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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心狠手辣孔不离(1) 

　　Chapter1心狠手辣孔不离

　　"说！那封情书是不是你写给莫颜的？"

　　"说！你是哪只手抱的莫颜？"

　　"说！你是哪只眼睛盯着莫颜，不要脸地勾引？"

　　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干净得不可思议，平静得像最神秘的湖泊，仿佛碰一下就会荡出带着银光的涟漪。

　　孔不离看都不看旁边被三个凶神恶煞的女生围住的哭泣女，怡然地甩着扇子，顺带扇扇小风，好像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一样。哭泣女被逼得不断后退，终于无路可退地抵在树边，小嘴一撇，豆大的泪珠饱含着恐惧的情绪，哗啦啦地落了满脸。

　　"现在知道怕了，当时怎么就那么不怕死地纠缠莫颜呢？"凶煞三人组中最高的李香香狠狠地揪住了哭泣女的头发，终于让她从委屈的呜咽转为惊恐的哭叫。

　　陈美玉也不甘示弱，唯恐没有李香香凶恶似的，不断推搡着哭泣女，"你还有脸哭！全校都知道莫颜是不离的，你还敢不要脸地挖墙脚！"

　　徐丽也跟着又拉又拽，一脸义愤填膺地不断表达着对孔不离的忠心，"就是啊！莫颜那样校草级的人物是你有资格招惹的吗！也不看看站在他旁边的是谁！你连不离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哭泣女的眼泪几乎淌成了小溪。

　　没错，这些她都知道。

　　莫颜是T大备受欢迎的男生之一，儒雅的性格加上帅气的外表，让见过他的女生无一不想入非非，但是没人敢走在他身边，原因就是那个正怡然自得地摇着小扇的孔不离。

　　孔不离是T城第一富豪孔泰然的独生女，孔泰然对她简直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在孔不离八岁时孔母去世后，这种溺爱简直达到了一个人神共愤的境界。比如她现在摇着的那把古色古香的纸扇，上面还盖着唐朝某大家的印鉴。当初她从抽屉里翻出这把古董扇的时候，孔泰然眼睛都直了，可她一句"爸，我的扇子坏了，热"就让孔泰然挥挥手，二话不说地将这把千金难求的古董扇给了孔不离做扇风的小工具。

　　孔不离和莫颜是青梅竹马，她喜欢莫颜是全校皆知的事情，凡是对莫颜有异心的女生都没少受她的欺负和恐吓，但是没人敢反抗。孔不离的背景太强大，无谓的反抗只会让她们在大学的日子更加难熬，严重的，搞不好会赔上自己一生的前途。

　　只不过因为班级活动去和莫颜商量，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听到莫颜微笑着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就昏了头地忘记了莫颜是孔不离喜欢的人，脑子一热就在之后的几天向莫颜双手递上了情书……一想到孔不离曾经欺负接近莫颜的女生的手段，哭泣女越发恐惧，抖如筛糠。

　　此时，孔不离将扇子合起又甩开、甩开又合起地站在树荫下，泛红的头发和炫红的宝石耳钉犹如燃烧的烈火，自树缝洒下的点点阳光，将她雪白的鞋边照得晃眼。见哭泣女抖得连头发都要飞舞，她突然觉得很好笑。这就是对莫颜的爱？被人一吓就涣散消失，关键时刻只想着自保，人哪，果然是愚蠢又自私的动物。

　　像每次必要的义务一样，孔不离缓缓走到面无血色的哭泣女面前，那张娇俏的脸上此刻涕泪横飞，全然没有了向莫颜递情书时的美丽。

　　啪的一声脆响，孔不离甩向哭泣女的巴掌毫不含糊，立竿见影地让哭泣女肿了半边脸颊。

　　掌心湿湿的，孔不离嫌恶地甩甩被沾到的眼泪，用不带一丝笑意的语气笑着说："贱人，不想死的话就离莫颜远点。"

　　哭泣女惊骇得不敢出声，一下子瘫软在地，裙子被风掀起走光了都浑然未觉。

　　仿佛是某种感应，孔不离摇着小扇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小径上莫颜抱着专业书正和一个她不认识的男生直直地看着这边，那眼神冷得可以让孔不离在炎热的夏天戒掉将小扇带在身上的习惯。

　　孔不离嫣然一笑，耳上的红宝石耳钉在微红短发映衬下，显得妖冶异常，斑驳的树影映在她透澈的眼睛里，湛蓝的天光仿佛也融了进去，明明是拥有那么纯净双眼的主人，内心却恶毒得让人不敢置信。莫颜被她粲然的笑容炙得瞳孔一缩，几乎是用憎恶的眼神瞪着她，而后又似想到什么，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开。


第2节：心狠手辣孔不离(2) 

　　"阿颜，下午没课，我去找你玩！"

　　身后传来孔不离雀跃的声音，莫颜冷嗤了一声。

　　看着莫颜千年不变的冷然背影，孔不离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下巴一抬，仰起脸再次瞄向了天空。

　　啊……真干净啊……

　　"不离，这个贱人要怎么处置？"李香香的声音很刺耳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天空湛蓝的平静。

　　孔不离眉头一皱，"教训这个贱人自然是因为那情书是她写的，既然是抱了莫颜，那肯定是双手都用上，是个正常人都会用双眼看人吧。下次你们再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就离我远点，弱智！"

　　看着在骄阳中渐行渐远却还是微微发光的身影，凶煞三人组的表情蓦地变得森冷。

　　下午孔不离和莫颜都没课，讨厌热闹的莫颜绝对不会在这种热死人的天气出门。孔不离陪孔泰然吃了午饭，待他上班后便坐着私家车施施然地出现在莫颜的家门口。

　　按下门铃，莫家的大管家林叔几乎是连走带跑地亲自来开了门，引孔不离到前厅，莫家女主人郑筠正姿态优雅地品着咖啡。

　　"不离来了啊。"

　　"筠姨好。"

　　"来找小颜的啊？"

　　"是。"

　　"小颜正在睡午觉呢，我让人把他叫醒。"郑筠说着就要喊林叔。

　　孔不离挥挥手，淡然地笑笑，"不用了，已经跟他说过要来了，我就在客厅等他醒吧。"

　　"那怎么好意思！"

　　"我们都这么熟了，没关系的。"

　　郑筠笑笑，又细细品了一口咖啡，"这是刚从国外带回来的极品咖啡，不离要不要试试？"

　　"我不喜欢喝咖啡，谢谢。"

　　郑筠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便被迷人的笑容掩过。莫颜完全继承了她的美貌，只是这美貌在她身上是美艳，在莫颜身上却是混合着男性气息的俊美。孔不离对莫颜的一举一动太过熟悉，以至于跟他长得极像的郑筠的细微表情也没能逃过她的眼睛，所以在郑筠邀请她一起散步的时候，孔不离轻轻地摇了摇头。

　　瞄瞄二楼的拐角，不用看也知道莫颜的房间门一定是关着的。她每次来，莫颜不是出门就是睡觉，孔不离不含情绪地轻笑两声，陷在白色的真皮沙发中，顺手拿过一边的杂志看了起来。

　　从烈日炎炎的下午，等到晚霞满天的傍晚，莫颜终于从房间走了出来。孔不离看看手表，放下杂志，炫红的耳钉和短发在夕阳的余晖中闪出一层温暖的色泽。抖抖随身携带的小扇子，孔不离对莫颜粲然一笑，"哎呀，晚饭时间到了，下次再找你玩。"

　　跟郑筠打了个招呼，在林叔鞍前马后的护送中，孔不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莫宅。

　　莫颜静静地站在二楼的落地窗边，深蓝的窗帘将天光遮挡得一丝不剩，拨开一条缝，满天火红的晚霞立即倒映在莫颜的瞳孔里，让他冰冷的容颜显得奇异地柔和。盯着孔不离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莫颜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整天都来找我，不惜从中午等到傍晚，却因为要陪父亲吃饭又每次都对我不屑一顾。孔不离，你到底在想什么？"

　　孔不离回到家，饭桌上意外地多出了两个人。一个是她家那个只会斗鸡走狗的三叔，还有一个是一位颇有姿色的女人，虽然她很努力地把自己往成熟里打扮，但孔不离还是眼毒地看出了这个女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看着她时不时对孔泰然抛个媚眼、娇羞地笑笑，孔不离毫不掩饰地一阵冷笑，让女人的背脊明显地僵硬了起来。

　　"不离回来了啊！"三叔孔能笑得近乎谄媚。

　　孔不离眼睛也不抬，抓了两下微红的短发，洗了下手便径自走到饭桌边拉开椅子，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孔能脸上挂不住，偏偏二哥孔泰然袖手旁观地帮孔不离夹菜，仿佛完全没有他这号人存在一样。这父女俩不给别人台阶下的恶劣性格简直如出一辙。孔能在心里狠呸了几声，笑意不减反增地学着孔泰然往孔不离碗中夹了一朵西兰花。孔不离突然就没了胃口，瞅着碗里那朵色泽鲜艳的西兰花放下了筷子。

　　孔能见缝插针，赶紧撞撞旁边女人的胳膊，说："不离啊，这位是你爸爸的秘书，何瑞，你叫她何姨就好了！"


第3节：心狠手辣孔不离(3) 

　　孔不离斜着眼睛看了看那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何姨"，摸了两下红宝石耳钉，瞥向了一边。

　　何瑞虽然年轻，但也见过不少大场面，对于孔不离的冷淡，只当是小孩子对陌生人的别扭，于是很自来熟地朝孔不离伸出手说："不离真有个性，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吧！"

　　孔不离眼神越过伸到面前的纤纤玉手，盯着前面的红烧鱼说："手拿开，妨碍我吃菜。"

　　何瑞笑容一僵，讪讪地收回手，很快又恢复了亲切的笑容。

　　孔泰然面带微笑，对眼前的一幕继续视而不见。

　　孔能见孔不离态度冷淡，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不离啊，你妈妈去世也快有十年了吧。"

　　孔不离夹菜的动作一滞，很快又恢复常态不动声色地吃着菜。

　　"这十年来二哥一个人辛苦地把你拉扯大，为了你也一直没续弦。你现在大了，听说已经开始跟莫家少爷恋爱了，再过几年你也要结婚离开这里了，到时就是二哥一个人生活了。他前半辈子一直为你奔波，你也该为他的下半辈子着想不是。"

　　孔不离再次放下了筷子。的确，自从母亲去世后，孔泰然就没有动过再婚的念头，一个人把孔不离带大，唯恐她少了母爱，将父爱加倍加倍再加倍地放在了她身上。

　　看着孔不离瞟过来的眼神，何瑞马上露出最得体亲切的笑容，孔能更加声情并茂地说："你的何姨是我亲自招进公司的，人不仅漂亮，做事也麻利，不信你问问二哥，他的很多工作可都是你何姨帮着打理好的！你何姨对二哥细心得不得了，什么衬衫褶皱啊，什么皮鞋上的灰尘啊，什么二哥的喜好啊，事无巨细，料理得井井有条。时间一长，我算是看出来了，一般的秘书哪能这么细心这么体贴啊，你何姨是真心地想要照顾二哥啊！"说到这里，孔能还看了何瑞一眼，她立即羞涩地低下了头，"你何姨的人品那是没话说，我寻思着，这也是好事，跟二哥商量了他也没什么意见，于是今天就自作主张地带你何姨过来跟你见见。"

　　孔不离因孔能那句"跟二哥商量了他也没什么意见"将目光投向了主位上的孔泰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唇边的笑意更浓了。

　　孔不离挑挑眉，唇边绽开跟孔泰然如出一辙的笑容，饶有兴趣地看向对面的何瑞，食指无意识地点着桌子问："这么说你喜欢爸爸？"

　　何瑞的脸更红了，偷看了孔泰然一眼，发现他还是温柔得体地笑着，于是壮着胆子更加羞涩地点了点头。

　　孔不离"哦"了一声，笑意渐渐扩大，"有多喜欢呢？"

　　何瑞深知机不可失，只要过了孔不离这关，她嫁入孔家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于是抛开一切矜持大声说："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孔不离笑得肩膀都抖动了起来，单手支颐，"那你不是因为爸爸的钱才喜欢他的咯？"

　　"怎么可能！绝对不是！"

　　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孔泰然看起来就像刚刚进入而立之年的男子，本就极为英俊的样貌再加上成熟的男人气息，被女人们追捧是很自然的事情，所以孔不离也明白何瑞话里多少也有点其他的意思。

　　"完全不是？"

　　"完全不是！"

　　"那好吧。"

　　何瑞和孔能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孔不离用手指点着脸颊，笑得人畜无害，眼神却犀利如刀锋，"爸爸要是不反对，那我也不多说什么。"

　　何瑞和孔能几乎欣喜若狂，激动得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孔泰然看着孔不离恶作剧的笑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只是……"

　　"只是什么？"何瑞好不容易抑制了内心的激动，声音都有点发抖。

　　"只是我爸爸虽然是商业精英，其实对儿女情长这些事情实在不擅长。虽然他知道你的为人，但我们毕竟还是第一次见面不是，我对你完全不了解。这样吧，要不我们签个协议？嫁入孔家后你不拿一分财产，也不生孩子，所有的东西最后都归我。放心，我们孔家的律师团是全国有名的律师组成的，绝对可以百分百地处理好我们的协议，好好地证明你对我爸爸的'真爱'！你看怎么样？"孔不离特意加重语气地说出"真爱"两字，何瑞闻言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第4节：心狠手辣孔不离(4) 

　　"既然你说喜欢爸爸绝对不是因为他的钱，为他可以付出一切，而爸爸可以为我付出一切，所以你只要为我付出一切就好了。签了这个协议，你就是孔家的人了，我的提议很不错吧！"

　　早就听说孔泰然的独生女孔不离是个被娇惯的主，脾气大得吓人，可这哪里只是脾气大啊，简直是条吐着芯子的小毒蛇！进入孔家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其丰厚的家产，要是什么都不能拿到，而且还要面对孔不离这条小毒蛇，纵使孔泰然是个让女人垂涎的男人，恐怕也没有女人愿意不顾一切地嫁给他！想到这里，何瑞立即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一言不发。

　　原本以为签协议也没什么，只要嫁进去了，成为孔家的女主人，钱什么的最后还不是信手拈来？可孔不离请孔家金牌律师团处理协议这招，无疑是把所有退路都堵死了！而何瑞显然并不是一个完全不要钱的主，事情看来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没想到四两拨千斤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运用自如，孔能一时间郁结不已。于是，两人随便吃了两口饭便想告辞。孔不离叫住孔能，让何瑞先走。看着单手支颐的孔不离，孔能本能地有点发憷。

　　"三叔啊。"

　　"啊？"孔不离从来没有这么和颜悦色地称呼孔能，一时间让他受宠若惊，但孔不离的下句话让孔能怒火攻心、手脚发凉。

　　眼睛斜睨，孔不离眼神锐利，语气满是嘲讽，"你要是又借了高利贷，缺钱的话就问爸爸要，反正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爸爸就算觉得你是个废物，但顾及手足之情也会施舍给你的。就我来说，我是一定会阻止他这么纵容你的，你已经够无能了，把钱投资在你这种完全没收益的人身上，真是浪费到我都不忍心。你来这里已经让我烦得很了，下次再想搞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你也就别再出现了，碍眼。"

　　"孔不离！有你这么说长辈的吗？我是你三叔！"顾不得一向忌惮的二哥在场，孔能被刺得差点跳起来。

　　"三你妹啊！当年把爸爸赶出孔家时，你怎么不说自己是爸爸的三弟呢？现在爸爸飞黄腾达了，你们就不要脸地一个一个巴上来，甩也甩不掉，给你们一碗饭吃就不错了，还整天不知足地动些歪心思。别说我没警告你，再这样下去，第一个滚蛋的人就是你！"

　　"竟然还骂粗口！二哥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哦，不对，我还忘了你妈妈是何许人。果然是不要脸的太妹生的孩子，骨子里还是带着和她一样卑贱的气质！"

　　"滚！"

　　孔不离一个盘子扣在了孔能的头上。孔能被烫得哇哇大叫，正想抓过孔不离好好教训一顿，耳边响起了孔泰然低沉到几乎阴暗的声音，"孔能，你今天说得太多了。"

　　孔能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他怎么忘了孔泰然爱那个太妹爱得死去活来，为了跟她在一起不惜被家族赶出家门，而他刚刚竟然说那个太妹不要脸，更没脑子的是，还把孔泰然最疼的独生女骂作卑贱坯子！孔能狠狠地瞪了孔不离一眼，这个死丫头就是有种可以把人的真心话逼出来的本事，害他现在更加难以面对孔泰然！

　　"二哥，我……"

　　"够了，欠高利贷的钱我会叫人打到你账上，你该走了。"孔泰然一挥手，明显想孔能快点消失。

　　孔能抹了把脸上的菜油，不甘地甩手离开。

　　"不离，你刚才说话过了点。"孔泰然按按太阳穴，孔不离立即跳到他身后，小手攒成拳头顶在了他额头两侧按揉起来。

　　"爸爸，有些话你不能说我就帮你说，反正到后来可以用我'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搪塞过去，有你在，也不怕他们不原谅我。"孔不离得意地撅了撅嘴巴。只有在孔泰然面前，她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无所顾忌地撒娇。

　　孔泰然被按得舒服地闭起了眼睛，听完孔不离的话，只是宠溺地笑笑，"你啊……爸爸是不希望你像爸爸一样，最后没人愿意陪在身边……"

　　"爸爸，"孔不离环住孔泰然的脖子，将下巴放在他宽厚的肩上，"其他人怎么想，会不会陪着我，我根本就不在意，只要和爸爸在一起就好。再说，即使到最后，我们还是会陪在彼此身边，不是吗？"

　　"是啊，爸爸会一直陪着你。"

　　"哈哈，我还没吃饱呢，爸爸刚才也没怎么吃，也很饿吧！把讨厌的人赶走了，终于可以好好吃个饭了！"孔不离跳回位子，"吴伯，叫人收拾一下，再弄几个菜上来！"



　　Chapter2你的真心有多少

　　与孔不离喜欢莫颜一样，莫颜讨厌孔不离也是众所周知。但让众人不解的是，既然不喜欢孔不离，莫颜为什么还那么纵容孔不离欺负喜欢他的女孩？更加令人疑惑的是，即便这种讨厌日积月累到近乎厌恶的程度，莫颜还是允许孔不离徘徊在自己身边，即使表情再不耐，也没有说过什么重话。

　　难道也是惧怕孔不离强大的后台？

　　没道理啊，莫氏虽不及孔家财大气粗，但也是T市榜上有名的豪门望族。

　　难道是莫氏看中了孔家的家世，准备来个强强联姻？

　　也没必要吧，莫颜那样的男生只要是有心联姻，什么大企业的名媛找不到啊？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也时常萦绕在莫颜的脑袋里。要说不喜欢孔不离，莫颜可以说出成千上万个理由，但要说喜欢，莫颜沉默了，沉默到觉得考虑这个问题实在是可笑。

　　没礼貌到极点，目中无人，嘴毒心黑，飞扬跋扈，仗势欺人……这样的女孩子会有人喜欢吗？

　　至少，他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任何一个人，他烦死了孔不离！

　　莫孔两家是世交，莫颜的父亲莫英和孔泰然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较之孔家的那群趋炎附势的家伙，这两人更像是亲兄弟。在孔泰然带着孔不离的太妹妈妈被孔家赶出来后，还是莫英帮他们完成了婚礼。自然，两家的小孩子从小便混在了一起。孔不离从小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这点从郑筠和莫颜对她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来。而郑筠不喜欢她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源自她的妈妈米九。

　　米九人如其名，缺少内涵，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太妹，在遇见孔泰然之前一直是街边的小混混。郑筠觉得自己作为世族大家的千金，与这种人交往实在是辱没了身份，于是连带着也看不起体内流着一半她的血的孔不离。碍于莫英和孔泰然的关系，郑筠对母女俩也只是出于礼貌的淡水之交。而郑筠的亲生儿子莫颜却与她大相径庭，从小他就特别喜欢黏在米九的身边，让小小的孔不离觉得他抢了自己的妈妈，经常和他闹不愉快。在米九去世时，莫颜的难过一点也不亚于孔不离。

　　也许是因为米九的原因，所以自己才会对孔不离的纠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所以两家的家长共同参加酒会后，孔不离像个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转悠，他也没强行驱赶。

　　应该是这样吧。

　　孔泰然去参加酒会，家里没人吃饭了，孔不离毫不犹豫地窜到了莫家。刚进庭院，就碰到了准备出门的莫颜，于是又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在对待家世的态度上，莫颜和孔不离完全是两个极端。孔不离虽然无意显摆，但她的性格实在是太嚣张太跋扈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注意到让她跋扈的根源--因为她家有钱。而莫颜对待家世就像他温润的个性，淡淡的让人察觉不到优越家境带来的距离感，虽然这种温润孔不离从来都没有感受过。

　　除非要紧事，莫颜一般都像普通的学生一样挤地铁挤公交低调地出行。孔不离深知他的行事风格，于是舍弃了私家车跟在他身后去挤地铁。

　　节假日的地铁站简直像春节期间的火车站，人潮涌动，拥挤不堪。地铁站工作人员将人流分成几拨放行，前后行走的莫颜和孔不离就像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工作人员将护栏一下插到了两人之间，莫颜是准备上地铁的那一批，而孔不离则被无情地隔在了下一批。

　　"我要和他一起。"孔不离毫不犹豫地拉住了前面莫颜的袖子。

　　"不行，人太多了，铁栏打开会涌进更多人！"工作人员看着眼前倔犟的女孩和一栏之隔的帅气男生，有点懊恼自己没注意到两人是情侣，但一想到拥挤的地铁人潮，他还是很忠于职守地拒绝了孔不离的要求。

　　"我要和他一起！"


第6节：你的真心有多少(2) 

　　莫颜盯着紧抓着自己袖子的那只小手，恍惚间以为小手的主人真的需要自己，真的离不开自己，心里突然涌起一种酸酸麻麻的感觉，但这种奇怪的感觉很快就随着莫颜的转身消失殆尽。

　　孔不离眼带讥讽，语气骄横，"难道因为人多就拦着不让人坐地铁吗？"

　　工作人员愣了愣，被拥挤的人群弄得有点不耐烦，"你们等下一班吧！"

　　"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先上车？"孔不离冷笑一声，"我和他们明明是一起买票的，为什么他们能先上？就因为你拦了我没拦他们？"

　　"别吵了，等下一班吧！"工作人员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女孩子说起话来如此咄咄逼人，不禁越来越窝火。

　　"你算是什么东西？是政府还是主席？主席也得讲究个民主，你有什么资格拦着不让我进？信不信我让你以后永远也进不了地铁站！"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工作人员有点按捺不住火气了，但一想到职责要求上的"一切为乘客着想"，他又很努力地压制住了恼怒。

　　"我怎么说话是我的自由。你一个小小的地铁工作人员，平时一定受了很多气，所以现在有点小得可怜的权力，就变态地施加到别人身上，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孔不离还在说着什么，可莫颜已经听不下去了，甩开袖子上的小手，他径自走向已经到站的列车。

　　因为是刚调过来的列车，所以车厢空旷得很。莫颜刚坐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冲到自己身边，以一种大剌剌的姿势坐了下来。

　　孔不离冲莫颜粲然一笑，莫颜视而不见地看向另一边。不用猜也知道那个工作人员被她骂得受不了了，无奈放行。对他这种爱理不理的态度，孔不离见怪不怪。他不说话，她也不会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完全跟在人前露出的那种嚣张跋扈咄咄逼人背道而驰，只是莫颜太恼怒她的行为，从来也没静下心去发现这种显而易见的不同。

　　但有种人就算不想引起人注意，最后也总能成为众矢之的，很明显孔不离就是这种人。

　　列车行了两站，挤上来一对年迈的夫妻，莫颜一瞅见对方过来便很斯文地把位子让给了老婆婆。孔不离在莫颜站起的时候瞟了一眼，发现他不是下车而是让位时，便又垂下眼皮，看都不看一直咳嗽着提醒她让位的老头子。

　　身边的老婆婆上下打量了孔不离好几遍，发现她还是没有让位给老伴的意思，终于出声从侧面提醒说："老头子，你不能站太久，你来坐吧。"

　　老头子赶紧附和着说："算了，还是你坐吧，你有老寒腿，更加不能站。"

　　两个老人的音调特别高，两句对话立即引起了车厢其他人的注意。但孔不离仍是充耳不闻，老神在在地坐在一边，一点动的意思也没有。

　　众人谴责的目光渐渐聚拢过来。

　　莫颜皱皱眉头，站到孔不离面前说："你，起来。"

　　"还没到站为什么要起来？"

　　"让给这位老爷爷坐。"

　　孔不离瞄瞄一旁状似很"虚弱"的老头，问出了一句让莫颜很想拍死她的话："为什么要让？"

　　莫颜深吸一口气，不断告诫自己淡定淡定，对孔不离的无礼，他了解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尽管如此，莫颜的语气还是带上了火气，"你没看到上面写着老弱孕幼专座吗？"

　　"弱孕幼也就算了，但我凭什么要让给这样的老人？"

　　莫颜无语了，但孔不离的眼角又挑了起来，讥讽的话语一股脑儿地倾泻而出，"你看他们的样子，哪里有需要人让座的虚弱？再说，学生整天念书，上班族整天工作，他们这样的老人退休后就只是整天喝喝茶跳跳舞下下棋，哪有辛苦到让疲于奔波的年轻人让座的道理？嘁，老寒腿，现在快到四十度的温度要是能复发的话，也是个奇迹了！"

　　本来还愤懑地盯着孔不离的众人听她这么一说，果然发现两位老人面色红润有光泽，两人手上都拿着丝绸扇子，显然是刚跳完舞，略一沉思，倒觉得孔不离的话也有那么一些道理。

　　但从她不让座的那一刻起，莫颜便不想再理她了，所以她后面的那些话也根本没有入耳。其实以他对孔不离的态度，不管孔不离说出什么道理，他也只会觉得是歪理。


第7节：你的真心有多少(3) 

　　于是，列车一到站，莫颜便招呼也不打地出了站。孔不离紧随其后，见他不悦也不知道收敛，该什么态度还是什么态度。

　　刚出地铁站，一群乞丐小孩便围了上来。莫颜一愣，从钱包掏出十几块给他们，省得麻烦，而尾随其后的孔不离则是眉头紧皱地避开脏兮兮的小孩，远远地跳到了一边。可乞讨了数年的小孩眼神也是贼亮贼亮的，一看到孔不离的装束，再加上跟她一起的人掏钱掏得那么干脆，立即哗啦啦地围上了孔不离，企图纠缠一下让她也能像莫颜那样掏钱。

　　可孔不离哪是那么容易上钩的主。

　　"滚开！"毫不掩饰的嫌弃，再加上犀利如刀的眼神，小孩子们立即散去了一大半。

　　一个稍大点的黑小孩咬咬唇，不怕死地跑上去跪在孔不离面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大叫着"可怜可怜我吧"。孔不离使劲抽了几次腿都没抽出来，反而被黑小孩越抱越紧。其他小孩看到黑小孩的伎俩，顿时纷纷跃跃欲试地想要效仿，刚想扑上去抱住孔不离的脚，就见她忍无可忍地一脚踹开了黑小孩，"让你们滚开，听到没！"

　　黑小孩被踹到一边半天直不起身子，莫颜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对孔不离彻底绝望了。

　　一个跟乞丐小孩一样脏兮兮的妇女大叫着跑了过来，将黑小孩紧紧搂在怀里，妇女含泪朝孔不离大吼了起来："作死啊！你怎么忍心踹孩子啊！"

　　孔不离懒得跟她纠缠，绕过她就想离开。

　　妇女赶紧也倒在孔不离脚边又哭又叫，立即引来大片人群围观。

　　孔不离抄着手冷冷地看着妇女撒泼，嘴角又渐渐泛起了冷笑，"你想要钱吗？"

　　妇女眼睛一亮，却又接着哭叫："你踹伤了我的孩子，赔偿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你看！你看！孩子都喘不上气了！"

　　黑小孩也机灵，听妇女这么一说赶紧呼吸急促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立即响起了熟悉的指责声。

　　孔不离置若罔闻，只是缓缓掏出手机，眼里的讥讽愈加明显，"你要钱我偏不给。还要耍赖是吧，我们让警察来评个理吧。"说着就要按110。

　　妇女一看她要报警，扑到她面前拉住了她的手，"大家看看啊，打死人了啊！打人的凶手还要找帮手啊！"

　　人群立即骚动了起来。

　　莫颜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被妇女拉住的孔不离面不改色，嘴角的讥讽笑意让她整个人说不出的诡异，好像下一秒就会抽出刀杀掉面前的人一样，冷酷无情。瞳孔一缩，莫颜不想再看孔不离一眼。

　　"你确定还要拉着我不放吗？地铁站的工作人员马上会上来，他们还是会报警。我们头顶有摄像机，刚才的一切都被记录了下来。我踹小孩是因为他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我警告再三他还是阻止我前行，就算是对簿公堂也是我有理。而且--"孔不离甩开妇女的脏手，用纸巾狠狠擦了几下，盯着妇女一点一点睁大的眼睛说，"你们有钱跟我打官司吗？"

　　莫颜转身走开，果然离开不过十米，孔不离便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跟了上来。

　　"这只是身为大富豪独生女的你扔几块钱就可以解决的小事，你非要弄得这么难看吗？"

　　原本以为莫颜不会理自己的孔不离，在听到这句带有明显指责意味的话后，眉梢挑了一下，语气却是波澜不惊，"我为什么要扔钱给他们？"

　　"他们只是小孩子！"

　　"小孩子就可以倚小卖小吗？"

　　"孔不离，他们不像你有个好家境，要不到钱回家，大人小孩都会过不了日子！你就不能可怜一下他们吗？！"

　　莫颜的声调逐渐上扬。这么多年，孔不离做过再多无礼的事情，他都没有多嘴，但现在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孔不离的那脚让他彻底破功了。

　　对上莫颜愤怒的眼神，孔不离愣了愣后便笑了，那笑容又纯真又恶毒，"要是小孩子要到了钱，他们以后就会变本加厉地利用小孩子乞讨。钱来得太容易，小孩子长大后也会让自己的孩子继续乞讨，利用人们的同情心抛弃所有尊严，完全没有人格地活着。他们应该也想到孩子会被别人欺负，比如说--我。"孔不离说到这里，脸上笑容更加清澈无邪，眼里却是阴暗幽深，完全没有丝毫暖意，"而且，这些身体健全的父母不去好好找个工作养家，却让自己的孩子出来乞讨，根本不配做父母。"


第8节：你的真心有多少(4) 

　　莫颜说不出话来。不管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做了什么伤人的事，孔不离总是可以自圆其说，并且还会振振有词地摆出一大堆道理，让人气愤至极却无法反驳。莫颜窝了一肚子火，连掐死孔不离的心都有了。

　　没有理会莫颜的反应，孔不离走到一边的便利店买纯净水洗手--刚被妇女拉住的手腕已印上了一圈脏兮兮的手印。

　　莫颜完全没有等孔不离的意思。此刻的他恨不得立刻甩了她，他怕她等下再倒腾出什么，自己真的会忍无可忍地掐死她。

　　"莫颜！"一个清脆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一下子击散了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郁情绪。

　　莫颜回头，炽烈的阳光下，女生娇俏的容颜覆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却在马尾和简单的白T裇牛仔裤的搭配下，越发显得清新自然。

　　"文欣悦，你怎么会在这里？"

　　文欣悦拨了拨额前的刘海，清明的眼睛里是一看到底的柔和笑意，"卖报纸啊，兼职赚点生活费！"

　　莫颜这才注意到文欣悦手上的报纸，很少的几份，看样子是卖得差不多了。"这么热的天……"莫颜话没说完，文欣悦便把报纸往他手里一塞，"帮我拿一下！"

　　莫颜呆呆地看着她跑向马路边。眼看就要红灯，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奶奶却还颤颤巍巍地走了不到一半的斑马线。文欣悦跑过去小心地扶住她，并时不时地示意旁边的小车不要着急。她紧挨着老奶奶笑语嫣然的样子，比炽烈的阳光还要耀眼。

　　莫颜下意识地看了看一边正用纯净水洗手的孔不离，眉头又不自觉地皱起来，完全不同的类型呢。

　　洗完手，孔不离用纸巾擦干净，抬头就看到莫颜和颜悦色地跟一个陌生的女生聊天，那种柔和的眼神从来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过。一阵风突然吹过，女生的马尾被吹得扬了起来，搔到了莫颜的脸上。莫颜拨了一下就握住了，发现是女生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女生却为他这个不经意的动作红了脸。

　　孔不离饶有兴趣地弯起嘴角，长长地"哦"了一声。

　　似乎是感应到孔不离的不善，莫颜回头正好对上了她的目光，平静无波，看不出一丝情绪，莫颜却下意识地挡住了文欣悦。

　　孔不离没有像莫颜预料的那样不怀好意地走过来，而是很奇怪地转过脸，慢慢抬起头，眯着眼睛……观赏起了湛蓝湛蓝的天空。阳光太刺眼，连蓝色都异样滚烫了起来。

　　啊……真干净啊……

　　莫颜摸不准孔不离的心思，在回去的路上，还是决定先发制人，"她叫文欣悦，是学校的资优生。人不错，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打工赚的，跟你不一样。"

　　跟你不一样。

　　对啊，跟她怎么可能一样？她才不是普通的资优生，她是以全校最高分的成绩被录取的。

　　可是那又怎样呢？

　　他看到的永远都是自己大富豪独生女的身份。

　　孔不离轻轻地笑起来，那笑容纯净得像湛蓝如洗的天空，"你跟我说这些干吗？"

　　这不是问句，孔不离垂下眼睛，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要是换作别人，孔不离一定会毫不客气地说："关我什么事？"但对方是莫颜，所以她说得很委婉，但这些莫颜都没有注意。

　　他到底能注意到什么呢？孔不离想着，笑容不禁又扩大了一些。

　　莫颜有些语塞。他的确是担心孔不离会去找文欣悦的麻烦，可看刚刚孔不离望天的反应，根本就是一点也不在乎……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把文欣悦放在眼里？不知道为什么，莫颜下意识地不想去猜测，其实孔不离对他根本没意思，这种猜测会比看到孔不离欺负别人更让他气闷……

　　她到底在想什么？


第9节：我会好好珍惜你(1) 

　　Chapter3我会好好珍惜你

　　莫颜办完事情，两人一路默默无语地回到了莫家。孔不离的私家车还等在莫宅前。和莫颜打了个招呼，孔不离没等莫颜反应就钻进了车里，示意司机开车回家。她的举动太过干脆利索，让本来想留下她吃饭的莫颜留在原地干瞪眼。虽然跟莫颜很熟，但除非特殊状况，孔不离是不会留下来吃饭的。事实上，孔不离一般只在自己家吃饭，跟父亲孔泰然一起享受难得的闲适时光。

　　莫颜知道她这个习惯，只是今天孔泰然和莫家夫妇一起去参加酒会了，估计不到半夜不会回来，孔不离却仍是到点就消失，这多少让莫颜有点不舒服，感觉就像上学完成某种义务一样，孔不离只在特定的时间来找他，一到点就绝不浪费多余的时间在他身上。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还是骗不了自己。看上去他好像是独一无二的，其实在孔不离心里，他根本就不重要吧……

　　回来的路上，气头上的莫颜果然在结束了文欣悦的话题后便缄口不言。难得地主动找她说话，却是因为担心她会去欺负另一个女孩。虽然跋扈，但孔不离还没那么闲，尤其在看到莫颜似乎对那个女孩很不一样的情况下，她更不可能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那是莫颜关心的，所以自己不能随便碰触和破坏。

　　莫颜于她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孔不离打开大门，意外地看到本应参加酒会的孔泰然怡然自若地靠在客厅的太师椅上，一晃一晃地品着上好的龙井。他对面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笑容诚恳，白面无须，很是秀气，完全可以肯定他年轻的时候是个引人注目的美男子。他低声对着垂着眼睛淡笑的孔泰然说着什么，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真诚的气息。

　　孔不离对两个人点点头，很识相地上了楼。等秀气的中年人离开后，孔不离连蹦带跳地跑了下来。

　　"爸爸，你怎么回来这么早？"蹦到孔泰然面前左右打量了一下，孔不离将自己小小的身体硬是挤进了太师椅。

　　孔泰然摸着孔不离的小脑袋，一扫刚才的淡然，笑容很是柔和，"我不回来有人就会不吃饭了。"

　　"谁说我不吃饭……"孔不离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原本是这么打算来着，从小时候起，只要孔泰然不在，她就吃不下饭。虽然知道这种依赖很不好，但是她却无法改变，潜意识中慢慢渗入了骨髓。

　　"好了，起来吃饭吧，我让厨子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饭桌上，孔不离吃得头也不抬，却还是抽空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龙天集团的董事龙在天。"

　　"就是那个在A市异军突起的商业黑马？"

　　"没错。"

　　"他来这里干吗？"

　　"龙天集团在A市站稳脚跟后，想在T市也扩大产业。这个龙在天不简单，他本人虽然完全没有经商才能，却深谙用人之道，短短几年里就将龙天集团的规模扩大不少。"

　　"刚才他是来找你合作的？"

　　"没错，他是个值得合作的人，但我还没答应他。"

　　"为什么？"

　　"刘备还三顾茅庐呢，我得看看他合作的诚意。"

　　孔不离不清楚这些商业上的弯弯绕绕，弄明白自己想知道的便不再多问，低头又埋在饭碗中。

　　吃完饭，孔泰然去接公事电话，孔不离径自上了楼。孔泰然的房间门没关，孔不离走进去，里面所有的一切都跟十年前米九在世时一模一样。墙上的结婚照有些泛黄，照片中的新人却笑得幸福绵长，直到十年后的今天还能让人感受到那股甜蜜。

　　不离不弃，不弃不离，我会爱你到永远。

　　孔不离拿起床头的小相框，年轻时的米九眼神倔犟执拗，爱得轰轰烈烈，骨子里的热血分毫不差地传承到了孔不离身上，虽然除了孔泰然根本就没人了解这点。

　　孔不离拿着相框靠在阳台上，十六的月亮格外地圆亮，照片中的米九眼神被折射出点点光斑，鲜活得像从来也没离开过。

　　孔不离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她已经不记得那是第几次和莫颜打架了，反正打完后莫颜就跑去找米九，别扭又撒娇地蹭蹭，好像那是他的妈妈一样。很小的时候，孔不离就不讨人喜欢，周围所有的小朋友没有一个喜欢她，还经常因为米九曾经的太妹身份，嘲笑她是"小太妹"、"小地痞"、"小流氓"……敏感的孔不离知道莫颜也不喜欢她，但不明白他为什么明明看到她就皱眉，却还经常来找她玩，即使每次都会打上一架。孔不离对此的解释难得地和莫颜合拍，那就是因为米九。

　　莫颜的妈妈郑筠很漂亮，虽然孔不离很不喜欢她，却也知道她身上有很多米九没有的东西，令她看上去很不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让孔不离避之唯恐不及。孔不离觉得莫颜也许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经常来跟自己抢妈妈。一看到他露出比自己乖巧几百倍的样子讨米九欢心，孔不离就管不住自己的小拳头，于是孔家的庭院便经常可以看到两个小人四处追闹、跌打滚爬……但打完莫颜还是会来找米九撒娇，然后两人再打……


第10节：我会好好珍惜你(2) 

　　每次在莫颜走后，米九都会抱着孔不离，说"不要这样对莫颜"、"他是好孩子"之类的话。很多次孔不离都左耳进右耳出，但不知道那次是怎么了，孔不离突然就开窍了，并且一字不差地记下了米九的话，直到现在还奉为圭臬地记着。

　　孔不离记得当时米九很温柔地拿掉她身上因为跟莫颜打架沾上的草屑，笑容很美好地说："不离啊，阿颜是真心地爱护着你哦！"

　　"骗人！他才不会爱护我！"孔不离龇着牙，刚刚被他掐过的胳膊还在疼呢。

　　米九扯过孔不离的小胳膊，大大地亲了一口，"不疼了吧？这个世界上不是不打你的人才是爱护你，有时打得越厉害反而是因为越在乎呢！"

　　孔不离不解地看着米九，爱护还要打人？她有些糊涂了。

　　"不离，阿颜从来没像其他小朋友那样叫过你吧？"

　　孔不离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这样呢，有时候别的小朋友叫多了，他甚至会比她还生气地冲上去……

　　"别的小朋友都不跟不离玩，可是阿颜却总是来陪不离呢。"

　　"他才不是来陪我，他是来抢妈妈，是来和我打架的！"

　　"好了好了！"米九安抚了一会儿激动得乱挥乱踢的孔不离，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摇晃，"不离啊，阿颜是第一个把你当好朋友的人，你一定要对他好，好好珍惜他啊！"

　　孔不离又想了想，"妈妈希望我跟阿颜做朋友？"

　　"对啊，不离要是跟阿颜在一起，妈妈会很高兴很高兴的！"

　　妈妈会很高兴很高兴……

　　所以即使后来莫颜越长大对她越冷漠，冷漠到几乎找不到一星半点和她打架时的情绪，孔不离也还是牢牢地记着米九的话。

　　要好好地对莫颜，要好好地珍惜他。

　　他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又想妈妈了？"孔泰然一进房间，就看到拿着相框靠在阳台边的孔不离。月光温柔地将她小小的身体包裹其中，恍惚间他觉得那似乎是米九的双手，温柔地拥抱着孔不离。

　　孔不离抬起头，与米九如出一辙的眼睛闪着莫名的光彩。

　　"爸爸，你是怎么认识妈妈的呢？"

　　"呵呵，"想到往事，孔泰然硬朗的面容不禁也柔和了几分，"我第一次遇到你妈妈的时候，她正在跟一群人打架。"

　　第一次相遇竟然这么没形象，果然是太妹风范啊……

　　"那一群人都在便利商店偷了些小东西，你妈妈就大声斥责他们，说小偷小摸是没品到极点的表现，然后那群人恼羞成怒就开始围攻她。你妈妈特别倔犟，打不过人家也不知道跑，就站在那里一边跟人理论一边跟一群人打架，最后被打得太惨，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拉着她跑。"

　　"跑？"不是该英雄救美吗？

　　"对方人太多，我可不像你妈妈那样死脑筋。"

　　"然后你们就认识了，相爱了？"虽然是个逃跑的英雄，但救美的主线还在。

　　"认识是认识了，相爱却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你妈妈太迟钝，当时可真是急死我了！"

　　完全能够想象米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和孔泰然有口难言的郁闷。

　　让爸爸那样不顾一切喜欢的女子，应该是善良又独特的吧。那样善良又独特的女子对她说，要好好对莫颜，好好珍惜他。

　　"爸爸，你觉得阿颜怎么样？"

　　孔泰然愣了愣，不明白刚刚还在问米九的孔不离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了莫颜身上。望向银光明媚的月亮，孔泰然用食指点了点阳台栏杆，笑意不减，"阿颜是个好孩子啊。"

　　阿颜是个好孩子啊。

　　让米九和孔泰然双双赞誉的人，应该真的很好吧。

　　顺着孔泰然的目光望向被月亮照亮的夜空，孔不离再次坚定了决心。

　　莫颜，我会好好珍惜你。

　　孔不离小时候看过琼瑶剧，很不理解那些男女为什么不是咆哮就是哭得死去活来，她曾经问过米九："妈妈，什么是真爱？"

　　米九与孔泰然相视而笑，说："真爱就是不管你做什么都会支持你，不管你做错了什么都会原谅你的那个人。将来也会有这样一个人对不离的。"


第11节：我会好好珍惜你(3) 

　　孔不离相信米九的真爱就是孔泰然，可说到自己，孔不离至今很迷茫。真爱这种事情太虚幻了，以至于当李香香连哭带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孔不离还觉得很不可思议，难道所谓的真爱不仅会保护自己，还会让自己伤心至此吗？

　　"不离，我失恋了！"

　　坐在树下的孔不离翻了个白眼，很平静地"哦"了一声。

　　但失恋的女人显然是最麻烦的生物，尤其那个女人还是自己伤心时见不得别人快乐的李香香。想起刚才表白却被对方不屑一顾的场面，李香香除了伤心，更多的是被羞辱的恼怒，于是和不平的陈美玉、徐丽对视一眼，计上心头。

　　"不离，那家伙欺人太甚，你帮帮我啦！"

　　孔不离翻了两页膝上的画册，没有应声。

　　"不离，那家伙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香香是你的狗腿，这不是变相地骂你是……"

　　孔不离瞪了一眼煽风点火的陈美玉，后者识相地中止了不堪的话。

　　徐丽生怕缺少存在感似的，跟着火上浇油，"不离，那臭小子实在可恶！作为一个男人，他不喜欢香香也就算了，却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香香是癞蛤蟆，怎么可以这样随意地践踏一个女孩的真心！"

　　真心？

　　孔不离何尝不知道她们是想拿自己当枪使，但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却心里一动，突然想探究一下米九曾经说的真爱。

　　点点画册，孔不离看向李香香，"他是你的真爱？"

　　这个问法很奇怪，她其实想问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欢那人吧？只想着一雪前耻的李香香也没多想，捣蒜一样猛点头。

　　"好吧，带我去看看那人。"

　　李香香大喜。在这个学校乃至这个城市，听说过孔家的人没几个敢挑衅孔不离，只要她出马，还怕自己出不了气！与陈美玉、徐丽再次对视，三人都是奸计得逞的得意样。

　　孔不离冷笑。她只是自己好奇而已，她是孔不离，只要不想，没人可以强迫她做任何事情。

　　李香香口中"喜欢"的男生很高，鲜红的T裇仿佛吸尽了阳光所有的精华，夺目得让人忘了呼吸。站在一群人当中，别人似乎都成了黑白的移动背景。

　　"龙千秋！"有孔不离"撑腰"，李香香叉腰大叫，底气足了不少。

　　男生慢慢转过身，世界像是骤然失声一样，阳光似乎也随着他的眼神更加闪耀。光华流转中，他白皙的皮肤几乎被照成了半透明，整个人美好得像从画里走出来一般，如果不是眉眼间浓重的煞气，很难让人相信这么漂亮的人儿竟然是男生！

　　孔不离觉得他有点眼熟，当下抖抖小扇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

　　看到传说中仗势欺人的孔不离盯着自己，龙千秋"嘁"了一声。较之先前对李香香的不屑，龙千秋看向孔不离的眼神简直可以称得上不齿。

　　"怎么？被人拒绝后，还搞笑地找人一起来自取其辱？"龙千秋单手插在口袋里，被鲜红T裇反射的光芒笼罩，眼睛闪闪烁烁的，像是燃起了炽热的火。

　　李香香气得脸红脖子粗，全然忘了上一分钟自己还为他哭得死去活来，愤然大吼："龙千秋，有种把你刚才说不离的话再说一遍！"

　　"你本来就是孔不离的狗腿，多少遍我也敢说。"旁边的人扯扯龙千秋，示意当着孔不离的面最好不要太放肆，但龙千秋显然不买他的账，说得又快又溜，惹得旁边的男生都想泪奔了。

　　孔不离继续轻摇小扇。这个龙千秋实在是太眼熟了，唇红齿白，秀美得让校花都黯然失色，精致得不似真人，难怪李香香会没脑子地跑去对人家告白，也活该被人家拒绝，单从外表上看，这两人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底。

　　面对龙千秋明显不善的眼神和挑衅的话语，孔不离轻启朱唇，三个字就让他彻底破功。

　　"秋千妹。"

　　龙千秋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登时瞪圆，眉间的煞气不加掩饰地迅速扩散，整张脸黑下来，竟显得俊美无比，丝毫不见之前的柔美秀气，"你说什么？！"

　　"秋千妹。"孔不离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重音地重复道。


第12节：我会好好珍惜你(4) 

　　龙千秋从小就精致得像陶瓷娃娃一样，非常漂亮，所以经常被人误认为女孩，进了高中还被邻校的男生当做女神，频频递上情书，最后在他彪悍的拳脚下心碎了无痕。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秀美与日俱增，他完全无法控制地越变越精致。为了避免被误认为女生，他的脾气越变越暴躁，久而久之身上渐渐形成了一股煞气，倒也遮盖了些许秀美，再也没人把他当女孩子，但长相却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谁说他漂亮他就跟谁没完。像孔不离这样明目张胆地把他当女孩子叫，无疑是踩了他禁区中的禁区。一时间脑子一热，他也不管旁边人的拉扯，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孔不离面前。

　　靠近后，两人身高的差距就更明显了，龙千秋比孔不离高了一个头不止。摇摇小扇，孔不离暗自思忖，秋千妹似乎比莫颜还高那么一点点呢。

　　"别以为你是女生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龙千秋扬起手，本来想吓唬吓唬面不改色的孔不离，却一不小心打到了旁边不识好歹慢悠悠路过的学生甲。学生甲一个趔趄，手中的可乐罐颠了几下才稳稳拿住，可惜还是有那么一些溅到了孔不离身上，白色的T裇立即印上了脏兮兮的褐色斑点，淋得多的地方直接透出了绣有花纹的胸衣。

　　龙千秋目光一闪，很自觉地撇过脸去。可就在他非礼勿视的时候，孔不离眼疾手快地直接夺过学生甲手上的可乐，手一扬便洋洋洒洒尽数泼到了龙千秋胸前。龙千秋"啊"了一声，条件反射地跳出老远，可胸前已然透湿，鲜红的T裇变成一种古怪的暗红，说不出的难看和肮脏。

　　"你--"

　　"以牙还牙。"面对龙千秋近乎喷火的眼睛，孔不离的语气显得格外事不关己。

　　"别以为你是女生……"

　　话没说完，孔不离手一甩，连罐带水地直接抛向了龙千秋，"我就算是女生，也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龙千秋虽说不像孔不离这样是T城首富的独生女，但好歹也是被捧在手心上长大的主，哪里受过这种气？平时就算有人挑衅也会对他的气势和身高有所畏惧，可这个孔不离个子小小的，却比任何一个找碴的人都狠，让他忍无可忍！

　　一把抓住孔不离的衣领，龙千秋手上青筋都暴了起来，几乎把孔不离的脚提离了地。孔不离不言不动，仍然保持似笑非笑的样子，眼神犀利如刀地盯着他。龙千秋一看她这种胜券在握、好像吃定了自己不敢怎么样的样子，火气就噌噌噌地蹿上脑门，压都压不住。

　　"对女生动手，你可真出息。"

　　孔不离冷笑了一声。这无疑是火上浇油，本来还有点犹豫的龙千秋怒极反笑，学着孔不离的语气说："我就算是男生，也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说着就将手挥了过去，却在半路被卡住了，再也动不了半分，回头一看，竟是一群好朋友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腰身和胳膊，人人泪眼汪汪的，好像自己做了什么罪无可恕的事情。

　　"千秋，淡定！淡定啊！"

　　"千秋，孔不离动不得啊！你还想不想在学校混下去了，还想不想在这个城市生存了！"

　　"千秋，你是热血男儿啊！千万别做出打女人这种掉底子的事情！"

　　龙千秋挣扎了几下仍是挣不脱这几个人的桎梏，只得无语地抬头望天。偏偏这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孔不离被吵得不行，嘴角一弯，眼神却比之前更冷了。拨开龙千秋的手，孔不离暗暗咬牙，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脚上，毫不留情地踩了下去。

　　又是一声"啊"，但很快被龙千秋死死憋住，男人的尊严告诉他，绝对不能在孔不离的面前示弱，于是，一张秀美无比的白净脸庞硬生生地被憋成了猪肝色。

　　"放手！"龙千秋阴沉如修罗的声音不但没让那几个怕死的家伙松手，反而令他们抱得更加用力了。从没看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啊，就这么放手他一定会杀死孔不离的！最后的结果不容置疑，不管孔不离怎样，他们都必死无疑！四命赔一命太不划算了，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些旁观者是无辜的啊，只是碰巧和他在一起罢了，为什么要让他们遇到这种倒霉的事情啊！


第13节：我会好好珍惜你(5) 

　　"千秋，淡定！淡定啊！"

　　"千秋，孔不离动不得啊！你还想不想在学校混下去了，还想不想在这个城市生存了！"

　　"千秋，你是热血男儿啊！千万别做出打女人这种掉底子的事情！"

　　"放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龙千秋彻底咆哮了。

　　孔不离甩甩手，又开始轻摇小扇，讥讽的眼神刺得龙千秋全身的毛都奓了起来，"秋千妹，你再不报仇我就走了。"

　　一声"秋千妹"让咆哮的龙千秋完全失去理智，挣扎再挣扎、终于力拔山河地将身上的三个人甩出去，可还没迈出半步，从来没什么毅力的三个人竟然发挥小强精神，再次不怕死地抱了上来。龙千秋何曾看过他们这么齐心的样子，一时又气又抓狂。

　　"住手！"一个清丽的声音让所有的暴动都停止了一秒，但很快该挣扎的还是继续挣扎，该死缠的还是继续死缠。

　　孔不离瞟了瞟面前突然蹦出来张开双手拦住她的女生，利落的马尾高高束在脑后，随着身体的动作摆来摆去，时不时地扫过曲线优美的脖颈。孔不离挑了挑眉毛，这就是传说中正义少女的登场？

　　"不准你欺负千秋！"孔不离在学校是出了名的女霸王，没人不畏惧她三分，像这样睁大眼睛直接斥责自己的除了莫颜，此人还是第一个。

　　看来自己真的是毋庸置疑的大反派呢。

　　想到这里，孔不离旁若无人地笑起来，只是这无邪的笑落在别人眼里，却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奸笑。文欣悦无所畏惧地张开手臂死死地挡在龙千秋面前，不断放射着正义电波的眼睛让孔不离有点难以忍受。

　　似乎谁都没注意到，如果真的打起来，她这个瘦小的女生才是弱势的一方。

　　可怕到让所有人都把她当成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对待，原来她是这么恐怖的啊。

　　阿颜也是这么想的吧……

　　想到莫颜，孔不离不由得想起他那句"跟你不一样"。

　　清丽的外表，温柔的表情，可爱的笑容，正义的化身，真的跟她很不一样。

　　摇摇小扇，孔不离转身离开。阳光明亮得近乎奢侈。用画册遮住光线，孔不离眯着眼睛抬起头，啊……天空真干净啊……


第14节：为什么我要道歉(1) 

　　Chapter4为什么我要道歉

　　孔不离回到家的时候，孔泰然仍一如既往地悠然品着茶，对面坐着的还是前两天出现的龙在天。孔不离朝他们点点头，楼梯刚上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停住，直勾勾地看向龙在天。

　　唇红齿白，秀美得近乎妩媚，今天杠上的那个讨厌的家伙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龙在天……秋千妹本名叫什么来着？秋千……秋千……千秋……龙千秋！

　　眉眼一挑，孔不离"哦"了一声，长长的尾音让正在谈话的两个男人情不自禁地把目光转向了她。刚才她进门时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她的白T裇不知道染上了什么，一块一块脏兮兮的，但配上她丝毫不在意的表情，又有种说不出的自然，甚至让人觉得，那T裇的风格也许就是这样。人的气场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气场超足的人会让人不自觉地就去相信他，黑的在他那儿也能变成白的。很明显，孔家父女就是这种人。

　　慢慢走到孔泰然身边，孔不离轻轻地帮他按起了肩，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龙在天，"龙叔叔是不是有个儿子？"

　　龙在天早就听说，想跟孔泰然合作，只要搞定了他女儿，就算再不合理的生意他也会做。虽然只是个无从考证的传闻，但看到一向冷冰冰的孔不离主动搭话，龙在天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喜上眉梢。

　　"是啊，我儿子跟你一样是独生子，却不争气得让人跳脚，整天惹是生非的！话说回来，他好像是跟不离你一个学校哦！"

