本书由新鲜中文网为您整理制作 ============== 一城风月 作者:颜月溪 文案 少年时的青梅竹马 成为他一生无法忘怀的挚爱 隔着岁月的千山万水 他披荆斩棘而来 只为了在时光深处对她说一声 我爱你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青梅竹马 情有独钟 主角:陈凛,白葭,慕承熙 ┃ 配角:林熠,沈桦 ============== 第1章 陈凛第一次见到白葭是在老家的院子里,那一年他十四岁。 院子里住着两户人家,陈家在东厢,对门是西厢,天井里有个年年都能结很多葡萄的葡萄架,还有一棵长了几百年的老槐树,枝干粗壮、绿叶茂密,陈凛经常爬到树上看各种各样的书,尤其是大人们不让看的、会影响学习的那类书。 除了看书,他爬到树上还可以像哨兵那样瞭望,老槐树长得高,坐在树杈上能看到院门外的街道,要是用望远镜,甚至能看到渡口的乌篷船下来了些什么人。 兰溪是个小地方,整个镇子从头到尾加起来不过四五百户人家,小镇依水而建,千百年来,乌篷船一直是兰溪人不可缺少的交通工具之一。 船靠岸,下来一对提着行李箱的母女,母亲高挑苗条,穿着件青花旗袍,外罩米色开襟羊毛衫,女儿穿着一条白裙子,看起来十来岁年纪,隔得太远看不清脸。 没什么可看的,陈凛放下望远镜,视线回转到书上。书很旧了,封面只剩一半,内页也已经泛黄,中间还缺页,但这并不影响陈凛的阅读兴趣。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姑射真人是什么样子?虽然看过电视剧,但陈凛觉得,没有一个演员演出了那份气质。 清风吹来,陈凛深嗅一口,对门的几棵梨树都开了花,满院的梨花香,坐久了屁股有点硌得慌,他刚挪动了一下身体,就听到院门口似乎有人在说话。 女人的吴侬软语他不大听得懂,拨开挡住视线的树枝,依稀看到之前在渡口下船那对母女正在和对门的房东吴老太说话,吴老太快言快语,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摘下其中一枚钥匙给那个穿青花旗袍的女人。 难道这母女俩竟然是对门新来的房客?陈凛来了点兴致,拿起望远镜看母女俩,青花旗袍背对着他,看不清长相,但背影绰约,看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女儿身子小小的,一直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半边脸,只能看个大概,陈凛的透过望远镜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吴老太走了以后,母女俩进了院子,高跟鞋踩着青砖地面,嘎达嘎达声音很好听,但更好听的是,一串隐隐的、清脆的银铃声。 “姆妈,我们就住这里了吗?”小女孩用尖尖细细小猫一样的声音问妈妈,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暮春时节,梨树上飘落的花瓣雪片般落在身上,刚一会儿就肩头就铺满了。 “是的呀,刚才那个就是房东。” 忽然间,小女孩感觉什么东西打在自己身上,四处张望,看到对面的大槐树上似乎藏着个男孩子,正用弹弓对着自己,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没理他。 好一张白皙水灵的小脸,陈凛暗自惊叹,看她没反应,又拿起一颗杨梅核,用弹弓往她身上打,女孩子这回没沉默,拉了拉母亲的衣襟,把陈凛藏身的地方指给她看。 “小赤佬,甭理他。”青花旗袍打开大门,和女儿一起进去,不仅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连窗帘也拉上了。 陈凛心满意足,往嘴巴里连塞好几颗杨梅,酸涩的杨梅汁把牙齿染红了,滴落到树下晾晒的被单上,见被单也被染红了一片,他赶忙从树上跳下来,要在马丽珠下班回来之前把被单弄干净,免得被她唠叨个没完。 说曹操、曹操就到,还没等他把被单拿下来,马丽珠就已经回来了,看到他的动作,大声吆喝,“小赤佬,又把杨梅汁到处乱抹,刚洗好的被单就被你弄脏了。” 陈凛一见情况不妙,连忙跑回自己房间,灵巧地像只小猴子,他把门反锁上,任凭马丽珠在堂屋里怎么吆喝,他也只当听不到,把书随便一扔,爬到窗台上,眺望对面的窗户,窗户后的那对母女不知道在做什么,很长很长时间都没出来。 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开始烧晚饭,陈凛从里屋出来,看到十一岁的妹妹陈燕正在摆桌子,悄悄走到她背后,恶作剧地在她腰上戳一下。 “哥,你多动症啊?动不动就戳人家一下。”陈燕长得很像马丽珠,憨憨的、不怎么秀气,但一看就是非常好相处的小姑娘。 陈凛顽皮地笑笑,悄悄告诉妹妹,对门搬来了新住户,是母女俩。 “我昨天就听妈妈说了,听说她们是从上海来的。” “他们会住多长时间?” “那就不知道了。” 厨房又小又热,一个人都转不开身,马丽珠一回家就忙得脚不沾地,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全都沾在身上,粗壮的身材更显丰腴,头发胡乱扎成一把,汗水不停顺着额角往下滚落,她只得不时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 等她带着一身烟火气从厨房出来,看到一双儿女大大咧咧坐在堂屋看电视,也不帮自己端菜端饭,气不打一处来,叫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不长眼睛呀,没看到老娘忙不过来。” 陈燕向哥哥吐了吐舌头,跑去帮母亲端菜,陈凛则拉开椅子让母亲坐下歇歇,讨好地拿着蒲扇替她扇风。 两素一荤还有一碗汤,晚饭不算很丰盛,马丽珠让儿子去厨房把他爸爸每天都要喝的那瓶酒拿出来。等酒菜都齐了,这个家的男主人陈望知也在漫天彩霞映照下回家来了。 陈望知中等个子,生得浓眉大眼,是县里一家贸易公司的货车司机,经常外出跑长途,贸易公司生意做得不大,来来回回也就在周边的几个县市转转。 电视里正播放新闻联播,一家人吃着饭,陈凛端着饭碗往嘴里塞米饭,隐约间听到一串银铃声,抬眼一看,果然是青花旗袍端着个盘子袅袅婷婷向他们走过来。 “陈师傅陈师母,你们吃饭啦,我是对面新搬来的住客,姓白,第一次登门拜访,也不知道送点什么好,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米粉糕,不成敬意。” 白云舒把米粉糕双手奉上,陈望知没想到新来的邻居竟是这么漂亮秀媚的女人,呆了一呆,赶忙擦擦手上的油,把盘子接过来,“您太客气了,大家以后都是邻居,应该是我们拜访你们才对,太客气了,你们还没开伙吧,不如坐下一起吃。” 马丽珠冷眼看着丈夫见了漂亮女人那种木讷中带着殷切的表情,又听见他招呼她们坐下吃饭,鼻子哼哼一声,斜了白云舒一眼。 白云舒大概见惯了这种情形,并不当回事,脸上依然笑容可掬,“不用了,我们已经吃过了。白葭,叫人呀。” 微微俯下身,白云舒把一直依偎在她身后的女儿推到面前来,让她跟众人打招呼。 陈凛早就看到白葭了,她似乎很怕羞,一直藏在母亲身后,实在躲不过了,才对着自己父母一一鞠躬,“陈伯伯好,陈伯母好。” 她鞠躬的时候,陈凛看到她双手上的银镯,挂着几个小铃铛,在他们当地只有婴儿才会戴这样的铃铛镯,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戴着。 “这是您女儿啊,小姑娘长得好漂亮,多大了?” “十一岁。” “十一岁呀,跟我女儿燕燕一样大。白老师,这是我儿子,叫陈凛,十四岁了,是个调皮鬼,以后还请您多担待。” 陈望知就怕儿子调皮捣蛋惹人讨厌,每次搬来新邻居,总要提前给人家打预防针。 “哪里的话,您儿子一看就很聪明,男孩子越调皮越聪明。”白云舒认出陈凛就是之前藏在树上用弹弓打自己女儿的“小赤佬”,不用想也知道是个讨厌鬼,但当着陈望知夫妇的面,她一脸和颜悦色。 陈凛看着白葭,见她雪白小巧的面孔上那双水灵灵的杏眼有意无意地总看着桌子上的灌汤包,脑袋一热,随手拿起一个给她,白葭却没接,把脸转开了。 “吃饭呀,看什么看,再看饭菜都凉了。”马丽珠给了儿子的后背一巴掌,眼光却瞟着丈夫。陈望知讪讪一笑。 白云舒微微颔首,带着女儿走了。陈凛忍不住偷偷瞥了母女俩一眼,白云舒那种苗条高挑的背影,像极了《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 吃过晚饭,陈凛和陈燕在水池边刷碗,听到父母在房里吵。 马丽珠嗓门大,说起话来中气十足,陈望知不停地说,你轻声一点,轻声一点,也不怕人笑话。 “我有什么好给人笑话的,陈得乐,你说说,我有什么让人笑话的?” 陈得乐是兰溪镇的人给陈望知起的外号,因为他老婆叫马丽珠,广告里天天宣传丽珠得乐,于是大家就把陈望知叫陈得乐。 “你这个人不讲理的,人家是新搬来的邻居,来送礼,我当然要招呼人家,再说了,我又没跟人家说什么。”陈望知文化水平不高,平时又有点惧内,每每被老婆说得理据词穷。 “我看她就有点不地道,吴家姆妈说她是寡妇,可我看她没一点像寡妇,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说,胸脯也高高的,我就没见过哪个死了老公的女人胸脯挺成那样。”马丽珠和丈夫一样,高中毕业就辍学,在镇上开杂货店为生,说出来的话也是俗气得很。 要是平常,陈凛最不爱听父母吵架,偏偏这一回,他听得聚精会神,但是他没理解母亲话里的意思,为什么死了老公的女人胸脯就不能高高的? “小赤佬,不学好,又躲在墙根听壁角。” 马丽珠是个神人,一只苍蝇从她俩口子窗户下经过她都能发现,陈凛不过蹲了几秒钟就被她发现了,撒腿就跑,紧跟着他的是窗户里扔出来的不知道什么瓶子。 他生母早亡,这么多年来,继母马丽珠虽然对他有养育之恩,但也经常对他非打即骂,因此他也从来没叫过马丽珠一声妈。 陈凛在外面逛到快九点才回家,看到白葭蹲在葡萄架下,对着个小盆像是在洗衣服,好奇地走到她身旁,“你这么小就会洗衣服呀?” 白葭见他过来,忙转身背对着他,把自己洗的东西挡住不给他看。 “你叫白葭,是跟你妈妈姓呀?你为什么不跟爸爸姓?”陈凛蹲下来,看着白葭,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很旧,领子都洗变形了,他家里条件再不好,妹妹陈燕也没穿过这样破旧的衣服。 白葭还是没理他,小手不停搓着水盆里的衣服。陈凛有点生气,一拳把她推倒了,嘟囔:“有什么了不起的呀,小爷理你是看得起你。” 白葭跌坐在泥地上,很快自己立了起来,把水盆端到屋里去了。陈凛冲着她背影扮了个鬼脸。 日子久了,陈凛从父母和邻居那里知道,白云舒原来在上海一所中学教书,因为“作风”问题被学校开除,辗转才应聘到兰溪镇一所小学当老师。 “听说她那个小丫头也是野孩子,不晓得是谁的种,所以跟着她姓。” “怪不得她被上海的中学赶出来,那种人怎么能为人师表,难道要学生跟她学怎么勾引男人。” “看她一天到晚穿得妖妖娆娆,大清亡了快一百年,她还穿个旗袍,开叉开到大腿,不为了勾引男人为了啥。” 第2章 兰溪镇地方偏僻,居民但凡有点本事都出去大城市闯世界了,剩下的不是没本事的,就是些妇孺,吃饱喝足闲磕牙是他们唯一爱好,仿佛一天下来不说上点闲话,他们的嘴里就会生出溃疡。 流言蜚语口口相传,不过两三个月时间,白云舒就成了兰溪镇名人,小镇民风保守,尤其是女人们,很看不惯白云舒那种做派,她哪里像老师,倒像是资本家的姨太太,高跟鞋嘎达嘎达,她也不怕扭折了脚脖子。 就连走路,她都跟别人不同,纤细的腰肢节奏自然扭动,使得身体曼妙的曲线水波般流动,她到马丽珠开的杂货店买油盐酱醋,白嫩秀美的脖颈让人浮想联翩。 那种风韵,小镇居民哪里见识过,于是她经常光顾的杂货店就成了镇上男人聚会的地方,很多人下班之后找出各种荒诞理由守在那里,只为了远远看她一眼。 众人渐渐才知道,白云舒那年不过三十二岁,也还算是风华正茂的年龄。虽然有个十一岁的女儿,依然很娇俏,皮肤细腻瓷白,小镇上的女人也白,但白得不新鲜,她那种白是水嫩清秀的白,和人说话的声音嗲而甜,用马丽珠的话说,男人听到骨头都酥了。 陈凛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有没有酥过,也许那时候他的年纪还不算个男人,但是他很喜欢听白云舒每次来买东西时说话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就像她做的米粉糕。 对三姑六婆的闲话,白云舒不仅不以为然,反而有种公然要和她们对着干的势头,她自己会裁缝,手艺还相当不错,做出来的衣服每每引人注目,贴身的剪裁,每一道线条仿佛都是为了烘托她出众的身材而存在,因此哪怕款式最简单的衬衣,穿在她身上也比穿在别人身上好看。 炎夏季节,一身素色旗袍的她就像一缕清风,不急不缓吹入心田。 这样才貌双全的女人,幸好她没有男人,若是身边再有个才貌相当的男人陪伴,她就更能引起公愤了。 但是后来,邻居们发现他们结论下得太早,白云舒几乎每次外出离开小镇,回来的时候都有不同牌子的小轿车送她回来,其中不乏几辆不仅镇上没有,县城或许都不可能有的高级车。 水乡小镇道路狭窄,车开不进来,只能送她到镇子外的大路上,过来过往的人一路目送她穿过高高低低的石拱桥,走在湿哒哒的青石板路上,一举手、一投足,不过寻常动作,却总有一份世人不及的风情。 女人们见白云舒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收获无数男人贪婪的目光,无不在心头油然而生一种混杂着羡慕、嫉妒和偏远地方小家子气的情绪。 她们严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对她可能存在的不足则采取明察秋毫、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或三五成群于街头巷尾、或嬉笑怒骂于菜场小店,用她们强大的语言力量把那个狐狸精的闲话到处散播,在私底下,她们也把自家男人看得更紧。 白葭做不到像母亲那样坦然,她走路说话总是低着头,很怕见生人,她妈妈把她安排在自己教的小学上四年级,她是班上最胆小最安静的女生。 陈燕和她同桌,整整用了半年时间,白葭才会主动跟她说话,以前陈燕要是不找她,她能一整天都不说上一句。 班上调皮的男生给白云舒画漫画,画她穿着旗袍、提着小包一扭一扭走路的样子,他们把漫画放到白葭的书包里,夹到她书本里,甚至有时拍在她桌子上,强迫她不得不看,然后在她的窘态里嘎嘎大笑。 起初白葭羞愧地低下头,到后来,她大概也麻木了,谁再把漫画放在她面前,她就把漫画拍在那人脸上。 白云舒每个周末都要外出,一去就是两天,周五黄昏的时候,她会细心打扮一番,把一头乌黑蓬松的头发绾成发髻,插一根雕工精美的沉香木钗别住,换上合体的绣花旗袍、提着皮包出门。 小小的白葭对这些熟视无睹,脖子上挂着母亲留下让她看家的一大串钥匙,默默地蹲在葡萄架下洗衣服,陈凛远远看着她,觉得她一年到头像是有洗不完的衣服。 “作孽呀,自己出去浪,也不给孩子做饭吃。”马丽珠起初看不惯,也会发点牢骚,后来见怪不怪,也就不多话了。 每每遇上她心情好,陈望知总会说:“不如把白葭叫来一起吃,不过多一双筷子。” “组撒,她又不是我养的,不许去。”马丽珠就算有那个好心,一听到丈夫的话,好心也没了。 陈望知不跟她一般见识,向陈燕使了个眼色,陈燕会意,跑去叫白葭,起初白葭总是不肯来,架不住陈燕热情地把她往家里拖,才勉为其难来蹭饭。 似乎是怕惹马丽珠不高兴,白葭几乎不敢夹菜,只敢吃米饭,陈燕仗着爸妈都宠她,主动给白葭夹菜。 白葭吃了一碗米饭,似乎还没吃饱,眼睛不由自主看着蒸笼里的小笼包,陈望知看在眼里,心里直叹气,孩子这是饿狠了,也不知那个当妈的怎么这么狠心。 见马丽珠没发话,陈望知瞥了女儿陈燕一眼,陈燕会意,又偷偷给白葭手里塞了个包子。 马丽珠对丈夫和女儿搞的小动作自然是看在眼里,笑眯眯对白葭说:“吃了我家的饭,要给我家干活的,白葭,一会你把碗都洗了。” “唉。”白葭一口应了下来。 “妈,您怎么这样,人家不过吃咱家几口饭,您就叫人家洗碗。” “小丫头,你懂什么,不然你来洗,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马丽珠用手指戳了戳女儿太阳穴,嘴上骂她,眼睛里却满是疼爱之情。 白葭似乎对陈家母女俩的动作充耳不闻,但陈凛注意到,她端着碗的手在发抖,笑着问她:“你抖什么?冷吗?” 白葭从不跟陈凛说话,不管他怎么主动找她说话、怎么想撩她,她都不说话,这让陈凛很沮丧,也很郁闷,他故意吃得很慢,吃得天都黑透了,才慢悠悠离开饭桌回自己房间。 厨房外的水池边,白葭蹲在那里刷碗,倒点洗洁精,一个一个,她刷得很仔细。 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陈师母虽然是刀子嘴,却是豆腐心,经常偷偷给她点吃的,反而陈望知让她有点警惕,他看白云舒的那种眼神和其他男人并无两样。 兜里装着十块钱,是白云舒临走时留给她两天的饭钱,白云舒总是让她自己去买青团吃,她吃青团吃得都要吐了。 有一回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实在饿极了,想自己下方便面吃,哪知道不小心把锅打翻了,脚被热水烫伤,好几天不能上学,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敢自己乱开煤气煮东西吃。 只有周日的傍晚是白葭最高兴的日子,白云舒回来的时候会给她带生煎包和虾饺,还有鸡汤小馄饨,让她饱饱地美餐一顿。 从她出生有记忆开始,她跟着妈妈辗转好多地方了,每个地方都住不长,不是被人赶走,就是妈妈主动带她离开,只有兰溪这里,她们住了快一年,她喜欢这种日渐安定的生活,不喜欢到处流浪。 “小葭,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要把门关好了,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我知道。” “对门也要少去。” “知道。” “等姆妈手里有钱了,就送你去国外念书。” 年复一年,白云舒给女儿画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大饼,白葭没当真,她自己自然也不会当真,但那个饼,却是支撑母女俩活下去的动力。 看到白葭在外边洗碗,陈凛起了坏心思,悄悄去冰箱里拿了一块冰在手里,溜到白葭身后走过来又走过去,一会儿看天井里的金鱼缸,一会又踢两下脚下的青草,眼睛不时瞄白葭一眼,见她好像没看见自己一样,很有点不甘心,故意发出点声音,等白葭看见他了,他又不自然地把头别过去,假装对她视而不见。 亦步亦趋靠近她,陈凛见她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小手麻利地用洗碗布把碗一个个擦洗干净,用水冲洗,找准了机会把冰块从她脖子后面塞进她衣服里,等她冷得尖叫一声,他一溜烟跑开了,回头看她蹲在那里伸手去够衣服里的冰块,小脸委屈地皱成一团,哈哈大笑。 白葭看着那个罪魁祸首,沉默地把掏出来的冰块丢进水池里,继续洗碗。陈凛见她这般不抵抗,自觉无趣,讪讪地回了自己房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自从在课本上发现《诗经》里的这首诗,陈凛如获至宝,经常装模作样拿着本书在院子里摇头晃脑,他要念给她听,念给所有人听,他知道她名字的来历,知道白葭的意思就是白色的芦苇,他们镇上没有芦苇,但有得是狗尾巴草,芦苇在他眼里跟狗尾巴草一个样。 小镇生活,远没有大城市那么五光十色,娱乐业尤其不发达,人们每天下班放学回来除了看电视就是看电视,顶多也就是到邻居家串串门,到了阴雨连绵的梅雨季节,就连串门也省了。 陈凛在窗前写作业,看到对面的“狗尾巴草”和她妈妈端着水盆进进出出,猜测她家是不是又漏雨了,近百年的老房子,青砖颓败墙皮剥落,房顶也年久失修,她家一到下雨天就漏雨。 陈望知下班回来,看到这个情形,热心地过去询问,“白老师,家里又漏雨了?你们这样光用水盆接不行的,得找人彻底修一下。” “我跟吴家姆妈说过了,她说帮忙找工匠修可以,但是不同意出钱,这几天天天下雨,我自己临时也找不到砖瓦匠。”白云舒忙进忙出,热出一身汗,衬衣湿哒哒沾在身上,身形更显窈窕。 “要不你们先将就一晚,等明天一早我上去帮你们看看。”陈望知觉得自己身为邻居,有帮助孤儿寡母度过难关的义务。 前两天老婆马丽珠在家,他一直不敢主动出头,正好今天一大早老婆回了娘家,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白云舒一听这话,先就感激不尽,“那就太谢谢您了,陈师傅,用的水泥和砖瓦钱我自己出,您帮忙出个工。” “不客气的,白老师,材料都是现成,我们家每次漏雨都是我自己修。”陈望知说话间走到自家小厨房,马丽珠不在的时候,晚饭只能他自己烧。 第二天是星期天,陈望知起了个大早,找了一辆三轮车,不知从什么地方拉了点水泥回来,加上院子里本来就有旧砖瓦,他架好梯子爬上房顶,帮白家修补屋顶。 陈凛用一个竹筐在下面给父亲运送材料,在搭好的塑料棚子下搅拌水泥,他早就跟父亲学会了这门手艺,将来等父亲老了爬不动了,就由他上去修补房顶。 陈燕站在门口吃苹果,兴趣盎然看着哥哥在塑料棚子下干活,看着他挥开身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拿条毛巾跑上前去替他擦汗。 “你到边上去,这里脏。” 陈燕并不答应,非要给他擦汗。陈凛只好由得她,抬眼看到白葭从屋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个水杯,心中忽然升起莫名的期待。 第3章 白葭走过来,把水杯递到陈凛面前,让他喝水。陈凛看着那张清秀的小脸上圆溜溜可爱的大眼睛,忽然想逗逗她,恶作剧地连水杯带她的手一起握住,冰凉的小手猛然一缩,好在陈凛及时抓住,抢过水杯一饮而尽。 房顶修补好之后,白云舒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请陈家父女三人过来吃晚饭。陈望知很高兴,拿着酒瓶就过来了。 堂屋里的桌子早就摆好了,除了先上的冷菜,还有四个热菜。凉拌海蜇丝清脆可口,雪白的藕片拌上红辣椒丝颜色煞是好看,煎炸得两面焦黄的小黄鱼用葱姜醋喷淋后香味扑鼻,一盘切得薄薄的卤猪耳朵,肉丝炒木耳和翠绿的丝瓜,无一不让人食欲大增。 “白老师,坐下来一起吃吧,就几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的。”陈望知见白云舒还在厨房忙碌,让她别再忙了。 “不要紧,还有一道菜就好,我等一等再上桌,陈师傅,您和陈凛陈燕先吃。”白云舒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看来看去见不到白葭,陈凛好奇去问陈燕,陈燕也说不知道白葭去了哪里。不一会儿,他们才看到白葭捧着个小竹筐从外面进来,竹筐里盛满了油汪汪的生煎包。 白葭把生煎包放在桌上,端个小板凳坐下吃饭,白云舒端菜出来看到她,叫她给客人盛饭。 “不用忙,我们自己来。”陈望知叫陈燕过去帮白葭的忙。 最后一道菜是咕咾肉,白云舒见众人不动筷子,情知是在等她,忙说:“都别客气了,快吃吧,陈师傅,你们吃啊。” 陈望知趁着兴头喝了几杯酒,下酒菜出乎意料地爽口,忍不住称赞:“白老师,想不到你真人不露相,烧出来的菜比馆子里的厨师还好。” “哪里哪里,都是家常菜,陈燕陈凛,你们都不要客气,白葭,给陈师傅倒酒。” 白葭听到这话,赶忙放下筷子,要拿酒瓶给陈望知倒酒。陈望知抢先拿起酒瓶,笑道:“不用不用,小孩子家尽管吃你的,倒酒我自己来就行。” 在母亲面前,白葭总是一副很乖的样子,哪怕是对着一桌丰盛的饭菜,她也细嚼慢咽,绝不像在陈家吃饭时那样仿佛饿了很久。 白云舒在人前永远打扮得优雅得体,为了招待客人,她特意穿了一件淡紫色旗袍,外套珍珠白色羊毛开衫,开衫衣襟上还别着一朵洁白的栀子花,她走到哪里,那种淡淡的香气就跟着她到哪里。 酒足饭饱,陈望知让儿女帮着白葭收拾桌子,自己则坐在一旁和白云舒闲聊,等到忙完了,才带着陈凛陈燕回家。 父女三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默契地谁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马丽珠,他们都知道,要是给马丽珠知道了,这个家起码一星期不得安宁。 但是这件事最终还是传到了马丽珠耳朵里,告密的正是吴老太那个喜欢每个院子溜达的孙子,那小子生得白白胖胖,正是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看到白葭去买生煎包,他像个跟屁虫一样跟进来,看到陈家一家人都在白家吃饭,他没敢上前,回家就把这件事汇报给了他奶奶。 白云舒名声不好,小胖子没少听他奶奶和妈妈在背后议论,说那女人是个狐狸精变的。小胖子在电视上见过狐狸精,知道狐狸精都是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那个白老师也很漂亮,所以她一定就是个狐狸精。 吴老太和兰溪镇其他中老年妇女一样,热衷传播各种大道小道消息,不仅是路边社忠实听众,也是忠实传播者,等她添油加醋把这件事报告给马丽珠,马丽珠顿时火冒三丈。 早就知道对面住了个风流寡妇,可没想到那个不开眼的小寡妇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公开跟自己老公眉来眼去,马丽珠到白云舒窗户底下叫骂了两天,听到房间里始终没动静,才骂骂咧咧地回家。 既然敌人装聋作哑毫无还手之力,她也就不想把这场风波扩散化,人要脸树要皮,她马丽珠怎么说也是兰溪镇上一号人物,犯不着落下个欺负孤儿寡母的名声。 白葭走到母亲房间门口,看到母亲像个没事人一样对着镜子描眉画眼,身上合体的宝蓝色织锦旗袍是新做的,领口的水晶别针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知道她又要出门去,默默低头看着自己脚上已经穿破了的运动鞋,思量着如何开口。 白云舒放下眉笔,拿起香水瓶往耳后喷了点香水,看到白葭怯生生站在门口,叫她:“你像个小鬼一样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 白葭这才鼓起勇气上前把鞋子给白云舒看,白云舒双眉一挑,小孩子长得就是快,这才多久,鞋就不能穿了。 “等我后天晚上回来就给你买。” “谢谢姆妈。” 白葭苦苦等了两天,没等到运动鞋,母亲回来的时候照例只给她买了点吃的,把运动鞋的事忘记到九霄云外。 没有再提这件事,白葭小小的脸上很多天没有笑容,陈凛第一个发现情况,知道她不会和自己说话,只能暗中观察她。 她依然和陈燕同进同出,每天放学一回家就待在家里不出来,陈凛想看到她都不容易。 小学放学早,为了能碰上她们,陈凛逃课去她们教室外蹲点,陈燕看到自己哥哥鬼鬼祟祟在教室外面趴着窗台探头探脑,好奇无比。 “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陈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灵机一动说:“我看天要下雨了,给你送雨伞。” “伞呢?” “伞——哦,伞忘了。” 和陈燕说话的时候,陈凛的视线在搜寻着白葭,见她坐在两三排后的某个位子,正和同桌的小男生说话,问陈燕:“你们怎么还不下课?” “这节自习上完了就放学。” “那我等你们。”陈凛不甘心地又看了白葭一眼,她还在和同桌说话,这让他很不高兴,他原以为她和所有男生都不说话,原来只是不和他说话。 放学的时候,陈凛保镖一样跟在两个丫头身后,护卫着她们,和白葭同桌的小男生本想跟他们一起走,被陈凛捶了几拳后吓得跑开了。 “白葭,你说我哥是不是傻,他说来给我送雨伞,雨伞没带。”陈燕偏着脑袋跟白葭说悄悄话。白葭看到自己同桌抱头鼠窜的狼狈样,皱着眉头没说话。 路过卖羊肉串的小摊,陈燕跟她哥撒娇,让他买羊肉串给她们吃。陈凛摸摸了口袋,幸好身上还有几块钱,买了几串羊肉串,自己两串陈燕两串,又给白葭两串。 白葭见他一脸嬉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想戏弄自己,犹豫着要不要接。 没等她伸出手,陈凛已经气急败坏,“嫌路边摊脏啊?不吃就不吃,有什么了不起的。”三下两下,他气鼓鼓地把手里的羊肉串全吃了,辣得脸红脖子粗。 白葭讪讪地把手藏在身后。陈燕嗔怪地看了哥哥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白葭这么凶,“不要理我哥,我哥就是个神经病。” “谁是神经病?你才是神经病,你个笨蛋!”陈凛没好气拍了一下陈燕的脑袋。陈燕毫不相让,也打了他一下,白葭见他们兄妹俩忽然打起来,赶忙拉住陈燕。 这一闹,陈凛的注意力又重新转到白葭身上,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这才注意到她脚上那双破旧的运动鞋。 回到家,陈凛把陈燕的存钱罐砸了,把自己所有的零用钱加在一起,数来数去也不过一两百块钱,但买双小女孩穿的运动鞋是够了。 陈燕写完作业哼着歌从白家回来,粗心的她一晚上也没发现她哥干的好事,等到她发现的时候,陈凛早就把存钱罐的碎片扔到河里毁尸灭迹。 然而,陈凛没想到的是,没等他去买运动鞋,钱就被同学二赖子偷走了。二赖子是班上有名的差生,经常偷父母和班里同学的钱去游戏室打游戏,学校几次想开除他,但因为他母亲是镇上有名的泼妇,经常为儿子的事闹到校长室,学校只得不了了之。 陈凛发现钱被偷了,立刻想到是二赖子干的好事,怒气冲冲跑到学校附近的游戏室找他算账。 二赖子正在打电玩,看到陈凛杀气腾腾进来,吓得赶紧跑,没跑几步就被陈凛追上,陈凛照着他的脸先给了两拳。 “把我的钱还给我。” “什么钱,我没拿。” “你还不还?不还叫你脑袋开花。” 陈凛又是一拳打在二赖子脸上。二赖子疼得哭爹喊娘,大叫:“老子就是没拿,打死老子,老子也是没拿。” 二赖子的几个同伙看到陈凛痛打二赖子,围过来帮忙,陈凛和他们厮打成一团,猜到钱肯定是被他们挥霍光了,不想再跟他们啰嗦,一脚踢开其中一人,离开了游戏室。 回家路上,陈凛才发现自己衬衣袖子被撕破了不说还沾着点血迹,只得把衬衣脱下来,免得给马丽珠看到又是一番训斥。 哪知道,二赖子回家把事情告诉了他妈,他妈又找马丽珠告状,绝口不提偷钱的事,马丽珠回家以后把躲在房间里写作业的儿子揪出来,抓起鸡毛掸子就打。 “让你别跟人打架,你就是不听,小小年纪不学好,整天就知道打架。”马丽珠被二赖子那个不讲理的妈数落半天,气得脸都涨红了。 陈凛梗着脖子反抗,“他偷了我的钱,我才揍他一顿,他经常偷钱。” 马丽珠一愣,却也没停下手里的鸡毛掸子,“胡说八道,你哪里来的钱,陈凛我告诉你,你要是撒谎,老娘更饶不了你。” 陈凛左躲右闪,背上还是挨了几下,跳脚跑出家门,不留神撞上下班回来的白云舒。 “哎呦,这是陈凛啊,你跑这么快干什么?”白云舒猛然被他一撞,胸口和肚子都被撞得生疼。臭小子毛手毛脚的,赶着投胎一样。 陈凛自己也疼得龇牙咧嘴,顾不得解释,跑了出去。马丽珠拿着鸡毛掸子在家门口叫骂:“小兔崽子,有种你一辈子别回来,野在外面算了。” 白云舒本想劝两句,看到马丽珠那种表情,也就不想多事,回到家里,看见白葭正在做功课,换衣服去厨房烧晚饭。 “姆妈,刚才陈师母在说什么?” “说陈凛啊,那个小赤佬不知道又闯了什么祸,被他妈妈一顿好打。” 白葭听了这话,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漂亮的眼睛不由自主看着对面陈凛的窗户,自言自语:“闯祸精。” 白云舒没听清楚她在嘟囔什么,叫她帮忙择菜。 陈凛跑回家的时候,看到妹妹陈燕趴在白家窗户上跟白葭说话,好奇地溜到她身后听他俩对话,原来白云舒晚上要去给学生开家长会,把白葭锁在家里了。 “你饿不饿,我拿点东西给你吃吧,我妈今天包了虾仁饺子,好吃极了。”陈燕垫着脚站在青砖上,勉强能看到房间的白葭。 “我不饿,我吃过晚饭了,你的数学书借我用一下,我的书忘在学校了。”白葭注意到陈凛鬼鬼祟祟躲在梨树后面,有意压低了声音,不想给他听到自己说话。 “哦,我一会就拿给你。”陈燕转身回家,看到哥哥先她一步进门,叫他,“哥你去哪儿了,吃晚饭的时候妈到处找你都没找到。” “我去同学家了,饭还有吗,给我热热去。”陈凛对妹妹发号施令。 “饺子给你留着呢,还有咱爸买的烧鸡,也给你留了一只鸡腿,你自己不能去热啊,让我去。”陈燕不情不愿地说。 陈凛想了想,自己去厨房热饭菜,把家里人给他留的饺子都用油煎炸了,先夹了几只放碗里用瓷盘扣上,剩下的自己吃了,鸡腿他没舍得吃。 悄悄跑到白葭窗下,他捏着嗓子学陈燕的声音叫白葭。 白葭听到声音,以为是陈燕来给她送数学书,哪知道看到窗台上放着一个盖着瓷盘的瓷碗,把瓷盘揭开一看,是一小碗还冒着热气的煎饺和一只鸡腿,抬眼看去,陈凛已经跑回家去了。 第4章 一转眼,白葭和陈燕上初中了,陈凛自己也上了高中。高中以后,他明显感觉到身体发生了变化,不仅个头长高了,身体长壮了,某些器官似乎也开始蠢蠢欲动,尤其是在看到漂亮女孩子的时候。 每天早上,他出门上学之前会习惯性的看看对门,要是白葭还没出门,他就再磨蹭一会,等他妹妹和白葭出门了,他才不近不远跟着她俩,美其名曰是护送她俩去学校,但他心里只想着白葭,妹妹不仅继承了马丽珠的长相,还继承了她的力气,他并不担心会有小流氓小阿飞打得过她。 白葭就不一样了,她出落得越来越漂亮,越长越像她妈妈,狐狸一样小小的脸,她笑不笑都很倾城。 白葭很瘦,已经十三四岁的少女,她的个子倒不矮,只是没什么斤两,整个人看起来只有陈燕的一半。 她的眼睛春水一样,迷迷蒙蒙荡漾着水波,气质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高雅清纯,可又不失妩媚,在她面前,小镇的其他女孩显得那么俗气。 坐在乌篷船上,陈凛能看她一整天。只可惜,她从来不看他,像是知道他有什么企图,她宁愿跟摇乌篷船、瞎了一只眼的艄公老头说话,都不跟他说话。 就算是这样,陈凛的视线也总是不经意间就转到白葭身上,她身上的校服不合身,宽宽大大的,妹妹都穿上漂亮的裙子了,她还在穿校服,一年到头她除了校服,几乎没有什么替换衣服,陈凛看着自己妹妹,又看看她,有点心疼,又说不上来心哪里疼,妹妹穿得也一般,可总算有新衣服穿,她从来没有。 “哥,我们今天放学后要去看电影,不等你了。”陈燕下船的时候,跟她哥说。陈凛回过神来,“你有钱看电影吗?” “有啊,看电影又花不了几个钱。” “你跟她一起看?”陈凛向白葭努了努嘴。陈燕点点头,“当然,我们从来形影不离。” “那我能去吗?” “你们高中不是要上晚自习吗?” “少上一晚不要紧。”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白葭忽然说。 陈燕不高兴,“干嘛不去呀,昨天不是都说好的吗?哥,你别讨厌了,我们不想带你。”“切,不去拉倒。”陈凛狠狠地瞪了白葭一眼,走开了。 晚上,陈凛下晚自习回来,看到陈燕在房里做功课,走到她身边,假装不在意地问:“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电影八点不到就散场了。” “那个……小妹……”陈凛想着该如何措辞,如何跟这个粗线条的妹妹说才不会暴露自己的想法,于是打哈哈,“你长高了,家里给你买了好多新衣服,那些不穿的旧衣服放在家里也没用,不如送人。” “送给谁呀,我那些旧衣服样子都过时了,谁还老土穿那些。” “送给需要的人啊,你朋友或者同学。” “我同学个个家里都比咱家条件好,谁穿我的旧衣服,哥,你也真会说。” “也可能有条件还不如咱家的呢。”陈凛快被脑子不开窍的妹妹急死了。 陈燕还是一脸茫然,眨巴着眼睛,看到她哥那种不自然的表情,忽然领悟,双目顿时闪烁着狡狯的光芒,“我知道了,你想让我送给她几件衣服。”说话间,她指了指对门。 陈凛抬头看天,故作随意,“反正那些衣服你也不穿了,不如帮助同学。” “哥,你是不是喜欢她呀?”陈燕忽然和她哥有了心灵感应一般,替他说出想说又不敢说的话。陈凛心虚,连忙摇头,“瞎说。” 陈燕知道她哥不好意思了,也就不再拿他开玩笑,“等我明天收拾收拾,选两件好看的给她,既然要送人家衣服,就不能送太差的。” “好妹妹。”陈凛高兴地用手指在妹妹脸蛋上弹了一下。 夜深人静,家里人都睡了,只有陈凛一个人还在写作业,上了高中以后,功课明显多了,他几乎每天都要写到快十二点。 对面的窗户还亮着灯,陈凛好奇地看过去,白云舒的房间灯已经熄了,白葭为什么还不睡? 初夏的夜晚,电风扇呼呼吹着风,却丝毫不能缓解空气中的燥热,一种莫名的骚动在他身体里上下流窜,让他很想过去一探究竟。 悄悄关掉台灯,陈凛打开窗,从窗口跳出去,趁着夜色跑到对门的窗户下,窗帘拉上了,但是靠近了能看到白葭的影子在房间里动。 心生一计,陈凛爬上窗户外的一棵梨树,站在树枝上往房间里看,白葭穿着家居的裙子,披散着头发像是要去洗澡。陈凛一阵激动,他知道她家的浴室在哪里,那是用一个里间改造的,那后面正好也有一棵树。 爬到树上,陈凛不住驱赶着扑面而来的流萤,目不转睛看着浴室的小窗户,窗帘虽然拉上了,但是气窗并没有档上,透过气窗,他很容易就能看到屋里人的一举一动。 白葭进来了,把头发用皮筋扎起来,站在莲蓬头底下脱掉裙子。陈凛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赶忙用手轻抚心口。 陈凛头一次发现,原来她的小屁股又圆又翘,看起来白白嫩嫩的,更令他血脉贲张的是,当她转过身来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她的胸脯。 虽然不很发达,但那种已经具有少女雏形、青涩的美已经足够打动一个青春期的、从来没见过女人身体是什么样的男孩子的心。 热水洒在白莲一般纤细曼妙的身体上,陈凛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拼命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会叫出声,可是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她。 正全神贯注的时候,眼前不知道飞过来什么虫子,陈凛拿手驱赶,哪知道那是只蜜蜂,瞬间把他的手蛰了。 忍痛从树上跳下来,陈凛一溜烟跑回自己窗户下,跳窗进房里,小心翼翼把手上的蜜蜂刺挑出来,心跳始终没有恢复正常。虽然最后出了点小状况,心里却是甜甜的。 他像个病人一样,失眠到半夜,脑子里全是她,他想把她抱在怀里,狠狠亲下去,再狠狠□□一番。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陈凛发现自己裤子脏了,赶忙找了一条干净的换上,做贼似的,生怕被人发现,团成一团塞到床下,准备晚上一回家就洗。 在学校心魂不定一整天,心里总惦记昨晚那件事,渴望能快一点见到她,熬过晚自习,他骑着自行车飞也似的穿过大街小巷,跨过门槛,把自行车停在老槐树下。 房间里父母的谈话引起他的注意,脸瞬间烧红了。 “你的宝贝儿子长大成人了,开始画地图了。” “喂,你小声点,不要给燕燕听到。” “干嘛叫我小声,小赤佬小小年纪不学好,画地图也怪我?陈得乐你是三天不摔打就上房揭瓦。” 马丽珠蒲扇般的手掌落在丈夫脊背上,劈啪作响,但陈凛分辨得出,他俩只是闹着玩,继母并没有真下毒手。 “男孩子大了总会这样的,我自己的小子我知道,要你操那些闲心。” 大概马丽珠到他房间里翻找有没有要洗的衣服,发现了他丢在床下的裤子,陈凛再次被她神一般的侦查水平折服,一声不吭走进自己卧室关上门。 家里地方有限,兄妹俩的房间是用隔板隔开的两个小单间,并没有什么隔音效果,好在陈燕晚上睡得死,就算陈凛偶尔发出点小声音,她也听不见。 听到哥哥回家的声音,陈燕从隔壁跑过来告诉他,她已经选了两条裙子送给白葭,但白葭没要。 “她的脾气倔得很,我也不想让她不高兴,所以她不要我就拿回来了。” “你是笨蛋。”陈凛学马丽珠的样子,用手指戳陈燕的太阳穴。 “我怎么笨蛋了?不是你让我拿旧衣服给她穿。”陈燕不满地嘟着小嘴。 “总之你就是个笨蛋。”陈凛笑着说。 把妹妹赶走以后,陈凛反锁房门,悄悄从书包里拿出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生理卫生书贪婪阅读,书被反复借阅,已经破旧不堪,但丝毫不影响他从书里了解女孩子的身体。 初中时的生理卫生课不是被主科老师占用,就是被他们用来逃课打游戏,根本也没人好好听课,而家里的电视长期被父母霸占,想从同学那里借几盘光盘回来看都没机会。 从那以后,他渐渐明白了男女之事,偶尔听到父母的房间传来床吱吱嘎嘎的声音,也不再觉得奇怪了,他只是有点好奇,父母都四十好几了,怎么还能干那事儿。 直到有一天,他清早起来看到白葭蹲在洗澡间窗外的那棵树下,心瞬间一凛。 装作无意,他过去看看究竟,白葭一看到他就站起来走开了。他跑去看看,树下什么都没有,不知道她之前在看什么。 那天以后,陈凛再也没去偷看白葭洗澡,虽然白葭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照样跟他妹妹形影不离,他就是能感觉到,白葭已经发现了他的行动。 尽管她没有采取任何防范措施,他的良心叫他不安,觉得偷窥是件挺无耻的事儿。 白葭没有收下陈燕送她的旧裙子,每天依然穿着宽大的校服上学,临近暑假,学校发了夏季校服裙子,她才换掉原来那一身。 “姆妈,下星期有个同学生日,能不能给我点钱。”白葭在母亲房间里磨磨蹭蹭半天,才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 “要多少?一百够不够?”白云舒看着女儿。 “够了。”白葭有点惊喜,母亲很少对她这么大方。一年四季,她几乎没有零用钱,想攒钱买新衣服更是不可能。 白葭很高兴地拿着一百块钱,破天荒第一次跑到陈家窗口叫陈燕。陈凛推开窗,居高临下看着她,明知故问:“你找我妹妹?”白葭点点头。 陈凛不满意,故意说:“你又不是哑巴,就不能说句话?你不说话我不给你传话。” “我找陈燕。” 白葭终于跟他说话了,这让陈凛很高兴,可还是绷着,看着她白嫩到几乎透明的小鼻子笑,“你叫我一声哥,我就给你叫。” 这回白葭不理他了,大声叫陈燕。陈燕听到声音,从隔壁跑过来,跟白葭说悄悄话,两人约好了一起去给过生日的同学买礼物。 傍晚,陈凛回家的时候看到白葭蹲在葡萄架下,以为她又在洗衣服,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她抱着膝盖蹲在那里似乎在想心事。 回到家里,陈凛装作无心,问陈燕发生了什么事。陈燕说:“白葭被她妈妈打了,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 “那你没去问问她?” 第5章 “哥,你真是个笨蛋,这怎么好问,她妈妈肯定是有原因才打她。”陈燕可算逮着机会报她哥骂她笨蛋的仇。 “那你们今天参加同学生日会,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那倒没有。”陈燕是个大迷糊,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陈凛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想起什么,他悄悄从书包拿出一个大石榴,走到白葭身边蹲下,把石榴掰开给她一半。 红艳艳的石榴颗粒饱满,发出水晶一样的鲜艳的光泽,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白葭很想吃,但没有接。 她的眼睛里水光潋滟的,看来是哭过了,陈凛的心瞬间就柔软了,伸手轻轻地替她把眼角的泪拭去,把石榴放到她腿上,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哄她:“我们学校树上长的,又酸又甜,不信你尝尝。” 为了证明石榴很好吃,他掰下一把石榴籽塞到嘴里吃。白葭这才接过去,眼泪水落了一滴在石榴上。 陈凛注意到,她可怜的小细胳膊上全是青紫的伤痕,深深浅浅的,很明显是新伤加旧伤。平时他也没少挨马丽珠的打,但他能看出来,白云舒下手可比马丽珠狠多了。 奇怪的是,他们一家从没听过她的哭喊声,要是他被马丽珠这么打,早就叫喊地街坊四邻都听到了。有好几回,马丽珠刚抬起手,他就杀猪般大喊大叫跑出门,把追赶他出来的马丽珠气得都笑了。 “我妹说白老师打你了,为什么打你啊?”陈凛忍不住问。这天是周五,白云舒已经走了,他心里有数,所以也敢大着胆子过来问。 白葭没说话,把石榴往陈凛手里一放,站起来就回自己家里去了。陈凛愣在那里,懊恼无比。 后来他才从陈燕那里知道,白葭偷偷把宽宽大大的校服裙收了点腰,穿在身上不再像个水桶那样直上直下,班里其他女生知道之后报告了班主任,班主任又把这件事通知了白云舒。 “就这么点小事?你们班的女生是不是特无聊啊?”陈凛不能理解妹妹班里的这些女孩子,为一点点小事就打小报告。 “在她们眼里不是小事啊,白葭长得本来就漂亮,穿那么丑的校服都很漂亮,她们都嫉妒死她了,随时随地想抓她的错处,我们新发的校服谁穿着都没有腰,就她的有腰,所以她们就发现了,老师批评她爱慕虚荣,让她把裙子改回去,还通知了家长。” 陈凛想了想,怪不得白葭穿新校服的裙子背影看起来窈窕可爱,原来是动过手脚,别看那丫头不声不响的,心里想法多着呢。 可他不能理解的是,班里的女生嫉妒白葭也就罢了,为什么白云舒听说了这件事会打她?女儿想穿的漂亮一点,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哥,我们班有个外号叫黄毛的男生特别讨厌,总想占女生便宜。” “哪个黄毛?” “就是一个留级生,家里挺有钱的,他经常在路上堵我和白葭,吓得我们都不敢走那条路了。” “好,明天我去会会他。” 这样的对话从她们上初中起,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每次都是陈凛和他几个哥们儿默默替她们解决掉麻烦,陈凛本来长得就高大,又在少年宫练过几年武术,附近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没人是他对手。 为了给黄毛一个教训,陈凛花了点时间观察踩点,发现他经常跟踪白葭和陈燕,大概是想伺机下手,跟几个哥们儿一商量,制定了路线和计划。 这天傍晚,陈燕发烧没有上学,放学后白葭独自一个人背着书包回家,走到某条狭窄的巷子时,有人堵住她去路。 “白葭,我家就在前面,去我家玩玩怎么样,我家刚买了台新电脑,能打游戏。”黄毛流里流气地涎笑,旁边还有他几个同伙。 白葭想避开他们,可他们并不放过她,她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几个人把她围住,往墙角逼。 “别这么小气嘛,跟哥哥去玩玩,不会亏待你。”黄毛伸手就要摸白葭的脸。白葭吓坏了,抓紧书包带就要跑。 就在这时候,陈凛和同伴从墙上跳下来,把几个混混拉开。 “你快走!”陈凛见白葭在一旁惊恐地看着自己,把她往边上推。白葭往巷子口跑了几步,回头去看陈凛,见他和黄毛互相扯着衣服打架,似乎还处在下风,担心地往回跑了几步。 陈凛见她跑回来,着急大叫:“你回来干什么,快跑!”他一个分神,黄毛的同伙拿出弹~簧刀划破他衣服,把他的手臂割伤了。 白葭吓得脸色发白,头也不回地跑了,陈凛见她跑远了,才放下心全神贯注跟混混打架。 白葭一口气跑到街道对面的小饭店,气喘吁吁叫老板:“叔叔,那边的巷子里有人偷东西,我看到他们撬锁。” 小饭店老板一听情况,赶紧让老婆打电话报警,自己则叫了几个人拿起铁锨就去抓小偷。 之前他就看到几个小混混往巷子里去,看样子像是要约架,也没太在意,镇上每天都有十几岁的小孩打架,大人早就见怪不怪,看到了也不会多管闲事,但是撬锁盗窃就不一样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看到有大人拿着铁锨过来,已经处于下风的黄毛和他的同伙一哄而散,陈凛和同伴也趁机从巷子另一头跑了,他们从小生活在镇上,对这里宽宽窄窄、四通八达的巷子都很熟悉,知道该往哪边跑。 白葭早已经跑到巷子另一头等着,看到陈凛他们跑出来,总算松了口气。陈凛见她站在那里,才知道是她喊人过来,见她苍白小脸上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划伤,冲她扮个鬼脸。 “滚!别跟着我。”陈凛恶意地跟她吼一声。 本以为这丫头只顾着逃命才跑得比兔子还快,没想到还挺聪明的,知道找大人求助,这让他心里甜甜的,但是他并不想把这种甜意表现给她看,反而想吓唬吓唬她,因为他发现,她刚才害怕时的表情特别漂亮。 白葭并没有退缩,紧紧跟在他们几个身后,小小的人儿看起来要被沉重的书包压垮了似的,细弱的肩膀不堪重负。 陈凛知道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觉得特别幸福,从来没有过的幸福,幸福到手臂都快麻木了他才发现伤口一直在流血。 绕到附近的小诊所包扎伤口,他不是第一次打架受伤,对处理伤口已经很有经验了。 白葭还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陈凛从口袋缝里抠出一块钱塞给她,“让你别跟着我就别跟着我,惹祸精!拿去买生煎包吃,回去敢说一个字,小心我宰了你。” 白葭拿着一块钱去买了三个生煎包,自己吃了一个,把剩下的两个用纸袋子包好,跑回小诊所,不见陈凛的影子,一问才知道,他已经走了。 回家的路上,她很愉快地把剩下的两个生煎包全吃了。 几天后,黄毛在放学回家路上又挨了一顿打,他的父母跑到学校去闹,老师把白葭叫到办公室询问,白葭告诉老师,黄毛和几个同伙偷东西时被小饭店老板发现,差点被老板给打了。 老师又去问小饭店老板,小饭店老板正因为这几天家里的窗户玻璃被砸的事生气,一听说黄毛被打,顿时火冒三丈,用方言把黄毛痛骂一顿,一口咬定这个黄毛就是企图到他们住的巷子里偷窃的小混混,被他们发现之后怀恨在心,偷偷去砸他们家玻璃。 查清事情经过,黄毛的父母哑口无言,吃了哑巴亏的黄毛也不敢说自己是因为想调戏小姑娘才挨了两顿打,那会让他的父母更生气,半个多月后,黄毛转学去了县里。 白葭知道消息后,高兴了好几天,在院子里遇到陈凛,本想低着头躲过去,哪知道却听到他说:“那些玻璃是你砸的吧。”白葭没说话,跑回家里去了。 想不到这丫头小小年纪却是一肚子鬼心眼儿,看来一般人根本欺负不到她,听陈燕说黄毛已经转学,陈凛也是满心爽快。 在众人的流言蜚语中,白葭长到十五岁,开始从流言蜚语的配角变成主角。 街坊邻居常常在背后议论她,越长越像她妈妈了,妖妖俏俏的,一看也是个小狐狸精,他们一方面羡慕她比自家女儿长得好,羡慕她的白皮肤和黑缎子一样的头发,一方面又瞧不起她,觉得她迟早得走上她妈妈那条路,成为方圆百里内有名的婊`子。 陈凛很怕这些流言蜚语会伤害白葭,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白葭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对别人的议论抬不起头,她现在根本不把这些议论放在心,甚至有一次他看到白葭特意化了妆去镇上的电影院看电影,那种少女特有的清纯和美艳把所有看到她的人都镇住了。 陈凛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正遇上陈燕和白葭从电影院出来,见白葭头发散乱、脸也总是避着自己,好生奇怪。 “你脸上长疮了,怕给人看到?”陈凛不知道白葭为什么见到自己好像看到瘟神似的。 没等白葭开口,陈燕在一旁抢答:“不是的,哥,我们跟人打架了,两个人打三四个人,我们都没输。” 虽然陈凛隔三差五就要跟人打一架,但是没想到妹妹也会跟人打架,更别提白葭,她那种一阵风过来就能吹倒的小体格还有打架的力气? “还不就是那个庞雪,对白葭说了很难听的话。”陈燕义愤填膺地把事情经过告诉哥哥。 庞雪是她们同班同学,因为有个叔叔是镇长,庞家在兰溪镇是很有名的家族,庞雪的姐姐庞娜和白云舒在同一所小学教书,快三十了还没找到对象,看上了同校一位教体育的男老师,可不知为什么,体育老师对她不感兴趣,却对白云舒表示出了好感。 庞娜认定了是白云舒这个狐狸精勾搭了她的心上人,不然的话,体育老师一个未婚男青年除非脑子被门挤过,怎么会看上个寡妇呢? 庞娜不仅自己对白云舒各种不待见,连带着她家里的亲戚也对白家母女深恶痛绝,到处造谣说白云舒是风流寡妇,一把年纪了还勾搭年轻男人,庞娜的妹妹庞雪和几个同学在电影院和白葭狭路相逢,自然是免不了要出一场风波。 一路上,陈燕碍于白葭在场,憋了一肚子的话没法说,到了家里,她才把刚才的事情又详细叙述。 “他们说的话可难听了,说白老师是狐狸精投胎的,不仅自己跟男人睡觉,还让女儿也陪那些男人睡觉,还说——”陈燕说了一半有点羞于启齿,哥哥再怎么亲也是男孩子,有些话不好意思跟他说。 陈凛双手握成拳,骨节握得发白,低吼:“说什么?” 陈燕低着头,假装摆弄衣角掩饰羞怯,“说她的那个……长得那么大,一看就是被男人睡过的……哎呀,羞死人了,你自己想去,反正是很不要脸骂人的话。” 陈凛明白了,没有再问什么。 陈燕自己藏不住话,又说:“白葭听到她们的话,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我从来没见过她那样生气,简直要杀人一样,我想拉住她结果没拉住,她冲过去就给了庞雪一个耳光,然后她就被那几个人打了,我过去帮她,才扭转了战局。” “那她受伤了吗?” “没吧,她虽然挨了几巴掌,但没到受伤的程度。” 陈凛提着书包跑出去,陈燕纳闷地看着他跑到对面的窗户下,不知道他是想干什么,驻足张望。 第6章 白葭房间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就连窗帘也拉上了,陈凛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窗台上,用力敲了敲窗,不等里面的人有反应,他跑开了。 白葭在屋里听到声音,拉开一点窗帘,看到窗台上好像有个盒子,好奇地开窗把盒子拿进来看看,发现盒子里竟然是一双女孩穿的运动鞋,顿时眼睛一热。 把运动鞋拿出来看了又看,白葭把鞋穿在脚上,尺寸正合适,心里很兴奋,又有几分不安,她知道这鞋子是谁送来的,但她不敢接受。 想了很久,白葭把鞋连同盒子藏在床底,每天依然穿着她的旧鞋上学。一连多日,陈凛暗自留心她的鞋,却总是失望,收下了又不穿,他弄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看着天井的鱼缸里游来游去的金鱼,陈凛丢了几颗鱼食进去,自言自语:“你们说,她为什么不穿那双鞋?是不合脚吗?” 紧接着,他又捏着鼻子用细细的声音学金鱼说话:“不是不是,她是不好意思穿。” “你们喜欢她吗?她喜不喜欢我?” “喜欢喜欢,白葭喜欢陈凛。” 白葭经常来看这些金鱼,也这么自言自语过,陈凛想,不知道她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对金鱼倾诉心中的秘密,表情愉快地笑起来。 陈燕站在窗口看到她哥像个傻子一样对着一缸金鱼说话,很不理解地瞅了他好几眼。哥哥和白葭一样,越来越多心事不和她说。 看到白葭端着水盆出来洗衣服,陈凛假装没看到她,耍了一套武当长拳,踢打掌劈,招招卖力,他刚得了全市青少年武术比赛冠军,很想在白葭面前显摆显摆。 看到陈燕和白葭蹲在葡萄架下交头接耳,还不时看自己一眼,陈凛猜测她们是不是在说自己,打拳打得更起劲了。 那次电影院打架事件过后,白云舒母女的名声更不好了,虽然镇上人谁也没见过送白云舒回来的那些轿车究竟坐的是什么样的男人,甚至连是不是男人都不知道,他们还是一口认定,白云舒不但自己乱搞,连女儿也是不干净的。 白葭还是不怎么跟陈凛说话,但是会到陈家来教陈燕功课,初三以后,陈燕的成绩一落千丈,不知道是因为早恋还是智力本来就不行,她似乎学什么都不通。 白葭就不一样了,白葭永远是优等生,哪怕她经常落魄到没钱吃饭,依然是学校里男生女生都关注的对象。 陈凛有时候偷偷打量她,明明是很清瘦很匀称的身材,就算是胸脯,也是正常发育,没有任何突兀的地方,怎么会碍了那么多人的眼? 一大早,陈凛跑到花鸟市场买了个玻璃缸,把他爸爸养在天井鱼缸里的金鱼偷偷捞起来一条放到鱼缸里养着,为了不单调,还特意捞了两条水草在缸里。 周五的傍晚,等白云舒走了以后,陈凛看到白葭蹲在葡萄架下洗衣服,抱着玻璃缸走过去,往她面前一放,“给你玩,我爸不知道。” 白葭看着那条金鱼在玻璃缸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红艳艳的颜色像是要把缸里的水染红了,抬头看到陈凛殷切的眼神,很小声说:“放在这么小的缸里养不活的。” 她难得跟他说句话,陈凛很兴奋,“没关系,你不要经常给它换水,换水的话就换我爸鱼缸里的水,我从小看我爸养金鱼,怎么养我都知道。” 白葭洗好了衣服,陈凛殷勤地帮她晾起来,两人站在晾衣架下说话,马丽珠在厨房看到这一幕,担忧地摇了摇头,继续炒菜。 把玻璃缸放到白葭房间的书桌上,陈凛打量着这个小小的房间,她们母女俩搬来几年,他才第一次走进她的房间,房间里陈设简陋,也没有女性化的装饰,床单被褥都是简单朴素的款式,不像他妹妹陈燕的房间,到处都是女孩子喜欢的绒毛玩具和各种零食。 唯一让陈凛叹为观止的是房间里那个占了半面墙的书架,满满都是书,就连书架顶上也堆满了,近前去看,琳琅满目的书目让他大开眼界。 “孟德斯鸠、陈寅恪……天,白葭你才初中都看这些书,能看得懂吗?” “都是我妈以前的书,她房间堆不下才放我房里。” 哲学、历史、政治和文学,白云舒看起来可不像看这类书的人,陈凛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陈寅恪文集,念念有词:“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这些书你看过吗,你要是看得下去,我太佩服你了。” “没有什么看不下去的,人多读点书没坏处。” 母女俩辗转各地,没有别的家当,只有这些书一直陪着他们,白葭从小到大是泡在这些书里长大的,肚子饿得受不了或者挨了打的时候,读书能让她忘记一切。 灵机一动,陈凛说:“你家这么多书,我能借两本回去看看吗?”白葭想了想,才说:“不要给我姆妈看到就行。” 陈凛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两本他感兴趣的史学书籍。 看到书桌上的台灯用旧了,陈凛跑回自己房间把陈望知出差时买给他的新台灯拿来,想换走旧的,但白葭坚持不要,陈凛没办法,只得把新台灯拿走。 看白葭对着鱼缸里的小金鱼目不转睛,陈凛在一旁看着她。他头一次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她,才发现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又长又卷,白净透明的皮肤、小巧的鼻子和红润的嘴唇,瓷娃娃一样可爱。 一头柔软浓密的黑发在灯光下光泽闪亮,能闻到发间的清香,陈凛抬起手很想摸摸她头发,犹豫着怎么放上去。 白葭像是有感应一样,忽然回过头来,陈凛赶忙把手缩回去,假装挠自己头发,尴尬地看着她笑,白葭瞧他脸都红了,嘴角一弯没有拆穿他。 为了化解尴尬,白葭把自己书桌上那盆长得很茂盛的盆栽给陈凛,陈凛见盆里的植物碧绿葱葱,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一种野草吧。” “蒹葭苍苍。”陈凛把盆栽拿走了,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养。 冬天的时候,陈燕学会了织手套,给家里每个人都织了一副漂亮的毛线手套,白葭也在学,但她没钱买毛线,只能用陈燕的毛线学。 “白葭,你在织什么呀,这么长。”陈燕看白葭总在哪里织啊织啊,似乎没有个头,不知道她是在练手艺还是想织条围巾。 “我想织个围巾。”白葭头也不抬。 “围巾?这个颜色织围巾不好看啊,我看他们都买白色红色织长围巾,你怎么织一条灰的?”陈燕在这方面向来不开窍。 “我没你那么心灵手巧,会用细线织手套分出五个手指头,织围巾最简单了。” “哪里简单了,你这是元宝针,织的还这么仔细,不会是给我哥的吧?”陈燕瞬间福至心灵。 “给陈伯伯的。”白葭否认。 “撒谎,我爸什么时候戴过围巾?我爸跑长途在车里都有暖气,他才戴不住围巾。”陈燕狡黠一笑,“不如给我哥吧,我哥前天还说教室里没有供暖,空调也没有,他坐在窗口就快冷死了。” 白葭咬着嘴唇笑笑没说话。 陈凛晚自习回来,看到床上放着一条叠好的新围巾,高兴地绕了几圈在脖子上,去给陈燕看。 “哥你戴上这条围巾特别帅,像日剧里的高中学长。” “你织的?” “是我织的,怎么样,手艺不错吧?”陈燕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看着她哥笑。 “挺不错的,很暖和。”陈凛把围巾捧起来,脸埋进去深深一嗅,嗅到了一阵栀子花的香气,是他熟悉的味道,那个人身上常年都是这种味道。 “你又骗我,这能是你织的?不说实话我揍你。”陈凛假装抬起手要给陈燕一拳。陈燕不仅不被他恐吓,还主动把脸伸给他,“你来呀,你揍我呀!” 陈凛的手轻轻落下来,拍在妹妹肩上,轻声问:“是不是白葭?” “白葭说是织给咱爸的,我说咱爸从来不戴围巾,他车里有空调,不如给你,她就答应了,哥,你说我是不是帮了一个大忙,你要不要奖励我一下?”陈燕向陈凛伸出手。 陈凛嗯一声,心里比吃了桂花汤圆还甜。 第二天一早,陈凛出门上学,看到白葭亭亭玉立地站在葡萄架下等陈燕,脚上的运动鞋是崭新的,高兴地推着自行车在她身边站定,等白葭看到他的围巾,才心满意足走开。 陈凛围着那条散发着栀子花香气的围巾,一整天都暖暖的,他不时把下巴埋在柔软的围巾里,就像她在拥抱他一样。 小镇的日子,表面上平静如水,偶尔也会突如其来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就在白葭中考前夕,她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陈凛永远记得那个下午,他到同学家看球赛,陈燕慌慌张张跑过来告诉他,白家出事了,一群人打上门來。 “你说什么,白葭怎么了?”陈凛误以为是有人要打白葭,一边往外跑,一边问妹妹。 陈燕被她哥的表情吓一跳,这才说:“我也不清楚对方是谁,一个个都很凶很凶的,好像是说白老师勾引了她丈夫,她带人来打小三,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他们打人打得好凶,我都快吓死了。” 陈凛一到家门口,就看到院子里闹得人仰马翻,众人将现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就连马丽珠似乎也加入了战团,正和一个同样粗壮的女人互相撕扯着头发。 众人只管围观,竟没有一个人上前拉架。 白家门口,一个女人跌坐在地上,被几个女人拳打脚踢,头上脸上都是血,身上的衣服被扯烂了,她用手挡住身体,可还是有一只丰满的□□露在外面。 围观的男人们贪婪地看着女人□□的身体,喉结无不上下滚动,陈凛惊愕于众人的冷血,大力拨开人群,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盖在女人身上,靠近了才认出这是白云舒,没敢再细看,着急去找白葭。 “妈,白葭在哪里?”到处找不到白葭,陈凛情急之下叫马丽珠。 “在屋里,你快去救她,他奶奶的,敢在老娘地盘上撒野,就别怪姑奶奶不客气。”身强力壮的马丽珠黑旋风李逵一样抡圆了胳膊,几拳打倒了扯她头发的女人,扑过去爆捶那几个殴打白云舒的女人。 第7章 陈凛先去厨房拿了一根擀面杖,看到几个人站在白葭房间里,飞快冲过去,令他愤怒的是,白葭被一个男孩压在身下,无力地哭喊着,身上的裙子差不多快被撕碎了。 “他妈的,臭婊`子勾引我老公,女儿也是个*,干她,干死她!”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女人颐指气使地说。 “滚开。”陈凛认出这个胖女人正是他的同学二赖子的妈妈,用力把她往边上一推,胖女人没留神,踉跄一下撞到门框上。 围观的两人看到这少年杀气腾腾闯进来,原本嚣张的气焰矮了一半。 陈凛怒不可遏,冲过去用擀面杖把压在白葭身上的二赖子暴打一顿,抓起他衣领,一拳打在他太阳穴上,趁乱扑在白葭身上,死死地用身体把她护住,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被人糟蹋。 无论那几个人怎么对陈凛又撕又打,陈凛始终不放开白葭,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阵吵吵嚷嚷声音过后,闹事的人都走了。 “应该是警察来了。”陈凛坐起来。白葭被他压了半天,只怕快昏过去了。 白葭躺在床上,哭得坐不起来,陈凛顾不得背上的痛,把她抱起来,胡乱替她套上衣服,才看到她白嫩柔软的胸脯上有几道粗细不一的指痕。 他的心突突直跳,自从那时发誓不再偷看她洗澡,他就再也没见过她身体,此时乍见才发现她已经快长成大姑娘了。 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情`欲,他的下身硬如钢铁,走路都困难。 “那个……你没吃大亏吧?”陈凛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他的意思。怕她万一已经遭遇了不幸,再说一遍会令她更加痛苦。 “没……他们刚把我拉进来,陈师母就是看到他们……拖我进屋想欺负我,才会跟他们打起来。”白葭浑身颤抖,哭得嗓子都哑了。 知道她吓坏了,陈凛抓起床上的被子,把她包裹住,“你别出去,我出去看看,找人把白老师送到医院去。” “我妈怎么样了?” “受伤了。你乖乖地别动啊,我出去看看,回头跟你说。” 陈凛正要走,一低头才看到白葭紧紧抓着他衣服,安慰她:“别怕,闹事的人已经走了,我帮你把门锁好,不让人进来。” 陈凛跑出去,却没有看见白云舒的影子,披头散发的马丽珠站在一旁梳头。 “白老师呢?” “警察送她去医院了,可能还有些事要问她。”马丽珠一边说,一边眼睛瞄着儿子,“小赤佬,怎么不叫妈了?” 陈凛没顾得上跟她说话,跑出了院子,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打听到了白云舒住院的地方。跑进白葭的房间里,看到她还听话地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过去把情况告诉她。 “我去派出所打听过了,白老师肋骨断了,其他都是皮外伤,要住院一段时间,医药费全都由打人那一家出,等天黑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她。” “她死不了。”白葭语气淡漠。 “你说什么?”陈凛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但很快也明白了,她差点受辱,恨她妈妈带来的这场无妄之灾。 “又不是第一次被打。”白葭视线空洞。 “还是去看看她吧,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妈妈,是你的亲人。”陈凛喉咙干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是好。 白葭终于把注意力分了一点给陈凛,“谢谢你。” 听她道谢,陈凛欢喜地什么都忘了,“谢什么,是个人都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随便打人总归是不对,伤及无辜更不对。” “你想让我怎么谢你?”白葭忽然问。 “啊?”陈凛愣住了,哪里想到她竟然会问这么个问题,怎么谢他,他完全没想过,看到她身处险境,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救她,自己的安危都能置之度外。 白葭见他窘态,嘴角微弯。 晚上,陈凛悄悄溜出家门,跑去找白葭,见白葭披散着一头长发,身上穿着校服,好奇地问:“你怎么还穿校服,不换一身?” “穿着校服他们认不出我,反正校服都一样的。”白葭把家门锁好了,提着个小包袱,跟陈凛一起离开。 “包里装的什么?” “我妈妈的换洗衣服。” 她想得倒很周到。 走在街上,陈凛很明显感觉到白葭总想贴着自己走,猜测她是不是害怕,油然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保护欲,伸手握住她的手,白葭果然很顺从地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低头紧跟着他。 经过下午的事,陈凛在她心里早已天神一般,威风凛凛。 路过一户人家,有两个坐在门口择菜的中老年妇女用方言聊天,陈凛预感到她们是在说下午的事,伸臂搂住白葭,用身体护住她。 “作孽呦,听说衣服被扒光。” “谁叫她偷汉子当小三,可不就是这下场,听说她家那小囡也被人糟蹋了,真是命苦,摊上这么个妈。” “那小囡长得老漂亮额,水灵灵的,可惜了。” 白葭颤抖着一哆嗦,陈凛把她护得紧紧的,冲着两个妇女吼叫:“你们两个老女人不要胡说八道了。”两个妇女吓一跳,张大了嘴巴看他搂着白葭过去。 医院里,白云舒虚弱地躺在床上,看到女儿无恙,心里稍稍安慰,哪怕是鼻青脸肿,她一双晶亮的眸子依然美丽动人,感激地看着陈凛,“谢谢你救了白葭。” “不客气,都是应该的,白老师,你好好养伤。”陈凛顾左右而言他,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里,他只要一想到下午的事,心里就一阵慌乱。 白云舒视线扫过他,把他的窘迫都看在眼中,心里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下午她的*被全镇一大半的男人围观过了,包括眼前这个男孩,尽管他只看了一眼,那种失魂落魄般的目光却是和别的男人没有分别的。 这个男孩比他父亲还要高大,轮廓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阳刚气,英俊的相貌还有着少年的青涩,假以时日,等他真正长大了会更出色,到时候不知道多少女孩会为他神魂颠倒。 把视线转移到女儿身上,白云舒说:“小葭,家里的钱都在我房间第二个柜子里,你要用钱就自己拿,这几天我不在家,你好好看家。” “我知道,你养伤吧。”白葭之前哭了很久,此时眼皮还是红肿的。 白云舒知道女儿怨恨自己,叹息一声,又去叮嘱陈凛,“这几天还请你们多关照小葭,我怕那群人去找她报复。” “白老师,你放心吧,欺负你们的那伙人都被警方拘留了,你的医药费也是他们出的。白葭……我会照顾她的。”陈凛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为他喜欢的女孩撑起一片天。 白葭本想留在医院看护一晚,白云舒却让她回家,“用不着,护士会照顾我,就快中考了,你好好复习。” 白葭没再多话,跟陈凛一起离开医院。 小镇到了夜晚格外安静,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陈凛问白葭,“你饿了吧,我带你去吃朱家馄钝,还有李记的葱油拌面,也是一绝。” 白葭饿了一晚上,陈凛特意给她点了一个大碗馄饨,又去对面的店铺买了两碗葱油拌面端过来,都摆在她面前。 什么话都没说,白葭低头吃面,又吃馄饨,朱家的馄饨都是用排骨做高汤,味道非常鲜美,很快就把一大碗馄饨都吃了,陈凛才吃了一半。 把自己碗里的馄饨也倒在白葭碗里,陈凛说:“吃吧,别客气。”白葭果然没有客气,把他给的馄饨全都吃完了。 “你还有两个月就要中考了,想考县中还是镇上的中学?”陈凛问她。白葭拿纸巾擦擦嘴,“你高考在先。” 她心里倒没忘记这事儿,陈凛有点小激动,随即说:“我成绩一般,顶多也就能考上个二本,你成绩好,将来说不定能读博士。” “我都不知道有没有钱上大学。”白葭幽幽道。她妈妈是那个样子,只管自己穿衣打扮,饭都经常不给她吃饱,哪里会有闲钱给她上学。 “等你考大学的时候,我差不多快大学毕业了,我可以去打工,给你赚学费。”陈凛心头一热,承诺脱口而出。年轻的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候,他想给她这样的承诺。 白葭抬起头看着他,小小的狐狸脸上目光狡狯,很难得露出一点笑容。 陈凛被她这一笑流露出来的美艳迷住,心旌荡漾,他太喜欢这个女孩了,喜欢到每次看到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你额头上怎么有个疤?”陈凛凑近了看,手指轻抚白葭的额角。 “小时候被邻居家的孩子用石块砸的。”白葭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邻居家的孩子说她妈妈是狐狸精,她一生气就跟那孩子打了起来,结果那孩子抓起块石头就砸在她头上。 “幸好没砸到脸。”陈凛想,这么漂亮的脸要是被砸坏就太可惜了。 “其实她这次是冤枉的。”白葭冷不丁冒出这么句话。陈凛一愣,“冤枉?” “她不可能看上二赖子他爸,她以前的男人都是有钱有势的。”不知道为什么,白葭觉得有必要辩解一下,就算是被判刑,也不该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判刑。 “我看见过,开大奔的。”陈凛低头吃面,心里怎么也想不通,既然傍上了那么有钱的男人,为什么还要亏待自己的女儿。 白葭忽然怔住了,一脸凄苦,陈凛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也见不得她这样,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他们都是乱讲的,你是最最纯洁的女孩儿,白葭,你比他们都干净。” 他其实不大会安慰别人,尤其不会安慰女孩,不知道该和白葭说什么,只能笨拙地用手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头发。 “她年轻的时候受过刺激,后来自暴自弃,那些男人都是玩弄她,她却以为是自己在玩男人。我外公一辈子心高气傲,被她活活气死了,外婆跟她断绝关系以后,她带着我到处流浪。” 白葭一边说,一边用筷子戳碗里的面条,直到把面条都戳烂了。陈凛诧异地看着她,看见她眼中隐隐的泪光,知道她压抑了太久太久。 “不要这么想。” “我将来绝不像她那样,我永远不依靠男人。” 陈凛被她大义凛然的样子逗笑了,搂住她的腰,“小东西,你才多大。” 十几岁的小女孩子说这样的豪言壮语为时尚早。 第8章 白葭泪盈于睫,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和白云舒还住在松江的时候,记不清自己那时几岁,听到妈妈房间有奇怪的声音,她还以为妈妈生病了,结果跑进房间门口一看,却被那个场面吓呆了。 一个赤身*的男人把同样赤身*的女人压在身下,两人挥汗如雨,身体交叉成不可思议的形状,小小的白葭差点认不出那是自己的母亲,仓皇间狼狈不堪地逃走。 那天晚上,白葭饥寒交迫地蹲在外面哭了一晚上,等那个可怕的男人走了以后,白云舒才在弄堂角落里找到冻得瑟缩发抖的她。 从那以后,母女俩不停地辗转各地,每到一地,白云舒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搭上不同男人,她把钱全部用来打扮自己,从来不操心女儿会不会饿肚子,白葭知道,母亲心里恨她,要不是带着她这个拖油瓶,母亲说不定早就再婚了。 思及往事,白葭悲从中来,扑倒在陈凛肩头哭泣不止,陈凛搂住她,手指轻轻替她梳理头发,任由她尽情哭,难得她这样发泄一次,此后多年间,这样的眼泪再也没有过。 两人回家,陈家亮着灯,陈凛知道,父母这个时候不是在店里忙就是在卧室看电视,妹妹在自己房里做功课,他并不想这么快就回去,还想跟白葭待在一起。 可是白葭不愿待在街上,她比任何时候都怕见到街坊四邻,下午的丑事让她且得有一阵子抬不起头来。 白葭低着头,尽量靠着街道一侧走,步伐都是迟疑的,走进院子,怕被陈家人看到,赶忙松开陈凛的手:“你回家吧。” “时间还早呢,不急。”陈凛紧紧跟着她。 “回去吧。” 眼看着白葭快走到家门口了,陈凛忽然抓住她,把她带到院墙后的那棵树下,“才八点多,离睡觉早着呢,我们再待一会。” 白葭见他眼睛里闪烁着奇妙的光,羞涩地垂下眼帘。 “白老师让我照顾你,这几天我接送你上学放学,免得那伙人再来找你麻烦。”陈凛一本正经地说。 白葭嗯了一声。 “你要听我的话,放学就在家里好好写作业,哪儿也不要去,要出去就找我陪你去。” 白葭又嗯了一声。 陈凛见她总低着头,把双手放她肩上,“你别光低着头,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要看着我的眼睛,还有我说的话,你明白就说明白,别不说话。” “明白。”白葭把脸抬起来。她哪里想到陈凛是什么鬼心思,刚一抬头,陈凛就吻下来。她慌忙往后躲,他一点也不让她,捧住她的脸就是一阵狂吻。 “你干什么呢。”白葭又羞又气,捶打陈凛的背,这人时时刻刻都在盘算怎么占她便宜。 身体往后躲,白葭几乎退到墙角。陈凛及时把手伸到她背后,把她往自己怀里带,“墙上凉,还有虫子蚂蚁,到我怀里来。” 他稍一用力,就把白葭给抱住,白葭挣扎不了,小声嘟囔:“流氓一样。”“你才知道。”陈凛抱得更紧。 她小小的,身量尚未长足,高大的他能把她整个人都裹在怀里,低头怜爱地吻住她。 树下野草丛生,两人不过站了半小时,身上就被蚊子叮了无数口,陈凛挠着背,一阵痛痒让他忽然记起来自己背上受了伤,倒也奇了,一晚上他都没想起来,也不觉得疼,想起来之后立刻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先回去,洗个澡再到我家来。”白葭发现他的异样,主动放开他。陈凛什么都没问,照着她的话,回家洗澡换衣服,把房间的台灯开着,悄悄跳窗溜到院子里,溜进白家。 白葭正在房间里等他,桌上摆放着红药水、药棉和纱布,她知道他下午为了护着她受了点伤,虽然他没喊疼,她也担心。 陈凛从衣服下拿出一串葡萄给白葭,“家里留给我的,给你吃。” 白葭喜欢吃葡萄,院子里那个葡萄架上每次结满葡萄,马丽珠都会看得紧紧的,不让任何人有偷摘的机会,他好几次看到白葭在葡萄架下洗衣服的时候偷偷站起来摘几颗葡萄吃,怕被发现,小嘴塞得鼓鼓的,飞快又蹲下去。 让陈凛趴在她床上,白葭小心翼翼用药棉蘸上红药水,涂抹在陈凛背上,那群凶神恶煞的女人对他又抓又打,把他的背都抓伤了,横七竖八好几道血痕。 感觉到背上有个凉凉的东西不时涂抹,陈凛的心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过那样舒服,他闭着眼睛,静静享受,这一天的经历实在太刺激,受伤也值。 “白葭——” “嗯?” 白葭不解地看着陈凛,见他侧着身子,目光狡黠看着自己,脸上一红,“干什么?”“不干什么,就是想叫你的名字。白葭——”陈凛看着她嘴唇优美的弧度,很想再亲上去。 “你不是说,我的名字是芦苇吗?”白葭伸手在他肩头一按,让他趴好了,继续替他上药。 “你的银镯呢,怎么不戴了?”陈凛怀念银镯清脆的铃声,一听到铃声就知道她在附近。 “早就戴不下了。” “将来等我有钱了,给你买个大一点的银镯,上面也挂个铃铛。” 这个时候,对面忽然传出马丽珠的吼声:“小兔崽子,半夜三更了做什么好事,还不趁早滚回来睡觉。” 陈凛听到她声音,安了弹簧一样跳起来,要把t恤往身上套。白葭忙阻止他,“别穿了,背上都是红药水,小心蹭到衣服上。” 她低下头想一点一点帮他吹干,他哪里受得了这个,把衣服团成一团抱住跑了。 刚走几步他又跑回来,一把搂住白葭,深深往她唇上吻去,紧跟着又在她脸上亲了好几口,才恋恋不舍离去。 马丽珠站在堂屋里,灯光下威风凛凛、双手掐腰,很有一种山寨大王出来巡山的架势,审视地看着儿子灰溜溜地从对面跑回来,见他光着膀子把衣服抱在心口,刚想开骂,就看到他后背上一道道的伤痕,猜到是下午在屋里救白葭的时候被人打的,也就不再多话。 “你以后能不能声音小一点,吵得人心慌。”陈望知正在看电视,听到老婆的吼声,等她回房间后忍不住抱怨。 “老娘就是这大嗓门,你不愿意听拿棉花团把耳朵堵上。”马丽珠把门关上。 “白老师伤那么重,我们要不要去看她一下,街里街坊的。”陈望知悄声跟老婆打商量。 马丽珠白他一眼,“说你是憨大,你还真是憨,她这次的丑事闹得全镇人都晓得,谁家男人还好意思再往前凑?陈得乐,你老实讲,你是不是心里有鬼?下午没看到她被扒光,你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陈望知一见情况不好,赶紧调转话题,“你看你又说哪儿去了,我是那种人吗?我是觉得他们打人不对,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只晓得逮住女人欺负。现在这个社会,就是不*律的人太多了才弄得到处乌七八糟。” 