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九六城堡 为你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从未如此喜欢你》 作者:红九 文案: 原来,她的暗恋一直都不孤单; 原来,它一直都在被她喜欢的人回应。 微博最暖微小说扩写,千万读者口碑相传,当红作家红九阔别两年回归之作 明恋暗恋 成长 时光 十二个动人故事,十二段青春人生 最萌的爱情,最美的时光,最动人的暗恋,最美好的我们 你一定不知道,我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想嫁给你。 这世上最美好的事,大概莫过于你喜欢的人,也正好喜欢着你。 ====================   第一章/从未如此喜欢你   ——————————————   她想在网上租个男的回家过年,来应征的居然是她学弟。她拒绝录用他——小弟弟我带你回去父母会觉得我荼毒祖国幼苗。他拒绝她的拒绝:我快吃不上饭了,你不选我出门我就去死。她带他回了老家。父母果然反对:这么嫩,用钱骗回来的吧?她支吾;他突然挺身一挡:是我骗她,我不差钱,我就是喜欢她!   ——————————————   1   一大早,蔡欣就被父母的电话吵醒。   这种不人道的Morning call轰炸已经连续五天了,蔡欣费劲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从那条缝里她看到桌上时钟显示的时间早上五点钟。   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痛苦地把号叫得不依不饶的手机摸索过来,接通,外放,放在一边,拿起枕头压在自己脑袋上。话筒里传来蔡欣妈妈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蔡小欣,你今天要是再跟我打马虎眼,我和你爸就直接买票过去你信不信!说,你什么时候找对象!”   蔡欣妈妈话音刚落,蔡欣爸爸的声音无缝衔接进来,嗓门比刚才的蔡欣妈妈还要大:“你妈说得没错,离过年还有四个月时间,这段时间你必须给我找到男朋友过年给我带回来!要不然你就别回家了,咱们直接断绝父女关系!我在我老战友们面前可丟不起这个脸!”   蔡欣一把掀掉枕头,愤怒抗衡:“老蔡,你说清楚,我没男朋友怎么就让你在战友面前丢脸了?”   蔡欣爸爸咆哮:“怎么不丢脸?老王家闺女那么丑都嫁出去了,你还单身,人家都合计你是不是哪里先天有残缺!那怀疑你有残缺,不就是在怀疑生了你的我和你妈有缺陷吗!总之我告诉你,过年的时候你必须给我带个男朋友回来,要不然我跟你妈就和你断绝关系!”   老蔡激动地挂了电话,蔡欣崩溃地躺到床上。   第六天,早五点,电话如期而至。   第七天,蔡欣干脆关掉了闹铃。早五点,她准时被老蔡夫妇搅和醒。   第八天、第九天……   终于在这样的夺命Morning call连续了一个月以后,蔡欣顶着已经变成顽固性的黑眼圈对老蔡夫妇声泪俱下:“我昨天找到男朋友了,过年就给你们带回去让你们参观个够,所以明天早上不要再打电话了!”   第二天蔡欣终于睡了个好觉,自然醒后她被这个没有遭到Morning call骚扰的早晨感动得老泪纵横,觉得人世间最幸福的事不过如此,直到主管的电话打过来问她为什么无缘无故旷工。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迟到了快一个小时。   飞快地洗漱,麻利地换上工服,踩着高跟鞋一路追赶公共汽车。   挤在人满为患的车厢里,蔡欣一边随着刹车起步和人群一起做抵抗惯性地摇摆,一边担心绩效奖金会被扣掉多少。透过车窗,她看着路边广告牌上的巨幅油画,不由有些怔忪。   当年她也握了四年画笔,怀揣着一颗文艺青年的心,有着美好的憧憬,觉得自己将来在设计圈里一定会大有作为。可惜生活的现实逼迫她看清了自己有限的悟性,就算心中再热爱,可是仅有的那些才华却扛不起一份养家糊口的Offer,于是为了生存只能转行做了行政白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每天纠缠在琐碎的行政事务里,她都快要忘记自己曾经是个文艺青年了。   蔡欣感慨无限地踏进公司。先和主管道歉,再处理一天琐碎事务,到了下班前蔡欣已经被工作磨得完全想不起来早上的那点感慨,被工作碾压了一天的她只想找人好好喝一杯。   蔡欣给从小到大的玩伴岳思思打电话,与她相约共进晚餐。吃晚饭的时候蔡欣对岳思思说起被父母逼着找男友带回家过年的事,一时感慨万千:“你说他们俩是不是想逼死我?我上哪去给他们弄个活女婿带回去啊!”   岳思思一脸的不以为然:“就这点事还值得你愁成这样?大不了你就从网上租一个回家过年就好了呀!”   蔡欣眼睛一亮:“对哦,钱能办到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那我还着什么急相什么亲啊,回家直接上网好了。”她终于踏实下来,开始狼吞虎咽。”   岳思思看着她,笑容里有一丝兴味:“菜心儿,说真的,你不谈恋爱不处对象,是不是因为还惦记刘一爽啊?”   蔡欣噎了一下,她拿起水杯猛灌一口水:“才没有。”   岳思思笑得妩媚:“没有才怪!你也别藏着掖着的了,我和他的事都过去八百年了,当初我是真不知道你喜欢他,不然我也不可能答应他。咱俩啥关系啊?闺密如手足,男人如衣服!你看这件衣服当年为了飘去国外,还不是把我给搁这了。”   蔡欣把刚放下的水杯又端到嘴边:“当年不是你主动要把他这件衣服脱掉的吗?”她说完咕嘟咕嘟地大口喝起水来。   “菜心儿,我知道,你一紧张就喝水……”岳思思有点试探地问:“你不会还因为这事儿耿耿于怀吧?”   蔡欣喝光了水,放下水杯,一抹嘴,挤出点笑:“有什么好耿耿于怀的,虽然是我先喜欢上他的,可他有权利选择喜欢你。再说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还提它干吗?”   岳思思笑:“就是!还提它干吗!来,我告诉你个网站,你从这上头找个顺眼的男的租回家就成了!”   蔡欣也跟着笑:“好啊!”   2   晚上回到家,洗漱完毕后,蔡欣关了灯躺在床上,从枕头边摸出ipad来。   屏幕一唤醒,是一个ID叫“刘一爽”的微博主页。第一条微博是刚刚新发的,配着一张图片。蔡欣把那张图片点开,画面里的男人瞬间被放大,他正看着前方灿烂地笑。   蔡欣看着屏幕,看着上面露着一排整齐洁白牙齿笑着的刘一爽,心里发酸,他看着镜头的眼睛,透过屏幕就好像在看着她一样。然而他恐怕根本不知道那个每天给他的微博点赞的ID下,藏着的到底是谁。想着岳思思晚上问她的话,蔡欣叹一口气把屏幕按掉,然后把ipad放回到枕边,打算睡觉。可是翻来覆去地,蔡欣怎么都睡不着。   她又叹口气,带着点认命地,又拿起ipad来,重新点开刘一爽的微博。先把他今天发的每条微博都浏览一遍,再把每条微博下的留言都浏览一遍,再摸进每一个女性留言者的微博里去窥探一圈,直到从一切蛛丝马迹里都判断不出她和刘一爽有什么特殊关系才退出页面。最后,再把刘一爽的每条微博都点个赞。   这一切做完,蔡欣终于有种圆满的感觉。她放下ipad,却还是睡不着,思绪渐渐有点飘得不着边起来,不知不觉开始回想起从前那点青葱岁月。   刘一爽,她高中的同班同学,学习又好人又高帅,是许多女同学暗恋的男神,这其中就包括她。为了刘一爽,她把高考志愿和他一样填成了大艺术设计系,熬干无数脑细胞冒着差点牺牲的危险才考上大学里随着年岁渐长,她对刘一爽的暗恋愈发浓烈,浓烈到就快把持不住必须要告白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刘一爽已经有女朋友了,而这个女朋友不是别人,居然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大学与她考到同一座城市的岳思思。   知道他们两个好在一起时,蔡欣不知道自己是种什么感觉。想哭,但怎么也哭不出来。此后每次见到刘一爽,她都会有这种感觉。   后来刘一爽打算出国,岳思思要留在国内照顾她妈妈,两个人分了手。岳思思很快有了新的男朋友,刘一爽郁闷地找到蔡欣谈心喝酒。   他告诉蔡欣:“不是我不肯为岳思思留在国内,是她的心思太活了,你看着吧,她永远不会缺男朋友的!”他还对蔡欣说:“岳思思她为什么就不能像你学学,能踏踏实实地对待一个人!”那晚最后他还说:“当初我要是不认识她只认识你就好了!”   因为他这一句话,蔡欣当晚喝了无数杯白开水。   然后他出了国,留下一副若即若离的态度,时不时打过来一个越洋电话,一副不太有什么又好像有点什么的暧昧样子,搅得蔡欣一直对他放不下。   蔡欣瞪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毫无睡意。她索性又把ipad捞起来,点开刘一爽的微博,对着那张照片又看了起来。   3   张赫然坐在电脑屏幕前,看着屏幕上ID叫“刘一爽”的微博页面。   他刷新了一下网页,点赞的人里瞬间多了一个叫作“完蛋玩意一边玩蛋去”的ID,他看着那个ID,撇撇嘴,有点嘲讽的笑容不知道该献给那个点赞的傻瓜还是留给自己。   看了一会儿,他从桌上捞起手机。打出去的电话很快被接起来,他对着话筒徐徐说:“田总,我是张赫然今天想要我们出装修设计图的那家公司是在天麟大厦吧?就是对面是一家‘惠赢’的公司,对吧?田总,这单活您别找别人了,我接了。”   电话那头的田总似乎非常惊喜,透着话筒传来兴奋不已的声音:“天啊小张,真的吗?你居然肯接这么小的活?小张,我万分谢谢你啊!”   4   日子一下就过去了,连跑带颠地让人一点痕迹都抓不住。眼看离春节越来越近,父母催逼的频率虽然不紧了,力度却愈发强劲,蔡欣被逼得实在无计可施,为了生存,她终于下定决心从网上“租”一个男友,带回去,以安抚四方民心。   她把她的无奈与决定都吐槽在了微博上,一个叫“完蛋玩意一边玩蛋去”的ID的首页里。那是她寂寞的自留地,她在上面记录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却从来都是一个人的无病呻吟,因为没有人发现她是她。哪怕她天天去给刘一爽点赞,刘一爽也没有在奉献大拇指的人群中把她给挖掘出来。她也曾对岳思思说过她在微博上叫什么,岳思思转身就忘掉了。   她想自己恐怕是微博上最寂寞的人。她寂寞地在微博上吐槽:“要过年了,真得去某某网上租个男人回家了,不然非被老蔡两口子砍死不可。”吐槽完又忍不住摸进刘一爽的微博点了圈赞,然后爬到岳思思给她的那个网站上,发布了一条“求租男友回家过年”的消息。   她以为这个网上人口租赁市场的合法合规性还有待考证,所以接单的人应该也不会很多,她可能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才能收到回信。可让她意外的是,居然不到十分钟,她就收到了一个ID叫“张大伯”人的私信。   蔡欣花了点网页币,查看了一下“张大伯”的认证资料。对方没有上传照片,也没有填写年龄,只在毕业院校和专业栏里留下了信息。蔡欣惊奇地发现,他居然是自己同校同系同专业的校友。她决定见一见这个“张大伯”,她想知道这个“张大伯”是怎么样和她一样,从设计人员沦落为其他职业从业人员的,并且看起来他比她沦落得要更彻底。她在私信里和“张大伯”约定第二天下班后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5   第二天上班,路过对面公司时,蔡欣觉得后背毛毛的,像被什么盯住了一样。这种感觉已经持续三天了,从三天前对面公司开始装修,她就总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一直要持续到她走进公司拐进办公室才会消失。今天这种感觉愈加强烈,走进公司前她回头看了好几次,但对面公司被装修布包裹着,她什么也看不到。   路过前台时,她问前台小美:“你觉不觉得对面有什么总在盯着我们看?”   小美摇头:“没有啊!”   蔡欣一脸凝重:“一定有!我觉得后背毛毛的!”   小妹捂着嘴笑:“蔡欣姐,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还是单身鬼!”   蔡欣狠剜了一眼小美,走进办公室查黄历。黄历上说,她最近要桃花泛滥。   蔡欣把黄历远远一甩:“连黄历都开始不准了,看来我是真的见鬼了。”   下班后蔡欣收拾好东西准备赴约。她刚走出公司大门,后背那种毛毛的感觉就再度出现了。这种感觉阴魂不散地缠着她,直到她赶到咖啡厅。一路上她回头无数次,却只看到了正常的行路人。   坐在咖啡厅里,蔡欣有点魂不守舍。她一边等人一边点开淘宝打算买串开了光的黑曜石手链随身戴着避避邪。正浏览页面的时候,头顶传来一声“你好”,蔡欣抬起头看,不由愣了一下。   打招呼的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他很会给自己找站位,他站在一半阳光一半阴影里,看起来就像艺术家刚凿刻出来的完美雕像。   蔡欣看着面前的人有点发愣,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有点眼熟。   “你是……”蔡欣试探地问。   “张大伯。”小伙子干脆地答。   蔡欣端起水杯狠狠喝了一口:“抱歉我以为你真的是大伯,没想到你这么年轻,你比我小吧?比我小的话,”蔡欣摇摇头,“恐怕不行。”   6   蔡欣起身要走,年轻的“张大伯”却从容坐下。他坐下去的时候桌子向蔡欣方向滑了滑,蔡欣一下被夹住站不起来了。   “张大伯”用手指敲敲桌面:“学姐,谈都不谈就要走,不太好吧?起码请我喝杯咖啡吧。”   蔡欣被那声“学姐”一下钉回到座位上,她记得自己没有在资料里留下任何教育经历。   “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学姐?”蔡欣疑惑地问。   “张大伯”淡淡回答:“看着眼熟。”   蔡欣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大伯”轻吐三个字出来:“张赫然。”   这三个字一出,蔡欣立刻惊呆了。   张赫然?你是张赫然?怪不得我看着你眼熟!”蔡欣拍着桌子惊奇地叫,“不会吧张赫然!你当年可是叱咤校园的风云人物啊,多少学姐学妹为你着迷为你哭的,我早你两年毕业,这两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你这种品学兼优的大校草沦落到要靠这种营生来赚钱了!”蔡欣问到最后,几乎有一种痛心疾首的感觉。   张赫然,那曾是她们整个系乃至整个学校的骄傲,明明可以靠脸偏要靠才华的杰出典范。   张赫然回给她淡淡一笑,他用他的笑容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作花美男:“也没发生什么,就是想趁着脸还能用的时候,拿出来赚点外快,谁还会嫌钱够花呢。怎么样学姐,帮帮忙,给个赚外快的机会吧。”   蔡欣连叫服务员送了两杯水来,一口气喝光后,她情绪渐渐稳定。   “虽然你是堂堂张赫然,但我还是决定换人选。”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张赫然挑挑眉:“为什么?你不是想租个男朋友回家过年吗?租我哪里不好?难道你非要租一个满脸褶子真正的大伯,你父母才会更高兴?”   蔡欣摆手:“话不是这么讲的,你比我小啊小弟弟,我带你回去我父母会觉得我在荼毒祖国幼苗!”   张赫然不干了,开始顶着一张英俊脸蛋耍赖:“那我不管,反正我最近快吃不上饭了,你要是不选我出了门我就去死。”   蔡欣惊呆:“学弟我听说你一直走高冷路线来的,怎么毕了业开始混无赖路数了?你被下降头了?”她掏钱包,“来学姐借你点钱,你别死,坚强点接着去找下家!”   张赫然接过蔡欣递过来的钱:“我拿人钱财就得替人消灾。我拿了你的钱,就得接了你这趟活。”   蔡欣无语了:“那你还是把钱还我吧!真是奇了怪了,我不买你还强卖!”   张赫然把钱塞进衣服口袋后冲她笑,笑得唇红又齿白:“这叫做人的基本道德和做事的基本操守。学姐,你躲不掉我这单买卖的,认命吧。”   蔡欣被他搅和得有点头疼,又跟服务员要了杯水,喝完她有了对策。她决定先摆脱掉他再说。   “我爸妈比出土文物都保守,他们是不会接受我带着一个比我小的男朋友回去的,所以你先让我回去考虑考虑,好吧?”   张赫然诚恳地望着她:“学姐,我可以改年龄,改成比你大。”   蔡欣想踢他:“改年龄有用的话,美容院早不用留着拉皮技术了!你脸比我嫩比我白能骗得了谁啊大兄弟!”   7   蔡欣被张赫然缠了一晚上,回到家她精疲力尽,连给刘一爽点赞的力气都没有,洗洗就睡下了。   电脑屏幕前,张赫然不断刷新ID为“刘一爽”的微博页面,刷了好久都没在点赞人群里刷出“完蛋玩意一边玩蛋去”。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半。按经验推断,通常过了这个时间她都不会再出现。   张赫然有点开心地关掉微博,换到百度知道里去提问:我是男生,长得有点白有点嫩,请问通过什么方法能让自己变得看起来成熟一点黑一点?不一会儿有人给出回答,答案让他啼笑皆非:烈日下到工地里去搬砖,保证三天让你老十岁。   张赫然决定再去装修现场时,跟着工人们一起抬抬土扛扛沙,休息的时候再也不带遮阳帽了,并且哪个窗头太阳烈,他就往哪里去站。   8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蔡欣有了意外发现。照例她觉得自己后背发毛,猛回头向后瞅时,那一瞬她觉得自己是真的见鬼了!张赫然居然一副装修工人的模样脏兮兮地出现在对面公司门口,她不由扶额,当年全校瞩目的才子今天竟然沦落到这般田地,白天做工人,晚上出卖灵魂!   她怀着痛惜的心情问张赫然:“你怎么会在这干这个?”   张赫然的回答让她感叹世事无常,“也不能全天都去干昨天那个啊,还是得找份相对正经的工作不是。”   从此他们开始在这间大厦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蔡欣很奇怪对面的装修工人那么多,为什么她总能碰上叫张赫然的这一个。   张赫然时不时就会缠住她问:“学姐,考虑得怎么样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混得有多惨,你就不打算帮我一把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吗?”   蔡欣说要借他钱帮他,张赫然就说做人不能白拿钱,拿了钱就一定得干实事多蔡欣说这个忙你帮不了你不适合,张赫然就说你看我混得有多惨……于是他们就反复陷在这个死循环里,谁也绕不出去。最后蔡欣被他缠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张赫然啊张赫然,在你的身体力行之下,我总算深切体会了俩成语的含义!一个是阴魂不散!”   张赫然笑眯眯,眼底亮晶晶,问:“那另外一个呢?”   蔡欣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张赫然笑眯眯,眼底亮晶晶,说:“学姐,这不是成语是句子!”   蔡欣被他逼得抓狂:“管它是不是成语!你小子给我老实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张赫然依然笑眯眯,眼底亮晶晶:“那得看学姐你想要什么药!”   蔡欣咆哮:“春药!有没有?”   张赫然笑得眉眼弯弯,好看的样子比当年风华正茂时还甚“春药没有,但鸡汤管够。”他拍拍蔡欣肩膀,“学姐,别低头,皇冠会掉;别流泪,坏人会笑;别气馁,生活很美好;也别怕上辈子欠我的,没关系这辈子肉偿就好。”   蔡欣看着张赫然,看着眼前这张当年叱咤校园的校草脸,如今耍着让人无法想象的斯文无赖,一时间只觉世事无常心尖打战。   当年听说这学弟高冷得有如冰山雪莲,谁能想到有一天也会被钱生逼成个混不吝的滚刀肉。   她深呼吸,对张赫然沉声说了两个字:“滚蛋。”   9   蔡欣开始尝试在那个网站上联系其他待租人。可是很奇怪的是,有好几个人,她发信息过去,那人很快会回复过来,然后他们会进行良好的初步沟通。可是等到进一步交流的时候,对方却要么忽然没了音讯,要么已经接了其他客户。   蔡欣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她不知道现在祖国内想要租男友回家过年的剩女居然已经这么多,不声不响就把这个冷门的市场炒得供不应求了。她一边感叹做女人难,做个在大城市想要独立的女人更难一边刷着网站物色人选,一边坚持每天到刘一爽的微博下点赞,而无论哪一边给她留下的都是一筹莫展。   网站上她找不到合适人选,刘一爽也依然压根儿不知道点赞的“完蛋玩意一边玩蛋去”是谁。在她日益焦灼的时候,岳思思偏偏还要刺激她一下。岳思思约她下班后见面,吃吃饭聊聊天探讨一下人生困惑。   蔡欣于是知道,岳思思恐怕又要换男朋友了。   果不其然,岳思思告诉她:“最近有个土豪在追我,我从吗?”   蔡欣抖了抖:“你之前那个怎么办?”   岳思思感慨:“光脸好看,有什么用。”   蔡欣接不下去了。她其实也理解岳思思为什么总是换男朋友,她没有父亲,或许是想从不同的男性那里汲取与父亲相似的味道吧。   蔡欣打算岔开话题。她告诉岳思思,她上了那个网站,找了个“张大伯”,可是没想到张大伯居然是张赫然。   “张赫然?”岳思思听到这个名字惊讶得茶都洒了,“就是当年你们学校叱咤风云的那个校草张赫然?不会吧!刘一爽说过无论才华天赋,他永远不服任何人,只除了你们这个学弟之外!天啊,你居然挑到了他?哈哈哈,是他太落魄还是你太走桃花狗屎运啊!”   蔡欣呵呵冷笑:“我并没有打算租他,谢谢。”   岳思思却充满期待:“你租不租的,以后再说,哪天先把他约出来,让我见见这个传说中的花美男!”   蔡欣有点心头无力:“你刚刚还说,光脸好看,有什么用?”   岳思思一摆手:“好看到张赫然那个级别的,其他就都不重要了!”   蔡欣觉得岳思思真的越来越如狼似虎了。   10   前台小美知道对面总来找蔡欣说话的俊美青年是蔡欣的待租对象后,很按捺不住地问:“蔡欣姐姐,这个小鲜肉你到底租不租?你不租我可租了!”   蔡欣忍不住狂翻白眼:“小美姐姐,虽然你一直叫我姐,但我知道,其实你比我还大两个月,那小鲜肉我都下不去嘴吃,你却把嘴巴张这么大,吃相太凶残了吧?”   小美不以为然:“哎,年龄算个毛线!反正就冲他长那样,不管是他非礼我还是我非礼他,我都不吃亏!难得这么个好货色出没,不压倒了采阳补阴简直暴殄天物!”   蔡欣彻底无语了。在无语的同时,通过岳思思和小美的表现,她终于也意识到一件事:张赫然长得是蛮……嗯,好吧。他是很好看,或者说,非常好看。   因为心里一直住着个刘一爽,所以她对其他男人的长相并没有特别上过心。在她心里刘一爽才是最好看的。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唯心主义者,而从唯物主义的角度去看,确实张赫然的颜值更高一些。   离过年越来越近了。除了张赫然积极主动随时备用,蔡欣还没有联系其他人选成功过。   她试探地给家里打电话,问:“要是今年过年,先我自己回去,以后再带男朋友回去给你们看,行不行啊?毕竟他也要回他自己家过年的嘛……”结果她话还没说完,耳鼓膜就差点被亲娘陡然高了八度的声音给震破:“没关系,你告诉我和你爸他家地址,我们带着你一起去他家拜年!”   蔡欣颤抖着挂断了电话。她的父母……真的太可怕了!她绞尽脑汁地计算着,到底是自己一个人回家父母会更生气,还是她带个嫩草回家,父母会更闹心。   直到第二天,一件事直接促成了她决定就租张赫然回家的决心。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张赫然正和蔡欣说话,恰巧岳思思又来找蔡欣探讨人生烦恼。岳思思看到张赫然后顿时双眼一亮笑靥如花,等蔡欣把张赫然打发走,岳思思对她直接问:“这块鲜肉你到底扑不扑?你不扑我可扑了!”   蔡欣有点愣住:“你这样不好吧?他还小,可不比刘一爽扛造!”   岳思思笑:“你看,你还说你放下刘一爽了,几句话就露陷儿了吧!嘿,我不跟你磨叽了,我准备扑了哈!”   看着岳思思妩媚旖旎的笑容,蔡欣的心开始发沉。有时候她挺奇怪的,明明是好朋友,可是从小时候开始,不管是她喜欢的,还是喜欢她的,不管是她接近的,还是接近她的,最后都会变成岳思思的。   蔡欣很担心稚嫩的张赫然会被岳思思给祸害了,终于于当晚痛下了决心:就租这颗小嫩草回家吧。   第二天上班后她到对面叫了张赫然出来,把自己打算租他的决定说了。她以为张赫然会如释重负欢欣雀跃,却没想他居然……坐地起价!   “可是刚刚你同事也说要租我,所以你想得到我,得给我涨价。”   蔡欣回头瞅了眼隔空对她比耶的小美,咬牙切齿地告诉张赫然:“涨吧涨吧涨吧!”   张赫然得了便宜卖乖,撇撇嘴奚落她:“学姐,你说你这又是何苦,我便宜的时候你说什么都不要,等我涨价了你又急火火地干了。”   蔡欣嘴角抽搐,“我傻,我贱,我脑残,行不?”   张赫然想了想,认真说:“还差一样。”   蔡欣尾音高扬:“差啥?”   张赫然诚恳无疆:“一根筋,比驴还倔。”   蔡欣怒了:“这特么是两样!”   11   蔡欣把张赫然带回家过年,有两件事出乎她的意料。   第一件事,是刚回家时,父母看到她带回来的是个鲜嫩的小青年,当即暴跳如雷,蔡爸爸一针见血:“这么嫩,你用钱骗回来的吧?”   蔡欣一时无法应对这突来的犀利,支支吾吾接不上话。关键时刻,是张赫然挺身一挡:“伯伯,跟钱没关系,我不差钱,我就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她!”   不知道是不是他当时把坚定深情的眼神演绎得特别到位,没想到他这句临时的谎言居然安定了父母的心。   第二件事,是离家的时候,父母对张赫然表现出一种对亲生女婿的难舍难分。   蔡欣不得不佩服张赫然虽然年轻但悟性高演技好,几天时老蔡夫妇哄得服服帖帖的。她真是想不通,他有这么大能耐,怎大能耐,怎么沦落到去做装修工人的。   从家里回来后,她支付给张赫然全额工资,并苦口婆心语并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劝导他:“你挺有才华的,以后别再干这个了,哪怕去北北影门口蹲着从龙套做起我都觉得比你干这个有前景。   张赫然一边收钱一边意味深长地回答:“学姐,别这么早撇清我呀,说不定以后你还得找我,后会有期呢!”   蔡欣很认真地“呸呸呸”,她可不想再和这熊学弟继续有什么揪扯了。然后张赫然依然阴魂不散般出没在她周围。   几天后,岳思思约蔡欣一起吃饭,她对蔡欣倾诉她最新的人生烦恼:“我和土豪分手了。”尽管对结果已经习以为常,但蔡欣还是得例行公事地安慰她。安慰着安慰着,不知道哪句话切入到相亲的话题上,蔡欣不以为意地提了句:“我们公司前台给我介绍了个人,我明天去相亲。”   岳思思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带我去带我去!”   蔡欣有点犹豫,岳思思敲边鼓:“我失恋了你放我一个人待着,自己跑去相亲,不够意思!我要告诉你爸去,你重色轻友!”   蔡欣想想自己有爸她却从小就没爸,忍不住答应了。结果第二天在公司楼下咖啡厅相亲时,对方一下就看上了活泼靓丽的岳思思。对方邀请她们看电影,蔡欣识趣地做了避让没有去。送走两个人,蔡欣呆愣愣地坐在咖啡厅喝白开水,直到有个声音突然插进来,吓了她一跳。   “落单了吧。”   蔡欣抬头,居然是张赫然端着杯咖啡坐到了她对面。   “你怎么在这?”蔡欣的第一想法是,不会这个冤家来围观她相亲了吧?   “许你们来开相亲趴就不许我来喝杯咖啡?”张赫然挑眉回答的样子,让蔡欣觉得他有点欠揍。他忽然笑了下,笑容里带着点嘲讽,“你这好朋友怪有意思的,你来相亲,她打扮得比你还隆重,话比你还多。”   蔡欣握着水杯,嘴唇动了动,终于说:“别乱说,有些事,你不懂。”   12   蔡欣想,还真叫张赫然说着了,他们俩没那么容易揪扯干净。按他说的,她很快就找他去后会有期了。   过完年不久,就是老蔡年轻时铁杆战友郝伯伯的整数大寿,按说老蔡应该亲自来参加寿宴,但年纪大了耐不住冬春交替的天气无偿,一个不小心居然在出发前得了重感冒出不了门了。于是老蔡钦点蔡欣一定要带着男朋友一起,去替他给老友贺寿。老蔡特意强调了三遍:“一定要带着男朋友一起去,因为你郝伯伯想瞧瞧他的侄女婿。”   蔡欣没办法了,只好去找张赫然帮忙。   张赫然一反平时的围前围后阴魂不散,知道可以趁火打劫后,立刻换上一副买卖交易时的阴滑嘴脸:“这单我们谈感情还是谈钱?”   蔡欣想了想:“我跟你好像没啥感情。”   张赫然干脆果断:“去网上下单,租我。至于接不接单,看我心情。”   蔡欣恨恨地踢了张赫然小腿一脚。   父亲老友生日那天,她带着二次租来的“男友”去参加了寿宴。   父亲老友被张赫然哄得晕晕乎乎的,高兴得不得了,不仅把蔡欣包的红包包回去,额外又封了个特大红包塞给张赫然,说是见面礼,给他留着以后娶媳妇用。   蔡欣在一边看着都快馋哭了:“郝伯伯您给我都没包过这么大红包!”   郝伯伯拍拍她的头:“不一样,我得感谢这好孩子肯收留你!”   蔡欣真的要哭了。   从寿宴出来,蔡欣跟张赫然往回要大红包,张赫然居然不肯给。   蔡欣服了:“那是给你的吗?那是给我男朋友的!给我拿来!”   张赫然振振有词:“你要这么说,那我们就一起回去问问老人家,到底是不是给我的!”张赫然说什么也不还,他说这是郝伯伯给他以后娶媳妇用的。   蔡欣差点老泪纵横。她真想让校长看看当年这个学校之星,现在是个多么厚脸皮的臭无赖。   13   半个月后,岳思思把蔡欣又约到蔡欣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她告诉蔡欣,她和那个相亲对象分手了。   “他不适合我。”岳思思这样对蔡欣说。   蔡欣笑笑:“那天看你和他聊得挺投机的,我以为你这次遇对人了呢。”   岳思思冲她妩媚地笑:“我可以和任何男人都聊得很投机。”   蔡欣附和点头:“是啊是啊,尤其是我身边的男人。”   岳思思眼睛一亮:“你说对了!菜心儿,我正想和你说件事,我这次真的准备要扑张赫然了!”   蔡欣看看她,没说话,叫服务员送来一杯白水,一口气喝光。然后她看着岳思思笑起来,笑容淡淡地,声音也淡淡地:“思思,今天我问你一句,是不是我身边的,看上我的或者我看上的男人,你通通都要拿走?”   岳思思咯咯笑着回答她:“对呀,我都要拿走!”   蔡欣看着岳思思不说话。   岳思思依然在笑着,笑容却开始变得阴沉,声音也陡然阴柔起来:“你要是对此有意见不高兴,就去跟你爸说,让他把我爸还给我呗!”   蔡欣看着岳思思,运气又运气,最后抓起自己的包起身就走。冲出去几步后,她又折了回来。这次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双手撑在桌子上,激动地说:“岳思思,我们家不欠你的!”   岳思思扬头冷冷一笑,一句话就终结了蔡欣努力酝酿出来的气焰。   “蔡欣,刘一爽回来了。”   蔡欣一下安静下来,颓然坐回到椅子上。她喝下一杯水,对岳思思说:“思思,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这一句,她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张赫然从暗角走出来,走到刚刚蔡欣的座位前坐下。   岳思思冲他笑:“小学弟,看到了吧?谁跟刘一爽都没法比!她心思根本不在你这,真不知道你对她着迷些什么。”   张赫然静静地看着她,淡淡一笑:“反正不会是因为爱掠夺朋友这一点。”   岳思思不以为意地笑“你觉得我过分?不不不,是他们家欠我的。”   她玩味地看着张赫然,“其实我真的很奇怪,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她?”   张赫然眼神变得温柔起来,透过前方仿佛看到某些温暖的从前一样,他拿出手机点亮屏幕,递给岳思思,“或许你看完会明白吧。”   岳思思接过手机,划着屏幕看起来。她的表情渐渐发生着变化,等到所有都看完,她抬起头,有点震惊的样子:“好吧,我承认,蔡欣身边的男人,你也许就是我攻不下的那一个。”   14   从和岳思思分开,蔡欣脑子里只响着一个声音:刘一爽回来了。   刘一爽回来了!可是她每天都刷他的微博,她怎么不知道他回来了呢?为什么岳思思却知道?也许他们通过电话吧。蔡欣猜想着,心里有点淡淡地涩。   她忽然想起,昨天刘一爽发的自拍照是在机场,她觉得自己当年输给岳思思其实也不怎么太冤枉,谁让她永远这么后知后觉,反应总是比别人要慢半拍。   回到家,蔡欣翻阅着通讯录,刘一爽的名字前因为被加了个字母a,正静静地躺在通讯录的第一个位置上。那是刘一爽出国前用的号码,不知道他现在还用不用。蔡欣伸出手指又收回,收回后又伸出,反反复复犹豫不决。每次在马上要触到拨打的绿色按钮时,就会向要触电了一样缩起手指头。她越来越紧张,面对着一个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被用着的号码。   忽然手机震了起来,有电话打进来,蔡欣瞪大眼睛看着,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来电显示居然是“a刘一爽”!她接通电话的时候,指尖和身体全都在抖。刘一爽在电话里的声音丝毫未变,隔着声波,蔡欣仿佛看到学校的绿荫甬路上,迎面走来的那个阳光男孩。   刘一爽在电话里对她说:“嗨,蔡欣,我回来了!明天有空吗?一起吃饭吧!”   蔡欣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掉了。   15   自从那天刘一爽给蔡欣打了电话,他们三五天时不时就会一起个饭。虽然刘一爽什么也没明说,可是他看过来的温暖眼神,让蔡欣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这回说不定真的要来了。   她每次和刘一爽约会回来都会在微博上记录下与刘一爽相处的点点滴滴,脑补他温暖笑意下对她也有着特别的情谊。她忍不住一遍遍回味他的笑容,把每一遍回味后的不同感受都记录下来,仿佛当这些感受被记录得足够多以后,脑补和回味就会变成现实。反正这是她的自留地,没有人来,她随心所欲地释放着自己的心情。   因为刘一爽,蔡欣最近的气色变得特别好,对人生的态度都积极起来。前台小美问她经历了什么美事,“是不是把小鲜肉给采阳补阴了?”蔡欣这才发现已经好久没见过张赫然了。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公司的装修施工已经结束了。   蔡欣也是学艺术和设计的,本性驱使,她对对面公司的装修成果非常好奇,趁着有空的时候她偷偷跑过去看了看。一看之下,她不由叹为观止。她觉得设计师的才华,只能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她问对面公司的人事,“你们的装修设计是谁做的啊?”   人事回答她:“听说是你校友,是个才华横溢的牛人,叫什么没记住,一个英文名。我们老板说,一般情况下,这种级别的Case牛人是压根儿不接的,不知道怎么的这回我们公司就撞上了大运,他就真接了这一单活,不仅接了,居然还时不时到现场来跟着一起施工,我们老板都快被吓着了!”   蔡欣想怪不得张赫然也到这里来打工了,恐怕他是想跟这位牛人学习一下。只是不知道那个牛人到底叫什么。   和刘一爽约会期间,岳思思给蔡欣打过一通电话。蔡欣觉得岳思思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女人了,因为她总是能把一件本质上是撕逼的事,展现得温和委婉,就像两个好朋友好久不见在寒暄一样。   岳思思在电话里含着微笑,嘘寒问暖般地叮嘱她:“蔡欣啊,你也不要太得意忘形了,男人要是不跟你直接表白,说白了那都是在逗你玩儿!镜花水月的事儿,通常都是没什么好结果的!”   蔡欣本来想唇枪舌剑地反驳一下,不过话到嘴边她又把它们都憋回去了。她太了解岳思思了,她越反驳,越会让岳思思舒服。她以前迁就岳思思,岳思思怎么舒服她怎么做。现在她决定不再迁就了。   蔡欣回复岳思思:“嗯,知道了,谢谢你哈。”她这样软趴趴的,反而让岳思思感觉自己像一个攒足了劲的拳头打在了棉花团上。   不过蔡欣也顺着岳思思的话认真想了下,她想她是得找机会问下刘一爽,他这次回来,是打算长留还是小住。还有他对她,是镜花水月地逗着玩儿,还是真的有了什么不一样的想法。   睡前蔡欣躺在床上刷微博,无意中看到国际设计领域最牛掰的大师下周要来本市开作品展。她兴奋得受不了,腾地坐起来跑到电脑前去刷票。这是她从小到大的偶像,哪怕她毕业就转了行,再看到偶像的名字时,她还是会忍不住热血沸腾。然而她下手太晚了,票早已经被抢光了。她失望得不得了,好像刚刚失恋了一次一样。虽然她其实还没有真正地恋爱过。   蔡欣在微博上记录下她的沮丧情绪:“真伤心,没抢到偶像的票。”如果现在有个人能带着他画展的票空降在我面前,让我干以身相许这种大无畏舍生取义的事我都愿意!”   又郁闷了一会儿,她躺回到床上去睡了。   16   第二天下班,蔡欣居然在公司门口看到了张赫然。他比之前当装修工的时候立整多了。   张赫然把她邀请到楼下的咖啡厅。蔡欣问他有什么事,张赫然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大师展会的门票。   蔡欣惊呆了:“你从哪里搞到的票?!”   张赫然挑着眉说:“大师本人赠的。”   蔡欣无法相信:“别闹!大师不会平易近人到给装修工人送票!”   张赫然不以为然漂到底是不是他送的不重要,你就直接告诉我,你想不想要?”   蔡欣点头如捣蒜,兴奋不已伸出手去,要把那两张票都抢到自己手里。   张赫然只让她抢到一张。   蔡欣一脸愕然:“怎么就给我一张?”   张赫然撇着嘴冷笑:“都给你我看什么?”   蔡欣:“……”她以为她可以有两张票,于是可以邀请刘一爽起去看。   所以现在其实是——   “你也去?”蔡欣疑惑地问。   张赫然回答得理所当然:“对。”   蔡欣:“和我一起?”   张赫然:“有什么问题?”   蔡欣皱眉思考:“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张赫然看着她,声音低沉沉地:“蔡欣如果我说通过两次租赁行为,我对你有意思了,你怎么办?”   蔡欣愣了愣,笑起来:“别闹了,我们之间明明是赤裸裸的金钱交易!”   张赫然认真地说:“我可以把钱还你。”   蔡欣制止:“得了吧,我怕你吃不起饭饿死。”   到了去看展会那天,蔡欣想了想,毕竟是去膜拜偶像的作品,应该虔诚隆重一点,她换上了一条黑色裙子,在展厅门口看到张赫然时,蔡欣笑了。他也穿了正装,不仅如此,还用发胶定型了头发。他本来就是难得一见的好底子,稍微一收拾,立刻耀眼夺目。他站在那里,干干净净,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俊美颀长。   蔡欣和他站在一起,忍不住打趣自己:“我是不是像你阿姨?”   张赫然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摇头:“不像,你今天特别漂亮。”   蔡欣看着张赫然的眼睛,觉得那应该是世界上最会蛊惑人心的有双眼睛。   展会展出的作品,蔡欣看得很仔细。她从一幅幅展品里,仿佛看到自己曾经怀有的艺术之梦,那个梦因为喜欢的人而被孕育,也因为生活不得不被磨灭。她被一幅幅作品牵引着,不由自主感受着过去如今,一时间竟有点心酸。   看完展会出来,蔡欣有点情绪失落。她对张赫然说:“我忽然发现,我真是个失败的人,别人的青春是刻骨铭心,我的青春是无人问津。   就说你吧,你在学校的时候多风云,而我呢,我想根本没有人知道我是谁吧。”   张赫然定定地望着她,认真地说:“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人记得你,一定有。”   蔡欣看看他,笑了:“谢谢你安慰我。”   17   刘一爽请蔡欣吃海鲜,蔡欣不知道什么东西没吃对,过敏了。她脸色铁青,吐了一次,有点发烧。刘一爽本来要送她去医院,可是临时接到一通电话,从刘一爽为难的表情看,蔡欣想打电话的那个人应该是有很急的事。   蔡欣叹了口气,告诉刘一爽:“你要是有急事就去忙吧,我没关系的,我过敏过得都习惯了,等下我打个车去医院吊个针就好。”   刘一爽犹犹豫豫地,但最终还是顺应了她的好意走掉了。   蔡欣忽然觉得心里很难过,她想起来看过的电视剧里有句话:女人说不要就是要,说没关系就是有关系,说你走吧其实是想让你别走。想着这句对白,蔡欣心酸得不行。为了让自己坚强点,她赶紧打住思绪,准备叫车去医院。可是刚站起来,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她直接摔坐回去。想着再等等,可能情况会好一点,结果再等等之后,她连呼吸都费劲了,手脚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完全动不了。感觉到情况不太好,蔡欣叫来服务员,让她帮自己拨个电话。   拨给谁呢?她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在这个城市,她似乎竟只有岳思思这么一个所谓朋友。蔡欣为自己感到悲哀。就这么一个朋友,还撕了。她使劲地想,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告诉服务员:“麻烦你帮我拨电话给‘张大伯’”。   电话接通后,服务员把手机递到蔡欣耳边。蔡欣喘着粗气对张赫然说:“麻烦你来……带我去医院……我付你钱!”   18   医院里,张赫然面沉如水地看着躺在病床上打着吊针的蔡欣。他静静地陪着蔡欣把水吊完,又静静地陪着她,直到她过敏的症状消失。   等蔡欣终于能够下地自己走了,张赫然开了口,他冷着脸沉着声,问蔡欣:“你在刘一爽面前,能活得有点自尊吗?”   蔡欣一下怔住,“你怎么知道刘一爽的?”她也沉了声问。   张赫然不接她的话,继续说:“过敏不是小事,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而他呢,他在哪?”   蔡欣不想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扭头向外走。   张赫然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你在那个姓刘的面前真贱……”   蔡欣的脚步顿了一下,但也只是顿了一下,她并没有停下来,她继续往前走。   “……呵,不过我没什么资格说你,我更贱。   蔡欣没有回头,一直走出医院。她没有看到身后的张赫然脸上的表情是怎样一种痛彻心扉的怆然。   19   几天来,蔡欣总觉得张赫然那句话在耳边不停地响,尤其前半句。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贱。她强迫自己不要主动联系刘一爽,于是她发现,刘一爽也没有主动联系她,甚至她从医院回来后,他一个问候的信息都没发。   蔡欣有点心寒。是要把一个人多么不放在心上,才会把她忽略遗忘到这个程度?哪怕同事、客户吃坏了肚子,出于礼貌都会发信息问一句:怎么样好点没?   蔡欣回顾这些日子以来和刘一爽相处的点点滴滴,她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个世界了。如果他没有想法,为什么陪她吃饭喝茶看电影?如果他有想法,为什么连句问候的话都想不起来给予?   在蔡欣的难过揣测中,她终于等到了刘一爽的电话。然而他并不是事隔多日后,想起来问候她了;他是要告诉她:“蔡欣,其实我这次回国,是回来准备结婚的,现在婚期定下来了,下个月一号,到时你一定要来啊!”他还告诉蔡欣:“蔡欣,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默默关注着我,天天为我点赞,从青春岁月到奔入中年,知道有个女孩这么喜欢自己真的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谢谢你让我有这么美好的感受!希望这段时间我对你的陪伴也能给你留下美好的回忆!”   蔡欣的脑子轰一下乱成了一锅粥,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智。   她使劲地捋使劲地捋,终于从一片混乱中捋出一句最想要问明白的话:“刘一爽,我能问个问题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明明是回来和别人结婚的,却还要来撩拨我一下?”蔡欣觉得嘴角有点涩,她摸摸脸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眼泪已经不知不觉浸透了嘴角,那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一直漫到她心里去。   刘一爽在电话里,声音听起来比她还要惊奇:“不是你让岳思思告诉我这么做的吗?让我在结婚前帮你圆一个从前的梦给你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我也是因为知道那个每天给我点赞的人是你被感动了才会答应的啊……”蔡欣闭上眼睛,泪痕刷过她的脸颊。   岳思思。这一次,这个名字彻底寒了她的心。   20   蔡欣这次决定不再忍让,一定要和岳思思讲个明白。她找到岳思思,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岳思思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为什么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帮你圆你的梦啊!你不是做梦都想和他好?”   蔡欣咬着牙握紧了拳,极力克制自己想要抽上去的冲动,“从小到大,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一直处处让着你迁就你,可你从来没真的把我也当成朋友对不对?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对不对?”   岳思思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对!我就是见不得你好!我嫉妒!我恨我看不得你比我过得幸福!我恶心你逢年过节能和你爸一起过!这种幸福日子明明应该是属于我的!那天明明应该是你爸开车,是我爸替了他的班!你知不知道第二天就是我生日?前一天该死的明明是你爸!”   岳思思像是疯了。蔡欣冲上去,扬起手要扇她,可是手停在半空时,被她硬生生握成了拳头。“好,岳思思,我就把真相告诉你!当年你天天喊着过生日时想要个洋娃娃,你爸就那么点工资,怎么买得起?他只能加班挣!并且不管哪个战友请假,他都会主动要求替班,就为了攒钱给你买娃娃。到你生日前一天,你爸还没凑够钱,我爸为了成全你爸,才故意说不舒服请了假,好让你爸多挣一天钱,谁知道那天下雨,你爸又连轴转工作了好几天,在开车的时候睡着了,这才出了事故!”   她看着岳思思无法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继续说:“我爸一直自责,说那天不让你爸干活就好了,也不让我跟你说什么。可是你自己拍拍良心,你说你爸出事,到底是因为我爸还是因为你想要那个洋娃娃!”   岳思思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不停地摇头:“这不可能!不可能!”   “不信你就去问问你妈,事实是不是这样?这么多年大家都怕告诉你真相你会受不了,会自责难过,所以所有人都瞒着你,都惯着你,都迁就你,渐渐让你变成今天这样心理扭曲的怪物!”蔡欣抓住岳思思的衣领,瞪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岳思思,我以前让着你,不是因为觉得我家欠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是我的朋友,你没有了爸爸,你很可怜!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继续可怜你了!”   她松开岳思思,任由她滑落到地上,再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蔡欣含着眼泪往前走。过往的种种,就此割散,从今以后再也不必回头。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她恨自己没有早一点理清这摊孽缘。   21   蔡欣想了想,刘一爽结婚,她还是要去的,但她不能一个人去。   她想过张赫然的那个问题,以前她在刘一爽面前真的没有什么自尊,不过从现在起,她要找回自尊。她得带一个体体面面的男伴一起去,告诉刘一爽:看,我也不是非你不可。这个男伴人选,蔡欣一下想到了张赫然头上。   她给张赫然打电话,提出诉求,告诉张赫然,自己打算再租他当一次男友。   张赫然一反以往接单时的热情,这一次,他有点冷冷的。他冷冷地问蔡欣:“你真把我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了,是吗?”   蔡欣笑着回答他:“我给你加钱。”   张赫然又冷冷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每次只要你提出想要租我,我都不会拒绝只会义无反顾答应你?”   蔡欣依然笑着,问:“哪这单活,你接不接?”   好半晌,她似乎听到张赫然咬牙的声音,他冷冷地说:“我接。”   隔了几秒钟,他又补了一句:“但你记着,这是我最后一次接。”   刘一爽结婚那天,蔡欣挽着张赫然的手臂,一起出现在婚礼现场。张赫然西装笔挺,收拾得比去看展会那天还要帅气。挽着他,蔡欣觉得自己气派得一点都不输给今天的新娘。   礼成后新郎新娘开始敬酒。敬到他们这里时,刘一爽一看到张赫然就惊了一下:“好小子!我老板花那么大价钱都挖不动你,也不知道国内有什么可吸引你的,想不到今天居然能在我的婚礼上见到你!你怎么来了?”   张赫然微笑着牵起蔡欣的手:“陪我女朋友来的。”   刘一爽看着蔡欣,一脸震惊:“原来你们……哎哟,蔡欣,那天真是不好意思!有人自作多情了!”刘一爽的表情混杂着吃惊与窘迫。   蔡欣看着他,忽然就平静了,仿佛一直放不下的什么,忽然就放得下去了。   她微笑地,一眨不眨地看着刘一爽:“祝福你!”而在她看着刘一爽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张赫然也在看着她,也是那么,一眨不眨地。   22   刚被新郎新娘敬完酒,蔡欣就拉着张赫然溜出了婚礼现场。走出一段距离,张赫然甩脱她的手,松掉了领结,冷声地说:“我要回去了。”   蔡欣冲他笑:“你肯定不是普通的装修工!”   张赫然看她一眼,淡淡说:“重要吗?”   蔡欣迎视他的目光,然后她忽然说:“张赫然,我们试试吧!”   张赫然沉着脸,眼底氤氲着什么:“试什么?”   蔡欣直视他眼底:“试试在一起!”   张赫然面容收紧,这次,他真的愤怒了:“蔡欣,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逃避刘一爽的工具吗?你的心真的是石头吗?你真的什么都感受不到吗?”他甩下这句话,愤怒地离开了。   望着他因为生气挺得笔直的背影和迈得硕大的步伐,蔡欣慌了。一个似乎从来不会对你生气的人,突然生了气,真是件让人无所适从的事情。   从那天起,蔡欣每天无所适从地联系张赫然,却怎么也得不到回应。她打电话,张赫然不接,她发信息,张赫然不回。她去对面公司问,张赫然是哪个装修公司的,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出来,张赫然并不是装修公司的,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牛人设计师。蔡欣忽然觉得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可是又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她顺着打听到的去设计公司问,老板却无限感慨地告诉她:“到底我们这座庙太小,装不下他这尊大佛呀!他上周就辞职了。”   蔡欣一下子蒙了!张赫然凭空闯进她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了他无处不在,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凭空消失,而且消失得让人无处可寻。蔡欣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有点贱,能看到的时候,不珍惜可以看到的机会;等到看不到了,才追悔莫及。   她找不到张赫然,内心烦闷,又无处倾诉,本来她身边还有个岳思思,可惜现在也撕成了天涯陌路人。她每天只能在微博上倾诉,通过自言自语来纾解心情。   几天后岳思思忽然来找她。   蔡欣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够很平静地接待这位已撕故人。岳思思不再歇斯底里地一边说话一边笑,她的表情变得有点怆然。她对蔡欣说:“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明爱实恨,真算是白浪费感情了。其实我最该恨的人,是我自己啊!”   她的忏悔令蔡欣心软。   “算了。”   岳思思于是又笑了。她笑着说:“其实你真是个让人讨厌的人,总是这么一副大度善良的样子,显得我特别狭隘卑鄙!”她收起笑容,告诉蔡欣,“我在你这里,从来没做过一件好事,这次我想了想,决定做一下吧。如果你还信我,那我告诉你,张赫然他一直在暗恋你。别惊讶,你去看他的微博吧,看完你会明白一切的。记得,按照时间,从大学时看起。   岳思思把张赫然的微博ID告诉了蔡欣——勤奋吃蔡。   蔡欣压抑着震惊,去找张赫然的微博主页。她点开张赫然的微博主页时,整个人几乎都有点抖。她翻到大学时间的微博,一条条看起。   “无聊。每天都是自习,每天都要画画画。还好二楼的风景不错。”   “今天楼下来了一个乞讨的婆婆,很多高年级的女生路过,大家都给了婆婆一块五毛的,只有一个女生没有给。其他人都对那个女生说,蔡欣你真冷血。我也觉得和其他女生相比,她有点冷血。”   “那个叫蔡欣的学姐真奇怪。她后来居然又来到楼下,还抱着一堆旧衣服和吃的。最后她还给了婆婆一百块钱。”   “天气越来越凉了,那群学姐又在下面聊天了。真吵。她们在讨论对面有个流浪汉,说天这么冷,他真可怜。那个叫蔡欣的没有搭茬儿。其他女生都说她越来越冷血了。她是有点奇怪。   “那个叫蔡欣的学姐居然抱了床被子出来给流浪汉,趁没人的时候,真有意思。”   “看起来总是漫不经心,无人时却默默出力做好事不计较得失付出。怎么会有这样的傻人?”   “哈哈,找到她的微博了!ID起的可真逗。