　　孔不离粲然一笑，让龙在天瞬间有种眩晕的感觉，"请问龙叔叔的儿子是不是叫龙秋……千秋？"差点又叫"秋千"了！

　　"原来你们认识啊！"要是儿子跟眼前的小公主是好朋友，那这合作的事情也就八九不离十了。这臭小子整天惹是生非，难得有点用处！想到这里，龙在天柔和的眼里简直可以滴出水来，看得不远处的管家都忍不住咳了一声。没办法，他相貌生得比美女还漂亮，一颦一笑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孔不离看着眼前成熟稳重的大叔，几乎觉得龙千秋那张让校花都自惭的漂亮脸蛋立体生动地展现在眼前。想到他美目喷火地揪住自己的衣领，孔不离唇边又绽开熟悉的恶作剧笑容，"我们何止认识，简直有渊源得很呢。"说完，便摇着小扇径自上了楼，突然觉得有点小快活。

　　身后的孔泰然听到她说"渊源"，眉不自觉地挑了起来，而龙在天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若那臭小子真的和孔不离有点什么，也不可谓不是一桩好事，无论是于他还是于龙家；忧的是，要是那臭小子还是像平常一样行事不知道轻重，那可就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悲剧了……

　　事实证明，龙在天的担心不是多余。当他心急火燎地赶回家，龙千秋正将一件鲜红的T裇从房间里扔出来，大吼着让保姆扔出去。龙在天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摊在地板上的T裇，发现胸前不知道染上了什么，暗红暗红的，与周围的鲜红形成对比，说不出的难看和肮脏。想起孔不离T裇上的斑点，龙在天的眼皮突然抑制不住地一阵狂跳！

　　气运丹田，青筋暴起，龙在天终于咆哮起来，"龙千秋，你给我滚出来！！！"

　　于是很自然地，龙千秋毫无悬念地被龙在天揪到了孔家。

　　面对悠然品茶的孔家父女，龙在天几乎坐不住，时不时地就瞪一眼站在一边满脸不耐的龙千秋。

　　"不离，叔叔听说了你和千秋的事情。早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没料到他这么不成器，竟然学着欺负起女生来了！叔叔今天就让他给你道歉，你就大人大量别跟他个不长眼的一般见识！"

　　龙在天在孔泰然面前说话一向进退有度礼貌得体，俨然商业精英的形象，没想到竟有如此气急败坏的一面，孔泰然一时间竟像孔不离一样，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玩味眼神。

　　龙千秋有苦难言，想到被孔不离气得魂不附体的情景，他简直想要掐死她，偏偏一回到家就被龙在天一阵咆哮震得心有余悸。本来叙述事实的时候，龙千秋还理直气壮的，好像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谁知龙在天不仅不同情他，竟然拿起一边的鸡毛掸子便向他抽过来，要不是他跑得快，现在恐怕已经被抽成了猪头。

　　听到孔氏集团是龙天集团的重点合作对象，龙千秋的表情简直比吞了一只蛤蟆还要难看，可是千挣扎万反抗，他最终还是屈服在龙在天无情的鸡毛掸子下。

　　抓过龙千秋，龙在天的表情哪里还看得到平常的柔美，完全就是被煞气熏染过头的修罗。龙千秋一个激灵，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本想随口道个歉，反正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只是一句道歉，不痛不痒的又不会死。可对上孔不离那似笑非笑的不屑眼神，龙千秋溜到嘴边的"对不起"很利落地又吞了回去--还是让她去死吧！

　　见龙千秋不说话，龙在天使劲拽了他两下，没想到这不孝子竟然愤怒地瞪了回来！龙在天气闷，恨不得提起一边的古董花瓶砸过去，可这毕竟是孔家，于是一口怒气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龙千秋！"

　　"我不道歉！本来就是她的错，为什么我要道歉！"

　　"欺负女生还说没错，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也不道歉！！！"

　　孔泰然看着两父子一声高过一声地咆哮，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地掩住嘴，实在憋不住了，只好用咳嗽掩饰。

　　不同于孔泰然的闷骚，孔不离很不给面子地直接笑了出来。

　　龙家父子立刻安静了下来。

　　龙在天是因为突然想起了这是孔家，当下觉得自己风度尽失，羞愧不已，暗下决心，回去绝对要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

　　龙千秋则是又被孔不离的笑声刺激到了，凶神恶煞地瞪过去，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龙叔叔，其实真的不关秋千妹的事。"

　　一句"秋千妹"让龙家父子同时黑线，龙在天似乎在一瞬间理解了他家不孝子的愤怒。

　　客厅的冷气很足，可孔不离还是习惯性地摇着扇子，"是我去找秋千妹的麻烦的，也是我将可乐泼向他的，说来我还要向他道歉呢。对不起啊，秋千妹！"


第15节：为什么我要道歉(2) 

　　龙千秋听到道歉丝毫高兴不起来，反而被她故意重音处理的"秋千妹"弄得更火大了。

　　"龙叔叔，其实你不用逼着秋千妹跟我道歉的，爸爸想和谁合作他心里有数，我根本左右不了他的决定。"

　　一语中的。龙在天虽无经商才能，但对用人还是非常有自信的，所以走到哪里别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如今在一个小女孩手上吃瘪，当下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但他果然是个人物，不仅没有因为孔不离听上去不敬的言语动怒，反而生出了一丝惭愧的情绪。

　　孔泰然见场面尴尬，赶紧打圆场说："没错，都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吵吵就忘了，哪能当真？我这女儿被惯坏了，平常说话也是没轻没重，肯定也让秋……千秋受了不少委屈。小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大人就不要插手了。"差点跟着孔不离叫出了"秋千妹"，面对龙千秋直勾勾的眼神，孔泰然不禁也有点尴尬起来。

　　孔不离不想耽误孔泰然谈正事，于是很明媚地笑着对龙千秋说："为表歉意，我带你逛逛庭院吧。那边的花刚开，很漂亮哦！"

　　孔不离刚上楼，就听到楼梯拐角传来很不和谐的声音。

　　"孔不离也太过分了！你看前两天都把龙千秋整成什么样了！"正是前两天还嚷着要她帮忙报仇的李香香的声音，那语气中的愤愤不平，好像自己跟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就是！就是！龙千秋怎么说也是你喜欢的人，怎么那么不给面子！我看她就是喜欢欺负人而已！"陈美玉的声音也透着一股"孔不离真该死"的气息。

　　"是啊！你说孔不离怎么这么讨人厌呢！这次又把龙千秋得罪了，我们以后更加接近不了他了！"徐丽永远不甘落后的附和声响起。

　　"莫颜也就算了，偏偏龙千秋也……哎！难得他那么帅……"

　　孔不离冷笑，本来就是她们让自己帮忙，结果帮完后，原本羞辱她们的龙千秋倒成了受害人，而自己竟里外不是人。因为对方是帅哥吗？龙千秋漂亮得比女生还女生，哪里跟帅沾上边了？真不知道这群花痴女是怎么想的。还好自己从未对这种人抱有期望，听到原本围在身边的人说着自己的坏话也是不痛不痒。

　　只要不抱有期望，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孔不离加快步子与多嘴三人组擦肩而过时，冷嗤的声音配上刀锋一样瞥过去的眼神，让上一秒还热火朝天地说着别人坏话的三人瞬间被钉在了原地。

　　下课的时候，多嘴三人组诚惶诚恐地围在孔不离身边。孔不离单手支颐，百无聊赖地瞟着窗外的天空，对忐忑不安的三人视而不见。这种无形的漠视让三人更加恐惧。跟孔不离在一起这么久，她们虽然完全不了解她，可对她整人的手段还是知之甚详的，惹怒了她的人轻则变成猪头，重则再也没有在学校出现过……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平时与孔不离搭话比较多的李香香先开了口，"不离，我们刚才……我们刚才也没什么恶意……"

　　孔不离置若罔闻。三人对视了一下，咽咽口水后陈美玉又说："不离，是我们不好！我们只是觉得上次对龙千秋稍稍有点过了……"

　　那是觉得她"稍稍有点过了"的语气吗？孔不离出身于商业世家，耳濡目染商场的尔虞我诈，对泛泛之交从来都保持相当的距离和不信任的态度，但再黑暗的商场，也在某种程度上讲究一个"诚"字，一点诚意也没有的人根本就不配在人群里活下去。孔不离面对面前的三个没有丝毫诚意的人，没给徐丽附和的机会，嘴边泛起一丝笑容，眯起的眼睛透出诡异的冷光，"我说，你们真的觉得自己不好吗？"

　　"是！是！完全是我们不好！"三个人忙不迭地点头，她们可不想被孔不离整成猪头。

　　孔不离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你们围着这栋楼高喊'我是无耻的长舌妇'跑十圈吧。"

　　明明是那么纯洁无辜的笑容，眼神却邪恶得没有半点温度，挑起的眉梢好像下一秒就会置她们于死地一样。

　　三个人打了个寒战，面色如纸地低头不语。

　　孔不离合上杂志，食指点着桌面说："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第16节：为什么我要道歉(3) 

　　那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三人惊骇极了，习惯附和的徐丽颤抖着第一个开了口，"好……我们这就去……"

　　孔不离头也没抬，"记得是十圈，少一圈或是没听到你们喊的声音，那可就是你们没诚意了。"

　　咬咬牙，三个人紧咬着嘴唇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窗外便传来一声声的"我是无耻的长舌妇"，很快便引来大批学生围观。大家都知道这三人是孔不离的狗腿，平时狗仗人势让不少人吃了瘪，此时被主人抛弃，大家指指点点，不但没有一点同情的意思，反而觉得是罪有应得。

　　莫颜经过这栋楼时，正看到一群人在围观嬉笑，不一会儿挤出一个平时不是很熟的人对他说："这孔不离还真够狠的，连自己的手下也不放过！"

　　听到孔不离的名字，莫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挤进了人群。三个女孩围着教学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一声接一声地喊着"我是无耻的长舌妇"。被围观的耻辱让她们眼含热泪，却没有换来周围人的半点同情。

　　莫颜瞳孔一缩，猛地抬起头望向了四楼。孔不离靠在窗边，轻摇着小扇子置身事外地看着这一切，唇边的笑容自得又邪恶，偏偏眼神却干净得看不到一丝杂质。莫颜恨死了她这种恶毒又纯洁的样子，不自觉地就上了火，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望向天空的样子，又仿佛能感觉到她的寂寞，于是更加莫名地火大。

　　像是有一种心电感应，孔不离眼睛一瞥就对上了莫颜火冒三丈的眼睛。无视他的愤怒，孔不离像平时一样眉眼一弯，一扫阴霾和冰冷，笑得真实又自然，可是莫颜从来不曾对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有过回应。几乎是愤恨地一瞪，莫颜头也不回地丢给她一个熟悉的背影。很多年后，莫颜常常会想，要是当时他能回应一个真实温暖的笑容，她会不会幸福一点，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

　　等长舌三人组跑完回来复命，除了一本摊开的杂志，教室里哪还有孔不离的影子？在莫颜转身走远的那一刻，孔不离便失去了上课的兴趣，也离开了教室。可上天似乎不想她安生，还没走多远，她就又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同于刚才，这次是三个男生在嚼她的舌根。

　　"那个孔不离还真是恐怖啊，连跟在身边的人都可以那样羞辱！"

　　"她这种富二代哪知道顾及别人的感受，这样欺负别人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有趣的游戏吧！"

　　"我觉得她这种扭曲人格的形成也是有原因的，你们听说没有，她妈啊，是个没教养的……"

　　"原来世上不只有长舌妇还有长舌男啊。"

　　三男正想斥责这个乱骂人的家伙，一看到对象是孔不离本尊，一下子三魂七魄飞了一半。

　　逼近那个说米九没教养的家伙，孔不离连笑都懒得笑地扯住了他的领子，冷飕飕地沉声说："你刚才说没教养的什么？"

　　被抓住领子的男生见她这架势，想到得罪她的下场，当下连动都不敢动地僵在原地不发一言，旁边两个男生也不敢上前劝说，呆立在一边面面相觑。

　　"你骂我可以，说我妈妈的坏话就是找死！"咬紧牙关，孔不离扬手就抽过去一个巴掌。那力气太大，打得男生一个趔趄，硬生生地跌倒在地。

　　"孔不离！你发什么神经！"孔不离还想打，却被一个人死死抓住了手腕，那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了她的骨头。由于身高的差距，瘦小的孔不离几乎是被提了起来。

　　孔不离瞪着突然跑出来的龙千秋，他身后还站着正义少女文欣悦，此时正睁大了正义的美目无声地谴责她的无理。孔不离又绽出没有温度的笑容，声音跟带着冰碴子似的说："放手。"

　　上次去孔家道歉被孔不离"乖巧"地拉去逛庭院，结果却是她自己一个人悠闲自若地晃着秋千，把他晾在一边宛如透明。好在他也懒得和她说话，一个人坐在一边等龙在天谈完，便招呼也不打地回家了。龙千秋看了一眼被扶起来的男生，抓住孔不离的力道又大了几分，"你惹我也就算了，别动我朋友！"

　　原来是上次抱住他的朋友，怪不得刚才看来有几分眼熟。孔不离眉梢一挑，"放手！"


第17节：为什么我要道歉(4) 

　　"别以为我爸有求于你爸，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惹我！"

　　"你他妈的给我放手！"

　　孔不离终于忍无可忍地一脚踹了过去，正中龙千秋的肚子，那力气大得惊人，让他登时直不起腰。文欣悦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龙千秋，饶是脾气再好，她也难掩怒火，"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孔不离看都不看她，"让开。"

　　"哼哼，"即使痛得冷汗直冒，龙千秋嘴上还是不饶人，"连粗口都爆出来了，果然是太妹生的！"

　　原来他们刚才都听到了，可因为对象是她孔不离，所以没人会想想她的立场，因为她本来就是邪恶的化身，所以一旦发生不好的事情，就都是她的责任！

　　"妈妈是太妹既然是事实，干吗还怕别人说！"

　　说她不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可从一开始，他们谁考虑过她的感受了！因为她是富二代，所以朋友都是因为她的权势和身份，没一个真心；因为米九曾经的身份，所以她美好的一面从来都被忽略，只有缺点被不断放大，以至于现在还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嘲笑的对象！

　　孔不离气得睫毛上下打架，偏偏面前的女生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不容侵犯地挡在她面前，好像孔不离是世界上最大的恶魔，而作为最后英雄的她如果退后，世界就完了一样。

　　孔不离抬起眼盯着一步都不退后的文欣悦，语气说不出的阴冷，"别以为我不敢动你，滚开！"

　　正义的女神没想到孔不离的力气那样大，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就被狠狠地拨到一边，结果左脚绊右脚，她这个正义使者自己绊倒了，可落在别人眼里却是孔不离把她给推倒的。

　　"欣悦！"长舌男们都冲了过去。龙千秋也顾不得疼痛跑过去查看文欣悦的伤势。谁也不知道莫颜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文欣悦扶着他的胳膊，又娇羞又释然地对他摇了摇头。

　　"孔不离，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过分了？！"

　　孔不离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太过耀眼太过恍惚，反而让人看不清她隐藏在阴影里的表情。她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然后仿佛是一瞬间，大家听到她笑起来的声音，"不过分就不是孔不离了。"

　　转过身，孔不离迎着太阳离开。阳光太刺眼了，她都睁不开眼睛了，都要睁不开眼睛了啊……

　　"欣悦你没事吧？"被孔不离甩了一巴掌的袁自强问。

　　文欣悦平时经常在龙天集团名下的店里做兼职，一来二往就与龙千秋熟悉了起来，顺带着也认识了他身边的朋友。大家都对这个勤劳善良的女孩印象不错，慢慢地也就走得近了。此时面对袁自强关切的询问，文欣悦甩甩蹭破皮的手，像对袁自强又像对一边的莫颜说："我没事，倒是你的脸……"

　　袁自强一边的脸高高肿起，本来脸就很圆，乍一看过去，还真有点像猪头。

　　"我替孔不离向你们道歉。"莫颜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袁自强的脸。

　　龙千秋火暴的脾气又发作了起来，"她做的事情，干吗要你道歉！你要是真的有诚意的话，麻烦把自己的女朋友看紧点！别让她没事就到处咬人！"

　　莫颜脸色不太好，但还是很有礼貌地说："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文欣悦雀跃不已，突然觉得被孔不离推十次八次也值了，可莫颜接下来的反应却让她心里五味杂陈。

　　"不离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不需要任何人来看着她。话说回来，她为什么打你？"

　　话是对着袁自强说的，结果却是龙千秋来回答："还能是什么啊，她一听到我们提她妈就跟奓了毛似的发神经！"

　　莫颜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几乎是一瞬间沉了下来，"你们说她妈妈什么？"

　　"她妈是太妹人人都知道，还不准我们说事实吗？"袁自强戳了戳心直口快的龙千秋，龙千秋这才发现一向斯文有礼的莫颜露出了几乎和孔不离一模一样的冷笑。

　　"我警告你，下次你再说这样的话，就算不离不打你，我也会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孔不离回到家，没在客厅看到悠然坐在太师椅上的孔泰然，刚放下扇子，老管家便急匆匆地跑过来说："大小姐，孔总生病了！"


第18节：我们算是挚交吗(1) 

　　Chapter5我们算是挚交吗

　　莫颜梦到了很久以前。当他和孔不离还是四五岁的时候，上的是同一家幼儿园。

　　莫颜知道他在做梦，可是他却不愿意醒来，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个长得像洋娃娃的小女孩朝自己跑过来，她是幼儿园最可爱的萌儿。所有的人都很喜欢她，连守门的凶恶大狗都喜欢亲近她，可自己却不太喜欢。可爱归可爱，他实在受不了萌儿的娇气，稍有不顺就只会瘪着嘴巴一个劲地哭，因为可爱所以谁也不在意，老是帮她解决事情，久而久之，一遇到问题她就只会哭，什么也不会做。莫颜看到她瘪嘴比见到孔不离欺负别人还烦。

　　此时她站在自己面前，仰起红扑扑的小脸蛋，扭捏了半天终于开了口，"莫颜……我……我喜欢你！"

　　莫颜一愣神，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可爱的女孩，可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不惹她哭，他最烦女孩子哭了！

　　正在左右为难，一个小人儿突然蹦了出来，两根冲天的辫子，配上一贯不苟言笑的凶巴巴样子，立刻吓得萌儿后退了两步，"你不准喜欢阿颜！滚开！"

　　平常谁对萌儿都是宠爱有加，就算她蛮不讲理的时候，只要撒撒娇或者是瘪瘪嘴，别人都会让着她，她哪里见过这种恨不得扒了自己皮的人，当下便被吓得哇哇大哭。可小人儿根本懒得照顾她的情绪，反而狠狠推了她一把。小人儿摇晃着两条冲天辫，搂过莫颜就朝他白嫩的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像个小大人一样，朝着所有小朋友喊道："你们谁也不准喜欢阿颜！阿颜是我的！知道了吗？！"

　　"孔不离，你又欺负小朋友了！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两个女老师慌乱地跑进来，一个忙着安抚哭得天昏地暗的萌儿，一个牵着孔不离出去，准备给她上上"思想教育课"。出门的那一刻，孔不离摇晃着冲天辫转过脸朝莫颜粲然一笑，那笑容又纯真又明媚，好像最让小朋友难过的"批评"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眼睛突然睁开，莫颜一阵茫然。夜光钟指向三点，离天亮还早着呢。怎么梦到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脑海里一直回旋着梦中孔不离那句"阿颜是我的"，莫颜用胳膊盖住双眼，过了会儿又摸了摸脸，那是被孔不离亲过的地方。那时她亲得好用力，莫颜到现在还记得脸蛋上传出的响亮的"啵"声和湿湿的口水，当时他被亲蒙了，都忘了抹一把，被小朋友们嘲笑了好久……不过好像自那之后，真的再也没有女孩子缠着自己了，不知道少了多少麻烦。

　　这么想想，他们好像从小到大上的都是同一所学校，开始的时候还在一个班级，后来就分开了。

　　是为什么分开的呢？

　　好像是为了跟她划清界限吧……

　　为什么要跟她划清界限？

　　她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是啊，她从小就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所有人都不愿意跟她玩……可是自己不讨厌她啊，那为什么要跟她划清界限呢？

　　想了又想，莫颜手一抬，不小心碰到了台灯的开关，柔和的灯光立即洒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莫颜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未关好的壁柜，正中挂着一件红格子衬衫。他很喜欢格子衫，但是自从上高中后就再也没穿了。

　　格子！对了！

　　在高中之前，他和孔不离都是一个班的，却在高中后再也没在一个班级待过。记得初三那年刚入秋，他换上刚买的红格子衬衫，来到学校后发现孔不离也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衬衫。那天所有看到他们的人都揶揄他们是小情侣，说莫颜是小白脸是妻管严是孔不离的小跟班。莫颜一气之下跑到孔不离面前，将衬衫脱下来甩到她脚下，说："要穿你自己穿，以后我再也不穿格子衫了！"

　　从那以后他真的再也没有穿过格子，可孔不离也没再穿过了。

　　之后升了高中，她没有再和他在一个班，刚开始他还有点犯贱地不适应，之后发现她还是朝自己粲然地笑，灿烂得和以前分毫不差，于是他又安心了，并且发现她不在身边也挺好的，起码没有人再因为她的关系而不敢靠近自己。可莫颜忽略了，他离开了孔不离，她就真真正正一个人了……


第19节：我们算是挚交吗(2) 

　　自从那天吼了她之后，她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是因为生自己的气吗？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可是现在是凌晨三点钟，谁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算了，还是等天亮再说吧，睡觉！莫颜卷过被子，翻来覆去了一个多小时还是睡不着。等到天亮的时候，那种想打电话的冲动已经被渐渐冲淡，黑着眼圈的莫颜甚至有些搞不清楚在凌晨为什么那么迫切地想要联系孔不离。看看时钟，竟然已经十点了，现在起床正好赶上三四节课。

　　心情阴郁地来到学校，不远处停着一辆熟悉的私家车，莫颜突然精神一振，连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心情莫名地好转。他刚踏上楼梯，迎面就碰上下楼的孔不离。她的头发短短的，有点乱，好像自从米九去世后她就再也没留过长发了。她不会梳辫子，却受不了别人碰她的头，也不喜欢披头发，所以即使短发造型经常换，却也再也没有长过。

　　"来了啊。"

　　孔不离看了莫颜一眼，"嗯"了一声，脚步不停。

　　莫颜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先说哪句比较好，想要拉住她，却又收回了手，只得跟上去问："课上完了？"

　　孔不离上午只有两节课，一般没到吃饭时间的话，她都会四处闲逛，做些让人讨厌的事，或是一个人安静地待着，但现在她没心情去干那些有的没的，只想回家。

　　"那天……对不起……"

　　愣了一下，孔不离点点头，"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

　　莫颜看她刚想起来的样子，心里不禁又恼火起来。敢情自己在这边纠结得要死，别人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啊！

　　"你要回家？"

　　"嗯，我爸爸病了。你有课吧？快去教室吧。"

　　莫颜顿住脚步，孔不离没有回头。原来她真的没有放在心上，那他凌晨三点的失眠到底算什么啊……

　　司机大叔拉肚子，孔不离只得靠在车外等他。

　　那天回去后，龙千秋对莫颜突然的变脸很是好奇，于是就问了龙在天一些关于米九的事情，这才知道米九身世坎坷，与孔泰然的爱情得不到家族的认可，并且在孔不离八岁的时候就得绝症去世了。孔不离因为米九的身份经常被人嘲笑，为此莫颜也帮她打了不少人。龙在天见他粗神经的儿子难得地沉思了起来，于是有些纳闷地问："你是不是跟不离发生了什么？"

　　直肠子的龙千秋当时光顾着吃饭没有反应过来，很自然地接口说："本来就是事实，干吗那么怕人说，是她自己敏感吧。"

　　猛然觉得气氛不对，龙千秋慢慢抬起头，就看到龙在天黑着脸拿着鸡毛掸子站在一边……

　　其实龙在天的这顿胖揍是有道理的--事后他问过袁自强孔不离为什么找他麻烦，袁自强和其他两人表情都讪讪的，抓抓脑袋说是因为他们说了她妈妈是太妹……亏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看来自己还真的是自作多情了！想想自己当时的态度，龙千秋有些懊恼，就算是事实，有谁受得了别人带着轻蔑的语气嘲笑自己的母亲！可……可龙在天下手也太狠了吧，他真的是他的亲生儿子吗？！

　　远远地就看到了低头不语的孔不离，龙千秋踌躇再踌躇，终于还是一咬牙走了过去。她不对是她的事，他的错他自己要负责。一段路龙千秋好像走了很久，等走到孔不离面前时，司机大叔已经跑了回来。

　　"孔不离，那天的事我也有错，我不该对你妈妈不敬。"

　　龙千秋以为孔不离就算不踹他一脚，至少也会瞪他一眼，但事实却是，孔不离自始至终连眼也没抬，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径自坐进了车，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完全被无视了啊！"龙千秋抓抓后脑勺，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想着向根本没有礼貌概念的孔不离道歉？她会在乎这些东西吗？自己还真是自找没趣。

　　孔不离还没上二楼就听到孔家的无能老三孔能又急又恼的声音。

　　"二哥啊，这次投资关乎孔氏的存亡，你不能跟龙家那小子合作啊，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懂！这不是烧钱玩吗！"

　　"孔经理，孔总这么考量一定有他的道理，不然孔氏集团也不可能发展到这么大规模。我们做下属的还是听从指示就好了。"斯文有礼的温和声音，孔不离知道那是孔泰然最信任的助手管锦。

第20节：我们算是挚交吗(3) 

　　"有多少人盼着孔氏倒台你们知不知道？尽管二哥这几年进退有度，但还是有不少人眼红。就是因为孔氏发展到今天不容易，要是这么孤注一掷可就全完了！就是要选我们也应该选跟孔氏差不了多少的莫氏合作啊！"

　　靠在墙边的孔不离冷笑，整天吃白饭的孔能应该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孔泰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没有开口。他这场发烧像中邪一样来得太突然，从来没怎么病过的人，突然病起来都是让人措手不及的严重，医生说是积劳成疾。孔泰然年轻的时候为了让米九过上好日子太拼命，落下了病根。米九去世后，他又为了让孔不离毫无后顾之忧地肆意生活，又当爹又当妈地劳心，如今终于扛不住地生起了大病。

　　孔不离现在想起几天前孔泰然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情景，心还止不住地乱跳。她几天都睡不好觉，要不是今天孔泰然情况好转了一点，让她去上学，恐怕她还会一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

　　"孔能你先回去吧。"沉默良久的孔泰然开口的第一句就是逐客令。

　　孔能还想争辩些什么，可脸色苍白的孔泰然挥挥手，明显不想继续谈下去。孔能瞪了瞪眼，有些气急败坏地转过身，打开门的时候看到靠在一边的孔不离，见她冷哼了一声，那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他也懒得给她好脸色。这父女俩还真的把他当做只知道吃白饭的废物吗？他一定要证明他们的选择是错的！

　　管锦朝进来的孔不离笑笑，她回应地点点头。孔泰然部署完后有些疲惫地揉揉太阳穴，"虽然看起来好像跟莫氏合作更合理，但莫氏毕竟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而且龙天集团作为商业黑马，实力不容小觑。他们虽然在T市还只是刚刚起步，但他们在国外的市场却正好是我们现在的最弱项，跟龙天合作绝对比跟莫氏合作有利可图。管锦，这件合作案你盯紧点，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管锦点点头，欲言又止，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就退了出去。

　　孔不离看看管锦，若有所思地说："爸爸，以前从没见你对哪个合作案这么紧张，很重要吗？"

　　孔泰然揉揉孔不离有点乱的头发--从小孔不离只让米九和他碰自己的脑袋，倔犟的性格像极了当年瞪着眼睛以一敌十的米九。

　　"很重要啊。成功的话，孔家就完全坐稳了商业龙头的位子；失败的话，不离搞不好就要和爸爸去要饭了！"

　　孔不离知道孔泰然是在开玩笑，他的能力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孔泰然似乎天生就是生意场上的人，一身的商业才能，在如今这个商业时代简直是如鱼得水，成功似乎是不容置疑的事情。孔不离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可以难倒孔泰然，他就像泰山一样在前面为她遮风挡雨，屹立不倒。

　　"爸爸，孔氏已经不弱了，干吗还要冒这么大的险呢？"

　　孔泰然咳嗽了两声，接过孔不离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缓了口气说："不离，孔氏迟早是你的，我想让你的快乐长久一点，所以在你接手之前，我尽我所能为你扫除一些障碍，以后你要面对的比这要残酷得多。"

　　孔不离很想说那些都不重要，只要爸爸好好的，她什么困难都不怕，可面对孔泰然霸气中又带着慈爱的虚弱笑容，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再说，就算真的失败了，还有你莫叔叔帮忙呢，爸爸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的。"

　　孔不离趴在床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是啊，就算真的不顺，只要莫叔叔帮忙，以爸爸的才能有什么不能改变的呢？莫叔叔是爸爸从小一起长大的挚交啊！就像她和阿颜。

　　她和阿颜真的算是挚交吗……

　　孔不离执导的短片在全国大学生影展上得了一等奖，消息一出全校哗然。

　　全校没几个人不认识孔不离，但大多数人对她的印象都停留在纨绔子弟上，得知她在如此权威的活动中得了一等奖，第一反应不是为她的才华惊叹，竟是猜测会不会是她家买通了评委。

　　孔不离恐怕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她已经很多天没去学校了。看到系楼门口张贴的巨幅海报，孔不离的眼角抽搐又抽搐，最终脑后挂满无数黑线地跑进了系办公室。班导也是摄像课老师全贤仁正跷着二郎腿在那儿削着一只梨。他是个急性子，偏偏又不会削皮，于是削下一块皮，便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大口，等他削完那梨也差不多只剩下核了。这全贤仁说起来也是个怪人，他不像孔不离那样仗势欺人，十分平易近人，却也是全系都排斥的对象。究其原因，全贤仁很坦率地归结为因为自己是个Gay，而且还是个毫不知羞耻和遮掩的红果果的Gay。


第21节：我们算是挚交吗(4) 

　　不知道是因为两人都是全校排斥的对象，还是因为两人性格太互补，全贤仁和孔不离作为一对师不尊徒不恭的师徒，倒是难得地相处融洽。

　　此时孔不离不顾周围老师的侧目，一把揪过全贤仁的衣领，火冒三丈地说："你果然是闲得找抽对吧？那短片是你报上去的吧！"

　　全贤仁似乎完全习惯了孔不离的这种对待，啃了最后一口梨核，摊摊双手，一脸无赖地说："这短片我也有功劳好不好，要不是我你哪拍得出来。"

　　的确，期中考试的作业就是上交一部自己拍的短片，当时孔不离和长舌三人组分到了一组，可惜三人组根本没有演技可言，在"卡"了无数次之后，孔不离终于放弃了，让她们自己爱拍什么拍什么，只是别带上她的名字。孔不离的性格非常倔犟，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本来孔不离是打算不管了的，偏偏一直观察她的班导全贤仁立刻就为她引荐了别校的几个戏剧系的学生，完成了她自编自导的期中作业。要说为什么不引荐自己学校的学生，那当然是因为本校没几个人喜欢这位爱出风头的Gay老师。

　　全贤仁看着孔不离从前期策划到后期剪辑制作一手包办的短片，越看越满意，于是在去北京的时候顺手就交了上去，果然不负他所望地拿了个第一名。

　　全贤仁继续露出"有种你咬我啊"的表情，摇晃着脑袋说："再怎么说我也是指导老师啊，这下系里把我们当宝啦！"

　　"我管他当不当宝，谁在乎啊！"

　　"我在乎啊！系里有一个推荐去德国进修的名额啊！这次肯定是我囊中之物啦！"

　　孔不离无语地放开他，难怪这么多人讨厌他，在办公室这么人多嘴杂的地方他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直言不讳。不过也许这正是她愿意跟他接触的原因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会藏着心思，捅你个防不胜防。

　　"怎样啊，我的小离离，我们一起去北京领奖吧！"

　　"要去你自己去！"

　　"不要哇！！！"全贤仁在同人集体的鄙视中一把抱住了孔不离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装可怜，"像我们这么有才华的人，被人妒忌在所难免，如果我们自己都不团结起来，那就真的没法混了！"

　　周围老师的脸黑了一半，孔不离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全贤仁，你还是承认是因为我们被孤立了吧。"

　　"不要！死也不承认！他们就是因为妒--忌--啊！！！"

　　其他老师忍无可忍，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办公室。孔不离甩开黏在胳膊上的鼻涕虫，实在是头痛。短片在全国都很有名的影展上得了一等奖，说不开心那是假的，毕竟是自己的作品得到了肯定，孔不离其实比谁都开心。只是孔泰然昨晚又开始发起低烧，人昏昏沉沉又滴水未进，这种时候她哪还有心思跑去北京领奖。

　　莫颜经过孔不离所在的传播系的时候，果然看到被大家传得沸沸扬扬的海报。上面用猩红的大字写着"热烈庆祝编导一班孔不离荣获第九届全国大学生影展一等奖"。莫颜不自觉地笑出来。这种感觉很熟悉，小时候孔不离每次考了第一名或是竞赛得奖的时候都会出现，比自己获得这些荣誉的时候还要自豪。

　　孔不离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莫颜看着这边笑，那样子真的像传说中的青莲绽放，气质斐然。有多少年没看到他对自己笑的样子了？孔不离已经记不清了，每次她看到的都是他不耐烦的眼神或是嫌弃的转身，他这是怎么了？

　　孔不离愣了半天刚想上前，一个清丽的影子越过她直奔了过去。

　　不同于自己倔犟的短发，那人拥有活泼的马尾，在阳光中跳跃着，不断扫过曲线优美的脖颈，简单干净的装束更让她显得纯净自然。

　　文欣悦，总是对比出她丑陋阴暗面的正义少女。

　　"莫颜，谢谢你借我的CD，真的很好听呢！"文欣悦朝莫颜扬了扬手中的CD，盒面的反光刺得孔不离转开了脸。

　　她没看到莫颜的表情，只听到他带着笑意的温和声音，"不用，我那里还有很多，你随时可以借。"

　　"那我不客气了哦！我没什么闲钱买这些，以后可能要经常麻烦你了！"


第22节：我们算是挚交吗(5) 

　　"没关系。"

　　文欣悦低下头悄悄红了脸，没有看到莫颜眼神越过她直直地看向了站在院系大门口的孔不离。

　　孔不离转开视线静静地站在那里，微风撩着她微红的短发，她的头顶是红得夸张的海报和条幅。莫颜突然想起米九去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挺直背脊抱着米九的遗像，一个人站在高高的追悼台上，冷然地盯向一边，看上去倔犟而又孤独，让他忍不住想靠近她……

　　"不离。"

　　文欣悦正想说些什么，耳边突然划过莫颜的声音，那语气跟平常很不一样。平常的他都是温和有礼的，但此刻这个声音却像压抑了什么似的，透出一股奇异的温柔。等她抬起头的时候，莫颜正好与她擦肩而过，原本被他的身影遮挡住的阳光径直刺下来，让她的视觉产生了好一会儿的空白。

　　但在孔不离的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莫颜叫她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别别扭扭，刚才看到的笑容倏忽不见，自己对上的又是平时那张表情莫名的脸。她还奇怪他什么时候会对自己露出那种笑容，原来是给自己身后的文欣悦看的。自作多情真是件尴尬的事情！孔不离这样想着，又勾起了面对一切的招牌笑容。

　　莫颜一看到她这个战无不胜的笑容就莫名地来气，那种没有温度的样子像隔绝了所有的一切，让他觉得即使自己走得再近，也无法靠近她。

　　轻皱眉头、眼神不耐、嘴唇轻抿……对啊，这才是给她看的表情，这才是属于她的表情。

　　孔不离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莫颜，淡蓝T裇卡其裤，真的再也没看到他穿他们两个都很喜欢的格子衫呢！

　　"看什么？"

　　"没什么。"

　　"我跟你一起回家。"

　　"啊？"

　　"去看看孔叔叔，我爸妈已经先过去了，他们让我等你下课了一起过去。"

　　"哦，这样啊。"

　　这样啊……

　　如果不是你爸妈的嘱咐，你是不是就不愿意跟我一起走了？

　　"走吧，车在前面。"

　　孔不离转过身，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到脚边，那个姿态看起来是那么寂寞那么无奈。莫颜不知道为什么感到难受。绕过影子，他一步跨到了孔不离身边，转头看看，两个影子紧紧地挨在一起，再也看不到刚才的那种寂寞。


第23节：左眼福右眼祸(1) 

　　Chapter6左眼福右眼祸

　　莫英和郑筠都没想到孔泰然一生病竟会如此严重，专属医生几乎每隔几小时就给他量体温。莫英劝孔泰然住院，孔泰然却总说自己没事，说是受不了医院那味道。其实他们都知道，米九病倒那会儿，孔泰然几乎是把医院当成了家，那段回忆太不堪，也难怪他如此排斥医院。不过还有一点他们没有猜到，孔泰然不想住院的最大原因其实是因为孔不离。米九住院不仅给他，也给孔不离小小的心灵蒙上了浓重的阴影。他担心自己一住院，本来就紧张兮兮的孔不离干脆驻扎在医院，自己把自己折腾倒。虽然时不时地发热，但孔泰然清楚自己的身体，他只是太疲劳了，身体拉警报而已，休整一段时间就应该没问题了。

　　看到时不时瞟一眼孔不离的莫颜，郑筠的脸色不太好。

　　孔泰然听说孔不离的短片得了奖，苍白的脸上竟奇异地染上两朵潮红。他激动地一把推开专属医生，拉过孔不离就说："不离，去北京！回来的时候爸爸绝对好起来去接你！"

　　莫英是从小看着孔不离长大的，虽然她的性子古古怪怪的，不太招人喜欢，但是他还是能够感到孔不离对待自己的特殊，大概是因为他跟孔泰然是世交吧。孔不离说来也奇怪，除了孔泰然和米九，她似乎对孔家的血缘亲人都没什么感情。说她不通人情世故太冷清吧，偏偏又对自己的儿子热情过头，而一向温文知礼的儿子，却独独对她冷眼相向。

　　小孩子的心思，真是难猜啊……

　　莫英也笑得开心，"不离啊，从你小时候我就觉得你聪明，果然是孔泰然的女儿，优秀得让莫叔叔也羡慕呢。"

　　莫颜轻轻绽开青莲般的笑容，像得奖的是自己一样，自豪又欢喜。这模样落在郑筠眼里，又是一阵皱眉。

　　"你只是去北京领个奖，耽误一下也才两天，有你莫叔叔和我在，你爸爸不会有事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郑筠的话滴水不漏，让孔不离找不到担心的理由。

　　"去吧，爸爸答应你很快就好起来。"孔泰然摸摸孔不离的脑袋，拂去了她最后一丝担忧。

　　孔不离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短暂的离开，再回来时竟要面对无法挽救的悲剧。

　　坐进离开孔家的房车，郑筠将手举到眼前，纤纤玉指比套在上面雅致的钻戒还要漂亮，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她左看右看，就像在观摩一个艺术品，然后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语气说："小颜，以后别跟孔不离走太近。"

　　莫颜愣了愣，对这句话本能地产生了排斥，"为什么？"

　　郑筠不看莫颜，抚摸着手指，语气透着寒冷说："不为什么，跟孔不离保持距离就是了。"

　　莫颜非常讨厌郑筠这副故作矜持和高贵的贵妇人模样，懒得再看她，将目光瞥向车窗外。一排排的路灯像是回忆倒带似的不断后退。此刻，孔不离的笑、孔不离的吻、孔不离的沉默、孔不离的孤独、孔不离的一切，一点点无比清晰地在莫颜眼前展开，他不由得惊异，自己竟然在不经意间存贮了这么多关于孔不离的记忆。

　　皱起眉头，莫颜也冷冰冰地回话："我答应了九姨要好好照顾不离。"

　　明明是自己生的儿子，从小却只和那个下贱的女人亲热，郑筠终于不再看手指，再难保持大家风范地耸起秀眉，"什么九姨，她还没资格让你这么称呼。不过是一个死了的卑贱女人，以后不许你再提起她！"

　　"妈！"

　　郑筠了解儿子的脾气，知道自己再这么硬邦邦地说下去，只会起反作用，于是难得地露出慈母的样子，想摸摸莫颜的脸蛋，结果却被他毫不犹豫地躲开。郑筠瞳孔一缩，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却只有那个女人可以这样抚摸他的脸蛋！心里是真的动了怒，面上却越发慈眉善目，握住莫言的手，郑筠语重心长地说："小颜啊，你听妈一句话，离孔不离远点。"

　　莫英听着他们母子的对话，却一直没有表示反对。

　　他们不是孔家的世交吗？一瞬间，莫颜感觉自己似乎从来也没认识过父母。

　　下车后，莫颜一言不发地回了房，连晚饭也没下来吃。

　　莫英看看莫颜房间的方向，放下了筷子，"那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而且小颜对不离也一直是那种不好的态度，你这样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郑筠小口地吃着饭菜，直到完全咽下去才带着淡笑说："你们男人懂什么，正是一起长大才麻烦，而且小颜不好的态度才是问题。"

　　"有什么问题？"

　　"你看小颜还对谁用过那种别扭的态度？"

　　莫英仔细地想了想，还真没有。莫颜从小就温文有礼，对谁都是温和谦让，只有对孔不离，他才会完全颠覆形象地生气、发火甚至咆哮……这么看来，还真的有那么点意思。

　　"因为太过喜爱，反而不知道用哪种态度才好，我们的儿子还是个小孩子啊……"

　　也许是因为得奖的对象是那个在众人心目中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孔不离，所以当新闻传播学院将热烈庆祝的巨大横幅和海报挂起来后，学校几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知道了，目中无人的女霸王孔不离拿了全国大学生最有分量的影展的一等奖。

　　转着篮球路过新闻传播学院的时候，龙千秋被横幅上吹落的绳子抽了个正着。忙着挂新横幅的同学见龙千秋捂着脸不说话，赶紧一边道歉一边跑上来查问伤势。龙千秋揉揉眼睛，白皙细腻的左脸上被抽出了一条长长的印记，通红通红的，像被抹上了极具喜剧效果的绚丽胭脂，配上他原本就很艳红的嘴唇，不仅不让人觉得搞笑，反倒呈现另一种令人惊艳的视觉效果。过来道歉的男同学看着他比校花还要美艳细嫩的小脸，不自觉地就红了脸。

　　龙千秋却好像没注意到男同学一样，斜着眼睛瞟了瞟红艳得像鲜血一样的横幅，"孔不离"三个大字让他灼痛的脸上更加刺痛。眯了眯眼睛，龙千秋拍了两下脸，绕开说话都开始结巴的男同学，冷哼两声，"果然和她沾上关系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24节：左眼福右眼祸(2) 

　　莫颜下楼的时候，终于没有看到郑筠堵他的身影。自从那天她和莫英让他跟孔不离保持距离后，郑筠就开始频频限制他接触孔不离。本来他今天想送孔不离去机场，却被郑筠察觉，警告他不准外出。他实在想不明白，身为孔家世交的莫家夫妇，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和孔不离保持距离。

　　刚走到楼梯拐角，就看到莫家夫妇坐在楼下的客厅里，对面坐着一个让莫颜觉得很眼熟的人。莫颜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搞什么啊！为了不让他送机这种小事，他们就一直堵在家里吗？

　　"莫总，这是你要的东西。"

　　"我就知道这件事交给跟孔泰然最近的你，一定没什么问题。"

　　孔叔叔？

　　莫颜皱了皱眉，慢慢探出头又看向客厅。坐在莫家夫妇面前的男人神情挣扎，有丝痛苦又有丝释然地笑了笑，"莫总，那我拜托你的事……"

　　"你放心，绝对没问题！"郑筠翘着兰花指轻抿了口咖啡，笑容得体又高贵。

　　"那就好，我先走了。"男人如坐针毡，似乎再多停留一秒就多一分煎熬一样。

　　莫英也不多挽留，说了句"合作愉快"便伸出手想跟男人握手，男人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僵直了身体，根本没有伸手的意思。莫英也不在意，甩甩手说："那我们就不送你了。"

　　男人抓起身边的西装，步履不稳地离开，几乎是一路逃出去的。

　　莫英翻开男人给他的文件，嘴边溢出得意得几近疯狂的笑容，"这下T市终于是莫氏的天下了！"

　　"T市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除掉了他，以后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跟莫氏抗衡了。"郑筠放下咖啡，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转头便看见靠在二楼栏杆上的莫颜。

　　愣了一下，郑筠很快掩饰住眼中的惊慌，语气保持着一贯的矜持和高贵，说："跟你说了，今天不准出门。"

　　"刚才那人是谁？"莫颜越看越觉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

　　莫英没郑筠那么顾忌，他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某一方面也是为了莫颜，毕竟，他现在得到的东西，将来都会属于这个唯一的儿子。于是，他没什么负担地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尽管身体很虚弱，在孔不离去北京的这天，孔泰然还是坚持送她到机场，并在半路捎上了导师全贤仁。

　　自从上车，全贤仁便扭扭捏捏像个小媳妇一样，垂着头时不时地朝一边飞个小眼神，回答孔泰然问话的时候声音都紧张得微微颤抖，弄得孔不离一阵反胃。

　　登机前，孔不离仰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像在隐忍什么，一不小心就会爆发出来似的，让人有种莫名的紧张感。

　　全贤仁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不怕死地拉过一边的孔不离小声说："不离啊，你爸爸好帅啊！"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孔不离的胳膊陡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全贤仁两眼变成了心形，"你爸爸接受同性……啊！！！"

　　孔不离伸脚狠狠地在全贤仁的鞋面上碾了又碾，想想不解气，又跺了两下。

　　实在是不想听全贤仁没完没了的唠叨，孔不离一坐下便开始闭目养神，结果还真的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孔不离梦到了米九。

　　自从米九去世后，孔不离就没有梦见过她。说什么日之所想夜之所梦，即使孔不离想破了头，米九也从未在她梦中出现过。似乎是为了让孔不离甩掉悲伤大步向前走一样，米九去世后便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丝延续清晰记忆的机会也不留给她。可这次，米九毫无预兆地就在梦中出现了，那音容笑貌清晰得太逼真，孔不离简直要以为她现在身处机舱才是不真实的梦境了。

　　米九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孔不离，眼神忧伤而担心。孔不离一句话也说不出，与生俱来的坚强让她慢慢地握紧了拳头，冷漠却一点一点瓦解，露出一脸的寂寞和孤独。米九摇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眼里的悲伤却像漫天雪雾一样，渐渐弥漫了孔不离的整个视野。

　　孔不离猛然从梦中惊醒，她眨眨眼睛，揉揉头发，脑海里米九那双哀伤的眼睛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第25节：左眼福右眼祸(3) 

　　好不容易梦见了妈妈，结果她什么话也没说，却露出那种不明所以的眼神……孔不离的右眼突然跳了起来。

　　本来他们在颁奖典礼当天赶到现场就可以了，但全贤仁一定要孔不离提前一天到，说是要结交一些志同道合的人才。孔不离理也不理地直接走开。全贤仁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情绪完全不需要转折，直接从笑脸转到悲伤飙泪。他一把揪住孔不离的袖子，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孔不离望天，很沧桑地叹了口气，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到达北京的第一天，孔不离连酒店的门都没出，看看电视玩玩电脑随便点点餐让Waiter送到房间，睡觉前她还给孔泰然打了个电话，却是关机。想了想，她又打家里的座机，响了几声后是管家接的电话，他说孔泰然白天出门后就没回来。孔不离惊了半秒，问管家孔泰然的身体好了没有。管家支吾了半天才说好得差不多了。挂了电话，孔不离盯着手机看了半天，右眼又开始无节制地跳了起来。

　　颁奖当天全贤仁打扮得像只花蝴蝶，搔首弄姿地挡住了不少给孔不离的镜头。给孔不离颁奖的导演是影坛新秀，也曾经在大学生电影展上拿过一等奖。接过奖杯的那一刻，孔不离右眼跳得几乎要流出眼泪。全贤仁很迷信地说了句"左眼福右眼祸"，被孔不离一个眼神削得连立起的头发都短了一截。

　　不顾全贤仁想带自己与影坛人物结交的提议，颁奖典礼一结束孔不离就坐上了回家的班机。

　　右眼祸。

　　右眼祸……

　　右眼祸！

　　孔泰然从昨天开始就没接过她的电话，孔不离使劲地揉了两下右眼，种种不安涌上心头。

　　"我要的是方案！方案！不是要你们给我提更多的问题！咳咳咳……"

　　孔不离下飞机后直接去了孔氏集团，刚走进办公室一个文件夹就飞到了她脚下。将文件扔得满地都是的孔泰然嘴唇苍白，脸上却奇异地潮红，暴怒下止不住地咳嗽。抬头看到拿着水晶奖杯的孔不离，孔泰然立即缓和了脸色，努力压下咳嗽，挥挥手让站在那里连大气也不敢出的高管们出去。

　　"爸爸，出什么事了？"从未看过孔泰然如此愤怒的样子，孔不离的右眼又开始跳，生疼。

　　揉揉额，孔泰然知道这个样子也瞒不住孔不离，边轻咳边断断续续地说："孔氏跟最重要的几个合作企业的机密方案不知被谁泄露了，对手开出了更好的条件，让这几个企业临时都撤销了与孔氏的合作，资金也开始运转困难……"

　　"能解决吗？"

　　"虽然很棘手，但还不至于破产。"

　　竟然连"破产"都说出来了，虽然完全是开玩笑的语气，孔不离还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不太懂商场上的弯弯绕绕，出不了什么主意，安慰人也是弱项，一时之间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平静地陪伴着孔泰然。

　　无人诉说，所有压力都一个人背负，再加上身体的不适，孔泰然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有点瓦解。看着孔不离抿着嘴站在一边不说话，孔泰然轻叹一声，似乎说多了呢。

　　"不离，没事的，爸爸能解决的。"

　　"嗯，我相信，我相信那个为了妈妈和我拼上一切的爸爸。"

　　父女俩心有灵犀，相视一笑，好像刚刚所说的大问题都是不值一提的小Case似的。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说解决了这一堆问题就去机场呢。"孔泰然指了指桌上摊得有些凌乱的文件。

　　孔不离抹了一下还在跳的右眼，笑容从心底泛出来，"我只是很讨厌跟全贤仁待一起。"

　　凄凄惨惨地被孔不离甩在半路上的全贤仁狠狠打了一个喷嚏，在风中抖动的花衬衫，看上去特别像被斩断的翅膀。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在故意散播，孔氏机密文件泄露、内部面临危机的消息不胫而走，当地财经报纸的头条都开始进行莫名的猜测。

　　学校里自然也少不了一群幸灾乐祸地作壁上观的人。孔不离悠然地摇着小扇，对别人的嘲笑视而不见，冷静闲适的态度，让那些蠢蠢欲动想打击她的人又不禁畏惧了三分。难道孔氏的危机是对手的恶意中伤？要是孔氏根本就没什么问题，贸贸然与孔不离为敌，那无异于自寻死路！于是，众人仍是暗地里咬牙切齿，表面上却不敢对孔不离有一丝不恭。

　　孔不离远远地就看到莫颜和文欣悦站在一起低笑着说什么。文欣悦有点羞怯地接过莫颜手上的书和CD，而莫颜则点着其中一张CD，很温和地看着她，貌似在给她介绍些什么。孔不离停住脚步，抬头，天空越发湛蓝如洗。她用小扇挡了挡明媚得几乎嚣张的阳光，内心的嘈杂渐渐平静下来。

　　一朵薄云很突兀地出现在视线中，孔不离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专业书，最终转身离开了这块阳光喧嚣的地方。不知道翘了全贤仁的课，他会不会又啰唆死。 
　　横幅的绳子没绑紧，风多吹了几下便散开了，大红的条幅像一条缎带一样，轻舞飞扬地飘向半空，却挣扎出猎猎作响的凛冽呼啸。文欣悦吓得往莫颜身前一跳，发现距离太近，又偷偷红了脸。莫颜浑然未觉地看向飞扬的横幅。它在风中恣意飘动，风势渐小时一点一点垂下来，露出遮挡住的世界。抖动的"孔不离"三个字正好衬上某人安静离去的背影，显得那样坚强倔犟又脆弱。


第26节：有多少龌龊勾当(1) 

　　Chapter7有多少龌龊勾当

　　龙千秋满头大汗地往家里跑，天气太热了，偏偏他又是个爱好运动的热血阳光少年，不动两下就浑身不舒服。刚进家门，他就甩开背包，将鞋子踢到一边，抓过小保姆递过的水仰头一饮而尽。平常这个时候身边会响起龙在天恨铁不成钢的怒吼，但是今天家里却莫名地安静。龙千秋有点贱骨头地不适应，抹了把嘴，他光着脚抖着T裇迈进客厅。

　　不出所料，龙在天正坐在沙发上，但却不像平时那样被他吵得耸着眉头翻看报纸，而是锁眉凝神在想些什么。看到散漫的龙千秋，龙在天对面的男人儒雅地一笑，用没有起伏的温和音调说："龙总，好好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我先告辞了。"

　　男人走过龙千秋身边时，特意停了两秒，微微打量了一下他。龙千秋没什么情绪地回看过去，男人笑了笑，很从容地转身离去。侧了侧脸，龙千秋吸了吸鼻子，这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头，那个人是谁啊？"

　　正沉浸在思考中的龙在天没有抬头，只下意识地回答："莫氏董事莫英。"

　　莫英……哦，不是莫颜那小子的老爸吗？怪不得看起来这么眼熟，那温和却没什么温度的眼神真让人不舒服。

　　"梅姨，切块西瓜给我！"

　　龙在天终于在龙千秋清亮的一嗓子中回了神，看到对面挽着裤腿满身大汗靠在一边扇风的儿子，龙在天的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我说过多少次了，龙家人要有龙家人的气质，你看看你这死样子，又欠抽了！"

　　龙千秋皮被抽厚了，也不管龙在天一扫沉稳的暴戾，死皮赖脸地继续挥爪，"西瓜西瓜！"

　　气质？那是什么东西？老头骂他的狰狞样子又有什么气质可言！还说他！嘁！

　　龙在天刚想抽出在家里插得无处不在的鸡毛掸子，手却被老婆荣曼一把按住，转而塞进了一块西瓜。

　　"老妈，谢啦！"龙千秋接过荣曼随后递过来的西瓜，也不看龙在天秒杀他的眼神，低头哼哧哼哧就猛吃了起来。

　　"莫英来这里干吗？"吐瓜子的间隙，龙千秋含糊不清地问了句。

　　荣曼擦擦龙在天因为按捺火气而捏出的西瓜汁，事不关己地说："还能干什么，来跟你爸谈合作案呗。"

　　"不是说老头要跟孔氏合作吗？"

　　"听说孔氏最近出了不少问题，资金都开始短缺了，莫氏赶紧就给你爸提供了另一个合作方案，好像条件比孔氏还要优厚。"

　　莫氏和孔氏不是世交吗？那么惹人厌的孔不离好像也骇人听闻地只对莫颜好，虽说商场上没有朋友，但这怎么都有点落井下石的感觉……龙千秋耸耸眉，丝毫没注意到下巴的西瓜汁开始一滴一滴地落在沙发淡蓝色的丝绒套上。龙在天闭了闭眼，深呼吸又深呼吸，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推开荣曼，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抽向了龙千秋。

　　龙千秋只感到一阵劲风袭来，抬眼就看到劈头盖脸的鸡毛掸子，当下甩开瓜皮撒开脚丫子就朝一边狂奔。这老头子火气太旺了，吃个西瓜都会遭到他的暗算！他又没抢他的西瓜！冰箱里不知道有多少呢！

第27节：有多少龌龊勾当(2) 

　　还好龙在天不知道龙千秋的想法，不然保不准都气得吐血。虽然这几年龙天集团规模日益扩大，可在业内大家都说他龙天集团是不折不扣的暴发户，于是他学着让员工、佣人、家族提高素质培养气质，可偏偏离自己最近的儿子完全没有感染到一点点所谓的气质，吃个西瓜都可以跟流口水一样绵延千里，白白浪费了那副让人艳羡的看起来就很贵公子的皮囊，欠抽得很！

　　荣曼边笑边收拾一边的瓜皮，要不是手上没空，她恐怕还要高兴地拍拍手。从小到大，龙千秋就被龙在天追得满屋子乱窜，一大一小横冲直撞的样子可爱得让她觉得仿佛养了两个孩子。