马丽珠忿忿地冷哼一声:“你儿子跟你一样,好色!” “你胡说什么!”陈望知疼儿子,最不喜欢马丽珠对陈凛说长道短。 马丽珠把下午陈凛奋不顾身冲进房里护着白葭的事跟丈夫详细说了一遍,也说了自己的忧虑:“有其母必有其女,那小丫头,美人胚子……长大了只怕陈凛降不住。” 陈望知叹息一声,觉得老婆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普通男人过日子图的是实惠,娶个老婆要能操持家务、伺候老的生养小的。美人儿谁都喜欢,可不是谁都供得起宝马香车的富贵日子。 “都还小呢,等大点再看。”道理他都明白,然而怜子之意终究占了上风,不忍心给儿子泼冷水。 第二天傍晚,陈凛趁着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偷偷跑回家,没有回自己家,径直去了白家,堂屋和厢房都没人,他走进厨房,看到白葭坐在椅子上看着煤气灶上的锅。 搂住白葭亲了亲,陈凛问她:“你做什么呢?” “炖鱼汤,一会儿给我妈送去。”白葭打开锅盖看看,鱼汤已经炖得雪白,咕嘟咕嘟冒着泡。 陈凛没想到她这么有心,“我还以为你恨她,不会管她呢。”白葭看他一眼,“我不管她谁管她,难道看她死在医院里。” 关掉煤气,白葭把鱼夹起一条盛在碗里倒上点酱油给陈凛吃,陈凛推辞:“你吃。”白葭摇头,坚持要他吃。 把剩下的鱼肉鱼汤全部倒进保温壶里,白葭又麻利地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表情始终很淡漠。 她嘴上说得狠,心却是柔软的,陈凛动容,“你不留点自己吃?” “这是专门买给她补身子的,我吃菜泡饭就行。”为了给鱼汤保温,白葭把保温壶用包裹布系上。 “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不耽误你上晚自习。” “白葭,你别跟我这么客气行不行?”陈凛握着白葭双肩,柔声说:“我送你,晚自习少上一回两回又不算什么。” 白葭这才不推辞,简单做了点饭菜跟陈凛两人一起吃了,去医院给白云舒送饭。 到了医院病房外,陈凛让白葭自己进去,他在外面等。白葭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不好意思,也没勉强他。 母女俩见面,白云舒脸上的伤淤血青肿颜色加深,比前一日更加狼狈,白葭视而不见,把鱼汤倒在碗里端给她。 “陈凛没陪你来?” “来了,他在外面。” “在外面干什么?心里有鬼不敢进来?” “我不知道。” “他不适合你。”白云舒忽然说。 白葭一怔,没说话,忸怩地扯着衣角。 第9章 少年的爱至真至纯,心里装着一个人,高考中考前的这段短暂的时光变得不再枯燥,陈凛每天早上骑车送白葭去上学,小镇的青石板路颠簸不平,白葭坐在车后座,很怕他会一不小心把车骑到河里,因此总是搂住他的腰,把身体和脸紧紧贴着他的背。 而回到家里,他们就会装成一切正常,不让大人抓到任何棒打鸳鸯的把柄。 每天傍晚,白葭放学后都会去陈凛的学校和他一起吃晚饭,晚自习前的这段时间是他们一天中难得的宝贵时光,他身手灵活地在篮球场上打球,她就在球场边看着。 陈凛打累了,坐到白葭身边休息,白葭替他擦汗,把带来的饭盒给他。 陈凛打开一看,见是满满一盒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寿司,“你自己做的?”白葭点点头,“店里的太贵了,我就试着自己做,你尝尝味道好不好。” “味道肯定好。”陈凛拿一块放到嘴里吃,只要是白葭做给他吃的,毒`药他都吃得下。 白葭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很高兴地轻抚着他硬茬茬的下巴,可爱地看着他笑,“你的胡子又长出来了,明天周末,我姆妈不在家,我给你刮脸。” “下午吧,我爸出车了,马丽珠也要带陈燕去外婆家。” 第二天中午,马丽珠走之前让陈凛好好看店,陈凛满口答应,等她和陈燕一走,就跑去找白葭跟他一起去看店。 陈凛当掌柜,白葭坐在柜台里写作业。周末的下午,小店里没什么生意,陈凛干坐了一会儿,索性拿出mp3听歌。 对面摆摊炸油条的小俩口又吵架,白葭被他们的声音吵得没法专心写作业,抬头看去,见他们吵着吵着打起来,忽然感觉耳边多了一阵音乐,陈凛已经把耳机放到她耳朵上。 配上《西游记》片头的电声音乐,炸油条小两口的打架变得更生动了,白葭笑得直捂肚子,趴在陈凛肩上直不起腰。 “你是不是经常听这个?” “他们每次吵架打架我就听。” “我服你。” “那你亲亲我。”陈凛把脸凑过去。白葭笑着转过身背对着他。 有个男人来买烟,给了陈凛三百块钱,陈凛接过钱,把钱对着阳光反复看了又看。那人不耐烦,不断催促陈凛快点拿一条烟给他。 “还要一瓶黄酒?有有有,别的还要吗?”陈凛把钱放进钱箱里。那人又要了两袋泡椒凤爪三袋花生。 白葭放下笔,蹲下身子假装找塑料袋,悄悄把那三百块钱捏了捏,确定是真钱后帮着把东西放进袋子里,陈凛在一旁数零钱给买烟的男人。 “黄酒一瓶十二块五,鸡爪两袋十一,三袋花生十八块六,还有一条烟……一共是二百二十二块六,找你八十七块四,没有一毛的了,就找你八十七块五吧。” 眼看着他算错多点了一张十块给对方,白葭刚要说话,腿被陈凛轻轻碰了一下,便把话咽了下去。 等男人走了以后,白葭才说:“你刚才算错多找钱给他了。” “我知道。”陈凛狡狯一笑。 “那你干嘛不说,小店一天才赚多少。”白葭不知道其中玄机,有点着急。 陈凛这才笑着告诉他,“那人上回来买烟,给了一张假`钞,马丽珠忙着给别的客人拿东西一时没发现,我刚才把那十块钱假`钞放到找给他的零钱里了,我是故意算错的,他心里有数,想占小便宜,所以不会当面点钱的。” “那他也没亏。”白葭悻悻的。 陈凛又是一笑,“我把其中一张十块点了两遍。”白葭这才笑了,“我就服你,将来你肯定是个精明的小老板。” “那你给我当老板娘吧,每天帮我算算账,闲的时候打打麻将抱抱崽。”陈凛开玩笑地说。 白葭笑着摇了摇头,这种生活虽然悠闲,却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在店里坐了一中午,也没什么客人过来,陈凛说,“不如我们把店关了,你替我刮脸吧。” 两人关了店回到院子里,陈凛洗干净脸,搬了张椅子到葡萄架下,准备好刮胡子的工具,叫白葭出来。 白葭先把他的脸打湿了,用香皂在他脸上涂抹,打出泡沫,才拿起刮胡刀帮他刮脸,目光全神贯注,她一下一下都刮得很仔细。 陈凛看她那种凝重的表情很想笑,可是又不敢笑,刀片无情,只要他稍微有点小动作,脸上就能被刮开口子。 “别动啊,还没弄干净呢。”白葭替他刮干净胡子,用毛巾蘸上清水替他擦脸。 暮春时节的风暖暖的,空气中都是甜甜的花香,梨树的落花雪片一样飘过来,白葭头发上身上沾了好多花瓣,清甜的面容上双目秋水盈盈,陈凛看着她,这个画面美得他永生难忘。 “你的技术不错嘛,跟谁学的?” “无师自通。”白葭端详着他的眼睛和睫毛,觉得再没有哪一双眼睛能比这双更漂亮,他长得不太像他父亲,比他父亲漂亮多了,应该是像他生母。 “睫毛精。” “你说什么?”陈凛没听明白。白葭笑着说:“我说你的睫毛好看。” 吴老太的胖孙子啃着一只油桃进来,看到他俩在葡萄架下亲密的样子,腆着圆滚滚的肚子跑过来,手刮鼻子,“没羞……谈恋爱。” “滚!”陈凛作势要去踢他。 小胖子吓得退后几步,但还是厚着脸皮不走,围着他俩转一圈,看半天,“你给他刮胡子,他有胡子吗?” 白葭笑,指着他说:“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的脑袋剃成秃瓢!”小胖子撒手把桃核扔向她,一路大叫:“谈恋爱,没羞……” 白葭被他用桃核砸了一下,气得要追上去打他,陈凛拉住她,把她抱住。 “你看他那么讨厌。”白葭原地跺脚。 陈凛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弹弓,瞄准小胖子肥肥的后背,桃核飞出去,小胖子疼得仓皇逃窜。白葭这才高兴地拍手。 家里人都不在,下午的时光悠闲自在,白葭洗过澡,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在葡萄架下写作业,陈凛坐在她身边吃草莓,不时塞一颗到她嘴里。 一开始他还很老实,坐着坐着就不规矩了,先是假装无意拨弄白葭的头发,说看头发干了没有,见白葭没说话,胆子更大起来,手轻抚着她的背。 “你能不能不要干扰我写作业?” “我怕你这么坐着时间长了会驼背,你要把腰直起来。” 他很会狡辩,白葭说不过他。 她白净可爱的脸上,秋水一般的双目清澈澄净,陈凛凝视她的侧颜,想吻上去。白葭停下写字,好奇地看着他:“你干嘛把嘴巴嘟成喇叭花一样?” 陈凛笑着摸摸后脑勺,弯腰替她捡掉在地上的橡皮。 还没到真正的夏天,她就光脚穿拖鞋,两只脚丫白白嫩嫩的,十个圆圆小小的脚趾甲透着粉红的光泽,陈凛看得出神,很想伸手摸摸。 “你在桌子底下磨蹭什么呢?看蚂蚁吗?”白葭拍一下陈凛的背。 “白葭,你的脚——” “什么?” “脚长得真好看。”陈凛终于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 白葭羞得脸都红了,把双脚往后缩回去,啐他:“去,别当我不知道你想什么狗主意。”陈凛并不在意她的抱怨,握住她纤细玲珑的脚踝,在她两边脚背上各亲了一下,才满意地从桌子底下直起了腰。 看他那种不怀好意的笑,白葭气得拿笔在他脸上画胡子,陈凛也拿起笔在她脸上画,很快两人的脸都抹得像花猫。 “白葭,我衣服扣子掉了,你给我缝上吧。”陈凛指了指自己白衬衣,衣襟上掉了一颗扣子。白葭瞥他一眼,嘀咕:“你自己不会缝啊。” “你给我缝。” “好吧。”白葭回家拿来针线,让陈凛把掉下来的扣子找给他,细心替他把扣子缝好。 “我还有几双袜子也破了——”陈凛见白葭皱着鼻子,赶紧嬉皮笑脸补充:“我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了,你也帮我补一下呗。” 尽管白葭噘着嘴,陈凛还是跑回房间把袜子拿来给她补。白葭很细心,补袜子像模像样,陈凛想,上哪儿再找这样好的女孩儿呢,长得这么漂亮,还会给他补袜子。 这时候,白云舒提着包走进院子。白葭和陈凛都没想到她会忽然回来,忐忑不安看着她。 白云舒面无表情看了女儿一眼,见她脸上还画着小胡子,再一看,陈凛脸上也有,叫女儿:“白葭,你跟我进来。” 白葭只得收拾作业本跟着母亲回屋,见陈凛还呆站在那里,也不敢跟他说什么。白云舒瞧不起陈家人,觉得他们是小市民,白葭一直知道。 陈凛站在葡萄架下,担忧地看着母女俩进屋,见白云舒把门关得严严实实,更不放心了。要是白云舒再打女儿,他绝不能坐视不理。 出乎白葭意料,白云舒并没有说她什么,只是检查了她的作业,大概是对她的作业还算满意,轻轻吐了口气。 把在城里买的几本中考试题册拿给白葭,白云舒说:“晚饭前做一套数学卷子,做不完别吃饭。” 白葭听她只是让自己做题,没有提陈凛的事,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打开厚厚的试题册开始做题,对她来说,做题只是小事。 看到白云舒坐在堂屋里抽烟,像是在监督自己学习,又像是在想心事,白葭怔怔看了她一会儿,心里忐忑不安,在她的记忆里,姆妈每次抽烟,之后都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陈凛在白葭房间的窗户底下蹲到晚上也没听到动静,直到马丽珠和陈燕回家来,叫他回家吃饭,他才不得不离开。 想让妹妹去对门打探消息,当着马丽珠的面又不好说,陈凛食不下咽。马丽珠冷眼瞧他,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冷哼一声:“不好好吃饭,又在想什么鬼心思?” 陈凛没说话,低头几口就把碗里的饭吃完了。马丽珠见他回房间就没出来,以为他是在复习功课,切了盘西瓜让陈燕送进去。 陈凛房间里,陈燕坐在床边吃西瓜,抻着脑袋看哥哥的课本,奇道:“哥,你拿着数学书写英语作业?” 陈凛满心都在想着白葭的事,见妹妹吃得脸上都是西瓜汁,瓜子也粘在脸上,越发心烦,“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要吃瓜你出去吃。” 陈燕拿纸巾擦脸,冒出来一句:“谈恋爱谈得废寝忘食,给爸妈知道肯定饶不了你,他们还指望你考大学考博士呢。” “你胡说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搞什么鬼。”陈燕得意洋洋,像是掌握了一个重要机密。 “嘘,小声点儿,别乱说。”陈凛压低声音哄着妹妹。 “那你帮我写作业。”陈燕趁机跟哥哥谈条件。 “惯得你,难怪学习这么差!”陈凛成绩算不上优等,但比起陈燕还是强多了,从小到大陈燕有不会做的题都是拿给他写,因此挖苦她两句之后,也就同意了,“拿来吧。” 陈燕欢天喜地把作业和试卷拿到哥哥房间丢给他。陈凛见她把本子都给自己,丢回两本给她,“语文历史自己写,不然越学越笨,迟早成文盲。” “我们女的只要嫁得好就行,某些人拼死拼活读到博士,还不是得给老板打工,我直接嫁给老板。” 小镇上很多人高中毕业就辍学去做生意,陈燕自幼耳濡目染,也觉得上学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将来嫁个做生意的大老板。 “就你?哪个老板要你,长得丑还颜控。” 兄妹俩灯下学习,一边写题一边互相挖苦。 原本以为这样甜蜜的时光会一直继续下去,直到一场天灾从天而降。而对于陈凛而言,人生真正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第10章 陈望知在替公司拉货回来的途中发生车祸,不仅车毁人亡,一车货物也被高速公路附近的村民一抢而空,公司接到警方通知,派人带马丽珠去把陈望知的尸体拉回来,马丽珠哭了一路,到家的时候,头和脸都肿了。 白葭听说了这件事,放学回来,先到陈家转了一圈,看到陈家母女都在,唯独不见陈凛,找遍了房间内外,都没看到他,心里很着急。 院子也找了一遍,才看到陈凛神情悲伤地坐在他家屋后的墙根下,回家放下书包,悄悄向他走过去,打开手里的小纸包,把纸包里的银丝酥拿给他吃。 “不想吃。”陈凛只想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想。白葭跪坐在他身边,陪他坐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哄着他把银丝酥吃了。 “这些都是命,你不要太伤心了。” “不是命,是祸。” “我跟你一样的,我从小就没有爸爸,我妈也不喜欢我,我跟你一样的。” 陈凛看着她那张清丽的小脸,一腔悲痛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靠在她肩头大哭起来。 少年丧父,人生三大不幸之一,白葭知道此时说什么都不能抚平他失去至亲的哀痛,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陈凛把她像珍宝一样抱进怀里,她的身上都是淡雅的栀子花的香气,他贪婪地嗅着,抚慰心头的伤痛。 家里设了灵堂,左邻右舍都送了花圈过来,马丽珠悲痛欲绝,躺在床上哭晕过去好几回,陈凛和陈燕披麻戴孝跪在堂屋烧纸钱,始终不能接受父亲就这么去了,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他去了,这个家可怎么办呢? 公司领导派人来慰问,给了点补偿金,并且表示因货物被哄抢造成的经济损失公司自行承担,本来按照警方的现场勘查,是陈望知的全责,但既然人已经走了,他们也不想令孤儿寡母雪上加霜。 陈凛一直是麻木的,几乎没怎么哭,继母悲痛过度,妹妹又还小,他不能不在这个时候担起家庭的重任,停灵的几天,前来吊唁的人都是他接待打点,几乎每天都忙到深夜才睡,好几次累得趴倒在床上就不想起来。 出殡那天,陈凛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看到白葭,清丽的她,远远地看就像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莲,冲她招招手,看着她跑过来,抱她进怀里,脸贴着她的脸,“白葭,我恐怕不能上大学了,明天就考试了,但我没心情去。” “我知道。”白葭明白他此时的心情,也想给他一点安慰,但是又不想看到他放弃,“你去试一试也行啊,考上大学你才能找个好一点工作,才能养你妈妈和妹妹,要是高中就辍学,你找不到好工作的。” “我考不上的,我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那好吧……明年总还有机会的。”白葭觉得他不应该放弃高考。 陈凛没有说话,放开她走了。白葭看着他背影,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凄凉。冥冥中,她有一种感觉,这一天仿佛就是他们的一生的写照。 在白葭的一再劝说下,陈凛还是去参加了高考,从考场出来,看到白葭孤单地站在学校门口等他。 烈日炎炎,白葭却美如冰雪,过来过往的男生没有不多看她一眼的,陈凛的心却是麻木,回家的路上他一言不发。白葭知道他肯定是没考好,默默跟在他身后陪伴。 考试结束后,极度疲乏的陈凛在家里睡了一天,白葭放学回来一直陪着他,看到她在灯下做功课,陈凛看了她很久。 “白葭,你以后上了大学,读了博士,会不会瞧不起我?”陈凛忽然问。 “不会的。”白葭回头说,“我知道是你什么样的人。一千个一万个人里,也没有一个你这样的人,谁都比不上你。” 陈凛默然不语,半晌才轻声问:“我妈呢?能起床了吗?小妹陪着她?”白葭点点头,“你一天没吃东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过来,你老不吃饭也不行。”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 白葭出去了,不一会儿端着一碗汤圆过来,陈凛闻到桂花清香,知道这是白葭专门为他做的,心生感动。 “现在又不是吃桂花的季节,你哪来的钱买桂花?” “我偷的,我妈不知道。” “那怎么行,被她发现了会打你。” 陈凛吃不下了,但见白葭微微笑着,猜到她是戏弄自己,这才安心吃汤圆。白葭很会照顾人,服侍他吃饱喝足后又拿热毛巾给他擦手擦脸,坐在床边剥葡萄给他吃。 “今年考不好,还有明年,你肯定能考上的。”白葭宽慰陈凛。 “我不想上学了,想去学点手艺。”陈凛考虑了一天,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白葭。 白葭愣了愣,不大理解他的意思,“干嘛不上学啊,大学毕业出来找工作,不比你学那些挖掘机电焊工强?” “我不是要学那些,是想学做生意,我爸有个表弟在杭州做生意,听说混得不错,我想去投靠他。” 杭州经济发达,自然非兰溪这种小地方可比,白葭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我妈能干,家里有她在,我什么都不用操心,我想跟着表叔学几年,多赚点钱,不然妹妹上大学都没钱。” 陈凛看着白葭,灯光下,她的侧影是那么美丽,美丽到让他自惭形秽。 “那我呢?”白葭终于说。 “你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将来等我混出点样子,能配得上你了,再回来娶你。”陈凛咧开嘴笑,他已经好多天没有笑了,都快忘了笑是什么样的一种表情。 白葭轻轻捶他的肩。 陈凛把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凝视着她清丽纯净的小脸,“白葭,我知道你性格,你聪明着呢,能照顾好自己。” “你怎么知道?” “我给你当了几年打手了,我会不知道?你当初跟陈燕好,就是因为我是她哥,我送她上学放学,也就能送你上学放学,免费给你当保镖。” 白葭眉头一皱,“我哪里像你说的这样。” “不要狡辩了,小狐狸,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要不是我还有点用处,你早就揭发我偷看你洗澡的事了。”陈凛狡狯地看着白葭的眼睛。 这回,白葭不狡辩了,脸红红的,鼓着小嘴,把手按在他嘴上,不让他继续说,陈凛按住她的手,一路向下滑到心口,年轻的心脏在胸膛里有力的跳动,她早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你这样,我才能安心走,不然我整天担心我不在你会挨欺负,我就没法走了。” “你现在像个大人一样。” “我本来就是大人,我都十九了,法律上已经成年了。” 白葭轻抚他鬓角,看着他眼睛里隐隐的泪光,和一夜之间成熟许多的面容,心里怜惜,他也不过才十九岁呀,就要承担起家庭的重担,生活是公平的,也是不公平的,很多人在这个年纪还在父母面前撒娇、承欢膝下,有些人却不得不面对风雨。 “白葭,我亲生父母都不在了,以后你就是我最亲的人,我们两个人一条命,为了你,我会努力的。” “不要绝望,也不要放弃希望,我们都要坚强。” 陈凛离开兰溪镇那一天,马丽珠要看店,只有白葭和陈燕送他到车站。 那天早上雾蒙蒙的,风也很大,陈凛把行李放到车顶,又从车上跳下来,站在风里对陈燕说:替我照顾好白葭。 陈燕拼命点头,看着哥哥上车,而长途车渐渐远去,泪如雨下。白葭没有哭,递了张纸巾给她,她自幼颠沛流离,早已学会了不在分别的时候哭。 陈凛坐在长途车上,从口袋里掏出前一晚白葭送他的东西,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上了车再看。 那是个扣得很结实的手绢包,陈凛小心翼翼解开那些结,手绢包里是一只挂着铃铛的银镯,小小的、她曾经戴在手腕上的,因为年代久远,早已氧化得看不出银子本来白润的颜色。 这大概是她唯一值点钱的东西,一只自己留着,一只给远行的他做个纪念。陈凛的眼眶红了,紧紧握着银镯,如获至宝。 一晃两三个月过去,陈凛每次打电话回家问起白葭,陈燕都是支支吾吾,一会儿说白葭上补习班去了,一会儿又说白葭去看电影,几次之后陈凛起了疑,非让陈燕去找白葭来听电话,陈燕无奈之下才告诉她,白家母女已经搬走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早告诉我?”陈凛气坏了,气陈燕更气白葭,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通知他一声。 陈燕委屈不已,“是妈不让告诉你,我早就想说的。”陈凛顾不得训斥妹妹,追问:“她搬到哪里去了,她有没有给我留话?” “她给你留了封信,让我交给你,说信里有她的新地址,让你写信给她。” “你这个笨蛋!” 当天傍晚,陈凛就坐车回来了,一回到家就找陈燕要白葭留下的信,结果陈燕根本拿不出。 马丽珠站在门口看着他俩,冷冷道:“信被我撕了。”“凭什么撕我的信?”陈凛气急败坏。 “凭我是你妈!”马丽珠神情镇定地看着儿子,“那个小丫头跟你从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跟她再好,也迟早要分开,她走得正是时候,断了你的念想。” “你怎么知道她跟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你怎么知道我们迟早要分开?你无权干涉我们。”陈凛从来没这样生过继母的气,就算她看不惯白云舒,白葭跟她妈妈又不是一种人。 马丽珠见他气得额角的青筋爆出来,知道不跟他把话说明了,他不会服气,“你才吃过几天米走过几天路?那小丫头表面上虽然不声不响的,骨子里跟她妈是一类人,一肚子主意,你不要见色就起意,那种女人天生狐媚子,你管得住一时,管不住一世,与其将来当个剩王八,不如现在就给你从根上断了,我养了你十几年,我会害你?” 她这番话虽然没有让陈凛的怒气平复,却把这种怒气转化成了怨气,陈凛一言不发就跑了出去。马丽珠跟陈燕吼了一声,陈燕跑出去追她哥哥。 陈凛一口气跑到渡口,跑到他在老槐树上第一次看到她和她妈妈下船的地方,声嘶力竭叫喊:白葭—— 叫了几声,心里并没有舒服多少,眼泪夺眶而出,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悲伤,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有一种无力到瘫软如泥的感觉。 陈燕以为她哥要跳河自杀,跑过来死死抱住她哥的腰,哭道:“哥你别想不开啊,爸不在了,我和妈都要依靠你呢,你不能死啊。” 陈凛低下头看着可怜的妹妹,忍住满心忧伤,哽咽着问她:“你告诉我,白葭到底去哪儿了?” 陈燕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听说白老师嫁给一个有钱人,把白葭一起带到外国去了。”“白葭走的时候,你就什么都没问她?”陈凛头一次觉得妹妹傻得可气。 “我问了呀,但是白葭没说呀,她哭了好久。”陈燕抽泣着叙述,“镇上的人都说,那个男人是因为白葭才同意娶她妈妈的,到了外国,母女俩都要伺候那个人,吴家阿婆说……” “胡说!你胡说!”陈凛像个受伤的野兽一样怒吼着,跑出去很远很远,他不敢想象,如果真像镇上人所说,白葭的境遇会有多凄惨。 他也无法想象,失去她以后,自己会怎么样,只知道在他十几岁时就爱上的她,会是他一生中最深的挚爱。 陈燕看着哥哥狂奔而去的背影,泪流满面。 白葭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陈凛的世界彻底消失了,就像她从来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无影无踪。 第11章 江京一中,这里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之一,白葭转到这所中学已经半年多,学校是寄宿制,她每个星期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趁着课间时间,白葭从书包里拿出从图书馆借来的小说,贪婪地阅读那些让她沉迷的文字,高中生活是枯燥的,读书是她唯一消遣,也是能让她忘记现实的精神乐园。 初春的阳光耀眼,暖烘烘地照在身上很舒服,天空很蓝,白葭抬头仰望着,用手遮挡才能不被明亮的阳光刺伤眼睛。陈凛一直没有写信来,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她没有精力多想,幼年颠沛流离的经历让她已经习惯了不活在回忆里。 自从那次被打,白云舒出院后收敛多了,她敏感地察觉到周围的目光已经从羡慕和嫉妒变成了蔑视和嫌恶,尽管在某些方面依然我行我素,大多数时候,她开始迎合,旗袍穿得渐渐少了。 白葭观察到母亲的这种妥协,心里有点不安,这种现象从来没在她身上出现过,一旦出现,就是某种变故即将发生的征兆。 日复一日的担心和不安中,白葭终于等到了答案,白云舒告诉女儿,她要嫁给一个美籍华人,即将去美国定居。 “我呢?”白葭知道,母亲不可能带她一起去美国。 “我给了你舅舅一大笔钱,以后你住舅舅家,直到你读完大学。”白云舒早就替自己做好了打算,也安排好了女儿。 兰溪镇她们是住不下去了,趁着还不至于人老珠黄到嫁不出去,她在最短的时间内选好了丈夫。 白葭松了口气,总算她不至于无家可归,虽然她从小到大几乎没见过舅舅的面,但舅舅至少是她除了母亲以外最亲的亲属。 可是,就这样离开陈凛吗?一想到陈凛,白葭的心哆嗦着。 “小葭,姆妈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不一样,将来的路还很长。格局小的女人一辈子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你除了读书上学,没有别的出路。” 白云舒一眼就看透女儿,吸了口烟,淡淡然掐灭她的小念头。 舅舅家在江京,离兰溪镇很远,坐车要四五个小时,白葭在离开兰溪镇前一晚写了一封信给陈凛,悄悄交给陈燕向让她转交。 “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哥?” “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写信吧。” 白葭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很怕听到陈凛的声音,她已经预感到,只要她离开这个小镇,就再也见不到陈凛,他们都还太小,未来还很长,不知道明天就会发生什么,改变彼此的命运。 “你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呢?” “都在信里,等他回家的时候,你把信给他,让他给我写信。” “知道了。”陈燕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傻,她明白,白葭这一走是不会再回来了,听说她妈妈嫁到美国去了,她就算不跟着去,也会搬到别的地方住,以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陈凛房间里,在他睡过的床上、坐过的椅子上,白葭坐了很久很久才离去。 白葭转学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成为全班的话题,不到一个星期成为全校的话题,学校里漂亮女孩子并不少见,但像白葭这么漂亮的不多,当她亭亭玉立地站在讲台上,由老师介绍给全班同学,所有人眼前一亮。 白葭很美,但也很神秘,她跟谁都不多话,绝口不提自己家庭情况,上课下课总是独来独往,哪怕是同住一个寝室的室友,也不知道她来自什么样的家庭。 白葭也很安静,安静到没有温度,但却不会让人忽视她的存在,她坐在哪里,哪里就会成为男生们关注的中心,于是渐渐地,各种传言在学生里不胫而走,有人说白葭的父母都在美国工作,白葭是住在亲戚家;也有人说,白葭父母离婚了,父母都不要她,所以她住在舅舅家,如此种种猜测,没有人知道真实情况,偶尔有一两个学生向班主任问起,班主任也语焉不详。 “白葭,今天是周五,放学我们一起走吧,去德基广场逛逛。”耿薇跟白葭说悄悄话。 “我要值日,就不去了,你找唐丽他们去吧。”白葭照例是拒绝。舅妈每个月给的零用钱有限,她没钱去逛德基那种档次的商场。 耿薇有些不开心,都半年了,白葭还是这么拒人千里,无论她怎么示好,主动跟她套近乎,她都不冷不热的。 放学后,等同学都走光了,白葭独自留在教室里打扫卫生,她把一张张椅子放到桌子上,拿着扫帚认真打扫教室每一个角落,她真心喜欢学校,珍惜这样能安静学习的日子。 白葭拿着湿毛巾擦黑板,一个男生站在教室门口叫她,扭头一看,是班长慕承熙。他大概刚踢了球回来,头上还有汗。 “你还没走?” “今天我值日。” “天快黑了,我帮你吧。” 慕承熙走进来,拿起拖把帮忙拖地。有人帮忙到底不一样,教室很快被打扫得窗明几净。 “你回家吗?” “回。” “我们一起坐车。” 白葭没有说好还是不好,慕承熙很自觉地等她背好书包一起离开教室,穿过校园,去学校对面的公交站等公交车。 家境好的学生很多早早就被家里派来的私家车接走了,等公交车的多半是家境一般的,站台挤满了学生,车开过来以后,等车的学生像敢死队一样冲锋陷阵,上了车也没有座位,车里挤成沙丁鱼罐头,人们被迫亲密地把前心后背都贴在一起。 白葭从来不坐开过来的头一辆车,她都等第二辆,等第一辆车把急着回家的学生们都装走了,第二辆相对会空荡一点。 两人上车,慕承熙先跳上去占座位,招呼白葭来坐,车上空座位不多,慕承熙把靠窗的位置给白葭,他知道她一向喜欢靠窗坐。 取出耳机戴上一只,慕承熙把另一只给白葭,“你听吗?” 白葭自然而然接过去,塞进耳朵里。是抒情的英文歌,白葭心里松一口气,她最讨厌那些鼓噪的重金属摇滚和饶舌歌手,偏偏很多男生都喜欢听那样的音乐。 “你平时喜欢听谁的歌?”慕承熙侧过脸来问白葭。白葭正走神,听到他忽然发问,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陈凛喜欢周杰伦的歌,所以她也听周杰伦的歌,但她没有特别喜欢的歌手。 “我喜欢罗大佑的歌。”白葭说。 “罗大佑?”慕承熙笑了,父辈喜欢的歌手,可够古老的,但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了,“我也喜欢罗大佑,老歌好听,我喜欢《光阴的故事》。” 白葭淡淡一笑。慕承熙以为她不信,拿起ipod选歌,把里面存着的《光阴的故事》点给白葭看,白葭又笑笑。 这款ipod是苹果公司推出的最新款,班里很多学生都有,但白葭没有,她甚至没有手机,对于这些学生中流行的东西,她都不感兴趣。 头靠在车窗上沉思良久,以至于慕承熙又跟她说了什么她都没听到,直到她发现身旁的人已经换成陌生的乘客。 透过车窗,白葭看到慕承熙跨过站台,走向绿荫深处一个有持枪的卫兵站岗的大院。尽管门口没有挂牌子,但江京人都知道,那里是军区大院,前面是部队办公区,后面是家属区,班长的爷爷是退休陆军上将,全班同学都知道。 和别的常年挤公交的学生不一样,他家里有车,挂部队牌照的,白葭见过那车来接他,车里的司机据说是他爸爸的警卫员,可不知为什么,他很少让家里的车来接,大部分时间他回家都是坐公交。 视线回转,白葭低头才发现他的ipod放在她腿上,大概是忘记拿走了,摘掉耳机,小心翼翼把音乐关掉,把ipod放进书包里,准备星期一就还他。 舅舅家到了周五傍晚总是很热闹,白葭和表弟白源都从学校回来,舅妈会烧一桌好菜给一家人吃。 听到白源在楼下叫自己吃饭,白葭赶忙从阁楼下来。对于长期困顿的她来说,阁楼虽然小,却是个安静的小天地。 白源比白葭小三岁,上的也是寄宿制中学,江京有名的外国语学校,和白葭一样,白源的成绩也很棒,才十四岁就戴上了四百度近视眼镜。 “姐,我爸给我买了新手机,我的旧手机就给你用吧。”白源虽然调皮,对白葭倒不坏,有什么自己吃剩下的、玩剩下的,总是第一时间想起他表姐。 “你的旧手机给你玩了两三年,还能用吗,你怎么不把新的给白葭?”舅舅白劲松笑着调侃自己儿子。 白源嘟着小嘴,一脸不情愿,白葭见状赶紧说:“我平时都在学校里,不怎么用到手机,我用旧的就行。” “就是就是,姐姐上高中,就要高考了,不能玩手机。”白源赶忙把自己的旧手机拿给白葭。 “白葭,那你就留着用吧,明天去移动办张卡,以后每个月给你三十块钱电话费,这样你和你妈妈打电话也方便。”舅妈慷慨地说。 “三十块钱够干什么的呀,我每个月一百电话费都不够。”白源在一旁嚷嚷,想为表姐多争取一点福利。 “我三十块钱够了,我没什么电话可打。”白葭主动说。舅妈同意她用手机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她并不奢望太高,以至于这点小小的恩惠都被没收。 舅妈见白葭还算懂事,也就不再言语,狠狠瞪了儿子一眼。白葭看在眼里,把手机装进口袋。 周一的早上,白葭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想把ipod还给慕承熙,回头看到他正在收数学试卷,没在座位上,想着等他过来收试卷时再给他也不迟。 轮到收白葭试卷时,慕承熙匆匆看了一眼,发现其中一道题答案不对,把试卷还给她,低声说:“你综合题第二题做错了,改一下吧。” 他不仅是班长,还是数学课代表,班里数学成绩最好的人,白葭成绩优异,但数学不算突出。 白葭把试卷接过去,仔细一看,确实好像用错了公式,离上课只有不到五分钟,综合题重新思考再做一遍根本来不及。 慕承熙把自己试卷抽出来给白葭,走到下一个位子先收别人的卷子。 耿薇胳膊搭在白葭肩膀上,看她奋笔疾书抄试题,不无羡慕地说:“班长对你可够优待的,帮你检查试卷不说,还主动把自己的卷子给你抄。” 白葭很快抄好了试卷,把试卷交给慕承熙,跟他说:“你的ipod我下课就还你。” 两节课过后,白葭从书包里拿出ipod,一个不小心手机也从书包里滑出来,被眼尖的耿薇看到了,捡起来看看。 “哎呦我去,这是哪个年代的古董,诺基亚手机就是结实,经摔,屏花了还能用。”耿薇把手机翻来覆去看一遍,笑着说。 “我表弟不用的,给我了。”白葭告诉她。耿薇撅了撅嘴,“要给人也给像样一点的二手机啊,这个都用成这样了,怎么好意思给你啊?白葭,你可真老实。” “我无所谓的。”白葭说着话,一回头看到慕承熙站在后排,把他的ipod还给他。 慕承熙的注意力却不在ipod上,看着白葭把旧手机放回书包里,像是怕被人看到一样,主动说:“你的手机号码报给我,我登记在班级花名册上,老师让我及时更新每个同学的联系方式。” 白葭把号码报给他,他记在自己手机里,拨通号码以后挂掉。耿薇看在眼里,偷笑不止。 回到自己座位,慕承熙把书包里那个新买的手机拿出来看看,胳膊被同桌无意中一碰,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 同桌王辉从他手里抢走手机,直笑:“你又买了个新手机啊,手机壳还是粉红色的。”“不是不是。”慕承熙想把手机抢回去。王辉故意不给他,两人打闹起来。 王辉把通讯录点开看看,见里面只有慕承熙自己的电话号码,忽然明白了什么,狡狯笑着把手机还给他。 王辉笑道:“买都买了,干嘛不给人家?”“你不要瞎猜。”慕承熙讪笑,没话找话想把这事岔过去。王辉还想打趣,看到班主任从外面进来,把玩笑话咽了回去。 第12章 班主任向大家宣布了一个消息。 “教育局给咱们学校划拨了一笔助学金,用来帮助困难学生,学校给每个班都分配了五个名额,以班级为单位统一汇报到学工处,咱们班的名单先由班委会讨论拟定,明天早上汇报给我。” 班主任安排完这件事就开始上课,白葭有些心不在焉地在笔记本划了几道,她最怕这种活动了,虽然能领到助学金,但总让人感觉有些怪怪的,一中虽然是重点中学,学生普遍成绩都不错,但互相攀比的风气一点也不比其他学校少,甚至在家境上的攀比都超过了学习上的比较,都是爱慕虚荣的年纪,谁都不愿承认自己家庭条件不好。 班委会的几个人,主要由团支部书记叶娉婷负责这件事,别人倒也罢了,偏偏是叶娉婷,白葭烦恼地叹息一声。 叶娉婷是白葭转学来之前班里最漂亮的女生,也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之一,她不仅成绩好,钢琴和小提琴也都擅长,还是广播站的播音员,更重要的是,她还有显赫的家境,她家和慕承熙家住在一个大院里。 叶娉婷性格开朗,对所有人都很和气,包括班上最调皮的学生和成绩最差的学生,耿薇曾私下里告诉白葭,当初班里选举团支部书记,叶娉婷几乎是全票当选。 一整天,白葭都想着这件事,虽然舅妈给她的零花钱很少,好歹她住在学校里,日常开销还算过得去,她并不想要那点助学金,可她非常担心,班里会把她的名单报上去。 想来想去,白葭决定去找慕承熙,他是班长,也是班委会主要成员之一,班委会会在晚自习之前的休息时间开会讨论,提前找他说说应该会有用。 下课后,慕承熙换了一身运动衣去操场踢球,远远看到白葭站在操场边徘徊,看到自己过来,她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主动迎上去。 “你找我?” “嗯。” “有事?” “也没什么事。”白葭看到王辉和几个男生在一旁像是看热闹,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转身走了。慕承熙纳闷地看着她背影,想起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晚自习刚开始没多久,叶娉婷走进教室,拿着一叠家庭情况调查表给大家填,白葭松了口气,幸好她没有一时冲动。 匆匆把调查表填完,白葭又看了一遍,确信自己填写的家庭情况不会有问题。 班委会讨论名单的时候,叶娉婷把家庭情况调查表装订成册给众人翻阅,慕承熙认真看了一遍,大部分同学写的情况都跟他们入学时填写的情况表差不多,也就没有细看,直接翻到白葭那张表。 父母那一栏,她没有填父亲姓名,只填了母亲白云舒的名字,职业是在美国经商,慕承熙眉头微微一锁,把那一页翻了过去,继续看下一个同学资料。 讨论的时候,有人提到白葭,其他人都没有表态,慕承熙说:“听说白葭家在上海,因为父母都在国外工作,所以她才临时住在舅舅家,而且从她填写的地址看,她舅舅家那个小区房价还挺贵的,家里条件应该不错。” 叶娉婷看了慕承熙一眼,见他表情从容,暗自收回视线,没有表态。 其他几个人各自发表了意见,经过讨论,确定了最终人选名单,那几个学生,不是单亲家庭,就是父母双方或者有一方是下岗职工,叶娉婷记下讨论结果,准备第二天就汇报给班主任。 第二天一早,慕承熙从男生宿舍出来,骑车去教学楼,路上看到白葭走在前头,车在她身边停下。 “名单上没有你。” 说完他就骑车走了。白葭愣在那里,隐隐有种不安,这种不安一直延续到班主任进来宣布助学金名单。 “查晓萌,白葭……” 白葭脑袋里嗡嗡一阵响,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样,有人暗地里动了手脚,她能想象,慕承熙此时跟她的表情一样惊讶。 努力平复心情,白葭振作起精神继续听课。 下课后,慕承熙找到叶娉婷,质问她名单为什么跟前一晚讨论得不一样。 叶娉婷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名单是管萍湘报给老师的,管萍湘是生活委员,赵玉是她同桌,大概赵玉不想领助学金吧。哎呀,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给白葭不是挺好的吗,大不了钱发下来请大家吃一顿。” 她坦然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慕承熙安静地听她把话说完,没说什么就走开了。 叶娉婷呆在那里,他临走前那个冷冷的眼神,让她懊悔地意识到自己的解释很蠢,他不可能相信。她才是团支书,管萍湘不可能不听她的。 连着好几天,慕承熙都在观察白葭的情绪,观察下来,发现她似乎也没受到什么影响,才猜测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等钱发下来以后,白葭很坦然地把装钱的信封放进书包里,傍晚的时候去学校小超市买了些零食分给前后座的同学吃。 耿薇看到慕承熙也在座位上,灵机一动,拿起一袋巧克力扔给他。慕承熙抬头见耿薇和白葭都看着自己,以为是白葭给他的巧克力,开心地跟她俩笑笑。 耿薇看到他笑,心情愉快。 “白葭,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有个同学在教室门口叫了白葭一声。“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事?”白葭问他。同学摇了摇头。 白葭到了老师办公室才知道,原来是教育局领导要下来视察,同时考察一下助学金的发放情况,学校安排所有领了助学金的同学和教育局领导合影,电视台也要安排采访。 班主任说:“白葭,你形象好,到时候就由你代表困难学生接受采访,你回去自己先准备一下稿子,采访时别紧张。” 白葭咬了下嘴唇,跟班主任点点头,“谢谢老师。” 回到教室里,耿薇看到白葭嘴唇几乎咬出血,好奇道:“唉,你嘴巴怎么了,好像流血了。”白葭这才拿出镜子看看,果然嘴唇皮咬破了,拿纸巾擦了擦。 慕承熙知道这件事是在教育局领导来视察的当天,看到白葭穿着校服接受采访,说着感激社会的话,心里不是滋味,发短信给白葭解释名单的事,但白葭始终没回。 更令他懊恼的是周五放学之后,他像上回那样先上车占了个位子,叫白葭来坐,白葭却像是没听到,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 慕承熙知道白葭为什么不理他,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我能跟你谈谈吗?”白葭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慕承熙在她身旁坐下。 “我们讨论的时候,最开始的名单上没有你,后来不知道是谁给加了上去,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又改了名单。”慕承熙诚挚地说。 “没关系啊,给我就拿着,买零食给大家分着吃也挺好的。”白葭表情恬淡,仿佛对这件事毫不在意。 “我知道你不想要。”慕承熙低声说,“不然的话,刚才我叫你,你干嘛不理我了呢?” “我没听见,车上人太多了,我看到有位子就坐下。” “我真的挺抱歉的。” “干嘛道歉,我确实符合条件。”白葭主动说:“我从小没有爸爸,我妈嫁给一个华侨在美国定居,不要我了,舅舅舅妈拿了她一笔钱,所以才会同意让我寄住在他们家。” 慕承熙没想到白葭什么都告诉他,而且她说起自己的身世时语气是那么自然,没有故作坚强,也不隐瞒什么,忽然有点感动,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女孩自尊心很强,小心翼翼接近,就怕碰到她脆弱的自尊心,哪知道,她比自己想象中要坦然。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无所谓,白葭低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糖盒,从五颜六色的果汁糖里选了一颗放进嘴里,又把糖盒给慕承熙。慕承熙心头一热,接过去也选了一颗放进嘴里,默默记住糖盒上的牌子。 她不仅善解人意,身上还有一种特别的妩媚,一种带着点青涩的女人味,和她相比,学校里其他女孩气质硬邦邦的不说,大多数还有一种盛气凌人的俗气,不像她,似水的温柔。 “还有一个多月就期中考了,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补习一下数学。” “不用了。” 慕承熙没想到白葭会一口拒绝,有点失望,“要是你怕给别的同学看到引起误会,可以周末的时候去我家,我爸妈工作忙,通常都不在家,家里只有我爷爷奶奶。” “真的不用了。”白葭再次拒绝,“功课那么紧,谁的时间都宝贵,我自己少睡一小时复习就行。” 气氛冷了下去,白葭不再说话,慕承熙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过了很久很久,他悄悄看向白葭,心跳瞬间加速,她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风吹起她柔细发亮的发丝,一缕头发落在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上,夕阳的光线勾勒出她雪白清秀侧脸优美的弧线,少女青春洋溢的美令人窒息。 “你发没发现你坐过站了?”白葭睁开眼睛,看一眼窗外的景物,对慕承熙说。慕承熙这才回过神来,笑说:“是啊,已经过了两站,只能坐到终点站再折返了。” 白葭到站了,下车前和慕承熙道别,慕承熙目送她下车,视线一路跟随她的背影,她高挑纤细,比班上大部分女孩都瘦,却有着最好看的腰线和背影。 直到她的影子再也看不到,慕承熙低下头,心里满满都是莫名的喜悦。 白葭回到家里,舅妈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一家人照例围在餐桌旁吃饭,电视里播放本地新闻,白源第一个发现姐姐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拿遥控器加大音量。 正是电视台记者的那段采访,镜头里白葭相貌清纯、举止优雅,白劲松看了忍不住夸奖外甥女:“我们白葭长得就是漂亮,上了电视跟明星似的。” “是呀。”舅妈也在一旁附和,“白葭是挺上镜的。” “姐,什么是助学金啊,是不是给困难学生的?”白源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 白葭看了舅妈一眼,见她瞬间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向弟弟解释:“是教育局拨给学校的专项基金,每个班都有固定名额的,不一定是困难学生才有,我们班是谁拿了谁请客,这样大家都有份的。” “现在的学生可够机灵的,名额不要白不要,申请下来以后大家瓜分,蛮好蛮好。”白劲松自然也知道妻子心里在想什么,替外甥女打圆场。舅妈瞪了丈夫一眼,嘴角微撇。 白葭端着碗吃饭,一晚上沉默。 第13章 第二天,白葭抽空去发廊把头发剪成齐肩的长度,又让发型师给她剪了留海,一番修剪下来,镜中丽人让人眼前一亮。 慕承熙永远记得那天早晨,白葭从教室门口进来时,全班同学那种专注和惊叹的目光。 她穿着件浅色大衣,戴着雪白的兔毛围巾和同色系毛线帽子,粉雕玉琢、明眸皓齿,明明是很普通的衣服,可穿在她身上就是那么清纯动人,慕承熙知道,全班男生都和他想得一样,都在感叹,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少女。 白葭从来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坦然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摘掉围巾和帽子,脱掉大衣挂在椅背上,里面还是那身校服,慕承熙注意到,她剪短了头发。 “今天真冷啊。”白葭跟同桌耿薇说。 “是啊,天气预报好像说有零下五六度呢。”耿薇正拿着小圆镜照脸上的痘痘。 “你脸上又长痘痘了?” “我每次只要大姨妈一来,脸上准会长痘。”耿薇放下镜子,羡慕地看着白葭白到透明的脸,她皮肤好,从来也不长痘,不像自己,是个长期“战痘”分子。 “我也快来了。” 白葭从书包里拿出那盒果汁糖,捏起一颗放到嘴里。几排座位之后,慕承熙也悄悄从书包里拿出同样包装的果汁糖,一边背单词,一边吃糖。 叶娉婷听到声音,扭头去看,见慕承熙居然在吃果汁糖,心里一阵好奇,他以前不喜欢吃这些的,视线下意识看向白葭,看到白葭的同桌耿薇手里拿着糖盒,心中一沉。 敲了敲慕承熙的桌子,叶娉婷拿着物理作业本放在他桌上,“上星期五的物理作业有一道题我不太会,您能不能讲解给我听听?” “哪道题?”慕承熙放下英语书,头探过去看她的物理作业。叶娉婷把题目指给慕承熙看,慕承熙把题目看了看,一边讲解,一边在草稿纸上演算给她看。 “现在物理越来越难学了,要是谁能辅导辅导我就好了?你有时间吗?”叶娉婷有意无意问慕承熙。 “我又不是老师,怎么能辅导你,你成绩又不比我差,请个家教好了。”慕承熙的注意力又回到自己书本上。 叶娉婷失望地回转身子,视线落在白葭身上。 自从白葭作为困难学生代表接受电视台的采访之后,学生们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尤其是家境好的女生们,原先她们对她的关注更多是包含着羡慕的嫉妒,但现在,嫉妒中又多了一种轻蔑的情绪。 她们毫不避讳地展示自己拥有的各种名牌用品,钱包、运动鞋、手表,甚至是她们吃的进口零食,她们都觉得高人一等,白葭长得再美又怎么样,她贫穷,在这个崇尚物质、以金钱论成败的社会,穷就是原罪。 课间的时候,耿薇悄悄跟白葭说:“你看到管萍湘新买的三叶草跑步鞋了吗,听说是限量款的,国内买要三千多呢。” “我没注意。”白葭很少注意别人的鞋,尤其是常年围在叶娉婷身边的几个女生。 “我好喜欢那双鞋的款式,要是我有那么多钱就好了。”耿薇家境不错,但父母对她零花钱管得挺严,每个月只给够用的生活费,想买贵一点的运动鞋几乎不可能。 “就那么回事吧,那些鞋长得都差不多。”白葭安慰她。 耿薇没趣地嘟了嘟嘴,眼睛不由自主看向管萍湘,见她和叶娉婷交头接耳,羡慕地看了半天。叶娉婷余光注意到她,若有所思。 这天中午,白葭吃饭回来,一进教室就听到耿薇和后座的女生说话。 “gucci的钱包做工就是好。” “对啊,颜色也很正,我喜欢这款大红的很久了。” 看来耿薇在和同学显摆她新买的名牌钱包,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白葭会心一笑。耿薇别的都好,就是喜欢显摆。 下午两节是数学课,临近下课,白葭悄悄把手伸进书包找卫生巾,准备一下课就去厕所,哪知道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不禁有些着急,低头把书包拿出来看看,里面还是除了书本什么都没有。 昨天晚上明明放了半包卫生巾在书包里,怎么会不见了,白葭悄悄问同桌耿薇,耿薇说:“我没看见啊。” “那你有没有带备用的,先借我一下。” “我那个前天就结束了,包里没有。” 白葭正要说话,一抬头看到数学老师正看着自己,不敢说话了,低下头如坐针毡,怪自己记性差,找不到卫生巾替换肯定要把裤子弄脏了,被人看到会出丑。 怕什么来什么,两节课的课间没有休息,老师直接把课连上,白葭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穿上羽绒服挡住裤子,跑到学校小超市买了几包卫生巾,匆匆返回宿舍,到洗手间一看,果然裤子脏了一块,赶忙找一条干净的换上。 学校地方很大,之前跑得太急了,此刻下腹坠涨,腿也像灌了铅一样,白葭坐在床上捂着腹部缓解疼痛,把事情前后想一遍,始终觉得有点蹊跷,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昨晚把半包卫生巾放书包的隔层里备用,怎么一夜过去就会不翼而飞? 看看表,离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偏偏这两节自习课老师安排了化学测验,白葭额头直冒虚汗,忍痛拿起手机想打个电话让耿薇替自己请假。 点开手机通讯录,白葭忽然记起中午的事,脑筋飞快一转,没有发短信给耿薇,反而发给了慕承熙。 教室里,试卷已经分发下来,慕承熙正专注审题,手机震动了好几下他才发现,低下头打开一看,是白葭发来的求助短信,让他惊讶好几秒钟。 “老师,我要上个厕所。”慕承熙举手发言。 化学老师有点不高兴,见是自己一向偏爱的学生,只得向他挥了挥手,慕承熙飞快跑出教室,其他同学从来没看过班长这样反常的表现,都笑起来,叶娉婷也纳闷地回头看他。 白葭在宿舍里等了十分钟,听到走廊上有跑步声,猜测是慕承熙来了,过去打开门,果然是他出现在门口,有点不好意思地把一个塑料袋交给她,他转头就跑。 白葭打开塑料袋一看,除了几包卫生巾,竟然还有一袋女生红糖,笑意浮现在嘴角。把袋子打开,她泡了一杯红糖水喝,身上顿时暖和许多。 傍晚白葭去食堂吃饭,听到边上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校草今天下午化学测验的时候说要上厕所,结果跑到小卖部买卫生巾去了。” “真的么,好好笑,他也用那个?” “谁知道啊,可能是送给哪个女生吧。” “咱们女生宿舍管那么严,他怎么进去的?翻墙?” “那就不知道了,他是学生会干部,随便找个理由呗。” 白葭悄悄寻找慕承熙的身影,却见他戴着耳机独自坐在角落里吃饭,似乎知道会被人议论,他整个人看起来灰溜溜的。 叶娉婷走到慕承熙对面坐下,手托着腮看他,“你下午测验的时候跑出去干嘛了?”慕承熙抬头看到她,摘掉耳机。 “肚子疼,上厕所不行啊。”慕承熙讪笑,狡辩。叶娉婷不信地看着他,故意说:“可我怎么听说你去小卖部了,别的班有人看到你。” “大家都在上课,怎么会有人看到我。” “就是有人看到了。” “好吧,看到就看到。”慕承熙想,就这样承认了也没什么不好。叶娉婷脸色一变,“这么说,你真的跑去买卫生巾给白葭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买给她?”慕承熙反问。 叶娉婷意识到说漏了嘴,见慕承熙怀疑自己,期期艾艾狡辩:“测验的时候不就她不在教室里吗,不是她还能有谁。” 慕承熙没再说话。叶娉婷心有不甘地走开了。白葭远远看着这一幕,视线回转,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之意。 第14章 这天下午,班里的同学都在认真上自习,同桌王辉凑近慕承熙的耳朵说:“下节课舞蹈队训练,想不想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才没兴趣呢。”慕承熙低头做物理题。 “那我找彭帅去,他一直想去看蒹葭苍苍训练。”王辉诡异兮兮地笑。蒹葭苍苍是班里的男生给白葭起的外号,而彭帅是班里的篮球特长生,一直喜欢白葭,经常给白葭买早点献殷勤,差不多全班同学都知道。 慕承熙停下笔,看着王辉笑,“他去不去关我什么事。”“口是心非了吧,一听到蒹葭苍苍几个字,题也不做了。”王辉笑得更贼了。 “去不去?” “在哪个教室?” “跟我去就行。” 两人说好了一下课就过去,慕承熙从没做过这种事,心里有点忐忑,等到了学校体育馆一楼的舞蹈教室窗外,才发现还有比他们到得更早的男生。 男生们趴在窗台上往里瞧,见舞蹈队的女孩子穿着清一色的黑色练功服正在做热身训练,屏住呼吸,寻找他们各自心仪的目标。 叶娉婷远远看到窗台上趴着几个男生,却没想到慕承熙也在其中,心里高兴,装作没看见他,调整气息专注训练。她的身形优美,动态舞姿更是轻盈动人,男生们都看呆了。 慕承熙在一群女孩中找了半天也没看到白葭,问王辉:“怎么没有啊?”王辉也在张望:“可能还在换衣服把,她们每周三和周日都会训练的。” 他俩说悄悄话的时候,有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子推门走进舞蹈教室,只见她脱掉外衣挂在衣架上,一转身,好几个男生发出惊呼,那是白葭呀,不愧是校花,身材太好了,高挑纤细又玲珑有致,她和其他女孩一样梳着丸子头,看起来特别有一种纯净的气质。 “这才是神级的颜值,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简直太仙了。”王辉悄悄跟慕承熙耳语。慕承熙抿着嘴笑,视线追随着白葭。 随着老师一声令下,女孩子们列队跟着老师开始练习基本功,伸臂抬腿、下腰劈叉,看起来身体都很柔软,男生们觉得有趣,不时交头接耳,对他们这种围观,舞蹈队的老师和女孩子们早就见怪不怪,只要他们不干扰训练,想围观就让他们围观好了。 休息的时候,白葭披着外套,拿着保温杯喝水,听到窗口有人叫她,好奇张望,却见班里的体育委员王辉在窗口探头探脑,边上还有个熟悉的脑袋,是慕承熙的。 白葭走到窗口,问王辉:“找我有事啊?”“下星期体育课女生测验八百米,这两天多练练啊。”王辉嬉皮笑脸地说。 就这点事?白葭当然不会相信,目光扫了慕承熙一眼,见他有点不好意思,嘴角微微一挑,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巧克力,给他们一人一块。 “耿薇给我的巧克力,给你们吃。我们下个月有比赛,老师让我们从现在开始节食避免发胖。”白葭说。 慕承熙看着她,把头发全梳起来,她小小的脸看起来只有巴掌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透着聪慧可爱的神情,白皙修长的脖颈让人想起天鹅,忍不住说:“你要是跑不动,就别跑了。” “就是就是,你看你一阵风就能吹倒了一样,实在跑不动的话,我偷偷帮你把成绩改了,反正老师也不注意。”王辉在一旁帮腔。 “谁说我跑不动?”白葭冲他们耸耸鼻子。 “你们说什么呢?承熙,你也学人家跑来偷看啊?小心周老师告诉班主任。”叶娉婷悄无声息出现在白葭身后,亲热地搂着她的腰,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她和白葭是好朋友。 慕承熙和王辉看到她过来,想说什么也没法说了,慕承熙跟她笑:“那你去举报我呀。”叶娉婷撇撇嘴,对白葭说:“白葭,你说我们要不要去举报他们?” 白葭微微一笑。 叶娉婷被老师叫走,慕承熙悄悄对白葭说:“我请你吃玉米。”白葭一愣,没说话,正好这时老师叫众人集合,她过去排队。 王辉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唉,我说,玉米有什么好吃的,你请人家吃一顿好的呀,吃什么玉米呀。”慕承熙讪笑:“她说要节食,自然是不能吃肉的。” 两人去超市,王辉在买玉米的地方排队,慕承熙去买电池。看前面排了好几个人,王辉叫慕承熙:“你帮我排一下,我上个厕所就来。” 这家伙,每次一看人多就尿遁,慕承熙站在买玉米的队伍里一脸忿忿。 抬眼看到货架边上有个和白葭穿同款羽绒服的女生,他的心情好了许多,白葭是全校女生关注的目标,不管她穿什么,很快就会有人模仿,很多人一方面传播有关白葭的各种闲言碎语,一方面又模仿她的穿着打扮。 东施效颦,哪怕穿一样的也没她好看,慕承熙转过脸,心中有一种混杂着骄傲和憧憬的情绪、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每次只要一想到她,他的心就会异常温柔和平静。 前排有个女生买好了玉米边走边吃,看到他神游物外的表情,还当他是不耐烦排队,把手里拿着的一塑料袋玉米全给他。 慕承熙正走神,冷不丁有人把玉米递到他面前,混乱的脑子一时间没明白这女生想干什么,以为她认错人,愣了好几秒钟。 女生见他被自己吓一跳时眨巴眼睛那种表情,觉得他好可爱好可爱,羞涩地把玉米往他手里一放,低着头走开。 “唉,我给你钱——”慕承熙掏口袋想叫住那个女生,女生已经跑远了。 王辉进来的时候跟女生走个对面,看到慕承熙拿着一袋玉米傻呆呆看着门口,笑问:“你干嘛呢?傻看什么?” “她硬塞给我。”慕承熙脑子依然不在状态。王辉哈哈大笑,拉着他走。 这种事他和慕承熙一起走时经常遇到,早已见惯不惯,女生们不是跑来找他要电话号码,就是来给他送早点、送各种节日礼物,但是送玉米的还是头一次。 “给你就拿着呗,你看你待遇多好,我排队半天没买到,你不用排就有人送。”王辉酸溜溜地说。 “挺莫名其妙的,我并不想占这种便宜。”慕承熙讪笑。 等白葭训练结束,他们已经等在门外,白葭没想到他们真会等,有点诧异地从慕承熙手中接过玉米。玉米又黏又甜,是一中的学生都喜欢的零食,白葭也不例外,经常去买来吃。 “有我的吗?”叶娉婷从教室出来,古灵精怪地看着慕承熙笑。慕承熙拿了一根玉米给她。 灵机一动,叶娉婷说:“承熙,你等一下,我找你有点事。”慕承熙本想和白葭一起走,叶娉婷这么一说,也就不好多说。 看到白葭和王辉一起离开,慕承熙怅然若失,不知道王辉说了什么,白葭不停笑。叶娉婷说了半天,慕承熙却只是心不在焉,一句也没听进去。 晚上在寝室里,白葭正要关掉台灯睡觉,耿薇从帐子外伸头进来,神秘兮兮说:“你听说了吗,校草要代表咱们学校去北京参加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要是成绩好,还要代表国家参加德国的国际比赛。” “哦。”白葭对这个并不很关心,她数学成绩比慕承熙差了不少,在班里只能算中上等。 “还有一个名额,你猜是谁?”耿薇钻进帐子里来,有意卖关子。 “反正不是我。” “校草是早就定了下来,但另一个名额,听说学校要进行一次选拔赛,选出分数最高的一个,每个班级上次数学考试前五名的学生都能参选。” 白葭一想,自己上回好像考了班里第五名,虽然她总成绩一直在班级前十名之内,但数学单科从来没排到过第五名,偏偏上回考进了。 “考得好有奖学金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耿薇停了停,小声笑,“虽然没有奖金,但是能和校草一起去北京参加比赛啊,要是成绩好的话,听说暑假要在那边参加两个月的集训。” “他又不是没有名字,干嘛老叫他校草啊,怪怪的。” “他长得太好看了啊,大家都这么叫。有一回班主任叫他草儿,他还答应了呢。”耿薇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白葭冷冷看她一眼,没答话。 正如耿薇所说,白葭和各个班的数学尖子生一起参加了学校组织的选拔赛,从考场出来,她没去和别人对答案,也没去找老师看成绩,径直回教室上自习。 刚走到楼梯上,白葭就接到耿薇电话。 “学校门口有人找你。” “找我?” “对,说是找你的,在大门口等很长时间了,我打你手机一直打不通,他们应该还没走。” 会是谁呢,白葭很疑惑,到校门口的时候惊讶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看到了陈凛和陈燕。 第15章 陈凛远远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过来,一眼认出那是白葭,激动地抓着学校大门。白葭似乎也认出了他,很快跑了过来,不是周末校门不开,他们只能隔门相望。 “白葭,真的是你?”陈凛打量着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半年不见,她似乎又长高了,清秀水灵的小脸还是那么漂亮。 白葭的心砰砰直跳,跟他说:“你们等我一下,我有点东西要拿,过会就来找你们。”“你去吧,我们到对面等你。” 白葭回到教室,匆匆拿上书包,跑到学校门口一看,那两人在对面等她。 陈燕站在那里,穿着打扮早已没有了学生的影子,头发剪得毛刺猬一样,染得黑不黑黄不黄,陈凛蹲在一旁,他那种姿势,也和学校的男生很不一样。 看到白葭过来,陈凛站起来,白葭说:“你们跟我走,我带你们去吃饭。” 三个人去学校附近的小餐馆,找了个包间坐下,白葭点了几道菜,叮嘱服务员快一点上菜。 “我们七点钟上晚自习,时间挺赶的。” “没问题,现在才五点半,六点之前菜肯定能上齐。” 白葭说话的时候,陈凛一直注视着她,大半年没见了,这么长的日子,他没有一天不想念她,很多次在梦里梦见她,醒来却是一场空,如今她就坐在眼前,他很怀疑这会不会又是自己的一个梦。 白葭也看他,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黑色皮夹克,头发理得短短的,他黑了也瘦了,英俊的脸庞线条刚毅,目光深沉而隐忍,轮廓中不再有少年的青涩和稚气,已经是个青年的样子。 “白葭,我们都以为你去了美国,上回在电视上看到你,才知道你在江京一中。”陈燕羡慕地看着白葭。她永远都是那么漂亮,哪怕是最难看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也自有一种清纯之气。 “我没去,我妈自己去了,我一直住在舅舅家。”白葭把自己的经历简单叙述了一遍。当初白云舒匆匆带着她离开兰溪,她都没时间好好跟他们告别。 “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哥多伤心,哭得什么似的。”陈燕忙不迭替自己哥哥表白。 “陈燕,别说了。”陈凛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才开口,“都是过去的事。” 白葭看着他,又看看陈燕,好奇地问:“你们怎么会到江京来?”陈燕告诉她,她高中只上了两个月就辍学到江京来打工,现在在一家发廊当洗头小妹。 “我不是读书那块料,现在这样虽然挣得不多,但挺自在的,还能学手艺。”陈燕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又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就打电话告诉我哥,没想到我哥一大早就开车来了,但是怕耽误你上课,我们专门等到下午放学才来找你。” 白葭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会是这种杀马特造型,注意力转向陈凛,自从他父亲去世,他越来越沉默了,主动问他:“你还在杭州?” 陈凛嗯了一声,虽然不怎么说话,但目光一刻也不离开她。 三个人吃过晚饭,陈燕主动说要出去溜达溜达,给他俩腾地方。 陈凛坐到白葭身边,试探地把手放在白葭肩上,见她没有避开,才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吻她,他沉默了一个晚上,此时用火热的吻代替语言,向她倾诉。 “白葭,你好好的,我真的很高兴。”她走了以后,他到处打听,但是镇上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她们母女的真正去向。 “我给你写的信你没看?”白葭一直以为陈凛是故意不跟自己联系。 “被我妈撕了。” “撕了?”白葭微愣,但很快也能想到,当初她们母女俩不告而别,镇上会有什么样的传言,马丽珠一直不怎么喜欢自己,会误会也很正常。 “你没事就一切都好。”陈凛并不想回忆过去,动情地捧着她的脸,怎么也看不够,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感觉到他的手抚摸着自己身体,白葭低头翻开他手心看看,双手就是他这大半年来经历的写照,手掌上都是厚茧,很明显是体力劳动留下的痕迹。 “你不是说你在杭州跟着你表叔学做生意吗?他都让你干些什么?”白葭握住他粗糙的手,心疼地摩挲着,他的毛衣也穿旧了,领口袖口很明显有磨损痕迹。 “他是个工程承包商,专门替开发商盖房子的,他说我还年轻,让我先替他跑腿打杂。” “那就是说,你一直在他的工地上干活?他怎么能这么对你?他不是你亲戚吗……怎么这么对你?”白葭的眼泪掉下来,落在陈凛手上。 “也不算什么,我对施工行业没经验,是要先在工地锻炼锻炼的,白葭你别哭,听我跟你说,只要我俩都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陈凛搂住白葭,脸贴着她流泪的脸。 “那你现在住那儿呀?” “公司在江京郊区接了个工程,表叔在杭州有别的事走不开,派我和项目经理过来负责现场施工,我们都住在工地上。陈燕告诉我在电视上看到你,我们又去电视台打听,费了好多事才找到你的学校。” 白葭没有再多问,轻轻依偎在他怀抱里,已经很久很久,她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也只有在他怀里,她才能放下一切戒心。 “白老师出国以后就没再管你,那你舅舅一家对你好吗?”陈凛担心她在舅舅家受委屈。 白葭不愿他跟着担心,于是说:“我的生活费和学费我妈早就一次性给了他们,钱挺多的,估计他们也很满意,所以对我还行。” “要是他们对你不好,你就跟我说,我来给你安排。”陈凛握着白葭的手,一根一根抚摸她纤细的手指。寄人篱下怎么可能不受委屈,但她是那种受了委屈也不会到处倾诉的人,他了解她。 白葭没说话。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心里也挺害怕的。” “怕什么?” “你在江京最好的中学念书,将来前途无量,而我只是工地上一穷二白的民工,我怕你不要我了。”陈凛凝视着白葭明亮的双眸,似乎要看尽她眼眸深处所有的情绪。 “又胡说,你才不是呢,将来你也会好的。”白葭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贪婪地呼吸他身上温暖的气息。从小到大,他始终是个干净的男孩,身上永远有好闻的味道,哪怕日子过得清贫,他也不会让自己变得庸俗。 “人越长大越会发现,能抓得住的东西实在太少。”陈凛说。 “不要这么悲观,只要你努力,生活会好起来的。”白葭劝解他,她能感觉到,自从他父亲去世,他整个人都是悲观的。 两人静静依偎,直到白葭看到手表上的指针指到六点五十,才不得不离开他怀抱,“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顿饭我来结账,你不要跟我争,不然我再不理你了。” 白葭叫来服务生结账,背起书包和陈凛一起离开。快到学校门口时,白葭问他:“你今晚就得回去吗?” 陈凛点点头,“在这边住一晚还得花钱,你放心,我自己开车过来的。”“那我先走了,反正我的号码你也知道。”白葭和他告别,匆匆穿过马路。 陈凛想起什么,追上她,从外套贴身的口袋掏出一个东西给她,“买给你的,忘了给你。”白葭见是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也没问他是什么,装进书包里。 校园里已经响起了预备铃声,白葭怕迟到,飞快跑起来,一路穿过操场、穿过花园,跑到教学楼走廊上遇上班主任,这才气喘吁吁放慢了脚步。 看到白葭进教室,慕承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下午他看到她在校门口和两个陌生人说话,紧接着就匆匆跑回教室拿书包,还以为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此时见她表情无恙,料想也没发生什么。 一晚上白葭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过了晚自习,她第一个冲出教室,回到宿舍就放下自己床铺的蚊帐,打开床前灯,沉浸在无人打扰的小世界里。 打开陈凛给的盒子,一个挂着铃铛的银镯静静躺在那里,闪闪亮亮地发出白润的光泽,白葭心中一阵激动,拿起银镯在手上比量,圈口大小和粗细都很适合她的手腕,忙套在手上。 随着手臂挥动,铃声清脆悦耳,怕给室友听到,白葭恋恋不舍地把银镯取下来,压在枕头下,想着怎么才能不被人发现而又每天戴在手上。 和陈凛的意外重逢让她兴奋地睡不着,翻来覆去半天,又把银镯拿出来看看,他还是那么贴心、那么可爱的一个人,白葭又把手机拿出来,很想打个电话给他。 也不知道他到杭州了没有,江京到杭州开车用不了两小时,这时候他应该是到了,白葭辗转反侧,给他发了条短信。 “你到了吗?” “已经到了,你还没睡?” “我不困,以后你每天给我发短信吧。” “好。” 他变得惜字如金,以前他不是这样的,白葭心中暗自惆怅,果然境遇能改变一个人。 “每天上班累吗?” “很累,但是一想到你就不累了,再苦也能顶得住。” 白葭眼眶湿润。 周五下午放学后,慕承熙远远看到白葭离开学校后不去车站,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悄悄跟上她,见她进了家首饰店,更好奇了。 看到白葭站在柜台前,慕承熙装作无意迎上去,“你也在啊?”白葭一见他,立刻猜到他跟着自己,跟他笑笑。 打银师傅把银镯上那个铃铛的挂环剪开,取下铃铛后,白葭让他再把挂环焊上。师傅工作的时候,白葭和慕承熙并肩坐在一旁。 “奥赛选拔赛的成绩出来了,你去找老师看成绩了吗?” “我没去。”白葭不关心自己考得怎么样。 “我看了你的试卷,最后一道大题空在那里没答,你怎么什么都不写啊?那种综合题你分步骤写上公式,老师也会给分的。” “我不会答,那题太难了。” “还行吧,我觉得以你平时的成绩,那道题你至少应该能得一半的分。”慕承熙总觉得白葭是故意放弃那道题,她根本不想去北京参加比赛。 “就算答上来也轮不到我呀,比我数学成绩好的人那么多。” 叶娉婷数学成绩好,对另一个名额志在必得,白葭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跟她抢这个风头。 “可是……”慕承熙一时语塞,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你放弃了,就不能和我一起去北京参加比赛了,然而话到了嘴边,他却不知该怎么表达。 他在别人面前或许能言善辩,但到了这个女孩面前,永远笨嘴拙舌。 第16章 白葭没有留心慕承熙的表情变化,看到柜台里有银链子陈列,让店员全拿给自己试戴,试了十几条,不是太粗就是太细,最后选中的是一条银珠链,粗细合适,款式也好看。 把铃铛挂上以后,白葭拿着镜子照照,觉得很满意。她没留意,慕承熙悄悄跟店员要了根一模一样的链子。 把光溜溜的银镯也套在手腕上,白葭心里暖暖的,这一定是陈凛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的,他心里什么都先想到她,她知道。 “白葭——”慕承熙见白葭看着手镯出神,叫她好几声也不答应,忍不住又叫她一声。 “啊?什么事?”白葭猛然回过神来。 慕承熙目不转睛看着她,“你好像很喜欢这个银镯,是什么人送给你的吗?”白葭点点头,“一个……亲戚给的。” 离开银匠铺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一路上,白葭都很兴奋,不时用手摸摸手腕上的银镯,镯子戴久了沾染了体温,跟身体更加贴合,而当成吊坠挂在心口的铃铛,则像个护身符一样贴心,藏在校服里也不会被发现,白葭为自己的创意叫好。 慕承熙欲言又止,紧紧握着手里的银链子,下车后步行回家,整颗心都想着白葭。 回到家里,发现父母的车都停在楼下,慕承熙好奇他们居然这么早回家,进门一看,果然看到母亲张秋霞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而父亲慕云天则陪着爷爷看电视。 “你们今天怎么一起回来了?”慕承熙把书包一丢,洗干净手去帮忙摆饭桌。 “院里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没想到你爸爸也回来了。”张秋霞是军医,工作繁忙的她很少有机会在家里陪着丈夫和儿子吃饭,亲自下厨更是罕见。 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张秋霞问起儿子的功课,慕承熙说:“我下个月要去北京参加奥数比赛,要是能拿到名次,暑假就有机会去德国参加国际比赛。” “你对自己有信心吗?” “有。” “我回来的时候遇到叶坚,说学校组织摸底考试,他家婷婷考第一。”慕云天说。 “她考第一,你呢?”张秋霞不相信叶娉婷的成绩比自己儿子还好。 “一共两个去北京的名额,我的名额是学校早就定下来的,另一个要考。” “这么说,你要和婷婷一起去北京参加比赛啦,儿子,妈妈先祝你成功。” 慕承熙笑笑,埋头吃饭。考试成绩出来之后,他根本没想到叶娉婷,一心只想知道白葭的成绩,白葭没考上,他非常失望,也就没再关心另一个名额会给谁。 “熙儿将来考不考军校?”慕承熙的爷爷忽然插话。 慕云天夫妻俩愣住,张秋霞跟丈夫使了个眼色,慕云天会意,赔笑:“爸,咱家从我爷爷开始,几代都是军人,总不能子子孙孙全参军吧。” “军人有什么不好,我大孙子这么聪明,不当兵可惜了。”慕老爷子对唯一的孙子寄予厚望。 慕承熙跟爷爷实话实说,“爷爷,我还没想好将来考什么专业。” “那不如就跟你叔叔一样,考国防科技大学。”慕老爷子在部队工作了大半辈子,对军人有特殊感情。 “我将来想出国。” 张秋霞在一旁转移话题:“上回我听婷婷她妈妈说,高中一毕业就送她出国,到时候你俩可以一起去。” “我才不跟她一起去呢,她去她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慕承熙最近特别反感家里人把他和叶娉婷放在一起说,虽然家里人觉得他俩青梅竹马,一直拿他们开玩笑,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不能再一笑了之。 “呦,看来是有情况了,吵架了?”慕云天笑问。他生性诙谐,在儿子面前也很少摆长辈架子。 “不是吵架!”慕承熙再次强调,“是我跟她从来就没什么,我不喜欢她,你们以后别再把我和她扯在一起。” 看着儿子放下碗筷离席而去,慕云天和妻子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儿子到底是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对大人的玩笑话也开始有了抵触心理。 “怎么回事?” “这都看不出来,喜欢上别的女孩了呗。” 慕承熙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少女的照片,是他们班春游的时候他偷偷拍下的。 照片里,清纯的白葭穿着白色`网球裙,被风吹起的几缕发丝散落在脸上,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不经意间的侧颜美得惊人。 慕承熙微微笑着,把照片放回书里,对自己说,一切等高考以后再说。 张秋霞上楼给儿子送水果,本想再问问他和叶娉婷的事,看到他坐在灯下专心致志做功课,也就不打扰他,把果盘放在他桌上。 周一的数学课上,老师公布了代表学校去北京参加奥数选拔赛的名单,除慕承熙之外,另一个名额是叶娉婷。 叶娉婷听到自己名字,暗自欣喜,去北京参赛前,学校会安排老师对他们进行半个月的专门辅导,要是在北京拿到名次,整个暑假都会留在北京参加集训,机会来得正是时候。 课间,叶娉婷把自己带来的马来西亚芒果干给慕承熙吃,慕承熙不吃,嫌太甜了。 “上回你吃果汁糖怎么不嫌甜?”叶娉婷挺不高兴的,慕承熙这段时间越来越怪了,似乎存心要躲着她,不仅放学不跟她一起走,就连她发短信给他,他也经常不回。 “我对芒果过敏。”慕承熙不想跟她解释什么,撒了个谎,低头发短信给白葭。 叶娉婷怏怏不乐看着他,见他脖子上一闪一闪,仔细一看,像是条银链子,以前从来没见过他有这么条项链。 “你的项链挺好看的,能不能给我看下。” 慕承熙没说话,摘下银链子给她。叶娉婷接过去,见项链的挂坠造型很别致,像是电脑游戏里的徽章,也就没放在心上,把链子还给他。 下午是体育课,男生踢足球,而女生的项目是排球。白葭不擅长运动,发球扣球水平都不行,打了几下也就下场。 耿薇来找白葭,“我最近又胖了,从今天起我们每天晚自习前都来跑步吧,就当锻炼身体。”“行啊。”白葭跟她一起去跑道上跑圈。 两人正卖力跑着,只听操场上有人欢呼喧哗,白葭刚侧过脸想看看情况,一只足球迎面而来,重重地打在她脸上,眼睛瞬间就什么看不见了。 