我也改个名字吧,从今天起,勤奋吃‘蔡’。”   从这里开始,蔡欣发现自己的名字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张赫然的微博里。她仿佛能看到一个俊秀的学弟倚在二楼的窗前,每天向下望着,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叫蔡欣的学姐的身影。   蔡欣热泪盈眶。她何德何能,能贏得他的注意。她只是反应总比别人慢了半拍而已。   她的微博上,一点一滴记录的,都是关于刘一爽的言行悲喜。而张赫然的微博上,记录的,却都是关于她自己的言行悲喜。她能随着他的笔迹,一点一点感受到,一个大男孩怎样对一个傻气的学姐动了心,怎样关注她的一切,怎样知道她暗恋着别人。   从这里开始,他的字里行间有了感伤。蔡欣读着他的文字,舌尖眼底泛起酸涩。读到最近一段时间的微博时,蔡欣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哭了。   “每天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去给她暗恋的男人点赞,如果这个女人是傻子,那我就是疯子+傻子。”   “为了接近你,我打算接下你们公司对面那个装修设计的活。”   “你的第六感好强,隔着围布都能感觉到我在看你。不过你穿着套装的样子真的很性感,我喜欢。”   “居然嫌我脸白不够老气不想雇我?”   “别想着雇别人了,呵呵,我已经用毛爷爷把其他人都打发了。”   “你终于同意要雇我了吗?早这样多好,非得多花点钱才开心。”   “你爸妈很喜欢我,你也赶紧从了我吧!”   “你居然跟我往回要红包?那是你伯伯留给我让我娶你的钱,笨,给你才怪!”   “就那么喜欢他吗?喜欢到自尊不要命也不要?”   "我答应你,明天会陪你参加他的婚礼。你能不能也答应我,赶紧把他忘掉?回头看看我,行吗?”   从这里开始,张赫然没有再更微博。   蔡欣看着他的主页,泪流满面。她从来不曾想过,在她暗恋别人的时候,也有人站在她的背后暗恋着她,默默的,认真的,炽热的。   她对他说:“我真是个失败的人,别人的青春是刻骨铭心,我的青春是无人问津。就说你吧,你在学校的时候多风云,而我呢,我想根本没有人知道我吧。”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她的来着?   对了,他说:“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人记得你,一定有。”   蔡欣泣不成声。她想她上辈子,一定是拯救过银河系。   23   蔡欣决定找回张赫然,她告别过去,删掉刘一爽的关注。她在张赫然的每一条微博下留言。她相信即便张赫然没有发微博,但他一定会看,看到她的留言,看到她面向新生活追求新幸福的决心。   终于一个星期后的周末,蔡欣终于等到张赫然更新微博了!时间是“刚刚”,张赫然发了一张照片,是在一座山上照的相。蔡欣激动地瞄了眼,看到张赫然身旁立着的石头上写着三个字:五臺山。   蔡欣立刻激动地留言:张赫然你给我在五台山上等着,我来抓你了!她飞快出门,打车直奔机场,在路上打电话定去五台山的机票。   到了机场,换登机牌,登机,抓耳挠腮地等着到达目的地。飞机降落,她直奔五台山而去。哼哧哼哧地爬啊爬,终于她活着爬到了山顶,爬到了那块写着“五臺山”三个字的石头旁!然而,四周空荡荡,张赫然在哪?   蔡欣连忙掏出手机打算再看下张赫然发的照片,然后发现下了飞机后她居然忘了开机。   手机一开机,铃声立刻响起。是张赫然!   电话一通,蔡欣就大叫:“张赫然,你在哪呢?你别躲了,快出来!我来找你了!”电话里丝丝拉拉地传来张赫然的声音:“你要是能等我三个小时,我就出来见你!”   蔡欣的回答坚定无比:“好!我等着你!”   24   张赫然看到蔡欣给自己留言时,内心是震惊、震动与震撼的。他差点就拨通了电话,不过想着自己在她身上受过的那些煎熬,他咬牙忍住了。他决定再憋一憋蔡欣,等把她憋得更深情一点,他再跳出来吃掉她这颗菜心。每天暗搓搓地看着蔡欣的留言,张赫然觉得暗爽无比。这些年暗恋付出的那些情,似乎在渐渐往回接收着回应。   只是最近几天,他感觉到蔡欣已经被他抻得有点躁动不安了。于是他决定给她扔颗定心丸,发张照片到微博上,让她按图索骥。谁知道他发完照片,手机就没了信号。等下了山,有了信号,他看到蔡欣给他留了言。   蔡欣留言的内容让他大惊失色,她说要去五台山抓他。   他的冷汗下来了。他哪里在什么五台山,他明明在城郊新建的旅游景点的……五“壹”山上啊!他上山照相时,还觉得开发商好笑,居然山寨五台山的字碑,现在他觉得一点都不好笑了!他抱着一线希望,开始给蔡欣打电话,可她的手机居然关机。   张赫然绝望了,看来她真的坐飞机去五台山了。张赫然连忙打车直奔机场,路上他不断打电话给蔡欣。关机,关机,还是关机。眼看他也要登机关机了,谢天谢地,电话终于打通了!   他听到那个傻大姐对他喊着:“张赫然,你在哪呢?你别躲了,快出来!我来找你了!”她的声音夹在呼呼的山风里,让他又好气又好笑又感动。怎么会有她这么马虎迟钝的人啊!   他咬牙切齿地冲她回:“你要是能等我三个小时,我就出来见你!”   他以为她多少能矫情地挣扎一下,问个为什么,谁知道她就那么果断地答应下来:“好,我等着你!”   五个字,喊得他化掉了一颗心。   他关掉手机,大踏步登了机。   25   三个小时后,蔡欣终于在山顶上等到张赫然的出现。她激动极了,冲过去,抓住张赫然冲他叫:“你太狠了吧!还真晾我三个小时才出来啊!你这是一名资深暗恋者忍心干出来的事吗?”   张赫然看着她,掏出手机递给她,有点喘,咬牙切齿地问:“大姐,你告诉我你哪只眼睛看出来这照片上的山是五台山!”   蔡欣对着照片看啊看,看啊看,终于看出……“我去啊!这不会是城郊那个山寨五壹山吧?!我没去过但是在报纸上看到过新闻……”   蔡欣放下手机,看着张赫然,有点迟疑地问:“那你……是从五壹山那现赶过来的……吗?”   张赫然没好气地看着她:“少废话!赔我机票钱!”   蔡欣嘻嘻嘻地笑:“没钱!”   张赫然把她往胸前一拉,一抱:“那没办法了,你只能肉偿了!”   蔡欣靠在他怀里笑着,抬起两只手臂,紧紧环抱住他。   26   转眼又是春节。   蔡欣问张赫然:“今年租你回家,报价是多少钱啊?”   张赫然冲她微微一笑:“今年倒找钱。”   他从怀里摸出了工资卡,把它交到了蔡欣手上。   第二章/请让我爱你   ——————————————   她第一次去他那剪头,他还是个新手,把她剪得很丑,他不停道歉,她说没事你以身相许赎罪就好,他脸红得像火烧,后来她一直在他那弄头发。几年后他名声大噪成为城中首席造型师,   多少富人想请都请不到,唯独对她,他随叫随到。她说你真没架子,他挑着她的发笑:以身相许什么的,我是当了真的。   ——————————————   1   木小年职专毕业后,在小理发店里混了半年资历,之后幸运地被聘进全市最大最高档的形象设计公司——其实就是美容美发店——做了学徒。做这里的员工时刻要打起精神,因为光顾的顾客不是明星就是富豪,假使一个不小心让他们感觉到不舒服,马上就会变成自己的钱包不舒服。   木小年觉得那些娇滴滴的白富美客人里,许芷菲是最没有架子、最好说话的一个。当然,在他心里,也是最漂亮的一个。   木小年记得第一次见到许芷菲时,自己刚到店里没几天。那天顾客特别多,店里的大师傅全都进入忙疯的模式,赶巧许芷菲没有预约直接跑来想要洗个头顺便吹吹干,她每次专用的大师傅倒不出手来,只好让木小年这个生手上阵帮忙。   好在只是洗头和吹干,并没有什么技术难度,木小年大胆地接下了这个娇贵的顾客。然而没想到在吹干的时候,他还是出了一点状况。他把许芷菲一绺头发的发梢卷进了吹风机。   木小年非常忐忑。他见过同样的状况发生在其他师傅和另外的富家千金身上。那个富家千金哭泣着诉说自己长发保养得多么尊贵,差点要把师傅以伤害身体的罪名告到法庭上。最后师傅赔了钱不说,还丟掉了工作。   木小年看着从吹风机里抢救出来的那缕已经蜷曲发焦的头发,手足无措地不停道歉。那时许芷菲靠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了,被木小年的道歉声吵醒后睁开了眼。   大师傅和店长都赶了过来,一个责备木小年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个对许芷菲不停道歉。   许芷菲看看木小年涨红的脸,再看看那缕发梢,挥挥毛“没多大事,店长你们快去忙你们的!”她把头发捋起来交到木小年手里,“不要怕,继续吹!”头发还湿着,沉甸甸地握在木小年的手掌里,心好像也跟着暖暖地湿润了一下。   店长和大师傅长吁一口气各自去忙了。木小年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不太敢再下手。   许芷菲看着他小白兔似的瑟缩犹豫,忍不住打趣他:“你是要靠内力把我的头发握着蒸干吗?”   木小年连忙烫到手一样撒开五指,湿湿的头发顺势飘泄,像染了墨的瀑布一样,蓦然地就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木小年白皙的面皮上泛起了红:“我怕不小心又会卷到你的头发!我、我怕我赔不起!”   许芷菲从镜子里看着他,明眸皓齿,一笑:“没关系呀,赔不起的话你以身相许就好了呀!”   木小年的脸轰一下更红了,简直像水煮虾一样。   他小心仔细地帮许芷菲继续吹头发。她的头发又滑又顺,在他的指尖伴着热风一缕缕地干着,那种触感像在抚摸上好的绸缎,叫人莫名着迷。或许是为了消除他的紧张,也或许是爱看他脸红,许芷菲不停地逗他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木小年。”   “为什么叫小黏啊?你很黏人吗?”   木小年又红了脸:“不,不是那个黏……是过年的年,我是小年生的。”   许芷菲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红面皮:“哦!那我猜你小名不叫二十三、就叫二十四!”   木小年跟着笑起来,许芷菲猜对了,他的小名真的叫二十三腊月二十三,他的生日,也是他们老家那里过小年的那天。   那头漂亮的长发将要被吹干的时候,许芷菲接了个电话。吹风机的噪音大,许芷菲把手机调成了外放。木小年听到,她是在和男朋友讲电话。他们约好等她吹完头发之后就一起去看电影。   许芷菲挂掉电话,摸摸头发,告诉木小年:“可以了,就这样吧,我得走了!”   木小年关掉吹风,骤然消失的噪音让他忽然觉得有点失落。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问:“等我走了之后,你师傅和店长还会不会说你啊?”   木小年对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一跳:“好、好像会……”   许芷菲连忙拍拍他肩膀:“别怕,看我的!”   她往门口走去,快出去的时候,忽然一回头,指着木小年的方向大声说:“你叫木小年是吧?你被我承包了哈,下次我来还找你吹头发!”她又转头对热情送她出门的店长说,“这个小伙子手艺很棒哦,店长你要好好栽培他!”   许芷菲走了,留下木小年成为屋子里所有人的焦点。店长过来夸他:“不简单啊,一下就博得了本市排名前三的豪门千金的好感!”他的白面皮一下子火烧一样红起来。那股火烧啊烧,一直烧到他心里去。   2   从此许芷菲再到店里来弄头发,果然只找木小年。   好在许芷菲的头发又顺又直,通常她也只是洗一洗吹一吹,没有什么复杂的步骤,木小年倒也能驾驭。但后来他从别的师傅那里才知道,其实许芷菲也是爱卷些造型的。他于是想,她也许是不想让他难做吧。   怀着一份感恩,木小年苦练手艺,想让许芷菲的头发在自己手里能绽放出各种各样的美丽。然而第一次尝试他就失败了。他试着给许芷菲卷一个洋气点的大波浪,结果左右一点都不对称,难看得要命。   他懊悔极了,不停道歉,许芷菲却笑眯眯逗他:“没办法了,你只能以身相许来赎罪了!”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个底朝天。   为了不让许芷菲的头发再砸在自己手里,他从此勤学苦练。渐渐地,他的努力有了回报,他的手艺慢慢好起来,他从学徒升成了店里的三等师傅,他已经能把许芷菲的发型打理得越来越漂亮。他时常关注网络上的几个时尚达人,但凡他们又有了什么美发编发的新样式推荐,他都会在第一时间用心学会,然后在许芷菲来的时候,精心为她装扮。   他和许芷菲越来越聊得来了,不再讲几句话就脸红,除了她逗弄他要他以身相许的时候。   其实以身相许什么呢?他从与她的聊天里一早就已经知道,她早就有了男朋友,是她门当户对的邻家大哥哥,一个叫易华的青年才俊。从她一谈起男朋友就笑眯眯的样子看,她应该是很喜欢他的。只不过喜欢之余,她好像也充满烦恼,因为她的邻家大哥哥是个大律师,总是特别忙,尤其最近,似乎更没有什么时间好好陪陪她。   许芷菲生日那天,她到店里来,让木小年给她做了个美美的造型。木小年放下梳子,从镜子里看着笑容甜蜜的许芷菲,不由有些怔忪。   她真是生来就该一直笑着的女孩子,那笑容又甜又温暖人心。木小年偷偷地想,如果他是她的男朋友,他一定舍不得让她的眉间沾上一丁点愁事。他看着许芷菲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奶糖,她转身把奶糖递在他手里。   “今天是我生日,请你吃糖!”   他低头愣愣地看着糖块包装纸上露着板牙的大白兔子。   “每到生日,我都请我的好朋友吃大白兔!因为这是我爸爸送给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你不能不吃哦!”   木小年笑了,以不让许芷菲察觉到的珍重,小心把糖块收在口袋里。   她说,她到了生日,会请“好朋友”吃糖。他有点窃窃地小开心,因为他觉得自己被她划到了“好朋友”那一栏。   因为勤奋努力又有悟性,木小年很快由三等师傅晋升为二等师傅。   许芷菲还是常常来找他弄头发,他现在俨然已经成了她的御用美发师。原来许芷菲在店里常用的大师傅有时候会忍不住过来打趣木小年:“哎,看来我是真的老了,无论手艺还是脸皮,都敌不过小年这种白白净净的小鲜肉咯!”   听大师傅这样一说,木小年忽然有了紧迫感,如果他的手艺不能精进,以后许芷菲恐怕就不会一直用他了吧?万一哪天店里来一个更白净更年轻的小鲜肉,在给她吹一次头发的时候不小心也卷了她的发梢呢?   木小年决定要更加精进自己的技艺。然而去进修需要一大笔学费,他问店长他可不可从店里借点钱去学习,学回来之后再慢慢还给店里。店长委婉地拒绝了。   木小年感到很沮丧,连许芷菲来找他弄头发他都强打起精神来和她谈笑。   弄好头发后,许芷菲突然递给他一张银行卡:“我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店长在和老板娘讲,你想去进修但是没钱想跟店里借的事。傻瓜,我这么有钱,你怎么不直接跟我借啊?”   木小年涨红了脸:“我怎么能拿你的钱!”   许芷菲眼睛一瞪:“怎么就不能拿我的钱?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和店长的关系还能好过和我啊!拿去拿去,又不是白给你用的,算借你的啦,以后要加还我银行利息哦!”   木小年犹豫着,抬不起手来。   许芷菲干脆把卡往他手里一塞:“你就看在我们家钱多的分上,赶紧给我拿着,快别扭扭捏捏的啦!”   木小年攥着卡,心里感动:“你也不怕我还不起!”   许芷菲笑起来:“那正好啊,你就直接以身相许抵债好啦!”   木小年面皮发,“小菲,谢谢你!”他吞了吞口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一直藏着的一个疑问:“小菲,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吗?”   许芷菲哈哈哈地笑:“因为你长得好看呀!”   木小年的脸又红得一塌糊涂。她老是这么逗他,逗得他一颗心总也踏实不下来,就像烧开的水那样,不停地热辣翻滚,让他抗拒着不想去看清她已经有了男朋友的事实,以及他们之间的差距那么大,那么大。   等他心里的热潮冷却下来时,等他意识到这些问题的存在时,沮丧与无力便会漫天席地地席卷他。他会告诫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然而等许芷菲下一次再出现时,他心头那股漫天席地的沮丧潮流会迅速退去,换而代之的又是她给他带来的那些让心无法踏实的汩汩悸动。他周而复始地浸游在这样的循环里,仿佛走进一条无法逃出生天的死胡同,由着那个女孩牵动他所有的喜怒哀乐。   3   木小年进修归来后,参加了一个国际性的赛事。不知道是他的运气好还是悟性太高,他居然一举夺魁。载誉归来后,木小年从二等师傅正式晋级为一等大师傅。   许芷菲不停地介绍身边的亲戚朋友,以及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到他那里弄头发,不遗余力地想帮他把名声打出去。在许芷菲的卖力推销下,木小年真的一点点打开了局面。渐渐地,随着他的手艺越来越精进,他有了固定的客户群,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许芷菲的人际关系圈。而许芷菲的人际关系圈,就是城里半个上流社会交际圈,这圈人不是显贵就是达人。依靠这些人的口口相传,不久后,木小年的牌子彻底打响了,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甚至有时候客人太多,不提前几天预约都排不上他木小年大师傅的号。   然而不管人再多,不管许芷菲什么时候来,木小年都会义无反顾先招呼她。他不在乎是否会因此得罪其他客人,只要她来,必须优先。   对他来说,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为许芷菲,如果不是她处处帮他,送他去上进修班,鼓励他去参加比赛,他根本还是那个只会拿着风筒吹头发的小学徒。她对他有知遇再造之恩,所以不论她何时何刻来,他都会立刻接待。排队预约几个字,这辈子他都不允许自己用在她身上。   客人越来越多后,“为别人打工”这一状态已经渐渐满足不了木小年对未来的规划。他想做得更好些,再好些,这样似乎就能离她的距离更近些,再近些。   他辞掉了大师傅的工作,自己开了店。因为客户群稳定,他的店从开业起就生意兴隆门庭若市。他想再过不久,自己应该就能买房子了。   生意上了轨道,自己的人生规划也有了新的目标,一切似乎都很好,只除了许芷菲。最近一段时间,木小年发现许芷菲似乎不怎么开心。他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是家里的事,一言难尽。   之后不久的一天,有个英俊的男人开车载着一个美女来做头发。   美女点名找木小年,说是已经托人预约过了。店里的大师傅悄悄告诉木小年,那个美女是当下一个新晋小明星,她的经纪人来这里弄过头发。   木小年洗干净手出来接待。他问美女想做什么样的发型,美女转头去问同来的男伴,“易华,你说我弄什么样的发型好看?”   木小年握着梳子的手轻颤了一下。   “你弄什么样的发型都好看。”那个男人说完这一句便出去打电话。   木小年看着那男人的背影,不经心似的问了美女一句:“他是律师吗?”   美女立刻面露骄傲笑容,“是的呀!你认出他了呀?他上过好多档法律节目呢!”   木小年立刻站起来。他没有再多看她半眼,冷声叫来助手:“我肚子不舒服,恶心,弄不了,你给她弄一下吧。”   美女当即沉下脸:“你怎么这样?我也是辛苦预约的好吧,你说肚子疼就不弄了,还有没有点职业素养?而且你一看就不是肚子疼好吧?请问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易华打完电话正进来,恰好听到美女不高兴地发了一通牢骚。他安抚好美女,走上前来问木小年:“木老板是吧?希望你知道,我是律师,如果你坚持以这样不负责的态度对待贵客,我想我可以有不止一百种方法依靠法律整垮你。”   木小年笑了:“整垮我?整垮我什么?法律规定人不能肚子疼?”   他说完调头就走,背影干脆利索又帅气,气得小明星和易大律师绿着脸摔门而去。   4   许芷菲再到店里弄头发的时候,木小年找机会试探地问:“能给我看看你男朋友的照片吗?”   许芷菲笑起来:“你要干吗?”   木小年急中生智:“我跟老家的朋友吹牛认识一位大律师,我先看看这位大律师长什么样,省得再聊起来时露馅儿。”   许芷菲笑着拿起手机找出照片给他看。   看着屏幕上的男女合照,木小年的心往下重重一沉。再没一丝和别人重名的机会了,那天送小明星来的那个“易华”,就是许芷菲的男朋友易华。   以前木小年无数次幻想过,许芷菲要是没有男朋友该有多好,或者她男朋友跟着别的女人跑掉了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或许他就有机可乘了。可是当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他竟然一点都开心庆幸不起来。   他已经顾不上是否有机可乘,他只担心知道真相后的许芷菲,会痛苦到受不了。   她看着易华的照片时,笑得那么开心,不是喜欢一个人喜欢到骨子里去,怎么会有那样幸福甜蜜的笑容。他的心酸酸涩涩的,而酸涩之后是隐隐的揪痛。这揪痛不知道究竟是为她,还是为自己。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尽量不经意般地问许芷菲:“你和你男朋友最近怎么样?好像这阵子都不太听到你和他打电话。   许芷菲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我们现在,一周见一面吧。要不他忙,要不我忙。”   木小年小心地措着辞问:“那他都忙些什么你知道吗?”   许芷菲嘴角残余的笑容有了抹自嘲的意味:“忙工作?他是这么说的,可谁知道呢。我觉得他啊,有时候可能是真忙,有时候可能是觉得我烦在装忙。”   木小年从镜子里看到许芷非满脸落寞的样子,差点忍不住想要抱一抱她。他握紧拳头又松开:“那你呢,最近都在忙什么呢,也不见你常来了。”   许芷菲叹一口气,挤出一抹笑,“我在忙着一点点接受我家就快要破产的事实啊!”   木小年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忽然揉紧。   这次之后,许芷菲好久都没有到店里来做头发。   木小年从别的顾客那里听说许芷菲的父亲生意失败,她家的公司正在做破产清算。那顾客还说她父亲已经找好了出家的寺庙要准备出家去了。   木小年忍不住问那个顾客:“那许芷菲的母亲呢?”   顾客的回答让他的心情久久难平。   “许芷菲的母亲早就去世了呀。”   原来她竟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而她在缺失母爱的富贵生活里,并没有变得阴郁或者骄纵,相反她那么阳光善良,那么美丽包容。哪怕说到家里快要破产时,她的身上也没有一点阴郁之气。她真是懂事得叫人心疼。现在她马上要从富家千金变成一无所有的普通人了,她承受得了这样从高到低从天到地的巨变吗?   木小年心里充满担忧。他真想帮许芷菲做点什么,然而他知道,现在的他除了给她弄弄头发之外,什么忙也帮不上她。他为自己的无能懊悔,为她的遭遇心疼。他不再去想自己是否有机可乘,当下他只希望在她难熬的时候,她那个男朋友易华可以不要再继续劈腿,他企盼易华能好好陪在她身边,陪她渡过这道人生难关。   5   又过了很长时间,许芷菲才到店里来。   那天木小年身体不舒服,把店里的事情交给几个大师傅打理,自己一直在休息室休息。听说许芷菲来了,他掀起毯子下了床就往外走,走出房间了才发现自己连鞋子都忘记穿。   赶回休息室穿好鞋子,木小年快步往前厅走,走着走着,他几乎要在走廊里跑起来,在马上要进入前厅的时候他戛然收住脚步,做出一副从容镇定一步稳过一步的样子,一步一步稳稳走进待客前厅。   他叫了声“小菲”,许芷非应声回过头。她的气色有些憔悴,人瘦了很多,眼睛显得更大了。她冲他笑着,笑容莫名让他心疼。   她笑着说:“小年,我可能会去面试,你给我弄好看一点!”   木小年看她半天,想说的话太多,拥拥堵堵地都挤在嗓子眼里,挤得心跳都要加速了,最后只有一个“好”顺利冲破了喉咙。   木小年在给许芷非洗头的时候,许芷菲爽快地把自己的近况都告诉给了他。原来那些坊间传闻都是真的。   洗过头,一边给许芷菲系围布,木小年一边感慨:“你可真的是好久好久都没有来了。”   许芷菲透过镜子冲着他笑:“你现在太贵了,我找不起你了!”   她的笑容让木小年的心骤然一疼。   他刚认识她那会儿,她过得是公主一样的生活,吃最好的用最好的接触最好的,每天在家里的公司挂个闲职,迟到早退地上上班,三天两头地休休假,不必为生计发一丁点愁,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公主般的她竟要面试找工作养活自己?   木小年把毛巾覆在许芷菲头顶上给她擦头发。毛巾边缘遮住了她的眼睛,让她从镜子里看不到他眼底那些从不敢表露的东西。   “别闹了,你忘了吗?我是你投资出来的,以后只要你来,我都不收费。”   许芷菲掀开毛巾从镜子里看着他笑:“那怎么行?我有手有脚能赚钱的。”她顿了顿,敛起笑容,“小年,谢谢你。但是我不想被人同情。”   木小年从镜子里回视她,冲她微笑点头。   “好的,知道了。”   木小年把许芷菲拾掇得精精神神的,许芷菲向他道谢后,有点恍惚地和他说再见。   木小年看着她的背影,心头一跳。他叫住她,有点语无伦次地问她:“小菲,你看我现在的店,好不好?但当年我第一次给你吹头发的时候,其实口袋里只有三块钱。”他顿顿,理了下思绪,告诉她,“我那么惨也都挺过来了。所以你别怕,也别……放弃,你要加油!”   许芷菲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冲他笑:“好!我听你的,我不放弃!”   许芷菲的面试很成功。她是在一家贸易公司做白领文员的工作。她家的房子被银行收走了,她平时就住在公司的员工宿舍里。   木小年很难想象往常自己一个人独霸别墅一整层的许芷菲,是怎么适应和其他五个人一起住在一间狭窄的房间里的。让他倍感惊奇的事是,做了二十几年大小姐的她从枝头飞下来落到地上之后,很快就接好了地气——她把人际关系处理得相当不错,她的五个同事室友并没有排斥她这个曾经的千金大小姐,她们很快变成了朋友。   木小年觉得许芷菲就像一棵小草一样,虽然看起来娇娇弱弱的,骨子里却无比坚强。把她种在温室里,她能舒适地生长;把她种在旷野里,她照样能努力让自己蓬勃。   木小年问过许芷菲,她家出事以后,易华不管她吗?怎么不干脆结婚呢,这样她也不用出来受苦了。   许芷菲笑着告诉他:“以前我觉得有我爸爸在,我什么都不必操心,我只管没心没肺地吃喝玩乐就好了。可是忽然有一天,当我知道我爸爸再也不能给我遮风挡雨了,我傻掉了。我花了好久才接受这个事实,又花了好久才坚强起来,再花了好久来面对未来的生活。真的,我差一点点就垮掉了,还好关键时候是你拉了我一把。那天我来找你,让你给我弄漂亮一点,我说我要去面试。其实那天我是打算干脆去跳楼算了。可是我临走前你对我说,不要放弃,你让我加油。那一刻真神奇,我忽然就觉得应该要好好活下去。然后我就真的去面试了。”许芷菲说到这里,叹一口气,敛起笑容,幽幽地说:“我爸爸给我的教训太大了,我再也不想依附别人活着,否则当生活出现变故的时候,真的是生不如死。所以易华他是他,我是我,就算将来我们结婚,我也再不能做别人的寄生虫,我也得靠我自己独立起来。”   听完许芷菲的话,木小年忍不住内心澎湃:他不敢回想那天许芷菲真的去跳楼了会怎么样;他也想不到自己的话有一天会对她起到那么大的作用。他觉得心里那种从不敢说的情绪更加浓烈了。他没见过一个富家千金落魄以后可以这样坚强励志。不过他也有点失落,听起来许芷菲和易华并没有分手。   许芷菲的工作渐渐稳定下来,不久后她告诉木小年,她被提拔为部门主管了。   木小年觉得有句话不大对,就是那句“落草的凤凰不如鸡”。他觉得许芷菲这只落草的凤凰,站起来抖落抖落身上的枯草,照样还是一只夺目的凤凰,她永远都不会落魄成为一只草鸡。正因为如此,他在她面前总是有股自卑感,无论她家世正盛时,还是如今家道中落。不管他现在手艺有多好,受多少贵妇名媛追捧,在她面前,他还是只要动动念头就会脸红,完全张不开嘴说出那些心理感受。   木小年算了算,店开了有一段时间了,积蓄小有可观,他决定买房子。在选址上他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买了许芷菲工作的大厦旁边的楼盘。   房子是精装修,交完钱就可以拎包入住。搬家那天,木小年请许芷菲来做客,许芷菲满屋子走,一边看一边惊叹不已,仿佛她从前完全没有住过什么别墅似的。   许芷菲对木小年感慨:“小年啊小年,一不小心你就出息成这样了!真难以想象啊!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多趾高气昂啊,而你还只是个小学徒呢!现在正好都反过来了,我变成了落魄的穷鬼,你却是造型界的宠儿,现在我想找你都得提前好几天预约呢!”   木小年一下涨红了脸。但这次脸红不同以往,他这回是动了气的:“是谁让你预约的?你告诉我我要开除他!我明明已经跟店里所有人交代过了,你永远都不需要预约!”   许芷菲笑着拍他的肩:“别气别气!哎呀当了老板就是不一样,气性都变大了!没有谁让我预约啦,我逗逗你嘛!”木小年的脸色缓和下来,他真的受不了别人用看待落魄者的眼光去看许芷菲。   许芷菲拉他坐下喝啤酒,环顾着空空阔阔的客厅,她有感而发:“小年你现在房子有了,也该找女朋友了吧?”   木小年一下呛到了,“暂时没什么兴趣。”他淡淡地说。   许芷菲笑眯眯逗他:“你该不会是……”   木小年屏着气听着,觉得血有点往脑子上冲,他有点怕她说又有点期待她说“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弯的吧!”许芷菲说出后半句。   木小年泄了气,他喝口酒,努力掩饰掉情绪的波动后,笑着问:“如果我是呢?”   许芷菲把手臂一把挂在他脖子上:“是的话我们就一起去泡帅哥啊好姐妹!”   许芷菲说完哈哈哈的笑,木小年看着她,跟她一起笑。他笑着笑着,忽然觉得今天的啤酒喝起来苦溜溜的。   6   木小年这天本来应该休息,但是早上接到许芷菲的电话,她说白天会过来弄弄头发,晚上公司有年会,昨天熬夜加班气色不太好,不收拾一下太丑了。   木小年于是早早做好准备,把工具擦得亮亮的备得齐齐的插进工具包里斜挂在腰上,就等着许芷菲出现。然而许芷菲没等来时,却意外等来了易华和那个小明星,他们点名叫木小年来弄头发。   木小年当即把工具包从腰上解下来,往桌台上一摔,回答简单明了:“不好意思,我肚子疼不舒服,你们去别家吧,还有,以后只要是你们来,我就肚子不舒服。”   小明星顿时不依不饶吵嚷起来,易华一边拉她一边摆出律师的架子威吓木小年。木小年冷冷撇着嘴角看着他们,眼神充满轻蔑,他的样子让易华极度不爽,易华直接冲到他面前问:“木大老板,请问我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吗?为什么你一直不肯为我们服务?”   木小年刚要回答他,门口的风铃响了起来。   他们一起往门口去看,许芷菲正站在那里。   她不施脂粉的脸上略带着憔悴,头发没有梳理,看起来有些蓬乱。   她看看易华,看看小明星,脸上渐渐有了明了和痛心的神色。   她冲易华笑了下:“哦,怪不得你最近一直跟我说忙,原来在忙这个。”她收起笑容,很正色,也很冷静,告诉易华,“请你现在,什么也别说,坐在旁边等我一下,好吗?”   她越过易华,走到木小年面前,对他微笑:“帮我好好弄一下吧,弄得漂亮点!”   木小年看着她坚强微笑的样子,心里一下一下地发紧,他很用心地给许芷菲弄了头发,又很用心地帮她上了淡妆。   木小年弯身取下围布时,许芷菲在镜子里歪歪头冲他笑着问:“好看吗?精神不精神?”   木小年什么也没说,只是冲着镜子里对她竖起大拇指。   许芷菲站起来,她的神色和气场一下就变了,大小姐气质瞬间展露无遗。   木小年第一次看到这样气场的她,她美丽高贵的样子,真是令人心折。   许芷菲微扬起下巴,对从沙发上不由自主站起来的易华说:“谢谢你能一直坐在这里等着,现在我要通知你,易华,我们分手了。”她扬着下巴冲他绽放完美笑容,“你听着,现在是我对你,提出分手。”   7   易华和小明星一走,许芷菲的坚强顷刻瓦解。   木小年关了店门一转身,看到许芷菲已经蹲在地上掉眼泪。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她旁边,静静地陪着她。   许芷菲哭了一会儿,抹抹脸站起来:“好了,我没事了。”   木小年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有点担心:“真的没事了?”   “嗯,没事了。”许芷菲抹掉从眼角溢出的眼泪,挤出一抹笑,“以前家里有钱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万一有一天没钱了日子得怎么过。现在真的没钱了我不也活下来了?其实坏境况也没那么可怕的!”她又抹掉快要溢出来的眼泪,使劲地笑:“同理,没有男朋友也没那么可怕,不管怎么说,我都还有你这个好姐妹,对不对?”   木小年嘴唇翕动几下,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还说什么呢?她从来对他都没有那份感觉,她甚至把他当成姐妹。木小年沮丧地安慰自己,别着急,慢慢来吧,至少她现在恢复单身了。   不久许芷菲介绍了一个客户到木小年那里做头发,是个年轻漂亮的女老板,叫吴嘉颖。   吴嘉颖出手大方,对木小年诸多照顾,不仅自己常去光临,还常叫着一群朋友去捧场。她的朋友里,全是各种国际范儿的名媛明星以及时尚圈名流。在她的照拂下,木小年在上流时尚圈渐渐名声大噪起来,已经开始要有名扬海外的趋势了。他越来越忙,经常被吴嘉颖接走去   参加各种活动,许芷菲去找他好几次,他都不在。等他回来给她打电话约她第二天去,她却又走不开了。就这样他们又有好久没有见到面。   这天许芷菲又来店里找木小年,木小年又是不在。店里的大师傅告诉许芷菲,他被吴嘉颖接走参加什么T台秀活动去了。   许芷菲很失落。大师傅有点见不得她失望的样子,于是挺身自荐:“我帮你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许芷菲落寞地笑起来:“算了,电话我自己就能打。别催他了,让他在时尚圈好好崭露头角吧。”   许芷菲临走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递给大师傅:“请你吃糖!”   她从店里出来,沿着马路低头走,走了很远后又鬼使神差地折了回来,走到木小年的店对面的咖啡厅里。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不知道现在除了木小年,她还能找谁一起过,还能去哪过。她点了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子前,看着对面店门上的风铃发呆。   那个风铃还是她给木小年买的呢。   世事真是弄人,以前他们之间的差距大,是他高攀不上她,现在却变得反了过来——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却是因为她落魄了,而他越来越走向光明。   在日渐拉大的鸿沟面前,有些事,有些情感,她其实发现了,却没有勇气去挑明,于是只能孤单地坐在这里,一个人傻等。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只知道天色已经很晚,再过一会咖啡厅就要打烊了。她终于看到一辆豪华的小轿车载着木小年回来了。呵,那辆车,当年她爸爸开的也是同一款呢。曾经她也是非豪车不坐的,现在却连打的都舍不得。   他从车上走下来,她仔细地看着他。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爱脸红的少年;他意气风发,俊挺迷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要被人尊称一句木总监。她看着吴嘉颖从车上走下来,殷勤地和他告别,即便隔得很远,她身上所释放出来的爱慕之情,也能让人十足十地感受到。   真般配啊!许芷菲叹口气,默默起身离开咖啡厅。   她沿着街漫无目的地走,走了很久很久,不知不觉竟走回了原来住的地方。那栋别墅早已经易了主,它从前的主人,她的父亲,因为经受不起打击上了山,从此摆脱俗世与故人,现在漫漫红尘里,她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陪她一起过生日。   以前曾那么富贵热闹,现在却这么凄凉惨淡,许芷菲觉得无比荒诞。   她忍不住笑起来,笑得眼睛都开始发烫。   小区里有车子开出来,那车她熟悉得很,是易华的。   易华也看到了她,于是把车靠近她停下来。他摇下车窗,询问要不要载她一程。许芷菲想一想,那就载一程吧,她真的走累了。她大大方方上了车,说出现在居住地的地址。   易华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打量她,打量了一会儿后,他忍不住开口:“说实话,我以为你会恨不得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许芷菲回给他淡淡的笑:“如果真的那样恨你,就说明我还爱你。可我并不爱你了。”   易华从后视镜里使劲儿看了她两眼:“那你现在爱上谁了呢?那个弄头发的?”   许芷菲从后视镜里回视他的目光:“你对人家客气点,不要人家不给你相好做头发你就没了风度。”   易华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车子开到许芷菲住的地方。许芷菲下车后,走到车前敲了敲车窗玻璃,易华摇下车窗。许芷菲弯下腰,笑着对他说:“你刚刚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想了一路,我想你可能真的说对了。”   8   木小年告别吴嘉颖回到店里时,在柜台上发现了一把大白兔奶糖。   他问大师傅糖是哪来的,大师傅告诉他是许芷菲给的。木小年耳朵里轰隆隆响了一声,他终于想起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他转身就往外跑,拦了辆车直奔许芷菲的住处。一路上他几乎被懊悔和自责淹没。这是她家破败以后她的第一个生日,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她比以往任何一个生日都需要得到温暖。然而在她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她来找他,他却不在。   木小年忽然想捶自己两拳,她对他来说明明是那么的重要,他一直把她小心地放在心尖上,可他居然把她的生日忘掉了。他拼命一样赶到许芷菲的住处,她宿舍的灯黑着,她还没有回来。   他坐在楼下花坛边等她。等了很久,他看到有辆车开进来,那车停下后,许芷菲从那上面走下来。他刚要冲过去,忽然看到许芷菲趴在驾驶位的玻璃窗前对着司机在笑。借着路灯的光他使劲地看,终于看清了那个坐在驾驶位的人,是易华。   他想要奔过去的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   9   许芷菲再到店里来时,已经是一个月后。   木小年告诉她,吴嘉颖想资助他出国去发展。   许芷菲的表情凝滞了两秒钟。两秒钟后,她冲他灿烂地笑:“挺好的!你去了以后会变得更牛!只是可惜,我以后不能再找你弄头发木小年犹豫又犹豫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她一句:“你……想不想我留下来?”   许芷菲笑着,笑的眼圈都有点发红了,摇着头,告诉他:“以前的我会让你留下,今天的我,不会了。”   木小年不知道是不是在赌气:“那我真走了。”   许芷菲用力点头:“嗯!去吧!祝你在那边越混越好,等将来成了国际名人,我也可以和别人吹吹牛说我认识你!只是到时候,你别假装不认识我啊!”   许芷菲从来不知道木小年的行动力那么强,他刚跟她说完要去国外发展不多久,他就真的什么都打理好准备要出发了。当然,这是因为有吴嘉颖在帮他。有她的帮助,他真的没什么可难打理的。许芷菲苦笑,不像她。她现在除了拖后腿,什么忙都帮不上。   分别来得如此之快,当木小年在电话里说,他和吴嘉颖要坐第二天的航班离开时,许芷菲几乎不知道该做出怎么样的反应。木小年问她要去机场送他吗,许芷菲告诉他,还是不要了吧,最近两年她已经经历过好多次分别了,她有点不敢再面对这样的时刻。   木小年说:“好吧,那,小菲,再见了。”   许芷菲放下电话,呆坐整晚。   第二天天蒙蒙亮,她就打车直奔机场。她躲在人群里,听着广播播放航班将要起飞的消息,看着木小年和吴嘉颖肩并肩走过安检处,她看着他的背影,用力地,一眨不眨地,直到再也看不见。   然后她蹲在地上,一个人泣不成声。   10   木小年走后的一年里,许芷菲安安静静地一个人生活着。偶尔她会去他的店看看,现在那家店已经盘给了原来的一个大师傅,他对许芷菲还不错,她去做头发总会拿到很低的折扣。   半年之后,许芷非寂寞之余,开始在网络上写小说。慢慢地她发现稿费其实要比工资丰厚,于是干脆辞掉工作专心写她心里的故事。三个月后,她完成了她的第一部小说,书名叫《二十三》,讲的是一个落魄千金爱慕美发师的故事。   她的小说被几家出版社争相邀约出版,她最后选了一家知名度最高的。结果那家出版社没有叫她失望,她的书刚一上市就爬上了各大畅销书榜单,她一下子变成了畅销书作家。很多电视台请她去参加节目,很多影视公司来找她想买她的影视版权,很多大学来邀请她去做演讲   访谈。   去做活动时,人们总会对她提同一个问题:你的小说为什么叫《二十三》?   她会告诉他们:因为我的男主人公是小年那天出生的。   人们还会问:你的小说特别能打动人,请问里面的故事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吗?   她会大大方方地回答他们:是的,是真人,也是真事。   11   一年时间,木小年已经在国外时尚圈崭露头角,小有名气。   他总是很想念许芷范他也知道她写了本小说,现在国内卖得非常火。吴嘉颖上周回国,他托她回来时买一本带过来。   一大早,吴嘉颖按响了他的门铃,邀请他喝一杯。他们举着红酒杯对酌时,吴嘉颖拿出那本小说,举了举,放在他面前。   “看完这本书,我知道为什么我不管多努力也只能做你的投资人和合作伙伴,却做不成你的爱人。因为你和她,相识于微时。你永远也不会忘记在你一无所有时,她所给予你的;而在你什么都有时,我的这些锦上添花其实并不重要。她真是捡了好大的便宜啊,能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你!”   木小年很快看完那本书,然后他立刻订了回国的机票。他把在国外期间开拓出来的所有事业与资产都交给了吴嘉颖,作为抱歉的补偿。他只带着他从前在国内时积攒下来的那些积蓄回了国。他悄悄地,重新开始。他打算重新做出一番事业后,在可以承担起一个作家的美好生活时,就去找那个一直被他藏在心尖上的女孩。   12   许芷菲去找大师傅弄头发的时候,大师傅告诉她,木小年回来了,一个人。   大师傅还告诉她,木小年用所有积蓄开了家造型设计工作室。刚开业那天,城中贵妇名媛就已经排队预约到一个星期以后去了。   大师傅问她:“你去不去?”   许芷菲笑;“等过几天的。”   大师傅也笑,还冲她挤眼睛:“你的小说我也看过咯!我可什么都知道!”   许芷菲不知道为什么,在知情人面前突然有点害羞起来:“你都知道什么啊!”   大师傅笑得坏坏的:“我知道阿木的工作室名字就叫‘二十三の菲’。”   许芷菲哈哈笑起来:“真的吗?真的吗?”   她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13   几天之后,是许芷菲的生日。   那天她揣着一大把奶糖去了木小年的工作室。她问前台接待员,木小年在吗。前台接待员客气地回答她:“在的,但是抱歉您得预约;而您的预约可能要被排在一个月后了。”   许芷菲笑一笑,说了声没关系。她掏了一大把奶糖递给前台接待员:“请你吃!”   14   木小年从内间出来的时候,看到前台躺着一把大白兔奶糖。他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激动地揪着前台接待员问刚刚是不是有个女孩来过。   在前台接待员刚把之前发生的那一幕说完,木小年就激动地叫着要开除她。   “我什么时候说过,许芷菲来需要预约?!”   前台接待员委屈得快要哭出来:“可是她根本没说她的名字啊!”   他不再理会前台接待员,转身飞快跑出门去,沿着马路使劲地跑。   他到处找到处找,急得就像疯了一样。然而他半个人影也没有找到。   他失望地返回到工作室,进门的刹那,像有什么灵犀般的,他忽然顿住。他蓦地回头,一下愣住。   许芷菲正站在门口,对着他灿烂地笑。   她笑着对他说:“都说你很难约,我不信,结果真的约不到。我本来走了,可又不死心,就又回来了!”   木小年看着她,也笑了:“你明知道,只要是你,不管什么时候,我都随叫随到!”   许芷菲抹抹笑红了的眼睛:“原来我有这样的特权!”   “喂,告诉你啊,”木小年冲她叫,从他眼睛里震掉一颗东西他飞快抹掉它,若无其事一般地说着:“你之前对我说,让我以身相许什么的,我可是一直当了真的,所以你得对我负起责来!”   许芷菲冲他使劲地笑,笑得再也无法控制地,泪流满面。   “好啊!”   好啊,就让我们,以身相许吧。   第三章/让我来追你   ——————————————   她刚到公司就喜欢他,火速展开追求,毫不在意别人眼神。他似乎很不胜其烦,对她从没好脸,总甩她一句别烦我。终于一天她听说他是老板儿子,明白过来别人眼神所含的鄙视。她退却了。可几天后他却气急败坏来问:为什么不追我了?她说不想人说我拜金。他狂怒掀桌:老子有的都是钱,又不是给你拜不起!   ——————————————   1   午休时,林晓璇所在的部门有项专项运动——有赌注的打牌活动。   谁输了,大家会叫他做一件事,做不到就要每人发给一千块,而不做的话,干脆要遭到集体的隔离与排斥。   前一天打牌是董子瑜输了,林晓璇使坏地怂恿大家,让董子瑜去偷午睡中的部门主任的一只鞋藏起来,得到大家的一致同意。   董子瑜只好硬着头皮去偷了,结果就是部门主任醒来后一只脚穿着皮鞋一只脚穿着酒店顺回来的一次性拖鞋,暴跳地叫嚣着“我查过监控了,董子瑜你给我滚进来”。半小时后董子瑜顶着一头唾沫星子灰溜溜地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对着林晓璇痛彻心扉地发誓:明天我要不整死你我就辞职回家!   结果今天午休的斗牌运动中,林晓璇居然真的输了。看着一脸狞笑的灰溜溜董子瑜,林晓璇怂了,冲着窗外的光明做祈祷状:“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一定不再那样对待董子瑜小姐!”   然而董子瑜和上天都没有被她感动。她很残酷地把狞笑演绎到了十成,告诉林晓璇:“知道隔壁销售部那个冷鲜肉吗?他明天就要调到我们部门来了。而你要做的事是,倒、追、他!追上了,我代表大家给你一千块,追不上,你代表你自己给我们大家每人一千块!”话音一落,林晓璇身躯一抖,被倒追冷鲜肉的命题震惊得连数学条件并不公平对等都没有发现。她的全部思路都痛苦缠绕在隔壁销售部那块难啃的冷鲜肉上。   那块冷鲜肉叫张文桐,不久前到公司来的,一来就引起了销售部雌性荷尔蒙的剧烈波动——引起这种波动的因素与才华无关,全凭一张脸。张文桐靠着一张鲜肉帅脸惹来销售部痴汉女们的无数赞叹和觊觎,痴汉女中的佼佼者比赛发誓要在三周之内拿下他。然而随着时间一周周地过去,痴汉女们渐渐发现,鲜肉好啃,冷鲜肉就不好下嘴了,非要硬啃不是崩了牙,就是冻坏了舌头——张文桐狂拽酷炫冷了,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平时绝对彻底走心地做到了“谁搭理”的境界,不管是哪个姑娘,她到底有多漂亮,不管她如何笑靥如花地对他提出邀请,他通通不等人家说完话,就面如寒霜般简短又犀利地给予拒绝。   “文桐,下了班我们——”   “不约。”   私下里,林晓璇甚至怀疑张文桐是不是弯的,因为听说他对销售部男同事的态度相对要好得多——   “文桐,下了班我们约了K,一起吧?”   “不约。”   看,起码肯听男同事把话讲完呢。   现在听到董子瑜出的题目是让她倒追冷鲜肉张文桐,并且是必须追上,林晓璇觉得自己还是干脆给一千块比较好一点。然而当她数了数中午参加牌局的人头数时,她两膝一软鼻头一酸差点哭着跪下。   二十二个人!交了五险一金交了税交了房租再交了赌注,她也只能靠喝西北风生活了。她从来没注意过部门的人原来竟有这么多!这一刻她多么想冲到38楼高管们办公的地方,向他们恳切提出给公司裁员的请求!   最终迫于金钱的淫威,林晓璇万般不甘地屈服在董子瑜的狞笑里,接下了“倒追冷鲜肉并成功”的史诗级难度的苦逼任务。   2   第二天,张文桐果然从销售部调了过来。林晓璇有幸以最近距离观瞻了那副传说中的冰雪面容——为了高效完成任务,她特意拜托组长把张文桐的办公位安排在自己隔壁。   一个上午,张文桐只对大家说过一句话:大家好,我叫张文桐。就这么简短,不谦虚不恭逊,没有“以后要像大家学习”,没有“今后的日子请多关照”。他就像一块行走的冰块一样,走向工位坐下做自己的事。   林晓璇很想问问,他这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又何苦出来工作。还有,他这么屌,主任怎么都不以屌制屌呢?想当年有位同事来的时候,和张文桐一样跩得不要不要的,但后来没几天就被主任扒掉一层皮,变得老老实实卑卑服服的。   林晓璇努力想着导致前后两个结果不同的原因何在,想来想去一拍巴掌明白了:之前那个同事长得不好看。   这个看脸的世界啊,没好了。林晓璇摇头感慨着,脚下发力摩擦地面,蹭着转椅刺溜到张文桐旁边。她若无其事地伸出一只手递向张文桐:“你好,我叫林晓璇!”等了半天等到一张冷脸从侧面转向正面。   唔,的确好帅。这是林晓璇的第一感觉。   嗬……好冷……这是林晓璇紧跟着的感觉。   冷鲜肉面沉如冰水一般,转头看向林晓璇以及她递过来的那只手,点点头:“嗯,知道了。”   林晓璇和她那只手瞬间僵硬在时间与空间的长河里。这派头,简直比王子还像国王的儿子。   林晓璇套近乎计划初战不利,灰溜溜滑翔回工位。一抬头间,她看到董子瑜对着自己狰狞地笑着——那块本该承载诸多欢乐的笑肌,如今已经快变成狰狞专用了。   董子瑜一边冲她狞笑,一边对着捏在一起的食指和拇指“呸”了一下口水做出数钱的动作。林晓璇顿时嗓子眼一紧,仿佛被贫穷扼住了咽喉。好吧,虽然与尊严无关,但为了生存,为了钱包,为了毛爷爷,也只好继续拼了!   林晓璇认认真真地构思了一下作战计划。基于从小良好的家庭教——家里大人从小时候起就教育她做人要诚实,不诚实的孩子会被施以最恐怖的惩罚:被班主任罚写小楷一本——林晓璇被培养出很扎实的诚实好品质。她认为人和人之间最不应该有的就是欺骗,于是她决定开门见山告诉张文桐事情的真相——   “张文桐,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说一下哈,就是这个……我和咱们部门其他同事们,打牌打输了,然后这个吧……就得愿赌服输,我得做一件他们要求的事儿!”午休时林晓璇端着外卖饭盒凑到张文桐旁边一边吃得口齿含糊一边大义凛然地演说着,因为眼神盯在饭盒上,林晓璇没有接收到张文桐冷若冰霜的嫌弃,躲过了“话说到一半瑟缩回去”这一劫。   “这个事儿就是,”林晓璇吞下那口饭,扭头看向张文桐时,瞬间被冻了一下,“嚯——你别这么看着我啊,后面的话给你瞪得我都快不敢说了……”   张文桐笑了一下,笑容冷得叫人发疼:“那就别说。”   林晓璇咽口口水:“我是说,‘快’不敢说了,其实还是能说的……”   她看到张文桐冷冷地眯起眼睛。那一瞬间她耳朵里几乎响起冰雪女王的主题曲。她赶紧把心一横在冻僵前把话说出来:“这个事儿吧,就是他们让我来追你,并且一定得成功,不然的话我会遭受非常不人道的惨烈惩罚!”她喘口气,捧着饭盒,尽量把眼睛眨得blingbling一点,“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不好意思要多多打扰了!”说完这句话林晓璇捧着饭盒使劲儿一低头算是行了个礼,然后不等张文桐有所回应就自顾自又捧着饭盒刺溜一下滑翔回了自己的工位。开玩笑,他的回答一定好不到哪去,她才不要留下来听呢。   一旁工位里的张文桐,此刻正眯着眼睛冷冷瞥着对着盒饭大快朵颐的林晓璇,那种嘲笑的嫌弃的冰冷的眼神,让对面一边偷窥一边吸溜着面条的董子瑜一个寒战呛了起来。如果眼神能凌辱人致死,林晓璇现在应该已经受辱千千万万遍生不如死了。   3   为了方便完成追求冷鲜肉的任务,林晓璇跟主任毛遂自荐,主动申请做张文桐熟悉部门业务的推介人。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林晓璇每天忍着寒冷对张文桐进行业务讲解。在抗寒抗冻能力得到大幅度提升的基础上,她发现张文桐这个人虽然五行属冰,又屌又跩又不爱理人,但接受教诲时还是勉强可以归集于“虚心受教”的,不过董子瑜告诉她,这里她的成语用错了,其实是“不耻下问”。   她争辩,她给张文桐讲解完业务注意事项的时候,“他会对我说谢谢!”   董子瑜冷笑问:“他说谢谢的时候什么表情?”   林晓璇想了想,有点迟疑地回答:“不知道什么表情,他没抬头……”   董子瑜又是一声冷笑。   林晓璇再争辩,她中午给张文桐一起定盒饭,“他并没有拒绝!”   董子瑜继续冷笑问:“那你给他定的盒饭他最后吃了没有?”   林晓璇又想了想,再度变得有点迟疑,“应,应该吃了吧……”   董子瑜冷笑得像只尾翼盛开的大孔雀:“吃个屁!他连饭盒都没打开过!”   林晓璇迷惘了:“不会吧!他每顿饭都给我钱的,这不是浪费粮食吗?”   董子瑜呵呵:“他没浪费,他给主任带回家去喂狗了。”   林晓璇愤怒了:“万恶的资本主义!我居然和主任家的狗吃一样的粮食!大爷的,下午努力工作,我要争取早日做到主任的位子,今后我家也我吃啥狗吃啥!”   董子瑜觉得林晓璇的智商真是没救了,完全抓不住事情的重点啊。   在林晓璇自认为和张文桐相处得还不错的共处里,她开始筹谋着要正式展开实施追求计划了。   首先她每天都会在张文桐那里给他洗脑次“我要追求你了”。   她发现每天的洗脑轰炸还是见成效的。   第一天,她说:“我要追求你了喔!”   张文桐用他天寒地冻的眼神看着她,说:“出门左转三百米往右第三家,走好不送。”   下班后林晓璇特意去了出门左转三百米往右第三家,她发现那是家药店。她想张文桐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说让她买点药吃吗?