　　真是活泼的父子啊！

　　龙千秋泪流满面。面对一直沉浸在自己臆想中的荣曼，他真想仰天长啸，"老妈！老头子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啊！"

　　孔泰然近段时间身体完全超负荷地运转，本来以为过两天就好的病硬是被他越拖越严重。孔不离一声不响地看着，担心得要死却还装作若无其事。孔家父女像是怕触碰禁忌一样，回到家都只字不提公司的事情，日子比以前任何一天都要平静如水，这种表面的安然一直持续到孔家斗鸡走狗的三叔再次登场。

　　"二哥，你身体好点没有啊？"

　　也许是最近被公事折腾得太厉害了，孔泰然看到孔能出现的那一刻，脸色不禁沉了下来，也不避忌一旁的孔不离，冷冷地说："别绕弯了，有什么话直说。"

　　孔能瞄瞄一旁翻着杂志的孔不离，压低了声音，觍着脸笑起来，"二哥啊，最近……我手头比较紧，你看是不是可以……"

　　孔不离啪地合上杂志，头都不抬地换另一本。孔能吓了一跳，不禁朝孔泰然靠近了几分。

　　孔泰然很少生气，但一生起气来就是典型的狂怒派，了解了孔能的目的，孔泰然用几乎能杀死人的冰冷语调说："我给你的钱还少吗？你竟然又欠了高利贷！"

　　孔能脚一软，也不忌讳孔不离在场，当下就很没骨气地跪到孔泰然面前，"二哥，我知道错了！本来只想着小赌一把，谁知道他们联合起来坑我！我本来是赢了很多的！只是看别人输了那么多不好意思退场！然后不知不觉就输了……就想着翻本……哪知道越输越多！二哥，不还钱的话他们会砍掉我的手的！你救救我吧，求求你了，二哥！"

　　孔泰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在孔能毫无羞耻感地当着孔不离的面给他磕头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地一脚踢开了孔能，多日来的怒火被一并勾了起来，"孔家怎么出了你这个不学无术的东西！你自己说说我帮你还了多少次高利贷！每次都说改却从来没改过！公司现在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你还整天无所事事地跑去赌博，我没钱给你还贷，他们要怎么砍你不关我的事！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除了多年前孔家人侮辱米九时，孔能从未见孔泰然发这么大的火，当下骇得连磕头都忘记了，呆呆地跌倒一边，触碰到孔不离冷笑的眸子时才反应过来。虽然孔泰然看起来很不好接触的样子，但孔能却比孔家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他的善良，于是当下咬紧牙关死扑过去，想用眼泪让孔泰然心软，"二哥啊！只有你能救我了，你要是不管我的话，我真的会被他们砍死啊！"

　　"我让你滚听到了没有！滚！"

　　孔泰然对孔能真是死了心，以前总想着养着他也无所谓，只要他还是向着孔家就好，现在看来，在他心里，关心的永远只有他自己，孔泰然现在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见孔泰然真的对自己死了心，孔能憋着一口气刚考虑着要不要求求孔不离，就听见她的声音充满嘲弄地说："二叔，求我也没用，我巴不得你早点消失掉。"

　　孔能被刺得一跳，憋屈的心理瞬间反弹，猛然站起，指着孔不离的鼻子就开骂，"你个小贱蹄子，跟你那个太妹妈妈一样没教养。你就是恨我们孔家，故意来报复我们孔家的对不对！你就是想杀死孔家的每一个人对不对！看我不宰了你个小贱人！"

　　咚的一声，孔能再次倒在地上，身旁滚着一个烟灰缸。

第28节：有多少龌龊勾当(3) 

　　孔泰然眼如寒潭，声如寒冰，"你再不滚，信不信我宰了你！"

　　孔能脖子一缩，他是有多蠢，才被小贱人一激又暴露了本性！捂着潺潺流血的额头，孔能愤恨地瞪了一眼孔不离，摇晃着跑出了门。

　　客厅陷入了死寂，孔不离翻杂志的声音都显得过于喧哗。叹了口气，孔不离站到孔泰然身边，按摩他的肩膀说："爸爸，没事的，公司会渡过这次难关的，我相信你。"

　　孔泰然苦笑，"不离，这次事态比较严重，搞不好孔氏真的会垮台，我们真的会一无所有。"

　　果然比她预想中的严重。

　　轻笑几声，孔不离显得特别坦然，"爸爸，就算我们真的会一无所有，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带着妈妈的份儿陪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不离，爸爸只想让你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生，不想你像你妈妈那样受苦……"

　　"爸爸，我想妈妈一定没觉得自己跟你在一起受过苦，你不必担心，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

　　黑夜不眠，灯光妖娆，扭动的人群心怀鬼胎，迷离的城市里欲望横生。

　　被赶出来的孔能包扎好了伤口，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有求必应的孔泰然也对他翻了脸，想到放高利贷的黑社会大哥，孔能就一阵惧怕。仰头一口喝掉杯中流转的麻醉液体，嗓子眼涌上的灼烧感让他一阵目眩。

　　"孔总好酒量啊！"

　　孔能眯着蒙眬的醉眼回头，正对上一张温润柔和的面容。冷哼一声，孔能让吧台后的调酒师给他又倒了一杯。

　　温润男人也不在乎他的态度，悠然地坐在他旁边，让调酒师给他倒了一杯一模一样的酒，一饮而尽，冷然的眼里泛起一丝厌恶，"酒虽够劲，却完全无法入口啊。"

　　孔能不理他，又倒一杯喝了起来。

　　"孔氏财大势大，贮藏的美酒要多少有多少，身为孔家老三的你，却只能喝这种不入流的小酒吗？"

　　孔能手一顿，虽仍沉默，眼中却已经开始泛起不甘来。

　　注意到他的神色，男人让调酒师给了孔能一杯酒吧最好的酒，"你难道甘心一辈子都看孔泰然的脸色，像今天这样赌上所有自尊朝他伸手要钱，让他瞧不起吗？"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孔能顿住，对孔泰然下跪却被他赶出门这事太丢脸，任谁都会难以启齿。

　　对上孔能咄咄逼人的目光，男人却还是温润地笑着，"孔泰然没那么容易倒的，他还有最后一笔救命的资金，正好可以解你的燃眉之急。"

　　孔能看看眼前芳香四溢的名酒，还是那句，"你怎么知道？"

　　温润男人但笑不语。

　　孔能瞟着瞟着忽然笑起来，端起酒杯，仍是一饮而尽，"好酒！"

　　温润男人知道事已成，挥挥手又让调酒师斟上一杯，"放心喝，今晚算我的。"

　　不知道对他恩断义绝的孔泰然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还有那个目中无人的孔不离，会不会气得吐血呢？孔能突然有点期待。

　　"真人不露相啊，莫英！"

　　全贤仁去德国进修的事情终于定了下来，收到通知的那一刻他又叫又跳，风一样地跑到教室拉起孔不离就翩翩起舞，被她一脚踹翻才消停下来。不想被人围观，孔不离拿起书就离开了教室。

　　"不离，我要去德国啦！"

　　"哦。"

　　"就这样？你好歹给我个表情啊！"

　　"……"

　　"……算了，你侧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心慌慌的……"

　　全贤仁虽然很讨人嫌，但从某方面来说他也是唯一一个毫无芥蒂地欣赏自己的师长。孔不离望望窗外明净的天空，他将要穿过蓝天白云降落到地球的另一端了，心里一角莫名有点空落。侧过身，孔不离的手停在了左耳上，两指一动，一个炫红色的宝石耳钉就被摘了下来，用纸巾擦拭又擦拭，孔不离才把耳钉递到全贤仁面前，"给。"

　　从未见过孔不离好脸色的全贤仁，被她这一类似赠送礼物的行径吓了一跳，"送……送给我的啊？"

　　那耳钉炫红得耀眼，光泽流转，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虽然他知道孔家很有钱，可是这出手是不是太大方了点……

第29节：有多少龌龊勾当(4) 

　　"看到你耳朵上那个十字架我就不舒服，以后别戴了。"孔不离把耳钉塞到全贤仁手心，转身就走。

　　炫红的宝石耳钉还带有她手心的温热，她把他当好朋友了吗？咧嘴一笑，全贤仁一个箭步蹿到她旁边，拽着她的手没脸没皮地撒娇说："送了耳钉也要帮我戴上才有诚意啊！"

　　"不要拉倒。"孔不离说着就要抢回耳钉。

　　"给了我就是我的！"

　　看着全贤仁又惊喜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孔不离心头一暖。缓和了眼里的凛然，她平静无波地说："蹲下。"

　　那语气就像训练自己的小狗，全贤仁哭笑不得地弯下身子，将脑袋凑到孔不离面前。

　　身为Gay的全贤仁比女生还会保养自己，肤质细腻光滑，配上夺目的炫红耳钉，竟比孔不离还要合适几分。

　　止不住的笑意从嘴边溢出，鼻子却不禁泛酸，长臂一伸，全贤仁一把将孔不离搂到怀里，"我真舍不得走。你脾气那么烂，全校除了我没一个人喜欢你，被人冤枉误会也不会解释一句，老是在一边欠抽冷笑地装坏人，唯一想对他好的莫颜却对你的真心不屑一顾。我走了你一个人该会多寂寞啊！"

　　没想到最了解自己的人竟是这个同样讨人嫌的死Gay，一瞬间，孔不离也有点被感动了，竟没有毫不留情地踹开全贤仁。

　　"两年后我就回来了，那时你大三，我们还是天才无敌的师生档！"放开孔不离，多愁善感的全贤仁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孔不离很不适应这种煽情的场面，只得板起脸，露出一贯的嘲讽眼神说："谁想跟你个死Gay师生档了？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吗？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全贤仁不以为意，越笑越欢--没想到竟然可以看到嘴硬的孔不离为他露出这么别扭的表情！

　　文欣悦等了半天没听到莫颜的回答，这才发现原本走在身旁的莫颜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身后。他眯着眼睛，一扫平日的儒雅温润，表情森冷又恼怒，手上青筋暴起，小说封面被抓得皱皱巴巴还浑然不觉。

　　文欣悦心里咯噔一下，顺着他视线的方向往前一看，才发现让全校都排斥嫌恶的孔不离和出了名的Gay老师全贤仁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顾忌地拉拉扯扯。孔不离虽满脸厌烦，眼底却带着难得一见的笑意，将自己的耳钉摘下戴在了全贤仁的耳洞上，并在他傻笑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原本戴着的十字架大力地抛进了一旁的池塘，惹得他大喊大叫。之后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样子要多亲密就有多亲密！

　　那红宝石耳钉是米九在孔不离六岁的时候当生日礼物送给她的，那时为了帮她打耳洞，米九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还是莫颜答应跟她一起打耳洞，孔不离才克服了洞穿耳朵的恐惧。孔不离收到红宝石耳钉的时候，莫颜也收到了一副一模一样的耳钉。只是他从来没戴过，而孔不离却一直戴到了现在，让他感觉那耳钉几乎是孔不离身体的一部分！

　　她竟然将那么珍贵的耳钉给了全贤仁！

　　莫颜摸了摸耳垂，耳洞早已愈合，正中只有一个小小米粒一样的东西横亘着。

　　文欣悦发现莫颜和孔不离之间有种很微妙的感应，无论身在何方，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就像现在，当莫颜看向孔不离的时候，孔不离没有任何征兆地就转过了脸，四目相对，文欣悦突然心慌地发现没有了自己的存在！

　　冲全贤仁挥挥手，孔不离笑得粲然地走向了莫颜。

　　莫颜一言不发地将小说塞给文欣悦转身就走，她正想跟上去，却看到孔不离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文欣悦定在原地，好像完全被隔离到了另一个世界……

　　嘴巴抿紧，眉头紧锁，莫颜一片冰霜的脸上哪还有一丝温润可言。

　　孔不离歪头瞅了他一眼--为什么他每次见到自己都是这么一种眼不见为净的表情呢？

　　见孔不离半晌不说话，莫颜斜眼瞟了一下她一边空着的耳朵，"你把九姨送你的耳钉给别人了。"

　　"嗯。"自然而然没有一丝不舍的语气。

　　"你怎么可以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随便就送给别人！"莫颜的语气透出一股恼怒。你怎么可以把拥有我们共同记忆的耳钉送给别人！

第30节：有多少龌龊勾当(5) 

　　孔不离停下，表情似笑非笑，"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不也从来没戴过吗？"

　　莫颜语塞，是啊，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自己从来不戴呢？是怕掉了？显然不是。那是怕弄坏了？那么珍贵的宝石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坏！那是为什么……默了半晌，莫颜突然想起壁柜里的那件红格子衬衫。

　　"可是你也不该给他那样的人啊！"

　　"他是我的朋友。"

　　彻底愣住，莫颜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脑子里嗡嗡作响。

　　朋友……

　　她说全贤仁是她的朋友！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啊！她终于走出了自己的小世界，认真地和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开始了交往，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寂寞呢？因为从此后再也不是她的唯一了吗……

　　龙千秋揉着被龙在天抽青的胳膊，龇牙咧嘴地抽着气，竟然一点也不影响美艳的形象。阳光倾泻而下，他白皙的皮肤在耀眼的华彩中闪着一股半透明的光晕，艳红的嘴巴一吧嗒，竟把路过的同学诱惑得满脸通红。这个人间祸害毫无意识地绚烂了一路，一转弯就看到站在前边沉默不语的两人。孔不离时不时地瞄瞄天空，眼神放空的样子好像什么也不能吸引住视线。莫颜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偶尔瞟一眼身边不言不语的女孩，表情又别扭又多情。

　　突然想到莫英那张温润却没有温度的笑脸，面前的这两人之后会怎样呢？龙千秋甩甩胳膊，"嘁"了一声，自从注意到了，就好像经常碰到孔不离，那么讨人厌的家伙，谁管她会怎么样啊！无聊！


第31节：得不到的就毁灭(1) 

　　Chapter8得不到的就毁灭

　　孔不离见莫颜沉默不语，揉揉微红的短发，朝他点点头便率先往校门走去。

　　半路上碰到了之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嘴欠三人组"--自从孔氏传出内部危机后，这三人起初还将信将疑地继续对孔不离谄媚着，后来越传越逼真，连报纸上都开始大肆宣扬孔氏已经无力阻止这场危机的扩大，而且也没看到孔氏采取有效的措施，内部危机一步一步明朗化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就好像在冥冥中有人操纵这一切一样，让孔氏补了西墙顾不上东墙。

　　虽然孔不离还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死样子，但是却也真的没有像以前一样闲得发慌，时不时去修理一两个看上去不顺眼的人。这个把心事藏得很深的家伙，肯定是真有其事才会这么消停的。

　　随着时间推移，三人也渐渐坚定了这种猜测，于是再也不想委屈自己去迎合女霸王的口味，显出反抗的情绪，见孔不离也没对这种逆反有什么反应，更是确定了传言的真实性。而现在，三人更是完全想脱离孔不离的"桎梏"，翻身回击。

　　一向最瑟缩的徐丽第一个冲到前面拦住了孔不离，"哎哟，竟然跟那个死Gay搂搂抱抱，你是有多饥渴啊？"

　　孔不离皱了皱眉头，没有心情跟这种小角色纠缠。

　　见徐丽冲锋陷阵，一向最爱出风头的李香香自然也不甘落后，仗着个高，故意弯腰打量着瘦瘦的孔不离。她一直都觉得她那嚣张炫红的宝石耳钉碍眼得很，现在不见了一个反而觉得更突兀，"我看你是被莫颜拒绝惨了，又被龙千秋损到不行，所以找死Gay慰藉吧！"

　　"你们太低估不离了，以她的实力，肯定是玩腻了莫颜，转而想尝尝死Gay的味道！"

　　本来她们左一句"死Gay"、右一句"死Gay"已经让不想搭理的孔不离开始不爽，这下又扯到她心中的禁忌--莫颜，她的招牌冷笑瞬间凝聚到了眼底。抬头，微红的短发被风扬起，右耳炫红的耳钉配合气势一般，在阳光下阴冷地闪起来，"怎么？想要自立门户随便踩人了？"

　　三人被她的凛冽所慑，又顾忌孔氏危机的真假，最前面的徐丽说话不禁也有点磕巴起来，"什……什么踩人了！你平时欺负我们还少吗！"

　　"所以呢？"孔不离微扬起下巴，眯起的眼睛冷光四溢。

　　三人见多了她这种发怒前的阴冷，当下开始犹豫起来，甚至开始懊恼自己怎么这么不长脑子地来挑衅她。就算外面的传言是真的，那些问题也有可能在近期解决，要是孔氏到头来一点事也没有，那有事的就是她们了！

　　"没事最好不要惹我。"

　　孔不离推开挡在面前的徐丽，森然的声音让三人不禁都开始冒起了冷汗。

　　坐在车里看到这一切的孔泰然心脏骤然一缩，嘴里泛起一阵苦味，却在孔不离走过来时又换上了灿烂的笑脸，"不离。"

　　"爸爸，你怎么来了？"孔不离一扫刚才的阴冷表情，眼神清澈。

　　"事情办完了，就顺路来接你回家。你跟那些女孩说什么呢？"

　　孔不离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粲然一笑，"没什么，她们想邀我逛街，太热了，我不想去。"

　　孔泰然"哦"了一声，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孔泰然发现几乎成为孔不离身体一部分的红宝石耳钉不见了一个，一问之下才知道她送给了导师，也是除莫颜之外的另一个朋友。

　　放下筷子，孔不离擦了擦嘴巴，"爸爸，饭也吃完了，你想说什么？"

　　孔泰然笑着摇摇头，还真的是什么也瞒不过他这个独生女。叹了口气，孔泰然用平和的语气说："不离，挽救公司的最大一笔资金被孔能拿走了。"

　　"拿走？"

　　"他冒充我的名义说是提钱签约，结果将钱全部转入了海外的账户，现在已经找不到他的人了。"

　　"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转账！"

　　"还记得我的助理管锦吗？在我重病的时候，他让我签署了很多权力移交的文件，其中有一份就是提取这笔钱的凭证。"

　　"爸爸……"

　　"是我太轻信别人了，以为真心待人就能换取别人的真心……太可笑了！"

　　孔泰然的笑容苍白而酸楚，自责和遭到背叛的心痛混合在一起，但他却只露出了一个无力的平和微笑。孔不离看得一阵心痛，咬了半天嘴唇，才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吗？"

　　孔泰然摇摇头，"资金无法周转，原本已经有合作意向的公司纷纷撤资，机密文件泄露，股价狂跌，我手上的大部分股票被孔能贱卖，所有能说得上话的董事全都缄口不言，商业伙伴不落井下石已经很不错了。唯一能帮忙的可能只有莫家了，可是……"孔泰然说着说着又笑了，笑得孔不离一阵心惊。

　　"不离，现在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尽管很想表现出顶天立地的无所不能，但眼中的血丝还是泄露了孔泰然的疲惫与憔悴。

　　孔不离不想让已经体力透支的孔泰然担心，于是强装出和他一样平和的表情，很安静地上了楼。一回到房间，孔不离就松开了绷紧的弦一般，开始大口地喘着气。

　　这就像一场完美的阴谋，每一步的发展都像事先设计好的！

　　孔泰然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和暗算了！

　　雄霸一方的孔氏集团竟然内忧外患到这个地步，接连的状况让所有的对策都成了徒然，还有什么是比身边潜伏的豺狼更让人难以设防的？

　　孔氏真的要完了！

　　接连几天的财经版头条都是孔氏内忧外患的报道，听着周围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莫颜合上报纸，将那些窃笑一一瞪了回去。

　　站在窗边，她喜欢的天空还是那么蓝，她有多久没来找自己了？

　　低下头，莫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下仰起脸看过来的孔不离，阳光在她眼里闪闪烁烁，波光潋滟，那么纯净又那么哀伤。他暗暗下决心，等下一定要像她一样回以一笑。他的嘴角都开始慢慢上扬，她却没有像平时一样朝他粲然一笑，反而是定了两秒后便错开了眼神，让他的笑突然无处可去，僵在嘴边成了一个落寞的表情。

　　其实很多事想想也就明白了，只是孔不离不愿去承认。孔氏出了这么多的问题，莫氏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想起孔泰然曾经说不管出了什么事还有他这一辈子最好的朋友莫英，想起孔泰然被背叛之后只是平和地笑，想起孔泰然那句没说完的"唯一能帮忙的可能只有莫家了，可是……"，孔不离连看向莫颜的眼神都开始无法平静下来。

　　琢磨了几天，孔不离还是翘课来到了莫家的大院外。莫家夫妇难得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悠然品着咖啡，好像特意等着孔家人出现一样。

　　看到来人是孔不离，郑筠再也不想掩饰内心的厌恶，很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便径自离开了客厅。没人让孔不离坐，她也不觉尴尬地站在一边。


第32节：得不到的就毁灭(2) 

　　"莫叔叔，你能帮帮爸爸吗？"知道郑筠不想理她，孔不离也不自讨没趣，直接切入主题地跟当家人说明了来意。

　　莫英恍若未闻地继续翻看着手中的报纸，好像那是一张藏宝图一样，不断反复地研究。直到孔不离站到脚软，他才装作恍然大悟地放下报纸，"啊，不离来了啊。"

　　这种表现无疑是在传递一种信息，孔不离慢慢眯起了眼睛。

　　莫英看到那双跟孔泰然无比相似的犀利眼眸，表情不自觉也冷了起来，"商场上最忌树敌，孔泰然却得罪了无数人，让无数人想看他落马，现在谁都不肯帮忙也是咎由自取。"

　　孔不离的心开始慢慢凉下来，"可是爸爸并没有对不起你。"

　　"没有对不起我？"莫英哈哈大笑起来，"自从孔氏成立开始，有孔氏的地方莫氏就永远屈居第二！所有企业的合作或是巴结的对象首选就是孔氏，我莫氏哪点比孔氏差？为什么孔泰然那种人人恨不得他落马的家伙却可以将生意做得如此风生水起！"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孔不离还是觉得诧异。以前郑筠即使掩藏得完美无缺，孔不离还是感受得到自己不受待见，可是即使现在莫英疯狂地一扫儒雅和温润，用看臭虫一样的眼神盯着她，她之前却无法看出他对自己有一星半点的憎恶，这是何等的心机啊！

　　被最想提拔的助理背叛，被亲弟弟在背后暗捅一刀，被最信任的朋友陷害，孔泰然的心里到底压下了多少痛苦，才能朝她露出那么平和淡然的笑容！

　　想起孔泰然鼓励她去北京领奖时说，出了什么事会有莫英帮助，孔不离突然觉得无比讽刺，觉得自己站在莫英面前请求帮助是她迄今为止做过的最傻的事情。不！也许是这一生最愚蠢的事！

　　孔泰然明明已经用欲言又止说明了一切，她为什么还要过来自取其辱，寻求一个答案？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陪在被人伤得千疮百孔的孔泰然身边，告诉他，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他，她还是会挺他到底！

　　嘴角上扬，孔不离学着孔泰然的模样尽量平和冷静地笑，眼里却是止不住的冷然嘲讽，"可悲的妒忌！"

　　"妒忌？你说我妒忌？可笑！真是太可笑了！现在我是赢家，你们孔氏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看着眼前近乎疯狂的人，孔不离彻底笑出了声，"莫英，你要不是妒忌，为什么还会使出这种卑鄙手段陷害爸爸？你是没自信，你没自信能赢爸爸！输的是你！"

　　"滚！"被戳中痛处的莫英一阵咆哮。

　　孔不离冷笑两声，大步离开了莫家凉爽到近乎寒冷的客厅。刚走出大门就遇到迎面走来的莫颜，他的脸被太阳晒得有点红，看到满脸森然的孔不离，不自然地愣了愣，刚想张口说话，却发现孔不离看都没看他一眼，毫不留恋地擦肩而过，他转身时还能看到她眼里散不尽的强烈嘲讽……

　　一出生我们就在一起，爸妈都说第一次将我们摆在一起照相的时候，我抓着你的小手，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你挣了几下都没挣开，瘪着小嘴一脸的不情不愿。

　　上幼儿园的时候，我整天在你身边转，所有的小朋友都有些怕我，只有你一直在我身边，虽然总是一脸别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上小学的时候，我开始渐渐被人孤立，你仍然是最受欢迎的好孩子。你开始烦我，但却还是会在我受欺负的时候第一个跳出来，紧紧握住我的手。

　　升上初中了，我越来越尖锐，谁惹我就一定没好下场。你渐渐讨厌别人把你和我联系在一起，单独接触的时候也总是说我的行径太乖张过分……但每次转身，我总可以看到你藏匿的身影。

　　然后是高中，我锋芒毕露，大家都叫我"小霸王"，尤其对那些喜欢你的女孩子，我总是过分到让你厌恶得不行。你越来越多地混在自己的小群体里面，总是笑得那么开心和温和；我开始不再缠着你，坐上了接送的私家车。但车每次驶过你身旁的时候，我总是可以对上你看过来的目光。

　　终于到了大学，我完全成了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因为我的缘故，也没有多少女孩子敢太接近你。你开始见到我就皱眉头，更多的时候是避而不见，几乎没怎么对我笑过。我已经习惯私家车内寂寞的空间，越来越少地去找你，你开始保护身边的人，以免遭受我的欺负……我想，以后要少给你惹麻烦，少出现在你的面前，让你有个自己想要的清净世界……


第33节：得不到的就毁灭(3) 

　　而现在，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了……

　　翻着手中的相册，孔不离眼中的光明明灭灭，在合上相册的时候，终于黯淡下去。

　　盘腿坐在白色的地毯上，抚了抚相册略显陈旧的外壳，孔不离顿了两秒，拿起旁边矮几上的杯子喝了两口水，却被呛得狠狠咳了起来。

　　我们认识了十八年，所有的岁月却填不满一本相册。

　　孔不离盯着相册封面，里面有关大学的那一段是空白。事实上，莫颜很不喜欢照相，尤其是跟她照相。轻吁了一口气，放下相册，孔不离一抬头就对上了孔泰然担忧中混合着歉疚的眼神。

　　似乎是探究到了孔泰然的想法，孔不离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继续收拾摊在床上的衣物。

　　因为孔能的雪上加霜，再加上莫英无处不在的从中作梗，已然举步维艰的孔氏不堪重负，在理顺一切之后，孔泰然终于无力回天。相对一个内部资金短缺支离破碎的孔氏，对于生意人来说，明白人都不敢得罪已然是龙头老大的莫氏。

　　孔泰然坐在一边，连日的操劳让他瘦了一圈，咳嗽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好彻底。

　　"爸爸，我马上就收拾好了，随时都可以走的。"

　　孔泰然倾尽所有，连现在栖身的房子都要在几天后转交给买家，却还是无法弥补因管锦的背叛和孔能转移资产所造成的损失和债务。当真是一夜之间，从一个万众瞩目的商业精英沦落为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爸爸，"孔不离收拾好最后一件衣服，声音很轻，"公司倒了没关系，我们至少还有彼此，如果连爸爸都倒下了，那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孔泰然一愣。是啊，他在遭受了最信任的下属、最接近的亲人、最信任的朋友的接连背叛还没倒下的原因，不就是他还有个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也会对他不离不弃的女儿吗？自己不也正是因为看到了由于孔氏的垮台，孔不离遭受同学报复的场面，才决定要远走他乡东山再起，让她能抬头挺胸肆无忌惮地生活吗？可是现在竟然是他一脸沮丧，让原本想保护的人反过来担心他，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经摔了？

　　呵呵一笑，孔泰然又恢复了一贯泰然自若的状态，云淡风轻地笑着说："爸爸怎么可能会倒下，我们只是暂时离开这里，总有一天会再回来的。"

　　"嗯。"孔不离也笑起来。对孔泰然的话，她从未质疑过。如果说莫颜曾经是她某种概念上的希望，那孔泰然就是那岿然屹立的信仰。

　　瞄瞄孔不离手边的相册，孔泰然暗自叹了口气，"不离，这次的事情虽然是莫氏一手策划，不过，我相信小颜是毫不知情的。"

　　"……"

　　似乎是又触动了心事，孔泰然的面容突然变得黯然又憔悴，"也许是当年太得志了，竟丝毫没体会到莫英的心情。他从小就被束缚太多，连结婚对象都由不得自己，虽然婚后跟郑筠慢慢培养起了感情，但我却知道他始终很向往我和你母亲这样的爱情。当年成立孔氏也多亏他帮了不少忙。似乎是成功来得太容易，于是我接人待物越发地肆意妄为，这些都让莫英越发地羡慕，也让他越发地厌恶自己无趣的人生……我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竟是他痛苦的根源……"

　　"爸爸，"孔不离拉上行李箱，眼睛在灯光的映射下流露出一丝嘲讽的冷光，一边的红色耳钉光芒流转，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无坚不摧的战神，"因为得不到，所以就可以任意去摧毁？天底下没有这么荒谬的道理。这些只能说明，他内心的龌龊和肮脏。对于背叛的人，绝对不原谅！"

　　孔泰然知道孔不离爱憎分明的个性，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移话题说："去跟小颜道个别吧。"

　　见孔不离没什么反应，孔泰然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走了出去。

　　看向一边的相册，孔不离若有所思。


第34节：说不出口的再见(1) 

　　Chapter9说不出口的再见

　　莫颜经常忘记带手机，这个习惯的形成说来全都是因为其他人。最开始是因为孔不离经常骚扰，让他烦不胜烦，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孔不离的电话和短信越来越少，反而是别的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女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的电话，经常跟他说些没有营养和听不懂的话，再后来他买了块表，更加觉得手机无用，于是经常忘记了手机的存在。

　　在莫颜的印象中，即使是没有手机，他的世界也从来不会出现不方便的情况。不管他躲在哪里，那个麻烦总会如影随形。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像平常一样忘记带手机却让他有种莫名的担忧。只是当他看到站在系楼门口的孔不离时，这种担忧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莫颜本想对孔不离笑笑，但就是怎么也扯不出来，倒是孔不离很自然就笑得粲然。刚下课的系楼门口人来人往，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莫颜和孔不离，甚至不少人都对一边的孔不离指指点点。

　　莫颜眉头一皱，转身走开。

　　孔不离低头笑笑，她早就知道莫颜不想被别人看见跟她走得太近，最厌恶的就是因为她带来的腹诽和污蔑。明明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又笑了两声，挺直背脊，孔不离勾起嘴角瞥向四周窃窃私语的人们，炫红的耳钉一如嗜血的魔咒，令众人微一愣神，等再看过去的时候，孔不离早就消失不见了。

　　追上莫颜，孔不离没有像以前一样与他并肩而行，而是跟在他身后盯着影子亦步亦趋。他的腿很长，步子很大，孔不离迈了几次都跟不上他的脚步，咬咬牙，猛一跨步，刚好跟上，可是一直大跨步简直比跑步还累。是啊，好累……

　　微一犹豫，孔不离停下了脚步，迎面而来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好像再往前一步就要融进阳光之中，再也看不见……她不自觉地跟了上去，等走到莫颜身边的时候，才发现他改变了步调，缓慢而小步地配合着。孔不离摸摸耳钉，半晌无语。

　　孔氏最近出了太多的问题，莫颜每次问莫英和郑筠，得到的回答都是"小孩子别管那么多，我们会帮孔氏的"。莫氏的财势与之前辉煌的孔氏也差不了多少，要帮忙的话这些难关还是可以安然渡过的，莫颜当下也没有多想。现在看孔不离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为了不影响她的心情，莫颜便不打算提这个敏感的话题，于是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正在莫颜搜肠刮肚的时候，文欣悦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看到他惊愕的表情，她笑得格外开心，在阳光的包裹下更显得耀眼，"莫颜，带我去买上次你说的那本小说吧！"

　　"呃……"莫颜欲言又止。

　　文欣悦这才发现莫颜身边的孔不离。对上她平静的目光，联想到自己刚才对莫颜活跃过头的样子，文欣悦忍不住红了脸，心里却微微失落起来，"你们有约了啊……"

　　莫颜刚想说些什么，孔不离很快地接过话说："是，我们有约了。"

　　文欣悦被孔不离的抢白搞得有点不自然，等了半天，见莫颜似乎也默认了，刚刚红润的脸又不禁发白，"那……那下次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送。"看着文欣悦的脸色因为自己听不出情绪的回答变得更加难看，孔不离暗暗叹了口气，我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你以后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跟他相处……

　　但不明情况的莫颜却以为孔不离又开始像以前那样，排斥自己身边的女生了。联想到孔不离欺负那些女生的手段，莫颜的眉头不自觉地又锁了起来。

　　"放心吧，我知道她在你心里是特别的，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洞悉了莫颜的想法，孔不离比刚才更听不出情绪地解释了一句，但本来是很善解人意的分辩却让莫颜心一沉，眉头锁得更紧了，连语气也隐含着不耐，"我要去书店，你去吗？"

　　原来他本来就是要去书店的，刚才肯定是想顺路和文欣悦一起去吧，只是自己不识好歹地中途搅了局……点点头，孔不离没再说什么。

　　因为是上班时间，地铁上空得很。莫颜自上了地铁就戴上耳机开始闭目养神，孔不离也不打扰，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的侧脸。

　　光洁的额头，眉心处轻轻地打着一个皱褶，长卷的睫毛时不时抖动一下。俊美无俦，温润含蓄，笑起来的话嘴边会有两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可爱又亲切，只是自己太少看见那种笑容，都快忘记那种陡然绽放的光华。

　　这个人，从自己出生起就一直在身旁不远处，高兴和悲伤都映在他那双可以将蓝天融进去的晶莹瞳孔里，只是……他记得的有多少呢？也许，这么多年来，自己都是他的负累和麻烦吧。


第35节：说不出口的再见(2) 

　　他们似乎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了，距离拉开之后，想再靠近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突然想到幼儿园的时候，她第一次亲了莫颜。那时班上一个她很讨厌的爱哭包跑去说喜欢莫颜，莫颜一挑眉，她就知道他不喜欢爱哭包。看到莫颜为难的样子，她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勇气，一下子就窜了出来，让爱哭包靠边站，把她吓得哇哇大哭，还趁机狠亲了莫颜一口。

　　之后班上的小朋友都笑话莫颜是她的小跟班小老公，把他气得好多天都没有理她。

　　"阿颜，我要是现在亲你，你会生气吗？"孔不离喃喃自语，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莫颜。

　　如果说她用光了所有奋不顾身的勇气，莫颜也会是她最后的一点英勇吧……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小时候每次牵起他的手，却被他烦闷又无奈地瞪上一眼时的心情，又欢喜又心酸。

　　就在快要贴近莫颜的脸颊时，孔不离突然停了下来，嘴唇似乎已经能感觉到他脸颊的热度，刺刺痒痒的，但她却不敢再靠近一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开始害怕了，要是他怪她的话，那一定比小时候要严重得多。她马上要走了，那种坏结果还是不要出现为妙。这么想着，孔不离垂下眼睛刚想坐正，谁知莫颜的眼睛动了一下，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有着某种感应似的，毫无征兆地就把头转了过来。

　　一阵温润的气息拂过，孔不离睁大眼睛，嘴唇上暖暖软软的，还有点熟悉的香香的味道。莫颜迷蒙的眼睛睁开，睫毛狠狠地颤了颤，他竟然和孔不离的嘴唇贴到了一起！热热柔柔的，像有电流通过全身一样。莫颜的呼吸有点烫，孔不离的嘴唇像有某种魔力般，让他忍不住想沦陷进去！

　　这是莫颜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孔不离，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清澈透亮，不染尘埃，让人一眼就看到底。可是……他看到的真的是底吗？他总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莫颜眨了下眼睛，这才发现已经愣住的孔不离眼中的自己，有点迷惑，有点温柔，甚至还有点……喜悦！

　　猛地回神，莫颜迅速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且飞快地转开了脸。

　　孔不离原来还有点惊愕和不好意思，但在他转开脸的瞬间看清了他紧皱的眉头后，她随即打消了所有小女生的情怀。

　　地铁到站，莫颜二话没说径直往外走去。

　　"阿颜……"

　　孔不离的声音有丝小心地在身后响起，但莫颜却没回头。

　　孔不离顿住脚步，黯然苦笑，他……果然还是生气了。没想到最后还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尾，看来她的人生里真的没有什么所谓的"圆满"。

　　孔不离又叫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被报站的机械女声盖了个彻底，但莫颜还是无比清晰地听到了，可他只能充耳不闻！

　　刚才在地铁上，孔不离在他耳边说那句"我要是现在亲你，你会生气吗？"的时候，他的MP3正好没了电，将孔不离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没动，隐隐有些期待，可是等了半天却只听到脸颊边呼吸的声音，然后是轻轻的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听到那声轻叹时，莫颜的心突然就揪了一下，然后他转过了脸……

　　他知道的！他知道转过脸去一定会亲到孔不离，可是就是克制不住自己！跟想象中的感觉一样，很柔很热，让他差点就吻了下去！不能回应！他现在一定不能回应孔不离，因为只要一转身，她一定会看到他面红耳赤的害羞样子！他才不要让她看到自己窘迫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莫颜也没等到总是很快就追上他的孔不离，斜眼瞅瞅左边，又瞄瞄右边，都是空荡荡的，没有孔不离的半点影子。

　　"车门即将关闭，请耐心等候下一辆列车。"

　　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一样，莫颜猛然转身。就像电影的慢镜头，莫颜慢慢睁大了双眼，列车的门慢慢地合上，孔不离静静地站在门内，微垂着眼睛没有看他。莫颜看到她的嘴唇翕动了两下，还没弄清楚她的意思，车门便完全合上，列车慢慢驶了开去。


第36节：说不出口的再见(3) 

　　莫颜愣了愣，那个在十步以内必会追上他的女孩，这次距离这么近，却没有走过来，一道门，将他们分隔在两个世界。她轻轻地说了什么，他却什么也听不见，她没有看他，低着头轻轻地勾起嘴角，他却觉得她笑得那么寂寞，悲伤得让他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虽然以前也对孔不离产生过，但却不似这次来得猛烈。甩甩头，莫颜决定不再被孔不离莫名其妙的表现牵着情绪走。她时常奇奇怪怪的，也许明天，她就又会欢欣雀跃地跳到他面前，旁若无人地叫着："阿颜！"

　　莫颜万万没有想到，这句"阿颜"一等就是两年。

　　孔不离笑着笑着突然就笑不起来了。

　　以后你的身边再也不会有我，你可以自由地穿自己喜欢的格子衬衫，你可以自由地与女生们交往，你可以安静地享受每一个午后，你可以永远摆脱"孔不离"这个阴影……

　　妈妈，你说莫颜是好孩子，是值得珍惜的挚友，他也会珍惜我，可是人心是会变的啊！我变得越来越让阿颜讨厌，而他也变得越来越远离我。

　　我亲了他，他像很多年前一样生气了！不！也许比以前更加生气，因为他现在比以前更讨厌我了……

　　他不在乎我了……

　　孔不离抓紧身侧的口袋，深吸一口气后又缓缓松开。

　　还好……还好我就要离开了，可以不用再对着他那张臭脸求原谅，哈哈……

　　这么想着，笑容又爬回了孔不离的脸上。

　　"啧啧，竟然强吻别人！"

　　孔不离转过身，坐在她刚才的座位上，仰着下巴一脸鄙夷的不是龙千秋还会是谁！

　　孔氏已经不行了，龙在天出于商业角度，也开始考虑跟更有优势的莫氏合作。孔泰然纵然是商业奇葩，可在商场上太过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积怨无数，大家都想看他落马的那天。从这次事件所有人袖手旁观的样子就可以看出，他有多不得人心。这么想想，眼前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孔不离好像也是这样的人，无礼、骄横、冷漠、自私……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完全看不到优点的讨厌鬼，她这也算是到了一种境界了！

　　想到以后再也不用忍让这种仗势欺人的家伙，龙千秋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畅快。听龙在天说孔氏很可能熬不过去，哼哼，倒了最好，最好让这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失去一切，看她还怎么兴风作浪！

　　孔不离不用想也知道龙千秋的心思。这人不知道是单纯还是白痴，有一点想法就全部显现在那张娇艳如花的脸上。看到他那副跟别人一样幸灾乐祸的样子，孔不离当下懒得理会他的冷嘲热讽，直直地站在一边等下车。

　　可龙千秋之前吃了太多孔不离的亏，见她没像以前那样奓了毛地反击，以为自己戳中了她的痛处，心里不禁燃起一阵报复的快感，"像你这样的人，也只在有点小钱的时候别人才会正眼瞧瞧你，一旦变成穷光蛋，绝对是人人弃之如履。"

　　孔不离再次看向一边嘴角斜勾笑得诡异的龙千秋，那艳绝天下的小脸配上这种欠抽表情，饶是淡定如孔不离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句"可惜"。

　　见孔不离将注意力转向自己，龙千秋的长腿也禁不住很暴发户地抖了起来。难得能刺激到她，龙千秋心里一阵得意，可孔不离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坐立不安，甚至是怒火攻心。

　　上下瞟了他一眼，孔不离又露出一贯似笑非笑的表情，用轻得近乎耳语的声音说："你裤子的拉链开了。"

　　想到自己岔开两腿抖动的样子，龙千秋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可为了不在孔不离面前处于丝毫的下风，龙千秋硬是又羞又恼地强撑着，一时连身体都开始僵硬起来。偏偏孔不离的冷笑渐次扩大，龙千秋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正好列车到站，孔不离"嘁"了一声，施施然下车，很快就混入人流消失不见。

　　僵着的龙千秋左右瞄瞄，发现没人注意他，赶紧低头看向裤子。拉链严严实实的，哪儿有一点走光的迹象！

　　扑哧！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看来是将他和孔不离的对话听了个十足。


第37节：说不出口的再见(4) 

　　龙千秋白皙的小脸蓦然通红，"该死的孔不离！"

　　孔氏倒闭了。

　　各大媒体和报纸头条都开始大肆报道，很多媒体的评论员都为自己正确的分析结果沾沾自喜。消息迅速席卷了T城的每个角落，尤其是孔不离就读的T大简直炸开了锅。几乎每个人都在幸灾乐祸地说着"活该"，吃过孔不离亏的人更是恨不得马上挖出她，狠狠地奚落一番，但大家很快发现，早在孔氏宣布倒闭的前几天，她就已经人间蒸发了，校方给出的答案是休学。

　　孔不离休学了。

　　孔氏破产了，孔不离没有靠山就夹着尾巴跑了。

　　这个没出息的家伙，不能狠狠地教训她，真是可惜。

　　随处可以听见的议论声，没有一个声音是表示关心和同情的。

　　站在新闻传播学院门口，莫颜的心里渐渐升起阵阵寒气。他刚刚去办公室找了准备到德国进修的全贤仁，他左耳上炫红的宝石耳钉让莫颜觉得十分刺眼，忍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想把它扯下来的冲动。作为整个学校唯一一个欣赏孔不离的老师，全贤仁看到脸色苍白的莫颜，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直接递给他一个盒子。孔不离休学的事情办得格外机密，不知道她是通过什么方法，直接跳过他这个班导就办了休学手续。在孔不离消失的前一天她还来找过他，说了句"莫颜要是来找你，就帮我把这个给他"后就走了，连句解释也没有。全贤仁看惯了孔不离冷冰冰的样子，当下对她主动来找他的反常举动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这小两口闹别扭了。

　　没想到这家伙连个招呼也没打就消失了，在他去德国之前还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还真是懂得迎合他喜欢意外的癖好！气死人了，即使到最后这家伙还是这么不讨喜！全贤仁想着竟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什么都自己扛着，活该没有一个人同情她！一捶桌子，全贤仁还真的不管不顾坐在办公室就哭了起来，身边的老师嘴角抽搐，十秒之内便退散了个干净。

　　莫颜从接过盒子那一刻就完全忽略了全贤仁，此刻对他的号啕大哭更是充耳不闻。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封面略显陈旧的相册，翻开第一页，莫颜的眼睛就开始发涩了。

　　"不离和挚友阿颜。"

　　相册里面的照片不多，却记录了两人从出生到高中毕业的所有记忆。每一张上面的孔不离都用尽力量般地粲然笑着，身边的他却不是紧蹙着眉头就是一脸的不耐烦。猛地合上相册，莫颜在全贤仁惊诧的眼神中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孔不离跟莫颜不是一个系，但去莫颜的金融系必然要经过孔不离所在的新闻传播学院。看着时常路过的花坛，每次经过这里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坐在窗边望天发呆的孔不离，现在那窗边空空荡荡的，一如莫颜的内心，空得发慌。

　　想到当日站在地铁上垂着头对他说话的孔不离，当时他不知道她说什么，轻轻地开合嘴唇，单薄的音节很容易就被淹没在报站的机械女声之中。

　　当时自己是怎么面对她的呢？

　　因为别扭所以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很不耐烦地皱着眉头，紧抿着嘴巴好像积攒了许多的怒气，在她小心翼翼叫他的时候，一直没回过头，用隐含着拒绝的背影一直背对着她。

　　最后一面的印象竟然是自己仍然那么嫌弃那么烦躁地对待她！

　　莫颜突然就明白了她说的话，又寂寞又悲伤，无法对人诉说的告别。

　　阿颜，再见。

　　弯下腰，莫颜的喉咙突然堵得厉害。

　　"千秋！千秋！孔氏破产了！"袁自强挥舞着报纸，矫捷的身手让人不禁感叹他作为一个胖子的灵敏度。

　　"哈哈，就知道恶人有天收！"总是跟龙千秋他们混在一起的汪大宝也凑了过来。

　　坐在龙千秋身后的吴新刚也跟着拍起手来，"真是活该！听说她休学了，估计是怕被人报复吧！哼，她要是还敢在学校出现，绝对是自寻死路！"

　　"怎么？你想报仇？"

　　"你个胖子心宽体胖，我可记得她上次甩你的那巴掌呢！"

　　袁自强脸一红，下意识地摸摸脸，那次她打得还真用力呢，"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38节：说不出口的再见(5) 

　　三人唧唧喳喳地吵了半天，也不见龙千秋搭腔。对视了一眼后，三人不约而同地捅了捅趴在桌上发呆的龙千秋，"喂，你怎么了？"

　　龙千秋咝地抽了一口冷气，三人这才发现他胳膊上一条一条的青紫。

　　汪大宝立刻一惊一乍，"哟！你的胳膊怎么了？"

　　经他这么一叫，其他两人也聚拢了过来。

　　龙千秋懒得解释，挥挥手便往外走，"我没事。"

　　一个人走在林荫大道上，整个世界都在讨论着孔氏倒台的事情，却几乎全是刺耳的哄笑声。顿住脚步，龙千秋眯起眼睛看向一边--上次就是在那里，因为自己的出言不逊，孔不离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现在想来，肚子还有点隐隐作痛。

　　其实早在正式爆出官方消息的前一天，他就知道了整件事情，当下他惊愕了一秒，第一反应就像其他的任何人一样幸灾乐祸，可当他吹着口哨回家说孔氏活该的时候，龙在天动作神速地抽出鸡毛掸子，抽得他措手不及。

　　"要不是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你以为凭孔泰然那种商业天才会这么容易失败！看看你那没头没脑、雪上加霜地嘲笑别人痛苦的肤浅样子，我真恨不得抽死你！"

　　这次荣曼难得地没有把龙在天的"殴打"当做活泼的游戏，却也没有劝慰龙在天别生气的意思，平静地盯着被抽得嗷嗷乱叫的龙千秋，默认着他的肤浅。

　　龙千秋掏出手机按了两下，屏幕上立即显示出一张在地铁上拍的照片。

　　孔不离歪着头看着闭着眼睛听歌的莫颜，嘴角轻抿，眼神说不出的悲伤，却又明显地流露出缱绻眷恋。

　　龙千秋说不清楚自己当时的心情，只知道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将这个莫名忧伤的画面拍了下来。当时一阵恶寒，第一反应就是赶快删掉，可正好莫颜回头，一下子就和孔不离亲到了一起。

　　龙千秋跟着"啊"了一声，再看屏幕时，照片已经自动保存了，想了想竟懒得删掉，随便就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被最亲近的人背叛。

　　她好像有点可怜呢……此念一出，龙千秋立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狠咳了两声。旁边一直盯着他的男生脸突然就垮了下来，带着一副"这么漂亮的家伙竟然是个男的"的失魂落魄，凄惨惨地飘过……

　　龙千秋啐了一口，又胡乱按了几下手机，可每次对上孔不离莫名忧伤缱绻的侧脸，手指不知为何就是按不下那个删除键。翻了个白眼，龙千秋关掉手机，双手插袋，"就算有那么一点点可怜，她还是个让人烦躁的讨厌鬼！"


第39节：千金变成穷光蛋(1) 

　　Chapter10千金变成穷光蛋

　　两年后。

　　"不离啊，你果然是个商业人才啊，按你说的方法，这一季度的销售额果然再创新高啊！"老板激动地握住孔不离的手，眼神闪烁得像捧着一个巨大无比的金元宝。

　　孔不离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弯弯嘴角，一如遮住眉眼的头发，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黑得近乎深沉，即使身着廉价的员工围裙，全身上下也透露着一股倨傲的气息。她习惯性地摸摸耳垂，那里已经没有了炫红的宝石耳钉，只余一个闭合的耳洞。

　　"我是店里的一分子，尽一份力也是应该的。今天店里不是很忙，家里有点事，我想提前回家可以吗，老板？"

　　"好好好！你早点回去休息，这边有我们，去吧去吧！"

　　孔不离摘下员工帽子，点头笑笑便转身到休息间换衣服。

　　两年前孔不离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开始了打工生涯。好在她也是能屈能伸之人，并没有沉浸在过去的光辉岁月中不能自拔，很冷静地认清了现实后，便鼓励着孔泰然重新振作，父女俩开始了平静而普通的淡然生活。

　　孔不离是中途休学，而且连一年的学业也没修完，在外获得承认的文化水平只有高中，辗转了很多次，最终留在了现在的这家蛋糕店工作。两年前这里还只是一个连同老板在内只有四人打理的小蛋糕店，近两年来糕点生意蒸蒸日上，加上孔不离时不时给老板提建议，蛋糕店一再扩大经营，当初的小门面，现在已经换成了二层高的独立小楼。

　　似乎是继承了孔泰然天生的经商才能，冷静的孔不离总是能从最细微的地方获得最大的经济效益。比如进入新一年后，A城蛋糕店如雨后春笋纷纷突起，孔不离所在的蛋糕店在营业额到达一个高度后就遇到了瓶颈，老板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出突围的方法，最后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孔不离。

　　蛋糕店已装修成不错的风格样式，除此之外并没有请大师级人物不断推陈出新的资本，老板也旨在原来的蛋糕品种上精益求精，但推出新品的周期十分不固定。好在原来的蛋糕品种都是那种长盛不衰的大众口味，细滑之余不至于让人腻烦。

　　这么看来就只能从价格上入手了。

　　孔不离略一沉吟，就让老板将蛋糕原来的价格都降了一点，调至"×.9元""××.9元"等一系列带".9"的价格，然后举办赠送活动，而满足此活动的条件则是两块半蛋糕的价钱。这是很多商家吸引顾客的一种很简单的心理战术，其实6.0和5.9只差0.1，但因为最前面的一个是"6"而另一个是"5"，很多人就会在视觉的骗术下，觉得占了很大的便宜。举办的赠送活动也是同理，很多人原本只想买一块甜甜嘴，可看到赠送活动，心里不免又开始痒痒。看样子是买够两块的多一点钱就可以免费多拿一块，实际上满足这个条件必须要买三块。

　　蛋糕店以薄利多销的形式顺利突破了上一季度的销售瓶颈，老板一高兴就又给孔不离多发了两百块的奖金。这让店里的其他人十分不平，尤其是比孔不离还要早来的两个女生。明明比她们晚来店里那么多，却是老板最倚重的那一个。现在蛋糕店逐步稳定了，老板就有了想当甩手掌柜的想法，曾经多次在店员的面前旁敲侧击说想提拔孔不离做店长，一番言辞让两个原本就眼红的女生更加发狂地嫉妒。

　　孔不离刚换好衣服，那两个女生便抄着手走了进来。

　　矮胖一点的吴敏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个假笑说："哎呀，老板对你真好，想早退就早退，不扣钱还可以拿奖金。我们就不行啊，整天累得半死，还要被老板训！"

　　左右晃了两步，双手环胸的CC说："敏敏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离可是动了脑子想事情的好吧，虽然就那么'灵光一现'，但好歹'现'到正点上了啊，我们没那么好的运气就只得累着咯！"

　　孔不离心如明镜，听到她们讥讽的话语，不仅不气不恼，反而斜睨着她们弯起了嘴角，"有本事你们也去'灵光一现'啊，'现'不出来是你们这里不够用，再羡慕我也改变不了。"孔不离边说边用食指点点脑袋，原本收敛的倨傲毫不掩饰地绽放开来，让笑容显得又得意又嚣张。

　　这不是变相骂她们笨吗！吴敏和CC脸色骤变，孔不离视而不见地继续说："闲聊什么的我有的是时间，但你们本来脑袋就不够用，再不勤快点，被小气巴拉的老板逮到的话……"

　　"好哇！你骂老板小气巴拉！"吴敏双手叉腰，好不容易逮到孔不离的小辫子，她立刻抬高下巴张大鼻孔，一副"我要告诉老板，你死定了"的样子。

　　孔不离冷笑一声，"这话我不知道当他的面说多少次了，从你嘴里听到'小气巴拉'，你觉得老板会像对我一笑置之一样地对你吗？"

　　吴敏语塞。店里谁都知道老板把擅长商场招数的孔不离当老佛爷一样供着，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拍拍屁股走人。要不是店员们都不太喜欢这个阴沉沉的家伙，老板恐怕早就把店交给她了。被孔不离的话一激，CC突然想到孔不离将来很有可能成为她们的上司，当下扯了扯吴敏的胳膊，两人瞪了孔不离一眼，相继走出了休息间。

　　孔不离理理衣领，不以为然地离开了蛋糕店。

　　没错，我们的孔不离还是像两年前那样的不讨人喜欢。孔氏破产，一夜之间让她从万人谄媚的孔家千金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却并没有改变她一丝一毫的倨傲秉性。她知道这种性格很不讨喜，时常会得罪人，但她全然不在意。那些讨厌她的人，她何必要曲意逢迎呢？只要好好对待珍惜自己的人就好。


第40节：千金变成穷光蛋(2) 

　　来A市已经有两年了，还记得当年连夜离开时漫天银白的月光，亮得就像某人的泪光一样，让整个奢华城市的璀璨霓虹都黯然失色。

　　两年来她学会了骑单车，学会了洗衣做饭，学会了做以前从来都不做的粗活，也学会了不去想念……单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迅速将单车拐入一边的林荫道，两边的香樟树郁郁葱葱，闪烁的光斑在孔不离的身后砸碎了一地的梦幻。

　　孔不离骑得很快，但到停在住的小院门前的时候，皮肤还是被晒得微微发烫。

　　抹抹额上渗出的汗水，孔不离被小院里堆得乱七八糟的桌椅和衣物弄得愣了愣，抬眼便看见挥舞着鸡毛掸子在其间不断穿梭的矮小身影，转身时身上还会发出金灿灿的刺眼光芒，孔不离知道那是她满身金首饰反射的光。

　　发现站在院门口的孔不离，金首饰掸掸鸡毛掸子便直起了身，苍老却咋咋呼呼的声音开始刺激孔不离的耳膜，"孔丫头，快点帮我把这些搬进去，听天气预报说等下有阵雨！"

　　颤颤眉毛，孔不离语气有些不耐，"你让我提前回来就是帮你搬这些东西？"

　　"不然还能是什么？给你金山啊，想得倒美！"

　　"你个死老太婆，我不用上班啊，不上班怎么赚钱啊，不赚钱怎么给你那拖欠的房租啊！"将单车推到一边，孔不离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金首饰也不是善茬，见孔不离发火，声音顿时提高了一个八度，"既然知道拖欠了我的房租，就给我乖乖地搬东西，小心把你们都赶出去！"

　　"整天赶这个赶那个，你以为别人很想留在这里啊，死老太婆！"

　　"啊呀！你个死丫头！第一句'死老太婆'我已经装作没听到了，你还叫！存心咒我是吧！"

　　"咒了这么多次，你还不是照样活蹦乱跳！明明是个穿金戴银的死暴发户，偏偏还老是捡这些破烂玩意儿，抠门儿的老太婆真讨厌！"