眼看着白葭倒下去,耿薇吓得大声叫她名字。男生们见闯了祸,跑过来看情况,慕承熙第一个跑到白葭身边,想也不想就把她抱起来往学校医务室跑,耿薇也跟着跑。 医务室里,校医检查白葭的面部没有骨折,又撑开她左眼眼皮,确认眼球没有受伤,给她开了点消炎药和外伤药膏。白葭此时已经醒了,左眼肿得睁不开,神经一跳一跳地疼。 “对不起,我们光顾着踢球,没看到你们在跑道上。”慕承熙跟白葭道歉,虽然那一球不是他踢的,但看着她受伤,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替肇事的男生说对不起。 “没关系,你们又不是故意的。”白葭忍着脸上和左眼的剧痛,想坐起来,可头昏昏的,刚坐起来一点就难受地想躺下。 “白葭,医生让你卧床休息,你还是别起来了。”耿薇在一旁说。“这里是医务室,我不想在这里休息。”白葭还是想起来下床。 “我背你回女生宿舍。”慕承熙扶着白葭下床,让耿薇帮忙把白葭架到他背上。 把白葭送回女生宿舍,放到床上,耿薇给白葭脱了鞋,白葭躺在床上,用能睁开的右眼看着他俩,“我怎么看你们都模模糊糊的?我会不会瞎了?” 耿薇哧一声笑,“不会的,校医给你检查过了,眼底有少量淤血,所以会有短时间的晕眩和视力模糊,只要你每天坚持滴眼药水消炎,眼睛自己会恢复的。” 白葭这才放下心来,脑袋昏昏地提不起精神。 “耿薇,你先照顾白葭,我去食堂要点冰块过来,给白葭做冷敷,眼眶能快一点消肿。”慕承熙跑了出去。 看耿薇百无聊赖坐在那里,白葭叫她回教室上自习,“反正我一时半会也没法去上课,你先去上课吧,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那你好好休息呀,等下课我把晚饭打好了给你带回来。”耿薇惦记自己作业都还没写,想回去写作业。 白葭轻轻地嗯了一声,脸上的火辣辣的疼痛让她一点也不想睁开眼睛。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冰冷的感觉自左眼传来,她不得不睁开眼看看。 慕承熙正拿着用纱布包好的冰块小心翼翼在她受伤的眼眶周围做冷敷,靠近了白葭才发现他只穿着件长袖运动衣,大概是之前在球场踢球时把外衣脱了,送她到医务室之后也没来得及去拿衣服。 “你怎么没穿外套,你不冷啊?” 才三四月间,即便是地处南方、气候温暖舒适的江京,也远没到穿单衣不冷的时候。 “跑来跑去不觉得冷。”慕承熙把冰袋给白葭,让她自己捂在脸上。看到窗台上有个漂亮的金鱼缸,养着条红色金鱼,好奇地问:“那是你养的?” 白葭嗯了一声。慕承熙过去看看,很常见的红龙睛,和他爷爷养的那些名贵品种相比,这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 “我家里也有不少金鱼,都是我爷爷养的,你要是喜欢金鱼,我可以送你几条。” “不用了,宿舍里养不了那么多。班长,你回去上自习吧,我休息休息就好了。”白葭看到慕承熙脖子上的银链子,立刻认出是和自己那条一样的,意识到什么,视线转到一旁。 “那好,你注意休息。”慕承熙没有多留。 第17章 傍晚时分,白葭接到陈凛电话,他说他已经在学校门口。 “我表叔从杭州过来,带了几箱进口水果给我们,我想着你喜欢吃水果,就给你带了一点过来,我在门口,你来拿一下。” “我去不了,我受伤了。” “受伤了?怎么回事,要不要紧啊?”陈凛紧张无比地问。白葭怕他着急,忙说:“不太要紧,就是眼睛被球砸了,现在肿起来看不清东西。” “那怎么办,让你同学来拿一下?” “嗯。你等一等。” 白葭试着想下床,一阵头重脚轻,视线也模模糊糊的,只得重新趟回床上,打电话给耿薇,心想,就再相信她一次。 耿薇接到白葭电话,跑到学校门口去找陈凛拿水果。见陈凛年纪很轻,长得也很帅,耿薇不禁多看了几眼,从他的气质来看,似乎不太像学生了,而且他把水果交给自己后转身就上了一辆车。 耿薇在食堂打好了饭菜给白葭送去,把水果也带给她,跟她抱怨,“我以为顶多一塑料袋,哪知道整整一箱,可把我累死了。” 白葭谢了她,把装水果的泡沫箱打开,见里面琳琅满目,有草莓、车厘子、红提,还有山竹蓝莓和青葡萄,心里顿时明白这是陈凛专门买给她的,他知道她喜欢吃水果,给她钱她也不会舍得买,所以买好了送来,怕她不收,说是表叔给的。 洗了几样水果给耿薇吃,白葭低头吃饭,耿薇八卦地跟白葭打听陈凛。 “是你男朋友?没听你说过,长得好帅啊。” “不是的,是我一个亲戚,我舅妈让他顺路带点水果给我。”学校里关于自己的传言很多,白葭并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好像已经工作了,还自己开车,挺有钱的吧?” “那不是他的车,是公司的。” 耿薇还想打听,但见白葭只顾吃饭,便把话题转到另一个方向。 “下午你受伤的时候,校草紧张极了,抱着你就跑,把我们都看傻了。” 当时全班同学都在操场上,大家想不知道也难,白葭一想到叶娉婷也在场目睹一切,心里就有种莫名的忧虑。 “谁让他们踢球不小心,把球踢到人家脸上。”白葭故意抚摸着红肿的半边脸,肿起来的眼睛眯缝着,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一夜过去,白葭早上醒来的时候,左眼非但没有消肿,眼眶周围的淤血反而加深了,好在头已经恢复清醒,不影响去上课。 耿薇看着白葭的眼睛,劝她:“去医务室让医生给你用纱布包一下吧,不然这样太难看了,以后大家都会记得你眼睛肿成熊猫的样子。” 白葭哧一声笑,摇摇头,她巴不得大家都看到她受伤的样子,尤其是某些人,看到她这副尊容,或许能消解心头之恨,这样她也才能过点安稳日子。 白葭坦然地走进教室,不理会班上几个男生的怪叫,坐到自己座位上,拿出书本上早自习。慕承熙进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看白葭,见她低着头,以为她是想用头发遮住受伤的半边脸,走过去看她伤势。 “你的伤还没好,怎么不多休息两天?” “没关系,我能上课。” “要是怕耽误上课,我可以帮你补习。” “不用。” “班长,你太偏心了吧,怎么从来不帮我补习。”耿薇在一旁忿忿不平地说。慕承熙跟她笑笑,“你又没受伤,你受伤了我也帮你补习。” “拉倒吧,我可不想受伤,受伤等于毁容。”耿薇笑着去摸摸白葭的脸,“你看,都是你们男生干的好事。” 叶娉婷远远看着慕承熙和白葭,脸上阴影浓重。 短短一上午,白葭受伤的事全校皆知,更有一些好事的男生女生在班级门口探头探脑,想看看她受伤后是不是真的那么丑。一整天,白葭无论去哪里,都会有人在一旁指指点点。 慕承熙一点也不觉得她丑,反而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美。一点也不娇气,也不怨天尤人,她会替别人着想,懂得原谅别人,性格比同龄的女生不知道好多少。 晚上,白葭下了课回到宿舍,发现窗台上自己的金鱼缸不见了,着急地到处找,结果哪儿都找遍了也没找到。 “耿薇,你看到我的鱼缸了吗?” “没啊,会不会被风刮到楼下去了?”耿薇探头往窗下看。白葭拿着手电匆匆下楼去找,果然在楼下的草坪上发现已经摔碎和鱼缸和干渴而死的金鱼。 怎么可能被风刮落?明明是被人扔下来的,把养了几年的金鱼捧在手心里,白葭眼泪直流,陈凛送她的这条金鱼陪伴她从兰溪到江京,从初中到高中,金鱼就像他的化身一样,让她感觉他始终在她身边没有远离。 哭了很久很久,受伤的眼睛酸涩疼痛到几乎睁不开,白葭挖了个坑,擦干眼泪把金鱼埋了。 去医务室复诊,校医替白葭检查了眼睛,告诉她,她眼底的淤血褪了不少。 “白葭呀,你好像有点贫血,以后要多吃点补血的东西,红枣啊木耳这些,都是女生补血的好东西,价格也不贵,同时还要加强锻炼,不然一阵风就能把你吹倒了。”校医笑着说。 “医生,能给我点纱布和酒精吗,我们上体育课的时候经常不小心摔倒擦伤,小伤小痛的不想每次都来医务室麻烦你们。”白葭灵机一动说。 校医给了白葭一小卷纱布和酒精,又给她一卷绷带。 第二天早上交数学作业的时候,慕承熙看到白葭用纱布包起来的手指,关切地问:“手怎么受伤了?” “鱼缸掉到楼下,我去找的时候不小心被玻璃给划了。” 鱼缸怎么会无缘无故掉到楼下,慕承熙见白葭眼皮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一场,本来就受伤的眼睛看起来更肿了,有点心疼,“要打破伤风针。” “打过了。”白葭把全组的作业放到慕承熙桌上,返回自己的座位。 慕承熙转动着手里的笔,还在思索她刚才的话,她的金鱼缸虽然不大,但放在窗台上好好的,就算有风吹过来,也会往里掉,而不会往外掉,肯定是有人故意把鱼缸丢下去。 这肯定不是男生干的,而是嫉妒她的女生,班里这些女生,表面看起来相处都不错,没想到暗流涌动,慕承熙觉得这事有必要跟班主任说一下,不然长此以往只会让班里风气越来越坏。 中午休息的时候,慕承熙打车去花鸟市场买了两条金鱼,用玻璃缸装起来,到学校门口打电话给白葭,把金鱼给她。 “我怕给他们看见,你自己拿回宿舍去吧。” “谢谢,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不用,加起来不到十块钱。这件事我已经跟班主任汇报过了,她很生气,说要调监控查清楚是谁干的,我也觉得应该查清楚,事情虽然不大,但这种背后搞破坏的风气不好。” 白葭点头,再次道谢,“我请你喝奶茶吧。”“我不喝那个,太甜。”慕承熙笑着跑开。 令白葭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几天后,有关她的各种传言在学生间不胫而走。 “听说她根本不是上海人,是从一个叫兰溪的小地方来的,她妈妈是镇上有名的荡`妇,给人家当小三被当众扒光了衣服暴打一顿。” “真的假的,这消息也太劲爆了,我说她怎么看起来跟个狐狸精似的,原来是有遗传。” “我还听说,她到咱们学校之前堕过胎,她男朋友是个经常喝酒打架的小混混,现在在郊区那边的工地上搬砖。” “哎呀,不要说了,太龌龊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些你们都是怎么知道的呀?我怎么没听说?” “我听我们班的庞雪说的,她和白葭是从一个地方来的。” 女生间的各种奇谈怪论瘟疫一样蔓延到学校每个角落,渐渐也蔓延到男生间,虽然大部分人觉得消息纯属捏造并不可信,但也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看白葭的眼神都变了。 白葭去食堂吃饭,女生们宁愿挤在一起坐也不愿坐白葭身边的位子,等白葭走了以后,一个女生把她刚才坐过的位子用纸巾擦了几遍才坐下。 白葭看在眼里,从没想到言语会带给自己这样的伤害,更加沉默了,每天除了上课下课,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只有陈凛来看她的时候,她才难得露出点笑容。 为了赶工程工期,陈凛经常加班加点,两三个星期才能来市区见白葭一次,也去不了什么高级地方,他们约会的场所不是麦当劳就是肯德基,买两杯饮料就能坐一天,为了避人耳目,地方都选得离学校很远。 “你们快放暑假了吧,到时候去杭州玩,我给你安排住的地方。” “我恐怕去不了,我舅舅舅妈不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不会同意我一个人去杭州的。” “那我们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了,等我们这个工程一结束,我就得回杭州去,大概还有半个多月。” “可以打电话。”白葭跟他微微一笑,“反正我心里总也想着你的。” 陈凛也笑笑,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白葭越长越美,越长越有气质,他觉得自己越来越配不上她了。 白葭把随身带来的手提袋给陈凛,“你想往工程方面发展,考个建造师证书是必须的,我查过了,考建造师要大学学历。我给你找了一套高中教材,你抽时间看看吧。” 说话的时候,白葭悄悄注视着陈凛表情,见他没有不高兴才又说:“你有基础,只要有毅力,自考应该不难的,你不会的,我也可以教你。” 陈凛点点头,把手提袋收下。白葭很高兴,嘴巴凑过去亲他。然而等她一回眸,竟然看到慕承熙站在玻璃幕墙外,那种惊讶又失望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是泥塑木雕一般。 陈凛也看到呆立在幕墙外的慕承熙,诧异地问:“那人是谁,是你认识的?”“是我同学。”白葭回过脸,心里突突直跳,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们都没想到,慕承熙竟然会走到快餐店里,过来跟他们说话。 第18章 “你好,我叫慕承熙,是白葭的同学。”慕承熙彬彬有礼地跟陈凛打招呼,向他伸出手。陈凛略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白净帅气的男孩,礼貌地跟他握手。 从男孩复杂的表情里,陈凛一眼就看穿了,这是他情敌,眼睛瞄了他几眼,难得的是,这个男孩不仅非常有教养,胆量和勇气也超于常人。 站起来的时候,两人差不多高,坐下之后,气场变得火药味十足,但显然两个人耐性都很好,谁也不捅破那层窗户纸。 陈凛去柜台点餐,慕承熙凝视着白葭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他真的是你男朋友?”白葭点点头。 “学校传的那些事……你真的和那种人在一起?”慕承熙有点气急败坏。刚才陈凛在的时候,他还能逞强绷住,陈凛一走,他急于知道真相。 “你没有权利瞧不起他,每个人的生存环境不一样,他是好人。” “可他是个混混,你看他的样子,像个流氓一样,哪里配得上你。”慕承熙只要一想到白葭亲陈凛的画面,就嫉妒得不行,他跟白葭认识这么久,除了上回她受伤他情急之下抱过她一次,平常连她的小手指头都没碰到过,而那个流氓,他凭什么? 陈凛打量慕承熙的时候,慕承熙也早把他打量了一番,知道他和自己不是来自同一个阶层,他的衣服没有质感,一看就很廉价,握手的时候手很粗糙,有着体力劳动的痕迹,就连气质也透着一种未驯化的野性,一看也没读过什么书。 “胡说,他才不是混混呢,他在杭州有正儿八经的工作。”白葭很不愿意别人说陈凛是混混,虽然他家境不好,但他从来不是混混。 “我知道,在工地上搬砖。”慕承熙冷嘲热讽地抢白。 白葭忍无可忍,但也没有再反驳他,眼睛一阵湿润,看到陈凛端着餐盘过来,强忍下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把饮料和鸡翅汉堡薯条放到慕承熙面前,陈凛说:“你们说什么呢,好像挺热闹。”“没说什么,就是随便聊聊。”白葭不想给他看出自己的情绪,那会伤他的心。 陈凛没再多问,叫白葭吃汉堡,白葭把汉堡拿出来,慢吞吞地吃。慕承熙拒绝吃这些垃圾食品,目不转睛看着白葭,白葭那种要哭不哭的样子让他痛心,懊悔自己不该让她难堪。 “对不起。”慕承熙悄声说,又看看陈凛,“我还有事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陈凛无声地目送慕承熙离开,又看看白葭低头吃东西,温柔地轻抚她的背,拿饮料给她,“慢点吃,别噎着。” 他没有再问起慕承熙的事,但白葭知道,聪明的他不可能猜不出慕承熙这么过来跟他们打招呼意味着什么,想跟他解释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临下车之前,白葭才鼓起勇气说:“陈凛,那个真的是我同学,是我们班的班长,他对谁都挺客气的,看到谁都主动打招呼。” 对她的解释,陈凛玩味地笑笑,“去吧,天不早了,别让你舅舅舅妈担心。” “我跟他真的没什么。”白葭还想解释。陈凛抱抱她,在她脸颊上亲亲,“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白葭下车后,陈凛并没有立刻开车离开,而是从容地抽了根烟。当着白葭的面,他从不抽烟,但是私底下,他在工地上经常抽。 他不是没有情绪,也不是猜不到餐厅里那个男生的心思,但是他觉得应该理性对待这件事,那个小情敌不过和白葭一般大的年纪,还是个半大孩子,他却已经不再是孩子了,自从家里发生变故,他就变得成熟起来,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三天两头打架惹事,那样会让女孩儿没有安全感,哪个女孩儿会喜欢没有安全感的男人呢? 而且,那个情敌还是白葭他们班的班长,高中班级里班长权力很大,有他在,白葭应该不会被欺负。 白葭一回到家就把慕承熙的号码删了。 连着一个多星期,白葭没和慕承熙说一句话,即便在走廊和操场上遇到他也都低头避开。慕承熙心里很难过,但也没有主动找她说话,和叶娉婷一起赴京参加奥数选拔赛。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期末考试,白葭周末不再回家,节省时间复习功课,新学期一开学就要文理分班,她一直在犹豫是上文科还是理科,慕承熙理科出类拔萃,肯定是要上理科的,她不想再跟他分在一个班。 和耿薇谈起这件事,白葭透露了这个想法,耿薇惊讶地说:“你不是一直想学医吗,干嘛不选理科,你成绩那么好,文理科都不成问题。” “我数学不怎么样,而且医学院一上就是七年,学费太贵了。” 当医生是白葭从小就有的愿望,也一直在为之努力,但现在她有了顾虑,不仅是因为慕承熙,也是为了陈凛,如果她考了医学院,以她目前的成绩,念到博士也不成问题,这无疑会让陈凛更自卑。 耿薇想了想,“那就学文科,文科也有很多好专业,我就准备将来学金融,你英语好,可以考外语专业进外企,再不然,学法律也行。” “我也这么想,但我不想学英语,想学个小语种。”白葭想考浙江大学,这样就能到杭州和陈凛在一起,再也不用两地相隔。 有了这个想法,白葭的心定了下来,分科调查表发下来之后,她毫不犹豫就填了文科。 她没想到,就在分科表交上去当天,慕承熙打电话找她,看她很久没接,索性又发短信。 “我在女生宿舍楼下,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你要是不来,我就上楼去找你。” 看来他很坚决要来找她谈话,白葭思忖片刻,决定下楼去见他,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回事,他俩之间需要一次理性的交谈。 “去哪里谈?”白葭回给他信息,女生宿舍楼下人多眼杂,他俩见面难保不会被同班女生看到,又要生出无数闲话。 “图书馆三楼档案室,我等你,不见不散。”慕承熙回过信息把手机揣进兜里,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叶娉婷从另一边过来,看到慕承熙,以为他到女生宿舍来找自己,正想迎上去,哪知道慕承熙根本没看到她,或者说,他看到了也假装没看到,叶娉婷瞬间明白,他来找别的女生,没有心情搭理她。 没有进宿舍大门,叶娉婷有意绕过绿化带,站在一棵树下眺望,果然看到白葭匆匆从宿舍出来,去了慕承熙离开的方向。 咬了咬唇,叶娉婷悄悄跟在白葭身后,看到她进了图书馆之后没有去一楼的阅览室,而是直接上了楼梯,猜到她是要去三楼。 打电话给闺蜜管萍湘,叶娉婷叫她想办法拉同桌赵玉一起过来。 档案室不对外开放,平常只有一个管理员整理档案,慕承熙和管理员认识,经常到档案室来看书。 站在窗口看着操场上踢球的男生,慕承熙眉心微蹙,直到开门的声音响起,他才转过身,看到白葭进来。 天气渐渐热了,很多女生都换上了裙子,白葭也不例外,只是她不管平常还是周末,穿来穿去就那几件衣服,校服是她最常穿的。 白衣蓝裙,她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清秀纯净,慕承熙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再谈。 白葭不愿坐,“我还是站着吧,反正我一会就回去。”慕承熙见她视线落在别处,看也不愿看自己一眼似的,心如刀绞。 “那你过来一下。”他叫她。白葭这才不情愿地走到他对面。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为那天晚上我说过的话道歉,我不该以貌取人,更不该对你的朋友出言不逊。”慕承熙主动说。 白葭抬头,见慕承熙注视着自己,目光深处真正的歉意很少,更多是妥协,为了换来跟她谈话的机会,而不得不做的一种妥协。 “没什么可道歉的,你有权保留你的想法,我不会要求所有人都懂得理解别人。”白葭冷淡地说。 “我有两件事要跟你说。”慕承熙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暂且先不谈那天的事……我看了你的分科调查表,你填了文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填文科,要是跟我有关的话,你大可不必这样。” 白葭微微抿唇,自己的一举一动永远有人关注,耐着性子说:“选文科不是挺好的,文科女生多,专业范围也宽,将来找工作更容易。” “不对!”慕承熙拆穿她,“你是不想和我再分在一个班,你知道我肯定会选理科,学校会按成绩排名来安排重点班和普通班,你要是也选了理科,我们很有可能会分在一个班。” 对他这番抢白,白葭没有立刻表态,幽幽地看着他。 慕承熙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再次道歉:“对不起,我太激动了。白葭,我找你来就是想和你说,就算你和我有什么矛盾,也不要拿自己前途来当赌注,你想考医学院、想当医生,我知道,而且我觉得你完全有能力实现这个梦想。” 白葭微微怔住,“你怎么知道?”慕承熙苦涩一笑,“开学第一堂作文课,语文老师不是让大家写写将来的理想,你写的是想当医生。” 白葭更惊讶了,没想到他会连她作文写的是什么都关注,他一定偷偷看过她的作业本,叶娉婷是语文课代表,而叶娉婷就坐他前面。 “也不是因为你。我就是觉得,现在想进好一点的大医院,至少得是硕士毕业,上七年医学院时间太长了,我想早一点工作。” 慕承熙说:“如果你是担心学费,那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只要你成绩好,大学都有奖学金,还有助学贷款,不会让你毕不了业的。医生是个很好的职业,专业性强,收入也高,便于你将来自食其力。” 要说他这番说辞一点没触动白葭也是不可能的,白葭自从填了分科调查表,一直在后悔,自己放弃理想是不是太可惜,但是在他面前,她不想令他有所误会。 “我又不是无赖,会缠着你,你不用躲着我。”慕承熙竭力想压抑情绪,可还是不免流露出些许恨意,对白葭,他永远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白葭看着他,不大好意思似的,眼睛眨了眨。慕承熙态度温和下来,“我们再来说说第一件事吧,我不知道你有……有男朋友,但是我也不相信学校里那些中伤你的谣言。” “我跟他都是从兰溪镇出来的,他是我以前的邻居,他对我挺好的。”白葭解释她和陈凛的关系。 “因为他对你挺好的,你就跟他好?”慕承熙带着点妒意反问,想了想又觉得这话不妥当,补充:“其实我们都还是高中生,将来的路还长着呢,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点什么,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快做出选择,也许……” 他思考着措辞,“也许将来有更适合你的人也不一定,也说不定等过几年,你就不觉得他好了。” 白葭瞄他一眼,“我跟他之间的事你是无法理解的……他是那种穷得只剩一碗饭,宁可自己饿着,也会让给我吃的人。我们就像一个灵魂分在两个身体里,我是他的亲人,他也是我的亲人,就算是生离死别,也不能把我们的灵魂分开。” 慕承熙没想到她会这么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沉默片刻,才说:“我知道,你们认识很久了,但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里真正想说的话,生怕一不小心说出来的话又会让白葭不高兴。从心底里,他不愿承认那个人是白葭的男朋友,觉得那个人一点也配不上她,但是他知道,这样的话他已经说过一次,要是再说第二次,白葭会彻底地、再也不理他。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约会的地方?” “有人看到过你们,告诉了我。” 白葭冷笑一声,目光里那种刀子一样锋利的恨意令人害怕,慕承熙从没见过她有这样的表情,知道她是在生自己的气,心里更难受了。 慕承熙个子比白葭高不少,和她说话时不得不一直低着头,两张脸离得太近,以至于白葭见他如水一般明亮的双目目不转睛凝视自己,别过脸去。 两人正沉默,同班的女生赵玉冒冒失失闯进来,看到他俩,大惊小怪叫一声:“班长、白葭,你们怎么也在这里?班主任叫我来帮忙整理档案,管档案的老师呢?” 第19章 赵玉性格大大咧咧的,长得又胖,看起来有点傻头傻脑,白葭和慕承熙被她的突然闯入吓一跳,表情都有点不自然。 慕承熙先镇定下来,“管档案的老师有事出去了,要过一阵才能回来,你先回去吧,我和白葭在这里帮他就行。” 赵玉走到门外才吐了吐舌头,以为自己无意中发现了学校的大新闻,急着想去向她亲爱的同桌管萍湘汇报。 管萍湘和叶娉婷在餐厅吃饭,替赵玉打好了她的那一份,看到赵玉跑过来,管萍湘向她招手,“娉婷知道你喜欢吃烧鲫鱼,给你买了两份,还有鳝丝炒青椒,也是你爱吃的。” 赵玉一看到食物,什么都忘了,坐下就吃。叶娉婷向管萍湘使了个眼色,管萍湘会意,问赵玉:“你不是去图书馆档案室帮老师整理档案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玉这才想起之前重要的大新闻还没告诉她们,神秘兮兮压低声音说:“你们不知道我在那里看到谁了,是校草和白葭……他们俩一看到我进去,就跟做了亏心事一样,脸都红了。” 叶娉婷压制住心里的妒意翻滚,莞尔一笑,“他俩在那干嘛?也去整理档案。” 赵玉连忙摇头,表情夸张地说:“他俩一看就是去约会的,两个人站得好近,校草看着白葭那种表情,含情脉脉的,我要是晚进去一秒,他俩肯定就亲嘴啦,两个人长得都太好看了,那场景就跟偶像剧似的。” “什么?他俩在档案室接吻?是法式深吻吗,你完蛋了,撞破了班长的好事,他以后肯定会给你小鞋穿。”管萍湘幸灾乐祸地笑,一点也不在意身旁好朋友的情绪。叶娉婷恼火地暗地里踩她一脚,她也不当回事。 “未遂!要是我没进去,肯定就吻上了。我早就觉得校草喜欢白葭,你们还不信,我看到过好几次校草帮她值日,还陪她一起挤公交,校草家那么有钱,哪里用得着跟我们一样挤公交。”赵玉一边吃饭,一边咋咋呼呼。 叶娉婷注意到边上几个不认识的女生不时扭头看她们,还交头接耳,小声打断赵玉的话,“嘘,你小声点儿,别叫他校草,叫班长就好,不然被别人听到,还以为我们传闲话瞎造谣。” 白葭没有想到,仅仅过了一天,她和慕承熙在图书馆档案室见面的事就在学生间传得沸沸扬扬,谣言还都众口一词,说她和慕承熙在档案室接吻,被同学撞见了。 晚自习前,耿薇把传言告诉白葭,白葭立刻想到赵玉,但同时也记起赵玉当时说的话,是班主任叫她去档案室帮忙整理档案,照理说,班主任根本不可能去管整理档案这样的事,只能说赵玉是被别人骗去档案室当枪使。 白葭正低头思索,忽然听到教室里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声,抬头才发现慕承熙就站在她课桌旁,而班里的几十双眼睛齐刷刷都在看着他俩,大概谁也没想到一向品学兼优的班长竟然顶风作案,起这样的“带头”作用,都有种看热闹的心态。 “班主任叫你和我去她办公室。”慕承熙传过这句话给白葭就走出了教室。既然是班主任召见,白葭也只得站起来往外走,班里的同学纷纷起哄,等着看好戏。 走出教学楼,白葭看到慕承熙站在路上等自己,有点不自在地走过去。慕承熙说:“没想到赵玉会那么说我们,到班主任那里你什么都别承认,我来跟老师说。” 正是上晚自习的时候,值班的老师都已经到各个班级去,办公室里只剩班主任一个人,白葭和慕承熙一前一后走进去,见没有其他人在场,心里放松了一点。 班主任五十多岁,平时对学生非常严厉,但这次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太严肃,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俩坐下。” 慕承熙和白葭搬了椅子过来坐下,班主任见他俩都低着头,心知他们也已经猜到这次谈话的内容,也就不兜圈子,“听说你俩在谈恋爱,我不会是班里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没有,王老师,都是他们瞎说的,白葭同学怕期末考数学考不好,找我帮她补习。”慕承熙想了个尚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那你们在教室里补习就好,为什么要去图书馆三楼档案室呢?”班主任似笑非笑地问,这两个学生成绩拔尖,都是她偏爱的学生,尤其是班长慕承熙,是她管理班级的左膀右臂。 “那里安静。”白葭微抿嘴角,像是不敢看老师,她始终低着头,心里却在思考着,怎么才能把这件事圆过去。 班主任微微摇了摇头,“我不是一个不开明的老师,青春期少男少女互相吸引是人之常情,谁都是打这个年纪过来的,所以我并不想批评你们什么。” 慕承熙听到班主任这番话,竟像是不反对他和白葭恋爱似的,诧异地抬头看看她。 班主任和蔼一笑,“你们都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马上就要升高二了,什么对你们来说是最重要的,我想你们心里都很有数。顺利考上理想的大学,不是为了老师也不是为了家长,而是为了你们自己,等你们考上好的大学,再谈其他的事也不迟,不要为了一时新鲜好玩,就违反学校的规定,也耽误自己的前途。” 班主任并不相信他们之前的解释,慕承熙一听就明白,沉默了一会儿说:“您误会了,这事儿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我对……对白葭同学有好感,但是她没答应我,她一直让我以学习为重,让我好好准备奥赛。” 白葭没想到他竟会当面承认,心里一阵动容,她都忘了他参加奥赛选拔赛的事,他从北京回来后,她还没问他考得怎么样。 班主任看向白葭,见她垂着眼帘,问她:“白葭,你呢?” 白葭不急不缓把心里早已想好的话叙述出来,语气诚恳,“昨天下午班长找我谈话,是跟我说文理科分班的事,我一直想学理科考医学院,但因为家庭条件不太好,怕家里承担不起医学院七年的学费,所以报了文科。班长知道以后劝我改成理科,说大学都有助学贷款还有奖学金,让我不要有顾虑,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 白葭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泪光隐隐,班主任有点感动,深深叹息一声,“原来是这样,白葭呀,老师也正想和你说这件事,以你的成绩,学理科将来可选的专业范围更宽,更有利于你的发展。” 白葭点点头,从班主任这里重新领了一份分科调查表填写。临走的时候,班主任笑眯眯地说:“你和慕承熙的情侣项链以后在学校里就别戴了。” 白葭下意识地低头摸摸脖子上的银链子,很佩服老师的明察秋毫,也没解释这并不是情侣项链,解释地越多越显得欲盖弥彰。 从办公楼出来,白葭看到慕承熙又在路边等她。 “改好了分科表?” “改好了。” “实力苦情戏,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也比不上你啊,罪责全揽苦肉计。” 说罢,两人笑起来,怕给来往的老师听到,飞快地跑向教学楼。 白葭忽然停下,看着灯火通明的教学楼,看着教室里的人影,心头涌过一阵忧伤的滋味,如果陈凛家里没有出那个意外,他这个时候应该读大一了,他还说过,让她不要担心大学学费,他会打工挣钱给她上学。 慕承熙回头看她,见她流泪,走上前问她:“你怎么真哭了?” 白葭驱散情绪,勉强一笑,“人言可畏呀,我终于知道阮玲玉为什么活不下去了,不是世界放弃她,是她放弃了这个肮脏的世界。” “学校里那些传言有点辨识力的人都不会相信,你太好了,别人才会嫉妒你,嫉妒心会生出各种劣根性,清者自清。” “可惜没有辨识力的人是大多数。”白葭跑向教学楼。 慕承熙琢磨着她这句话,她外表文静,内心很有一套想法,只是她的心太深,深到很多时候他都猜不透她。 真实的她,远比他成熟世故,却依然让他心疼。 白葭走进教室的时候,众人见她表情平静如常,都有些好奇。耿薇等她坐下才悄悄问:“老师训你们了?” “没有,教育了两句,让我们别早恋。我没跟他早恋呀。” “你就承认了吧,跟校草恋爱又不丢人,全校好多女生羡慕你呢。听说你俩在档案室接吻,她们都疯了。” “我真没跟他谈恋爱。” “要不就是上回给你送水果那个?没想到你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内心却狂野,喜欢糙汉子。” “唉,你别瞎猜了,谁都不是。” 自从那次耿薇偷偷拿走她的卫生巾,白葭一直对她保持戒心,怕自己无意中说的一句话,她就会报告给叶娉婷。 而这次事件之后,班上那些经常对白葭献殷勤的男生大都放弃了的念头,班长各方面条件大家都知道,谁也不想不自量力去当炮灰。 期末考过后就是暑假,陈凛因为江京郊区的工程结束,已经返回杭州。白葭经常给他打电话,攒钱想去杭州看他。 八月中旬,学校传来捷报,慕承熙在德国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获得了团体金牌和个人金牌,为此学校组织了全校学生大会,欢迎慕承熙载誉归来,为校争光。 台上,教育局领导和校长分别致辞表彰后,慕承熙上台发表了五分钟演讲,过后又是颁发奖金的仪式,教育局和学校分别对慕承熙进行了嘉奖。 耿薇悄悄跟白葭耳语,“教育局给一万,学校又给一万,校草发财了,听说每年的奥数金牌得主各个名校都抢着要。” 白葭嗯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她省吃俭用攒了快两个月才攒了不到二百块钱,仅够去杭州的路费,住宿费还没有着落,陈凛赚钱很辛苦,她并不想用他的钱。 表彰大会结束后,班主任过来通知全班同学去班里开个短会,等大家都到齐了,班主任才代表慕承熙宣布,他愿意捐出奖金,包车请全班同学去杭州玩两天。 “班长,吃住行全包吗?”有人扭头开玩笑地问慕承熙。 “管住和行,不管吃。”慕承熙笑着回答。 众人一阵欢腾,慕承熙说:“想去的同学报名单给我,明天我包车订酒店,后天早上我们出发。” 白葭想去报名,又有点犹豫,刚和慕承熙把话说清楚,一转眼又参加他组织的旅游,总让她有一种占便宜的感觉,而且她不能确定,去杭州是不是慕承熙故意为之,思量半天,对陈凛的思念占了上风,她走到慕承熙面前,报了自己的名字。 到底心虚,没等慕承熙说话,她就走开了,慕承熙记下她的名字,抬头目送她背影,若有所思。 离开学校后,白葭没有直接回家,用攒下来的钱买了一条裙子,她要穿着这条新裙子去见陈凛,要给他一个惊喜。 去杭州的长途车上,白葭和耿薇坐一排,耿薇一边吃东西一边叽叽喳喳。 “班长也太好了,拿了奖金不自己用,反而请大家去杭州玩,太会笼络人心了。”耿薇往嘴里塞牛肉干,吃得津津有味。 “只能说他不在乎这点钱。”白葭望着窗外,自言自语。 到杭州后,众人在酒店下榻,白葭和耿薇住一个标间,换好衣服之后,准备坐车去看陈凛,她已经悄悄从陈燕那里打听到陈凛工作的地方,并且嘱咐陈燕不要告诉她哥。 耿薇从洗手间出来,看白葭穿了件新衣服,背着小包像是要出门,好奇地问:“你这是要去哪里啊,不跟大家一起去游西湖了?” “不去了,我还有事,有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去看个朋友。”白葭看看天色,从旅行包里拿出一把伞。耿薇眉头微皱,搞不清楚状况,猜测她是不是要跟慕承熙单独约会。 白葭按照事先就查好的路线图,搭乘公交车去滨江区某个建设中的住宅小区。天下起蒙蒙细雨,她从公交车上下来,步行了两百多米,才好不容易找到陈凛工作的地方。 工地保安拦住白葭不让她进,白葭告诉他,自己是来找人的,她的男朋友在这里工作。 “他叫陈凛,你认识吗?”白葭问。 “我不知道谁叫陈凛,工地上有几百号工人,谁知道哪个是他,小姑娘,看你干干净净的,不要再往里面去,里面是施工现场,又脏又乱没什么好看的,你不戴安全帽进去很危险。”保安尽责地说。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好了。”白葭无奈拿出手机,原本预备给他个惊喜,看来也只能泡汤了。 陈凛接到白葭电话时正在某个脚手架上指挥工人焊接电缆,听说她已经到了工地来,惊讶不已,赶忙搭升降机下来,走向大门口。 远远地,他看到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孩子立在传达室门旁,透明的雨伞上不停往下滴水,隔着雨幕,她清秀的面容只能看到轮廓,和工地的吵闹忙碌不同,她像是个从天而降的仙女,带着一身淡而悠远的清辉。 白葭也看到他,穿一身脏兮兮的工装,戴着橘红色安全帽,脸上身上都是泥水印,此时的他和工地上千千万万的民工一样,没有一点当初水乡小镇那个清隽少年的影子。 “陈凛啊——”白葭抑制不住激动,向前跑了几步。陈凛过来,看着她清秀娇嫩的脸,微微一笑,迟疑着要不要抱她,她身上的裙子那么干净,他怕弄脏了。 白葭一点也不计较,主动去抱他,两人久久相拥。 马路对面的某辆出租车里,慕承熙看着这一幕,有点嫉妒有点失望,但更多是意兴阑珊,默默摇下车窗。 “你怎么来了?事先也不通知我一声?”虽然意外,陈凛还是很高兴白葭能来看他。他在这里工作这么久,只有陈燕来过一次。 “班里组织夏令营,我就跟他们一起来了。”白葭凝视着他的脸,他像是又瘦了,眼圈下方也有点青影。 “这几天我们一直在抢工期,雨季已经耽误了快两个月,要是不能在十一之前交楼盘,开发商会告我们。白葭,你先去我住的地方等我,我一会回去找你。” 陈凛把自己住的地方告诉白葭,就在不远处的一排蓝屋顶白墙的简易房里,那里既是项目指挥部,也是工人的休息区。 “我和几个工友住203,他们暂时都不会回去,你放心去,五号床是我的。”陈凛不放心白葭一个人,把她送到简易房二层的宿舍里才回到工地上。 白葭坐在陈凛床上,打量着这间狭小的宿舍,这里比她们学校的女生宿舍还简陋,除了几张床,就只有靠墙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台电视机。 房间里又脏又乱,大概住在这里的人都没有心思收拾,白葭低头看看,陈凛的床铺还算干净,床头有个台灯,枕头边放着几本她送给他的高中教材。 对面床的下铺不知道住的是什么人,墙上贴着几张粗俗不堪的半裸女明星照片,白葭的视线回到陈凛这边,见他的墙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贴,站起来整理床铺。 枕头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她拿开一看,见是一个相框,装着一张清秀少女的照片,嘴角微微挑起一抹笑意。 不知道他衣服都放在什么地方,白葭到处翻翻找找,才发现床下有个半旧的旅行包,拿出来打开一看,果然都是他的衣服。 找出磨破了衣领袖口的衣服,白葭从包里拿出针线替他一一修补,针线活儿她从小做到大,手并不生,很快就把他的衣服袜子都补好了。 把他的床铺收拾干净,白葭脱了鞋躺在他床上等他回来,不知不觉中竟睡着了,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陈凛正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看着她。 白葭坐起来,搂着他脖子亲他,嗔怪:“你也不叫我。”“看你睡着了,舍不得叫。”陈凛已经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准备带白葭去外面。 白葭抚摸他头发,发丝还没干透,问他:“你洗澡了呀?”“嗯,简单洗了一下,我在工地上干活,半天下来浑身都是味儿,怕你不习惯。” 和她的精致美丽相比,周围的环境是那么粗鲁简陋,陈凛有点羞愧,这样的环境叫他难堪。 白葭细细打量他,虽然他比以前黑了,眉眼间反倒更加英气,抬手放下半边帐子,有点羞涩地叫他:“你上来。”陈凛把帐子放好了,脱了鞋也躺到床上。 相拥深吻,白葭轻抚着陈凛的肩膀和手臂,“你长壮了不少。”“到这里打工一年,每天干活,练出了腹肌和肱二头肌。”陈凛手臂一抬,让白葭捏捏。 白葭捏不动,直跟他笑。陈凛看着心动,又俯下身去吻她,手抚摸在她身上,她的皮肤还是那么嫩滑,起伏的弧度比以前更加玲珑。 两人在床上耳鬓厮磨很久,起来的时候陈凛一边往身上套t恤,一边问白葭:“中午想吃点什么?我带你去。” “外面下雨,我们去吃火锅吧。”白葭也坐起来,从包里拿出梳子梳理头发。 “夏天吃火锅?你不怕热?” “不热。” “好吧。”陈凛什么都听白葭的,别说夏天吃火锅这种小事,就是去刀山火海,他也愿意陪她。 两人离开工地宿舍,陈凛小心翼翼搂住白葭的腰,生怕地面湿滑她会滑倒,把白葭送到门口,他才去开车。 车经常跑工地,里面脏乱不堪,陈凛稍微收拾了一下,才让白葭上车。开车到附近找了家火锅店,陈凛点了一桌菜,白葭怕吃不了,趁着菜没上非让他退掉两个。 店里环境一般,中午的时候顾客多,到处都吵吵嚷嚷的,然而,白葭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手托着腮,目光始终落在陈凛身上。 陈凛拿着个白瓷杯喝茶,不经意间会在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肃然,也许是茶味不怎么样,也许他有心事,表情看起来不太轻松,白葭觉得他的气质和一年前离开兰溪时有了很大的变化,他变得更男人了,但心也更深了。 “我听说庞家迁到江京,庞雪也转学到你们学校,她没找你麻烦吧?”陈凛一想到庞雪就头疼,那丫头嘴上没把门的,什么闲话都说。 “她能找我什么麻烦,在背后嚼嚼舌根子罢了。”白葭对庞雪不屑一顾。 陈凛叹一声,“流言蜚语也能压死人,白葭,你还是多当心,不行就告诉老师。”老师能解决什么呢?白葭轻轻吐了口气,侧脸看向窗外,没有答话。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心理阴暗的人,对捕风捉影的谣言深信不疑,自己长得丑、没能力、不成功,就嫉妒比自己强的人。嫉妒是人类原罪之一。”陈凛说。 白葭抿嘴一笑,摸摸他的脸,“你看你,像个哲学家似的。”“一边搬砖一边思考人生。”陈凛莞尔笑道。 “所以你永远不要轻视自己,天生我材必有用。” 菜上来之后,白葭一看到食物就顾不上说话了,吃了满头的汗,陈凛不时拿纸巾给她擦汗,店里人多,空调开了跟没开一样,找服务生要了一把扇子,在白葭身后慢悠悠替她扇着风。 烟雨西湖,景色宜人,白葭太过专注于美景,没有留意到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叶娉婷和管萍湘窃窃私语,拿手机拍下白葭和陈凛的背影。 两三天的行程很快结束了,白葭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耿薇接了个电话,着急地告诉她:“你快去看看吧,管萍湘说,你男朋友和酒店保安快打起来了。” 第20章 白葭一听就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外跑,来不及等电梯,她直接下楼梯,一口气跑到酒店大堂里,果然看到两个保安驾着陈凛要把他拖出去,陈凛的衣服都快被他们扯坏了,而边上一群同学围观。 “白葭,你没事吧?我听你同学说你晕倒了,担心得很,想上去看看你,保安不让我进来。”陈凛出来地匆忙,连工装都没来得及换掉,看起来和工地上脏兮兮的民工没有区别。 白葭立刻明白了这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委屈和愤怒顿时涌上头顶,但是她最终还是把情绪克制住了,“我没事,你别着急,我中午就回江京了。” 陈凛从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和白葭看着自己那种心疼的眼神里读懂一切,却没有太在意,温和一笑:“你没事就好,我先回去了。” 白葭见他态度从容,心情平静下来,送他到门口,完全不理会周围同学的目光。在精神层面上,他俩无需语言,心灵上就能达到默契。 “别冲动,她们人多,打架你会吃亏。”陈凛临走时说。白葭微愣,瞬间明白他意思,忍住眼泪点点头。 “好好照顾自己。”陈凛怜爱地轻抚她头发,在她额头亲了亲,上车而去。 回到大堂里,白葭目光扫视众人,最终视线定格在叶娉婷。 叶娉婷被她那种目光看得心里发毛,表面上还是装作不在意。管萍湘和赵玉自觉地站她身后,一副要替她撑腰的架势。耿薇刚给慕承熙打了电话,看到这个场面,吓得心突突直跳,心里祈祷慕承熙快点下楼来。 白葭见叶娉婷和身后的两人斗鸡一样抖起翎子,仿佛随时准备和自己开战,视线淡淡然扫过她们,从她们身边擦肩而过。 叶娉婷没想到她根本不屑和自己开战,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匆匆赶来的慕承熙在白葭身后追上去,心里顿时说不出的沮丧。 回江京的大巴车上,耿薇刚想坐在白葭身边,慕承熙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去别处坐,耿薇迟疑地看了白葭一眼,见她没表态,只得另找座位,眼睛关注地看着他俩。 “耿薇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我了,我会跟叶娉婷说,如果她再做这种事,我就告诉她父母。” “你怎么知道是她?”白葭反问。 慕承熙怔了怔,是啊,他怎么知道?为什么他想都不用多想,一下就认定把陈凛骗来是叶娉婷干的好事? “对不起,我不该安排这次旅游,闹得大家都不愉快。”慕承熙懊悔不已,大概在白葭心里,自己已然成了叶娉婷的同党。 白葭很久很久没有出声,以慕承熙的家境,他是不可能理解陈凛处境的,要说他和叶娉婷不同的地方,也就是因为他厚道的性格,令他不好意思把对陈凛的轻视表现得太明显,但在骨子里,他们那个阶层对底层是产生不了多少同情的。 想明白这些,白葭也就不再纠结,轻声说:“他已经够苦了,我不允许任何人瞧不起他。”慕承熙满心苦涩,哽咽半晌才发出声音,“白葭——” “别说了。”白葭打断了慕承熙想说的话,他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再说下去只怕会吵起来,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同学,和平相处对彼此都有好处。 慕承熙没再说什么,低头在手机上打字,过了好半天拿给白葭看。 “来日方长,我们大学里见。” 等白葭看过了,慕承熙站起来找了别的位子坐。白葭深深吸了口气,把身体缩成一团在座椅里,她穿得单薄,车里开着空调有点冷,然而更让她觉得冷的是人心。 升入高二以后,学校为了增加竞争气氛,把期末考成绩排名在年级前一百的学生打乱了分成两个重点班,如白葭所料,她和慕承熙、叶娉婷又分在一个班。 理科的几门功课难度大幅度加深,班里学习的气氛更加紧张,几乎所有人都在利用一切时间学习,就连回到宿舍也是挑灯夜读。 白葭很喜欢这种人人忙于学习的气氛,这样就没有人再关注她、传她和慕承熙的闲话,唯一让她不满的是,成绩不怎么样的庞雪竟然也在他们班上。 “听说庞雪家里特别有钱,给咱们学校捐了不少钱,学校才让她作为排球特长生进来插班,但是她的学籍不在这里。”耿薇经常把听到的小道消息告诉白葭。 白葭不关注这些,但是她注意到庞雪经常有意无意找坐在她后座的男生林熠说话,林熠是学习委员兼物理课代表,也是分班后班里唯一能在成绩上和慕承熙一较高下的人,然而和慕承熙那种随和开朗的性格不同,林熠是那种酷毙的男生,很少笑,也不爱搭理别人。 白葭是英语课代表,也是组长,每次英语老师交代各个小组的组长监督组里同学背诵课文,林熠都是最让白葭头疼的一个。 别的同学都会主动到白葭这里来背课文,只有林熠从来不主动,每次都得白葭追着他背,他才有点不耐烦地背上一段,他似乎不怎么喜欢英语,也讨厌背课文,经常把句子里的词背得前后颠倒,让白葭常常怀疑他的英语是怎么考出高分的。 对庞雪时不时来骚扰自己,林熠经常表现出不耐烦,好几次庞雪一过来,他就走开,让庞雪非常郁闷。白葭看到一次,林熠走的时候表情很无奈。 “你的英语作业怎么还不交?”白葭转过身敲了敲林熠的桌子。 “我还没写完。”林熠还在不慌不忙地写化学作业。 “化学作业下午才交,你不能先写英语啊?”白葭对他有点忍无可忍,要不是他拖拖拉拉,她早就能把全班同学的作业交给英语老师。 “嫌慢你帮我写好了。”林熠从书包里翻出英语作业本,丢给白葭。“写就写。”白葭赌气地把本子拿过去,用了不到十分钟,她就把林熠的作业写好了,丢回给他。 林熠打开本子一看,忍俊不禁,为了模仿他的笔迹,白葭故意把字母写得很潦草,还模仿了他对特定几个字母的特殊写法。 合上作业,林熠把本子又丢回给白葭。 白葭回过头看,拿着他的本子打他的头,“你交作业不能态度好一点啊,下回我交物理作业也这样丢给你。” 耿薇瞪大了眼睛钦佩地看着白葭,林熠一向是那种对谁都不买账的男生,哪怕是老师,他也因为观点对立顶撞过,气得老师课上到一半把他撵出去罚站,班里同学因为他独来独往也对他敬而远之,大概也只有白葭一个人敢用作业本打他的头。 被白葭教训一句,林熠没说话,低头继续写他的化学作业。庞雪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嫉妒得咬牙切齿。 下午的体育课,老师让女生体育委员庞雪带领大家练习排球。庞雪有意安排白葭耿薇和自己一组。 上了高中以后,庞雪身高足有一米七六,发球扣球都很厉害,白葭总是接不到她发的球,反而被球打到身上。 耿薇也接不到,和白葭两人傻傻地满球场跑来跑去追球,庞雪发球的速度越来越快,力度也越来越大,有一球直冲着白葭而来,白葭往边上一闪,却不小心跌倒了。 耿薇顿时火了,把球踢回去,“庞雪,你什么意思,针对我们啊,我们又不是排球队的,你使那么大力气干什么。” 庞雪看着她,慢条斯理说:“排球是我们学校女生体育课必考项目,你们连最简单的垫球都不会,怎么可能及格,通不过就会拖班级后腿。” “我们自己会练的。”耿薇给她一个白眼。白葭把她拉到一边,捡起排球两人练习垫球。 为了响应教育部提出的素质教育号召,一中除了重视学生成绩,对体育同样抓得很紧,不管男生女生,体育不及格就不能升级,因此大部分学生学习之余都会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加强锻炼。 对庞雪的行为,白葭心知肚明,既然她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她也不愿争辩,专心练习。庞雪见她吃亏也不抵抗,很不甘心,找个机会又把球往她身上砸。 白葭被砸中腰,离开球场到边上休息,看到林熠和几个男生在篮球场打篮球,默默想着主意。 庞雪头脑简单,背后若没有高人推波助澜,流言蜚语不会传播地煞有介事,那个高人是谁,不言而喻。 晚自习前,庞雪一回到座位就发现书包里有张纸条,拿出来一看,心突突地跳。 “请你以后不要再欺负白葭同学,不然我就告诉老师。” 笔记潦草,但庞雪一眼就看出是林熠的字,她同桌是化学课代表,她没少偷偷把林熠的化学作业拿出来抄。 林熠什么都好,就是字写得不怎么样,班里大多数男生字写得都不怎么样。 庞雪嫉妒心又起,想把纸条给撕了,撕了一小块又有点舍不得,不管怎么说,这是林熠第一次给她写纸条。 灵机一动,庞雪拿出草稿纸撕了一块,写回信给林熠。 “我没有欺负她,是想帮她提高体育成绩,她不经常锻炼,要是体育不及格会影响她总成绩。” 不声不响,庞雪把纸条放到林熠桌上,林熠纳闷地抬头看她,低头打开纸条看看,对她写的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很是不解,但是他也没在意,把纸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脑残。”林熠很小声嘀咕。 “谁?”耿薇好奇地转身问。 “谁脑残说谁。” “你也太傲了,看谁都像脑残。” 白葭听到他俩对话,忍不住偷笑。 第二天一早,物理作业发下来之后,庞雪发现本子里夹着一张纸条,心跳得更快了,看林熠一眼,和往常一样,他正在背英语。 “大家都是同学,能聚在一起不容易,心胸开阔一点好,你是班干部,要给大家带个好头。以后纸条别放我桌上,给别的同学看到影响不好,我们还是学生,要以学习为重。” 看着纸条上熟悉的字迹,庞雪心里甜甜的,看起来林熠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酷,他对自己还是有感觉的,只是不想给别的同学知道。 目光不由自主又看向林熠,庞雪觉得他连背影都那么帅,分班第一天她就注意到他了,觉得他是班里侧脸最好看的男生。 低头又写了一张纸条,庞雪小心翼翼夹在物理作业里,默默期待林熠看到纸条后的表情,他是物理课代表,全班同学的物理作业都会经他的手。 等物理作业都收上来之后,白葭扭头跟林熠说:“我想起来有道题写得不对,能不能把本子给我一下,我改过来。” 林熠头也不抬,“你自己拿好了。”作业本都是按组排列,白葭把上面两组作业本都拿走了,从中抽出庞雪的作业本,果然发现里面有张纸条。 在另一张纸条上写上一串号码,白葭把纸条粘贴在作业本的某一页上,这样纸条就不会掉出来被其他同学和物理老师发现。 等庞雪看到这张纸条时欣喜若狂,看出来这串号码是□□号,她迫不及待记下来,当天晚上就加为好友。 “你是林熠?” 对方没回,过了很久很久,才慢吞吞回了个“嗯”字,庞雪高兴疯了,打了很多字上去,又过了很久很久,林熠才回了一句。 “好好学习,将来我们大学里见。” 这么暖人心的话,庞雪激动地眼眶都红了,当即翻出物理书,想了想又回话给他。 “遇到不懂的问题能问你吗?” 这回他回得很快,“可以,不懂的问题你发在□□上,我讲解给你看。” 庞雪高兴极了,此后的一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会上网和林熠聊聊天,为了不让他看不起自己,上课下课也开始认真学习,以前物理从来没及格过,都只能考二三十分,到了高二下学期,能考六七十分了。 在班上,林熠还是对谁都冷冷的,但庞雪每次看到他心里都甜滋滋的,能和他分享一个共同的秘密,是她每天心情愉快的动力。 偶尔在走廊上校园里遇到他,庞雪都会跟他打个招呼,尽管林熠从来不理她,她也不怪他,反而觉得他本来就该这么酷。 看到林熠第n次把庞雪放在他课桌里的热豆浆丢进垃圾桶,白葭垂下眼帘,林熠无意中看到她阴冷的表情,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21.第 21 章 圣诞前夕,江京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一到下课,几乎所有学生都会跑到操场上打雪仗,白葭每天都在想,不知道杭州冷不冷, 陈凛在工地上干活,晚上住的简易房里也不一定有什么取暖设备,就像他们的教室里一样,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只能多穿衣服保暖。 课间的时候, 耿薇说:“听说平安夜叶娉婷她们包了一个酒吧, 请班里同学一起去守夜,到时候肯定很热闹,你去不去啊?” “不一定。”白葭想和陈凛一起过平安夜, 但又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从杭州过来。 “过去玩玩吧,你总不和大家一起玩, 到时候又要被孤立。”耿薇喜欢热闹, 平安夜聚会守夜这种事总少不了她。 白葭撒了个谎, “我家里人可能有其他安排。”“太可惜了。”耿薇遗憾地说。 平安夜当天, 白葭接到陈凛电话,因为下雪,老板放了两天假,他会坐车到江京来陪他过圣诞。白葭兴奋极了,一整天都在期待晚上的见面。 下午还没放学,白葭已经无心看书,陈凛已经来了,正在学校对面等她。 下课铃声一响,白葭跑出教室,还没跑出教学楼,就听到慕承熙在身后叫她。白葭回头看他,见他跑过来,问他有什么事。 “晚上,你去吗?” “去哪儿?” “1912,班里的同学大部分都去。” “我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白葭丢下这句话就跑了,慕承熙猜到她要去和陈凛约会,失落不已,意兴阑珊看着她背影。 白葭换好衣服跑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看到陈凛站在马路对面的小店门口张望,很开心地向他跑过去,搂着他脖子亲他一下,“我们走吧。” 陈凛把揣在怀里保暖的一包糖炒栗子给她,问她想去哪里,“找个有情调的地方吧,酒吧还是咖啡馆?” “去那些地方都要花钱,我们还是找个小店吧,气氛一样热闹,晚一点我们再去世纪广场,那里每年圣诞节都人山人海。”白葭早就把晚上的活动安排好了。 两人买好奶茶,找一家烤肉店吃烧烤,白葭见陈凛身上的棉袄不怎么厚,替他把围巾整了整,担心地问他:“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啊?这几天到处都下雪,你怎么也不穿羽绒服?” “没事,我不冷。”陈凛握住白葭双手,他的手是温热的。白葭见他手背不仅粗糙还有伤口,心疼地从包里取出创可贴替他贴上,又把自己的护手霜均匀涂抹在他手背上。 陈凛得到这样的关怀,只觉鼻头一酸,有人关心爱护就是不一样,瞬间让他觉得吃苦受罪都算不了什么,上天给了他这样好的女朋友。 一边吃烤肉一边吃栗子,白葭见陈凛吃得两颊鼓鼓的,像只松鼠,越看越觉得他可爱,手指顽皮地戳他腮帮子。 正如白葭所说,广场随着夜幕降临人反而越聚越多,飘落的雪花增添了节日气氛,白葭仰脸看着广场上的大钟,还有不到四个钟头,午夜钟声就会敲响。 陈凛时时伸臂护着她,怕她被人碰撞,又怕她冷,替她戴上羽绒服帽子,帽子上的一圈狐狸毛映衬得她雪白清秀的瓜子脸粉雕玉琢。 白葭伸出双手捂着陈凛冰凉的脸,“你的脸好冷啊,我替你捂捂。”陈凛按住她的手,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亲。 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崭新的手机给白葭,陈凛说:“给你的圣诞礼物。”白葭讶异不已,“干嘛花这个钱,我有手机呀。” “你那个都旧了,屏也花了,这个不贵,还不到两千块。”陈凛知道白葭是怕他花钱,把手机给她。 他连羽绒服都舍不得买件新的,却花了两千块给她买手机,白葭哽咽着,“你的手机也很旧了,还是你留着用吧。” “不用,工地上又脏又乱,用好手机浪费。” 白葭这才接过手机,点开相机,搂着陈凛的脖子自拍几张,虽然晚上光线暗,但两人照出来的效果却很好。 “我也有礼物给你。”白葭把自己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买的一块手表给陈凛戴上,“这表不贵,给你每天看时间,每天想着我。” 陈凛笑笑,伸臂抱住她,“白葭,我不会永远这样的,为了你,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多挣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别人过圣诞不是吃大餐就是去酒吧玩,只有他俩为了省钱大冷天跑出来轧马路,陈凛看着白葭鼻尖冻得红红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现在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不用挨饿受冻,不用颠沛流离,能安心学习,还有你陪着我,我很满足了。”白葭噙着泪花把脸埋在陈凛怀里。 两人玩一晚上,白葭回到学校时已经凌晨一点多,室友们有的已经回来,有的还不知去向。跟陈凛约会的甜蜜还在脑海里盘旋,她迟迟睡不着。 耿薇钻进白葭的帐子,跟她说悄悄话,“唉,白葭,今天你没去,校草也没去,大家都说你俩自己跑出去玩了,是不是呀?” “我没跟他一起出去。我和家里人出去吃饭了,我舅舅一家还有别的亲戚。”白葭猜测,这大概又是叶娉婷差遣她来调查了。 “校草没去,叶娉婷特别失望,玩到一半就走了。” “可能班长家里也有安排吧,不是人人都喜欢去酒吧。” “可是校草一开始答应地好好的,说他要去的,叶娉婷还准备了礼物,想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送给他呢,哪知道他放了鸽子。” “你知道得这么详细啊?”白葭有意问她。耿薇一愣,讪笑:“管萍湘他们告诉我的,说叶娉婷特别伤心,为了平安夜的酒吧活动,她策划了好久呢。” 白葭思忖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慕承熙去不去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事。 “白葭,你以后别那么不合群了,不然她们会抱团孤立你的,叶娉婷和管萍湘在咱们学校呼风唤雨,女生都不敢得罪她们的。”耿薇想了想,觉得还是提醒一下白葭的好。 白葭瞥她一眼,微微抿着嘴角。 “虽然校草护着你,但他毕竟是男生,好多事情他也管不了,你还是当心一点,不要被她们抓住把柄。”耿薇压低声音说完这话,掀开帐子回自己床上去了。 白葭思考着耿薇的话,心情矛盾,看起来她也没有多坏,只不过是那种随波逐流的人,哪方面都不想得罪。 第二天一早,白葭刚坐到座位上,就发现课桌里有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心中突突直跳。 她能猜到这是谁放在这里的,犹豫着要不要拆开,小心翼翼回头看过去,冬天天气冷,班里大部分同学都还没到教室来,只有后排几个男生在。 趁着耿薇还没来,白葭把盒子拆开,发现里面是条柔软的羊毛围巾,熟悉的格子花纹,一看就知道是burberry经典款。 手指微微颤抖,白葭知道这条围巾很贵,商场里买要好几千,而围巾盒子里那张卡片更是让她心中不安。 “圣诞快乐!熙。” 他只写了这五个字,白葭把围巾装回盒子里,犹豫着是不是该退还给他,他们还是学生,她不能收他这么重的礼。 就在白葭心烦意乱的时候,耿薇从外面跑进来,给白葭一杯热豆浆,自己喝一杯,“你听说了吗,高一一个女生一大早到咱们班门口送圣诞礼物给林熠,林熠没要,那个女生当场气哭了,跑到教学楼顶上要往下跳,现在女生和林熠都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去了。” “啊?”白葭惊奇地叫一声,但转念一想也不觉得奇怪,林熠脾气怪怪的,当面拒绝女生的礼物这种事他绝对做得出。 “我听说那个女生长得挺漂亮的,也是你们舞蹈队的,名字我忘了。” 白葭更惊讶了,舞蹈队的女孩子都是学校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学校很多男生喜欢她们,不知道林熠为什么清高,当面让人家下不来台。 “林熠也真是的,不喜欢人家,也不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收礼物啊,回头私下里和她说清楚就是了。”耿薇替女生打抱不平。 白葭耸耸肩,下意识把手放到课桌里的围巾盒子上,这么一想,退还别人送的圣诞礼物,的确是一件很伤人的事情。 可是,这条围巾到底要怎么处理呢?还给慕承熙固然不好,戴出去就更不好了,耿薇肯定会问围巾的来历,burberry的围巾学生根本戴不起,她怎么说都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想了整整一天,白葭也没想到好办法,趁着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偷偷溜进教室,想把围巾放到慕承熙的课桌里,哪知道刚走到他座位旁,还没放下盒子,林熠就跑了进来,吓得她差点把盒子丢在地上。 林熠见白葭鬼鬼祟祟站在班长座位旁,审视地看着她:“你干嘛呢?” “你干嘛呢?”白葭把盒子藏在身后,反问他。 “我拿饭卡去吃饭。”林熠随手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大概刚踢了球回来,他还有些喘,视线一闪,“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那你就装没看见。”白葭没好气地说,把盒子放进慕承熙课桌里。 “你把东西退给他,万一他也跳楼怎么办?”林熠忽然说。 白葭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退给他?”林熠没说话,表情高深莫测。 白葭看不惯他眼里那点幸灾乐祸,挖苦他:“你早上不是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去了吗?” 哪知道林熠坦然接招:“所以要开个小差,看看窗外的风景……和某些鬼鬼祟祟拿着个礼物盒子进教室的人。” 白葭感慨,果然是天才型选手,这前后联想的推理能力无人能出其右。可是似乎,他话里的语气对慕承熙透着一种奇怪的不屑。 “那也比某些阴阳怪气嫉妒他成绩好的人强。” 林熠不屑地冷哼一声,拿饭卡吃饭去了。 让白葭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那条围巾又出现在她课桌里,沮丧无比,余光瞥见林熠拿着英语书挡着脸偷笑。 笑什么笑!白葭心里嘟囔一句,把围巾放回书包里。 慕承熙每天都留意看白葭有没有戴那条围巾,从冬天一直等到春天,等到天气热了,也没等到,既失望又忧伤。 这天中午,白葭正吃饭,忽然接到陈燕电话。 “白葭,我哥不见了,到处找都找不到。”陈燕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而且带着点哭腔。白葭一听就慌了,“你说什么?说清楚点。”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在你们学校门口,你来我告诉你。” 白葭跑到学校门口,看到陈燕站在那里,从大门出来,把陈燕拉到一边,叫她把事情详细说一遍。 “我妈得了……得了尿毒症,每个月透析都要花好多钱,我哥为了赚钱,除了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还要出去打拳挣钱,他不让告诉你。”陈燕泣不成声。 白葭差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击倒,不敢相信以前壮得像头牛的马丽珠会得这种病,更不敢相信陈凛会为了赚钱去打地下黑拳,那是会死人的,她在外国电影上看过。 “那他人呢,怎么会不见了?” “他的表叔打电话给我,说他两三天没回去了,还说他要是再不回去,就不让他再去工地打工了,白葭,怎么办呀,我不知道去哪里找我哥。”陈燕泪眼迷茫,无助地看着白葭。 白葭定了定神,“他肯定还在杭州,我们现在去杭州找他。” “现在?那你不上学了?” “上什么学,不找到他我不回来,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拿钱。” 白葭跑回宿舍收拾书包,钱包里只剩一百块钱,去哪儿都不够,思索片刻,打电话给耿薇。 “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有急用,过几天就还你。” “借多少?” “一千。” “那么多?这个月家里给的生活费我都快花完了,只有两百多块钱了,你要的话就拿给你。” “那就算了,我想别的办法。” 事情迫在眉睫,白葭无奈之下只得找慕承熙,慕承熙一听说就满口答应了。 “你到学校对面的银行等我,我取现金给你。” 和慕承熙说好了,白葭匆匆去班主任那里写了个假条,谎称舅妈遇到车祸,她要请假三天。班主任本想打个电话问问,见白葭着急的样子,也就没多问,批准了假条。 白葭带着陈燕到学校对面的银行等慕承熙。几分钟后,慕承熙来了,在自动取款机取了两千块钱给白葭。 “一千就够了。” “都拿着吧。” 白葭没再推辞,跟他道谢拿着钱就要走。慕承熙挡住她去路,“你这么急要去哪里,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他来的路上就想过了,要是她舅舅家出事,自有家里别的亲戚帮忙,她不会找他借钱,肯定她在杭州那个男朋友出了事,她没办法才会找他借钱。 “不用了,谢谢你,你回去上课吧。”白葭不想把陈凛的事告诉任何人。慕承熙还是不让她走,“是不是你男朋友了出事了?白葭,要是这样,你更不能自己去。” 他看了看一旁的陈燕,虽然穿得很成熟,还顶着一头杀马特发型,但看脸孔顶多也就十七八岁,又说:“你们两个女孩子去杭州,人生地不熟的,能办成什么事?我叔叔在浙江省军区,他能帮你们。” 陈燕一听这话,不等白葭说话,就赶忙说:“我哥不见了,我们要去杭州找他。”慕承熙嗯一声,“我给我叔叔打个电话,让他去车站接你们,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他说。” “那就谢谢你,陈燕我们先走。”白葭拉着陈燕出门。陈燕好奇地回头看慕承熙,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和白葭,有些好奇。 “白葭,刚才那个是谁啊,对你这么大方?” “是我们班长,他家里有钱,对谁都挺大方的。” 白葭可没心思解释这些,她心里只想着陈凛。两人坐车到杭州,刚走到候车室外,就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从车里下来。 “你就是白葭吧,我是慕承熙的叔叔慕云飞,他打电话给我说你们要来杭州找人,先上车吧。”慕云飞打开车门。 白葭见他脸型轮廓依稀和慕承熙有些相似,都有一双特别漂亮深邃的眼睛,那笔直的站姿一看就是军人,便没怀疑,低头上车后座,陈燕紧跟着她上车,好奇地打量车里的内置。 很气派的奥迪a8,还有专职司机,这个叫慕云飞的军官气质很出众,军衔也不低,陈燕在外打工一年,已经很有些眼力见儿。 “陈燕,你把情况跟慕叔叔说一下。”白葭扯了扯陈燕衣服。陈燕把前后经过说一遍,慕云飞就有了数,打了几个电话后,带她俩去一个地方。 “这一带是老城区,你俩就别下来了,我已经联系好一个朋友,他会帮忙找到你们要找的人。”慕云飞下车前叮嘱两个女孩。 “不,慕叔叔,我跟你一起去找他。”白葭心急如焚,在车里一刻也待不下去。陈燕也担心哥哥,也要跟他们一起去。 慕云飞下车后带着陈燕白葭穿过马路,走了几百米后来到一家酒吧,酒吧门面不大,穿过长长的通道后,里面却是别有乾坤,各色人等都有,陈燕好奇地看看四周,倒也没觉得这里和别的酒吧有什么不同。 跟着慕云飞继续下楼梯,快到地下室的时候,阵阵刺耳的喧哗声让她俩胆战心惊。 地下室很大,中间摆放着巨大的拳击擂台,十几盏高光灯把擂台照得犹如白昼,台下四周都是座位,拳手在台上打得血肉模糊,而台下的看客则个个像观看角斗一样,残忍、没有人性,台上的人打得越精彩他们的欢呼声越响。 白葭从来没到过这种地方,乍看到这样的氛围惊恐莫名,她认不出台上的拳手是不是陈凛,想靠近看看又不敢靠近,只敢紧紧地跟着慕云飞。 慕云飞回头看她一眼,温和安慰:“不用怕,跟我来。”白葭和陈燕赶忙紧跟上去。 穿过一个小门,他们走进一个狭小的房间里,房间里的人一看到他们就从床上跳起来,“慕爷,你们来了,出去说。” 几个人沿着一处又黑又窄的通道往上,走了几分钟,才看到亮光,猜测快要到地面,白葭舒了口气。 慕云飞询问了几句这个叫黑皮的人,黑皮告诉他们,“城里几个有名的地下拳击场我都帮你们问过了,没有叫陈凛的,但是有个新出来的小子叫林成,挺能打,最近很红,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白葭从书包里翻出陈凛照片,给黑皮看,“黑皮哥,麻烦你找人看看,是不是他。”黑皮把照片接过去,用手机拍下来,发给朋友,几分钟后,得到肯定的答案。 “那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们去找他?”白葭急忙问。黑皮走到边上,跟朋友说了几句,才回来告诉白葭,陈凛受了伤,应该是躲起来养伤了。 白葭一听更着急了,眼泪掉下来,“黑皮哥,你帮帮我找他吧。” 黑皮忙说:“小姑娘,你先别急,你们是慕爷带来的人,我黑皮能帮的肯定会帮,但找人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的,给我点时间。” 白葭这才不说话,站到一旁。从黑皮对慕云飞毕恭毕敬讨好的态度,她已经看出来,慕云飞是个很有办法的人,什么路子都熟,他亲自安排的事,对方一定会竭力帮忙。 慕云飞和黑皮交代完事情,过来找白葭,“该交代的我都交代好了,你俩在这里等着也没用,不如先跟我回去,我安排你们住下。” 酒吧里乌烟瘴气的,白葭陈燕也不想久留,听话地跟着慕云飞走。慕云飞把她俩送到军区招待所登记房间,又带她俩去吃饭。 陈燕中午就没吃饭,奔波一下午早就饿坏了,饭菜一上来她就只顾着埋头苦吃,白葭却焦虑地怎么也吃不下,勉强夹了菜只放在碗里不动。 慕云飞细心观察她,见她虽然满脸愁容,却也实在是个美得惊人的少女,猜到她和自己侄子不仅仅是同学那么简单,问她:“那个叫陈凛的男孩是你什么人?” “男朋友。”白葭没有隐瞒地说。 “男朋友?”慕云飞有点难以置信,想想也不奇怪,现在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有男朋友的多了,只是承熙那小子,他在搞什么? “她跟我哥青梅竹马,我哥可喜欢她了。”陈燕在一旁帮腔,她并不傻,那个慕承熙要不是对白葭有意思,怎么会让自己叔叔出面帮忙找人。 慕云飞微微一笑,这么点小孩子就知道搞三角恋了。白葭暗中用胳膊肘捅了捅陈燕,陈燕会意,不再多说,低头继续吃饭。 “明早应该就能有消息,你们安心住下,不管陈凛在杭州什么地方,我都能把他找出来。”慕云飞叫来服务生,又点了两三个菜给她们。 见白葭总不动筷子,慕云飞劝她,“别光看着不动筷子,你不吃饭他也不会马上就出现在你面前,吃饱了回去等消息,才有力气去找人。” 他说话声调不高,但是那种成熟稳健的态度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让人不得不听他的话,白葭拿起了筷子。 “一个人活着,心里要有温情和动力,不然和动物没有区别,只知道生存却不懂得生活,别人不善待你,但你自己要善待自己,明白吗,丫头。”慕云飞说。 白葭思量着他的话,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她进行这样的教导,让她在瞬间就有了醍醐灌顶之感。 22.第 22 章 回到房间里, 陈燕说:“幸好有你同学的这个叔叔在,我看他本事一定很大, 不会找不到我哥的。” 白葭却不像她这么乐观, 她一方面担心陈凛, 另一方面也担心, 欠慕承熙的这个人情怎么还,要是陈凛知道她们是怎么找到他的,他又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就在她焦虑无比的时候, 慕承熙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谢谢你啊, 慕叔叔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谢什么,举手之劳。” 白葭眼圈一红,满心酸涩, 在有权有势的慕家人眼里, 这当然只是小事,可是对她和陈凛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 就算找到了陈凛, 马丽珠的医疗费依然是个他们都解决不了的大问题。 “白葭, 你哭了?你别哭, 有什么困难我都可以帮你。”慕承熙听到声音, 安慰白葭。 “我不要你帮。”白葭忽然说,声音瞬间又低下去,“不要你再帮我。” 慕承熙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嘟声,知道她挂了电话,无比郁闷,想了想,又打电话给叔叔。 “你知道她和那个陈凛是什么关系吗?”慕云飞问侄子。 “知道,是她男朋友。”慕承熙低声说。 “知道你还掺和进来?你这孩子是读书读傻了吧,人家心里没有你。”慕云飞恨铁不成钢。 “我只想帮帮她而已,她刚才哭了,说不要我再帮她。”慕承熙心里委屈,把白葭刚才的话复述给叔叔。 “傻小子,那丫头可比你聪明,怕还不了你的人情,先发制人让你以后对这件事提都不能提。”慕云飞笑了,可怜自己侄子涉世未深,怎么就遇上这么个高手,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慕承熙怔住,讪讪地说:“我本来也没想让她还我什么。” 慕云飞一阵笑,“呦,你还挺伟大,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求回报的爱,如果你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打动她、争取她,你就不会介意她说你什么,心里在乎才会耿耿于怀。” 慕承熙哑口无言。 慕云飞最后说:“熙儿,你才上高中,别把自己困在这种小事情里,这样就算你付出感情,也显得很狭隘,男子汉大丈夫,你的未来还长着呢,振作起来,别给我们慕家人丢脸。” 第二天一大早,白葭早早起床,把陈燕也叫醒了,打电话给慕云飞。慕云飞告诉他们,已经和黑皮联系过,上午就带她们去找陈凛。 车上,慕云飞告诉白葭,“听说陈凛这次是因为得罪了拳场的老板,老板叫他让拳给对手,他不肯让,被老板找人修理了,你们见到他别哭啊,黑皮说打得挺惨的,肋骨都断了。” 白葭听到这话忽然一阵反胃,把早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吐得椅背上都是。陈燕赶忙拿纸巾擦擦。 慕云飞回头看看白葭,见她满脸泪痕,狼狈不堪的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心里叹息一声,也难怪承熙那小子栽进去,这丫头美得过分,长大了肯定是个妖精。 黑皮带他们去的地方是靠近郊区的一家小旅馆,地方非常破旧,楼梯只容一人上下,慕云飞没有上楼,黑皮也只把她俩送到房间门口。 白葭敲敲门,没听到声音,看了一眼黑皮。 “在里面,你告诉他,就说是你来了。”黑皮悄悄说,转身下楼去了。白葭这才叫了陈凛一声,果然,里面的人听到她声音很快就来开门。 陈凛鼻青脸肿,头被纱布围住,胳膊吊着石膏,腿也一瘸一拐,看到白葭和妹妹陈燕站在门口,惊讶无比,把她俩拉进房间,迅速关上门。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陈凛不相信这两个丫头有这样的本事,能找到这种地方来。他为了躲开拳场那群人,不得已藏身在这里,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 白葭扶着他坐下,“我一个同学的叔叔是军官,是他带我们来的,你放心吧,你的麻烦他们都帮你解决了。” “是你那个班长的叔叔?” “嗯,我怕你出事,实在没办法,只能找他帮忙。” 白葭看着陈凛全身都是伤,眼泪一串串落下来。 “我没事,养几天就好了。”陈凛拉着她坐下,想搂住她,可胳膊实在不方便。陈燕在一旁说:“你看你一身的伤,还说没事。” 白葭心疼地抚摸着陈凛的脸,“你怎么那么傻,□□拳多危险啊,你需要钱跟我说呀,我找我舅舅借,大不了我不考大学了,我把我妈留下的学费都给你。” “我不能用你的钱,白葭,你不能不上大学。”陈凛很坚决地说。 “陈师母的病怎么办呀?你表叔那个人无情无义的,不仅压榨你,还说你再不回去上班就开除你。”白葭一想到这个,眼泪就止不住。 “我会想办法,不行就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我妈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就算还她一条命,也要救她,我打听过了,换肾要二十万。” 陈燕捂着脸哭起来。 环顾四周,白葭发现房间很小,墙皮和天花板剥落,墙体上霉斑处处可见,木质门窗也都破破烂烂的,估计房费很便宜,不然没人会到这种地方来住。 “这地方条件太差了,不如你跟我们回江京吧,我去求我舅舅,让你先到我舅舅家养伤,我的房间给你住,一切等你把伤养好了再说。” “我不回去,我妈每个月都要透析几次,我要寄钱回去。” 陈凛早想好了,等伤势恢复能登台了,他就回去和拳场签长约,先把二十万借出来,给马丽珠换了肾以后,再慢慢还。二十万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他还年轻,不是还不起。 白葭知道他脾气,眼见劝不动他,也就不再劝,从包里拿出慕承熙借给她的钱,全都给他,“这是我攒下来的奖学金,还有平常舅妈给我的生活费,你拿着,买点补品把伤养好了,你才能出去挣钱。” 