他可真够损的呀,骂人都拐着弯的来。还好她从小抗击打能力就强,并且有遇到挫折不沮丧的好品质。她愉快地买了包润喉糖走了。   第二天,林晓璇又对张文桐播报预告:“我真的要追求你了喔!”   张文桐这回连头都没抬,直接在便利贴上写了个电话号码,然后把便利贴撕下来贴在林晓璇的额头上,就像用黄纸符咒镇小鬼那样。   林晓璇下班后按照便利贴上的号码打了个电话,居然是精神病院热线。林晓璇心里沸腾了。张文桐居然肯为她去专门查一下精神病院   的电话号码,谁说她没在他冰冷的心湖里投下一道影子啊,尽管这是道让他不怎么痛快的影子。   第三天、第四天,林晓璇依然对张文桐进行追求预报。这两天张文桐难得地采取了消极抵抗,没有理她。   到了第五天,是一周里工作日的最后一天了,林晓璇决定做最后一次追求预报。她刺溜着椅子滑翔到张文桐工位旁,郑重地告诉他:“明天,就是明天,我要开始正式追求你!”   张文桐正握笔写字的手颤了一下,本该优美的一个字立刻糊成一团黑。他放下笔,扭头看向林晓璇,嘴角带起一抹嘲讽地冷笑:“你怎么回事?看不懂我给你的暗示吗?那好我直接告诉你,出门左转三百米往右第三家,有病买药,没病预防,把疯病控制在家门里,不要带到公司里来。”   林晓璇听完这番话,瞪着眼睛捧着胸口半张着嘴有点激动地望着张文桐。   张文桐皱皱眉,差点担心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有点重了,以至于刺激到了这个小女疯子。不过下一秒,他看到林晓璇脸上的表情转换就像川剧大师在抹脸谱一样迅速和惊心动魄。   林晓璇捧着胸口,表情瞬间由惊转喜:“天呐!以为你不爱说话,没想到你竟是个口齿伶俐的毒舌!太好了!从小我妈就说我反应慢,所以我一直以来特别想遇到个毒舌,好锻炼一下反应能力和思维敏捷能力!谢谢你啊小张!”   看着林晓璇的反应,张文桐嘴角抽了抽,真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以为隔壁部门那个部门之花就够奇葩的了,没想到在这个部门还能遇到个得在前边再加个“更”字的,真是活见了鬼了。   4   林晓璇正式宣布实施追求的第二天是双休日,从被窝里爬出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想了想到底要怎样“追求”张文桐,一想之下,大脑里居然是一片可怕的空白。她不由有点悲伤,之前二十出头的几年算是白活了,她既没有被人追过,也没有追过别人,纯洁得已经到了虚度光阴的程度。   她打电话问董子瑜:“该怎样追求一个男人?”   董子瑜没好气极了,操着还没睡醒的声音冲她怒吼:“你家的宽带是吃屎的吗?不会上网去查吗非要大周末地来问我!”   林晓璇这才想起来还有互联网这个玩意儿可以用。   董子瑜被她蠢哭了:“我现在后悔整你整得就是太轻!就应该让你直接去追求下届董事长!”   林晓璇愕然了:“下届董事长是谁啊?”   董子瑜忍不住说了个电视节目里会被哔掉的字:“x1咱这是家族企业,下届董事长当然是董事长的儿子!”   董子瑜愤怒地挂掉了电话,林晓璇一脸“对哦好有道理”的受教表情打开电脑。她虔诚地点开网页在上面提问:“请问有没有倒追男生的攻略啊?很冷的那种。”   不一会儿有人给了回复:“又要倒追又要很冷,题主这个‘bi’装得很好,我给99分,还有1分不给是让你不要骄傲。   林晓璇看着答案愕然了。默念了两遍题干她终于发现问题所在,连忙修改了一下问题:“请问有没有倒追很冷的那种男生的攻略啊?”   过一会儿又有人来回答问题了。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同理冷男怕暖女,再冷的男人,你对他嘘寒问暖,不信化不开他冰冷的心。当然了,前提是题主你长得要过得去。请题主送积分。”   林晓璇连忙拿起镜子照了照,不知道自己的样子算不算过得去。   林晓璇在答题人楼层里问:“请问什么样的长相算过得去?”   过一会儿答题人又留言:“你发个自拍上来,我免费帮你鉴定一下,这个可以不跟你要积分。”   林晓璇把头发迅速绑成马尾,再揉揉脸,硬揉出两团红来,打开手机自拍了一张,上传到了网上。   过一会儿答题人的回复显示在网页上。   “哈哈哈!题主照相前是打了自己两嘴巴吗?不过整体看还不错啦,如果照相前能洗把脸抠掉眼翔、照相后再美图秀秀磨个皮,基本也可以算清秀佳人了。”   林晓璇很自动地忽略掉了前边那些假设条件,把重点直接放在了清秀佳人四个字上。她开心死了,这是她十八岁以后接收到的最鼓舞人心的评价。她虔诚又热烈地敲着键盘问:“朋友,那以我这个长相,要追一个冷帅的男生并且保证成功,具体要怎么做啊?会不会很难做到?会不会会不会?”   她等了一会儿,对方回了一大段话在她的问题下面。   “这件事嘛,说起来倒也不难,你就按三个步骤去做就对了。第一部要嘘寒问暖,时时刻刻发个短信关心一下对方。第二步,要贤惠勤劳,男人对女人的要求嘛,上不上得厅堂不重要,但入得厨房会做饭做家务是必须的。第三步,要坚定执着。在倒追这条道路上,你一定会遭受到对方的拒绝厌弃反感甚至羞辱,这时候不要动摇,一定要坚定执着,日子久了不是你磨死他就是他屈服于你的淫威。以上三点循序渐进,都做到了拿下对方不成问题。题主请送我积分。   对这番作答奉若神明,虔诚地告诉对方:“好!你等我一下,我去充个值,好多送你点积分!”林晓璇哼哧哼哧地充了二十块钱,慷慨地把换来的积分全都发给了答题人。她决定这就开始实行三步走倒追计划!   5   张文桐游了一早上的泳回房间时,发现正在读高中的表弟在对着电脑傻乐。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没什么好气地问表弟在乐什么,表弟手舞足蹈告诉他:“刚刚我同学跟我讲,在网上遇到个傻大姐,提问怎么倒追很冷的男生,我同学胡诌了一顿,这傻大姐不但发了自拍照还特意充值换积分发给我同学,笑死我了!”   张文桐也觉得挺好笑,还有大人被高中生唬得一愣一愣的。   表弟见他有了丝笑模样,不禁拉着他到电脑前:“给你看看这傻大姐题主发的问题!”   张文桐在椅子上坐下来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网页,当看到照片时他眼皮抽了一下。再往下看到表弟同学的回复,他忽然有了一种要不好   的预感,正想着,放在一旁的手机“嗡”地一下震了起来。他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拿起手机,背后默默窜起一股凉气,果然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小女疯子发来的短信。   他放下手机,把手里的毛巾抻得啪啪作响,瞪着表弟说:“我数三个数,你能跑掉就跑掉,跑不掉我就要抽你了!别问为什么,我不想答!”   三个数后,表弟惨烈的哀号声响彻云霄。伴随惨叫的,还有嗡嗡不断的手机震动声。等张文桐再拿起手机看的时候,他几乎被气笑了,手机里已经进来二十来条“嘘寒问暖”的短信。   6   林晓璇并不知道那段人生箴言来自于一个青春期还没有完整度过的高中生小毛孩子。她把那段回复奉若圣明一般,照做不误。   第一步,要嘘寒问暖,时时刻刻发个短信关心一下对方。为了高性价比地实现这一条,林晓璇特意买了个千条短信的套餐,此后每天绞尽脑汁孜孜不倦地给张文桐发送关怀短信。她的嘘寒问暖攻势具体是这样展开的。   早上起来,先发一条问早安。   洗漱完毕蹲大号时发送个天气预报附赠今日穿衣厚度指南。   去上班的路上在马路边买了煎饼果子踹着马路牙子吃的时候发送当日营养早餐食谱。   在地铁上被挤成人饼时挣扎发送根据星座运势推测出的当日出门后走哪条路比较不会拥堵。   到了公司打卡时提醒对方不要忘记打卡。   等对方走进办公室时发送关怀短信“上班路上辛苦了”。   上午上班时发信息“上午工作辛苦了”。   中午发信息“午餐愉快”。   下午发信息“下午工作辛苦了”。   张文桐去上厕所时,林晓璇关怀瘾发作,居然也发了条信息:“预祝如厕顺利!”   张文桐差点卡倒在厕所台阶上。   ……   一整天下来,整个部门没干别的,只管收听张文桐的手机短信音了。   快下班时,董子瑜实在受不了,走到张文桐的工位前,尽量客气地问:“小张啊,最近是不是在淘宝买东西泄露个人信息了?我听你今天收到好多短信,都是骚扰短信吧?咋不干脆屏蔽掉呢?这没完没了的,多闹心啊!”   张文桐抬眼看她,眼神深远得好像透过她看到了她后面的那个人。   他冷冷一笑,笑容里仿佛含着无尽深意:“我想看看这发骚扰短信的,到底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一旁埋头在工位里正准备发送“下班后我请你吃饭吧”的林晓璇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冷鲜肉真的好冷啊……她抖着指尖按着删除键。算了请饭这事还是再等等吧,现在提出来总有种会被立即冻伤的不安全感呀……   7   张文桐晚上回家后负责给表弟补习功课。补习期间,手机不停地叮叮响,表弟的情绪开始还比较平和,只是问:“哥,你最近是不是上了什么好看不好说的大人网站了?看你的手机,都快被垃圾短信承包了!”   张文桐也不多言语,只是照着表弟的后脑勺兜了一巴掌。   又过一会儿,表弟的耐心有点丧失,情绪略略不稳,颇有些受不了地问:“哥,你就不能把手机调振动吗?这也太闹心了吧!我要是考不上大学就赖你!”   张文桐瞄着表弟,眼神和表情都有点坏坏地,按表弟的意见把手机调成了振动:“你要是真考不上大学,从根本上追究,这事还真是怨你自己。”   表弟“切”了一声,充分表达对此说法自己内心里是多么地不认同,顺便对张文桐的表情表示不满:“哥,你是我姨在马路上捡回来的吧?笑容怎么那么没有血缘亲情的含量呢!”   张文桐又兜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又一会儿之后,表弟终于知道张文桐刚刚为什么那么一副坏表情了,他就不该说把手机调成振动,应该直接说调成静音!   “哥!你是真的不想让我考上大学吧?你明知道你的手机调成振动以后的嗡嗡声会比铃声更让人闹心对吧?你肯定不是我姨亲生的!太没有血肉亲情了,你让我怎么专心学习嘛!”   张文桐笑了:“我满足了你的要求,到头来我还不对了?”   表弟腾地直起身,越过张文桐想要抓到他的手机。张文桐轻轻一挡,隔开了他的手爪子。   表弟不干了:“到底是谁?有话不能一次说完,非要一条条地骚扰人!钱多烧的是不是!你就不能把他拉黑让世界清净一会儿吗?”   张文桐不动声色地微笑:“她还是在黑名单外面待着更有趣一些。”   表弟发癫,晃他肩膀:“快说是谁是谁是谁——”   张文桐被晃得有点晕,决定稍稍妥协一下好了:“一个同事而已。”   表弟捶桌踹椅:“居然不是诈骗短信!居然是同事发的!还让不让人有好儿了!你这同事也太烦人了吧!”   张文桐解开手机屏幕,扒拉着那些“嘘寒问暖”的短信,一条条浏览着,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嘴角微扬:“说起来其实——她倒也没那么烦人。”说着说着手机又嗡嗡地震了两下。   表弟彻底发飙了:“你告诉我是哪个同事!我要让姨夫开除她!打扰他人生活,这是多恶劣的人品!”   张文桐又兜了表弟后脑勺一巴掌:“别闹!她人品比你好多了!”   8   对于张文桐来说,林晓璇这个人,其实他并不是转了部门后才认识的。他之前在隔壁销售部时就知道她了,有一段时期公司的业务比较忙,各个部门都会加班。有那么一次他加班的时候就恰逢林晓璇他们部门也在加班。   那天他吃了同组同事们统一叫的外卖,结果因为从小胃肠敏感,他吃坏了肚子,于是一趟趟地跑厕所。在这一趟趟跑厕所的时间里,他发现隔壁部门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只剩下林晓璇和董子瑜。这两个女孩最后一直加班到连他都走了。   后来听说分奖金的时候,主任不知道怎么判断的,觉得另外一个先走的人和林晓璇干活干得比较多,决定给那个人和林晓璇多分奖金。林晓璇立刻站出来,告诉主任,董子瑜更辛苦,她比自己完成的工作量更多很多,可不可以把自己的奖金分一半给董子瑜。主任于是把奖金均给了三个人。   事后大家撺掇董子瑜请客,因为她多么幸运,差一点就没有得奖金。林晓璇却提议让另外一个同事请客:“你是男子汉,你来请才对,是不是?”   那个同志心知肚明自己的奖金来的有那么些名不副实的成分,心甘情愿请全部门同事们吃了一顿大餐。   这件事的完整经过张文桐是顶着一张冰冷不屑听地面孔竖着耳朵很认真地听完的。听完之后他对林晓璇有三个印象:一,这女的傻吧?连功都不会邀;二,这女的傻吧?连钱都不知道贪;三,这女的傻吧?什么社会什么时代了,还好打不平。   直到他转到林晓璇这个部门之后,他确定这女孩是真的挺傻的,傻得连高中生都能把她忽悠得五迷三道的。   9   发了三天短信、给手机充了好几次话费之后,林晓璇觉得自己嘘寒问暖攻势已经进展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向倒追第二步攻势——贤惠勤劳进发了!可是到底该怎样落实贤惠勤劳呢?总不能闯到张文桐他家里去给他做家务吧?   她向董子瑜讨教,怎么样能在办公室里做到贤惠勤劳。   董子瑜回复她七个字:“端茶倒水洗刷刷。”   林晓璇立刻悟了,从此开始每隔一个小时就给张文桐擦一遍桌子刷遍杯子泡一回茶——第一天下来,张文桐总共喝了六次刚泡好的浓茶,导致当晚半夜两点都睡不着觉,瞪着天花板的时候张文桐真心想把林晓璇这个害人精拉黑算了。   除了端茶倒水,林晓璇还一直努力地寻找“洗刷刷”的切入点。后来有一天张文桐喝茶时,身上溅了一滴茶渍,他立刻去卫生间换了件备用衬衫。中午午休时,林晓璇田螺姑娘附体一般,默默付出辛劳,把那件脏衬衫拿去卫生间仔仔细细用力搓洗了一番。   等拧干之后,林晓璇有点纳闷地发现,衬衫上爬满了菊花残的错乱细褶子。她觉得可能干了之后熨烫一下就好了,也没大往心里去。   她把湿衬衫拿到烘手机下面烘着,同部门的同事来上厕所时,看到她如此辛苦,不禁劝诱她:“晓璇啊,你这又是何苦!认输就好了嘛,一人给个一千块而已,哪还再用受这份不人道的罪呀!”   林晓璇咬着后槽牙坚定无比地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保护好毛爷爷,我不怕受罪!”   终于烘干了衣服。林晓璇把衬衫拿在手里,越来越纳闷:怎么干了之后褶子更多更杂乱了?   她拿着衬衫回了办公室,正好撞见张文桐坐在椅子上恶狠狠地瞪着她走近。   林晓璇讨巧地笑着,把衬衫向他递过去:“给你洗干净了,就是有点褶子,可能需要熨一下……”   张文桐瞪着她,眼神中夹带出来的冷气都快把她给封印了。   “林晓璇,我的衣服只能干洗,明白吗?以后请你不要再碰我的衣服!”   林晓璇被他瞪得肩膀一缩一缩的。她觉得按照冷鲜肉娇毛的程度,他不应该上班,他应该上天。   10   连续几天的浓茶喝得张文桐实在缺觉,他终于有点受不了了,在林晓璇又来给他抹桌子的时候,他捏住了她的手腕子,郑重发出警告:“我没什么耐心再继续忍你,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   林晓璇顿时觉得自己是时候进化到倒追第三步——坚定执着阶段了!她一点都不把张文桐的告诫当回事,继续我行我素送温暖送贤惠。   张文桐忍不住问:“你没自尊的吗?”   林晓璇想了想:“这个问题我明天回答你。”   晚上回家她继续上网提问,好幸运上次给她回答问题的灵魂导师又给了她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第二天她告诉张文桐:“我回答你昨天那个问题。执着面前自尊就是个屁!”   张文桐:“别逼我骂人。”   林晓璇:“随便骂,我会在心里默念‘反弹’。”   张文桐被她磨得一点招都没有了。   这样嘘寒问暖勤劳贤惠坚定执着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林晓璇自己也觉得烦了。她打算干脆采用另一种方式解决问题。   她邀请张文桐赏脸吃饭,张文桐理都不理;她变邀请为恳请,张文桐哼了一声,最后她变恳请为要挟:“你要是不答应和我一起吃个便饭,我就告诉他们你非礼我!”   这回张文桐笑了,笑得天寒地冻:“你反过来说才对吧!”   虽然精神上受到了揶揄,但让林晓璇意外的是,张文桐这次居然答应了她的……威胁。   林晓璇觉得自己有点了解张文桐了,嘴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说不怕她去传瞎话,这不其实还是很在乎的嘛!她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对付张文桐的法门。   本来林晓璇打算请张文桐吃的是顿“便饭”,结果被张文桐直接领进了高级餐厅。林晓璇看着菜单上的菜价,心在滴血。   她挣扎:“其实隔壁小店很好吃的……”   张文桐斩断她的念想:“不卫生,我会坏肚子。”   林晓璇心头血流成河,肠子是镶金长的吗,娇贵成这样……   快吃完饭的时候,林晓璇苦苦哀求张文桐:“我说,你就假装被我攻下了行不行啊?就装一个星期就可以哒!一个星期之后,你可以任意、随便、非常残酷无比地提出分手甩掉我!好不好哇?求求你答应我吧,不然我得赔给他们每个人一千块啊!”   张文桐冷笑:“你还挺会主导剧情的。”   林晓璇抓头干笑:“走投无路,行行好吧……”   张文桐放下刀叉,双臂抱胸,冷冷问:“我答应你的话,我有什么好处?”   林晓璇双眼一亮:“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骚扰你!”   张文桐眯眯眼,答应了。   11   第二天上班,林晓璇以惊天地泣鬼神之势向大家宣布,她对张文桐的追求得到了圆满结果。为了表现得逼真,她还凑到张文桐工位旁,笑眯眯地问:“文桐啊,我们在一起了,是吧?”   张文桐瞥着她,同事们也都瞥着她。   张文桐轻哼了一声:“嗯。”   同事们手里拿着的笔纷纷掉落在桌面上。   董子瑜率先惊叫:“不可能吧?林晓璇你强迫人家答应的吧!”   林晓璇很不乐意:“放肆!怎么说话呢!”她回头笑眯眯问张文桐,“文桐啊,我没强迫你吧?你是自愿的对吧?”   张文桐瞥着她,又冷哼一声:“嗯。”   同事们刚刚捡起来的笔再一次摔落在桌面上。   下班前,董子瑜和另外几个人围住林晓璇,让她和张文桐请客吃饭。   林晓璇拗不过这群人的盛情要挟,只好答应下来,再私下恳求张文桐:“你别怕别怕,就是一起吃个饭,你赏脸出席一下就好,不用给什么表情,我来买单,我来挡酒,我来应付她们,一切放着我来就好,你只要能够出现一下下就可以!”   张文桐一脸不耐烦,林晓璇瞬间觉得晚饭要没戏,自己倒追成功的假象马上要被戳破,她即将掏腰包付给每人一千块赌资……   “下不为例。”   张文桐冷冷的声音传来,林晓璇大脑当机五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张文桐居然答应了!她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晚上的就餐地点是董子瑜选的,是家川菜馆,同事们来之前就没怎么安好心,菜还没上齐酒就已经倒光了一瓶了。   林晓璇实现了她的豪言壮语,没让张文桐沾到一滴酒,但凡牛鬼蛇神同事们递过来的酒杯,全被她豪气万千地挡掉了,气得董子瑜直接骂她傻:“你让他喝两口,他死不了!你再替他喝你就快死了!”   林晓璇摇摇晃晃一摆手:“不行,提前说好的,放着我来!”说完这一句,林晓璇就趴在桌上醉倒了。再醒来的时候,她发现人都已经走光,包间里只剩下她和张文桐。   张文桐一脸冰冷地瞪着她:“醒了?那买单吧,买完好走。”   林晓璇“哦”了一声掏钱包。等服务员告诉她这顿饭钱的总数时,林晓璇立刻趴在桌子上继续醉倒。然而这次张文桐无情地把她摇晃起来。   “别装了。”   林晓璇只好顶着两片红脸蛋儿干笑:“我钱没带够,谁知道他们居然这么能吃……”   张文桐面无表情:“没现金就用信用卡。”   林晓璇的干笑更干了:“木有信用卡……”   这次是张文桐把她的头一把按在桌面上,“继续醉着吧你!”   张文桐买完单,把林晓璇拉起来拖到店外。   “你怎么回家?”他凉丢丢地问。   “你怎么回家?”林晓璇笑嘻嘻反问。   “开我自己的车。”张文桐凉丟丟地说。   “那我搭你的车呗!”林晓璇笑嘻嘻跟着说。   张文桐斜睨着她。林晓璇被盯得瑟缩起来:“好吧好吧,我打车还不行吗……”   张文桐打断她,忽然问:“你想吐吗?”   林晓璇摇头:“不想。”   张文桐一把拉住她,以她自己为轴心让她不停绕着自己转圈。   林晓璇被转得哇哇叫。   转了一会儿张文桐终于松开她:“现在呢?”   林晓璇根本没办法回答,她捂着嘴巴冲到树根下,一张嘴“哇”地一声吐起来。等她撕心裂肺的呕吐声终于停下来时,张文桐凉丢丢地问:“吐完了?”   林晓璇虚弱点头,“吐完了……”   张文桐神色间有所思索:“我得再确认下。”话音刚落,他又拉着林晓璇转起来,林晓璇被转得惨叫:“张文桐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你快放手!”   转了几圈之后张文桐放手,林晓璇又冲到树下。不过这次她真的吐不出来什么了,只能对着树根啊喔呃地干呕。   张文桐拎起快要摊掉的林晓璇,神色间有了点放心:“看来是真的吐完了。”他拎着林晓璇走向自己的车,“我得确保你不会吐脏我的车。”   林晓璇呆滞地望着张文桐:“你太狠了!”   张文桐二话没说打开车门把她塞了进去。   第二天上班,董子瑜凑过来,啧啧啧酸溜溜地逗弄林晓璇,顺便兑现打赌那一千块:“行啊晓璇,你说追张文桐成功,开始我还以为有什么猫腻呢,看来是真的啊!昨天大家喝多之后陆续地走,就张文桐无怨无悔陪你到最后,还喂你喝热水,哎哟喂,你是使了什么招数把他拿下的啊?”   林晓璇心虛地收着钱,并不回答问题只是嘿嘿干笑:“我替你捐给免费午餐!”打发走董子瑜之后她凑到张文桐旁边,鬼鬼祟祟地对他表示感谢:“昨天谢谢你啊,做戏做全套!你太有职业操守了!”   张文桐斜眼瞥瞥她,若有似无地冲她哼了一声。   一个星期以后,林晓璇对张文桐说:“大功告成!辛苦你了,现在你可以对大家宣布你把我踹了!怎么样要摆脱我了很兴奋吧?”   张文桐对她撇嘴冷笑:“我终于要解放了吗?我懒得说这些,你去跟他们宣布吧。”   林晓璇拍胸脯:“你放心,我会说得利利索索的,保证断了会引起你担忧的所有后患!”   林晓璇冲张文桐挤咕挤咕眼睛,张文桐看着她,面无表情,忽然拿起面前的一个本子盖在她脸上。   林晓璇叫唤:“你就这么不耐烦看我啊,给留   点自尊行不行哇!”   中午午休时,林晓璇一副伤心得很夸张的样子对董子瑜他们说:“和张文桐分手了。”   董子瑜等人嘴巴立刻张成了“O”形状。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董子瑜等人眼神充满同情。   “别这样看着我,我不需要可怜,虽然是他甩了我,但并不是他渣,是我配不上他……”林晓璇故意放大声音说给也在办公区的张文桐听。   她瞄到张文桐扶额。   董子瑜一巴掌捂住她的嘴巴:“打住!你别误会,我们其实是同情张文桐来的,难为他怎么忍受得了你一个星期!还好他可总算想开了!”   林晓璇拨开董子瑜的手,一脸不高兴:“喂董子瑜,还能不能好好相处?我哪里差了?张文桐看上我怎么就不正常了……”   张文桐听着两个女人不知所谓的斗嘴,觉得办公区的氧气都快被她们搅和没了。真头疼啊。   12   从林晓璇宣布“分手”以后,张文桐的世界果然恢复清静了。他不再收到林晓璇铺天盖地的嘘寒问暖短信,也不再担心自己的衬衫会被林晓璇拿去随便乱洗,也没有再被林晓璇坚定执着地纠缠不休。一下子恢复了清静的生活,他忽然有点不习惯,他总是时不时就拿起手机来看一眼,好像按亮屏幕就会看到一大堆短信等着他啼笑皆非地过目。   周五刚吃过午饭,林晓璇悄悄拎着包溜了。张文桐冷冷地睨着她空空的工位,耳朵不知不觉坚挺地竖了起来。他听到董子瑜她们嘻嘻哈哈在说,林晓璇相亲去了。   张文桐面无表情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   13   董子瑜她们正热烈下注林晓璇这次相亲的成功率是零还是一百,人力主任突然大驾光临。   董子瑜心里一个激灵:“坏了!”   人力主任也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指着林晓璇的位子就问:“这儿的人呢?”   董子瑜站起来心里虚虚地答:“‘主任,她……她生病去医院了……”   人力主任表情波澜不惊:“什么病?”   董子瑜一时间想不出病名,支支吾吾:“是……是……”   “是相亲去了吧?”人力主任拆台拆得直截了当,“上班时间去相亲,还想不想干了?是不是嫌这个月罚钱少了?让她立刻给我回来!立刻给我写检查!”   14   半小时后,林晓璇一阵风似的赶回办公室。   董子瑜凑过来:“咋样?”   林晓璇痛苦抓头:“好想打人!我和这个相亲对象,我们明明很有发展潜力的!谁知道关键时刻我不得不对人家说公司有事我要先走让人家觉得我是没看上他要半路撤!”林晓璇把手机往桌面上一甩,“我想好好解释一下,结果回来路上发现他直接把我拉黑了!”林晓璇愤怒地拍桌,“到底谁这么缺德!居然跟人力举报我!谁?!”   她指着同事挨个儿问:“是不是你?是不是?"被指问的同事挨个摇头。她指到张文桐的时候,自己先摇摇头:“不,不会是你,你不屑的。”   张文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已经松动的嘴角没能来得及讲出话来,只好冷冷撇了一下,那样子看起来还真是一副很不屑的样子。林晓璇放心地抹掉他的嫌疑,直接越过他去逼问其他同事去了。   张文桐手机“叮”地一声轻响,他拿起来看——“您看今天这么处理可以吧?”   张文桐面无表情地回复:“还行。”然后放下手机。想了想,他又拿起手机:“对了,写检讨就可以了,不用罚钱。”   15   几天之后,在林晓璇还沉浸在自己一段好姻缘不知道被哪个倒霉催给毁掉的阴霾里时,张文桐突然甩给她一张银行卡。   林晓璇无比纳闷:“让我帮你去取钱?那我可得收点跑腿费我告诉你!”   张文桐冷冷瞄着她:“这是雇你的钱。”   林晓璇眼睛里映出问号:“雇我?做什么?”   张文桐神色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然:“雇你追我。”   林晓璇蒙圈:“雇我追你?什么情况?你应该给我钱让我再也不要烦你才对吧?”   张文桐居然略详细地给她解释了一下:“最近被其他女人缠得有点烦,雇你来追我,是让你帮我挡掉其他女人。”   林晓璇一拍大腿:“那雇我追你干嘛呀,直接雇我做你女朋友多好啊!”   张文桐面无表情:“于是还得处处表演怎么呵护疼爱女朋友的戏码吗?我觉得累,还是被追求省心一点。再说没有人能比你追人追得更死皮赖脸,其他女人看到你可以直接退散了,”听到这番中肯的肯定,林晓璇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林晓璇收起卡:“谁叫早上我的手机和我一起喝了豆浆,正好缺钱换。好吧,生活面前,我只好被金钱腐蚀了。什么时候开工?”   张文桐:“就现在吧。”   林晓璇理理头发,扯了扯衣角,站起来,对着整个办公室大声宣布:“同事们,即刻起,我决定继续追求张文桐同志,请大家给予掌声鼓励!”   正在喝水的董子瑜一下呛得差点拨打120。   16   再次开启倒追模式,林晓璇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展开疯狂的短攻势。因为她觉得之前的倒追是做给张文桐看的,所以要在当事人那里面面俱到,而这次倒追是做给别人看的,因此只要在人前充分展现出倒追姿态就好,她觉得自己的做法没什么问题,没想到却被金主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张文桐质问她:“你拿了我的钱,劲头反而没有以前足,是不是拿我当冤大头?”   林晓璇费解了:“小张啊,之前我给你发短信你不是神烦的吗?现在怎么还主动要求起来啦?”   张文桐冷着脸把道理掰扯得明明白白的:“我烦不烦是我的事,你拿了钱以怎样的心态做事是你的道德操守问题。”   林晓璇立刻服了。本来想给他点清静天地,既然他本人这么追求被虐,她怕什么?除了话费问题——   “那短信费你给我报销!”林晓璇话音刚落,张文桐甩在她面前一摞充值卡。   林晓璇这回彻底折服了,她觉得张文桐用实际行动给她上了人生一课: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林晓璇恢复了短信干扰。张文桐略略觉得之前不太对劲的生活终于开始有点对劲了。   17   张文桐在隔壁部门时,有个号称部门之花名叫叶恬的女同事一直对他不断释放不安定荷尔蒙。在张文桐转到新部门之后,她出差了一个月。现在她回来了,看到只不过一个月时间而已,自己铁杆追求者的位置居然要被撼动,这是她无法忍受的。   她把林晓璇堵到墙角,质问:“你这么死皮赖脸地追求一个男人,好意思吗?”   林晓璇将心比心:“听说你和我一样啊……”   叶恬噗地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开什么玩笑!我们怎么会一样?你长得这么丑!记住了,美女追帅哥叫天经地义,丑女追帅哥叫纠缠作孽!”   林晓璇在叶恬说话的时候把手伸到她下巴下面,叶恬没好气地把她的手拍开:“你干吗?”   林晓璇回答得诚诚恳恳:“你掉粉呢,我帮你接着点!”   叶恬的脸一下气得通红:“林晓璇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在这个公司待不下去!”   林晓璇认真地思考着这种可能性。墙角处蓦地传来一个声音:“你要是能让她待不下去,我也能让你待不下去。”两个人回头,看到张文桐正靠在窗台上悠悠哉看风景。   叶恬心碎了:“小张,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一定是的!”   林晓璇认真想了想,一拍巴掌:“把柄倒真没有,卡在我这倒是真的有一张!”   叶恬气得捂着心口快要晕倒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林晓璇一时没弄明白,她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张文桐在表达执着。   又是一个星期五,林晓璇从早上就没有上班,也没有给张文桐发嘘寒问暖的短信。   午饭之后,张文桐有点心烦,拿起手机给林晓璇发了条信息:“你是不是又翘班相亲去了?”   过了一小会儿他收到林晓璇的回复:“并没有!我感冒了!”   张文桐立刻收起手机和文件,当机立断地早退了。在公司大厦出门左转三百米往右第三家的药店里,因为不知道哪种感冒药药效好,张文桐买了各种各样一大兜药剂。   坐在车上,他仔细回想着自己那天究竟是走的哪条路把喝醉的林晓璇送回家的。   18   林晓璇赖赖唧唧躺在床上,生病让她无限多愁善感,想着自己孤身一人飘荡着.没房没钱没男人,非要论有点什么,那就是现在有病。想着想着,林晓璇觉得自己太惨了,在她快把自己惨出眼泪的时候,张文桐从天而降般的出现就像个雷劈出来的奇迹一样劈在她头上,劈得她目瞪口呆。再看看张文桐提过来的那一大兜药,林晓璇终于号啕了。   张文桐被她哭得有点无措,问她怎么了。   林晓璇抹一把眼泪抽噎着答:“你知道不知道我最怕有人在我最软弱的时候照顾我一下,我会立刻变得无法坚强的!这么多年飘在这个城市,我已经不得不习惯自己照顾自己了,还从来没有人在我生病的时候来给我送过药!”林晓璇忽然从感动变得有点惊魂未定,“所以...…你不是有什么特别企图吧?我可卖艺不卖身的!”   张文桐抓起一盒感冒药扣在林晓璇脸上。他真是从来没见过煽情煽到一半说抽风就抽风的人!“蠢货!吃你的药去吧!”   周末两天,林晓璇养病,没有给张文桐发信息。   周一时,林晓璇的病好了,正常上了班。只是一整个上午她依然一条信息都没给张文桐发。   午休时,张文桐质问她:“怎么回事?为什么又开始不敬业了?”   林晓璇挣扎了一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张文桐给她的银行卡还给了他:“对不起!我、我想结束交易!”   张文桐没有接那张卡:“为什么?嫌钱少吗?”   林晓璇呼吸渐渐变急,几个大喘气深呼吸后,她带着一脸破釜沉舟的表情告诉张文桐:“真的不能再继续交易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怕我要控制不住动真心了!”张文桐眼皮一跳,额上的青筋开始绽放,看上去也是一副逐渐动了情绪的样子,林晓璇不敢再瞄着他,眼神开始四处闪躲起来。   张文桐一拍桌子,弯下腰,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那你就,认真地,追我!说不定我就瞎了眼,从、了、你、呢!”   林晓璇吞吞口水:“我一般不是个认真的人,可我要是真的认真起来会很不是人,你受得了吗……”   张文桐死死地盯着她:“我倒想看看你不是人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林晓璇望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一种被人下了蛊的感觉,行动无意识地超过了大脑的指挥——在她还没意识到之前,她已经收回那张银行卡。在她意识到的时候,她正在学着张文桐拍桌子。   “好!我就认真给你看!”林晓璇顺溜无比地把卡收回口袋拍着桌子叫唤。   张文桐脸颊抽搐:“你认真还收钱?”   林晓璇愣了愣,连忙“哦哦”着掏出卡递给张文桐:“不好意思!下意识动作!”然而半推半就地,那张卡又被张文桐塞回了林晓璇的口袋里去。   19   现在提起张文桐,林晓璇会觉得心里暖暖的。遵循那股暖流,她再给张文桐发短信时,内容不再是无效信息的轰炸,她开始分享自己的点滴日常。她会告诉他自己干了什么,以怎样的心情,成功了之后的喜悦,未成功之后的失落,打起精神后的憧憬,心情渺茫时的烦恼,对未来的规划和探索,等等。这样的短信每多发一条,她都觉得自己离张文桐更亲近了一步。   她发现张文桐并不是一块实心的冷鲜肉,虽然他舌头和嘴巴有点冰冷有点毒,但他其实是个挺爷们又细心的人。比如她每次请他吃饭,最后付钱的那个人却总是他。   她有时候挺好奇的,他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开着豪车,这些根本不是他作为底层小职员的薪水所能负担得起的。   林晓璇忍不住好奇心向张文桐询问:“你到底是干吗的啊?这么有钱还来做小职员,受苦受累的,怎么那么想不开啊?”   张文桐给她的回答高冷又主旋律:“我情操高尚不行吗?”   林晓璇对这个答案咋舌之际,听到了张文桐的反问。“你不是挺缺钱花的吗?但目前为止我好像还没有收到过任何刷卡信息。”   林晓璇挠着头皮冲他笑:“你那张卡对我来说是一道心理安全防线,揣着它我会觉得干什么都有点底气,因为会想着,不怕不怕,不管怎么说我还有张卡,不会混到吃不上饭的!为了这点底气,这卡里的钱我可轻易不能动,花一点就是泄一点气!”   张文桐看着她半晌,慢条斯理地出了声:“我之前以为你挺拜金的。”   林晓璇点头又点头:“对啊对啊,我就是挺拜金的,不过我是按顺序拜金,先拜我自己挣的,再拜别人挣的。”   张文桐看着她,看着看着,忽然笑了。   林晓璇看着他那忽然绽放的笑容,惊得心跳都停了一下。然后,那陡停的心脏,狠狠一动。   20   早上上班,董子瑜凑到林晓璇那里,告诉她一个惊天大秘密。   “晓璇,隔壁部门那些活妖精们传过来一个超级大八卦!你知道张文桐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吗?啊啊啊!他特么居然是董事长的儿子啊!他挨个儿部门的窜是在全方位积攒经验啊!”   林晓璇像被雷击了一样,呆住了:之前种种奇怪的地方,现在终于都能说得通了。为什么他能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开豪车,仿佛有用不完的钱;为什么明明是底层小职员但各部门的主管却对他都很客气;为什么他对叶恬说“你要是能让她待不下去,我也能让你待不下去”时,能那么自信笃定。   哦对了,董事长也姓张。怪只怪天下姓张的人那么多,无缘无故谁又会对着新来的人往“董事长之骨血”上面去想呢?那种一打照面就能牵出狗血的人物关系的事情不是发生在玛丽苏言情小说里的吗?   一时间林晓璇心情复杂极了,千头万绪,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感受。但是可以确定一点,那种“原来霸道总裁儿子看上我”的喜悦感她丝毫都没有,反而有种想要逃离并永久性躲起来的感觉。   两个世界被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连在一起,梦一旦惊醒,两个世界顷刻间就会断裂得无法逾越。   正心烦着,隔壁那个叶恬又妖妖道道地凑过来找别扭了。林晓璇平时虽然傻了点,这时却完全能猜到叶恬是来干嘛的。果不其然,叶恬一张嘴就是那么拍头打脸的话,“我说你怎么那么死皮赖脸地纠缠张文桐呢,连点自尊都不要,原来说到底是拜金啊!”   林晓璇无言以对,在心里默默做了就此彻底退避的决定。   21   林晓璇一整天没给张文桐发短信,她悄悄跟董子瑜要求调了工位,离得张文桐远远的。张文桐过来找她说话,她就借口去上厕所躲开。第三次借口去上厕所,在水龙头前平复好情绪出来时,林晓璇被等在门口的张文桐一把拉住壁咚在厕所门口的墙壁上。   张文桐盯着她冷冷问:“今天的短信呢?还有,为什么躲着我?”   林晓璇声音平静:“我不想继续追你了。”   张文桐顿了几秒,挑眉:“凭什么?”   林晓璇不解:“什么凭什么?”   张文桐眯起眼:“凭什么你说追就追,说不追就不追了?”   林晓璇吸口气,“我年纪大了,我家里人让我正经相亲好好结婚过日子,不要再……再做些无谓的事情了。”   张文桐冷冷的语调里掺了点怒气,“你把之前做的那些,叫作无谓的事情?收了我的卡倒追我,却要去相亲结婚?你敢!”   林晓璇推开他:“我凭什么不敢?我又没卖给你!”她转身要走,张文桐拉住她手腕:“你到底因为什么说不追我了?”   林晓璇再次甩开他:“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想追了。”   林晓璇走回办公室去,张文桐在她身后神情冷得像块极地的冰。   中午时,林晓璇接到一个电话。张文桐竖着耳朵听到她喊了声“妈”,之后的内容林晓璇压低了声音,他听不清。林晓璇接完电话没多久,就拎着包早退了。   张文桐走到董子瑜工位旁,冷冷问:“林晓璇去哪了?”   董子瑜一脸挣扎:“我不知道啊……”   张文桐冷哼:“她是不是去相亲了?”   董子瑜吞口口水:“我可什么都没说……”   张文桐转身走到座位旁拿起手机就要给人力主任发短信。   董子瑜一个箭步冲上来:“我说未来的大老板,你就别告状了!晓璇再被人力主任抓一次,年终奖就没希望了!”   张文桐顿住发短信的动作,眯起眼冷声问:“你说我是谁?”   董子瑜缩缩膀子:“未来的老板啊!你不是董事长的儿子吗?别瞒了少爷,大家都知道了,并且大家也推测出上次举报晓璇的内奸就是你了!”   张文桐握紧手机,音色更加冷酷:“谁告诉你们我是董事长儿子的?”   董子瑜撇嘴:“隔壁那个花痴叶恬啰!追你不成,干脆直接掀了你的底,又纠结一群她们部门的花痴大妖精1234567号一起来嘲笑我们晓璇拜金!”   张文桐平复了一下情绪,沉声问:“所以林晓璇不敢追我直接跑出去相亲了?”   董子瑜诚实点头:“看起来是这样的!”   张文桐脸上漫上了怒气,又怒又冷的气场,震得董子瑜差点内伤。   她抖着膀子逃回到工位,看着张文桐这回连短信都不发了,他直接打了人力主任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林晓璇气冲冲地回到办公室。   半小时里,董子瑜承受不了张文桐过于强大的冰冷气压,灰溜溜地把东西都搬回到自己原来的工位去。林晓璇一回来,看到董子瑜坐回了原先的位子,没办法,她只好走回到张文桐隔壁去。   她坐在座位上默默运气。酝酿半天之后,她转头问张文桐:“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支着耳朵偷偷看戏的人们,谁也没想到张文桐接下来的反应。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到林晓璇的位子前,把钱包往她桌子上用力一摔:“谁让你不追我的?有人说你拜金怎么了?老子有的都是钱,又不是给你拜不起!”   林晓璇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张文桐。她的耳朵里响起一片《大话西游》的经典配乐。她仿佛听到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   林晓璇好想打电话告诉她妈妈:妈,别给我介绍相亲了!我的真命天子是个活体钱包,有一天他会揣着支票开着豪车来娶我!   22   婚礼上,司仪问一对新人:请问新郎和新娘是谁追的谁呢?   新娘在台上傻笑:“我追的他吧!”   新郎抢过麦克风:“事实是,我逼她追的我。”   台下,新郎表弟和他的小伙伴窃窃私语。   “我第一眼见到我表嫂时就觉得特别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我觉得我肯定见过!”   “啊啊啊!我也是!”   第四章/听说你也喜欢我   ——————————————   他们相亲认识。结婚后他依然玩,她也不管、有天他跟哥们去夜店泡妞,男男女女一堆,被和同事去玩的她撞见。他哥们都变了脸色,怕她发飙。谁知她只是笑嘻嘻拍拍他肩膀:长头发那妞不错,但悠着点啊,咱还准备要娃呢。说完刚要走被他一把拉住好不容易挑你们来的地方让你撞见,你就不能吃个醋吗!   ——————————————   1   餐厅里,靠窗桌子前,季黎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脸上,黄融融的暖光偏偏在她面颊上勾勒出清冷淡漠的色调。耳边是令人烦躁的男人的哭求声。季黎听着,脸上一片无动于衷。终于在裙子被揪扯得快要脱线时,不耐在她紧皱的眉间浮现。她转回头,垂着眼皮打量着跪在脚边隔着裙子抱着自己大腿哭得无限哀戚的男人。   季黎忽然觉得有点可笑,而她也真的笑了起来,“胡安生,我想提醒你一件事,劈腿的人是你,该哭的那个是我,你别太抢戏了。”   季黎环顾一下餐厅。还好是下午,并非午间用餐高峰,能看热闹的也无外乎不远处的一桌人。那桌人隐在背光的角落,季黎看不清坐在那里的两个人的样。于是她也掩耳盗铃地安慰自己,他们也是不清她长什么样子的。   胡安生还跪在她身边,抱着她伤心地痛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糊着他自己的脸。他撕心裂肺地泣诉:“黎黎,求求你,再给我,也是给你自己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黎黎,你相信我,我劈腿真的不是因为我花心!我是因为太爱你!我只是想让你为我吃点醋而已呀!可你、你一直都不肯吃我的醋,我的尺度才会越来越大的呀!”   听着胡安生字字浸泪的“肺腑之言”,季黎嘴角的笑容里,漫上更多讥讽的味道。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劈腿的男人在挽救感情时,智商可以这样高,能把最龌龊的行为,包装得听起来竟很有道理,简直让人无法反驳。   季黎又笑了笑,扯开胡安生死圈着自己大腿的手臂:“行,就当你这番话是真的,就当我信了。不过我牙口不好,抗不了酸,真不适合你。你去找个冷热酸甜都Hold得住的老婆,把你这些爱的酸醋都喂给她吧!”季黎抽出自己的腿,抚平裙子站起身向外走。   胡安生用拳头捶着地冲着她的背影激动地喊叫:“季黎!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我恨你!”   服务生轻轻走过来,胡安生冲她胡乱摆手:“走开!不用你扶!”服务生小心翼翼:“……先生,刚刚那位小姐打包了两瓶82年的拉菲,请问您这两瓶酒……是不是现在买单?”   胡安生蓦然一愣,站起来冲向窗边,对着外面路过的季黎咬牙齿地叫唤:“季黎!你不是人!我诅咒你的下一个男人照样劈腿!”   窗外沐浴在阳光下的季黎,冲他晃晃手里的两瓶酒,对他嫣然一笑。那笑容一刹间靓丽得夺目,几乎叫明媚的日光都变得黯淡下去。   2   餐厅里另外那一桌前,萧扬有点走神地看着窗外那个女人乍然绽放的明媚笑容。对面他的助理叫着他:“总经理,您先别看了!您不是抵触来这吗?怎么还看人家一笑就不往回收眼神了!”   萧扬把脸转回来,中途瞄了眼挂着一脸鼻涕眼泪的男人,嗤笑一声:“一个男人有天能活到这个地步,还不如一头磕死算了。”看着助理渴切地望着自己,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萧扬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慢悠悠张嘴:“说吧,我妈让你把我硬带到这里来吃下午茶有什么目的。”   助理讪讪地笑起来:“总经理,不瞒您说,刚刚那位女士就是您母上大人早就看好一直想给您介绍的那位,她和您母上大人有过业务合作,但不巧的是那位女士之前一直有位渣男友,您母上大人盼她分手好久了,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听说今天差不多会是那位女士和渣前男友的分手宴,于是她老人家吩咐我一定要想办法把您带过来看下,看看这一位是个多么有个性的姑娘!她说看完保准您能点头!”助理吞吞口水,小心地问萧扬,“总经理,我不是故意倒戈,您知道您家太后的威力,我不敢反抗的……所以您觉得,怎么样?”   肃扬转着茶杯,嘴角挑出邪魅狂狷的弧度:“行,这场戏还蛮好看,所以呢,我今天就先不追究你和我妈串通一气了。”   听他这样说,助理长长松一口气。   “就按我妈的想法,去安排相亲吧。”萧扬紧跟着的这句话让助理把刚送出去的那口气又急急地吸了回来,伴着吃惊一起梗在了嗓子眼。   3   季黎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英俊,帅气。精亮的眼底,有毫不遮掩的玩世不恭。   人的成长因为加进时间的元素,真的充满不可预知的玄妙。她以前其貌不扬,存在感比一张桌子椅子多不了多少,现在走出去却也总是能被人称赞几句漂亮有气质。眼前这个男人,以前恐怕也会是个眼底清澈的阳光大男生呢,只是随着时间的淬炼,才渐渐变得世故、圆滑、不羁与放荡。   季黎看着他。他不说话,于是她也不说。   这已经是这场相亲的第二次见面。这场相亲的第一次见面,来得很快,距离她处理完上段不怎么深刻的感情只有一个星期。听说她要去相亲时,她在公司里关系不错的小姐妹小佐一度惊诧得不得了。   小佐说,这不是她的风格。季黎问,那她是什么风格的。小佐说:“你是心如钢铁风格的,刚处理完一段没怎么走心的感情,通常来说你是不会马上又给自己找闹心的,所以对于这么快就送上门来的相亲,按说你会理也不理就推掉才对。”   小佐问她:“你是不是中邪了?在男女之情上忽然变得这么积极。”   季黎笑得有点迷蒙,告诉她:“也许这次能撞个大运也说不定啊,万一遇到个能把我心如钢铁化成绕指柔的呢。”季黎看着对面的男人,在心里轻问自己,那个人会是他吗?那个能把百炼钢变成绕指柔的人。   嗯,先预计是他好了。   “你……”   “我……”   她开口时,对面男人也同时开了口。   “你先说。”季黎轻耸肩膀,把优先发言权让给萧扬。   “我妈很喜欢你。”萧扬眉梢轻轻一挑。   “我喜欢你妈妈的审美。”季黎表情淡淡,说话的内容令萧扬微微一笑。   萧扬喝口咖啡:“老太太催得太紧。”   季黎指尖轻点杯沿:“我爸爸也视单身的我为敌人。”   萧扬:“听起来我们一拍即合。”   季黎:“似乎可以组成一个对抗老年男女联盟。”   萧扬眼底精光闪闪:“好主意!”   季黎笑:“那不如我们干脆结婚吧。”   萧扬笑了:“这不是我第一次被女人求婚,却是让我觉得求婚的人是最没有诚意的一次。”   季黎挑眉:“你不觉得每天被老人家催来催去很烦吗?”   萧扬想一想:“所以你向我求婚只是为了应付父母,与感情和责任无关,对吧?”   季黎点头:“当然,我们可以约法三章,结婚后你可以玩你的,我也可以消遣我的,我们互不干涉。你不必对家庭负责任,也不必对我负责任,找到真爱以后可以自由地提出离婚。”季黎喝口水,问,“怎么样?考虑一下吗?”   萧扬挑眉微笑:“设定很棒,我选择接受。”顿一顿,他的笑容开始变得有点玩世不恭,“如果不是刚刚认识你,换一个女人对我提出这样的邀请,我会以为她是为了嫁给我而走了一条曲线救国的路线。”   正在喝水的季黎呛了一下:“不得不说,你的自我感觉真是好得不得了。既然这样,我也友情提示一下你这个合作伙伴,把持住,千万别对我日久生情。”   萧扬眯眯眼,问:“为什么?难倒你是……弯的?”   季黎撇着嘴嗤的一声笑:“如果你有这样的怀疑,那就把你的姐妹和女朋友们看好。”   萧扬笑容渐渐扩大:“也许我们的婚后生活,会很有趣也说不定!”   4   很快季黎和萧扬真的领了证,他们的结合跌破了身边所有人的眼镜。   小佐对季黎说:“我现在几乎怀疑你是真爱胡安生的,因为和他分手被刺激到了,所以才随便找了个相亲对象就结了婚!”   助理对萧扬说:“总经理,你这次居然没和太后大人对着干!这么轻易就和那个女孩结婚了!怎么办?我现在好担心你异常行为的背后隐藏着某种天大的阴谋!”   季黎告诉小佐:“其实我们是形婚,我只是想堵住我爸妈的嘴,他们天天催实在太烦了。”   萧扬告诉助理:“你果然是跟了我这么多年。实话告诉你也无所谓,但你要让我妈知道了你就从此失业了。我跟季黎呢,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假结婚,这样在我妈那我就可以耳根清净了。”   小佐和助理都惊呆了。   小佐说:“季黎,要么是你疯了,要么是那男的长得很好看。我猜是后者。”   助理说:“总经理,你太天真了。我猜太后大人会用大补汤把你补得龙精虎猛等着抱孙子,到时就算你的理智说不要,你的身体也会很诚实。”   和萧扬没有去理会他们说的这些东西。他们就如事先约定的那样,各自按着各自的方式生活着。季黎睡得早,主卧她用着,萧扬睡客房。   萧扬几乎夜夜笙歌,回家时总是带着一身酒气。这天回到家已经深更半夜,他晚上吃得少,喝得又有点多,胃里十分不舒服。看着主卧黑着,知道季黎已经睡了,出于婚姻合伙人之一的职业道德,他尽量把手脚放轻,然后在每个柜子里翻找胃药。   不翻他还不知道,虽然这是一个“假”的家,但季黎却把它收拾得井井有条。他捂着胃,索性不着急找药出来了,把能打开的柜门全部打开,逐个欣赏季黎的置物技巧。他记得有个日本女人因为教别人怎么收拾东西而闻名世界,他觉得下次可以叫季黎和那个女人比一比。   在厨房打开壁柜的时候,萧扬愣了愣。他看到一排码得整整齐齐的橘子肉果冻——这曾经是那个女孩最爱吃的东西。她也总是像这样一次买来很多很多屯起来,然后仍然觉得不够。当年她爱这个就像他爱她一样,再多也不嫌多。他一度以为他们会是人人欣羡的一对佳偶,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他们终究没有修成正果。   萧扬有点失神地抬手去够果冻盒,胃部的突然痉挛让他指尖蓦地无力,果冻盒“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寂静的夜,咳嗽一下都觉得声音大,更何况这样一个沉实的盒子砸在地上。   萧扬看到主卧的灯光亮了起来,随后是“吱呀”一声开门声。季黎走来厨房,萧扬捂着胃靠在厨台前抱歉地笑。   “胃有些不舒服,想找点药。”他简短地解释着。   季黎表情淡淡:“胃不舒服也不能吃果冻啊。”她捡起果冻放柜子里,再看看所有被敞开的柜门,笑了:“真像个小孩子。”   她把萧扬扶到连通的饭厅餐桌前坐下,倒杯热水给他:“我猜你是空腹喝了酒,所以在你吃药前,你应该先吃点东西。”她挑起一旁的围裙系在身上,动作优美而麻利,“你等一下,我煮碗粥给你。”   萧扬本想说不用那么麻烦,可是看到季黎切姜丝和胡萝卜丝时的动作,熟练得就像五星酒店的大厨一样——刀锋这边还是一整块,刀锋那边已变成均匀整齐地细丝,看这样手起刀落的切菜动作,真是一种享受,萧扬打住了想要制止季黎煮粥的话。   开口间,他改说:“想不到你身怀绝技。”   季黎切好丝放下刀,麻利地去淘米。   “你想不到的事,还会有很多。”她把米下锅,回头对萧扬说,慢地喝完那杯热水,粥就好了。”   萧扬听她的话,慢慢喝完一大杯热水时,粥真的好了。他从来不知道煮粥其实这么快。以前那个女孩也曾经经常给他煮粥喝,但她都是自己煮好后端给他的,他一边喝她一边娇滴滴倾诉煮粥的辛苦与不易,惹得他内心对她无限疼惜。一直以为煮粥是个苦力活,没想到其实也很容易。   季黎把煮好的粥端到他面前,又在一旁重放一杯热水一粒药,在他对面叮嘱他:“喝完粥把药吃了。”   萧扬忍不住笑:“一直以为你是个高冷的人,没想到其实你这么贤惠。”   季黎也笑:“我高冷吗?那可能是因为还没遇到能让我燃起来的人。”   萧扬跟着她笑,一边笑一边拿勺子盛了口粥送到嘴边。   他把粥吹了吹,吞进嘴里,他的表情一下变了。他愣在那里,眼底反射出的,是心头翻涌的震动。   季黎看着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萧扬嘴角溢起一丝苦笑:“这粥的味道,居然和我初恋煮得一模一样。”   季黎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自从分手后,好多年了,我再也没有喝过带着她的味道的粥。”   季黎看着他,半晌,轻笑:“你看,我刚刚说过的,你想不到的事会有很多。”   萧扬扯着复杂的微笑:“是啊!”他埋头快速把一碗粥喝光,然后举起碗递向季黎,“还有没有?”   季黎接过碗:“确定还要?”   萧扬用手指抹抹嘴角:“这味道这么多年,真叫我又爱又恨又放不下!”   季黎起身,又盛好一碗粥给他。   5   看着萧扬喝完最后一口粥,季黎问了句:“能讲讲你和初恋的故事吗?”   萧扬放勺子的动作迟疑了一秒,他皱起眉。   季黎说了声:“抱歉。”   萧扬却松开眉心,表情和肢体一起放松。“以前这是一个禁区,谁也不敢问我这个。我一直以为这个粥也会是禁区,没想到今天喝完以后才发现,我怨念的只是当年煮粥的人,而非粥本身。”萧扬抬眼直视季黎,“所以我想,我应该慢慢解除这些禁区,因为其实可能,真的没什么。”   他喝了水吃了药,带着残余的酒劲把初恋的故事讲给季黎听。一个不算很特别甚至有点老套的校园爱情故事。   他的初恋叫岳晓莹。当年上大学时,他们在隔壁相邻学校。他是他们学校的篮球队长,风云人物。有年他们两个学校一起举办篮球比赛,   他是场上主力,一场场比赛下来,名扬两所学校,隔壁友校好多女生越过院墙慕名跑来围观他。其中就有岳晓莹,她和她的同学一起来看他的比赛。