　　"啊啊啊啊！你在说我坏话的时候能不能小点声啊！还有，说我是'暴发户'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老是加个'死'字做前缀啊！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你还不是老叫我'死丫头'！"

　　"你不是还年轻吗，叫叫又不会怎么样。我可是一只脚已经踏进骨灰盒的老太婆啊！"

　　"你不也还是精神奕奕地祸害我吗！"

　　"好啦好啦，不跟你吵了，反正回来了，赶紧给我搬东西！"

　　"死老太婆！"

　　"你还叫！"

　　两年前孔泰然连夜带孔不离来到了A市，起初不管住到哪里都会被追债的人堵上门，辗转了几次搬到了暴发户老太太这里。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老太太从第一眼看到孔不离起就喜欢得不行。当债主再次堵上门来的时候，老太太很豪爽地大笔一挥，几张支票就让债主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孔家父女就踏实地在老太太家住了下来。尤其是孔不离，简直是卖身给了老太太，常常被呼来唤去，完全就是她的私人丫鬟。这不，还没到下班时间，老太太一个电话，就让正在上班的孔不离回来收拾她晒在外面的收藏了多年都没用上的衣物和桌椅。

　　虽然一老一少经常对骂，但孔不离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敬重老太太。她不仅在孔家父女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他们，而且还帮他们还了巨额的债务。刚开始的时候，被亲友背叛的孔家父女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会对他们无私地施恩，帮他们还了那么大的一笔债务。在现代人的眼里，只要跟钱挂上边，六亲都可以不认的……后来想想，他们已经一无所有，别人就算想害他们又图什么呢，花这么大一笔钱也太得不偿失了……

　　只当是米九在天有灵，让贵人来相助吧。

　　这么想着，孔家父女便安心地住了下来，并都努力工作攒钱还老太太。时间一长，孔家父女都知道了老太太是个暴发户，而且是超级的那种！她的耳朵、脖子、手指、手腕，只要是能戴上东西的地方全部都挂上了金首饰。尽管被孔不离毒舌地损了无数遍的"没品位"，但老太太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戴金热，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这样会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孔不离对老太太有求必应，经常跑腿，除了报恩，她的人身安全也是很大的原因。


第41节：千金变成穷光蛋(3) 

　　传言老太太的儿子是个大富商，但孔不离从来没见过这个富商儿子，只知道老太太自从前几年老伴去世后，就一直一个人在此独居，直到他们的到来。

　　也许是两人的秉性太相像，即使吵得再凶，两人都从未放在心上，这种方式反而更像亲近的沟通。事实也如此，除了孔泰然，孔不离又多了一个可以在她面前自由展露真实的人。

　　收拾完老太太那一大堆的"破烂玩意儿"，孔不离热得像条狗，毫不客气地推开浑身金灿灿的老太太，身子一歪便倒在了老太太的美人榻上。

　　扔给孔不离一条冷水浸过的毛巾，老太太用鸡毛掸子戳戳她的腰说："我熬了鸡汤，叫你爸一起下来喝。"

　　拿毛巾的手一顿，孔不离的眼里渐渐浮起一层忧色。这个本该上班的时间，孔泰然却回到了家……

　　舒了口气，孔不离甩开阴郁的思绪，斜睨着老太太说："就你这样子，还会熬鸡汤啊！会不会掉了什么金首饰进去啊？"

　　"你这死丫头！"举起鸡毛掸子，老太婆的金戒指和金手镯又开始闪闪发光。

　　孔不离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房间里的孔泰然背对着门坐着，原本笔挺的西服有点皱皱巴巴，瘦了一圈的背影显得有点萧索。想到曾经这个背影的意气风发，孔不离的鼻子有点酸。不像默默无闻的她，孔泰然是商界有名的人物，即使到了距离T市很远的A市，孔泰然的名字还是响当当的，此次破产让不少冷然旁观的人幸灾乐祸。或许是平日里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孔泰然找工作不是四处碰壁，就是像现在这样上了几天便被人以各种理由辞退回来，只为了满足他们可笑的羞辱心理。

　　孔不离相信，只要给孔泰然一个机会，他会再次比任何人都出色地站在最顶端。可是世事弄人，对他们来说，现在一个机会都是太奢侈的事情。

　　理理情绪，孔不离深吸一口气，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下子趴到孔泰然背上，将他的愁绪吓到了一边，"爸爸，老太婆炖了鸡汤，让我们下去喝呢！"

　　"不离，爸爸说了多少遍了，要叫她奶奶，别老这么没礼貌地叫什么老太婆。"揉揉眉心，孔泰然被孔不离不以为然翻白眼的表情弄得无可奈何。

　　"走吧，下去吧，等下老太婆又在底下乱嚎了！"

　　孔泰然被孔不离形容的那个"嚎"字彻底逗笑了，怕她担心，孔泰然理理衣服笑着站了起来。

　　楼下客厅，老太太早就盛好了鸡汤坐在桌边，见孔泰然一脸倦色，大手一挥就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小子，看你这瘦样！赶紧吃，多吃点！一个男人怎么能瘦成这样！跟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似的！"

　　孔泰然笑着说了声"谢谢"，便低头喝起汤来。

　　老太太单手支颐地瞅着孔泰然，少女一样眼含春色地咂巴起了嘴，"看你这小脸，怎么就比我儿子顺眼这么多呢！"

　　孔泰然呛到，低头猛咳。

　　孔不离第一次听到老太太提起自己的儿子，当下忍不住好奇道："怎么从来没见他过来呢？"

　　"看到他那张脸就烦，跟他老爸长一个德行，孙子也是那个鬼样子，看着就堵心！"

　　第一次听到有老太太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孙子看不顺眼的，想想好像真的从没在老太太房里看到任何男人的照片，孔不离脱口而出，"他们很丑吗？"

　　话音刚落，就被孔泰然剜了一眼。

　　老太太没在意，舀着汤皱眉说："何止丑啊，我看了几十年，只感觉一个比一个丑，越看越心烦！你说我孙子长那个鬼样子，怎么讨媳妇啊！"

　　孔不离没接话，突然更加好奇老太太口中丑陋无比的儿孙。

　　灵机一动，老太太放下汤匙猛一拍掌，"孔丫头啊，我看你嫁给我孙子正好！"

　　噗的一声，孔家父女两人同时呛到猛咳。

　　老太太咂巴了两下嘴巴，有点无趣地搅着鸡汤说："看你们两父女，一个德行！是啊是啊，我孙子那么丑，也不能委屈了你。虽然说我帮你们还了巨额的债务，还收留了你们，经常做饭给你们吃，现在你们还喝着我花了一下午的心思炖的鸡汤，但也不能就这样要求孔丫头是吧，虽然我也没指望你们报恩……"

　　"我吃饱了，谢谢了啊老太婆！"怕听到更多表面宽宏实则威胁的"虽然"，孔不离一口吞掉鸡汤，连嘴也没擦就奔上了楼。

　　看孔不离跑掉，老太太又将目光转向了孔泰然，"泰然啊，我儿子要是有你一半帅，我也不至于看他这么不顺眼啊……"

　　"我也饱了！麻烦您了！"孔泰然怕了老太太的"儿子经"，每次都会说她的儿子多么多么无能，让她多么多么厌烦多么多么看不顺眼，然后说什么越看他越顺眼，那陶醉的样子，就像恨不得将他塞进自己肚子里再生出来一样，让他一阵恶寒。同样顾不得擦嘴，孔泰然一个箭步就冲上了楼。

　　谁也没看到老太太越笑越阴恻恻，"让孔丫头和我那个丑孙子在一起，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呀！"


第42节：孔不离回来了(1) 

　　Chapter11孔不离回来了

　　或许是老太太的鸡汤起了作用，孔泰然很顺利地再次找到了新工作。有了之前那么多被人耍着辞退的经历，孔泰然对新工作格外警惕。

　　新老板Lisa是个三十多岁的很有风韵的女人，见到孔泰然的第一面就眼前一亮。眼前的男人长眉入鬓，鼻梁英挺，颀长的身材勾勒了每个女人的幻想，似乎是经历了各种大风大浪，眼里一片淡然，沉稳的气场让人很有安全感。Lisa几乎想都没想，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就高薪聘请了孔泰然。

　　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Lisa不像前几家公司那样有耍他玩的意向，孔泰然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个公司不是很大，而且Lisa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有点怪怪的，但只要有平台，他不怕施展不了才华。

　　不管怎样，终于找到了一个稳定的工作。

　　孔不离回到家，看到的就是一扫阴霾笑得喜气洋洋的孔泰然。意识到有什么好事，孔不离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孔泰然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爸爸，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爸爸找到工作了，老板是个好人，以后你就可以不用那么累了，等我稳定下来你就不要工作了，回去复学吧。"

　　虽然这是孔泰然第一次说起让孔不离复学，但孔不离知道这是孔泰然一直压在心头的事情，当下也不想扫了孔泰然的兴致，笑弯了眼睛，脆生生地应了声"好"。

　　但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顺利。虽然Lisa的确是诚心地邀请孔泰然入职，但时间一长，孔泰然再迟钝也琢磨出了其中的异样。Lisa从小受的是国外的教育，个性也十分热情主动，毫不掩饰她对孔泰然的欣赏和好感。公司里很快就流言四起，说孔泰然是Lisa包养的小白脸，一般自食其力的男人都受不了别人说自己吃软饭，更何况是一直洁身自好并且还曾君临天下的孔泰然。

　　几次在Lisa穿着暴露地靠过来的时候，孔泰然都想狠狠地推开她，但一想到每天在蛋糕店忙到天黑才回家的孔不离，想到她马上就要期满的休学，孔泰然就忍了又忍，把几欲爆发的愤怒压了下去，依旧保持淡然地看着Lisa一次次示好与靠近。这让他每每想起过世的米九，心里都有种无可否认的懊悔和难过。

　　孔不离不知道孔泰然面对的状况，只注意到他自第一天高兴地跟她宣布新工作后，便开始一天一天地消沉下去，每次提起工作，孔泰然都说很好只是有点累，让她根本无从问起。

　　就在孔不离担心地准备冲去孔泰然所在的公司一探究竟时，一个万万没想到的不速之客出现在她面前。

　　那天不知怎的，孔不离一上午都不在状态，连一直很器重她的老板都忍不住提醒了她几句。正当孔不离振作精神，忙着摆放新出炉的蛋糕时，一个西装革履、漂亮得将蛋糕店里海报上的女模特都比下去的男人走了进来。当他停在孔不离所在的柜台前时，吴敏和CC原本张大的嘴立即抿出了一个嫉妒的弧度。

　　男人朝孔不离笑笑，买了好几个店里的招牌蛋糕，便示意孔不离出去谈谈。

　　孔不离挑挑眉头，完全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她面前，按理说两年前孔氏破产后，他们没道理还会有交集啊。老板被漂亮男人的气势所慑，再想到孔不离一上午心神不宁也该休息一下，便点头同意了孔不离的外出请求。

第43节：孔不离回来了(2) 

　　男人率先走了出去。孔不离换下工作服，路过吴敏和CC的身边时，听到她们语带不屑地说："一上午魂不守舍的，原来是想情人了！既然被那么有钱的男人包养了，干吗还在蛋糕店装腔作势地演灰姑娘啊！"

　　孔不离眉头一皱，眼神锐利如刀地扫了过去，两人立即噤声。待孔不离走远，两人才突然大口喘起气来--刚才被她那锋利的眼神扼住了喉舌，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男人让司机将车拐入另一条街，选了一处幽静的咖啡厅。点了杯摩卡，男人将餐单递给孔不离。孔不离没点，直接让服务生离开，开门见山地说："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呢，龙叔叔……或者龙总裁？"

　　来人正是两年前一直寻求机会与孔氏合作的龙在天。孔氏不得已地破产后，他立即就跟称霸T市的莫氏签署了合作案。在公，孔氏与龙天已经没有任何瓜葛；在私，孔家与他龙家更是泛泛之交，孔不离实在想不出龙在天来找她的理由。

　　龙在天喝了一口服务生端上来的咖啡，也不拐弯抹角，"我找你是想让你劝令尊到我的龙天工作。"

　　"为什么？"龙天集团已经和莫氏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他也知道孔氏与莫氏的过节，为什么还要孔泰然过去帮他？不怕孔泰然以公谋私弄僵两家的合作关系吗？

　　洞悉了孔不离的想法，龙在天惬意地笑起来，漂亮的脸孔加上闲适的神情，当真是一笑倾国，几个女服务生已经来回走了很多遍了。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伙伴，我相信令尊也明白这个道理，而且现在只有我才能把他放到最能让他施展才华的地方。"

　　"你想聘请爸爸？"

　　"没错。"

　　孔不离沉吟了一下，有点杂乱的浓密黑发随着低头的弧度，慢慢地遮住了点墨般的眉眼，"您是不是已经找过爸爸了？"

　　"没错，但他不愿意跟我走。"

　　孔不离抬起头，龙在天这才发现她耳上已没有了那对让他记忆犹新的炫红宝石耳钉，"令尊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不想回去应该是为了你。"

　　"为了我？"

　　"据我所知，不离在学校似乎是不太受欢迎吧……"

　　"……您是说，爸爸怕我被欺负，所以才不同意到龙天工作？"

　　"没错。"放下咖啡，孔不离一点就通的聪慧让龙在天很是赞赏。果然是当年叱咤商场的孔泰然的女儿，天资聪颖过人，想到自己那个愚钝得只知道闯祸的白痴儿子，龙在天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因为现在工作还不稳定，随时都可能面临失业，所以即使很累，孔泰然也不想以现在这副吃力的样子让她回去。他知道曾经的孔不离太跋扈，如果背后没有坚实的依靠，很容易就会被人欺负得找不到方向。如果不是她的话，她相信孔泰然一定会回去的。即使在T市从头开始比在这里更加艰辛更加困苦，但那里才是有米九的地方，那里才是他们的家……

　　似乎是被小瞧了呢。孔不离摸摸耳垂，心里又开始酸酸的。

　　"你知道令尊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吗？"龙在天往咖啡里加了一块糖，随意地搅着。

　　孔不离不语。

　　"我太了解令尊的能力，这实在是太委屈他了……"

　　低沉的引擎声在巷子里回荡，两道白炽的灯光冷冰冰地洞穿了夏夜的炎热，晃过紧闭的窗户，扫过掀起一角的小碎花窗帘，最终定格在遥不可知的黑暗中。

　　孔不离立在窗边，看着孔泰然强颜欢笑地从那辆华丽的玛莎拉蒂里下来，随后出来一个妖娆妩媚的女子，那干练精明的姿态一看就是处于上位的人。

　　巧笑倩兮地说了两句，妖娆女人便倒向孔泰然，在他的手足无措中极具诱惑地扭动着身子。孔泰然委婉地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妖娆女人似乎预料到了他的下一步动作，干脆整个人贴上去，嘟起红唇就送了过去。孔泰然大惊，近乎狼狈地轻轻推开了妖娆女人，笑容抱歉地拉开了距离。妖娆女人愣了愣，随后却笑得更为开心和妩媚，她似乎遇到了一个有趣的纯情好男人呢！

　　来日方长。

　　飞了一个吻，妖娆女人弯身坐进玛莎拉蒂，踩下油门，一个转弯便消失在了巷口。


第44节：孔不离回来了(3) 

　　想起白日里龙在天说的那句"这实在是太委屈他了"，孔不离慢慢合上窗帘，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哭声溢出嘴角。

　　楼梯上响起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在孔不离房前停留了一下，最终伴着一声疲惫的叹息转向另一侧的房间。

　　到第二天下班时，孔不离已经将龙在天留给她的名片捏得起了毛边，最终还是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也许现在，真的只有他能帮孔泰然了……

　　龙在天似乎早料到孔不离会联系他，几乎是没几分钟便出现到她面前。他对孔不离笑笑，一点也没觉得这样猴急地出现会有什么不妥。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会听到想要的答案，龙在天让司机再次席卷了店里剩下的所有糕点，秀气俊美的笑颜让吴敏和CC沉溺其中，不禁对一直杵在他身边的孔不离更加愤恨了。

　　又坐在同样的咖啡厅内，这次孔不离点了一杯果汁，她实在是喝不惯咖啡。

　　孔不离没开口，龙在天也不急，保持着良好的修养和微笑喝着摩卡。

　　"龙叔叔。"

　　龙在天有些诧异地看着突然站起来的孔不离。

　　"拜托你帮帮爸爸！"深深地弯下腰，浓密的短发垂下来，遮住了孔不离的所有表情。

　　龙在天惊怔了好一会儿，抬起手扶起孔不离，表情前所未有地柔和。孔泰然真是有福气啊，上天赐予了他无双的才能，又给了他一个这么聪慧和善解人意的女儿。突然联想到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龙在天不禁又惆怅起来。

　　夜深人静，只有知了不分昼夜地嘶鸣着。它们只有短暂的年华，却比任何人都绚烂肆意地挥霍着。孔不离坐在地板上，窗帘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扯开了，冰冷的月光射入房间，覆盖在同样冷然的脸庞上，竟像负负得正一样起了化学反应，灼烫到孔不离想要逃离。但她却动也不动，仿佛是迎接这种刑罚。她仰起脸狠狠地盯着圆得似乎永远不会缺角的月亮，眼睛又干又涩，竟似被那冰冷的月光晒得生疼。

　　抬起手，手心是一片水银般的光华，握紧，松开，握紧，再松开。

　　循环往复，其实什么也没有。

　　但有种温度，一种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温度，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那短命的蝉似乎叫得更厉害了。

　　孔不离想起米九倔犟又柔和的脸。孔不离小时候，她会讲很多的故事哄孔不离睡觉，不是俗滥的《安徒生童话》和《格林童话》，而是她的亲身经历。她小时候所有的伤痛回忆全被她染上温暖的色泽，对孔不离一一道来，让所有的人都由衷地相信，她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幸福的。

　　孔不离突然想到《盗梦空间》里的那句经典台词："你等着一辆火车，它会把你带到远方。你明白自己希望火车把你带到哪儿，不过你也心存犹豫。但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们在一起。"

　　其实，只要是重要的人还在，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孔不离光着脚站了起来，浑身沐浴在月光中。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再看向饱满的仿佛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一切的月亮，她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天下无敌的嘲讽表情，"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孔泰然的门没关，孔不离进去的时候，他正拿着米九的照片和衣倒在床上。见到赤着脚眼中闪着莫名光辉的孔不离，孔泰然猛然坐起，第一反应就是刚才和Lisa的那幕不知道她看见了没有，这个时间她一般都是睡着了的……

　　"爸爸，我们回去吧！"

　　"孔不离回来了！"

　　袁自强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篮球馆，以一种"号外"的姿态站在球场中间朝三步上篮的龙千秋吼道。

　　球没有进筐，而是直接从篮板上反弹出去，嘭的一声砸在了袁自强那张圆得找不到棱角的脸上。"哎哟"了一声，袁自强跳起来就朝幸灾乐祸的龙千秋冲了过去。可惜两人臂长差太多，龙千秋一伸手便抵住了袁自强的大脑袋，让他无法接近。

　　要问袁自强为什么这么激动，那是因为孔不离踏入校门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是第一个认出她的人。没有了豪华私家车的接送，孔不离从公车上下来，身着最普通的T裇、略显陈旧的帆布鞋，普通得淹入人流就找不出来，但袁自强还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两年前的那巴掌不是白挨的！

第45节：孔不离回来了(4) 

　　龙千秋不紧不慢地捡起球再次上篮，他早就从龙在天那边听说了孔家父女回来的事情，不过他本来就跟孔不离没什么交情，有过的几次交集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对她出现与否根本就不感兴趣。想到龙在天还让他在学校好好关照孔不离，龙千秋忍不住就想冷笑。

　　毕竟过了两年，新生都已经换了两届，大四的也大多出去找工作了，剩下的只有大三的还对当年飞扬跋扈的孔不离有所印象。就她那种不讨人喜欢的样子，谁还会没头没脑地去关照她！现在看到袁自强这么兴冲冲地跑来告诉他，龙千秋突然意识到，就算只有当年跟孔不离同届、现在已是大三的学生记得她，恐怕也会上演不少"君子报仇"的戏码，当下竟有些期待即将上演的好戏！

　　柏油大道上，一个清丽的女生娇俏地跑到树旁等候的男生身边，欢快地接过男生手中的小说。女生清丽的脸上漾起薄薄的红晕，只可惜男生虽然温润地笑着，却始终没有注意到女生含羞带怯的小心思。

　　点点头，男生转身欲走，女生赶紧回神跟上。

　　偷偷地瞄过去，男生微垂着眼睑默而不语，始终保持着温润的脸上有种不容忽视的光华，嘴边的小梨涡随着淡淡的笑容若隐若现，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又亲切又可爱，似乎没有什么能打破他那怡然自得的恬静。

　　柏油路的尽头是T大最显眼的新闻传播学院，它的主楼和副楼组成了一幅月亮和星星的图画，相偎相依的姿态，让音乐楼极具特色的音符造型也黯然失色。每次路过这里的时候，男生都会抬起头，眼睛漫无目的地扫过那一排排的窗口，疏淡的琥珀色瞳孔里不知道倒映的是什么样的景色，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呈现一阵茫然和失落。

　　女生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男生，那神情和心思都缥缈得像天边的云，让她猜不透摸不着，心里着实闷得慌。于是每次她都会甩着俏皮的马尾，活泼可爱地蹦在一边，说着搜肠刮肚想出来的笑话，只想要转移男生飘忽的心思，让他的眼中看到真实的自己。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刚想开口，一个近乎癫狂的身影突然从她和男生中间穿过，将她撞得一歪。要不是男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肯定会摔个七荤八素。闻到男生身上清爽的味道，女生的脸颊微微发烫，窃喜之余不禁有些感谢刚才那个冒失冲过去的身影。只是下一秒，她美好的想象便全部幻灭--在听到刚才冲过去的身影喊出来的话时，她知道，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孔不离，你终于回来了！"

　　女生感到男生的身子明显地一僵，抬眼便发现男生看似千万年都不会改变的温润在渐渐分崩离析，疏淡的琥珀色瞳孔开始轻轻晃动，像是整个世界有了色彩和灵魂一样，突然鲜活起来。

　　是的，鲜活！这一刻，女生突然觉得记忆中跟自己相处了那么久的男生仿佛是一个木偶，精致细腻，却没有任何感情！

　　那位癫狂的仁兄正是刚从德国进修回来没多久的全贤仁童鞋。归校后，发现孔不离还没有复学，全贤仁的沮丧可想而知。两年来，他可是一刻也没忘记两年前"无敌师生档"的配合。孔不离是他此生最得意的门生，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比跟她在一起学习还要快乐的了！眼看着休学的最后期限一天天地临近，全贤仁的心简直是吊到了嗓子眼上，无奈又没有孔不离的联系方式！想到这个家伙让他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全贤仁又爱又恨，一把抱住还没回过神的孔不离，大吼之后就忍不住想哭！

　　干净自然、稍稍遮住眉眼的黑色碎发，被风撩起的时候可以看到那双一如既往隐含桀骜的眼睛，耳朵上在绚烂的阳光下再也看不到炫红的闪耀，简单到几乎朴素的穿着，掩盖了当年让人无法直视的跋扈，孔不离整个人像是沐浴在阳光中一样，散发着一股清新美好的气息。只是……看起来更瘦了。

　　"孔不离！你个死没良心的，一去就是两年！连个音讯也没有，你是成心急死我是吧！我恨死你了，孔不离！"

　　被抱住并且背上不断遭受拳击的孔不离，听到这种类似两口子的嗔怪，不禁打了个寒战，声音也不自觉地冷下来，"你嚎够了没？"


第46节：孔不离回来了(5) 

　　"没有没有没有！"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全贤仁显然没注意到孔不离的不爽，一个劲地摇头，入戏极深地完美演绎着怨妇的状态。

　　"好了，放开我。"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

　　深吸一口气，孔不离望了望天，紧握拳头，一拳擂到了全贤仁的腰上。惨叫一声，全贤仁松开抱着孔不离的双臂，护住腰部直冒冷汗地退到一边，"不离，你好狠……竟然攻击男人全身第二重要的部位！"

　　懒得理他，孔不离转身就准备拾阶而上，一个熟悉的温润声音却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响起，"不离……"

　　孔不离转身。灼热的阳光下，男生重新穿回了经典的格子衫，全身僵硬着，还保持着对女生半搂半扶的姿态。女生含羞带怯、脸颊微红，清丽的马尾在风的嬉闹下不住地挠着男生的脖子，一如两年前地般配登对。

　　眯了眯眼，孔不离轻轻弯了弯嘴角，"好久不见。"

　　幻想了那么多次重逢的画面，别扭的、伤感的、欢喜的、自然的……却独独没有这种云淡风轻的……没有记忆中熟悉的粲然的笑容，没有记忆中熟悉的那声欢快的"阿颜"，没有记忆中让人看不顺眼的浓重的嘲讽眼神，她只是像对任何一个人一样，对他平平淡淡地说"好久不见"……

　　莫颜的手一抖，这才发现被孔不离突然的出现弄到惊怔，自己竟还保持着扶住文欣悦的姿势，当下又窘又急，刚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却见孔不离毫不在意地踹开又想黏过去的全贤仁，很干脆地说："我还有事，先不聊了啊。"

　　想要说出的话语凝结在嘴边，莫颜愣愣地看着那抹更加清瘦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尴尬地摸摸鼻子，竟然还想解释，解释些什么呢？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文欣悦看着莫颜眼中的光明明灭灭，虽然落寞，但却已经不再孤单。


第47节：就是看你不顺眼(1) 

　　Chapter12就是看你不顺眼

　　冤家路窄。

　　孔不离办完复学手续出来，甩掉了期期艾艾的全贤仁之后，抬头便碰见了曾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狐假虎威的李香香、陈美玉和徐丽。本来李香香和陈美玉聊着八卦，根本就没注意到穿着简单、毫不起眼的孔不离，但插不上话的徐丽无聊地四处乱望，希望能找到一个话题引起两人的注意，这一望就发现了孔不离。原本泛红的短发恢复了健康的黑色，却看不出原来颇具层次的造型，耳朵上也没有了最有代表性的炫红宝石耳钉，起初徐丽还不敢肯定是孔不离，可瞄到那种桀骜锐利的眼神，徐丽几乎是跳起来拽住了自顾自聊得开心的陈美玉和李香香。

　　"孔……孔不离！"

　　"你干吗突然说起她啊？"李香香嘴巴条件反射地撅起。这个消失了两年的家伙几乎成了她的梦魇，一想到以前跟在孔不离身后摇尾乞怜的日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孔不离！那是孔不离！"徐丽眼睛瞪得圆圆的，让她整个人显得更加圆润了。

　　"那是孔不离？"陈美玉转身顺着徐丽手指的方向，发现了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清瘦背影，冷傲地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种感觉很熟悉，李香香和陈美玉对视一眼，几乎是不用交流什么便冲上去拦住了孔不离的路。

　　漆黑的瞳孔冷静倨傲，略显苍白的脸上似笑非笑，那种不可一世的唯我独尊，不是孔不离还会是谁！

　　孔不离看着突然围上来的三人，眉头都没皱一下，脚步不停地想要绕过她们。可好不容易堵到虎落平阳的孔不离，李香香三人心中曾经被刻意忽略掉的耻辱感瞬间便暴涨起来，火气也是一个劲地往上蹿。想到孔不离现在顶着一个负资产的身份，再也不用害怕她的威胁，三人莫名地兴奋起来。

　　"哟！这不是我们T城首富的千金吗？"李香香仗着个子高，双手环胸，说话的时候还故意胁迫性地弯了弯腰。

　　"哎呀，我们的千金小姐怎么穿成这样啊，鞋子都开胶了！"陈美玉捂嘴大笑。想到以前孔不离说她们没钱就好好安生地朴素，别老是穿着A货到处晃，她就忍不住上火。现在可以这么畅快地报仇，陈美玉连掩饰都省了，直接踩着自己省了几个月生活费买的名牌高跟鞋就嚣张了起来。

　　容易被忽略的徐丽为自己成功带动了话题沾沾自喜，语气也不自觉地硬气起来，"这是今夏的流行发型吗？啧啧，这杂乱的造型还真是有'特色'啊！"

　　三人或讥讽或 幸灾乐祸地看着孔不离，殊不知她们现在装腔作势高高在上的样子，都是在模仿当年的孔不离。

　　满以为凭孔不离唯我独尊的个性，她们这么做一定会把她刺激到不行，但很显然她们的算盘打空了。孔不离只是似笑非笑地回看过去，斜睨的眼神不屑又锋利，"别挡路。"

　　三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虎落平阳的孔不离还能散发出像当年一样嚣张跋扈的气势，一时习惯性地瑟缩了一下，但很快李香香便想到了她此刻已经没了靠山，当下梗着脖子又叫起来："你跩什么！一个破产了的乞丐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们！"

　　陈美玉也心虚地吼起来，为了显示底气还伸手推了孔不离几下，"就是！你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首富千金吗？你以为我们还会怕你吗？！"

　　孔不离被她推得心烦，一瞪眼就让本来也想推她的徐丽住了手。咽了咽口水，徐丽也壮着胆子说："孔……孔不离，告诉你，我们会报仇的！"

　　报仇？孔不离嘴角一抽，扑哧笑了起来。眯起眼睛，下巴微微扬起，她的神情倨傲又无敌，"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你们还没资格报仇！"

　　李香香被孔不离讥讽的笑彻底激怒，伸手就想仗着人多教训教训对方，却被孔不离快一步抓住她伸出的手，一个漂亮的回旋，人高马大的李香香被扔了出去。

　　"想动手，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住手，孔不离！"

　　满含愤怒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俏皮的马尾甩过眼际，清丽的身影再次以正义少女的形象拦到了孔不离的面前。眉梢一挑，孔不离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烦。

　　来人扶起吃痛的李香香。徐丽和陈美玉被孔不离刚才迅猛的出手震到，现在见有人为她们出头，不管来人是谁，自然而然地就扮起了弱者的角色。看来人的架势也是认识孔不离的，以孔不离的臭名昭著，就算事情闹大，吃亏的也肯定是她。

　　"孔不离，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呢？！"文欣悦满眼不赞同地看着孔不离，谆谆教诲的样子像在教育冥顽不灵的小学生。

　　孔不离缓缓转过脸与文欣悦对视，眼神又锋利又桀骜，高高在上地笑着，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文欣悦跟孔不离有限的几次接触都不是什么友好的情景，想到莫颜一直惦记着这种嚣张跋扈又目中无人的女生，她心中突然一阵悲哀。

　　"孔不离，你把她的膝盖都摔破了，还不道歉！"

　　孔不离冷笑一声，众人心中一凛。终于对文欣悦忍无可忍，孔不离眉眼上挑，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冷然，"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就你一个人善良？"

　　文欣悦被她寒气四溢的语调震得愣了好一会儿，发现孔不离转身就想离开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她的手。就是这种女孩，就是这种不懂礼貌、浑身煞气的女孩，竟然可以那样无法替代地占据着他的心！她不甘心！

　　"你别走，立刻道歉！"

　　停住脚步，孔不离侧身斜睨着她，"扮演正义少女让你很满足吗？多管闲事！"

　　扮演正义少女？！文欣悦惊怔当场，以至于孔不离在用力甩手时没稳住重心，一下就倒在了刚站起来的李香香身上，于是一阵惨叫声响起，李香香的膝盖流血了。

　　"不离，你在干什么！"

　　为什么时间总是这么准？孔不离简直要怀疑这一切都是被人计划好的。

　　似笑非笑，孔不离对上莫颜隐忍怒气的眼，没心没肺地事不关己，"你不是看到了吗？"

　　莫颜耸起的眉头渐渐皱起。他本来一直在等她，文欣悦也执意要陪他等，结果他刚刚跑去买水，就这么点间隙，她都可以闹得硝烟四起！莫颜再不看孔不离，绕过她去扶被摔得还没回过神的文欣悦。

　　两年了，即使家道中落，即使吃了很多他不知道的苦，即使是重新与同窗相处，她还是那样不带丝毫感情地蔑视一切，还是那样不可一世地践踏所有的东西，还是那样丝毫没有歉意地凌辱一切好意！为什么即使到了现在，她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为什么还是那样自我，不知道改变一下！


第48节：就是看你不顺眼(2) 

　　可是即使如此，为什么自己还是这么不争气地忍不住想去看她！她没有回头，立在原地，挺直着背脊遥望着蓝天。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探知不了她的心情。也许她在窃喜自己的"动手能力"，也许对身后的他们完全不屑一顾，又也许在偷笑着他遮掩不住的心意……

　　一如曾经那些日日夜夜，每次看到孔不离那种傲然倔犟的背影时，他总是没来由地伤心和心疼……

　　见了他之后，才知道自己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想他，甚至突然发现已经有好久没有想起他了。说不怨是假的，在孔泰然碰了那么多次壁、受了那么多次羞辱后，孔不离对莫家夫妇的仇恨渐渐升级，以至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蔓延到了毫不知情的莫颜身上。那种感觉就好像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懂了，却唯独不明白自己为何当初要那样迁就和包容面前这个只会因为别的女孩给她脸色看的男生了。

　　要我拿什么来珍惜你呢，挚友，阿颜。

　　眼看着孔不离抬脚准备离开，莫颜下意识地叫出了声："不离！"

　　他想了很多次，也后悔了很多次，如果在以前任何一个时候这样叫住她，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她有什么困难会想到他，是不是就不会一走就是两年……

　　但过去就是过去了，迟到了的心声通通变了味。孔不离缓缓转过身，阳光从她身后穿透，将她笼罩其中，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又凛冽又遥远，莫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心寒过，因为他听见她带着没有温度的笑意说："对不起，我回来了。"

　　对不起，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前面是"对不起"，是说她知道没人期待她的出现，是说她的出现让他们感到麻烦了？

　　对敌人是成功的讽刺，但对关心她的人却是莫大的伤害。

　　文欣悦没有看孔不离离开的背影，只注视着莫颜，见他不发一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样子，心中刺痛不已。只有他在乎的人才能引起他的注意，才能让他受伤害，偏偏这个人却是众人不齿的孔不离！

　　莫颜没说什么，绕过想跟他搭讪的李香香等人，朝与孔不离相反的方向离开。

　　她不是没有改变。

　　她变了，只是不多，只是独独对他变了……

　　文欣悦祈祷着莫颜能为她回一次头，只要他回一次头，她就可以义无反顾！

　　可是直到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还是没回过头……

　　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文欣悦避过李香香三人探究的目光，也走向了一边。

　　莫颜，你很温柔，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温柔，可正因为这不偏不倚的"一样"，才更显得你拒人于千里之外。你筑起了一道温柔的墙，可以对任何人和颜悦色，却从不让人靠近，从来不让人探知你真实的情绪。只有在对待孔不离时，你才会有正常的喜怒哀乐，好像全世界在你眼里都比不上孔不离的一个缩影，似乎全世界都只是孔不离的附庸……

　　其实，你比孔不离更冷漠……

　　"怎么这样……"

　　袁自强的嘀咕被正在舔冰棍的汪大宝听了个正着，当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毛都奓了起来，"胖子，你是疯了还是怎么的啊？我要是没听错的话，你刚才是在同情孔不离吧！"

　　袁自强圆脸一红，使劲抹了把脸说："吃东西的时候别乱喷！我只是……只是觉得这样被冤枉很不好罢了……"

　　从篮球场回来经过新闻传播学院的时候，袁自强和汪大宝正好看到了李香香她们拦住孔不离的一幕，正想事不关己地离开，可看到孔不离干净利落地将人高马大的李香香扔出去时，两个武侠迷又忍不住远观起来。于是，下面正义少女的登场和莫颜的误会都被他们看了个正着。明明被误解了、受委屈了，可那个臭名昭著的孔不离却连解释也不屑，让人误会到底。他们刚才和她擦肩而过，可她显然没认出曾经被她抽过一巴掌的自己。不知是自己真的心宽体胖还是别的什么，在孔不离面无表情眼神冷然地走过去的时候，袁自强突然感到一阵寂寞。

　　不管做什么，都不被相信的寂寞……


第49节：就是看你不顺眼(3) 

　　"胖子，她可是抽过你一巴掌的孔不离！"汪大宝显然完全无法理解袁自强的话，咋咋呼呼地翻起了旧账，企图重燃袁自强的仇恨之心。

　　"你不要老提那桩好吧！"摆摆手，袁自强表情很是窘迫，显然那个巴掌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再说那时我们多嘴的确不对……"

　　"你是谁！"扔掉冰棍，汪大宝一下子就掐住了袁自强圆滚滚的脖子，"说！真正的胖子在哪里？"

　　"你个没有思想的猴子！"

　　"干吗啊你们？"龙千秋一手单指转着篮球，一手左右划拉，分开了纠缠得风生水起的两人。

　　老远他就看见这两个家伙一声高过一声地在吵些什么，刚走过来两人便干脆打了起来。

　　汪大宝喘着粗气，扯住龙千秋的衣角作害怕状说："胖子……他不是胖子！"

　　"什么啊？"

　　见龙千秋来了兴致，汪大宝便将刚才的一幕以及袁自强的反应夸大其词地叙述了一遍。只是由于他很讨厌孔不离，于是叙述便很带有个人思想色彩地将众人的误解缩小了，将孔不离的凶恶扩大了。袁自强在一旁听得连连摇头，可又碍于面子，想到自己如果说汪大宝的不是，少不了又被他嘲笑一番，于是无奈地在一旁叹了口气。

　　龙千秋听了汪大宝描述的"事实"，豪气地拍了拍袁自强的肩膀，精美绝伦的脸上立即绽开了一个让路人如痴如醉的笑容，"好戏刚刚上演，胖子，我会帮你报仇的！"

　　孔不离找了一家蛋糕店做兼职。她很喜欢蛋糕店那种暖色调的灯光，让人觉得温暖和恬静，好像曾经有一个人时常让她有这种感觉。她甩甩头，似乎这样就可以甩掉二十年的光阴似的。两年了，他已经大三了，而自己还是大一，差距已经拉开，已经追不上了，命中注定。

　　崔丹丹又来了，这次比上次带的人数又增加了，而且这次她换搭档了，正是前几天才起过冲突的李香香等人。起初孔不离并不记得崔丹丹这号人物，直到崔丹丹咬牙切齿地说自己就是那个递情书给莫颜却被她甩了一巴掌的女孩时，孔不离才恍然大悟。只是她不明白，那个时候李香香三人欺负她欺负得更凶，为什么此刻几人反倒像没事一样一起逛街呢？

　　难道是树立了共同报复她的目标？

　　有意思。孔不离想着就笑了起来。

　　老板的脸又皱巴巴地挤到了一起。虽然孔不离营销的想法多，是个不错的兼职，可这样三天两头就被顾客找碴，也实在是影响不好。

　　没注意到老板的忧虑，孔不离面不改色地站在玻璃柜后，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地说："欢迎光临，请问你们需要什么蛋糕？"

　　"哟！原来你不只会皮笑肉不笑啊！笑得挺好的嘛，来来来，好好给姐妹们笑一个！"

　　孔不离笑而不语，眼神无波无澜，让首先挑衅的李香香看不出端倪。

　　崔丹丹掩嘴轻笑，"我要那块蛋糕。"

　　"好的，请稍等。"

　　"不对，我说的是那块！"

　　"……"

　　"左边的！"

　　"……"

　　"右边那块！"

　　"……"

　　"哎呀，你怎么那么笨，是中间那块啦！"

　　"开了眼角会影响视力吗？这位客人，你要好好保护你的视力啊。或者应该买点核桃之类的补补脑，对分清左右很有帮助的。"

　　孔不离仍旧微笑，崔丹丹的脸却绿了。谁都羡慕她有双漂亮的大眼睛，可却没几个人知道她是开过眼角的。要她吃核桃，是说她白痴吗？

　　"你怎么说话的，有你这么对顾客的吗？"

　　"几位息怒！息怒！她是新来的，还不适应工作，你们需要些什么，我来帮你们！"老板朝孔不离挥挥手，孔不离不紧不慢地退到了一边。

　　见老板存心帮孔不离出头，四人也不多纠缠，等蛋糕到手，四人便大剌剌地坐到一边的顾客区。

　　"你过来帮我们把桌子擦一下！"说话的是跷着二郎腿的陈美玉。

　　老板朝孔不离打了个眼色，孔不离深吸一口气，带着微笑擦起了桌子。

　　嘭的一声，孔不离的膝盖被踹了一脚，硬生生地撞到了桌腿，一股钝痛立刻蹿了上来。


第50节：就是看你不顺眼(4) 

　　"哎呀，不好意思，我想伸伸脚，没看到你站在这里！"徐丽笑得很无辜。

　　孔不离眉毛颤了一下，没说什么。

　　"呸！"陈美玉一口蛋糕吐到了孔不离的围裙上，"什么破蛋糕，怎么这么难吃！"

　　一听到蛋糕难吃，老板几乎以光速跑了过来，"我们店的蛋糕都是最新鲜的，所用的食材都是市面上最好的，蛋糕师傅也都请的一流，怎么会出现难吃的状况呢？"

　　"那就是她刚才擦桌子故意把抹布弄上去了！"

　　刚才孔不离擦桌子的时候，蛋糕还没帮她们放上桌呢！老板看出这行人是纯粹来找麻烦的，要是因为一个小小兼职的私人恩怨影响到生意，那明显就是得不偿失啊！

　　老板为难地看了孔不离一眼，想了想说："那我现在马上给各位换一份！"

　　"不用了。"孔不离叫住了老板，"蛋糕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她们！"

　　"对！我们就是看你不顺眼！"表面柔弱的崔丹丹柳眉倒竖，想起孔不离刚刚揭她开眼角的老底，就怒火攻心，一扬手，顶着一颗鲜艳草莓的小蛋糕便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孔不离的脸上。

　　见崔丹丹发飙，剩下的三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扬手将面前的蛋糕扔向了孔不离。老板挥手却无力阻止，眼看着店里的招牌蛋糕被人当成攻击的武器，老板的心像被撕裂了一样。

　　孔不离不动也不怒。她现在是店里的员工，如果对客人不敬，蛋糕店的声誉很可能受到影响。于是孔不离抽离了自我，像没有灵魂一样，面无表情地承受着对方的愤怒。蛋糕很软，扔到脸上的时候一点都不疼，奶油香甜得让孔不离一阵恍惚，好像曾经和某人一起牵手看夕阳的感觉，恬静又温暖，那个时候他还很温柔……

　　"住手！"

　　预料中最后一个蛋糕没有飞过来，听声音像是砸到了突然跑出的人的身上。

　　颀长的身体将蓝格子衬衫演绎得十分经典，细碎的黑发蓬蓬松松的，显得十分柔软，白皙的耳垂上很夺人眼球地戴着两个炫红的宝石耳钉，蛋糕店柔软细腻的灯光像一层柔光依附在来人的身上，让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瞬间染上了恬静温暖的色彩。

　　孔不离低下头，脸上的奶油吧嗒地掉到地上，一如内心的某个角落，早已泥泞不堪……

第51节：寄人篱下成奴隶(1) 

　　Chapter13寄人篱下成奴隶

　　听说孔不离在这家蛋糕店打工，莫颜立刻就决定过来看看。在他的印象中，孔不离永远是那种高高在上指挥一切的样子，想到她也会安安分分地工作，莫颜当下好奇得不得了，却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一幕。

　　想到刚才孔不离被扔蛋糕的样子，莫颜就一阵心痛。就像是当年知道再也找不到米九一样，仿若站着的只是一个躯壳，真正的灵魂却飘浮在某个地方冷冷旁观，讥讽地冷笑，转身却寂寞地哭泣。

　　见来人竟然是自己暗恋了许久的莫颜，崔丹丹脸色大变，想到刚才自己疯狂地对孔不离扔蛋糕的样子一定很狰狞，瞬间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其他三人也被莫颜的突然出现震乱了手脚，一时之间纷纷将手上的蛋糕扔到地上，好像这样就可以跟刚才发生的事情脱离关系似的。

　　一向以和颜悦色的形象示人的莫颜，此刻凶得一副想杀人的样子，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四人瞬间就软了手脚，再加上对方是自己一直向往和爱慕的人，现在却被这么嫌弃的眼神瞪着，女孩子的心理立即发挥作用，四人纷纷拿起背包，只想快点从这里消失，最好当成刚才那一幕不曾存在过。

　　"你没事吧？"

　　孔不离微一侧脸，莫颜想帮她擦脸的手就僵在了半空。接过其他店员递过来的纸巾，孔不离直接递给了莫颜。他蓝格子衬衫里的白T裇上面一大块斑斓的奶油，看起来格外诡异。

　　没再说什么，这似乎已经成了两人多年的默契，只要一方没有想说话的意思，另一方绝对不会多说什么。

　　"去洗手池那边洗吧。"

　　蛋糕店的洗手间还在装修，平时店员们洗手只能绕到外面的洗手池。借着昏黄的灯光，莫颜一边清理T裇上的奶油，一边偷偷地瞄着不断将水拍到脸上的孔不离。

　　她看上去镇定又安静，情绪没有波澜起伏，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淡然。

　　随便地擦了两下脸，孔不离舔了舔嘴角，舌尖还可以尝到一丝甜腻，"真浪费。"

　　不知为何，听孔不离说"真浪费"，莫颜竟觉得比最有趣的笑话还好笑，当下也没忍住，很不人道地笑了出来。见孔不离奇怪地盯着他，他赶紧摆摆手，笑声收得太急，还气噎地呛到了。

　　"咳……咳咳咳，从没感觉你是……咳咳咳……节约的人！"

　　孔不离低头洗手，声音在水声中显得格外缥缈，"这两年我很节约。"

　　莫颜一愣，低咳了两声，没再说下去。

　　孔不离关掉水龙头，停住没动。她发梢上的水珠无声地滴落，莫颜顺着那些晶晶亮的小水珠发现了她发间没擦干净的奶油，没有多想，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很轻地抚了过去。孔不离一愣，发现莫颜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后，又装作自然地没有动。

　　有时候，守护是一种习惯。

　　孔不离是，莫颜也是，可惜那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有发现。

　　回到店里，大家都在忙着收拾和擦地板。老板捶胸顿足，好不心疼，见孔不离满头水珠地进来，也不好意思对已经被欺负得很惨的她说什么狠话，叹了好几口气才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孔不离啊，我们这只是小店，总是这样折腾的话……"

　　"我明白。"

　　见孔不离一副缺钱需要工作的样子，老板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她走的，现在见她这么识相，思维不禁有点脱线，准备的所有说辞瞬间化成了一句，"那你去结算一下这几天的工资吧。"

　　离开了蛋糕店，莫颜跟在孔不离身侧，走在靠近马路的一边。两人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平和地走在一起，亲近得像没有任何间隙一样了？

　　记不清了。印象中好像没有几次这样的场景……好像每次都是她跟在长手长脚的他身后蹦跳着追赶……

　　想到这里，莫颜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向孔不离靠近了一点。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注意到莫颜情绪的变化，孔不离望向被路灯照得昏黄的前方，"她们只是来报仇。"

　　"报仇？"莫颜突然想到什么，"那……那前几天也是因为这样，你才摔她们的？"

　　孔不离没说话，却轻轻地笑了。

　　莫颜被她笑得心里难受，磕巴了两下，又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孔不离顿住脚步看了一脸愧色和关切的莫颜一眼，再次迈开步时却撇开了视线，"大家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是说即使解释，他也不会相信她吗？原来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这么不靠谱啊……

　　莫颜心里涌起一阵苦涩。似乎哪个话题都是地雷，什么时候他和她随便聊个天都得这么小心翼翼了？

　　两人突然就沉默了。

　　平常他走一步，她需要走两步或者是两步半才能跟上，但现在莫颜低着头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干脆静静地停了下来。孔不离走出好几步，发现莫颜没有跟上来后，奇怪地转过了身。

　　微风轻轻扬起莫颜细碎的柔软黑发，路灯朦胧暧昧的光线让他看起来美好得一塌糊涂，美好得让人感到忧伤……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微风中飘来了他的声音。

　　孔不离没有说话，静静地抬起了头。夜晚的天空被城市绚烂多姿的霓虹照得一片橘红，星星再亮，光芒也像是挣扎。

　　还是没有白天的天空干净……

　　"是啊，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莫颜将孔不离送到楼下，暗暗记下门牌号，便跟她道了别。

　　站在窗边的孔泰然看着莫颜欲言又止，又看着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突然间明白了很多事。

　　自从回到T市，投入到新工作中的孔泰然便每天加班到深夜，那卖力的劲头，就连孔不离也劝不住，于是她只得不时劝慰他要注意身体，并定时给他打提醒电话。现在突然看到孔泰然比自己还早地回到家中，孔不离很是诧异。

　　"爸爸，今天怎么这么早？"

　　"你龙叔叔说受不了我这么拼，赶着让我早点回来休息。"


第52节：寄人篱下成奴隶(2) 

　　"这样啊。"龙在天对他们父女真的是没话说，不仅帮孔泰然找到了合适的工作，还帮他们找了房子，连孔不离复学的费用都是他垫付的。

　　"明天你龙叔叔让我们去他家聚餐。"

　　愣了一下，想到龙千秋那张女人脸，孔不离听不出情绪地应了声，"好。"

　　"那个……"

　　孔泰然很少有欲言又止的时候，这一停顿马上吸引了孔不离所有的注意力。

　　"那个，是小颜送你回来的吧？"

　　"嗯。"

　　"爸爸没有干涉你们的意思，只是有些地方你要注意一下，毕竟他父母肯定不希望你们交往。"

　　是啊，郑筠从她小时候就不喜欢她，想必莫颜当初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她的影响。再加上莫英对孔泰然的陷害，恐怕莫家真的很担心自己跟莫颜来往吧。

　　笑了笑，孔不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第二天去龙家的时候晴空万里，湛蓝的天空像一面光滑的镜子，蓝得让人心疼。

　　孔不离整整衣衫，刚随着孔泰然进入龙宅，就听到从面前偌大的房子里传出的咆哮声。

　　熟悉又陌生。

　　那是总是斯文有礼、进退有度的龙在天嘶吼的声音。

　　领孔家两父女进门的管家不好意思地抽了抽嘴角，孔泰然面不改色，置若罔闻，孔不离瞥向一边不作反应。管家轻吁一口气之后，又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惶恐地推开了眼前的木质大门。

　　只见一个黑色物体仿佛背离了抛物线原理，直接以直线姿态飞了过来。管家灵活地一偏头，孔不离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朝她面门飞过来的"凶器"，毛茸茸的还带有温度，应该是刚才还被人紧紧地握在手中。

　　竟是个鸡毛掸子！

　　"龙千秋，你给我死过来！！！"

　　一只拖鞋又直线飞过来。

　　龙千秋连跑带跳，全身上下都是处于警戒状态，几乎是下意识地弯下腰，险险地躲过了那只看起来杀伤力巨大的拖鞋。刚松了一口气，另一只拖鞋又以刁钻的角度飞了过来。一排冷汗骤然从额头垂下，龙千秋不断回忆昨天在武侠剧里看到的招数，结果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本能地往前扑去……

　　拖鞋被以堪称奇迹的角度躲了过去，龙千秋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原因是他，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生，竟然在被自家老头"追杀"的窘迫时候，被自己最讨厌的人看了个正着，不仅如此，自己还以一种狗吃屎的姿态趴在那人的脚下！

　　孔不离完全复制孔泰然的面不改色，眼无波澜地俯视着趴在脚边的狼狈身影，柔软的发丝在鸡飞狗跳中凌乱成一个滑稽的造型，扬起的小白脸漂亮得宛若天仙，那鲜红欲滴的红唇诧异又气急败坏地紧抿着。长臂一撑，趴在地上的人干净利落地站起来，华丽丽地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不可否认，单看脸蛋，龙千秋美得简直可以让那些自诩美女的家伙集体自杀，但孔不离实在是没心情欣赏这份令人吃不消的美丽，视线依然保持着俯角盯着刚才某人狼狈趴着的地板。

　　因为身高差距，站起的龙千秋看不到低着头的孔不离的表情，只看到她蓬蓬松松头顶的发旋一抖一抖的，于是很主观地觉得自己被嘲笑了，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立刻变得更加糟糕。

　　管家又抽了抽嘴角，语气却还是四平八稳，"龙总，孔总监来了。"

　　其实在龙千秋扑倒的那一刻龙在天就发现了孔家父女，但龙千秋动作太过敏捷，龙在天来不及提醒，只能单手抚额装作没看到这丢脸的一幕……枉自己还被誉为"商界刘备"，却在孔家父女面前一次次地性格大逆转，在众人面前塑造的完美斯文形象被破坏殆尽……想到这里，龙在天不禁又瞪向了让他破功的罪魁祸首龙千秋。见他那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样，比自己年轻的时候还要夺目几分，漂亮得跟个妖孽似的，再看他那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的不爽样子，和孔不离什么场面都镇得住的强大气场一对比，龙在天郁闷得想死--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你来我家干吗？"


第53节：寄人篱下成奴隶(3) 

　　一本杂志光速飞过，气势凛冽得让龙千秋都来不及躲。几乎是话音刚落，他就抱着后脑勺弯下腰嗷嗷惨叫。龙在天彻底放弃了形象，在龙千秋说出这么没头脑的话后，他对这个笨蛋儿子已经万念俱灰了。

　　挥挥手，管家识相地下去准备茶点，龙在天捋了捋额前有点散乱的发丝，笑容又恢复了斯文有礼，"不好意思，犬子实在是欠抽……我是说他需要好好管教，让你们见笑了！"

　　"孩子大了，道理其实都明白的。"孔泰然应着龙在天的邀请，和孔不离坐到了客厅宽大的布艺沙发上。

　　"内人不喜欢皮革的味道，说什么布艺更有家的味道。"

　　"挺好看的。"嘴上虽这么答着，孔泰然的思绪却飘到了另一边。

　　原来的孔宅几乎都是皮制品，原因是米九觉得皮革有霸气，后来看了保护小动物拒用皮革的宣传视频后，只保留了客厅的真皮沙发，其他都是高档的PU。

　　龙在天没注意孔泰然的走神，不着痕迹地拍走旁边的鸡毛，狠狠地盯住想要溜走的龙千秋说："千秋，我和孔叔叔有事要谈，你带不离到处转转，等下一起吃饭。"

　　龙在天不想龙千秋跑得不见人影，也希望他跟孔不离熟悉了后，能好好照顾她，于是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你不好好听话我就用鸡毛掸子抽死你"的气息。

　　孔泰然也看出了龙千秋和孔不离之间的不友好，但龙家对孔家多有帮助，他当然也希望两家的小孩能好好相处，于是推了推孔不离说："不离，去跟千秋转转吧。"

　　孔不离笑着点点头，率先走向了龙千秋。龙在天看着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龙千秋，那气鼓鼓的样子比笑时还要动人，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抚抚额，又叹了一口气。

　　要是个女孩该有多好啊！再没头脑也不至于比现在这样虽然人高马大气场却还是比孔不离矮了一大截丢脸！

　　"哈哈，你们别在意，他们爷儿俩没事就喜欢追追打打地运动运动，培养感情来着！"荣曼接过管家泡好的茶，亲自端了过来。

　　那不是运动，也不是培养感情，明明就是追杀好不好！

　　接过荣曼递上的茶，孔家父女心中产生了和龙千秋内心深处一样的想法。

　　"哼"了一声，龙千秋懒得搭理龙在天的威胁，一个漂亮的转身便离开了客厅。

　　孔不离见状，也不想大人们尴尬，很识相地放下茶杯跟上去说："那我也去了。"

　　龙千秋知道孔不离一直跟着他，可他就是不想搭理。午后的阳光有点毒辣，越发显得树下阴凉。龙千秋坐到树下悬着的躺椅上，见孔不离走近，赶紧又躺下，颀长的身躯很轻易就将躺椅覆盖了个严严实实，哪里还有多余的位子。

　　孔不离也不揭穿他那点急于报复的小心思，安静地靠在一边，眯着眼睛看着一朵一朵的流云。啊，天空真干净啊……

　　见孔不离不吱声，龙千秋又觉得浑身不对劲。他勾了勾手指，闭着眼睛很大爷地说："过来给我推躺椅。"