陈凛不愿收她的钱,但白葭硬要给,陈凛也只得收下,心痛地抱了抱她,叫她尽快回江京,“你们就快会考了,别耽误你学习,我的伤不要紧,休养几天也就好了,陈燕留下来就行。” 白葭嗯了一声,又和他说了几句话,才依依不舍离开。 慕云飞看到她一个人下来,问她:“你朋友呢,还有那个和你一起来的女孩,他们不走吗?” “陈燕要留下来照顾他哥哥,我自己回去。”白葭擦干脸上的泪,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要先回江京。 “别担心,陈凛的事我都打点好了,以后不会有人找他麻烦。”慕云飞很想安慰安慰这个满脸愁容的女孩。 “谢谢你,慕叔叔。”白葭诚挚地说。 慕云飞把白葭送到车站,帮她把票都买好了,趁她还没上车,忽然说:“丫头,放过承熙。” 白葭被他电光火石般的一句话迷惑,不知道他何出此言,但见他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默默垂首。 慕云飞看着她上车找到座位,才放心离开。 小旅馆里,陈凛问陈燕:“这些钱是不是白葭那个叫慕承熙的同学借给她的?”陈燕开始还想否认,经不起她哥一再追问,只得招供。 “他叔叔一看就是个大官,坐一百多万的奥迪,还有司机呢,他几个电话打出去,就帮我们找到你了。” 陈凛看着白葭留下那叠钱,心痛到无法呼吸。 回到江京以后,白葭打电话给远在美国的母亲白云舒,向她借二十万。 “妈,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回我求你,借给我二十万,帮陈凛度过这次难关,我以后赚钱还你。”白葭哭着向母亲求助。 “又是陈凛,我跟你说过多少次,那个陈凛没出息,你不要跟他在一起,你就是不听,我不会借钱给你的,陈家人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白云舒一向瞧不起陈家人,也看不起陈凛。 白葭哭得更厉害了,“你别忘了,你那时被人打,陈师母和陈凛都帮过你,你做人不要忘恩负义。你不帮我,我就死给你看,大不了我不上学了,你把学费给我,以后我跟你断绝关系,再也不会向你借一分钱。” 白云舒沉默了很久,叹息一声:“我可以借钱给你,但是有一个条件,你跟陈凛分手。白葭,不要怪我狠心,我是为你好,你继续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我花钱让你舅舅安排你进江京最好的中学,不是为了让你嫁给一个小混混。” 这番话鞭子一样抽打白葭的心,让她割舍陈凛,她做不到,他俩的命脉早就系在一起,但要是不答应白云舒的条件,以白云舒的脾气,是不可能同意借钱的。 “你要是同意,就写保证书给你舅舅,我会跟你舅舅联系,让他给你钱,不要以为我不在国内你就能糊弄我,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慕承熙才是你将来理想的对象,你不要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不然将来有你哭的时候。”白云舒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白葭震惊无比,原来母亲不仅一直和舅舅家联系,还和班主任保持联系,不然她不会知道慕承熙的事。 考虑了两天,白葭写了和陈凛分手的保证书给白劲松。 白劲松看到外甥女眼睛都哭肿了,心里也很难受,劝她:“白葭呀,别怪你妈妈,她这次是对的,那个叫陈凛的男孩根本不适合你,长痛不如短痛。” 白葭漠然看着他,“钱能给我了吗?”白劲松叹气,回房间拿了个存折出来,“钱在存折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白葭拿着存折出门而去。 再次找班主任请假,班主任审视地看着白葭,问她请假的理由,白葭只说家里有事,其余的话一概不说。班主任见她眼睛红肿、精神萎靡,不像是假装,便准了假。 坐车到杭州,白葭找到陈凛住的地方,把钱给他。陈凛诧异地看着她,撕开报纸,里面是一捆一捆现金。 “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跟我妈借的,我把嫁妆预支了,以后我结婚就没有嫁妆了。”白葭情绪平静地告诉陈凛,表情里甚至带着点调侃。 “你妈会借钱给你?我不信。”陈凛想说,她连给你买衣服买鞋都舍不得,能一下子借二十万?这不是慕承熙借给你的才怪,但是他稍微一思量,把话咽了下去。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别管钱是怎么来的,你拿去救陈师母要紧。” “白葭,你不告诉我钱是怎么来的,这钱我不要。”陈凛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卖身,我更不要!” “我说了是我妈给我的,你怎么就不信呢,我妈是我亲妈,我又不是她捡的,她怎么就不能借钱给我。你这个人就是太固执,又……你太固执了。”白葭也站起来,跟他争锋相对。 “太固执,又没本事,你是想这么说的吧?”陈凛颓然坐下,看着那堆钱,红得刺眼,血一样。 白葭不忍心看他受伤的表情,抚摸他肿起来的脸,“是你太不肯听人劝,自尊心太强了。当初我让你考大学,你非要出来工作,现在我好不容易借到钱给你,你又不要,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看到你受苦受伤,我的心很痛。” “不是我固执,而是我们那个家,我和陈燕都上学的话,我妈一个人撑不住,她看起来又高又壮,其实身体一直不太好,血压高还有糖尿病,杂货店生意一直不好,她去县里的超市打工,太劳累了才会变成尿毒症。我小时候她虽然经常打我骂我,但全家只有我一个人一年四季天天喝牛奶,她说男孩子一定要补钙才能长得高长得壮,她和我爸都舍不得喝,连陈燕都没有,所以我非救她不可。” 陈凛把脸靠在白葭怀里,泪水从眼角滑落。白葭轻轻搂住他,不忍心跟他说分手的事,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同学打来电话,告诉白葭,班里让统计参加会考的学生身份信息,还要提交身份证复印件。 “唉,我很快就回去。”白葭含着眼泪挂断电话,告诉陈凛,自己急着赶回江京,不能留下陪他。 陈凛没说话,一定是那边催了,不然她不会这么急着回去。 把白葭送到车站,陈凛替她把行李放好了,迷恋地看着她每一个动作,目送车消失在夜幕里,独自返回。 捂着受伤未愈的肋骨,每一步他都走得很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心上,抬头看着天,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泪水还是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一阵亮光过后,路边飞驰而过的汽车几乎把他撞倒,踉跄倒地,撞痛了身上新伤旧伤,心头忽生自怨自艾的情绪,还起来干什么,不如就这样倒下去算了。 未来,不是一个穷小子想要就能有。 华灯初上,这个城市的夜景很美,陈凛勉力站了起来,满眼泪光、疲惫前行,他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什么,而他对这种失去是那么无力,但同时,内心深处也有一种解脱,他生命的某一部分注定停留在二十一岁这一年。 23.第 23 章 回到兰溪,陈凛把马丽珠送到市里的医院, 谎称钱是表叔借给她的,让马丽珠安心等待接受换肾手术。陈燕已经做过检查, 可以捐一个肾给她。 病床上的马丽珠瘦了一大圈,以前一百五六十斤的人此时还不到一百斤,看着儿子日渐成熟的脸, 感慨万千,“小赤佬, 你妈死不了, 你放心回去, 好好跟着表叔学本事, 你有出息, 妈不会看错。” 陈凛勉强跟她笑笑,母子俩注视着彼此,眼睛里都泛着泪光。 回到江京以后,白葭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每天埋头苦学,会考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大家都不敢有一刻放松, 几乎每个人都学到深夜。 庞雪在□□上找林熠好多次,他再也没有回过,本想找他问问,又忍住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会考,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复习,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会考成绩出来后,慕承熙照例是年级第一,白葭考得也很好,就连庞雪,居然也在年级前两百名之内,成绩出来的时候,庞雪激动不已,看到林熠双手插兜独自坐在操场的单杠上,两条长腿又细又直,很想把自己的成绩单拿给他看。 说行动就行动,庞雪拿着自己成绩单放到林熠面前,林熠先是不解,摘掉耳机低头一看她成绩,忍不住说:“呦,你考得还不错。” “那当然,我脑子又不笨,但要是没有你鼓励,我也考不出这样的成绩。”庞雪兴奋地脸都红了,林熠很少和她说话,表扬她就更没有过。 “我?鼓励你?”林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一种鼓励。”庞雪沉浸在喜悦里。 林熠一贯高冷,看人的时候除了眼珠子偶尔转动,基本看不出表情变化,而且跟谁说话都带着点嘲讽腔调,所以她一点也不介意。 “莫名其妙。”林熠很小声嘀咕一句,从单杠上跳下来,独自离去。 他正为自己这次只考了年级第九名而懊恼,没心思搭理这些在他看来三百六十度转体两周半全死角的女生。 庞雪看着他背影远去,追上他,“林熠,你早晚会成为我的——”林熠猛然回头,冷冷盯着她:“什么?” 庞雪吓了一跳,忙改口:“好朋友!” 林熠皱眉斜她一眼:“二尖瓣不全。” 庞雪开心地笑,觉得他的侧脸又酷又帅,跑回教室问她同桌,“林熠说我二尖瓣不全是什么意思?”同桌很郑重地推了推眼镜,“缺心眼子。” 白葭在宿舍收拾东西,暑假就要开始了,补课安排在一个月之后,她有一个月时间可以去快餐店打工,还钱给慕承熙。 陈凛发过来一条短信,一下子让她魂魄出窍,陷入死一般的窒息。 “白葭,这辈子我给不了你的东西,只能下辈子再给你,你放心,我不是要寻死,是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我不后悔我爱过你,我们有过那几年青梅竹马的时光,对我来说是一辈子中最美好的记忆。祝你有个好前程。” 打电话过去,却是关机提示,白葭只好打电话给陈燕,陈燕告诉她,她哥已经离开杭州,去南方打工了。 “白葭,谢谢你借钱给我们,我妈前两天刚接受了换肾手术,手术挺成功的。”陈燕只说了这些话,并不透露她哥去了南方的什么地方。 “他具体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没说。” 白葭明白了,陈凛这是铁了心要和她分手,对那二十万的来历,他始终放不下,所以选择了离开,他以为自己的存在会耽误她的前途,所以宁愿牺牲自己的感情,白葭明白他的心境,所以痛彻心扉。 失魂落魄走在校园里,白葭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看到庞雪在球场上打排球,白葭忽然生出一股恶意,向她跑过去。 “庞雪,你猜xxxxx是谁q·q号,告诉你吧,是我的q·q号,根本不是林熠的,他从来没喜欢过你,从来没有。”白葭像个疯子一样大笑。 庞雪差点被她哭哭笑笑的样子吓傻了,但就在一瞬间,她明白了她的话,扔掉球跑到男生宿舍楼下找林熠。 她在楼下大叫,林熠的室友听到声音,调侃他:“楼下有个疯女人找你,一直叫你的名字。”林熠走到窗户边一看,眉头顿时皱起来,把窗户关上。 “林熠,你下来,你他妈是个男人就给我下来!”庞雪大哭大叫,很长时间都没离开。 林熠听得实在闹心,只好下楼,过路的男生和听到消息赶来的女生纷纷驻足观望。叶聘婷和管萍湘也混在几个女生里。 自从那次女生跳楼事件,林熠一夜之间成为全校最有名的男生,大有取代慕承熙校草地位的势头。 看到林熠出来,庞雪跑过去拉他胳膊,“你跟我来,我有事问你。”“有话说话,别拉拉扯扯的。”林熠有洁癖,最讨厌别人碰他。 不顾周围人起哄,庞雪把林熠拖到一旁,质问他纸条和q·q的事。 林熠越听越糊涂,“什么纸条?我没给你写过任何纸条,也没加过你q·q,你别自作多情了好不好,我不喜欢你。” 虽然他亲口这么说了,庞雪还是不相信白葭说的话是真的,“你跟我来,我有东西给你看。”庞雪把林熠带到女生宿舍,从床头的书里找出那些纸条,又把电脑上的聊天记录给他看。 林熠越看越惊讶,纸条上的字跟他的字太像了,不是本人根本发现不了破绽,而且那些聊天记录也有点奇怪,虽然鼓励她好好学习,但也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微妙的情感。 “我跟你发誓,这些真不是我写的,我也很少用□□聊天。”林熠把纸条反复看了几遍,又听了庞雪的叙述,确定这的确是白葭在报复她,毕竟他曾亲眼看过白葭模仿他的字迹写作业。 林熠一言不发冲了出去。庞雪坐在床上抽泣,叶娉婷和管萍湘对了个眼色,管萍湘去关门,叶娉婷坐到庞雪对面,让庞雪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一遍。 “看不出来,白葭这么有心机。” “她本来就是个心机婊。” “庞雪,你还是告诉老师吧,这种人不给她点教训不行。”管萍湘怂恿庞雪去找班主任。庞雪没说话。 林熠在校园里找到白葭,怒不可遏质问她为什么要对庞雪做那样的事。 “白葭,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为了报复同学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 白葭看着他气得变形的脸,冷笑:“那你觉得我是哪种人?庞雪又是哪种人?” 林熠强忍怒火,“我知道她嘴不好,背后说过你坏话,可你也不该这么报复她,还利用我,你的做法已经超过界限了,你这是恶毒。” “我哪里恶毒了?没有我,凭她的猪脑子能考进年级前二百?我清清白白的,为什么要忍受她到处散播谣言诽谤我,你怎么不去想想她说我那些话有多恶毒?她说我十几岁就堕过胎,还说我妈是□□,要是我因为那些谣言精神崩溃了,你会不会像现在指责我这样去指责她?你们谁会为我出头?”白葭发泄一般地说。 林熠被她这番话镇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稍微有点判断力的人都不会被她毫无根据的造谣就骗了,就算有人相信,那些人也不值得你去跟他们争执,但是你这样报复,除了一时痛快,你又能得到什么,要是庞雪出什么事,你良心能过得去吗?” “我的良心为什么要过不去?我很过得去!我从没主动害过人。”白葭哭起来。林熠心里不是滋味,安慰她,“好了,我不说你了,你别哭了行不行?” “我就要哭。”白葭一想起陈凛不知所踪,心就痛得不行,从小到大,她忍受了无数委屈,但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了无生趣。 “你这个人,真是太情绪化了,算我得罪你,行了吧,我给你赔礼道歉……别哭!”林熠哪里应付过这样的场面,拿出纸巾笨拙地给白葭擦眼泪,本想再安慰安慰她,看到慕承熙提着书包站在不远处,只得先走开。 慕承熙走上前,轻拍一下白葭的肩,“你怎么了?”白葭哭肿了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人,以为还是林熠,气道:“不要你管。” 不管就不管!慕承熙本来就因为她和林熠拉拉扯扯心里不痛快,见她态度恶劣,更不痛快了,甩头就走。 走了十几米,回头看到白葭还在哭,到底不忍心,又折回去找她。 “白葭,你到底怎么了?”慕承熙猜测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她和人说话一向低声细语,从没看过她这样歇斯底里。 白葭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把庞雪和林熠的事告诉他。慕承熙一听也愣住了,半天才缓过神,“林熠说得没错,你是挺恶毒的。” 白葭泣不成声,自嘲:“我本来就……这样,你们……一直没发现我的真面目而已。”“那你哭什么?”慕承熙知道她说的都是气话,也知道她压抑了太久。 庞雪从女生宿舍出来,准备去教学楼找班主任,远远看到林熠过来,心中先是一阵尴尬,紧跟着又充满期待。 “找个地方谈谈?”林熠面无表情,甚至看都不看庞雪一眼。 庞雪没想到林熠会主动找自己谈话,瞬间把找班主任告状的事忘了,可见他那种高冷傲气的样子,心里又有点生气,赌气说:“有什么好谈的?” “谈不谈?” “谈!” 话说出口,庞雪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知怎么回事,她一到这个男生面前,所有的气势都没了。 林熠指了指学校对面的肯德基。庞雪更激动了,看来林熠不仅要跟她谈话,还要请她吃一顿。 白葭始终没说出她伤心的真正原因,慕承熙就这样跟在她身后,离开校园,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很久很久,慕承熙追上她,“白葭,我知道你受了挺多委屈,但是你不该想那种主意害人。” “我为什么不能害人?就许人害我,不许我还击?”白葭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不是不让你还击,但要是正大光明的方式,她说你坏话,你给她一耳光,或者泼她一脸水,那都是正大光明的回击,借刀杀人太阴了。” “我又不是没跟她打过,可她还是说我坏话。” “那她屡教不改、不识好歹只能说明她是个素质低下、道德败坏的人,你不能把自己放低成跟她一样,你这么优秀,本身就是对她的报复。”慕承熙苦口婆心劝说她。 白葭抚着脸颊,他的话丝毫不能缓解她心头的苦,哪怕这个人是治愈的,她在乎的也是那个能给她心上戳一把刀的人。 “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 “那你想去哪儿?” 白葭没说,慕承熙就一直跟着她,结果看到她走进一家小超市买了几罐啤酒出来。 不回家原来是想喝酒,慕承熙陪着她坐在路边,默默看着她打开啤酒罐,一大口一大口喝酒发泄。 一边喝,她还一边哭,慕承熙看着她,试探地问:“下午你情绪失控,应该不是为了庞雪那么简单吧?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白葭抽泣着,把啤酒给他一罐,挤出苦涩的笑容,“你喝不喝?”慕承熙把啤酒接过去,“我一直没问,陈凛后来怎么样了?还在工地打工吗?” “他走了。”白葭平静地说。 “走了?去哪儿了?”慕承熙忽然醒悟,陈凛跟她分手了,所以她才会狂哭不止,以她外柔内刚的性格,她才不会因为林熠的指责就哭成那样,必定是因为陈凛。 “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就像个浮萍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就像芦苇,风一吹就散了。”白葭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始终淡淡的,冷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紧绷绷地疼。 慕承熙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欢喜的,白葭这样子,明显是因为陈凛的离开受了点刺激,但刺激只是一时的,她迟早会恢复,而对他来说,一切才只是开始。 陪着白葭在街头坐到暮□□临,坐到万家灯火,慕承熙没有一点想走的意思,他也不能丢下已经半醉的她,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久久不放开。 白葭喝多了,胃里翻江倒海,走了几步腿就软得站都站不稳,扶着灯柱在路边吐了半天,感觉到有只温暖的手托起她腹部,支撑起她身体不再摇摇欲坠。 她又哭起来,身体因为抽泣而颤抖,慕承熙想抱她,但是被她推开了。 “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你过来,我背你走。”慕承熙的声音在夜晚听起来格外清沉。白葭没让他背,抹干眼泪,深一脚浅一脚自己向前。 我会等他回来,我一定要等他回来!白葭在心里对自己说。 24.第 24 章 黑色的高三, 枯燥的题山题海, 所有人在这一年都备受煎熬,唯一让白葭觉得欣慰的是, 庞雪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发生什么意外, 不知道林熠是怎么处理的,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和白葭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林熠对白葭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按时交作业、按时背课文, 每天埋头学习,很少主动和白葭说话。白葭知道, 林熠对她有点失望, 尽管他心里也明白庞雪的事不能全怪她,还是觉得失望, 觉得白葭从神坛跌落, 不再是他心里完美的白葭。 白葭对这一点并不在意,她并不想当个完美的人, 很多时候,她非常渴望能抒发情绪, 而不是苦苦压抑, 每天早晚,她都会绕着操场跑上几圈,学习越紧张,她越需要这样的发泄。 慕承熙放弃保送清华数学系的名额,再次成为全校轰动一时的新闻,大家都说,他是想高中毕业后直接出国留学。 最后一年,同学间的关系似乎都疏远了,教室里很少再能听到说笑声,大多数人都在奋力拼搏,他们知道,高考关系到他们以后的一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是起点,也是很多人的终点。 高考结束那天,白葭从考场出来,在人群中看到林熠,追上他。 “你考得怎么样?”白葭主动问林熠,他俩虽然一直是前后座,但已经很久很久没说过话了。 林熠瞥了她一眼,态度依然冷淡,“还可以。” “我也还好。”虽然他没有主动问起她考得怎么样,白葭还是告诉他,并且说:“庞雪的事谢谢你。” 林熠没说话,习惯性地手插在校服衣兜里。白葭跟上他,“中午我请你吃饭吧,那件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利用你。” 林熠原地站定了,注视白葭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两人去学校附近的餐厅,点了几样简单的食物。 白葭问林熠:“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坏?”林熠摇头:“不,你挺真实的……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可拜上将军。” “你要真这么想,为什么后来都不跟我说话了?” “相安无事才不会碍别人的眼。” 这个原因很特别但也很有说服力,白葭若有所思看着他。他早已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机游戏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白葭单手托腮,心里的阴云消失了一半,有些人表面上虽然冷冷的,但心中自有天地,想要真正了解并不容易,而她越来越发现,自己的世界也不再单纯。 慕承熙和班里几个男生进店来,无意中看到林熠和白葭对坐,呆了两秒钟。王辉胳膊肘捅捅他,“看什么,不放心就过去啊。” 慕承熙摇摇头,装作没看到他俩,和王辉去了别的地方坐。林熠抬头,刚好看到慕承熙他们在某一桌坐下,而白葭低头吃东西没看到他们,林熠淡淡收回视线。 “白葭你要不要吃冰淇淋?”林熠忽然问。白葭纳闷抬头,“这家没有冰淇淋吧。” “我去隔壁买,你在这儿等我。”林熠也不等白葭说话就跑了出去,回来时拿着两杯冰淇淋球,给白葭一杯,自己吃一杯。 “哈根达斯很贵的,我还没吃过呢。”白葭看着冰淇淋球,拿勺子挖了一勺吃,味道好是好,但和别的冰淇淋比也没有多特别。 “班长虽然有点假,但还算不上讨厌。” 对他忽然冒出来的这句话,白葭更不明白了。 “什么有点假?”白葭觉得这个形容词不好,和虚伪沾亲带故,还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做人不够坦率,想冲过来就冲过来好了。”林熠笑了一下。白葭难得见到他笑,但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庞雪那件事你是怎么处理的?” 林熠把耳机摘下来,放到白葭耳朵上,点开ipod里某个音频,里面传来的竟然是他和庞雪的一段对话,庞雪对散播白葭谣言的事供认不讳。 “你故意找她谈话,然后录了音?” 林熠点头,嘴角微挑,像笑又不是笑。白葭更佩服他了,难怪他是班里理科最好的男生,这样的脑子学什么不是出类拔萃? “兵不厌诈,你真是聪明。” “跟你比还差点。” “你每天挂着耳机,都在听些什么?”白葭随手点开ipod里的歌单,竟然好多是刘宝瑞的单口相声,忍俊不禁。 “没想到你喜欢听这个。” “我小时候在北京生活过十年,喜欢听那里人说话。” 白葭不知道,慕承熙和王辉看到林熠买冰淇淋给她时表情都很不好,尤其是王辉,为好朋友打抱不平,摩拳擦掌,“那算什么呀,林熠那小子想干嘛?这个时候献殷勤。” 看到林熠把耳机放到白葭耳朵上,慕承熙也沉不住气了,蹭一下站起来,白葭虽然还没公开成为他女朋友,但大多数人都默认他俩的关系。 “你再不去,人家就要走了。” 慕承熙也太沉得住气了,王辉替他着急,看到白葭掏钱包付账,王辉更生气了,“卧槽,居然让蒹葭苍苍请她吃饭。” 这回慕承熙没有再沉默,站起来向他俩走过去,白葭刚背好包要和林熠一起离开,胳膊被一只手拉住。 “白葭——”慕承熙叫她。白葭见是他,有点吃惊,“你也来吃饭呀?”忽然就明白了刚才林熠那两句话的意思,他早就看见慕承熙他们,买冰淇淋和给她耳机都是故意为之。 白葭想走,慕承熙却不松手,把她拉近自己。他和班里男生都相处得不错,只有这个林熠跟他不对付,在学习上较劲也就罢了,在白葭面前还跟他较劲,让他忍无可忍。 林熠冷静看着这一幕,表情依然高深莫测。 “白葭,我先走了。”林熠有意当着慕承熙的面,跟白葭对了个眼色,从王辉面前经过时,挑衅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那小子——”王辉很不屑地哼一声。 白葭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紧张,并不想成为这场斗争的炮灰,问慕承熙:“有事啊?”“今天是承熙的生日,你不知道?”王辉忍不住抢答。 “我不知道啊。”白葭想,他又没跟她说过,她怎么会知道呢。 “我们在那边。” 慕承熙和王辉一前一后把白葭堵在中间,“绑架”她到他们那一桌。在座的男生看到白葭来了,心照不宣地挤眉弄眼。 男生们喝啤酒、聊天,白葭在一旁插不上话,想走又走不了,男生们拿她和慕承熙开玩笑,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饭吃得差不多了,几个人开始吃蛋糕,王辉和一个男生对对眼色,王辉说:“第一块蛋糕给班长老寿星,第二块就给我们的校花吧,白葭,同学三年,你可别扫了大家的兴啊。” 白葭看着他们嬉皮笑脸的样子,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边上两个男生围上来按住她的手,王辉把蛋糕端起来拍在她脸上。 校花校草配成一对,不知道戳破了学校里多少少男之心□□,高考结束这一天,大家总算得到机会抒发,平时大家对白葭只能远观,只有这一刻,可以靠近了捉弄她。 白葭手和腿都被按住,动弹不得,任由男生们用奶油给她画个大花脸,有只手适时握住她的手,半是安慰半是呵护。 “你们要干什么!”白葭忍无可忍,奋力站起来,抹去脸上的奶油,冲进洗手间。慕承熙赶忙跟上去。 几个男生都没想到白葭会当场发火,都有些讪讪的,王辉说:“过分了吧,拍蛋糕就得了,谁让你们去摸人家的脸。” “一辈子就这一次机会,还不让我过过瘾啊,以后校花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就是,我们也没怎么样,就是开个玩笑。” 慕承熙在洗手间门口等了很长时间白葭才出来,看到她头发和脸都**的,衣服上还有没清洗干净的奶油,主动说:“对不起,我知道他们过分了,我代他们道歉。” 白葭没说话,低着头往外走。慕承熙默默跟上她。 明知道慕承熙就在身后,白葭也没有停下脚步,也许她真正懊恼的不是刚才那几个男生的捉弄,而是自己渐渐身不由己。 白葭猛然回头,看着慕承熙。 “对不起,真的。”慕承熙诚挚地说。 白葭低下头,有一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情绪。 白葭报的志愿是江京大学医学院,是国内最好的医学院之一,慕承熙一直没有把自己报考的学校告诉她,直到毕业典礼当天,她才从耿薇那里得知,慕承熙跟她报的是同一所学校。 他是当年省里的理科状元,分数足以报考全国任何学校,可是知道他志愿学校的一刹那,白葭还是一阵心慌,他不去清华是为了她,考江大医学院也是为了她。 他不动声色,就把一切都铺垫好了,她已经没有办法摆脱这个人,不仅欠他的恩,还欠他的情,越来越多,无法弥补。 白葭浑浑噩噩站在人群中,校长在台上说了什么,她一点也没听清楚,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掌声,慕承熙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 摄像机对准了他,台下还有前来采访的记者。 “最后,离开母校之前,我有一个愿望。”慕承熙的视线在人群中搜寻着白葭,看到她之后,他定了定神,大声说:“我希望……能亲一下白葭同学。” 全场顿时沸腾了,被这个迟来的表白打动,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他俩的关系,但当众宣布到底不一样,学生们欢呼着、吵闹起哄,自觉让出一条路来给慕承熙走向白葭。 白葭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到一个人一直在向自己靠近,越来越近,耳畔的欢呼声越来越重,越过人群,她仿佛看到了陈凛,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 就在一瞬间,那个人已经走到她眼前,她被身后的几双手同时推向他,而他柔软的唇终于落在她脸颊上,双臂紧紧拥抱住她,操场上欢呼声震天动地,阳光灼热刺眼,让人头晕目眩。 白葭窒息、晕眩,终于失去知觉,被送到医务室以后,校医告诉慕承熙,她中暑了。 回家的时候,慕承熙怕白葭体力不支,伸手去牵她的手。白葭像是碰到烧红的烙铁一样,把手往后一缩。 “我们毕业了。”慕承熙说。白葭握紧拳头,始终把手藏在身后。 一回到家,白葭就跑上阁楼就把书包丢在一旁,躺在床上睡觉。她身心俱疲,没有心情应付任何人、任何事。 慕承熙看着她睡颜,长长的睫毛两把小扇子一样遮住眼睑,说不出的动人,心满意足,从现在起,白葭是他的,不管她答应不答应,她都是他的。 白葭这一觉一直睡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睁开眼睛,只有台灯的微光和慕承熙熟悉的脸,他正低头看手机,发现她醒了,跟她微笑,把手机给她看。 “学霸情侣双双考上名校,毕业典礼深情相拥,女生激动昏倒。”白葭看着网页新闻的标题和配图,心头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凄苦。 高考季,门户网站到处都是这样的新闻,白葭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成为本市新闻头条人物,烦恼地闭上眼睛,不想去接受这个现实。 在她心里,已经有那个叫陈凛的人留下的烙印,永远无法抹去。 “白葭——白葭——” 耳畔似乎传来他的轻唤声,白葭再次陷入恍惚中,转过身来,却是慕承熙关切的目光,轻轻叫她的名字。 白葭看着他,许久许久。 25.第 25 章 防////盗////章/////防////盗////章///  “滚开。”陈凛认出这个胖女人正是他的同学二赖子的妈妈,用力把她往边上一推,胖女人没留神,踉跄一下撞到门框上。 围观的两人看到这少年杀气腾腾闯进来,原本嚣张的气焰矮了一半。 陈凛怒不可遏,冲过去用擀面杖把压在白葭身上的二赖子暴打一顿,抓起他衣领,一拳打在他太阳穴上,趁乱扑在白葭身上,死死地用身体把她护住,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被人糟蹋。 无论那几个人怎么对陈凛又撕又打,陈凛始终不放开白葭,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阵吵吵嚷嚷声音过后,闹事的人都走了。 “应该是警察来了。”陈凛坐起来。白葭被他压了半天,只怕快昏过去了。 白葭躺在床上,哭得坐不起来,陈凛顾不得背上的痛,把她抱起来,胡乱替她套上衣服,才看到她白嫩柔软的胸脯上有几道粗细不一的指痕。 他的心突突直跳,自从那时发誓不再偷看她洗澡,他就再也没见过她身体,此时乍见才发现她已经快长成大姑娘了。 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情`欲,他的下身硬如钢铁,走路都困难。 “那个……你没吃大亏吧?”陈凛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他的意思。怕她万一已经遭遇了不幸,再说一遍会令她更加痛苦。 “没……他们刚把我拉进来,陈师母就是看到他们……拖我进屋想欺负我,才会跟他们打起来。”白葭浑身颤抖,哭得嗓子都哑了。 知道她吓坏了,陈凛抓起床上的被子,把她包裹住,“你别出去,我出去看看,找人把白老师送到医院去。” “我妈怎么样了?” “受伤了。你乖乖地别动啊,我出去看看,回头跟你说。” 陈凛正要走,一低头才看到白葭紧紧抓着他衣服,安慰她:“别怕,闹事的人已经走了,我帮你把门锁好,不让人进来。” 陈凛跑出去,却没有看见白云舒的影子,披头散发的马丽珠站在一旁梳头。 “白老师呢?” “警察送她去医院了,可能还有些事要问她。”马丽珠一边说,一边眼睛瞄着儿子,“小赤佬,怎么不叫妈了?” 陈凛没顾得上跟她说话,跑出了院子,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打听到了白云舒住院的地方。跑进白葭的房间里,看到她还听话地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过去把情况告诉她。 “我去派出所打听过了,白老师肋骨断了,其他都是皮外伤,要住院一段时间,医药费全都由打人那一家出,等天黑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她。” “她死不了。”白葭语气淡漠。 “你说什么?”陈凛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但很快也明白了,她差点受辱,恨她妈妈带来的这场无妄之灾。 “又不是第一次被打。”白葭视线空洞。 “还是去看看她吧,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妈妈,是你的亲人。”陈凛喉咙干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是好。 白葭终于把注意力分了一点给陈凛,“谢谢你。” 听她道谢,陈凛欢喜地什么都忘了,“谢什么,是个人都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随便打人总归是不对,伤及无辜更不对。” “你想让我怎么谢你?”白葭忽然问。 “啊?”陈凛愣住了,哪里想到她竟然会问这么个问题,怎么谢他,他完全没想过,看到她身处险境,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救她,自己的安危都能置之度外。 白葭见他窘态,嘴角微弯。 晚上,陈凛悄悄溜出家门,跑去找白葭,见白葭披散着一头长发,身上穿着校服,好奇地问:“你怎么还穿校服,不换一身?” “穿着校服他们认不出我,反正校服都一样的。”白葭把家门锁好了,提着个小包袱,跟陈凛一起离开。 “包里装的什么?” “我妈妈的换洗衣服。” 她想得倒很周到。 走在街上,陈凛很明显感觉到白葭总想贴着自己走,猜测她是不是害怕,油然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保护欲,伸手握住她的手,白葭果然很顺从地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低头紧跟着他。 经过下午的事,陈凛在她心里早已天神一般,威风凛凛。 路过一户人家,有两个坐在门口择菜的中老年妇女用方言聊天,陈凛预感到她们是在说下午的事,伸臂搂住白葭,用身体护住她。 “作孽呦,听说衣服被扒光。” “谁叫她偷汉子当小三,可不就是这下场,听说她家那小囡也被人糟蹋了,真是命苦,摊上这么个妈。” “那小囡长得老漂亮额,水灵灵的 ,可惜了。” 白葭颤抖着一哆嗦,陈凛把她护得紧紧的,冲着两个妇女吼叫:“你们两个老女人不要胡说八道了。”两个妇女吓一跳,张大了嘴巴看他搂着白葭过去。 医院里,白云舒虚弱地躺在床上,看到女儿无恙,心里稍稍安慰,哪怕是鼻青脸肿,她一双晶亮的眸子依然美丽动人,感激地看着陈凛,“谢谢你救了白葭。” “不客气,都是应该的,白老师,你好好养伤。”陈凛顾左右而言他,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里,他只要一想到下午的事,心里就一阵慌乱。 白云舒视线扫过他,把他的窘迫都看在眼中,心里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下午她的**被全镇一大半的男人围观过了,包括眼前这个男孩,尽管他只看了一眼,那种失魂落魄般的目光却是和别的男人没有分别的。 这个男孩比他父亲还要高大,轮廓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阳刚气,英俊的相貌还有着少年的青涩,假以时日,等他真正长大了会更出色,到时候不知道多少女孩会为他神魂颠倒。 把视线转移到女儿身上,白云舒说:“小葭,家里的钱都在我房间第二个柜子里,你要用钱就自己拿,这几天我不在家,你好好看家。” “我知道,你养伤吧。”白葭之前哭了很久,此时眼皮还是红肿的。 白云舒知道女儿怨恨自己,叹息一声,又去叮嘱陈凛,“这几天还请你们多关照小葭,我怕那群人去找她报复。” “白老师,你放心吧,欺负你们的那伙人都被警方拘留了,你的医药费也是他们出的。白葭……我会照顾她的。”陈凛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为他喜欢的女孩撑起一片天。 白葭本想留在医院看护一晚,白云舒却让她回家,“用不着,护士会照顾我,就快中考了,你好好复习。” 白葭没再多话,跟陈凛一起离开医院。 小镇到了夜晚格外安静,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陈凛问白葭,“你饿了吧,我带你去吃朱家馄钝,还有李记的葱油拌面,也是一绝。” 白葭饿了一晚上,陈凛特意给她点了一个大碗馄饨,又去对面的店铺买了两碗葱油拌面端过来,都摆在她面前。 什么话都没说,白葭低头吃面,又吃馄饨,朱家的馄饨都是用排骨做高汤,味道非常鲜美,很快就把一大碗馄饨都吃了,陈凛才吃了一半。 把自己碗里的馄饨也倒在白葭碗里,陈凛说:“吃吧,别客气。”白葭果然没有客气,把他给的馄饨全都吃完了。 “你还有两个月就要中考了,想考县中还是镇上的中学?”陈凛问她。白葭拿纸巾擦擦嘴,“你高考在先。” 她心里倒没忘记这事儿,陈凛有点小激动,随即说:“我成绩一般,顶多也就能考上个二本,你成绩好,将来说不定能读博士。” “我都不知道有没有钱上大学。”白葭幽幽道。她妈妈是那个样子,只管自己穿衣打扮,饭都经常不给她吃饱,哪里会有闲钱给她上学。 “等你考大学的时候,我差不多快大学毕业了,我可以去打工,给你赚学费。”陈凛心头一热,承诺脱口而出。年轻的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候,他想给她这样的承诺。 白葭抬起头看着他,小小的狐狸脸上目光狡狯,很难得露出一点笑容。 陈凛被她这一笑流露出来的美艳迷住,心旌荡漾,他太喜欢这个女孩了,喜欢到每次看到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你额头上怎么有个疤?”陈凛凑近了看,手指轻抚白葭的额角。 “小时候被邻居家的孩子用石块砸的。”白葭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邻居家的孩子说她妈妈是狐狸精,她一生气就跟那孩子打了起来,结果那孩子抓起块石头就砸在她头上。 “幸好没砸到脸。”陈凛想,这么漂亮的脸要是被砸坏就太可惜了。 “其实她这次是冤枉的。”白葭冷不丁冒出这么句话。陈凛一愣,“冤枉?” “她不可能看上二赖子他爸,她以前的男人都是有钱有势的。”不知道为什么,白葭觉得有必要辩解一下,就算是被判刑,也不该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判刑。 “我看见过,开大奔的。”陈凛低头吃面,心里怎么也想不通,既然傍上了那么有钱的男人,为什么还要亏待自己的女儿。 白葭忽然怔住了,一脸凄苦,陈凛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也见不得她这样,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他们都是乱讲的,你是最最纯洁的女孩儿,白葭,你比他们都干净。” 他其实不大会安慰别人,尤其不会安慰女孩,不知道该和白葭说什么,只能笨拙地用手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头发。 “她年轻的时候受过刺激,后来自暴自弃,那些男人都是玩弄她,她却以为是自己在玩男人。我外公一辈子心高气傲,被她活活气死了,外婆跟她断绝关系以后,她带着我到处流浪。” 白葭一边说,一边用筷子戳碗里的面条,直到把面条都戳烂了。陈凛诧异地看着她,看见她眼中隐隐的泪光,知道她压抑了太久太久。 “不要这么想。” “我将来绝不像她那样,我永远不依靠男人。” 陈凛被她大义凛然的样子逗笑了,搂住她的腰,“小东西,你才多大。” 十几岁的小女孩子说这样的豪言壮语为时尚早。 班主任安排完这件事就开始上课,白葭有些心不在焉地在笔记本划了几道,她最怕这种活动了,虽然能领到助学金,但总让人感觉有些怪怪的,一中虽然是重点中学,学生普遍成绩都不错,但互相攀比的风气一点也不比其他学校少,甚至在家境上的攀比都超过了学习上的比较,都是爱慕虚荣的年纪,谁都不愿承认自己家庭条件不好。 班委会的几个人,主要由团支部书记叶娉婷负责这件事,别人倒也罢了,偏偏是叶娉婷,白葭烦恼地叹息一声。 叶娉婷是白葭转学来之前班里最漂亮的女生,也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之一,她不仅成绩好,钢琴和小提琴也都擅长,还是广播站的播音员,更重要的是,她还有显赫的家境,她家和慕承熙家住在一个大院里。 26.第 26 章 陈凛瞬间敏感地像是通了电一样颤抖, 下意识抬手抹去嘴角的酒, 往后退一步,“夫人, 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营里晚上可能会有紧急训练。” 没等杨蔓说话, 陈凛从客厅的窗户跳了出去,趁着夜色狂奔而去。杨蔓走到窗口, 幽幽看着跑进竹林的背影,这人看来还是个毛头小子, 所以才会这般不识相。 将军年近六十,在床上已经不行了, 哈德逊那只白猪又太粗俗,她还不到三十,又是个需求旺盛的女人, 驻地里这些雇佣兵,当地人多半又黑又矮, 因此她挑来挑去只觉得陈凛最看得上眼。 她看过他在河里游泳。 尽管营地有洗澡堂, 但是很多士兵习惯在天气闷热的时候去山后面的河洼里洗澡, 她知道他们的这个习惯, 无聊的时候经常会站在竹楼的后窗口拿着望远镜看他们。 和那些当地士兵比起来,陈凛显然是男人里的优良品种,他身材高大,骨架匀称而且肌肉精壮,遒劲有力的臀部让双腿看起来更修长,游泳时四肢舒展就像一条年轻的剑鱼,特别是当她透过望远镜看他胯`下,更是满意。 杨蔓暗地里观察陈凛很久,发现他平常除了训练,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声不响从不惹事,这正是她喜欢的性格,只是没想到志在必得的一击竟然没有击中,让她很有几分不甘心。 陈凛狂奔进竹林,一口气跑了好几百米,才把刚才那种情绪压制下来,然而一停下来,两条腿抽筋了一样打颤,让他站都站不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他索性扑倒在地,喘着粗气。 他想要女人,太想要了,他这个年龄,正是一个男人情`欲最旺盛的时候,趁着还没有被欲`火冲昏理智之前,他必须逃离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太危险,上了她的床无疑等于搭上一条命,一旦被将军知道,只有死路一条。 每到这种时候,陈凛都格外想念白葭,她在他身边那些日子,不仅给他心理上的抚慰,也给他生理上的抚慰,她比他小几岁,还没成年,每次见到她,他都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克制住不碰她,但是也难免会有擦枪走火的时候。 在竹林的泥地上打滚很长时间,陈凛筋疲力尽爬起来,缓缓走向营地,暗蓝色天穹下,一弯残月当空,老远听到众人赌博的吆喝声,长长出了口气。 这次之后,陈凛很明白,自己已经得罪了杨蔓,为了避免麻烦,他尽量减少独处的时间,有什么事都拉上乔林,直到乔林因为赌博和人打架,被罚鞭刑差点被打死的时候,陈凛才意识到,这是杨蔓借哈德逊的手对他的报复。 陈凛谨慎,哈德逊和杨蔓几乎抓不到他的错处,但杨蔓知道,如果乔林有什么事,陈凛肯定会他替出头,所以她让哈德逊从乔林那里下手,一石二鸟,收拾了两个人。 陈凛挨鞭子的时候,远远看到杨蔓抱着波斯猫站在竹楼上眺望训练场,胸中怒火渐渐平息,总有一天,那个女人会自取灭亡。 酒吧里乌烟瘴气,到处是喝得东倒西歪的士兵和浓妆艳抹、穿得五颜六色的□□,场面极其不堪,看到陈凛独自离开,杨蔓悄悄和哈德逊耳语。 陈凛走到街上,穿过两条巷子,走进一个破旧的小楼。楼道窄窄的,长长的走廊上不时能听到男女欢合的声音,在二楼的某户人家停下,他敲了敲门。 很快,一个黄皮肤长头发的少女来开门,少女很瘦,眼睛大大的,姿色只能算一般,但一看到陈凛,她的眼睛就亮了。 房间里又脏又乱,仅有的家具是一张床和用来吃饭放东西的桌子,陈凛坐在床边上,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缅币给少女,“老规矩,叫大声点。” 少女收了钱,熟练躺在床上,像她接待别的客人伪装□□时那样不断发出呻`吟声,床吱吱嘎嘎作响,外面的人听到声音,只会以为房间里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肉搏战。 陈凛看着窗外,对面的房子也很破旧,一个中年胖女人正在晒衣服,这里是贫民区,住的都是最底层的穷人,相比之下,他这样领薪水的雇佣兵还算是“有钱人”。 少女叫得差不多了,从床上坐起来,爬到陈凛身边,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他:“你真的不需要我为你服务吗?我没有病,会让你很舒服的。” 常年生活在山林里,每天进行着严酷的训练,士兵里不赌不嫖不吸毒的人几乎没有,如果有,就会被视为异类,甚至是危险分子,继而被怀疑是其他武装力量打入内部的卧底,而格外受到盘查和歧视。 陈凛摇摇头,要不是不想成为别人的眼中的异类,他根本不会隔一段时间就到这里来一次,房间里的腥臭味时常让他作呕,但是他也知道,这个叫琴薇的少女是唯一肯这样帮他、而且不会泄露秘密的人的。 “你不干,又老给我钱,我都不好意思,你是我认识的客人里最好心的一个。”琴薇是土生缅甸人,但因为经常接待中国客人,会说一口流利汉语。 “只要你不把事情说出去,我会一直给你钱。”陈凛吸了口烟,轻吐烟圈,眼神幽暗不明。 琴薇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个英俊的中国人,“你是不是不行?我知道很多看起来强壮的男人,其实那方面根本不行,你顶多二十出头,怎么会对女人没兴趣呢?” 陈凛莞尔一笑,“我行不行自己知道就行,不用向谁证明。” “那你是嫌我脏,怕我有病?”琴薇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纸,“我有健康证明的,我没有病。”难得遇到一个她喜欢的客人,她很想和他亲近。 陈凛只是耸耸肩,不说话。 这个男人,他笑不笑都这么好看,琴薇忽然说:“你来找我,又不跟我干,是不是怕被他们当成‘那个’啊,我听说你们军队里被当成‘那个’会很惨的,因为都是男人,没有女人发泄,就会发泄在‘那个’身上。” 陈凛哧一声笑,“你看我像吗?” 琴薇仔细端详他,手轻轻抚摸他胸膛到下身,“不像,你很有男人味,所以我才奇怪,你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干……我的技术很好的,就算你真不行,我也能让你行。” 陈凛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并不想跟她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 “你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你知道?” “我能看出来,你总在想她,但是又见不到她,她长得漂亮吗?” “漂亮,她是我们镇上最漂亮的女孩子,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她还特别聪明,年年考第一。”陈凛说起这些,禁不住流露出伤感的情绪。他始终忘不了她,忘不了那个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人,拥有过她,别的女人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陈凛叹息一声,她应该已经上大学了,上国内最好的大学,还有个家庭条件和个人条件都十分优秀的男朋友,她的前程似锦,将来也会在男人的呵护下平稳幸福的生活,而那种生活是一无所有的他给不了的。 虽然他没言语,琴薇从他的表情里已经看出一切,每一个背井离乡的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选择放逐,只是为了遗忘。 “我也上过几年学,那时候我爸还没死。”琴薇微微撇嘴,瞬间有点伤感,“我活到二十一岁,我爸是对我最好的人。” “你有二十一?我看你顶多十六。”陈凛笑着逗她。 “我才不是十六,我满十八岁了。” “到底十八还是二十一?” “十八。” “那你干这行多久了?” “四五年了。”琴薇低着头叹息一声,“其实我以前最不喜欢接待你们这些雇佣兵,一个个身强力壮都跟畜生一样。” “什么?都是畜生?”陈凛眉头一拧,觉得这个形容词实在不好。 琴薇点点头,“都不把我当人,每次来都恨不得把我弄死才罢休,所以我最讨厌当兵的……但是你不一样,你斯斯文文的。” 陈凛笑起来,半开玩笑地说:“我也能把你弄死你信不信?只不过我没有那个心情。” “我信我信,我们现在就来试试。”琴薇脱掉衣服,丰满的身体贴上陈凛,双手熟练地解开他衣扣。 陈凛手臂挡开她,刚要说话,看到暗蓝色天空上升起一枚信号弹,知道这是驻地叫他们回去的信号,丢掉烟,迅速把被扯开的衣扣扣好,来不及走楼梯,他敏捷地从窗口跳出去。 不到一分钟,他就消失在黑暗里,琴薇站在窗口把身子探出去张望,也看不清他走的是哪条路。 回到驻地,团长把众人召集在一起,宣布将在夜间突袭另一伙地方武装的大本营。 27.第 27 章 回到驻地, 团长把众人召集在一起, 宣布将在夜间突袭另一伙地方武装的大本营。 解散以后,各人回到军营换上夜行的军装, 把弹`药袋背在身上, 扛着枪出门。没有防弹衣,他们只能靠敏捷的身手保护自己不死伤。 陈凛来了一年多, 除了日常的步兵基础训练,他学会的最重要的军事技能是开装甲车和远程爆`破, 通常只有当了干部的人才能在行动的时候坐在装甲车里指挥, 大多数情况下,士兵只能荷枪实弹步行。 缅北山区潮湿多雨, 突袭又往往是在夜间,远程爆破炸`弹安装难度相当大, 不仅要有防水结构,还要炸点准确, 才不至于伤到自己人。和那些年老迟钝又不肯动脑子的当地士兵相比,陈凛心细又大胆, 安装爆`破装置的任务往往落到他身上。 割据一方的军阀们虽然有钱, 但也只愿意把钱花在购□□`支上, 对于一般性的爆`破装置和监`听监`控设备则舍不得多下本钱,一方面这些雇佣兵很多人文化水平不高,缅甸当地兵不识字的大有人在,过于复杂的军事设备他们根本不会用,不利于实战;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愿意花钱培养更优秀的士兵,免得他们被敌人杀死或俘虏而损失惨重。 很多威力大的炸`弹都是士兵们自己研制改装的,乔林在技校学过两年电子通讯技术,经过他改进的炸`弹无论是遥感和威力,都比普通炸`弹强很多,因此他经常额外受到嘉奖。陈凛跟他学了半年,逐渐也掌握了这门技术。 按照上级发下来的侦查地图,两人仔细研究之后,确定了几个炸点,准备逐一安装炸`弹。乔林负责技术性环节,而陈凛作为小分队队长,不仅要安装爆`破装置,还要组织部署战场上几十个人的火力搭配、制定作战路线。 缅北当地士兵虽然身强力壮,却不爱动脑筋,出门打仗从不考虑作战计划和路线,只知道敌军来了就一哄而上去打,这样的水平打打游击战还行,一旦遇上对方有重型武器,无秩序作战只会是以卵击石,而陈凛则不一样,他更愿意花时间动脑筋在战前部署作战计划,用最短的时间在战场上赢得效率。 对陈凛的指挥才能,乔林一向佩服,觉得陈凛是那种天生具有军事头脑的人,虽然没有经过正规部队训练,但是脑子非常灵活。 “这可比玩真人cs刺激多了。”乔林是个军事狂热分子,当年在家乡报考军校落榜以后想参军入伍,因为视力不够没有选上,在这里当雇佣兵正好圆了他的梦。 陈凛厌恶战争,尤其是这样为了争夺地盘、割据一方而发动的战争,在这样的战斗里,牺牲没有意义,而他之所以参加战斗只是为了有一天能活着离开这里。 集合完毕后,部队整装待发,陈凛把头上的钢盔压低,摸了摸军装心口的口袋,那个银镯他一直随身带着,感觉就像带了个护身符,无论他身处什么样的险境,银镯主人的灵魂都会保佑他。 茂密的山林里,陈凛指挥突击分队先行探路,而爆`破分队则在乔林带领下去到事先选好的炸点安装炸`弹,敌军派出了装备最良好的精锐部队应战,双方激烈交火,战斗持续了一个多钟头。 山坡上,陈凛趴在潮湿泥泞的草丛里观察敌军的火力部署,各种不知名的蚊虫爬在身上叮咬,身后也不时传来爆炸声,让他不得不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才能把精力集中起来观察。 “□□(一种冰`毒`类毒`品)要不要?”一个士兵悄悄问陈凛。 “不要。”陈凛从来不沾这些。 地方武装缺医少药,很多受伤的士兵用□□来当麻醉剂镇痛,军队里虽然没有严格规定,但人人都知道,毒`品一沾上就戒不掉。 乔林的爆破行动执行得不错,几个炸点先后爆炸,有效阻止了敌军的进攻,为攻坚战赢得了时间,占据了有利时机以后,陈凛利用地形优势,指挥士兵三面夹击包抄敌军,仅仅用了十几分钟的火力对抗,就消灭了对方一百多人,还占领了一个小型基地。 士兵们争先恐后跳下山坡去抢夺对方的武器和食品,其中一个军用帐篷边上点着一堆篝火,篝火上还有一只正在被火熏烤着的肥羊,于是他们什么也不顾了,全都扑上去要吃羊肉。陈凛知道他们平常生活艰苦,难得吃一回肉,也就没有阻止他们。 看到帐篷里似乎有人,陈凛警觉地端着冲`锋枪过去勘察,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男孩又瘦又小,穿一身不合体的军装,看起来像是受伤了,瘫在地上起不来。 当地很多武装组织因为士兵不够,经常招募一些未成年的小孩当童子军,其中不乏一些只有十二三岁的娃娃兵,陈凛见那孩子惊恐地看着自己,举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只要投降,就不杀他。 ` 男孩举起一只手做投降的手势,陈凛正要上前,说时迟那时快,男孩从褥子底下摸出一把手`枪对着陈凛开枪,尽管陈凛反应灵敏地往边上避开,还是被打中的肩膀,手`枪后坐力很大,他往后踉跄好几步才倒地不起。 而几乎就在一瞬间,男孩被端着冲`锋枪的乔林一通扫射打成筛子,粉红的脑浆和鲜血混在一起,场面惨烈。 乔林解决了这个娃娃兵,跑去看陈凛伤势,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来,看样子肩膀被子`弹贯穿,他已经昏迷了。 火速把陈凛送回驻地,将军破格安排车送陈凛到十几里外的医院治疗,几百个士兵里也难得有一个有指挥才能的人,将军不想失去这个未来的军官。 去医院的车上,乔林问陈凛要不要吃几粒□□镇痛,陈凛缓缓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都是汗珠。 失血过多,他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昏迷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一个少女的影子,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冒雨到工地上找他,不顾他身上的泥浆,和他紧紧拥抱。 “白葭……你别走啊……等等我……你别走……”昏迷的陈凛呓语不断。 到了医院以后,医生护士把陈凛抬进手术室,这里说是医院,不如说是个医疗所,设备比兰溪镇的镇医院还简陋,手术进行到一半,麻药的药力就失效了,陈凛疼到快失去知觉,拼命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叫出来。 那种生死命悬一线的感觉,让两年来不知前途的茫然瞬间开朗,陈凛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么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他不仅要离开这里,还要活得更好,出人头地。 我不要什么来世,我只要今生,白葭,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会活着去找你,不管你在什么地方,不管你在谁身边,我一定会把你夺回来。 陈凛再次睁开眼睛是在病房里,脖子上非常温暖,他低头一看,是白葭织给他那条围巾绕在脖子上。 乔林坐在一旁,看到他醒了,很高兴,“你睡了好几天,总算是醒了。”“围巾你给我拿来的?”陈凛声音嘶哑地问。 “是的,我知道这条围巾是你最宝贝的东西,就做主替你拿来了。”乔林和陈凛认识两年了,知道他无论去什么地方,始终带着这条已经戴旧了的围巾,刚到缅北的时候,为了这条围巾,他和人打架,不仅被体罚,还第一次被关禁闭。 “谢谢。”陈凛把脸埋在围巾里,忘却了伤口的疼,缅甸没有冬天,四季潮湿闷热,从来不需要戴围巾,但这条围巾对他来说意义不一样,能给他生活下去的勇气。 “一直很想知道,这围巾是谁织给你的?是你妈妈?” “不是,我妈很早就去世了,是我在国内的女朋友织的。” 乔林点点头,知趣地没有再问下去,那女孩要是还跟他在一起,他怎么可能舍得丢下她独自跑到缅甸来当雇佣兵,国内再苦再累也比这里强,但凡来这里的人,都有一种自我放逐的意识。 “我在国内的时候也有过一个女朋友,是我同村人,我们一起到广州打工,她嫌我穷,就跟了一个服装厂老板,那个老板不仅比她大二三十岁,还是结过婚的,我怎么劝她求她她都不听,铁了心宁愿当二奶也不愿再跟我过苦日子。” 乔林头一次谈起他的私事,陈凛听着动容,劝他:“那种女人,你别放心上,早分开早好,不是过日子的人。” “我告诉你这些,也是想劝你想开点,别太把女人当回事了,我们现在这种情况,自己活着最要紧。”乔林说。 陈凛苦笑,没做声。乔林尚有父母在国内,而他亲生父母早已去世,唯一心爱的人也已经离开他,孤身一人走投无路才漂泊在外,只把他乡当故乡。 “乔林,你有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陈凛忽然问。乔林愣住,“离开?” 陈凛轻轻点头,视线放得很远,“这种没有盼头的生活,日复一日不过是生命的重复和浪费,我很孤独,灵魂没有依靠的那种孤独,不知何处是归程。” 他略带忧郁的表情让乔林心有戚戚然,乔林早就觉得这个伙伴不简单,他虽然没上过大学,却有着哲学家一般的思维和意识,不像自己,吃饱喝足就是一天。 在医院住了几天,陈凛的伤势渐渐恢复,但因为营养跟不上,他还是没什么精神,护士每天来给他打针换药,过后就没人管他。 自从那时到缅北,训练间隙和休假的时候,他经常看书打发时间,从国内带来的书都被他看了几遍,住院这些天又开始看。 看书看到睡着,陈凛自昏昏沉沉中醒来,发现杨蔓站在床边,吃惊地合不上嘴,然而更吃惊的是发现自己半裸着身体,赶忙拉被子遮住身体。 杨蔓看到他那种仿佛吃了大亏一样的表情,嫣然一笑:“都看过了,还遮什么。我看你睡着了,就给你擦了擦身子,你住院这几天大概没洗澡,身上都臭了。” 他重伤未愈,脸上些许的苍白虚弱非但没减少他的男子气,反而增添几分让人怜惜之意。 陈凛没想到她竟然会不顾舟车劳顿来看自己,更不知道她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斟酌着说:“谢谢,陈凛人微命贱,当不起夫人这样的关心。” “有什么当不起的,除非你瞧不上我。我难道还不如一个妓`女?”杨蔓的手在陈凛胸口逗留片刻,轻抚到他腰间。她永远知道男人的那些部位最敏感、最经不起挑逗。 眼看着就要伸向□□,陈凛及时拿开她的手,眼神坚定看着她,“夫人,请自重,我是将军的属下,我不会背叛他。” 这小子又冷又硬臭脾气,杨蔓气结,拂袖而去。陈凛松了口气,肩膀的伤时时疼痛,但更难受的是他的心,杨蔓的举动让他感到危机,去意更坚。 28.第 28 章 信念支撑着陈凛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把伤养好以后,他回到营地, 开始花心思研究缅北这里的局势,很显然, 再在这种地方混下去, 十年八年也混不出头来,他必须离开这里, 去泰国。 泰国的经济比缅甸好很多, 也有不少有钱人, 听说因为国内政局不稳,很多有钱人会出钱养保镖, 用来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陈凛把自己的计划跟乔林说, 乔林一开始还有点不愿意, 觉得当保镖危险性更大,而且不能满足他对重型武器的酷爱,经不起陈凛再三劝说, 决定跟他一起出走。两人一合计, 都觉得去泰国是个好选择。 在缅北当了两年雇佣兵之后, 陈凛和乔林以家里有事为理由想离开这支地方武装。将军见他们去意已决, 也就不再强留,反正这几年边境局势日渐稳定,战事不多,雇佣兵都是拿薪金的,走了一个还有后来者,没有必要扣着人不放。 离开缅北之前,陈凛最后一次去找琴薇,哪知道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来开门。对面门开了,一个女孩探出头看着他,“你找琴薇吗?她前两天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陈凛没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死就死了。 女孩招招手叫陈凛进屋,告诉他,就在两天前,有两个士兵模样的男人来找琴薇,因为之前也接待过士兵,琴薇并没有当回事,让那两个人进了屋。 “他们轮番虐待她,把她当牲口一样用皮鞭子抽打,我听到她的惨叫声过去拍门,但是他们不让我进去,等他们离开之后,我进去一看,琴薇的床上都是血,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女孩哭泣着,为同伴悲惨的命运伤心。 陈凛咬着牙,问她:“你记得那两人的长相吗?你认识不认识他们。”女孩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真不认识。 陈凛默然无声离开,这个小镇并没有多大,雇佣兵常去的地方也就那几个,他很快就从别人那里打听出那两个士兵的下落。 花了几天时间,他跟踪那两名士兵,摸清了他们的活动规律,准备在夜间采取行动。乔林见他频频离开营地去镇上,以为他是舍不得琴薇,跟他开玩笑。 “要不,把那缅甸小妞一起带过去?” “带她干嘛。” 陈凛并没有把琴薇的事告诉乔林,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他决定单独行动。直觉告诉他,事情绝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两个害死琴薇的士兵极有可能是奉命行事。 某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陈凛听到身旁的两个战友议论前一天傍晚发生在小镇某处的枪案。 “听说两个人都被一枪爆头,将军派人通知了他们家属把尸体领了回去。” “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大概是xx邦联军的人,上次我们突袭他们一个阵地,杀了他们不少人,他们派人过来报复。” 乔林注意到陈凛那种非同寻常又慢条斯理的表情,悄悄问他:“听说那两个人经常去的妓院和你去的是同一家,不会是你干的吧?” 陈凛的枪法乔林最清楚不过,只要选好了角度,三四十米的射击距离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我杀他们干嘛。”陈凛矢口否认。 “不是你最好,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不要节外生枝。”乔林并不是惋惜那两条命,而是替陈凛担心,怕他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当天傍晚,陈凛正在收拾行李,缅甸小孩又来找他,告诉他,将军要见他。 预感到事情不妙,陈凛把□□别在腰里,跟着缅甸小孩去将军住的竹楼,果然不出他所料,杨蔓也在那里。 蛇一样蜷曲着身体匍匐在将军身边,杨蔓身上只穿着缅甸女人常穿的薄纱织成的纱笼,性感身躯若隐若现,懒洋洋的眼神里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陈凛装作没看到她的目光,径直走到将军面前。 “将军,您找我?” 将军是缅甸人,会说简单的中国话,但语调听起来怪怪的,问起琴薇和那两名士兵的事。陈凛思忖两秒钟,和盘托出,“是我干的。” “为了一个□□,你杀掉我两个士兵?”将军生气地看着这个中国士兵,本想叫人带他出去处罚,但是他很快克制住了,又想听听他怎么解释。 陈凛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两枚西班牙金币放到桌上,“这是从那两名士兵身上搜出来的,我想您比我更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将军一看到金币,顿时火冒三丈,抓起皮鞭就去抽打身旁的杨蔓。 这两枚西班牙金币他认识,杨蔓生日的时候,他特意从一个古董商那里买了一盒金币给她,金币是在一艘十六世纪的西班牙沉船上发现的,价值近百万美元,要是买武器装备,能装备一个团的士兵,哪知道这个风骚的女人竟然拿来送给外面的男人。 “不是我给的,是他们偷的,是这个陈凛偷的,他一向对我垂涎三尺,偷了金币就是想陷害我。”杨蔓狡辩着,雪白的身体被鞭子抽打出血痕。 将军更怒了,扯烂杨蔓身上的衣服,鞭子重重打在她身上,嘶吼着:“对一个士兵的名字你记得这么清楚,你他妈还说心里没鬼?你和哈德逊那些事你当我不知道?我送你那些金币就是想让你回心转意,哪知道你这条母狗的心比毒蛇还毒。” 杨蔓浑身血痕,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眼神怨恨地看着陈凛。陈凛喉咙干涩,眼睛也瞪得大大的,没想到平常待人宽厚的将军也会有暴戾的一面,对女人下这样的重手,本想说话,但一想到琴薇的死,默然不语。 “将军,我陈凛只有一条命,你要取就取,但我敢对天发誓,我和夫人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不信的话,我立刻用这把枪自杀。”陈凛冷冷地从腰间拔出枪对准自己太阳穴。 将军本在盛怒之中,看到他这个举动,不禁也愣住了,缓缓放下手里的鞭子,他颓然坐下,“你去吧,既然我已经答应放你走,就不会食言。” 陈凛放下枪,对着将军鞠了个躬,缓步退下去,从将军最后那个眼神里他能看出来,将军猜到他枪里没有子弹,但还是放了他一条生路。 那两枚西班牙金币确实是他偷的,但不是在杨蔓那里,而是在哈德逊住的地方偷的,自从那次拒绝杨蔓而被她和哈德逊视为眼中钉,他一直在暗中部署,买通了伺候哈德逊的缅甸仆人,缅甸仆人告诉他金币的事。 他答应缅甸仆人,只要对方偷几个金币出来,他就把找人把金币换成现金,缅甸仆人答应了,但也只偷了两枚金币出来,他留下金币,把自己几年的积蓄和出国前马丽珠给他的金镯子全给了缅甸仆人,谎称是卖掉金币换来的钱,缅甸仆人拿到钱后一夜间逃之夭夭。哈德逊明知道金币被盗,心里有鬼,也不敢声张。 没想到,这两枚金币竟然救了自己一命,为免夜长梦多,陈凛回营地找到乔林,两人趁夜离开了山区,坐车去泰国。 到了泰国之后,两人花钱托关系找了一户需要保镖的人家安顿下来,雇主家很富有,不仅在印尼拥有橡胶园,在北部也有不少生意,陈凛和乔林主要负责保护雇主太太和一儿一女的人身安全。 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宿命,这天早上,陈凛出门的时候就预感不对劲,但又不知道不对劲在哪里,司机按着每天必经的路线开车送雇主家的孩子去上学,一切都和平常并无两样,陈凛坐在前座,心中却一阵又一阵的不安。 傍晚的时候,陈凛刚准备出门,家里的保姆慌慌张张出来找他,告诉他,太太要见他。 走到客厅里,雇主太太焦急无比,看到陈凛进来,主动告诉他,她的小儿子在学校被人绑架了,对方索要三千万泰铢,而且不得报警,不然就撕票。 雇主蔡先生去印尼的橡胶园视察,飞机晚点,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蔡太太无计可施,只能和陈凛商量。 “他们说了交钱地点吗?”陈凛心中一动,知道这是天赐给自己的一个机会。 “说了,在郊区一个破汽车厂。”蔡太太把情况一股脑儿告诉陈凛。陈凛找乔林商量,准备带钱去救孩子。 “你跟蔡先生联系没有?”陈凛问蔡太太。蔡太太点点头,“说了,他说不能报警,那伙人心狠手辣,不是第一次作案,一报警孩子就没命了。” 孩子被绑架的第三天,蔡先生终于回到泰国,陈凛主动请缨去救人,但是要赎金的一半。蔡先生考虑再三之后答应了。 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绑匪很有经验,不断变换交钱地点,陈凛根据乔林利用自制电子通讯追踪器追踪绑匪打来电话的地点,绘制出大致的地图,并最终确认了绑匪藏身的地点。 两人冒险前往绑匪藏身的地方,乔林诱敌,双方交火,陈凛去救孩子,解决掉两个看守的绑匪,才时候发现孩子身上已经被绑匪绑上了炸`弹。 拆弹是陈凛在缅北当雇佣兵期间学会的技能之一,绑匪自制的炸`弹并没有多高明,唯一紧张地就是时间有限、孩子又小,陈凛深呼吸一口气,冷静沉着地观察炸`弹构造,稍微花了点时间就把炸`弹的引线给剪断了。 把孩子抱在怀里,陈凛跳窗而下,哪知道还没等他落到地面,身后的小楼就发生了爆炸,来不及多想,陈凛把孩子紧紧地护在身子底下,替他挡住飞出来的弹片和玻璃碎片,自己身上多处受伤。 后来陈凛才知道,绑匪因为形迹败露,引爆了身上的炸`弹,和乔林同归于尽,两个月以后,陈凛出院,带着乔林的骨灰和蔡先生给的一笔钱离开了泰国。 把乔林的骨灰送到他家乡安葬,陈凛给他买了块最好的墓地,在他坟前祭酒。 “我会替你把余生的日子好好过下去,以后你的父母就是我父母,我负责他们养老,养一辈子。”陈凛把酒杯里的酒洒在墓碑前,又把余下的半瓶酒一饮而尽。 安顿好乔林父母,陈凛留给他们一笔钱,南下去了国内经济最发达的城市之一鹭岛。 29.第 29 章 时光飞逝,一转眼白葭在江京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普外科规培已经有一年时间。研究生第二年, 她搬出了舅舅家,和高中同学耿薇合租一间小公寓。 住院医生规培期间只拿实习工资, 还要经常值班, 白葭每天都累得不行, 回到家除了睡觉就是睡觉。耿薇在四大事务所工作,也是每天被老板压榨劳动力到深更半夜才回家的人。 每天中午, 为了节省时间,白葭都在医院职工食堂吃饭,和她关系比较近的医生护士有两三个, 但最要好的是口腔科实习医生沈桦。 沈桦是北京人,十几岁才跟着父母迁居江京,性格豪爽好相处,和白葭大学时住同一个寝室。不仅如此,沈桦还是白葭高中同学林熠的女朋友。 林熠那时在法学院读书,有次借书卡丢了,临时来找白葭借卡,沈桦对他一见钟情, 穷追不舍一年多, 才终于把他搞定。 林熠在研究生第二年就通过了司法考试,毕业后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事务所写字楼离医院不远,他一有空就来医院食堂陪女朋友吃饭。 沈桦喜欢吃红烧肉,每次食堂只要有红烧肉她都会打两份,白葭有时候笑她,她坚称像自己这样不挑嘴的人好养活,为了攒钱买房结婚,她已经戒掉了一切烧钱的爱好,红烧肉是她最后的阵地,不能轻易上交国家。 “今天有你喜欢吃的酸菜鱼,我特地多给你打了一份。”沈桦把餐盘往林熠面前推推。林熠把鱼肉挑出来,夹到沈桦碗里。 白葭在一旁看着只是笑。 “白葭,今晚你有夜班吧,多吃点,你看你那么瘦,我都快赶上你两个了。”沈桦说。 “我最讨厌夜班了,就算没有病人来,也睡不好。”白葭只要一想到要上夜班,就连吃饭的兴致也没了。 “急诊哪天会没有病人,我当初不选普外就是因为我妈说普外要上夜班,还有急诊,我才选了口腔科,就算下岗了,我也能开一小诊所专门给人拔牙镶牙,是不是,小林子?”沈桦笑眯眯看着英俊的男朋友,怎么看怎么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林熠这天比往常更显得沉默,往常就算他再不爱说话,对沈桦还是迁就的,基本上有问必答,这天无论沈桦说了什么,他都有点心不在焉。 “白葭,你知不知道——” “什么?” “慕承熙要回来工作了,就在这个月。” 白葭怔住了,已经好久好久没人提到这个名字。自从他赴美攻读博士后,一直杳无音讯。朋友们就算有人知道他的消息,也默契地在白葭面前不提起,怕刺痛她的心。 慕承熙是和叶聘婷一起去的美国。 算一算,他也该博士毕业了,只是没想到他会回国,白葭有些惊讶地问:“我以为他会留在美国工作。” “在国外生存哪有那么容易,就业机会优先照顾他们本国人,再说,慕承熙父母都是军人,不能出国定居,他迟早得回来。”林熠客观地说。 “不知道他会去哪个医院?”沈桦忽然插了一句。 三人都陷入沉默,照理说,以慕承熙的家境,去军区医院是最大的可能,但江医附属医院也是市内三甲医院之一,不是最优秀的医学生,根本进不来,更何况这里还有白葭。 “他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白葭强撑笑意。 “也是,我听以前一个同学说,慕承熙他妈妈已经是军区总医院的副院长了,不能比啊,人家含着金匙出生的。”沈桦感慨地说。 听她提到慕承熙的妈妈,白葭心里泛起一阵涟漪,但很快也就消散了。 “小桦,晚上我要加班,恐怕不能来接你。”林熠临走时跟沈桦交代。沈桦点点头,“我可以去接你,给你带周黑鸭。” 林熠笑笑,捏捏她脸蛋儿走了。沈桦看着他背影依依不舍,白葭没等她,自己先走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白葭把白大褂穿上,看着台历上自己的工作时间表,已经三个多月没有休过一天假,这个月怎么也得抽空休两天假,再去一次兰溪镇。 上一回她去兰溪还是本科毕业那年,自从被市里作为旅游景点开发后,兰溪镇发生了很大变化,大部分居民陆陆续续迁出,沿街的门面房几乎都被做生意的商户或买或租,商业气息浓厚。 她们母女俩以前住过的房子早已被吴老太一家买给了做生意的人,陈家没卖,但马丽珠不在家,白葭在院子里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她回来,本想找附近邻居打听打听,走了几家才发现全是陌生面孔,以前认识的人全都搬走了。 失望而归,其后发生了很多事,让她没有心情再回兰溪,一下子几年过去,好不容易等到工作,才发现工作后更抽不出时间,医院恨不得安排住院医二十四小时吃住在院里,工作排得满满的。 上网定了周五去兰溪的动车票,白葭准备再去做一次努力,告诉自己,如果还打听不到陈家人的下落,自己就死心。 向教学主任章修良提出休假申请,章修良起初还有些不大高兴,直到一旁的尤医生提醒说白葭已经三个月没有休假,章修良才慢吞吞在请假单上签字。 章修良是医院外科骨干,四十不到就已经是江医的教授,平常在医院不坐班,学生有临床课的时候,他才会带人过来一次,亲自动手术,讲解给学生看。 清隽的容颜、瘦长的身材让章修良看起来很有气势,尤其是穿着白大褂的时候,尽管他的脸很多时候因为工作忙累睡眠不足而显得瘦削苍白,头发也抓得乱糟糟的,却丝毫不会减少女学生们对他的崇拜之情。 白葭是他带的研究生,也是经他力荐读研期间在江医附属医院规培的住院医,这样的名额,一届学生顶多只有一到两名,大部分人拿到硕士证以后才能正式到医院规培。尽管如此,他对白葭并没有另眼相看,反而比对别人要求更加严格,严格到白葭经常觉得喘不过气来。 周五出门前,白葭给耿薇留言,自己要外出两天,两人工作都忙,虽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几天见不到对方是常有的事。 到兰溪的时候,下着蒙蒙细雨,白葭从背包里拿出折叠伞撑开,沿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往前,烟雨迷蒙中,小镇仿佛一幅水墨山水画,斑驳的白墙、青砖拱桥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街道上过来过往的人大多数是外来的游客,本地人反而没有多少。 走到老宅门口,白葭深吸一口气,这里变化很大,两间屋子都像是重新返修过,陈家门口摆放着巨大的招牌,近前一看,已经改成一间酒吧。 既然这里已经卖了,酒吧主人大概也不会关心陈家人的下落,白葭悄悄离开,出院门往吴老太家的方向走。 吴老太的子孙都已经搬进城里,她大概是留守居民中年纪最大的一位,白葭敲了敲她家的门,过了很久才有人来开门,一个银白头发的老太太颤颤巍巍从门后探出头来。 “私人住家,不提供参观。”吴老太大概经常被游客骚扰,见是个陌生面孔,有点不耐烦地想把门关上。 “吴家阿婆,是我呀,我是白葭。”白葭自报家门。 吴老太听到这个名字,眼睛顿时一亮,“哎呦呦,白葭呀,这可有多少年不见了,还以为你去了外国呢,哎呦呦,可长成大姑娘了。” 把白葭让进屋,吴老太不仅亲自倒茶给她,还端出个茶盘,茶盘上满满的都是茶点坚果,放在白葭面前,非让她尝尝她自己做的桂花糖糕。 “小白葭呀,都长这么大了,还是这么漂亮。”吴老太越看越觉得这丫头水灵,镇上哪一家的姑娘都没有白葭水灵。 闲谈中,白葭把自己离开兰溪以后的生活简单描述了一遍,吴老太听说白葭已经是大医院的医生,惊讶又佩服,“想不到,你这么有出息,小时候你老聪明额,我那时就说,白葭是个小机灵鬼,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那您知不知道陈凛家的人都搬去了哪里?”