比赛期间,她总是带着自己亲手煮的粥来看他,他喝着她的粥,胃和心很快屈服在她卓绝的厨艺下。他很难想象,一个学美术设计拥有不羁灵魂的女孩,可以为他洗手做羹汤,他为此感动又心动。决赛结束后,他们成为人人羡慕的一对佳侣。   后来大学毕业,他们一起出国深造。岳晓莹学的是美术设计,心和灵魂都很狂野。他们在国外待了两年,之后他被家人要求回国接于家族企业。岳晓莹不肯走,她说要留在国外继续读博。于是他一个人先回来,一边工作一边等她,等着等着却被人告知,她和她“才华出众的导师好在一起了。他不信,跑去国外,却发现一切都是真的。于是他们分手了,分得惨痛又撕心裂肺。   “于是你从此夜夜笙歌,把自己托付给酒精,再不相信爱情?”季黎轻声问着。   萧扬嘴角不羁地扬起:“你不碰,会觉得酒是个邪恶的玩意儿,一旦碰了,就会发现,它其实是个好东西。不然曹操怎么会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说完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居然有点感伤,“谁年轻的时候还没做过阳光少年呢?说完我了,该说说你了,你的初恋怎么样?”   季黎看着他,嗤地一声笑了:“你可真不吃亏。我吗?我比较惨,小时候又土又丑,因为我爸爸是五星餐厅的主厨,从小跟他学,所以我厨艺还不错,于是从高中开始,身边的女孩们就都来找我学煮东西去泡汉子,导致我身边的汉子都被她们泡光了,我也就没什么初恋可言。”   萧扬回想一下:“你好像交过男朋友。”   季黎答:“他们还算不上我的初恋。”   萧扬笑:“没想到当年厨艺最好的那一个居然被漏下了。”   季黎也笑:“说真的,我也借酒消愁过,按经验来说,你再这么喝下去,胃就快要溃疡了。最近如果可以,就少喝点,晚上回来我给你煮点东西调理一下,等好一点再出去江湖再战。”   萧扬挑起眉梢:“你借酒消愁过?能问为什么吗?”   季黎起身收拾碗筷,轻笑答:“你们是因为情人,我当然是因为没有情人!”   “你谈过几次恋爱?”   “两三次吧。”   “两次还是三次?”   “算暗恋吗?”   “暗恋当然不能算。”   “那么,两次。”   “为什么分手呢?”   “别人追我时,我不懂拒绝。别人出轨时,我不懂挽留。”   萧扬笑了,“我忽然想听听你的暗恋了。”   季黎脸上浮起了落寞的神色:“这是一个很好笑的绕口令,我喜欢的人,喜欢别人,我还得帮别人给喜欢的人煮东西。”   萧扬看着她,被绕晕在她的绕口令以及她落寞的笑容里。   6   萧扬虽然嘴巴上没有答应季黎,晚上会早点回家喝她煮的东西,但推掉酒局的次数却多了起来。   偶尔出去应酬一场,酒肉老友们不由打趣萧扬:“咱们萧大大是不是要改邪归正回归家庭了啊?”   萧扬应景地跟着他们一起开自己的玩笑:“最近胃太渣,得好好养养,养好了才能出来继续打妖精。”   朋友们哄他:“打妖精哪需要用胃啊,得用棒子!”   萧扬笑骂:“去,都一边去!我是那么容易亮出法器的人吗!”   曾经年少时,他纯情得可以上山出家,整副心肝都只跟着一个女孩跳。如今却也被时光和那女孩虐得,整日浸淫在荤段子里,染了一身放浪形骸的俗气。   当晚萧扬又喝得有点多,回到家也晚。季黎已经睡下了,客厅卧室都黑黑的,厨房却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温暖的灯光照映着餐桌上的一碗醒酒汤。萧扬的心一下变得软软的。他喝下醒酒汤,好喝的道。她的厨艺真是不错,早认识她几年,最先抓住他的胃的人,恐怕已不是岳晓莹。   他放下碗,看着主卧室的门,酒意在他胸前拱起一团火。那股火一烧起来,就开始热辣辣地蔓延开,从胸口到全身。他有点冲动地走到主卧门口,敲响了房门。   门里季黎略带沙哑的声音问他有什么事,那种被吵醒的慵懒声音让他身体里的那股火烧得更旺起来。   房间里响起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几秒后门被打开,季黎站在门里仰头望着萧扬,轻声问:“胃又不舒服了吗?”   萧扬低下头去,面孔离她极近,含着笑声音沉沉:“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你的醒酒汤味道真好,让我想起了初恋的……美好!”他的声音最后消失在她的唇上。   他走进主卧里,关上房门,把自己和她关在了同一片旖旎的窗前月光下。   7   第二天的早餐桌前,除了对面而坐的两个人外,还弥漫着几分疑似缱绻的余味。尽量优雅地将最后一口涂着自制奶酪的面包吞下而不让自己显露出过多的意犹未尽,萧扬拿起餐布抹了抹嘴角,状似不经心般那样的随便一问:“晚上我回家吃晚饭吗?”心里有股小小的雀跃。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回家吃晚饭,并且是在他们亲密无间的夜晚后,想必这应该会让季黎露出些许害羞与雀跃的微笑吧。   然而微笑并没有爬上季黎的脸颊,她只是怔了怔后,回答:“你还是在外面吃吧,我今晚有点事情。”   萧扬全不在意般地笑了笑:“OK,”起身时却不知道哪个膝盖有点用力过猛,把椅子带得差点歪倒。   一整个白天萧扬都较着劲,尽管他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和谁较劲——是因为自己纡尊降贵地弯下身段准备回家吃饭却被拒绝而没面子,还是因为在两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后更冷静的那个人居然不是他?从来月亮落下去太阳升起来之后,潇洒不忆往事的那个人都是他,怎么这回一时不察竟然被季黎占去了先机?因为几口吃的,居然就这样麻痹了理智。   萧扬纠结了一整天,最后在下班之前鬼使神差地决定去看看,季黎早上说的“晚上有事”到底是什么事。他驱车来到季黎工作的地方,把车开到她公司对面停下。过了不久许多白领开始三三两两地从旋转门里谈笑而出,他眯着眼睛对着那扇门看,看着看着,在旋转的隔箱玻璃间,他把季黎的身影从隐约看到清透。她几乎和一个男人同时旋出那扇玻璃门,那男人一副青年才俊的样子。他们谈笑风生,从神态上看,交谈并非刚刚开始,而是已经跨越铺垫阶段步入热烈状态。可想而知,在旋出来之前的狭小隔间里,他们一定挨得很近。   萧扬看着季黎上了青年才俊的车,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萧扬忽然笑了,他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吃饱了撑得有点无聊。他发动车子打着方向盘,决定去和酒肉朋友们好好享用这个寻欢作乐的夜晚。   8   晚上的酒局上,萧扬有点心不在焉。席间他的酒肉朋友之一忍不住对他打趣:“魂儿被哪个白骨精勾走了?醒醒,女儿国到了!别错过良辰美景!”   萧扬笑了笑:“去边儿的!”   另一位酒友端着杯子过来,殷切地问:“wuli萧大大这是怎么了?好久不出来,一出来就独个儿坐这儿走神,怎么的一不小心被哪个女人的青春撞了腰闪了肾为情所困了吗?”   萧扬拿起酒杯和他碰了碰,喝掉一口后,半真半假地回答:“我啊,是差点想不开要改邪归正回归家庭了,不过一想到当初结婚的初衷,犹豫一下之后我决定还是不忘初心,继续遵守婚前契约,该怎么玩怎么玩,该出来和你们鬼混得出来和你们鬼混!”   大家都端着酒杯过来,闹哄哄地响起一片声音:“别逗了萧大少爷!你纨绔得这么执着要是都能收心变成良家,我们可都得打包上山出家了!”   萧扬放声地笑,一口一口喝着杯里的酒,喝到底又满上,满上后又喝到底。   熟悉的微醺席卷上来,淡淡的麻痹感迷惑着神经末梢。萧扬摇晃着酒杯,这才是他该有的状态。   9   从那晚起,萧扬又开始很晚才回家,每天回去时都带着一身酒气。   季黎从来没有点灯熬油地等过他,为此他不知道心里是轻松还是不愤。每天他回到家时,她都一如既往地已经睡下了——卧室的门关得不透一丝她的气息,让他不得而知她究竟已经睡下多久。而每天回到家时,他也总能一如既往地看到,在餐桌上会点着一盏昏黄的小灯,灯光融融地映照着保温杯,那里面是一碗醒酒汤。   第一天时,他除了觉得醒酒汤的味道还不错外,没有发现别的什么。到了第二天,他发现醒酒汤的味道和第一天那碗不太一样。到了第三天,他又觉得这一碗和前两碗的味道全都不一样。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她做的醒酒汤,居然碗碗味道都不一样。他觉得她很神奇,能把醒酒汤做出千滋百味来。有时候他甚至有种错觉,觉得晚上喝多的动力是为了要品一品当晚的醒酒汤是什么味道的。   她做的醒酒汤虽然每碗味道都不大一样,可是有一点是相同的——它们都很养胃,也挺助睡眠。他总是睡得很沉,沉到早上她什么时候起来的,什么时候弄好的早餐,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不知道。就这样连续一个星期,她早出,他晚归,他们竟然成功地没有见到面。萧扬想一想几乎要笑了。这竟然好像是他自己在故意避着她似的。   可这绝对是个笑话,他又不在乎他们的关系,他们的婚姻不过是联合起来对抗双方家长的盾牌,他有什么好刻意躲避的。   于是他醍醐灌顶一般做了个决定,他决定周末这天下了班就回家,不叫她觉得他除了对她的厨艺有点意思之外,好像对她也有点意思似的。结果当他挑了张内容轻松的娱乐报纸,在沙发上摆了个仿佛最轻松的姿势,以无比惬意轻松的姿态看了同一版的内容差不多快要背下   来时,她却还是没有回到家来。从天色灰白到华灯初上,他轻松的姿态把他累得浑身肌肉僵硬。他把报纸愤愤甩在沙发上,再一次印证自己醒酒汤喝多了行为变得有点傻叉。   手机响起来,是酒肉朋友的热情呼唤:“萧大大,来不来?今儿这里有肤白人美气质佳的正妹哦!要不要来看风景?”   萧扬扭扭脖子咬着后槽牙:“把视野最好的位置给我留着!”他提了外套风风火火出了门。   10   萧扬到酒吧时,发现酒友们都挤在卡座一侧的沙发上,向对面齐齐张望着。他于是走到空荡荡的对向沙发上坐下,边脱外套边问:一个个的都看什么呢?”   酒友们手臂齐飞舞,整齐划一地做着“快让开”的动作:“快到这边来坐,别挡我们视线!”他们把萧扬拉到同一旁沙发上挤着坐,挤来挤去的,不是自己差点坐在别人腿上,就是别人差点坐在自己腿上。作为一个直男,萧扬差点怒发冲冠。“我问你们是来喝酒找乐的还是来玩叠罗汉的?”   酒友之一往他手里塞了杯酒,安抚他:“先喝一口压压惊!”   萧扬一仰脖子吞了一大口,酒还含在嘴里没来得及顺着喉咙往下滑,他又被酒友雀跃地拉着指向对面:“你看对面那个女神,好冷好性感啊!我们刚刚研究过她的气质像王菲,脸蛋像志玲、眼睛像angelababy、鼻子像亦菲,现在该研究嘴巴了!”   萧扬顺着酒友的指引向对面望去,隔着晃动的红酒杯和交错的人影看清对面女神的面孔时,他一口酒喷出来,对面的那个女人,不是季黎是谁?!而在她身边围前围后的那位,也正是他曾经见到过的那个青年才俊。   酒友看到他的反应,兴奋不已:“我就知道她一定是你的菜!”   萧扬一边擦嘴巴一边瞪着对面:“我口味有那么杂吗?”又是王菲又是志玲的……   酒友递他一张纸巾:“杂倒不杂,就是蛮喜欢征服,这种一看就是不好征服的,还不是你的菜?”   萧扬眯眼望着季黎和她身旁的那位青年才俊,只觉今晚的酒虽然没入喉却一样有些灼心烧肮没想到执行起婚前契约,女人比男人能更潇洒。   耳边酒友还在聒噪:“……哎,你们扑不扑?不扑我可往上冲啦!”   萧扬迅速扭头看向说话的人,微眯的眼睛在晃动的五色灯光映照下,折射出冷森森的芒。   “你呢?你扑不扑?你不扑我可要去扑了!”酒友又问了一次。   萧扬抬手拍了他一巴掌:“你敢过去试试!”他环顾酒友们一圈,“你们谁都不许过去!”   酒友们不服,打趣他:“为什么呀?你要吃独食啊?”   “就是,大家有乐子一起乐多好啊!”   “我们凭什么不能找她喝一杯一起乐一乐?她又不是你老婆!”   这句一说完,萧扬把酒杯“砰”一下放在茶几上。“她就是我老婆!”   喧嚣的酒吧里,角落的卡座一隅,一片安静。安静持续了几秒钟后,更大的喧嚣在这里爆发出来。   “萧大大,你也太纨绔了!家里老婆这么正点还出来跟我们鬼混,真是给你自己折福啊!”   是呀是呀!我家里要是有这么个正点的老婆,我天天改邪归正一百次,每天诚诚恳恳闹洞房,绝对不出来东玩西搞的!”   萧扬这回真怒了:“都一边儿去!谁再往那边看,我剜了谁的眼珠子!”   余下的时间,萧扬像个特工一样隐在角落里,看着对面青年才俊怎样抖落着浑身解数想方设法要吸引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的注意。他忽然觉得那哥们很刺眼,如果人的视线里含有杀伤射线的成分,他想那个男的现在应该已经五内俱伤了。   差不多九点的时候,他看到季黎拿起外套起身穿起来,看样子是要走了。萧扬无形地松了口气。还好她回家的时间并不太晚,看样子也没有对那个青年才俊太恋恋不舍。   看着季黎用手把头发从大衣领子里撩起来的动作,萧扬忽然发现她确实很有味道。真奇怪,他的酒友们一下就发现她的美丽了,他反而现在才刚刚醒觉。细思起来,他真是受岳晓莹的毒害太深,从她之后,看女人美丑他只会用一个标准,就是长得像不像她,像就美,不像就丑。   季黎和岳晓莹的模样,千差万别,一个高冷性感,一个甜蜜热情,他曾经沉溺于甜蜜热情沉溺到了忽略自我的地步,直到被甜蜜热情所伤,他武装出了一个放荡不羁的自我,也从此失去了品鉴其他美丽的能力。现在这能力似乎在一点点的痊愈回来。他看着季黎步出酒吧,青年才俊殷勤跟上想要相送,被她果断拒绝。   她一个人开着她那辆红色的车子绝尘而去。很好,她晚上没有喝酒。   他忽然放松下来,一直凝着力气的腿终于卸了劲。刚刚只要青年才俊上了她的车,他可立马就要冲出去了。   看到青年才俊走回到原位坐下,萧扬拉过酒友之一,利诱他:“两张澳洲十日游全包套票,你去帮我问问那帮人,明天晚上还来吗?主要是问下,我老婆还跟他们一起来吗?”   朋友颠颠地去了,一会儿之后春风得意地回来,告诉萧扬:明天还来,还是这儿。他们是公司聚会,每周周五周六都聚!”   萧扬从内怀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递给朋友。   朋友笑嘻嘻收了:“萧总手笔就是不一样,出来泡妞都随身携带套票两张!”   萧扬笑了笑。那两张票其实是他下班前一时兴起想要送给季黎的,特意装在内怀口袋里,打算晚饭过后不经意地拿给她。谁知道他在客厅里看了七八遍的娱乐新闻,也没等到她这故人归。   坐到十一点半,萧扬待不住了,他叫了代驾回家。进了屋点亮门灯,一如既往季黎已经睡下了,厨房里亮着那盏昏黄的小灯,照着保温瓶   里的醒酒汤。   萧扬笑了,他忽然觉得一晚上的惴惴和郁气都不见了。他走过去坐在餐桌前,一口口慢慢品着今晚醒酒汤的味道,是柠檬味的。酸酸的,   细品带着点回甘,再品短促的涩味里裹着绵长的甜滑,真是汤如其人的味道,越品越叫人流连。   11   第二天早上萧扬醒来时,季黎已经出门了。餐桌上摆着早餐和一张字条,季黎留言告诉他她今天不休息需要加班。   萧扬顿时觉得白日漫漫有点无聊。想要出去耍一耍,却又提不起兴趣来。想了想干脆驾车去了母上大人那里。   萧太后见到儿子后一针见血:“我可不觉得你是来给我承欢膝下的。”   萧扬往沙发上一倒:“我是来问问你到底怎么认识你那个儿媳妇的。”   萧太后被他问愣了:“把你们俩那结婚证拿来再给我仔细看看,我看是不是你们从外面电线杆子上随便找个号办来骗我的!不然怎么都结婚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和你媳妇儿是怎么认识的!”   萧扬连忙安抚母上情绪:“瞧瞧瞧瞧!又当真了,逗你玩呢行不行!你们不是业务关系认识的吗,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记得助理说过,季黎和母上大人是业务关系认识的。他家太后是某上市集团的行政总监,那么季黎也应该是他们公司的行政专员之类的吧。每个公司的行政专员一起开个什么会,也就彼此都认识了。   萧扬这边正推测着,那边太后大人用手指戳着他的额头在问:“问你呢,这幅画怎么样?”   萧扬回神,顺着太后的话抬头往墙上看,一幅太后大人的肖像画挂在那里。画里太后大人模仿着蒙娜丽莎的姿势和仪态,微笑看着画外人。   萧扬由衷感叹:“这是我见过的所有帮你山寨蒙娜丽莎的画像里,最生动逼真且有个人特色的一个!不错!”   萧太后笑骂他:“小混球,胡说什么!什么叫山寨?这叫高仿!”   萧扬耸耸肩:“你高兴就好!”然后感兴趣地问,“谁画的?”   萧太后也一耸肩,神秘地冲他笑:“我们俩都认识的人,是谁你自己慢慢猜去!”   萧扬觉得他妈妈越来越不靠谱了。   一整个白天萧扬在母上大人那里待得百无聊赖,不是东搞搞这个就是西搞搞那个,转来转去,惹得萧太后心烦,最后直撵他走“去去!别晃我了!回你家找你媳妇晃荡去!”   萧扬嗖嗖地按着遥控器,每个台的画面都从眼前惊鸿一闪,连标都没有叫老太太看清楚。   “她今天加班。”   萧太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怪不得你这么无聊,原来她今天加班。”   把头调转到让母上大人看不到表情的角度,萧扬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她今天加班,怪不得我这么无聊。”   东挨西挨的,好不容易挨到了天黑,萧扬立刻撒了欢地开车赶到酒吧去。酒友们对他出奇的积极主动表示怀疑:“你这么兴奋,是因为打算今晚要捉奸吗?”   萧扬愣了愣,拐了酒友一记后脑勺:“知道什么,今天让你们长长见识,看看什么叫女人吃醋!”   过一会儿季黎那一小帮人来了,萧扬端了杯酒站起来,酒友们以为他会直接杀过去,结果他却端着酒杯……风骚无限地走向一个火辣靓妹。那位置,那视角,想叫季黎看不到都难。   酒友们观察着季黎的表情,越观察越觉得这个女人早早嫁人真是暴殄了天物。她的反应太特别太有趣,看到萧扬逗妹子,她没有暴走反而在脸上漾起迷样的微笑。   酒友们实在好奇,派了其中一个人凑近过去直接旁观第一现场。不一会儿大家看到季黎起身去卫生间的路上,经过了萧扬和辣妹的位置时,凑上前去说了句什么话。   大家激动不已,感觉开撕的时刻到了!结果季黎错身去往卫生间时,萧扬一脸挫败颓然地端着酒杯走回来,把辣妹直接晾在那里。   大家好奇不已,追问萧扬季黎到底对他说了什么,萧扬一口闷酒把自己灌倒。见他什么也不肯说,大家把希望寄托在了后面紧跟着萧扬回来的去第一现场就近观战的小哥们身上。   小哥们回来就竖起了大拇指:“这绝对是二十四K纯金女神!这反应,这气度,绝了!简直可以写进正室如何俾睨情敌的教学手册里!”他兴奋地告诉大家,“女神去上厕所的路上走到萧大大身边儿,拍拍他的肩膀只说了一句话:胃好养肾调起来多少有点费劲,省着点用!”大家对季黎的话赞不绝口,仿佛她刚才说出来的是一条从未被揭示过的人生真理。萧扬更郁闷了。   酒过三巡,场子里的气氛和人的神经都被酒精蒸腾得热烈起来。萧扬盯着对面看,青年才俊对季黎围前围后,围得叫人直想窜上去问问他:你瞅啥?啥都瞅,谁都瞅,不怕挨削吗!想着想着萧扬端起酒杯又站起来了。酒友们问他干嘛去,他没好气地答“去泡我自己老婆!”   12   萧扬端着酒杯笔直走向季黎那一小堆人群里。彼时季黎正在礼貌地听着青年才俊卖力讲着的笑话。抬一抬眼神,她瞄到萧扬走过来,再落一落视线,好像没有看到一样。她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反而惹得青年才俊经了心。青年才俊顺着她飞鸿一瞥的眼神,追踪到端着酒杯潇洒信步而来的萧扬的身影。   他看着萧扬,萧扬也看着他,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面对面。青年才俊尴尬一笑:“真抱歉,我不接受男人的邀约!”萧扬自认为完美潇洒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连想好的气势逼人的开场白都被噎得忘掉了。   一旁传来季黎的一声轻笑。   萧扬一下来了气,酒精往脑袋上一冲,他立刻绷不住了,转头没好气地压着声音问季黎:“我好不容易挑你们来的地方让你撞见,我说你就不能吃个醋吗?”   青年才俊一听这话,立刻上来横扒拉竖挡:“你等会儿!我现在是一号求爱者,你来得比我晚,就算有什么企图也要顺着我往后排,知道吗?”   萧扬瞪他,季黎笑:“乔辉,别闹了,他是我丈夫。”继而又对萧扬介绍乔辉,“这是我同事。”   乔辉一下同时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委屈地惊呼:“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拒绝我才说已经结婚了的,原来你居然没有骗我!”   正在喝着柠檬水的季黎一下喷出来,水溅到她的衣襟上,“抱歉,我去下洗手间。”季黎说完闪身就走了,留下萧扬和乔辉大眼瞪小眼。   萧扬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这样面面相望,现在看起来倒真的像他是过来邀请男人的。   乔辉倒比他话多,先主动开了口,不过讲话内容充满了不甘心:“原来你就是夺走我们女神的那个男人!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女神很难单独约的,我费尽心思弄到设计教父的艺术展门票才约到她一次的,结果那晚还被她告知已经嫁了人,可我以为她是逗我玩的,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嫁了人了!我好伤心!”   萧扬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心里好过得不得了。他给乔辉倒了杯酒递过去,不经意般地问:“设计教父艺术展?季黎爱看那个是吗?”   乔辉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他:“她是我们公司的首席设计师,不爱看这个难倒爱看按照台本剧情发展的跑男吗?”   萧扬又给乔辉倒酒,解恨一样倒啊倒。   “你们公司的人常出来玩吗?”   乔辉喝了一大口酒消了消心头的愁,很自然地顺着问题回答起来:“偶尔吧。”   萧扬问:“通常都去哪里啊?”   乔辉说了几个酒吧的名字,“阿黎只愿意到这几个店玩儿。”这几个名字萧扬各个烂熟,都是他常去的地方。   萧扬碰碰乔辉的杯子,不动声色地逗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后,继续发问:“你为什么喜欢她?”   乔辉瞥他一眼:“这话还用问?她迷人呗!她好看呗!她与众不同呗!”萧扬在心里对这个话表示赞同。   “阿黎她和别的女孩不一样,”乔辉被萧扬引导得起了倾诉的欲望,一时有点收不住话匣子了,“别的女孩爱买衣服买包,你知道她爱买啥?她爱买慢炖锅买菜谱!我们公司那些小妖精天天研究怎么臭美怎么化妆,就阿黎,她特别认真地研究煲汤菜谱!她看起来那么冷冷的,内心却热爱暖暖的厨艺,实在是太反差萌了!不过阿黎有时也很扫兴的,出来玩不管什么时候到了九点就一定要回家去,霤打不动拧得要死!”   萧扬还要套点什么话的时候,季黎回来了。看到乔辉两颊飘着红晕,季黎觉得好笑:“你可真本事,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把他灌多了。”   萧扬耸肩:“我可没灌他,都是他自己喝的。”   乔辉晃了两晃,坐倒在沙发上:“谁、谁喝多了!阿黎你不要乱说……   伴着尾音,乔辉躺倒在同事身上晕乎过去了。   萧扬瞪眼:“这就醉了?有没有这么夸张?”   季黎学他刚刚的耸肩,“要知道,搞艺术的酒量都不怎么样。”   她低头看看时间,抓起外套穿上,“九点了,我要回去了。你玩会?”   萧扬把酒杯往台子上一放:“我和你一起回家。”   13   萧扬喝了酒,他把车钥匙放在吧台,告诉助理明天过来替他把车开到公司去,自己蹭季黎的车回家。车子滑行在夜色中的街道上,霓虹灯的光间隔着树的影交替着透进车窗玻璃,投射在季黎的脸上,明明暗暗,在静谧中跳跃出动人的韵律。   看着那交替的明暗光影下的细腻皮肤,萧扬觉得车子里的静谧快要把自己的汗给逼出来了。   他清清嗓子,开口打破这静谧,“我一直以为你是做行政的。”   季黎飞快转头瞥他一眼,神色间有着笑意:“因为我的脸看起来比较臭吗?”   萧扬觉得安全带有点勒人,他把带子往前扯松了些。   “看来是我妈误导了我。”顿一顿,他扭头看着季黎问,“那你和我妈到底怎么认识的?”难道不是一起开行政专员培训大会之类的吗?   “经共同的客户介绍,我给她画了一幅肖像画。”萧扬一下想起太后墙上那副高仿蒙娜丽莎肖像画——原来那幅画居然是季黎画的。   “所以你其实是……”   “设计师。”季黎回答出他心中的疑问。   季黎认真看着前面的路。萧扬侧头看着她,长睫微翘鼻翼挺直嘴角微微地上扬着,夜色把她晕染得格外美丽。   “不巧得很,我也是你隔壁大学美术设计系的。”季黎继续说。   萧扬愣了,心里有什么东西怦地动了一下:她用了个“也”字。他之前把自己初恋那档子伤心往事告诉她的时候,也顺便告诉过她,岳晓莹就是他隔壁大学美术设计系的。   “不可能!”萧扬斩钉截铁,“隔壁学校整个艺术系的女生我都认识,你这种质地的,我如果见过不可能不记得!”   季黎扭头冲他笑:“被你揭穿了,好吧我的毕业文凭其实是从电线杆子上买来的。”她说得似真似假的,萧扬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信,想接着追问下去时,车子已经刹停在家门口。   下车进门,开灯换鞋。萧扬抬头看看挂在客厅墙壁上的古董钟,九点半。他看到走进厨房的季黎弯腰从下面的橱柜里拿出一口锅,又起身仰头从上面的橱柜里拿出各种食材。   他站在那看着,有点入神。她忽然回头对他说:“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我习惯这个时候煲点汤了。”   萧扬“哦”一声,踱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顺手捞起傍晚时已经快要看烂掉的那张报纸,继续摆起耐心读报的姿势,只是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厨房里飘过去、飘过去、一直飘过去,直到季黎煲好了一锅汤,盛好放在餐桌上。   季黎在厨房里招呼他“等放凉一些,你就把它喝了吧,我先睡了。”   萧扬再抬头看看钟,十一点半。他有些出神她是不是,每晚都这样,九点半一定回到家里,用两个小时细细地熬一碗醒酒汤,熬得不动声色,熬得漫不经心,熬得好像这碗汤很容易喝到似的。   萧扬走去厨房,端起那碗汤,一边小心地吹着,一边用心地品着。他喝完汤时,季黎已经洗漱完进了卧室关了灯。   萧扬抹抹嘴巴走到卧室门口,抬手轻敲。   没几秒,房门被季黎从里面打开。   “怎么了?”她声音里有着欲睡前的慵懒,带着丝喑哑的声音像只到处乱抓的婴儿的小爪,挠得萧扬到处都痒痒的。   “我今天能睡这吗?”他俯下身去,额头几乎贴上她的,低低地问。   季黎笑了笑,向后退,闪开了他。萧扬心里有点发沉。却在这时,季黎又向一旁闪身,侧靠在墙壁上,把门前的空间通通让出来。   萧扬笑了,大步迈进房间里。季黎握着门把手,把门合上,嘴角噙着萧扬看不到的微微笑容。   14   白天萧扬正在公司开会的时候,收到一条季黎的短信。她问他晚上要不要回家一起吃饭。   萧扬嘴角浮起一抹笑,调出输入法敲点手机屏幕:“这么难得主动邀请我,今晚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一旁的助理看着他发信息,眼珠子惊得凸了出来。这位萧大老爷从来没在开会的时候发过信息,并且发信息的时候嘴角还带着这么一股骚到骨子里的笑容。   助理暗暗心惊地想,萧扬这次遇到的这只叫作初恋的狐狸精,那勾搭人的道行绝对是千年打底的,太后看好的那位总经理夫人这回怕是日子要不好过了。男人啊,果然都难逃初恋这一劫。   萧扬回完那条信息,等了好一会儿居然都没有收到回复。他不由有些心躁起来,开始后悔发那么多字过去干嘛,短一点、端着一点才对。   女人呐,就是爱蹬鼻子上脸,理着她她就端架子,冷着她她反而会冲过来抱大腿。萧扬试图幻想季黎抱大腿的样子,使劲儿在脑海里勾勒好情景和意境,当细节填充到了季黎表情那里时,他脑子里居然是一片空白。他实在想象不出季黎那么清高冷漠的人,顶着一副抱大腿的谄媚热情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市场总监正在上面卖力地讲着PPT,以往这个时候萧扬总是全神贯注到雷打在头上都不会动。可是今天萧扬看起来却有点心不在焉。他时不时地把眼神瞟向桌面,一副完全没有耐心听下去了的样子。市场总监越讲越紧张,终于讲到一半时,他膝头一软,扑到桌前对萧扬忏悔:“总经理,我知道这个月我们的业绩下滑了,可那是因为这个月是小月份没有三十一天啊!您相信我们,下个月我们的增长百分比一定会腾飞的!”   萧扬来不及听他说什么,因为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他迅速抓起手机。   季黎的回复是:“没什么特殊含义,就是懒得做醒酒汤了,不如改做晚饭。”   然后紧跟着又一条信息进来,这次内容很简短,季黎问:“晚上回来吃吗?”   萧扬答得飞快:“回。”   再抬头,萧扬差点吓一跳,市场总监就差趴在地上哭号了。他扭头看向身边的助理,一看之下又是一个惊颤,助理正有点痴呆前兆地半张着嘴巴看着他。   “什么情况?”萧扬小声问。   助理合上嘴巴,答:“市场总监以为正在玩手机的您是因为他们业绩有所下降所以不想听他讲PPT了,于是扑倒在地对您忏悔……”   萧扬转过去,对着市场总监一指,笑眯眯说:“快起来,PPT做得不错,继续加油!今天的会就到这吧,散会!”   市场总监一头雾水地爬起来,走出会议室时,内心忐忑无比;总经理大人没提他业绩下降的事,却夸他PPT做得好,这是想要把他调到行政部门的节奏吗……不要啊……   当会议室里只剩下萧扬和助理时,助理终于忍不住问:“说实话总经理,您今天体内思春因子的活性有点出奇的猛烈啊!”   萧扬摸摸自己的脸:“有吗?还好吧,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正人君子啊!”   助理撇撇嘴:“得了吧总经理,您不就是听说初恋今天回来了吗,整个人就荡漾成这样子了!好歹把持一下嘛!”   萧扬一下怔住了,笑容僵在嘴边,反应了一下才抓到那个敲击神经的重点继续问:“你说什么?什么初恋?什么今天回来?”   助理也怔住了,走上前去从他面前那堆资料和本子里抽出一张记事纸:“您……还没看我今早写给您的备忘录?今早有个您的好友打电话过来说,您的初恋岳晓莹女士今日回国,大家约好晚上办个接风宴给她接风洗尘,特意邀请您也去……”   萧扬看着备忘录上的字迹,上面写着时间是今晚,地点在香格里拉酒店。时间地点都有了,事件是要不要去,而人物他,深深陷入了一种说不出讲不明的情绪里。那情绪中,有愤怒,有难过,有躁动,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难以言喻的,惨淡的,夹着心痛的,对往日时光的怀念。   他还没有收拾好心情,还没有重塑出一个坚强的自己,还没有筑造出在情场千锤百炼不再受伤的筋骨,而她却要再次闯入他的世界了。他该不该去面对她呢?萧扬一早上的好心情一下变得荡然无存,心里剩下的,只有焦躁与纠结。   15   一整个白天,萧扬都在纠结要不要去晚上那个接风宴。纠结的同时,年少往事的一幕幕像电影片段一样开始一帧帧在眼前闪现。有些事他   以为他凭着努力已经忘记了,到现在却发现,那些记忆在生命里不是浮痕而是烙印,它们刻在他的骨子里,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却不能真的把它们从脑子里彻底抹去。有些东西,沉在心里,不是消失了,只是隐藏起来了,只要一个激活,就会全盘活络起来。   萧扬想着从前的一幕幕,时而甜蜜,时而心酸,时而愤怒。他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他幻想过无数次再与岳晓莹见面时的情景,他想他会视她为无物,高傲地不可一世地从她面前经过,然后听别人去描述她脸上是怎样的后悔与失落。   然而真正到了可以这样做的时刻前,他却犹豫退缩了。这么多年过去,难倒他还是这样放不下吗?   快下班前,曾经的故友同学打来电话:“萧扬,躲避不是办法,出来见见她,不为别的,为你自己找条出路,这几年你那过的叫什么啊!听说最近你还随随便便就找了个女人领证了,你这样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出来见见她,有心结就把心结打开,以后好好过正常人的日子。”故友最后还说,“萧扬,岳晓莹她离婚了。”   放下电话,萧扬怔愣了半晌:如果她过得幸福,他会愤怒。可是现在她好像不那么幸福,他偏偏一下恨不起来了。   时间逼近下班,萧扬做出决定。他拿起手机给季黎发信息:“晚上有点事,就不回去吃晚饭了。”信息发出去,好半天没有回音。萧扬心里萦绕起淡淡的愧疚。过一会儿手机终于“咚”的响了一声,萧扬飞快抓起来看。   季黎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好。”   萧扬忽然又觉得有点放不下季黎这边了。   16   季黎下午特意早下了班,去菜市场买了菜回家。   萧扬发来信息的时候,她洗好了一堆菜正在切。看了眼短信,她拿来一个洋葱切啊切,切得呛出了眼泪来。切完她放下菜刀,打开水龙头冲冲眼睛里的辣气,回了个“好”字过去。然后她没有就此停下来,她继续洗菜切菜,认认真真准备着晚餐。   一道道菜慢慢地做,做完最后一道时,第一道菜已经凉了。外面天色已经全黑,季黎在心里希望在她做菜的过程里,时间已经走到十一点附近。然而看看表,新闻联播也才刚刚播完,连八点钟都不到离他回来,且早着呢。   季黎起了瓶红酒倒了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放在对面萧扬的位子。拉开椅子坐下,她端起自己这杯酒,凑到对面碰了碰那个无人拿起的杯子,轻声说:“祝我生日快乐。”她仰起脖子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拿起筷子,每道菜慢慢慢慢地吃上一口,全尝过一遍后再看看墙上的钟,也不过才八点一刻。她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慢到她以为周遭都在静止,只有她自己是在时间轴上移动。   寂静让人格外无聊。她拿起手机打开朋友圈,刷新一下后,一张图片跃入眼中。图片里,一群人众星拱月地围在一个女人身边。那女人她熟得不能再熟。那是她的大学同学,上学时住在她隔壁的宿舍,有一天非拉着她一起去邻校看篮球比赛、赛场上她一下就被对方前锋迷住了,一颗心陷落得又快又彻底。她的同学不知道是否看穿了她的心思,总是调侃她,还说帮她去给那个小伙子送粥。结果送着送着,他们就在一起了。其实她也没什么好耿耿于怀的,当时同学的外形真是甩了自己好几条街,换谁都会选她不选自己。当时的她真的太普通了,普通到如今那个小伙子恐怕都不记得他前女友身边曾经还有个戴着眼镜和牙套的同学。   一别多年,这个女人依然美丽且多了妩媚的风韵。她自己呢?矫正了牙齿,摘掉了眼镜,如果不去和那位美丽的旧人相比,她也是脱胎换骨充满自信的。只是人总是在面对曾经时,最怯懦。看着图片上的女人,那股怯懦丝丝缕缕爬上季黎的心头。她把图片拉大,仔细看着那个女人,以及坐在她旁边的萧扬的脸。   17   再与晓莹见面时,场面居然没有萧扬预想中那样尴尬。萧扬不知道是自己最近几年放荡不羁的生活起了效果,还是人奔中年,心态有了变化,所以导致再见面时,他居然没有预想中那样嫉恨难平和愤世嫉俗。   大家起哄让他坐在岳晓莹身边,他仔细想一想也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坐就坐了。   席间有人透话岳晓莹已经恢复单身,有意撮合他们重修旧好,其他人跟着起哄。他看向岳晓莹,她两只眼睛还是那样溢满风情,在众人的起哄中脉脉地看着他,看得他不由自主想起隔着多年时光的曾经。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席散时岳晓莹要送他,他笑了,从手指上摘下结婚戒指举到岳晓莹面前晃了晃:“看到了吗?我家里有人。”   他看到岳晓莹蹙起眉心眼中闪过受伤。他把戒指揣进衣服口袋,笑容更大了。   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家里漆黑一片,以往厨房里亮着的那盏小灯,今晚却黑寂在夜色里。没有光,一切都显得有点冷。萧扬把厨房的壁灯点亮,餐桌上空空如也。   今晚,没有醒酒汤。   他扯了领带松了衬衫领口,还是抑制不住胸口涌起的那股闷,索性闭了灯,晃进客房里一头栽倒在床上。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居然是岳晓莹发来的信息。   她说:“我知道你就是随便找了个女人领了个证,因为你连婚礼都没有办。所以萧扬,我还有没有机会,和你重新开始?”   萧扬没有回她,按灭屏幕把手机甩到一旁。他有点乱,他不知道自己对过去对她是不是放下了,他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重新开始。   第二天有会议,萧扬早早起来洗漱后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临出发前他走到季黎睡着的卧室门口,手举起来,又放下,停了一下后,终于打消了和她照面的念头。他拿起公文包走了,大门关闭那一瞬,季黎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卧室的门。   她走到客房里,萧扬昨晚脱掉的衣服堆在地上。她走过去捡起来,把它们抱在胸口使劲吸了口气。重重的酒气外,还有股若有似无的香   水味,是岳晓莹最爱用的那种牡丹花的味道。   季黎木然地把衣服拿开,手指划过口袋时,触到里面的小圆环。她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了那枚本该戴在萧扬手上的戒指。虽然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说,并不是真正的结婚,可是自打领证以来,为了防止老太太突袭,戒指每天他都戴着的。   今天他却摘下来了。   季黎苦笑着把衣服放回到原来的地方。或许命里他就不该是属于她的,所以不论她默默努力做了多少事情,她还是打不动也留不住他。   18   下班时,萧扬竟在公司大厦外的停车场看到岳晓莹。   让助理先走,转头对岳晓莹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岳晓莹楚楚地笑,风情不减当年:“可不可以一起坐一坐?”看着那副充斥了整个青春的笑容,萧扬终究狠不下心:“去哪坐?”   岳晓莹开心极了:“去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大厦顶楼的咖啡厅,好不好?”   萧扬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走吧。”   坐在咖啡厅里,萧扬听着岳晓莹讲述着她这几年的境遇。很奇怪越听越平静,越听下去越像在听一个不相关的人在讲着和自己无关的她的生平履历。   期间手机响起,是太后来电,萧扬说了句“抱歉”便当着岳晓莹的面接起来。   太后在电话里问他:“你有没有给季黎准备生日礼物啊?哎哟昨天是她生日,我给记错了,记成今天啦!我打她的电话打不通,打到她公司她同事讲她去给什么大厦画设计图去了,那里信号不好,回头你帮我告诉她我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哈!喂?喂?听得见吗?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打给谁信号都不好……”电话就这样挂掉了,萧扬还没来得及讲一句话。   原来昨天是她的生日,怪不得她那样主动地邀请他回家去吃晚饭,那是她唯一的一次主动。然而他却……   萧扬变得有点烦躁起来。   岳晓莹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他点点头:“今天就坐到这吧,有话改天再聊。”   岳晓莹面露不舍地轻声说好。   电梯人多,从扶梯下楼时,萧扬心里想着要补给季黎什么礼物呢?岳晓莹忽然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她轻轻地说:“萧扬,听他们说你变了好多,是因为我吗?现在我回来了,你别再堕落下去了,好不好?从现在开始,让我来弥补我所犯过的错误吧!”   萧扬听着她的这些话,忽然有些愣神。这些年他的确为她变了很多,变得放荡不羁,变得玩世不恭,变得视爱情如粪土。可是最近这种变   化好像有了收口的趋势。所以,他需要她来弥补什么吗?他有点茫然地抬了抬眼,不经意间竟看到对面上升的扶梯上,正站着季黎。她手里抱着一长卷的设计图,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似乎已经看了他好久了。   她那副笑容忽然让萧扬的喉咙口有些发紧。有一瞬间,他真想冲到她那面去解释点什么。可是一瞬后,他又有些茫然起来。他需要解释什么吗?他和她,在她眼里不过就是契约婚姻的关系吧,不然她怎么会笑得那么云淡风轻。   电梯一上一下地错开了,他们两个人也变成了两个背道而驰的身影。   19   和岳晓莹分开后,萧扬有点心神不宁,他打起精神先去商场买了条丝巾做礼物,然后回了家。   到家时,季黎已经在了。她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见他回来,她关了电视,冲他招手,从容平淡得像是甲方乙方汇聚在一起谈什么合作项目。   他换好鞋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季黎微笑着,从身边拿出薄薄一小叠打印纸,连带两枚婚戒一起,放在茶几上推到萧扬面前:“她就是你的初恋吧?”她笑得温婉得体,嘴角扬起的弧度完美得无懈可击,“所以恭喜你,获得重新追爱的自由!”   扬从她脸上调转眼神低头看,映入眼帘的几个字是:离婚协议书。   萧扬猛抬头看向她。她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灿烂得让人有些窒息,思绪纷纷乱乱地堵塞在脑子里,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当晚季黎从家里搬了出去。   萧扬躺在客厅沙发上,地上凌乱地摊着一条丝巾。他拿着离婚协议端详了好久,没有签字,甩到一旁。没有一丝人气的家里,让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然而就算这样寂寞,他却再也提不起出去喝酒找乐的兴致。   那些酒友们发信息过来叫他好几次,他都没理。手机再有信息进来时,他烦躁地想关掉电源。结果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闪进来的信息   内容是:“萧大大,那天那个青年才俊在对你老婆献殷勤呐,你到底来不来啊?”   两秒钟后酒友发来现场图片,那个叫乔辉的正两眼放光地盯着季黎看。萧扬怒了。他还没签离婚协议呢,就有人来撬墙角了!他像被晒干了的死鱼忽然遇到了水,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抓起外套奔出门去。然而路途不顺,单行窄路上恰逢交通事故,等道路通畅,萧扬终于飙车到酒吧的时候,酒友们遗憾地告诉他:“你老婆十分钟前已经走了。”   萧扬一下变得无比惆怅:“她一个人走的?”   酒友讪笑呵呵:“怎么可能……”   萧扬咬着后槽牙.“那男的送她?”   酒友翻翻白眼:“那男的快被你老婆灌吐了,怎么送她?是你老婆送那男的!”   萧扬愣了愣:“她灌那男的干吗?”想酒后什么他吗?!   酒友再翻翻白眼:“那男的太他妈能哔哔了,换我我也灌醉他,耳根好清静!”顿了顿,酒友眼睛里闪烁着精光间,“萧大大,你和你老婆……情况不太对呀!”   萧扬不理他,坐到沙发上开始喝闷酒。不知不觉喝得有点多。手机里忽然跳进一条信息,萧扬拿起看,是岳晓莹发来的,她说自己还住在原来那间房子里,等着他有空去坐坐,她的门随时向他打开。   萧扬心头烦乱,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情绪支配,他叫了代驾直驱岳晓莹的住处。   他的出现叫岳晓莹的脸上铺满了意外和惊喜。岳晓莹把有点晃的他扶进屋里沙发上坐下。萧扬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还和从前一样。其实和岳晓莹分手后,他回到过这间屋子一次,那一次看着眼前的一切摆设,他心如刀割,仿佛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在凌迟他。那次从这里出去后他就把钥匙冲进了下水道。曾经想过再也不要回到这屋子里来,因为会伤得他体无完肤。然而不曾想,今天还是再次回来了,并且更让人意外的是,再看这房间里的一景一物,他已经没有从前那种刻骨的疼痛。仿佛最凛冽的寒风已去,余下的已是娓娓徐徐的暖流,再擦肩拂过时,没有疼痛,只余沧桑。   岳晓莹轻声问:“想喝点什么?”   萧扬无声叹口气,叹掉那抹不再让人疼痛的沧桑,对岳晓莹说:“我喝多了,你去给我煮碗醒酒汤吧。”   岳晓莹欢喜地答应着,奔去了厨房。萧扬听到厨房里传来一阵纷乱杂沓的声音,从声音上判断,岳晓莹有点手忙脚乱。萧扬暗暗想,她是出国年头太多,厨艺有些生疏了吧。   等到岳晓莹端着一碗醒酒汤过来,萧扬看着她,回想着过去,只觉沧海桑田四个字,再也不是死板的四字成语。   他端过来喝了一口,然后他笑了。   岳晓莹问他笑什么,他用勺子舀着汤,笑着说:“你现在煮东西的味道真是比过去差得太远了!”   也笑起来,挨在他身边坐下:“所以你知道我当年为了你,岳晓莹煞费了多少苦心吗?我根本不会煮东西,但为了接近你,每次我都厚着脸皮到隔壁宿舍去找我同学帮我煮粥带给你,我那个同学她爸爸是星级酒店的主厨,她从小就很会煮东西!”   萧扬怔了怔。当年去国外以后,他们住在一起,但那时学业繁忙,他没有要她烧东西给自己吃,都是叫了家政阿姨来做饭。导致他竟到了现在才知道,他曾因为厨艺爱上的女孩,竟然并不会煮东西。   他有些失神:“呵!原来那些不是你煮的。”他舀着汤,思绪渐远,“怪不得呢,我觉得我老婆煮的醒酒汤的味道比你现在煮的这个,要更像过去那个味儿。   岳晓莹面色沉了沉:“我能问问……你老婆,叫什么名字吗?”   萧扬放下勺子,回答:“季黎。”   “季黎?”岳晓莹的声音忽然扬高了八度,“龅牙妹?”   萧扬扭头看她:“龅牙妹?”   岳晓莹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龅牙妹!就是当年我去看你比赛时,陪我一起去的那个女生,戴着眼镜,龅牙的那个!”   萧扬心念一动。   “她就是大学时住在你隔壁宿舍、爸爸是主厨自己从小很会煮东西的那个人?”   岳晓莹狐疑地点头:“是的……你居然娶了她做老婆,没想到你现在的审美……”   萧扬没理她,他闭上眼睛,许多片段从眼前呼啸而过。他摒除酒精的影响,快速整理着这些片段。季黎就是当年那个住在隔壁的龅牙妹。   他曾经问她:“我忽然想听听你的暗恋了。”   而她说:“这是一个很好笑的绕口令,我喜欢的人,喜欢别人,我还得帮别人给喜欢的人煮东西。”   萧扬睁开眼,拿起外套起身向外走。   岳晓莹在他身后叫,问他怎么了,他头也顾不上回,只是拿起手机骚扰太后。   “妈,季黎家住在哪,你知道吗?”   20   萧扬叫了代驾,一路飞驰到季黎家楼下。   他砰砰砰地敲门。他已经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在夜晚给邻里制造出太大噪音。然而他还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神经末梢的躁动。   门终于被打开了,他觉得自己敲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而实际上也许只有几下。   季黎站在门里,淡淡挑着眉问他怎么了。   他一把把她推进屋去,自己也跟进去,关了门,把她抵在墙角,尽量压抑不让激动的情绪冲颤了嗓音:“你别老表现得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我告诉你我全知道了!你从上大学起就暗恋我对不对?结果我跟岳晓莹好了!然后你替她熬醒酒汤、替她熬粥、替她做一切好吃的,为我,对不对?然后默默看着我们俩爱得死去活来,你就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吃醋喝酒胃溃疡对不对?”他忍不住晃了晃她的肩膀,“你一直都在吃醋,对不对?!”   季黎看着他,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肃然与认真,她看着他轻轻地答:“对。”   萧扬那一肚子要说的话,一下子再也说不出来了。他愤愤地喘了两口气,冲她狠狠地吻过去。   松开时,他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离婚协议让我撕了,你老老实实给我生孩子吧!”   21   午后的阳光从玻璃窗里照进来,把坐在窗前的人晒得懒洋洋地。   季黎摸了摸凸起的肚子,感受着小宝宝的心跳。沐浴着金灿灿的阳光,她眺望着窗外碧空如洗的景致。一切都很美好,除了正在抱着她大腿哀号的萧扬有点煞风景。   那家伙正在抱着她的大腿嗷嗷叫:“老婆,我发誓我是为了让你吃醋才去酒吧的!我要是摸了别的小姑娘的小手了让我从此ED!”   季黎把眼神从窗外收回来,抬手摸了摸萧扬头顶:“好了我知道了,乖,起来吧,你助理来了。”   萧扬利落起身,刚刚脸上痛悔不已的表情立刻一变,威严无比地从助手手里接过文件签了字。   助手一脸呆滞,完全没有消化刚刚看到的景象,讷讷地惊问:“总经理您以前说过男的要是混到这份上还不如一头磕死来着……”   萧扬把签好的文件摔回给他:“快滚!再多说一个字我开除你!”   季黎坐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不禁摇头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有着无比温暖的幸福。   第五章/把手交给我   ——————————————   女儿问她最糗的事。她说:大学时姐妹遇到负心男,我冲到那男的宿舍用尽毕生所学去损那人。可那人没羞没臊,我越损他他越笑。直到有人敲门喊老师报告,我才发现自已跑错了楼,进了教员宿舍,偏那老师刚毕业,很年轻,我就骂错了人。女儿惊厥然后呢?她笑:然后,你就是那学校校长的女儿了呀!   ——————————————   1   顾青青一回到宿舍,就看到室友兼闺密赵雅在伤心地一边哭一边抽搐,宿舍另外两个姐妹在一左一右劝导着她。   顾青青连忙问:“我就出去上个自习,一回来孩子怎么变这样了?”   室友一愤慨不已地替哭抽抽的赵雅回答:“还不是李星那个败家犊子!”   顾青青一头雾水:“李星是谁?”   室友二抢答:“就是小雅雅新交的那个神秘男友!”   顾青青想了想:“传说中建筑系系草那个吗?他怎么了?”   室友一情绪饱满地恨恨补充:“他劈腿!”   顾青青把书本往桌上一摔:“他住哪个楼?!”   赵雅抽抽着断断续续地说了个房间号:“三、三零二!”吸了下鼻涕后,她又蹦出三个字来,“一号楼!”   顾青青“嗖”地转身出门,留下一闪而逝的背影和气壮山河的回音:“等我去扒了他的皮!”   2   顾青青一路奔向校园门口。这学期他们刚搬来新校区,对新的校园地形她还不大熟悉,路上她飞快地思考了一下,一号楼通常应该是最贴墙边的。于是她冲进了挨着校园大墙的第一栋楼。“腾腾腾”上到三层,找到第二个房间,门虚掩着。   本着先礼后兵的战略,顾青青敲了敲门,不等里面那声“请进”讲完,她已经推门而入。飞快地扫了一眼房间,顾青青冷笑。还真是个纨绔子弟,居然睡了个等级豪华的双人宿舍。再抬头瞄向屋里侧身坐在书桌前的男人,顾青青立刻横眉立目。   她最看不上这种长了一副好皮囊就臭不要脸招蜂引蝶的男人,长得好看了不起吗?看人的时候桃花眼扑棱扑棱地翻什么翻?伤起小姑娘的心来咔嚓咔嚓地没人性,简直欠教育!   怕认错人,顾青青还是耐着性子梗着脖子问了句:“你贵姓?”   书桌前的男人把钢笔扣好放在桌上,彻底转过身来正对着顾青青,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抱起胸翘起二郎腿:“免贵,姓李。”   顾青青深吸口气。就是这渣男,没跑了!   3   顾青青连珠炮似地轰着渣男。她口才好,嘴巴又毒,平时夸人能把人夸疯,损人也能不带一个脏字地就把人给损哭。然而这次她遇到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怪物,没羞没臊得连她自己都要送出个大写的服。   对面那个渣男,不仅不因她的谴责而羞耻,反而在她喷了他十分钟以后,居然在嘴角泛起了很诡异的笑容。她更努力地措了点更狠的词儿骂他,谁知道她越骂他越笑。   顾青青受不了了,一拍桌子问:“你笑啥?!还有没有点羞耻心哪你?”   渣男笑容一绽,简直桃花盛开,顾青青在心里忍不住又大骂了句“孽障”   “你是哪个系的?中文的吗?太出色了!十分钟没磕巴一句,没说过半个重复的词!”   顾青青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我说你这人,没皮没脸得也是没谁了!别人谴责你的时候你能不能走走心惭惭愧?”   渣男看着她笑得妖孽至极。   顾青青真想冲上去抓花他的脸!   正酝酿下一番更毒的损话时,顾青青听到身后有人敲门,她回头,看到一个男生立正站好,冲着门里那个渣男叫:“报告!李老师,您找我?”   李……老师……顾青青慢慢回头,看着“渣男”,迟疑地发声:“你……是‘李老师’?!”   那桃花眼的男人笑得跟成了精的公狐狸一样,“有什么问题吗?”   顾青青无法相信地瞪大眼睛:“你、你是……”   “建筑系任课讲师兼导员,李梓正。”“李老师”字正腔圆地回答。   “这栋楼是……”   “单身教师宿舍。”   “男、男生宿舍一号楼……”   “挨着学校大墙的第二栋。”   “我、我、那我……”   “是的,同学,你、你、你认错人了!”   顾青青的白面皮上“腾”地一下着起了火。她颤抖着说了声“老师对不起!”和“老师再见!”,捧着脸撒丫子跑出见鬼的单身教师宿舍楼三零二室。   身后飘荡着讨厌的“李老师”忍俊不禁的笑声。   