　　没听到应答，但躺椅很快就不紧不慢地轻晃起来。仿若回到了儿时的摇篮，龙千秋被摇得心旷神怡。

　　想到当年自己曾经被孔不离带到庭院，却被晾在一边大半个小时，龙千秋立时有种翻身做主人的豪迈感，"有求于人的滋味不好受吧，破产的大千金？"

　　没听到回答，躺椅的摇晃仍旧很匀速，龙千秋以为自己镇住了不可一世的孔不离，声音不觉更大了，"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对我的吗？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还是没有回应，龙千秋更加得意忘形，"受了我家的恩惠，自然也要低人一等，你以后得好好听我的差遣明白吗？"

　　"……好。"

　　很满意地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龙千秋几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睁开了眼睛，但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臆想中苦闷憋屈、不得不服的脸，相反，即使到了这种时候，那张总是盛气凌人的脸还是不减一分傲气，而且像当年一样，那张小嘴上下轻轻一开合，龙千秋便全面破功，败得惨不忍睹。

　　"我答应你，秋千妹。"

　　"你叫我什么？！别忘了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的！明明寄人篱下还这么不知好歹！"

　　孔不离突然施力，躺椅很没预兆地加快了摇晃的速度，躺着的龙千秋完全找不到平衡感，只得抓住一边大叫："孔不离你干吗！快点给我停下！"

　　晃动不仅没停，反而越来越急，就在龙千秋以为自己会被摔死的时候，躺椅突然停止了摇晃。阳光从孔不离背后射下，她的面容只留下一个黑色的轮廓。两手左右撑在龙千秋脑袋边上，孔不离的笑容让他心里发寒，"孔家的确是受了龙家的恩惠，我也会听你差遣，但这仅仅是因为我报恩的对象是龙家，而你好运地是龙家的子孙，仅此而已。"


第54节：有仇报仇看谁狠(1) 

　　Chapter14有仇报仇看谁狠

　　白云悠悠，微风习习，发丝轻柔地拂过额头，即使闭上眼睛也掩不住从眼角溢出的幸福快活。

　　雪白的躺椅轻轻摇晃，飘飘荡荡如在天际之上悠然行走，失去重力地随风摇摆。有光直射脑海最深处，太过明媚，让人无法忽视。慢慢睁开眼睛，天空蓝得一片纯粹，干净得让人心酸又快乐。

　　跷起长长的腿，林间有轻柔的音乐飘出，脚尖不自觉随着节奏打起了拍子。

　　一切美好得恍若梦境。

　　不料，万里晴空瞬间乌云密布，一道炸雷劈头盖脸地响了起来，吓得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从躺椅上狼狈地滚了下来。

　　再睁开眼时，眼前诡异地出现了一双有些褪色的红色帆布鞋，慢慢抬高视线，乌云一点一点散去，万丈光芒如利剑一般锋利地擦过一张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脸。那人的眼睛亮得惊人，又锐利又强大，一边嘴角上扬，他听到她带着笑意轻飘飘地说："秋千妹。"

　　咚的一声，龙千秋咝地狂抽冷气。做梦做到手舞足蹈，并且还因挣扎得太激烈将床头柜的台灯扫到自己脑门上的人，除了他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吧。

　　"该死的！"大力揉着额头，龙千秋郁闷地将被子踢到一边，为什么做梦都摆脱不了孔不离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啊！本来那么惬意的一个梦，全被她阴恻恻的气场破坏了！都怪她昨天的威胁！

　　威胁？

　　没错！就是威胁！

　　趁他不备，差点让他摔死不说，竟然还放狠话说对他的迁就只是因为他好运地是恩人的儿子而已！她以为她是谁啊！一个破产了被所有人厌弃的穷光蛋，一个性格恶劣、内心阴险、被无数仇人惦记的巫婆而已！竟然还敢威胁他！竟然还敢让他做噩梦！！竟然还不分时间地点不改口地叫他最恨的"秋千妹"！！！更让人崩溃的是，他竟然一次又一次地受她影响--比如现在，因为这个小小的噩梦，他已经预感到这一个上午的心情都将会抑郁得彻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抱着脑袋，龙千秋在大得几乎可以打拳击的床上滚来滚去，用力地咆哮，企图驱赶萦绕在心头的不快。

　　门利落地打开，一个鸡毛掸子准确无误地飞了过来，"又欠抽了是不是？赶紧起来，都迟到了你！"

　　揉着额头，龙千秋无精打采地转着篮球。上午是他最讨厌的英语课，那个矮胖的英语大妈总说他长得好看，老说只有他配得上自家美若天仙--实际是个矮冬瓜--的胖女儿，搞得他每次碰见矮冬瓜都被她欲语还休的娇羞姿态弄得冷汗淋漓，以至于现在看到圆润一点的女生就情不自禁地打寒战。

　　这次又不去期末一定很难过吧，可是一想到英语大妈那双红心乱冒的小眼……忍不住一个寒战，算了算了，还是不去了！

　　袁自强他们肯定在上课，看来只有自己一个人去打球了。拿定了主意，龙千秋大步走向了篮球场。夏天的清晨短暂得像烟花的绚烂，仅仅一个小时，清爽的气息便荡然无存。龙千秋远投，上篮，扣球，一次次地宣泄，一次次地气闷--一个人运动时，最烦躁的就是根本不过瘾还要不断地去捡球！

　　又一个三分球投出，在篮筐转了一圈后，像对已然有点火气的龙千秋做了个鬼脸，骨碌碌就往一边落去。啐了一口，龙千秋一屁股坐在橙红色的橡胶球场上，双手撑在身后，眯着勾魂的美眼看着澄净的蓝天。一瞬间龙千秋似乎明白了孔不离为什么有事没事就喜欢望天了，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不屑，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澄净的蓝天的确能够让人心情平静。


第55节：有仇报仇看谁狠(2) 

　　想到孔不离，龙千秋就想到了早上那个让人气闷的梦，想到那个梦，就想到自己不太愿意承认的孔不离昨天的威胁。

　　那个死活不肯进筐的篮球骨碌碌地滚回手边，龙千秋嘴角一扬，一个人真的是太无聊了！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轻划，巫婆的电话号码便跃上屏幕。

　　"喂。"

　　声音很小，似乎是在上课。清清嗓子，龙千秋发现自己的心情骤然轻快起来，"我在C区篮球场，快点过来。"

　　"现在没空。"

　　嘟的一阵忙音，电话被很利落地挂掉了。

　　龙千秋愣了几秒，瞬间暴怒，"该死的孔不离，不是说要报恩吗，竟然二话不说就挂我电话！"

　　不信邪地又打过去，没听到第二个嘟声，电话便被掐断了！再打再掐！再打仍掐！再打干脆就关机了！

　　握着手机的手上青筋暴起，龙千秋觉得被台灯和鸡毛掸子砸过的额头更疼了。拍开篮球，龙千秋朝刚进篮球场的几个新生吼起来，"去另外一边打，这边有人了！"

　　正在咆哮与不咆哮之间徘徊时，手机又响起来，来信显示是"巫婆"。

　　龙千秋赌气地不去看，想想又没人在乎他赌气，而且他为什么要赌气啊！于是，手指狠狠地戳向了屏幕，一条很简短的短信跳了出来。

　　"下课过来。"

　　"哼"了一声，原本想结束一个人烤太阳的愚蠢运动径自离开的龙千秋，莫名其妙地捞回篮球，又开始拍起来。

　　孔不离很奇怪龙千秋为什么会有她的手机号，但想想昨天他说要随意差遣自己的得意样子，似乎又很理所当然。她来到C区篮球场时，龙千秋正一个人霸住一个场子慢悠悠地拍球。瞥见孔不离不慌不忙的身影，他一个跳跃就把球给投了出去，很华丽的三分弧线，可惜仍是在篮筐边转了一圈没进。

　　"嘁"了一声，龙千秋微侧过身，浅黄的发梢悬挂着细小的汗珠，在阳光的反射下光彩夺目，让本来就美艳绝伦的小脸显得更加梦幻。孔不离勾勾嘴角，听到身边不分男女都惊叹了一声。

　　"愣着干吗，快捡球！"颐指气使，龙千秋仿若咸鱼翻身的得意样子，让孔不离莫名想笑。

　　"幼稚。"嘀咕一声，孔不离将球扔给龙千秋，面无表情地看他一次次三分不中，然后继续捡球继续华丽丽的不中传奇。

　　很多围观其他球场的人慢慢将目光移向了这个奇怪的组合，女生不动声色极有耐心地捡球，男生投球次次不中，表情越来越烦躁。

　　是情侣吗？那为什么女生的眼神那么飘忽，时不时地就望天，男生那么憎恶地瞪她？不过……那男生长得也太漂亮了吧！

　　龙千秋显然很不在状态。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今天的心情问题，还是因为旁边那个万年木头脸的注视，龙千秋在"再不中就会很丢脸"的恶性循环中一次次地丢脸。明明清楚孔不离的习惯性面瘫，但不知为何就觉得她在心里偷偷地嘲笑他！于是心情越来越烦躁，球也越投越偏！本来还想借捡球来折腾折腾她，没想到最后折腾的还是自己！为什么事情只要跟孔不离扯上关系，就没一件顺利的啊？！

　　看看时间，想起兼职要派发的传单，孔不离再一次将球捡给龙千秋，"我得走了。"

　　"不准走！"想到她来这么久，自己一个三分球都没中，龙千秋突然有些气急败坏，狠狠抛出篮球，很理所当然地又没中，"我还没打够，你要捡球！"

　　瞥了一眼，孔不离完全忽略了龙千秋的无理取闹，捡回球站到他身边，"你手腕的动作再小一点，角度再放低一点，就可以中了。"

　　轻轻一跃，那颗一直跟龙千秋作对的篮球很听话地滚进了篮筐。拍拍手，孔不离嗤笑一声，"看，三分球就是这么简单。"

　　龙千秋被她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刺得背脊一僵，接过她捡起的篮球，不服气地照她说的角度一投，果然很轻松就中了。一阵抽搐，龙千秋突然觉得更丢脸了！

　　"千秋，原来你在这里啊！"下课了的袁自强挥舞着小胖手就跑了起来，远远看去，像滚过来一样。

　　龙千秋还沉浸在懊恼的情绪中，没有回话。


第56节：有仇报仇看谁狠(3) 

　　跟着袁自强一起跑过来的汪大宝以为龙千秋又开始了时不时地深沉，也没在意，继续嚷道："千秋你完了。我看英语大妈是彻底跟你耗上了，你今天没来她那脸拉得跟马脸似的，将我和胖子审问了大半天呢！我们说你病了，下次上课记得这样说啊，可别露馅了！"

　　龙千秋还是没应答，却对一边吼起来，"愣着干吗，快捡球啊！"

　　袁自强和汪大宝这才发现一直站在场边充当背景的女生。证实了是孔不离后，袁自强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跳到了一边，汪大宝却奸笑了起来，"哟！千秋还真替你报仇来了！"

　　听到"报仇"，龙千秋的热血又沸腾了起来。拉过一直后退着说"算了算了"的袁自强，龙千秋的小脸精美到极致，"来来来，我们打球让她捡。"

　　"我要走了。"

　　"我说过了你要帮我们捡球！我才有感觉，你就要走，没门。"龙千秋不由分说地将孔不离的话堵了回去。

　　孔不离低头不语，默默地捡起了球。

　　阳光越来越炽烈，橙红的橡胶场地开始发烫，胖胖的袁自强没跑一会儿就已经浑身湿透，几次瞥见在场边弯腰捡球的孔不离，他都有些不是滋味，尤其在看到她晒得双臂发红却还是不声不响地满场跑时，他心里就更愧疚了。汪大宝是个粗神经，见袁自强时不时地瞟一眼孔不离，还以为是得以报仇后的舒坦，不禁打得更起劲了，好几次还故意将球抛向很远的地方，对着孔不离奔过去的瘦小身影咯咯咯地笑。

　　捅捅龙千秋，袁自强抹了把胖脸上的汗水，"我说千秋啊……我看还是算了吧，你看这么热的天……"

　　"我们不是一样在太阳底下烤着吗！"虽然也有点于心不忍，但一听到袁自强替孔不离求情，龙千秋的心突然又硬起来。

　　凭什么要别人的同意，本来就是自己开始折腾她的，也只有自己有资格喊停！

　　被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龙千秋愣了半晌才接过孔不离不言不语地传过来的球。似乎是为了驱散内心奇怪的感觉，龙千秋的语气更生硬了，"我们渴了，去买水。"

　　"要喝什么？"不同于龙千秋的躁动，孔不离更加冷静了。

　　"三瓶绿茶。"

　　"我要可乐！"一提到吃喝，袁自强总是莫名地积极。

　　"别喝什么可乐了，死胖子！"一掌拍向袁自强的肚子，龙千秋的表情有点狰狞。

　　去往超市的路上还是有不少人对孔不离指指点点。C区大三的学生比较多，对她当年的事迹也是如雷贯耳，现在看她被人这样恶整，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出来的幸灾乐祸。孔不离径直向前，对周遭的各种声音充耳不闻，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是啊，就算全世界有再多的人，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买水回来时，龙千秋三人已经坐到树荫下惬意地吹着小风。长时间的曝晒让孔不离的皮肤烫得厉害，以至于接水时不小心触碰到那种灼热，让龙千秋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

　　"你走吧。"挥挥手，龙千秋突然没了整人的心情。见孔不离还站在一边不肯离去，龙千秋有点诧异地挑了挑眉，"你不是说有事吗，快点走啊！"

　　"水钱你还没给我。"

　　孔不离说得很自然，龙千秋却被雷到了，当下翻出钱包，抽出一张二十块的钞票塞到她手里说："不用找了，剩下的是给你的跑腿费。"

　　看看钱，孔不离也不多说，转身就离开了。

　　一阵诡异的气氛在三人之间蔓延。

　　"刚才孔不离是问你要钱对吧？"汪大宝用绿茶瓶子捅了捅龙千秋。

　　"看来她家是真的彻底破产了……"袁自强轻轻拧开了瓶子，没有二氧化碳的饮料总让他不适应。

　　龙千秋没有答话，只是心里又涌起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孔不离找了三份兼职。

　　孔泰然不想她那么累，让她不要兼职了，说自己现在工资很高，可以负担得起两人的家用。对此，孔不离只是一笑而过，"爸爸，我们还要还老太婆很大一笔钱；你现在工作才刚开始，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我上学可以贷款，现在兼职可以赚赚生活费，能省一笔是一笔。"

第57节：有仇报仇看谁狠(4) 

　　孔泰然叹了一口气，许久之后才说："对不起，爸爸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我相信。"

　　孔不离上午兼职送牛奶和报纸，因为时间都很早，可以同时进行，省下不少时间，还可以赚两份工资。

　　上午孔不离天不亮就骑单车到报社站点拿晨报，之后去牛奶站点拿牛奶，沿途就一起送报纸和牛奶，一段时间下来都相安无事，派送完毕正好可以赶到学校上课。

　　这天天气不好，孔不离前一天看天气预报说是会下雨，本来就是蒙蒙亮的天空显得更加阴沉。看看时间，有点起晚了，想到不善的天气和上午的课程，孔不离不禁加快了单车的速度。

　　可能是最近做龙千秋的跑腿做多了，这个风骚却不自知的家伙太扎眼，害得一直低调行事的她也变得再次令人瞩目起来。那些幸灾乐祸和不怀好意的眼神再次密集起来，见到她就开始窃窃私语和低声窃笑。其实孔不离得罪的人没有那么多，只是国人都有种愚蠢的从众心理，特别容易被舆论忽悠，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搞得孔不离最后真的成了十恶不赦的浑蛋似的。一旦一个人开始欺负她，就好像变成了众人的代表一样，只要愿意，好像自己也可以插上一脚去扮演这个痛快欺负人的角色，以显示自己毫无思想的合群和践踏他人的强势。

　　孔不离现在碰到的就是这样的几个人。

　　当她骑着单车刚拐入派送的街口的时候，单车前轮猛地一滞，因为车速过快，孔不离几乎是人扑车翻地摔倒在地。瓶子摔得支离破碎，牛奶溅了一地，在昏暗中雪白得触目惊心。报纸飞得到处都是，好多份都被牛奶浸透，看来也是报废了。孔不离趴在地上，脸颊和身上好几处都被牛奶瓶子的碎片割到，一阵疼痛在身体各个角落蔓延开来，让孔不离难受得站不起来。也正是这样，她才发现致使单车翻倒的竟是横跨马路系在两旁路灯上的绳子！

　　绳子很粗，显然是担心太细一下就被弄断。如果不是天气阴沉，她也不会看不到这么明显的陷阱。

　　正想着谁会这么恶毒地设下这种没品的陷阱时，几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从角落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

　　"哈哈，她果然中计了！"最矮的那个分不清男女，拍着手又笑又叫。

　　"啧啧，摔得可真惨！"为首的平头弯腰打量了孔不离一眼，幸灾乐祸地撇了撇嘴巴。

　　"果然是破产的穷光蛋，竟然还送牛奶和报纸！"两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生一边踢飞玻璃，一边撕着捡起的报纸。

　　孔不离挣扎了几下没站起来，平头打了个响指，摇头晃脑地站直身体说："成功，收了！"

　　两个花里胡哨的男生迅速解下绳子，又踢飞几个碎片，一步一跳地走开了。

　　分不清男女的矮子最后还蹲下身子，推了两下孔不离的脑袋，用那种典型的狐假虎威的语气说："看你以后还敢嚣张！"

　　孔不离很想说"你妹的你们是谁啊"，可是想想又觉得很蠢。别人跟你本来没有任何仇怨，但因为你是孔不离，那个被大家幸灾乐祸嘲笑的孔不离，所以别人才会想从弱势群体身上找到发泄的快感。反正所有人都讨厌你，反正怎样都是你的不对，你最弱，活该你受欺负！

　　又挣扎了好几下，孔不离终于坐了起来，缓了几口气后，竟也可以慢慢地站起来。看来刚才是摔蒙了，神经一时反应不过来。孔不离扶起单车，看着满地的玻璃渣子和报纸碎片，突然有种人间废墟的感觉。

　　人间废墟，被所有人抛弃和遗忘的角落……

　　偏偏天公也不作美，她一直担心的大雨最终还是落了下来。雨水混合着牛奶在马路上淌成一条乳白的小溪，报纸碎片湿答答地贴紧路面。伤口的疼痛逐渐泛滥，孔不离低着头，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第58节：你只能给我欺负(1) 

　　Chapter15你只能给我欺负

　　莫颜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景：大雨中，孔不离瘦小的身影倔犟地挺直着，豆大的雨滴砸得路面水花四溅，她站在一片玻璃碎渣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以前到现在，他一直猜不透她的想法。她身上有什么液体滴落，在脚边晕出一朵又一朵小小的红色，而她就那样僵硬地握紧拳头，不闪不躲地立在路中间，有种深沉的哀伤和寂寞。

　　莫颜的心瞬间便被揪紧了，让司机将车停下，毫不犹豫地冲到她面前。看到她浑身透湿，他才意识到该拿什么给她遮挡一下，也没想到车上有伞，第一反应竟是脱下了自己的格子衬衫，高高地举过她的头顶，将她整个人罩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孔不离的不言不语让莫颜越发心慌。她的膝盖和胳膊都擦伤了，很多地方还有割破的伤口，脸上也时不时地渗出血来！要不是因为莫英昨晚突然发烧被送进了医院，他守了一夜，刚刚才和郑筠换班途经此地，她会不会就这样一直浑身是伤、不发一语地站在大雨之中？

　　面前的莫颜露出了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神情，那时候每次她被欺负了他都会不顾一切挡在她面前，又担忧又勇敢又别扭。雨水浇湿了他乌黑的头发，本就白净的脸颊在雨水的冲刷下苍白得吓人，一双眼角上翘的大眼闪烁着动人的光彩，一瞬间，孔不离差点以为自己可以扑到他怀里肆意撒娇了。

　　"雨太大了，少爷您还是赶紧上车吧！"司机举着伞跑了过来，看向孔不离的眼神古怪又不屑。

　　孔不离很熟悉这种眼神，在莫家，她不止一次在郑筠和莫英的眼里看到这种不善的神色。于是在软弱之前，孔不离的坚强和锋利瞬间回归了灵魂和身体，再抬起头时，眼里的倔犟让她看起来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和不可一世。

　　一直关注孔不离的莫颜明显地感到了她气场的变化。手上举着的衬衫也开始渗水，莫颜没有注意司机的古怪，轻声说："不离，雨太大了，我送你回家，上车吧。"

　　孔不离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顺着孔不离的目光，莫颜看向了她身边的单车，"你先上车吧，我让司机大叔把单车也带上。"

　　"不用了，我不想弄脏你家的车。"

　　"孔不离！"甩开湿透的格子衬衫，莫颜真的动怒了，"你一定要这样讥讽我吗？还是你认为我们的交情让你不屑坐我家的车？"

　　交情？

　　是啊，在这之前，莫颜是她唯一的挚友啊……

　　"少爷，孔小姐，你们先上车，我去把单车放好。"

　　没等孔不离反应，莫颜就一把拉住她。这么多年了，再次拉起她的手才发现，在他面前，她几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平时她强势跋扈、高高在上，可现在才发现，她那不可一世的拳头在他手心只是小小的一块，轻易地就被包裹住，柔若无骨地蜷缩着。

　　司机将单车固定在车尾，上车后身上也淋了个半湿，透过后视镜，他发现自家少爷的神色十分古怪，别别扭扭的，就像很多年前自己遇见孩子他妈时的害羞。

　　难道自家温润有礼的少爷对这个一无是处的破产丫头……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莫颜完全没有洞悉司机大叔挣扎的内心，松开孔不离的手后，尴尬地咳了两声说："回家。"

　　孔不离迅速抬起头，莫颜忽略掉她眼中的抗拒，想到了什么低声解释说："我妈不在家，爸病了，她在医院守着他。"

　　莫英之所以突然发烧，完全是气急攻心。在龙天集团分公司落成的庆功宴上，莫英与孔泰然狭路相逢。龙在天不咸不淡地在二人之间说了两句场面话，便识相地离开。孔泰然举高酒杯似笑非笑却又睥睨一切，"莫英，这次我们可以正面地好好较量了。"

　　孔泰然一直是莫英心中的一根刺，虽然孔氏破产，但他却没睡过一天安稳觉。也许是因着对孔泰然实力的了解，也可能是当年背叛后的惊悸，也许真的是像当年孔不离所说的，使用卑鄙手段才勉强获胜的他才是最大的输家，总之，当孔泰然带着一身骄傲和才气再次站在他面前时，那种傲视群雄的眼神让他心里窝火又惧怕。几夜辗转难眠，终于自我纠结地发烧了。就像是迟来的报应，这场高烧来势汹汹，让莫家上下都慌了手脚。

　　这些，莫颜和孔不离都不知道。

　　听到郑筠不在家，孔不离还是难掩排斥之心。莫颜不知道，莫家大宅对孔不离来说已经是一个禁忌的地方。她还记得两年前，当她来这里求莫英帮她爸爸一把时，却被告知陷害她爸爸的幕后黑手竟然就是爸爸一直最信任的好兄弟。当时她就对这个地方万念俱灰，此时听到莫颜要带她回家，当下就想开门冲下车。


第59节：你只能给我欺负(2) 

　　莫颜大惊，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你疯啦，车还在开啊！"

　　孔不离不语，他抱得那样紧，好像真的害怕失去她一样。只是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东西，就像窗外倾盆而下的大雨，朦朦胧胧了整个世界。孔泰然最信任的兄弟莫英，不也是毫不留情地背叛了他吗？

　　愣了两秒，莫颜这才发现两人动作亲密。孔不离真的瘦了很多，他胳膊一圈，小小的她便深深地陷在他怀中，好像全世界她只有他能依靠一样，好像全世界也只有他能保护她一样。这种假设让莫颜感到莫名的温暖，他松了松胳膊，却没有放开怀中的孔不离，似乎这种没有间隙的靠近，才能证明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分量。

　　真的有点累了。

　　身后的胸膛十分温暖，透过薄薄的T裇，还能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一会儿，就歇一会儿……

　　孔不离静静地窝在莫颜的怀中，雨渐渐地小了。

　　孔不离胳膊和腿的擦伤倒没什么，重要的是有很多被玻璃划破的细小伤口，仔细检查可以发现，很多伤口里面还夹着一些玻璃碎渣。莫颜皱着眉头处理这些伤口的时候，薄唇紧抿，一言不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按捺住询问孔不离明显不想说的欺负事件。

　　孔不离面无表情地换上了莫颜的干衣服，衣服太大，刚换上的时候还得一直揪着松松垮垮的裤腰，直到莫颜红着脸递给她一根腰带，她才面容缓和了一些。此时小小的她套在莫颜宽大的衣服里，再加上满身的伤痕，竟完全褪去了平日里的尖锐和顽强，整个人显得脆弱而易碎。

　　莫颜小心地擦着她脸上的伤口，说："你的衣服拿去烘干了，一会儿就可以穿了。"

　　"嗯"了一声，孔不离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今天的报纸和牛奶都没有送到，应该会给站点带来很大的不便吧。

　　注意到孔不离的去意，莫颜有点不舒服。处理完最后一道伤口，他紧皱的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我想打个电话。"今天出门的时候太急，她忘记带手机了。

　　莫颜庆幸孔不离说出的只是打电话，要是她一开口就说要走，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话。

　　"你打吧。"看孔不离似乎不想用自家的座机，莫颜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孔不离已经将站点的电话牢记于心。她打过去简单说了早上的情况，却将原因全都归结到了自己身上--是自己骑车不小心，摔了牛奶又被雨淋湿了报纸。站点那边果然勃然大怒，将不负责任的孔不离大声训斥了一番后，立即派其他的人重新将东西送过去，并告知她明天直接过去结账走人。

　　莫颜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反应，只看到孔不离一个劲地小声道歉，最后看着挂掉的电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将手机递给莫颜，孔不离又看了一眼时钟，早上的课程快要开始了，从这里骑车过去，快点的话应该可以赶得上，"牛奶和报纸都毁了，工作丢了。"

　　不管是飞扬跋扈的孔不离，还是骄奢尖锐的孔不离，或是不可一世的孔不离，莫颜都可以或怒或冷地一带而过，但面对现在这样平静而又认真努力的孔不离，莫颜突然不知道以何种表情去面对。他从来不曾像此刻这样，希望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孔不离，就算再蛮横无理，至少不会让他心酸又心痛。

　　莫颜的身上有种很淡很清新的味道，尤其在靠近的时候，这种好闻的味道似乎是被某种灼热的温度加速了挥发一样，会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涤荡着他温柔的气息。孔不离朝旁边挪了挪，偏偏莫颜浑然未觉地又靠了过去，撩起她浓密的额发，查看她的伤口。或许是不小心碰到了刚上过药的地方，孔不离下意识地"咝"了一声，莫颜赶紧轻轻地对着伤口吹起气来，"还疼吗？"

　　这个场景熟悉又陌生，印象中好像只有在幼儿园时，莫颜在为她打过架后才会偶尔如此温柔地对待她。那时她一直以为是因为米九的缘故，现在看来，原来自己在他心里也是有点分量的。只是这种分量，他们是不是明白得太晚了一些？

第60节：你只能给我欺负(3) 

　　手指拂过之处，她的皮肤一阵温热。莫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原本只是想给她吹吹伤口，可回过神来时，嘴巴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轻轻贴上了她的额头！面对孔不离带着疑惑、诧异却唯独看不出喜悦的目光，莫颜刷地拉开距离，手足无措地僵在一边，自己也无法解释刚才的那一幕。

　　华丽的时钟当当响起，一声接一声地敲碎了僵硬的时间。孔不离只当莫颜是想要安抚她的伤痛，小时候她摔痛了，米九和孔泰然就会亲亲她，说亲过就不痛了，当下疑惑了几秒之后便释然了。

　　"少爷，孔小姐的衣服已经烘干了。"

　　莫颜看着突然出现的小保姆，神色又懊恼又纠结，"放下吧。"

　　小保姆不知道一直都很温润谦和的小少爷为何会皱着眉头，好像生气了的样子，当下心里开始打鼓，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赶紧退了出去。

　　孔不离站起来，身上的T裇几乎被她拖成了睡衣。拿起烘干的衣服，孔不离瞄了一眼坐着一动不动的莫颜，"我要换衣服。"

　　再不走，就真的赶不上上午死Gay全贤仁的摄像课了。要是发现她翘了他的课，那她之后的日子别想安生了。

　　莫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却还是一动不动。

　　孔不离歪着头对上莫颜涣散的视线，更为明晰地说了一遍，"我要换衣服，你确定不出去吗？"

　　眼前骤然放大的脸颊吓了神游的莫颜一跳，温热的气息扑到脸上，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心跳。突然明白过来，莫颜的脸瞬间红了个彻底，一连应了三个"哦"便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抓抓脑袋，孔不离完全不明白莫颜的异常反应。换好衣服出门时，雨已经停了，莫颜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冷清清。他让司机将单车推给孔不离，又看了看她身上刚刚才处理过的伤口，语气虽然生硬却也不无担忧地说："你确定还能骑单车吗？"

　　孔不离以为他指的是单车的损坏状况，于是一边检查一边说："没事，只是掉了几块漆，应该没问题。"

　　司机的目光越来越古怪，连莫颜都觉察出了异常，不悦地咳了两声。莫颜将孔不离拉到一边说："我上午没课，要不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我来打电话给你的导师。"

　　"不用了，一节课一两百块的学费，我可浪费不起。"

　　一句话就把莫颜堵得无言以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孔不离说到"不能浪费"、"节约"、"赚钱"一类的话题，莫颜就不知道怎么去接话。并不是说他不了解兼职或是节约的事情，实际上，由于跟文欣悦的接触，从未兼职过的他，反倒算得上是个兼职百事通。只是为了钱而伤脑筋一类的事情，实在是不适合在孔不离身上出现。印象中的孔不离应该是无所不能、骄奢跋扈的，她应该只会考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而不是天天为了生计奔波。

　　或许是莫颜这种无言的表情出现的频率过多，聪明的孔不离大抵也猜到了他的想法，于是带着淡到几乎称不上笑容的笑容说："我家已经破产了。"

　　龙千秋打着哈欠来到篮球场上，远远地就单手将球投了出去，不出意料，很自然地就进了。

　　该死的，这么好的球技，为什么在孔不离面前使不出来！一次次地给我滚球筐，丢脸丢大发了！

　　捡回球，龙千秋又一个三步跨篮，篮球稳稳当当地被扣进了篮筐。

　　啧啧，瞧瞧，多简单！真应该让那死丫头看看他的神技！

　　龙千秋刚想差遣一下孔不离，顺便让她大开眼界，并明白自己上次的不中只是暂时的小失误，就听到旁边场上传来一阵大笑，而他们嘲笑的对象竟是龙千秋想要叫来折腾的孔不离！

　　"哈哈哈哈，你们看到她的样子没？就那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只没有壳的乌龟！"笑得最大声的就是绊倒孔不离那群人中看不出性别的矮个子。

　　平头也跟着大笑起来，"是谁说她不好惹来着？被我们整得那么惨还不是不敢吱声！"

　　剩下的两个毫无特色的家伙也跟着乐起来，时不时地形容一下孔不离当时的惨状，惟妙惟肖得好像被摔的那个人是自己一样。

第61节：你只能给我欺负(4) 

　　她又被欺负了？还受了伤？！等等，这不是罪有应得吗？要不是以前她飞扬跋扈处处树敌，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报仇！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恼火？甚至有种想要揍人的冲动？！

　　甩开一系列恼人的念头，龙千秋三两下按下了孔不离的手机，可是没人接。

　　难道她真的出事了？伤得很重吗？

　　该死的！为什么不接电话？！

　　刚恼怒地挂掉电话，另一个电话便闯了进来，接通后那头响起的是袁自强故意压低却又忍不住怨怒的声音，"千秋，我刚看到孔不离满身是伤，不会是你替我报复的吧？"

　　满身是伤？！

　　"我像那种欺负女生的男人吗！"

　　袁自强很想说"你长得比女生还女生"，顾忌对方的火力，怨怒不禁减了几分，"不是你就好，我还想如果是你的话要不要揍你一顿呢。"

　　"别说些有的没的，孔不离现在还在你附近吗？"

　　"她好像刚下课，正在我前面走着呢。"

　　"马上带她来篮球场，顺便叫上大宝和小新！"

　　"什么事啊？"

　　"来了就知道了，快点！"

　　挂上电话，龙千秋踱到欺负了孔不离的那伙人面前，扬起让人艳羡的小下巴，精美绝伦的脸上绽出倾倒众生的笑容，无意间就魅惑了整个世界。他说："我们来玩场比赛吧。"

　　袁自强尴尬地向孔不离转述了龙千秋叫她过去的想法，也没多说，孔不离便转身和他走在了一起。袁自强掏出手机，边向汪大宝他们打电话边偷偷瞄一边的孔不离，她的胳膊和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甚至脸上也有仔细处理过的痕迹。

　　几人陆续赶到篮球场的时候，就看到龙千秋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笑容俊美却眼露凶光地转着篮球。三个男生立即哀叹一声，这个闯祸精啊，能不能安生一天啊！

　　"来了啊。"原本多情溢彩的双眼在看到满身伤口的孔不离时，骤然一黯，颜色渐浓到看不出情绪。袁自强暗惊，"不好，这家伙要暴走了！"

　　"所以说，你们几个只会欺负女人的孬种到底敢不敢跟我打场比赛啊？"

　　怔忪于龙千秋无双美貌中的一群人听到这句"孬种"，所有美好的幻象立即粉碎了个彻底，矮个子率先跳了起来，"你说谁是只会欺负女人的孬种？！"

　　"哎哟，难道你还有种吗？真看不出来啊，话说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袁自强一行人冷汗直冒，这里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漂亮得人神共愤的你啊！

　　矮个子顺利被激怒，拍着篮球就跑了过去，"打就打，谁怕谁！输了你就跪下认错！"

　　龙千秋冷冷一笑。矮个子还没跑上三步，便被龙千秋一把拍飞了篮球，"这种技术也敢乱吠！"

　　"你小子别太嚣张！"平头带着另外两人迎了上去。

　　袁自强见状，和汪大宝他们立即站到了龙千秋身后。

　　"所以说，不服的就上球场吧。"

　　别的他们不敢说，龙千秋的篮球技术可谓是炉火纯青，要不是有龙在天鸡毛掸子的威胁，他恐怕都会丢下自己的家族和学业，直接奔向篮球队国度了。

　　龙千秋跟袁自强他们配合默契，打这群半吊子简直是儿戏中的儿戏，不一会儿双方的比分就拉开了恐怖的差距。

　　"好戏现在才开始！"龙千秋春花烂漫地勾起嘴角，阳光下那夺目的光彩仿佛让整个炙热的夏天都黯然失色。

　　接过吴新刚的球，龙千秋并不上篮，而是用力地拍向地面，一个反弹便砸到了矮个子的脸上，力道之大登时让他鼻血直流。

　　"哎呀，对不起，你怎么蠢到用脸接球啊！"

　　"你！"

　　"你说了你是男人，我想一个大男人应该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伤的哦？"

　　随即他绕过去，又将球拍向篮板，却不是灌篮，只见那球比刚才力道还大地反弹出去，听话地又砸到了平头的脸上，登时砸得他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眼冒金星半天回不了神。

　　"这些人怎么惹着千秋啦，他下手越来越狠了……"汪大宝都开始同情不断嗷嗷惨叫的四人组了。

第62节：你只能给我欺负(5) 

　　瞄了一眼站在场边满身是伤的孔不离，本就机灵的汪大宝很前言不搭后语地长叹了一声，"不是吧……"

　　孔不离起初以为龙千秋叫她过来又是做捡球、买水之类的跑腿，可现在却有些糊涂了。来到这里之后，龙千秋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兴冲冲地跑去跟人打球。孔不离一眼就认出对手正是害她摔倒并丢了工作的那群人，第一反应是龙千秋竟然教唆着他们来耍自己，可现在看来，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自从上场，龙千秋就毫不留情地从技术上打压他们，当差距拉开后，便开始想着法子让篮球砸得他们晕头转向，刚过半场，那四个人就被砸得到处见红，最可笑的是，每个人鼻下都毫无例外地流淌着两条"小溪"……

　　怎么看都像是出气吧……难道他是在为自己出气？

　　似乎是为了证实孔不离的想法，龙千秋又拍飞了篮球，让它接连在两张脸上蹦跶了两下后，以一种绝对胜者的姿态站到东倒西歪的四人面前，俯瞰着鼻青脸肿的手下败将说："你们招子给我放亮点，孔不离是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你们以后谁要是再找她的麻烦，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风扬起龙千秋浅黄的额发，只见他精致的双眼盛满了整个盛夏的光芒，亮得让人不敢直视，俊美绝伦的脸上那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习惯的不可一世的表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位无坚不摧的战神！

　　汪大宝泪流满面，"他说了！你们听见了吗？他竟然真的吼出来了！"

　　吴新刚搀扶着汪大宝，两人依偎在一起，"'孔不离是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他怎么能说出口！他说了！竟然真的说了！"

　　袁自强表情极其复杂地看着睥睨一切的龙千秋，用低到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你小子不会是玩真的吧……"

　　其实龙千秋吼这句话时完全没有同行三人揣测的那种心思，他只是想直接表达不准欺负孔不离的信息，却完全没想到这种表达别有含义。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教训完平头一行人后竟然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大剌剌地走到孔不离面前，用那种可以腻死人的笑容无意地蛊惑着对方说："我帮你报仇了，你以后要更加忠心地对我！"

　　果然是为自己出气……当所有人都抛弃自己或是欺负自己的时候，有人跑出来保护弱小也就算了，竟然还有这样的家伙，不但帮自己这个让所有人厌恶的人报仇，并且自豪而无畏地大吼"我就是要保护她"！这种感觉陌生又奇怪，就好像巫婆身边又多出了一个妖魔鬼怪一样，命运的天平开始慢慢地平衡了过来。

　　孔不离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龙千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秋千妹？"

　　"说了多少次了，不准叫我'秋千妹'！再叫我真的翻脸了！"

　　"秋千妹，我是孔不离，不是文欣悦。"孔不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起文欣悦，或许在她心中，文欣悦一定是与自己对立的完全不同的存在吧。既然自己是众人眼中的邪恶巫婆，那她一定就是人人敬仰的正义少女吧。

　　龙千秋不明白孔不离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文欣悦。文欣悦是不错啦，温柔有礼，品学兼优，勤俭谦恭，孔不离与她可谓是天差地别。可为什么他除了觉得文欣悦是个不错的人外就没什么感觉了呢？相较之下，在孔不离的飞扬跋扈和不可一世之外，龙千秋竟然可以列举出许多不为人知的细微特点或者说是更为真实的一面。

　　为什么会这样呢？龙千秋疑惑了。

　　"对，你是孔不离，不是那个谁谁谁，你只是孔不离，这点我很清楚。"

　　"所有人都讨厌我，巴不得我越惨越好。"

　　"我知道，有时我也这么想。"

　　"那为什么你还……"

　　"以前我是不知道，不过现在你只能给我一人欺负，因为这是你欠我的。还有，不准再叫我'秋千妹'！"


第63节：当着你的面偷乐(1) 

　　Chapter16当着你的面偷乐

　　事后，看着因为帮孔不离报了仇而笑得一脸满足的龙千秋，耐不住性子的汪大宝几乎是咆哮着问道："千秋啊，你这么帮孔不离，该不会是对她有意思吧？"

　　一边的袁自强和吴新刚也将疑惑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兀自笑得春花烂漫的龙千秋。

　　这不能怪他们多心，只怪龙千秋刚才那句"孔不离是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彻底把他们震撼了！这个比女生还秀美的家伙，从来就没对哪个女生如此上心过，哪次不是对那些喜欢他的女生不屑一顾啊。他们甚至曾经开了讨论组专门探讨过这个过于俊秀的家伙是不是Gay！虽然最终的结果完全背离了他们的讨论主题，但龙千秋这个对爱情像榆木疙瘩一样的家伙，不应该为了让众人咬牙切齿的孔不离喊出那句近似于"告白"的话啊！

　　听到汪大宝惴惴不安的问话，龙千秋停下脚步，用一种"你简直就是个大白痴"的眼神瞅着他说："你当我疯了吗？"

　　吁了一口气，提出疑问的三人蓦地轻松了不少。

　　哼着小曲，龙千秋在三人将信将疑的眼神中，怡然自得地转着篮球，轻盈的步子让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他内心的小快活。

　　袁自强摸了摸圆圆的双下巴，露出极为不符形象的深沉，说："千秋有点怪，也太开心了点吧！"

　　缺心眼的吴新刚挥挥手，勾住两人的肩膀说："他哪次打完架不快活的！"

　　汪大宝点点头，驱散了内心最后一丝疑虑，"千秋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喜欢上孔不离那样的人！"

　　至于事实如何，恐怕连龙千秋本人也搞不清楚了，或者可以说，他这个榆木疙瘩压根就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在又一次召唤了孔不离捡球后，龙千秋的态度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或许是为了对之前那句"只有我能欺负"负责，龙千秋对自己的"所有物"不自觉地就产生了护短心态，即便球飞出去，也没让兀自翻着不知名单子的孔不离捡多少。

　　她到底在看什么啊？

　　略一分心，龙千秋便没有看到汪大宝的传球，猛然发现篮球飞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左手一挥，飞来的球便被拍向一边。等他回过神来，脑中只剩下一句"糟糕"！那球仿佛是自己长了翅膀一般，直冲孔不离飞去，偏偏正在单子上写写画画的孔不离没有丝毫察觉。龙千秋毫不犹豫地迈开长腿飞奔过去，却无比明白自己根本就是白费力气，正想着"该死"的时候，那球却像是被龙千秋杀球的意念影响到似的，球锋一转，险险地擦着孔不离的耳廓飞了过去。

　　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孔不离猛地抬头，放在膝上的单子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龙千秋大步地跑过来，站到她面前时又皱起眉头扮语塞，好一会儿才磕巴出了一句，"没……没事吧？"

　　孔不离揉了两下耳朵，有些发烫，但不疼，应该没有破皮，便随口答道："没事。"

　　被球擦过的耳朵通红通红的，薄薄的耳廓在阳光热情的照射下几近透明，以一种受伤的姿态刺激着龙千秋的眼球。

　　"刚才不小心才……"

　　"嗯。"弯下身子捡着洒了一地的单子，孔不离漫不经心地应着龙千秋的忏悔。

　　自己诚心的歉意被这样无心地敷衍，龙千秋心里那点愧疚立即烟消云散。明知道自己踩在了一张单子上，他还是佯装不知地定在原地，脚底似乎和单子连成一体了。直到蹲在他面前的孔不离仰起小脸看向他时，他才故作恍然大悟地移开脚，事后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孩子气了，一时有些讪讪的。还好孔不离也没注意这些，捡起单子又坐到一边写写画画。

　　注意到那是一张张的兼职招聘单，龙千秋把球往汪大宝他们那边一扔，大剌剌地坐到了孔不离身边。

　　身边袭来一股热浪，周围明显因为某位运动过后的家伙而变得更加燥热，孔不离的笔尖停了一下，知道移开也没用后，便旁若无人地继续着手边的工作。

　　偏偏有人不识相，更靠近了几分不说，最后干脆把脑袋也凑了过来，"你找兼职啊？"

　　用笔尖推了推那颗热气更大的脑袋，孔不离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嗯。"

　　龙千秋抽抽嘴角，再怎么说自己也帮她出过气，算是熟识了吧，至少要比她现在身边的人更熟悉，偏偏这不识趣的家伙仍是改不了讨人嫌的性格，不冷不热地惜字如金，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拿热脸贴那啥一样。


第64节：当着你的面偷乐(2) 

　　不过粗线条的龙千秋很容易就忽略掉内心那股莫名其妙的表现欲，只是不甘心被冷落，像是要证明"她是自己的人，就该被自己罩着"一样，记忆从未如此之好地想起了前两天在自家超市看到的那个招聘启事。扬起下巴嘴角上扬，龙千秋的表情也开始变得不可一世，"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工作，你要做吗？"

　　龙千秋所说的工作就是他家连锁超市的兼职工作。因为节假日的到来，不少商家都展开了如火如荼的促销活动，促销员的招聘空前热烈，负责超市业务的董事助理跟他很熟，一个电话就将孔不离的假日兼职工作解决。

　　看着龙千秋邀功似的表情，孔不离不咸不淡地说了声"谢谢"。态度之冷淡，一点都没有龙千秋想象中的感激涕零，但这并不影响他得意扬扬的欢快。榆木疙瘩龙千秋将这种欢喜自动归类为对属下的爱护，膨胀了不少身为老大的自豪感。

　　上班的前夕，孔不离跟促销的负责人见了个面，了解了促销的产品和特点之后，第二天提前到达了超市的促销现场。在员工换衣间换好工作服出来，抬头便被一束马尾扫到眼睛，孔不离当下便抽痛得闭上了眼睛。

　　感觉马尾扫到了人，对方赶紧转身道歉，只是一句"对不起"刚吐了一个字便错愕得没了声音。孔不离揉揉眼睛，待看清对方时，瞬间便明白了她错愕的原因。

　　就像人的两面性，万物的相生相克，当代表邪恶的孔不离登场时，自然少不了众人歌颂的正义使者文欣悦。她身着另一个商家的工作服，孔不离知道，那个摊位就在自己的旁边。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惊愕的无礼，文欣悦不自然地拨了拨刘海，带着有点尴尬的笑容说："对不起，我刚才甩头发不小心……"她又卷了卷柔顺的马尾，无辜的表情看起来颇有几分楚楚动人。

　　孔不离淡淡地说了声"没关系"便绕过文欣悦，径自走向自己的摊位，等下超市就要开门了，她得提前准备一下。

　　虽然跟孔不离不熟，甚至有好几次还起过正面的冲突，但想到一看到孔不离就变得神采奕奕的莫颜，文欣悦抿抿嘴唇，最终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跟上了孔不离，"你也在这里兼职吗？"

　　"嗯。"孔不离仍是不起波澜地回复了一句。

　　"我也是。今天假日，促销活动像打仗一样，肯定忙死了，不过工资也不错！"文欣悦努力活跃着气氛，不经意的嘟嘴动作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俏皮又可爱。

　　"嗯。"看着货台，孔不离开始思考促销方式。

　　"这份兼职很多学生都在争，要不是千秋帮忙，我可能还应聘不上呢！"

　　听到龙千秋的名字，孔不离顿了一下，原来他不只会帮她的忙呢……也是，他本来就是那种热血过头的单细胞生物。甩开因龙千秋而被打断的思绪，孔不离手上不停地整理起了货物。

　　"我在你旁边的货台促销果汁……"

　　"我说，"孔不离停下手边的工作，冷清的眼神让文欣悦瞬间安静了下来，"你明明讨厌我，就不要装出一副热络的样子好吗？"

　　文欣悦笑容一僵，脸色开始变幻不定。虽然不是那种顶级的大美女，也不是家财万贯的千金，但文欣悦对自己的清秀和人缘一直都很骄傲和自豪。哪怕再厌世的人，即使不喜欢她也不会讨厌她，更不要说那些因为她的人品和笑容接近她的人了。一直以来，她都是男生女生都很喜欢的那个人。此时孔不离一个不含情绪的陈述句扔过来，让文欣悦突然有种失去了保护色的不安全感。

　　绕开僵硬的文欣悦，孔不离又收拾起了另一边的货台，"还有，我来这里是工作的，不是为了证明你的人缘陪你闲聊的。"

　　啪的一声，文欣悦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出现了裂痕，然后慢慢扩大，顷刻间变得粉碎。自己这种让所有人都不好抗拒的热情和随和，竟然被人人谩骂的孔不离拒绝了。孔不离就像一面镜子，毫不遮掩地照出她内心所有的肮脏和龌龊，让她再也无法沉浸在自己的完美中扬扬得意。

　　文欣悦缓缓地收敛笑容，刚才还萦绕在她身上的热络劲瞬间便烟消云散。她冷冷地瞪着看也不看她一眼的孔不离，最终马尾一甩，转身离开。走到合作促销的兼职面前时，她又换上了亲切可人的微笑。


第65节：当着你的面偷乐(3) 

　　孔不离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她负责的是咖啡的促销。现在是盛夏，大家都习惯喝冰镇的饮料或冰水，这种需要开水冲泡的速食咖啡的销售，还真是有点难度。

　　瞟了一眼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咖啡盒子，孔不离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简单分析了一下受力，便把那些毫不起眼的小盒子摆出了一个华丽的心形，再加上孔不离娴熟的推销技巧，货台前很快便围满了人。可惜的是，更多的人只是被摆出的心形吸引，尝了两口味道一般的速食咖啡后，都朝孔不离笑着摆摆手走向了另一边。

　　相对于咖啡，果汁的销售就好多了，文欣悦笑得俏丽可人，在众人的哄抢下丝毫不见慌乱。她挑衅地望了一眼孔不离，轻轻地"哼"了一声。

　　上午的销售不太乐观，除了那些嗜好咖啡的人，孔不离的货台前几乎没卖出几盒。在员工休息间吃快餐的时候，孔不离还在想其他吸引顾客的方法。看到文欣悦淡淡的嘲讽笑容，孔不离不以为意。还好她跟别人一样，要是她真的如传说中的那样冰清玉洁、和蔼可亲，孔不离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

　　接收了太多的恶意，反而不知道对别人的好意作何反应了。

　　孔不离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设计和平衡才能，下午将咖啡盒拼成了一箭穿心的形状，引来不少学生情侣和年轻夫妻的围观，甚至有人还在她别出心裁的创意前摄影留念。虽然因此卖出了不少货，但在促销的旺季，这个数量还是显得有些单薄。

　　正在孔不离苦思冥想新的对策时，莫颜很没预兆地出现了。

　　超市的入口在文欣悦货台的那个方向，看到莫颜出现，文欣悦的眼睛一亮，发现他直直地走向自己，清秀的脸立即开始发烫，心脏也开始不规则地跳动起来，但这种悸动仅仅持续了不过几秒。

　　显然没有料到文欣悦也在这里兼职，莫颜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后便保持着一贯的礼貌朝她点头笑笑，随意地说了两句，然后便看向一旁边摆放咖啡盒子边沉思的孔不离。那眼神又直接又温柔，明显地透露他是特地来看她的事实。

　　文欣悦心里泛酸，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苦涩起来，可一心拴在孔不离身上的莫颜，丝毫没有发现不妥，略微点了一下头便径直走向正在对顾客不断推销的孔不离。

　　"这是老牌子了，相信你们在电视的黄金时段都有看过它的广告，它的品质绝对有保证……"

　　"不用了，喝了晚上睡不着。"

　　"你可以先尝尝我们刚冲的咖啡，味道很香甜……"

　　"不了，热死了！"

　　"我们的咖啡只促销两天，现在买二送一，非常划算……"

　　"你这形状是怎么摆出来的，真好看！"

　　"……"

　　看到孔不离一次次地被打断、一次次吃瘪，莫颜起初还有点不适应的小难受，可坦然接受了她的努力后，却又觉得有点好笑。那么不喜欢理人、不爱说话的孔不离，原来也有这么能言善辩的一面；总是锋利地扫过别人的眼睛，也可以这样平和地直视着别人认真地说话。如果这是贫穷带给她的改变，莫颜对那场突如其来的破产也开始有了一丝释怀。

　　"那个男生好帅啊！"

　　"哇！真的耶！他是不是也在这边促销啊，要不要过去要电话？"

　　面前刚才还谈论咖啡的两个女生突然岔开了话题，并且莫名就开始了躲躲闪闪，羞涩地窃笑，孔不离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一张含笑的俊脸映入眼帘，墨黑的额发将皮肤衬得更加白皙，眼神温柔缱绻得让人恨不得溺死在里边。孔不离微微一愣，对莫颜的出现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在她的印象中，这家伙貌似从没有逛过超市。

　　看到孔不离的目光，莫颜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文欣悦的哀怨，大步地走到孔不离身边，笑得让旁边两个想要他电话的女生目眩神迷。

　　他一靠近，两人身高的差距便更加明显地凸显出来，孔不离仰起小脸，不太喜欢这种视角，问："你怎么来了？"

　　"想买点东西，进来刚好看到你。"

　　像莫颜这种闷骚的人，能坦然地对孔不离笑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他当然不会直言不讳地告诉孔不离，袁自强他们正好走在他前面，然后又开始扎堆地讨论龙千秋的反常以及帮她安排了工作的事情，让他知道她在这里兼职，然后书也看不进去便直接坐车过来。那次欺负事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或许是自尊作祟，又或许是不想麻烦，她完全没有告诉他的意思。他不愿去想这是她疏远自己的征兆，于是也识相地缄口不言。于是，两人再见面已经是几天后的今天。如果不是他主动来找她，她肯定会像前几天一样保持着一种消失的状态吧。她以前明明那么黏他来着，现在却……只失落了一下，莫颜便又振作起来，她不来找他，他就来找她吧。以前他那么冷淡她都不介意，现在又不是绝交了，他主动一下也没有什么。


第66节：当着你的面偷乐(4) 

　　孔不离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倒是旁边的两个女生按捺不住了，你推我，我搡你，最终一个看起来比较大胆的女生率先走到了莫颜面前，面对莫颜疑惑的表情，磕巴了好一会儿才低头飞速地说："能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吗？"

　　扑哧一声，孔不离很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莫颜被她笑得又恼怒又尴尬，偏偏良好的修养让他难以对初次见面的人横眉冷对，于是近乎慌乱地摆了摆手说："抱歉，我不太习惯用手机。"

　　这是个很蹩脚的理由，女生也看出这是他不想给手机号码的借口，当下只得叹着气回到了另一个女生的身边。

　　"不过，请你们喝杯咖啡还是可以的。"莫颜说着便顺手拿过两杯货台上试喝的咖啡递了过去。

　　两个女生受宠若惊，脸红心跳地接过咖啡，半晌都不舍得喝掉。

　　自己也拿起一杯咖啡喝了一口，莫颜俨然化身成咖啡代言人，"喝吧，味道还不错。"

　　两女生赶紧轻轻抿了一口，有帅哥聊天，苦涩的咖啡便滤掉了苦味，更加香甜可口。

　　孔不离赶紧趁热打铁，"味道不错吧？这个不仅提神，而且唇齿留香，很多男生都喜欢这个味道呢！"

　　这是一种心理暗示：很多男生喜欢这种味道，刚才帅哥也夸好喝，女生们想带上这种味道只有去喝，而喝的部位又是嘴，也就是说男生喜欢吻喝这个咖啡的女生……

　　两个女生眼睛霍地亮了，分别兴冲冲地买了两盒，磨叽了半天，终于依依不舍地和莫颜挥手告别。

　　"你下午忙吗？"

　　"不忙啊，怎么了？"看到孔不离在得到他的回答后骤然熠熠生辉的眼神，莫颜突然有种被算计的不良预感……

　　嘿嘿了两声，孔不离露出一副标准的奸商笑容，说："不忙的话跟我一起卖咖啡吧！"

　　果然被算计了……莫颜汗了一下，可是为什么内心却有欢呼的声音呢？

第67节：真相到底有几个(1) 

　　Chapter17真相到底有几个

　　因为有莫颜大帅哥的微笑附赠，下午的销售额简直是直线上升。

　　果然世界快要被色女占据了啊……孔不离边想边整理剩下的咖啡盒，思前想后，不知道还能拼出什么，看看快到下班时间，干脆简单地拼了个笑脸。

　　莫颜看着那个朝自己笑的笑脸，心下一暖，语气也没有原来的拘谨，很自然地打趣说："今天卖了不少吧？"

　　"嗯。"

　　头也不抬，真是个典型的小商人！也不想想自己牺牲休息时间帮她忙活了一下午有多辛苦，脸都笑僵了！莫颜不知不觉就带了点小怨气，"我这么辛苦地帮你，你就一点表示也没有？"

　　停下手边的工作，孔不离波澜不惊地看向一边脸色微愠的英俊男生，"有啊，等下请你。"