白葭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吴老太身上。 吴老太说:“晓得一点,陈师母前些年得过一次大病,动手术以后身体大大不如以前了,大概三年前陈凛来把她接走了,听说他在南方挣了大钱,要带陈师母过去享福,去年陈燕结婚还送了喜糖过来,我差点没认出她,比小时候洋气多了,也变好看了……” 竹筒倒豆子一样,吴老太把她知道的情况滔滔不绝说给白葭听,还时不时添油加醋评价一番。 “和陈凛一起来的小姑娘长得老漂亮额,不知道跟他什么关系,一直叫他凛哥凛哥……”吴老太模仿女孩的尖细声音,说得声情并茂,“难得他们还惦记我老太婆,买了好些东西来看我。” 白葭咬着唇笑笑,难怪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找过自己。 吴老太快九十了,脑子依然和当年一样灵光,八卦的神经也格外发达,一边说还一边观察着白葭的反应,见她始终笑吟吟的,也就不再多说了。 “那您知道他们一家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吗?他们留了地址没有?” “哎呀,这我就不晓得了,他们好像不是住在广州,就是住在鹭岛,反正广东那边,陈凛发财了,把他妈妈妹妹都接过去了,那小子蛮有良心额。”吴老太絮絮叨叨把陈凛夸了又夸。 白葭叹息一声,陪她坐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告辞而去,本来吴老太坚决要留她吃饭,但她已经没有心情久留。 小镇到了夜晚比白天还热闹,到处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商家的霓虹灯招牌闪烁,三五成群的游客不顾雨天路滑,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白葭走得很慢,雨水打湿了裤子也浑然不觉,心里安慰自己,知道他们一家人苦尽甘来,也算是没有白来,细想起来,跟他分开已经八年了,这八年足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足以让所有人的生活都发生改变。 “你说你青春无悔,包括对我的爱恋, 你说岁月会改变,相许终生的誓言。 你说亲爱的道声再见,转过年轻的脸,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眼。” 不知道镇上哪家文艺的店主在播放这首怀旧的老歌,白葭驻足站定,眼眶湿湿的,就像小镇湿润的雨夜,缠绵的雨雾挥之不散,不断安慰自己,不用再颠沛流离,现世安稳,这样的结局就是最好的结局。 心灵深处某个地方隐隐作痛,那种苦,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 30.第 30 章 回到江京, 白葭向院里申请了单身宿舍, 硕士学位已经拿到,以后吃住在医院,确保能在剩下的两年规培期结束后,转成主治医生。 跟沈桦说起这件事,沈桦也正为此事发愁,口腔科和普外一样需要轮转, 她要到外科急诊待上两个月, 熟悉口腔科常见急诊病的诊断和处理。 “林熠工作比我还忙,我要是搬到院里来住,跟他更没有时间见面了。”沈桦皱着脸,一直叹气。 “我说你能不能有点自信, 我就不信你离开两个月,他就变心了。” “这叫忧患意识, 现在的小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看到帅哥没有不往上扑的,我们家林熠又帅又酷, 要不是我扑得早, 还不知道会落谁手里呢。”沈桦一说起男朋友就是满脸花痴状。 白葭笑笑, 抬手看表,“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家一趟,把行李搬过来。” 和沈桦告别,白葭搭地铁回家收拾东西,她的衣服不多,一个大箱子足够,多的是堆积如山的医学参考书,整理出整整两大箱。 眼看着自己搬不动,白葭当机立断,选了几本重要的带上,其余的先放在家里,等有空的时候找个搬家公司过来,不然那么重的箱子,谁也搬不动。 傍晚时分,耿薇照例在公司加班,白葭给她留了字条,把做好的晚餐用保鲜膜包上,等她晚上回来的时候给她当宵夜。 大城市的交通到了晚上都是车水马龙,白葭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下车帮她把行李放到后备箱,问清她地址,将车驶入车海。 大约开了半小时,快进入过江隧道时车堵在通道外寸步难行,司机等得不耐烦,下车去打探情况,回来后告诉白葭,有一辆幼儿园接送孩子的校车在隧道内发生车祸,情况挺严重,家长们正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我看没有两三个钟头是走不出这里了。”司机对车困在车海里懊恼不已。 白葭见车前车后都排着长龙,有点担心地说:“现在这个情况,只怕急救车都进不去,受伤的孩子们怎么办?” “那谁知道,听天由命喽,正是晚下班高峰期,车都堵在一起,谁都飞不出去。”司机对车祸见怪不怪。 反倒是白葭,心里有点放不下,“我是急诊医生,我下去看看吧。” 她推门就要下车,司机叫住她:“唉,美女,你要是下车的话,先把车钱结清了,我不知道你要去多久,时间耗不起。” 白葭没办法,付清了车款,拖着行李箱在车海里穿行。果真如司机所说,车队排成长龙,插翅都飞不出去。 走了几分钟,隐隐看到前方的车祸现场,白葭加快步伐,到现场时把行李箱丢在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次性口罩戴上。江京时有雾霾,她已经习惯了放一袋口罩在包里。 现场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受伤的老师和孩子,哭喊声在隧道内回响,过江隧道附近没有大医院,急救车开过来需要时间,现场只有一辆小型急救车停在边上,但伤者太多,仅有的几个医护人员根本忙不过来。 “我是江医附属医院的医生,这是我的工作证。”白葭把工作证给现场医生看,想参与救援。那医生忙得顾不上看,只说:“车里还有孩子。” 白葭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被从车里抬出来,忙过去帮忙,窒息加上失血,孩子的小脸已经呈现青紫色,再不采取急救措施,只怕会因脑部缺氧窒息而亡。 “给我酒精棉球和刀片。”白葭向一旁的护士发出指令。护士见她是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孩,犹豫着有点不敢相信她,但见她熟练的急救手法,把酒精棉球和刀片给她。 白葭接过手术刀,果断将受伤孩子的颈部气管切开,血泡一个个冒出来,孩子的小脸渐渐不再紫涨,心律也有所恢复。 回头看到另一个伤员,白葭说:“患者喷射状出血,右臂大血管已经破裂,先用止血钳夹住血管止血。”一边说,她一边拿起一根橡胶管扎在患者右臂近心端,叮嘱护士每一个小时放松五分钟。 随着交警疏散隧道内外车辆,几辆急救车陆续开进来,白葭满头是汗,高度紧张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身体累得像要虚脱一样。 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背影也在为救治伤员忙碌着,白葭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但等他回过头来,她才惊讶地发现,竟然真的是他。 慕承熙回过头来,看到白葭坐在地上,微愣两秒钟,随即把视线移开,把正在抢救的孩子送到急救车上以后,才过来找白葭。 “你怎么也在这里?”白葭见他没穿隔离衣,猜想他也是和自己一样,临时到现场来帮忙。 “我和朋友约了饭局,堵在隧道里,听说发生了车祸就过来看看。”慕承熙端详着白葭。她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了,一缕一缕沾在额头上,衣服上也沾了很多血迹。 白葭勉力站起来去找自己的行李箱,慕承熙跟上她,“我的车就在前面,不如我送你一程。”白葭点了点头,实在没力气再去拦车。 花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的车才从隧道里出来。慕承熙打开点车窗,晚风吹进来,白葭舒服地浑身一颤抖。 “你这是要搬到医院去住?” “嗯。我毕业了,规培也到了第二年。”白葭拿纸巾擦拭额头和脖子上的汗,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沾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我以为你不会留在江京。”慕承熙似有意似无意地说。白葭淡淡一笑,“不留在江京,我还能去哪里。” 慕承熙没再说话,冷峻地看着前方路况,他比少年时还要沉稳,坚毅的面容成熟而果敢。白葭理了理头发,开始盘算自己回去是先洗澡还是先吃晚饭,她血糖低,饿着肚子洗澡容易晕,但要是不洗澡换衣服,这副尊容去食堂只怕会吓到人。 到了医院门口,白葭下车后拿了行李箱要走,慕承熙摇下车窗说:“你血糖低,先吃饭再洗澡。”白葭怔住,“你说什么?” 慕承熙笑着摆摆手,把车窗关上,开车离去。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她什么习惯他能不知道。 白葭提起精神,拖着行李去职工宿舍,换好衣服去食堂吃饭,刚吃到一半就接到电话,急诊来了几个车祸伤员,主任急招所有休假的医生。 高速上的这起车祸伤亡严重,白葭忙完了回到宿舍已经午夜时分,匆匆洗了澡,她扑到柔软的床上,嗅着被套和枕头上好闻的味道进入梦乡。 她没想到的是,几天后她在病区查房的时候遇到慕承熙。他穿着白□□生服,玉树临风般站在那里,正和科主任说话,大概是第一天上班,主任领着他四处看看。 白葭想,自己来实习的时候可没这待遇,章修良那样的专家除非坐诊的时候会出现,平常根本见不到他人,更别说带着学生到病区查房了,白葭刚来的时候,都是跟着科里的主治医生出来查房。 慕承熙被分在心胸外科,主任是江医的博士生导师胡来旺,胡来旺医术精湛,是江医风云人物,不仅是大外科主任,也是竞争附院院长的有力人选,慕承熙五年本科四年就念完了,没等到他手下读研就出了国,但是精明的胡来旺知道这个学生来头不小,他一进来,就把他要到自己的科室。 和章修良那种帅气的瘦高个儿不同,胡来旺不仅矮胖,还有点秃头,很像《儒林外史》里的胡屠户,穿着白大褂也没增添多少气质,笑起来一副乐呵呵老好人的样子。 “白葭,来来,给你介绍个新同事,我们科的生力军,刚从哈佛医学院回来的慕承熙。”胡来旺热情地跟白葭挥动小胖手。 白葭在江医是院花,到了附院也是院花,医生教授没有不认识她的,相比之下,慕承熙因为走得早,在学校的知名度反而没有她高。 白葭坦然过来跟慕承熙握手,慕承熙说:“胡教授,我们认识,以前是同学。”胡来旺一听这话很高兴,“这就更好了,白葭下半年要到我们胸外轮转,同学的话相处更融洽。” 病区里的病人们听说来了个帅医生,起得来床的纷纷走出病房观望,起不来的也注视着门口,想看看新来的医生到底有多帅。 一见之下,果然名不虚传,好几个病人私下里议论,医院终于来了一个能配得上白医生的帅哥医生了。 慕承熙对众人的围观始终保持礼貌的态度,充分显示了良好的修养,胡来旺有意考了他几个专业问题,他也对答如流,给在场的人都留下很好的印象。 白葭没有多逗留,她上午还有个阑尾炎小手术要做。虽说这样的小手术对已经有了一定经验的她来说不算难事,但每次她都全力以赴。 最难缠的是那些病人家属,看到她是个年轻女孩,长得又特别漂亮,总觉得她不会是个好医生,起码不是个有经验的医生,经常嚷嚷着要换别人当主刀医生,每次遇到这样的人,白葭都会跟他们说,等章教授的专家号可以,排期至少两个礼拜。 病人耗不起,也只能接受医院安排,好在白葭自己没有出过纰漏,在没有主治医生指导的情况下也能圆满完成手术,渐渐积累了经验和自信。 整整一星期,白葭不管去哪里都能听到有人议论慕承熙。 医院上下老少发动一切能发动的八卦力量把慕承熙的家境、学历打听个底儿掉,连他爷爷当年在哪个军、哪个部委任职都打听得清清楚楚。慕承熙未婚,更是让一众有适婚年龄女儿、侄女、外甥女的医生护士们打了鸡血一样扑上来,争先恐后要给他介绍对象。 每次医院来新人,几乎都会遭遇这样的围攻,白葭自己也遭遇过,被各种优质男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整整围攻了一个月,最后她不得不说自己有个在外地工作的男朋友,才算把她们搪塞过去。 “我有女朋友,跟我家一个大院儿的。”慕承熙对这样的围攻忍无可忍,终于有一天在写病历被骚扰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句。 围观群众顿时领悟了,不管他真有假有,态度却是明确的,人家择偶不仅要女孩儿自身条件好的,还要门当户对的,不是大院出身的人家看不上,这一来,好多人打了退堂鼓。 沈桦和白葭说起她们科里一个医生把表妹介绍给慕承熙的事,白葭没笑,她自己一直笑个不停。 白葭并不觉得这事有多好笑,在一旁嘴角一挑,“我说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背后说别人的事看把你得意的。”沈桦被她一说,笑容收敛不少,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白葭,“其实我是想提醒你,他很抢手,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白葭摇摇头,“没这想法。”沈桦满脸不解,“到底为什么呢?我总觉得那时候你俩分手,是你不要他,而不是他不要你。” “别管谁不要谁,反正是分了,覆水难收。” “我听说胡屠户的女儿是同声传译,在省政府外事办工作,年龄和咱们差不多大,搞不好老胡也盯着呢,不然对慕承熙那么好?慕承熙要是娶了胡屠户的女儿,岂不是成了屡试不中的范进,随时可能挨他油腻腻的大嘴巴子。想想都不妙,我们校草少年得志,再怎么说也不能变成中年潦倒的范进呀,你说是不是?” 沈桦一说起八卦就满嘴跑火车跑得无边无际,白葭对她天马行空的思维见怪不怪,只笑笑。 “唉,你说,慕承熙对你到底还有没有那个意思呀?他要不是还有那个意思,干嘛到咱们院来?可来都来了吧,为什么他迟迟不出手?他还在等什么呢?”沈桦觉得这事儿挺令人费解,让她这个看戏之人替他们着急。 白葭没说话,把碗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外科是个体力活儿,还是高强度体力活儿,她必须吃饱喝足,才能保持充沛体力。 “你该不会还想着那个陈凛吧,他都消失八年了。”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白葭一阵心悸,险些将手里的餐盘落到地上。沈桦瞧她神情,知趣地没有再开口。 31.第 31 章 慕承熙端着餐盘独自一人在角落坐下,刚吃两口就接到叶娉婷电话。叶娉婷告诉他, 她办事路过他们医院, 给他带了午餐。 “都是你喜欢吃的清淡菜。” “我已经吃了。” “食堂的饭怎么吃得下, 你快来吧, 再不来菜都凉了。” “好吧。” 慕承熙一点也不想去,虽然医院食堂伙食和家里不能比, 荤素搭配起来热量也偏高,但叶娉婷既然送到门口, 他不去拿也有点不近人情。 医院停车场, 叶娉婷从一辆火红跑车里下来, 脚上一双八寸高跟鞋让她的步态看起来摇曳生姿, 慕承熙刚走到门诊大楼楼下就遇到她。 叶聘婷把打包好的菜拿给慕承熙, 叮嘱他趁热吃。 “晚上我来接你下班吧。”叶聘婷留学回来后在自己叔叔的公司任职,工作不忙收入不菲。 “不用, 我晚上要值班。”慕承熙没什么心情跟她多说, 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他们站着说话, 白葭远远看到, 怕给叶娉婷看见, 特意绕道从草坪边的小路回门诊大楼, 然而叶娉婷还是看到了她,漂亮的脸刷一下挂住了。 “那好吧,改天再联系。”叶娉婷克制情绪,跟慕承熙告辞。慕承熙再次谢她。 回到食堂,慕承熙打开饭盒,发现里面琳琅满目,各种菜式应有尽有,不是有心准备,不会这样丰盛,拿起筷子吃了几口,他把菜分给周围的同事吃。 “呦,这谁送来的,是你女朋友吗?” “比咱食堂的菜好吃多了,你女朋友可真会疼人,知道你在食堂吃不到好的,特意给你送来。”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慕承熙淡淡然不说话,看着他们分享美食。 白葭回到科里,别的医生吃过饭都午睡去了,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难得有个空闲,她拿起喷壶给窗台上的花草喷水,阳光下,那些植物茁壮成长,用小小的红艳花朵回报她的精心养育。 一抬眼,看到慕承熙从草坪间的鹅卵石小路经过,白葭收回视线,往后站了站,继续给花草浇水,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不小心把一盆花碰掉了下去。 花盆从二楼落下,好在没砸到人,慕承熙听到声音,下意识看过去,却见白葭站在窗口浇花,跟她笑笑,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你晚上值班吗?” “值。” “本来想请你出去吃个饭,值班就算了。我明天开始也要值班了。” “哦。” 白葭惜字如金,无法表达内心的情绪。慕承熙见她对自己的邀请似乎不很热衷,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小夜班还是大夜班?小夜班的话,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吧?” 念大学的时候,两人外出约会,经常会在外面吃了宵夜才回学校,这一晃也好几年过去了。白葭愣神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你也住医院宿舍?” “嗯,我家里这里太远,路上又容易堵车,我们科值晚班几乎每天都有急诊,一来一回时间都耗在路上。”慕承熙向着职工宿舍的方向走,打算回去睡个午觉。 这天白葭是小夜班,十点半的时候,慕承熙来找她,两人一起离开医院,去了江京最有名的城隍庙小吃街。 小吃街有夜市,外地游客和本地居民都很多,两人找了家顾客相对较少的铺子,随便点了几样。 “这里还和以前一样。”慕承熙四顾左右,周围和他出国前没有明显变化。 “保持老街特有的传统风味,这里才能吸引这么多游客过来。”因为来得次数太多,白葭对这里早已不感兴趣,除了看到摩肩接踵的人群,看不到别的。 两人吃烤串儿,白葭不禁想起想起大学时和慕承熙第一次出来吃路边摊,他看着那些串串,说了好几句:这些干净吗?不会吃坏肚子吗?会不会都是地沟油啊? 看白葭吃得津津有味,他犹豫了半天才用一种慷慨就义般的表情拿起一串来吃,从小到大他每天被当医生的妈妈督促着洗手无数遍,妈妈也不许他吃任何不干净的食物,烤串、麻辣烫这些别的学生觉得很平常的小吃,对他来说却是很少接触的食物。 “工作后还适应吗?” “还行吧,教学主任是章修良。” “章修良是出了名的严师,你是他的高徒。” 白葭抿嘴一笑,所有人都这么安慰她,但没经历过的人不知道,章修良训练住院医堪称魔鬼式训练。 有时候白葭也怀疑,性情急躁的章修良是怎么成为最优秀的外科医生的,以前老师就说过,心急容易出错,外科医生最忌急躁。 相比之下,胡屠户对学生就温柔和善多了,他用他因为充满知识而变得硕大的脑袋和胖胖的小手润物细无声地把精湛医术手把手教给学生。 他从不训斥他们,只会在一开始就告诉他们,他收学生都是末位淘汰制,谁的表现好坏他心里都有数,半年淘汰一个不合格学生是他雷打不动的规矩。 看到白葭的手机还是大学时用的三星,慕承熙很诧异,“你还没换手机?苹果都出到6s了。”“能用就行,反正我也没时间用手机上网。”白葭对电子产品从来不怎么热衷。 “不消费,你赚那些钱有何意义?” “我有债要还。”白葭淡淡地说。 为了当年的二十万,她一直省吃俭用,希望能有一天攒够了钱还清欠白云舒的债,为了那二十万,她青春最好的几年郁郁寡欢。 慕承熙轻叹一声,心头被一团浓得散不开的云雾围住,掩饰地拿起茶杯喝茶,却被茶水中的茶渣呛到,咳嗽好半天。 白葭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视线随意地落在他握着杯子的手上,他的手是典型外科医生的手,手指修长光洁,指甲剪得短而干净,这样的手最适合握手术刀,温和却有力。 吃到一半,白葭和慕承熙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医院打来电话叫他们回去,说是城里某个高档会所发生火灾,数十人不同程度受伤。 刻不容缓,慕承熙匆匆付了钱带白葭一起回医院,车刚进院子就看到门诊大楼楼下停着四五辆急救车,一副副担架把伤员从车里抬下来。 白葭跑步去更衣室换好隔离衣,看到一个伤员被从担架上抬到急诊室床上,边上还站着个苗条的女孩。 “家属请离开手术室,我们要对伤者实施抢救。”护士催促女孩离开。女孩不肯走,白葭这才注意到,受伤的那个男人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那就让她留下吧。”白葭跟护士说,伤者应该还有意识,贸然掰开他手指只怕会引起他情绪波动,影响急救。 手术台边的仪器上显示着伤者的心电图和脑电图,护士替伤者测量体温和血压脉搏,把指数告诉医生们,伤者头部受创,面部口唇紫绀,说明正处于缺氧状态,脑外科值班医生给伤者戴上氧气呼吸器,只等麻醉师的一针下去,就开始进行伤口缝合。 护士替伤者清理干净脸部血污,白葭无意中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然是陈凛,惊愕地差点站立不住,但是她很快定下神来,果断地拿剪刀剪开他衣服,用b超检查他胸腔和腹腔,有没有器官性损伤。 迷迷糊糊中,陈凛双目似睁非睁,他知道自己头部受了伤,而眼前不断晃动的人影中,他似乎看见了白葭。 一定是幻觉,白葭早就跟男朋友去了美国,哪里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疲倦地闭上眼睛,麻药的作用让他昏昏欲睡。 章修良进来检查急救处理情况,一看到站在陈凛身边的女孩就火了,“家属怎么能跟进来,病人需要无菌环境不知道吗?白葭,你怎么回事?” 白葭没有辩解,默默处理手头的事,在场这么多人,只有自己是章修良的学生,他当然要拿自己开刀,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无菌规则他们一进大学就学过,而她也确实犯了低级错误。 和陈凛一起来的女孩被章修良的态度吓了一跳,但也知道自己在场是多余的,立刻退了出去。 确认陈凛已经得到充分治疗,白葭去别的手术室,看到慕承熙正跟着胸外科的几个主治医生一起对重伤员进行外伤缝合,过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慕承熙用持针器进行外伤缝合的手法干净利落,简直不像是住院医规培才第一年的年轻医生,而像是有了相当经验的医生,白葭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动作,既佩服又羡慕。 “剪刀,给我剪刀。”慕承熙满头的汗,回头叫护士。护士把剪刀给他,他剪断缝合线,用纱布把缝好的伤口包扎好,动作一气呵成。 白葭看了看表,整个剥离缝合处理过程仅用两分钟,这是最好的外科学生也不一定能达到的成绩,只能说慕承熙在这方面的确是天才,难怪别人都要五年才能完成的医学院本科课程他四年不到就能修完,当初这件事轰动全校,整个江医历史上不超过五个学生能在本科时提前结业。 这样干净利落的外科手术,白葭以前只看过章修良有过同样精彩的演示。也是那次之后,不管章修良怎么严格,白葭再也不敢有半点怨言,他的水平在哪儿,所以决不允许自己看重的学生有任何纰漏。 叫护士给伤员打破伤风针,慕承熙又开始缝合另一处外伤。护士们都在忙,白葭掏出纸巾上前给他擦了擦汗。慕承熙抬头见是她,眼睛里有一丝惊喜,但救人要紧,他没有更多时间表达情绪,瞬间又低下头去工作。 急诊室外早就被闻讯赶来的家属包围,事发地点是高档会所,在里面消费的人非富则贵,不乏方方面面领导的朋友亲属,医院方面接到无数上级打来的电话,让他们部署最强的医疗力量,一定要确保伤员得到有效救治。 原本安静的夜晚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闹得人仰马翻,一整夜,门诊大楼灯火通明,医务人员不断进进出出,院子里停满了各种豪车,直到第二天天亮,这场生死较量才暂告一个段落。 白葭一夜没睡,精神和体力都不支,在其他医生的劝说下回到宿舍休息,睡了一上午,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泡个热水澡之后,精神爽利了不少。 惦记陈凛伤势,她匆匆去食堂吃了点饭,就去住院部探望。在护士那里查陈凛的名字,护士告诉他,陈凛已经搬进了医院最贵的豪华单人病房。 白葭走到病房门口,见病床边没有别人,才推门进去。陈凛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到她,惊讶地半天发不出声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32.第 32 章 “白葭——”陈凛好不容易从喉咙中挤出这两个字, 音调有些走音。 白葭走上前,拿起他的护理病历看了看,又看了看边上各种仪器的指数,见他体征一切正常, 稍微放了点心。 “我毕业后在这家医院工作。”白葭见他那种惊讶的样子,把自己的情况简单告诉他。陈凛始终看着她,表情中的阴影越来越浓重。 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哪知道她毫无征兆就出现在眼前。一瞬间, 陈凛心绪波动, 忍不住咳嗽起来。白葭怕他伤口开裂, 赶忙替他轻抚心口止咳。 几个医生从病房外面进来, 白葭见慕承熙也在其中, 没有说话,站到一旁。胡来旺亲自带学生来查房,让护士替陈凛检查各项指标后, 跟学生们交代几句。 白葭不知道慕承熙和陈凛有没有认出彼此,从慕承熙那种略带怀疑的表情白葭看出来, 他应该觉得陈凛很眼熟。 陈凛对慕承熙却是印象深刻, 他一眼就认出这个年轻帅气的医生就是当年那个喜欢白葭的小班长, 轻轻抿唇,闭上眼睛。 查房的医生们走了以后,白葭本想多陪陈凛一会儿,没等她坐下,又有人来。 昨天在急诊室一直陪在陈凛身边的女孩提着饭盒从外面进来,看到陈凛床边有个漂亮的女医生,疑惑地问陈凛,“凛哥,你们认识呀?” 陈凛看白葭一眼,告诉女孩:“我们以前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 白葭听他这么介绍自己,身体一阵颤栗,只是邻居吗?她在他心里,只是个一起长大的邻居? 女孩一听说白葭是陈凛的朋友,友善地叫她姐姐,“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叫辛卉。” 这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一头乌亮的长发披肩,小小的脸白净清秀,皮肤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白葭听陈凛介绍她是朋友的女儿,礼貌地跟她打招呼,客套几句以后告辞而去。陈凛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离开,依然看着门口。 辛卉把买来的午餐放到桌上,打开给陈凛看,都是他爱吃的食物,为了买这些食物,她跑了几个地方,排队一个多小时。 “护士会送饭过来的,你何必忙。” “医院的饭菜不好吃,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我辛苦一点不算什么。” 辛卉拿起勺子,把营养粥一勺勺喂给陈凛吃。陈凛哪里吃得下,很快就呛了一口,辛卉赶忙拿纸巾替他擦擦。 “刚才那个医生不只是你邻居那么简单吧。”辛卉并不傻,刚才陈凛的表情虽然很平淡,但目光中的关注不一样。 “她是白葭。”陈凛终于告诉她。 辛卉心头一震,缓缓舒了口气,难怪陈凛一见到她,连饭都吃不下了。除了白葭,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能让他魂牵梦萦不能忘怀的人。 白葭走出外科住院区,在楼下看到慕承熙,看样子是在等她,没看到她的时候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口,一看到她,又假装不在意,转过脸去看花园里的桂花,也不知道要研究什么。 白葭并不想拆穿他,坦然从他身旁经过,听到他轻轻问,那是不是陈凛? “是他。” 白葭挺佩服他们,大概曾经的情敌彼此之间的印象甚至会比情人间更深刻,仅有两面之缘,几年过去,他们依然记得对方的长相。 “看样子他也今非昔比了,没有千万资产,成不了江城俱乐部贵宾。”慕承熙对江京城里的高档消费场所有一定了解,也从其他人那里得知昨晚那场突发**故的大致情况。他们科主任胡来旺接到卫生局领导好几个电话,叮嘱他们一定要安排好伤员救治工作。 “也许吧,谁知道呢。”白葭听出他言外之意,但不想回答他这种针对性很强的问题,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来看他的那个女孩儿是谁,好像不是他妹妹。”慕承熙记得高中时陈凛的妹妹陈燕来找过白葭一次,他们见过,陈燕长得并不是很出众。 “是朋友。” “朋友还是女朋友?” “我也不知道,他没说。”白葭对这一点也很不是滋味。辛卉说话时那种娇柔的语气,让人一听也知道她是个被保护被宠爱的女孩儿,是家人捧在手心里富养起来的小公主。 慕承熙回想之前在走廊上看到辛卉的情形,有点疑惑,那女孩猛一看有点像白葭,有着和她相似的脸部轮廓,甚至身材都很像,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陈凛故意找了这么一个和白葭相像的女孩。 两人沿着鹅卵石小路走进医院花园里,绕过金鱼池,在繁盛的花木间散步,很久都没有说话,慕承熙终于鼓起勇气问白葭,“下个月高中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去啊,听说好几个同学从国外赶回来,班主任也会参加,挺难得的一次聚会。” 白葭还挺想见见以前那些同学的,高中毕业后大家奔向五湖四海,后来出国的出国,工作的工作,有些结婚早的甚至已经有了孩子,大家很长时间没有聚过。 “人要是能永远不长大就好了,可是时光追在身后,挡住退路。” “你说什么?”白葭问他。 慕承熙淡然一笑,没有回答。白葭觉得他出国回来后深沉了许多,经常欲言又止,似乎隐藏了很深的心事。 看着白葭独自离去的背影,说不尽的温婉绰约,慕承熙半天没动,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 那是高一刚开学不久的一个早晨,他到办公室送全班的数学作业,看到班主任办公桌边上站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猜到她就是新来的插班生。 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像是镀了一层金,看人时那种恬淡中带着点怯意的表情,让人特别想亲近她、保护她,慕承熙觉得自己心脏仿佛被刺穿了一样,瞬间甜蜜地疼痛,以至于上课从不开小差的他,那一整天目光都忍不住追随着她。 课间的时候,身为班长的他主动找她说话,领她去食堂吃饭、帮她买饭卡、办借书卡,甚至怕她在校园里迷路,给她手绘了一张学校地图,跟她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尽管她什么都没表示,他却整整开心了一个星期。 回国后再见到她,他心里原本已经冷却的情感再次复燃,她就像一团火,而他就是飞蛾。 陈凛的外伤不算严重,在医院住了十多天,白葭几乎每天一有空就去看他,观察他伤势恢复情况,偶尔慕承熙也会去,遇到两人都在场的时候,气氛就会变得很微妙。 为了避开慕承熙,白葭改变了探视时间,等医生查房过后,她再去。有几次她到的时候,陈凛刚打了针睡下。 大概是觉得病房里太热,他经常不好好盖被子,不是腿露在外面,就是胳膊露在外面,白葭每次都要替他把被子盖好。 睫毛精,也不知道睡着没有,白葭看着他的脸,眼皮上浅浅的一道褶,他是内双,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睑,嘴唇弧度柔和,四肢舒展、睡相及其随意,身上的病号服因为在床上蹭来蹭去揉得皱巴巴,扣子也松开好几个。 白葭怕他露着肚皮会着凉,伸手替他把扣子扣上,手碰到他结实的腹肌,竟有些颤抖。时光再美,怎如初见?明明是心里的那个人,再相见也只能在记忆里偷偷怀念。 他比几年前更结实了,大概经常健身,恰到好处的身材比例让白葭想起解剖课上老师说过的人体黄金比例,见他闭着眼睛睡得沉沉的,她一时兴起,轻轻用手指丈量他上下身的比例,腰正好在黄金分割点。 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白葭深吸一口气,本以为几年过去,自己面对他的时候心境应该平和下来,可一见到他,种种记忆迅速复活,忍不住就想碰碰他。 暗自觉得有趣,无意中余光一瞥,却见陈凛安静地看着自己,懒洋洋却又目不转睛,白葭不知道他醒了有多久,尴尬笑笑,“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本来是睡着了,感觉痒痒的,又醒了。”陈凛振作点精神,把枕头枕在背后,目光愉悦地看着白葭,“你刚才是在计算怎么把我肢解了吗?” 白葭的脸刷一下红了,那点猥琐的小心思瞬间消失殆尽。 “当然不是,随便看看。”白葭赶紧转移话题,“陈师母那次手术以后身体还好吗?听说陈燕结婚了,现在住在哪里?” 陈凛淡淡地笑,跟着她转移话题,“我妈身体还行,就是比以前瘦了,我们全家现在都住鹭岛,陈燕开了家美容沙龙,我妈住在她家帮她带孩子。” “挺好的……”白葭踌躇着,不知道怎么问辛卉的事才妥当,觉得他应该主动告诉她,而不是等她来问,可偏偏他很沉得住气,不问就不说。 “陈师母在陈燕家,那你一个人住啊?” “对,我自己住,陈燕有老公有孩子,我跟他们住一起不方便。” 不方便?是怕人家不方便,还是怕自己不方便?当然喽,成年男人和妈妈妹妹住一起是挺不方便的,偶尔想带女人回家过夜,总不好当着家里人的面。 白葭慢吞吞想了很多心思,手指不自觉在病床上一下一下地戳,假以时日,怕是能练出一阳指。 “你还——” “什么?” “没什么。”白葭忽然又没有勇气问了,她怕那个答案不是她想听的,又或者,即便是她想听的,他们目前的情况看样子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第33章 病房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只有白葭来的时候会带来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陈凛贪婪地嗅着这种让他怀念的味道。 “你这回怎么会到江京来?” “生意上的事。” 陈凛话不多,白葭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显得很有耐心, 白葭不问他, 他也不会把自己的事主动告诉她,白葭渐渐感觉,他是故意的,故意不把她最想知道的事告诉她,而且, 他回答问题时那种懒散随意的样子,似乎对周围人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戒心。 大概生意场上待久了, 人都会变成这样,很难对谁产生信任感,可白葭觉得, 他不该对自己也有这样的戒心, 就算他们因为时间和空间的距离疏远了, 多年的感情总不会那么快就忘了。 因为陈凛的态度, 白葭自然而然也就对他有了生疏感。这种生疏感每逢辛卉在场, 表现得更明显。 辛卉对陈凛照顾地很周到, 每天变换不同花样给他送吃的。 “凛哥最喜欢吃鲍鱼鸡粥了。” 辛卉喂陈凛吃饭的时候,总是喋喋不休说上些家常话,也不知道是怕冷落一旁的白葭,还是想显示自己跟陈凛更亲密, 她看起来不像是个有心机的人。 白葭想,二十岁之前,他们别说吃了,连鲍鱼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鲍鱼含有蛋白质和多种氨基酸,对收敛伤口有一定作用,你也可以做一点鱼汤泡饭,能加速外伤愈合。”白葭说。 陈凛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鱼汤泡饭,好几次她去陈家蹭饭的时候,看到他把红烧鲫鱼的鱼汤倒在白米饭上搅拌成鱼汤饭,吃得津津有味。 两人目光对视,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是吗,凛哥,你喜欢吃什么鱼的鱼汤泡饭,我下午就去买。”辛卉问陈凛。陈凛原本看着白葭,被她突然一问,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说:“随便吧。” “你总是说随便,随便是什么菜,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呀。”辛卉拿纸巾替陈凛擦了擦嘴。 白葭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之后的几天,她没再来过,除了工作太忙,更重要的原因是不想看到辛卉。 陈凛出院后,大概过了半个多月,某天傍晚,白葭从院部大楼出来,看到一辆黑色路虎揽胜停在边上,没以为车里的人是陈凛,直到他从车上下来,叫她名字。 白葭看着他,那种神态和他几年前在学校门口等她时一模一样,带着点期待,又带着点宠溺的笑意,她每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心中都会溢满柔情。 “唉,你来啦。”白葭克制住想扑进他怀里撒娇地冲动。 陈凛替白葭打开车门,告诉她,他出院后就回鹭岛处理公司的事情,昨天才飞回江京,得以有空来请她吃饭。 白葭很高兴,这天正好是她的生日,没想到另一个人也记得。 “看起来,你过得很不错。”白葭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江京街景,心情说不出是惆怅还是喜悦。都是苦命人,他熬出头,她真心替他高兴。 “你也过得不错,我早就说过,你脑子聪明,是读书那块料,迟早会有出息。”陈凛伤势恢复得差不多,头上纱布已经拆了。 “能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安排生活,是给自己最好的礼物,也是生活下去最大的动力。”白葭说。这几年再苦再累,心中的这份坚持一直鼓励着她。 都恪守着内心深处的自尊和骄傲,两人尽是说些客套话,气氛很快冷淡下来,白葭想问辛卉的身份,又觉得这种情境下难以启齿,以至于当他认为,她是如此在意那个女孩的身份。 他在车里脱了西装,只穿着一件黑衬衣,没打领带,脊背微微紧绷,半卷着袖口,腕表很高档,手臂看起来很有力量,姿态神情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利落,不再是当年那个受尽磨难的少年。 白葭见他开车的时候目不斜视,摸摸左手,悄悄把银镯藏在衣袖里。 “我妈听说你在江京当医生,还救了我,非常高兴,让我一定要谢谢你,当年要不是你那二十万,说不定我们陈家就垮了。”陈凛终于侧过脸看了白葭一眼。 她永远清清凉凉的可爱模样,眼睛亮晶晶地像宝石,心事如尘目光悠远,让人猜不透她心里想什么。几年不见,她长大了,二十多岁时的美和少女时期的美又是不同层次,她现在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少了几分稚气,添了知性和自信。 白葭微微一笑,以前他说起继母总是在背地里叫她马丽珠,现在却一口一个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亲不在了,一家人反而比以前更亲密了。 “客气什么。”白葭想,虽然那二十万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我妈让我一定把钱还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正好我的公司在江京开发了一套新楼盘叫滨江花园,你和慕承熙快结婚了吧,也替我谢谢他,到时候我送你们一套精装修。”陈凛把车开到车流相对较少的路段,准备带白葭去附近一家餐厅吃饭。 从没有任何人的话语像陈凛的这段话一样深深刺痛白葭的心,看似知恩图报,却字字锋利如刀。 我对你的情意,何止那二十万,如果细细算来,你以为你能还得起吗?白葭很努力才克制住情绪,叫他靠边停车。 “我想起来,医院还有点事,刚才出来的时候忘记了,你把车停下,我自己叫车回去就行。”白葭找理由下车。 “天大的急事也得先吃饭吧,你别担心,餐厅就在这附近,吃完了我送你。”陈凛并不把车停下,像是故意要激怒他,他还踩油门加速。 “我叫你停车,听到没有!”白葭带着些许激动的情绪,再次叫陈凛靠边停车。 “这里不好停车。”陈凛还是不肯停。 白葭对他的固执忍无可忍,转身就要去开车门。陈凛知道她脾气倔,怕她真会跳车,只得把车靠边停下。 白葭下车去,站在路边招手拦出租车,陈凛回头看她,目光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江边风大,风吹起她的衣裙,她像个将要起舞的仙子。 他住院的时候,有一次听到护士们议论慕承熙,说他跟女朋友就快结婚了,女朋友是他同学,不是白葭还能有谁,甚至他俩工作后都不愿分开,进了同一家医院工作。 白葭大概不能适应他从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变成开豪车的亿万富翁,对他提出送他们一套房子还那二十万的事非常反感,气得饭也不吃就下车去了。他们大概也没想到,他真能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陈凛默默吸了几口,又把烟给掐了,多年来他还是这个习惯,有她在的时候他就不抽烟,每次都是等她走了,他才悄悄把烟拿出来。烟能松弛神经,也能让他陷入对往事的回忆里。 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在她生日当天从鹭岛飞回江京来找她,明知道早在八年前她就已经不属于他。 这样的重逢,因为不知道下次相见在何时,见一次便少一次,少年时的承诺早已消逝在时间斑驳的背影里,任何美好的回忆在未知的命运面前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白葭坐在出租车上,看着手机银行提示的银行`卡余额,省吃俭用辛苦积攒,卡里至今也只有三四万,一种想发泄的情绪油然而生,叫司机开车去德基广场。 买了新手机,买了一块新手表,白葭又给自己买了一身新衣服,几年的积蓄瞬间挥霍一空,坐在商场门口,看着人来人往,泪如雨下。 从小到大,她一直很努力很努力想好好地活着,从来不敢奢望太多,可命运还是会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拥有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她在乎的,不断失去;她想要的,遥不可及。 几年的委屈瞬间齐聚心头,苦涩沉重到让她喘不过气来,仰头看天,她对着夜空群星擦去泪水,这是个不需要眼泪的城市,也没有人在乎别人的眼泪。 回医院的路上,白葭去超市买了几瓶啤酒,又买了几样熟食和冷菜,回宿舍后自斟自饮,替自己庆祝生日。 小时候没有钱,每次生日她都会在家里偷偷给自己下一碗面条,高中和大学以后有了零用钱,就是去外面吃一碗牛肉面。 没有钱的时候,约会时吃一包糖炒栗子、吃一顿烤肉、一起轧马路过圣诞已是奢侈的幸福,可是现在,再奢侈的享受也换不来当年那种幸福。 我们的过去,你都忘了吗?要是你没忘记,为什么重逢会是这样的结果?要是你都忘了,我苦苦等候这么多年有何意义? 白葭喝了很多酒,到最后醉得不省人事,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慕承熙来宿舍敲门,半天也没有人答应,以为她不在宿舍里,踌躇片刻也就走了。白葭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抬手看表,她才发现自己快迟到了。 洗澡过后,确认身上没有酒气,白葭才放心去办公室,哪知道遇上章修良来坐专家门诊,对她迟到非常不满,把她狠狠训了一顿。 “你是医生,不是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孩,喝酒迟到,你知道你这样会耽误多少事?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喝酒会让人不清醒,外科医生绝对不能喝酒。” 章修良嗅觉极其敏感,白葭自己已经闻不到身上的酒气,他却能闻出来,白葭想,自己以后在他面前再也不能抱侥幸心理,他不仅有鹰的眼睛,还有狗的鼻子,堪比布雷斯塔警长。 但是另一方面,白葭听他训自己这些话又觉得亲切,起码章修良是真正关心她这个学生的,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让她养成良好习惯是为她好,为了督促她成为最优秀的外科医生,才对她严格要求。 章修良训完话后,白葭对他鞠了一躬,章修良愣住,不知道她是真的认识到错误虚心接受批评,还是逆反心理在起作用,这些二十多岁的孩子,他越来越不了解。 就像个断了线的风筝,陈凛好些天没有消息,白葭每天骂他几百遍,可是下一秒又开始想念他。 每当这种想念不可遏制的时候,白葭就会把他那天在车上说的混账话再回味一遍,好让自己继续对他“深恶痛绝”,尽管这样念头有点自欺欺人,却是让她维持自尊心、不主动去打听他消息的最后一道屏障。 相比白葭每天茶饭不思,沈桦依然快乐得像小鸟,午餐的时候,她拿着一叠房地产广告给白葭看,非让她给自己参谋参谋,买哪个小区的房子当婚房好。 “江京房价太贵,首付只能让父母出了,白葭,你说我是买滨江花园好呢,还是买颐和绿园好?颐和绿园离咱们医院近,但是周围环境不大理想,滨江花园听说是鹭岛一家公司过来开发的,环境和物业都特别好,可就是离咱们医院有点远,价格也比较贵。” 白葭哪有心思听她絮叨,一直心不在焉,直到“鹭岛”和“滨江花园”几个字蹦到耳朵里,心头一震,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那个人话里提到过。 “直觉告诉我滨江花园这个名字不太好,没有创意又俗气,颐和绿园就好多了,颐养天和,一看就是老佛爷住的地方,有福气。” 沈桦听白葭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诧异地看她一眼,却见她莹白的瓜子脸上像刚擦了一层胭脂,淡淡透出红晕。 作者有话要说:  彼此都还爱着对方,却要不断试探,怕对方已经不再喜欢自己。 喜欢是放肆,爱才是克制。 第34章 同学聚会那一天, 白葭在宿舍里精心打扮,把上回头脑发热买的黑色小礼服穿在身上,小礼服剪裁贴身,将她挺拔的胸部曲线勾勒得分外美好, 一头乌润长发用卷发器卷出大卷, 涂上深色眼影,唇膏她选了娇艳的玫瑰色。 这一身冷艳张扬,白葭一到场,就引起众人一阵惊艳尖叫,有几个当年和她关系不错的女同学当即围上来, 开玩笑地问她艳压众人感受如何。 “白葭,你怎么跟上学时候一点也不一样了?”女同学A故意说。白葭笑答:“谁和上学时一样啊, 上学时整天穿校服,为了来见你们我才盛装,表示对你们的尊重。” “你一个当医生的, 穿得这么性感也不怕病人见了你情绪激动病情加重。”女同学B和白葭住同一个宿舍, 说话更加随意。 “我现在又不是在医院里给病人治病, 除非你们承认自己也是一群病人。”白葭嘴皮子比任何时候都利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白葭舌战群儒毫不费力, 直到慕承熙和叶娉婷一前一后进来, 她们才停下话题。 作为当年的校草,班长现在又是青年才俊,慕承熙吸引了在场一大半女同学注意,但慕承熙的视线越过人群, 只注意到了白葭,见她坐在那里性感美艳,颇有些不解。 迟迟不见耿薇,白葭打电话给她,耿薇在电话里跟她诉苦,她还要加班赶一个报告,只怕不到深夜做不完。 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竞争激烈,劳动强度大,加班是每日必修功课,耿薇告诉白葭,已经整整半年没有休过一天,几乎每天十二点以后才睡。 “我说,你这样不行,经常熬夜,你身体迟早会垮的。”白葭劝道。耿薇叹口气,“不说了,你们玩得开心点,我还要忙去。” 耿薇把电话挂了,白葭把手机放到随身的手袋里,没注意到慕承熙已经坐在她身边。 “买了新手机?”慕承熙说话的时候,也注意到白葭的衣服和手表,他很识货,知道她手上这块表虽然不是一线大牌,却也赶得上住院医几个月工资。 “旧的不能用了。”白葭并不想解释什么。 慕承熙想,以她俭省的习惯,手机和表大概都是陈凛买给她的,如今陈凛为她一掷千金都不是问题,买个新手机和手表给她实在也算不得什么。 “你俩什么时候结婚啊?”胖乎乎的赵玉过来跟他俩打招呼,当年要不是她咋咋呼呼把他俩在图书馆档案室约会的事说出去,他们的关系也不会全校皆知。 “没这打算。”白葭笑着说。赵玉还是当年没心没肺的老样子,听说当了老师,不知道凭她的资质,会教出怎样一群傻学生。 “金童玉女好了那么多年还不结婚,是想逼死我们这些单身狗。”赵玉大大咧咧地笑。“我跟白葭分开了。”慕承熙终于说。 赵玉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真不好意思,我就是嘴欠,哪壶不开提哪壶。”陪着笑,她赶紧离开。 又只剩他们两人,白葭喝了两杯香槟,脸颊红红的,媚眼如丝看着慕承熙,“你和叶娉婷什么时候结婚?” “没这打算。”慕承熙学她刚才的语气,没好气地说。 白葭不说话,一杯接一杯喝酒,慕承熙看不下去,从她手里拿走酒杯,“别再喝了,再喝你就醉了,大家都在,醉了多没面子。” 白葭把酒杯夺过去,咕噜噜一饮而尽,“我就要喝,就要醉。” 这丫头一受刺激就喜欢喝酒,慕承熙无奈地摇头,借口医院有事情,想提前带她离开。白葭虽然微醺,意识尚有一半清醒,不肯跟他走。 “走吧,你不能再喝了。”慕承熙驾着她离开。 刚回到医院,慕承熙还没来得及送白葭回宿舍,就接到急诊室电话,有几个出了工程事故的民工被送来抢救。 “你自己能回宿舍吗?”慕承熙把白葭从车里扶下来,问她。“能,你去忙吧,救人要紧。”被风一吹,白葭的醉意减了两分。 “要是赶得及,晚上我去看你。”慕承熙把车锁好了,匆匆赶往门诊大楼。 白葭晃晃悠悠往前走,穿过花园的时候,高跟鞋尖细的鞋跟陷在草坪的泥土里,她用力一抬脚,却把鞋甩了出去。 就在她蹦蹦跳跳要去捡鞋的时候,一个人从身后把她打横抱起来,像个来自黑夜的恶魔,这人大步流星抱她去停车场。 “你怎么又回来啦,你不是去急诊吗?”白葭被放在车后座,迷迷糊糊看着前座的人,以为他是慕承熙。 那人没说话,只管把车往外开。白葭坐起来,下意识看着坐在驾驶座上的人,认出是陈凛,心砰砰直跳,一种奇怪的预感让她不安,“你带我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陈凛稳稳开着车。 “我不去我不去。”白葭醉呼呼地叫着,拍打椅背,可无济于事,她阻止不了他的行动,只能倒在后排座椅上。 车开进一个环境优美安静的别墅区,陈凛把白葭带下车,带上楼,把她放到卧室床上,不慌不忙脱掉衣服去浴室洗澡。 醉意上来,白葭也不管身在何处,只觉得周围又柔软又温暖,还有好闻的味道,很快就睡得迷迷瞪瞪。 从浴室出来,陈凛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着白葭,白葭像是睡着了,脸枕在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上,睡美人一般,被小礼服包裹住的身体曲线玲珑。不知道她和慕承熙晚上干嘛去了,穿得这么隆重。 陈凛替她摘掉手表,拿来热毛巾擦掉她脸上的妆,看她很舒服地用脸蹭蹭自己的手,轻轻把她的头托起来一点,用勺子把热粥送到她嘴边。 白葭胃里正被酒精刺激地难受,热粥喝下去顿时舒服多了,睁开眼睛依稀看到陈凛,嘴唇张了张想说话,终究还是没能发出声音。陈凛喂她喝完一碗粥,把她放回床上。 手伸到她背后拉开小礼服的拉链,白葭像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新生儿一样不着寸缕,陈凛的手轻轻抚摸她每一寸丝滑的肌肤,在她胸口轻握,身体还是他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体,风韵却更加成熟了。 白葭懵懵懂懂,感觉身上忽然就冷飕飕的,睁开眼睛却看不清周围,房间里光线昏暗,瞌睡虫不断进攻,让她怎么也抬不起眼皮。 身上忽冷忽热,疲惫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以为是做了个恶梦,只希望赶紧醒来,哪知道梦境迟迟不结束,她的神智越发昏沉。 一夜过去,白葭醒来的时候头隐隐作痛,看到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才意识到自己睡在陌生地方,她猛然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在一个男人的怀抱里,赶忙又把被子盖上。 身边的人呼吸均匀,还在睡梦中,窗帘都拉上了,房间里光线暗暗的,白葭悄悄看他,他俊朗坚毅的侧脸线条在昏暗暧昧的光线中依然醒目,多少年间,他一直是她心目中最好看的男人。 想起昨晚可能的所作所为,白葭双颊发烫,悄悄观察了一下房间的构造,发现这里布置奢华,猜测是在酒店还是在他家里,以他现在的财力,在江京买一套高档别墅稀疏平常。 趁他还没醒,白葭拿开他手臂悄悄下床,找到自己的小礼服想穿上,可找来找去找不到胸贴,不知道被他扔哪儿去了。 尽管小礼服质地优良,软缎的面料贴合肌肤非常舒服,白葭把后背拉链拉上,还是有点不习惯,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总觉得会走光。 “你不洗个澡再走?” 身后的男人懒洋洋地说,声音听起来慵懒性感。白葭心头一颤,回头去看他,见他赤`裸着上身半坐起来,正看着她。 白葭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脸,低声说:“我要迟到了,时间赶不及。” “你去洗吧,我送你过去。”陈凛坐起来,把浴室方向指给她,目光在她胸口扫了两眼,“我家里没有现成的女人衣服,你要是不介意可以穿我的衣服,比你现在这样子强。” 他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他的衣服没有一件她能穿的,白葭选了半天,只得放弃,她的鞋也不见了一只,只能穿着拖鞋。 陈凛穿了裤子走到白葭身后,俯下身想用双臂抱住她,但是被她把手推开,他不顾阻挠,还是想抱她,身体依恋地紧贴着她。白葭感觉到他肌肤的温度和身躯的力量,转过身来看着他。 四目相对,他目光中有一种令人迷醉的光,让白葭几乎不能和他对视,他把头低下来吻她,双手轻轻一托就让她双脚悬空。 他的胸膛很暖,比白葭记忆中的更加结实和精悍,而他毫不费力把她抱起来抗在肩上,更是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惊颤。 昨晚她喝醉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陈凛把白葭放到床上,手指梳理她如丝般柔顺的秀发,她秀美的脸在他双手间小小的,眼睛湖水一般清澈,他低头吻上去,脸埋在她心口,陶醉地像置身天堂。 他总是一言不发,就让她对他有了深刻到不能抹去的记忆,白葭睁大眼睛看着他每一种表情,就像少年时第一次见到他,他坐在老槐树上,吊儿郎当满怀笑意地用弹弓瞄准她。 那也是她的少年,白衣如雪梨花满头, 一半在阳光下明媚,一半在晨风里飞扬, 那个故意说她的名字“蒹葭苍苍就是野草和芦苇”的少年, 把新摘的葡萄和石榴给她先吃的少年…… 轻抚着陈凛肩膀上的伤,白葭说:“这个伤口像是子弹击穿留下的。” 陈凛嗯了一声,白葭的皮肤白缎子一样柔滑,手摸到她身上哪儿都舒服,在她酥软水润的身体里冲锋陷阵更是享受。 白葭看他,“你怎么会受枪伤?” 和平年代,受枪伤是件很恐怖的事,白葭是学医的,从伤口外形就能看出来,打伤他的枪火力强劲,直接把肩膀给打穿了。 “以后告诉你。”陈凛大汗淋漓,从她身上下来。 白葭洗完澡出来,看到陈凛在厨房准备早餐,手机架在脖子上,他不知道在跟谁通话,心情很愉快的样子,白葭一下子从梦境回到现实,羞惭之意瞬间涌上心头。 “白葭,晚上我去接你吧,我们谈谈,白葭——白葭——” 陈凛准备好早餐,半天没听到白葭说话,上楼才发现她已经逃之夭夭。幸好他早有预备,把这里的钥匙放了一把在她随身的小包里。 到底急于逃走,她慌乱间竟然把手机给忘了,陈凛收拾床铺的时候听到手机响,拿起来看是慕承熙号码,按下接听。 “喂,白葭,你去了哪里,我昨晚去找你找不到,今早你还不在。”慕承熙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焦急。 “她在我这里。” 陈凛低沉的男中音让慕承熙愣住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期期艾艾地说:“白葭呢,请找她听电话。” “白葭在我床上,你要叫醒她吗?” 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嘟嘟声,陈凛唇边浮现一丝恶意的笑,想了想,把电话回拨过去。慕承熙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电话,电话那边还是陈凛的声音。 “你听着,慕先生,我很感激你在我们一家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你的心意我领了,你的钱我百倍奉还……但是我的人,你得还给我。” “什么我的钱?我什么时候给过你钱?”慕承熙从没遇到这么无理的人,气得脑袋瓜发胀,但又对他的话疑惑不解。 陈凛并没有解释,在他发问的同时就把电话挂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凛哥霸道总裁附体啦,可惜白妹妹不是傻白甜,好像不吃那一套呢,居然逃跑了。 心疼班长小哥无辜躺枪。 第35章 在宿舍楼下等了快一个小时, 慕承熙远远看到白葭略有些狼狈地穿着小礼服过来,光着长腿,脚上一双拖鞋,大概是为了避人耳目, 她绕了一大圈走花园边上偏僻的小路。 慕承熙眉头顿时皱起来, 趁她还没看到他,拂袖而去。 白葭溜回宿舍,赶紧换下身上的衣服,洗澡准备上班。一上午,她都有点心不在焉, 总是害怕陈凛会忽然出现,会再次给她难堪。 中午的时候, 快递公司送来一个文件袋给白葭,白葭打开一看,里面是自己的手机, 存着一条未读信息。陈凛临时有事要去武汉, 赶不及亲自送手机给她。 嘘了口气, 白葭把手机上的信息删掉, 低头吃饭, 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抬头一看,是慕承熙,顿时有点心虚地把头低下。 “我们谈谈。”慕承熙冷冷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白葭余光瞥瞥四周,不少医生护士都在翘首观望, 更心虚了,她早上回来的时候已经非常小心尽量不给人看到,难道还是有人看到了? 宿舍里,等慕承熙进来,白葭关上门。 “你昨晚在哪儿过的夜?我来找你你不在。”慕承熙决心把这件事好好和白葭谈清楚,还有他们几年前不明不白的分手。 “我在……在舅舅家。”白葭撒了个谎。 “半夜跑回你舅舅家?你当我是傻子?”慕承熙对她不老实的态度很不痛快,说话也不留情面。 “我去哪儿过夜,好像跟你无关。”白葭猜测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改狡辩为耍赖。 慕承熙脸色阴沉如暴风骤雨来临前的天气,怎么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气和不甘,“白葭,你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过,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跟我撒谎。我早上打电话给你,陈凛接的电话,他说你在她床上。” “我……不是你想得那样。”白葭词不达意,不是他想得那样又能是哪样,她不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人,既然他找上门,倒不如直接认了,“我们已经不是以前那种关系了,你没有权利问我这些。” “就算是以前那种关系,你也没有重视过我,不然你不会因为我妈答应帮你联系工作就离开我,我让你跟我去美国,你也不愿去。”慕承熙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三年了,三年来他每次只要一想到他妈妈说的,一个江医附属医院的留院名额就让白葭动摇了,就把她打发了,心就痛得不行。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家帮我找工作了?我到附院规培和留下工作是我参加考试考上的。”白葭气得脸都红了,当初慕承熙妈妈张秋霞找她谈判,让她离开慕承熙时许诺等她毕业给她找工作,她没答应,看来张秋霞回去告诉儿子,却说她同意了。 慕承熙怔住,“你没答应,那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还跟我提出分手?” “你家里人自认高人一等,嫌我出身不好瞧不起我,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另有所图,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受这样的歧视和侮辱?既然决定分手,我又怎么会让你家人帮我找工作。”白葭反唇相讥。 慕承熙万箭穿心,怎么也料想不到一向敬爱的母亲竟然会骗自己,而他如果不是轻易相信了母亲的话,服从他们的安排出国读博士,他和白葭不至于走到今天。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慕承熙喃喃自语,被这个刺激打击得不行。白葭看他这样,心头也是一痛。 “白葭,陈凛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陈凛了,你知不知道?他身边已经有人了,而且他不会和那个女孩分手的,他现在回来找你是报复你,也是报复我,他觉得当年是我横刀夺爱。”慕承熙声音激动,沉痛地看着白葭。 白葭瞪大了眼睛,摇头,“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打听打听就能知道。”慕承熙抓住她双肩,“他住院的时候,我就找人去调查他了,他当初离开江京以后至少有三年不知所踪,再出现的时候带着一笔钱到鹭岛注册了一家公司,从承包小工程开始,他们什么活都接,在当地名声非常不好,但是很奇怪,他自有办法摆得平地方上各种关系,后来工程越做越大,也融到了一部分投资,他身边那个叫辛卉的女孩儿,就是他公司大股东辛志成的女儿。” 他不提辛卉,白葭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个女孩,一提起来,各种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吴老太说过,陈凛回兰溪接马丽珠去鹭岛的时候,身边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儿,不是辛卉还能是谁?陈凛受伤昏迷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不松开的也是辛卉的手。 白葭想到这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慕承熙顿了顿,又说:“辛志成这个名字你就算不关注财经新闻也应该不陌生,国内排得上号的房地产大亨,陈凛公司的很多项目都是跟他们合作,就连现在在江京开发的滨江新城,也是两家公司共同入股。辛志成为什么要栽培他,不是准女婿谁会栽培一个无名小卒?” 和以前相比,陈凛的确是有了很大改变,但白葭万万没想到,他能骗自己,他从来没在她面前承认过和辛卉的关系,也没详细介绍辛卉的身份,只说是朋友家的妹妹,因此白葭虽然能感觉辛卉对他非同寻常的感情,却也没往心里去。 “早上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还跟我说,欠我的钱会百倍奉还,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我想,你一定明白。” 白葭抽泣着,眼泪落下来,把二十万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慕承熙惊讶不已,原来当年陈凛离开竟有这样的原因,他是不得不离开,怀着痛苦和不甘心,被坎坷的身世逼迫着离开,而白葭更苦,明知道真相却不能解释什么。 难怪高二那年会考结束的时候白葭精神反常,只怕陈凛那一走,她的心都碎了。 “所以你那么节省,是为了攒够二十万还给白阿姨,还清欠她的债以后你就能去找陈凛?你不跟我去美国,也是怕他回来找不到你?”慕承熙伤心地声音都颤抖了。原来她真正在意的只有陈凛。 白葭不说话,慕承熙知道她默认了,无言地站起来离开。 没有回办公室,慕承熙开车去军区医院找母亲张秋霞,他有一肚子的怨气不吐不快。到了军区医院,直奔院长办公室,敲门进去。 一身军装的张秋霞一看到宝贝儿子进来,眼睛都亮了,从椅子上站起来,问他怎么这时候来了。 “妈,有件事您一定要如实告诉我。”慕承熙竭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一点,可声音听起来还是有点颤抖。 张秋霞端详儿子那种凄苦的表情,心里有所预感,自从叶娉婷告诉她,白葭也在承熙那家医院工作,她就有这种预感,东窗事发的时候快到了。 “你这是要来质问我?”张秋霞不知不觉就端起了姿态,哪怕是对儿子,也自有一种威严。 慕承熙没有理会母亲的话,问她:“当年您逼白葭离开我时许诺等她毕业帮她找工作,她并没有同意,您为什么要说她同意了,您为什么要撒谎?”慕承熙说到激动处,眼睛里泛着泪光。 “承熙,你控制自己的情绪,有你这么大声跟妈妈说话的吗?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那个女孩,满肚子心机,她看上的根本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的条件。”张秋霞此时对白葭更恨之入骨。 “我只问您,您为什么骗我?您可以有一百个理由不喜欢她,但您不该选择欺骗!您这样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医院领导,竟然无耻地选择欺骗。”慕承熙从来没有在母亲面前这样发泄过情绪,快崩溃了似的。 “我是为了让你不再泥足深陷,让你看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张秋霞提高声音,肩章上的金星在灯光下分外刺眼。 “我派人去兰溪镇打听过,白家母女在镇上名声非常不好,白葭她妈妈因为当小三被人当街扒光衣服暴打,白葭上初中的时候就有男朋友,那个男孩家境也不好,后来成了工地上打工的混混,我问问你,你和这样出身的女孩能处出什么好来?她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你那时候还小,男孩子贪图美色,被她外表所迷,妈妈都原谅你,因为你涉世未深,可是说到婚嫁,她根本没资格和你谈婚论嫁。” 慕承熙仰了仰头,不让泪水流出来,哽咽着:“我比您更了解她,她不是您说的那样,她是个纯洁高贵的女孩,她妈妈的行为不该算到她头上,她的品行、自身条件,没有任何配不上我的地方,而您所谓的配不上,也不过是因为她的家庭条件不好,人没有选择自己出身的权利,我要不是生在慕家,不是您儿子,或许您也会瞧不起我。” 眼见儿子一副难过的神情,张秋霞依然不为所动,“承熙,我看你是昏头了,那个女孩子几句花言巧语就把你迷惑了,她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再也不和你联系,再也不在慕家人面前出现,一转眼你回国了,她又开始缠着你,你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你?她不过是看中你的身份,你要是变成穷光蛋,像她前男友那样,你看她会不会再来找你。” 慕承熙摇了摇头,“妈,您对她偏见太深了,我不知道您是受了谁的蛊惑,对她这么恨之入骨,我想告诉您,从头到尾,都是您儿子一厢情愿去喜欢她、追求她,如果当初她没有离开我,我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张秋霞还想再说什么,但慕承熙没有心情去听,摔门而去。 张秋霞气得唇角哆嗦,虽然她还尽力保持着院长风范,身体站得笔直,但细微的面部表情出卖了她。她预感到,这件事会成为她和儿子之间一道无法抹平的裂痕。 晚上,白葭拖着累了一天的疲惫身躯回到宿舍里,看到前一天用的手袋还放在桌上,打开手袋看看,发现一枚钥匙和门卡静静躺在手袋里。 猜到这是谁放进去的钥匙,白葭把钥匙随手一扔,闭上眼睛睡觉。 他这算什么意思?说也不说一声就离开江京,却留了一把别墅钥匙下来,他有什么资格这样放肆? 翻来覆去睡不着,脑袋里都是陈凛那张可恶的脸,白葭辗转反侧,直到陈凛打电话来。 “白葭,公司临时有事,我急着飞武汉就没跟你打招呼,钥匙看到了吧,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搬进去住,等我处理好事情回江京——” 白葭听到这番话,怒火蹿升,抢白:“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让我搬进那个破房子当你的情妇?别以为你现在有两个臭钱了就狂得连你妈都不认识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就是个土财主臭暴发户,我白葭才看不上你。” 陈凛此时正坐在武汉机场候机大厅,冷冷听着白葭连珠炮似的一串骂,大概她误会了他给她那把钥匙的目的,情绪才会这样失控。 没辩解,他默默听她骂完了,把电话挂断。在这种情境下,白葭听不进他任何解释,只能等她自己冷静下来。 要不是武汉分公司有急事要处理,他也不会匆匆忙忙不告而别,处理好这边的事,他还要赶回鹭岛。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痴心的班长,心灵受到严重伤害。 男女主也有各自的委屈。 第36章 白葭骂了半天, 非但没等到他一句话,反而听到手机里传来嘟嘟声,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那个人他真的变的,变得冷漠变得狠心, 回来找她只为报复她。 可是, 她有什么对不起他的,他要这样对待她? 白葭头昏脑涨,想起陈凛就闹心,一晚上都没睡好。 梦里,她和陈凛都回到十几岁时的样子, 一向喜欢调皮捣蛋的陈凛恶作剧般用手掐着她的小细脖子,威胁她叫她喊他哥哥。 “你叫不叫?不叫我揍你!” cncnz 她被他掐得喘不上气来, 却还是倔强不肯叫。 “叫不叫?快叫哥,叫凛哥!”陈凛邪笑着,年轻的脸看起来异常可恶。在她的记忆里, 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哥——”她终于扛不住了, 委委屈屈叫哥, 眼泪汪汪地想, 小时候你就欺负我, 长大了还欺负我。 第二天清早白葭还在睡梦中, 就被电话铃声吵醒。 “白葭,你赶快到内科二病区来,耿薇昏倒了,被公司同事送来抢救, 情况不是很好。”慕承熙焦急地在电话里告诉白葭。 白葭一听也急了,穿好衣服下床,胡乱洗漱一番,顾不上吃早饭就就往二病区跑。 病床上,耿薇戴着氧气呼吸器,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耿薇同事告诉白葭,耿薇感冒两个多星期,一直低烧不退,但是公司偏偏安排她天天加班到深夜,因此她一直也没有时间好好休息,终于累垮了,昏倒在办公室里。 慕承熙站在一旁,看着病床上的耿薇,唏嘘不已,当年她是班里最乐观、最叽叽喳喳的女生之一,没想到工作后最拼命的也是她。 “血象显示,白细胞明显增多,脑脊液测试颅内压升高,应该是由病毒性感冒引发的急性脑膜炎,要不是送来及时,恐怕会有生命危险。”慕承熙看看耿薇的病历,把病情告诉白葭。 白葭眼圈红了,差一点,她就见不到这个好朋友了。 耿薇同事走了以后,白葭对慕承熙说:“你去工作吧,我照顾她就行。”慕承熙点点头,等耿薇醒了,女孩子之间总有些体己话要说,他在场也不方便。 耿薇昏迷了两天,到第三天才恢复神智,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白葭坐在病床前,茫然地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睡了几天啊,我还有一份报告要赶出来。”耿薇还在惦记工作。白葭叹气,“你都这样了,还管什么报告?你得的是急性脑膜炎,不及时治疗会有生命危险的。” 耿薇震惊了,没想到自己得了一场感冒竟然会发展地这么严重,对死亡的恐惧吓得她表情扭曲,“你说的是真的?白葭,你救救我呀,我不想死,我才二十六岁,我不想死啊。” “你得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了再工作。”白葭把急性脑膜炎的情况跟耿薇简单说了一遍,“你这就是亚健康状态,小病不治拖成了急病。” “我也是没有办法,能进四大的人人都是精英,竞争太激烈了,这年头研究生也快没活路了,我们部门全都是海归,就我一个是在国内读的大学,我要是不多干一点,升职加薪全没我的份儿。”耿薇抽泣着,头一次和白葭诉说她的辛苦。 “那你也用不着拼命啊,身体累垮了,你要升职加薪有什么用。”白葭明白她的处境,事实上他们都差不多,在竞争激烈的行业工作,辛苦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两人谈了很久,笑一阵又哭一阵,说起以前在学校的事,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耿薇看着白葭,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好半天才说:“白葭,有件事一直压在我心里好多年了,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不敢跟你说,现在告诉你,你能原谅我吗?” 白葭看到她那种内疚的表情,替她说出想说的话,“我知道,叶娉婷送了你一个Gucci的钱包收买你,让你暗中跟她汇报我的事,你还拿走了我的卫生巾。” 耿薇泪光点点,惊讶得不行,“原来你都知道了?知道了,你还跟我做朋友?” “我知道你心眼不坏,你只是太喜欢那些名牌了,一时鬼迷心窍,而且你也并没有真把我的事告诉她们,起码陈凛的事你就没说,卫生巾那件事反而让我利用慕承熙将了叶娉婷一军。”白葭苦笑着说。 耿薇也笑了,“从那件事我就知道你特别聪明,而且我也觉得她们对你恶意太深了,庞雪那些谣言有一半都是她们散播出去的,其实我当时不光是为了那个钱包,也是有点怕叶娉婷,她们抱团整人不是第一次,尤其是你,暗地里她们都恨死你了。” “所以她们让全校都知道我家境不好,让我接受电视台采访,名单都是叶娉婷指使管萍湘报告给老师的,我和慕承熙在图书馆档案室谈话那次,也是她和管萍湘骗赵玉去整理档案,赵玉才会撞见的,本来她们以为闹出来班主任会批评我们,但班主任并没有,她让我们好好学习,将来再恋爱。”白葭也把心里隐藏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你和慕承熙实在是太可惜了,我们都觉得,只有你最配他。”耿薇由衷地说。白葭摇摇头,“我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我知道,你忘不了初恋那个人,有件事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但是又怕告诉你让你心情不好。”耿薇犹豫着,要不要把事情说出来。 白葭眉心一蹙,让她只管说。 耿薇告诉白葭,她刚上班那一年,她们公司受证监会委托,负责鹭岛一家公司的上市资格审查,在那边听人说起过陈凛。 “那家公司是生产建材的,是鹭岛那边同类企业的翘楚,跟陈凛的公司一向有生意往来,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们一个经理喝高了,不知怎么就说到了陈凛,说他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表叔都能逼死。我当时并不知道他说的陈凛就是你那个男朋友陈凛,以为是另一个人,也就没太在意,后来我因为一份询证函要盖章去了陈凛的公司,见到他一次,才发现他就是那个给你送水果的人,然后我就找之前那个经理打听了点他的事。” 耿薇身体尚未恢复,说到这里的时候喉咙一阵干涩,咳嗽几声,白葭倒水给她喝,又让护士给她测量血压体温,检查确认她体征正常以后才继续跟她谈话。 “那个经理说,他们都不知道陈凛是什么来历,只知道他是承包工程起家的,到鹭岛之前是干什么的也没人知道,陈凛的公司规模发展很快,几年就成为鹭岛有名的房地产公司,还融到了海外一笔大额风投。我问起逼死表叔的事,那个经理说,他也是听人说的,陈凛的公司在杭州收购了一家建筑公司,公司老板是他表叔,后来他表叔莫名其妙就跳楼死了,业界的人都说他表叔当年得罪过他,他为了报复才故意设了个圈套,让他表叔债台高筑,被高利贷公司逼债才会跳楼。” 白葭听到这里,脸色渐渐苍白,当年马丽珠病重,陈凛为了赚钱不得已出去打`黑拳,表叔非但没有施以援手,反而在他受伤欠债的时候开除了他,而陈凛也确实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一发迹,就展开了报复。 耿薇说:“我知道你对他感情很深,但是从别人的描述来看,他已经变了,报复心重心又狠,所以我没有把这些告诉你,我不想你再和他在一起,白葭,商人冷血、唯利是图,不是你的良人。” 白葭没有说话,低头沉思。耿薇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目光看向窗外。 慕承熙从外面进来,耿薇见到他,很是惊讶,“你……”“我也在这家医院工作。”慕承熙告诉她。 耿薇抿嘴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情况好点没有?”慕承熙随手拿起她的护理病历翻看,见指标正常,把病历放了回去。 “我说你们俩真够可以的,暗度陈仓也不通知一声,还当不当我是老同学?”耿薇以为他俩肯定复合了,不然慕承熙不会到白葭工作的医院工作,很替他们高兴。 “我俩并没有暗度陈仓,早已光明磊落地分手。”慕承熙并不想当着耿薇的面把他和白葭之间的矛盾表现出来,用一句玩笑话带过。 耿薇唇角一动,终于也没有说什么。 离开病房的时候,白葭在走廊上感觉到一阵心悸,眼前一黑,身体有点支撑不住,幸好慕承熙及时扶住她。 “你没休息好吧,去化验一下血糖。”慕承熙知道这两天普外急诊很忙,猜她是不是又加班加点连轴转了。 “我没事。”白葭这才想起来,自己急着来看耿薇,从起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慕承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给她,“吃一块。” 