4   顾青青在见鬼的单身教师宿舍楼下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深吸气,再呼气,反复几次后,她催眠自己把刚刚的经历翻篇。抬起头挺起胸,她决定继续勇往直前,一定要去把渣男教训到羞愧欲死。   她提口气,撒腿冲向挨着校园大墙的……第二栋楼。在她身后跟一道颀长身影。那道身影飘荡得不紧不慢地,活脱脱一副准备凑热闹看好戏的姿态。   顾青青这回总算走对了门损对了人,她的口若悬河吸引来一众男生围观,男生们差点听直了耳朵,因为她措辞精巧和损人奇绝。她这回损人的内容更丰富了,讨伐的主题除了“劈腿之渣”以外还加上了“你说你姓什么不好非要姓李?你让多少姓李的人一起跟你背黑锅你知吗?李白爱酗酒纯是因为被你愁的!”中文系男生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叫了声妙。   “你说你除了劈腿连累别人还有什么人生价值吗?哦对,你的价值全是负号,不加个绝对值都出不来个数!”数学系的男生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响起掌声。   角落里,李梓正看热闹看得直乐。   李星脸上着起气急败坏的怒火,他被顾青青噎得除了“你、你、你”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嘴巴跟不上,他急得用肢体往前冲起来。   顾青青也不躲,一挽袖子本本分分地等着撕架。   一旁看到男女体态相差悬殊的李老师终于收起笑容不再看热闹。   在李星离顾青青只剩几个拳头的距离时,李梓正步伐诡异地一晃就晃到了两个人之间,他不着痕迹地挡在顾青青身前握住了李星瞬时到达的拳头。   “大白天的,都干什么呢?是不是等着我挨个儿查你们内务呢?”他甩开李星的拳头,表情肃厉,“我们建筑系的学生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说不过人家就要上手了!”   李星一脸委屈:“老师,这小娘们的破嘴,让你上你都整不过!”   李梓正狠瞪着他:“回宿舍去!别给建筑系丟人了!”转头又看向顾青青,眯了眯眼问:“这位同学还不走是不是不太想走?那不如我就在这楼里给你安排一张床位?”   顾青青说不上为什么,平时锥子都扎不透的脸皮一下就红了。   5   顾青青回到宿舍告诉赵雅给她报仇了。赵雅擦干脸上的泪痕凑过来搂着顾青青的脖子说谢谢。其余两个人感兴趣地问顾青青报仇的具体过程,顾青青企图只从走进男生宿舍楼那部分讲起,结果被室友们发现了漏洞。   “不对,时间对不上,按照你的语速,说完这些话还有好长时间,这段时间你在干吗?难道干站着听李星哔哔?不对不对,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事发生过!”   顾青青叹气,每当这样的时刻,室友们的数学总是显得那么拔尖。没办法,顾青青只好把走错楼、骂错人的惨痛经历描述了一遍。室友们先是笑炸了,等反应过来后马上又惊呆了:“等等!青青,你说的是建筑系的李梓正李老师?”   顾青青点头,室友捧着脸咆哮:“天啊!你居然臭骂了李梓正!天啊!你不知道他现在是全校女生如狼似虎盯着的鲜肉美男教师吗?自从他出现,一切校草系草全都直接变成草上灰了你知道吗!而你居然骂了他?青青你千万别把这事儿说出去,不然你明天被他们系女生手撕一万次以后还要被全校女生手撕,而全校女生手撕完之后,还有我们!”室友们摩拳擦掌,连刚哭过的赵雅的眼神里也闪过了几抹幽幽绿光。   顾青青惊呆了:“吃疯药了吧你们?为了一个桃花眼,你们这群小蹄子是要造反啊!”   6   顾青青学的是园林设计,听起来青翠葱葱的专业,专业课老师却是一群白发爷爷,慢声细语的腔调,讲起课来那叫一个催眠。顾青青最怕上设计课,因为这门课的老师爷爷得厉害,顾青青逢听必睡。   这天的设计课在早上一二节,顾青青头天晚上熬了夜,早上很挣扎地尝试着起床,但是失败了。于是她决定逃掉设计课补个觉,答到这件事就交给了赵雅去做。结果约莫第一节下课的时间,顾青青被赵雅的电话吵醒。   赵雅在话筒里的声音有种变态的兴奋:“青青,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你的人缘太好了,老师一点名,除了我还有三四个人都给你答到,甚至还有隔壁班追你的那个男生;所以坏消息就是……你露陷儿了!”   顾青青揉揉眼,咕哝:"露陷儿就露陷儿吧!”大不了扣个2分平时分。   “不过还有另外的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赵雅的音调高扬得几乎有了一种鬼魅感,“好消息是,老头从这节课开始退休了!我们换了新的设计老师!他名字叫作,李、梓、正!”   顾青青念了遍名字后,“腾”地瞪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你说他叫啥?李梓正?!”   “是的呀!所以青青啊,坏消息就是……你完蛋了!帅帅的李老师让你下课后去办公室找他呢!”赵雅兴奋的语气里完全听不到对室友闺密的同情,“青青其实我们好想替你去受课后单独面见的惩罚呀!”   顾青青披头散发一脸呆滞地掐断电话。   7   顾青青挣扎了一上午,终于在午休时壮士断腕地踏上了去教员办公室的路。   忐忑地敲了门进了屋后,她在心中对上帝激动地大叹一声“天助我也”——教员办公室里只有李梓正一个人!   顾青青因为不用在太多老师面前丟脸而有点小开心,这点小开心在她走向李梓正的时候一不小心蔓延到了脸上。她站定在李梓正面前,小声叫了声“李老师”   李梓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放在桌子上,手指一二三四四三二一地敲着桌面。   “这位同学,从你表情上来看,你好像没有因为逃课而感到愧疚。”桃花眼笑得亮晶晶的李老师开了口。   顾青青怔了怔,窃喜的表情僵在脸上,样子蠢极了。   李梓正抬手搓了搓嘴角,搓掉差点要上扬的弧度:“顾青青,五个同学替你答到,其中还有一名男生。你是人缘太好还是仇人太多呢?”   顾青青低下头,看起来充满羞愧的脑瓜顶底下,实际却是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猪队友,注定孤独一生!”   李梓正又敲敲桌面,顾青青抬起头,表情已经切换到追悔莫及。   “李老师,我错了!您给我个机会让我重新做人吧!”   李梓正把手架在下巴上一副思考的样子。   顾青青看着他青葱长白的手指,眼神有点发直:妖孽啊,长了这么完美的一双手,简直让她这个手控有点把持不住。   “这样吧,”妖孽开了口,“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李梓正从身边拿来摊开的课本,课本里还夹着一张白纸,“这是今天讲的内容,你把这道课后作图题解出来,解出来了说明你不用来听课也会做,今天的事就一笔勾销。”   “要,要是解不出来呢……”顾青青不承认自己刚刚的问话里有丝颤抖。   “给我擦一个学期黑板。”   “是上课前擦,擦黑板吗……”顾青青想好了,这活交给替她答到那个猪队友小伙就好了。   “是以后每节课我在前面讲,你在第一排边上坐着,我敲敲黑板,你就上来给我擦干净。”李老师笑得春风拂面,无比和蔼可亲地回答。   “李老师,我怀疑你有公报私仇的嫌疑!”顾青青挣扎。   李梓正的桃花眼笑得弯弯的。“有就有吧,谁让我正好有这个权力呢!”   顾青青咬着后槽牙拿起书本笔尺走到一旁空桌位前坐下。半小时后,她抬起头,尽量不让自己的口腔做出咬牙切齿的动作。   “李老师,请问黑板擦到哪里去领?”   8   现在差不多全校学生都知道,园林设计专业有个女生因为旷课且叫了五个枪手同时答到而被花美男教师惩罚每堂课擦黑板。很多女生对此表现出欣羨,这些女生中包括顾青青的三个室友。   顾青青对这个肤浅的世界表示绝望:“你们三个只知道看脸的变态!”   她给李梓正已经擦了快一个月的黑板。她总觉得李梓正是故意把她给板书写得巨大,这样很快一个板面就被写满,然后他气定神闲地站在讲台上对着黑板敲一敲,她就得跟旧社会卖给了地主老财的苦命丫鬟似的赶紧冲到讲台上以最快的速度擦干净黑板。   最开始时,她在上面擦黑板,下面鸦雀无声;后来她在上面擦黑板,下面唏嘘不断再后来她上去擦黑板,下面会叽叽喳喳起哄;而现在,形势已经发展到她只要上去擦黑板,下面的同学们就会自发地集体鼓掌。   顾青青很纳闷地问赵雅大家为什么要鼓掌,赵雅说:“因为被你擦黑板的速度惊呆了。你没发觉吗?你以前擦黑板需要一分钟,现在只需要十秒!青青,你是个奇迹!当然,别忘记感恩李老师,是他缔造了你这个奇迹!”赵雅的话气得顾青青差点把黑板擦吃掉。   不知不觉到了期末平时的设计课上,顾青青主要精力都用在与桃花眼和黑板的对抗上,而她的室友们上课时间精力主要都用在对花美男老师美好颜值的欣赏上。所以顾青青和室友们有着共同的特点——画图技能是个渣。   考试前一周,室友们对考试感到走投无路,于是怂恿顾青青去李梓正那里套题。   “青青啊,你怎么说也给李美男擦了一学期黑板,粉笔面子是白吃的吗?冲这一点,你去跟李美男套题,他一准告诉你!”双赵雅真诚地鼓励顾青青。   “是啊是啊!青青你去一定没问题!姐妹们的未来靠你了!”室友一二跟着附和。   顾青青把脚一跺,壮士断腕般地踏上了去往李梓正办公室的路。   教员办公室里,顾青青涨红着脸低着头。她刚刚对李梓正提出了“希望李老师看在我为您擦了一学期黑板的分上帮忙给我画个考试重点吧”的要求。等待在寂静中渐渐变得让人焦灼。顾青青脖子都快垂断的时候,李梓正终于开了口。   “抬头。”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让人猜不透讲话人的想法。   顾青青慢慢抬头,小心翼翼瞟向李梓正。他微微眯着眼,嘴角好像翘着又好像没翘,一副略显讥诮的表情呈现在脸上。   “我是不是有哪里让你误会了,令你觉得如果是你来提出要求的话,我就会给你押题?”李梓正的声音不疾不徐,顾青青把他这番话听在耳朵里,觉得莫名羞臊。   她的脸烧得快要能摊熟鸡蛋。她缩着肩膀讷讷地道了声:“谢谢老师!老师再见。”就要往外走,却被李梓正一嗓子给叫住。   “站那,让你走了吗?”李梓正用手指敲敲桌子,“回来!”   顾青青灰溜溜地走回来,紫茄子色的脸上挂满问号。   李梓正把课本丟到她面前:“说说哪里不会。”   顾青青颤巍巍地翻到目录页,手指头从上往下划拉一遍,没有一章落下:“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李梓正气笑了,打断她:“你还是直接告诉我你哪里会吧!”   顾青青颤巍巍地把书合上,眼神在屋子里乱瞟不敢跟李梓正对视。   “都不会?你可真行!你上课都干什么了?”李梓正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顾青青嗫嗫嚅嚅讲了三个字:“擦黑板……”   “噗——”李梓正一口水喷了出来。   9   李梓正抽了张纸巾擦干嘴巴,对顾青青说:“离考试还有一星期,这星期你每天晚上六点到我那去,我给你补课补到九点。之后你能考多少分,就看这星期你能释放多少悟性出来了。”   此后每天晚上顾青青都被抓到李梓正那里,展开地狱般魔鬼做题模式。李梓正给她出的每道作图题都很变态,在脑子里构想立体构图方案想得顾青青头都要炸了。顾青青觉得她这辈子从来没活得这么3D过。   不甘心只有自己沉浮在水深火热里,顾青青每天回到宿舍都会把李梓正给她出的题丟给室友们,并凝重地告诉她们:“这题必考,做吧!”于是室友们便抓耳挠腮地跟她一起沉浮在水深火热里。   一星期之后的考场上,当顾青青拿到试卷后,双眼一瞪嘴巴张成O形,喔喔喔,这些题,她居然都会做!李梓正虽然没有给她划考题范围,但是他每天晚上逼她做的那些题全是考试的类型题!   考试结束后,顾青青刚回到宿舍,就受到了室友们的集体跪拜。   顾青青忙豪迈地拍着胸脯说:“这些都是小事情,不用谢不用谢,都起来吧,哈!”   室友拉住她挥得张牙舞爪的手臂:“青青,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谢你,我们是拜你牛叉!出了考场我们听人说才知道,自打李美男到咱们学校来当老师,就从来没给人在考前划过题!据说去年有个如花似玉的绝色师姐,吊带都穿得细成头发丝儿了,去李美男那也照样连根基准线都没问出来!而你!纯爷们青青你!你居然做到了!青爷,请收下我们膝盖!”   顾青青一头黑线地望着室友们。她其实就是想找她们跟自己一起水深火热的,没想到大家点正儿,竟然集体浴火重生了。   10   期末考试结束后与放假之前,学校组织了一次爬山活动,两个系为一个行动单位。顾青青所在的园林设计系建与筑系被划分到了一起,而活动的负责人好巧不巧就是李梓正。   顾青青对此次运动的积极性不是很高,爬山那天她走在队伍后面,不紧不慢懒洋洋地跟着,试图寻找机会开溜。蹭到半山腰,她左顾右盼观察敌情,想看看李梓正在哪,自己是否有偷懒的机会。忽然耳后响起一道幽魅的声音:“在找我吗?”   顾青青被这道熟悉的声音惊得差点跳起来。她慢慢回头,讪讪笑着叫了声:“李老师,哈哈,是你啊……”   李梓正学她的笑:“哈哈,是我啊,怎么的,想溜?”   顾青青笑得脸都要僵了:“怎么可能,我这么高的觉悟怎么会干那事!”   李梓正呵呵地笑:“我就没在你身上瞧见过高尚这俩字儿!”   顾青青不干了:“李老师,之前我是顾忌你给我的考试成绩打不及格,我就没好意思跟你展开毒嘴模式,但现在不一样了,试已经考完了,你要是再有压迫我可就要反抗了!”   李梓正挑一挑眉,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话:“考卷的分数是出来了,但平时的表现分我还没算呢。”   顾青青立刻就萎了。平时成绩占到百分之四十,李梓正一个不高兴她正好直接不及格。   顾青青开始挽袖子:“李老师,我决定积极爬山!”爬了两步,她停下来,贼溜溜地一回头问李梓正,“李老师,不如咱俩赌一次吧,看谁先爬到山顶,输的人背贏的人下山!”   李梓正乐了:“看来你很想背我下山啊!”   11   为了让李梓正当回坐骑,顾青青铆足了劲儿地往山上爬。她的体能还是不错的,主要是肺活量好,这是从小和人犟嘴练出来的。之前是消极怠工所以爬得慢,现在认真起来了,她的速度蹭蹭往上窜,前方时不时一小撮人群的出现令她觉得挡道极了。于是她渐渐开始选一些人少的小路。等她终于哼哧哼哧爬到山顶的时候,骄傲地回头往下看,才发现自己选的路方圆几里地内除了李梓正就再也没有别的能喘气的活物了。   她站在峰顶看着不远处的李梓正,张牙舞爪哼哧带喘地对他叫唤着:“呼我贏了~呼~好像跑偏了呀~呼~你怎么站那不动了?呼~快过来准备准备,等下背我下山!”   李梓正却纹丝不动,反对她招招手:“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顾青青一脸犹疑地走过去:“啥事?”   李梓正看着顾青青的脸,很淡定地告诉她:“我脚崴了,下不了山了。”   顾青青“哦”了一声,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拍大腿,叫:“脚崴了?真崴了假崴了?等会儿天就黑了,我说你是故意的吧!”   李梓正看着她似笑非笑:“我图什么呢?”   顾青青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脯,起伏真不大。她放心了。“说的也是,你也真没啥好图的。”   顾青青环顾四周,叫唤了两声,丝毫没有人类回应的迹象。李梓正告诉她大家宿营的地方离这其实也不算远,要不然她先回去叫几个人来把他扛回去。   顾青青想了想,诚恳地告诉李梓正:“李老师啊,下去再上来,我就不一定走的又是哪条道了呀!你容易被撂在这里风干成木乃伊!”   李梓正笑:“那你说怎么办呢?”   顾青青咬咬牙:“不是不远吗?算了,当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给自己积德还你吧!你指路,我背你下去!”   12   顾青青背着李梓正一步一步往山下挪。刚背上的时候,她这样对李梓正说:“哎哟李老师,你白长那么高个子啊,这体重跟小鸡崽儿似的,背着你我都能健步如飞啊!”走了两步,她开始有点喘了:“李老师啊,我说你的肉都是长在骨头里的吧,这也太偷着沉了!”再走两步她已经呼哧呼哧的了:“李……老……师……啊……你是不是……兜里揣石头了啊……这咋越来越……沉了呢……”   李梓正趴在她后背上笑。   顾青青不愤:“我说……有你这样……压榨学生……的吗!简直……道德……沦丧!”   李梓正笑得极端欠揍:“那你把我放下来吧。”顾青青托着李梓正的手劲刚要一松,听到李梓正阴阳怪气地又说:“哎,做老师可真辛苦,脚崴了也不能休息,明天回去还得合考试成绩。”   顾青青一咬牙,把手劲又紧了紧。“得!算我……上上辈子都欠你的!一连……还你两辈子!”   李梓正给顾青青指着路,他们很快走到了营地附近。顾青青发现其实他们离营地真的不算远,只不过她背着个大肉坨子,于是觉得这条路真是有西天取经那么坎坷又漫长。   逐渐听见人声时,顾青青把李梓正撂在了地上:“不远了,我扶你蹦过去吧!”   李梓正冲她挑挑眉:“怎么的,怕影响不好?”   顾青青怔了怔,摇头答:“不是啊,我是怕男同学们看到我力大如牛扛着你还能身轻如燕,会惧怕和我搞对象!”   李梓正“噗”地喷了:“你这脑回路是按迷宫长的吧?”   顾青青扶着李梓正一瘸一拐地往营地走,没走几步,他们听到从营地里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仔细听,有同学正在扯脖子叫着:“李老师!李老师你在哪?这里有人打架啦!”   顾青青来不及扭头看向李梓正,只觉得手臂间一空,耳侧凉风一闪,一道人影鬼一样从身边“嗖”地窜了出去。顾青青目瞪口呆地看着李   梓正健步如飞地跑向人群,心里对他的评价只剩下两个字:禽兽!   13   顾青青走近人群,室友一二冲到她身边,三下二下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   原来刚刚打架的一个是赵雅原来那个系草劈腿前男友李星,另一个是正在追求赵雅的同系男生。   李星认为那个男生“啃自己啃过的草”,是下他的面子;而那个男生认为李星是“地球是大家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两人一言不合扑到一起打起来。   顾青青问室友们赵雅在哪;室友们告诉她:“抵不住羞臊想跳山,现在被班长扯到一旁营帐里劝导去了。”   顾青青看着人群中央。李梓正已经分开了那两个人,不过李星还在不干不净地叫唤着。   顾青青气不过推开挡在眼前的人群冲了进去,对着李星打开炮火:“我说你啊,把别人当成草,那你自己算什么?吃草的大牲口吗?还真有脸找人打架,当初劈腿的人不是你吗?我说你这强词夺理的脑回路也太让常人难以想象了,它是按迷宫状长的吧?”她说完发现自己无意间竟引用了李梓正的话,斜眼瞥瞥李梓正,她发现他正微抿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李星被她的话一刺激,整个人炸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叫:“顾青青别以为你是女生我就不敢打你!你凭什么来指责我?我是劈腿了,可你又算什么好东西吗?见天儿花枝招展地往李老师那里跑,你勾引男老师勾引得劲儿劲儿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顾青青被李星“花枝招展”的指责给逗乐了:“我还没勾引呢,你就气成这样了,我要真是开始勾引了你还不得气死啊?怎么的你喜欢李老师啊?”   周围的同学们哄笑成一片。李梓正也被她给逗乐了,不过只是一瞬间,他迅速板直了嘴角:“都别给我胡说八道了!你们还是不是大学生?素质都在哪存着呢舍不得拿出来用?”   顾青青发现李梓正一旦毒舌起来真是一点不比自己段位低。   最终闹哄哄的场面被李梓正几句话就给压了下来。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回了帐篷,李星梗着脖子不肯走,李梓正皱眉问他:“怎么的?你还想跟我较劲儿?”他指指李星和另外一个男生,“你们俩回头就今晚发生的事情写份说明和检查交给我,重点主要放在检查上,明白吗?”   顾青青在一旁喜上眉梢。活该。   李梓正瞄她一眼:“这位同学你还不走,是打算一起写检查?”   顾青青缩缩脖子走了。背后传来李星激动的抗议声:"她也骂人了,凭什么她不用写?你就是和她不清不楚!”   “你的检查内容里记得加一项辱骂老师,否则我会就打架事件上报学校申请记过处理。”李梓正声音里没什么起伏的告诫着李星。   “我要找校长告你!”李星声嘶力竭地喊着。这是顾青青走进帐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放假前,顾青青从室友们那里听到一个消息,托李星的福,李梓正被校长叫去谈话了。   “据说校长开门见山就问李老师是不是在和学生谈恋爱,还说要他注意影响,本校不提倡师生恋什么的。”室友这样告诉顾青青。   顾青青觉得有点冤,她直接跑去找李梓正,问他校长的召见是否会对他产生什么不利影响。   李梓正桃花眼一弯,反问她:“你是好奇呢,还是担心?”   顾青青一捶胸口:“扼腕啊!你说咱俩清清白白的,居然还传出这事了,冤不冤得慌!”忽然听到她话锋一转,“真亏啊,还不如真有点啥事儿呢。”   李梓正喷了:“你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吗?”   顾青青斜斜眼角:“你这张脸倒是能让人有点想法,至于你这个人吧……唉,太烦人了!”   李梓正哈哈大笑起来。   14   再开学顾青青升了大四。   开学没几天室友们带回来一个惊天消息:“青青!李梓正跟校长提出辞职了!”   顾青青一呆:“是因为李星谣传他跟我搞对象吗?”   室友们也呆一呆:“好吧青青,你想多了,和你没关系,据说是因为他在外面有家设计公司,最近接的项目太多公司的人手有点忙不开了,所以他必须得回去主持大局!”   顾青青“哦”一声:“他幺蛾子还挺多的!”   听着室友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李梓正在他的公司职位究竟是董事长还是总裁,顾青青一时间说不清这个消息给自己带来的感受究竟是什么——是稀松平常,是新奇兴奋,还是淡淡失落。   傍晚时分,顾青青鬼使神差地摸到了教员宿舍楼,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上去的时候,一道颀长身影从楼道里一步一步地显现,是李梓正拖着行李箱走出来。   顾青青来不及思考到底是躲起来还是冲上去李梓正已经向她走近过来。   “看来你是听到了风声,赶过来送我的。还算你有点良心。”李梓正弯着桃花眼,笑眯眯地说。   顾青青脑子短路了一下,支支吾吾两声后直接张口问:“喂,那个,你不是因为李星传我和你瞎话你才走的吧?”   李梓正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嗯……其实这应该也是个原因……”   顾青青脸色一变,李梓正忍着笑把后半句说完,“……不过主要还是我想多赚点钱。”   顾青青脸色又变了回来。“好吧,听到你说辞职后可以赚更多钱我就放心了。”   李梓正撇着嘴笑:“你这孩子还真逗,愧疚心是过眼云烟。”   顾青青一脸真诚:“人生苦短呐,活着就得及时寻欢!”   李梓正手指敲了敲行李箱的拉杆:“周末出来,我带你寻欢去。”   顾青青算了算课程表,回答:“报告李老师,我周末有选修课!”   李梓正挑一挑眉:“少来,有的是人愿意替你答到!”他顿了顿,脸庞倏然靠近顾青青,“还有,我不是你老师了,下回换个称呼!”   看着面前骤然放大的脸,顾青青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心跳加速。   15   星期五晚上,顾青青有点纠结。表面上看她纠结的是,她不知道第二天天上午到底要不要去上选修课;而实际上她纠结的却是,对于之前李梓正说的周末带她去寻欢的那番话,她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当时随便说着玩的。   熄了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一条短信把手机屏幕闪得锃亮。顾青青一把抄起手机,短信上写着:“明早九点半CBD,带你寻欢。”   顾青青咧着嘴打字:“我以为你说着玩的呢!”   对方回复得很快:“我像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顾青青嘴巴咧得比刚才还大:“像!”   对方秒回:“你要这么说,我可真要随便了!”   顾青青嘻嘻嘻地乐:“我其实有个问题想问下啊,明天我见着你得怎么称呼你呢李老师?”   这回对方半天没回复,顾青青等得有点闹心,用手指抠着床沿。上铺的赵雅再也忍不住,从上面丟下个抱枕砸在她头上:“顾青青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发什么春!”   顾青青拿开抱枕问她:“春可不就得发在半夜嘛!小雅啊,假如现在你在街上遇到李梓正,你打算管他叫什么?”   赵雅带着困意咕哝着:“还管叫什么干啥,直接先扑上去再说。”   顾青青咋舌,手机屏幕这时蓦地一亮。   李梓正回了两个字过来:“啊正。”   顾青青一个手抖,手机直接砸在脸上。   16   在CBD和李梓正汇合的时候,顾青青想了想,跟他叫了声:“哈喽啊,李阿正!”   李梓正眯着眼冲她笑:“几天不见你还给我改个名字。”   顾青青嘻嘻地笑,开始欢快地讲起这几天校园里发生的一切八卦。   李梓正一边笑眯眯地听着,一边引导着她过马路。   CBD路宽人多,绿灯时两边过马路的人流水一样往十字路口中央汇集着,顾青青和李梓正差点被对流的人群冲散,好在关键时刻李梓正一把抓住顾青青的手,扯着她飞快冲破阻力人群到达马路对面。   顾青青一路只顾着唾液横飞地讲八卦,不瞅车不看人,李梓正牵着她怎么走她就怎么走,直到过了马路对面,叙述事情需要打手势辅助时,她很自然地脱开了李梓正的手开始比比画画。   李梓正默默听着,听到最后忍不住弯着桃花眼跟她一起笑。笑了一会儿,顾青青瞄着李梓正,甩甩刚刚被握过的那只手:“李老师,你刚刚对你的学生道德沦丧了啊!”   李梓正一双桃花眼弯得能把人醉倒:“我是为了我学生的安全着想!”   顾青青龇着牙抬手往马路对面的骨头馆一指:“我想走回去吃那个!”   李梓正一把捞起她的手:“走吧,李老师带你安全过马路!”   17   大四下学期,顾青青已经基本没什么课,学校倡导同学们走出校园找家公司提前实习一下。   室友们都在奔走联系实习单位的时候,顾青青高枕无忧得让大家感到气愤。赵雅问她是不是早就找好地方了,她摇头晃脑贱兮兮地回答:“是地方死乞白赖地早就找好我了!”   李梓正早就把她安排到了他自己的公司去实习,没事就“手把手”地教导她怎样画设计图。   顾青青在李梓正的公司混得跟涂了油的泥鳅一样,和所有人都认识了并飞快地打成一片。只有一个叫秦好时的人,是李梓正的同学兼合伙人,她一直还没见到。   李梓正的员工私下里告诉顾青青:“秦总可是个大美女,现在负责在海外开拓项目。你没出现之前,我们一直以为秦总和李总会是一对呢!不过你出现以后,我们对局势感到非常迷惘。”   顾青青问他们为什么感到迷惘,得到的回答是:“你虽然没她好看,但是相处久了还挺招人稀罕的,尤其你人热心,哪次带你出去吵架你都倾力相助,并且每次都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我们跟着你学会了很多新鲜的表达方式,你让我们变得很强大!”   顾青青听得一头黑线,原来自己的人格魅力主要来源于一张毒嘴。   不久后的一天,她正趴在桌子上画设计图,忽然一抬头,对上一张超级美艳的脸。   顾青青看着眼前完美得毫无死角的面孔,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感叹:“姐姐,你实在太漂亮了!”   美女噗地笑了:“好吧,冲你这句话,我决定输给你了!”   美女站直,对着顾青青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秦好时,李梓正的长期觊觎者。听说他最近搞到手一个没我好看的小姑娘,是他的学生,并且为了不显得那么禽兽对自己学生都下手他还辞了学校的工作,说等她毕业以后再回去接着教课,我听了很不服气,所以特意赶回来看看!”她冲顾青青眨眨眼,“结果倒好,一看还烦不起来了!”   顾青青花痴地往美女身边凑,“可是姐姐,李梓正和你我想选你!”   秦好时哈哈地笑,李梓正的声音幽幽传来:“这么没良心的学生,当年我就应该让你考试不及格才对!”   18   顾青青大学毕业那天,李梓正接她去庆祝,走到十字路口时,顾青青停下来。   信号灯转绿,顾青青依然不动。   李梓正挑眉问她:“打什么算盘呢?”   顾青青甩着手爪子嘻嘻地笑:“等你道德沦丧我啊,李老师!”   李梓正捞起那只爪子握在手里,笑弯了一双桃花眼。   19   多年后,夜风习习,月色明媚。女儿窝在妈妈的怀里撒着娇。   “妈妈,你做过的最糗的事情是什么呀?”   她抱着女儿慢慢摇。   “最糗的事啊?嗯,应该是大学时你雅姨遇到负心男,我为了教训那个男生冲到了男生宿舍,我用尽一切修辞去损那个人。可是那人没羞没臊的,我越损他他越笑。   女儿好奇,连连追问:“然后呢?”   她想着往事,心头一片温暖和柔软。   然后有人敲门喊老师报告,我才发现自己跑错了楼,误进了教员宿舍。   她看一眼坐在书桌前的丈夫,他正弯着桃花眼冲她笑。   “那位老师刚毕业没几年,很年轻,我跑错了楼以为他就是那个男生,结果骂错了人。”   女儿有点担心:“那人有没有怪你?然后呢?”   她抱着女儿笑得心头一片温暖:“然后,你就是那个学校荣誉校长的女儿了呀!”   女儿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呀”地一声叫了出来。   第六章/一赌终身   ——————————————   那年他和宿舍哥儿们打赌,如果追到她每人给他十块钱,他尽心尽力扮演着一个对她一见钟情的痴心男,演得太真,有时他甚至忘记这是个赌。一个月后她答应了他,他贏了三十块钱。可他开始每天担心她会知道他接近她的动因。终于有天事情败露,他慌得眼都红了,她却在笑:你以为那三十块钱是谁出的?   ——————————————   1   晚自习前,信息学院发生了一件大事:校草徐依然马上要当众表演吃书。   徐依然是学生会主席,一向以高冷学霸形象示人。忽然听说他要干吃书这么不着边的事,同学们都不淡定起来,潮水般向着徐依然上自习的教室汹涌而去。   教室里,徐依然和一个女生对峙着。   “我认输,我吃书!”徐依然嘴角抽动着说。   女生深吸口气:“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只要为你说过的那句话跟我道歉,我就免了你吃书这事!”   徐依然撇嘴冷笑:“我说过的哪句话?“颜佳那女的那么土嘴还刁这辈子别想嫁出去了,这句吗?抱歉我宁可选择吃书!”   对面叫颜佳的女生眼底喷射凶光,走到徐依然的书桌前,从他带来上自习的一摞书里选了最厚的那本高数,抽出来“砰”一声甩在徐依然面前。   “吃吧!别耍赖,这么多人看着你徐主席呢!”   围观群众看热闹不怕事大,在徐依然几个看上去有点里外不分的室友的带领下集体鼓起掌来。   徐依然嘴角发抽,他真想一棒子敲晕他那几个傻缺室友。   “吃就吃!但说好了,回头买新书的钱得你给我出!”   颜佳没好脸色地催促:“少废话,吃吃吃!”她的奏感染了围观群众,群众们跟着一起催促起来:“吃吃吃!”   徐依然无语问苍天,他壮士断腕般拿起书,从目录第一页开始……吃起来。   围观的同学们在短暂的震惊后,纷纷掏出手机。一瞬间,徐依然和颜佳就像得了金像奖的男女明星一样,被此起彼伏的闪光灯疯狂扫射。   2   如果要追溯这场吃书事件的起因,就要从一个月前的新生辩论会开始了。   全校新生辩论会,经过几番厮杀,进入决赛的是由徐依然率领的计算机队和颜佳率领的自动化队。如果没有颜佳,徐依然的高冷毒舌是所向无敌的。可惜他遇到了颜佳。在决赛中,颜佳以毒攻毒,以更损更犀利的毒舌,完败徐依然。   徐依然从来不知道失败是什么滋味,这是他的第一次。   回到宿舍后,他忍不住以非常饱满的感情色彩和室友们狠狠吐槽了颜佳:“自动化那女的那么土嘴还刁我看她这辈子别想嫁出去了!”   他那几个室友很愉快地把这话流传到了外面去。徐依然有时候想这几个哥们是不是水帘洞来的猴精,很怕事情闹不大没热闹瞧。   如几个猪队友所愿,这话很快传到了颜佳耳朵里。   辩论会的女冠军果然不是吃素的,脾气火爆得不得了,听了这话后,二话不说在晚自习前杀到了徐依然面前,拍着桌子问:“你说谁土?说谁嫁不出去?你说别人之前自己照过镜子吗!你看到你有根鼻毛都滋出来了吗?说我嫁不出去,切,我还说你娇毛事多找不着女朋友呢!”   徐依然强忍着揉鼻子的冲动,撇撇嘴,瞪着颜佳土掉渣的黑框眼镜冷笑:“凡事要有说服力,你拿什么证明你嫁得出去?”   颜佳也回他一记冷笑:“你又拿什么证明你找得着女朋友?”   一旁看热闹嫌事件进展太慢的猪室友们开腔:“我们有个办法!”   徐依然和颜佳同时开口。   徐依然:“什么办法?”   颜佳:“你们闭嘴!”   室友们集体冲徐依然耸耸肩膀摊摊手,一副“她不让我们说话,我们尽力了”的样子。徐依然狠狠白了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打个赌好了!”颜佳出了声,“你敢吗?”她的尾音充满挑衅。   没等徐依然表态,他的室友们先躁动起来:“对对!我们也是这个建议!哎呀太巧了,颜佳咱们是一起商量过吧,思路咋能这么一致呢?”   徐依然狠狠瞪了几个室友一眼:“闭嘴!”他转头睨着颜佳,嗤地一声,“有什么不敢,难道我还会怵了你?”   颜佳冷笑两声:“我指定一个女的,你去追,追得到证明你真的不愁找女朋友,算我输;追不到就是你输!”她看了眼徐依然桌子上的书,恶狠狠地说,“谁输谁就把高数书吃了!”   徐依然被这个赌注噎住了,他想象了一下嗓子眼里塞满纸屑的感觉,觉得眼前这女的太狠毒了。   “可是这样赌我不太合适吧?”徐依然提出质疑。   颜佳哼一声:“不会占你便宜的,赌完你的就赌我的,到时候你也指定一男的让我追不就得了!”   徐依然摸摸下巴思索了一下:“懒得跟你纠缠,就这么着吧,赶紧说,让我追谁。”   颜佳脸上浮起一丝狞笑,伸出手来,指尖慢慢弯向了自己:“我!”   徐依然嘴角抽动:“我认输,我吃书!”   3   徐依然像吞钉子一样吃着书。颜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他拍照:“别停,继续吃!徐主席你放心,我会尽量把你拍得英挺一点,怎么说这也是要发到BBS上去的!”   徐依然服了:“颜佳我说你这女的可真行,你说你是脸皮太厚还是心理素质太好?我宁可吃书都不追你,你不仅不知道愁还打算发BBS大肆张扬!”   颜佳拍照拍得不亦乐乎:“你可别恶心我了,我宁可你吃书呢!”   徐依然觉得吃纸比吃馒头还噎人,吃了一页半以后他实在吃不下去了。   “我说行了吧?目录都快让我吃完了,再吃下去可就耽误我学习了!”   颜佳拍够了照片,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恩赦道:“行,就吃到这吧。”   徐依然把高数书放下,沉着脸说:“别光我一个人演猴戏,也该轮到你了!我也指定一个男的,你去追,追不上的话,”徐依然把胳膊伸得长长的,从邻座抽过来一本朗文字典,“你就把这个给我吃了!”   颜佳面无惧色,问徐依然要她追谁;徐依然也脸带狞笑地说:“追我!”围观群众发出了嘘声。这场热闹就要进行到高潮了!他们跟徐依然一样都在等着颜佳有骨气地说不然后大口吃书。   结果——   “好!”颜佳这样答道。   4   听到颜佳的答案,徐依然一副怔怔的样子,他看上去有一种被不按牌理出牌的无赖所伤害的感觉。   颜佳透过镜片把他脸上的表情瞧得清清楚楚得意地笑:“手下败将,嘴巴输给我,脑回路也输给我!想不到吧,我就不选吃书,我就同意追你!友情提醒你一下,未来的日子里千万别动心看上我,别自己打自己的脸!”徐依然觉得自己没一巴掌呼到颜佳脸上真是个奇迹,他真为自己的修养感到叹服。   颜佳和徐依然吃书打赌的事一夜之间传遍全校。BBS的首页飘着无数关于徐依然吃书的热帖,帖子里有徐依然咀嚼纸片时从各个角度拍摄的照片。有人甚至在帖子里坐庄开赌局,赌最终徐依然和颜佳是否会假戏真做。男生都跟帖赌能,理由是颜佳虽然土了点但辣滋滋的还挺有味道3女生都跟帖赌不,理由是我们伟大的主席这颗好白菜不可以被土猪给拱了。   徐依然默默地浏览着帖子。事到如今他已经被折磨得完全没脾气了,他很纳闷自己到底是怎么让本可以掌控的局势失控到如此地步的。页面被他一点点拖到底端,他眯眯眼,呵呵一个冷笑,神经病地嘲笑着前面跟帖子的那些人“愚蠢的人类”,然后也披了个马甲上去跟着赌了一下。   从吃书事件的第二天起,颜佳就开始用她自己独特的方式“追求”起徐依然。   他们两个同学院同系不同专业,很多公共科目的课都会一起上。以前上课不同专业的学生会自动划片,学计算机的坐在教室中间区域,学自动化的坐在教室左边区域,学信息的坐在教室右边区域,很少有人乱坐位子。可是吃书事件后的第一节公共课上课前,这个规律被颜佳打破了。   徐依然和室友们是比较早到达教室的,他们一个挨一个地坐下后,颜佳跟着同伴们在教室门口出现了。颜佳没有走到自动化区域去,她   笔直笔直地朝着徐依然的方向走过来。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同学,及时发现颜佳踪迹的同学们立刻带着难掩的兴奋虎视眈眈地注意着颜佳接下来的举动。   颜佳走到徐依然一个室友旁边站定,把手里的书“邦”地一声往桌面上一放,推推眼镜,从容开口:“哥几个行个方便往后面坐坐呗,把这的位置留给我怎么样?我得追你们大哥呢!”室友们愣了一秒钟后,集体收拾书本行起方便来。十秒钟后,颜佳坐在了徐依然旁边。徐依然能够感觉到满屋子的视线都在他和颜佳身上交织纠缠。   他睨着若无其事的颜佳,咬着后槽牙低声问:“你能正常点吗?”   颜佳冲他推推眼镜:“我要是不正常刚才就直接坐你腿上了。”   徐依然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你脸皮还能再厚点吗?”   颜佳对他笑一笑:“如果你喜欢的话,应该还能!”   徐依然喘着粗气,以一刻也不能忍受马上就得起身离开的架势拿起书本在桌上墩了墩,然后……他把书又放平回桌面上,气咻咻地翻开封面开始看书。   颜佳悄悄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拳头,小呼一口气:紧张死她了,还以为他真的要走。   以后的公共课上,不管徐依然心里到底乐意不乐意,他身边的位子已然成了颜佳的专用座。每次他们坐在一起都会斗嘴斗得很凶,徐依然每次都一副忍受不了马上起身要走的样子,可奇怪的是每次他都没有走。   颜佳抽空就问:“我现在追上你没有?”   徐依然冷笑:“出门没吃药吧?”   颜佳毫不在意,继续自说自话:“不然这样,哪天假如我坐在别的地方了,你主动把我叫到你旁边来坐,就算我追到你了,怎么样?”   徐依然继续冷笑:“死了那份心吧,我是不会叫你的!”   颜佳笑呵呵:“真是个别扭的人呀!嘴巴上说不要,心理可能已经在期待了呢!不过我不会给你机会的,我会一直主动坐在你旁边的!”   徐依然抽搐着嘴角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月后,颜佳觉得只是在课堂上“追求”徐依然的节奏有点缓慢,她实在受不了徐依然到现在还是那副冷冰冰硬梆梆的面孔。她觉得自己得加快点进度,不能辜负了等着看好戏的广大群众的期待。   她开始不拘泥于只在上课的时候坐在徐依然左右,现在在吃饭时间,她也会阴魂不散地缠绕在徐依然四周。   当颜佳第一次在食堂端着盘子笔直走向徐依然的座位时,室友们很自觉很整齐地一边嚼着还没来得及咽下的饭一边端着盘子撤到了别的桌,自觉得感天动地,多余的话连半句都没有。颜佳心安理得地坐在了徐依然对面。   徐依然无语地看着颜佳间:“大家看到你就作鸟兽散,你难道都不觉得别扭?”   颜佳一副愕然:“刚才那是鸟兽散吗?不对吧,我觉得他们明明是在成人之美啊!还有你怎么能比喻你的兄弟们是鸟和禽兽呢!”颜佳无视徐依然抽搐的嘴角,从从容容地吃起饭来,“说实话啊,其实你已经开始对我动心了吧?你看你每次都一副想要愤然离去的样子,可是哪次不是享受着我的陪伴从头到尾啊!”   徐依然脖子一哽,噎到了:“颜佳你是不是有幻想症?我不走是因为我先占的座,要走也是你走,凭什么我走啊!”   颜佳哦一下:“好吧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徐依然端着盘子作势要走。   颜佳冷静地提醒他:“现在是用餐高峰,你要是走了可找不到别的座,难道你想蹲在墙角端着盘子吃完吗?”   徐依然深吸一口气,放下了餐盘。   颜佳笑眯眯:“我就说吧,你肯定是已经开始动心了,不然蹲着吃就蹲着吃呗,有什么了不起的,顶多被人围观一下而已,反正是不会继续在这坐下去的了!”   徐依然:“……”   徐依然已经被颜佳用言语折磨得无话可说了。他咬着牙一口口地吞饭,打算快点吃完快点离开,就不用再受这个幻想症患者的折磨了。   颜佳看着他吞了好大一口饭后,说:“说真的,我看你也觉得有点烦了,不如这样,明天你主动招呼我过来坐你旁边吃饭,就算我追求到你了,你看如何?”   徐依然腮帮子被饭填得鼓鼓的还不忘做出冷笑的样子:“想都别想!算你追求到我了,然后让我再吃一次书是吗?我告诉你,下一个吃书的人肯定必须毫无疑问只能是你!”   颜佳推推眼镜:“你这是要跟我死磕呀?”   徐依然愤愤点头:“对!和你死磕到底了!”他又填了一大口饭,打算全力缩短用餐时间。   颜佳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唉,嘴巴真够硬的,这明明不就是喜欢上我了舍不得我这么早就撤吗?还非说成是死磕!”她话音刚落,徐依然一口饭没含住喷了出来。   颜佳举着早就准备好的手机“咔嚓”一声,及时捕捉到了徐依然“为爱喷饭”这弥足珍贵的画面。   “这么激动?不是心虚是什么!看来我说的是真的呢!呵呵呵呵!明天论坛里的同学们得感激死我。托我的福呀,他们有生之年可以看到徐主席喷饭!”颜佳收起手机笑得花枝乱颤。对面徐依然不知是呛得还是气得还是别的什么,一张脸红得简直像关公。   5   不久后,全市将要召开大学生辩论赛,徐依然和颜佳都被选为辩论队参赛队员,并且徐依然被任命为队长,颜佳是副队长。   这段时间以来,颜佳和徐依然俨然已经成为大众眼中的准情侣,对于这次出征,大家对他们寄予了厚望,BBS上更有人发帖子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愿我大信息学院吃书伉俪拔得头筹载誉归来!”。   室友们把这帖子给徐依然看的时候,笑嘻嘻说:“老大,你看,你的美名已经远播四海了!还有你到底打算闷骚到什么时候呢,你最初的设定明明不是这样的呢,难道就因为吃了书就因爱生恨了?”   徐依然一把合上笔记本屏幕,阴恻恻地笑:“你们懂什么,我等着她玩火自焚,在追求我的过程中不可自拔地爱上我呢!”   室友们一致表示老大真贱,明明是自己被人小姑娘已经快玩坏了,偏偏还要死要面子地硬撑,精神病晚期简直没药能救了。   很快到了辩论赛召开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段时间以来徐依然和颜佳在一起整天抬杠斗嘴的缘故,到了比赛时,两个人的大毒嘴发挥了前所未有的默契与威力,一路披荆斩棘轻松杀入决赛。   决赛前夕,颜佳问徐依然:“你说决赛的时候会让我们辩什么样的题目?”   徐依然问:“你希望是什么样的题目?”   颜佳答:“辩论起来让我有优势的。”   徐依然呵呵一个冷笑:“那就得辩类似‘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样的题目了。”   颜佳瞪眼睛:“你什么意思?”   徐依然撇撇嘴:“意思就是你比较擅长上半句。”   颜佳咬着后槽牙放狠话:“徐依然你完了,朗文你吃定了!”   拌了一会嘴后,团队进入商讨对战方案的环节。   颜佳说:“在民众的呼声里,对方三辩美誉极高,一是因为他长得帅,二是辩论起来确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看了他两场比赛的回放,确实长得不错也挺厉害的,自由辩论的时候几乎所向无敌。”   另外两个队员也说,一定得想办法绊住对方三辩的嘴才行,不能让他说起没完,不然准输。   颜佳看徐依然半天不说话,就用手肘拐拐他,问:“徐主席发什么呆哪?快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徐依然像在魂游太虚,被颜佳一拐后才回了神。他转头睨了颜佳一下,好像挺漫不经心似的问:“你刚刚说他挺帅的?”   颜佳点头:“啊,挺帅的。”   徐依然眯眯眼:“和我比呢?”   屋子里被静默占据了五秒钟。五秒钟里,队友们很想给臭美起来不分时不分晌的徐主席跪一跪。五秒钟后,颜佳语重心长地说:“大哥,你是来比嘴的,不是来比脸的!”   徐依然傲娇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只是到了决赛入场的前一秒,徐依然一把扯住颜佳,郑重地又问了一次:“到底我和对方三辩谁更好看?”   颜佳想给他跪下的心都有了:“你好看!你全世界全宇宙最好看!马上要比赛了你还注意这些细节,大哥我说你能长点心吗!”   徐依然满意地松了手:“长不长心不重要,记住你的话,我比他好看”说完趾高气昂地越过颜佳迈入会场。   颜佳被徐依然非同一般的举止惊得差点掉了眼镜。   6   决赛题目是:是生存重要,还是尊严重要。徐依然和颜佳是正方,需要辩论生活比尊严更重要。   这个题目亮在显示屏的一刹后,徐依然飞快地瞟了一下颜佳,眼神中内容丰富,仿佛在说:看,你多幸运,题目是你拿手那一类的!要不是在比赛,颜佳真想摘了眼镜甩在徐依然欠揍的脸上。   辩论刚开始时,双方势均力敌。等进入到自由辩论阶段,整个比赛进入到了空前未有的白热化阶段。对方三辩铿锵有力地说:“尊严比生存更重要,假如没有了尊严,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徐依然马上接过了话:“人首先要活着,其次才能感受到尊严所带来荣誉感。如果连生命体征都没有,给他追封再高的荣誉他自己也不知道也享受不到,又何谈什么意义不意义,反正都没什么意义。”   颜佳从旁补充:“所以说,我方认为——要命,比要脸,更重要!”   对方三辩反驳说:“可一个人不要脸地活着,他还叫真正地活着吗?他的灵魂早就已经死了!”   徐依然说:“这是一个竞争残酷的社会,谁有本事谁能活得精彩,但不是谁灵魂高贵,谁能活得精彩。追求灵魂的前提,首先你得是个活着的生命体,有谁见过两具尸体躺在那里比谁灵魂更美的?”   颜佳从旁补充:“所以说有句俗话说得很对,命是自己的,脸是别人给的。不首先看好自己的东西,却过多在意别人给的东西,这是一种本末倒置。”   对方三辩很快被徐依然和颜佳看似有理有据实则东一下西一下的辩论方式打乱了阵脚,前几场比赛的精彩发挥没能得到继续。比赛到最后,由徐依然和颜佳代表学校摘得了全市大学生辩论赛的桂冠。   颁奖仪式后,对方三辩很有风度地和徐依然握手:“你们配合得太妙了,辩得我都晕了!”   徐依然客套地说:“哪里哪里,只是运气好,碰到了我们队颜佳擅长的题目了!”   颜佳悄悄抬脚使劲儿踩了踩徐依然徐依然脸上呈现的还是完美微笑,只是嘴角微微在发着颤。   对方三辩紧跟着握住颜佳的手说话:“颜佳,我认识你!你还记得吗?我和你在高中的时候就在辩论会上遇到过!那时候你不戴眼镜的!”他转头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冷下脸的徐依然说,“那时候颜佳可威风呢,学习好人又漂亮,不知道多少男生暗恋她呢!”   颜佳推了推眼镜干干地跟着笑:"哈哈哈!哪有哪有!”   寒暄完毕,对方三辩松开手道了别。   徐依然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等对方三辩走远了,徐依然对颜佳说:“你把眼睛摘了我看看。”   颜佳说:“摘可以,但万一你从此看上我怎么办?”   徐依然呵呵冷笑:“那不正好吗,你就可以对我施加淫威逼我吃书了!”   颜佳摘了眼睛,问徐依然觉得怎么样。徐依然愣了愣神后,问:“你怎么不配隐形?”   颜佳说:“我又不近视,配什么隐形啊!我戴着眼睛,是因为我妈去给我算命,说我有半年的厄运,得戴着这玩意挡一挡。掐指一算,下个月开始我就可以摘了呢!”   徐依然嗤了一声:“我看你这种招灾的体质,还是一直戴着吧!”   颜佳也嗤了一声:“你是看上我了,怕我摘了眼睛会出现其他情敌吧?”   徐依然一口气没喘匀使劲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通红的。   7   全市大学生辩论赛以后,徐依然和颜佳的关系发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改变。虽然他们还是斗嘴,但是斗得不像之前那么刀光剑影了,反而有点打情骂俏的味道。   比如课间颜佳说:“徐依然,你不是说你高数学得最棒了吗?那怎么刚才老师出的那道题你不会呢?你个大骗子!”   徐依然挑眉回敬她:“比骗人,我可比不过你,你瞧你那名字,就是明晃晃的一个骗局!”   颜佳问我名字怎么了怎么就骗局了;徐依然说颜佳颜佳,容颜佳好,你做到了吗?没做到你起这样一个名字还不叫骗人吗?   颜佳就把眼睛摘了,问:那我现在做到了吧。   然后……然后徐依然的脸就又红了,这次他没呛着也没咳嗽,可是红得和前两次一模一样。   这样动不动颜佳就摘眼镜、动不动徐依然就呛、就咳嗽、就脸红的小日子,在斗嘴中悄悄地滑进了一个新的月份。   BBS出现了新帖子,讨论颜佳这只土猪到底有没有把徐依然这颗优质大白菜给拱到手。要是没拱到手,为什么俩人现在越瞅越暧昧,要是拱到手了,为啥还没有人表演吃书。   新月份的第一天,颜佳把眼镜彻底摘掉了。摘了眼镜的颜佳扬着下巴问徐依然:“给个痛快话,我到底追上你没有?再拖下去都对不起热心围观苦等结果的人民群众了!”   徐依然咳嗽两声,毫不意外地又把脸给咳红了,以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说:“那就算追成了吧。”   颜佳愣了一秒钟后,高兴得跳了起来。   徐依然皱眉问她:“就那么高兴又可以看到我吃书吗?”   颜佳笑眯眯地答:“是,也不全是!”她踮起脚拍拍徐依然肩膀,“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同理,喜欢这种事呢,也是!”   徐依然的脸更红了。   两天后,BBS上又出现一个帖子,发帖人说再也不会相信这个看脸的世界了,颜佳把土掉渣的眼镜摘了又好好拾掇拾掇以后居然变成美女了,而徐依然看起来那么有深度的人居然其实是那么的肤浅,在颜佳变漂亮以后都不惜再次表演吃书了!   8   徐依然和颜佳正式在一起了。   徐依然的宿舍和颜佳的宿舍变成了联谊宿舍。   联谊宿舍聚会联谊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颜佳的室友说漏了嘴,把颜佳接近徐依然其实是和寝室姐妹们打了赌这件事不小心说了出来。   颜佳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徐依然面无表情地让她的室友好好说,继续说,从头到尾说。   室友知道闯了祸,看着颜佳不知道怎么办。颜佳长叹一声,告诉她:“说吧,反正已经这样了。”   室友就把前因后果倒豆子一样都讲了。   原来院里那场辩论会结束后,在赛场旁边的卫生间里换衣服时,颜佳和室友们打了赌,说可以用很特别的方式接近徐依然并且拿下他。   事情讲完,徐依然沉默良久。颜佳和她的室友们坐立不安,等待宣判。而徐依然的室友们则贼笑不止,想要说什么,却被徐依然一个凶狠眼神给堵了回去。   半晌后,徐依然对颜佳说:“出来谈谈。”   颜佳忐忑不安地跟在徐依然身后走出门去。   出了门她就不停地道歉:“徐依然你相信我,我和室友们打这个赌,其实是因为我想找个理由可以理直气壮地接近你!不打这个赌,我就没有接近你的勇气!”   说着说着,颜佳急得眼睛红起来,声音也开始发哽。   徐依然抬起手,颜佳红着眼看着他,做着随时闪躲的戒备。他总不会是恼羞成怒要打她吧……结果徐依然轻柔柔地把手放在了她头顶上,摩挲了起来。   “傻不傻!我怎么也不会打女生好吧?何况是你!”他温柔地拍拍她的头顶,“出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在屋里说会让我很没面子的事。其实,那天你们几个在女卫生间打赌时,声音太大了,在男卫生间的我全都听见了!”   颜佳抬头,一脸不可置信:“所以,你早就知道?”   徐依然的微笑有如春风般和煦:“是的!我早就知道一切,不然你觉得我无缘无故回宿舍谈论你干什么呢,谈论完又为什么让这话传到了你耳朵里呢,而你来跟我打赌的时候,我就那么笨吗?你说你指定一名女生让我追,我就不会补充一句你除外而让你有空子钻?”   颜佳愣愣地看着徐依然,徐依然的笑容几乎快把她融化:“一切只不过是,我在顺水推舟啊!”   颜佳看着徐依然,看着看着破涕为笑使劲儿拍了他一下:“你也太贼了!不行,一定得找个日子,我要让你在全校同学面前再次表演吃书!”   9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徐依然在广播室里,在给全校同学传达完校方精神后,很假公济私地透过麦克风对颜佳做了很直白很拉风的表白。   他说:“全校同学们请注意了,我宣布一件事,我校徐依然同学,喜欢我校颜佳同学。”因为这个表白,颜佳没有让徐依然再次表演吃书。   两人在一起后,BBS上最早赌徐依然和颜佳到底会不会在一起的那个帖子被重新顶了上来。   大家发现,赢得最多的是一个ID叫“笑嘻嘻”的人,他赌的是:徐依然同学喜欢颜佳同学。   徐依然的宿舍内,室友们围着徐依然嗷嗷地叫:“老大,你赢了那么多,不如请我们去吃顿好的吧!”   10   这世上最美好的事,大概莫过于你喜欢的人,也正好喜欢着你。   第七章/暗恋不孤单   ——————————————   高中毕业后他出了国。她暗恋他,他出国后她总是算准时差和他在网上偶遇,然后聊天。她小心翼翼的,怕他察觉心意后会躲开自已。他态度淡淡的,话不多。大学毕业前她觉得累了,最后一次聊天对他说:我要去相亲了。几天后他风尘仆仆出现在她面前:你撩拨我四年,我动心了你想跑,我不会答应。   ——————————————   1   大学读了三年,唐浅的三个室友关灯便卧谈男人的习惯也风雨无阻地坚持了一千多天。她们总数落唐浅是在装清高,不肯参与她们的“找对象”话题,也一度怀疑唐浅是不是拉拉所以才对男人没什么兴趣。   