　　这个等下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八点。从未连续站这么久的莫颜站到最后腰酸背痛，连笑容都挤不出了。看到孔不离直到最后一分钟还在尽职尽责地向顾客推销着咖啡，莫颜突然很想扶住那单薄的肩膀，让她可以不那么执著和逞强地硬挺着。

　　看到孔不离的销售成果，负责咖啡销售的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虽然预想到促销可能会比平时多卖出一点，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今天的销售额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他拍了拍孔不离，充分肯定了她的营销策略后，说了些场面话要她明天再接再厉。

　　文欣悦也在相同的时间下班，去到换衣间的时候，孔不离正背对着她整理东西，见她进来也没多说什么，背起包就走了出去。莫颜等在门外，见她出来，礼貌疏远的表情立即柔和了下来。

　　文欣悦将一切收在眼里，整齐的牙齿几乎把下唇咬得没有血色。整个下午莫颜都没有看她一眼，全神贯注地盯着心无旁骛地贩卖商品的孔不离。他的眼神前所未有地温柔和干净，好像全世界只有她的存在。明明距离那么近，她却感觉自己跟他之间远隔了海角天涯，那种被隔离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她的全身。明明是那么温和优雅的男生，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散发着让人心寒的冷漠，似乎世界在他的眼中，只是孔不离可有可无的附庸……

　　很难受！难受得想要大叫！

　　为什么是孔不离？对象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不可一世、万人唾弃的孔不离？！

　　自私、冷漠、毒舌、无礼、阴险、狡诈……

　　为什么他偏偏在乎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孩？！

　　文欣悦抬头，正好对上储物柜的镜子，蓦地吓了一跳。镜子中的那个眼神怨毒、脸色森冷的人是自己吗？！她拍拍脸颊，扯了几下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甜蜜微笑，可爱清秀又善良，嗯，这个才是自己。

　　莫颜盯着手中五块钱一杯的冰冻奶茶，巧克力色的泡沫起起伏伏，奶香四溢，杯底还沉淀着厚厚一层褐色的小珍珠果，就价钱来说，可以算是物超所值。

　　"这……就是你的谢礼？"

　　这次连"嗯"也省了，微点一下头，沉浸在奶茶香味中的孔不离狠狠地吸着小珍珠果。站了一天渴得要死，手边却只有样品咖啡，越喝越渴，再加上一刻不停地向顾客们推销咖啡，孔不离的嗓子都快起火了。

　　原本想着即使不是丰盛的一顿饭，也是肯德基或者麦当劳的快餐，再不济也是路边大排档的麻辣烫，却没想到竟然只是一杯五块钱的奶茶……连跟她多待一会儿的时间也没有，莫颜有些不是滋味地吸着奶茶。冰冰的，不甜不腻，口感很不错，怪不得一向没什么耐心的孔不离竟然会忍受那么长的队伍，一直排到现在。

　　似乎是意识到莫颜的失落，孔不离狠吸了一口奶茶，才缓过气说："等发工资再请你。"

　　莫颜一愣，随后微笑。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开始学会收敛自己的别扭，想靠近她的心骗不了自己，别扭的结果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受。

　　等发工资再请你。

　　换作以前，打死莫颜都不会想到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孔不离会说出这种计划着用钱的话。现在看到她那么认真那么坦率地说着话，联想到她一天的辛苦和努力，莫颜的心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那……为了这顿饭，我明天也来陪你吧。"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好是自愿的，不是那种欠人情的帮助，只是单纯地想要和你在一起。

　　奶茶都吸光光，孔不离戳着一颗颗的小珍珠果，企图把它们弄进吸管吸上来。听到莫颜的话，她不由得顿了一下。在她的印象中，莫颜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其实今天说要他帮忙的时候，她就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可没有想到他竟然一口答应下来，表情也没有以前的嫌弃和不耐烦，他对她就像以前他对别人那样和善。要不是本着对工作尽职尽责的态度，孔不离肯定会心猿意马地分析莫颜的古怪……

　　现在他又说明天也来陪她卖咖啡，孔不离说不震惊那是假的。一时间，孔不离呆呆地盯着脸上渐渐泛起红晕的莫颜，顺口就说："你怎么这么闲？"

　　一句话就把莫颜的羞涩逼到了死角，不一会儿就自生自灭了，于是他也学她刚才的样子狠狠地吸着奶茶，不再说话。

　　被莫颜冷落惯了，此时见他不理自己，孔不离也没多想，像以前一样，默默地走在一边保持沉默。

　　以前这种沉默是莫颜求之不得的，现在却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吸管发出一阵漏风的声音，奶茶吸完了。莫颜顺手将杯子丢进一边的垃圾桶，在沉默中更加尴尬了。纠结再纠结，莫颜童鞋刚收敛的别扭劲又冒了出来，一张俊脸因为莫名的焦躁和淡淡的紧张慢慢地板了起来。微风吹过，孔不离身上飘来一股香甜的奶茶味，莫颜的纠结感瞬间被稀释得一干二净，几乎是本能地--莫颜从没觉得自己的声音原来可以这么清澈--邀请道："不离，我们去吃饭吧，我请客。"

　　几乎在同时，孔不离那单调的手机嘀嘀声响起。示意莫颜等会儿再说，孔不离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是孔泰然，今天他提前下班，想陪孔不离一起吃饭。自从回到T城后，他日日忙碌，几乎从没和孔不离好好地吃一顿饭，一直心下愧疚。刚刚签了个大单，他便买了菜提早回家，等了半晌却依然不见孔不离的影子。想起龙在天说他儿子龙千秋帮孔不离找了个兼职，他怕打扰她工作，于是一直没打电话，现在眼看着快要到九点，饭菜都热了几遍，孔泰然终于担心地拨了孔不离的手机号码。

第68节：真相到底有几个(2) 

　　"嗯啊"了两声，孔不离合上手机，清瘦的侧面在昏黄的灯光下染上了一道毛茸茸的金边。莫颜突然想起两年前她来找他的那个傍晚，等了他一个下午的孔不离在他终于出现的时候挥手告别，原因只是因为吃饭的时间到了，她要回家陪父亲吃饭。当时火红的夕阳渐渐褪去了光华，天空呈现出一种释放完了能量的昏黄色，她的背影就在那种毛茸茸的金边中越走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她又露出了那种没有丝毫犹豫的眼神，莫颜心下一黯。

　　"阿颜，我爸回来了，我得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明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等我拿了工资再请你。"

　　果然，即使过了两年，即使他和她的处境有了变化，心境也都更加成熟，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比如，他其实没那么重要……

　　"好的。"莫颜笑了笑，心里突然涌起的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拜拜。"

　　"嗯，拜拜。"

　　瘦小的身影很快没入车流，莫颜站在原地，路灯将他本就颀长的影子拉得更长。张开左手，那边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一个娇小的影子覆盖其上，显得无比孤单。

　　今夜，如此零落。

　　第二天促销，莫颜没有来。很多在前一天迷恋上他英俊外貌的女生都故意经过咖啡的促销货台，没有发现他，都有些遗憾地走开。

　　孔不离没受太大影响，本来他也是义务来帮自己，而且印象中他的时间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从不浪费在多余的事情上，昨天已经浪费了他一下午，现在看来他又开始步入正轨了。昨天她本来也只是突发奇想，没想过他会答应。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尽量还是不要麻烦到别人比较好。人生本就是孤独的，自强自立才是最好。

　　想到这里，孔不离的干劲更足了。

　　吸取了昨天口渴的教训，孔不离今天自带了茶水。在休息间隙，她回到员工换衣间，拿出储物柜的茶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想到顾客会上门，她匆忙喝完就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连储物柜没关严也没察觉到。

　　正好这时，和文欣悦一起兼职的女生突然肚子痛，把一直躲着发短信的手机塞到文欣悦手里，又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聊天信息，于是故作可怜兮兮地拜托她先放进自己的储物柜。文欣悦欣然应允，进到员工换衣间才发现不记得她的储物柜是哪个，于是她凭着印象走到一个未关牢的储物柜前，摇摇头说了句"冒失鬼"，便把手机放进去关上了柜门。

　　到了中午的休息时间时，员工换衣间爆发出一声不可抑制的尖叫："谁偷了我的手机？！"

　　声音之大，竟然引来了一直在商场狐假虎威巡视的瘦子经理。据说这瘦子的亲戚是龙天当家眼前的红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学无术的他也因此沾光，升到了卖场经理的职位。平时他仗着关系耀武扬威，几乎卖场的所有商家都尝试过他雁过拔毛的小动作，却都敢怒不敢言。偏偏孔不离不买他的账，在他多次过来蹭咖啡后，孔不离终于发功了，轻飘飘一句"经理要是觉得好喝就买几盒吧，反正促销便宜，还是说经理只喜欢占不花钱的小便宜"就成功地把瘦子经理噎得半死不活，偏偏还不能发火，以免显得自己太过小气。可这梁子是结下了，于是时不时就过来遛遛，企图揪住孔不离的小辫子，好好地教训她一番。可惜这家伙太敬业，任何时候过来，都只能看到她热心工作的样子，完美得让人抓不到一点把柄。现在听到她们那边换衣间的尖叫，瘦子经理简直兴奋得浑身发抖，瞬间移动似的，一个箭步就蹿到了换衣间。

　　孔不离站在门口，差点被激动得两眼放光的瘦子经理撞倒。

　　对上孔不离那副雷打不动的冷然表情，瘦子经理轻咳两声，企图给自己营造一个光辉淡定崇高的形象。双手背在身后，瘦子经理严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丢了手机的女生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机灵主，此时看到经常巡视卖场的经理大人，几乎是瞬间柔弱了腔调，抽抽搭搭地说："经理啊，你看我们出来兼职都不容易，赚的都是辛苦钱，可偏偏有人偷了我辛辛苦苦攒钱买的手机，还是在员工换衣间！这……这让谁还能安心工作啊！"


第69节：真相到底有几个(3) 

　　"什么？！竟然在我们超市内部出现这种事！"无聊的瘦子经理似乎终于找到了有趣的事情，一脸的正义，好像自己化身成了福尔摩斯一样。

　　孔不离打了个哈欠，看来这又是一场浪费时间的闹剧。今天莫颜没来，她的销售额平平，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跟她毫无关系的事情上。揉揉肩膀，孔不离刚想退出换衣间就被瘦子经理精瘦精瘦的胳膊一把拦住了，"在场的每个人都进出过这个换衣间，每个人都有偷手机的嫌疑！"

　　眉一挑，孔不离眼中冷光四溢，"你怀疑我拿了她的手机吗？"

　　被她锐利的眼神看得心里发寒，瘦子经理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硬声道："我没说是你偷的，只是说每个人都有嫌疑！"

　　"要怎么查是你们的事，别浪费我的时间。"

　　明明是个兼职，却比超市的经理说话更有气派，瘦子经理的火气瞬间暴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她拦在门口，"我说不准走就是不准走，谁也不准离开这个房间一步！"

　　斜勾嘴角，孔不离双手环胸坐于一旁，乐得清闲，"好啊，那你查吧。"

　　面对突然配合起来的孔不离，瘦子经理瞬间呆滞了，好几秒后才开始冒冷汗，这……要怎么查啊？

　　看着失主和她旁边殷切关注情况的清秀女文欣悦，瘦子经理梗了梗脖子，硬着头皮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那手机最后经手的是谁？"

　　"是我。"虽然小偷不是自己，但第一次面对这种抓赃现场，文欣悦还是有点惴惴不安。

　　"说说情况。"

　　"当时小惠肚子痛上厕所，"文欣悦指指身边不太熟的失主，"然后，让我帮忙把手机放到她的储物柜。"

　　"那你放了吗？"这是句废话，瘦子经理故意拖延着时间，脑子却转得飞快，等下到底要怎么查？！

　　"放了。"文欣悦点点头。

　　"你确定是放在她的柜子里了？"

　　"确定。"

　　"那好，"拍拍手，瘦子经理决定走一步看一步，"既然在场的都有犯罪嫌疑，那大家都把自己的储物柜打开看看！"

　　孔不离本能地抗拒这种类似于搜身的不合法行为，眯了眯眼说："要真是现场的人偷的，你觉得会有人把赃物放在原地让人抓吗？"

　　瘦子经理一僵，吭哧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也要看！说不定真有这么笨的贼呢！"

　　孔不离看看手表，时间已经浪费很多了，她懒得跟他们耗下去，于是就起身走向了自己的储物柜。一旁正在开柜的文欣悦看到她跟前的那个柜子，脸瞬间就白了。下一秒，孔不离的脸也白了……

　　偌大的储物柜里，除了一个简单的背包，正中刺眼地放着一个粉红色的翻盖手机，那满身是水钻的纠结感，一看就不是孔不离的简约风格。察觉到她的僵硬，瘦子经理几乎是一个箭步窜到她面前，柜门的晃动让机身上的水钻一阵闪耀，晃得瘦子经理几乎要流出眼泪，"哈哈，还真的有这么笨的贼呢！"

　　小惠马上冲了过来，硬生生地挤开孔不离，一把握住了硌手的手机，"啊！我的手机！"

　　"怎么会这样……"被挤到一边的孔不离满脸错愕。她略一分析，便将视线转向了关键人物文欣悦，却发现对方做贼心虚地急急移开了视线。冷静下来的孔不离瞬间就猜到了整件事情的始末，于是也不顾对方的躲闪，径自站到文欣悦面前冷声问："你确定手机没有放错柜子？"

　　她的语气强硬又笃定，强大的气场让人几乎避无可避。难道就是这份自信和强大让莫颜移不开视线？想到莫颜，文欣悦的脸色又开始阴晴不定了。她那么喜欢他，他却总是置若罔闻；别人都看出端倪，他却丝毫不知。是因为对她从来也没往那方面想过吗？可是他为什么会对眼前这个目空一切的女生露出那么温柔的笑容，唯美得好像整个世界在闪闪发光一样？！

　　一股不甘涌上心头，文欣悦紧了紧拳头，咬咬嘴唇说："我以人格担保，手机是放在小惠的柜子里的，其间只有你进来过！"

　　没错，文欣悦放好手机后，孔不离因为口渴，又进去喝了几次水。可为了方便，那水壶从储物柜拿出后就一直放在一边的桌子上，除了第一次开柜子拿水，她之后根本就没有开过柜子！


第70节：真相到底有几个(4) 

　　手机失而复得，小惠放松了紧张的情绪后，渐渐愤怒了起来，"你说手机不是你拿的，那为什么会在你柜子里？而且还是关机的！这明显是小偷的伎俩，偷走后就关机！"

　　瘦子经理终于抓到了整治孔不离的机会，当下双手环胸，皮笑肉不笑地嘲讽说："想不到你还挺'能者多劳'的嘛！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将她定罪了，却还是故作好心地问些抓不到重点的问题，但她还是要回答的。孔不离出奇地冷静，冷幽幽地说："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那手机为什么在你的柜子里？"

　　"我不知道。"

　　"只有你进出了换衣间，你说你不知道会有人信吗？"

　　是啊，这么争论下去有什么意思呢？只要没人相信，就算明显的漏洞在那里，恐怕也没人会去关心。

　　孔不离关上柜门，想转身离开，却又被瘦子经理一把拦住，"你想去哪里？"

　　"我要工作了。"

　　"工作？"瘦子经理像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一样，哈哈大笑了几声说，"你觉得我会留一个小偷在这里继续工作吗？"

　　"我不是小偷。"


第71节：谁的人格更卑贱(1) 

　　Chapter18谁的人格更卑贱

　　"你当我们是瞎子吗？顾及到你还是个在校生，这事情我就不宣扬了，你赶紧走吧！"

　　"我说了我不是小偷。"

　　孔不离不急不躁、冷静陈述事实的样子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信服感。想到自己可能会误会她，反而还要向她道歉，不仅整不了她，还会让自己颜面扫地，瘦子经理顿时就咆哮了起来，"这件事情我们都不会说出去，你赶紧走吧，这里是不可能留你的！"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小偷事件只是一个借口，瘦子经理想做的只是赶她走。孔不离定定地看着瘦子经理，看得他心虚得直冒冷汗。她倔犟地挺直脊背站着，好像全世界在眼前毁灭了她也冷静如常。天生王者大概就是如此。那一刻，文欣悦似乎有那么一点理解，为什么莫颜看着她就移不开视线了。

　　太耀眼了，即使会伤害自己，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注视。

　　空气仿佛凝滞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安静的换衣间终于响起孔不离不卑不亢的声音，"把工资结算给我。"

　　"什么？"

　　"我上了一天又五个小时的班，一共是一百六十二块五毛钱。"

　　惊讶她心算如此之快的同时，瘦子经理冷笑一声，将资本家的丑恶嘴脸表现得淋漓尽致，"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提工资吗？！"

　　"小偷不是我，我也不怕报警。事情查出来后，我还要要求你赔偿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和误工费等费用，你确定不发工资吗？"

　　瘦子经理一噎，显然从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兼职。感觉自己的权威再次受到挑衅，他拿出钱包，不耐烦地抽出几张票子，甩手就扔到了孔不离的脸上……

　　房间里突然凝固了，小惠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显然她虽然对孔不离是小偷比较笃定，但看到这种侮辱人的画面，还是觉得瘦子经理过分了些。

　　文欣悦则直接苍白了脸色，视线躲闪，恨不得从这个场面里消失掉。

　　钱一张张地从面前飘落，被抽到的脸颊没受伤却火辣辣地疼，孔不离微微抿了一下嘴角，站在原地像失去了灵魂一样，直愣愣地僵硬着。

　　猜不透对方接下来的反应，瘦子经理心里开始打鼓，生怕对方突然扑过来割了自己的咽喉。

　　"你干吗！"一声厉吼划破了凝固的空间。瘦子经理被这气势雄浑的一嗓子吓得惊跳了起来，转身就看到自己在龙天当家面前的红人亲戚紧蹙着眉头，他身前站着一个个子很高、脸蛋精致得不像话的男生。此时他双目怒瞪，小脸涨得通红，看样子气得不轻。

　　瘦子经理不想在女生们面前掉了面子，刚想吼回去，骂对方不识好歹、吓到了自己，却见亲戚恨铁不成钢地对他摇摇头，然后抚额做头痛状。他顿时知道来人得罪不起，马上就蔫了。

　　来人正是龙天的太子爷龙千秋。昨天他碍着面子，没有来看孔不离的现场工作，今天实在被自己的好奇心折腾得受不了，想着自己帮了她的忙，怎么说也是她的恩人，看看她的工作成效也是帮人帮到底的表现之一，要是她表现不好，自己还可以像模像样地教训她几句，让她不要再那么目中无人地过日子，更要明白服从他才是唯一的出路。于是，自欺欺人地顶着"我真善良"的帽子，龙千秋联系上正好要巡视各大卖场，同时也是帮孔不离安插了岗位的董事助理，两人施施然就来到了孔不离兼职的超市。可谁知来了之后竟看到这样一个场景！

　　那个瘦得像猴子的家伙不由分说地就把几张脏票子抽到了孔不离的脸上，龙千秋原本以为她会大发雷霆，结果却只见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似乎是受打击太大，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一样。

　　孔不离是什么人？

　　她应该是强悍的、无敌的、不可一世的、目中无人的，什么都不可能打倒她，什么都不可能伤害到她，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她那倔犟的神情看起来那么无助、那么脆弱呢？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粉碎一样……

　　孔不离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她慢慢地弯下腰，浓密的额发窸窸窣窣地垂下来盖住了眉眼，沉默地在票子中捡起了一百六十块。她安静的动作让一边的龙千秋频频蹙眉，按住胸口，他心脏的某个地方很疼，疼得忍不住咆哮出来……

　　从储物柜拿出背包，孔不离看都没看一边心虚得不住退后的文欣悦，只是在路过她身旁的时候冷冷地说："你的人格真是卑贱。"

　　瞪大眼睛，文欣悦的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般难看。

　　"孔不离你去哪里？孔不离！喂！喂喂！"

　　径自绕过大呼小叫的龙千秋，孔不离昂首挺胸地走出换衣间。外面的空气在灼热中蒸腾着一股汽车尾气的味道，人间这么脏，天空还是蓝得那么好看。孔不离用手遮挡了一下阳光，快步走上了停在路边的公车。

　　龙千秋追出来时，公车已经启动，哪里还有孔不离那孤独的影子。

　　心脏莫名的钝痛逐渐转化为郁结不发的怒气，龙千秋一百八十度大转身，两眼冒火地重新冲进了换衣间。

　　"水壶都不拿走，真碍眼！"瘦子经理边说边转身，差点撞上了冲进来的龙千秋。

　　狠狠瞪了瘦子经理一眼，又看了看一边的水壶，龙千秋阴沉的声音吓得众人噤若寒蝉，"谁都不准出这个门。"

　　小惠不明所以，她只是来兼职赚两个辛苦钱，却遇到这么郁闷的事情，本来是受害者的自己，现在看起来却好像犯了很大错误一样，忐忑不安地等待宣判，一瞬间她不禁泪流满面。

　　文欣悦见龙千秋反常的反应，不禁一愣。他是一个热情仗义的漂亮男生，她从不知道他生气起来竟然如此具有威慑力。是因为孔不离吗？怎么可能！印象中，他们俩的关系不知道有多差，听汪大宝说，龙千秋逮着机会就会整孔不离，这样的龙千秋怎么可能会为了孔不离生气呢？！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深吸一口气，龙千秋难得严肃地沉静下来。

　　"孔不离偷了我的手机！"小惠快人快语地报告，只希望能快点离开这个气氛诡异的换衣间。

　　"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她偷东西了？！"龙千秋瞬间破功，仿若假象被瞬间撕裂，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几乎是瞬间暴走，吓得小惠迅速缩到文欣悦身后，生怕被杀气腾腾的龙千秋捏死。

　　"手机……手机是在孔不离的柜子里发现的！"不知道面前是何许人也，瘦子经理的语气怯懦又不甘示弱。

　　冷风扫过，龙千秋狠狠地盯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那么漂亮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得像剑一样，仿佛看一眼就会被剜下一块肉，心理素质极差的小惠忍不住开始倒豆子，"刚……刚才我上厕所，然后就让欣悦帮我把手机放在储物柜里，中午休息时却没看到手机，之后经理说要搜柜子……"被龙千秋的眯眼动作吓到，小惠顿了顿，咽了咽口水继续说，"然后在孔不离的柜子里找到了我的手机，这期间只有她一个人进出过换衣间，再加上手机是在她柜子里发现的，所以……"

　　"所以你们就说孔不离是小偷？"

　　没人敢搭腔，却都默认了这一事实。龙千秋虽不像孔不离那样聪明，可也很快发现了整个事件的关键所在，于是转身看向脸色苍白得不见血色的文欣悦，问道："手机是你放的？"

　　"是。"文欣悦心跳加快，后退了两步，生怕目光寒冷的龙千秋发现自己的异样。这样冷静漠然的龙千秋让她感到陌生，再加上心虚，本能地就害怕起来。

　　"你确定没放错柜子？"

　　"……"这是在试探她吗？还是就是一个随便问问的句子？所以说，人干了坏事就要有强大的心理素质，不然马上就会露马脚。


第72节：谁的人格更卑贱(2) 

　　生在经商世家，察言观色乃是一种生存本能，龙千秋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文欣悦的犹豫，于是打了个响指对身后的董事助理说："去把摄像资料调过来，一切就都明白了。"

　　身子一软，文欣悦的心迅速沉了下去，支吾了半天，她终于决定坦白，"等等！"

　　龙千秋冷冷地看着她，那种眼神让文欣悦很受伤。再怎么说，她也是在孔不离之前认识的他，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很热情，他良好的外貌加上家世，让文欣悦也欣然与他交往。事实上，这个朋友交得很值，他经常会介绍一些报酬丰厚的工作给她，她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可以找他商量。就在两年前，他还怒斥孔不离，保护着自己。虽然他们不是那种无话不谈的朋友，但起码也比他跟孔不离的关系好吧！可是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会用那么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为什么她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为什么连那么讨厌孔不离的他也会为她出头？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我……刚刚记起来，好像……好像是我放错了柜子……"她的声音微若蚊蚋，但在场的各位还是听清了。

　　小惠几乎跳起来，大叫一声："怎么这样！你不是以人格担保没放错吗？！"

　　忽略一旁的小惠，龙千秋按捺住的暴怒喷薄而出，"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对不起，刚才……刚才情况太紧急了，我一时慌乱没想起来……我记得有个柜子没锁严，就直接把手机放进去了……"嗫嚅了两声，文欣悦被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啊--那我们不是冤枉了孔不离吗！虽然她不讨人喜欢，可是这种事被冤枉肯定很难受吧！"小惠大声哀叫起来，仿佛刚才的武断行事她一点责任也没有似的。

　　"算了，人都走了，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理理稀疏的头发，瘦子经理不合时宜地提议，让暴怒的龙千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子。

　　"你再说一遍！"

　　因为身高的差距，瘦子经理被提得两脚几乎悬空，惶恐迅速蔓延开来，"表弟，救我！"

　　一旁的董事助理两眼翻得恨不得晕过去。他咽了口唾沫，惶惶然地走到龙千秋身边，战战兢兢地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关键是要补救……"

　　龙千秋哪听得进去他的长篇大论，甩手就把瘦子经理当破抹布一样甩到他身上，"这个废柴是你表哥？"

　　完了！董事助理内心一阵哀嚎，"……是。"

　　"据我所知，龙天集团超市食品卖场的经理是你按照业绩一一报备的吧？"

　　董事助理冷汗直冒，"……是。"

　　"那你告诉我，你这个所谓的废柴表哥有什么业绩？"

　　"这个……这个……"

　　"你是什么人，龙天集团这些内部机密岂是你能打听的！"董事助理恨不得吐血身亡，这个白痴瘦子不说话会死吗！

　　轻轻一笑，龙千秋精致的双眸眯了又眯，"竟敢动我的人，你死定了！"指指瘦子经理，龙千秋对董事助理说，"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董事助理看了看被那句"你死定了"吓得不敢动弹的瘦子经理，为难地说："这事得跟龙总……"

　　"又要打小报告吗？虽然这话说起来无耻，可是那老头子的所有资产过不了几年就都是我的，你确定要为了这么个废柴得罪你未来老板吗？"

　　"……"

　　也不管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纨绔，龙千秋满不在乎地走到瑟缩的文欣悦面前，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说："换衣间怎么可能安装摄像头！要是我不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是还会隐瞒到最后？"

　　面若死灰，文欣悦软在地上不说话。小惠见状，赶紧说了一句"我要工作了"，便逃得无影无踪。

　　离开时，龙千秋又瞪了瘦子经理一眼，瞪得他恨不得也像文欣悦那样瘫到地上去。

　　确定他真的走后，瘦子经理才心有余悸地问旁边脸色铁青的董事助理："表弟，那人是谁啊？"

　　一想到因为面前这个废柴，自己也在未来老板面前掉了不少分，董事助理也开始怒气冲天，"那是我们龙天的太子爷！你现在立刻、马上收拾东西滚蛋！"


第73节：谁的人格更卑贱(3) 

　　"竟敢动我的人"，他说的是"我的人"……孔不离到底使用了什么妖术，为什么让一直在自己身边的莫颜和龙千秋都变得如此陌生？！文欣悦呆呆地坐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

　　孔不离买了一个大桶冰激凌，吃完才觉得心情好了点。她干脆闲逛了一下午，直到夜幕降临才准备回家。结果一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坐在台阶上，双手撑在身后，伸展着长腿仰望夜空。发现她后，那人长长的睫毛扑扇了两下，精致的小脸立刻漾出花儿般美丽的笑容，"回来啦！"

　　揉揉额角，孔不离绕过龙千秋开门，"你怎么在这里？"

　　"我被家里那个死老头抽出来了。"

　　该死的董事助理虽然辞退了那个碍眼的瘦子经理，可还是向龙在天报告了。一听到他当时那种纨绔无赖的样子，龙在天一个鸡毛掸子就向他飞了过来。做了好事还被打，龙千秋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边躲避着追打边叫嚣着说明了缘由，龙在天虽然表情缓和了些，却还是不松鸡毛掸子。他这个白痴儿子怎么就是不开窍啊！这根本就不是意气用事的问题，他身为一个未来的企业管理者，明明已经成年了，竟然还会那么小家子气地说出小混混才会说的没品的话--她是我的人！一听就知道是个粗人，就是因为他老这样，所以才总让人觉得他们是没有文化没有教养的暴发户！

　　"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有什么不对！对方受了委屈替她出气有什么错吗？！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还当个屁企业高层啊！"

　　"你还有理了！"鸡毛掸子挥舞得更有力了。

　　龙千秋被抽得直吸冷气，"别打了！哎哟！痛死我了！妈，救命啊！！！"

　　二楼的荣曼掩嘴直乐，侧过脸对身边打扫的阿姨说："你看，这两父子相处多融洽啊，又活泼又朝气！"

　　阿姨满脸黑线，楼下的龙千秋泪奔。

　　"打够了吧！会死人诶！"龙千秋突然停下脚步，比龙在天还高出半个头的个子在客厅显得格外突兀，他满脸怨气、视死如归地立在原地，原本以为龙在天会被震慑到，谁知龙在天只是愣了一秒，便劈头盖脸地继续抽了过来。

　　"竟然还敢大小声！找死！"

　　"好痛！哎哟！我就是护短！就是见不得自己的人被欺负！当不了你心中公私分明的企业管理者，你抽死我得了！"

　　"'自己的人'？谁是你的人？！你这没脑子的家伙，话也不会说，我怎么生了你这种白痴儿子！"

　　"才不是你生的！你想生也生不了，我是我妈生的！"

　　被龙千秋一本正经的怒吼噎了个半死，龙在天怒吼一声，抽得更用力了。

　　惨叫连连，左躲右闪还是会被鸡毛掸子抽到，偏偏楼上的女人一点也没有下来帮忙的意思，委屈加上疼痛，龙千秋一咬牙，长腿一迈就冲出了屋子。

　　荣曼起初不以为意，因为龙千秋挨打挨得再厉害，也只是在房子周围四处躲躲而已，可是左等右等都没发现大门口小心翼翼探回来的脑袋，迟钝的荣曼这才反应过来，哎呀，这两父子原来是玩真的啊！

　　摸着胳膊上的青痕，龙千秋龇牙咧嘴，这老家伙用的劲太大了，明显是想把他往死里抽啊！

　　夜幕降临，逛了半天还是找不到去处，龙千秋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我这是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惨？思前想后，答案只有三个字--孔不离。

　　于是也没多想，龙千秋倒抽着冷气就来到了孔不离的家门前。按了几下门铃，没人应。想到她下午被那只猴子羞辱的场面，龙千秋就浑身不舒服。那些脏兮兮的钞票从她白净的脸上飘落，她默然地弯下腰，指尖颤抖地捡起属于自己的酬劳，动作僵硬又倔犟。那么大的委屈她都可以无声无息地承受，反观自己，被抽得厉害一点就玩离家出走，果然像喷火龙父亲说的那样小家子气。

　　一下午都没回家，她会到哪里去呢？龙千秋坐在台阶上，仰头望向夜空，那里蓝得很深沉，即使被璀璨的灯光耀得周边都变成了橙色，可中间永远都是那么纯粹和沉静，就像孔不离那双受了伤却还是不动声色的眼睛……想到这里，龙千秋的伤口更疼了。

　　孔不离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盯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龙千秋。见她出现，这个长腿男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死皮赖脸地跟着她挤进了屋子。

　　"我好饿！"某人故作可怜地眨巴起了大眼，那水汪汪的样子，让孔不离一再地想起当红的玉女明星。

　　瞄了一眼他脖子上遮掩不住的青紫，孔不离打开冰箱说："爸爸今天加班，我没买菜，只有面条。"

　　"什么都好，我要饿死了！"

　　"那你稍等。"

　　打了两个荷包蛋，切了些火腿，一碗清汤挂面被孔不离做得色香味俱全。龙千秋是真的饿了，看到那色泽饱满的面条，口水差点流了出来。怕被烫到，他先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味道之好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于是也不管温度受不受得了，张开大嘴就狂吸起了面条。差不多吃完的时候，这个饿死鬼才回过神来，发现孔不离坐在对面支着下巴看着自己，小脸毫无预兆地就发烫了。

　　"你……你不吃啊？"

　　"我在外面吃了回来的。"

　　"哦……这个面条很好吃。"似乎习惯了两个人剑拔弩张的相处模式，一旦开始好好地交谈，龙千秋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埋起头继续消灭那剩下的一点面条，连面汤也没放过。

　　孔不离倒是丝毫不以为意。或许是因为自从两人相识以来，即使在被"欺负"的时候，她也没有落到龙千秋的下风，所以任何相处模式对她来讲都差不多。更何况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面前这个几乎把脸埋进碗里的男生，只是个热血过头的单细胞生物，与这样真性情的人在一起可以让她更自然、更放松。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家伙开始不停地在自己眼前晃呢？太吵太闹，让人想忽略都难！

　　龙千秋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发现对面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直接的视线会给对方带来莫名的压力。咳了两声，龙千秋强烈地鄙视自己，他竟然撇开了视线不敢跟她对视，还有，这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19如果我相信你呢
    眼前的小脸红扑扑的，吃过东西补足了能量，嘴唇的色泽益发显得饱满诱惑，被面汤熏得有点迷离的眼神，又纯净又性感，孔不离发自内心的感叹了一句，“你真漂亮，秋千妹！”
    原本还有些扭捏的龙千秋一听到“漂亮”、“秋千妹”这等禁忌的字眼，立马跟炸了毛的鸡似的，吼了起来，“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叫我秋千妹！你就不能说‘你好帅’吗？哪个男生喜欢别人说自己漂亮啊！”
    扑哧一声，孔不离不能自抑的笑起来，“你发火的样子更漂亮了！”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感觉自己像被爷们调戏的小姑娘？！龙千秋把脸撇向一边，气得半死却又不敢发飙，只因为孔不离那句“你发火的样子更漂亮了”！沉默半晌，孔不离拿过面碗正准备去洗，耳边划过龙千秋近乎呢喃的埋怨，“又不是我想长成这个样子的……”
    刚收好的笑容再次喷薄而出。孔不离从不知道单细胞的龙千秋竟这么可爱，一时间竟笑得肚子都开始痛了起来。
    眼见孔不离越笑越离谱，龙千秋猛地站起来，气急败坏的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巴，“让你不要笑了听不懂啊！不要笑了！”
    她的头顶才刚到他的下巴，小小的身子不盈一握，在他怀里颤个不停，淡淡的发香袭来，龙千秋蓦地一僵，对面的玻璃鱼缸上两人的身影重叠，看上去竟像是情侣间的拥抱一般。
    挪开孔千秋突然僵硬的手，孔不离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抹着眼泪说：“我说龙太子，你真的很单纯诶！”
    “单纯”这个词就像“漂亮”一样，在孔千秋这里很不受欢迎，但一时沉浸在刚才类似于拥抱的接触中，龙千秋思维还有点掉线，也没反应过来孔不离的意思。
    “好了，吃也吃饱了，赶紧走吧。”
    身边粉红色的气泡瞬间爆裂，龙千秋嘴角抽搐的看着面前这个极力赶人的女人，心中陡升一股莫名的懊恼，于是他脱口而出，“我不走。”
    “什么？”
    “我被家里赶出来了，没地方去。”
    “关我什么事？”
    哈，还真是不解风情到了极点。龙千秋也不隐瞒，“就是因为你，我才会被赶出来。”
    “……”虽然不知道下午她离开超市后发生了什么，但看他当时怒气冲冲的样子，联想到他身上的青紫，应该是又做了什么让龙在天动怒的事情吧。
    “所以，”眨眨眼睛，龙千秋不知不觉又摆出了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你要负责。”
    “……”
    “何况你还是我的仆人。”
    “滚。”本来还有点悸动的心，瞬间就因为他这句不识好歹的话硬了起来，孔不离几乎是连拉带拽的把龙千秋往门口拖。
    “纳尼？”
    “马上滚！”
    “等等！咝——”
    似乎是牵扯到了他身上的伤口，龙千秋痛得弯下腰去。
    “喂，别装死！”
    不动。
    “喂，快点滚！”
    还是不动。
    “喂……”
    蹲下身子本想嘲笑他演技太差，意外看到他疼得满是汗水的脸，龙不离心里一沉，这才发现他的背后竟然渗出了丝丝血迹。无语望天，龙在天竟舍得下如此狠手，他真的是面前这个单细胞生物的亲生父亲吗……
    扶龙千秋坐好，孔不离叹了口气，转身拿来医药箱，拽了几下才将抵不住疼痛的龙千秋的手拽过来。知道可能要挨打，龙千秋在龙在天回家之前就换上了长袖衣服，一方面可以避免身体与鸡毛掸子的直接接触，一方面也可遮掩被抽后那些难看的伤痕。
    捋起龙千秋的袖子，孔不离倒吸一口凉气。用棉签小心的帮他消毒后，她似笑非笑的调侃道：“你确定自己是龙叔叔的亲生儿子吗？”
    “我也怀疑过，可看到他年轻时的照片，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龙千秋说起这个很是郁闷，似乎跟龙在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事实让他很是不满。
    “我走后发生什么了，让你回家就被抽得这么厉害？”
    提起这个就气短，龙千秋哼哧了两声，故作无所谓的说：“就是利用身份把那只猴子炒了。”
    拿棉签的手一顿，孔不离听不出情绪的说了句：“活该被打。”
    “你说什么？！”霍然站起的身体因为被孔不离狠狠戳到伤口，又颓然地坐下。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即使揍那猴子也无所谓，但你是以龙天集团太子爷的身份过去的，你的一言一向都代表了龙天。大家都会关注未来当家的才华和品行。如果你只是一个不学无术、拿身份压人的当家，你觉得将来会有人服你，心甘情愿的为龙天打江山吗？”
    原来这就是家里那只霸王龙暴打他的原因……想都没想过这种事情的自己，真的很像白痴呢……
    龙千秋沉默良久，就在孔不离以为他在自我反省的时候，他又用很小的声音嘀咕，“我是以朋友身份去的……”
    “……”
    “我是以朋友身份去的。只是那猴子太过分，我才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这是除莫颜之外第一个在她面前以“朋友”自称的人，孔不离错愕几秒，心中一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略显矫情，龙千秋轻咳两声，飞快地转移话题，“我查出来了，那不关你的事。”
    “……”
    “你根本就不是小偷，为什么不解释？”她这种酷有时候还真是让人着急。
    “没人会相信我的，解释太多只会显得自己可笑。”
    心中一酸，热血的单细胞生物朗声说：“如果我说我相信你呢？”
    孔不离睁大眼睛，面前的男生精致漂亮的脸上稍显尴尬，水汪汪的大眼却写满直入人心的执拗和信任。孔不离想，当时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眼神，让她重新相信了这个充满背叛的世界，事实上，一向以铁石心肠示人的她，的确是无可抵赖的感动了。
    “孔不离，我相信你。”
    她的眼睛明亮又闪烁，少了平时的锋利和挑衅，清澈的一望见底，嘴角轻抿着，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生气，淡淡的唇色比自己的鲜红看起来顺眼多了。龙千秋心里痒痒的，反握住她拿着棉签的手，低头倾身就向她的嘴巴凑了过去。眼看就要品尝到梦寐以求的味道，天杀的门铃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龙千秋条件反射的正襟危坐。他在干什么？！他竟然想要吻孔不离！
    眨眨眼睛，处在感动中的孔不离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刚才那一幕。见孔千秋满脸通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迅速恢复面瘫状态，起身开门。
    以为是孔父回来，龙千秋很识相的跟在孔不离身后，准备礼貌的打招呼，缓解刚才的尴尬。谁知站在门口的不是工作狂孔泰然，竟然是那个传闻中让孔不离魂牵梦绕的莫颜。想到刚才就是因为他自己才没吻到孔不离，龙千秋的表情迅速阴沉下来。
    没有想到孔不离的身后竟然站着神色不善的龙千秋，没想到这大晚上的他们二人还有往来，一时间莫颜的脸色也开始阴晴不定。
    “你怎么来了？”
    一句话让莫颜已经低沉的气压Down到深谷，“龙千秋能来，为什么我就不能来？！”莫颜内心纠结的要死，偏偏不能表现出来，看到他身后龙千秋似笑非笑的神色，一口气闷在胸口。他总不能说因为今天家里来客，他一直被郑筠禁锢在家里陪聊，等到终于能脱身去找她的时候，却被告知她已经被解雇了。文欣悦的脸色很难看，问又问不出什么，于是他料想她肯定出了事。凭着记忆心急火燎的赶到她家，却发现她正和其他男生相处甚欢，这让他情何以堪！
    沉默再沉默，莫颜又开始纠结了。那股别扭劲一上来，他的脸色就开始变得难看。万幸的是，他还能保持一份冷静，“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说着，还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脸蛋漂亮得不像话的龙千秋。这家伙弯弯眼角就媚眼如丝，留他和孔不离相处太不安全了。
    习惯了莫颜的硬声硬气，孔不离也不多想，侧身就请莫颜进屋。发现房子里不见孔泰然，只有孔不离和龙千秋时，莫颜的脸色更难看了。
    “坐吧，我去倒茶。”
    莫颜环顾了一下四周，房子不大，但很整洁干净，坐下后才发现，桌上放着一个空碗，旁边还放着一个医药箱。
    “这个是不离刚才做给我吃的面条，哎哟，真是人间美味啊。对了，你吃过不离亲手做的面条吗？你们认识了那么久，她肯定做给你吃过吧？”龙千秋把玩着孔不离刚才给他消毒的棉签，那笑容要多贱有多贱。
    虽然认识了二十年，但他确实没吃过孔不离做的面条。以前他们都是豪门大户，孔不离更是个小霸王，十指不沾阳春水，再加上他当时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她就算做了，他大半也不会吃吧。尽管她天天来找他，但是到点就准时回家吃饭，除了聚餐，他甚至连跟她同桌吃饭的次数都少得可怜！现在想起来，莫颜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个大白痴，究竟浪费了她多少好意啊！
    莫颜冷眼扫了贱笑的龙千秋一眼，不说话。
    面对闷葫芦的冷眼相对，龙千秋丝毫不以为意——跟冷气场强大的孔不离相处久了，什么样的漠然对他来说都不痛不痒了。
    孔不离倒茶回来时，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她不明所以的左右看看，龙千秋仍是似笑非笑，而莫颜摸着和自己当年一样的红宝石耳钉，继续保持沉默。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深知孔不离不动声色的功力，莫颜还是最先开了口。
    “这个啊……”孔不离看了一眼医药箱，想着刚才帮龙千秋消毒才小到一半，于是拉开凳子坐到某人旁边，无视某人递过来的已弄得脏兮兮的棉签，拿过新棉签就沾起了消毒酒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怎么会是小事——哎哟！”孔不离狠狠地朝伤口按下去，成功截住了龙千秋夸张的言论。
    莫颜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眉心一皱，语气更加生硬地说：“不管大事小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冤枉了。”孔不离平静的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什么？”
    “就是说她被冤枉成小偷了！咝——你轻点！疼死了！”
    莫颜真想把大呼小叫的龙千秋给扔出去，紧了紧手指，又问：“谁冤枉的？”
    “文欣悦！”心直口快的龙千秋疼得直哆嗦。内心中，他也很不想承认端庄谦恭的文欣悦是那样的人，可是事实摆在那里。即使她不是有意为之，也对孔不离造成了直接的伤害。想到孔不离忍受着巨大屈辱弯腰捡钱的场面，龙千秋几乎是赌气的说出了“文欣悦”三个字。
    “不可能！”龙千秋话音刚落，莫颜就条件反射的接口。
    孔不离拿棉签的手一顿，突然就不想再解释当时发生的状况。龙千秋蓦然觉得消毒的力道轻了很多，难得识相地看出了孔不离的不对劲，于是也随着她缄口不言。
    半晌听不到二人的回答，莫颜心急如焚，意识到刚才自己太过绝对的态度，自觉失言，刚想催促，门铃声又响了。
    终于来了。
    孔不离起身迎客。门口正是终于意识到父子事情大条的荣曼和一脸阴郁的龙在天。发现龙千秋被打跑后，荣曼立即揪着龙在天出来寻找。接到孔不离的电话，荣曼几乎是咆哮着让龙在天快点转弯。所以说平时好脾气的人，真正发起飙来是很可怕的！
    “你给他们打的电话？”
    得到孔不离的默认，龙千秋第一反应是瞄瞄龙在天手上有没有鸡毛掸子，发现对方两手空空后，全身炸起的毛才渐渐柔顺下来。
    “千秋啊，你没事吧！”眼尖的荣曼几乎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龙千秋还在消毒的胳膊，青紫一片惨不忍睹。
    “疼！疼！”龙千秋一把推开黏上来的荣曼。哼！一直忽视他的求救，把他的挨打当笑话看，现在才知道关心，晚啦！
    “回去吧，别打扰不离了。”龙在天阴沉着脸别扭的说。显然在路上，他被荣曼骂得很是郁闷。
    “我才不回去，等下又打我！”
    “跟我回去！”
    “不回！”
    “快回去，我可不会收留你！”冷冰冰的一句话就熄灭了两父子间的战火。
    龙千秋深知孔不离说到做到的性格，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就接口说：“好吧，那我回去了。”
    龙在天一个趔趄，恨不得劈了自己的白目儿子。
    一家人刚走到门口，孔不离叫住了龙千秋，塞给他一瓶万花油，几不可闻的说了句：“谢谢你。”
    因为这句话，龙千秋脸上一路上就没有褪下红色。
    看到孔不离和龙千秋这般亲近，莫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讨厌孔不离的人都是肤浅的，虽然自己常常露出嫌弃她的样子，但是谁都没有他那般关心着她。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她的好，从始至终陪伴她的只有自己，而自己也是她生命中的唯一……
    莫颜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之前不是一直觉得她离开自己挺好的吗，不是一直觉得起码没人因为她的缘故而不敢接近自己吗？可是为什么当她的世界越来越大，接纳她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自己会感觉如此寂寞和恐慌呢？
    其实不是他忽略孔不离，她就是一个人了，而是孔不离忽略了他的话，真正孤单一个人的是他……
    想到这里，莫颜内心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惶恐和悲伤。他静静走到正在整理医药箱的孔不离身边，在她转身时从背后缓缓的抱紧她。
    上次被欺负的浑身是伤，她没告诉他；这次被冤枉了，她还是缄口不言。难道自己在她心中还比不上那个总是找他茬的龙千秋吗？那个长得比女人还女人的家伙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抵得过他们二十年的相处？
    越想越害怕，莫颜的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离，你不要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会……”
    我会害怕……
    车上，龙千秋对着那瓶万花油犯花痴，神经大条的荣曼又恢复了粗神经的本质，忽略龙千秋那张红的诡异的女人脸，一针见血地说：“哎，不离那孩子一定吃了很多苦吧，这万花油都用了大半了。”
    龙千秋一愣，果然发现瓶中万花油的剂量不多，看看日期，还是最近出产的。她到底受过多少次伤啊……
    从后视镜看到自己的白痴儿子发愣的傻相，龙在天叹了口气，说：“不离跟她爸爸一样，绝非池中之物，你要好好跟她相处。”
    “怎样才能好好相处呢？”这是龙千秋自龙在天抽他后第一次跟他说话。
    愣了愣，龙在天意味深长的说：“不离她性格倔强，吃软不吃硬，你对她好她会加倍奉还，对她不好，那就有你受的。”
    “才见了几次，你怎么知道？”
    “你老子我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还怎么培养人才？”
    “也是，老爸你根本是个经商白痴。”龙千秋摆摆手，没注意到龙在天额上出现的青筋。
    “这么明显怎么没人看出来呢？”仔细想想，每次孔不离对他态度好转的时候，都是自己做了一些平时绝不会做的煽情事的时候。对她好她会加倍奉还，那是不是不断不断加倍的对她好，让她还不起的时候，她就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呢？龙千秋被自己大胆的假设弄得更加红光满面，一时间笑得格外诡异。
    忽略他的异常，龙在天笑得很是自信，“要是人人都看得出来，我也不用混了，你也准备要饭去。”就龙千秋那种智商，他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大作为了。只是龙在天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上帝是公平的，当一个人缺少了几个部分，那么肯定有另外一个部分会特别突出，比如我们龙千秋童鞋的情商……这点，再后来的日子将会一一呈现。
    “你到哪里去了？”莫颜打开门，站在客厅中央的郑筠立刻转过身，挑眉的样子表明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看了她一眼，莫颜脸色奇差的径自上楼。
    “你是不是又去找孔不离了？”
    莫颜停顿了一下，“孔不离”三个字扎得他心里一阵酸痛。
    “不是说了不准再跟她接触吗？”
    “为什么？”声音小得像呓语一样，风一吹就消失无踪。
    郑筠皱了皱眉心，“你说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见不离？”悲伤混合着愤怒，莫颜突然吼出的声音带有一丝颤抖，满眼的挣扎与不解，恨不得摧毁眼前的一切。
    郑筠吃了一惊，之后想到什么似的，勾起一抹冷笑，“儿子啊，跟孔不离接触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不用你管！”莫颜甩上房门，世界安静了。想到刚才在孔家发生的事情，莫颜的脸色近于死灰。
    当时他缓缓的抱紧了孔不离，她满脸错愕，手上拿着的棉签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从未如此靠近过她，原来她小小的身体竟如此温暖，让他喧嚣的心莫名就沉静下来。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发香，让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午后。那时他们还小，暖黄的夕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在他们身上，她躺在他身边睡的很沉，细细软软的脸颊在他的脖间似有若无的摩挲着，暖暖香香的，像个可爱的小动物一样，以一种极没安全感的姿势蜷缩着。他慢慢伸出手握住她，耳边响起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叫着：“阿颜……”
    可是当他在抱住她时，她浑身僵硬，满脸不自在。在他鼓足勇气说出那句“不要离开我”时，她惊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慢慢松开了他的手，然后微歪着脑袋，眼里充满疑问的看着他。那视线太直接，让他将拐了无数个弯才到达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他微垂下眼帘，渐渐红了脸。那样子肯定蠢透了，她一定看出了他的心思，可却只是转过身继续收拾医药箱，再也没看他一眼。
    就在他想豁出去表明心迹的时候，却听到她说：“很晚了，你回去吧。”
    心瞬间就沉了下去。她让他回去，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除了饭点，她恨不得能拴在他身边，只要他不开口，她绝对在他身边，议政天都不离开一步。
    可是现在，她让他走。
    被拒绝了。
    呼吸一滞，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觉得内心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碎掉了。
    啪。
    回到家里，郑筠又开始下禁令，莫颜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得很疼，“孔不离”三个字又开始无休无止的被摆上了台面。他又失望又愤怒又悲伤，迫切地想要找窗口发泄，于是颠覆了一向温文的形象，大吼出声。
    躺在床上，莫颜两眼空洞的看着床头摊开的相册，上面写着“不离和挚友阿颜”。原来在她心里，他一直只是挚友，比普通朋友好一点点的普通朋友！他甩开相册，捂住额头，视线却还是忍不住往地板上飘，终于他还是慢慢地下床，缓缓弯下腰捡起了相册。每一张照片上她都笑得很开心很用力，但是旁边的他却始终都是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原来他早就透支了她所有的快乐……
    原来这种感觉就是心痛……
20找啊找啊找朋友
    龙千秋再见到孔不离是在第二天下午。和汪大宝他们打球打到一半，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按下了孔不离的号码，动作之娴熟自然，让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袁自强正在奇怪那个总是满脸不爽的美人千秋给谁打电话打得那么哈皮，转眼就看到孔不离拿着手机从球场另一边走过来，嘴里很明显是在应答着千秋美人的话。袁自强当场就囧了，可让他更囧的还在后面。
    只见从不按理出牌的千秋美人长臂一伸，无比自然的捞过情绪低迷的孔不离，龇出两排白森森的大牙说：“孔不离是我的人，是兄弟的就把她当好朋友，不然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袁自强、汪大宝、吴新刚三人的下巴顿时掉到地上，一副“我刚才肯定听错了”的样子。
    可孔不离彻底推翻了他们的幻想。她眼睛眨也没眨，手肘利落的顶在了龙千秋的肚子上，“谁是你的人了？”
    龙千秋疼得连连咳嗽，却还坚持自己的论调，断断续续的说：“你……你恩将仇报！我罩着的人就是我……我的人，谁也不能欺负！”
    孔不离毫不领情的无语望天。龙千秋拿她没法，于是转向一干好友大呼小叫：“我就是要罩她啦！你们都要像我一样好好对她！”
    这是什么情况？明明前段时间还扬言要为胖子报仇的家伙，在短短的时间内倒戈不算，竟然还要他们化敌为友！虽然知道他笨，可没想到他的脑子竟然风化成这样！三人当场石化在原地，连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凌乱。
    孔不离眼风扫向龙千秋，锋利的眼神让他一个哆嗦，“你是白痴吗？”
    显然她明白对面的三个家伙对自己并无好感，而且也还记得两年前跟他们起的冲突。一时间谁也不说话，场面显得异常尴尬。但龙千秋这个不长眼的家伙左右看看，竟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搞砸了气氛，反而很热血的转起了篮球，“我们来打篮球吧？”
    “哈？”汪大宝简直想踹翻眼前这个不识相的家伙。
    扬起下巴，龙千秋的眼神有点不可一世，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提议，“我和孔不离一组，你们三人一组，时间十分钟。要是我们输了，你们随便怎样，但要是你们输了，就得听我的！”
    “我走了。”
    “喂！”龙千秋一把抓住孔不离的手腕，神色有点焦急，“好歹我也是为了你，给点面子行不行？！”
    孔不离何尝不知道龙千秋极力让她融入小团体的苦心，只是这种以打赌方式赢来的胜利根本就没有意义，不是吗……但是看到他信心满满的眼神，为什么会有种忍不住相信一回的冲动呢？那……随便投投算了，也免得打击他的积极性，影响他的心情……呸！干吗要在乎他的心情？！
    微微扬起下巴，孔不离眯着眼睛嘴角斜勾，语气中带着惯有的不可一世，“敢跟我们比吗？”
    所谓物以类聚大抵就是如此，即使三人都不承认，但他们的内在其实都和龙千秋一样热血，被人稍稍一激就按捺不住，再加上对方是一直让他们心存不满的孔不离，三人的情绪一时间高涨到近乎爆发。
    “比就比，输了可别哭鼻子！”
    “哭你妹。”
    微一错愕，孔不离就带球从身边擦过，她轻轻一跃，球以一个近乎完美的弧度，稳稳地掉进了篮筐。
    “这是犯规！还没开始抢球呢！”汪大宝下意识地就喊了出来。
    孔不离斜睨着他，发出一声嗤笑，“好好，这球不算。”
    那样子坦然又大度，好像让着小弟弟的大姐姐，汪大宝瞬间红了脸。
    龙千秋轻笑，动动手腕，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颗橙色的篮球上。好，这一刻让我们并肩作战！
    孔不离原想随便投投就算了，反正再怎么样那三人也不会接受自己，于是全程慢悠悠的跑来跑去，球被截了几次也不痛不痒，直到龙千秋猛地一个灌篮，然后走到她面前，狠狠地揉她的脑袋，咬牙切齿的吐出三个字，“好好打！”
    看着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又死死盯住篮球不服输的样子，孔不离心里一动，别扭的拧紧了眉毛，又不关她的事，激动他妹啊！
    话虽这么说，接下来的几分钟孔不离认真了很多，再加上龙千秋高超的球技和傲人的身高，比分很快持平。袁自强早已上气不接下气，他们平时都是玩票性质，打一会儿歇一会儿，这么热的天连续打球，作为一个胖子，他实在是吃不消，不一会儿就坐在地上赖着不起来。
    吴新刚被龙千秋毫不留情的大盖帽，篮球嘭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反弹向赖在地上的袁自强。袁自强大吃一惊，条件反射地大力挥动胖手，篮球又嘭的一声被他粗壮的胳膊甩了出去。不知道那球是不是积聚了汪大宝等人的怨气，不砸到人就不消停，一个凛冽的弧线后，狠狠砸到了一边正在急促呼吸、猝不及防地孔不离头上。孔不离被砸的一个趔趄，捂住脑袋差点直接扑到地上。
    龙千秋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心急如焚的捧着她的脑袋左右扫视，“怎么像个白痴一样也不知道躲开！砸到哪里了？疼不疼？”
    头昏眼花，两耳鸣叫，被砸到的后脑火辣辣的疼，孔不离却咬紧牙关，不留露出一丝痛楚的表情，挥开某人像捧着篮球翻弄的手，缓了口气说：“我没事。”
    “站都站不稳，还说没事！”一推开龙千秋，孔不离的眼前就出现了双层幻影，脚步也虚浮起来，疼痛像是一波高过一波的海浪一样，让她的后脑神经一阵抽搐。
    见孔不离不吭声，龙千秋莫名有点火了，“被人误会你不解释，被砸得很痛你也不说，你当这种性格很酷是不是！对待自己的问题，你能不能哪次像抨击别人一样直接一点！”
    耳边满是某人愤怒中夹杂着关心的叫嚣，孔不离揉揉肿痛的后脑，突然发现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视线渐渐清晰，面前的男生满头大汗，身上却散发出一股沐浴露的香味，精致的赛过貂蝉的脸上，说不清是别扭还是其他的什么。孔不离不想误会，可是却无法不去想，这男生似乎是真的在关心自己！
    嘴唇翕动，孔不离简直不敢相信那细微示弱的声音竟是自己发出来的，“……痛。”
    龙千秋愣了愣，俯下身子靠近了一些，“你说什么？”
    “我说痛！你砸得我好痛！盖帽都不会吗？竟然还可以这么乌龙的砸到我，你是白痴吗？”
    被骂了。
    龙千秋却弯起嘴角，样子比被夸奖了还高兴。知道表达自己的痛苦了，很好！
    再次捧过孔不离的脑袋，龙千秋像揉面团一样揉着她的后脑勺，说：“不痛了不痛了！揉揉就好了！”
    孔不离推了几下没推开，也就随他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近乎白痴的咒语，还是渐渐轻松下来的心情，原本疼得火辣辣的脑袋竟被揉得舒舒服服，很快就没那么疼了。不太自然的推开龙千秋在自己头上随意肆虐的大手，孔不离表情有点囧的退到一边，“没事了，现在可以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了。”
    被眼前相亲相爱的一幕惊呆的三人半晌回不过神。袁自强权当看了一场免费小电影，对另外两人投过来的不满目光视而不见。他是个胖子啊！盛夏是他的天敌啊！原谅他一点也不想再动的心情吧！
    汪大宝一声咒骂，直接越过他就去抢龙千秋的球，吴新刚也包抄了过去。谁知龙千秋一个假动作，竟把球传给了远处地孔不离。抹了把汗，龙千秋竖起三根手指。艳阳下，他的眼睛熠熠生辉，晕红的脸蛋漂亮的人神共愤。孔不离略一失神，条件反射般把球扔了出去。
    哐当一声，一个三分球干净利落的窜进了篮筐。龙千秋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举起手拍向了孔不离因为呆愣还保持着投球姿势的手掌。
    啪！
    清脆悦耳。孔不离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我们赢了！”
    的确，孔不离和龙千秋以一分的微弱优势赢了对面脸红脖子粗的三人组，但现场除了龙千秋得意洋洋的笑声，其余四人都安静得近乎诡异。
    真热！孔不离擦了擦额角滴落的汗水，转身走开。她本就没报什么希望，一切只是为了偶尔迎合一下这个热血白痴的小心思，“算了，就这样吧。”
    “等等！”
    一个气息挣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孔不离万万没想到叫住她的竟是应该矛盾最大的胖子袁自强——随着跟龙千秋交往时日的增加，她渐渐记起了当年冲突的细节，当年她毫不留情的甩了这个家伙一巴掌。
    袁自强挥汗如雨，像只蛤蟆一样的爬起来，气若游丝的摆摆手说：“够了够了，当年的事我也差不多忘记了，千秋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胖子说得没错，千秋说了不少你的好话，我们耳朵都起茧子了。感觉你也不是那么坏。”虽然语气硬邦邦的，但汪大宝还是坦率的示起了好。
    “嗯，没错。你……刚刚那个三分球怎么投的，我总是投不中，能教教我吗？”吴新刚挠挠脑袋，表情颇为不好意思。
    “啊？”完全不是她意料之中战火纷飞的情景，如此友好和睦的场景是怎么回事？她孔不离长这么大，从来都是最让人讨厌的那个人，除了自己死缠烂打的莫颜和莫名其妙出现在身边的龙千秋外，几乎没有人愿意接近，可是这三个人却说了一些颠覆她思维的话，他们……在搞什么啊？！
    “啊什么啊，他们已经接受你这个朋友了，以后大家都罩你！”龙千秋又揉了揉孔不离的脑袋，圆圆小小的，摸起来特别舒服。
    一屁股又坐回原地，胖子不住喘气，大肚子一起一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以后多多指教啊，孔不离。”
    愣在原地，孔不离还是不能消化这个转折。一个人孤独久了，似乎已经不习惯别人的示好了。以前不是没人示好，但全都是冲着她的身份地位去的，现在她成了穷光蛋，却还有人真诚微笑着接纳她，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见孔不离只顾着愣神，龙千秋越发肆无忌惮的揉起了她的脑袋。明明头发被弄得乱糟糟，被他取笑得半死，孔不离还是没有挥下在自己头顶肆虐的那只爪子。一股暖意在体内游走，真的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了！
    “哈哈，你真是矮到死！”
    “……电线杆。”
    “啊？你说什么？”
    “……长得像女人的电线杆。”
    “孔不离！”
    远远传来的打闹声让莫颜蹙紧了眉头，抿紧唇角，握书的手指骨节根根泛白。除了孔泰然和米九，孔不离不允许任何人摸她的脑袋，可那个神经大条的龙千秋却一次又一次的揉她的头发，偏偏她还一点反应也没有！
    被拒绝后还看到对方跟别人打情骂俏，他到底有多悲惨！
    到底是年轻人，起初还有点拘谨的小气氛，在话全部说开之后，慢慢地热络了起来。就像某人说的那样，恨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需要时时的鞭策自己保持仇恨之心，这样很累很烦。而能跟龙千秋这种神经大条的家伙物以类聚的一群人，自然也不会小心眼到那个地步。之所以能轻易释怀，主要是因为两年前的当面碰撞，终究是他们有错在先，再加上时日已久，气也撒得差不多了，好兄弟龙千秋由一副不要命袒护的样子，他们也就顺水推舟的决定翻过这一页。
    在这之前，龙千秋总是时不时的就说说孔不离的好话，也不知道是潜移默化中的认同还是其他的什么，在和孔不离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几人都发现，除了态度略显嚣张和毒舌外，孔不离罕见的诚实倒是让人感觉她是无比真实的一个人。或者用龙千秋的话说，那不叫嚣张和毒舌，那叫自信和直言不讳，完全真诚！
    好吧，情人眼里出西施。三人对视一眼，这小子果然不正常！
    孔不离脑子转得快，总能很好地把握好角度，准确无误的投中三分球，原来还有点尴尬的三人，因为她的三分球神技，不由自主的靠拢了过去。不一会儿这群话唠就开始唧唧喳喳地讨要秘籍。看着孔不离被围在中间像老师一样供奉着，样子又笨拙又有点小羞涩，龙千秋坐在一边伸展着长长的腿，笑得让骄阳都显得晦涩。
    全贤仁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以一种火烧屁股的癫疯姿态狂奔而来。
    “不离啊——”
    只觉远处烟尘滚滚，围着孔不离的三人自觉退了一步，一阵劲风破空而来，一个看起来颇有几分姿色的男子以一种令人无法估计的速度冲了过来，那气势，简直风卷残云一般。偏偏孔不离面无表情、两眼冰冷的雷打不动，直到对方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双手搭上她的肩膀，她那万年的面瘫才终于干裂开一道缝隙，众人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盛夏算什么啊！
    来人正是戴着孔不离一枚红宝石耳钉的全贤仁。
    只见他慢慢抬起头，一张卖相不错的脸上涕泪横飞，那苦涩心酸的模样，让孔不离顿时想把他掀飞。这人是学戏剧出身，角色气质没把握到几种，却是把琼瑶剧的哭闹学得分毫不差。虽然他像孔不离一样，没什么人喜欢，可此时他梨花带雨，任再讨厌他的人看了都心生恻隐，偏偏孔不离还没等他开口，一巴掌便拍开了他。
    “哎哟……”带着一声做作的转音，全贤仁被抽的扑向一边。
    龙千秋看到全贤仁搭在孔不离的肩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心生厌恶，正想过去掀开他，谁知孔不离像有心电感应似的，一巴掌就抽飞了他。没想到角度不对，这被抽飞的家伙好死不死就扑向了龙千秋，他还没来得及闪，全贤仁已经结结实实的扑到了他怀里。然后……然后龙千秋就看到了一张从迷茫到思索，再从惊喜到羞涩的脸，那双不算太大的眼睛疯狂乱眨，一秒三次的频率让他怀疑对方是不是眼皮抽筋了，之后对方通红了脸颊慢慢朝自己撅起了嘴。龙千秋一个激灵，恶寒地将这个花痴男扔了出去！但对方显然对这种待遇不以为意，才两秒便又撅起嘴巴，扭捏着朝自己靠了过来！
    一阵恶寒，龙千秋正考虑要不要直接拧断他的脖子时，一条纤细的小胳膊毫不犹豫的伸了过来，干净利落的揪住那个花痴男的耳朵使劲一拧，一声惨叫，龙千秋迅速退到安全地带，极力保持与花痴男的距离。
    拍拍手，孔不离显然对下这种毒手丝毫没有心理负担，“控制你的兽欲。”
    “我的耳朵都要被你揪掉了！”全贤仁心有余悸的揉着耳朵，不甘心的朝旁边的小美男又看了一眼，惹来对方更大距离的退避。
    “你找我干吗？说不出重要事就杀了你。”
    “不离妹妹就是这么爱说笑……”
    “我说真的。”
    “哈哈，真幽默！”
    “……”
    “哦，对了……咦？我要说什么来着？”
    “龙千秋，你有刀没？”
    “好啦好啦！我想起来啦！干吗要拿到啊！”全贤仁抹了把汗，表情又开始悲怆起来，“不离，我妈要我去相亲！”
    “我还是杀了你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离啊啊啊啊啊啊，你明知道我是Gay，怎么去相亲嘛！”
    众人一惊，原来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弯男老师全贤仁！没想到他竟是孔不离的导师，而且两人还这么熟！想到刚才他看龙千秋的眼神，众人不禁自觉地往后退一步，生怕被对方看上。
    “那就不要去啊。”除了面瘫还是面瘫，哪怕在掌握着期末成绩的导师面前，孔不离还是这么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不离啊，其实……其实老师我呢，有一个小小的忙需要你……”
    “滚。”
    孔不离毫不留情的截断他的话，冷若冰霜的脸上竟然流露出明显的排斥和厌恶！这一刻，孔不离在众人眼中的形象蓦然光辉了！对看不过眼的人大小声，是多么痛快的事情啊！
    孔不离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全贤仁瞬间泪奔。扯着她的小衣角，全贤仁完全不顾导师的身份，声泪俱下地哀求，“不离啊！只有你能帮我了啊！求求你啊！你不帮我的话我真的会死啊！我妈那人就是母夜叉啊，我要是不去想亲她一定会灭了我的！一定会的！”
    母夜叉……有这么说自己老妈的吗？众人狂汗。
    看着老泪纵横的全贤仁，那为难和惊恐貌似不是装出来的。孔不离叹了口气，转身对退避三舍的四人说：“我先走了。”
    “等等。”全贤仁又拉住了孔不离，正当她觉得疑惑时，全贤仁将炽热的目光投向了见他看过去打个哆嗦的龙千秋……孔不离一个手刀凌厉的朝某色狼的后脑劈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众人呆呆的点头。见孔不离提着某人的脖子走远，汪大宝率先回神，“没想到传言是真的，孔不离真的跟那个Gay老师走得很近！”
    “孔不离竟然会帮助别人诶！”袁自强有点意外。
    龙千秋哈哈笑起来，“怎么样？我说了我们家不离其实很热心吧，二话不说就答应帮别人了！”
    那不是二话不说吧！刚才她还想杀人来着……
    不过到底帮什么忙啊？众人好奇不已，只有等下次碰见孔不离的时候问问了。
    “刚才那个Gay好像看上千秋了呢……”吴新刚无心的一句话瞬间成为爆点，三人对视一下，齐齐看向龙千秋那张分不清性别的绝美脸蛋，“哦”了一声，全部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龙千秋被笑得发毛，脸色一冷，下意识地就学着孔不离的语气说：“你们想死吗？”