白葭诧异,默默把巧克力接过去,他知道她血糖低,以前经常在口袋装几块巧克力,没想到几年过去还保持着这个习惯。 慕承熙陪着白葭离开病区住院楼,刚走到院子里,就遇到白葭的舅妈和一个老阿姨从门诊大楼出来,舅妈一看到白葭和慕承熙,亲热地叫他们。 “咿呀,这是谁呀,这不是小慕吗,你跟白葭现在是同事啊?”舅妈对慕承熙印象好得不了的,当初白葭跟他分手的时候,舅妈劝了又劝,一直惋惜。 慕承熙点点头,“您好。” 舅妈笑呵呵打量他,炫耀地跟身旁的老阿姨说:“我外甥女白葭你认识的,她是这家医院的医生,还有她男朋友小慕,也是医生,美国留学回来的博士。” 老阿姨艳羡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称赞道:“不错不错,当医生好呀,收入高,受人尊敬。”陪着舅妈和她朋友说了几句话,等把他们送走以后,白葭才得以离开。 走进食堂,白葭揉揉太阳穴,振作精神进去打了一份早餐。吃饱肚子,她又去病人复健区跟着老师做了一套瑜伽,身体活动开了,精神也好多了。 看来得恢复高中和大学时养成的晨跑夜跑习惯,自己现在高强度的工作透支了太多体力,再不锻炼就连一阵风就能吹倒了。 令白葭烦恼的是,回舅舅家吃饭,舅妈又对她和慕承熙的事问长问短。 “白葭,小慕一定是放不下你才从美国回来的,他还跟你在一家医院,一定是想跟你和好。你可不要错过机会啊,像小慕这样的条件,你这辈子也遇不到第二个的,舅妈看人很准的,他是真喜欢你。”舅妈唠唠叨叨说上一串。 白葭听着心烦,找理由推辞:“舅妈,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的。当初是他家里不同意,我们才会分手的,现在他家里还是不会同意的。” 舅妈叹口气,“是啊,人都是势利眼的,慕家那样的家庭门槛高,自然瞧不上我们这些普通人家,但白葭你自身条件好呀,你想想办法讨好讨好小慕他妈妈,老人要哄的,为了你的将来,你得多长点心眼。” 白葭怕听她唠叨,唯唯诺诺应付几句。 让她去讨好慕承熙妈妈,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在张秋霞眼里,她早就被定了性,就是个底层出身的、心机满满又对她优秀儿子虎视眈眈的小市民,她这辈子哪怕当上了医院院长,也不够资格攀慕家的高枝。 “白葭,找对象要慎重,一定要找个对你好体贴你的,条件还是其次。”她们说话的时候,白劲松想插话却插不上,好不容易等她俩不说了,才插了一句。 白葭嗯了一声,抬头的时候,恰好看到弟弟白源眼神复杂看着自己,没领会他那个眼神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白葭:普华永道奥斯卡颁奖礼上出错啦,全世界都看到了。 耿薇虚弱地睁开眼睛:扶我起来,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弟弟要跟白葭说什么呢?他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呢? 第37章 阁楼上, 白葭正在看书,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扭头去看,却见白源走过来。白葭很惊讶, 她住在舅舅家几年, 白源很少到她房间来。 “姐。”白源长大以后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话唠,反而有了几分理工男的沉默寡言。“什么事?”白葭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说话。 “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陈凛?” “你怎么知道陈凛?” “一直知道,我爸妈说起你们的事从来不避着我。”白源坐在床边上,看来是想和他表姐谈谈。 “我跟他早就分开了,他现在……说不定早就跟别人好了。”白葭并不想把和陈凛重逢的事说给家里人知道。 “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好几年了,现在想想, 还是应该告诉你……那个陈凛后来找过你。”白源不急不缓地观察着姐姐的情绪。 “你说什么?”白葭强自镇定,但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 “你上大学的时候,他到家来里找你, 打听你的情况, 说你手机号变了, 他联系不上你, 我爸跟他说, 你和慕承熙一起去美国留学, 让他不要再骚扰你,他就再也没来过。” 白葭怔住,心底忽生一种幽怨,看来冥冥中自有天命, 早在几年前他俩之间的缘分就已经尽了,忍住心酸,哽咽着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晚上去洗手间,偷听到我爸跟我妈说这件事,正好那时候你参加学校的暑假活动,在德国一所大学的医学院交换学习。”白源想了想,又说:“其实我很早就想告诉你,但是又觉得慕承熙条件更好,更适合你,就一直没说。” “那现在呢?”白葭不知道弟弟怎么忽然改变了想法。 “我感觉,你更喜欢陈凛,所以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是想跟你说,人还是要选择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些人条件再好,但爱不上就是爱不上,勉强自己会很痛苦。”白源认真地说。 “为什么忽然有这样的感慨?你自己也恋爱了吧?”白葭说。 白源笑了笑,没回答。 表弟的话在白葭心里泛起阵阵涟漪,可除了感叹命运捉弄之外,她并不觉得这件事还能有什么转机,就算陈凛对她难以忘怀,今时今日,他俩早已身不由己。 这天中午,白葭刚从食堂返回办公室就听到科里几个医生议论送诊下乡的事,说是医院党委团委准备组织一支医疗小分队到江京郊区的醴县开展为期一个月的送温暖献爱心活动。 白葭有点动心,一来参加这样活动的很有意义,对她的医术是一种考验和磨练,二来她正好可以借此离开一段时间,避开陈凛、避开慕承熙和一切有关感情的问题。 找到章修良,白葭表达了自己想去醴县参加送诊下乡的意愿,章修良有点意外,院里的小姑娘们一听说去醴县那种相对落后的农村地方待上一个月恨不得都往后躲,没想到白葭倒是很有觉悟,主动要求去那里。 “你经验不够,住院医规培才一年半,起码也得两年以上才能去,农村病人很多表达能力有限,全靠仪器和医生经验诊断,你还不够火候。”章修良综合考虑,觉得白葭还太稚嫩。 白葭怕他不同意,赶忙表明心迹,“主任,我能行的,之前送医下乡我就去过,这回有尤医生带队,我跟着他们学,不会有问题的。” 为了说服章修良,白葭把自己以前下乡时的实习笔记给他看,章修良翻了几页,见她实在想去,只得在她的报名表上签字。 晚上,沈桦来宿舍找白葭,跟她发牢骚,说科里也安排她参加这次的送诊下乡。 “我都说了我不想去,他们非让我去,说我在科里资历最浅,让我去锻炼锻炼,还说去了以后表现好的话,回来说不定能涨一级工资。”沈桦很气愤,这一来,她更没有时间陪男朋友了。 “才一个月而已,咱俩可以作伴。”白葭知道她也只是发发牢骚,科里已经这么安排了,她根本没法反抗。 “以前下乡顶多十天八天,还都是早出晚归当天来回,这回倒好,直接驻扎在村里一个月不回城。我最不喜欢替那些农民看牙,满口黄牙龋齿不说,还都有口臭,熏死人了。” 沈桦越说越气,像个耍赖的小孩那样摇身子跺脚,恨不能满地打滚,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口腔科,每天看烂牙看得她都快吐了,还要到乡下去看烂牙。 白葭笑起来,“病人当然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样了,我估计你每回和林熠接吻,都会让他先刷牙。” “他都嚼口香糖,再说,林熠身上从来没有异味,他干净极了,每天刷两遍皮,早一遍晚一遍,衬衣袜子天天换。”沈桦笑道。 “不刷皮你这种洁癖能让他上床吗?你不得戴个口罩防毒啊。” 沈桦浑身一抽抽,“我说你怎么这么会刻薄人呢,你没有洁癖,第一次上解剖课,老师让你帮忙把尸体翻个身,你回去洗手几十遍?” 见白葭不以为然,沈桦更进一步说:“看到男性大体老师还装娇羞,不敢看人家那玩意儿,我就不信,你没看过慕承熙的?” 白葭听到这里,抬手给她一巴掌,“你真是的,我可不像你,看一眼没看够,还用手去碰了好几下。”沈桦哈哈大笑,“那人家以前就是纯情少女嘛,头一回见到裸男有点激动。” 两人说笑一阵,商量次日去超市买些生活用品,毕竟要下乡一个月,不多准备一点不行。 “别的还好,零食我一定要带够了,那鬼地方听说是江京附近最穷的一个县,更别提县下面那些村子。”沈桦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祭五脏庙。 白葭只采购了些洗漱用品和一只强光手电筒,想了想,又拿上一套雨衣雨鞋。沈桦看着直笑,“看来你是准备下乡劳动了。” “有备无患。”白葭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住在兰溪镇的那些日子,下雨天是她最喜欢也是最不喜欢的。 喜欢的是可以打着伞走在雨里,感受雨中独行大自然独有的浪漫,不喜欢的是她没有雨鞋,要经过一个个水塘总会把鞋子弄湿了,雨季的时候她不像别人有很多鞋子可以换着穿,一个季节她通常只有一双鞋,弄湿了就只能几天都穿着难受的湿鞋。 由此,她又想起陈凛买给她那双运动鞋,那大概是她活到十几岁穿得最好的一双鞋,她从来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刻薄,也常常怀疑自己不是她亲生的,而是捡来的,陈凛的那双鞋及时出现,弥补了她心头的遗憾。 就是这些点点滴滴,让他在她心里,永远是最初、最真的恋人。 沈桦拿起一罐黄桃罐头,想放到购物手推车里,又有点犹豫,罐头太重,装在旅行包里只会增加负担,可她实在又嘴馋。 “林熠昨天跟我说,他被我给骗了,当初我为了追他,从一百二十斤瘦到九十斤,哪知道我把他骗到手之后,又从九十斤胖回一百二,他还没法退货,很不甘心。”沈桦把黄桃罐头放回去。 白葭又笑,“可他不是还经常买零食给你吗,看到食堂有你喜欢吃的菜,总是让你多吃一点,还说吃胖了可爱。原来我们上高中的时候,他可谁都瞧不上呢,眼睛长在脑袋上,还有女生为他跳楼,你就知足了吧。” 白葭经常和沈桦说起林熠高中时的事,沈桦都听得津津有味。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俩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林熠的车已经在路旁等候,看到沈桦手里提着两大袋东西,林熠下车帮她提。 “买什么买了这么多?都是吃的吧。” “还是你了解我,亲爱的,我被发配到乡下当游医,不攒点干粮哪行。”沈桦把东西都给林熠,撒娇地搂着他的腰亲他几口。 沈桦个性爽朗,只有在林熠面前才会流露出小儿女情态,白葭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孩喜欢男朋友喜欢成这样,仿佛他就是她怀抱着的活宝贝。 白葭微笑着在一旁看着他俩勾肩搭背亲密的样子,不禁有些心酸,当年几个要好的高中同学里,就他俩最幸福,从大学到工作,一直在一起。 “白葭,你去哪儿,我们送你?”林熠回头问白葭。 “不用,我回院里。”白葭跟他俩摆摆手。 出发那一天,白葭早早上了车,等沈桦背着大包提着小包上车来,她已经坐了十分钟。沈桦行李多,除了放在车下行李箱里的大旅行箱,手里还有随身的小旅行包。 她起来晚了,没赶上去食堂吃饭,在门口买了套煎饼果子才上车,一边吃一边告诉白葭,慕承熙也要和他们一起去醴县。 “看来这回住院医几乎全体出动了,当然啦,主任和主治们谁乐意下乡受那个罪,可不就挤兑我们这些刚进来的,把我们当医疗民工,哪里困难往哪里搬。” 直到这会子,沈桦还是越想越气。白葭一听说慕承熙也来了,朝车窗外望了望,果然看到他穿着一身冲锋衣,站在不远处和司机聊天。 慕承熙上车的时候,车上的年轻护士们都很激动,悄悄议论,慕医生不穿白大褂的时候更帅。沈桦拿开自己的小旅行包,叫慕承熙坐在她们后座。 看着慕承熙坐下,沈桦扭头问他,“你早饭吃了吗,没吃的话,我多买了一份煎饼果子,给你吃。” “谢谢,我吃过了。”慕承熙跟她笑笑,“你们去哪个村?” “白葭去哪我就去哪,反正我跟着她走。”沈桦才没心思去盘算这些。 “听说第一站是江塘。” “江塘?有没有大闸蟹,听说醴县有个村子是著名的大闸蟹之乡。”沈桦一提到吃,顿时来了兴趣。 “应该就是那里。” “那太好了,我要吃大闸蟹。” 大巴车在高速上开了两个小时,一行人抵达醴县江塘村,这个村子以养殖大闸蟹闻名,据说附近一带有近千亩蟹塘。 下车以后,男医生们帮忙司机和工作人员把各种医疗器械从车里搬下来,女医生和护士们先行去村里驻扎。为了接待城里来的医疗队,村里安排他们一部分人住在村委会的小楼,一部分人住在村民家里,村委会的小楼就是他们日常替村民看病的临时办公室。 仪器安装检测需要时间,白葭和沈桦整理完毕后沿着村里的小路去田间散步。第一次真正来到农村,两人都觉得新鲜。 春耕季节,水田里村民们驾驶小型插秧机插秧,沈桦看着有趣,问白葭:“蟹塘在哪儿,我想去看大闸蟹。”“现在并不是吃蟹的季节。”白葭提醒她。 “我不管,我就要去看,看见它们我就高兴。大闸蟹,我们来啦。”沈桦戴上太阳帽,愉快地舒展双臂像是要跳舞。 白葭站在田垄上看着手机,陈凛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一直没接,他又发了十几条短信过来。 “白葭——白葭——你快来,猜我找到什么?泥鳅——我要捉泥鳅吃。”沈桦大声叫白葭,踢掉鞋子卷起裤脚就往田垄旁的河沟里跳。 白葭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跑过去看沈桦捉泥鳅,沈桦叫她跳下来一起捉。 沈桦永远是这么容易快乐的人,也能带给身边的人快乐,白葭和她一起在河沟里玩一中午,心情轻松了许多。 到最后,两人都是一身泥。 沈桦一回头,看到一个颀长的人影站在不远处,猜到是慕承熙,笑着叫道:“你别光顾着看,还不快去给我们找个筐来。” 慕承熙回去找了个筐过来给沈桦,笑道:“提醒你们一下,这水沟里说不定有蚂蟥和水蛇。” “哎呀,你又不早说。”沈桦从水沟里爬到田垄上,伸出手抹了慕承熙一脸泥水,幸灾乐祸跑开了。 白葭看着慕承熙仓促间狼狈的样子,很想笑,又没有笑。 “臭水沟里有什么好玩的。”慕承熙一边擦脸一边说,他有洁癖,讨厌一切脏地方和看起来很脏的东西。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人生乐趣也没有,苦中找乐都不会。中午我们烧泥鳅吃,你别吃。”沈桦把好不容易捉到的泥鳅放进筐里。 “我才不吃那东西。”慕承熙擦干净脸,往后退了几步,怕沈桦又上来突袭他。 “没劲,要是小林子在,他肯定跳下来陪我们一起捉。”沈桦哼一声,看看白葭,见她站在水沟里拿着手机发呆,走到她跟前叫她,“等电话呀,都看好几十遍了。” “不是。”白葭忙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从沈桦手里接过筐,继续和她一起捉泥鳅。泥鳅滑不留手,很不好捉,后来还是在村里孩子的帮助下,她们才勉强捉到几条。 看着手机上陈凛一分钟前发来的短信,白葭狠下心,还是没有回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没有小桦,白妹妹该有多无聊和寂寞呀。 第38章 整整一天, 前来看病诊疗的村民把村委会小楼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方言口音重,白葭不大听得懂,往往一句话要问上好几遍才明白。 每到这种时候, 外科还好, 内科最忙,各种老年病、慢性病患者前来问诊,医生护士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这次器械带得足,一般的检查都能进行, 很多村民全家老少都过来体检。 沈桦也忙坏了,一下午她替几十号人看牙看口腔溃疡, 写病历开处方,累得手臂都快抬不起来。白葭叫她去吃饭,她摊在椅子上说走不动, 非让白葭把饭菜打回来给她吃。食堂就在村委会隔壁的院子里, 白葭吃完以后给沈桦带了一份。 村里到了晚上四处都静悄悄的, 也没有路灯, 沈桦在房间里和林熠煲电话粥, 白葭觉得无聊, 披了外套出门去散步。 田间蛙声一片,白葭觉得有趣,随便找个地方坐着看风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点上一支,冷不丁听到身后有个人说话。 “你不该一个人出来,这里晚上黑灯瞎火的,一个人不安全。”慕承熙缓缓蹲下来,双目炯炯看着白葭。 “沈桦给林熠打电话,我不想听他们说那些肉麻话。”白葭扭头看他。慕承熙从她手里拿走烟,在她身旁坐下,“你记不记得那时候答应过我不再抽烟?” “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白葭慧黠一笑,笑容中却带着凄苦之意。 有些事情在记忆里,一辈子想忘都忘不了,而有些事就像一阵来了又走的风,让心满了又空。 “那你还记得本科的时候我们上实验课解剖青蛙和兔子吗?” “记得,青蛙都是你们男生去学校的养殖基地捉的,你们还偷偷烤着吃。” “好几年没吃青蛙了,那时候觉得特别好吃。” “青蛙是益虫,不是给你们吃的。” 慕承熙见白葭说得一本正经,一阵笑。白葭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许久,听到他轻轻问:“白葭,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白葭见他目不转睛看着自己,表情模糊,但双目闪闪发亮,视线一转,“你找别人吧,我真的不适合你,你家里人不喜欢我,而我的性格,也不会委曲求全。” 慕承熙缓缓把脸靠近她,轻声说:“其实我想问你,你不接受我,真正的原因是我家里反对还是因为陈凛?只要你把这个跟我说清楚了,我就能接受你的决定。” “都有。”白葭说,“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也想过要跟你好好相处,但是我们之间差距太大,还是做朋友比较适合。” “那陈凛呢?他就那么适合你?”慕承熙有点激动,“我觉得他一点也不适合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快乐,所以我忘不了他。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那种感觉……”白葭自言自语。陈凛是她心口的痛,从未愈合过。 “我当然明白,因为我对你的心就是这样的,你就是我快乐的源泉,不管你做什么,我只要看到你就高兴,而你对我就没有这样的感觉,或者说,我只是感动了你,却没有真正打动你的心,虽然我一直不愿意承认,白葭,你对我无动于衷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爱得不够。”慕承熙惆怅地说。 白葭看到他的表情,心里也很难过,“我不愿看到你这样,你应该是骄傲自信的。”“如果我能对你骄傲自信,就不是今天这样了,我承认很多时候我不够勇敢。” “你已经很勇敢了,真的……但爱情不是妥协,而是两个心灵能擦出火花。” “如果陈凛结婚了呢,他回了鹭岛再也不来找你了呢?” “那我就不等了,我也找个人结婚。” “看来我也只有等他结婚,等你死心才有机会。”慕承熙自嘲地说,“其实我经常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你有什么好?你性格清冷,对我更是冷得像冰,怎么捂都捂不热。” 白葭叹息,“是啊,有什么好,爱情都是找虐,爱你的你不爱,不爱你的你又上赶着,到最后都是一场空。” 从小到大,慕承熙骄傲惯了,白葭是他最大的挫折,在一起的几年,他小心翼翼、什么都顺着她,恨不得奉献自己的一切,她还是说分手就分手,他总觉得,她不过是以他家里反对为理由来摆脱他,于是他一气之下去了美国。 想到这里,慕承熙揪起身边的一丛野草,狠狠丢进水田里。 白葭回到房间,沈桦已经打完了电话,正舒服地靠在被子上吃苹果,看到白葭进来,笑她:“大晚上的去哪儿溜达了,是不是去找慕承熙。” “瞎说,我找他干嘛。” “你得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人家这次下乡的意义啊,要不是你来,他能跟着来?”沈桦觉得白葭太死心眼儿,就算当年他丢下她去了美国,人家这不是回来了吗,而且还主动示好。 “我真没找他。”白葭苦恼地说。 沈桦一骨碌坐起来,“我说你是真傻假傻?你当慕承熙没你不成了是吧,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个死脑筋,你给他个台阶下不行吗?你上哪儿再找第二个慕承熙这样条件的?要学历有学历,要长相有长相,人家还是大院子弟,喜欢你这么多年,我听我们科的护士说,他爸妈现在都是少将,你要是嫁到他们家,那还不是房子车随便你挑,工作也给你安排地妥妥当当,不比我跟林熠这样买不起房结婚的穷人强多了?” 白葭对她这番苦口婆心的教育充耳不闻,“感情不是拿来投资的。” 沈桦跳起来反驳她:“谁说的,感情本身也是一种投资,就像我对林熠,虽然他现在穷点,但我看好他是绩优股,我乐意跟着他过几年苦日子,等以后苦尽甘来,谁说感情不是一种投资,我投资的是我的将来。” “问题恰恰在这里,你对林熠是真爱,你爱死他了,他要饭你帮他端碗、他耍猴你帮他敲锣那种,我对慕承熙没有这种爱。” 竟然敢把林熠形容成要饭耍猴的,沈桦气得眉头拧成两把刷子,但是她大度地没有跟白葭这个小王八蛋计较,恶狠狠道:“那你爱谁?你别跟我说是那个陈凛啊,人家的新欢比你年轻好几岁,比你嗲比你黏人,现在的男人都吃那一套。” 沈桦在普外科轮转,跟着查房时在陈凛病房见过白葭一次,问过他俩的关系,但是并不看好他们,辛卉的存在太刺眼了,她的眼里可容不下那样的沙子。 白葭没说话,很不自在地摆弄着手上的银镯。 “小姐姐,少年时的初恋是很难忘,他确实也长得帅,有男人味,很吸引女人,可时间已经改变了一切,难道你没发觉,你现在对他就是一种情结在作祟,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你不过是仗着慕承熙爱你,所以你作践他,而那个陈凛,也是在作践你呀,他要是像你惦记他一样惦记你,不会另找的,一发迹就会找你,而不是等待茫茫人海相遇。” 这些话沈桦憋了太久,怕刺痛白葭,始终没说出口,今天正好得了机会,索性不吐不快。 “你觉得他还喜欢我吗?”白葭问沈桦。 沈桦愣神,随即明白她问的是谁,“喜欢还是喜欢的,但是不是深爱,我就看不出了,起码他对你已经没有了那种一天见不到你就着急上火、看到你满眼放光的热情是显而易见的。他从底层打拼到今天的地位不容易,想必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所以他的心已经变得非常坚硬,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白葭点点头,觉得沈桦分析得很有道理,沈桦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绝对是个聪明人。 “他不会轻易把真心给你看到的,你也不容易弄清楚他心里怎么想,所以他现在就算还喜欢你,也会考虑很多现实问题,而不会一冲动就甩掉女朋友跟你双宿双`飞。” “是啊,他的心很深,深到我看不见。” “只怕这也是他更加吸引你的魅力所在,女人都喜欢自虐,放着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男人不爱,非要挑战高难度,喜欢城府深的、更能折磨你的男人,他就像个致命的黑洞,你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但就是不顾一切想往里跳,因为未知永远是充满诱惑力的。” 沈桦发表高论时唾沫星子直飞,她非常佩服自己,瞬间有一种胡来旺附体的错觉,胡屠户不仅医术精湛,还以喜欢给学生灌输各种毒鸡汤出名,既然福至心灵,就要给迷途女青年白葭上一堂课。 “我总觉得他是有苦衷的,或者有些事不太方便告诉我,我了解他,他心很善良的。”白葭想到陈凛肩头受过的枪伤,心里就不寒而栗。 “你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你们分手八年了,八年对医学生来说,不过是本科读完读硕士,可对于在社会上打拼的人来说,是足以脱胎换骨的时间了,财富的原始积累都是血淋淋的,你的陈凛也不例外,他的金钱、他修炼出来的男人味背后都是一次又一次残酷的、血淋淋的蜕变,小姐姐,你可长点心,要说成熟世故,你在他面前只是小学生,而他已经是社会关系学博士了。” 白葭默默不语,想起陈凛离开江京前那一晚,她醉得不省人事,他直接就把她抱上床,事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给她一把家里的钥匙,说是让她出入自由,但也等于是在定性他俩的关系。 他都没解释他和辛卉的关系,也没说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就让她被动接受他的安排,很难不让她产生逆反心理。 “我已经脑补出接下来的剧情了,男主角经历一番闯荡之后衣锦还乡,找到当年负心离开他的女主角和横刀夺爱的男配角展开报复,他运用财力一步步处心积虑接近——”沈桦越说越起劲。 “你不如说,他演了一部《呼啸山庄》。”白葭没好气地打断她。 沈桦大笑起来,白葭却是烦恼无比,思来想去,她决定冷处理这件事。 在乡里行医是艰苦的,半个月里,他们辗转三四个村镇,每到一处都能感受到当地村民对医疗队的热切期待,把他们生活中常遇到的、无法解决的生理心理各种问题反映给医生们,试图找出解决之道。 尤其是内科,经常遇到些啼笑皆非的事。 吃饭的时候,众人在一起说段子,沈桦说了几个看烂牙的段子,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沈桦又说:“我从来没想过在村卫生所工作这么累,这几天我已经接待了好几个吃鱼被鱼刺卡住的、好几个吞了玻璃球、果冻和不明物体的孩子,还有一个更奇怪,把灯泡塞到嘴里拿不出来了。” 众人又一通笑,泌尿科一个住院医也不甘人后,把上午遇到的事告诉大家。 “上午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挂我们科,我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说蛋疼,我让他说清楚一点,是哪里疼,什么时候疼,每次持续多长时间。他说,医生,我蛋疼,我说,哦,你睾`丸疼啊?他说,妈的,没搞就疼。”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沈桦更是把一口水全喷了出来,白葭也笑出声,一抬眼看到慕承熙正关注着自己,悻悻把脸低下去,听到手机响,低头看手机。 陈凛发了条微信给她,说他已经到了醴县,正在往她们所在的村子赶来。这几天,他给她打电话无数次,她都没有接,看来他是坐不住了。 白葭走到户外,找个没人的地方打电话给陈凛,听到陈凛说:“白葭,你不肯接我电话,不肯见我,总要给我个理由。” 白葭说:“我上回说得很清楚,我不会做一个乖乖守在别墅里等男人回来的情妇,你死了那条心。” “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当情妇了,你不能给我乱加罪名,我现在已经开车到了二道河村,马上就到马甸,你别乱跑,等我去接你,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去,我不要见你。”白葭赌气地说。 “你必须来!有什么话,我们见了面说清楚,如果你不来,我就把马甸村翻过来你信不信!”陈凛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威胁。 “你究竟想干什么?” “如果你想知道你亲生父亲是谁,就乖乖等我别乱跑。”陈凛说完这话就把电话挂了。白葭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二十多年了,终于有人提到她生父,小时候她每次一提起,白云舒不是打她一顿,就是说她父亲早就死了,吓得她再也不敢提。 白葭换上雨鞋,跟领队尤医生请假后跑到村口去等陈凛,打着伞在雨里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陈凛的车开过来。 那一瞬间,她泪水盈眶,恨自己对他总是狠不下心,之前受了那么多委屈,只要他一招手,她就义无反顾扑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  凛哥来啦,而且他还带来一个大秘密,你们猜下看看,猜对了我就加更。 第39章 陈凛停好车, 侧着身子替白葭开车门,白葭坐上车,问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先离开这里。” 陈凛一口气把车沿着泥泞的乡间公路开出去几公里,开到看不到人的地方, 才把车停下, 一把将白葭搂进怀里,狠狠吻她。 无论白葭怎么挣扎,怎么捶他打他,他都不放开,先吻够了再说。 “如果我告诉你, 刚才的话是我编的,为了让你出来见我, 你会不会杀了我?”陈凛看到白葭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眼神,故意逗她。 “会,如果你骗我, 我砍掉你脑袋当凳子坐。”白葭忿忿地推搡他, “快说!快告诉我。” “我就不快, 就慢点说。”陈凛低下头去, 再次吻她柔嫩的红唇, 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让他心旷神怡。 白葭着急, 却又无可奈何,跟他比力气无疑是不自量力,他要是存心不想放开她,她就怎么都跑不了, 可是这样激情澎湃的热吻又让她的心砰砰直跳,仿佛回到了初恋的时候,每次看到他心跳都会加速。 他温暖的怀抱让她怀念,情绪渐渐柔软,积蓄了多日的怨气化作一腔柔情,让她忽然明白,陈凛就是她的命里的克星,不管他怎么对待她,她都恨不起来。 冤家!她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叫他。 四目相对,两个人眼中都映着对方的影子,白葭撒娇威胁他,“你再不说信不信我打你啊?” 她娇蛮的样子让陈凛淡淡一笑,从外套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包,打开给她看。白葭见是自己当年送他的小银镯,心中动容,“你还留着呢?” “你的东西我怎么会扔了。”陈凛把银镯拿起来放到她手里,“你有没有发现,银镯的内壁上刻着你的名字?” “我早就发现了,小时候还不会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就发现了。”白葭看了看银镯,大概他经常拿出来看,用手摩挲,银镯亮亮的。 “你再看看这个。”陈凛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给她看,照片的色彩因为年代久远有点泛黄,但是里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让白葭一看就惊愕不已。 “这是卉卉的父亲辛叔给我的,照片里面的人是他自己和已经失踪多年的妻子和女儿。” “你说什么?” 白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说无巧不成书,可这也太巧了吧,怎么刚好就能给他们遇上?可是照片里抱着宝宝的女人明显是白云舒年轻的时候,而那个双手戴着铃铛银镯的宝宝,不是自己又能是谁? 陈凛一口气给白葭看了十几张照片。每一张都是白云舒和一个男人的合影,虽然那个年代的衣服现在看起来有些过时,但郎才女貌的两个人眉梢眼角的幸福却是藏都藏不住的。 “我当初也不敢相信,后来我查了白老师读大学时的档案,她原来的名字叫白韵梅,和辛叔说得一样。辛叔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去鹭岛创业的香港商人,在鹭岛和广州都有很大的产业,白老师大学毕业后在他的公司实习,两人产生了感情,当时辛叔有家庭,但因为他妻子常年住在香港,白老师根本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白葭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么说她果然是当小三生下我。”陈凛说:“你生下来的时候,辛叔找人打了一对银镯给你,后来他好不容易离婚了,白老师已经带着你不知所踪。” “我妈对他好像也没什么感情,不然不会嫌弃我,后来还找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 “不是的,辛叔说,他们原本感情特别好,是他伤了白老师的心,白老师才会带着你走。”陈凛思忖着,斟酌言辞,好半天才说:“我说出来,你别激动——” “你快说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吞吞吐吐的。”白葭着急,又捶他。陈凛捉住她双手,把辛志成当初告诉他的话叙述给她听。 白云舒发现自己怀孕以后,不断催促辛志成结婚,辛志成没有办法,只得在鹭岛跟她登记结婚,而他香港的妻子在他的公司有不少股份,离婚的话代价太大,考虑再三,他决定等内地事业稳固以后再和妻子离婚。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正是内地经济起飞时期,尤其是鹭岛,香港商人特别多,辛志成这样在内地和香港各娶一个妻子的大有人在,很多夫妻生活在一起几年,内地妻子都不知道丈夫在香港有家有业。 香港妻子从朋友那里得知丈夫在大陆做生意时出轨还生了个女儿,非常生气,但是她没有闹,而是等待时机,她雇佣私家侦探跟踪辛志成,找到了白云舒的住处,还拍下了两人见面的照片。 有了证据,香港妻子主动起诉离婚,分走了辛志成一半财产,在公司股权变更和财产分割手续都办理齐全后,香港妻子找人强`奸了白云舒。 “白老师那个时候才知道辛叔不仅在香港结过婚,老婆还是公司大股东,觉得辛叔欺骗了她感情,心灰意冷之下带着你走得无影无踪,辛叔找了她很多年,大江南北都跑遍了,都没找到她。” 陈凛轻抚白葭的背,安抚她情绪。白葭心中剧痛,虽然她恨母亲对她薄情寡义,也痛心她的遭遇,“难怪她去美国之前跟我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都是报应。” 等白葭情绪好了一点,陈凛才又继续讲述。 尽管白云舒母女音讯渺茫,辛志成并没有放弃希望,一直在找她们,后来辗转找到兰溪,到陈家去找马丽珠打听。虽然白云舒早已改了名字,但是那种外貌和气质描述,辛志成一听就知道那正是自己多年前失踪的妻子。 “辛叔从我妈那里知道我在鹭岛做生意,主动找上我,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我,想和我一起到江京来找你,我告诉他,白老师已经去美国结婚定居,我们贸然找上门的话,白家人不一定能接受。辛叔听了我的意见,先由我去你舅舅那里打听情况,你舅舅说你外公因为白老师当年受骗的事被气死了,白家人不愿再和辛叔有任何瓜葛,又说你和慕承熙一起去了美国留学,不会再回国,辛叔听说了这些情况,也就死心了。” 不仅是辛志成,陈凛自己听说白葭和慕承熙一起去美国留学,将来还要在那里定居,也死心了,重逢这段时间,他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处在梦境中,因为思念太深,而出现了幻觉。 “辛卉是他和后来的妻子生的?” “不是,辛叔没有再婚,卉卉是用白老师早年在美国冷冻的卵子找代孕生的,所以才会跟你那么像。因为是早产,生下来的时候心脏就有毛病,小时候动过手术,但不是很成功,经常头疼脑热,所以辛叔很宠她,什么都由着她。” “你也很宠她,去哪儿都带着她。” 听到白葭这句很明显有点吃醋的话,陈凛微微一笑,“我只把她当妹妹,她自己很清楚,辛叔也很清楚,我心里只有你。” “那你为什么受伤了还握着她的手死也不肯放?” “我也不知道,可能危险发生的时候,保护她是一种本能,在我受伤恍恍惚惚的时候,下意识就把她当成了你。” “我跟她一点都不像,你别找借口了。”白葭甩开他的手。 “的确一点都不像。”陈凛又玩味地笑了笑。白葭表面柔弱,内心坚韧人所不及,而辛卉,内心和表面都一样柔弱。 白葭见他表情里隐隐的惆怅,问他:“你那时候离开杭州以后去了哪里?我听人说你有三年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你后来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你听谁说的?慕承熙吗?他早就找人把我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告诉你,对不对?”陈凛凝视着白葭的眼睛,目光锐利地像是要看到她心底去。 白葭从来没看过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仿佛自己是他的仇人一样,他的目光不仅寒冷,还凌厉,让她有些心虚。 但白葭也不是个会被人吓到的人,她很快找回阵地,继续追问他:“你别管是谁说的吧,反正有人告诉我就是了。” “我没钱没学历,也没有一技之长,想快速赚钱只能靠苦力和旁门左道,你真的想听?”陈凛嘴角一挑,笑意中带着点讥讽和自嘲。 “要是杀人越货、走私贩毒,那你别告诉我,我不要听。” “虽然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但也差不多了。” 陈凛停了一停,告诉她:“我在广州打工的时候,听人说去泰国缅甸一带当雇佣兵能挣钱,我就跟着几个人去了,到了那边才发现上了那些人的当,当雇佣兵根本就是个拿命换钱的差事,每天都过着刀口上舔血生不如死的日子,一闭上眼睛,就怕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白葭呆住了,她在象牙塔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的时候、花前月下有恋人陪伴的时候,他却为了挣钱,每天都挣扎在生死线上,那是怎样一种生活,她根本不敢想象。 “为了能活着回国,我和伙伴一起接受了最残酷的训练,执行各种生死命悬一线的任务,在那种环境里,人心都是麻木的,为了活着,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半分怜悯,我眼睁睁看着无数伙伴死在面前,还得踩着他们的尸体踏过去,只要自己能活命。” 陈凛叙述这一切的时候表情始终云淡风轻,不知道是往事不堪回首,还是他真的对那段经历已经麻木了。 “那段时间,我特别孤独,真的……多亏了你给我那些书,心里特别迷惘的时候我就看书,《中国通史》看了好几遍,明白了很多受用一生的道理。” 白葭看着他那种历经沧桑后成熟淡定的表情,泪盈于睫,心疼他遭遇的同时,也有点不安:“你为了给琴薇报仇,真的杀了两个人?” 陈凛点点头:“要不是因为我,她不会被杨蔓和哈德逊找人害死,还死得那么惨,我替她报仇,也是替自己了结心愿。” “那你们后来又是怎么离开的呢?” 陈凛把自己向将军辞行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也说到了杨蔓的下场,“听说她后来被将军卖给了一个毒贩,不知道流落到哪里,那个女人心如蛇蝎,不会有好下场。” “也是挺惨的。”白葭到底是女性,听不得这些事。 “离开缅北以后,我们去泰国一个富商家里当保镖,当地的绑匪绑架了富商的小儿子,我们主动请缨去救,人虽然救出来了,乔林却也因此搭上一条命。富商为了感谢我,给了我一笔钱还帮我办好了回国的手续。 我带着那笔钱到鹭岛成立了一家公司,联系当年和我一起在杭州打工的几个人,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我干,他们后来都过来了,其中有个人已经是项目经理,早期我们接工程都是靠他,后来我把公司股份的十分之一给了他。” 陈凛说一段,就会停一会,像是回忆,又像是思考,哪些是值得告诉白葭的,哪些是不值得也不方便告诉她的。 “为了省钱,我们连房子都不租,吃住都在工地的简易工棚里,为了考建造师证,我白天工作,晚上上夜大;最穷的时候,我连续几个月去卖血,要不是我在东南亚那几年把身体锻炼出来了,根本熬不住。那段时间,我常常想,幸好已经和你分手,不然让你跟着我受那样的苦,比我自己受苦还要让我难受。” 虽然陈凛没有过多描述,白葭依然能想象他当初创业时的艰辛,尤其是在鹭岛那种地方,没有背景没有权势的人想混出头不是那么容易。 “我跟你说这些,你怕不怕?” “不怕,人为了生存,做一些不得已的事是本能,你有底线,我了解你。” 轻轻捧着陈凛的脸,白葭主动在他唇上吻了吻,陈凛把脸贴了贴她的脸,她永远是最体贴他、最心疼他的人。 “你那个表叔自杀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你逼的?”白葭始终不愿相信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非要听他亲口解释不可。 “你这又是从哪里听说的?”陈凛轻轻拧着眉,英俊的脸上泛着些许笑意,白葭掌握的资料很全面,看来也没少打听他的事。 “我同学在四大,去鹭岛做一家上市公司的审计,听那边的人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不是解开了许多谜团? 辛卉爸爸要不是白葭的爸爸,怎么可能花心思花钱栽培陈凛这个素不相识的后辈呢,而且他们不是偶遇,是辛卉爸爸一直在找妻女的下落,顺藤摸瓜才找到陈凛,这样一来,情节就合乎情理了。 凛哥去了这么多天,也是要回去和辛卉爸爸商量这件事。 第40章 对于坊间流传的这些关于自己不靠谱的传言, 陈凛无奈地叹口气,“他的公司资金周转不灵,不听劝告去借了高利贷,结果被高利贷逼到跳楼, 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为什么鹭岛那边都传说是你逼死了他?”白葭握住他的手, 低头看看,和从前一样,他的双手温暖有力。 “人云亦云,亦或是对手造谣中伤,反正我问心无愧, 我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每一分都是我的血汗钱, 不可能拿给他去填窟窿。” 白葭赞同地点点头,就知道他不会是个落井下石的人,可不知为什么, 她总觉得事情不像他说得这么简单。 “可是, 你要是借钱给他, 他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借过钱给他, 他的公司经营不善, 资金链早就断了, 高利贷利滚利外债两个多亿,每个月光是付利息就要一百多万,我要是持续借钱给他,那么大的资金缺口, 迟早把我自己的公司也拖垮了。” 陈凛本不想和她多说这件事,但也怕她误会,耐心解释:“而且当年他怎么对我的,你都知道,我妈病重,我差点跪在他面前求他借钱给我妈动手术,他不仅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开除了我。” 白葭听他说起往事还愤愤不平,可见当时这件事对他刺激有多深,又亲亲他:“都过去了,别生气。” “有些事也许是冥冥中注定的,我遇到辛叔,不仅知道了你身世的秘密,还获得了意想不到帮助和转机,辛叔不仅在社会关系上提携我,引荐我认识了很多生意场的朋友,还给我财力支持,帮助我度过了公司初创最困难的时期,他是我的贵人,也是把我真正带进生意场的恩师,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而这一切完全都是因为你是他亲生女儿,所以他对我爱屋及乌。” 陈凛一说起辛志成,似乎就很有感情,但白葭对他不以为然,那怕是知道他就是自己的生父,也不以为然。 “他把你当准女婿,当然栽培你。”白葭一想到辛卉,心里就有个结解不开,“你有没有把遇到我的事告诉辛志成?” “说了,他很激动,想到江京来看你,但是又怕你知道当年的事以后不肯见他,对你们母女,他一直怀有愧疚之意。”陈凛握着白葭的手,希望她冷静一点对待这件事。 白葭摇头,“我不见他。这么多年,他没有养育过我,他只不过是我生理学上的父亲,就算他对你有恩,跟我也没有半点关系。” “白葭,能不能看我的面子……” “看你什么面子,你在我这里没有面子,当初你什么话都不说就丢下我一个人跑了,现在又回来,我可没说我会原谅你。”白葭甩开他的手。 陈凛嘴角微抿,知道白葭一时半会转不过这个弯儿,自己不能操之过急,于是换了一个话题,“听说你们这回下乡,慕承熙也来了,我想见见他。” 白葭瞅他一眼,猜到他又是为了那二十万。那二十万像是一道心锁,让他不得解脱,似乎不把钱还给对方,他就不能坦然面对过去。 “为了那二十万,我把你拱手让给他,现在有钱了,又想把你要回来,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厚道,也违背了知恩图报的美德,但我还是想说,白葭,我放不下你,一天都放不下,所以我只能背信弃义,当年慕承熙借了二十万给我,我现在还他两千万,他必须把你还给我。” 陈凛动情地看着白葭,却见白葭脸上乌云密布。 “我说你这个人,你为什么从来就不相信我的话,那二十万根本就不是慕承熙借给我的,是我妈借给我的。”白葭终于爆发。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求她借钱给我,她要是不借给我,我就死给她看,她答应了,但是让我写保证书离开你,她不喜欢你,为了让我离开你,她借钱给我。”白葭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委屈,“我那时候还是学生,没有经济来源,离开舅舅家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还想上大学,不听她的能怎么办。” 陈凛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见她泪光闪烁,一把抱住她。 天哪,他犯了什么样的错误,一个自私的猜测就让他轻易地和白葭分手,难怪白葭不愿原谅他,这实在是个让人难以接受的误会。 “我为了你……我不去外地上大学,怕你回来找不到我,我都不敢离开江京。每到寒暑假,别人都有家可回,只有我没有家。我在舅舅家住了好几年,我妈也没回来看过我……她一点也不爱我,为什么要把我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白葭泣不成声,她心里的这份委屈,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舅舅家再好,也终究不是自己的家,逢年过节的时候,白劲松一家回上海老家过年,因为白老太太不愿见白葭,他们也不方便带白葭一起回去。 “你走了以后,每次放寒假,我都说学校有活动,寒假不回家了,反正舅舅他们到过年的时候都会回上海。有一年寒假,慕承熙留在学校陪我,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跟他在一起的……他知道我一个人留在学校,留下来陪我过年……那个时候你在哪里……有时候我想,这辈子不如就这样算了,有时候我又盼望你能回来……可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你都没有回来……” 白葭说一阵就哭一阵。 “白葭,别哭,你不能哭,你一哭我就想哭。”陈凛把脸埋在白葭肩头。 和这么多年风刀霜剑的日子相比,她的眼泪对他更具杀伤力,瞬间就能冲垮他心中最牢固的堡垒,让他溃不成军。 相拥良久,陈凛抹干白葭眼角最后一点泪痕,情不自禁叫她名字。 “白葭——” “什么?” “我只爱过你,从没爱过别人。” 白葭靠在他怀里,两人久久无言。 下了快一天的雨到傍晚才渐渐停了,两人从车里下来,站在一片水田边上。 “我们走走吧。”陈凛说。白葭嗯一声,和他一前一后走在田垄上,走得小心翼翼,不滑到水田里去。 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告诉陈凛,白葭也没忘记说,她和慕承熙在三年前就分手了,分手后他去了美国,而她继续读研,到江医附属医院规培。 “他家里人不喜欢我,尤其是他妈妈,一直让他跟我分手,他不听,他妈妈就到学校去找我,让我离她儿子远点,你说,对于这样的人我还怎么能和她儿子相处下去。” 白葭叹了口气,当初她之所以和慕承熙在一起,一方面是为了逃避现实,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慕承熙对她太好,好到她根本没法拒绝,可是他妈妈的态度让白葭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除了家里反对,难道就没有你们自身的原因?”陈凛目光灼灼看着白葭。 白葭低头,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倾诉道:“自从你走了,我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的,哪怕是考上医学院,拿到全额奖学金……在这方面,我对不起他,也许一开始就不该给他希望,而对你,我问心无愧,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当初你丢下我的时候可是绝情到连电话都不接。” 白葭说着说着,难过地说不下去。 “白葭——”陈凛抓住白葭的胳膊,“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对,所以我来找你希望你原谅我。你还是跟我在一起吧,现在你都工作了,白老师也不能再干涉我们。” 白葭叹息一声,幽幽看着远方。 陈凛继续说:“上回我带你去的别墅是我专门为你买的,看你一时半会也不会想跟我去鹭岛生活,所以我买了那里,以后我会经常过来看你。” “我不住那里。” “那就先空着,等你想去再去。” 暮色深浓,一身黑衣的他暗夜之神一样伫立在夜风里。八年的时光雕刻,他的眉眼早已深深印在她脑海里,但是他眼睛里那一汪星星,永远是她看不够的风景。 白葭就那样看着陈凛,微微挑着嘴角,仿佛又回到他们少年时代,越看越出神,脚下一不留神滑到水田里。陈凛着急去拉她,两人双双倒了下去,滚了一身泥水,压坏秧苗无数。 “你干嘛也跟着下来?”白葭气急败坏,这人是不是傻,看到她跌下来也跟着下来。 “我看到你摔下来想拉你一把,结果没拉住。”陈凛笑着说。 看着彼此满身泥水的样子,两人都笑了,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都知道,无论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境地,对方永远不会嫌弃自己,哪怕是刀山火海,也会陪伴。 “这里离市区远,你早点回去吧。”白葭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帮陈凛擦脸。 “你明天还在马甸村吗?在的话,我明天下午来接你,我们去城里吃饭。”陈凛搂着她的腰依依不舍。 把白葭送回村子,陈凛开车走了。沈桦看到白葭灰头土脸狼狈而归,像看外星人一样上下打量她:“哪里来的脏蛤`蟆,你是到烂泥塘里洗澡了?” 白葭打她一下,找衣服去洗澡。 沈桦跟上她,等她进了浴室,也毫不客气破门而入,“你跑出去一下午干嘛去了?跟哪个泥腿子约会去了,弄这一身泥水?” “你快出去吧,人家要洗澡。”白葭推沈桦,无奈沈桦是个重量级选手,海拔高吨位大,只要她自己不想动,白葭根本推不动她。 “洗就洗呗,都是女的怕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占你便宜。”沈桦像个女流氓一样对着白葭大笑。白葭没办法,只得脱衣服洗澡。 沈桦抱臂站在门边,“你不在的时候,慕承熙跟丢了魂儿一样,满世界找你,我说我不知道你去了哪儿,他一直嘀咕,去哪儿了呢,去哪儿了呢?你说你是不是造孽啊,把人家好好一个青年才俊害成这样。” “陈凛来找我,我跟他出去了一会儿。”白葭拧开水龙头,任热水舒服地洒在身上。 沈桦瞬间警觉地站直了身子,“他又来了?该不会是想脚踏两只船吧,白葭你可别上他的当,他要是不解释清楚那个新欢,你决不能上他的贼船。” “他跟我解释过了,辛卉不是他女朋友。” “你信他?” “信。” “所以你们跳到臭水沟里打滚了?” “是我先掉下去的,他跟着我跳下去了。” “怪不得!你jump,我就jump,不像某个人,沟里有蚂蟥和水蛇呀,会咬到我的脚呀,看他矫情的。”沈桦没好气吐槽一番。白葭一阵笑。 白葭洗好了澡出来,拿毛巾擦头发,让沈桦把电吹风拿给她。 “哎呀。”沈桦一拍脑袋,“借给尤医生忘记拿回来了,我去找她要。” “还是我自己去吧。”白葭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去找尤医生。 从尤医生那里拿回电吹风,白葭在走廊上遇到慕承熙。 慕承熙打量她一眼,见她头发是湿的,浑身还散发着好闻的洗发水味道,不由得精神一振,“我来看看你回来没有。” “我没事,出去随便逛了逛。”白葭想了想,又叫他:“承熙——” 慕承熙一愣,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叫过他了,让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白葭要和他说什么他不想听害怕听的话了。 “晚上我们谈谈吧,晚饭以后。”白葭觉得还是把话跟他说清楚的好,免得真像沈桦说的那样,耽误人家一辈子。 慕承熙很想说不好、我不想和你谈,话到嘴边却也只能说一声好,不等白葭进一步说话,他慌慌张张就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一个挑着担,一个牵着马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 第41章 傍晚, 几个村民送来两个打架受伤的村民,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计划。 其中一个受伤村民的背部和胸口都有很深的刀伤,肌肉外翻,另一个人腹部受了刀伤, 肠子外露, 最近的医院在十多公里外,急救车最快也要一小时才能到,医疗队领队尤医生果断决定,先在村委会医务室实施抢救,再把伤员送到医院接受进一步治疗。 忙了半个多钟头, 终于把两名受伤村民的伤口初步处理好了,120的急救车来了以后, 慕承熙带着两个护士跟着急救车护送村民去医院。 第二天,白葭早起去食堂吃饭,看到和慕承熙一起送村民去医院的护士来吃饭, 却不见慕承熙, 忍不住询问。 护士告诉白葭:“那两个伤员其中有个人送到医院以后忽然休克、脸色发绀, 检查发现是肋骨断裂造成闭合性气胸, 做了胸腔穿刺、闭式引流还不行, 县医院的值班医生见那人外伤太重都不敢贸然手术, 慕医生只好自己上了,为了救那个人,他在手术台上几乎一夜没睡。” “那他现在人在哪儿?” “应该在他自己房间里睡觉吧。” 白葭打了一份饭菜,去楼上的临时宿舍找慕承熙。敲了半天门没人开门, 推了推才发现门根本没关,慕承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大概是太累了,他睡得很沉,白葭悄悄走到他身边,把饭菜放在桌子上,用瓷碗扣住保温,随手拿起他丢在床边的外套给他披在身上。 “不要离开我,不要……”慕承熙呓语着。 白葭一怔,以为他醒了,正尴尬着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他忽然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着她,疲倦的双目并没有完全睁开,很快又倒头睡下。 白葭想起他俩读大学的时候,他经常这样攥着她的手,就连上课也不放开,不是亲一下,就是轻轻咬一下,有时候还孩子气地在她手上画手表、画各种小动物。 轻轻叹了口气,白葭转身离去。 慕承熙一直睡到下午才醒,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桌上凉透的饭菜,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谁送来的,是白葭吗?梦里好像见过她。 肚子很饿,他想给自己泡方便面吃,打开行李箱看看才发现泡面已经吃完了,只能到村里的超市现买。 走到楼下,看到白葭从医务室出来,慕承熙本能地避开她目光,他俩约好的谈话被昨晚的事情耽搁了,他很怕她再次提起这个话题。 白葭忽然说:“你还没吃饭吧,到我宿舍来,我给你做点吃的。”慕承熙有点讶异,但还是跟着她上楼去她的宿舍。 白葭用电磁炉煮面,又在锅里打了个鸡蛋,好了以后端给慕承熙。他吃面的时候狼吞虎咽,一看也是饿坏了,白葭只觉得心酸。 慕承熙心里也不好受,他心里最留恋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这种水一样的温柔、对人细致入微的关怀。 “你想跟我说什么,现在就说吧,我吃饱肚子的时候抗打击能力比较强。”慕承熙拿纸巾擦了擦嘴。 白葭倒了杯水给他,犹豫片刻,才说:“昨天陈凛来找我,把他这几年的经历都告诉我,跟我把话都说开了,我原谅了他。” 慕承熙怔住,脸色瞬间变得颓然,“你原谅他?”似乎难以置信,他叫道:“他有别的女人,你还原谅他?” “不是的,他和辛卉不是那种关系,你听我说。”白葭把辛志成和辛卉的事都说了出来,包括辛志成是她生父这件事。 慕承熙哪里能想到会有这种巧合,怀疑地看着白葭,“你相信他的话?”“我信,他不会用这种事骗我的,辛志成手里还有我妈妈和我的照片,他拿给我看了。”白葭说。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辛卉的事。”慕承熙想,难怪那时第一次看到辛卉就觉得她和白葭长得像,原来是亲姐妹。 “虽然他没说,但我猜得出来辛志成希望他能娶辛卉,之前他们以为我和你在美国,辛志成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经过一夜,白葭把事情想得很透彻。 “那二十万的事你也跟他说了?” “都说了。” “我明白了。”慕承熙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白葭本想送送他,想想也就算了,长痛不如短痛,他俩需要这样一个了断。 沈桦不知道从哪里溜达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大捧野花,心情愉悦地到处找玻璃瓶,嚷嚷着要把花插起来。 “哪来的野花?”白葭见那捧花五颜六色,也很喜欢。 “帝国花圃继承人尼古拉斯玉田送我的。”沈桦信口开河。白葭笑起来,“我知道,是耍猴人林熠来了,你俩去爬后山坡,路边的野花采了一大把。” “他知道我喜欢吃大闸蟹,买了好多给我,可惜他要赶回城里,不能留下来过夜,好伤心,我太想他了。”沈桦终于找到个玻璃瓶,把野花插`进去,看到电磁炉还插着电,尖叫:“你又吃独食,白葭,我警告你多少次,不许吃独食。” “我没吃独食,我给承熙下了碗面条,他昨晚一晚上没睡,今天的早饭和午饭都没吃。”白葭辩解。 沈桦一听,眯缝着眼睛,“你说什么?承熙?是那个姓慕的?你不是不要人家了吗,又勾搭人家干嘛?你抓住了他的胃,又不想要他的心,你太恶毒了吧,白巫女?” “就算恋爱不成,也能当朋友吧,看到他又累又饿,我给他做点吃的怎么了?”白葭可不承认自己是想勾引慕承熙,她只是心疼他忙了一夜,一整天没有吃饭。 “我劝你别这样,你越这样他越放不下你,你就积点德吧,饶了他。”沈桦替慕承熙打抱不平。 “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我要和陈凛和好。”白葭说。沈桦叹口气,知道再说什么白葭也听不进,摆弄手里的花。 送医下乡活动结束后,医疗队返回医院,院党委特意请了媒体给他们开庆功会,把这件事大肆宣扬了一番,还建议教学主任章修良把这件事写进住院医们的规培档案里。 白葭打越洋电话给白云舒,把辛志成的事告诉她。白云舒愣了好一会,才恶狠狠地说:“那个老不死的有什么资格认你?他根本不配当你爸爸,你别犯糊涂。” “我知道,我不会跟他相认的。”白葭说。 白云舒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陈凛那个小赤佬倒是蛮灵噶,包工头变成暴发户之后有底气了,又来找你。” 白葭听母亲这么形容陈凛,心里不痛快,本想争辩两句,可一想她向来是这个刻薄脾气,也就当没听见,说:“他说要把二十万还你,还两千万都行。” “我稀罕他的两千万,我又不是卖女儿。白葭,你长大了,这件事你自己拎拎清爽,我管不了你。” “我爱他。” “爱不能当饭吃。” “我没他不行。” “那你自己决定好了。” 白云舒知道自己现在对女儿已经是鞭长莫及,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只要白葭还有那个心,就不可能安分守己听她安排。 “谢谢姆妈。”得到白云舒的首肯,白葭很高兴,白云舒的心再狠,总归是她妈妈,当年要不是她借的二十万,陈凛一家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犹豫片刻,白葭把辛卉的事告诉白云舒,白云舒震惊不已,半天没说话,直到白葭又把辛卉的病也告诉她,她才冷冷地说:“谁知道那是他和哪个女人生的野种,是死是活他生的他自己负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好吧。” 白云舒忽然说:“你对她心软,她抢你老公的时候可不会对你心软。”“什么?”白葭不能更惊讶,姆妈怎么会如此明察秋毫。 白云舒冷笑一声,“姓辛的要不是想把女儿嫁给陈凛,能投资他的公司?香港人……陈凛的话你也别全信,你又不知道那八年他到底干过些什么,你知道的都是他告诉你的,他不告诉你的呢?” “我相信他,他可不是辛志成。”白葭针锋相对地说。白云舒一怔,没有再说什么。 和母亲通过电话以后,白葭打电话给陈凛,把事情告诉他。 “我在香港。”陈凛说,“这个月下旬我有时间,到时候去江京看你,请你舅舅一家出来吃顿饭。” “啊?干嘛请他们?” “白阿姨不在国内,你舅舅就是你的家长,我们关系定下来,见见家长难道不是应该的?”陈凛盘算着,要送白葭舅舅舅妈一份大礼,一方面报答他们这些年对白葭的关照,另一方面也想笼络笼络他们。 “白葭……”陈凛斟酌片刻,试探地问:“卉卉的事你和白阿姨说了吗?” 白葭自然听得出他用意,但是没有把白云舒的话完全转告给他,只说:“说了,但我妈的脾气你也知道,她对十月怀胎生下的我尚且如此,对素未谋面的辛卉是什么态度可想而知。” 陈凛也叹息着,原本他还想从中调和,看来是没有希望。 自从他说要来江京,白葭每天等每天盼,从月初盼到月尾,才终于等到他飞过来。白葭去机场接他,他一看到她就丢下行李,和她紧紧相拥。 然而,就在他们接吻的一瞬间,白葭余光瞥见他身后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辛卉,而辛卉身边那个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不是她父亲辛志成又能是谁? 白葭顿时愤怒了,猛然推开陈凛就要往回跑,陈凛早有所料,一把拉住她,“白葭,你听我说,你冷静一点,不要这样!冷静一点!” “谁允许你没经过我同意就带他们来?你自作主张,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吧,我不会跟他相认的。”白葭用力想甩开陈凛的手,甩不开就咬。 陈凛制住她,把她圈在怀里,“白葭,你听我说,我没非要让你和他相认,他就想看看你,看你一眼而已。” “不要,我不要见他,你让我走,我不见他!”白葭暴躁地反抗。 这丫头发起疯来就像个暴怒的小狮子,陈凛从未见她这样情绪失控过,怕用力过度会弄疼她,只得妥协,“好好好,我们这就走,我的车就在外面,我们走。” 陈凛把行李丢给过来接他的司机,回头和辛志成父女做了个手势,搂着白葭先离开。 机场大厅里,辛卉看着这一幕,泪水盈眶,抬头看看父亲,哽咽着叫他:“爸爸——”辛志成乍见失散多年的大女儿,眼中也湿润,掩饰地把眼泪收回去,温和地说:“我们先去酒店。” 作者有话要说:  我脑补的老辛是方中信那样的大叔,可惜白葭和白妈是不可能跟他相认的。 第42章 车后座, 白葭被陈凛紧紧搂在怀里,她还在生气,还在不停捶他打他。陈凛握住她的手,低头温柔地亲亲她, “别生气了, 是我不好,我不该胡乱主张,我跟你道歉。” “我不见他。” “好好,不见就不见。我们现在回家,明天晚上你和你舅舅舅妈约一下, 我们一起吃顿饭。”陈凛哄着白葭。 “反正我不想见他,我也不会认他。”白葭赌气地把脸埋在他胸前, 拒绝跟他对话。 陈凛见她这样孩子气,所有劝说的话只能咽回肚子里。其实来鹭岛之前,他就提醒过辛志成, 白葭脾气非常倔, 让他不要太心急, 辛志成听不进去, 一心想要见女儿, 甚至他还想见见多年不见的妻子白云舒。 陈凛笑笑, 额头抵着白葭的额头。白葭这才消气,抬手给他看手腕上亮闪闪的银镯。 “我还以为你早弄丢了呢,铃铛怎么不见了?” “医生不能戴首饰,铃铛挂在上面有声音, 戴着不方便,就连这个我都是平常没事的时候偷偷戴的,有手术的时候不能戴。” “我给你买了一套首饰,上回在别墅就想送给你,结果你偷偷溜走了,我又刚好有事要去武汉,就没来得及给你。” 陈凛握着白葭的手,摩挲着她手上戴旧了的银镯,这是他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的,价钱不贵,但样式是他挑选了很久的,是他俩爱情的第一件纪念品。 到了别墅,陈凛把送给白葭的蓝宝石镶钻项链戴在她脖子上,白葭把配套的耳环和戒指也戴上给他看。 “可惜这么好的东西我没什么机会戴。”白葭过足了瘾,把首饰摘下来放回首饰盒里。“你收着就行。”陈凛去收拾行李箱。 “下回你给我买颗珍珠吧,我要大一点的。”白葭拉着陈凛的手说。 “想要珍珠?” 白葭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我一直觉得,珍珠是有生命的,原本只是一粒小小的沙子,经过珍珠蚌不断的磨合,变成光彩耀眼的珍珠,我想要一颗做成吊坠挂在脖子上。” “好,我出海潜水给你采一颗好的。”对白葭的任何要求,陈凛都满足她。 白葭在别墅里参观,上回来得太匆忙,她都没有好好看看他这个家,见客厅里有个巨大的水池,养着睡莲和各色金鱼,笑说:“你以前就喜欢看金鱼,一看就能看好长时间。” 陈凛走过来,搂着她的腰亲她一下,“从我小时候有记忆开始,天井的鱼缸里永远都有一缸的鱼,可惜我现在养再多再名贵的金鱼,我爸也看不到了。” 白葭回抱住他,把脸埋在他心口,“他在天上会看到的……你曾经说过,我们两个人一条命,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就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你在哪里,我的世界就在哪里。” “你说得对。”陈凛低头把脸贴着她的脸,笑说:“这个家里什么都有,只差一个女人。白葭,等你住进来,我就什么都有了。” 白葭笑出声,“这样的求婚不算数,你要好好求。”“好的,等我想想,怎么才能好好求。先帮我刮刮胡子吧。” 洗手间地方很大,陈凛坐在浴缸边上,看着白葭把剃须膏抹在手心上打出泡泡再往他脸上抹,不禁想起以前,家里条件不好,刮胡子打泡泡只能用香皂,后来有钱了,她却不在身边,好些年里,他每次刮胡子的时候都会想起她,想起葡萄架下的那个下午,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白葭低下头,看到他眼中隐隐有泪光,情绪再也克制不住,紧紧抱住他,把他的脸贴在自己胸口,两个人同时抽泣起来,分开这几年,各自的心酸和委屈都消弭在这个无声的拥抱里。 去江京一家环境很好的日料餐厅吃饭,陈凛点了一桌菜,巨大的龙虾和长脚蟹美味诱人,各种新鲜的刺身放在冰沙上,边上还有个热气腾腾的火锅,想生吃就生吃,想涮着吃就涮着吃。 白葭看着满桌琳琅满目的食物,想起他们分别这些年,身边少一个人陪伴,纵然山珍海味也吃不出滋味。 给白葭倒了杯米酒,陈凛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两人不说话,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彼此知心,这顿饭吃得很愉快,白葭说:“我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吃过了。平时工作太忙,吃饭都是凑合。” “我也是,每次开会错过吃饭的时间,都是让秘书订盒饭。陈燕结婚以前还经常会送饭到公司给我吃,她结婚以后,就只送给她老公了。”陈凛一提起妹妹,忍不住又说了她好多事情。 “她老公什么样?” “比她强,不仅学历高人也很机灵,是我的好帮手。” “我是说,他对陈燕好不好?” “挺好的,只要有空就回家去陪老婆儿子,我妈说陈燕傻人有傻福。” “我真羡慕她,有妈妈有哥哥,还有爱她的老公。” “你也会有的,相信我,你会拥有一切。”陈凛望着白葭,微笑的眼神里满满都是爱。 白葭也微笑,满含深情的手从他鬓角轻抚到脸侧,触摸他皮肤的温度,时间或许能改变一个人的容颜,但是感情从来没有变过,能触动心弦的,永远只有这一个人。 共度良宵,两人躺在床上搂着说话,陈凛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白葭。 “滨江新城的项目已经完成了前期开发,开始进入宣传销售期,到时候我会有更多时间到江京来,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跟我去鹭岛,我妈和妹妹都在那边,一家人能团聚。” “我不想过去,我在这边规培期还没结束,要是换一家医院,一切都得从头开始,而且我也不想看见辛志成。”白葭把话跟他讲明白。 “你可真固执。”陈凛无奈地笑。白葭依偎在他怀里,手指轻轻滑过他性感结实的胸膛,手指点在他肩头的枪伤上,“你还没告诉我,这伤是怎么来的。” 陈凛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是被一个娃娃兵打的。本来想饶他一命,哪知道不知好歹,开枪打伤我。” 白葭听他把当时的情况叙述一遍,惊愕得久久无言,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在战争的环境里,谁都是为了自己活命,而不会顾及对手是不是只是个孩子。 “我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你却成了救死扶伤的医生,不知道这是不是冥冥中的天意。”陈凛感叹地说。 “是我们之间的缘分。”白葭搂着他的脖子,亲亲他。 和白劲松一家的会面被安排在几天后,江京最豪华酒店的包间里,白葭陪着舅舅舅妈说话,告诉他们,陈凛在路上遇到堵车,要晚点才能过来。 “听说这里的菜特别贵。”舅妈打量着包间豪华气派的装潢,后悔没有把儿子白源也叫来。白源毕业后在一家大型通信业国企做技术工作,多少天也难得回家一次。 “还行吧,反正是陈凛请客,你们尽管点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白葭见自己和舅妈说话时舅舅一直表情严肃,给舅舅倒了一杯热茶。 白劲松之前听外甥女说起陈凛回来找她的事,心里一直犯嘀咕,那小子还真是执着,之前跟他把话说得那么绝,好几年过去他还是不死心,又来找白葭,看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陈凛来的时候,白劲松直感叹,果然是今非昔比了,如今这个年轻人举手投足的气质都和当年大相径庭,和白葭宛然金童玉女、神仙眷属。 服务生送上菜单,舅妈看着那些贵到令人咋舌的菜,心里直嘀咕,这么贵这么贵,要不是有人请客,谁吃的起呀,一点也不实惠,白葭这个男朋友看来是真发财了,故意要显摆显摆,不吃白不吃。 而当陈凛提出要送他们一套房子,舅妈更是喜出望外。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不能收你这样的大礼,我们照顾白葭是应该的。”白劲松满脸羞赧之色,当初他在姐姐的授意下逼白葭写保证书和人家分手,后来又骗他说白葭已经出国,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不但不记仇反而要送他们房子,他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他说话的时候,白葭舅妈一直在桌子底下踢他的腿,暗中用胳膊肘捅他,白劲松自然知道妻子的意思,可他觉得,自己不能没有原则。 “舅舅,你收下吧!你收下了,我和陈凛心里才能好受,我妈当年去美国,要不是你们收留我,我就无家可归了,现在报答你们是应该的。”白葭一眼就看出舅妈想要房子,主动给他俩一个台阶下。 白劲松碍于老婆的淫威和外甥女的苦劝,也就不再坚持,欢欢喜喜收下钥匙交给老婆。舅妈高兴坏了,盘算着是自己俩口子搬去住,还是把房子留着给儿子结婚。 一家人吃饭,陈凛话不多,主要是白葭和舅舅舅妈聊天,舅妈越看陈凛越顺眼,主动找他说话,见他对自己很客气,心里更高兴了。 离开的时候,白葭让陈凛开车送自己回医院。 “回去干嘛,今晚你还要值班?” “我怕急诊有事情找我。” “我难得来,你都没时间陪我。” “这几天我陪你已经够多了,总要回去工作的。” “我看你还是别工作了,在外科急诊还吃苦受累受气,我养你吧。”陈凛早就相对白葭说这句话,他不希望她那么辛苦,希望她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我稀罕你养我吗?我努力工作可不是因为没有男人养着。” “好吧好吧,我说不过你。” 两人搂着出电梯,脸贴着脸说悄悄话,不时笑出声。 叶娉婷从另一个电梯出来,认出白葭,好奇地跟在她和陈凛身后,见他俩态度亲密,等服务生开车过来的间隙都不忘记吻来吻去,猜测和白葭在一起的那个男人的身份,悄悄拿手机拍下来。 开过来的车是一辆路虎,白葭和那个男人先后上了车,叶娉婷心思一转,准备去医院找慕承熙说这件事。 慕承熙这天晚上也没有值班,叶娉婷来敲门的时候,他正在上网查资料,开门一见是她,心里不大高兴,“你怎么来了?” “张阿姨说你好多天没回家,她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你。”叶娉婷打量着他这间简陋的宿舍,什么电器都没有,也亏他能住得下去。 “医院里忙,随时都有急诊,我没时间回家。”慕承熙自从那次和母亲张秋霞在她办公室发生争执,就没怎么回过家。 “忙不是理由,你真想回家不会抽不出时间,承熙,你这是何必呢,和父母闹别扭也该有个限度,他们可是你最亲的人。”叶娉婷觉得慕承熙这样和父母对峙不是长久之计。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对叶娉婷,慕承熙心里也有根刺,当初要不是她在母亲面前讲东讲西,母亲不会对白葭偏见那么深,不会逼白葭离开他,一旦失去,就成了千古恨,如今他再也挽不回来了。 叶娉婷气得嘴角一动,没有说话,把手机里拍下来的白葭照片给慕承熙看。照片的光线虽然很暗,但仔细看的话,也能看出来,白葭和一个帅气的男人亲密地搂在一起接吻。 慕承熙别过脸去,低声说:“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来提醒我。” 叶娉婷却不放过他,有点生气又有点哀怨地问他:“承熙,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告诉我,我有哪一点不如她?我是比她丑,还是比她笨?” 作者有话要说:  凛哥为什么要送白葭舅舅一套房子呢,后文揭晓。 第43章 慕承熙不看她, 冷冷哼了一声:“从你暗地里指使班里的女生孤立她,利用庞雪散播她的谣言羞辱她的时候,你就不如她了,娉婷, 我从来不愿对你说重话, 但是你的所作所为一再让我失望,嫉妒是人的本能,仅仅因为嫉妒你就要毁掉一个人的名誉,那就是品质问题了。” 叶娉婷呆住,没想到慕承熙对自己的行为了如指掌, 可是厚道的他从来也没有戳穿过她,他只是尽他所能默默维护白葭, 就像高中时那样。 “我还不都是因为你,自从她出现,你就对我那么冷淡, 我们认识十几年, 你却为了她把我丢在一旁。我陪你去美国三年, 可你还是一点也不把我放在心上。”叶娉婷流下眼泪。 十几年的青梅竹马, 因为另一个女孩的出现, 说变就变了, 她心里的苦,他从来没有体会,也不愿体会。 慕承熙摇头,“爱情是不能用时间来衡量的, 我对白葭的爱,对你从来没有过,是你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她吗?”叶聘婷满脸是泪,哽咽着说:“她第一天转学来,你就把数学笔记给她抄,以前你从来没主动把课堂笔记给班里的女生抄过,我生病落了两节课,跟你要笔记抄,你说写得潦草,让我找别人借;她不会用笔记本电脑,连生物课的高倍显微镜都不会用,班里同学都笑她乡巴佬,你帮她调好了,手把手教她用,我的显微镜坏了,你让我找老师换一台;她穷得买不起手机,你买了一个想送给她,又不好意思,整天放在书包里……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所以我讨厌她,她什么都没做,你就那么喜欢她。慕承熙,如果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你会对她一见钟情?你作为班长,何等偏心,怕她体育不及格影响成绩,偷偷让王辉帮她改八百米测验成绩,你当我不知道,我只是没揭发你。” “别说了。”慕承熙想起这些往事,心里也是一阵酸涩。他为白葭做的何止这些,可依然留不住她的心,或者说,她的心从来就没有真正让他走近。 “我就要说。”叶娉婷难得失态一次,决定把心里话全倒出来,“当初庞雪那件事,你和林熠都知道是白葭捣鬼,为了维护她,轮番找庞雪谈话,让她不要把事情告诉老师,林熠还故意把谈话录了音威胁她,要不是你们,白葭肯定要被学校处分。你说我利用庞雪散布谣言,可白葭利用林熠刺激庞雪,那又算什么?我恶毒,她就清白无辜?” 见她情绪像是要崩溃了一样,慕承熙竭力克制着情绪,劝她:“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的事,如今白葭并没有和我在一起,你的嫉妒已经没有意义了,你明白吧?给我和你自己都留一点尊严。” 叶娉婷哭泣而去。 慕承熙关上门,重新坐在电脑前,却怎么也提不起心情继续查资料,白葭和陈凛重新在一起,对他而言是个沉重打击,原本还怀有的一点微弱希望,现在全部没有了。 几天后,陈凛去酒店见辛志成父女,把和白葭舅舅一家见面的事告诉他们。 谈起白葭,陈凛说:“白葭脾气倔,我觉得您还是不要着急的好,就算勉强见了面,也会发生不愉快。” 辛志成叹气,感慨地点了点头,“能看到她,我就很欣慰了,那孩子命苦,她妈妈对她太刻薄了,几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呢。” 陈凛说:“白老师也是怕她走上自己的老路吧,她对白葭管得很严,一年四季很少给她买新衣服,也不许她打扮,除了上学,不让她随便出门,还经常把她锁在家里叫她学习。” “那也是……”辛志成仿佛在回忆一件古老而悠远的往事,满怀感情沉吟着:“她和梅年轻时长得太像了,一样那么漂亮。” 陈凛见他回忆,没有说话。论长相,白葭和白云舒轮廓相似,气质其实并不太一样,白云舒柔美有女人味,更像是江南水乡走出来的人物,而白葭因为性格的原因,举手投足中多了几分刚烈。 “白葭同意和你回鹭岛定居吗?” “她不同意,舍不下这里的工作。” “那就算了,也别勉强她。” 陈凛见辛卉不在,问辛志成:“卉卉这两天怎么样?” “自从那天看到白葭去机场接你,她就躲在房间里不想见人,昨天晚上还发病了,幸好及时吃了药,医生让她控制情绪,不要大喜大悲,她就是做不到。”辛志成一提起小女儿辛卉,就是满肚子担忧和牵挂。 “也怪我考虑不周。”陈凛有点内疚,早知道会刺激辛卉,他就不该和他们父女搭乘同班飞机过来。 “不怪你,她迟早要面对,这几年你一直跟她说得很清楚,是她自己接受不了,一直缠着你,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现在不比以前,你已经和白葭和好,卉卉这边我会劝她的。”辛志成虽然深知女儿心意,也曾希望她能达成心愿,但也不能不尊重陈凛的选择,毕竟他和白葭才是一对。 “辛叔,您这是说哪里的话,卉卉是白葭的亲妹妹,就跟我亲妹妹一样,我对她好是应该的。” 辛志成走到套房里间敲敲辛卉的房门,“卉卉,陈凛来了,你不要总躲在房间里,出来见见人。” 听不到声音,他又敲了敲门。很久很久,辛卉才开门出来,看到陈凛,也不跟他说话。 陈凛站起来,见她眼眶红红的,想安慰她几句,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笑笑:“你又躲在房里偷偷看韩剧了,眼睛都哭红了。” 辛卉瞥他一眼,嘟着嘴说:“我没看韩剧。” 陈凛陪他们父女俩坐了一会儿,惦记白葭快要下班了,起身告辞。辛卉送他出门,看着他进电梯,忽然叫住他。 “凛哥——” 陈凛以为她有话要说,从电梯里出来,哪知道辛卉走到他面前,哭得泪眼婆娑,“我们回鹭岛去吧,我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我们回去吧,求求你……” 陈凛听她哭得可怜,知道她一向娇气,拍拍她的肩安慰:“过几天我们就回去,好吗?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而且你姐姐那里我也要安排好了才能走。” “你和姐姐真的和好了?”辛卉抽泣着,抬起头看着陈凛。 “我们之前有点误会,她已经原谅我。” 辛卉失落地低下头,到底还是不一样了,他现在一有时间就去陪白葭,他们来了几天,他也没到酒店来过。 “那你这次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 “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把辛卉送回房间,陈凛开车到医院,停好车径直去了门诊大楼。本来白葭让他去医生宿舍等她,但他忽然很想看看她工作时的样子。 手术室隔壁的医生休息室里,白葭瘫坐在椅子上休息,刚结束了一场持续七个小时的大手术,她累得不行,身上穿着的无菌手术衣沾了不少血,都没来得及换下来。 章修良亲自主刀的一台胰十二指肠切除手术,白葭作为学生,不仅要在手术中当他的助手,还要随时观察他每一个切除、缝合和消化道重建的标准步骤和动作要领,丝毫不比主刀医生轻松。 胰十二指肠切除术是普外最难的手术之一,手术过程中不仅要切除多个脏器,还牵扯重要血管和众多神经丛,这样的手术即便是在人才济济的江医附属医院也不是谁都能做,章修良当年还是主治医生的时候,第一次做胰十二指肠切除就获得成功,为江医附院大大赢得了名誉,被院方破格提拔为副主任医生,一时成为佳话。 不仅如此他还保持江京市内这项手术的多个第一,手术耗时最短、并发症发生率最低、第一次主刀手术时最年轻等等,因此每次有这项手术,观摩台上都坐满了学生。 章修良脱下无菌手套,倒了杯水喝下去,问白葭喝不喝。白葭摇了摇手。章修良坐到她身边,主动说:“你今天表现不错。” 难得听到他表扬自己,白葭很兴奋,“是吗,您觉得我表现得还行?横结肠系膜露出来的时候,我看到您把手指伸到胰腺背侧,由内向外将胰腺和肠系膜上的动脉静脉分开,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章修良摘掉帽子,随手抓了抓头发,“所以我让你多观察,医生下手全靠经验,今天这个病人,肿瘤还没有侵犯到血管,能够分离切除,否则的话,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大出血。” 白葭点点头,对他钦佩不已。 两个护士从外面进来,告诉白葭,外面有人找她,“白医生,他说是你男朋友,长得好帅。”“是啊,特别帅。” 白葭听说陈凛来了,连忙跑到门口去看。陈凛见她出来,迎上去。 “我身上脏,你别过来。”白葭阻止陈凛靠近。陈凛见她还穿着绿色手术服,退后几步,“我等你。” 白葭回到休息室,打开柜子拿自己的洗漱用品准备去洗澡。 章修良忽然说:“你男朋友不是慕承熙吗?”白葭微楞,扭头看他,“您听谁说的?”章修良淡淡一笑,“大家都知道的事,我怎么就不能知道?” 白葭不好意思地嘟了嘟嘴,“我和慕承熙上学的时候就分手了。” 章修良又笑了笑,没说话。白葭长得漂亮,在江医读书的时候追求她的男孩子就一大把,现在换一个男朋友也不稀奇。 看到白葭和一个男医生一前一后从休息室出来,陈凛注意看了那个男医生一眼,见他也看着自己,猜测他的身份。 等了半小时,白葭洗完澡出来,和陈凛一起离开医院。 “刚才和你一起出来那个医生也是你们科的?”陈凛问。 “是啊,他是我的研究生导师,我们院最有名的副教授,江医公认的魔鬼医生、外科天才。”白葭说起章修良,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听说是老师,陈凛松了口气,本来他还以为又是一个情敌,调侃道:“他看起来挺年轻的,就已经是医学院的教授了?真了不起,可惜我读书不多,当不了高材生。” 白葭笑道:“亲爱的,你是社会大学的高材生,不是象牙塔里的高材生。” “他结婚了吗?” “结了呀,他都四十了,哪能还不结婚,他太太也是学医的。”白葭说起章修良就滔滔不绝。 “那他俩是同行啊,近水楼台,也难免会发生感情。”陈凛不由自主就想到慕承熙,他和白葭成了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看样子也是不死心。 白葭并没有察觉他微妙的心理变化,还在说章修良,“他对学生可严厉了,我们都怕他,但是他医术好,跟着他能学到真本事。” “你永远都是我的骄傲。”陈凛说。白葭眼睛一亮,“是吗?” “是的,我一直这样想,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得上你。” 两人闲聊一阵,气氛很融洽。 陈凛趁着白葭心情不错,告诉她:“我可能要提前返回鹭岛,公司里有些事情急着要我回去处理。”白葭不明就里,满心舍不得,“你才来几天呀,就要回去,你不是说这回多陪我住些日子再回去的吗?” “计划不如变化多,等我这次回去就安排专人替我处理事情,争取把办公地点一部分转移到江京来,反正现在交通和通讯都很方便。”陈凛想好了,先把辛志成父女送回鹭岛,自己再单独过来,有辛卉在这里,他始终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那好吧。”白葭知道他工作忙,也就不多问。 陈凛沉吟片刻,问白葭:“你能不能帮我找你们院里心脏科的专家打听一下,卉卉那种情况,还能不能再动一次手术?” “她怎么了?”白葭有点不祥的预感。 “前两天又晕倒了……老这么下去也不行,最好找专家会诊,一次性动手术。”陈凛一想到辛卉就焦虑,因为她的病,所有人都对她宠着惯着,这对她并都不好,她应该早点学会独立。 白葭细细思量他的话,说:“只要她的病不是心病,就能治愈。别担心,先心病里她的情况不是最坏的。” “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没见过她,虽然我对心脏科不精通,好歹也学了七八年医了。”白葭说,“要是把她的病治好了,你也能放下心里一个包袱,我知道你最不喜欢欠别人的恩,尤其是辛志成的恩。” 对这么聪明的女人,陈凛既感动又佩服,她不过比辛卉大几岁,性格完全不同,不幸的童年给她苦难也令她成长。 陈凛回鹭岛后很长时间都没再回江京,白葭只能每天打电话给他,在电话里倾诉思念。 作者有话要说:  悲喜交加的第三卷也结束啦,下一卷是终结篇,大概还有几万字的样子。 我的新书《你的爱逆光而来》也在当当上市了,想购买的小伙伴不要错过。 第44章 一连多日, 白葭在急诊室和病区看到慕承熙互相都没有说话,听到慕承熙和别人说话时嘶哑的声音,白葭才知道他患了感冒,想提醒他注意休息, 又记起沈桦的话, 自己已经不方便再说什么。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沈桦告诉白葭一个惊人的消息。 “你听说了吗?”沈桦说,“慕承熙昨天晚上被人打了。”你说什么?他被谁打了?”白葭惊愕叫道,她一点也不知道这事。 沈桦说:“听说是病人家属,因为自己上初中的儿子车祸抢救无效身亡, 迁怒在医生身上,我听护士说, 其实那孩子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救了,心肺复苏做了几次心跳都没恢复,家长情绪激动, 什么话都听不进, 认定是医生没有尽到抢救责任, 也该慕承熙倒霉, 正好是他收治的。” “那他伤得重吗?他不会躲开啊?”白葭很是担心。 “应该不重吧, 他当时可能也没反应过来, 对方就劈头盖脸打上来,这种事医院里经常有,胡屠户以前也被打过一次,不过自从他当上院士, 没人再敢打他,可见人都是势利眼,见慕承熙年轻,就拿他撒气。”沈桦提到病人家属打医生,义愤填膺。 “那……他还在院里吗?”白葭有点犹豫,该不该去看看他? 慕承熙外表温和,内心十分骄傲,尤其是在手术台上,只怕这次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病人在抢救过程中死亡。 沈桦见白葭表情惆怅,悄悄告诉她:“我听我们科护士说,一上午院里一大半对他有意思的女医生小护士都去看过他了,他现在肯定烦不胜烦。” 这一说,白葭打了退堂鼓,自己这个时候表示关心,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他应该还在宿舍,我下午有时间,想去看看他,怎么说也是同事,听说他受伤,装不知道也不好。万一下次我被哪个看烂牙的神经病打了,说不定还得指望他帮我把伤口缝起来。”沈桦故意说。 白葭这才笑了,捏捏沈桦肉嘟嘟的脸蛋,善解人意的她知道自己想去看慕承熙,又怕不方便,主动提出来要去看慕承熙,给她一个理由同去。 “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想跟他请教。” “既然决定要去探望人家,也不能空着手,这样吧,我来安排,下午等我电话。”沈桦盘算着,买点什么合适。 趁着午休的时候,沈桦跑到医院附近的市场买了一只活鸡,让卖鸡的人帮着宰杀了拿回宿舍炖鸡汤,鸡汤炖到一半科里就打电话找她,她只好叫来白葭替自己看着鸡汤。 好不容易忙完了科里的事,沈桦跑回宿舍,看到白葭把鸡汤倒在保温桶里,上前帮忙把鸡肉撕成一块一块。 “你不自己留点吃,还是都给他?”白葭知道沈桦喜欢吃鸡。 “都给他吧,今晚吃不完,明早他自己热热还能再吃一顿。”沈桦找了块包裹布把保温桶包起来,“我们去看看他,顺便也开解开解他,这些天我看他特别消沉,在院里遇到都闷闷的,也不说话。” “没想到你也这么关心他。”白葭说。 沈桦呵呵一笑:“谁叫我这人古道热肠,特别有同情心呢?我回家跟小林子说你们的事,小林子说慕承熙从高中就喜欢你,对你特别痴心,这回受到的打击肯定不小。咱们都是同学,分在一个医院工作,彼此关心一下是应该的。” 这番话让白葭心头一热,“小桦,你真好……我从小就跟着我妈到处流浪,看尽人情冷暖,我珍惜每一个给我温暖的人,你和林熠都是我的知心朋友,而慕承熙,我亏欠他特别多,但是正如你所说,为了不继续伤害他,也只能欠着了。” 沈桦轻叹着,“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陈凛以前肯定对你特别好,所以你忘不了他。” “小时候家境不好,我妈也不怎么管我,陈凛经常把他家里好吃的东西拿给我吃,他自己都舍不得吃,还把存下来的零用钱给我买鞋,你说我上哪儿再去找对我这么好的人,关键我还很爱他。”白葭说起这些,心里总是暖暖地感动。 两人提着保温桶去楼上的宿舍看望慕承熙。慕承熙听到敲门声,勉力从床上坐起来,打开门一看是她俩,心里说不出是惊喜还是酸涩,愣了好几秒才让她俩进门。 他的右脸上有一块很明显的淤青,右眼睛也肿了,像熊猫眼,嘴角也有些微青肿痕迹,看到白葭注视自己,别过脸不想给她看到。 沈桦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把鸡汤倒在碗里,“趁热吃吧,我炖了整整四个小时,还有白葭,也帮我看着火。” “我不想吃。”慕承熙轻轻扶额,神态疲倦。 “别和那些不讲理的人计较,你尽到了医生的责任,问心无愧。”白葭以为他是挨打心里委屈。 “就是啊,有些病人家属太不理智,你不要放心上。”沈桦在一旁附和。 “不是……昨天那个孩子送来的时候脉搏血压都还有,我眼睁睁看着他体征消失,却无能为力,他临死前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心里很难受,我知道他是在求我救他,但是他已经发不出声音,那么年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慕承熙难过地说。 这些白葭刚到医院实习的时候都经历过,特别能感同身受,把汤匙和筷子递到慕承熙手里:“我知道你是个特别心软的人,可医生不是上帝,很多时候无力回天,只能自己尽力。” 沈桦说:“外科哪天不死人,我都遇到过好多回了,家属哭天抢地,病人还是说走就走。鸡汤我们熬了一下午,你趁热吃啊,别想那些糟心事了,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使劲吃。胡屠户有句话说得特别对,一个人只有胃舒服了,心才能舒服,尤其是你们干外科的,一台手术一做好几个小时,时间长了胃都有毛病,一定要好好养着。” “胡屠户是谁?胡教授?” 沈桦笑一声,“校草,你真的假的,不知道你们大外科老大的外号?你看他又矮又胖,整天笑呵呵的,穿上白大褂就跟食堂卖馒头的大师傅似的,拿把杀猪刀就能去市场卖肉,我给他起的这个外号难道不贴切?” 沈桦就是有这个好处,几句话就能让人心情舒畅,慕承熙心情好了许多,低头吃鸡,没有再说这件事。和胡来旺春风化雨的毒鸡汤相比,白葭她们送来的才是真正让他落胃的,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 白葭踌躇着,想和他说另一件事,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说:“我有个朋友有先天性心脏病,小时候动手术不太成功,留下了后遗症,经常发烧头疼脑热,现在还能再做一次手术吗?我对心脏内科不是很熟悉,所以想问问你。” 慕承熙说:“先心病分好多种情况,得看是哪方面的病变,室间隔缺损的话,婴儿期进行修补手术是最好的,治愈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如果是瓣膜关闭不全,就得分清楚是二尖瓣还是主动脉,慢性主动脉关闭不全有可能十年二十年都没有明显症状,你说的这种情况应该是风湿性心膜炎造成的二尖瓣闭合不全,所以病人长期有心悸发烧症状,需要尽早手术治疗。” 白葭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看到慕承熙吃得差不多了,把保温壶盖好了拿走。慕承熙本想送送她俩,又怕给人看到自己受伤的脸,只送她们到门口。 和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男人走了几层忽然停下叫白葭,“你是白葭?”白葭讶异的回头一看,对这个人依稀有点印象。 “慕叔叔——”白葭想起来了,这不是慕承熙的叔叔慕云飞又能是谁。 慕云飞眉眼舒展,英俊的脸上洋溢着让人一看就觉得十分亲切的笑,看到白葭手里保温壶,“来看承熙啊?”白葭点点头。 慕云飞略一思索,下楼跟上白葭,“我也是看来承熙的,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沈桦见状,找个理由先一步离开。白葭猜到慕云飞要跟自己谈什么,带他去医院花园找个长椅坐下,他们坐的这个地方,慕承熙在宿舍窗口看不到。 慕云飞告诉白葭,慕承熙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家了,偶尔接到父母的电话,推说医院工作忙,就是不肯回家。张秋霞碍于面子,不方便主动来向儿子低头,于是请慕云飞出面劝和。 “我哥和嫂子就这一根独苗儿,从小到大一直宠得不行,熙儿有点任性,什么都照着自己想法来,不考虑后果。”慕云飞说。 白葭想,他才不任性呢,他就是太听话了,才会事事受制于人。 “看来,你有不同想法?”慕云飞见白葭脸上那种淡淡的表情,猜测她心里并不赞同自己的话,想听听她的意见。 “为什么你们……家长总是认为孩子就得听自己的话,不然就是任性?我们有我们的人生,不是父母人生的续篇,人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难道不依着父母意思来就是任性?” 慕云飞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这话我也劝过我嫂子,但是她听不进,当然,承熙是她儿子,她觉得自己在挑选儿媳妇这件事上有发言权。” “我现在和承熙只是同事关系,他被患者家属打伤,我和同事来看看他。我男朋友您也见过,还是当年那个。”白葭不卑不亢地说。 “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慕云飞担心地问。 “就是昨天,一个不理智的病人家属因为孩子死了迁怒于他,他伤得不重,就是脸肿了,过几天就能好。” 慕云飞这才放了点心,但是也没有忽视白葭提到的事,“你的男朋友?就是那个不肯让拳被人报复的男孩?你俩又在一起了?” 轻轻叹息一声,心疼自己侄儿,这是造了什么孽,人家女孩儿心里从来没有他,只有那个相依为命的男朋友。 白葭点点头,不愿慕家人看轻陈凛,主动说:“他现在发展挺好的,自己做生意,公司规模很大,经营房地产,在江京也有楼盘开发。” “苦尽甘来,挺好。”慕云飞替白葭高兴。 晚上,白葭打电话给陈凛,陈凛告诉她,他两天后就能到江京。 “我在江大商学院报了一个总裁班,要过来进修半年。”陈凛说起这件事也很兴奋,他早就想抽时间到大学里好好学习学习,可惜总不得空,生意做得越大,他越觉得自己需要充电,正好白葭在江京,给了他暂时抛下生意的理由。 “那你在鹭岛的公司怎么办?” “我妹夫是我公司的副总,他会暂代我的职务,我带了两个助理到这边来,重要的事情就在这边处理。” “太好了。”白葭非常高兴,“等你过来,我也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陈凛到江京以后,去江大商学院办理入学手续,为了上课方便,暂住在江大的招待所里,周末到别墅和白葭团聚,日子过得甜蜜温馨又充实。 约好了晚上一起去吃饭再看场电影,白葭下了班就回到宿舍梳妆打扮,换上漂亮的裙子后,她又精心化了个妆,每天在急诊室忙碌,高强度的紧张工作让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是女人。 刚打扮好要下楼,陈凛就打来电话,“白葭,江京分公司临时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你先回家等我,晚一点我回家接你。” “那你早点回来啊,我等你。”白葭虽然有点失望,可也不想抱怨他。他抽出时间到江京来完成学业已经很不容易。 白葭到别墅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别墅外的小花园挂满了亮晶晶的彩灯,像是天上的繁星坠落人间,星星点点美不胜收。 打开门,客厅里漆黑一片,白葭站在门边摸索着开灯,哪知道还没等她动手,客厅里忽然灯火通明。 作者有话要说:  客厅里藏着什么秘密? 明日无更。 第45章 白葭惊讶地看着用鲜花和彩球装饰起来的客厅, 一个用几百朵玫瑰花做成的巨大的“心”格外引人注目,边上还有十几层高的香槟塔,身穿燕尾服的四人弦乐队演奏着动人的音乐。 几个熟悉的人从边上过来,竟然是白劲松一家。 “舅舅舅妈、白源, 你们怎么在这里?”白葭又惊又喜地问, 心里猜测是不是陈凛精心策划了一场求婚,让他们来当见证人。 白劲松笑道:“白葭,你猜谁来了?”白葭微愣,一抬眼看到陈凛扶着一个气质高雅的老太太从书房出来,惊讶不已。 陈凛说:“白葭, 来见见你外婆。”“外婆?”白葭非常震惊。 长这么大,她从未见过外婆长什么样子,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外公去世的时候,外婆发过誓不再见女儿, 母亲之所以带着她四处漂泊就是因为和家里早已断绝关系。 “白葭……都长这么大了, 过来, 让外婆好好看看你。”外婆上前摩挲着白葭头发, 仔仔细细打量她, 只在照片中见过的外孙女, 如今亭亭玉立站在她面前,不禁让她激动地热泪盈眶。 “外婆……”白葭激动地泣不成声。外婆和她想象中一样,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小时候, 她在幼儿园里听老师念童谣,无数次幻想过外婆的样子。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祖孙俩拥抱在一起,都哭成了泪人。白劲松夫妇见此情景也在一旁拭泪,白源则拿着DV不停拍摄。 手里拿着求婚的钻戒,陈凛半跪在白葭面前,“白葭,你愿意嫁给我吗?”白葭哭得妆都花了,看到陈凛拿着首饰盒跪在自己眼前,一边抽泣着用手擦泪,一边把手伸向他。 陈凛把戒指给她戴上,站起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与亲人相认的喜悦,和对自己的爱情即将得到圆满的幸福让白葭激动不已,哭得更凶了,陈凛轻抚着她的背安慰她。 难怪他要主动和她舅舅舅妈搞好关系,原来是想通过他们劝说外婆和自己相认,白葭一想到这里,心里除了幸福,还有一种感激之意。他永远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永远知道她需要什么,亲情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满足的情感,因此她比一般人更渴望得到亲人的关爱。 一家人在客厅里吃饭,外婆拉着白葭的手有说不完的话,虽然白劲松和陈凛把白葭的情况都告诉过她,她还是觉得没听够,又把白葭从小到大的经历细细问了一遍,听说外孙女受过那么多苦,忍不住掉眼泪。 “你妈妈呀,从小就那样,死犟的性子,跟你外公总是不对付。我们让她不要那么草率结婚,她不听,非要跟那个人结婚,结果被骗,一个人带着你回来,还跟你外公顶嘴,把你外公气得心脏病发送医院抢救。我们让她把你留给我们照看,她也不愿意,非要自己带着你住在外面。”外婆一说起这些,就对女儿白云舒心怀怨念。 白葭抽泣着,“我妈那几年过得也很苦,我经常听到她半夜一个人哭。” 白云舒骨子里的清高和自负是与生俱来的,她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哪怕是当着女儿的面也从不表现,她也不稀罕别人的同情与怜悯,宁愿用一种最为世人所不容的、自我毁灭的方式来发泄心里的愤懑和委屈。 白劲松在一旁说:“你妈带着你从鹭岛回来不久就病了一场,在医院里企图自杀,幸好我及时发现,救下了她。你外公望女成凤,没想到从小到大处处优秀的女儿竟落得如此下场,气得发病。” 从外婆和舅舅的描述里,白葭了解到白家的一些情况,外公当年是上海某大学知名教授,外婆则是中医世家的传人,白云舒出生于这样的书香门第,长得又漂亮,从小就是天之骄女,二十岁读完大学后家里人本想送她去美国留学,她坚持要出去闯荡两年再留学,和几个大学同学一起南下去鹭岛找工作。 “如果她没有去鹭岛,而是直接出国,也许她的人生就不一样了,辛志成毁了她一辈子。”白葭说。 陈凛不赞同,“表面上看是这样,但实际上也是她自己毁了自己,她带着你回到上海以后完全可以选择重新开始,以她的条件,开始新生活并不难。” 白葭摇头,“你还是不了解女人,我妈心比天高,从没想到自己会上当受骗,那么深爱一个人,心甘情愿放弃前途跟他结婚生子,却成为他婚姻的牺牲品,没跟他玉石俱焚已经算是对他手下留情了。” 陈凛知道自己劝说不了白葭,叹息一声。白葭也明白他的立场,没有再提起辛志成。 外婆拉着白葭的手,又打量着陈凛,跟白葭说:“你这个毛脚女婿我很喜欢,为了让我同意来江京见你,他往我家里跑了七八趟,吃了几回闭门羹也没放弃,见我上了年纪腿脚又不好,住的老房子没有电梯,上下楼不方便,他就在江京买了房子给你舅舅舅妈,让我搬过来跟他们住在一起,我看他那么诚心诚意,被他感动了,就想看看我外孙女到底长成了什么样的女孩,让一个男孩子这么痴心。” 这番话一说,白葭心里更明白了,外婆独居上海需要人照顾,而舅妈一直以家里房子不够住为理由,迟迟不愿接老人到江京来住,陈凛大概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送了一套房子,让他们没有理由再不接老人过来,他于人情世故上非常聪明,一套房子就解决了外婆的养老问题,也解决白源以后结婚的房子,还让白葭和外婆相认,真可谓一箭三雕。 甜意涌上心头,白葭跟外婆说:“我跟他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他一直对我很好。”“你比你妈妈有福气,会选人。”外婆说起女儿就叹气。 “凛哥,我姐以后就交给你了,你要对我姐好呀,这么多年,她一直想着你,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更爱你。”白源端起酒杯向陈凛敬酒。 “我会对白葭好的,交给我你们都可以放心。”陈凛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白葭在一旁拭去眼角的泪,看着手上闪烁的钻戒,又侧目看看陈凛,轻轻握住他的手不松开。 “高兴吗?” “高兴!” 两只手始终缠绕在一起,婚事终于定下来,而且得到了家人的祝福,说不出的愉快。 送走了外婆和舅舅一家,白葭要收拾客厅,陈凛把她抱起来上楼,“不用你收拾,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自会有人来收拾。” 白葭含情脉脉地搂住他脖子,亲他:“亲爱的,你太好了。”“为了让你嫁给我,让你家里人放心,我总得拿出点诚意来,你说是不是?”陈凛也在白葭腮边一吻。 “你不怪我舅舅他们当年嫌你穷瞧不起你?” “不怪,他们有他们的立场,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没有前途的穷小子,一辈子跟着他吃苦受累呢?你舅舅人不错,虽然有点怕老婆,但是对你不算坏。” “江京房价这么贵,好一点的房子至少几百万,要是没有你,白源结婚的房子能把我舅舅舅妈愁死,你帮他们解决了最实际的问题。”白葭说。 陈凛笑笑,大步跨进卧室,把白葭放到床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他们给了我这么好的老婆,我感激还来不及。” 白葭又看看手上的钻戒,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幸福过。 这天下午,陈凛正上着课,接到辛卉电话,说她已经到了江京。 “我在江大校园里,凛哥,你在哪个楼上课?”辛卉拖着行李箱在校园里转了快半个小时,校园太大,她实在找不到地方只好打电话给他,本来她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你怎么来了?辛叔知道你来?”陈凛有点无奈。 “我自己过来的。”辛卉委屈地说。 “好吧,你别动,告诉我你附近有什么建筑,我去找你。”陈凛从后门离开教室。 辛卉把自己大致的位置告诉他,十多分钟后看到他阔步过来,激动不已,丢下行李箱向他跑过去。 “看到你太好了,我在这里转了半个多小时都要迷路了。”任何时候,辛卉只要一看到陈凛就觉得安全,她是个路痴,出门分不清东南西北。 陈凛明知道她是偷跑出来的,看她一脸风尘仆仆也不好再责怪她,替她拖着行李箱,带她去他住的招待所,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她身体不好,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住酒店,只能放在身边。 “你先休息休息,我的课还没上完,晚上带你出去吃饭。”把辛卉安顿好之后,陈凛离开招待所,打电话给辛志成,把辛卉来找他的事告诉他。 辛志成一听说女儿跑到江京去找陈凛,一阵叹息,“那就麻烦你多照顾她,卉卉被我宠坏了,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先让她住几天,等我安排好公司的事就去江京接她。” “白葭说他们医院有个心脏科专家,我准备带卉卉去找他看看。”陈凛早就想过,应该再替辛卉安排一次手术,彻底治好她的病,她还年轻,越早治疗越好。 “你安排吧。”辛志成对这个未来女婿很放心。不管白葭认不认他,在他心里都是他女儿,陈凛顺理成章也就成了女婿。 作者有话要说:  攘外必先安内,下一步凛哥就要解决卉卉啦。 第46章 晚上, 陈凛带辛卉去吃饭,白葭到的时候,看到辛卉坐在他身边,心中一沉, 可当着面也不好说什么, 坐到他俩对面。 “姐姐。”辛卉主动叫白葭。上回她和辛志成陪陈凛来江京的时候,她已经听辛志成说起和白葭的关系,知道白葭是她亲姐姐。 “你好。”白葭瞥了陈凛一眼,视线回到辛卉身上,问她身体情况。 “我最近好多了, 医生让我控制情绪,爸爸和凛哥也都让我不要忽喜忽悲。”辛卉扭头依恋地看陈凛。除父亲以外, 陈凛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 “你住哪里?” “跟凛哥住一个招待所,就在他房间边上。” 陈凛正喝水,听到这话咳嗽一声, 跟白葭解释:“卉卉在江京人生地不熟, 我怕她出门迷路, 所以安排她跟我住得近一点。” 白葭微微一笑, 没说话, 叫服务生过来点餐。辛卉每次只要陈凛在场, 总是和他有说不完的话,白葭反而插不上话。 白葭心知肚明其中的曲折,也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她现在处于优势, 没有必要跟辛卉较这个真,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很明白辛卉在陈凛心中的地位,不单是妹妹那么简单,还是他恩人的女儿。 陈凛这个人恩怨分明、有恩必报,辛志成虽然在白云舒母女的事情上是个渣得不能再渣的渣男,但是对陈凛而言,他却是有恩之人。因此对辛卉,陈凛是能迁就就尽量迁就,只要辛卉高兴,只要不违背他的原则,他会极尽所能宠着她。 在陈凛看来,辛卉夹在他俩之间当电灯泡只是桩微不足道的小事,白葭不该和她计较,更不该因此生他的气,白葭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很聪明地选择视而不见。 “凛哥,你们这个课程什么时候有假期,我们一起去日本吧,你和我,还有姐姐,我们去北海道看雪。”辛卉经常出国旅行。 陈凛没回答,看向白葭,“白葭,你什么时候有年假,我们一起去。”白葭瞅他一眼,“住院医规培期间没有年假,我们连周末都很少休息。” “是啊,我知道医生工作很忙的,一年到头都有治不完的病人,姐姐,我真佩服你,女孩子当外科医生很累的。”辛卉钦佩地看着白葭。 白葭不知道她是真单纯没有眼力见儿,还是故意作态让自己生气,心里有气却不好抒发,刚好这时医院打来电话叫她回去,正中下怀。 “院里有急诊找我回去。”白葭起身要走。陈凛站起来送她,“我送你过去。” “不,你留下来陪卉卉吃饭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我送你。”陈凛很坚持,白葭不理他,裹紧风衣自顾自往前。 “白葭,你听我说,我真不知道她会从江京过来。”陈凛知道白葭生气,一再跟她解释。“我不想听。”白葭冷冷地走下旋转楼梯。 陈凛意识到她这这是吃醋了,赶紧追上她,一把拉住她胳膊,“你别这样好吗,有什么不痛快我们当面说清楚。” “你放开!”白葭恼怒地想甩开他的手,哪知道他的手钳得紧紧的,她怎么都甩不开。 边上有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打着酒嗝从包间出来,恰好白葭和陈凛争执时不小心蹭到他,眯缝着浮肿的双眼,见是个漂亮女人,嘴里不干不净嘟囔一句。 虽然他声音很小,还是给陈凛听到了,陈凛瞬间火了,“你嘴里放干净点。” 中年男人本想借醉占点嘴上便宜,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敢骂自己,回骂:“哪里来的小赤佬,老子弄死你。” 和白葭争执,陈凛正没处撒气,这人倒霉正撞到枪口上,陈凛一个反手把他一条手臂扭到身后,推出去,中年男人哪里招架得住他的擒拿手,咚一声撞到墙上,只觉得手臂又麻又痛,眼泪差点掉下来,疼得大叫起来。 “你不是想弄死我吗,我倒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你小子有种就别……别走。” 陈凛刚想说话,白葭拉住他,“快走吧,别惹事了。”陈凛这才悻悻离开。 一路上,白葭没说话,直到上了车,等他系好安全带把车开出去,她才说:“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遇到点事情就跟人动手?” “那人占你便宜你没听到?”陈凛一想到中年男人看着白葭那种色眯眯的目光就觉得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我知道,你想打的其实是我。” “白葭,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就事论事不行吗?我什么时候对你动过手,咱俩以前吵架,我连你一根头发都舍不得碰。” 白葭自知说错了话,讷讷不言语。 陈凛见她百无聊赖地摆弄衣角,这才把心头的气压下去:“卉卉瞒着辛叔到江京来找我,她身体不好,情绪激动会晕倒,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住酒店,所以安排在招待所,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发现。” 晕倒谁不会,我也会晕倒,经常晕倒又不治疗,那就是故意的,白葭腹诽着,冷冷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大度地不计较任何跟她有关的事?” 陈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这种小事憋一肚子气,反问她,“不然呢?把她安排在外面还是送她回鹭岛?她是你亲妹妹呀。” “我虽然也穿着白袍,但我不是观世音,我希望你明白,你可以迁就她的一切,但我没有这个义务,考不考虑我的感受是你的自由,我怎么想是我的`自由。”白葭不客气地回敬他。 “你别让我为难。” “是我让你为难,还是你让我为难?” 气氛冷下来,直到车开到医院门口,陈凛才说:“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但是对辛卉,我还是希望你迁就一点,白葭,她是病人,又被辛叔惯坏了,我们尽量不要刺激她,就当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手术的事我已经和辛叔说了,辛叔同意我们带她找专家看看,目前这个阶段,安抚她的情绪是当务之急,等她的病好了,大家都解脱。” 看他表情无奈中带着点恳求,白葭心又软了,她总是特别容易心软,尤其是对陈凛,她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是女人不吃醋也就不是女人,于是她把这种心软理解成一种爱的妥协。 “你只是个普通人,想要所有人都满意是不可能的,别把自己当救世主,那样你会很累。以后我们有了小家庭,你只能爱我一个人。”白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陈凛笑着把她搂进怀里,手指摩挲着她的手,动情地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明白吗?非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你是我心爱的人,我们之间毫无保留,不分彼此,所以我什么话都跟你说,什么情绪都跟你表达,而卉卉只是个外人,亲疏有别我分得清。” 几年不见,他变得特别善于辞令,也知道女人爱听什么,白葭虽然聪明,却也抵抗不住这样的甜言蜜语,依偎在他怀里舍不得离开,直到医院又打电话来催,才不得不下车去。 陈凛从车上下来,目不转睛看着她背影,却见她走了几步之后转身看他,跑回来一把抱住他。 “我爱你。”白葭紧紧抱着心爱的人。她的心里有千万种情绪想对他表达,可话到嘴边的时候只有这么一句。 陈凛感动莫名,回抱住她,把脸贴着她的脸,轻轻地说:“我也爱你,白葭……我们认识十六年了,我也爱了你十六年。” “我们以后不要吵架。” “好,以后我都听你的。” 白葭听到这话,终于心满意足离去。 陈凛回到餐厅,看到辛卉还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叫来服务生结账,带她一起离开。辛卉见他脸色有点不好,忐忑地问:“凛哥,姐姐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她是工作太忙了。”陈凛不想在她们姐妹间制造矛盾。辛卉这才放心,“那就好,我很怕姐姐会误会。” “你们俩虽然是亲姐妹,但真正认识的时间不长,对彼此的性格习惯也不是很了解,以后要互相包容迁就。” “我知道。”辛卉意识到,白葭肯定是不高兴了,才会拂袖而去。 “卉卉,过两天我带你去白葭他们医院找专家帮你看看,我听说那个专家对先心病很有研究。”陈凛说。 辛卉心里一沉,“我最近挺好的呀。” “我咨询过了,你这种情况,小时候手术不彻底,趁年轻尽早进行第二次手术更好,这事我和辛叔也商量过,他同意。” 辛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是你的主意还是姐姐的主意?” “是我的。”陈凛说,“我让你姐姐找人打听的。” “那要是手术不成功呢?” “我问过,你姐姐说治愈率很高。”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你做主就好。”辛卉有点不开心地说。 “我并不是在跟你商量,是通知你,卉卉,辛叔宠着你,因为你害怕动手术,这么多年一直没安排,但我觉得这样反而对你不好,你应该尽快接受治疗。” 陈凛的语气听起来不容置疑,辛卉没有办法反驳他,只能低着头生闷气。 “你现在什么都听姐姐的。” “我跟你姐姐分开这些年,能再在一起不容易,我们很快就会结婚,以后我就是你姐夫了。” 辛卉怔住,眼泪夺眶而出。陈凛的脾气她知道,他强硬的时候说一不二,很明显,现在他只听白葭一个人的话。 第47章 在白葭的安排下, 陈凛送辛卉到江医附属医院住院观察,心胸外科专家胡来旺和心脏内科的两个主任医生对她进行会诊,初步制定治疗方案。 内科的两个专家说:“我们还是建议先保守治疗,观察一段时间, 目前临床上开胸手术越来越少, 普遍采用血管穿刺微创治疗,对病人而言,痛苦相对能减轻。” 胡来旺却不同意这种观点,“病人二尖瓣瓣叶已经出现粘连,不仅影响瓣膜关闭, 还相继伴有气喘、心悸症状,简单的扩张术已经不能有效阻止组织病变继续恶化, 如果不及时手术,瓣膜继续增厚、钙化,随时有可能引起急性肺水肿等并发症。” 专家们讨论的时候, 慕承熙作为实习医生在一旁仔细聆听, 辛卉住院以后, 他主动要求加入治疗小组, 胡来旺也有意让他参与治疗过程, 每次开讨论会都让他做笔记。 会议结束后, 慕承熙本想去找白葭说说情况,普外的人告诉他,白葭去病区查房了,于是他又去病区找她。 白葭在辛卉的病房里, 看到慕承熙进来,跟他点点头。 慕承熙说:“辛卉的体检报告已经出来,胡教授他们刚刚进行了第二次会诊,还没有形成统一意见,有进展的话,我会通知你。” 白葭嗯一声,“我还要去别的病房,卉卉,你有什么具体的情况可以跟慕医生说。”辛卉跟她摆了摆手。 等白葭走了以后,辛卉看着慕承熙,这个年轻英俊的医生和白葭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见他俩的次数虽然不多,但他们之间那种气氛她能感觉出来。 “慕医生,听说你和我姐姐是同学?” “对。” 慕承熙拿听诊器替辛卉检查后,又让护士替辛卉测量各项体征,在她的住院病历上记录,见辛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着自己,问她:“怎么了?” “只是同学?” “不然呢?” “你对她有意思。” 辛卉狡狯地看着慕承熙,想从他表情里看出些微变化,然而慕承熙并没有如她所愿,他坦然地抬头看她,“你想多了。” “凛哥和我姐姐准备要结婚了。”辛卉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会失误,继续这个话题。慕承熙面容依然澄定,只淡淡一句:“恭喜他们。” “你就不想再努力努力?我看姐姐对你也不像很无情。” 果然这丫头外表看起来像个小白兔,骨子里却和她姐姐一样是只狡猾的小狐狸,慕承熙一眼看穿她,趁机敲打她:“你心里要是真把她当姐姐,有些话就烂在肚子里别说出来,就算做不到成人之美,也别落井下石。” “想不到你这么伟大,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嫁给别人,我就做不到,我喜欢的人要是和别人结婚,我宁愿死了干净。”辛卉任性地说。 慕承熙莞尔一笑,“所以你需要动个小手术,你现在二尖瓣狭窄只是生理上的,可别心理上也变成这样。” “你这是拐着弯骂我缺心眼儿?”辛卉恼恨地瞥他一眼。 “我没这么说,当然,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慕承熙站起来,把住院病历放回去,离开病房。 辛卉气不过,又没办法,打电话给陈凛,“凛哥,你什么是时候来看我呀,我一个人在医院好无聊。” “我上课呢,晚上才能去看你。”陈凛坐在教室里,说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辛卉再次拨打他电话,却发现他已经关机,无奈之下只得趟回床上。她在江京没有别的熟人,如今住在医院里更是插翅难飞,偏偏还要每天接受各种检查,让她烦不胜烦。 中午吃饭的时候,慕承熙把上午会诊情况详细和白葭说了一遍,白葭还没开口,沈桦在一旁插话:“你这是什么精神呀,白求恩都没你伟大。” 白葭暗中用胳膊肘捅了捅沈桦,沈桦当不知道,继续说:“胡屠户肯定不知道这其中的阴谋诡计,不然不会让你进医疗组,你赶紧请我吃一顿好的,不然我去揭发你假公济私。” 慕承熙笑而不答。 “唉,你不要胡说了。”白葭抗议。 “我怎么胡说了,事实上你们几个人之间就是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沈桦哼哼一声,她一双眼睛明察秋毫,慕承熙主动关心辛卉的病,不是看白葭的面子又能是为什么。 “听说你跟陈凛要结婚了?”慕承熙忽然说。白葭一愣,随即承认,“是有这个打算,日子还没定。” 沈桦猛拍一下桌子,“白葭,你可太不够意思了,都没告诉我,哼,不告诉我我让你结不成婚,我去砸场子抢新娘。” “我都没激动,你激动什么。”慕承熙坦然地笑着调侃一句。沈桦讪笑,“我是替你激动一下。” 三人说笑一阵。 吃过午饭,沈桦拉白葭去自己宿舍,神秘地说有重要的事跟她说。 关上门,沈桦才犹犹豫豫告诉白葭,她怀孕了,还没告诉林熠,正在考虑要不要这个孩子。 “我一个学医的,居然会意外怀孕,传出去是个笑话……可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我和林熠事业都才刚起步,想晚两年再结婚要孩子。” “可你这是第一次怀,第一胎就打掉万一影响以后呢?” “应该不会吧,咱们上学的时候那么多女生打胎好几次都没怀不上,我身体好着呢。”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和林熠商量一下,看看他什么意见。” “我准备晚上就告诉他。” 沈桦坐下,很有点苦恼地托着腮。白葭一眼就看穿她心思,她并不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她是怕跟林熠说了,林熠让她打掉,所以先给自己心理暗示,他俩这时候不适合要孩子。 “小桦,其实咱们这个年纪生孩子也不算小了,又都是学医的,压力大工作忙,怀上不容易,你还是慎重一点。”白葭劝说。 沈桦点点头,“其实我也舍不得不要,我只要一想到小家伙长得跟林熠一模一样,我就特别兴奋。”随即她又笑笑,“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女人啊?长得漂亮性格也好,不像我,做人大大咧咧粗线条。” “粗线条有什么不好,心宽好相处。” “唉。”沈桦叹口气,“可我偏偏遇上的是南方婆婆,林熠他妈是上海女人,还是检察官,特别会说话心又细,我从来说不过她,所以我一直有点怕她。” “没什么可怕的,反正你们以后又不住一起。”白葭哧一声笑。 傍晚,陈凛来接白葭下班,顺便去病房看辛卉,辛卉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他说,但见他无心久留,也就咽了下去。 怕辛卉住院时没人照顾,陈凛早就替她雇了私人护士和护工,负责她饮食起居,因此他每天过来也只是看看,不会留下陪护。 慕承熙听护士说辛卉没吃晚饭,来找她:“你跟谁赌气呢,多大的人了,不吃饭能吓到谁?” “吃不吃饭是我的`自由。”辛卉回身向里躺在床上,谁也不想见。 “陈凛和白葭已经走了,就算要演苦肉计,也得他们在场的时候,你现在演给谁看?”慕承熙跟护士做了个手势,让她帮忙把饭菜热一遍。 辛卉转过身,不满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跟我有仇?”他和白葭说话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对她却是凶神恶煞一般。 “你是病人,我是医生,如果你想把病治好,最好听我的。”慕承熙示意护士把饭菜端到她面前。 辛卉只得坐起来,很没有食欲地拿勺子一下一下捅着碗里的饭。慕承熙好整以暇坐在一旁看着她。 “你对我姐姐痴心得很哪,她不在,你就当她的眼线,帮她盯着我。”辛卉恨恨地说。慕承熙不理会她的挖苦,“老实吃饭,别耍花样。” “饭菜不好吃,我吃不下。”辛卉勉为其难喝了一口粥。 “专门为你开的小灶,怎么会不好吃。” “反正我就是吃不下。”辛卉吃了几口,就把勺子放下了,左顾右盼,看着慕承熙,“你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慕承熙摇头,“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当然,你只是个监工,你是她派来监视我的。”辛卉说,“你们拿走了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我哪里也去不了,何必监视我呢?” 慕承熙见她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劝道:“没有人要监视你,全是你自己胡思乱想,你既然住院就要遵守医院的规矩,一日三餐按时吃,是最基本的健康常识,等会诊结果出来,是安排手术还是保守治疗自会有定论。” “可我不喜欢吃这些,我到江京来过几次,凛哥每次都带我去吃好吃的,医院的饭菜哪是给人吃的。”辛卉从小到大娇生惯养,饭菜稍微不合口味就吃不下。 她生气时绷着小脸的表情很像白葭,慕承熙有一瞬间的恍神,他们认识这些年,偶尔也看过白葭生气时的样子,每次她不高兴,他都特别想哄哄她。 慕承熙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提议:“那我带你出去吃?”“好啊。”辛卉很高兴地说。 慕承熙在楼下等她换衣服下来,开车带她去一家意大利餐厅,这家餐厅味道一流,他经常和朋友过来。 点了几样招牌菜,慕承熙说:“明天早上你要抽血化验,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辛卉噘了噘嘴,眼珠转了转,说:“你不穿医生白大褂的时候,也挺帅的,医院里好多女的喜欢你吧?说不定病人也喜欢排你的号。” “我在外科实习,内科才坐诊叫号。”慕承熙手指随意地点着桌面,看到餐厅中央有一架白色钢琴,却没有琴师在弹。 “我特别羡慕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辛卉有点惆怅地说,“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大学只上了一年多就休学了,从小到大,我一节体育课也没上过,也没独自逛过街,每次出门,家里的保姆和司机都会跟着,就连出国也是,爸爸派人跟着我,这回到江京来找凛哥是我第一次自己出来。” 慕承熙说:“你这样自己跑出来很危险,别人不知道你病史,万一发病很容易耽误治疗。” 辛卉幽幽叹了口气,眼光放得很远,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慕承熙说话,声音轻轻地,“有时候我觉得我病得很重,有时候又觉得没什么,不知道我爸爸为什么那么紧张,派人整天盯着我。” “你有先心病,家里人当然会十分重视。” 辛卉忽然问他:“你有没有看过《穆`斯林的葬礼》那本书?里面的女主角韩新月就是得了风湿性心脏病死的。” 慕承熙眉头微拧,“我没看过,但是,你不必太悲观,二尖瓣狭窄无论是手术还是保守治疗治愈率都很高。” 辛卉又轻叹一声,“以前我爸爸工作忙,怕我外出会发病,整天让我待在家里,让家庭教师教我学习教我弹琴,直到认识了凛哥,我的生活才发生了改变,他经常带我出去玩,有时候出差都带着我,我才知道,世界原来那么大、那么美好。” 慕承熙见她说起陈凛时一脸向往,没有发表意见。 辛卉似乎没注意到他那种奇怪的情绪,继续述说:“我十六岁那年认识他,一转眼四五年过去了,对我而言,他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所以他说他要和姐姐结婚,我非常难过,你明白吗,就像你最心爱的东西被被人抢走了。” “他们相爱很多年了,你应该尊重他们的选择,祝福他们。” “你能做到吗?”辛卉终于审视地看着慕承熙,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慕承熙这么关心她,肯定是看白葭的面子。 “一切随缘,我不强求。”慕承熙淡淡垂下眼帘。 “我没有你那么想得开,我只要一想到他们,心里就特别难受。”辛卉自言自语,视线落在餐厅中央那架白钢琴,跟慕承熙说,“我去弹一支曲子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  易经里说南火克西金,所以南帝的一阳指能克治西毒欧阳锋的□□功,每个人都有克星,就看能不能遇到。 第48章 慕承熙视线追随她, 见她跟服务生说了一声之后走到钢琴旁坐下,打开琴盖,手指放在琴键上试了试音,随即弹了一首非常熟悉的曲子。 绿草苍苍, 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慕承熙不知不觉就被动听的琴声吸引了,向她走过去,靠在钢琴边看着她。 垂首凝思的时候,她一头乌亮如丝的秀发半遮住线条优美的精致脸庞, 眼神中那种烟水迷蒙的韵味像极了白葭,姐妹俩的外貌或许没有太多相似, 相似的是神情,一样带着点忧郁出尘的气质。 辛卉弹完了曲子,抬眼看着慕承熙, 见他表情凄楚, “是不是让你想起了某个人?凛哥以前最喜欢这首歌了, 他车里的音响一年到头循环播放, 有时候他心情好, 也会唱两句。” 慕承熙淡淡纾解情绪, “我也喜欢这首歌,还有《诗经》里那首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你们都喜欢她, 她有那么好吗?”辛卉不甘心地问。 “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子,不管境遇怎么改变,她永远守住初心不变。”慕承熙说起白葭,眼神和语气都温柔无比。 辛卉看着他,目光中闪烁着狡狯之意,那表情像是在说,你看,你终于承认了吧。慕承熙笑而不语。 “那你为什么不努力争取啊,既然你觉得她这么好。” “她只喜欢陈凛。”慕承熙知道辛卉的意思,劝她:“强扭的瓜不甜,成人之美虽然很难,但是看到喜欢的人过得幸福,自己也会觉得幸福,不然的话,只会走向极端,勉强得来的东西,苦不苦自己知道。” 辛卉凝视他好一会儿,低下头若有所思。 迟早你得接受现实,慕承熙轻拍辛卉的背,“服务生上菜了,走吧,我饿了。”“我也饿了。”辛卉看到琳琅丰富的菜式,胃口大开。 “晚上别吃太多,不好消化。”慕承熙见辛卉吃了不少,善意提醒她。 “我知道,我又不是金鱼,不知道饱胀。” 她吃东西的样子很有趣,嘴巴像小兔子一样一动一动,慕承熙饶有兴趣看着她。 “你猜他们现在在干什么?”辛卉忽然问。 “我猜……”慕承熙笑道:“跟你一样,在吃饭。” “也许他们有情饮水饱,在做别的呢?” “那你就管不着人家了,他们又不是金鱼,饱不饱自己知道,你管好自己吃饱就行。” “跟你说话,十句有八句让我生气。”话虽如此,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生气的表情。 “彼此彼此。” 这时候,白葭和陈凛正在别墅里一起做饭,白葭切菜炒菜,陈凛洗米煮粥准备餐桌,互相递东西,其乐融融。 “做生意这几年应酬多,难得吃一回家常菜,闻着味道都觉得香。”陈凛搂住白葭纤细的腰,依恋把脸埋在她肩头。 “只怕你吃多了又会怀念大饭店里山珍海味。”白葭把炒好的菜盛到盘子里。 “才不,老婆烧的饭菜比什么都好,明早你做蛋包饭给我吃,我已经好几年没吃到了。” 陈凛把白葭身子转过来,手伸到她腰间解开裤扣,因为工作的原因,白葭很少穿裙子。 “快吃饭了,你干什么呀。”白葭推开他手。陈凛又把手放上去,把她推到厨房吧台边,身体抵住她,“吃饭不急。” 解开衬衣扣子,手臂一抬他就脱掉了衬衣,白葭不敢看他水光荡漾的眼睛,垂首轻抚他宽阔的肩臂,他绝对是那种能勾引着女人做坏事的男人,瘦而精壮的身体看起来说不出的性感诱人,薄薄的皮肤包裹着骨骼,摸起来手感很好。 “你们当医生的都这样看人吗?眼睛好像X光一样,把人拆皮见骨。”陈凛永远知道白葭的小脑袋瓜里想什么。白葭笑得把脸埋在他颈窝。 他的动作熟练又迅速,白葭几乎跟不上他的步骤,但很快也就适应了,大汗淋漓过后,两人洗了澡出来,发现饭菜早已凉透了,只得热热再吃。 吃饭的时候,两人谈起婚事。 “我妈的意思是,我们早点把手续办了,等你生了孩子,她就从鹭岛过来帮咱们带孩子。”陈凛早就和马丽珠商量过,白葭实在不愿去鹭岛生活的话,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两个人婚后的小家安排在江京。 “陈师母不是一直不同意咱俩在一起吗?她不喜欢我。” “她不是不喜欢你,是怕你飞了高枝,我会一场空,但是上回我跟她说起二十万的事,她说,她这辈子唯一看错的人就是你,你是个好姑娘,让我尽快跟你结婚。” 白葭笑一声,“那我要是不同意跟你结婚呢?”“你不跟我结,要跟谁结?”陈凛知道白葭不过是说玩笑话,她等了他几年,怎么可能不跟他结婚。 “我的规培期还有半年多,结束以后我想继续留在普外,虽然章修良跟我说女生干外科太辛苦,我觉得我还需要锻炼一段时间。” 外科因为要值班要在急诊科轮转,女医生不多,而且女性体力本来就不如男性,很多女医生在规培结束后都会选择转内科,白葭和沈桦谈过以后的工作规划,都觉得将来转内科是必然的。 “结婚并不会影响你工作,家务都有保姆来做,不会分散你精力,你暂时不想要孩子,我也支持你,结婚以后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我到江京来的时候多陪陪我。”陈凛坚持要结婚。 白葭嗯了一声,年后她就27了,也到了该结婚的时候,更何况她还想在30岁之前把孩子生了,这样不仅利于恢复、对身体有益,也利于她将来的工作规划。 “那我可要开始安排婚礼了,到时候我们办两场,江京一场鹭岛一场,好好热闹热闹。” “我要通知我妈一声,不管她来不来,我都尽到义务了。”白葭想了想,补充:“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如果你让辛志成参加婚礼,就别怪我不客气。” 陈凛听到她这么说,为难地苦笑,“难道他以我公司的股东和朋友的身份参加婚礼也不行?白葭,不要太固执了,我保证他不会主动跟你相认的,默默当个观礼的吃瓜群众。” “你不要替他说话,反正我不想见到他,我妈要是过来,也不想见到他。”白葭知道自己妈妈对前夫深恶痛绝,不希望他们因为在婚礼上见面闹出不愉快。 “好,我会考虑。” “不是给你考虑,这是命令,你不听我的,我就不结婚。”白葭叫道。“好好,你别激动,我都听你的。”陈凛赶忙投降。 “明早想吃什么?” “汤圆,桂花的和芝麻的。” 白葭抬头看着他笑笑,小时候他最喜欢的甜食就是汤圆。 和陈凛商量过后,白葭给白云舒打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和陈凛结婚,准备在江京和鹭岛各办一次婚宴。 “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没有意见,但是别让我见到那个老不死的,不然的话,我跟你们断绝关系。”白云舒的语气非常坚决。 “我知道,我跟陈凛说了。”白葭在这件事上和白云舒保持一致意见,都不想见到辛志成。 “听你舅妈说,陈凛现在很有一点钱,你既然要跟他结婚,就把他看紧一点,别让他出去惹事,不要跟我说他不是那种人,有钱男人什么德性我比你清楚,没有不偷腥的猫。”白云舒叮嘱女儿。 白葭不想跟她争执,嗯了一声。白云舒这才满意。 和陈凛说好了去买结婚用品,白葭请了假在商场等陈凛,他说十分钟后就到,结果几个十分钟过去了,他都没到。 “你怎么回事呀,还不来?”白葭的耐心都被他这种拖延磨没了,没好气地抱怨。 “卉卉晕倒了,医院打电话给我,我现在在医院里,白葭,我们改天再买东西。”陈凛正在急诊室的走廊上徘徊,辛卉的忽然晕倒让他担忧不已。 “那好吧。”白葭知道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没用,默默挂断电话。 医院里,胡来旺和两个专家针对辛卉这次晕倒开会讨论,白葭问清了他们开会的地方,悄悄走进会议室,坐在慕承熙旁边。 慕承熙侧目看她一眼,见她没穿白大褂,反而穿了件很漂亮的裙子,有些不解,开会时又不好问,只得隐忍。 散会以后,白葭向慕承熙询问情况,慕承熙告诉她,专家会诊过后,通过了胡来旺提出的治疗方案,替辛卉进行一次手术。 “辛卉的二尖瓣瓣膜没有明显变形,但是钙化比较严重,还有轻微反流,胡教授提议用体外循环直视二尖瓣分离手术,剔除钙化组织,恢复瓣叶活动度,这种手术难度虽然大一点,但是对病人来说效果最好,基本上能根除。” “胡屠户亲自主刀?” “照理说,这手术技术成熟,用不着他亲自出马,但是我告诉他,辛卉是你妹妹,他同意主刀,我当他的助手。” “承熙,谢谢你。”白葭感激无比。 慕承熙淡淡一笑,审视地看着她,“你从哪里来,打扮这么漂亮?”白葭说:“今天我本来是要跟陈凛去买结婚用品,辛卉忽然昏倒,就没买成。” 慕承熙点点头,拿着会议笔记走了。白葭看着他背影,知道他对自己的恩,这辈子都报答不了,不禁怅然。 到辛卉病房去找找陈凛,白葭一进门就看到辛卉虚弱地躺在床上,鼻子上插着氧气管,陈凛站在一旁打电话,悄悄走到他身后。本来她还有点气他爽约,看到辛卉苍白如纸的脸,气也就消了。 陈凛像是在和辛志成通电话,语言严肃又沉重,感觉到白葭搂住自己的腰,低头看她一眼,手臂圈住她。 挂断电话,陈凛告诉白葭,“医院方面准备安排卉卉下星期就动手术,辛叔明天从鹭岛飞过来,你没有意见吧?”白葭摇了摇头,事关辛卉健康,她能有什么意见。 “如果这次手术成功,卉卉身体恢复了,辛叔少一块心病,我们也能轻松许多。”陈凛轻捧着白葭的脸,和她说心里话。 白葭说:“你们放心吧,这回胡教授亲自主刀,他是国内心血管外科权威,手术成功率几乎百分之百。” “反正离我们的婚礼还有几个月,卧室的灯你不喜欢随时都能换,家里的东西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都依着你。”陈凛对自己的上午的爽约很过意不去,结婚毕竟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 “我要你陪我一起去买。”白葭温柔看着他,轻轻蹭着他的脸,亲了亲他。辛卉睁开眼睛,看到他俩站在窗口相拥,泪水自眼角滑落,悄悄把脸转向另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  从别人的故事里退出来,才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第49章 晚上, 慕承熙来查房的时候,看到辛卉眼睛红肿,责备她:“不是跟你说过好多次,你一定要控制情绪, 不要大喜大悲。” “我动了手术, 是不是就能彻底好了?”辛卉殷切地看着慕承熙。 “应该能,但医生从来不会把话说得太满。”慕承熙在床边坐下,看到她床头放着本《穆`斯林的葬礼》,名字一看就是悲剧,把书拿开, “这书以后不要看了,对你情绪太有影响, 你应该多看些乐观积极的书和电影。” “我想忘记他,可我忘不了,看不到他, 心里难受, 看到了他, 心里更难受, 他永远不属于我。”辛卉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慕承熙递纸巾给她擦泪, “你多关注点别的事, 不要整天把心都放在这点事上,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意义。” “我除了弹钢琴什么都不会。” “弹琴也可以发展成事业,如果你不想当个钢琴家,当□□好陶冶情操也很好, 多培养点兴趣爱好,你才不会钻牛角尖。” 慕承熙把随身带来的袋子里的东西倒在辛卉床上,辛卉一看,竟然全都是漫画书。 “这是我以前看的,《海贼王》和《名侦探柯南》,想象力丰富情节也有趣味,你可以看看,比你看那些悲剧言情小说强多了。” 辛卉没想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他会喜欢看漫画,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他是道貌岸然披着羊皮的狼的感觉,可他那种温文尔雅的样子又实在不像一只狼,反而让人心里暖暖的。 一晚上,他都没离开,辛卉问他:“今晚你不值班?”“我不是天天都值班。”慕承熙正拿着一本《海贼王》漫画看得津津有味。 “要不是因为姐姐,你大概不会这么关心我。” “那也不一定,我对病人都关心。” “你是个好医生,等我出院的时候,要给你送一面锦旗。” “锦旗什么的我不要,你病好了就行。” 看时间差不多,慕承熙站起来告辞而去。回医生宿舍的路上,看到陈凛迎面走过来,猜到他是送白葭回宿舍,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陈凛主动叫他。 “能和你谈谈吗?”陈凛问。 “谈什么?”慕承熙有点警觉,他已经能坦然面对白葭,但还是无法坦然面对陈凛。这个情敌,他们相识多年,却是头一次正面交锋。 “谈谈辛卉,我听护士说,你经常去看她……我想知道,你有什么目的?”陈凛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慕承熙。 慕承熙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反问他:“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目的?” “我说不清,也许只有你自己才清楚。”陈凛下意识看了住院大楼一眼,“卉卉是病人,她不能再经受任何刺激,如果你对她这么关心真的是出于医者仁心那是最好,如果你还有别的目的,希望你收敛,她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她也替代不了任何人。” 慕承熙被他的话气得倒吸一口凉气,但是理智的他保持了一贯的风度,“陈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辛卉是病人,我是医生,关心病人、确保她健康出院,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陈凛半晌没言语,但眼神依然锐利,缓缓道:“卉卉和白葭是亲姐妹,长得很像,白葭不在我身边那些日子,我也曾把她当成一种精神寄托,关心她爱护她,就像爱护白葭一样,但是后来我意识到,这样做对她不公平,不爱一个人,就不该给她希望,让她抱有幻想,所以她现在这样,我有很大责任。” 慕承熙被他刺中心中隐痛,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是好,这种痛比那时被白葭拒绝还要让他喘不过气来,是一种对自己灵魂无法救赎的无助。 “白葭说,你是个好人,我相信她的话,一直也很敬重你。”陈凛看他那种凄苦的表情,劝慰,“做人还是要想开点,太强求太刻意都会让自己陷入困境,如果有一天你和卉卉情投意合,我会祝福你们,但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慕承熙闭目片刻,无言而去。 陈凛说出心里话,轻松许多,到病房去看辛卉。辛卉正饶有兴趣看《海贼王》漫画,听到声音看他进来,惊喜无比。 “凛哥,你来了?” “今晚我来陪护你。” 陈凛在床边坐下,看到病床上一堆漫画书,好奇地问她是谁送来的。 “慕医生啊,他让我别看悲剧,看点热闹有趣的,就给我拿来这些漫画,我以前很少看这些,真挺好看的,还特别搞笑。”辛卉迷上了《海贼王》。 陈凛看她情绪不错,淡淡一笑,“最近慕医生经常来看你吧?”听到这话,辛卉抬起头,很快又低下去,忸怩地说:“也不是经常,他都是查房才来。” “我怎么还听说他带你出去过?” “你听谁说的?护士告诉你的?”辛卉只要一想,就猜到那两个私人护士会充当陈凛的眼线。 “别管我听谁说的,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吧?” “是出去过,不过,是我想出去他才带我出去的,我嫌医院饭菜不好吃。”辛卉不自觉就替慕承熙辩护。 陈凛看着她,聪明地捕捉到她情绪细微变动,“他是医生,对病人关心是他的责任,你明白吗?” “我明白啊,你这么说好像我会跟他有什么似的,他照顾我,也是看你们的面子,他之前又不认识我的。”辛卉也很聪明,觉得陈凛这番话说的很有针对性,但是不知怎么,她不愿意任何人误会慕承熙。 “你明白就好,就快手术了,你要保持良好的心态,不要过于情绪化。”陈凛把病床上的书一本一本放到桌子上整理好了,催促辛卉睡觉。 一连几天,慕承熙都没有去病房探望辛卉,别的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辛卉向他们问起慕承熙,医生告诉她,慕承熙到普外轮转,目前负责别的病区。 辛卉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发生过,想来想去,决定去找慕承熙。跟护士打听好慕承熙的办公室,她悄悄去找他。 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同科室不值班的医生差不多都走了,慕承熙在办公室里写报告,辛卉走到他跟前了,他才看到她。 “后天就要动手术,你怎么跑出来了?”慕承熙见她病号服外只披着件外套,怕她冷,把自己外套又给她披上。 “好几天没看到你去查房,我还以为你休假了,原来你没休假。”辛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可爱地看着慕承熙。 “我在普外轮转,还要写规培报告,你那个病区现在不归我管了。”慕承熙找了个再恰当不过的理由。陈凛的话多多少少刺激了他,令他不愿再搅进是非的漩涡。 辛卉把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的东西放到慕承熙面前。 慕承熙一看,是一副灰色带花纹的毛线手套,绒毛长而柔软,分了五个手指头,手背上各有一只可爱的麋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手套啊,送你的,感谢你借给我那些漫画书,我特别喜欢《海贼王》,你给我的我都看完了,还有吗?”辛卉笑问。 慕承熙看着那副可爱的手套,忍俊不禁:“干嘛给我手套,我又不怎么戴。等你做完手术,我再把剩下的书借给你。” 辛卉见他把手套往她手边推了推,像是不想接受这个礼物的样子,心中顿时有点明白,“是不是凛哥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和别人无关。”慕承熙不想事情复杂化,忙转移话题,“你的手术日期和方案都定了,我的使命已经完成。” “可我还是你的病人啊。” “你不是我的病人,是胡教授的病人,他是你的主刀医生,手术方案都是他制定的。”慕承熙拿起鼠标,又放下。 “可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我是病人,你是医生,你有义务监督我把病治好了。”辛卉不依不饶地说。 慕承熙见她一脸娇蛮,看起来很有几分可爱,嘴角微弯,“那好吧,作为医生,我现在命令你赶快回病房去卧床休息,这几天你必须养足精神,接受各项体征检查,确保到时候手术能顺利进行。” 辛卉见他始终不肯说出不再去看自己的原因,心头一丢丢失落,又看了一眼那副手套,“不是买的,是我织的……织得不好。” 声音细如蚊足几不可闻,慕承熙看着她离去,表情淡淡的,视线回转到电脑上,却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写报告,屏幕上的字似乎总会幻化成一张熟悉的脸,令他窒息。 索性先不写了,他的视线落在手套上,漫不经心拿起来戴在手上,没想到大小正合适。 她说是她亲手织的,什么时候织的呢?想不到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竟然会织手套,虽然他从小到大收到过无数女生送的礼物,这样花时间自己手工织的手套倒从来没收到过,这让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在无声地流动。 辛卉回到病房里,看到辛志成站在那里,一下子没忍住,扑进父亲怀抱里抽泣。 “怎么了,卉卉,你哭什么?”辛志成有点慌,猜不透女儿为什么一见到自己就哭。多年来,他膝下只此一女,是他全部的宠爱。 “我不想动手术,我害怕。”辛卉抽泣着说。虽然医生们一再跟她说,手术成功率98%,胡教授是国内一流专家,但还有那2%的不成功不是,她怕自己是那不幸的2%。 辛志成一听,心放下一半,还当是什么事,这孩子老毛病又犯了,一到手术前就紧张,以前他们也替她安排过手术,每次她都在手术前反悔,因此手术全都没有进行。 拍拍女儿的背,辛志成温和地说:“不用怕,陈凛和你姐姐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你难道还信不过他们?卉卉,你的病越早治疗越好,不能再拖了。” 这些年,他替女儿担惊受怕,年纪渐渐上去,已经快承受不住这种日复一日的煎熬。 “凛哥现在心里只有姐姐,只听姐姐的话,我都不想看到他。”辛卉赌气地说。 陈凛对她态度上的转变,她很能感受到,以前温柔中带着亲昵,现在不一样了,那份亲昵感已经没了,更多是兄妹间的关怀,少了一份缱绻。 “卉卉,你也大了,不能再事事依赖别人,你要学着自己独立起来。”辛志成轻抚着女儿一头秀发。辛卉长得很惹人怜爱,当父亲的一看到她就恨不能捧在手心里。 辛卉懊恼地嘟着嘴,脸贴着辛志成心口,从小到大,她一直没改掉这个动作,一受委屈就喜欢把脸埋在父亲怀里寻求安慰。 白葭过来看辛卉,冷不丁看到这一幕,冷冷把脸别开,辛卉住院,难免会遇到辛志成,她已经习惯对他视而不见,但是撞见父女间这样温情的场面,还是叫她心头酸涩。 辛志成看到白葭,本想叫住她,没等她开口,白葭已经转身离去,失望地把到了喉咙口的话咽进肚子里。对这个大女儿,他始终充满内疚,也试图化解她心里的恨意,然而从不奏效。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看到那对父女,心里很难过。 第50章 白葭离开病区去找慕承熙, 在小卖部买了两杯冰豆浆,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他手里拿着个毛线手套,有些好奇,蹑手蹑脚走近他, 想吓吓他。 “喂!” 慕承熙果然吓一跳, 手里的东西掉在桌子上,很不好意思地讪笑,“你怎么走路静悄悄地故意吓人?” 白葭在他对面坐下,把冰豆浆推到他面前,很可爱地双手托腮, “我想知道慕医生上班的时候为什么开小差,还没到冬天就拿个手套。” 自从他俩把话说开, 这段时间的相处反而轻松了,成了无话不谈的老朋友,白葭见到他手里的东西, 其实已经猜到几分, 必然是哪个女孩儿送给他的。 慕承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把手套放到一边, 拿起冰豆浆吸几口, 问她:“听说你想将来转到妇科肿瘤专业, 是不是真的?” 白葭点点头,“是有这个打算,最近也在看这方面的书,女生干外科太累了, 我身体不是很好,而且以后结婚生孩子我还要顾全家庭,精力和体力都有限,转内科是必然的。” 慕承熙轻声叹息,她原来一直想当外科医生,觉得上手术台替病人动手术特别有救死扶伤的感觉,这才多长时间,她的志向就发生了变化,可惜自己从来不是那个能叫她想法转变的人,她也只为那个人改变自己。 “挺好的,女孩子干外科的确辛苦,有时候一站好几个小时,还要排值班,家里的事基本就顾不上了,我妈——”慕承熙忽然顿住,嘴角一撇,缓和了一下情绪,才又说:“我妈以前就是外科医生,加班值班是家常便饭,我经常好几天见不到她。” “所以她当了院长。”白葭玩味一笑,目光落在别处,“我只想当个好医生,别的不想,内科外科对我来说一样,都是治病救人。” “这么半天,你还没告诉我来找我什么事?”慕承熙知道白葭不会无缘无故来看自己。白葭这才拍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沈桦和林熠下星期结婚,让我通知你一声,节省资源,他们就不给你寄请柬了。” “那总该打个电话发条短信吧,让你转告是什么意思?不是诚心相邀我可不去。”慕承熙开玩笑地说。 “沈桦怀孕了,办得比较急,你就别计较了。”白葭悄声说。慕承熙这才恍然,难怪之前一点动静没有,忽然就说要结婚,原来是中奖了。 “校服到婚纱,真让人羡慕。”慕承熙替他们高兴。班里这些同学差不多都到了婚龄,经常能收到请柬听到消息,说起谁谁谁要结婚了、有孩子了。 “你呢?”白葭伸手拿起他桌上的手套在他眼前晃了晃,眨眨眼睛:“谁送你的?”慕承熙笑笑,犹豫片刻才说:“辛卉给我的。” 果然,白葭一听这话杏眼圆睁,慕承熙话里有话,她一下子就能听出来,“你没有骗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慕承熙反问。 白葭更惊讶了,慕承熙主动跟她说起这件事,难道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她有点不可思议,这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呢? “辛卉是病人,而你是医生,你忘了那时候老师给我们讲思想品德课特意说,医生最好不要和病人产生感情,会影响职业判断,也会影响病人的情绪。”白葭一时半会没法接受这个情况,知道陈凛也不一定能接受。 “没到那一步,我只是有点困惑,想跟你说说而已。”慕承熙并不知道如何开口跟白葭说这件事。 本来他对辛卉没什么想法,只是因为白葭的关系对她多了一份关心,但是接触多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辛卉似乎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也许是移情作用,他总有一种想去关心她的渴望,让他这段时间经常想着这件事。 白葭狡狯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变得深邃狭长,“你是喜欢上她了吧?不奇怪,卉卉那种爱撒娇爱黏人的女孩对男人是很有吸引力的,陈凛跟我说,他最受不了卉卉用小猫一样细细软软的声音求他,只要她一用那样的声音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他想不答应也不行。” “你说哪儿去了。”慕承熙赶忙否认,欲盖弥彰地干笑一声,“其实我就是觉得她和你有点像……不不不,你别误会,我的意思不是说她像你,而是说,她有时候也挺可爱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白葭见他有点尴尬,化解气氛,“如果你们真有发展的可能,我觉得挺好的,卉卉从小到大没受过苦,心很单纯,适合你这种性格的人。” 慕承熙没再辩解,垂下眼帘默默思索,半是呓语半是倾诉:“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目前也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机,她的手术日期就快到了,我们都不能分心。” “她并不像我,她也不是我的影子,承熙,你要善待自己,不要将就也不要骗自己,你值得最好的。”白葭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慕承熙心头一震,说到底还是白葭真正了解他,他接近辛卉的深层次目的,除了因为辛卉长得像白葭,对他来说是一种感情寄托,更为重要的是,他很想替白葭解决这个麻烦,这个时时围在陈凛身边的情敌一度令白葭头疼却无可奈何。 家里,白葭依偎在陈凛怀里说起这件事。 陈凛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白葭没闹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同意还是不同意? 等白葭问起来,陈凛才若有所思地说:“他俩要是真心的,我当然替他们高兴,可我怎么觉得慕承熙动机不纯呢,不就是因为卉卉长得像你。” 白葭坐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我跟他谈过了,卉卉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他也不必勉强和将就。” “可你不觉得他心里有鬼吗,而且他把这事告诉你是什么意思?征求你的意见?还是借此向你表白,他多爱你啊,连你的影子你的妹妹他都爱屋及乌。”陈凛冷嘲热讽地说。 白葭听他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又酸溜溜的,心知他是吃醋了,又好气又好笑,捏他脸颊,“小老板,你吃醋就吃醋,不要说怪话!” 陈凛这才压下醋意,深深叹了口气,有点苦大仇深一言难尽的样子。白葭拿脚踹他,“有话就说,别装深沉。” 陈凛情知自己不说点什么,白葭不会放过自己,于是放开心怀跟她抱怨心中的不满,“我就是不喜欢他惦记你,整天对你虎视眈眈。你不觉得他俩这样发展有点太快了?而且太可疑,他对卉卉表现得太刻意了,你感觉不到吗?” 白葭听出点意思,也承认他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但还是宽慰他:“你不要想太多,他关心卉卉,首先是医生对病人的关心,其次才是私人关系,卉卉那个病区是他们科负责的,我拜托过他,对卉卉多照顾一点。” “小老板娘,你和我亲还是和他亲?”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想一想,是我和你亲还是他和你亲?咱俩结婚证都领过了,虽然还没办婚宴,但你现在是我老婆,你得跟我一条心,咱俩才是统一战线。”陈凛耐心开导白葭,不要本末倒置。 “我当然跟你亲,你是我最亲的人。