她们这么怀疑的时候,当着唐浅的面都不敢穿短过膝盖的裙子,就怕白花花的大腿根一个不小心会把唐浅给看冲动了,之后会对她们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后来她们的这个顾虑是在星期六的晚上靠着一张海报打消的。   寝室老大的朋友来串门时送她一张吴彦祖的海报,祖祖在那张铜版纸上无私的敞开着他古铜色的胸膛,性感的肌肉文理看得人热血澎湃。   唐浅对着海报发呆了一分钟。一分钟后老大对大家宣布,她们三个良家少女的贞操危机彻底解除。   老二问:“为什么?"   老大说:“因为老三盯着吴彦祖的眼神实在是够下流!”   老三就是唐浅。   老四在一旁及时补充老大:“是的是的!我刚才也看到了!老三还很饥渴难耐地舔了嘴唇!对着一张薄纸片就能表现成这样,下流,太下流!”   唐浅:“……"   老二又接过话头:“这么说老三是喜欢男人的啊!可是老三,你为什么要表现得如此不近男色呢?三年来追你的人也不算少了,你怎么就不挑一个当男朋友解解读书的烦闷呢?”   唐浅揉了揉脸,在脸上揉出认真到天塌地陷的神色:“可能是我命里带着姑子的慧根,不太适合找男人!”话音刚落,三个人便集体冲唐浅翻着白眼摆着手“切”了一声,然后又集体调转了面孔再不肯理她。   唐浅笑嘻嘻地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登陆Googletalk,唯一的联系人灰蒙蒙地展示着不在线状态。三年来每个星期六都是她雷打不动   的聊天日。而今天可能会是她最后一次在Googletalk上和他聊天。上个礼拜明明是他说让她这周早点上线的,她听了他的话,可他自己却还没来。   唐浅守在电脑旁,耐心等待。   今天就把一切都跟他说清楚吧。   2   其实唐浅并不是像同学们所看到的那样,对找男朋友这件事不感趣,她周身之所以散发出不近男色的圣女光辉,不过是因为她心里早早已经有了一个人。   唐浅种在心里的那个他叫梁唯远,是她的高中同学。   梁唯远是当年的中考状元,用同学们的话说是“英俊高冷的优质学霸”。他在班级里很少和人讲话,周身就像开了冰冻结界一样,让所有同学都只能仰望远观而不敢贸然接近他的同桌最惨,因为没人能说话,生生练就了一副自言自语的神经病技能。   总体成绩一般、英语成绩差得出彩的唐浅一直觉得自己和人上人梁唯远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哪怕她就坐在他的前位。直到第一次考试后她的英语以21分的成绩勇夺班级单科分数倒数第一。   正数第一是梁唯远,他很变态地考了满分。这种行为在唐浅看来简直丧心病狂,世上怎么会有人能在英语考试中取得满分?同桌告诉她,那是因为梁唯远的父母都在使馆工作,他从穿开裆裤的时候人生就已经开启了双语模式。   考试后老师重点点名了唐浅,问她是不是考试时犯懒,没有看题直接涂得答题卡。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快就被老师自己给否定掉了,理由是:“不对,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什么的你们都会背,按着这个规律就是瞎涂也涂不出你这点分!”最终老师无比哀恸地得出结论:“看来你是真的不会!”   唐浅臊得差点干脆把脸给扔掉不要了。   老师最后语重心长说:“唐浅你没事要多向学习好的同学请教,梁唯远不就坐在你后面吗?你多和他学学,不然就你这个分数你也别惦记能考什么好大学了!”   唐浅隐隐好像听到群众发出压抑的嘘声,她自己也差点没控制住嘘起来。老师说得轻巧,可是谁有胆子去问高冷梁学霸题?再说他英语好虽好,周身温度却实在是低,太让人望而却步。坐在他前位两个月以来,唐浅跟他基本没说过话,只给他那爱自言自语的同桌讲过几个笑话。可是再忐忑也没办法,谁让她英语成绩实在太渣,其他同学根本拯救不了她。她只好把老师的话当作尚方宝剑,冒死向梁唯远问题了。   她第一次抱着英语作业本回头的时候,梁唯远和自言自语兄齐齐抬头看她。   自言自语兄半张着嘴,表情先是惊疑后是嘲讽:“唐浅你要干吗?你不是吧你要问梁唯远题?你别逗了,我还没见过他给谁讲过题呢!”   唐浅缩着脖子瞄瞄他又瞄瞄梁唯远,进退两难地嗫嚅:“这,这样啊……”   梁唯远斜睨了同桌一眼后,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从唐浅手中抽出作业本。“哪道题不会?”他一边说一边翻着作业本,看到遍布纸面的问号后,皱了皱眉,“算了,你还是告诉我哪道题你会吧。”   唐浅愣了愣:“第、第一题会……”   梁唯远抬头看她,挑了挑眉:“然后呢?”   唐浅鼓足勇气,小心谄媚地答:“……然后就靠你了!”   梁唯远低头看着作业本,沉默起来,一旁自言自语兄张着嘴巴屏住呼吸。他的同桌用不言不语都把他逼成什么样了,他才不相信梁唯远会给唐浅讲题!他在等梁唯远再开口时将无情地拒绝前面那个英语白痴大傻妞!   可是……   “好,那么就从二题开始讲起。”梁唯远再开口时,他的同桌咣当一声栽倒在地上,那一摔摔得仿佛被整个世界背叛。   唐浅就在震惊和恍惚中听着梁唯远给自己讲着题,直到讲到第三十多道时,她才如梦方醒地捧住了自己的脸。天啊!梁唯远,居然在给她讲题!   3   唐浅一度曾经充满优越感地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因为高冷学霸梁唯远只给她一个人讲过题。可是她的这点暗搓搓的优越感只三天就被打破了。这个破坏者不是别人,就是梁唯远的同桌自言自语君。   在梁唯远给唐浅讲了三天题后,自言自语君颤抖着做出了自我挑战。他哆哆嗦嗦地拿着习题册对梁唯远说:“同桌,你能给我也讲讲题吗?”   梁唯远斜睨了他一下,那眼神几乎立即戳破他所有硬鼓出来的勇气。可是下一秒,梁唯远冰冷的声音开启了他新的人生。“哪道题不会?”   从此以后,开始陆续有同学战战兢兢来尝试问问題。每个人来时都带着会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可结果却让每个人都感到瞠目。梁唯远没有拒绝任何一个同学的提问。   唐浅酸溜溜地想,她真是看错了梁唯远。他也就是看起来有点孤傲的风骨,没想到骨子里居然是个这么来者不拒的人。她也不得不酸溜溜地承认,自己真的一点都不特别。梁唯远之所以从前没给别人讲过题,不过是因为之前除了她根本没人敢去问他问题,而自打她丟开脸皮勇开先河,从此以后能让梁唯远开嗓讲题的,虽然她是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更加谈不上是什么“唯一的”“特别的”了。   同学们陆陆续续都敢来问问题了。他们越发觉得,其实梁唯远的高冷不可接近只是发自脸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虽然他每次给人讲题前都会不经意地皱皱眉,但大家觉得那只是他在思考而已,只有自言自语君对此持不同意见:“梁、梁唯远,你为什么给我们讲题的时候都皱一下眉,给唐浅讲题的时候就不会?”   这个问题让唐浅又开始出现些微的心律不齐现象,在她担心自己会不会心跳加快直至衰竭而亡的时候,梁唯远一句冷冰冰的话冷却了她的心跳让她重拾了健康。   “你从侧面看,也能看得到我眉心皱没皱的话,你以后真的不用再读书了,靠走穴表演视线能够转弯就可以让你走上人生巅峰的。”唐浅第一次知道梁唯远的嘴巴可以这么毒。以后再问题的时候,她悄悄留意了一下,梁唯远果然对着她也是皱了一下眉的。   她放心了——直接把心放下到百丈崖底去了。她不再做什么花季少女梦胡思乱想,她怕自己真的哪天会因为心律不齐得上心脏病。   她没事儿的时候依然会给自言自语君讲笑话,每次自言自语君都会笑得快要断气似的。可是梁唯远就从来不笑,甚至有时好像觉得他们很无聊,她讲过一个笑话后,他会“腾”地起身出去上厕所。   唐浅觉得很挫败,她真想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打动这位麻木学霸。   4   整个高一高二,唐浅一直坐在梁唯远的前位。升上高三以后,班主任脑洞大开有了点不太人道的新想法。她认为关键时期已经到了,是时候采取措施重点培育成绩好的同学们了——她打算每次月考结束后,都按成绩排名重新调座位,保证学习好的同学都挨着,便于互相攀比促进。   听到这个消息,唐浅心尖一个小痛。她是真的不想和梁唯远分开坐,两年下来,她觉得她和梁唯远已经培养出深厚的同窗情谊了。这两年里,梁唯远对她说过的话比对任何同学说得都多都富感情色彩,虽然通常都是些惊疑语气,比如“你初中英语在是蓝翔挖掘机进修班学来的吗?”“你打算把英语音标和汉语拼音混着用一辈子吗?”“你的英语成绩总这么寒掺你是想证明你比别人爱国吗?”。   尽管梁唯远的嘴巴真的很毒,可她还是想一直坐在他前位上。然而她默默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成绩,如果不算英语,她倒也能勉强一拼还挨着梁唯远;可是加上英语之后,她将毫无悬念地势必要被一等成绩军团抛弃到二等地带去。焦灼的情绪维持了一个月,一个月里唐浅背单词语法背得几乎把书都快要吃了,可尽管如此努力,拿出模拟卷纸答题时她还是一脑门子问号。   考试前一天,唐浅焦虑得简直坐立不安。梁唯远的同桌自言自语君打趣她:“唐浅你这么不希望被调座位是不是因为你看上我了啊?”唐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自言自语君继续自顾自说:“其实我倒有个办法,一是考试时你借鉴一下周围同学的答题卡,二是周围要没有能抄的学霸你就干脆提前找个英语成绩好的,拜托他把答案写成小抄,等考一半的时候他先出去上趟厕所,把小抄给你丢厕所门口,你算好时间在那个人之后也去上趟厕所,然后把小抄给捡回来,这样你就可以继续坐在我前面了。别问我是怎么想到这么惊世绝俗的好法子的,我是不会告诉你这是我以前亲身用过的!”   唐浅呵呵一声冷笑:“就算我想走你的歪门邪道,可是谁又肯中途为我上厕所呢?”   自言自语君慢慢转动脑袋看向了梁维远,唐浅张大了嘴巴:“我觉得你疯了,这不可能!”   梁唯远抬起头看着他们俩,冷冷开了口:“你们想要作弊的话,别打我的主意。”他的声音低凉得像喉咙刚被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浸润一样,唐浅觉得自己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讥嘲与不屑。她一下沮丧起来。   5   一整天唐浅都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想到明天的英语考试,想到梁唯远那不屑的眼神,她真想扯截窗帘布奔去厕所哭一哭。她以为梁唯远不会再搭理她这个企图作弊的堕落分子了。可是没想到临放学前,他却在后面戳了她。   “把你的练习册给我。”他凉凉地如是说,唐浅连忙把自己的练习册捧了过去。过了一会儿,练习册从后面飞回来,降落在她的课桌正中。   唐浅呆呆地想:梁唯远的投掷技术真不错。   “给你划了重点,晚上好好看看。”梁唯远的声音再度传来。唐浅怔住了,等她猛回头看时,梁唯远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   唐浅呆呆地看着他。傍晚的霞光带着一片耀眼金色斜斜地铺满门口,梁唯远颀长的身影一步步穿过那片金色,像在穿越时空一样,梦幻得叫人移不开眼。   第二天考英语时,唐浅惊奇发现,考题中有百分之五十都是梁唯远给她划过的重点。她觉得梁唯远真是神了。一半的分唐浅稳稳拿到了,可是还有另一半让她深深陷入焦灼。这份焦灼渐渐激活了她身体中的水成分,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时,她实在忍不住和监考老师请了假上厕所。等她从厕所出来,竟意外撞见了梁唯远。   梁唯远沉着脸,眼神冷嗖嗖地穿透她,钉在女厕所门口墙壁角落,钉了一下后,他收起眼神回了考场。唐浅回头看了看墙脚,那里有个纸团!她心跳又加快起来,她想这不可能一定是她自己想多了!   她很想捡起那个纸团看看到底是什么,可监考老师一直站在门口向这边望着,她犹豫了一下,放弃了作死的念头回了考场。   考试结束后,唐浅飞快交卷,飞快跑到厕所门口,飞快捡起那个还存在着的纸团,飞快冲进厕所。颤抖地把纸团展开,上面写满了英语试题的答案。唐浅的心尖一下被沸腾的泡泡蒸腾起来。他居然真的给她传答案了!高冷学霸梁唯远,居然肯同流合污给她传答案!   唐浅满心激动,她捧着那张纸冲回考场,她想问问梁唯远,这代表了什么?!   可是她回到考场时,梁唯远已经走了。而坐在他前后左右考试的同学们正在赞不绝口地谈着他。   “以前真是错怪梁唯远了,以为他高冷不好讲话,可没想到竟有必应!我坐在他后面想看他的答题卡,他居然就给我看了!”坐在他后面的同学说。   “是啊是啊,也给我看了!”坐在他旁边的同学也说。   唐浅心尖上那些沸腾的泡泡一下冷却了。   原来她手里的纸团什么也代表不了。   6   第二天,唐浅夹在道谢的同学们中间,也跟着一起含含糊糊地谢了一下梁唯远。   梁唯远看看她又看看其他同学,轻描淡写地做出了统一回复:“不用谢,不过高考的时候你们未必会有这么好的运气,都各自努力好自为之吧。”同学们哼哈答应着,只有唐浅对这番话是认认真真放在了心上。   成绩下来后,唐浅因为英语拖后腿,到底不能继续坐在梁唯远前位了。她被调走了,不过还好,离梁唯远也不是太远,隔了两排,不经意地转个头还是可以瞄几眼他的侧脸的。   唐浅没有再去找梁唯远问题。因为每次跨越两排的距离凑到他那去再回来都叫她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和难受。   渐渐地,她听同桌说:“梁唯远不再给同学们讲题了,理由是就快高考了,他精力有限。”   不知道为什么,唐浅听完这个消息,晚上胃口大开多吃了一大碗米饭。   后来同桌又告诉她一个新消息:“梁唯远好像是要去国外读大学的!”听完这个消息,唐浅晚饭一粒米也没吃下去。她抱着英语课本发了好半天呆。   她的那个英语成绩,将来在大学过个四级都是问题,出国什么的,跟她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事。她虽认得清现实,只是却承受不太好这份现实打破幻梦后所带来的沮丧。   高考前一个月,同学们都买了毕业纪念册互相写来写去。唐浅也买了一本,在差不多大家都写完之后,她捏着本子去找了梁唯远。明明坐了他两年的前位,应该彼此很熟悉的,可不知为什么,几个月的两排之隔让她再凑到他跟前时,感到的是陌生和局促。她弱弱地请他帮自己写纪念册。   他冷淡地回复:“你先回去吧,我现在要做题,不想写。你下节课下课来拿。”   她答应着好,心里却有点受伤地埋怨他架子可真大。   一节课后,唐浅把纪念册取回来,翻到梁唯远给她留言的那一页。纸面上凉薄地飘着一行字:毕业以后别说我给你讲过英语,我会觉得丢脸,朽木不可雕。   读完这句话,唐浅有点蒙蒙的。她不知道他是在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可他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所以,他是真的很嫌弃她吧。   当天的晚饭,唐浅又是一口也没能吃下去。   7   让人煎熬的高考终于结束了。   梁唯远真的出了国,他神秘得就像龙卷风,没有任何一个同学有他的联系方式。而唐浅考上了首都的大学。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有同班男生对唐浅展开热烈追求。那男生各方面条件都不差,唐浅说不上喜欢他,只是被他烦得紧,差一点就索性答应了他。可是就在做决定的前一天,高中时的班长把她拉进了校友录。进了校友录以后她漫不经心地跑去翻了翻名录,“梁唯远”三个字意外撞进眼睛里。唐浅心头立刻涌起说不清的紧张和兴奋。她去翻梁唯远的个人资料,他在联系方式里留下了一个Googletalk的账号。她瞪着那个账号足足三分钟,三分钟后,她噼里啪啦地也去注册了一个谷歌账号。她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去申请加了梁唯远,可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申请被同意的回复。她吊得高高的心开始变得沮丧,当她忽然想到,他和自己是有着半个地球的时差时,她的心一下又重新高高吊了起来,她又热切地怀上了新的希望。   第二天早上,追求她的男同学发短信问她:“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啊?不同意我可就撒泼跳楼了哈!”她看短息的时候,电脑屏幕“咚”地一声弹出一个对话框。梁唯远通过她了!梁唯远对她说:“好久不见,你的英语是不是还那么烂。”   唐浅立刻拿起手机回复短信:“第一教学楼的天台上风景最好。”   8   有的人注定一辈子是另一个人命里的克星。   从梁唯远在Googletalk上打下第一个字开始,唐浅便对身边各色男生全都视如浮土,待如烟尘。她不受控制地,从此以后所有心思都涌动在大洋彼岸的那个人身上。   从网聊的第一天开始,唐浅就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了。她终于对自己坦诚承认,她一直在暗恋梁唯远。有时她很欣慰,她和梁唯远培养了很好的默契,每个星期六晚上,他们都会在Googletalk上聊一会,如此三年。有时她又很沮丧甚至痛苦,三年来她和梁唯远之间的关系除了暗恋没有任何进展。他们聊天时,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他总是回复得很简短平淡。她担心他是因为觉得无趣才懒得多打几个字给她。于是她总是在不停地绞尽脑汁去想有趣的话题,她抖着浑身的包袱试图把每一个字眼哪怕是助词都运用得幽默逗趣。在此期间,她不敢稍有丁点的暧昧,就怕心思被戳破后她和他连朋友都做不成。   她如此坚持了三年,她觉得就算是块石头也能被她的努力软化了。   可是梁唯远比石头还硬,他丝毫没有表露出任何男女方面的想法给风雨无阻跟他一聊就是三年的女孩。他和她说过最长的一句话,是在两   个月前她第N次准备四级考试时。他问:“你觉得你四级考完会不会继续学习六级托福或者GRE?如果你能坚持,我可以帮你申请国外的学校。”   唐浅回他:“我可不想再被英语折磨了!等考过四级我就烧掉所有英语书,有生之年我再也不想碰那折磨人的26个字母!”   梁唯远隔了一会儿才回她:“你果然还是那块朽木!”   唐浅第一次看他在句末用的是感叹号不是句号,她觉得梁唯远可能在生气她的不争气。   她试探地问:“那你以后会回国发展吗?”   梁唯远很快回复她“不会。”短短两个字,透露着斩钉截铁的味道。   看了这答复,唐浅难过起来,她觉得自己可能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上个星期六聊天结束前,梁唯远跟她说:“唐浅,下次你早点上线,有点话要跟你说清楚。”听他这么说,唐浅知道,自己真的不用再犹豫什么了,就算她不说,他也要说了。占用了他三年时光,他恐怕已经再没耐心和时间浪费在她这块朽木上。   一周时间恍恍惚惚地过去,今天对她来说是个等待宣判的日子。   刚刚老大她们又在问她为什么不肯找男朋友。她本来想告诉她们,因为她一直暗恋着一个人,可是想了想她还是没说。毕竟,今天将是这段暗恋的终点,又有什么必要再去多谈。   9   等了一会儿,梁唯远还没有上线。唐浅越等越心慌,本来想当面和他说清的,可她实在怕再等下去,自己会丧失说出心里话的勇气。   她点开梁唯远的对话框,写了一大段话,从高中到现在,她所有的内心独白。写完之后,她忽然觉得这些跟梁唯远有什么关系呢?她喜欢他,是她自己的事,他既然已经想要跟她说清楚了,她又何必把自己的心事强加在他身上。   她删掉了那一整段话,只写了一句:“快毕业了,我得忙着去找工作和相亲了,以后就不来和你聊天了。”把这句话发过去后,她关掉了Googletalk,躲去卫生间悄悄哭了一场。之后她告诫自己不要去管梁唯远回复了自己什么,可是她的理智终究还是没能管住肢体。   在给梁唯远留言的两天后,唐浅再次登陆了Googletalk,上线的一刹,梁唯远的回复跳了出来,长长的一大段话,唐浅几乎看得傻掉。   居然是他从高中到现在的内心独白。他说他看起来冷冷的,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胆小到喜欢一个女孩好多年都不敢说,他说他从小就不善交际和言谈,其实他很想每次都跟那女孩多说几句话,他说高中时,他确实不愿意给别人讲题的,可是那女孩来问了,他莫名想讲。   他不想被同学们看出他对她的不一样,怕大家起哄,于是开始给所有人讲题。而他同桌说得很对,他的确只在给她讲题的时候不会皱眉。   后来给她讲题时他皱眉,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他说那次英语考试,他很生气地对那女孩说“你们想要作弊的话,别打我的主意”,是因为当时他被自言自语君的话说迷糊了,真的以为她是为了他同桌才不愿意调座位的。可后来他又一想,不管她是为了谁,假如他不给她传答案,她都会被调走,他真的不希望她被调走,他已经习惯了可以看到她背影的日子。于是到了考试时,看她请假上厕所,他也起身跟了出去。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考试中途上厕所,也是破天荒唯一一次给别人传答案纸。   他说他才懒得给别人看答题卡的,凭什么不好好学习的人靠着抄袭可以不劳而获。可他怕别人察觉他传了答案给她,所以从厕所回来后,他给前后左右的同学们都看了答题卡。结果别人都抄得成绩太好,她到底还是被调走了。被调走以后她不再来问他问题,他于是很气恼地迁怒了大家,从此不再给任何人讲题。   他说他父母早就安排他出国读大学,他本想问问她的,要不要一起努力。可是她却是一副放弃了英语的样子。他想如果她对自己是有意思的,一定会努力学习英语,他气愤又不甘,在她的纪念册上写了一句冷冰冰的话气她。   后来他到了国外,和大家都失联了。他到校友录去搜班级,居然搜到了他们班。他立刻注册了账号申请加入,却发现她不在。他去和班长说,校友录里的同学怎么不全。于是班长努力地把大部分同学都拉了进来,包括她。   他说看到她加他好友的对话框跳出来时,他整个人都是晕的,感觉自己像走了个天大的好运。   他们开始聊起天来。她的谈话总是那么逗趣,可是也只有逗趣,除此之外她一丁点暧昧的动向都不透给他。   他说好吧,那就慢慢培养暧昧的动向吧。他功课很紧,但他从没告诉过她,很多次为了和她聊天他都是牺牲了休息的时间。   他说这样三年聊下来,他觉得他们彼此间已经开始互通心意,他想是时候和她挑明一切了。   他说他决定用一周时间好好酝酿一下,这挑明的话应该怎么说。   可是一周后,他因为调课上线晚了,结果一上来居然就看到她告诉他,她要去找工作了,她要去和别人相亲了。   他说:你就这么对待我?你给我等着!   10   唐浅看着屏幕,目瞪口呆。她从来不敢想象,他对她是这样的心思!   她疯狂地在对话框里问着:你在吗?在吗?   不在线状态的梁唯远的头像一动不动。   她头晕脑胀地想,他让她等着,是等什么呢?他是要做什么呢?   楼下有人在喊:唐浅有人找!   她拖着快要虚脱的自己走到窗口前,探出上身向下问:谁找我?然后她看到了梁唯远。   她像被雷击过一样,彻底惊呆了。   直到他站在下面向她挥手,她才回了神往楼下疯狂飞奔。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没看到我的留言吗?我让你等着,我来找你。”   她震惊又无措,话都说不流畅了:“你就说让我等着,没,没说来找我……”   他目不转睛地瞪着她:“不来找你当面说清行吗?你撩拨我这么多年,现在我心思动得这样深了你却想跑,唐浅我告诉你,我说什么都不会答应!”   唐浅看着他,笑得眼圈都泛了红。   11   原来,她的暗恋一直都不孤单;   原来,它一直都在被她喜欢的人回应。   第八章/一切都在爱里   ——————————————   他们在饭局认识,她被他的儒雅吸引。总有人来灌他,她看不得他不胜酒力,频为他挡。以后饭局他常让人叫她,她想也许因为自已能为他挡酒。有天他喝高了,她忍不住趁他迷糊告了白。他借着酒意笑:好,我收了你。再聚会她又要为他挡酒,一旁有人冲他拍桌:都得手了,你这千杯不醉要装挫到什么时候?   ——————————————   1   作为计算机专业的女生,焦莹能在毕业之后顺利进入业界极富口碑的鸿通软件科技公司工作,按她自己的话说,真是走了好大一坨狗屎运。   老板耿强大她个七八岁,已婚,常自诩走的是狂拽酷霸炫的总裁路线。不过同事们都说耿强充其量就是个没有威慑力的码农包工头,真正狂拽酷霸炫的总裁大人是他的大学同窗。   同事们很鸡血地告诉焦莹,老板的同窗叫白展,自己开了间大大的公司,做人的特色是除了有钱还是有钱,而有钱又不足以称为他人生最大的亮点,他真正迷倒众生的是脖子上面的那张脸——那面皮以及上面的五官,简直俊得邪乎。   焦莹顺着同事们给的信息百度了一下,网上还真有白展的配图新闻。她点开网页看照片,网页展开的一瞬间,焦莹瞳孔收缩差点舔屏——这不就是民间吴彦祖吗!她的丑态丝毫不差地落入神出鬼没的耿强眼中。耿强警告她:“工作时间不要思春。”   焦莹连忙收敛神容,她问老板大人屈尊从独立办公室里出来不辞劳苦移步到她这是不是有什么吩咐,耿强点头告诉她:“你去给我跑趟活,去给一家大公司做一下网络维护。”   焦莹愣了愣。她不是一向靠脸吃饭吗,怎么忽然让她贡献起技术了?况且她还只是个没转正的实习生啊,大公司的网络维护什么的,她驾驭得了吗?   “老板,您觉得作为一只菜鸟,我的技术会不会不太能摆弄得了‘大’公司啊?”她把大字咬得很重。   耿强拍拍她肩膀安慰她,年轻人,不要怕,让你去的这个德升公司呢,头头是我的大学同学,你尽管放开胆子去干!”   焦莹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心地问:“老板,我干不好你会去帮我善后吗?”   耿强毫不犹豫地答:“不会!别找我!德升在城南我们在城北离这么远你也舍得折腾你自己老板?真有问题你就直接找德升老板给你擦屁股就好,他虽然现在干的是玩钱的勾当,但上学时和你强总我学的可是同一个专业。”   焦莹瞳孔收缩深吸口气:“老板,我好歹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光棍,擦屁股什么的……能不能请您注意一下措辞呢?”   耿强摇头,表示我说话就这样,老板有钱,任性,管得着吗:焦莹只好越过这一话题问:“老板您大学同学怎么称呼?”   耿强一脸不屑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焦莹:“你刚才对着谁发花痴呢?”   焦莹怔了怔,一低头,看到百度百科上白展两个字后面紧跟着的介绍语是:德升股份公司董事长兼总裁。   焦莹愣住了。她觉得她的老板真是个好人,居然给了她一个可以观瞻活的民间吴彦祖的机会。   2   临出公司前,耿强给了焦莹一张盘,告诉她:“到时候用这个维护网络就成了。”   焦莹揣着光盘上了路。   到了德升,一干起活来,焦莹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倒忘记了一路上想要观瞻民间吴彦祖的小激动了。她撸胳膊挽袖子,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维护着网络,维护着维护着,终于维护到一个副总的办公室时还是失手了——她终于没能招架得住技术不行的厄运痛击,把副总的电脑搞瘫痪了。   副总急得不行,差点儿跳脚。焦莹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响起耿强的话:真有问题你就直接找德升老板给你擦屁股就好。   焦莹跑出副总办公室,问前台打听明白总裁大人的位置后,跌跌撞撞地奔袭过去。敲了门,在听到低沉又富有磁性的“请进”两个字后,焦莹颤抖着撞进总裁大人的办公室。定睛间,她瞧见的是一张比照片上还要俊三分的脸,那个民间吴彦祖啊,就那样坐在那里,眯着眼望向门口,看上去真是养眼又可口。   “来修电脑的?说吧,你有什么事。”总裁大人发话了。   焦莹定定神:“我们强总跟我说,遇到问题找白展!”她舔舔唇,硬着头皮继续,“我……把副总的电脑搞瘫了……”   白展用指尖敲了敲桌子,咚咚咚。焦莹看到那手指纤细长白,绝对是手控妹子们的大杀器。   那只手忽然一收,挪到了桌下,焦莹听到一声拉抽屉的声音。两秒后,那只手冲她递来一只U盘:“这里有恢复系统的安装程序,你用这个去恢复一下副总的系统就好了。”简单扼要地教了一些操作方法之后,那只手的主人郑重叮嘱,“把副总的电脑修好以后尽快把盘还给我,记得别说这U盘是我的,作为一个老板呢,我只想静静的赚钱,不想手下知道我会修电脑。   焦莹不太理解总裁大人后面两句话的逻辑,可是这不重要,也并不耽误她对这个美男子点下头去。“好!要是副总问盘哪来的,我就说我出去打电话让我同事专门送过来的!”   总裁大人赞许地微笑。焦莹在那明媚的笑容里腿都软了,跌跌撞撞跑出总裁办公室。   靠着白展的U盘,焦莹很快把副总的电脑修复好了。副总松了口气,翻着眼皮对焦莹说:“好歹你是修好了,要是万一修不好,我告诉你你可就惨了,我会告到法院让你赔偿我的一切损失的!”焦莹倒吸一口气,看着就算按全新价顶多也就一万出头的一体机心情略为复杂:一万块也要告到法院去吗?   她把U盘还给了白展,一路含着口水回了公司,去汇报工作的时候,   耿强夸她:“干得不错!”   焦莹惭愧自责:“没有没有!都把副总电脑搞崩了!”   哼哼两声:“嗯嗯,这事也干得不错。”   焦莹更惭愧了。她觉得老板虽然平时时不时有点二,但关键时候真的是一个体恤宽容低要求的好老板啊。   3   焦莹对着记忆中民间吴彦祖的美好容貌怀念了好几次,她想不到一个月后,再次面瞻的机会又来了。   下班前耿强说他的土豪同学白展要请几个老朋友吃饭,问大家谁能喝,跟他走帮他挡挡酒。大家毫不犹豫一致指向焦莹:她!   面对这个结局,焦莹不知道是悲还是喜。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有天降温,她衣服穿少了,家离公司很远,实习工资又少,她一舍不得打车回去,二舍不得到附近商场买件衣服,于是干脆趁着午饭的时候买了瓶小二喝了,喝完之后在大家惊叹的眼神中脸不红气不喘。大家从此铭记下“焦莹真是个能喝的人”   耿强带着焦莹去赴宴,路上问她:“你怎么没挣扎一下说你不能喝?”   焦莹把观瞻美男的心思藏好,回答简单又任性:“馋酒了。”   到了宴席上,焦莹看到了主位上的白展,他还是那么吴彦祖。他把她和耿强招呼到自己旁边坐下。   其他人都起哄耿强没带着自己老婆来反而带着手下一年轻小姑娘来赴宴。耿强在尴尬中拍案而起,指着白展号叫:“是他让我把这年轻小姑娘带来的!”   焦莹觉得自己老板有点狗急跳墙了,没想到白展却在一旁微笑颔首很配合地说:“对,我让的!”大家不住声地“哦哦哦”,哄起得更来劲了。   开席后,大家都举杯祝贺白展,祝贺他终于除掉了公司内部的毒瘤内奸。焦莹坐在一旁仔细听了一会儿,终于听出了一点儿端睨。   原来他们说的那个毒瘤内奸就是上次她差点儿把电脑修崩掉的副总——他终于被找到出卖公司商业机密给竞争公司的证据,前几天被警察叔叔带走喝茶去了。   有人突然对白展问:“小白,你怎么还不敬人家小姑娘一杯啊?”   突然被点名的焦莹立刻抬头,看向白展。可能因为刚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他白皙的面皮上泛着点浅浅的绯。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眯一眯眼,点点头:“我确实应该敬一杯酒!”   焦莹有点懵,傻里傻气地扯了扯耿强,小声地问:“老板,他为什么应该敬我酒?”   耿强冲她撇嘴放出一个邪恶的笑:“看上你了呗!”   焦莹二话不说端着酒杯“腾”地站了起来。   白展抬眼看了看她,嘴角笑意扩大:“你是站起来等着我敬是吗?成吧,那我也站起来!”白展也端着酒杯往起站,结果脚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踉跄了一下,身子也跟着晃了一晃。   这一晃把焦莹晃得眼都花了。焦莹觉得这会儿的白展比吴彦祖都好看,他喝了酒白面绯绯的样子简直俊美得一塌糊涂,不胜酒力微醺浅醉的模样真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焦莹觉得嗓子眼有点儿干。在听到白展说完“我敬你”三个字后,她立刻一仰脖子把自己杯中白酒一口干了。放下酒杯后,她看着白展说:“你都开始晃了,还是别喝了吧,这杯我来得了!”说着夺过白展手中的杯子也一口干了。   屋子里顿时响起起哄声。   焦莹坐下前抬眼看了看白展。他正眯眼瞧着她,嘴角还是似笑非笑的,瞧得她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   刚一坐下,她就收到耿强不满地叫唤:“焦莹你是不是反天了!谁是你的衣食父母?你来到底是为谁挡酒来了?”   焦莹对着端起水杯喝水的耿强缩了缩肩膀:“白总看起来比较不胜酒力嘛!”   耿强一口水猛喷出来:“我靠,他不胜酒力?我现在都吐了,你说谁更不胜酒力!”   4   那次晚宴过后,焦莹像着了魔似的,对有关白展的事情格外上心,没事就到网上搜搜他的新闻百度一下他的名字已经变成了她的下意识动作。以前她和同事们一样特别讨厌老板耿强硬凑过来一起吃中午饭。   现在她却巴不得耿强连晚饭都组织成聚餐。因为在吃饭的时候,她总能如愿听到耿强用他的大嘴巴追忆他和他的同窗哥儿们那往昔峥嵘岁   月。   有时候夜深人静,焦莹反思自己的行为,觉得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   经过大学四年调戏各路校草的丧心病狂的洗礼,没想到她的颜控癌不仅没有得到控制,反而变本加厉已经发展到了晚期。   周末的中午,焦莹听耿强讲述了大学时期他和白展以及另外两个同学如何因为各个相貌英俊而被大家尖叫追捧为校园F4,于是后面的一整个下午,流星花园的剧情像跑电影一样一幕一幕从焦莹的脑海里闪过,画面里道明寺的脑袋都自动从言承旭幻化成了白展。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费神比较多,下班后焦莹有点心不在焉,过马路时漏看了一辆车,差点被撞了,吓得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还好千钧一发的时候她被交警叔叔及时地拉到了一旁。交警叔叔把准肇事车辆扣下,问焦莹有没有伤到,需不需要追究车主责任。焦莹看到从车里下来的司机正凶巴巴地瞪着她,眼神凶狠得简直像把她看作了杀父仇人。焦莹不想和这么凶的人纠缠,拍拍自己身上发现没起包也没少肉,就对交警叔叔说了声“算了”。   回到家以后,她还有点惊魂未定。她决定上网多瞅几眼白老板英俊美照压压惊。看着看着,手机忽然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末尾四个八。   “多么充满钱味儿的手机号呀!”焦莹感叹着,接通了电话。话筒里传来一道低沉性感的声音,那声音一出,就像一块充满磁力的铁,吸着焦莹的耳朵恨不得与话筒长在一起。   白老板用堪比声优般蛊惑动听的声音问:“等下有时间吗?”   焦莹想也不想地答:“有的!”   白老板直人正题:“那陪我参加个饭局吧。”   焦莹想了想问:“我的作用是?”   白老板答得坦诚:“想让你帮我挡挡酒。”   焦莹也没矫情:“成。”她把地址告诉白展,十五分钟后白展来接她去了饭局。   这次的饭局,焦莹只认识白展,于是她整顿饭都有点羞答答的。然而她就是这么羞答答的,把饭桌上的人喝倒了一片。   有几个人甚至冲出去吐了一轮,回来后揪着白展声情并茂地痛诉:“小白啊小白!你说你是从哪找来的这么一个妖精?看着一杯就倒,羞羞答答的,可喝起来怎么这么要人命呢?你看看你带着她造的这个孽,把我们全整吐了!”   焦莹看着白展笑眯眯地扒拉开这位倒霉兄弟,又笑眯眯地望向自己来。他不胜酒力的白皙面颊上又被染上了浅浅的绯色,俊得可以不化妆直接去演龙姑姑的心肝儿杨过。他就那么浅笑眯眯地望着焦莹,望得焦莹酒没上头却忍不住要晕。   终于他在她快要仓皇尿遁前开了口:“你要不要跳槽来我这里?”   焦莹瞪大了眼睛,三秒钟后忧心忡忡地回答:“可我毕竟是个技术人员,做生意方面的事情,我不太懂啊!”   她那副走到哪里都要被赋予重任的烦恼表情逗笑了白展:“我不用你懂怎么做生意,你来了,我给你专设个技术部门由你负责!”   焦莹被他明若生花的笑容几乎晃瞎了眼,她扶着有点眩晕的头在心里对自己哀叹:完了完了,今天看来是要醉了!   5   焦莹多少有点儿奇怪,从那个差点儿被撞到后被拉去挡酒的周末开始,白展差不多每一天晚上都有饭局,而他的每一场饭局都会带着她出去挡酒。这么挡了这么挡了一阵子,焦莹几乎混遍了白展的各个交际圈子,她在他的每一个圈子里都声名大起。时不时白展某个吐完的商场合作伙伴就会凑过来有点意味深长地告诉她:能让我喝成这样的,至今为止只有两个人,第二个是你!焦莹问第一个是谁,那些人都晃晃头告诉她:“不能说,说了我的买卖就丟了!”   几天后的上班时间,耿强凑了过来,吊儿郎当地靠在焦莹的桌子前开了嗓:“焦墙脚啊,大伙都来告诉我啊,说我被我老同学给挖墙脚了!哎呀,我是没法跟人比呀,人家给我手底下的人要开创新部门呢!”   焦莹反应了一下后,立刻一脸忠诚地说:“强总您别逗我了!您说我怎么可能走嘛!您老同学就是借着酒劲张嘴那么一说,估计酒醒之后就忘了他自己说过什么了,要不然您说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这事他怎么提都不提了?”说完她冲耿强眨了眨眼。耿强也冲她眨了眨眼,随后他嘴角抽搐了:“怎么的,你还一直在这暗自期待着呢是吗?我告诉你啊焦莹,你可得小心点,白展他可是我们班心眼最多肚子里水最黑的,要不然他也挣不来那么多钱,我跟你说他就是脸白,人阴着呢!”   焦莹一脸感动:“强总我从来没发现我自己这么有价值!你为了留住我已经不惜说同窗坏话了!”耿强嘴角抽搐着离开了。   白展依然每天带着焦莹赴局子挡酒,赴着赴着,挡着挡着,焦莹察觉到了一些变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焦莹发现灌自己酒最多的人居然变成了白展,而其他人,已经开始渐渐近不了她的身了。以前有人来敬酒,白展放任她喝,随便她想以任何方式喝倒喝吐其他人。现在却不一样了,再有人来敬酒,白展总能四两拨千斤地把敬酒人的矛头给调走,不着痕迹地就能让敬酒人变成和其他人拼酒。   有次有个粗犷的朋友端着酒杯非要和焦莹喝一杯,白展怎么四两拨千斤都没能把他拨走,最后白展干脆小撕破了一下脸,瞪着那个朋友硬是把人给瞪走了。   有时候大家起哄白展护着焦莹,白展就似笑非笑真真假假地说一句:“我带来的人,我就护着了,怎么了?”每次焦莹听他这么说,就感觉自己的耳朵烫得快要化掉了。   有时候在饭局里,焦莹还会遇到耿强,耿强就会气愤难平地冲她叫“叛徒”。   白展就在一边假惺惺地说:“怎么说人家是叛徒呢?人家愿意跟着谁就跟着谁,这难道不是取决于我和你的自身魅力吗?”   耿强不服气,威胁白展要端他的老底。白展轻飘飘慢条斯理地说了声:“你要是敢,信不信我告诉你老婆你上学时的情史?”结果耿强就变得老老实实了。   焦莹发现,白展不光对耿强有说一不二的威慑力,对其他人也有。后来她在饭局上问白展的一个哥儿们:“为什么你们都听白展的啊?”   他的哥儿们反问她:“你觉得大家和白展的友情是靠什么维系的?”   焦莹说:“心吧。”   他的哥儿们使劲一拍大腿:"可别扯了!心什么心啊!都是靠他的阴狠毒辣啊!说实在的,他小子太阴了,谁敢不顺着他就等着倒大霉吧!什么叫笑里藏刀啊?那说的就是他!”   他的哥儿们最后还不忘语重心长地叮嘱她:“小姑娘你还小经历得少,对这只笑面虎可千万当心点哈!”   焦莹听得乐不可支,她觉得能这样用生命吐槽朋友的人才是真的朋友。   那哥儿们吐槽得正来劲,她笑得正欢,白展的声音从一旁幽幽地响起来:“亲,因为你乱说话,今天你QQ上和所有人的所有聊天记录我会一字不少弄过来发给你老婆,相信依她的慧眼总能挑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进而提着洗衣板找你谈谈人生。”   那哥儿们闻声毫不犹豫扑通一下摔到了椅子下面去,他抱着白展大腿不住号叫:“展展我错了!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我们展展才不阴呢,我们大家都是发自内心爱展展的!”看着他们耍宝,焦莹在一旁笑得直打嗝。   晚上睡觉前焦莹思索着一个问题。能看到一个男人和他的哥儿们以互相糟践的方式相处,这是不是说明她对白展来说,已经开始不算是外人了呢?   6   在白展耿强这些同窗们的最近一次饭局上,焦莹听到了一个消息,他们上学时的一个女同学要从美利坚回归祖国了。焦莹组织了一下大家你言我语的信息碎片后,得到了重大信息——这个女同学曾经是全班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几乎每一个男生都动过心思去追求这位女神,包括白展,包括耿强,包括在座的这几位好哥儿们。最后只有白展得到了女神的眷顾。   以上剧情焦莹觉得简直是从韩剧《绅士的品格》扒下来的一样。   不过从这里开始,后面的情节发展不太一样了。白展和女神好了一阵子,但很快因为个性问题和未来规划有分歧而分手了。不过分手是和平分手,说好大家始终都是好朋友。   所以这次女神回来,大家都说要办个接风宴。   焦莹悄悄一次又一次地偷瞄白展。他始终静而不语,不知道是在内心中激情澎湃着,还是已将往事看淡如云烟,焦莹希望是后面那种可能。在她的胡思乱想里,白展忽然转过头。他的视线一下撞进她的眼睛里,快得她根本来不及掩饰自己脸上正泛滥的怏怏和觊觎。他忽然对她牵动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的样子,仿佛在说,喏,这回让我抓了个正着了吧。   聚会的第二天,耿强过来闲聊时跟焦莹说:“这次的接风宴呢,确定下来了,就由白展做东。”他说完瞄了一眼焦莹,紧跟着又补了一句,“不过白展跟我说啊,他做东呢没别的原因,很单纯就是因为他最有钱,至于他和董悦然以前那点事,早就不叫事了!”   董悦然,女神的名字。   焦莹淡淡地“哦”了下:“可是强总,这些话您跟我说干什么呀?”   耿强也“哦”了一下:“我嘴贱,不说难受行不行!”   一会儿后,焦莹隐隐听到耿强回到办公室以后在打电话咆哮,公司的隔音效果还是不错的,她只能听到耿强在咆哮却听不清咆哮的内容。从头到尾她听得还算清楚的只有一小句,是耿强在说:哼,解释个屁,此地无银多此一举。   焦莹心想,以后白展的同窗饭局,她才不要去为他挡酒了呢。她想得好好的,白展来找她时她就拒绝他。结果董悦然回来那天的接风宴,白展根本就没来叫她。   焦莹心里真是颤巍巍的有点疼。难道越精英的男人就越有初恋情结吗?   接风宴的第二天,她恍惚了大半天。快午休时,一件很让她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董悦然来了公司,说要找耿强谈合作项目。   焦莹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女神到底是什么模样。确实漂亮,气质高冷,气场强势。焦莹使劲儿安慰自己:没事,你好好收拾收拾,外套不穿着就披在肩膀上,走路不瞅人只扬着头,你也能这样!   她以为自己在董悦然那儿只是个无名小卒,没想到董悦然在走去耿强办公室前,居然特意绕到她的工位前打了招呼。   她说:“嗨,你是焦莹吧?我昨天听说你了,他们都说你酒量好得不得了!”   焦莹笑:“哪里,比较容易渴而已!”   董悦然看着她的眼神深邃了几分。等她和耿强谈完事从办公室里出来,一路走一路说着:“一起去吃饭吧,哦对了,把你的小秘书也带上!”   耿强一个踉跄:“董悦然,讲真,我可没有小秘书,这话让我老婆听见非弄死我!”   董悦然笑了笑,指着焦莹:“我说的是她!”   耿强有点儿迟疑:“有必要吗?”   董悦然笑容恬然语调却坚持:“带着吧。”   于是在他们谁也没有征求焦莹是否愿意跟着的情况下,焦莹被直接带去了日料馆子。   饭刚开始吃,耿强就被电话叫走了,说是公司的服务器不知道为什么出了问题,包间里于是只剩下焦莹和董悦然两个人。   董悦然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时间刚刚好,他走了,我们俩可以好好聊聊天了。”   焦莹也笑了笑:“是你把我们公司服务器搞出问题的吧?”   董悦然挑起眉梢:“就说你才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傻乎乎的呢,白展可看不上傻女孩。”   焦莹也挑挑眉梢:“不敢当,白展看上的是我的酒量。”   董悦然眉梢挑得更高:“哦?”   焦莹放弃模仿,她怕自己眉毛会蹿到发际线上去。   “你没听说吗?他酒量不行,找我就是为了帮他挡酒的。   “酒量不行?”董悦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默了下,董悦然又开了口:“焦莹,我不习惯遮遮掩掩捉迷藏,我还是开门见山地说吧。我和白展之前分手其实就是彼此负气,他坚持留在国内创业而我想出国进修,两个人意见达不成一致,于是分了。可就算分了,感情没伤,所以我一直都觉得他还是我的,我也认为他也会和我一样,认为我也还是他的。不过这次我回来发现情况和我想的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他身边突然横空出世多了一个你。我就想问问你,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焦莹觉得董悦然真是骄傲到了一定程度,已经都不屑跟她拐弯抹角了,哪怕谈的是感情的事,是最该含蓄矜持的事。于是她也直接坦率地回答:“喜欢啊!不喜欢他我没事屁颠屁颠地为他灌下去那么多酒精?”   董悦然脸色凝了凝,似乎并没有想到有人能接住她如此直接凌厉的气场:“我相信白展是因为寂寞才找你,我有自信再贏回他。那么接下来,我们公平竞争好了。”   焦莹笑起来:“对不起,恕我不能应你的战,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你喜欢他是你的事,这两件事互不相干,我没想过要拿他当战利品,所以也谈不上贏不贏什么的。”   董悦然也笑了笑:“你虽然不傻,但还真是挺单纯的。不过你想法这么单纯真的不太适合白展。你知道吗,从一开始白展就是在利用你。”   焦莹怔了下。   董悦然笑容扩了扩:“有些事你可能还什么都不知道,可我早已经从耿强他们那儿了解得一清二楚。白展公司副总电脑里有出卖公司的证据,可是副总的防火墙白展根本突破不了。他是故意找耿强让他派个菜鸟去维护公司网络的,你以为是你修坏了副总的电脑?当然不是,你还没有那份能力,你带来那份系统盘是耿强给你的吧?其实那张盘是白展给耿强的,早就提前写入了其他程序。等你把盘插入副总的电脑,他的电脑就会崩溃,白展再给你可以复制副总电脑里所有文件的系统U盘,你帮副总修复系统的同时,副总电脑里的文件也都在自动考入到U盘里。哦对了,你还记得你之前差点被车撞吗?那是副总儿子干的。那一阵子白展天天带着你游走饭局,是怕你万一哪天真被副总家里人给报复了。你以为他是喜欢你才带着你吗?”   焦莹听完这番话脸色泛起了白。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回答董悦然的话一点都没丢份儿:“可是董女士,要是你真的不觉得白展是喜欢我的,又何必这么费尽周章与心机,要约我出来特意谈一谈呢?”这回轮到董悦然脸色变白了。   气氛凝滞的时候,有人撩了帘子进来坐下。焦莹转头,看到了潇洒含笑的白展。董悦然的脸色更难看了,焦莹却反而平静下来。   董悦然问向白展:“你怎么来了?”   白展翘起嘴角似笑非笑:“你提议带着焦莹出来吃饭之后老耿就给我打了电话。我跟老耿说‘你的电脑要倒霉了’,他还不信,果然,让我给说着了。”   焦莹看看白展又看看董悦然,心肝有点颤:这些人都是什么妖精修炼成的啊?心眼还能再阴再多点不!心机还能再深再沉点不!不过最后,到底还是心机女败给了心机男,而心机男心机得好酷炫。   最后,白展接着对董悦然说:“董悦然你别说,你虽然聪明,但还真是猜错了一件事。我起初的确是因为怕她出事才去哪都带着她,不过这并不代表我现在还不喜欢她。”说到这时,他眯眼瞄了下焦莹,“我怎么那么闲呢,不喜欢她到处带着她吃吃喝喝。”   董悦然的脸色彻底变得铁青,不过仍然骄傲地挤出笑容:“看来我这次打自己脸打得太响了。”   7   自那天当着董悦然的面摊牌之后,白展依然没有正面对焦莹说过“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只是不管走到哪里,依然都带着她,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谁也不能再来灌她一滴酒,只有他自己可以。   而那句四个字的话,他不说焦莹也不问,焦莹觉得没有必要。她自己又不傻,第六感虽然不算强,但第五感半还是有的,她是能感觉得到白展对她是用了心的。   周末时白展又办了一次同窗聚会的饭局,这次董悦然说有事没来。   大家喝得酒酣脑热时,耿强问了白展一句:“这顿饭的主题是为了庆祝你们在一起了是吗?”白展笑眯眯大大方方地说声“是”,焦莹在一旁嘿嘿嘿嘿地红了脸。   气氛大好时,耿强却脸色一变一拍桌子怒吼而起:“白展你大爷!既然都得手了你还在这表演不胜酒力?你这千杯不醉到底要装矬到什么时候?你到底要我们违背良心陪你演戏到什么时候?”   焦莹一脸愕然地看向白展:千杯不醉?   白展正笑眯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着酒,盛酒的容器不是酒杯而是吃饭用的大个的碗。“好吧,那我就自罚三碗。”他含笑地看了焦莹一眼,眼神深邃得包含着千言万语。   焦莹看着他咕嘟咕嘟滚动着的喉结,心头一片澄明喜悦。   其实真的,白展真的不必告诉她他喜欢她;因为一切,都已经在酒里。   第九章/请你对我笑一笑   ——————————————   他到公司实习,带他的是个高冷女。他很不爽,叫嚣信不信我拿钱砸死你。她说信,把钱包打开往这砸。他抓狂:你人味呢?在哪里!她斜眼看他:在脚上,要不要尝尝?他气得肝疼。不久他太子爷身份曝光。他冲她狞笑:怕了吧!她想想,说:我辞职好了。他掀桌:不准!我得折磨你一辈子才解气!   ——————————————   1   杨真觉得这个夏天她有点儿倒霉。暴热的天气里,空调毫不留情说坏就坏了,她找人来修,师傅说你找修火箭的来吧,兴许能修好。于是只能买新的。可偏偏杨真把现金全部套牢在股票里,别说空调,现在她连一个全家桶都快买不起了。   想了又想,杨真问同事要来一个被淘汰的电风扇,立在床头成宿地吹,就这样睡了半个月。半个月后,一只股票解套,杨真终于有钱买了新空调。空调安好的第二天,杨真激动得差点儿去庙里酬神,这半个月来,她被电风扇可折磨苦了。   杨真正为空调归来而暗自欣慰,觉得霉运就此被结束掉的时候,经理很轻易就击碎了她美好的憧憬。   她刚到公司,经理就把她叫进办公室。她瞄了一眼,办公室里还有个面皮俊俏的小白脸。经理告诉她,这个小白脸叫李轩,是个新人。现在公司里的老同事基本都有新人在带,只有她是闲人,于是她的任务来了——李轩归她带。   李轩每天上班都是一身名牌,杨真觉得以他底级的职员身份配如此奢侈浮夸的着装风格,实在有点打苦苦奋斗好多年才拼上阿玛尼西装的经理的脸。   李轩非常自来熟,最热爱的一句话就是“今晚我组局,大家一起玩”。同事们因为他的有钱范儿和出手大方都爱往他跟前凑,只有杨真每次都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面瘫脸高冷拒绝。   李轩到公司一个月后,赶上过生日,他组了个热热闹闹的大局,屁颠屁颠邀请杨真一起去。杨真正巧炒错股票资金账户上只剩下“真惨”两个字,完全没心情去吃吃喝喝,于是对李轩的邀请再次高冷拒绝。   一直对杨真高冷面瘫脸隐忍不发的李轩,这次爆发了。   李轩拍着桌子叫:“杨真,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杨真想着自己的钱都蒸发了,而这个人浑身上下正冒着钱味,便顶着一张麻木的脸,凉丟丟地回:“我看你的钱比较不顺眼。”   李轩叫:“信不信我拿钱砸死你啊!”   杨真把钱包扒开:“往这砸。”   李轩抓狂:“杨大姐你身上能有点人味儿吗?!”   杨真脱了一只鞋子翘起脚:“这有,要不要闻?”   李轩被气得肝疼,喘了半天放了一句杨真认为是外强中干的话:“你给我等着!”   杨真以为这充其量是句泄愤用的口头禅,没想到从这一天起,李轩还真的跟她执着地杠上了。   从过完生日的第二天开始,李轩对杨真开启了胡搅蛮缠模式。他的具体做法让杨真冷笑加嗤之以鼻——李轩每天都对杨真百般纠缠问个不休:“我今天晚上组个局,你给不给我面子吧?你不给我面子我天天砸你家玻璃!”   杨真告诉他:“我家在二十楼,好好练练臂力,辛苦你了。”   李轩说:“你不来,我给你午饭里下药!”   杨真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袋公司后勤部统一发放还没用完的强力蟑螂药抛过来:“不用谢。”   ……   李轩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把杨真的高冷面瘫脸击碎,要把她带到自己组的局里来!   2   李轩入职两个月后,杨真接了一单项目,她打算外出谈合约细节的时候带上李轩历练历练他。   合作方是个美国人,杨真英语自从毕业之后就毫无保留地还给了老师,为了保证会议顺利进行,她特意叫上了公司翻译。谁知道翻译忽然闹肚子,刚把双方会晤人员做了一番介绍,就飞奔去了卫生间。   在等待的煎熬中,杨真接到翻译发来的信息。翻译告诉她,他怀疑自己拉脱了一节肠子,为了宝贵的人体结构的完整,他得直接打车去医院了。就这样,翻译从排泄的路上一去不回。   面对一张张满是质询的外国脸,杨真傻眼了。对方充满疑问的句子中,杨真费劲巴拉地只听懂了一句:翻译去哪里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会议?正心慌的时候,李轩在一旁捅了捅她:“你可真够可以的,都这时候了,还能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死鱼脸,是说你冷静好呢还是说你得了面瘫?”   杨真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只有两个字:呵呵。   李轩白了她一眼,转头看向美国人们。他忽然一张嘴,从他的舌头底下立刻蹦出一串流利得连跑带颠的美式英语。   杨真又愣了愣,没想到关键时刻,是这个充满钱味儿的纨绔小伙儿发力解围。   