21别笑，我会当真
    全贤仁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声泪俱下的让孔不离这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拒绝。简而言之，就是他让孔不离假装他的女友，让他混过这次相亲，也让家里那个夜叉老妈知道他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不要再安排这些没有意义的相亲。想到最近也没有什么兼职做，孔不离想了一会儿说：“时薪多少？”
    全贤仁愣了一下，知道事情有转机，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好说好说，在你平时兼职工资上加一倍，事成后还有奖金，附赠期末考试优秀！”
    “你这种老师真是T大之害。”
    “嘿嘿，就这么说定了啊！”
    “好。”
    跟全贤仁约好时间和地点后，因为敲了对方一大笔，孔不离正盘算着晚上要不要大吃一顿，抬头就看到前方的林荫大道上，一个气质端庄的美丽女人站在车门旁。枝丫间透过的光芒照射在她身上，让她的姿态显得越发高雅悠然，仿佛飞舞在世间不食烟火的蝴蝶。看样子，对方显然是在等她。
    “不离，别来无恙啊。”女人微微弯起嘴角，那熟悉的面容刺得孔不离瞳孔一缩。
    “我很好，郑阿姨倒是憔悴了不少。女人到了这个年纪，要好好保养啊。”
    郑筠面色一凛，冷哼一声，“你这张嘴倒是颇得你妈妈的遗传，可惜啊可惜，不管是你妈妈还是你爸爸，都是我玩弄的棋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神情阴冷，孔不离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气息。
    “哎哟，小狐狸急了吗？”成功激到孔不离，郑筠的心情好了不少，“知道你心直口快，我也不跟你绕圈子，离我们家小颜远点！”
    脑海中笑容干净、眼神清澈的男生跟面前怨毒的女人面容渐渐重叠，孔不离恨死了两人面容的相似，语气更加冰冷，“不可能。”
    “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郑筠很快恢复端庄的仪态，继续说，“你和你那个下贱的妈一样，没品也不配！”
    静谧的夜里，暖暖的灯光下，他从后背缓缓的紧紧抱住自己，近乎无力的说：“不离，你不要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孔不离心中微微一痛，攥紧拳头，再抬起头时表情截然不同。微微扬起下巴，孔不离斜睨着郑筠，露出她最讨厌的不可一世的表情，“哦”了一声：“这可不是我能控制的，是您儿子主动接近我的呢！”
    “孔不离，你给我适可而止！”
    “郑筠，你也给我消停一点！”
    瞳孔收缩了好几次，郑筠拍拍手掌，面带讥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我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关上车门，郑筠的悠然一扫而光——不管是孔泰然还是孔不离，都要彻底的铲除！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莫颜刚从系楼出来就看到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过，坐在后座的人像极了郑筠，可是她怎么可能来这里？就算来了也是会找他的吧。他揉揉太阳穴，最近失眠太严重，眼神也不大好使了。
    前面那个人好像是不离……怎么可能！她还在篮球场跟新认识的朋友打得火热呢，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系楼附近？可揉了几次眼睛后，确定向自己越走越近的是孔不离没错，莫颜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你……你是来找我的吗？”迅速地住了口，莫颜真想扇自己一巴掌，也许别人只是路过，自己怎么自讨没趣的问出这种话！
    孔不离愣了愣。她跟全贤仁聊完后才惊觉他竟然把自己扯到了莫颜所在的院系附近，而郑筠显然是早就发现了她，一路尾随而来——不然谁会在当事人眼皮底下进行威胁与被威胁 的活动啊。本来想实话实说，可想起郑筠刚才的羞辱之语，孔不离突然微笑，话锋一转说：“是啊，突然想见见你，就来找你了。”
    没想到孔不离说得这样直接，莫颜的心中骤然升起一阵惊喜，却在看到对方自然舒缓的表情后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于是不太自在地转开视线。一旦明晰了自己的心意，莫颜突然发现以前那些别扭原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太过喜欢，反而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于是每次都冷冰冰的装出不在乎的别扭样子，只是因为太喜欢了……
    以前太笨不明白，现在明白了却已经白白浪费了两年，不知道会不会太晚？
    旁边一对觅食的鸟儿一点也不怕人的在他们身边跳来跳去，亲密无间的样子，就像曾经他和她隐藏在冷淡下的心意。莫颜停下脚步，终于毫无遮掩的看向孔不离，“很热吧，我请你吃冰。”
    点点头，孔不离对刚才的说谎莫名的有点烦躁。
    冰水店人山人海，也许是运气好，莫颜和孔不离刚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一对情侣离开。莫颜问孔不离想要的东西，让她坐着等他去买。
    即使人潮涌动，他却还是那么显眼。从小到大他都出类拔萃温文有礼，待人更是春天般温暖，而自己从来都是飞扬跋扈肆无忌惮，仿佛那股破坏欲是与生俱来的。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从来都是他们最好的对比。
    所以，还是不配吗……
    孔不离轻轻揉揉脑袋，刚被砸过的后脑勺又隐隐作痛起来。
    什么时候又配过了？一丝苦笑慢慢爬上嘴角，孔不离渐渐又带上了不辨情绪的面具。
    莫颜拿了冰点折返回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孔不离身边的气压骤然降低。两人在只言片语间消灭了所有的东西，灼热的暑意一扫而光。
    见孔不离没有想继续待下去的意思，莫颜首先提出了离开。门外热浪扑面，孔不离不太适应的皱了皱眉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她很快就被一直向前走的莫颜甩开了一大截，但每次他都会停在原地等一等，然后调整步子跟上她的节奏。
    地铁正好处在高峰期，莫颜和孔不离进站的时候，后面的入口就开始封闭、禁止乘客入内了，看样子又要开始分批疏散人群了。投币后，莫颜被后面的人群硬生生的挤了过去，回头找孔不离的时候才发现她被工作人员拦住了，说是这趟的乘客太多，让她乘坐下一趟。
    时间突然倒退回了两年前。那时她也是因为人多而被工作人员拦住。那时的他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一味的说服自己跟众人一样把她当成麻烦，然后不屑的甩掉她远离她，所以见她被拦住也是毫无反应，甚至是有丝窃喜的转身就走。后来没一会儿她就跟上来了，因为谁也受不了她的毒舌。
    孔不离是什么人？
    她应该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肆无忌惮的破坏着一切，却又天真无邪的笑着，仿佛一切在她的眼中都不过是浮云，任何人也不能阻挠她，她高高在上，就像从来也不会受伤，全世界都臣服在她脚底一样。
    可是现在呢，他们再次被隔开了，那个让众人恨之入骨的毒舌孔不离，那个目空一切地孔不离却没有像上次一样那样无理取闹，而是安静地待在一边，后面的人将她推搡的东倒西歪，她也只是皱皱眉头并不言语。她看起来那么谦让、那么有礼，梦想中她的性格应该改变的地方似乎都变得圆满了，可不知为什么莫颜就是高兴不起来，相反，还有种无可否认的难过。
    不过分就不是孔不离了。
    突然想起两年前她说的话，那时他觉得她那么过分，那么无理取闹，可是现在，他却比任何时刻都希望她像当初那样无理取闹一回，那样他就不会因为她渐渐磨灭的锋芒感到伤心了……
    “她要和我一起。”
    手被另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握住，孔不离抬头就看到了莫颜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恬静又优雅，就像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兰花，一时间竟失神了。
    “拜托您让她过来吧，我们是一起的。”
    耳边的声音如泉水叮咚般悦耳，再加上颇有修养的语气，让累死累活还被乘客埋怨了半天的大婶面色缓和下来。她看了看身边这个拉着女友不放的帅气男生，语气略显为难的说：“这里人太多了，要不你也等下一趟吧……”
    不想看到孔不离被挤得东倒西歪，莫颜几乎用上了美男计，“阿姨，拜托您，您看她这么瘦，哪经得起别人推搡啊！拜托您放她过来吧！”
    被美男的眼神萌到，大婶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好吧，就放她一个！”
    坐在地铁上，孔不离还难以置信的仔细打量着身边的人。这个向大婶撒娇的家伙真的是冷面莫颜吗？怎么想怎么觉得恐怖。
    洞悉了孔不离的想法，莫颜有点尴尬的咳了两声，明知故问的说：“看什么？”
    “看你。”
    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莫颜噎了一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嗯，很好看。”
    “……”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你是谁？”
    嘴角抽搐，莫颜撇向一边。
    孔不离不屈不挠的将视线追过去，突然喊了声：“阿颜！”
    “干吗？”皱紧眉头，莫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出口，发现两人相靠如此之近时，又不好意思的往旁边挪了挪。
    呼出一口气，孔不离瘫在一边，“原来真的是阿颜。”
    莫颜无语到了极点，却又忍不住为她那句自然至极的“阿颜”感到开心，于是一路嘴角含笑，难得没有冷脸。
    刚出地铁站没走两步，一辆破烂的自行车便歪歪斜斜的向孔不离撞了过来，还好莫颜眼疾手快，一把抓过了正在愣神地孔不离，否则被压在自行车下面的就不只那位头发斑白的大婶了。
    就在孔不离和莫颜想把她扶起来时，大婶却趴在地上放声大喊起来，“哎哟！痛死了！摔死我这把老骨头了！骨折啦！动不了啦！脚都断掉啦！都是你们撞的！”
    明明是她自己撞过来的，现在却反咬他们一口！莫颜被对方突然的叫喊惊得愣在一边。孔不离眉一挑，知道他们遇上了讹诈的骗子，于是在周围渐渐围上人的时候，毫无预警的瘫软在地，“老公……老公……”
    莫颜彻底迷糊，左右看看，发现倒在地上地孔不离确实在叫自己后，嘴角抽搐，整个人都开始僵硬了。
    骗子大婶搞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跟自己一样倒在地上，不管不顾的叫起来，“痛死了！我的老命都没了啊！你们撞人要负责啊，欺负我老人家可是要挨雷劈的！”
    孔不离懒得理会她，只是表情痛苦的望向身体僵硬的莫颜，连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泪水竟然都开始在眼眶打转。她不会真的撞到了哪里吧？心里一惊，莫颜迅速蹲到孔不离身边，任她瘫倒在自己怀里不住颤抖，“不离，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孩子……”
    “孩子？”
    “肚子好痛！被撞了……我们的孩子……老公，救命！我肚子好痛！救救我们的孩子！”
    五雷轰顶，莫颜看着不断眨眼向自己示意的孔不离，抽搐着嘴角语气有些生硬地说：“老……老婆，孩子……孩子怎么了？”
    “被撞了，我担心孩子保不住了……老公！好痛啊！”
    原本还在叫喊的骗子大婶闻言迅速收声。还以为撞到了只肥羊，谁知竟是倒霉催的孕妇，看那丈夫气宇不凡，显然不是普通人，这要是把他的孩子撞掉了那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啊！哧溜一下，也不管周围人的惊讶，骗子大婶喊了一声“哇！好神奇啊！竟然不痛了！”便跨上破烂的自行车光速跳离现场。
    “小哥，赶紧把你媳妇送去医院吧！动了胎气可不是小事啊！”旁边围观的大妈好意地提醒，这一开腔立即引来了周围无数的附和。
    “是啊，小哥赶紧去医院吧！”
    “老婆疼成这样了，赶紧抱上车走啊！”
    “孩子不会有事吧！哎哟，真是造孽，小哥你动作快点啊！”
    ……
    额角青筋乱跳，莫颜从不知道孔不离这么爱演戏，骗子大婶都走了她却还在扮演着动了胎气的孕妇，于是只得顶着舆论的压力，横抱起了孔不离，骤然接近的脸颊让两人都吓了一跳。
    孔不离原本只想逗逗莫颜，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听从观众的建议把她抱了起来。温热的呼吸不时扑在脸上，两人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将孔不离抱上计程车，莫颜干咳两声，“等下又要坐车回来，真麻烦！”
    他的语气虽臭，脸颊上却渐渐泛起一抹红晕。她真的变了好多，以前要是遇到讹诈这种事情，她一定首先把对方揍趴下，然后再冷笑着拆穿对方，最后在对方知晓了她的身份开始有所忌惮时，让对方跪地求饶。现在的她也会这种圆滑的处理方式了，安全又有效，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莽撞得肆意伤害他人的孔不离了。这样的她看起来真的很可爱！
    绷了许久，孔不离终于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老公，你要好好疼我和我们的孩子哦！”
    “你还说！”
    “哈哈哈，老公你生气了？我以后不会吓你了……哈哈哈哈！”
    “不要笑了！”
    “老公别生气嘛！”
    “不准这么叫！”莫颜一把捂住孔不离肆无忌惮狂笑的嘴巴，幽幽的发香袭来，暧昧的姿势让他一阵赧然，语气也不自觉地软下来，“不要这么叫我，我会当真的……”
    我会当真的……
    孔不离是被一阵毫不停歇的手机铃声吵醒的，皱着眉摸过手机，眼睛很不适应的眨了两下才打开一条缝，发现来电显示是全贤仁，干脆利落的就挂掉了。偏偏对方向是跟她杠上了一样，孔不离被吵得恨不得穿过手机一把掐死全贤仁。突然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她想了想，手指最终没按向关机键，“喂？”
    “哇！你还没起来啊！”
    “没事我挂了。”
    “喂喂喂！你该不是忘了今天要陪我去见我妈吧？！”
    对了，为了逃避相亲，全贤仁这个Gay可是念叨了几天，让她装他女友去见他的母夜叉妈妈。虽然骗人有点不厚道，但是真爱更加难得。因为太妹米九和翩翩公子孔泰然的爱情的凄厉，孔不离对全贤仁挑战世俗的爱情难得的善解人意。
    “哦。”
    “你这不痛不痒的‘哦’是怎么回事？明明就是刚想起来的样子！你可别中途放我鸽子啊，我的幸福可是寄托在你身上了！”
    “……哦。”
    “别‘哦’了，我快疯了！半小时后我来接你！”
    紧张的全程都在咆哮，看来这个见面对全贤仁很重要。
    我的幸福可是寄托在你身上了。
    他是傻子吗？把自己的幸福依附在别人身上，要是被拒绝怎么办？这年头，谁还能负责谁的幸福啊？
    说得这么认真，我会当真的……
    当真啊……孔不离想起刚才的那个梦，跟前几天和莫颜在一起的场面完全一样。
    一样的空间，一样的气氛，一样的人，一样的话。
    “不要这么叫我，我会当真的……”
    当真？你会怎么当真呢？
    孔不离掬起一捧凉水浇在脸上，任水珠沾湿衣襟。她怎么能对莫颜起利用之心呢？那不是别人，而是从小一起长大，独一无二的莫颜啊！纵使莫家夫妇再过分，她也不能将怨恨牵连到毫不知情的莫颜身上啊！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全贤仁准时的出现在孔家门口。看到所谓收拾停当地孔不离的第一眼，他就嘴角抽搐地从身后的大包里抽出一个硕大的化妆包，按下孔不离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扑粉描眉，手法娴熟得让孔不离都感到惊叹。平时也没见这家伙化什么妆啊，难道他整天呆在家里玩角色扮演？孔不离面色不变，却在瞬间明白了面前的人在男男中担当的角色。
    化完妆后，全贤仁本想让身着简单衣裤地孔不离换上自己带来的裙子，可想想又打消了这一念头，反而摘下了左耳上炫红的宝石耳钉，用酒精消毒后吹了吹，说：“你的另一枚耳钉还在吧？”
    “怎么了？”
    “戴上。”他抹了抹汗，孔不离没戴耳钉的耳洞已经闭合，在戳开时很是费了点时间。
    左右瞄瞄戴好耳钉地孔不离，紧张兮兮的全贤仁才难得地笑起来，“还是这样才像孔不离！”
22我到底是你的谁
    全母体形伟岸得完全无愧她彪悍的性格，孔不离看到她的第一眼，下意识地瞄了一眼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的全贤仁。虽然这家伙又白痴又呱噪，但外形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在美男行列中也算是中上游，纤长文弱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与彪悍伟岸的全母有何相似之处。
    轻咳两声，全贤仁摸了半天才摸到孔不离的小手，动作很不娴熟的握紧她的手，气场很弱的跟对面坐着的全母说：“妈，这是我的女朋友不离，孔不离。”
    “伯母，您好。”孔不离极其配合的接口，想到事后丰厚的报酬，笑容不禁也甜了几分。
    彪悍的全母眼睛大得瘆人，闻言毫不客气地将孔不离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女孩干干净净的，表情从容冷静，的确跟自家毛毛躁躁的愣小子挺互补的。
    “老听小贤提起你，怎么认识我们小贤的？”
    竟然在这之前就一直拿她当挡箭牌，难怪这次死乞白赖的也要她帮忙！孔不离在全贤仁握过来的手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因为不知道他之前在全母面前说了什么，孔不离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怎么开口。全贤仁也算机灵，见她迟疑，赶紧提示性的插嘴，“妈，我不是说过吗，不离是我学生，我们是师生恋！”
    “你闭嘴，我要听不离说！”全母彪悍的一吼，全贤仁立即噤声。
    师生恋？
    切，也真亏他说得出来！
    “对啊，我和……”不到一秒的停顿，孔不离瞬间就改变了对全贤仁的称呼，“我和阿仁是在课堂上慢慢熟识起来的。”
    “哦？”彪悍的全母似乎很难想象自家文文弱弱的儿子在课堂上的样子。
    “第一次上课，他嫌我态度恶劣，罚我站了一堂课。”
    “什么？！”
    孔不离看了一眼全贤仁，本想制造一种深情凝视的效果，结果却看到他略显抽搐的嘴角，“那时我挺不懂事的，很惹人讨厌，阿仁看我不顺眼也是自然。”  
    全贤仁似乎也想起了那会儿，孔不离让全校都恐慌排斥的情景，不禁一阵心酸，握住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后来他就在课堂上刁难我。”
    好吧，同情这种东西用在孔不离身上完全是多余的！
    “刁难？他怎么刁难你？”全母完全不相信总被欺负的娇娇男也会有欺负别人的一天。
    “他就每次在课堂上让我回答问题，想让我答不出来出丑，偏偏每次我都答得很好。”
    “哈哈……”全母佷豪迈的笑起来，似乎也很享受全贤仁吃瘪的情景，“然后他就越来越注意你，刁难刁难着就产生感情了？”
    “算是吧。”孔不离干笑两声，还好这大婶想象力丰富，她差点就不知道怎么编下去了。
    “怎么这些从来也没听小贤讲过啊？”
    “我不是觉得丢脸嘛，哈……哈哈……”何止你没听过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啊！全贤仁抹了一把冷汗，还好孔不离的演技好，瞒过了精明的全母，看样子这场鸿门宴可以顺利混过去了。
    又无关痛痒的嘻嘻哈哈了几句，全母问了一下孔不离的家庭情况，还好之前她已经跟全贤仁统一口径，完全照着全母满意的方向忽悠，会话也算是融洽自然。
    一顿饭在孔不离的不以为然和全贤仁的紧张兮兮中，不紧不慢的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在全母情不自禁的饱嗝中圆满落幕。全母似乎对孔不离很满意，临走时紧紧地握住孔不离的手，眼神亲切又和蔼，谆谆教诲着情侣间的相处之道，并且在对话中将全贤仁说得一文不值，希望孔不离多多包涵什么的。也许是她浑厚的手掌太温暖，让孔不离在她不断的念叨中有一丝恍惚，这像蚊子一样嗡嗡个不停的感觉真像妈妈啊……
    这种感觉一旦泛滥，孔不离嘴边的笑容不禁柔和了几分，说谎的愧疚也随之加深了起来。将全母送上车，全身绷紧的全贤仁立刻像被放了气的气球，整个人都软巴巴的倚在孔不离身上，气若游丝的说：“终于走了！累死我了！”
    孔不离将他的脑袋推开了几分，皱着眉说：“你打算一直这么骗下去吗？”
    “不然还能怎样啊？我家就我一个男孩，我总不能告诉他们说，我喜欢跟我一样的男人吧！”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明明任性又自私，却不想让任何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因为自己的自私而受到伤害，可是找不到方法，于是伤害循环往复。
    “也是，你这个样子也没女人喜欢。”
    “我有你喜欢就够了啊！”
    孔不离不知道全贤仁抽了什么风，在说完这句话后，竟然露出好像真的在热恋一般的甜美笑容，迅速靠近她并且握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到让她动弹不得。略微弯腰，他微眯着眼睛贴近了她，温热的呼吸清晰的扑到她脸颊上，柔软的红唇眼看就要贴上来。孔不离正想一脚踹开他，那红唇却停在了她唇边不远处。
    “不离，我妈又回来了，帮帮忙……”
    孔不离一愣，眼角一扫，果然看到墙角站着一个伟岸的身影。她翻了个白眼，很配合的跟全贤仁靠在一起。从全母的角度看，就好像两个人亲到了一起一样。
    全母笑了笑，彻底打消了心中的疑虑，看来那个文弱的儿子总算稍微像点男人了，看他们那股黏糊劲儿，叫他假期回家坐坐的话还是电话里再说吧。轻轻舒了口气，全母心情愉悦地转身，却差点撞到了杵在一旁发愣的高挑小伙。他两眼圆睁，俊秀的脸上混合着不可思议和饱受打击。全母通体舒畅，也懒得去八卦年轻人的无聊事，绕过他步履轻快地离开了。其实只要她稍微留心一下，就可以发现俊秀小伙杀死人的目光是直直的射向她的宝贝儿子的。
    莫颜满心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在路上一转弯就看见了和全贤仁走在一起地孔不离，刚想开口叫她，却发现转眼她就和全贤仁亲到了一起！
    全贤仁不是Gay吗？怎么会喜欢孔不离？！
    还有，那么倔强的孔不离怎么会允许全贤仁吻她？她不是一直都很烦他的吗？！
    难道是因为全贤仁一直都很关心她，所以她动心了？
    怎么可能！完全不可能！
    可是……可是他们确实吻到一起了啊！
    想一把拉开他们，却又害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莫颜向前踏了两步，却还是定在了原地。握紧拳头，莫颜靠在转角，嘴唇几乎被自己咬出了血。
    龙千秋已经有好些天没见到孔不离了，每次打电话给她时都可以听到她旁边全贤仁咋咋呼呼的声音，那家伙好几次都直接从孔不离手中抢过手机跟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声音腻腻歪歪的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一想到他扑到自己怀里死命放电的鬼样子，龙千秋就忍不住打个寒战，连带着几天都没有去找总跟全贤仁待在一起的孔不离。
    她不是很烦那个变态男吗？最近他们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这么想着，龙千秋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心里正不自觉地翻腾起一股酸气，绝美的脸上也跟着渐渐泛起煞气。这女人是不是太不知恩图报了？自己不找她，她就永远不会想起自己吗？！她到底有没有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啊，好歹他也是她的……她的什么？
    主人？
    太夸张了吧，只是帮了她家一点小忙，而且还是他爸出的头……
    兄弟？
    好像也不可能把她当男生看……
    朋友？
    怎么有点不甘心的嫌疑？
    熟悉的家伙？
    怎么地位越来越低了啊？！
    那到底是什么？
    自己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啊？
    龙千秋正自我纠结着，抬头就看到前方的大道上，一辆红色跑车很惹眼的停在了一边。车主人刚伸出一条长腿，周围的女生就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惊呼。
    “果然腿迈下车的那一瞬间才是检验帅哥的重要标准啊！”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这种匪夷所思的感慨，龙千秋“嘁”了一声，刚想离开却不经意的瞥见了从跑车另一边下来的人，细碎倔强的短发像那双冷静的眼睛一样，黑的深沉，耳朵上闪耀着飞扬跋扈的红色光芒，略显单薄的身躯上明明是那么普通的装束，却透露着一种倨傲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光芒。
    孔不离。
    也只有她才有这种让人瞬间扼住喉咙的气场。
    龙千秋全身都僵硬了，不一会儿，精致的宛若仙子的漂亮脸蛋便黑了下来，那暴雨欲来的疯狂煞气，让周围对着跑车帅哥犯花痴的女生们立即感觉到了危险，片刻间便都远离了这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美丽炸弹。
    这么多天没见，她也不知道联系一下自己，整天不是跟全贤仁磨叽，就是完全消失了踪影，他还想着她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结果抬眼就看到她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厮混！
    还跑车！
    还帅哥！！
    还巧笑倩兮卿卿我我！！！
    你把人家当个宝，人家却当你连草都不如！龙千秋觉得自己就像个自作多情的白痴。热血涌上脑门，他很快便将矜持抛到了九霄云外，长腿一迈，几步就冲到了和跑车帅哥低声搭话的孔不离身边，什么也不说的狠狠的瞪着她。
    不是不知道说什么，恰恰相反，他有多的不像话的牢骚！但蓦然想到刚才纠结的身份问题，不知道自己以什么立场去质问她，有什么资格跟她劈头盖脸的斥责，一时间龙千秋只得憋住一口怨气，紧抿着嘴唇恨恨地盯着面前丝毫不以为意的狼心狗肺女。
    跑车帅哥看了看突然冲出来的龙千秋，对着那精致到几乎惊世骇俗的漂亮脸蛋倒吸一口气，不禁红了脸。但看到龙千秋一动不动的盯着孔不离的眼神，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遗憾的摇了摇头。跟孔不离道了别，跑车帅哥又看了一眼因为生气更加美艳动人的龙千秋，惋惜的开车离开。
    “你怎么了？”终于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孔不离有些不解地看着怒气冲冲的龙千秋。
    “你这些日子就是和他待在一起？”
    花了几秒钟，孔不离才反应过来龙千秋口中的“他”是谁，摇了摇头，孔不离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说：“不是，前两天是另外的人。”
    竟然还有其他人！一股热血涌上了嗓子眼，龙千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看起来你很快活啊！我怎么不知道才这么几天你就认识了这么多有钱公子？！”
    瞄了气急败坏的龙千秋一眼，翻着小本本的孔不离心情很愉悦，也懒得去追究他不善的语气，“嗯”了一声说：“我也没想到。”
    本来只是帮了全贤仁一个小忙，谁知道这家伙看到她收钱的快活样，就问她想不想也这样帮帮他们那个圈子的朋友。起初想到这是一种欺骗，孔不离很利落的拒绝了，但全贤仁接下来的话却让孔不离很是动容。
    “我们也不想这样骗父母，可是不这样的话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年龄到了，感情的问题父母比我们都急，成天被逼着介绍对象，明明知道不喜欢却还是要硬着头皮去认识一个又一个据说条件不错的女孩。遇到互相没感觉的还好说，就怕遇到那种恨不得对你掏心掏肺的死心眼女孩，怎么说怎么做都是伤害人，而且还耽误了别人的青春。这种事情我实在是不想做。虽然对不起父母，可是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感情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喜欢同性的我们被人当做变态、怪物、神经病，我们又有什么错呢？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职责和侮辱呢？其实我们跟你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只不过我们喜欢的对象是同性罢了。
    “同性之间的爱情很不容易，因为大家的不理解，很多人都容易走上极端，遇到对的人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当我们对一个人动心了，就会格外的珍惜对方。因为不容易，所以我们内心总是感恩，感谢对方，谢谢他敢跟自己相爱！
    “你知道吗？我们……真的很不容易……”
    因为很不容易，所以感恩，所以珍惜，所以宁愿去欺骗全世界也要维护。
    即使不被所有人看好，也要拼尽全力去维护这样的感情。
    孔不离想起不顾一切和太妹妈妈在一起的爸爸，当年的他们是不是也如这般的辛苦呢？
    拍拍已然说得哽咽的全贤仁，孔不离点点头，“我知道了。”
    从那以后，全贤仁就陆陆续续的介绍了不少的Gay给孔不离。虽然只是权宜之计，但每个人都因此能获得短暂的空间，与爱人幸福并快乐的生活。每每和这些男人分开，看到他们抱住另一个守候多时却不敢多言的男人离开的背影，孔不离总是一阵难过。
    那么卑微又隐忍的爱情，他们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与此同时，孔不离也得到了比简直丰厚许多的酬劳，小本本上密密麻麻记载的全是最近的收获。
    看着孔不离嘴角微微上翘的窃喜模样，龙千秋简直气炸了肺，“竟然一直跟这些人鬼混，你就那么想钓金龟婿吗？！”
    金龟婿？
    孔不离斜睨着气的呼吸都不平顺的龙千秋，似笑非笑的说：“秋千妹，你的样子很像质问老婆的怨男呢！”
    质问老婆的怨男？！
    瞬间噎住，龙千秋几乎没有多余的气力去追究对方又开始称呼他为“秋千妹”，刚才还为身份纠结成一团的脑子瞬间茅塞顿开！
    兄弟太扯，朋友太浅，恋人却刚好合适！难道他一直渴望和她的关系竟是恋人吗？！
    五雷轰顶！龙千秋被这个想法雷得外焦内酥！
    好在一直在为收入沾沾自喜的孔不离并没注意到龙千秋的异样，只是恶趣味的盯着他变换不停的有趣脸色说：“好了好了，告诉你就是了，我这是帮人相亲赚钱。”
    “相亲？赚钱？”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潮涌，龙千秋的声音有点干涩。
    献宝似的把小本本往龙千秋眼前翻了翻，孔不离的语气透着股说不出的喜悦，“看！才帮三个人相亲，收入就已经是兼职的几倍了，简单方便又省时，还可以帮到别人！”
    没等龙千秋反应过来，身后就响起一个隐含怒火的阴沉声音，“所以，你为了赚钱就去帮人相亲？”
    孔不离愕然转身，只见不知何时出现的莫颜正脸色铁青的站在身后，原本清润的眼神此刻暗沉的不像样子，翻涌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愤怒。
    自从那日在街角看到她跟全贤仁接吻，莫颜的情绪就一直处在暴动的边缘。联想起自己曾经被拒绝的拥抱，近日来她跟龙千秋越走越近，再加上几日前亲眼目睹她跟全贤仁的拥吻，莫颜的理智渐渐消退。一步一步地靠近错愕的孔不离，莫颜的心脏一下一下收缩得厉害。
    她应该是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即使虎落平阳也桀骜不驯得让众人不敢亵渎，可现在她是怎么了？竟然为了那么一点钱就去跟人合谋欺骗，甚至是亲吻！还有，她什么时候有耐心向别人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了？而且对象还是那个曾经一直欺负她的龙千秋！是因为对方是父亲上司的儿子吗？是因为对方是金主吗？她变了，变得这么厉害，变得自己都快要不认识了……
    不喜欢这种陌生的感觉，不喜欢这种随时都可能失去的感觉，不喜欢这种随时都可能被隔离在另一个世界，独独只有自己一人禁锢在过去的感觉！
    一切只是因为钱吗？
    因为对方可以带给她利益，所以她才为了别人改变吗？
    他们认识了二十年，几乎是陪同对方一起长大，彼此的改变都一点一滴清晰的印在心底，他不想她因为别人而改变！不想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慢慢地改变！不想！
    情感在咆哮，理智彻底分崩离析，一向温和有礼的莫颜在孔不离面前彻底化身成无礼的小孩。他瞪着好看的眼睛，动作近乎粗鲁的从钱包中掏出数张粉红的钞票，害怕不够又抽出一边的金卡，往孔不离手里硬塞，笑容冷得不见一丝温度，“你不是缺钱吗？拿去！全部拿去！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没钱了我会给你！统统给你！”
    手中盛满劳动喜悦的小本本被挤掉，崭新的钞票和金卡被紧紧地塞进手心，很疼。孔不离木然的看着近乎疯狂的莫颜，他的表情那般冷酷，那般嘲弄，好像自己做了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让他不断的对她施舍……施舍……
    莫颜肯定想不到自己的举动在孔不离眼里被定义成了“施舍”，他只是想帮助她，只是不想让她改变。隐藏在心里的那些柔软的话，反反复复的翻腾着，却在对上孔不离无辜又倔强的眼神时硬生生的压在了心底，彻底地找不到出口。于是奔突的情绪在体内四处碰撞，终于化成了一股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恶狠狠的怨气，连带着动作也粗鲁起来。
    她就是这样，不管做了什么事，不管是对还是错，表情总是那么无邪又纯粹，好像邪恶的是别人。他就是不喜欢看到她这种表情，倔强又不争辩，生气也看不出端倪，让人心疼又委屈！
    “是不是不够？不够的话我等下回家拿给你，无限卡好不好？”
    “够了！”一直在旁边暗自生气的龙千秋一把推开情绪失控的莫颜，被攥得皱巴巴的钞票从孔不离僵硬的手心掉落，金卡也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后躺回地面，“你发什么神经！孔不离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施舍了！”
    红着眼睛的莫颜猛地一僵，施舍？他的样子看起来竟那么像施舍吗？
    “你……”本来还想后两句受了委屈却还是默不做声的孔不离，但看到她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的样子，龙千秋却莫名的一阵心疼。他纠结了片刻，硬是发不出火来，于是捡起地上的小本本，一把拉过孔不离说：“我们走！”
    看着被龙千秋紧紧握住手乖乖听话离开的孔不离，僵硬在原地的莫颜没有追上去。直到他们消失在拐角，莫颜才低头抚额，声音懊恼倦怠又悲伤，“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牵着孔不离穿过人潮走入一边的小径，龙千秋本想开口斥责，在看到对方隐忍又倔强的表情后，却全部化成了嘴边的一声轻叹，“不是教过你受了委屈要申辩吗？你看看你，真是……”
    面对沉默不语的受伤者，一向风风火火的龙千秋也丧失了言语，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不知道莫颜发什么疯，比他还没头脑的把场景搞得那么尴尬那么难看，本来那么兴致勃勃的跟他说着自己收益的家伙，现在一语不发，安静的要命。不同于以往的沉默，这种安静似乎是连呼吸也一并隐去，伤心到极点却没声息的那种悲恸……
    原本簇簇燃烧的怒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龙千秋甚至很难想象自己刚才为什么对她那么愤怒。揉了揉她浓密的黑发，他突然对自己感到生气，明明知道她那么难过，自己却不知所措，想到她为莫颜伤心，他就更加心烦意乱。
    漂亮的秀眉耸起，龙千秋大手一带，将惊怔的孔不离搂入怀中，下巴摩挲了两下她的头顶，说：“想哭就哭吧，我帮你挡着。”
    耳边传来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圈在身上的大手温暖有力，头顶的下巴像在安抚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自己的头发，孔不离眼眶一热，咬紧嘴唇将脸深深埋在了对方怀中。
    做好可能会被孔不离一脚踹开的心理准备，龙千秋只是下意识地抱住了她，却没想到对方愣了几秒后，小小的胳膊也轻轻地抱住了自己，慢慢地越收越紧。龙千秋暗骂了一声，却又庆幸还好自己长得比较高，孔不离看不到在她悲伤的时候他还控制不住泛红的脸……
    不知道两人抱了多久，当红着脸的龙千秋以为孔不离睡着的时候，她突然松开了他，那干燥苍白的脸上哪有一丝泪痕！
    歪着头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龙千秋，孔不离嘴角勾起一抹笑，长长地“哦”了一声，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红着脸的秋千妹更漂亮了！”
    几乎是瞬间炸毛，龙千秋大声狡辩，“谁脸红了！谁漂亮了！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秋千妹！”
    “谢谢你。”低着头声音近乎呢喃。
    “哈？”
    “谢谢你，秋千妹。”这次声音不仅大，还带着浓浓的笑意。
    “说了不要叫我秋千妹！”别扭的再次强调了一遍，龙千秋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孔不离，确定对方不是在强撑，蹲下身子系散了多时的鞋带，“你没哭啊……害我吓个半死！”
    孔不离好笑地看着真的松了口气的龙千秋，用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语气说：“孔不离不会为了这种事哭。”
    蹲着的龙千秋仰脸看着孔不离，她的头顶是没有被树枝遮挡住的蓝天，被包裹在湛蓝纯净色彩中的她，在说出这句话时显得特别的美丽。