等卉卉的病治好以后,他俩以后怎么相处怎么发展都跟我们无关。”白葭搂住丈夫的腰,把脸搭在他肩上,亮晶晶的眼睛很特别地看着他。 陈凛一见老婆这个样子,哪里还有指责的话再能说出口,笑呵呵亲她一口,他答应过她,永远和她相亲相爱。 八年的分离让他俩每次相处都是如胶似漆,很快忘记刚才的争吵,再次缱绻在一起。 陈凛是那种各个方面都能最大程度取悦女人的男人,白葭跟他在一起身心都能获得愉快和满足,看着他激情澎湃的脸,她替他抹去额上的汗。 “最近我常常梦见我们以前,你还是少年时的样子,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去年我回过一次兰溪,但是没来得及逗留,不如等以后我们再回去一次。”白葭提议。 陈凛点点头,“我妈总说,有一天要回兰溪镇养老,鹭岛那种全是移民的大城市虽然发达,但是不容易让人有归属感,我准备买回我们当年住的那个院子,重新修建一下。” “我倒不想住在那里,我之所以怀念,也全是因为你,那个小镇民风并不好,镇里人整天没事传闲话,如今只剩下妇孺,开发旅游后商业气息浓厚,没什么意思。” 白葭只要一想起她和妈妈当年的遭遇,就很难对兰溪镇的人有好感。陈凛明白她心意,低头吻住她。 “亲爱的,给你看样东西。” 披上外套,白葭从床上跳下去,打开衣柜取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放到床上。陈凛坐起来,好奇地看着盒子,“什么味道?檀香木吗?” “是檀木妆奁,我外婆给我的,外婆的外婆用来装化妆品和首饰,里面还有镜子,衣料放在里面保存不但不会蛀,还有淡淡的檀香味。” 白葭打开木盒,把镜子架起来,镜子里她和陈凛的两张脸看起来特别相配。 陈凛抽出一层,看到里面有木梳、篦子,还有一个鎏金珐琅盒,好奇地拿起来看看,竟然是一盒胭脂,笑道:“真是精致,家传的宝贝,以前女孩子出嫁的时候大概家里都会陪嫁这样的一套东西。” 拿起那把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梳子,陈凛替白葭梳了梳头,又把旁边抽屉抽出来看看,惊讶地叫一声,半抽屉的珠宝首饰,最显眼的是一对龙凤镯,还有翡翠镯子、翡翠发钗、金链子、蓝宝石胸针。 “哇,还真是百宝箱,这不会是你外婆当年的嫁妆吧。”陈凛拿起一只龙凤镯看看,那花纹和工艺一看就很古旧。 白葭抽出妆奁第二层,把里面叠放着两幅锦缎拿出来。大红色的缎子让陈凛眼前一亮,“这是什么料子,绣得真好看。” “凤穿牡丹和百子图,都是南京云锦,我妈出生的时候,外公特地找人买的,本来是留给我妈出嫁时做嫁衣穿的,哪知道没用上,压箱底几十年,外婆说,她认识上海一个手艺很好的老师傅,等我出嫁时用这个料子做一件旗袍给我。”白葭有点兴奋地说。 “真是好料子,瞧这绣工,古时候大概只有皇家能穿云锦。”陈凛抚摸着那幅锦缎,觉得几十年前的工艺比起现在有过之无不及。 “是啊,我特别喜欢这个颜色。” “可是我妈在鹭岛也找人给你做了一套龙凤褂。” “我们不是要办两场婚礼吗,一边穿一套。” “既然中式礼服有两家长辈准备,婚纱和头纱就由我来安排,我从法国请来一位设计师,他和助手下周过来给你量尺寸,量身定做一套婚纱,到时候绣上你最喜欢的珍珠做装饰。”陈凛本想等设计师来了再给白葭一个惊喜,眼见这种情形,也就不再隐瞒。 “我要全世界最好看的头纱,将来女儿结婚可以传给她。”白葭搂着陈凛的脖子撒娇。 “我真高兴,我们就要结婚了,以后就能永远在一起,半年前这对我来说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陈凛动情地握住白葭双手。 白葭含笑凝睇,“我也特别高兴,这些天不管遇到什么烦恼,只要一想到你,我心里就特别温暖,外婆说,等我们结婚那天,她要亲自给我梳头。” “要是我爸也能看到我们的婚礼就好了。” “他在天上会看到的。” 第51章 第二天中午, 陈凛去看辛卉的时候,看到辛卉蜷缩着身子躺在病床上,过去叫她一声,她没有理睬他, 依然背对着他。 听到抽泣声, 陈凛把辛卉的肩扳过来,见她哭了,问她:“卉卉,你怎么了?”“我没怎么。”辛卉的眼睛都哭肿了。 “没怎么你哭什么?是不是因为慕承熙那小子?” “如你所愿,他不理我了, 你警告过他以后,他就不理我了!”辛卉气呼呼地说。陈凛瞪大眼睛:“是他告诉你的?我警告他?” “他才没说, 是我去找他的时候我自己看出来的,他说他再也不管我了,说我不是他的病人。要不是你警告了他, 他怎么会这么说?你又不是第一次警告别人。” 辛卉没好气地数落陈凛的罪行, 当初她的钢琴教师对她有好感, 陈凛知道以后, 把那人打一顿解雇了。 “那个钢琴老师有女朋友, 都已经买房准备结婚了, 又来勾引你,能怀着什么好心,我教训他难道教训错了。还有这个慕承熙,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中了什么邪, 他说什么你们都信。”陈凛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因为他喜欢过姐姐,曾经是你的情敌,你处处看他不顺眼,但是他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他比你度量大多了,不像你,整天像个醋坛子。”辛卉一口气说出这段话,脸都气红了。 卧槽,那小子太他妈阴险了,把他身边的两个女人都骗得团团转,都在替他说话,陈凛怒火中烧,很想去把慕承熙揍一顿。 但是,已经成熟世故的他克制住了这种冲动,打人毕竟是个不理智的行为,尤其是对慕承熙,他不能不考虑后果。 “你俩的事我不管了,总行了吧?只是将来要是上当受骗,别到我跟前哭。”陈凛抽了张纸巾,替辛卉把眼泪擦干。 辛卉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他,可怜兮兮地撇着嘴角:“凛哥,明天我动手术,你来不来?”“我来啊,送你进手术室,再等你出来,我都会陪着你。”陈凛怜惜地替她拢了拢头发。 “那你明天不用上课吗?” “我请假。” “明天我想让慕医生在手术室陪我。”辛卉试探地问。 陈凛倒抽一口冷气,又是这小子,看来卉卉对他很依赖,可转念一想,也能理解她这种心理,她一向胆子小,怕手术怕疼,慕承熙是医生,还是个非常温柔的医生,卉卉希望他在手术室,多少也是寻求一种心理上的安慰。 “我听白葭说,胡教授主刀,慕医生会当助手,你放心吧,我们都陪着你。”陈凛心平气和安慰她,像个最称职的哥哥。 辛卉趟回枕头上,从脖子下拉出一个护身符来给陈凛看,“凛哥,你去日本出差时在浅草给我买的护身符,我一直戴着。” 陈凛握住她的手,“戴着吧,你会平安的。” 辛卉手术当天,陈凛起个大早,一早赶到医院,看到医生正在病房里替辛卉进行体征测试,白葭和慕承熙都站在一旁,悄悄走到白葭身边,搂住她的腰。 “手术十点钟开始,预计下午三点结束。”白葭轻声告诉他。 “那他怎么还不换无菌手术服?卉卉希望他能陪她进手术室。” “消毒、换隔离衣很快的。” 他俩说话的时候,慕承熙已经离开病房,大概是去做手术前的准备了,辛卉也躺到手术车上,陈凛看到她手里紧紧握着那个护身符,心里不是滋味。 “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胡教授很有经验,承熙也是很优秀的青年医生。” 陈凛看向辛志成,见他一脸的不舍和寥落,知道他放心不下女儿,走过去安慰他。白葭避开他们,回自己病区查房去了。 手术室里,辛卉在麻醉师要给自己打麻醉针之前叫慕承熙。慕承熙走近她,无声地握了一下她的手,两人目光短暂交流之后,慕承熙转过身去做自己的事。 全麻过后,主刀医生胡来旺在辛卉胸口正中线下刀打开胸腔,显露心脏,慕承熙镇定情绪,细心观察胡来旺的每一个动作,中断血液供应后,血液通过人工管道被输送到心肺旁路装置暂时代替心肺功能,这个过程就是体外循环,是心脏手术的第一步。 手术室外,陈凛坐在长椅上看手机,辛志成在一旁度日如年,不时站起来踱步,站累了又坐下歇歇。 时间眼看着就到中午了,白葭来找陈凛去食堂吃饭,陈凛问辛志成去不去,辛志成担心女儿,说吃不下,陈凛替他点了一份快餐。 正是午餐时间,医生食堂人满为患,白葭和陈凛进来的时候吸引了不少关注,大家虽然知道白葭就快结婚了,却不是人人都见过她这个传说中有钱的男朋友,当初人人都以为她和慕承熙是一对,听说她另觅良人还替她可惜,觉得她无论找个什么样的也不会超过慕承熙。 此时一见陈凛,众人心中感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别于慕承熙那种淡淡优雅的书卷气,白葭这个男朋友从外形上看更具有一种特别能吸引女人视线的野性魅力。 好几个女医生、小护士眼睛都看直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用好看来形容似乎也不太恰当,慕承熙那种潇洒帅气的类型是好看的,眼前这个却是性感张狂的。 然而他的行为却一点也不张狂,让白葭坐着等,他自己拿着饭卡去排队打饭。女人们艳羡地看着白葭,女神就是运气好,各种极品男人随便她挑。 陈凛端着餐盘回来的时候,白葭已经盛好了米饭和汤。陈凛说:“今天有糖醋小排,知道你喜欢吃,我就多打了一点。”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手术结束,看到护工推着手术车出来,陈凛和辛志成赶紧围上去。 “手术很成功。”胡来旺摘掉口罩,长长出了口气。辛志成不停感谢他。 陈凛在一旁找慕承熙,看到穿着一身墨绿色隔离衣的他最后一个出来,主动迎上去,“谢谢你,辛苦了。”慕承熙看他一眼,微微颔首,没说话。 料想食堂已经没有饭菜,慕承熙洗完澡后径直回了办公室,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同科室一个医生跟自己笑,有点莫名,进了办公室,又看到一个同事跟自己笑,更好奇了,扭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桌上堆满了饭盒。 “怎么回事?”他好奇地嘀咕着。刚进医院那时候,他经常有这样的待遇,每天有人送早餐送礼物送豆浆奶茶,可是已经很久没人送了,怎么又有了? “过来好几拨人打听你手术什么时候结束,要给你送吃的,喏,那些都是她们送来的。”一个医生笑嘻嘻告诉慕承熙。 慕承熙无奈地笑,坐下一一打开那些饭盒,不得不说他饿着肚子的时候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食物还真把持不住,拿起筷子捡想吃的每样吃一口,一圈下来就吃了个半饱。 辛卉手术成功让他精神放松、心情愉快,这些食物更是让他疲累的身体迅速得以恢复,别的医生看到他那种笑眯眯的样子都有些好奇。 “慕医生什么事这么高兴?”心胸外科的护士长看到慕承熙的表情,问他。 “能不高兴吗,你看那一桌摆的,都是听说他刚下手术台,送来给他吃的。”另一个医生笑说。 护士长走近了看看,笑着说:“我听说慕医生在医学院读书的时候就这样,每天都有很多小姑娘争先恐后献殷勤。小伙子长得这么帅,有姑娘追很正常。” 慕承熙听到这话,差点呛了一口,“吕姐,你就别笑话我了。” “我可不是笑话你,我确实听说你上学时就很受欢迎,难怪我给你介绍女朋友你都不要,有这么多人追,挑都挑不过来,哪里还用得着介绍?”护士长是当初给慕承熙介绍对象的热心人之一。 慕承熙情知这场议论躲不过去,也就不再多说。 次日,慕承熙去病区查房,辛卉的手术虽然很成功,仍需要住院观察恢复情况。 辛卉听到声音,勉力睁开眼睛,看着慕承熙坐下,说:“我身上有了一道难看的疤痕。”“不难看。”慕承熙半开玩笑地说:“是我亲手缝的,本想给你打个蝴蝶结。” “我真的能好吗?” “能好,但需要观察休养三个月,以后只要按时服药,就跟正常人一样。”慕承熙安慰别人的时候声线柔和而充满磁性。 辛卉叹息一声,“要是真的和正常人一样就好了,我还想继续念音乐学院呢,上了一年多就退学了,好怀念在学校的日子。” 她幽幽看着窗外,把小小的脸枕在他手上,这个女性化的小动作,就像一滴水珠落入湖面,瞬间触动了慕承熙的心弦,唤醒了他心中某个角落里沉睡很久的意识。 那种男性化的思维意识,让保护欲在他的心底膨胀,和很多男人一样,他对女性天生有一种保护欲,尤其是看起来柔弱的女孩子,让他渴望接近,给她呵护,从而体会自己与生俱来的力量。 辛卉偶尔和他目光相触,见他那样凝视自己,有点不好意思,视线无意识地转向别处,却又忍不住偷偷瞥他一眼。 定了定神,慕承熙从性别的差异跳脱,转回医生的身份,安慰辛卉:“学琴也不一定非要上音乐学院,找老师教也一样。” 辛卉再次看着他,“能把海贼王后来的漫画书借给我看吗?”“我已经给你拿来了。”慕承熙把放在病床下的袋子提起来给她看。 辛卉很高兴,但因为是在手术过后的恢复期,慕承熙没同意她现在就能看书,依然把装书的袋子放回病床下。 “谢谢你陪我进手术室。” “谢什么,我是医生,动手术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我知道,你是看在姐姐面子上……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这么照顾。”辛卉似乎很想说出心里话,一直勉力撑着不闭上眼睛。 慕承熙听出点意思,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才好,要说不是因为白葭,那也不可能,他最开始关注辛卉的病情就是因为白葭的嘱托,但是渐渐地,事情朝着他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 “也不是因为她……我是觉得,你这么年轻,我特别希望能把你治好,让你能和别的姑娘一样,自由自在地上学和生活。”慕承熙望着辛卉那张小小的、苍白的瓜子脸,心里充满柔情和怜惜。 辛卉阖上眼帘,眼角滑落一串眼泪。 “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听。” 辛卉这才睁开眼睛,很小声地说:“我要是全好了,凛哥和你就都不会再这么关心我了……有时候我宁愿自己不好。” 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女孩的小心思,慕承熙松了口气,“陈凛就快和你姐姐结婚了,以后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对你还是很关心的,把你当妹妹。而我是医生,三个月的术后观察期我会继续关注你的身体恢复情况。” “我不是说这个。”辛卉嘟囔一句,“我送你的手套,你有没有好好保存?” “一直放抽屉里,怕给别人拿走。” 辛卉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伸出手试探地去碰碰他的手,见他没动,才轻轻握住他的手。 “你知道我爸爸为什么给我起名叫辛卉吗?” 慕承熙摇头。 辛卉说:“姐姐以前并不叫白葭,刚生下来的时候,我爸爸给她起名叫蕙蕙,兰心蕙质的蕙,后来她跟着妈妈走了,改了名字,爸爸找了很多年,都没找到她和妈妈,我出生以后,爸爸叫我卉卉,但是把字改了……在所有人眼中,我都只是个替代品。” “不是这样的。”慕承熙温柔地说,“在你爸爸心里不是,在我心里也不是。” “那你看到我心脏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一滴眼泪?”辛卉微笑着看他。慕承熙握紧她的手,“我为你祈祷了。” 白葭走到病房门口,看到这一幕,而病房里两个人似乎都没留意到她,于是她悄悄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胡屠户虽然矮胖挫,但医术没的说。 男配女配的故事到这里基本结束了,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第52章 下午, 白葭陪沈桦去取婚纱,沈桦有孕在身不能提重物,白葭帮她提着装婚纱的袋子。 两人坐在地铁上,沈桦说:“你猜林熠昨天跟我说什么?”“什么?” “他说——”沈桦饶有兴趣告诉白葭, “我俩以后的孩子要是男孩可以叫小辉, 因为熠熠生辉,你说他是不是特有趣儿?” “挺好的呀,很有意义。我将来要是有孩子,我都想好了,要是女孩就叫未晞, 陈未晞……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白葭一想到和陈凛婚期将近,心情就特别愉快。 沈桦大笑, “唉, 不是我说, 我发现你和林熠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大概他以前上学时暗恋你未果, 所以什么都跟你很像。” “你可别瞎说。” “我没瞎说, 林熠唯一夸过的人就是你,我刚跟他谈恋爱的时候,有一次他无意中说,白葭挺难得的, 学校传那些闲话,还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是夸我呀?我怎么感觉他是说我没心没肺。” “绝对是夸,我了解他。”沈桦笑说。 林熠和沈桦婚礼那一天,白葭是伴娘,跟着两家人忙前忙后,晚上一直到把沈桦送进洞房,她才得以打电话给陈凛,叫他来接自己。 问清了白葭所在地址,陈凛去停车场开车,哪怕是晚上,校园里依然人来人往,他很喜欢这种氛围,惋惜自己当年没有机会在大学校园里生活四年,如今虽然有机会来进修,心境却也和学生时代不一样了。cncnz 走到哪里,他都很引人注目,女生们看到他都忍不住窃窃私语,猜测他身份,他看起来和学校里的男生都不一样,有一种特别的男人味,潇洒利落。 对这些关注目光,陈凛通常视而不见,可是这一晚不知道这么回事,他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人在跟踪自己,但是等他回头去看,却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 临时改主意,陈凛没有开车,步行到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打电话给助理,让助理联系路虎4S店,派人把他的车拖回去检修保养。 白葭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接到陈凛电话,紧接着看到一辆出租车过来,很好奇他为什么不开自己的车。 陈凛没有说,回到家里,才告诉她,他觉得有人跟踪他。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怎么会有人到学校里跟踪你,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了?”白葭觉得他未免太谨慎。 “生意场上的人,行走江湖,谁没有几个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这么说,白葭倒有些担心起来,“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得罪过的人太多,数都数不过来,不过那些手下败将,大多数没本事再找我麻烦,但是也说不准会有几个不要命的,拼着鱼死网破。” 陈凛倒了杯牛奶喝下去,给白葭也倒一杯。从小到大,他最喜欢喝的就是牛奶。 “你到底做的什么生意,为什么会得罪那些人?”白葭只知道他公司主营业务是房地产,并不了解其他事情。 “我做的生意可多了,除了房地产,我现在还投资国际物流业,筹建自己的电子商务平台。这是个很有前景的行业,但是目前市场鱼龙混杂,投资者和客户群没有细分,还处于无序状态,难免有浑水摸鱼的人,只想捞快钱,而我们是想做长线。” 陈凛把自己的一些设想告诉白葭,他这回到江大商学院来进修课程,正是为了将来扩大公司经营范围做准备。 “我还请了一个英语老师,专门教我口语,我的英语只有以前夜大的底子,早就还给老师了,不学不行,白葭,我记得你英语特别好,回回都考满分,以后你也多教教我。” 白葭点头,她的英语水平一向拿得出手,考研的时候英语过了八级,难得陈凛虚心肯学,不像有些功成名就的男人,事业有了点成绩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不愿再花精力学习,反而好为人师。人只要想学,学无止境。 陈凛说:“做生意得罪同行是难免的,尤其是这几年我的公司扩张快、规模越来越大,挤占了同行的不少空间,有些人竞争不过我们,就在背后诋毁我们,仇家就是这么结下的。” “那你是得小心点,不行的话就多雇几个保镖,现在这个社会什么人都有,难保不会有一两个亡命徒要报复社会。” 两人上床休息,白葭睡得迷迷糊糊,陈凛把头靠在她怀里,用微信和鹭岛方面联系。虽然公司有妹夫坐镇,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安排自己的心腹高层多注意公司动向。 “陈董,有件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和方总有关。”公司的总经理宁岳有点犹豫地说。 宁岳所说的方总,正是陈凛的妹夫、陈燕的丈夫方乾伟,公司里人人都知道这层关系,因此宁岳也拿不准陈凛听到关于方乾伟的事会是什么态度。 “你说。”陈凛听出来宁岳想说的话不同寻常。 “最近有人告诉我,方总私下里和荣耀集团的人接触过,消息很可靠,对方有照片。”宁岳说。 荣耀集团是鹭岛一家很有名气的贸易公司,近期和陈凛都在争取一家国际知名公司的物流项目,方乾伟这个时候和对方接触,显然其中必有内情。 方乾伟那个人,出了名的精明能干,当初一表人才的他追陈燕追得特别凶,陈凛一直不大同意他俩的婚事,奈何陈燕铁了心要跟他。 宁岳则是当年和陈凛一起创业的伙伴之一,比陈凛大几岁,人非常稳重,深得陈凛信任,因此虽然方乾伟是陈凛妹夫,他也没有避讳。 陈凛沉吟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把照片发给我看看,你继续调查,但不要打草惊蛇。”“我知道,近期你要是有时间,最好回鹭岛一趟,有些事要和你面谈。”宁岳说。 陈凛嗯了一声,把手机放到床头的柜子上,关掉台灯。被窝里暖暖的,白葭睡得很熟,他怕吵醒她,小心翼翼替她盖好被子。 “你这么晚才睡。”白葭醒过来。陈凛伸臂搂她在怀里,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跟她说话。 “卉卉的手术顺利结束,目前虽然还在观察期,料想已经没有大碍,我过几天要回一趟鹭岛,一方面安排一下我们婚礼的事,一方面也要处理公司的事情。”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很长时间没休假了,想休息几天,拜见一下陈师母。”白葭脸贴在陈凛心口说。 “好啊。你是应该在婚礼之前去见见我妈了,她老是念叨你,说很想看看你长成什么样了,顺便你也去看看我们在鹭岛的家,我找人重新装修过了,不管你一年回去几天,那也是我们的一个小家。”陈凛早就想好了,总有一天要说服白葭和他一起回鹭岛定居。 两人商量好这件事,各自分头行动,白葭向院里请了一个星期的探亲假,和陈凛一起飞往鹭岛。 头一次到这个国内最发达的城市,白葭觉得一切都很新鲜,从机场出来,一路上她不时看向窗外,这是个生机勃勃的城市,难怪陈凛把全家都迁来。 车开进一片别墅区,陈凛指着窗外告诉白葭,“这个小区是我的公司和辛叔的公司在鹭岛开发的第一个精品项目,别看只有二十套,每一套都价值上亿。” “什么?”白葭惊讶不已,周围的风景看起来确实很美,可也太贵了。 “我们的家,你进去就知道了。” 陈凛把白葭带进一个独立门户的院子,白葭一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院子特别大,建筑外观都是仿苏州园林的设计,小桥流水、曲径通幽,湖中央的太湖石巍峨伫立,踩在鹅卵石小路看红枫碧草,很有一种怀古情调。 “这里是我一个很有名的设计师朋友设计的,他花了很多心思,每一套仿古庭院的布局都不尽相同,太湖石都是从苏州运过来的,特别贵。” “环境真好,像苏州园林。” “白葭,你看这棵树,你认识吗?”陈凛指着庭院边上的一棵梨树问白葭。白葭诧异地看了看,猜测:“难道是我们老家那一棵?长在我家门口的?” “就是那一棵,我花钱买下从兰溪运过来种在这里,可惜现在不是开花的时候,不然的话,满院子都是雪白的花瓣,就像我们小时候第一次遇见时那样。” 白葭走过去,抚摸着老梨树斑驳粗糙的树皮,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的情景,她站在梨花树下,而他藏在对面的老槐树上,顽皮地拿着弹弓瞄准她。 等真正走进别墅,才发现房间里的采光特别好,让人一进去就很舒服,白葭兴奋地打量四周,“这就是我们的家?太美了,我小时候做梦也没想到能住这样的房子。” “我知道你会喜欢这里,所以特意留了最漂亮的一套自己住。” 晚上,陈凛带白葭去陈燕家,马丽珠和陈燕听说白葭要来,早已精心准备了一桌宴席。 多年不见,人人都发生了改变,马丽珠瘦了不少,但气色还不错,看到白葭在陈凛身边亭亭玉立,满心欢喜,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不住摩挲。 “白葭真是有出息,又是研究生又是医生,在这方面比我们家陈燕强多了,陈燕一听说上学念书就头疼。”马丽珠上下端详白葭,觉得她出落得比小时候还要漂亮。 “陈燕也不差呀,听说她的美容院已经开了两家分店,行行出状元。”白葭笑着,跟马丽珠闲话家常。 马丽珠点点头,“没想到陈燕这丫头学习不行,做生意倒是和她哥一样门槛精,我每回带朋友去她店里,顾客都爆满。” 陈燕端着果盘过来,叫哥哥拿水果给白葭吃。陈凛用玻璃碗装了满满一碗给白葭。 白葭看着陈燕,变化最大的就是她,小时候她长得像马丽珠,粗粗壮壮、相貌普通,如今不仅苗条了许多,脸也变漂亮洋气了。 “陈燕现在好漂亮,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你当然认不出,她几年前去韩国整了容,回来的时候我和我妈都没认出来,以为是哪里来的高丽棒子,不知道海关怎么让她过的。”陈凛开玩笑地说。 陈燕推搡她哥一下,“就知道损我。”“怎么是损你,你本来就去韩国整容了。”陈凛和她拌嘴。他俩小时候就这样,没有一天不拌嘴。 马丽珠习惯性地用手指戳了戳陈燕脑袋,跟白葭说:“当初我和她哥都不同意她去韩国整容,她哭着喊着非要去,说整容等于第二次投胎,我们没办法,只好让她去,你看她现在哪里有一点像我们陈家人。” “女人都爱漂亮,我看陈燕现在挺好的,漂亮增加自信。”白葭说。 “你们看,还是白葭会说话,不像你们,老观念老脑筋,现在那些明星没有不整容的,我虽然是普通人,也有追求美的权利。”陈燕跟哥哥和老妈眨眼睛。 这时候,保姆抱着陈燕一岁多的儿子下楼来,孩子一看到妈妈,撒开小腿就跑过来,陈燕欢喜地抱住儿子亲了又亲。 陈燕老公方乾伟回来以后,一家人围坐吃饭。方乾伟是个很帅气的男人,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外表和陈燕看起来很相配,陈燕喂儿子吃饭,他就坐在一旁,不时看看母子俩儿。 两个男人去书房谈事情,陈燕把孩子交给马丽珠,自己和白葭在一旁谈话。 “我就知道,我哥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他这些年特别不容易,忙起来的时候好几天都不能回家,我妈心疼他,隔三差五就让我煲汤送给他吃。我经常和我妈开玩笑,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我妈说,我哥就是她亲儿子。” “陈凛也跟我说,陈师母对他特别好。” “生意场上的男人,很多人身边美女环绕,但我哥一直孤身一人,我们都知道,他心里始终想着你。” 陈燕把陈凛在鹭岛的经历一一叙述给白葭,很多都是陈凛自己没提过的,白葭听得聚精会神。 “我哥做生意赚了点钱以后,把我和我妈接到鹭岛,问我想做什么生意,他帮我盘个店面,我说我别的都不会,就喜欢给人做美甲美容,他怕我做不好,送我去法国的美容学校学了一年。我自己开店做生意之后才知道,生意哪有那么好做,最初那两年,我吃住在店里,起早贪黑,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后来小店渐渐有了点名气,赚到钱以后我把店面扩大,把我哥当年的投资转为股份,要是没有我哥,哪有我的今天。”陈燕提起哥哥对自己的帮助,满怀感激。 白葭轻叹着,他这些年真是不容易,要照顾的人、要考虑的事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说,帮他们设计别墅的设计师是谁? 第53章 回家路上, 白葭对陈凛说:“你那个妹夫是个人物。”陈凛听她这样评价,有点感兴趣地问:“哦?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挺聪明能干的,而且特别会讨好人,你看他把你妈和妹妹哄的。”白葭想起那个人, 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她从小就有一种能力,破能辨识身边的人是好人坏人。 “那也是,不聪明能娶到我妹妹?他那时候刚从学校毕业,在一家银行做投资经理,陈燕陪我出席一个酒会, 经人引荐认识他,从那时候他就对陈燕穷追不舍。陈燕在这方面有点憨, 我特别怕她吃亏上当,所以一开始我都不答应他俩的事,后来看陈燕实在喜欢他, 也就罢了。” “精明不是坏事, 只要用在正路上, 他应该是个很会抓住机遇的人, 所以娶到陈燕后到你的公司当副总, 陈燕虽然不那么机灵, 但陈师母是很聪明的,有陈师母在他应该不敢怎样。”白葭淡淡一笑。 陈凛也笑笑,“我妈的精明厉害当年在兰溪镇是出了名的,她那时和我说, 白葭是个小机灵鬼,一肚子心眼儿,你斗不过她,你看是不是,我长这么大,从来斗不过你。”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就不要谦虚了。”白葭开玩笑地伸手摸摸他后颈。 说起他的鬼心眼儿,一点也不输给她,他还特别善于观察,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小时候但凡有男生对她有点想法,全都被他打跑了。 白葭的假期很短,在鹭岛只住了几天就不得不返回江京,陈凛在鹭岛还有事,不能跟她一起返回,把她送到机场,看着她进安检,才放心离开。 打电话给宁岳,陈凛和他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公司人多眼杂,他不打算把这件事给更多的人知道。 两人在鹭岛一家高尔夫俱乐部见面,陈凛打球,宁岳陪在一旁。 “荣耀最近动作很大,收购了几家中小型物流公司,看来是想在国际物贸方面有所建树,所以不惜本钱。”宁岳说。 陈凛没有立刻说话,全神贯注挥动球杆,看到球滚出去,稳稳落进洞里,眉眼舒展,才说:“方乾伟这几天和那边还有接触吗?” 宁岳摇摇头:“自从你回来,就没有了。方总很谨慎,我派出去的人只查到他和荣耀的一个副总有所接触,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 陈凛看向不远处,荣耀老总孙念平和几个人从休息区出来,到球场另一边打球,扭头向宁岳道:“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孙念平看到陈凛和宁岳过来,主动跟他俩打招呼,把陈凛介绍给自己身边的几个人。 陈凛注意到,一直站在孙念平身边那个戴墨镜的女人似曾相识,可惜她一直没有摘掉墨镜也没说话,直到孙念平叫她,她才摘掉墨镜,主动伸手和陈凛握手。 一看到她那张脸,陈凛惊讶到不行,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到的人,竟然又出现在他视线里,而一瞬间,他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这个女人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平白无故。 “久违了陈老板,好久不见。”杨蔓知道陈凛已经认出自己,对他嫣然一笑。 “怎么,你们认识啊?”孙念平有点诧异地问女友。杨蔓瞧着陈凛,看尽他眼底明明很吃惊却又强装镇定的表情,又是一笑,“我以前在缅甸的时候,和陈老板见过。” “你不是在澳门出生,在英国读书的吗?还去过缅甸,我怎么不知道?”孙念平笑着问。杨蔓看着陈凛时那种暧昧的眼神和语气让他有点吃醋,可又不便表达出来。陈凛又帅又年轻,女人们无不对他趋之若鹜。 杨蔓媚眼如丝瞥了孙念平一眼,“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我不仅去过缅甸,连金三角都去过,那里到处都是密林,还有穷凶极恶的毒贩,我去泰国旅游路过那里,差点回不来。” 看来她是逃出来了,陈凛思量着,并不打算当面揭穿她,他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这个女人很可能要对他展开报复,他不能自乱阵脚。 “听说陈董就快结婚了,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啊。”孙念平和陈凛客套几句,就带着身边的人走了。杨蔓戴上墨镜,亲热地傍着他胳膊。孙念平个子不高,高挑的杨蔓比他高了半个头。 宁岳见陈凛自从看到杨蔓后脸色就像蒙上一层严霜,眼神更是阴鸷,猜测他俩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俊男美女异国相遇,有什么纠葛也很正常。虽然陈凛在这方面一向自律,偶尔逢场作戏,也是人之常情。 等他们走远了,陈凛才缓缓吐了口气,见宁岳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猜到他心思,主动告诉他:“你知道吗?那个女人是冲着我来的。” 尽管早已料到,宁岳的眉头依然微皱,却又不方便深问,只得模棱两可地说:“是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去俱乐部楼上的咖啡馆,要了一个包间,陈凛把自己在缅甸的经历简单向宁岳叙述了一遍,宁岳之前就隐约听说他在缅北当过雇佣兵,因此听他提起,倒也不觉得奇怪。 “杨蔓是将军的女人,后来因为和营地教官哈德逊有染,被将军卖给了一个毒贩,而她和哈德逊之间的事,是我布局让将军知道的。” “照这么说,她是对你怀恨在心,有意要找你报仇了?这个女人倒是很有办法,能从毒贩那里逃脱,还能搭上孙念平,她怎么会知道你在鹭岛?” 陈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能她费尽心机从毒贩那里逃脱,回到国内就是为了找我报仇,所以她处心积虑接近我的竞争对手,这个女人心机很深,非常可怕。” 陈凛另外有一层忧虑,不方便对宁岳说,他很怀疑,杨蔓报复他的真正切入点并不是孙念平,而是方乾伟,如果是方乾伟,情况就复杂了。 陈燕名下有他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方乾伟有百分之三,假如方乾伟说动陈燕,把她名下的股份改成联名股份的话,那他们夫妻俩就有百分之十八的股份,足以在股东会占有重要一席,能罢免董事会的部分决议。 陈凛拧了拧眉心,思考着这件事,看来有必要和公司的法律顾问商量一下,怎样才能通过修改公司章程而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宁岳,替我约个时间请孙念平和杨蔓吃饭,到时候把方乾伟和陈燕也叫上。”陈凛决定先观察观察情况再考虑如何采取行动。 “什么理由呢?我们和荣耀没有生意上的往来,现在又是竞争关系,单独请的话,目的性太强,恐怕不好交代。”宁岳觉得这事非常棘手,孙念平是个不好惹的笑面虎。 陈凛微微颔首,宁岳考虑事情的确很全面,沉思着,瞬间灵光一闪,“我妈下个月过寿,不妨提前操办,摆几桌酒,这样一来,方乾伟总不好起疑心。” 宁岳听他这么说,似乎是认定了方乾伟有问题,心中一沉,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有了这个计划,陈凛回家和马丽珠商量,以自己和白葭一个月之后就要结婚为理由,把她的寿宴提前。 “又不是什么大生日,过什么寿,一家人吃顿饭也就行了,人上了年纪,稀里糊涂过就好。”马丽珠节俭惯了,哪怕儿子现在很有钱,她也不想叫儿女破费。 “五十五岁也算是整生日了,该给您办一办热闹一下,陈燕也是这个意思,我们不请多,十几二十桌就行。”陈凛劝说。 “那白葭能过来吗?” “我让她来。” 本来陈凛不打算让白葭露面,怕杨蔓见到她会节外生枝,但是未来婆婆的寿宴她要是不参加的话,似乎也说不过去。 “白葭要是到鹭岛工作就好了,这样你们也不用两地分居。”马丽珠有点遗憾地说。陈凛点头,“以后我跟她说。” 寿宴当天贺客迎门,酒店最豪华的大厅里,白葭和陈凛一起忙前忙后,迎接为马丽珠祝寿的亲朋好友。 杨蔓挽着孙念平进来的时候,远远看到陈凛半搂着一个漂亮女人说话,那种温柔亲切的态度,一看也知道两人感情非常好,不由得振作起精神,脸上堆出笑容。 “孙董来了,这边请。”宁岳领着孙念平和杨蔓去给马丽珠道喜的时候,有意加大音量。陈凛听到声音,带着白葭迎上去。 “感谢孙董百忙之中大驾光临,我替家母不胜荣幸。” “哪里那里,是陈董给面子,让我有机会来给令堂拜寿,陈太太,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双方说着客套话,杨蔓一直注意着跟在陈凛身边的白葭,和寿星翁马丽珠一样,白葭穿了一身喜庆的金线绣花旗袍,盛装之下美艳动人,令在场的所有女人黯然失色,而陈凛不时搂着她的腰,把她介绍给宾客,仿佛她是他珍爱的宝贝,要拿出来在众人面前炫耀。 白葭早已留意到杨蔓那种奇怪的目光,因为不太清楚她身份,也就没太在意,只管忙自己的事,直到杨蔓找上门来,白葭才真正注意到她。 “白小姐不是本地人吧,听口音不像。”杨蔓跟白葭搭讪。白葭知道她是孙念平的女伴,客气地点点头,“我原籍上海,在兰溪生活过。” 一听说兰溪,杨蔓明白了,“听说陈老板就是兰溪人,原来你俩是旧相识。”“我们以前是邻居。杨小姐,请随意坐,我那边还有点事,就不奉陪了。”白葭看到陈燕在跟自己招手,找了个理由走开。 陈燕上前拉住白葭胳膊,“我哥找你去给咱妈磕头拜寿。”白葭有点疑惑,既然陈凛找她,为什么他自己不叫她,而让陈燕来叫? 和陈凛一起给马丽珠磕头拜寿,马丽珠笑呵呵地把两个红包给儿子儿媳一人一个,白葭等陈凛一起站起来,悄声问他。 陈凛若无其事地替她插好发间镶嵌珍珠的金步摇,在她耳边说:“不要和那个姓杨的女人离得太近,也不要回答她任何问题,她就是缅甸那个杨蔓。” “啊?”白葭惊讶不已,那个女人不是被卖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鹭岛? 陈凛知道她好奇,但没有解释,“晚上回家我们再说这事,不要放在心上,那个女人会观察我们一举一动。” 白葭见他跟自己说话时一脸笑意,外人看来只怕以为小俩口不定在说什么悄悄话,猜到他这么做必有原因,也就按着他说的,当那个杨蔓不存在。 第54章 热闹的寿宴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 宾客们散了以后,陈凛带着白葭回家。 “那个女人是怎么回国的?她到鹭岛不安好心吧,是想报复你?”白葭忍不到回家,在车上就开始发问。 陈凛说:“我不知道她怎么逃出来的, 那种女人办法很多,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现在傍上了我最大的竞争对手孙念平,还试图拉拢我公司的高管,很有可能是想里应外合对我不利。” “那你要小心啊。”白葭担心地说,“想办法不要让她有能耐兴风作浪, 该下狠手的时候就下狠手,别心慈手软。” “我心里有数。”陈凛沉吟着说, 转而问起辛卉的情况,“卉卉最近怎么样,术后恢复期没有大碍吧?” “挺好的, 承熙查房的时候经常去看她, 应该下个月就能出院, 出院后静养一段时间就和正常人没两样了。” “能不能别再叫他承熙?我听着特别不顺耳。”陈凛不喜欢听到那个刺耳的名字。 “那我叫他什么?”白葭知道这家伙又吃醋了。以前装得云淡风轻, 没想到其实是这么爱吃醋的人。 “老慕。” “他又不老, 只比我大几个月。” “小慕。” “好吧, 那你也不要叫卉卉,叫老辛或者小辛。” 陈凛哈哈大笑,白葭还和小时候一样睚眦必报,不声不响就能将人一军。 回到家里, 陈凛一个人在书房里闭目沉思,寿宴上的一幕幕像幻灯片一样在他脑海里一一展现。 杨蔓很谨慎,陪着老孙和方乾伟打过招呼之后就再也没跟他有接触,方乾伟一直围着陈燕母子俩转,陈燕招呼宾客的时候,他不是去保姆那里逗儿子,就是招呼他熟悉的客人,外人看来,他这个陈家女婿非常称职,没有任何纰漏。 打个电话给宁岳,陈凛问起公司近期的一个大项目的进展情况。 “和我们之前商量得一样,标书已经做好了,标底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 “方乾伟知道吗?” “没让他参与。” “让他参与进来。” “什么?” “不打草惊蛇,怎么引蛇出洞。” 婚礼日期渐近,白云舒在美国丈夫的陪同下回国参加女儿婚礼,母女俩好几年没见,唏嘘不已。 见女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准女婿陈凛也是一表人才,白云舒感慨万千,询问了白葭很多情况,又亲自参观了他俩在江京的家,对一切都很满意。 “小葭,你能有今天,姆妈很高兴,以后好好过日子。” 她很少流露出母爱之情,白葭听到她的话眼眶湿润。 也许在很多方面,白云舒并不能算是个合格的母亲,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白葭比同龄人更快成长起来。 “我跟你王叔叔说好了,送你一套首饰当嫁妆。” “不用了,姆妈,我平常上班不戴首饰。” “嫁妆必不可少。” 白家母女说话的时候,陈凛悄悄走到一旁打电话给辛志成,告诉他一个地点。 第二天上午,辛志成一早就赶到江京某家珠宝店,和这里的老板说好了,他乔装打扮成首饰修理匠坐在柜台里。 白云舒和女儿白葭进店的时候,辛志成远远看到,一眼认出她们,激动地手微微颤抖。 她还是那个样子,雪白精致的鹅蛋脸,一头蓬松秀发用珍珠发钗绾成发髻,颈间那串白润的珍珠项链在深蓝色云锦旗袍映衬下灿烂夺目,外搭银狐披肩,虽年近五十,那种大方高贵的风采不减当年。 梅……辛志成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念叨,眼角湿润,就在他抬手擦拭眼角的时候,才注意到跟在母女俩身边那个银白头发的男人。 男人很有风度,但年纪不轻,至少有七十岁了,对母女俩态度殷勤,看样子在他心里小他二十岁的妻子仍是娇妻,小心翼翼讨好,随时准备付账。 白葭余光瞥见柜台后那个表情怪异的修理匠,淡漠地把视线转回柜台里琳琅满目的珠宝,打电话告诉陈凛,让他半小时后过来接他们。 在江京举办了一场婚礼后,白葭和陈凛回到鹭岛又办了一场,白云舒曾发过誓,有生之年不再踏足鹭岛一步,因此没有参加他俩的这场婚礼。 因为白葭的一再反对,陈凛也没有邀请辛志成参加他们的婚礼,只有辛卉代表父亲前来道贺。 百无聊赖地坐在宾客席,辛卉打电话给慕承熙,跟他抱怨:“婚礼虽然热闹,但热闹都是别人的,要是你在这里就好了,还能和我说说话。” “我上午刚做完一个手术,正在吃午饭,下午没什么事,你想聊聊的话,咱们就聊聊。”慕承熙听到辛卉的声音,也觉得愉快。 “食堂的饭好吃吗?为什么我就吃不惯你们医院食堂的饭菜,你在外科,整天那么辛苦,要多吃点有营养的食物,我看你最近好像都瘦了。”辛卉离开江京不过一星期,就有点想念他。也许习惯了一个人的陪伴,也会渐渐变成喜欢。 “还行吧,外科是高强度体力活儿,只要能吃饱就行,我对吃不是很讲究。你在鹭岛,有没有按时吃药?” “吃了,每天都按时吃的。”辛卉顿了顿,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情,鼓起勇气问他:“我想……我过一段时间去日本,回来的时候我去江京找你……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羞怯的试探意味,慕承熙一听就听出来了,沉吟片刻,“好啊,你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可以给你检查一下恢复情况。” “我不是那个意思。”辛卉以为他没明白自己的心意,“我再去的时候,就不是你的病人了,你也不是我的医生,我就是想去看看你……不是去看病。” “我知道……我只是说顺便,顺便给你检查一下。”慕承熙笑着说。 “那我从日本给你带礼物。”辛卉很愉快地说。“好啊。”慕承熙心里一热,赶忙又补充一句,“你什么时候来通知我,我去机场接你。” 挂断电话,辛卉想了想,发了一张自拍照给慕承熙。慕承熙收到照片,看到照片里长发披肩的她清秀灵动的表情,心里一阵暖意,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带给他这种暖暖的悸动了,她的温柔可爱让他越来越无法忘怀。 休息室里,白葭换下迎宾时穿的婚纱,换上一身描金秀凤的龙凤褂,发型师正给她做发型。 陈凛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手机上有人发来的照片,眉头微微一拧。白葭回头正好看到他这个表情,叫他:“老公,你来看一下,我的发型好不好?” 陈凛抬头看她,笑说:“你怎么都好看。”白葭觉得他有点心不在焉,让发型师和化妆师先到隔壁房间休息,她要和他谈谈。 “我都没问你,杨蔓最近有动作吗?她有没有想办法害你?” “害我倒没有,但是她一直在做小动作,我已经布好了网,就快等着收线。”陈凛胸有成竹地说。 “我看你好像有顾虑。”白葭最了解他,对他表情中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陈凛点点头,“她拉拢了我身边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如果我把那个人抖落出来,可能会伤害另一些人,所以我一直拿不定主意。” “是方乾伟吗?”白葭问。 陈凛皱眉,反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是他?”“他太假了,尤其是在陈燕面前,太刻意了,我总觉得他有目的。” 陈凛微微含笑,没有对白葭的话发表评论,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扶她站起来,“走吧,我们还要挨桌敬酒。” “没让辛志成来,我知道你心里挺遗憾的,但我很高兴你尊重我的意见。”白葭由衷地说。陈凛搂着她的腰,亲亲她说:“你是新娘,婚礼你说了算。” 婚礼过后,两人去欧洲玩了半个月,回江京前一天,白葭包了很多汤圆,用密封袋装起来放进冰箱里,告诉陈凛,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下一袋。 陈凛看着那一袋袋他最喜欢吃的桂花汤圆,每一个都是她满满的爱,眷恋地抱住新婚妻子,“你要是不回江京多好,我一点也舍不得你走。” 白葭回抱住他,没有说话,脸埋在他心口久久不愿离开。 一回到江京,白葭就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陈凛处理完手头的事,再回到江京继续学业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 白葭的住院医规培到了最后一年,也是最关键的一年,院里安排她和其他住院医十二小时轮值,几乎没有闲暇时间陪陈凛,经常是陈凛接她出去吃晚饭,吃完又得把她送回去。 白葭怕影响他作息,想搬回医院宿舍,但陈凛不让,坚持让她住家里。为此,他雇了保姆和司机,负责他们夫妇衣食住行。 “你身体不好,住在家里,我还能照顾你。”陈凛心疼她几年如一日这么清瘦。 “可我怕我作息时间不规律会影响你,你每天上课,还要经常飞回鹭岛处理公司的事情,怕你太劳累还休息不好。” “等熬过这两年就好了,白葭,等你升了主治,你就转内科吧,不然你这样辛苦,我太心疼。”陈凛劝说。 白葭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她已经和教研主任章修良说过,想转到妇科肿瘤专业,章修良已经同意了,陈凛惊喜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他俩终于修成正果。 第55章 “辛叔说卉卉这几个月几乎没回过鹭岛, 就算回去也是只待上三五天就吵着要回江京。”陈凛笑说。 白葭说:“我经常看到她到医院来给慕承熙送饭,我问过她一次,她说医院食堂伙食不好,怕慕承熙每天那么累还吃不好, 所以她自己下厨做各种美食给他吃。” “那慕承熙对她呢?” “应该也挺好的, 我看他最近气色不错,心情一好整个人也更精神了,不像刚回国的时候那样郁郁寡欢。” “难怪辛叔说卉卉偷偷在江京买了房子,看来是打算长住,不知道慕承熙家里同意不同意, 要是他家还是一心想找个门当户对的,那我要跟卉卉说说。”陈凛有点不放心。 “这回不会不同意了吧, 辛志成是国内有名富商,卉卉是他掌上明珠、千金小姐,长得还那么漂亮, 他们再不同意, 就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儿媳妇了。”白葭客观地说。 陈凛叹息, “其实在辛叔心里, 你也是他宝贝女儿, 我们结婚的时候, 他送的大礼你不肯收,他就给了我,让我替你好好保管。” 白葭淡淡然垂下眼帘,只要她妈妈一天不原谅辛志成, 她就不会原谅,一辈子不原谅,她就跟着一辈子都不原谅。 “你晚上值班吗?” “今晚不值。” “那我让司机来接你,下午我有个重要客人从上海过来,晚上我要请他吃饭,他时间宝贵,以分秒计算。” “谁那么忙?” “公司的法律顾问,近期公司股权可能会有变更,需要他帮我制定一套方案,他是业内最好的经济律师,对股权融资、并购重组非常有经验,能帮我从法律和政策上规避很多风险,之前他帮我们公司做了一次私募,成果非常好。五年以后,我想把公司和辛叔旗下一家上市公司通过股权置换借壳上市,前期也要做很多工作。” “那这个人,他一定很贵。” “特别贵,顾问费一年百万,大一点的个案还要提成,就这样他还供不应求,很多公司找他,他都没时间接。我跟他一个亲戚是朋友,他才跟我签了三年约。” “既然收费这么狠,那你好好跟他谈谈,不用担心我这边。”白葭送陈凛到停车场,目送他的车远去,才返回门诊大楼。 陈凛到很晚才回家,白葭已经睡了一觉,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拧开床前灯,看到陈凛在换衣服。 陈凛扭头看她,“吵醒你了?”白葭坐起来,“你这么晚才回来?” “公司出了点事,正好法律顾问在,我跟他一起和几个高管开视频会议讨论,才弄到这么晚。” “出了什么事?严重不严重?”白葭担心地问。 “还行吧,是我当机立断的时候了。”陈凛没有多说,收拾衣服去洗澡。等他出来,白葭已经热好一碗冰糖燕窝端给他。 “明天我要回鹭岛,大概一星期左右才能回来,你照顾好自己,搬到医院宿舍住几天也行。” “你也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劳累了,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更重要,现在很多疾病都年轻化了,就是平时不注意,透支体力造成的。”白葭摩挲着轻抚着陈凛的背。老公做生意赚钱不容易,她知道他的辛苦,不想给他压力。 陈凛看着白葭,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陈凛把白葭送到医院,就匆匆赶赴机场,法律顾问邢栎阳已经在机场贵宾室等他,两人一起进通道准备登机。 头等舱宽敞的座椅上,邢栎阳说:“我联系到泰国的朋友,他在泰缅交界一带人面很熟,答应帮忙调查杨蔓。” 陈凛说:“我已经通知公司的董事召开会议,下午我们到鹭岛后再商议一下,会议明天开。” “还是之前的方案?” “对。” “你家里不会有问题吧?”邢栎阳有点担忧地问。“不会。”陈凛若有所思地说。 次日的董事会上,邢栎阳作为公司法律顾问,代表董事长陈凛宣读了董事罢免提议,董事兼副总方乾伟因为涉嫌泄露公司重大机密,导致公司失去年度最重要的一个项目,损失重大,已经不再适合担任公司董事。 为了让提议具有说服力,邢栎阳在大屏幕投影仪上播放幻灯片,上面不仅有方乾伟和荣耀集团的人接触的照片,还有方乾伟经手的几份文件上的签名。 在场的董事们面面相觑,虽然之前他们都听到风声,公司高层出现了一点问题,却没想到会到罢免董事这么严重的地步,而且这个被罢免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老板的妹夫。 然而,邢栎阳列出来的证据有力到无法反驳的地步,方乾伟甚至没有机会提出异议,目瞪口呆看着他一项一项提出无法质疑的证据。 等邢栎阳说完了,陈凛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很低沉的语调说:“虽然你是我的妹夫,但我也要为公司和股东负责,你这样的行为触犯了我们大家的底线,希望你主动给全体股东一个交代。” 方乾伟垂头丧气,呆呆坐在那里。宁岳凝重地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看到陈凛站起来离开会议室,他也站起来跟上去。 陈凛办公室,宁岳看到邢栎阳坐在一旁,也没有避讳,上前说:“真的不给方总一个机会了?” “我们已经给他太多机会,是他自己鬼迷心窍。” “可是,他毕竟是你妹夫,你妹妹要是要是知道了……恐怕后果难以预料,他们夫妇的股份加起来可不低。”宁岳不无顾虑地说。 “所以我请邢律师过来,商量一下股权变更,我打算收购方乾伟全部股份。” 宁岳见劝说无效,也就叹息着离开。 他走后,陈凛和邢栎阳对视一眼,邢栎阳说:“恐怕陈燕下午就会来找你。”“陈燕的耐性没那么好,半个小时以后她就会来,不信你等等看。”陈凛淡然一笑。 不出他所料,半个小时后,陈燕风风火火找来了,秘书知道她是老板的亲妹妹、公司大股东,哪里敢拦她,只能一路小跑跟着,不停劝说她冷静。 陈燕怒不可遏推开陈凛办公室的门,邢栎阳一见她来,知趣地拿着文件离开,陈燕一屁股坐在她哥对面的椅子上,大吵大闹。陈凛怕给员工看笑话,拉上百叶窗。 邢栎阳到茶水间泡了一杯咖啡,经过陈凛办公室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和物品落地稀里哗啦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女人的嚎啕大哭声,眉头微微一皱。 找到陈凛的秘书,邢栎阳说:“等陈大小姐走了以后,找个清洁工上来。”“好的。”秘书已经听到消息,老板罢免了妹夫的董事职务,还要变更股权,他妹妹不来大闹才怪。 陈燕从陈凛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而陈凛办公室里更是一片狼藉,秘书赶忙叫来清洁工,帮忙一起清理。 老板的妹妹可够彪悍的,为了维护自己老公,连哥哥的电脑都给砸了。秘书看到老板脸色铁青离开办公室,吐了吐舌头。 坐在车里,陈凛让司机开车,手机里白葭专属的铃声响了几遍,他才接听,如果他没料错,白葭也是为了方乾伟的事。 “你真的把方乾伟开了?” “陈燕告诉你的?” “嗯,跟我哭了好久,让我找你求情。” “你怎么想?”陈凛饶有兴致地问。 “怎么管理公司你有自己的想法,我是外行,提供不了意见,但是对陈燕,我觉得你最好解释一下,你不是针对她老公,而是她老公自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老婆,只有你理解我,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陈凛感慨地说。 “会有这一天的,等我工作上了轨道,我就到你身边陪你。”白葭温柔地抚慰丈夫。 方乾伟被迫辞职的事很快在鹭岛商界闹得沸沸扬扬,各种传言纷至沓来,普遍的一种说法是,方乾伟利欲熏心,和公司竞争对手荣耀集团勾结,妄图侵吞自己大舅子的公司,同时也有另一个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方乾伟是受了荣耀集团老板孙念平身边那个叫杨蔓的女人蛊惑,才会背叛陈凛。 半个月后,邢栎阳带给陈凛一个消息,他在泰国的朋友已经到鹭岛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缅甸客人。 “九爷费了很多工夫,花了不少钱,才通过熟人联系上他、请动他过来,晚上我们一起去见见?” “是要见见,他对我有恩。” 夜晚,在鹭岛某个豪华会所的包间里,邢栎阳开车去接远道而来的客人,陈凛坐在包间里等他们,心情有点忐忑。 缅甸那段岁月,经常出现在他的噩梦里,是他竭力想忘记的一段记忆,但是因为杨蔓的出现,他不得不重见故人。 包间门开了,邢栎阳带着两个男人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相貌粗犷,另一个则略显老态,背也微微佝偻着。 “将军,多年不见,您还记得我吗?”陈凛主动上前和佝偻着背的客人打招呼。将军凝视着他,微微思索,“我记得你。” 几人坐下,陈凛和将军叙旧,将军告诉他,几年前他在一次战役中伤了一条腿,随后就解散了那支地方武装,带着财产到仰光养老,杨蔓不是被他卖给毒贩,而是卷了他一大笔钱跟毒贩跑了。 “那个女人的确本事不小,听说她在那个毒贩被政府军剿灭之后就带着财产离开了金三角,两三年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到鹭岛来。”九爷在一旁说。 “她是冲着我来的。”陈凛说。 这几年他在鹭岛商界风头正劲,频频出现在财经报刊和很多社交场合,杨蔓只要在国内,就很容易知道他的消息。 “杰克那件事一出,我本想把她赶出去,但是看在她跟了我几年的份上,没有狠下心,哪知道一时当好人反而害了自己,后来我召集旧部和政府合作,炸掉了那个毒贩的窝点,但是被杨蔓给跑了。”将军戎马半生,积攒下的家私却被杨蔓卷走,是他心头之恨。 “我们这回请您过来就是想商量这件事。您和九爷远道而来,今晚先为你们接风,杨蔓的事以后再谈。” 陈凛按铃叫服务生上菜,几个人边吃边谈。将军没想到自己手下的一个小兵竟然有了这样大的出息,也颇有些自豪和感慨,庆幸自己当年得饶人处且饶人。 方乾伟离开公司后,陈凛任命宁岳暂时接替他的职务,接洽国际知名公司M集团的物流项目,同时,陈凛和邢栎阳商议后,修改了公司的部分章程,限制了董事会的部分权力。 就在这个时候,鹭岛商界忽然出现了一些有关陈凛的谣言,说他在泰国的时候故意害死战友乔林,目的是为了私吞雇主支付的巨额酬金,更有好事的媒体采访了当年和陈凛一起当过雇佣兵的战友,企图继续挖掘陈凛的发迹史。 陈凛离开杭州后“神秘”消失的三年本来就在坊间传言纷纷,经过媒体一渲染,立刻成为商界秘闻,引起无数人的好奇,一时间,陈凛成为鹭岛商界议论的焦点。 作者有话要说:  邢律师的文,没看过的小伙伴可以看看。 我不是你的天使 第56章 办公室里, 陈凛查看网上关于自己的大道小道新闻,预感这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邢栎阳坐在他对面,“用不用替你发律师函给媒体?这样编造谣言对你的名誉影响很坏。” 陈凛摇头,“还不是时候, 想对付我的人躲在暗处, 肯定还有别的招数,我们要做好对簿公堂的准备。”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安排。”陈凛想好了,如果对方想利用乔林的死做文章,就必然会去惊动乔林远在家乡的父母,他只有先发制人才不会让二老被人利用。 然而, 他还是晚了一步,他派到乔林家乡的人回报, 二老已经被荣耀集团的人带走。为此,陈凛火速和九爷一起去了趟泰国。 从泰国返回鹭岛第二天,陈凛就接到法院通知, 乔林的父母为蔡先生赠予的那笔抚恤金的事将他告上了法庭。 和邢栎阳商量此事, 邢栎阳说:“我看过法院传过来的材料, 里面有你在泰国那个雇主蔡先生的一份笔录, 但是笔录里对赠予你和乔林那笔酬金的分配比例没有明确说明, 对方律师肯定会在这一点上大做文章。” “能不能向法院申请不公开审理?” “应该可以。” “多亏九爷帮忙, 我从泰国警方那里调出了当年绑架案现场的勘察笔录,证明乔林的死与我无关,不然我这回真是有理说不清。”陈凛叹息一声。 一直以来,他都低估了杨蔓, 或者说,低估了孙念平,他们为了各自的目的联手对付他,破坏力惊人。 邢栎阳说:“这个案子法院会先调解再开庭,我个人意见是,理固然要争回来,妥善处置乔林的父母才是你挽回形象的关键,外面关于你的谣言已经传得不像话,我估计都是孙念平让人放的风。” 为了M集团的物流项目,陈凛的公司和荣耀集团的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派出的代表都和M集团进行了接洽,但老谋深算的M集团始终没有作出回应,试图争取到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合作方式。 “当年那笔钱我分了乔林父母一半,庭外和解的话,外界会以为我心虚才会认输,我不能认输,必须让法庭给一个公正的裁决,然后我再以个人名义捐赠给二老一笔养老金,这样一来既维护了我的名誉,也不至于让二老心怀怨念,你觉得呢?”陈凛问。 邢栎阳见他主意已定,点头附和:“也好,我们可以替乔林父母谋划一个基金,由我们的人处理账目,这样就不至于让两位老人再受制于人。孙念平只是利用他们对付你,一旦败诉,不可能负担他们的下半辈子。” 和他俩商议得差不多,法院开庭后,法院采信了他们从泰国带回来的证据,一审宣判乔林父母败诉,同时,陈凛主动提出替二老成立一个基金会,负担他们后半生的生活。 乔林父母本来就因为被两个儿子胁迫,答应荣耀集团起诉陈凛而感到内疚,败诉后听说陈凛还要给他们一笔钱,更内疚了,当即和他带来的律师签署了基金托管协议。 “孩子,我们对不起你,实在是因为我家里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逼我们到法院告你,我们老俩口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老实巴交的乔林父亲满脸惭愧地把事情经过告诉陈凛,当年他们收了陈凛送去的抚恤金没多久,大儿子和二儿子就登门要钱买房,并且承诺把父母接回家养老,但是等钱分给他们之后,两个儿子谁也不肯把老人接回家,老俩口贫病交加,干不动农活之后,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陈凛每个月汇过来的生活费。 哪知道有一天,大儿子忽然找上门,主动说要把父母接回家养老,条件就是让父母把陈凛告上法庭,索要抚恤金。老人不愿意,他们就威胁要把老人赶出家门。 陈凛一听就知道乔林的两个哥哥肯定是收了荣耀集团的钱,安慰了两位老人几句,安排人送他们回乡。 这场风波总算落幕,坊间的留言也渐渐平息,等陈凛在江大商学院的总裁班结业后,白葭请了几天假陪他回鹭岛。 白葭说:“院里有个到香港一家医院进修的名额,我想争取一下,这样我们就能近一点。”“是吗?能进修多长时间?” 陈凛听了这个消息很高兴。 “短期进修只有三个月,我转到内科的申请院里已经批了。” “到时候你可以住家里,每天坐车去香港,很方便的,我经常过去。”陈凛搂着白葭,低声说:“要是进修时间再长一点就好了,我们可以要个孩子。” “你想当爸爸了?” “想。” “那你戒烟戒酒。” “行,等你有时间的时候,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就把烟酒都戒了。”陈凛开玩笑地说。 白葭微笑不语,忽然感觉脖子上一凉,低头一看,他把一条挂着珍珠坠子的项链挂在她脖子上,那珍珠不算很大,但是圆滚滚粉润润非常耀眼。 “买的?” “不是,我出海潜水时采的,为了采到合适的珠子,我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潜水。”自从听说她想要珍珠,他就想好了,要自己采一颗珍珠给她。 白葭拿起镜子照照,珍珠呈现淡淡的粉色,非常衬她的肤色,兴奋地搂着他脖子撒娇,“亲爱的,你太好了……但是你以后不要经常潜水,对耳膜不好。” “我听你的。”陈凛一边说,一边从盒子里拿出一对珍珠耳坠替白葭戴在耳朵上,“这两颗珠子小,我就找人用钻石镶成了耳坠,和项链配套。” “老公的心意,特别好看。”白葭很喜欢这个礼物。 夫妻俩正说话,陈凛电话响了,白葭去厨房准备晚饭,她难得回一次家,每次回来都会亲自下厨做菜给老公吃。 “公司有事我要去一趟,你自己先吃吧,不用等我。”陈凛说完这话,匆匆离去。白葭见他走得急,料想事情非常重要,也就没有多问。 陈凛到公司后,秘书告诉他,M集团准备在第二天上午公布物流项目合作方,而他们并没有接到对方通知。 “荣耀那边呢?” “听说也在紧急开会。宁总他们都在你的办公室等你商量这件事。” 陈凛站住,思索片刻跟秘书说:“让他们都回去,我自有安排。”秘书见他转身离开公司,有点不解地看着他,但是也不敢耽误他的事,按他的吩咐去通知宁岳等人散会。 直到夜里十二点多,陈凛才回家,白葭听到汽车进院子的声音,赶忙下楼去迎他。 “你这么晚才回来,饭吃了吗?” “简单吃了一点,你怎么还不睡?” “你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 “下次别这样,你只管睡你的,公司里有事情忙的时候,我经常开会到深夜。” 白葭知道他忙一晚上肯定饿了,让他去客厅等着,她做点夜宵给他吃。 “你这样熬夜,对身体也不好,能在白天解决的尽量在白天解决。”白葭把冰箱里的汤圆拿出来,下到锅里。 “明天上午M集团的项目就要宣布了,我一晚上就是忙这件事。” “不会有问题吧?” “八`九不离十。” 白葭把汤圆放到桌上,陈凛抱她坐在腿上,把脸埋在她心口,亲昵地蹭了半天,“白葭,我们生个孩子吧。” “怎么又说这个?是看到谁家的孩子受刺激了?”白葭搂着他脖子。陈凛笑着,“什么都瞒不住你,晚上我去了陈燕家,我的小外甥太可爱了。” 白葭在他唇上亲了亲,“好,我们也生一个。” “答应地这么痛快?” “当然,我都快三十了,晚生不如早生。别忘了你答应我戒烟戒酒。” 陈凛高兴极了,搂住白葭半天不放手。 “你不是说忙公司的事吗,为什么去陈燕家?”白葭好奇地问。 “明天晚上告诉你。”陈凛踌躇满志。 次日上午,在M集团大厦的大会议室里,两家竞标的公司分别派代表出席,M集团的项目负责人宣布,陈凛的公司竞标成功,稍后将会安排签约仪式。 陈凛站起来和M集团的副总握手,见荣耀集团的代表悻悻而去,悄悄吩咐助理,让他通知集团中高层中午十二点开会。 助理按照陈凛的安排通知下去,等众人都到会议室集中以后,发现除了公司高层之外,所有股东代表和董事也在场,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陈凛和方乾伟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在场的人除了邢栎阳外都很惊讶。 邢栎阳作为公司法律顾问,代表陈凛和辛志成以公司最大股东的名义宣读了一份提议,提议罢免宁岳的董事一职,若全体股东无异议,则股东决议在会上通过,按照决议要求,宁岳在接到通知后48小时内辞职。 “我知道你不服,我也一直狠不下这个心,但是你一错再错,让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放你一马。”陈凛向方乾伟打了个手势。 方乾伟把随身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用投影仪在会议室的幕布上打出一组照片,照片里全都是一男一女,众人里有些见过杨蔓的,纷纷把目光投向宁岳。 众人这才明白,真正被杨蔓拉下水的人是宁岳,之前开除方乾伟只是陈凛放出的烟幕弹,目的是为了揪出真正出卖公司机密的人。 “我在泰国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杨蔓都未必清楚,而你是知情者之一,如果不是你,我想不出她是从哪里得知的。” 陈凛凝视着宁岳的眼睛,宁岳心虚,额头一层汗。 “当你告诉我乾伟和荣耀的人接触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你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他和那边接触是我授意的,那个副总想跳槽,我们通过猎头公司得到消息,想挖那个人过来,但是你们太心急了,还没有调查清楚,就急着栽赃,反而暴露了自己。我和乾伟商议过后,决定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方乾伟说:“我被解除职务离开公司后,一直在准备M集团的项目,所有的材料都做了两套,拿到会上讨论的只是备选方案,真正的核心方案只有我和陈董两个人知道。昨天晚上,M集团之所以会对外放消息说会提前公布合作方,就是因为我们公司的那套备选方案已经落到荣耀集团手里,M集团发现我们的备选方案泄密,立刻通知了我们。”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陈凛和方乾伟准备了两套方案给对方,既是为了防止真正的方案泄密,也是为了引背后捣鬼的人上钩。 陈凛说:“在这件事情上,我对大家有所隐瞒,在这里我向大家道歉,事出有因,还请大家谅解,为了股东和投资方的利益,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众人议论纷纷,宁岳面如死灰。 “你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但是你行为已经触犯到大家的利益,所以我希望你自己主动提出辞职,你的股权我全部收购,邢律师会通知你办手续。” 陈凛同时宣布,方乾伟恢复董事身份,重新担任公司副总。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啦。 第57章 大结局 散会后, 陈凛独自在办公室里遥望窗外鹭岛的海景,回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在这里打拼的情景,一幕一幕仿佛就在昨天,艰难的时候大家能同甘共苦, 等到公司蒸蒸日上的时候, 反而有人受到挑唆有了贰心,大概共富贵比共患难更难。 打电话给白葭,陈凛说:“晚上我有个应酬,需要你陪我出席,你准备一下, 六点钟我回家接你。” “好啊。”白葭说:“你午饭吃过了?” “吃了。”陈凛说,看到邢栎阳拿着文件进来, 跟白葭说了一句之后挂断电话。 邢栎阳坐到陈凛对面,“所有股权收购的文件我都准备好了,法务部会按照程序找你和宁岳签字确认, 我下午三点的飞机回上海。” “想老婆孩子了?”陈凛开玩笑地问。 “怎么能不想, 我老婆刚生完孩子还不到两个月。”邢栎阳为了陈凛公司的事, 这段时间一直在鹭岛和上海来回飞, 这回更是在鹭岛待了一个星期, 早就归心似箭。 “回去吧, 替我向嫂子问个好。”陈凛站起来和邢栎阳握了握手。 决定已经做出,接下来的事不过是走程序,邢栎阳这样昂贵的法律顾问只负责大事,日常事务公司法务部就能处理。 晚上, 陈凛回家接白葭,告诉她,M集团的项目他们已经拿到了,晚上的应酬就是两家公司合办的庆祝酒会。 “这么隆重?” “十几亿的项目,你说是不是该隆重一点?” 白葭上车后,陈凛才告诉她,还要去接一个人。车开到一家酒店楼下,陈凛让白葭在车里等,十分钟后和一位老人一起从酒店出来。 听了陈凛的介绍,白葭才知道这个老人就是当年陈凛在缅北当雇佣兵时那支地方武装的将军,只是不知道陈凛为什么要把他接到鹭岛,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他一同出席晚上的宴会。 M集团鹭岛总部大厦里灯火辉煌,各路嘉宾云集一堂,陈凛和白葭进场的时候,众人纷纷让路,作为这场宴会的主办方之一,他们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将军,他那种明显的东南亚人长相令人侧目,而陈凛竟然让自己年轻漂亮的太太搀扶着腿脚有些不灵便的将军进场,就更引来议论声。 陈凛把将军介绍给众人,没有隐瞒将军的身份,称他是自己非常尊敬的一位长辈,如此一来,之前鹭岛商界流传的关于陈凛的谣言不攻自破,他来鹭岛之前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是当过雇佣兵。 杨蔓作为孙念平的女伴,和他一同出席晚宴,看到陈凛搂着太太和几个宾客谈笑风生,并没有上前和他们打招呼。她已经从宁岳那里得到消息,她预谋已久的复仇计划在关键时刻破产了,不得不改变策略。 “曼琳达,好久不见了。” 一句缅甸问候语让杨蔓如遭雷击一般站定,惊愕不能言,她听得出身后这个说话的人是谁,吓得不敢回头。 孙念平听不懂缅甸语,但见一个神态威严的老人拄着拐杖站立一旁,视线炯炯有神看着杨蔓,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本能的世故让他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将军。”杨蔓转过身来,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要说这个世界上她最怕谁,无疑就是将军,她跟了将军快十年,知道他的本事也知道他脾气,虽然他的势力和割据一方时不能同日而语,但在缅甸依然是非常有势力的军阀。 “我当初放你一马,没想到你又出来害人,你这个女人死不悔改,迟早有一天会自取灭亡。我已经认了陈凛当义子,你算计他,就是算计我,你知道我脾气,一错再错的话我不会轻饶你,别以为这里是鹭岛我就动不了你。”将军用缅甸语警告杨蔓。 杨蔓脸色煞白。孙念平在一旁召集,“蔓蔓,这人是谁?你认识他?” 杨蔓不敢说话,她有无数把柄在将军手里,虽然将军对人一向宽厚,但她对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心知肚明,不敢继续触怒他。 “啊……他是……”杨蔓看到将军拄着拐杖离去,心里松口气,看来对方只是警告他,并没有真的想采取行动揭穿她身世,才又说:“是我在泰国时认识的一个朋友,我得罪过他,他看到我很不高兴。” 推说头疼,杨蔓要求孙念平和她一起提前离场,孙念平半信半疑,但还是跟她一起离开。 白葭看到方乾伟和陈燕夫妻俩也在晚宴上出现,好奇地问陈凛:“他怎么也来了?”陈凛神秘一笑,“此事说来话长,等回家告诉你。” 陈燕两口子过来打招呼,白葭上前跟他俩寒暄,陈燕把白葭拉到一旁,“嫂子,我哥真是精明透顶,这回我算是领教他的厉害了,难怪我妈常说,全家人加起来没有他一个人脑子灵。” “怎么,又出什么事了?” 陈燕见她不知道,忙不迭把陈凛派方乾伟卧底,又和方乾伟演一出骗过所有人的双簧揪出公司内奸的事告诉她。 “事前我老公一点也没透露给我,我听说他因为出卖公司机密被我哥解除职务的时候,我还气得跑到公司大闹一场,回家以后又和老公吵了一架,他们也太能沉得住气了,从头到尾瞒得密不透风。” 白葭微微一笑,“你哥是不想你跟着担心,而且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只没告诉你,他连我也没告诉。” “哼,我就知道这些男人一谈到工作就把我们当外人,好像给我们知道就会坏他们的事一样,嫂子,你不生我哥的气?他什么都不告诉你。”陈燕还有点悻悻然,觉得自己被最亲的两个男人欺骗了。 “我不生他的气,他工作上的事不在我管辖范围,他自己会处理。”白葭看了站在不远处的丈夫一眼,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在经过岁月打磨后已经令他在人群中光彩夺目。曾经的苦难令他成长,也令他成熟了,如今能掌握他命运的只有他自己。 陈燕不以为然摇摇头,“我说,你可不能对男人太放任,就算他是我哥,在这方面,我还是要劝你看紧一点,你看在场这些女人,一个个花枝招展、活色生香,一遇到有钱男人个个两眼放光,一有机会就往上贴。” 白葭不说话,往陈凛身边走两步,伸手贴在他背上。陈凛没有回头,手伸到背后捉住她的手,手臂一转就把白葭带到身前搂住。他俩之间的默契,根本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她在背后。 陈燕看着他俩笑,羡慕他俩的感情,虽然她自己也有了幸福的小家庭,有了爱她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可每次看到哥哥和白葭,还是觉得羡慕,相比哥哥和白葭那种几经磨难而深厚无比的感情,她和方乾伟之间就要顺利多了,也许正因为这样,让她觉得他们之间缺少那种荡气回肠的感觉。 白葭是聪明的,她之所以不担心丈夫会背叛她,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在丈夫心里的地位,也知道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他俩之间的爱,少年时相依为命,成年后生死相许,被时间深深铭刻在彼此心里。 “陈燕把事情都告诉我了。”白葭悄声说。陈凛笑一声,“我妹妹从小就嘴快。” “将军你打算怎么安置?” “他想在鹭岛住下,虽然这里是异国他乡,但是医疗条件和生活条件都比缅甸强很多,他一辈子无儿无女,想找个舒服的地方安度晚年。” “挺好的,反正他也六十多了,腿脚还不好,不如留在这里过点安乐日子,反正你有钱,雇人照顾他生活起居不在话下,而且有他在,杨蔓不会再敢对付你。” “你怎么知道?”陈凛笑。 “不然你千里迢迢把他请来干嘛?” “唉,有你这么聪明的老婆我压力很大。” “所以你千万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只要你做了,就别想瞒过我。”白葭捏捏陈凛的鼻子。陈凛龇牙跟她扮了个鬼脸。 回家的路上,陈凛叫来司机替他开车,白葭身体有点不舒服,他在后座陪着她。 “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陈凛见白葭时时捂着心口,像是想吐,又像是心悸,很担心她。 “不用,我没什么。”白葭轻抚心口,顺了顺气。 “你是不是怀上了?明天去医院查查。”陈凛忽然醒悟,有点激动地搂住白葭的腰。白葭微一忸怩,“不用查,我自己知道,还没到时候呢。” “那这么说,你很有可能是有了?我就说嘛,这几天看你有点懒洋洋的。”陈凛更激动了,轻抚白葭的腹部。 白葭抬起脸看着他,“才三周,还不能确定。” “等能确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这个宝宝我们得留着。老婆,我们的第一个宝宝,一定要留着呀。”陈凛生怕白葭因为怀孕会影响工作,选择打掉孩子,手不停摩挲着白葭的肚子,似乎恨不得把孩子转移到自己肚子里才保险。 白葭看他那种紧张的样子,笑得把脸埋在他颈窝,“放你肚子里,你怀着好了。”“我要是有这功能,我就自己生。”陈凛笑着轻抚白葭的背。 想了想,他又有些担忧,“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真怀上了,医院工作那么累,你还能呆吗?” 白葭说:“我想过了,等我进修结束以后就回院里办辞职,之后我在家里专心复习,等孩子生下来以后我想考港大医学院的博士,以后我就在鹭岛工作。” “你终于想通了?太好了!”陈凛欣喜若狂。 “我要好好地养我们的宝宝,给她最多最多的爱。”白葭笑嘻嘻捏捏丈夫的脸。婚后和他聚少离多,如今怀了孩子,她希望天天都能跟他在一起。 “从现在开始,我要开始给孩子想名字,一定要想个好的。”陈凛握着白葭的手,感慨万千。他们少年时饱受磨难,将来有了孩子,一定要给孩子一个幸福的童年,他知道,白葭和他想的一样。 “名字我早就想好了。”白葭依偎着他,幸福无比。 “哦?还没怀就开始给宝宝想名字了?” “对啊,咱俩还没结婚的时候我就想好了。” 陈凛大笑,搂住白葭深深吻下去。 九个月后,白葭顺利地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孩,夫妻俩给孩子起名叫未晞。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此全部完结,感谢大家一路追随,待出版上市后微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 PS:为本文写过长评的亲请尽快到我的微博认领签名书。 本书由新鲜中文网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