李轩和美国人们叽哩哇啦聊得不亦乐乎。   这个项目其实有点难谈,杨真来时已经做好了成与不成各百分之五十可能的准备。可是一番叽哩哇啦以后,李轩居然毫无坎坷地把项目给谈成了。   杨真不禁又呆了呆,她一直以为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想到他命里居然能自带狗屎运。   美国人们很嗨皮地当场签下了合约。合约签完彼此告别时,美方代表用仅会不多的中文对李轩反复赞颂。   送走美方人士,杨真瞧瞧李轩:“你还挺有两把刷子。”   李轩一脸得意:“不要对我的个人信息那么不上心,我是海归好吗!”   杨真不以为意:“我以为长得好看点的海归一般都是考不上国内大学才出去的,没啥实力。”   李轩很抓不住重点地开心起来:“就是说你也觉得我长得好看是吧?太棒了,我也这么觉得!”   杨真面无表情冷笑一声:“没觉得你好看,就觉得你有点臭不要脸。”   李轩感受到了被羞辱的愤怒,立刻反击:“你大学文凭是买的吧?国内不是英语要过四级才能毕业的吗!你这水平,将将过了一级吧!”   杨真很淡定,“四级答题卡是可以蒙的。”   李轩语塞了,他想不明白自己平时巧舌如簧怎么就说不过这个高冷面瘫女。   他想了想,干脆直接耍无赖:“我不管,反正我是帮了你的忙了,你必须得给我面子,今晚去我组的局!”   杨真又是一声冷笑:“你是不是公司的一分子?你给自己公司办事呢还是给我办事呢?不要做一点事情就要求回报,这是不对的,要是总裁知道公司有你这么厚颜无耻的员工,祖坟都得愁得冒黑烟。”   李轩赤着眼睛张口结舌,他被这段突来的充满伪正义的批评直接抨击懵了。   3   杨真对炒股的痴迷以及对赔钱的娴熟很快就被李轩发现了。李轩看着杨真心狠手辣地填着股票代码打算再入一票的时候,忍无可忍地出手制止了她。   “别买这只,准跌!”   杨真不信,瞄都不瞄他,骄傲自大地完成了交易。   李轩叹息:“你这个女人对自己下手太狠了!”   到了下午,杨真买的那只股票真的大跌到停牌。   李轩幸灾乐祸地在她面前晃:“早跟你说了,非不信,你要是听我的买**股份和**实业,没准现在已经农奴翻身变富婆了!”   杨真一句话没说,只是把一个文件夹直接飞过去拍在了李轩的脸上。   两天之后,李轩上完厕所回来意外看到杨真在拿头磕桌子,他欠欠地上去问:“给谁磕头呢,不疼吗?”   杨真额头磕在桌子上,后脑勺朝天,抬手指了指电脑屏幕,上面清晰显示着李轩推荐的那两只股票跟吃了火药似的猛涨起来了。   李轩得意极了:“我说什么来着!”顿一顿看看杨真,”你这么懊恼,是因为没买吧?该,叫你不相信我!”   杨真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李轩:“再给我推荐两只,快点。”   李轩被她冷酷犀利的眼神盯得有点心律不齐,后退了一步:“推荐也行,不过得有条件!你、你给我笑一下!”   杨真看着他,把面无表情发挥到了极致:“我整容失败,面瘫,笑不出来。”   李轩愣了愣后,眼神在她脸上仔细逡巡:“你这模样不像整容失败啊,不丑啊,完全没有手术刀ps过的痕迹!”   杨真冷哼一声:“不失败我就是范冰冰那等级的长相,武则天就找我演了。”   李轩噗噗冷笑:“看出来了,吹牛是真不用上税啊!这样吧,你要是实在不想笑也行,那你赚到钱了,我再组局的话,你得给我面子过来参加!”   杨真翻着白眼说了声好。   李轩又推荐了两只股票给她。   两星期后,杨真靠着这两只股票,居然真的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而杨真股票赚了钱,李轩表现得比她本人还要高兴。他堵在杨真上厕所的路上,迫不及待地把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杨真壁咚在墙角,兴奋难以自抑地说:“为了庆祝你赚了钱,我决定晚上组个局,你得遵守诺言,必须得来!”   杨真头回看见这么贱骨头的海归有钱人,龇龇牙:“我消费高,记得多带点钱。”   李轩说没问題,然后一脸纳闷地看着被拦在自己和墙壁间的杨真,有点儿不解地问:“我这么大一个帅哥壁咚着你,你怎么还是这么面无表情?你真的一点少女心都没有吗?难道我得放出大杀招给你来个公主抱?”   杨真依然一副麻木的面瘫脸对着他:“李少爷,你小学的语文课本是言情小说吧?”说完一掀李轩胳膊走回办公室。   李轩站在原地龇牙咧嘴地揉着手臂,这败家小娘们手劲儿真够大的……   4   晚上的局组在了KTV,参加的除了杨真之外,其他人经李轩介绍,居然全都是身上带着钱味的富二代小哥儿们。其中一个有多动症嫌疑的小哥儿们一进屋就蹦蹦哒哒蹿到李轩身边,一边用胳膊肘拐人一边挤眉弄眼地邪佞地笑着说:“哥儿们你最近口味变大发了呀,小甜甜你不稀罕了倒开始玩热脸贴冷屁股了!”   李轩只来得及教育了小哥儿们一句“滚一边去”,就发现人“嗖”地一下真的从他身边不见了。再一转头,他看到小哥儿们正被杨真卡着脖子钉在沙发靠背上,她那张冷冷的面瘫脸在灯光昏暗的包间里看起来简直就像个恐怖的黑寡妇。   杨真卡着小哥儿们冷冷地问:“你刚才说谁是屁股呢?”   小哥儿们呆了呆,李轩和其他人都不由自主一起缩了缩脖子。   杨真随手从桌子上端起一杯酒直接堵到小哥儿们嘴巴前,手腕一抬一抖,一杯酒已经一滴不剩灌进了小哥儿们的嘴巴里,小哥儿们委屈又痛苦地挣扎加咳嗽。   李轩和其他围观的人都忍不住握住自己的脖子护住自己的嗓子眼。   杨真把空杯子丟回桌子上,顺手又捞起一杯满的,声线平平地问:“错没错?”   小哥儿们惊恐地看着她手里满杯的酒,吓得咳嗽得更厉害了,一副委委屈屈都快哭了的样子:“错了错了我错了!美女姐姐你饶了我吧!”   杨真眯起眼:“你哪年的?”   小哥们羞怯地:“和、和轩轩一样……”   杨真卡着他脖子的手一收:“那你也好意思装嫩叫我姐?”   小哥儿们“嗷”的一声,李轩和其他人都跟着有点喘不上气。   小哥们气息不匀地:“好妹妹哥哥错了行不行!”   杨真满意地放下酒杯,松了手,若无其事地坐回原来的位置,云淡风轻地继续玩手机。从始至终,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淡定得像个没心没肺的机器人似的。围观群众无一例外看戏看得都有点直了眼。   小哥儿们揉揉脖子,跑到李轩身边委屈哭诉:“你带来的是个什么妖怪啊!”   李轩答非所问:“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被一个女人压迫的时候不加丝毫反抗!”   小哥儿们抬高脖子给李轩看上面的红印子:“看看!看见了吗?那大姐手劲儿也忒大了!还反抗呢,哪有机会啊,没勒死我是我命大,就给我灌酒的时候还知道松一点!轩轩,这个女人好可怕啊!”   李轩受不了他娘炮的样子,嫌弃地扒拉开他:“我算知道怎么克你了!以后我也用这招对付你!”   小哥儿们斩钉截铁:“不,你做不到的,你没她劲大!”   李轩倍感没面子:“靠!”   小哥儿们补刀:“你是靠钱混的小白脸,她才是一条真正的汉子!”   李轩一脚踹在小哥儿们腿上:“滚!你瞎吗?我明明是靠脸混的!”   很奇怪的是,虽然一开始杨真就对小哥儿们实施了暴力对待,但这之后小哥儿们一直找机会没头没脑地硬往杨真身边凑。   李轩发现不对劲后,也揪住他卡着他的脖子把他钉在沙发上,问:“你什么毛病?干嘛老往杨真身上糊?”   小哥儿们一脸荡漾地回答:“就目前情况看我应该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   李轩一脸鄙视:“你个贱皮子!”   小哥儿们不以为意,继续荡漾:“难怪你爱倒贴冷屁股,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现在也觉得,这姐们身上这股冷屁股劲儿,它咋这么吸引人呢!”   李轩毫不犹豫把小哥儿们丟出了包间:“贱人,快滚!”   从此以后,李轩把杨真捂得严严实实的,再也不提带她去各种局里玩的事了。   5   平常杨真只有炒股的时候才会对李轩稍稍好一点,剩下的时间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冷言冷语,毒舌穿心。忍受了一阵子,李轩实在受不了这种只有被利用时才受到优待的对待了,他决定雄起反抗。   李轩对杨真说:“如果你想让我继续给你推荐好股票,要保持对我说话时始终都是和和气气的,不然我就断你财路!”   杨真瞟了瞟他:“那我就在你午饭里下蟑螂药。”   李轩喘粗气:“我告诉你,你这个装B高冷范儿是病!是病!你有病!”   杨真气定神闲语气凉丟丟:“那你给我整点药,能把我这病治好我天天冲你花痴笑。”   李轩深呼吸:“你小时候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杨真摇摇手指:“No,”她那副“你越生气我越不当回事”的模样差点让李轩跳脚。   “那你为什么是这副冷酷扭曲的德行?”   杨真掠掠头发:“你没理解我,我是说,我不是小时候受的刺激,我是长大以后受的。”   李轩怔了怔,消化了一下信息。   “啥刺激啊?”半天他问出这么一句。   杨真直勾勾地看着李轩,直到把他看得屏住呼吸一脸虔诚地等待答案,杨真开口:“算了,跟你不是太熟,还是不告诉你了。”   李轩瞬间掀桌:“杨真,你个面瘫!你这是赤裸裸地在玩我!”   他的声音引来同事们一片姹紫嫣红的暧昧眼神。   杨真叹口气,从桌上抽出一个文件夹,头也不回手腕一甩,把夹子拍在了李轩脸上。此后几天,杨真觉得公司的气氛有点怪怪的,而始作俑者就是李轩。   于是在一个美丽清晨,她直接把刚踏进公司大门的李轩一把揪走堵在没人的墙角。李轩提着个大包傻乎乎地问:“你要干吗?要壁咚我吗?”   杨真卡着他的脖子告诉他:“不,我是要掐死你。听说你到处跟人打听我受过什么刺激?”   李轩嘿嘿地笑,“这不是为了针对症状好给你买药嘛!”   杨真眯眯眼:“有结论了吗?”   李轩眨巴着眼睛:“大家都说你可能是面瘫,于是我托人从世界各地带回了各种面瘫药,不如你挨个儿试试……”李轩一边说一边抖开手里的大包,杨真看到里面真的揣满了各种药。   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噗”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她再抬头时,看到李轩正呆愣愣地看着自己。   “看什么呢?中邪了吗?”   李轩激动地扔了大包握住她的肩膀:“妈蛋!你居然会笑!笑起来还这么……”他吞了口口水,“好看!”   6   自从看到杨真嘴角抽筋之后,李轩就像只小苍蝇一样天天围着她打转。“我一定要向世人证明,你是会笑的!”这是他坚定的心声。   杨真最近被家乡第一做媒高手杨家老妈烦得不行,实在再懒得理李轩这个吃饱了撑的货。老妈天天打电话催她相亲,甚至遥控各种势力给她直接安排相亲。她早上前脚刚迈进办公室坐下,后脚夺命相亲Call就来了。   杨妈妈在电话里的声音大大的,旁边的李轩支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你晚上到底去不去相亲?!”   杨真很淡定:“不去”   杨妈妈大大的声音:“你傻啊!怎么就这么油盐不进呢!他都对你那样了,你难道还想等他回来啊?”   杨真抬手扶额:“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杨妈妈放大招:“你晚上要是不去相亲,我明天就买机票到你那去!”   杨真扶着额的手一抖:“好吧我去。”   收了线,一回头,杨真看到李轩正定定地看着她,他的脸上有一种很欠揍的了然一切的表情。   “原来你受的刺激是情伤。”   杨真抽着嘴角:“你可真是个八婆。”   李轩摇手指:“NONONO,我是男的,所以你应该说我是八公!”   杨真有点受不了地别开了头。   到了晚上,杨真不情不愿地赶到相亲地点。相亲男是杨妈妈同事的二姑妈的表妹的邻居的儿子,他一张嘴,杨真就品出来他是个资深直男癌患者,每一句话都饱含着男权至上的深意。   偏偏杨真是个毒舌,相亲男每发表一项观点,她都能几个字就把他堵得死死的。相亲男最后被堵得爆发起来,话说得非常难听:“听人介绍的时候我还挺奇怪,你这条件也不差怎么能剩下呢?现在我算知道了,你这么不识大体话语尖酸的女孩真的很难嫁出去啊!我看你还是去找找有缺陷的或者家里穷条件不好的吧,别人未必肯娶你!”   杨真放下茶杯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张口,身边“蹭”地贴上来一个人。她定睛一看,居然是李轩。   李轩把一枚卡宴车钥匙往桌子上一丟,把握在手里的爱马仕钱包往桌上一放,抬起胳膊往杨真肩膀上一搭,好巧不巧,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手表正好露了出来。   李轩抛着媚眼对杨真说:“亲爱的,不就吵两句嘴,你还真跑出来相亲了,你想折磨死我啊小妖精!”   杨真瞄了瞄李轩袖口,然后抬手一掀把李轩胳膊甩在桌上,好巧李轩袖口上的金丝雀钻袖扣也露了出来……   李轩看着自己被甩开的胳膊,有点不确定杨真会不会配合自己,直到杨真一开口,他差点儿为她的入戏之快脱口叫好。   “跟你说了我不要你的黑卡,你非要给我,我不愿意做不想做的事,你这么逼我,我只好出来相亲找一个不逼我收下黑卡的男人了。”   对面相亲男的脑门子已经渗出了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冷汗珠子。   李轩从桌上抓起钱包,真的从里面抽出一张黑卡来,摔在桌子上:“你要是真爱我,你就把它给我收了!你只要肯收了它,让我跪下都行!”,他把贱皮子演得跟真事似的,杨真差点儿破功。而对面的相亲男已经在她前面沉不住气了,拍着桌子指着杨真“你你你”了好几下之后才终于把话说连贯了:“你这么水性杨花,等着我回去告诉你妈!”说完起身就走了。   杨真望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有缘见识到了世间一朵奇葩。   7   杨真忽然转回头问李轩:“你怎么在这?”   李轩支支吾吾:“想吃这的东西了……”   杨真扒拉着车钥匙:“道具挺全啊。”   李轩弱弱地说:“临时跟我小哥儿们那借的。”   杨真“哦”一声:“你小哥儿们挺有钱啊,早知道上次不掐他脖子了。”   李轩顿时皱起眉头:“你要干吗?”   杨真说:“钓金龟婿啊。”   李轩握着她手臂开始晃:“别钓他,你钓我钓我!我也有钱,我自己的车比这个更好!”   杨真呵呵:“悠着点吹。”   李轩一脸真诚:“真的真的,我也有钱,我爸是李灿笙啊!”   杨真差点喷了:“你说总裁是你爸?哦,你在我们公司工作,你爹就是李灿笙了?也对,衣食父母嘛。不过要这么说你要是去别的公司工作,别的公司总裁也是你爹呗?”   李轩一脸愤怒:“你不要侮辱我爹!”   杨真一脸不解:“真没侮辱你爹,我明明是在侮辱你!”   李轩愤愤地拿起车钥匙:“等下我要是送你回家我就是猪!”   结果李轩猪到底开着车把杨真送到了家。   杨真刚下车就接到杨妈妈的电话,杨妈妈在电话里把杨真一顿痛骂:“败家孩子,你不想相亲就算了,干嘛找个男的那么气人家啊!你想气死我啊……”   杨真把震耳欲聋的手机从耳边拿远,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一下掠走了手机。   杨真吓一跳:“你要干吗?”   李轩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后,甜腻腻地冲话筒里叫了声“阿姨”,刀子一样的痛骂声立刻消失了……几分钟时间,李轩把杨妈妈哄得服服帖帖高高兴兴的,临挂电话前杨妈妈还热情且坚定不移地要走了他的微信。   加完微信李轩拉着杨真在车前自拍,杨真问:“你干吗?”   李轩得意地说:“杨妈妈要看我们配不配!”   杨真止不住发出一长串的冷笑。   不一会儿她的手机“叮”一声响,她震惊地发现原来是她妈把自己和李轩拉在了一个组里,发了条消息:“哎呀一不小心看到了我女婿的车,真不错!轩轩啊,要好好疼真真哦!”   杨真扶着额对李轩说:“好吧你贏了!恭喜你战胜了见钱眼开的中老年妇女!”   李轩狞笑着:“我就不信我这张热脸会贴不上你个冷屁股!”   第二天上班,李轩两眼通红。杨真瞥了他一眼,问了句:“你没事吧?”李轩还来不及感动,杨真已经凉丟丟地甩出了下半句:“得了红眼病的话就别来上班了啊,省得传染我。”   李轩从鼻孔往外喷着气:“你是个没良心的冷血动物!”   杨真不以为然:“除了没良心我还没脸没皮呢,怎么的碍着你了?”   李轩被她气得不行,正卖力生着气,脸上忽然被拍了一样东西,是杨真撇过来的蒸汽眼罩。李轩顿时消了气心花怒放。   呼了一会蒸汽眼罩,李轩得瑟瑟地凑过来,贼兮兮地对杨真说:“我都知道了!”   杨真冷眼斜睨他:“你知道什么了?”   轩冲她挤眉弄眼:“就你,受的那个伤,是怎么回事!”   杨真瞅了他几眼:“我妈跟你说的?”   李轩屁颠屁颠地点头。   杨真扶额:“真是个碎嘴老太婆子!”她抓过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看到昨晚半夜杨妈妈发了张自拍照,照片上的她也是两眼通红,附在上面的文字内容是:“跟未来好女婿聊了半宿,真痛快,就是眼睛熬红也值了!”   杨真甩了手机开始拿头磕桌子。   李轩在一旁问她:“你干吗呀?”   杨真一边磕一边说:“我妈没救了,没救了!”   李轩制止住她的自残行为:“你妈跟我说,从那男人为了出国抛弃你之后,你就像得了面瘫一样再没痛快地笑过!”   杨真眼神麻木地看着他,问:“我妈跟你说那男的出国多久了吗?”   李轩摇头:“没说,我估计着,看你这状态,怎么也得一两年了吧!”   杨真冲他呵呵.“我告诉你,他刚走三个月。”   李轩震惊:“那你病情挺严重啊,脸瘫得跟好几年了似的!”   杨真一摆手:“算了不跟你说了。”   李轩一把拉住她,眼睛眨得blingbling的:“不如,我来帮你疗伤吧!”   杨真眯着眼斜睨他:“怎么疗,给我揉脸吗?”   李轩把自己眼睛睁得水灵灵地:“不!我跟你搞对象,来治愈你的情伤!”   杨真看了他一眼,转回头又开始磕起了桌子。   8   午休时,杨真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大厦前台打电话过来告诉她,有人找。她带着一脸怨气下了楼,没发现自己后面跟了条尾巴。到了楼下,她看到找自己的居然是她那位EX胡杨。   胡杨见到她,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是满满的激动:“真真!”   杨真面无表情地问:“你不是在国外吗?”   胡杨深情地看着她:“回国办点事,顺便来看看你,我……还是有点放不下你!”   杨真谦虚地呵呵两声:“别,我不能耽误你。”   胡杨变了声音:“你就不能为我背背单词跟我一起出国去吗?”   杨真斩钉截铁:“毕业之后谁再让我学英语谁就是我的敌人。”   胡杨悲愤:“我在你心里的分量难道连26个字母都对抗不过吗?”   杨真拍拍他的肩让他镇定:“刚处两个多月的对象,能有多少感情,你说是不是?”   胡杨一副快哭了的样子:“杨真你太狠心了,两个月短是短点,好歹也是情,可你现在怎么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从头到尾对我面无表情的,你太冷酷无情了!”   杨真皱皱眉:“胡杨你乖,别闹,公司都是人,都看着呢。回头我把在国外的闺密介绍给你,她长得比我好看比我表情丰富,你肯定喜欢。”   胡杨一脸委屈:“那你对我笑一笑我就走!”   杨真眼神呆滞地看着他:“……抱歉我笑不出来。”   胡杨失望地红了眼眶:“两个月的情分三个月的离别却都换不来你一个微笑,杨真,你真是个狠心的坏女人!”胡杨说完转身跑走。   李轩从旁边的大柱子后面拐了出来,一脸见鬼的样子。   杨真睨着他:“你什么时候跟来的?干吗这么看着我?”   李轩咽了口唾沫:“我原来以为你是因为失恋了才不会笑,现在我觉得你也不是很爱你的前男友啊……”   杨真哼了一声:“我都说了我家那老太太的话不靠谱,你非不听。”   李轩突然冲到杨真面前来,一把握住她的肩膀:“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什么一直都不肯笑!”   杨真龇牙:“给我松手!肩膀要被你捏碎了!我吹电风扇受风面瘫了好吗!”   李轩呆掉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原因……   9   最近一段时间李轩忽然变得很忧郁,他拉着杨真絮絮叨叨:“杨真你不是一直在针灸吗?你的面瘫到底什么时候好啊?要不我带你重新看医生吧,祖上是宫廷御医的那种!”   杨真问:“为什么你比我还着急?”   李轩眼睛闪亮亮地:“想看你笑!”   杨真哼哼:“我笑不笑有那么重要吗?”   李轩握拳:“有!你笑起来好看!我看完心情愉悦!”   杨真立刻地,“我决定放弃治疗了,如果能让你长期不愉悦的话。”   李轩对着她愤愤磨牙。   两天后,李轩换了种方式,不懈地继续劝诱杨真:“你跟我去积极找名医治疗我给你推荐几只赚钱大股!”   杨真瞄都不瞄他:“谢谢不用了最近我钱够花。”   李轩对着她愤愤磨牙。   又过两天,李轩一脸忧郁地凑到杨真跟前:“杨真啊,你要且行且珍惜啊,跟我去治疗吧,我马上就要调走了!”   杨真鼓掌:“走好,不送。”   李轩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你这么对我真的好吗?!”   杨真眯眼睨他:“不然我怎么对你?”   李轩拍桌:“你就不能跟我好好地处个对象什么的吗?!”   杨真摸小狗一样摸摸他的头:“乖,春节前我会考虑雇你回家对付我妈。”   李轩对着她愤愤磨牙。   几天以后,李轩告诉杨真:“我真要走了!”   杨真随口问:“去哪?”   李轩忧郁地回答:“28楼。”   杨真一口水喷出来:“那不是总裁副总裁待的地方吗,你去干吗?”   李轩一脸不舍:“我去接班。”   杨真呵呵皮笑肉不笑了两下:“别逗了,又开始装总裁儿子,你要这样那我还能装总裁相好呢!”   李轩眼神焦灼地望着她:“你等我接了班你再装总裁相好!那样你是跟我有一腿,不是跟我爸。我爸是正经人,他受不了这个。”   杨真扶额:“越说还越动真格的了。”   李轩揪住她问:“你这么得罪我,我要真是老李头的儿子你怎么吧!”   杨真不以为意:“我干脆辞职不干好了!”   李轩愤愤磨牙:“你给我等着!”   第二天,杨真没想到,李轩居然真的走了。   一个星期之后,经理来对大家说:“总裁接班人要来接班了,等下会到各个部门亲临视察,大家都打起精神哈!”   杨真顶着困劲儿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浩浩荡荡地移动过来。她抬眼望了望,觉得还真是人生处处如戏啊。那家伙几天不见,居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面容严肃,走路生风,十足的未来企业家范儿。她扭头瞄了瞄,发现大家都惊呆了。   那家伙像模像样地视察了一圈后,走到她面前来,眼神火辣辣的。他死死地盯着她,低声问:“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你这回还不承认吗?”   杨真眨眨眼:“好吧,我遵守约定辞职!”   李轩一下把眼睛瞪得溜溜地圆:“你想都别想!有我在的一天,你就好好在这给我当你的总裁相好吧!”   杨真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我去看了你介绍的名医,一个礼拜我的面瘫就治好了。”   李轩一下看呆在她明媚灿烂的笑靥里,再也无法自拔。   第十章/就这样抱着你   ——————————————   他是她上司,一表人才,她偷偷仰慕他。他要求严厉,做错事便痛斥。她挨过,忍着泪想钻地缝。从此对他生出怯畏。不久听到消息,说他辞职。她惊,他在这里明明前程似锦,然而不敢问。却是下班时他截住她,问:不想知道原因吗?她讷讷询了,他笑道:公司内不许谈朋友,我知道你不想动,于是我走!   ——————————————   1   许幻加班到很晚,走时公司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外面天黑得彻彻底底,已经是初冬的天气,许幻觉得有点冷。这条街一向难叫到车,尤其晚上。她站在路口已足足半小时,一辆出租车也没看到。   许幻搓着手,心里有点着急。这里并不是她一个人在等车,她旁边的那个男人比她站得还久。等下就算有车来,她也得让人家先上,自己继续等下一辆。   这状况让许幻有点沮丧。叹气时,一辆出租车正顺着转盘道盘过来。   许幻转头看看不远处的男人,眼里心底是满满的歆羡。他终于可以解脱了,而她还得继续等下去。   许幻转回头哀戚戚地向手心里哈着气,想令自己暖和一点,可是不管怎么哈,寒意却始终盘绕着她。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是要打车吗?”她应声抬头看,是那个男人。“你先走吧,我再等一辆。”借着路灯昏黄的光,她依稀看到他像在微笑。许幻迟疑了一下,……不太好吧?你都等了那么久了……”   “没关系,”她看清了,他的确是在微笑,“你是女孩子,这么晚了,一个人不方便,先走吧!”他边说边挥手叫她。   许幻快步跑过去,他已经替她拉好车门。坐进车里许幻抬头道谢:“谢谢你!”   男人对她又是徐徐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这样客气!”许幻有点愣怔在这笑容里。真是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眼底眉梢的意蕴说不出的迷人。他合上车门,对她挥手再见,又对司机摆手,示意可以开车了。   车子启动,缓缓向前滑着,司机并不开得特别快,因为前面出了点事故,有点堵车。隔着玻璃窗,许幻看着外面的男人,他也在搓手。许幻心里一下纠结起来。   他比她站得还久,虽然是男人,可她穿着大衣,他却只一身西装,想必此刻他也很冷吧。前边依然在堵,车子慢慢开着,离刚才的地方并不算太远。许幻挣扎一下,终于有点冲动地对司机叫了声:“师傅,麻烦在前边路口绕个圈,我们再回刚才的地方行吗?”   师傅一脸诧异,“可以……”转瞬一想便明白了许幻想干什,“去接刚才那位先生?”   许幻不好意思地笑一下。   车子又回到原来的地方。那男人果然还没有打到车,正站在路边搓着手跺着脚。看到车子绕回来,他显得很意外。许幻推开车门对他说:“上车吧!这个时间太难有车了,我们一起吧!”   男人犹豫了一下,终于打开副驾旁边的车门。   “那,谢谢了!”他对许幻微笑,上车后先对司机说:“师傅,先送她!”又报了自己的地址,“然后送我!”   司机想了想,不禁说:“先送你正好,先送她有点绕路!”   许幻立刻说:“那先送这位先生吧!”   男人却意见坚定:“没关系,先送她!”他转头对许幻笑笑,“别争了,你是女孩子,应该是这样的路线!”   许幻看着他好看的笑容,心底有点儿感动。这个社会越来越物欲横流,利益高于一切,真情日渐稀薄,有时连多年的同事之间都不见得会讲几句真话,可想不到今天她却能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久违的谦让与关怀。一路上,许幻不停从后视镜里偷瞄着男人的脸。还好,并没有被他发现……   第二天上班,一整天许幻都沉浸在懊恼和失落中。她很后悔自己昨晚下车前没有鼓足勇气问那男人叫什么名字,手机号又是多少……她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样念念不忘。   她开始每天晚上加班,就算工作都已经做完也不肯早走,就等到和那天一样的那个时间出去打车,想着这样是不是还会有机会再一次遇到他。   可惜得很,她的愿望没有得以实现。接连冻了几个晚上,打车的人再没有一个肯让车给她,平均每天要候车长达四十几分钟才可以踏上回   家的路,许幻的盼望渐渐湮灭下去了,在这寒冷的夜晚,在这都市的街头,在跑到她前边抢着上车的那些人身后。她坚持了十天,第十一天起,她不再加班,开始正常时间打卡走人。   这一段打车的日子,她有一个美好梦幻又令人神往的开始,可惜的是,却没有让人惊喜和如愿以偿的重逢与再续。   许幻想了想,毕竟生活是现实的,所以她决定收起每天夜晚的那点小念想,不再想入非非。   她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一次单方面的小失恋。   2   最近公司有人员调动,许幻所在部门的总经理举家移民,马上就要有新上司走马上任。大家对新上司充满好奇,中午一起吃饭时就扒着人力资源部的小职员李菲菲问个不停。   李菲菲被问得实在不厌其烦,最后只好做出一些必要提示,“你们的新上司是从隔壁大厦重金挖过来的,业内非常有名。提示就到这里,你们要是再猜不出是谁可就太笨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叫起来:“万松涛?难道是万松涛?”   李菲菲挑挑眉翻了个白眼,算是默认。同事们一下子变得群情振奋起来,“真的是他?天,公司居然能把他挖来,看来真是下了血本了!”   许幻刚毕业,工作还没有多久,很显然对于令大家变得亢奋的这个名字,她的反应要迟钝迷惘得多。“万松涛这人很厉害吗?”她问身边的同事,同事立刻对她投来复杂一瞥,“许幻,你这个问题就相当于问一个使用iphone4的人乔布斯是不是很有名一样做我们投行的,哪有人不知道万松涛的!我真替你感到羞愧!”   许幻立刻上网查了查,然后她对自己也感到很羞愧。业界里万松涛就像一面旗帜一样,虽然年轻,却招展飞扬,成绩斐然。入这一行而不知万松涛,还真是有点滑天下之大稽的味道。而与羞愧同时应运而生的,还有吃惊,兴奋、惆怅、期待……看着屏幕上百度来的一张张照片,那人笔挺的西装,迷人的微笑,睿智而晶亮的眼底闪烁着坚毅与自信,这一切都让许幻感到熟悉又陌生。她足足等了十个晚上没有再出现的那人,此刻他正在她的电脑屏幕上对她微笑。   3   万松涛正式入职那天,许幻既兴奋又紧张,她想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一个多月前的那个晚上,他曾经和一个女孩一起打过一辆车。而那个女孩,就是她。   可惜事实有点让她失望,他和每一位同事微笑握手,到她那里时,笑容丝毫不变,大方得体,彬彬有礼,没有增加任何一点恍然大悟或者倍加亲切。上下级彼此见了面,互相介绍一番,就各扑各的工作去了。   这个节奏和效率都快到令人害怕的时代,已经没有时间给人磨合一份陌生的新鲜感,人人都只能以最大的适应去契合一切新环境,如果不,就只能渐渐被淘汰。   一天紧紧实实的过去,到了晚上,新上司万松涛说要请大家吃饭唱K,同事们都很积极响应,许幻跟在人群后面默不作声。同事小余对她的反应很是费解,问她:“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   许幻不禁反问她:“那你又为什么这么兴奋?”   小余不由翻白眼:“拜托,万总的气度样貌、名气能力,单凭哪一个都足够叫人兴奋了好不好!”躲在人群后,她推推许幻,挤眉弄眼:“说真的,你一点都不花痴他吗?”   许幻怕被她瞧出心底的小秘密,连忙拍开她的手,又捋着鬓角的发丝到耳后,慢声地说:“谁像你,看见长得好的男人就流口水走不动路!”她自以为表现得非常自然,不想小余却定定看住她,脸上全是别有深意的笑,“许幻,你知道你自己有个特点吗?你越紧张却越不想让人知道你紧张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捋你那几缕可怜的头发丝儿!”她嘻嘻坏笑着也去捋许幻的鬓角,“妞,你说你是看上人家了,还是看上人家了呢?”   许幻一下头晕脑胀起来,急急地堵她的嘴:“你别胡说八道!你才看上他了呢!你全家都看上他了!”她们这正闹着,忽然听到前边有人问:“这是谁看上谁了,形势这么激烈?”   许幻抬起头,看见万松涛正转身微笑着望向她们。她一下木在那里。   还好小余并没有真的拆台,她打着圆场回答万松涛:“万总,我们正说小时候喜欢看什么动画片呢!我说许幻肯定最喜欢邋遢大王,她说我才喜欢邋遢大王呢!”   同事们全都笑起来。万松涛嘴边的笑容也跟着咧大:“哦?那许幻,你到底喜欢谁呢?”   许幻脑子一下更木了,她差点就说“你”,好在最后一丝理智及时束缚住她没有丢人。   “……葫芦娃!”她讷讷地回答。   听了她的答案,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同事笑得更加开心了。许幻的脸变得又红又烫,脑门直冒汗。她直在心里责怪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她很想在万松涛面前留下落落大方的好印象。就算他没有想起她是谁,她想她起码可以在他面前留下一个崭新的好印象,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副紧张木讷不知所措的小家子气。   她正暗自懊恼,耳边却听到万松涛脆朗的笑:“好!等下我们就给许幻点一首葫芦娃让她唱!”   大家全都跟着起哄叫好,许幻连忙摆手挣扎着说:“我不太会……”   万松涛打断她:“没关系,我会!我可以带着你唱!”   大家起哄得更厉害了,许幻捋捋鬓角,“那……好吧!”她对万松涛故作镇定地回以微笑,“恐怕要连累万总了!”   4   吃饭的时候,人有点多,大家分开两桌坐。万松涛和一群颇有酒量的人坐了一桌,其他人坐另外一桌。许幻和小余为了躲酒缩在另一桌,对着菜埋头大吃。开席不久服务员送过来一瓶茅台,许幻说:“我们没要酒!”服务员告诉她:“你们领导让送过来的,还交代说务必每人都满上!”   许幻和小余面面相觑。   “新来这位,看着挺斯文的啊,想不到出手这么狠辣!”小余跟许幻咬耳朵。   酒倒上了,许幻抬头,看到另外一桌气氛已经进入白热化,同事们正逐个敬酒,万松涛倒是好酒量,这么频繁的推杯换盏,硬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似的,微笑始终那么从容,从容中又透着那么一点豪气,真是……说不出的迷人。   趁没人注意,许幻跟服务员要来一杯白开水。她偷偷把酒倒在地上,把水倒进杯子里,然后回头问小余:“你换不换?”小余嘿嘿一笑,也跟着把酒倒在地上。一切做完,许幻自认神不知鬼不觉。   抬起头向另一桌望过去,万松涛正在与一位同事碰杯,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她放了心。   刚要收回眼神,视线却忽然和猛地转过头来的万松涛对在一起。   许幻觉得自己耳朵里一下“嗡”的响了一声。怎么搞得像偷窥被发现了一样,真丟脸……   过一会儿万松涛提着杯子来敬酒。敬过一杯后,有人找酒要给他倒上,却发现所有的酒瓶都已经空了。万松涛不禁笑起来:“想不到大家今天这么尽兴!”   有同事要叫服务员来再开一瓶酒,万松涛制止他说:“不用了,再开一瓶我们得喝到什么时候去?等下还得去唱歌呢!”他看了看许幻对大家说,“我还得和许幻合唱葫芦娃呢!”大家全都大声笑起来。   万松涛晃晃手里的酒杯说:“这么的吧,再来最后一杯,两桌人,我们一起干了,算是收杯!”他忽然又看向许幻,“女士不宜喝太多。”   他把酒杯伸向她,“来,把你杯子里的酒匀给我!”酒精蒸腾,大家头脑发热间也变得有些百无禁忌,不禁都在一旁起哄起来。   许幻却有苦说不出,两手搓着杯子,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把里边的液体匀给他。给他,立刻就会露陷儿;不给他,大家起哄得这么厉害,等下稍一推敲就也会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不肯给……反正给不给都是露陷儿,许幻干脆一咬牙,把杯子里的“酒”哗啦一下都倒给了万松涛。   万松涛端着“酒",讲了两句话,和大家一起喝收杯。等他一饮而尽,许幻心里忐忑不已,她紧张地瞄着他,悬着气等他发表疑惑。   可是他却咂了咂嘴,别有深意地笑着说:“今晚这茅台,真是好酒,喝了都不上头!”一群人全都跟着附和:“可不是!”   许幻却呆了一呆,他居然没有拆穿她!   小余推推她,一脸的疑惑,用眼神问她:“怎么回事?”   许幻迷惘地回视她:“天晓得!”再转头悄悄去看万松涛,他正跟别人说着话。   像是感觉到她在看他似的,他立刻不着痕迹地也转过头来,一脸的似笑非笑。许幻耳朵里马上又是“嗡”的一声。   喝完酒就去唱歌。   万松涛果然点了《葫芦娃》要许幻唱。那歌本就是儿歌,儿童的音域高得让大人根本望尘莫及,许幻说什么也唱不上去。她想起之前万松涛说过,要是她唱不了,他就帮她唱,当下她心一横,也不客气,拿了另外一个话筒就塞给万松涛。   万松涛笑着摇摇头,顺着音乐歌声说起就起。   他自动把调降下好几档,就那么不伦不类的唱完了。周围同事全都左摇右晃大笑不止,一首歌把气氛炒得High极了。   同事们的热情被极大地调动起来,争先恐后地点歌唱歌,连一向羞于展现歌喉的小余都变得奔放起来,一连点了好几首。   许幻坐在角落里,看到万松涛倚在另一旁的沙发上揉着额角。她悄起身出了包间,抓来一个服务员,问清最近的便利店的位置,许幻奔出KTV。   不一会儿,她手里拿着许多瓶力克回来。进了包间,她把力克放在茶几上,扯着嗓子像模像样地叫了两声:“谁难受的话,这有力克,喝一个解解酒再唱!”大家正玩的Hing,一边唱歌一边喝酒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许幻和她买的解酒药。   见没人太过在意自己,许幻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随手似的拿过一瓶力克,走到万松涛身旁坐下。“万总,给,喝一个解解酒吧,能舒服一些!”   万松涛抬起头看看她。   许幻本以为他醉了,可是此刻看着他清亮的眼底,不禁又有点迷惘起来,拿着力克的手也不禁要往回缩。   他却拦住她后退的趋势,冲她一笑,接过她手里的力克,拧开,仰头喝了下去。   “谢谢!”他对她晃晃手里的空瓶,微笑着说。这笑容和那晚他说谢谢的时候一模一样,许幻差一点就要忍不住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可是最终,她还是咽下了那句话没有问。因为她发现,在他眼底,没有涌起过一丝丝的似曾相识的波澜。   她那么容易就记住了他,并一直念念不忘;可他却一丁点都想不起来她了。这事实让许幻觉得有点忧伤。   5   喝酒唱歌的时候,万松涛挺随和的,可是一旦工作起来,他却立马变身——脸上那种温和微笑再也不见,周身都会泛起肃杀之气。他最恨人粗心,如果是因为不会而导致的错误,他一般还可以原谅;可假如是因为粗心而犯的错误,他丝毫不能容忍。在他的地盘,不会可以学,会就不可以犯错。而许幻一向没什么缺点,只除了有一点粗心。   所以这段时间下来,她成为组里挨批评最多的人。有时候被万松涛劈头盖脸的训诫以后,连其他同事都要忍不住担心她会承受不了压力和羞辱而跑上三十六楼楼顶跳下去。不过还好,除了被训哭之外,许幻暂时还没有想到轻生。   只是她再也无暇回味暗恋那码事了,她现在对万松涛简直充满畏俱。时不时就看到他对自己双眉紧皱指出一个又一个错误来,警告她要是再这么粗心大意就不要干下去了,卷铺盖回家好了。面对这样厉声厉色的万松涛,许幻只想躲得远远的。   他们组不久后接到一个新的IPO项目,一家资历雄厚的企业奔着万松涛的金字招牌而来,让他们帮忙做上市。一个项目用不了那么多人,平时自己经常犯错误,许幻根本没敢幻想过万松涛会把她挑进项目组里。知道自己是项目组成员的时候,许幻几乎不敢相信,反复核实后才敢确认这是真的。   这是她毕业以后第一次真真正正接触到项目,之前一直帮同事们打打杂,做些边缘事务,从来没有机会加入到项目组里去。为此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与兴奋。看着小余望向自己时的歆羡眼神,她告诉自己一定得珍惜机会,再也不要犯那些让万松涛恼火的低级错误。其实除了兴奋,她心里还有一点疑惑。她以为万松涛该是嫌弃自己的,没想到他会给她这样一个机会。   一连几天,许幻都没有按时下班。她留在公司里加班,努力整理着企业的各项资料,她想让自己尽快成长起来,多用用功,少犯些错。   为了节省时间,她经常一盒泡面就把自己打发了。累了的时候就随便打开个电影看一会儿。今天她看的是《杜拉拉升职记》,里边杜拉拉和王伟本来是一对,可是因为公司有规定内部员工之间不可以谈恋爱,非要谈的话那就走人,两个人为此闹得分不分合不合的。看到这许幻心里有点堵。她把电影关掉,发起呆来。   貌似他们公司也有这样一个规定。可是,为什么不许员工之间谈恋爱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和小余聊起这事来,小余很无所谓地说:“谁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怕两口子齐心协力把公司搞垮掉吧!”许幻没好气地白她一眼,“真不该指望你能给我一个靠谱的答案!”   晚上许幻依然留在公司加班。正饿着肚子打算泡面吃的时候,身后总经理办办公室的门被拉开。许幻应声回头,看到了正在向外走的万松涛。   “还没走?”两个人几乎同时问,问完又不约而同笑起来。   下了班之后的万松涛是人畜可近的温和,“这么辛苦地加班还吃泡面?太虐待自己了!”他看着许幻手里的康师傅笑着说。   许幻晃晃面盒,问万松涛:“要不要一起吃?”   万松涛一脸的敬谢不敏,“一起吃可以,但是面就算了!”他走到许幻跟前,拿过她手里的面放在桌子上,“天天吃面会发胖的,吃了这么多天你都不腻吗?今天就放过你自己吧,走,我请你吃顿好的去!”   许幻愣愣地就跟着万松涛上了他的车。在车上,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吃了好多天面?”   万松涛嘴角扬了扬,似笑非笑地:“你藏在桌子下面那一堆方便面在日渐减少!”   许幻咳嗽一声,捋了捋鬓角:“我以为你不会有精力注意到手下员工的桌子下面的!”   万松涛这次真的笑出来:“我也的确不是注意每一个员工的桌下就是了!”他的话让许幻的心怦怦直跳,“只是你总是犯错误,我不盯着点,不放心!”   许幻囧囧地低下了头。   下车前,她鼓足勇气扭头对万松涛说:“万总,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再犯低级错误了!真的!”   万松涛看着她绽开微笑,不接她的话,只是说:“下班之后,不用叫我万总!”   许幻怔住,“……那叫你什么?”   “随你!”万松涛笑眯眯地说,“松涛或者will,都可以!”说完推开车门先下了车。   许幻有点惊魂不定,松涛…...   她想就算再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这样亲昵的叫他。   6   本来不过是想两个人简简单单吃顿饭,结果不承想刚一下车万松涛就遇到一伙熟人。那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拉着他们一起吃。实在推诿不过,万松涛征询许幻的意见:“要是方便的话,就和他们一起吃吧;如果觉得为难就找个理由说身体不舒服!”   许幻看着他脸上那种略显无奈的笑容,心头有点麻酥酥的,立刻说:“没事儿,只要不给你添麻烦,我没什么不方便的!”   等入了席那伙人让万松涛介绍许幻。万松涛站起来对他们说:“这是我一手下!”那伙人立刻不干了,直嚷嚷:“少来!哥几个打从认识你那天起就没见过你带着手下招摇过市的!”其中一个胖胖的人直接对许幻说:“妹妹,别怕,告诉哥哥,你是谁?哥哥不是坏人!”   许幻抿嘴笑起来:“我真是他手下!”   那人大手一挥:“少来!”扭头又对其他人说:"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他又转回头看着许幻,指着万松涛对她说:“妹妹,别逗哥哥了,就老万那号,自己给自己立过规矩,坚决不跟同事搅在一起,你现在跟哥哥说你是他手下?什么也别说了,妹妹,你就罚了这杯酒吧!”边说边把酒墩在许幻面前。   许幻心头狂跳,抬头看向万松涛。他却一脸从容,拿过她面前的酒杯对那人说:“胖子,别跟小女孩面前胡说八道,我们加班加到现在,一起出来吃个晚饭不应该吗?怎么能叫搅在一起呢?”   胖子不依不饶地怪叫:“反正之前加班可没见你带着哪个女下属一起出来吃饭的!”   万松涛告饶:“得,我跟你这也说不清了,这杯酒我喝了,你也别跟我搅和了,咱们赶紧吃饭成吗?我这还饿着呢!”说着一仰头把酒喝了。   胖子嘿嘿地笑:“是你饿还是你怕你的手下妹妹饿啊?”   万松涛从桌上捡起一副筷子朝胖子脸上砸过去,“死胖子,给我闭上嘴巴!”   胖子一边躲一边叫:“得,得,开始动手了,我闭嘴还不行吗!”   菜一道道端上来,万松涛附在许幻耳边悄悄说:“赶紧吃,等下这帮酒鬼会来灌你酒,那时候你就没空吃饭了!不过记住,不用喝,交给我就好!”   许幻冲他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直把自己点得面红耳赤的。察觉到他眼底像带着些与平时不同的笑意,她赶紧收回眼神埋下头对着碗喝汤,心跳得像打鼓一样。   让万松涛说着了,这群人的确是酒鬼,没吃一会儿就开始频频要灌幻喝酒,全被万松涛挡了下来。饭局散的时候,万松涛已经有些醉。许幻也好不到哪去,脸红得像发烧一样。她后来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起哄灌万松涛一杯杯地喝,也替他挡了几杯。   大家都喝了酒,谁也不能再开车,只好一个个的打车回。   等车的时候,许幻搓着手,万松涛问她:“冷吗?”她摇头干笑:“不冷,只是不搓手的话,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万松涛也笑起来,“那那天晚上你也是因为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才搓手的吗?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冷呢!可怜巴巴的!”   许幻一下愣怔来,酒精让她脑子转得有点慢,好半天她才想明白一件事。“你居然记得我?我还以为你根本已经把我给忘了……”她幽幽地说。   车来了,万松涛拉开后面车门让她进去,之后自己也坐进后面。   “我像是记忆力很不好的人吗?”他对着她微笑,“我那天只是车坏了,脑子可没坏!”   看着他那么迷人地对自己笑着,许幻一下子什么也听不到了,只听见耳朵里又“嗡”地叫了起来……   7   虽然经过那样一个令人想入非非的夜晚,可是许幻觉得万松涛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本质改变,做错事的时候一样劈头盖脸地照骂不误,一点情面都不留。许幻又被他教训哭好几次。最严重的一次,许幻只是忘记整理一份工作底稿,开会时万松涛却当着所有同事甚至企业领导的面,毫不留情把她痛批了一顿。她挂不住面子,会议一结束立刻跑到卫生间哭起来。小余劝她:“别哭了幻幻,他也不是就针对你一个人,谁做错事他都这么骂的!”许幻却不这样认为,她觉得所有做错事的人里,真的只有她受到的惩罚是最严厉最苛刻的。   接下来一连几天许幻都躲着万松涛,文件能让别人送就让别人送,请示能找人代批就找人代批,实在躲不开走个对头碰时也匆匆打个招呼就快快闪人,晚上要加班也一定瞅准万松涛走了她才留下,否则宁可抱着电脑跑到楼下的星巴克去。   项目马上要送报会里去审核了,却临时出了点状况,前景有点不太乐观,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因此万松涛倒也没时间跟她计较。只是有天加班加到半夜,他下楼买咖啡时看到她,就走过来跟她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这么晚了,要加班回公司,这里不安全。”第二句是:“别怄气了,我想你明白一个道理,爱之深,责之切。”说完他就走了,留下许幻一个人抱着电脑坐在星巴克里翻江倒海地发呆。   一星期后项目要送上会里去审批了。临去证监会之前,大家都很紧张,因为不知道那个临时状况会不会让他们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他们都寄希望于万松涛身上,祈盼他能够完美通过审核委员们的提问。他们知道,这个时刻万松涛也不轻松,虽然他以前做过那么多项目,可哪个也没有像今天这个这样棘手过。   他们不敢去敲他的门催他出发,他们知道他心里有数。一群人在工作区等候时,前台秘书忽然喊许幻。   “许幻,万总让你过去一下!”   许幻腾地一下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下往万松涛的办公室走去。刚一进屋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是万松涛,他等在门口,她一进来他就立刻关了门,又一把把她扯过来压到墙上,紧紧地贴着她,问:“许幻,我现在想吻你,可以吗?”   许幻傻住了!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用力地吻住了她。他吻得很凶猛甚至激狂,许幻有点被吓到了。等他放开她时,她除了瞪大眼睛看着他急急地喘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倒是他眼底有了歉意,“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紧张!”   许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惴惴地问:“那现在呢?”   他眼神深邃得不见底,“还有一点。不过,已经好多了!”   许幻攀住他的肩膀一把扯过他,笨拙却毫不迟疑地对着他的唇吻上去。他怔了一下后,立刻反守为攻。隔着一道门,外面的人心里七上八下地等着,里面的人昏天黑地地吻着。   很久之后,门开了。万松涛步履从容一派自信地走出来。身后跟着面颊绯红不停捋着鬓角发丝的许幻。   “走吧!”万松涛轻松自若地召唤大家,“我们出发!”   8   经过焦灼的等待,终于传来好消息。   项目过了!   大家都像打了强心针一样又叫又跳,高兴得就差昏倒。   照例项目通过之后,下了班所有人要一起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整个下午大家都很亢奋,一边等着晚上的庆功宴一边不停地重温着项目通过的细节。   “你不知道,”有个同事正对另外一个同事唾液横飞地描述着,万总那叫一个横扫千军气势万千!所有问题,不管多犀利多刻薄,完全难不倒我们万总,全被他力拔山兮气盖世地给解决掉了!”   许幻忍不住在一旁摇头,这人显然太兴奋了,连诗歌都胡乱用上了。本来她自己也是兴奋的,不仅因为项目通过,还因为……想着想着,她的脸就不由发烫起来。正暗暗地美着臊着,忽然听到一片骚动声。她抬起头,看到小余像火车头一样满脸不可思议地冲过来。   “幻幻,幻幻,不好了!刚刚我听前台美眉说万总要辞职!说是辞职书早就交上去了,只等项目做完就要走人呢!”许幻手里的笔一下就摔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围过来,问她:“许幻你一点都不知道吗?下午你被万总单独叫进去那么长时间,他什么也没跟你说吗?”   许幻怔怔地摇头,大家面面相觑起来。   “万总为什么要走?刚来也没多久,又做的好好地,项目也过会了,干吗要走呢?难得遇到这么一位称心的好领导,虽然平时批评我们挺严厉的,可那也是因为我们的确做错了事,他在总部那儿不知道多维护我们呢!真不希望他走!”   许幻心里乱糟糟的,什么也听不进去。   过一会儿大家看到万松涛抱着纸箱从办公室里出来,全都僵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是万松涛先开口:“怎么都愣着?不是一起吃饭吧!都走着!都开心点,就当一起给我践个行?!”大家这才陆陆续续地往楼下走。   电梯里,许幻就站在万松涛旁边,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辞职,可是大家都在,她说什么也没张开嘴。   等到吃上东西又喝了点酒,气氛才算好一点。大家轮流去跟万松涛敬酒,趁敬酒的时候他们问万松涛为什么要辞职,他只是笑笑,没说什么,干完了酒却有意无意地朝许幻那边看了看。轮到许幻和小余去敬酒。喝完以后,小余先回了座位,许幻却没走。她鼓足勇气,问万松涛为什么辞职。大家以为万松涛也会报以一笑什么都不说的。结果他们都想错了。   万松涛把酒杯放到桌上,转身看着许幻,忽然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许幻一下子就哭了。   一旁的同事们想不到会是这样一副局面,一时间全都愣住了,足足好几秒钟之后才晓得要叫好和起哄。   万松涛松开许幻,对着大家抱拳讨饶,大家逼问他刚刚对许幻说了什么,是不是我爱你那三个字。   万松涛朝许幻挑挑眉,“你们问她自己不就知道了!”   大家就都看着许幻。   许幻睫毛上还带着眼泪,脸上却极灿烂地笑起来,摇摇头说:“他才不会说那么俗的话呢!”之后不管怎么灌酒怎么逼问,谁也没能从许幻嘴里问出来万松涛到底趴在她耳朵边说了什么。   直到很久以后,小余威胁许幻说:“你如果不把陈年往事交代清楚,我明天就拒绝给你当伴娘!”许幻才不情不愿地告诉她,那天万松涛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他说:我辞职,就是想像现在这样,不用再顾忌什么公司规定,在想抱你的时候,能够光明正大地抱着你!   小余觉得,许幻学着这话的时候,脸上的幸福泛滥得简直快要溺死人。   第十一章/这辈子我只喜欢你   ——————————————   那年她十五岁,父亲带他回家,让她叫他叔叔。她望着他清俊面容,心一跳,那两字怎么都叫不出口。他是来跟父亲买画的。转眼她二十二岁,四年里他时时来家,父亲作品早已被他买光,可他还是经常拜访。终一天她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还来?家里已无画可卖。他便笑:因为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叫我叔叔!   ——————————————   1   这几年,父母对我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孩子,你到底想什么时候才谈恋爱?   其实我不算很剩女,不过二十出头而已。可是在算是早恋的父母眼里,已经大学毕业的女孩子,还不思恋爱,实在太不知道进取。他们总想方设法给我安排相亲。我并不叛逆,他们让我去相亲,我就去。只不过去归去,我的态度却始终堪称消极,在不失礼的基础上,我从来不会多半分热忱。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坐在那里,两个钟头不动不说话,嘴边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木讷的样子,应该足以令每一位相亲对象感到乏味和厌倦。   果然,无数相亲者都自动退却了。   妈妈对爸爸说:“青青很乖,很听话,从来不像别家孩子那样调皮捣蛋。这点我不知道多欣慰。可是话说回来,她凡事都听话,为什么偏偏在终身大事上,态度这么消极不合作呢?”   爸爸也很纳闷。他觉得二十几岁是天下所有女孩子最最怀春的美好时光,我没有道理像个清教徒一般,对待各色异性,心如止水,毫无涟漪。   他们也曾来问我,是什么原因让我对恋爱这样不感兴趣?我简直不像个年轻人。   我给他们宽心:“我很正常,没有异样。和那种冲动易动情的人比较起来,我只喜欢稳扎稳打而已。另外我真的还很年轻,你们小时候早早就谈了恋爱,那才是真正的不太正常。所以拜托二位,放过你们的女儿,别再压着她相亲了!”   最后我和爸爸妈妈达成一个协议。他们应允我,两年之内不再安排我相亲。可我也要答应他们,两年之后,一定要保证有个身边人。假如到那时,我依然小姑独处,他们就再不管我说什么了,哪怕我消极抵抗,也要拉着我每天相亲。   就此我的生活,总算可以归于一片平静。   2   为什么不谈恋爱?   是还没有开窍吗?   不,不是的。   是因为,我早早已经有了心上人。   十五岁那一年,有一天,爸爸带了一位朋友回家。   我从房间出来和他们打招呼。   爸爸告诉我:“这是爸爸的朋友,快叫展叔叔!”   我看着那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不知道别人如何,是不是像我一样,脑子里总是充满梦幻的童话。我总在幻想自己将来的爱人会是一副什么样子。随着年纪增加,那本来虚无的形象也在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他瘦高的身材,斯文的样子,头发墨黑,皮肤白皙,眼神清亮,鼻梁挺直,带一副眼镜,嘴角常隐着浅笑,穿雪白衬衫,笔直西裤不论远观还是近看,都堪称得上“玉树临风”四个字。这就是我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   十五岁那年,当爸爸让我叫那个人展叔叔,我张着嘴巴,愣在那里,完全做不得声。   眼前这人,他瘦高的身材,斯文的样子,头发墨黑,皮肤白皙,眼神清亮,鼻梁挺直。带一副眼镜,嘴角隐着浅笑。穿雪白衬衫,笔直西裤。看着他,我脑子里只想到四个字:玉树临风!   他先对我笑吟吟地打声招呼:“嗨!你是青青?呵,你爸爸总是提起你!我是展颜,很高兴见到你!”   他伸出一只手来。   “嗨!”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回应他。我已经全然沉浸在吃惊与震撼之中,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和他握在一起。   心里有一刹,如惊雷闪过般激荡。暖暖的手掌,白皙修长的手指,真令我着迷。   这轻轻一握,仿佛已等候千年一般。   松开手,指尖划过他掌心,我心头留下第一抹眷恋。   我并非蒙昧木讷,对情无知。我其实,情窦早开,在十五岁那一年。   而那个男子,爸爸让我叫他,展叔叔。   我后来知道,展颜大我十二岁,整整一轮。   我们相遇那一年,他二十七岁,风华正茂,魅力无边。   现在,我已经二十二岁。   展颜,他三十四岁。   岁月在他身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他只比从前更加迷人。   这几年中,他事业很得意,感情却正好相反。离了一次婚,分了数个女朋友,目前刚刚恢复单身。   无独有偶,他的前妻和前女友们都很不喜欢我。她们看我的眼神始终怪怪的,有无限愤恨的味道,像在看什么祸害人的妖精鬼怪一般。   当然,我更加不喜欢她们。   别人都为展颜失败的婚姻感慨,我却暗自欣喜!多希望,他的下一任妻子,可以是我……   这愿望,从前我将它深深埋藏在心底,不敢流露,只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里,贪婪而孤独地看着他,眨一下眼都舍不得,心里满满都是他。然后在看不到他的时候,这些便成为我聊以慰藉心中寂寞的酸甜回忆。心里藏着对他的爱恋,我一天天长大,长大到终于可以不被看成是小孩子,长大到能够正大光明享受男欢女爱的年纪。   他现在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他还没有老——在我心里,他永远是那样玉树临风的样子。而我长大了,到了应该谈恋爱的年纪。   两年。   我决定用这两年时间,让他对我动心。   3   大学毕业以后,爸妈问我想做什么,我告诉他们:“让我到展颜的公司上班吧,我想跟他学学卖画这方面的东西。”   爸爸一直知道我对展颜比其他人亲近,想一想,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答应下来。   妈妈却在当天傍晚仿佛很不经心似的问我一句:“什么时候开始直接叫你展叔叔名字的?背地里叫也就叫了,以后去他那里上班,当着面的可不能这样直呼其名,要懂礼貌!”妈妈说,“那是你叔叔呢!”   我隔了好半天才晓得回答妈妈:“嗯,知道了。”   第一天去展颜公司上班,他拍拍我的头顶,笑眯眯说:“一不小心,小丫头已经长这么高了!”他的语气充满宠溺,却不是男人对女人那种,而是长辈疼惜晚辈。这种宠溺,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悄悄地,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掌,对他抗议,“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再叫我小丫头!不要再像拍小孩子一样拍我的头顶!”   我不知道我的语气是不是有些撒娇,他脸上的笑痕却加深起来,“还说不是小孩子,尽计较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随着他笑,几道浅浅纹路浮现在他脸颊。并不是岁月雕琢的痕迹,只是纯粹的几道笑纹,那样若隐若现,似有还无,真是迷人、多想这样看他一辈子……   忽然听见他轻咳一声“青青,先说好,工作起来,展叔叔可是公私分明的,上班时间,可不能无缘无故走神哟!”   我囧起来,脸颊发烫:原来刚刚,我走神了……   “唔,好,”我答应着,又挑一挑眉,“既然要公私分明,那我也要纠正你一件事情,从现在开始,你不应该再让我叫你展叔叔,你应该告诉我喊你‘展总’!”   我再也不想多叫他一句叔叔。   展颜呵呵地笑着,又来拍我的头顶:“鬼丫头,长大了要造反了!”   我再次不耐烦地拍掉他的手,在他愉悦的笑声中转身走出他的办公室。   他办公室的门合死的刹那,我再也站立不住,靠在墙上,大口喘气。脚底心是绵软的,酥麻的。   刚刚拍掉他的手,不小心与他手指相触在一起,那一刹这世上除了他的指尖,我再也感觉不到别的东西。   4   展颜几乎每天都有应酬,见不完的老板,谈不完的生意,喝不完的酒。他总是喝得醺醺然,我很担心长此以往他的胃或者肝会坏掉。   “不要喝了!”这一晚,他喝得明显有些多。对方老板被他在合同上压低很多价钱,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一直摆足架势要在酒桌上扳回一局。   总得有一样东西贏了才平衡。   展颜被灌了一杯又一杯,我从没见过他喝得这样多。他眼神竟有些发直起来,见他又端起一杯酒,我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他。   “不要喝了!”我拉着他手臂,他回头看我,我恳求,“展颜,太多了!不要喝了!好吗?”他看着我,眼神直勾勾的。我回视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只要他看我,我总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小心翼翼地承接他的目光,期盼可以多被凝视一时半刻。我只怕稍稍一动,就会惊走他的眼神。   他慢慢放下手臂,酒杯被他搁在桌上。   “对不住了于老板,今晚有点多,再喝就要失态了!”我听到他说。   我怕对方纠缠不休,赶紧接话下去:“于老板不好意思,展总他胃不好,再喝下去准犯病!”为了终止酒局,我不惜胡说八道,给展颜编排病历。   好一番周旋,酒席总算散了。   展颜已经不能够开车,我要来他的车钥匙,把他送回家。那酒后劲儿真大,我开车时,他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直到到了他家,我摇晃他,他才醒过来。   扶他下车上楼,他脚下趔趄,身体摇晃,为了不令他摔倒,我拉过他一只手臂搭在肩膀上,扛着他,艰难地迈开步子。脑门渗出汗水。我却一点不觉得累,相反心里满满都是甜蜜。我现在肩扛手扶的人,是我所爱的人呢……我多希望我能够这样搀扶他,一生一世。   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把他放倒在他的大床上。   到卫生间拧了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手,烧开水晾到温,兑了蜂蜜让他喝下去解酒,又拿清水让他漱口。一切做好,放他躺正在枕头上。   已经没有我的事了,我知道,此刻我该离去。可是看着微黄床灯下,他那张我已爱了许多年的脸庞,无论如何,我迈不开离去的脚步。   我舍不得走,我想多看他一会儿。   我俯下身,极近极近地、贪婪不忍眨眼地、用力而专注地看着他。   我不知不觉地流下眼泪。   竟然爱他爱到这样的地步,哪怕默默看着,也会觉得心疼,想着只能再看一会儿就要离开,眼泪就这样不停滚落下来。   我抬手轻轻触碰他脸颊,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从眉眼,到唇鼻,一点点勾勒着他的轮廓。   划过他嘴唇时,我再也忍不住,闭上眼,低下头,颤抖却坚定地,把自己的唇印上去。胸腔里,心脏像要爆炸一样,猛烈地跳动。这是我的初吻,我终于将它如愿交给我爱的人——虽然以这样的方式,虽然他并不知道。   这一刻,是我偷来的欢愉。   隔了好一会儿,我准备结束这一吻,刚要起身,却忽然觉得腰间一紧。嘴唇上,有道压力在加重,一秒钟以后,天旋地转。我被旋倒在床上,身上有重重的压力。   我睁开眼,看到他压在我身上,双目微眯,不知道是醉是醒。我重又闭上眼,心跳如鼓,全身麻痹。我像坠入梦中,云里雾里的漂浮游荡,希冀他继续,继续……   然而半晌后,轻轻的鼾声响起来。   我叹一口气,他睡着了。   等他睡熟,我把他挪到枕头上躺好,整理好衣服,起身离开。   一个人走在马路上,孤独无助的感觉像潮水一样袭来,浸漫过全身。   我蹲下去,抱住自己,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他是真的睡着了吗?还是,他其实想我离开……   5   第二天上班,我们谁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仿佛那一吻,不过个幻象,从来不曾真实存在。只是我发现,他再也不肯迎视我的眼神。真挫败!   三天后有场晚宴。明明早说好,他带我去。我暗中已经偷偷雀跃了好久,为了赴宴会该穿哪一件晚礼服,我甚至烦恼了整整两个星期。可是最后,他却这样告诉我:“青青,你脸色很不好,不如回家休息,晚上Lucy会陪我赴宴。   我的心底,一片冰凉。我对他笑一笑:“玩得开心!”再也不说别的话,失魂落魄地离开公司。   回到家,看着衣橱里的美丽礼服,我握紧拳头。打了一个电话央求茂姨家的大华哥陪我赴宴,好说歹说,他总算答应我。然后精心打扮一番,换上礼服,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镜子中出现妈妈的身影,“青青,”她叫我一声,“今晚我女儿真美!”   我回头,拥抱妈妈。   “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开心?”妈妈的声音里有着担心。   我把头枕在她肩上,摇一摇,对她小声地呢喃:“没有!”   妈妈拍拍我的背,我变得有些想哭。   “妈妈,”我带着鼻音,“爱一个人,是不是很辛苦很辛苦?”   妈妈轻轻笑:“是!很辛苦!但是这种辛苦,回忆起来,会很甜蜜!我女儿是不是恋爱了?”   我抬头,看着妈妈,有些忐忑地问:“如果……我爱上一个,也许你和爸爸都不见得同意的对象,该怎么办呀,妈妈?”   妈妈还是微笑,“很爱他?”   我点头,用力地。   “能做到离开他?”   我摇头,更加用力。   “那么,就别管我们同意不同意!放手去爱你爱的人,只要你能够幸福,妈妈别无他求!”   我泪盈于睫。看着妈妈晶亮的眼,这一刻我觉得,妈妈和爸爸也许并非一无所知。那样频繁地安排相亲,也许不过是想证明,我的心思是小女孩的青春绮念,当我遇到一个男人,爱上他,就会发现,原来对于那位叔叔,不过是种青春期的盲目迷恋。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原来我的心意,早已经坚定如斯,感情陷在那人身上,从第一眼的相遇便已开始,且这一生一世恐怕都再不可自拔。   6   大华哥挽着我出现在展颜面前时,我看得清楚,他眼底闪过一抹惊色。惊诧亦或惊艳?我不确定。   瞥一眼他那叫作Lucy的女伴,我恨不能用眼神令她消失。   我逼着自己从他面前走开,走进舞池和大华哥贴得极近地不停跳舞,眼角余光却一直在暗暗搜寻展颜的身影。   耳边忽然响起大华哥的声音,“青青,太明显了!你刚刚看他女伴的眼神,酸得我几乎牙根倒掉!”   我一惊,愕住:“有、有那么明显?”   大华哥叹口气:“有,绝对有!如果有任何一点夸张,就罚我娶你!”   我愤愤地踩他脚。他叫一声,跳着躲,我呵呵地取笑他拧我的脸。我闪躲,拍他的手。俨然一副打情骂俏的样子。   音乐暂时停下来,该换曲子了。我正乐不可支,突然感觉手臂一紧,被人握住,转头间,我有些愣怔。   展颜对大华哥微笑:“想借你的舞伴跳支舞!”   大华哥忙点头:“十分荣幸您能帮我分担这个小麻烦!“我瞪他一眼,随展颜旋身走到舞池中央。   我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另外一只交到他掌心。他握着我的手、揽着我的腰,晃动身体,带我起舞。我恨自已没有出息,我再也感觉不   到其他人的存在。   “青青,”他忽然叫出我的名字我不敢抬头怕迷失在他深邃的眼中,无法思考。我垂头听到他说,“你今晚很漂亮!”   深吸一口气,!我抬起头:“大华哥也这么说!”   他眯一眯眼。“他很年轻。”隔了好久,他才出声,“和你站在--起,像一对璧人!”   我的眼泪漫上来,萦绕在眼眶中。“是吗?”我挣脱他,“那么,我现在就去和他做一对璧人!”   我转身走出舞池。他追上来,一下拉住我,将我拖回到他面前。   “青青!”他声音奇异地有些沙哑,“青青!”他把我拉近他,看着我,反复叫我的名字,“青青!我是你叔叔!对,我是你的叔叔!”不知道他究竟在说给我听,还是他自己。   我终于失声哭出来:“好吧展叔叔,那么,请你放开手,我要去找大华哥了!”   他却一把将我拉进怀里,喃喃地声音里带着痛苦,“青青!可是……我是你的叔叔啊!”   我用力回抱住他,闷声痛哭,“可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我的叔叔!”   他的手臂在用力收紧。   我一边哭一边问他:“那一晚,你回应我……你记得的,是不是?”   他轻轻点头,下巴微微摩挲着我的脸。“……是!”   我抱着他,忍不住掐他的背:“既然你今晚拒绝我陪你来,现在又为什么不肯让我去找大华哥?”   他蓦地把我抱紧,我甚至感觉到疼痛。   “青青!”他喑哑地叫着我的名字,“别这样刺激你的叔叔,你知道的,我是……你的叔叔,这一切太不可思议!我没法子接受你,可……”他犹豫一下,终于又说下去,“可我更加没法子眼看着你跟着别的男人,在我面前走掉!”   我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展颜,我早就知道的!”   他问:“知道什么?”   “知道你喜欢我!”   7   因为知道他不是全无心意,所以我才总也不肯放弃。   他之前那几个女朋友,差不多每一个在分手后都跑到我学校门口,堵住我,满脸凶狠地对我吼叫:“真是活见鬼了!我怎么会爱上一个恋童癖!这样变态的日子,老娘不稀罕!周青青,你行!小小年纪,就懂得胡乱勾引大人,我看等你长大谁还肯要你!”她们的话语很恶毒,却并不令我感到难堪或者难过。相反,我心里有些快慰。我终于知道,他对我,并不是全无心思的。   我挺一挺日渐隆起的胸脯,很开心地告诉她们:“我过了十五岁很久了,早就不是儿童了!”   8   展颜送我回家。   下车前,他给温柔地吻我的额头。   我晕了。迷蒙中听到他问:“那个大华哥是什么人?”   找回焦距,我看着他笑起来:“吃醋了是不是?”看他皱眉,我一下又变得不忍心,连忙解释,“大华哥是我妈妈闺密的儿子啦,他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你放心,我和他之间,绝对不会有什么的!”   今晚我不过是想用大华哥来刺激他的,我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医得好算我有福气,医不好干脆明天起远走他乡,离开这伤心地,直到可以忘记他,再回来。   为了让他放心,我安慰他:“他真的看不上我的,非要他娶一个的话,我和你大华哥他一定宁可选你!”   他松一口气,可紧跟着又把眉心皱得更紧:“可是,我该怎么跟你爸爸交代?”他抬头看了看我们家的阳台,“你爸爸从小就特别会打架,他拳头那么硬,如果知道我有这么大胆子,竟敢动他的女儿,你猜他会不会打散我这身老骨头?”   我抬手去摸他脸颊,带着嗔怪对他说“胡说八道什么呢,还老骨头,你才不老!你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模一样,还是那么英俊、帅气、迷人!”   他执过我的手轻轻拍着:“青青,你给我灌的这碗甜汤,我爱喝极了!”   楼上突然传来爸爸的暴喝声:“姓展的,你想磨蹭到什么时候?还不滚上来见我!”   我们骤然分开。   我仰头对站在阳台上的爸爸哀录:“爸爸……”   爸爸一脸怒容:“你闭嘴!”   妈妈站在他身后,微笑,对我轻轻摇头,示意我不要怕。   我定下心神。   爸爸指着展颜,怒吼:“姓展的,你这不仗义的老东西!还不给我滚上来!”他声若洪钟,也不怕四邻听到,“快给我滚上来,给你岳父跪下斟茶!”   我愣住!转头和展颜对视一眼,他看着我,正在灿烂地笑。我有下痴在他的笑容里。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   瘦高的身材,斯文的样子,头发墨黑,皮肤白皙,眼神清亮,鼻梁挺直。带一副眼镜,嘴角常隐着浅笑。穿着雪白衬衫,笔直西裤。这玉树临风的男子,我爱他这么久,如今,他终于成为我的爱人。   上楼前,我扯着他的袖子,告诉他:“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他打断我,“别急!,你想说那句话,该由男人先说才对!”他望着我的眼睛,深情款款,“青青,虽然对你来说我有点老,可是,嫁给我,好吗?”   我笑得几乎流泪。   “好啊!好啊好啊好啊!”   你一定不知道,我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想嫁给你。   第十二章/请你嫁给我   ——————————————   母亲改嫁,她有了继兄,继兄不苟言笑,她常淘气犯错。每犯错她必被继兄惩罚不许吃饭。她是个吃货,最忍不了不吃东西,从此她与继兄处处作对,斗着斗着,她竟暗喜继兄。继兄却在继父去世后,将她户口移出。她正伤心不已时,意外得到继兄一句话:不把你户口弄出去,难道你让我娶自已妹妹?   ——————————————   1   一醒来,翠儿就迫不及待告诉我两件事。   第一件:“小姐,现在已经日上三竿,恭喜您又为曾家省了顿粮食。”   她阴阳怪气的调调换我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白眼。   第二件:“小姐,少爷不在家!今儿他一早就出去了!”   我立刻掀了被子跳下床,边穿鞋子边急急忙忙地怨恼翠儿:“他不在家?那你还不早点把我叫醒!”   这次轮到翠儿冲我翻白眼。   “我倒是想叫您啊!可是您也知道,就您那死猪一样的睡容,就算我在您身上浇开水您也未必醒吧!”   ……   这丫头越来越胆大包天,真是得婢如此,岂有此理!   我再翻个白眼给她:“别那么多废话了,简直是浪费光阴!我洗脸,你去厨房拿点吃的,垫吧墊吧咱们赶紧出府去玩一会儿才是真格的!”   翠儿再翻回个白眼给我,才慢慢地奔着厨房去了。   我抖了抖,真不知道我们这对主仆最后翻白眼会不会翻成两个瞎子。   2   我叫曾离,富甲天下的曾家那个曾,和离那个离,算是曾家的三小姐。   为什么“算是”?很简单,因为虽然我娘是曾家过世当家老爷子的五姨太,可我却并不是曾老爷子的亲闺女——我娘是带着我嫁进曾家的,我自个有个亲爹,是个不务正业的秀才,手不能挑肩不能提还不好好读书,学人家赌钱赌到卖房子卖地,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卖媳妇卖闺女的时候,我娘在族里正义的长老主持公道下,和我亲爹和离了。   后来我娘凭着村里一枝花的姿色,不小心迷倒了过路人曾老爷子,曾老爷子为了得到我娘芳心,郑重许诺将会视我如己出。在曾老爷子的保证和黄金换鲜花换蜜饯换绫罗换绸缎的凶猛攻势下,我娘很快就被攻克了。于是她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嫁进了曾家。   许是我娘那种乡下人的质朴美令曾老爷子回味无穷,他宠我娘简直宠翻了天。   而我这个拖油瓶,女凭母贵;过得也真真是逍遥快活在曾家,从来我想睡到几时起便睡到几时起,谁也不敢多言半句。   不过后来曾老爷子去世了,我以为我的好日子也到头,可是谁料到曾老爷于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绝世好老头,他居然立而遗嘱说,除非他的继承人,曾家大少爷曾颜善待我们母女,否则我有权把曾家一切付之一炬还不用付任何责任——他在遗嘱里说他已经和县太爷什么的都打好招呼了。   于是我在曾家的日子,虽然得有些必要的收敛,可也不至于变得悲惨。   3   说起曾老爷子的继承人,曾家大少爷曾颜,我就忍不住抖上一抖。这个我该称之为大哥的人,因为长得特别好看,被全城闺秀一致封为全城第一帅——这是多叫人寒冷的绰号啊……不过他长得的确蛮好看的,起码在我所见过的人里,他是最帅的。   可是好看有什么用?他看到我时,总是冷冰冰地绷着一张脸,那一副嫌恶兮兮的样子,真叫我想咳嗽想吐血想扮一病不起躲起来不见他。   他并不是对谁都冷冰冰的,对别人他倒总是和和气气,只有对我,他才一副我欠他几辈子银子不还的可恶样子。我不就是个继妹嘛!可是继妹也是妹啊,他至于这样厚此薄彼嘛……   我有一次偷偷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儿便跑去企图和他促膝长谈一下,我很想推心置腹地告诉他,做人要像他爹那样,要有一颗宽广博爱的心,要能爱别人的女儿像爱自己的女儿,爱别人的妹妹像爱自己的妹妹。   可是他只回了我一句话:“你不是我妹。”   我当时就不乐意了,我说:“我是你妹!”   他说:“不是。”   我说,“是!”   他说:“是什么?”   我说:“你妹!”   他说:“女孩子说话不要这么粗鲁。”   然后转身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吹着晚风带着醉意抖个不停。   他大爷的,我哪里粗粗鲁。”   4   以前曾老爷子在世时,我没事扮个男装溜出府去玩上一玩,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曾老爷子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从他去世以后,曾大少当了家,我就没有这么好命了。   但凡他在家,我就没有成功溜出去的时候。那个变态大少,真不知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哪怕狗洞旁边都布了眼线我几次试着从那儿钻出去透透气,几次都被他当场活捉。   我气得曾经当着他的面指天指地地凶残发过誓:要是让我发现是谁告的密,我一定抽他的皮扒他的骨吃他的肉!面对我的咬牙切齿曾大少无比淡定。他命天牵过来许多条旺财,轻飘飘地跟我说:“曾离,这么多告密者,你想从哪一条开始吃?尽管放手挑,吃不完我会帮你!”   面对一只只呼哧带喘彪悍无比的强壮畜生,我不由自主抖了抖,最后只骂得出一句:“走狗!”   5   从此我若想溜出府去,便只有趁着曾大少不在家的时候,而且还要保证不能叫他发现。倘若他回来后发现我溜出去了,就会巧立名目想方设法先把我娘支去庙里上香还愿,几天不回,而这几天里我没了靠山就不得不乖乖认罚。   他罚我的方式很禽兽,把我和他关在一起,逼着我……看他吃饭!全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珍馐美食!那么多那么多的好吃的,他在吃,而我,我只能看着他吃,自己一口也吃不到!   我被他这样又饿又馋的,几天下来简直要发疯。他把我封堵得严严实实,杜绝掉任何翠儿可以偷偷给我送吃的的可能。   有一次我被馋得急了,很勇敢地掀翻了他的饭桌,指着他的鼻尖质问他,对他自己的亲妹妹会不会也这样惨无人道?   他说:“她们又不会像你一样不听话,想方设法溜出去野,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们。”   我说:“可是她们不是不想出去的,只不过是她们怕你!”   他说:“谁怕我?”   我说:“你妹!”   他说:“曾离我告诉过你很多次,女孩子不可以这样粗鲁。”   我抖啊抖,歇斯底里地问他:“我到底哪里粗鲁了?”   他说:“你又不是没溜出去过,不会不知道,当今你妹两个字,已经成为最流行的骂人之语了吧?”   我还真是不知道啊你妹!   还有大哥我跟你讨论的不是骂人啊你妹!   我在问你会不会对你妹也这么残忍啊你妹!   只给看不给吃这么馋着我我会失去理智会扑倒你啊你妹!   而我也真的抖啊抖地扑到了他身上啊曾颜你妹……   我把他推倒,骑在他身上,扯着他的衣襟激烈地摇晃,我对他发出心底里最愤怒的一声怒吼:“大哥我饿啊我要吃饭啊!”   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我扼得气闷,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把脸转向别处,咳了一声,然后转回来一副很淡定样子,问我:“饿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你确定你想吃饭是饿的不是馋的?”   我:“……”   曾颜你妹啊!我就是馋得急眼了肿么了!肿么了!肿么了!   6   草草吃了点东西,我和翠儿换好男装,溜出了府。走前我没忘从曾颜房间摸了柄扇子出来。   翠儿对我的举动饱含不屑,翻白眼问我:“小姐,不是人人拿柄扇子都能扇出风流倜傥来着!天凉了,当心伤风!”   我用扇子毫不留情敲她的头:“我求求你,能不能不要‘小’看我——日益汹涌的——胸呢?我拿扇子是为了遮胸好吗!”我对她挺了挺胸脯。   真是麻烦。不知道是不是今年馒头吃得比往年多,从年初开始我的胸就一直胀胀的疼,疼疼的长、长得鼓溜溜……以前用白绫束胸并不觉得痛苦,可是现在只要稍微缠一缠,我心头就有种想对曾颜喊“你妹”的疼痛的忧伤。   其实如果我没遇到曾颜的二妹曾二妹没听她胡言乱语,可能今天我的胸还是可以安安分分隐藏在裹胸布里的。   都怪曾颜你妹!   那天,我觉得胸胀胀的,就跑去问娘怎么回事儿。娘说:“离儿莫恼,你的胸脯丰隆,!这是你得天独厚的福气,这福气可不是谁都盼得来的!以后,你的……定会很喜欢的!”   我问:“……,是什么?”   娘的脸居然红了红:“就是你未来的,嗯……   我问:“什么是我未来的,嗯?”   娘娇嗔我:“你这孩子,怎么尽刨根问底问些这个!真是不知羞!”   我:“……”   我怎么不知羞了?我问什么了?从头到尾都是娘您老人家自己一个人在自说自话自浮想联翩好吗……   后来从娘那里离开时,我碰到了曾二妹,我就问她:“你娘有没有跟你说过这样的话:二妹莫恼,你的胸脯丰隆,这是你得天独厚的福气,这福气可不是谁都盼得来的!以后,你的……定会很喜欢的!”   曾二妹凉凉地睨着我:“你是想跟我显摆吗?”   我说:“我只是想知道,……,是指什么。”   二妹说:“我不知道,你可以问你娘。”   我很淡定告诉她:“我娘说:离儿莫恼,你的胸脯丰隆,这是你得天独厚的福气,这福气可不是谁都盼得来的!以后,你的……定会很喜欢的!”   曾二妹眼角有点抽:“你果然是在显摆!”   我有点糊涂:“这是好事吗?”   曾二妹冷哼:“不是吗?”   我疑惑:“是吗?”   曾二妹翻白眼:“嫌是坏事就压扁它们好了!”   我虚心求教:“怎么压?”   曾二妹不耐烦:“用两只手压!”   于是我每晚睡前都躲在床上努力揉来揉去地想要压扁我的胸。可谁知道,几个月后,它们好像更大了……   八月十五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做新衣裳,穿了去年那件旧衫跟着曾家人一起去亭子里赏月。那天我吃得很少最因为觉得胸很闷,憋得极不舒服。   第二天家里那个专用裁缝大娘就来了。   量尺寸时,我问大娘:“是不是我娘叫你来的?”   大娘却摇头:“不是!是大少爷吩咐小的过来的!”她一边量着我的胸脯,一边笑眯眯地说,“大少爷真是细心,三小姐是该换一茬新衣了!”   大娘走后,我想了想,觉得应该去谢一谢曾颜,于是去找他。   我说:“谢谢。”   他问我:“谢什么?”   我说:“你把裁缝叫来给我做新衣服。”   他说:“哦。”静默了一下,他又说:“不用谢。我只是怕你憋死。”   我:“……”   我也静默了一下。   然后我说:“曾颜,你妹!”   7   走在街上,我吸口气缩了缩肩,摇开扇子挡在胸前,问翠儿:“还能看出,这里比别的地方高出一块来吗?”   翠儿哼唧一声:“正面,不能;侧面,可以!”   于是我扯过翠儿挡在我一侧,拖着她一路贴着墙边走……   两边都有挡,这回总看不出来了吧!   正得意地经过城里最大的酒楼时,我忽然觉得头顶被什么东西给砸到。疼倒是不怎么疼,就是有点天女散花的感觉……   翠儿一抬手,从我头上抓下一把东西,递到我眼前,无比激动地叫:“小姐,看!瓜子皮!”   我立刻愤怒了!   飞天瓜子皮,不要紧;砸在我头上,也不要紧;关键是,瓜子皮请不要湿哒哒的好吗!这样砸在我头上我会觉得很恶心啊!   我立刻抬头叉腰向上怒吼:“谁?谁丟的瓜子皮?”   二楼有个公子哥探出头来,瞧见了我,眼眯了眯,嘻嘻一笑:“哟?这是谁家的小姐在女扮男装啊?”   我怔了怔,扭头问翠儿:“他居然看出我真身了?”   翠儿翻白眼:“小姐我求求你,你这样叉腰拱胸的,你那里简直山一样高,看不出你是女人的都是瞎子!”   我立刻缩了身。再抬起头,我对那公子不愤喷道:“喂!你哪家府上的?你家里大人没有告诉过你有教养的人嗑瓜子是不该随地乱吐皮的吗!”   那公子趴在窗口,嬉皮笑脸地反问我:“那,你又是哪家府上的?你家里大人没有告诉过你大家闺秀是不该这样女扮男装招摇过市的吗?”   我义正言辞地提醒他:“喂!我先问你的!”   他答:“好吧,我是尚书府家的二公子。该你了!”   我想了想,他既然二,那不如我也二,大家一起二一下和乐融融啊。   于是我从容地告诉他:“我是首富曾家的二小姐。”   他长长的“哦”了一声,转身向窗子里面看了看,又转回来,探头问我:“你是曾家的二小姐?”他声音古里古怪的,听起来特别想让人问候他妹。   我不耐烦地一摆手:“对啊对啊!喂!我说你是不是应该道个歉啊?”   他胡乱说了句对不起,又问我:“你认识曾颜吗?”   我“噗”地就笑出来了:“你认识尚书吗?”   他笑嘻嘻:“你这样女扮男装溜出来逛大街,不怕你哥知道会罚你跪祖宗牌位吗?”   我冲他翻白眼:“你这样当街乱丢口水兮兮的瓜子皮,不怕你爹知道会罚你扫大街吗?”   他又回头向窗子里看了看,像有谁在跟他说话,然后转回来,对我勾勾手,“你上来!”   我也对他勾勾手,“你下来!”   他冲我眨眨眼:“你哥让你上来!”   我冲他拍拍胸脯:“你姐让你下来!”   忽然眼皮有点抽筋……他刚刚说什么?你哥让你上来?   你哥!   揉揉眼睛,我抬头向上仔细地看:一颗头颅正慢慢探出窗口……   看清那颗头是属于谁的之后,我手中的扇子“啪”一下掉在地上……   那个人站在二楼,对我勾勾手指:“上来。”   我感到有阵阵阴风正从身边吹过……   8   我带着翠儿一步慢过一步往楼上蹭,走到一二楼中间时,我忍不住回头问身后的翠儿,“要不然我们干脆落跑吧?”   翠儿推着我的屁股把我往前拱。“异想天开什么呢?小姐我求求你,你不想在曾家混了可我还想继续领曾家的俸银呢!”   我惊了:“丫头片子,你也太没大没小了吧?”   翠儿依然推着我:“反正给我发银子的确实不是你,是大少爷!”   我……有点想哭!   我问翠儿,“你家乡有妹妹吗?”   翠儿有点不明所以,懵懂地答:“有一个,怎么了?”   我说:“没事儿,替我问候她!”   到了楼上,我磨蹭在门口不往里走。   曾颜坐在桌子前,眼皮没抬,一直耷拉着,手里端着杯酒,“正小口优哉地啜着,怎么看怎么是一副做作的德行。   翠儿却在我身后泛起花痴:“哇!这样尊贵中流露着忧郁的大少爷可真是帅呆了呢!”   我脚下一软,差点栽下楼。   这丫头疯了!   曾颜玩深沉一直不说话,尚书家的公子倒先开了口。   “二妹,站在那里干吗?快过来坐啊!”   我白他一眼:“没家教!”   他被我呛得有点莫名其妙“不是已经跟你道过歉了吗,二妹?”   我说:“我指的不是丟瓜子皮的事。”   他问:“哦,那你指的是什么?”   我挑挑眉,话锋一转,问他:“公子称说,要是姑娘还没出阁就被个男人大喇喇的直呼闺名,那这个男人是不是很没家教啊?”   二公子笑得灿烂极了:“何止没家教?简直就是臭流氓!”   我连声附和:“对!对!就是臭流氓!对了,还没请教二公子尊姓大名?”   二公子笑得跟朵花似的:“在下柳衡!二妹可以叫我柳哥哥或衡哥哥!”   我看到曾颜握着酒杯的手抖了抖……   柳衡问我:“那二妹你呢?”   我指指曾颜:“你问我哥!”   柳衡转头看向曾颜,曾颜抬起眼皮,瞄了瞄我,眼眯了下,弄得我一哆嗦。   他懒懒地回答柳衡:“我妹妹闺名二妹。”   柳衡脸颊抖了抖:“就,就叫二妹?”   我看着他,得意的笑得意的笑:“臭、流、氓!”   9   我正笑得得意,忽然听见曾颜凉冰冰的声音响起,“过来。”我忍不住浑身又是一抖,前一刻的嚣张立刻不见,极度乖顺地踱到他身边坐下。   柳衡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们。   曾颜一边慢悠悠给自己斟着酒,一边不咸不淡地对我说:“吃东西,尽量多吃点。明天,五娘该去庙里还愿了。”   我:“……”   他在恐吓我他在恐吓我他绝对在恐吓我!   柳衡那根本不明真相的傻蛋在却一旁啧啧地摇头感叹:“你哥对你真好!你女扮男装溜出来玩他都不说你!”   我一口鲜血涌到嗓子眼又生生咽下……挣扎了一下,我豁出去地问曾颜:“我可以再点些吃的吗?”   曾颜抬了抬眼皮:“随便。”   我叫来小二,又点了好多好吃的。埋头猛吃时,听到柳衡不断发出质疑的声音。   “咦?鸡腿呢?一低头怎么就不见了?妹妹你真是运筷如飞!”   “咦?鸭掌呢?不过扒了一口饭,就被妹妹你夹走了吗?”   “咦?油饼呢?怎么一下子十张都不见了!妹妹你不是吧,我就没看到你吃啊!你嚼都不嚼就咽下去了吗?!”   柳衡你妹,吃饭不说话你会死是不是!   我咬着牙根装听不见姓柳的聒噪。   耳边传来曾颜凉凉的一声冷哼,我慢慢地抬起头去瞄他,不想他也正斜睨着我,眼神清凉凉的,冻得我浑身又是一抖……   他忽然露出个微笑来:“慢慢吃,多吃点,不够,再要!”   我一下摔了手里的筷子。   曾颜你妹啊!吃个饭而已,可不可以不这么吓人啊!   10   回到府里,我缩着肩想溜回自己房间,却被曾颜一把揪住。   “记性真差,走这边。”他凉凉地说。   我垂死挣扎:“我娘明天才走呢!”   他拎着我到了他的房间:“我也没说现在就让你看我吃东西,只是——”他眯着眼睨了睨我,“既然到家了,就把打包的东西放下吧,一直带在身上,多累。”   我忍不住抖一抖,干笑:“打什么包啊?说什么呐?呵呵呵呵……”   他松开我,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饮着,漫经心地说:“曾离,是你自己拿出来,还是我亲自动手帮你?”   我涨红了脸:“曾颜你大坏蛋!男女授受不亲!”   曾颜抬起眼皮冲我一哼:“你不是说,你是我妹吗?哥哥妹妹之间哪来这么多计较!”   我有点愤怒了:“呸!我才不是你妹!你敢搜我身,我就叫非礼!”   他放下茶杯,向我走来。   我慌了一慌,连忙向后退:“你干吗?”   他挑挑眼角:“前几日有位高人刚给这房间装了隔音板,正好我们来试试隔音效果究竟如何!”   我跳着脚跑开:“你别过来!”   曾颜理了理袖子:“那你自己动手。”   我忍着心头的万般疼痛,咬牙切齿从左边袖子里……掏出一只鸡腿……   “继续。”曾颜好不优哉地坐下喝茶。   我咬咬牙,把手伸进右边袖子里……掏出了鸭掌……   “别停。”曾颜很欠揍地吩咐我。   我硬着头皮回答他:“没了!”   曾颜眼皮都没抬:“有。”   我:“真没了!”   曾颜:“还有。”   我:“真的真的没了!”   曾颜:“好吧,我自己动手。”   我只好哆嗦着从腰间卸下十张油饼……   曾颜看着我:“怎么又停了?”   我气急败坏:“这次真的没啦没啦没啦!”   曾颜瞄了瞄我的胸口,摇摇头。   “曾离,别耍滑头。”   我面红耳烫,恨不得扑过去挠他:“我怎么耍滑头了?!”   曾颜咳了一声,咳得似乎有点过于用力,耳尖都红了一红:“咳……别以为,藏在那儿,我就不能耐你何。”   我低头也瞄了瞄我的胸口……   他不会以为,我这里也藏了吃的吧?!大哥你的想法太邪恶了吧!不能因为这里有点大就觉得是有东西在填塞啊!这里肿么藏吃的啊?   肿么藏啊!这里明明是用来夹银票的好不好啊!   我心里一横:“没有就没有!爱信不信!”   曾颜放下茶杯,起身向我走过来,走到我面前,停下,伸手,探向我……   我闭说眼睛,用力向前一挺胸脯!   我就不信了,你真敢抓!   结果等了半天,胸口也没有迎来禄山之爪……   我慢慢睁开眼……看到一爪子停在胸口半寸:再慢慢抬起头……   我忍不住惊呼:“曾颜,你流鼻血了耶!”   11   被曾颜折磨了三天,我终于重获自由。   以前通常是五天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曾颜身体变得特别虚弱,动不动就流鼻血,前几次都还好,流一流就止住了,可是最后一次在我忍无可忍骑到他身上扯着他衣襟剧烈摇晃要饭吃的时候,他的鼻血简直跟水柱一样,狂喷不停。   我瞧着碍眼,顺手帮他抹了一把,然后继续摇晃他,结果他却一把推开我,指着门口对我阴恻恻地说:“出去!”   我立刻心花怒放地跑掉了。   两天后娘进香归来,把我叫到房里,,眼神闪烁,问我:“听说……曾颜和你独处一室后,流鼻血了?”   我一边咬苹果一边点点头:“嗯啊,可能他鼻子到了来葵水的年纪吧!   娘手里的茶杯咔嚓一声摔在地上。   “离、离儿!女孩子不要乱说话!”娘好像在哆嗦。   我闷闷地哦一声:“好嘛!”   这么诙谐的笑话,娘肿么把它当成洪水猛兽一样欣赏不了呢?真想找到一个懂我内涵的人啊……   娘定了定神,跟我问:“曾颜他……他碰过你.....你的身体没有?”   我实话回答她:“刚要碰,就流鼻血了,没碰成!”   娘的脸色一下变得灰白,简直花容失色。   她抓住翠儿,吩咐她:“去叫大少爷过来一趟!”又把我推出门外,“回你自己的房间去,不叫你,不许来!”   我被娘推搡得莫名其妙:“娘,我……”   娘居然变得神色严厉:“回去!”   好吧,我其实是想说,娘,你再给我几个苹果让我带走好吗……   12   不知道娘那天到底跟曾颜嘀咕了些什么,反正最近几日曾颜没再特别“关照”我。我乐得逍遥,时时盼他出府办事好可以再溜出去玩。   可是等了又等,他居然像长在家里了一样,房间里进进出出各色人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瞎忙些什么。   一下变得这么宅,真讨厌!   实在无聊,我跑去找曾二妹解闷。   结果她也忙得翻天覆地似的。   我进屋的时候,裁缝大娘正给她量尺寸。我看着眼馋,就冲过去说:“二妹,你要做新衣服啦?也给我带一件吧!”   曾二妹面无表情瞥了我一眼:“急什么?以后你会有机会的!”   我撇撇嘴。真抠门,做件一样的衣服也不行。   裁缝大娘在一旁捂着嘴笑:“三小姐这是着急嫁人了!”   我惊了一惊:“我没有着急嫁人!”   曾二妹嗤了一声,大娘继续别有深意地笑:“三小姐别不好意思,女孩子嘛,都是喜欢新嫁衣的!等量好了二小姐,小的顺道也给您量一下!”   我反应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嫁衣?曾二妹,你在做嫁衣?你要嫁人啦?”   曾二妹冷冷哼了一声。   我很好奇,揪住她问:“谁啊谁啊?你要和谁成亲啊?”   曾二妹凉凉地瞟了我一眼,不搭理我。   大娘在一旁蛮热心的给我解惑:“是尚书府的二公子呢!”   柳衡?居然是他!   我感慨:“二妹,祝福你,终于有人要你了!”   曾二妹用力地剜了我一眼:“什么叫终于有人要我了?”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就是终于有人肯来提亲了嘛!”   曾二妹眯眯眼,冲我阴阴一笑“起码,有人对我提亲。曾离,你呢?”   我:“……”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个都没有耶……   我咬了咬牙,笑着说:“我还小!”   曾二妹说:“我们一边大。”   我说:“我不着急。”   曾二妹说:“你快嫁不出去了!”   我说:“我等待真爱,一见钟情那种。”   曾二妹说:“不好意思?要惹你嫉妒了,我要嫁那位,正好是对我一见钟情的!”   我呆了一呆,曾二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显摆了?她说柳衡对她一见钟情?   我问她:“你见过柳??”   曾二妹答:“没有。”   我说:“那何谈的一见钟情啊?”   曾二妹答“看画像不就得了。末了她瞥着我,很不屑地说“胸大无脑,笨!也就我哥……”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搞得我心里痒痒的。   “你哥什么?”我摇晃她,你哥什么啊,快把话说全!”   她被我摇得鬓发散乱,忍无可忍抬手一把把我挥来不耐烦地吼:“也就我哥惯着你!要是我当家,你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我一口鲜血涌上来又被我生生咽下去……   我指着曾二妹直叫:“曾二妹,你疯了!你哥恨不得折磨死我的!”   曾二妹握着我的手指一掰,我疼得几乎流眼泪:“他折磨你?算了吧,不是你折磨他也是他在折磨他自己,天天对着一张画像流鼻血,真够有病的!”   我吹着手指,哼唧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天啊,其实那个吐瓜子皮的他喜欢的,不会是我吧?!   13   我跑到曾颜那里去,没顾上敲门直接冲进屋里。   曾颜正坐在书桌前,一手捂着鼻子低头看着什么。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立刻站起身从后面书架中拿买本书过来,盖在桌面上。   我忍不住嘲笑他:“知道你会读书,可也不用这么爱演吧!”   他看着我哼了一声:“笨得可以。”   我一听就不乐意了:“你再这么说我我就祝你永远都流鼻血!”   曾颜瞟我一眼就挪开了眼神,一副很不屑的样子。   气死我了!   我冲过却扯着他衣服前襟剧烈摇晃:“曾颜我问你,柳衡其实一见钟情的人是我对不对?他其实是跟我提亲的,对不对?”   曾颜低头瞄着我,从他捂着鼻子的手指缝里,有红兮兮的血渐渐出来……   他血好多啊……   “他是跟曾二妹提亲。”   我说:“可是他觉得我是曾二妹啊!”   曾颜从怀里掏出帕子,抹干净鼻血,凉凉地说:“你是辛离。”   我“……”   我说什么呢?辛?哪里跟哪里……   我说:“什么辛离?”   他说:“你亲爹姓辛。”   我怔了怔:“我亲爹不是早没了吗?”   曾颜哼一声:“他还活着,我正派人寻他。”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怪不得最近他房间里总有捕快探子之类的人出出入入,原来……他是在帮我找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讷讷地问。   奇怪,心里好不舒服啊。   “最近。”他答得云淡风轻。   我吸了吸气,问他:“你……打算干吗?”   他睨了我一眼:“让你认祖归宗。”   就是撵我走咯?   我说:“我娘会舍不得我!”   他一点不迟疑,“不,你娘同意你认祖归宗。我会在两条街外置办一所宅院给你和你爹住,这么近,没什么舍不得的。”   我有点难过,“曾颜,我不计较你让曾二妹替我嫁人了,我饿了,我要去吃东西了!”说完我扭身要走。   曾颜却一把拉住我:“辛离,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你早晚都得回你亲爹那去。”   我真的难过了,他干吗就这么不待见我!   我抬头盯住曾颜的眼睛,鼻子酸酸地问他:“曾颜,你就这么讨厌我呀?从小到大都不肯让我叫你哥哥,我溜出去玩一下就使劲儿地饿着我,好不容易有好人家来提亲,你也不让我嫁,只让自己亲妹妹嫁;好吧我再等一等没关系。可是你干吗非要赶我走啊?曾颜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曾颜低头看着我,皱起了眉。   “辛离……”他只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就停住了。   然后,我看到他的鼻血汹涌流出……抹抹眼泪,我奇怪得不得了。   他现在怎么一看我就流鼻血?   14   曾二妹出嫁了。   据说洞房花烛夜很热闹,新郎受惊昏倒,被曾二妹一盆凉水浇醒。之后新郎那个奇葩就爱上新娘了。   翠儿跟我说:“二姑爷好贱哟!”   我点头赞同,问她:“二妹回门我们送点什么好?”   翠儿说:“送点二姑爷喜欢的吧。”   我想了想,吩咐翠儿:“去买两麻袋瓜子。”   这些日子我变得前所未有的乖巧听话,就为了不想曾颜把我赶出曾家去。可是貌似我的愿望未必可以实现,因为他给我找爹的行动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在我知道事情真相以后,他把它操办得更加铺天盖地了。现在恐怕整个城的人都知道,我根本就不是曾家亲生女儿,我只不过是个寄养的,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又到了八月十五,大家一起坐在亭子里晒月亮。   曾颜坐到我旁边来,跟我说:“你爹找到了。”   我吸吸鼻子,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下去。   “哦。”   “过完节,你就可以跟你爹回家了。”   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下去。   “哦。”   “你可以时常回来看看。”   倒酒,喝下去。   “哦。”   “不要不开心,这是好事。”   倒酒,喝下去。   “哦。”   放下酒杯,仰起头,我头晕眼花地问曾颜,“我要走了,你开心吗?”   一片迷蒙中,他好像皱起了眉。   我抹了把脸,问他:“我要走了,你很开心吧?曾颜,你干吗那么讨厌我呢?我就是淘气有点,懒一点,偶尔说一点你的坏话,可是我没偷没抢没做坏事,你干吗一直这么讨厌我啊?还死定要赶我走!”   真讨厌,脸上的水怎么抹都抹不完?真讨厌。   曾颜忽然握住我的手腕,他抬手轻轻地擦着我脸上的泪:“你觉得我讨厌你吗?”好怪,他的声音居然不是凉冰冰的他的声音怎么会一下变得这么温柔……   “你觉得我讨厌你吗?,您一直是这样觉得的吗?”他柔声地回着我。   我脑子里嗡嗡地叫,一片迷蒙中,我对他点点头:“是啊难道你不是一直都讨厌我吗?”   他好像叹了口气,说了两个字,口型极似“笨蛋”。   头好沉,我坚持不住,闭上了眼睛。   因为我笨,所以讨厌我吗?   15   我终于被我毫无印象的亲爹领走。   我被亲爹认领那天,说起来真是凄惨。我娘根本不愿意出现见一见我那亲爹,可她倒是很情愿我跟我亲爹走。真是奇怪透了,我怎么都想不通她居然舍得我离开。   而我那亲爹,我看得一清二楚,看到我时,他脸上毫无喜色,只充满了战战兢兢,看得出他并不愿意认领我,不过是震慑于曾颜曾大少的淫威,不得不把我带走。   心里好堵,曾颜你妹的为什么就这么容不下我呢?你再忍两年等我嫁了人,眼前不就清净了,干吗非要赶我走!   我一路憋着眼泪回了辛宅。要不是有翠儿陪着我,我简直觉得自己凄凉得快要活不下去了。   继兄非要撵我,亲娘不拦着,亲爹不喜欢我,我觉得自己好多余啊!   到了新家,我躺在床上,一时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翠儿坐在我旁边给我递帕子擦眼泪,安慰我说:“小姐,你别哭了,少爷这都是为你好!”   我一撇头,不理她。   还为曾颜说话,真是岂有此理!   翠儿叹了口气,无奈兮兮地继续:“小姐,你怎么就这么缺根筋呢?你说,哪家的过继小姐能像你这么无法无天啊?要说是老爷疼你,倒也是真的,可是你天天惹祸,就算老爷再疼你也受不了啊!你想想你从小惹的那些祸,要不是有人替你扛着你能这么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傻了吧唧地活到现在吗?”   我抹了把脸,从床上爬起来:“……有人,为我扛着?”   翠儿翻白眼,“可不是!要不是大少爷,你指不定挨多少顿打呢!”   她哼一声,继续又说:“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就你自己眼睛长在别人身上似的,什么都看不到!”   我不乐意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了?”   翠儿翻白眼:“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大少爷对你有多好吗?你知道他多惯着你吗?你知道二小姐多羡慕嫉妒恨吗?”   我惊得呆掉了。   他居然有这么疼我?!   可是,他既然这么疼我,那干吗还非要赶人家走!   16   我很快调整好心态又快乐了起来。   翠儿对我嗤之以鼻:“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主!”   我那亲爹始终怪怪的,我想主动跟他天伦一下,他却像见了鬼似的躲着我。   不过今早他主动来找我了。   刚吃完早饭,他就跑来哆哆嗦嗦地跟我说:“有、有人来提亲!”   我随口一问:“谁啊?”   他继续哆哆嗦嗦:“首、首富曾家的大少爷!”   我手里正捧着的茶碗啪嚓就摔在地上……   曾颜带了好多好多东西过来,宅子里几乎放不下。   可惜我生他的气,一直背对着他坐,不看他也不理他。   他咳了一声,喊我:“曾离。”   我哼哼,“别,我可担不起!我叫辛离!”   他闷闷地又叫一声:“辛离。”   我硬邦邦地答应:“干吗?有事快说!”   他走到我面前来,坐下,我向一旁转着,不想对着他。他却扳住我肩膀,硬生生把我扭成和他面对面。   “离儿!”我忍不住浑身一抖,他居然叫我离儿?   “还在生气?”他低头看着我的眼睛问。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为什么非要赶我走?”终于问出心底的疑惑了!   他皱了皱眉,一副很头疼的样子:“笨死了!”   他居然又在骂我笨!   “离儿,你真是笨死了!”   还敢再重复一次?!   真是岂有此理!   我一拱手,刚要挥开他,忽然……竟被他抱了个满怀!   啊啊啊!干吗抱我!干吗抱我!这是什么状况?!   我挣扎着要退出他的怀抱,他一手压着我不让我动,一手好像去捂住了鼻子。他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我不送你走,怎么娶你?你要曾家大少爷娶自己的妹妹?你想让天下人看一场有违伦常的笑话?”   我不由呆滞了……   过了很久很久,我终于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厮他居然喜欢我!   怪不得,怪不得从来没有人跟我提亲,怪不得好不容易有个柳衡还被他用曾二妹挡掉了,怪不得他老是对着我流鼻血!   可是,不对啊……   我从他怀里坚定地退出来,指着他的面门义正词严地质问他:“那,这是找着我爹了;假如找不到呢?!为了防此被天下人笑话哥哥娶妹妹,你是不是就不娶我了?”   曾颜嗤地一笑。   他居然嗤地一笑?   我出离愤怒,问他:“你笑什么?”   劉他捂着鼻子,答:“笑你笨。”   我冲到他面前,昂着头威胁他:“再说我笨就让你血流干而死!”我一边说一边奋力挺着胸脯。   曾颜另外一只手也用力捂上了鼻子……然后,我看到,有血顺着他手指头的缝隙流啊流……   他别开了眼,凉凉地哼着:“你以为,那人真是你亲爹?”   17   我愕然地掰过曾颜的脸,逼迫他看着我。   “你说什么?”我往他跟前凑着,瞪大眼睛问。   他手指间的血一下汹涌起来,脸和耳朵也变得通红。   “我说,”他松开一只手,握住我的下巴,低低地吼:“你可以嫁给我了,笨蛋!”   啊哈!我明白了!原来,那人才不是我亲爹,只是曾颜他想娶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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