23    到底谁比谁可怜

    “胖子，我觉得我有点喜欢孔不离。”
    这个全世界都知道好不好！
    翻了个白眼，袁自强啃着刚买的卷饼，懒得搭理自顾自苦恼的龙千秋。那天文欣悦来找自己商量事情的时候，
    对了，文欣悦当时还拜托他一件事……
    “可是我觉得孔不离喜欢的是莫颜。”
    这个全宇宙都知道好不好！
    等等！就是说龙千秋喜欢孔不离，但孔不离却喜欢莫颜，多么狗血的三角恋啊！袁自强一口吞掉卷饼，拖过刚赶过来的吴新刚和汪大宝说：“千秋刚才说喜欢孔不离！”
    两人对视一眼，挖挖耳朵“哦”了一声。
    “但孔不离喜欢的是莫颜！”
    这次连“哦”都懒得应了，直接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袁自强。
    “三角恋诶！”
    忽略掉吃饱就容易激动的胖子，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了龙千秋的身边。
    “你们怎么这么冷静，太不像你们了！给点反应好不好？”
    吴新刚假笑了两声，拍了拍手说：“哇塞！你竟然喜欢孔不离，孔不离竟然喜欢莫颜诶！拜托！这个除了你们自己，他世界都知道了好不好！”
    “啊？”似乎完全不能接受了自己埋藏已久的秘密在别人眼里已经司空见惯，龙千秋的思维瞬间掉线。
    “千秋啊，你没发现自己连说话的语气都越来越像孔不离了吗、”汪大宝皱皱鼻子，都已经不屑揭穿龙千秋那路人皆知的心思了。
    “你确定？”
    “喏喏，又来了！冷静又带点不可一世，以前的你第一反应肯定是吼出来‘怎么可能’或者‘不是吧’，哪会这么逻辑地来一句冷静的‘你确定’啊！”
    一阵默然，龙千秋陷入了自我混乱中，这些事情为什么身为当事人的自己一点也不知道！
    “所以说，我追她好不好？”
    少男情怀总是磨叽啊！三个人无声地望了望天，老大，你现在的一系列行为跟追她有区别吗？不过话说回来，从未对哪个女孩上心的家伙情窦初开的对象竟然会是众人谩骂的孔不离，这口味是不是太重了？难道说正是因为从未动心过，所以感情爆发时才会格外的激烈？
    “你龙千秋追人还需要问别人意见吗？难道说因为情敌是莫颜，所以你害怕了？”袁自强拍着圆滚滚的肚子，一针见血地说。
    斜勾起一边嘴角，微扬起下巴，龙千秋的眼神开始变得跋扈，“也对！我龙千秋看上的女人谁也抢不走！”
    呼……又来了！连一颦一笑都开始这么有孔不离的味道了，他是想让别人说他们有夫妻相吗？
    见气氛不错，轻咳两声，吃饱喝足的袁自强又拍了拍肚子说：“那个千秋啊……”
    “干吗？”
    “那个……欣悦吧，昨天找我说了些事……”
    听到文欣悦的名字，想到当日在换衣间她对孔不离的诬赖，爱憎分明的龙千秋下意识地就皱起了眉头。
    袁自强咽了咽口水，看来文欣悦跟他说的“小误会”还真是不小，“她想请孔不离礼拜天一起出去玩玩，因为前段时间两人似乎产生了点误会，所以想道歉来着……听她说当时你也在场，说这事或许请你跟孔不离说说比较好。”
    汪大宝一直对文欣悦印象不错，加上之前她也跟他打过招呼，于是也帮腔说：“这事我也听欣悦提起过，你也知道欣悦的为人，要是闹了什么不愉快，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所以想道歉来着……听她说当时你也在场，说这事或许请你跟孔不离说说比较好。”
    的确，在认识孔不离之前，文欣悦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个知书达理，勤劳善良的女生，这次只是因为对象是孔不离，所以他才对她的所作所为那么生气，可是一直那么善良的她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吗？也许真的是哪里出错了……正如汪大宝所说，即使不让孔不离多一个朋友，让她少一个敌人也好，尽管这些对孔不离来说也许都不重要。
    见龙千秋没吱声，袁自强赶紧趁热打铁，“说是想去公园划船什么的，女孩子之间应该比较好说话吧！”
    “我也要去。”
    “啊？”袁自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拍肚子的手顿时也停了下来，龙千秋又重复了一次。
    “我也要去。”
    当龙千秋向孔不离转述了文欣悦的意思后，孔不离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文欣悦怎样想她，她一点也不在乎，况且她一直都对她的正义少女形象有点反胃，可看到龙千秋一脸诚恳地劝她说“也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的样子，她竟然心软地庆了下来。
    龙千秋说他也要来，文欣悦干脆约了充当中间人的袁自强三人也一起过来，想到龙千秋在孔不离身边的保护姿态，文欣悦又联系了莫颜。本不想赴约的莫颜听说随行的队伍中有孔不离，想起前几日自己塞钱给她的失态，觉得也许这正是个跟她道歉的好时机，于是也爽快地应了下来。于是周末，公园的门口就出现了一群浩浩荡荡的人。
    龙千秋盯着莫颜，莫颜瞪着龙千秋，两人都没想到对方为何也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尴尬。
    偏偏本次聚会的主角一点自觉也没有，突兀打破沉默的一句话竟让气氛更加难堪，“有什么事快点说吧 。”
    袁自强、汪大宝和吴新刚简直想互相撞死，大姐，你还能更冷场一点吗？
    似乎是预料到孔不离的反应，文欣悦嫣然一笑，亲昵地挽过孔不离说：“别那么扫兴啊，今天大家一起出来，好歹先玩会不是！”
    汪大宝三人充当背景似的，纷纷附和。
    孔不离抽出被文欣悦挽着的胳膊，径自朝前走去。这场景，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典型的不得好歹，好在众人在孔不离恶劣的秉性早已习以为常，尤其是龙莫二人，眼皮也不眨地跟了上去，只余背景三人组暗自腹诽。文欣悦笑容有点僵，但为了保持亲和的形象，有意翘了翘嘴，佯装无奈地跟了上去。
    文欣悦计划的这次游玩是大家先划船，之后再到岸边的烧肉店吃自助烧肉，方案致通过后乘船成了问题。很明显文欣悦没细想过这次会来这么多人，于是忽略了公园的船大都是双人船，最大的船也只能坐四个人。略一沉吟，文欣悦便决定和孔不离菜乘一艘小船，其他人自知她要道歉，也不多说什么，自行组队划船。袁自强太胖了，四人的船似乎无法承受他的重量，于是龙千秋便和一直沉默的莫颜一组，剩下三人一组。
    小船是动物形状，脚踩前进式的设计。文欣悦率先钻进船舱，韩立在一边的孔不离挥了挥手。猜不出她想干什么，孔不离不急不忙地也跟着坐了进去。
    因为太深的缘故，岸边呈现碧绿的湖水到了中央就变成了暗沉的墨绿。湛蓝的天空上飘着大朵大朵的白云，一直延伸到湖天交集的远方，似乎掉进了尽头处的碧湖似的。   
    文件欣悦看着身后与自己的保持了一定距离的其他人，停下了脚上的动作，看向一边盯着湖面发呆的孔不离，低眉顺眼地说：“孔不离，对不起！”    
    安静被打破，孔不离看着她那副乖巧的样子就有点不舒服，但开口时却让人听不出她的情绪，“干吗？”
    咬了咬嘴唇，文件欣悦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那次手机事件是我没弄清楚冤枉了你，实在是对不起。”
    “大家心知肚明，你没必要道歉。”
    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文欣悦抓不住准孔不离是接受了她的说法，还是说清楚她间接地栽赃，于是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你这是什么时候意思？”
    “什么意思还需要我明说吗？”斜勾起一边嘴角，孔不离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文欣悦一阵心寒，当下竟开始后悔单独跟她乘船。    
    “孔不离，我是真心向你道歉！”
    “你真心道歉我就必须接受吗？”不是一路人，还是不要装作那么亲热的好。见文欣悦气噎，孔不离又扭开脸看天。    
    “别人首先对你示好，就算有点虚伪，你也应该给个台阶顺着下才是。这样咄咄逼人弄僵场面好吗？”
    耳边传来骤然冰冷的话语，孔不离饶有兴趣地对上瞬间恢复乖巧面容的文欣悦，眼里满是嘲讽，“别要求人人跟你一样圆滑，况且我也没想要你示好。”
    “所以你才那么惹人讨厌。”保持着淑女的笑容，文欣悦再也无法掩饰地吐出了心里话。    
    “我也不需要那些人喜欢。”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孔不离四两拨千斤的话像利刃一样插进了文欣悦的心房。   
    她这意思是指莫颜或是龙千秋喜欢她就好吗？这是在嘲讽待在莫颜身边两年却还是没能抓住他的心的自己吗？或者是在讥笑明明先认识了龙千秋，他却更亲近她而不相信自己的吗？    
    无论是哪种原因，都是哽在文件欣悦喉咙的刺。    
    “看你的意思是和解失败了？”眯了眯眼，如果眼前有一面镜子，文件欣悦肯定不敢相信露出这种眼神和表情的会是自己。    
    “别提什么和解，你根本就无关紧要。”    
    许是积怨已久，文欣悦竟然忘记这是在船上，猛地站起身让船身一阵摇晃，正好迎面驶来的小船半晌找不到方向，直愣愣地就撞了过来。文欣悦一个站不稳，一头就栽进了湖中，在水中挣扎了几下才喊道：“我……我不会……游泳……”    
    孔不离皱皱眉头，“喊”了一声，姿势很专业地跃入水中。  
    溺水的文欣悦完全失去了平时的淑女气质，又蹬又踢还大喊大叫，让人根本无法靠近。孔不离试了几下都无法靠近后，干脆一把抓住了她乱踢的脚，狠狠地往水下一带。灌了几口水的文欣悦立即老实了，孔不离顺势靠近她。见有人救自己，文欣悦本能地紧紧地扒在了孔不离身上。水中救人的大忌就是溺水者缠着施救者不放，这样施救者根本施展不开手脚，到头来只会跟溺水者共赴黄泉。
    孔不离挣扎了几下都无法挣开死死缠着自己的文欣悦，眼看就要沉下去，手中的重量却忽然一轻，在水中沉浮了好几下，她才看出面前及时出现的人是莫颜。他从背后圈过文件欣悦，这样她就不会因为恐慌死死地缠住自己。似乎是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惶恐的文欣悦竟然片刻就安静了下来，任莫颜抱着自己的前行。   
    深知孔不离的水性好，莫颜想着救人要紧，看了眼起伏的孔不离，也没多说话，径自向一边前行。
    其实看他和文欣悦一起出现，孔不离就知道了，他们那种成双成对的样子，让别人不多想是不可能的。也许他们真的没什么时候，可这一刻，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莫颜搂着文欣悦渐渐划远的背影，孔不离突然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远过，一股疲惫陡然涌了上来。尽管想要尽力掩饰，但有些东西真的已经变了，回不去了……  
    叹了口气，孔不离刚想跟上去，脚却突然一抽，接着便酸麻地僵直，一点也使不上力气。
    糟了！脚抽筋了！
    孔不离扑腾了几下，可还是无济于事，整个人像灌了铅似的不断往下沉。她刚想叫救命，身子却猛然一沉，灌了一大口水，呛得原本沉重的手脚动作更加慌乱了。她大力地拍着水面，想引起莫颜的注意，可他却抱着虚弱无比的文欣悦游远了，头也不回，根本没注意她这边的动静。
    口鼻被呛得火辣辣地疼。脚却越来越麻，像有怪物拉扯似的，不断拽着自己往下沉。眼前波光晃动，世界在水上和水下起起伏伏，孔不离看着越游越远的莫颜，突然想到很久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情景。
    他一直很讨厌自己，于是不论在人潮拥挤的街头，还是在分批进站的地铁，甚至是在亲吻后的那次告别，他都没有回头。被人潮挤散了那么多次，就算有时心有不忍，故意放慢了脚步来配合她，却还是没有一次回过头来看看她。就像现在这样，头也不回地往前游去，丝毫不担心身后的自己在不在……
    “再不快点我就不等你了！”阳光下的男生秀眉耸起，语气虽然不耐烦，但却很利落地转过身对她伸出手，“快点！”
    每次她快步地跟上去时，对方就笑得日月失色，小脸精致得宛如天仙。
    “孔不离！”
    眼睛闭合的那一刻，孔不离似乎看到那张记忆中的美颜真实无比地放大到了自己眼前，她无力地伸出双手，内心从没如此清晰地震动过，“秋千妹……”
    片刻之前，莫颜和龙千秋两人在船上相对无语，于是各自盯着前面孔不离所在的小船沉默。眼看着孔不离救落水的文欣悦，两人的小船却被卡在几艘船中进退不得，也不知从哪里涌出一批小船，都是些搞不清方向的船盲。莫颜率先跃入了水中。可怜了被其他小船堵住舱门的龙千秋。莫颜才刚跃入水中。另一边的舱门也被堵住了。龙千秋急得满头大汗。等了十几秒见旁边的小船仍然纹丝不动，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一脚踹开了小船。懒得理里面差点翻船的人，龙千秋充分发挥长手长脚的优势，迅速向两人落水区靠近。
    文欣悦很快被莫颜救了，他身后的孔不离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几个沉浮让龙千秋吓得不轻，赶紧加快速度游过去。刚一靠近，呛了不少水的孔不离似乎就要失去意识，扑腾了两下便直直地沉下去。她在他耳边梦呓一样地叫着“秋千妹”，龙千秋哭笑不得地搂着她迅速往一边的礁石游去。
    单手圈着文欣悦的莫颜刚游出一段距离，便看到龙千秋火烧屁股一样飞快地朝自己迎面游来，于是下意识地往后面看了一眼，哪里看得见一直以为跟在身后的孔不离的影子！
    莫颜顿时心惊，无奈怀中抱着虚弱无力的文欣悦，于是只得加快速度游向过来接应的袁自强他们。
    湖中心的礁石刚好容得下两个人，龙千秋拍着她的脸颊连声呼唤，却得不到半点回应。心中一寒，龙千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孔不离！醒醒啊，孔不离！”
    冷静冷静！龙千秋的脑中快速地闪过一个个救人的场景，探了探孔不离的鼻息，听了听她的心跳，龙千秋捏住她的鼻子就吻上了她的嘴。
    双唇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但现在却冷冰冰的，让龙千秋不敢产生任何遐想，人工呼吸应该是这样的吧？再按两下心脏，手法和力道应该也没错吧？
    龙千秋发梢的水珠纷乱地滴落在孔不离的脸上，他从没像现在这么焦躁过。努力回忆着人工呼吸的种种程序，龙千秋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孔不离溺水！
    拜托！上帝佛祖观世音！千万不要让她有事！拜托！
    也许是上帝佛祖观世音的显灵，孔不离在龙千秋手忙脚乱的施救中狠狠地呛出一口水，喷得龙千秋满脸都是，却让他欣喜无比。
    “孔不离！孔不离！孔不离！”
    一声接一声的呼唤，连续不断地响起，温柔又担心的语气像是怕惊动她却又怕她听不到似的。
    眼前泛起一片白光，那张在意识消失前出现的美丽小脸此刻清晰无比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焦虑，欣喜又温柔多情。
    原来除了爸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为她露出失去了全世界的表情。
    那样缱绻，永世不忘。
    咳了几声，孔不离费了好大劲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还以为是个女孩在亲我呢……”
    “不准再吓我了！”声音中夹杂着颤抖，龙千秋双手撑在孔不离身体两边，无力地贴近了她的额头，贪婪地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
    看着他快哭出来的样子，孔不离感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那疯狂的频率，震动得胸腔微微发疼。
    身边的世界像是与他无关了。
    文欣悦裹紧汪大宝脱下的衬衫，呆呆地眼看着站在一边一片死寂的莫颜。将她救上船后，胖子袁自强很自觉地上了另一艘船，而莫颜就一直盯着湖中央的礁石。还在水中的时候，她就看到礁石上两人的面容贴合到了一起，阳光从他们身上的水珠穿透折射，让亲吻的两个人唯美得像童话故事中的主角。
    莫颜想游过去，却看到醒过来的女孩跟男孩抱到了一起。于是，世界静止了。
    不断滴落的湖水在他脚边形成了一片湿地，他直直地盯着礁石上拥抱的两人，拳头紧了又紧，手背的青筋暴起，紧抿的嘴角显得无措又悲伤，就像……就像失去了整个世界一样！
    文欣悦苦笑了一声，他和她，到底谁比较可怜？


24    真的，我喜欢你

    之后的游湖活动理所当然地被取消了。龙千秋将孔不离抱上岸时，三人组露出得意、窃笑又忧心忡忡、非常玄妙的表情。莫颜上前查看孔不离的情况，被龙千秋一把推开，那眼神就像在说“事后补救完全是猫哭冬寒耗子假慈悲”。孔不离也没力气去劝说什么，浑身无力地任心情还七上八下的龙千秋把她搂在怀里。
    莫颜也没多说什么，静静地站在一边。直到众人将落水的两个女生送入医院检查，他还是没有露出一点多余的表情。
    文欣悦因为解救及时，除了受到一点惊吓外，身体没有什么大碍。而孔不离则因呛了不少水，需要留院继续观察。
    病房里，龙千秋抓着医师问个没完没了，完全不相信刚才在水中失去意识的孔不离会像医师说的那样没太大问题。莫颜靠在病房外，浑然不觉全身透湿有多么不舒服，湿漉漉的发梢垂在额前，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长长的睫毛后面一片灰暗。他以为她会跟在自己身后的，他以为不管到哪里，她都会紧紧地跟上来。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个消失了两年的家伙，这个在两年前告别时都没有跟上来的家伙，怎么可能在两年之后还保持跟当年一模一样的习性，会在他放慢脚步的时候欢快地跟上来，笑嘻嘻地叫他“阿颜”呢……
    果然还是自己太自信了吗？
    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她已经变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悄悄地变了。她不再像以前那般盛气凌人飞扬跋扈；遇到伤害自己的人和事时，再不会毫不留情地去硬碰硬；受了委屈的时候会慢慢地去辩解；也开始有耐心地对一些人解释自己心中所想或是喜悦和悲伤……
    只是带给她这些改变的不是他，见证她这些改变的也都不是他……她终于如他当年所愿地那样走出了自己的小世界，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她的身边有了个那耀眼的存在，站在那个原本一直属于他的位置……
    龙千秋。
    忘不了刚才他那种“事后补救完全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眼神。
    是啊，自己好像每次都是在事后才体会到她的思绪和感情，每次都是在伤害之后……明明没想这样啊……根本就不想这样去对待她的啊！一直都想跟她回到以前，摒弃从前可笑幼稚的别扭，温柔坦率地面对她啊！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孔不离，你是笨蛋吗？痛了憋着不喊也就算了，为什么遇到危险也不叫啊！”
    病房里传出担忧多过愤怒的声音，那般直接和坦诚地表达着感情，就算语气不好，也能让人直接感受到那股朴面而来的温暖。
    果然没有听到那种熟悉的冷笑……
    “你知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啊！耍酷就那么好玩吗？”
    隐含着埋怨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地响起，以为不会得到任何回复的时候，被抱怨的对象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当时呛了水叫不出来……”
    “……”
    “太难受了，所以……”
    “其实你有叫吧……”
    “……”
    “我听到了。”
    原来她有开口的，原来她其实有呼救过的，但是却被他忽略了……再也听不下去了，莫颜拔腿跑开，在阳光刺眼的阳台上慢慢地蹲下，缓缓地抱住脑袋。其实他知道的，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全部都是他的错……
    就算是担心，他也无法像龙千秋那样坦率地表达出自己的忧虑，他会以为耐烦的表情搭配着恼怒的语气，于是关心的话语也会表达成质问和烦躁，无法传递的关心最终幻化成各种想要撇清两人关系的误解，然后明知故犯、日积月累，最终换来她越来越有距离感的似笑非笑和不屑一顾……
    明明不想这样的……
    明明想要好好对待她的……
    “唉，我听见你叫我了……”
    “啊？”
    “你在昏迷前很清楚地叫着我……”虽然是那个一直被他视为禁忌的称号！
    “……”
    “我喜欢你，孔不离。”
    “……”
     收到孔不离住院的消息，孔泰然几乎是一路红灯地闯了过来。看到病床上笑着和他打招呼的女儿，他心里一松，当下两脚软得需要龙千秋的搀扶才站得稳。随后龙氏夫妇也赶了过来。听说龙千秋也在场，龙在天二说不说，扯过一边医师的听诊器就向不争气的龙千秋甩了过去。跟孔不离在一起却还让她遇到这么大的危险，这个儿子简直白痴到毫无用处了！
    龙千秋被抽得嗷嗷叫，医师面色惊恐地试图阻止从斯文君子瞬间变身成恐怖霸王龙的龙在天，竭力想从他手里夺回象征医师身份的听诊器。闹剧最后在孔不离尴尬的解释中落下帷幕。听说最后多亏龙千秋救了她，龙在天总算冷哼了一声，将听诊器还给了因为一番拉扯，白袍都变得皱皱巴巴的医师。
    在医院住了两天，孔不离终于被批准出院。一路上龙千秋都唧唧歪歪的，试图让孔不离在医院多躺两天。孔不离剜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孔泰然要随龙在天去签一个很重要的合约，本来还很不放心离开，但龙在天朝刚进门的龙千秋飞出一个鸡毛掸子，于是接孔不离出院的事情便毫无疑问地落在了他身上。其实即使他们不说，龙千秋也会极力揽下这件事情，毕竟他已经告白了啊……
    说起这件事，龙千秋还真是郁闷，当日他顺应气氛说出这句话时，虚弱的孔不离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之后便不管不顾地闭目养神。就在他以为她还在考虑的时候，却发现她竟然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这其间莫颜来看过她两次，每次都在龙千秋的怒视中悠然地坐在孔不离的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丰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往事，常常会心一笑。每当这个时候，龙千秋就格外郁闷。那是他不曾参与的过去，他完全不了解以前的孔不离，于是就像被隔离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只能看着他们嬉笑交谈。那个画面温馨得让他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所以，他只能抓住现在的机会，毕竟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是他更靠近孔不离一些。
    “所以说……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啊，你怎么想？”
    其实孔不离当时听到了，很清楚地听到了，而且每个字钻进她的耳朵都引起了巨大的轰鸣，震得她的脑袋和心脏都一阵发麻，但却不知怎么就沉默了下去，一种从未有过的惭愧情绪在体内蔓延开来，让她无法言语，于是只得装睡，没想到后来也真的睡了过去。
    现在再听到对方毫不避讳的表白，孔不离只感觉耳朵微微发烫，竟不敢抬头直视那双美丽得如同星辰的眼睛。
    “为什么？”龙千秋抓抓脑袋，霍地绽开让日月都为之失色的灿烂笑容，“因为你是孔不离啊！”
    因为你是孔不离？
    这是什么鬼答案！
    他真的了解真正的孔不离是什么样子吗？
    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仗势欺人、目中无人、冷酷无情、心狠手辣……这些都是别人形容她的词汇，有时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认同其中对自己秉性的形容。
    家道中落后，她被所有人嘲笑，被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欺负，无力还击又倔犟强撑，站在身边的只有他这个以恩人自居的热血白痴。他目睹了她从千金变成穷光蛋的残酷现实，看到了她太多次被欺负的窘态。他是一个善良的家伙，所以原本想要报复她的心，在看到她被欺负到不行的状况后，完全变成了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能欺负她！
    可事实是，他一次也没欺负她。那些在他看来是出气的举动，在她看来只是小孩子才会使出的幼稚恶作剧，更何况每次都是她让他吃瘪。
    是因为前后的身份落差太大了，让她看起来更可怜了吧！像他那种热血白痴，真的分得清同情和爱情的界限吗？孔不离抓不准龙千秋的想法，于是保持着一贯的沉默，没有搭腔。
    这个反应落在心急如焚地等待答案的告白者眼里，无疑是一种拒绝。龙千秋眼神一暗，虽然他有想过这种结局，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那么失落，内心空荡荡的，简直要吞没了自己所有思绪似的。
    钝痛。
    心脏的疼痛牵扯着整个神经都一阵酸麻，撇撇嘴，龙千秋的声音骤然低了下来，“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莫颜，可是我并不比他差，你先不要急着拒绝，可以好好考虑看看。”
    耳朵传来的声音热情又隐忍，孔不离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连脸颊都开始发烫的自己。虽然在她住院期间莫颜一直有来陪她，两人的交谈也自然得没有任何生硬的地方，但只有当事人知道，即使场面再怎么温馨，话题再怎么私密，该变的不是都变了，两人之间的鸿沟想要掩盖已然是来不及了……
    不温柔也不淑女，还让众人那么讨厌，这样的自己，真的值得龙千秋喜欢吗？
    一回到学校，孔不离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对方从朋友那听说了孔不离可以扮演女友推掉相亲，于是开出了很丰厚的条件，问孔不离愿不愿意帮他这个忙。孔不离问了下时间，是礼拜六，正好放假，于是说了声“考虑一下”便在对方的期许中挂了电话。
    因为住院的关系，前段时间她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钱已经用得七七八八。虽然龙千秋极力想要帮她付钱，但她一句“你是我什么人？没必要连钱也帮我付”，让龙千秋的脸绿了一个下午。当时她还觉得，就算是朋友也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觉得自己虽然语气重点，但说得没错，不是很明白他生气的缘由，现在她明白了他的心意，想想那句话的确是够伤人的。
    实话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很多时候，就是因为自己没有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才总是将场面弄得不可收拾。虽然一般都是自己有理，但是被人责怪的那个人却总是自己。这么看来，文欣悦在船上的那番话还算有点道理……以后还是想想再说话吧，当然仅限于自己在乎的人，那些无聊的人怎么想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原来，他竟是她在乎的人吗……
    听闻孔不离归校，全贤仁紧张兮兮地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没什么大碍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他按捺不住色心，将火辣辣的视线投注到了她身后的龙千秋身上，惹得龙千秋一阵颤抖。
    孔不离将刚才的电话跟全贤仁说了一番。全贤仁看着电话号码思索了一下，说：“这个人我好像有点印象，但又想不起来，总之应该是圈内人没错！”
    “你还要去假装别人女朋友啊？！”之前听孔不离解释过她的“兼职”，虽然有点同情Gay的遭遇，但是她总是去充当别人的女朋友，就算知道是假装，可让他这个刚告白就被拒绝的人情何以堪啊！
    “能帮就帮吧。”说着她还冲颇为感动的全贤仁难能可贵地笑了一笑。
    “在哪里？”
    “嗯？”
    “你们在哪里见面？”
    “礼拜六晚上六点，浣溪大酒店。”
    “……”
    龙千秋的表情阴晴不定。他很想阻止孔不离前往，但又知道她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绝不会更改，一时皱紧眉头又开始郁闷起来。这种无意识微嗜红唇，媚眼含忧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动人，色心四起的全贤仁立即不知好歹地凑了过去。沉浸在苦恼中的龙千秋明显没注意他的动向，等感受到他的存在时，耳边已经开始吹起一股股挑逗的热气。听见同为男人的全贤仁低声呢喃了一句“晚上一起吃饭吧”，龙千秋一个激灵，皮肤上暖意就瞬间冒起了鸡皮疙瘩。
    正想着远离这个变态男，孔不离一个手刀凌厉地劈下，随后动作超级利落地揪过对方的后衣领，一个旋转便将被劈得七荤八素的家伙扔到了一边。
    龙千秋目瞪口呆地看着孔不离蓦然矫健的身手，还没来得及赞叹就被她一把拉出了色男的办公室。
    “以后离那个变态男远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全贤仁勾搭龙千秋的样子，她就是很生气。
    “哦……”龙千秋被孔不离散发的阴暗气场震慑，唯唯诺诺地应着，暗自下决心，绝对不能忤逆身前这个个子不高却爆发力超强的女生。
    斜睨着一边跟上来的男生，但见他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精致漂亮得不似真人。嘴角一撇，孔不离丝毫没意思到自己现在的跟个多么古怪，“你怎么长得这么漂亮？！”
    眼角抽搐，某个漂亮的家伙努力劝说自己，要忍住，不要发火。
    “最近好像变得更漂亮了！”
    “孔不离！我警告你不准再说我‘漂亮’！”
    礼拜六孔不离依约来到了浣溪大酒店。奢华的装潢，豪迈的气势，令这里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地方。不过好歹孔不离曾经是T市第一千金，对这种大场面也算司见惯，于是在见到雇主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
    雇主是个英俊的男子，今年刚满三十岁，事业有成，风流倜傥，却还是单身一人。家里人早就对他的终身大事急得不行，偏偏他不慌不忙，完全没有找老婆的打算。最后家里的太婆发话，要是他今年还找不到媳妇，就直接接受他们安排的相亲对象。他正在无奈之际，恰好听圈子里的人说起孔不离，于是计上心来，想雇孔不离跟他演上一出戏，即使只能获得一年的自由也好。
    孔不离对这种理由见怪不怪，于是也没多问，直接随那名陈力的男子入了酒席。
    陈力的家人显然对这次的见面很上心，从父母到叔父，甚至姑姑婶婶都悉数到场。孔不离愣了愣，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很大度地一一打了招呼。再加上她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场，淡然的觥筹交错间，长辈们也说法出哪里不满，只觉得这个儿媳镇得住场面，有大家风范，跟自家大度的儿子也算是不错的一对。
    于是，见面在友好轻松的氛围中圆满地落幕。送长辈们上了车，陈力抹了把冷汗说：“你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哪里。”
    “刚才肯定很不自在吧？我看你也没吃很多，为表感谢，我们去加餐吧！”
    孔不离很想拒绝，但看对方诚恳的样子也不像坏人，再加上收了人家不少酬金，于是略微迟疑便点头答应了。
    孔不离刚想坐回刚才的位子，陈力便一把拉住她，示意他换了地方。抽出被对方握住的手，孔不离不自然地笑了笑。
    孔不离没想到的是，陈力将加餐的地点换到了酒店的总统套房。陈力对此的解释是：“其实我很不习惯在人多的地方吃饭，这样安静的环境你不会介意吧？”
    晶莹剔透的水晶大吊灯，柔软厚重的地毯，色彩繁复却又不失典雅的名家壁画，从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江边璀璨的夜景，的确美得宛若人间仙境。配上陈力英俊的面孔，真诚的微笑，靠充当假女友来赚生活费的孔不离再说介意，那就太假了。于是也没有多想，孔不离顺着对方的邀请就坐到了早已安排在落地窗边餐桌旁。
    侍者上完餐便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让侍者没来得及握住门把手门便狠狠地合上了，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声。
    几乎是在同时，刚才还温和有礼的陈力狠狠地将刀叉扣在盘子上，语带狠厉地说：“连关门也不会吗，什么态度！”注意到孔不离惊诧的目光，他双施施然地拿起刀叉，迅速恢复常态说，“我就是有点忍受不了吵闹，抱歉。”
    毕竟是商场精英的女儿，孔不离下意识地感受到哪里不对劲，于是用完晚餐，简单地聊了几句，便提了想要离开。陈力微微一笑，置若罔闻地突然站起，拿起餐巾欺身靠近孔不离，擦着她的嘴角说：“还早，那么急干吗？”
    本能地往旁边一闪，孔不离皱眉，有些反感对方突如其来的暧昧举动，于是语气也随之冷了下来，“不好意思，陈先生，很晚了，我真的要走了。”
    听到她坚决的语气，上一秒还笑吟吟的陈力，下一秒就板起了面孔，“我做得不好吗？为什么你和他一样，都想要离开我！”
    意识到对方不对劲，孔不离迅速起身往门口走，但陈力却先一步拦到了她面前：“不准走！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走！”
    “陈先生，麻烦你让开！”
    “不准走！我说了不准走！”陈力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一把抓住孔不离的肩膀，随手一甩就把她瘦小的身体扔到了巨大的床上，不等孔不离起身，便动作熟练地压了上去。
    意识到危险，孔不离第一反应就是呼救，无奈总统套房的隔音效果太好，她的呼救竟像是落入大海的绣花针，倏忽便消失不见。
    她不断拳打脚踢，可体力哪比得上处于盛年的男子，她的挣扎反而更激起了对方的欲望。陈力怪笑两声，便开始撕扯孔不离单薄的衬衫和T恤。
    “谁也不准离开我！”
    竟是个双性恋！
    孔不离暗叫不好，身体却被对方制住，完全使不上力。她脑中闪过一幅幅画面，一张张脸孔，最后几乎是无意识地就带上哭腔，“秋千妹！救我啊！救我啊秋千妹！”
    陈力粗鲁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英俊的脸上露出狰狞的怪笑，“秋千妹？你竟然也是个女同吗？”
    龙千秋要是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孔不离漫无边际地想着，声音更加嘶哑起来，“秋千妹！秋千妹！龙千秋！”
    


25    世界唯一的真实


    “别吵！吵得头痛死了！”陈力扇了孔不离一耳光，丝毫不觉得自己咆哮的声音更加吵闹。
    眼见着他开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孔不离扑腾着顺手扯过床头的台灯，猛地朝压在身上的禽兽砸过去。那台灯是青铜镀金的，分量不轻，但也许是人在危急时刻会爆发出自身的潜能，本就力大的孔不离几乎没费太大力气就将台灯狠狠地朝对方脑门上招呼了数下。
    陈力被砸得眼冒金星，孔不离赶紧踹开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走廊上路过的侍者看她衣衫不整的样子。惊觉不妙，赶紧冲向她走出的总统套房。床上同样衣衫不整的男子暴躁地揉着被砸的脑门，表情狰狞扭曲，侍者毫不犹豫地呼叫了保安。
    孔不离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被那浑蛋扇过的脸颊高高地肿起，碰一下都火辣辣地疼。衬衫扣子被扯掉了，T恤领口也被撕破了，瞄了眼身边的橱窗，才看到玻璃中自己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孔不离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不顾周遭的注目，沿着马路走到了地铁站。列车似乎是刚到站，冷气四溢的地下出口涌出了一群群的人，密密麻麻涌动的身体挤到一起，像是卑微的让人一捏就死的小蚂蚁。

    孔不离转身，不想进入那个像是可以吞噬掉人灵魂的地铁入口，表情呆滞地走到了路边的公交站。
    跟爸爸说与同学一起玩，可这个样子怎么回家？
    嘴角似乎有点裂掉了，用手一抹还有斑斑血迹。
    手机震动，竟是莫颜发来的短信。
    “在干吗？”
    在干吗？是啊，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地呆坐在这里干吗？可是她又能去哪里呢？
    挚友阿颜......
    孔不离看着屏幕上的来信人，直到屏幕逐渐暗去才将手机放入口袋。城市的霓虹灯绚烂得太过嚣张，加上大气的污染，天空竟透着一股诡异的红色。
    看不到星空......
    孔不离又看向了手机，翻着屈指可数的几个联系人，在看到“秋千妹”的时候手指顿了顿，想起他那句温柔的“孔不离，我喜欢你”，却是怎么也按不下去。
    我在干什么啊......
    突然，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许久没收到她的回信，对方干脆打来了电话。
    孔不离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挚友阿颜”，调整了一下情绪，按下了通话键，“喂。”
    很低沉无力的声音，电话那边的莫颜皱了皱眉心，“是我，莫颜。”
    “嗯。”
    “......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生什么事？难道要告诉他，当日他的阻止是对的，她终于因为欺骗别人家人而遭到报应，差点被强暴吗？这种事情，尤其还是面对那么在乎的莫颜，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于是她停顿了两秒，“没事啊......”
    “......你在哪里？”
    “我真的没事......”
    似乎是预料到她想挂电话，莫颜赶紧不容置疑地又问了一遍：“你在哪里？”
    公车正好到站，随着车上机械的报站女声，车站立即涌满了下车的人。孔不离不想被追问，于是手忙脚乱地关了手机。
    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孔不离呆坐在原地，似乎没有力气离开或者是思考其他的事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阴影笼罩在她身上，孔不离缓缓抬起头，就看到气喘吁吁的莫颜站在自己面前，璀璨的灯光倒映在他如水的瞳孔里，折射出异样柔和的光彩。
    一看到孔不离的惨状，莫颜马上蹲到她面前，握住她微微颤抖的双手，“发生什么事了？”
    咬了咬嘴唇，孔不离低头不语。
    又是这样！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她总是对自己保持沉默，难道自己看起来真的那么靠不住吗？
    努力舒展着眉间的褶皱，莫颜小心地扶起孔不离，俯身仔细看了一眼她高高肿起的脸颊，眼睛一闪，掩饰着心疼说：“走，跟我回家。”
    一拉，对方却纹丝不动。
    “怎么了？”
    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回答。孔不离怎么可能这个样子去莫家，想到莫英和郑筠嘲笑的嘴脸，当下她竟连莫颜的手都想推开。
    察觉到她的抗拒，得不到任何回音的莫颜忍不住窝火起来，“你难道想这个样子回家给孔叔叔看到吗？不跟我回家，你还能去哪里？”
    橘红的夜空像是隐藏着某种蓄势待发的战意，杀气腾腾的，让人的情绪无法隐藏。
    孔不离眼睫一跳，心下一酸，是啊，她还能去哪里呢？
    正当莫颜想再次握住孔不离的手，拉她离开时，面前的人却被轻轻一带，轻易地就藏到了一个颀长挺拔的身躯后，“你以为除了你，她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秋千妹......”听到久违的声音，孔不离下意识就抓紧了来人的衣角。或许潜意识里，她一直都在期盼他的出现吧。
    龙千秋被孔不离屡教不改的称呼弄得一个趔趄，狠狠瞪了她一眼，抓起她的手转身就走，却没想到莫颜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不离......”
    龙千秋学着孔不离的样子斜睨着莫颜。迟疑了几秒，孔不离终于还是松开了莫颜的手，仰脸对上龙千秋那张漂亮得宛若天仙的小脸，说：“秋千妹，带我回家。”
    被孔不离选择他的惊喜冲昏了头，龙千秋当下也没介意她再次爆出禁忌的称呼，很自然地拉过她，头也不回地往一边走去。
    莫颜呆呆地立在原地，被抽空的手心没有一丝温度。那颤抖的微弱的求救，终于还是完全舍弃了他的救赎。霓虹灯的光彩在他身上闪烁不定，斑斓夺目的欢快更显得他眼底的哀伤是那么黯淡。
    你终于不需要我了吗......

    吃饭不香，打游戏很烦，听音乐也嘈杂，看书更是没心情，在床上翻滚了数次后，龙千秋终于还是揉着满头细软的黄发一跃而起。
    那个死女人竟然那么开心地去装别人的女朋友，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他的心情啊！
    于是顶着一张愤怒的小脸，某人气哼哼地就冲向了脑海中反复出现的酒店。刚到酒店大堂，龙千秋就看到一个骂骂咧咧的男人被警察从电梯带出，那人一直说着“只是亲一下却被砸去了半条命”，但在衣衫不整的事实面前，这话显然很没说服力。警察也在反复强调，“请回警局做笔录，另外你还要赔偿酒店那个砸坏的台灯。”
    龙千秋心下一凛，抓过一边报警的侍者问发生了什么事。侍者见他气宇不凡，以为是酒店的客户，于是磕磕巴巴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他刚形容了一下受害女生的样子，龙千秋便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他沿途四处张望，好不容易才发现了被莫颜拉住的孔不离。看到两人相握的手，龙千秋胸口那股无名火迅速蹿了上来，于是就发生了上面的那一幕。
    出租车上，孔不离坐在一边不说话，龙千秋偷偷瞄了她几次，也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也保持着沉默，只是一点一点收紧握住她的手，让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她身边。
    孔不离没想到龙在天和荣曼都在家。她和龙千秋刚一进客厅，两人的视线就刷地扫了过来。龙在天那句“臭小子，你——”在看到她的惨状后卡在嗓子眼，愣是没吼出来。
    对视了一眼，荣曼很快牵过孔不离，露出亲切的笑容说：“怎么弄得这么脏，赶紧洗洗吧。”
    直到洗完热水澡，换上干净的姨夫，领着她回到房间，荣曼都没有多问，只是说：“你龙叔叔刚才已经给你爸爸打过电话了，说你帮千秋补习，今天就不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一切都会过去的！”
    孔不离感激地道了谢，想起今天惊险的一幕，内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还在无法抑制地颤抖，她背靠着床沿坐在地板上，抱紧膝盖，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更安全似的。
    “抬起头来。”
    不知何时，龙千秋光脚坐到了她身边，深色的木地板将他的大脚映衬得更加白皙。
    想起自己在遇险时不断呼喊他的名字，孔不离再迟钝也知道那代表了什么。好像总是让他看到自己最惨的一面呢......
    “什么时候这么害羞了？”龙千秋挑眉，故意打趣地说。他将药品放在一边，抬起面前一直低头沉默的人的下巴，却意外地没有看到那双一直气势凌人地直视他的眼睛，现在她的眼帘低垂着，遮住了一向都桀骜清澈的视线，让人摸不准她在想什么。
    龙千秋一手托着孔不离的下巴，一手轻轻地给她肿起的脸颊抹药，怕弄疼了她，还特意哄小孩一样轻轻地吹着气。嘴角裂开了，棉签抹了几次都没法把药抹匀，于是他更加凑近，专注地盯着那处伤口，暗暗地诅咒着那个被警察带走的禽兽。
    温热的呼吸扑到孔不离脸上，带点清香和甜味，精致的小脸不断地在她眼前放大再放大，似乎两人都没因为这暧昧的距离而感到尴尬。
    感受着脸颊上指尖的温柔，孔不离盯着眼前不断晃动的浅黄头发，那里有一撮翘了起来，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秋千妹，你说的那句话还算数吗？”
    叹了口气，龙千秋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眉头，终于还是彻底放弃了纠正对方叫法的想法，“什么话？”
    “......你说喜欢我的话。”
    “......”停下手上的动作，对上对方骤然闪烁的眼神，龙千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情突然紧张起来。
    “我觉得，我有一点喜欢你......所以，你那话还算数吗？”孔不离咬咬唇，缓慢地吐露了内心的悸动。
    像是流转的光华，精致的笑容在宛若瓷器的脸上骤然绽放，某人缓缓靠近，彻底放弃了怎么也运用不好的小棉签，轻轻贴上了觊觎已久的柔软双唇，火热的舌尖在裂开的唇角一滑，这样就可以轻松消毒了！
    “你说算数就算数。”
    门外，一向亲和秀美的荣曼露出大尾巴狼一样的奸笑，擂了旁边比自己还秀气的男人一拳，贼声贼气地说：“看吧，我就说我们儿子看上孔家女儿了！”
    摸了摸下巴，某秀气男难能可贵地对孽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还算稍许继承了我的基因，看人还是比较准的！”
    “看来我们得跟泰然好好商量商量了!”
    “这个笨蛋儿子总算做了件不让人操心的事！”

    孔不离是被一阵鸟鸣吵醒的。
    有多久没听到过这种声音了？
    很久以前，在她还是第一千金的时候，住的房子和庭院都大得惊人，到处都安安静静的，仿佛连虫鸣花开的声音都听得见，几乎每天都是被窗台上叽叽喳喳的小鸟唤醒的。后来孔家破产了，她和父亲泰然整天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住的地方又窄又挤，终年不见阳光，旁边施工车辆和邻居叫骂的声音不绝于耳，虽然后来住到老太婆那栋条件比较好的房子，却也因为生计，整日起早贪黑、奔波劳碌，根本就没有时间和心情静下来好好听听涤荡灵魂的鸟鸣。
    这个声音好像在预告着没有忧虑的，欢快又幸福的一天。
    她似乎是睡了太久，被阳光刺到的眼睛半晌睁不开，有什么一直在视野里扑腾。孔不离揉揉眼，才发现那是在窗边蹦跳着的小鸟影子。在小鸟身后，有一整片湛蓝无垠的蓝天，像是从未受过伤害一样，完美璀璨地存在着。
    她缓缓坐起身，昨晚换下的衣服已经洗干净，整整齐齐地叠在了床头，拿起后还可以闻到一股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房间旁边就有淋浴室，孔不离摸摸胡乱翘起的头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莲蓬头。
    洗过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遮住了一向锐利的眉眼，长长的鬓角贴在还未彻底消肿的脸侧，整张脸在浓密头发的包围中，窥不到全貌，更显得没精打采、阴气森森。顺手拿过一边的剪刀，孔不离全神贯注地剪起了头发，以至于敲门声响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进来。”
    房门起初只开了一条缝，孔不离只觉得外边有颗亮晶晶的黑色球状物两边晃动了一下，片刻后一颗脑袋便探了进来。对上孔不离波澜不惊的视线，脑袋的主人楞了一下，随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直起身子，脑袋瞬间上升到了一个需要孔不离仰视的高度。
    将门完全推开，一身亮丽色彩的龙千秋明媚得将朝阳都比了下去。像为了遮掩什么似的，他戴着一顶风格十分简约的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左右扫视之后，龙千秋才微微抬高了一点帽檐，别别扭扭地看向了孔不离，清咳两声说：“昨晚睡得好吗？”
    孔不离瞥了他一眼，说了声“还好”，又拿起剪刀开始修剪发梢。
    龙千秋原本以为，经过了昨晚互相确定心意后，孔不离会稍微有点不一样......至少也会露出一点点小女孩的娇羞，现在看来，完全是他多想了。想到自己激动了一晚上没睡好，很早就醒来，一个人翻来覆去地傻乐，在她门外一直徘徊到刚才才下定决心敲门，龙千秋瞬间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你在干吗？”纠结了片刻，神经大条的龙千秋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挤到孔不离旁边坐下。他时不时地瞟一眼她还有点红肿的侧脸，犹豫着要不要给她揉一揉，一时间倒也忘记了维持距离，说话的热气都扑到了孔不离耳边。
    推了推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龙千秋，孔不离对着镜子比画了两下刘海，“剪头发。”
    “自己怎么剪啊？！”
    “就这么剪。”孔不离说着，淡定地落下一剪子。
    几缕略显倔犟的黑发落到手背上，龙千秋觉得有点痒，吹下去之后又有新的黑发落上来，“去理发店吧。”
    “不用了，短发长得快，理发店很贵，不划算。”
    “我请你客吧，我有皇城的会员卡......”皇城是T市最有名的理发中心，一向注重形象的龙千秋是那里的常客。龙千秋眉飞色舞地邀请孔不离，毕竟他们已经是情侣了，男朋友请女朋友理发也没什么，很多女孩子都问男生要东要西的，虽然曾经因为不熟悉，他对她的印象一直不好，但记忆中她那头泛红的短发和炫红的耳钉所标志的飞扬跋扈，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一种经典。想到也许等下可以把它染回来，龙千秋顿时有点小激动。可这点自发燃烧的小热情却被当事人悠悠转过来的眼神冻得集体蒸发，于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到后来说得越来越没底气，最后干脆化成了一排省略号消失在空气中。
    “不去。”
    “......嗯，看出来了。”
    瞥了一眼身边突然安静下来的男生，孔不离剪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想到什么似的又解释了一句：“我头发长得快，顺着剪短一点就行了，不用去理发店了，浪费。”
    其实原因龙千秋也大抵猜到了一些，可是现在听孔不离亲口说出来，尤其还是向自己解释，感觉还真是五味杂陈，有点开心又有点心酸。
    龙千秋记得，当年的T市第一千金虽然也是一头短发，可是那泛红的色泽又自信又嚣张，加上当时她有私人造型师，几乎每天都是换着不同的造型上学，再配上她清冷的性格和淡漠的眼神，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挡我者死”的狂妄气息。虽然惹人讨厌，可是却被无数人暗暗地崇拜和模仿。
    又抬高了一点帽檐，龙千秋拿过孔不离手上的剪刀，说：“你真是慢死了，我帮你剪。”
    龙千秋穿了件很亮的红格子衬衫配白T恤，本来普普通通的款式，配上他那张雌雄难辨的美艳小脸，顿时就风骚到不行。他剪得很认真，亮眼的红格子衬衫不断在孔不离眼前晃来晃去，时不时还蹭到鼻尖。孔不离微微垂下眼，就像被催眠一样，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慢慢地涌了上来。
    她很喜欢格子，小小的方块纠结成不同的颜色叠加在一起，或绚烂或沉静或纯净或睿智。为什么开始喜欢的呢？好像是因为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吧。他永远都是那么清新美好，和他在一起，即使在黑夜里，只要仰起脸还是可以闻到阳光温暖的味道。
    那时只想着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他就像是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光，好像稍不注意就会消失不见。
    于是什么都想跟他找到共同点，就像别人提到他就一定会想到她一样，生命里有什么是可以连接在一起的，永远不会分离的。
    于是在他穿上那件红格子衬衫时，她也穿上了一模一样的衬衫。但在她满心欢喜地跑向他的时候，他的脸色骤然大变，在旁人的揶揄中，一向斯文有礼的他竟然全然不顾形象，三两下脱下了套在外面的红格子衬衫，边朝她大喊着“走开”边泄愤似的扔下了那件跟她一模一样的衬衫。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没有风，连树上的花瓣都是沿直线轨道飘落的，可那件红格子衬衫却像被风一再地吹起，慢镜头一样，过了好久好久才落到她的脚边，盖住了那双被他提起过她就火速买下的帆布鞋。
    那天很多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不是在等他回头，她知道他不会回来找她。她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她以为她明白他那些别扭下的小心意，她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抛弃自己，就像自己那么依赖他一样，可事实是，他根本不需要她，对他而言，她只是一个累赘，一个甩不掉的麻烦......
    其实，依赖的人只有她自己而已......
    她捡起衬衫，小小的方格子叠加在一起，看起来像一个个永远也逃不出的牢笼。衬衫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清新的味道，可是有些东西已经不在了。
    莫颜，从来都不是她的......
    那天的心情怎样，她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当时脑袋空空、身体空空，却又有一种坚强和独立在她的跋扈上破土而出。或许她该感谢那件被扔在脚边的红格子衬衫，至少让她再也不会产生自作多情这种愚蠢又丢脸的东西。可是为什么眼前这件完全不同的红格子衬衫会让她思绪翻飞呢？甚至想到昨晚她转身背对他的刹那，他受伤又隐忍的表情......
    视线缓缓上移，白T恤的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颈项，细细嫩嫩的，让她都觉得有几分性感。下巴线条很完美，尖尖的，显得嘴唇更加丰盈饱满、色泽鲜艳欲滴。这样的绝色美人在昨天累得气喘吁吁，只为找到她；在看到她受伤后，没有半丝犹豫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暖色灯光下的温柔亲吻，还有那句轻轻的颤抖的“我喜欢你，孔不离”......
    “你在看什么？”头顶响起烦躁中夹杂着局促的声音。
    孔不离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对方的嘴唇，因为没有什么邪念，所以她很坦然地上移了视线，对上了龙千秋那双秋水潋滟的眸子，晶莹剔透，闪闪烁烁的。那张秀美的小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见她看过来，还害羞地躲闪了一下。孔不离嘴角一弯，“秋千妹，你真漂亮！”
    龙千秋的表情立刻僵硬，最后破裂，美目一瞪，咬牙切齿地挥舞着剪刀，“不、准、叫、我、秋、千、妹！”
    “你真的很漂亮啊！”
    “不准说我漂亮！！不准！！！”
    “可是......”
    “不准说话！！！”
    暴戾的小美人一发飙就有点没度，连带着手上的修剪幅度也变大，于是在一声清脆的咔嚓后，世界突然恢复一片死寂。孔不离看着眼前飘下的一大缕头发，不明白前一秒还在发飙的家伙，为什么在下一秒就安静得只剩下呼吸。
    两声掩饰性的清咳后，龙千秋胡乱拨了拨孔不离的头发，笑着说：“剪好啦！真是完美！走吧，上课要迟到了！”
    孔不离拨了拨被他揉乱的头发，见他挡在镜子面前没有让开的意思，虽然觉得他干扯着嘴角的笑容很僵硬，但也没有多想，收拾了一下东西转身就去开门。
    “等等！”
    孔不离未来得及转身，就感觉一个东西扣到了脑袋上，刚想仰起脸，却被龙千秋轻轻按了下去，“今天就这么戴着吧，这帽子真适合你！”
    龙千秋说完，便打开门率先溜了出去。挑挑眉毛，孔不离摘下帽子顺手摸了摸刘海，很明显右边缺了一块。嘴角抽搐了两下，她重新戴上混合着洗发水香味的棒球帽，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也许，这个人才是最真实的。
    
26  王子爱的是魔女

    龙千秋一直是个很惹眼的家伙，尤其此刻他还是走在气场凌厉的孔不离身边。两人一个朝气蓬勃，一个冰冷彻骨，却偏偏在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可疑的和谐。一般人看到孔不离沉默地皱起眉头，都会内心不安地反思，是不是自己让她不耐烦，还是会被她似笑非笑地嘲讽，可那个一直以一种温柔到近乎暧昧的姿态站在她身边的龙千秋，显然神经大条到众人都难以想象的程度，不仅无视了她的沉默，还在她横眉冷对的时候“哈哈哈”地笑着去揉她的脑袋，更可怕的是，孔不离对此竟丝毫没有异议……
    事情太诡异了。
    话说回来，孔不离的那顶帽子是不是大了一点？当年一件衣服从不穿两次的T市第一千金，终于也开始将就着穿戴不合适的衣帽了吗？如果从未拥有过也就罢了，偏偏之前她一直都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生活着，现在过上再正常不过的日子，反而让人觉得格外可怜。
    但当事人显然没把众人幸灾乐祸的怜悯当回事。今天起了点风，逆行中，略大的棒球帽不断地被风掀起。为了避免那缺了一块的可笑刘海露出来，孔不离不厌其烦地拉下帽檐，以至于没有看到一边走过去的人。
    风扬起衬衫一角，沉静的蓝格子配合着主人看不出情绪的幽深眼神，显得静谧无比。龙千秋在与孔不离说话的间隙瞥了一眼，朝阳中抱着笔记本的莫颜，眼神明明灭灭，斑驳的树影错落在他清爽的蓝格子衬衫上，让整个夏天都变成了倔犟又隐忍的季节。那一瞬间，龙千秋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孔不离的影子，蓦地觉得这人刺眼得很，刚想皱眉，却看到对方同样瞥过来的视线，一时间竟毫无预兆地勾了勾嘴角。
    莫颜眯起眼，忙着赶路的孔不离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似乎是因为昨天晚上受了伤，她今天戴了一顶帽子，帽檐拉得很低，让他窥不清全貌。他想叫住她，却看见她身边形影不离地跟着个龙千秋。这家伙原来那么讨厌她，现在却无处不在地围在她身边。也许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总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让人心悦诚服地甘心跟随。以前为什么就没有察觉到呢？他以为自己之所以允许她在自己身边转悠是因为米九，真正的原因却显然不是这样。
    为什么以前就没有想过，也许不是她在纠缠，而是自己想要她的追随呢？
    因为距离太近，所以反而看不清对方和自己的真心。
    那现在他明白了，是说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吗？
    这种感觉很不好，莫颜皱了皱眉头，刚想叫住孔不离，却突然瞥见那顶从未见她戴过的不太合适的帽子檐边上，用扎眼的金线绣着一个飞扬的“龍”字。莫颜看向一直在她旁边轻声说着什么，并时不时揉揉她小脑袋的龙千秋，阳光中他的红格子衬衫亮得刺眼，红色的光反射到他比校花还漂亮的白皙的脸上，让他整个人就像是漫画中踩着玫瑰花背景登场的王子。
    太不合适了。
    这种虚幻得像肥皂泡一样的家伙，站在现实感强烈的孔不离身边，实在是太不搭了！
    孔不离不是公主，也不适合做公主，所以不需要王子，不需要仅仅是站在一起就能对比出她阴暗面的王子！
    可是那个笑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他想叫住孔不离的时候，那家伙会突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种没有丝毫温度的嘲讽和不屑，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像孔不离？！
    孔不离的脸没有完全消肿，不想让孔泰然看到她一身伤痕的样子，龙千秋的父母显然十分善解人意，打电话给孔泰然说想留孔不离住几天，帮龙千秋复习复习功课。大一的帮大三的复习功课，或许听起来是件很扯的事情，可是从不会在匪夷所思上让人失望的龙千秋很圆满地弥补了这个漏洞。虽然英语口语很好，但龙千秋却连英语四级都没过，用他的话说，那就是：“简简单单的说话为什么要扯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语法，越搞越复杂！”
    正好孔泰然最近也很忙，无暇分心去照顾孔不离。尽管孔不离从未让他操心过，但让她待在堪比“救命恩人”的龙家，他显然更为放心。于是，孔不离几乎没什么障碍地就准备借住到龙家。
    下课后，靠在门口等孔不离的龙千秋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验光四射的他令人惊为天人，却在众人的频繁关注中渐渐失了耐性，一股煞气自他皱紧的眉间缓缓溢出，让胆小一点的女生纷纷作鸟兽散。
    离开校园的路上，两人碰见了几日未见的袁自强、汪大宝和吴新刚。见孔不离戴着龙千秋的棒球帽，三人对视一眼，很暧昧地笑了起来。谁都知道龙千秋爱这顶特别请大师设计的帽子爱得要死，把全世界唯一一定绣有龙千秋标记的帽子戴在一个女生头上，那意味不言而明。三人东拉西扯地哄闹着让龙千秋请客，搞得龙千秋满脸通红，只得用凶巴巴的大吼来掩饰。孔不离不懂他们男生之间的暗语，安静地站在一旁看龙千秋被推来搡去，在他周围全世界好像都染上了快乐的颜色。
    被揶揄得没法，一向大方的龙千秋只得说自己没时间，只能在学校超市请他们扫货。三人大声欢呼，要知道，像他们这种国际知名的院校，那超市也堪比一个购物商城。
    表情有点不自然地走到孔不离面前，忍不住抬手给她正了正那顶不太合适的棒球帽，龙千秋故作自然地说：“我陪他们买点东西，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好。”
    孔不离刚应下，旁边就响起那三人阴阳怪气的模仿声。
    “要等我哟——”
    “我很快就回来哟——”
    “不准跟别的男生跑掉哟——”
    “再罗嗦我就杀了你们！”
    “哎哟，我们的秋千妹好凶哦！”
    “好怕怕哟！”
    “龙嫂子，你要保护我们啊！”
    “还说！你们想死是吧！”
    孔不离看着他们一群人打打闹闹地走远，嘴角不觉勾起了一抹笑意，但这抹发自真心的淡淡笑意很快就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就在花坛的另一边，郁郁葱葱的绿树背后，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一闪而过，要不是因为那熟悉的姿态，并明白那人绝对不会无故来这里的心思，孔不离一定不会多管闲事地跟上去，也就根本不会出现接下来传说中所谓的狗血事件。
    孔不离猜得没错，来人果然是莫颜的妈妈——郑筠。只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郑筠见面的对象竟然是那个喜欢当正义少女，并借此显示自己很善良的文欣悦。
    只见郑筠慢条斯理地用一块小手绢擦着保养得极好的修长手指，视线落在一边，一眼都没看面前紧张得手足无措的文欣悦，“你就是文欣悦吧？”
    “是的。”文欣悦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听小颜提过你。”
    “真的？！”文欣悦眼中骤然绽放的光彩让郑筠眉心一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文欣悦立即恢复成平日里的乖乖女形象，温驯娴静地说：“莫颜他……他真的对您提起过我？”
    郑筠笑而不语。莫颜自然没提过面前这个看起来就很乌海的女孩，她之所以知道文欣悦的存在，完全是因为她向莫颜频繁地借书引起了她的注意，于是在莫颜不注意的时候检查了一下还回来的书，果然发现了蹊跷。在商场上，郑筠见的各色人等多的是，这种表面无害的角色实际上心机最深。如果不趁情势还在萌芽状态时将之扼杀在摇篮里，等到东窗事发那就是覆水难收了。这种角色还不如那些一开始就表现得十恶不赦的家伙，至少他们还比较坦诚，比如孔不离。
    事实上，莫颜在她面前唯一提过的女孩就是孔不离。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太多的共同的记忆和相同点。莫颜的抱怨、不屑、厌恶、排斥等等等等的负面情绪几乎全部都是因为孔不离。对比他在人前的斯文有礼、温文尔雅，这些情绪更加真实地反映了孔不离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这种联想让郑筠越发不悦起来，以至于再看向文欣悦那张又期待又紧张的脸，突然不想再这么保持良好修养地和颜悦色下去。
    “我们家阿颜很优秀，无论是学识、家世还是外貌。”
    这种类似言情小说的母亲将要把儿子寄托给女主的开头，让表现得格外乖巧的文欣悦欣喜万分，羞涩地说：“是呢，莫颜是我见过的最优秀最斯文最有修养的男孩子！”
    你是没见过他因为孔不离气急败坏的样子！郑筠冷笑一声，看来孔不离真实她家的魔咒，怎样都摆脱不了她的影子。
    “当然你也很优秀，我觉得很出众的男孩子才配得上你。”郑筠又擦了擦手指，说这种不痛不痒的恭维话，对她来说简直比呼吸还简单。
    文欣悦的心脏扑腾到了嗓子眼，激动得快要不能自己。
    “但……”
    一个转折让文欣悦的笑容瞬间卡住，直觉告诉她，下面的话她还是不要听为妙，却又找不到中途逃跑的借口。
    “我们阿颜不是很出众的男孩子。”停顿了一下，郑筠笑得很优雅，“他是独一无二的天之骄子，不是普通的女孩可以配得上的。”
    “伯……伯母，我和莫颜不是您想的那样……”脸色苍白，文欣悦没想到剧情急转直下，连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郑筠瞥了她一眼，继续欣赏着旁边的小花说：“你要是当年轰动一时的T市第一千金也许还好说……”皱了皱眉，郑筠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感到震惊，随后恼怒。她狠狠折断小花，修长的手指立时染上了花茎绿色的汁液。郑筠险恶地将花扔到一边，又开始擦手，“不！就算是第一千金也配不上我们家小颜！”
    郑筠说完就走，丝毫不理会乖巧女孩惹人怜爱的汪汪泪眼。
    T市第一千金，文欣悦当然知道指的是谁。只是郑筠刚才也说了是曾经，孔不离只是一个曾经啊，为什么大家都这么难以释怀，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下呢？
    “我劝你还是离阿颜远点。”
    说曹操曹操就到，文欣悦狠狠地瞪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孔不离。她悠闲自若自以为是的语气让文欣悦不爽到极点，之前扮可怜挤出的泪水早已分毫不差地收了回去。发现对方戴着那顶龙千秋曾经碰都不让她碰的棒球帽，她的愤怒彻底爆发了，“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第一千金吗？你以为还可以像当年那样无耻地利用权势让别人臣服吗？莫颜根本没把你当回事！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离他远点！”
    孔不离了解郑筠的为人，看似雍容高雅得不食人间烟火，实际上却是杀人于无形的刽子手。莫氏那庞大的家业，要不是她在一边出谋划策，莫英也不可能经营得如此周全。甚至很多时候她都在想，莫英之所以对昔日好友孔泰然如此陷害，是不是也是因为郑筠的煽风点火。其实刚才郑筠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在她转身的时候，孔不离看到了她残忍得没有一丝遮掩的眼神。这个自诩为正义化身的女生，以为故作善良和柔弱，就可以像小说女主角一样，最终获得大家的认可，让王子一直不离不弃。这种愚蠢的白日梦，孔不离想想都觉得恶心。
    说善良的郑筠越发不悦起来。略微抬高一点帽檐，孔不离微微扬起下巴，似笑非笑的凌厉眼神中，透露着一股不屑，“我是什么东西我心里清楚，你呢？你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
    “孔不离——”
    “在阿颜身边转悠两三年，啥子也看得出你居心不良。能说说你有什么配得上阿颜的吗？资质平平，从未拿过特等奖学金，也没见有什么特殊才能；甩个马尾，故作善良，也没见你有多漂亮；靠着助学金和打零工度日的你，用什么身份站在阿颜身边呢？”
    孔不离句句戳中要害。这些正是文欣悦担心的问题，所以即使跟莫颜相处了那么久，她也不敢直接对他表达爱意……可是这些话从孔不离嘴里说出来，对她就是一种侮辱，就是一种变相的嘲讽！
    孔不离深知文欣悦对她的憎恶，也懒得装好人给她语重心长地分析利害。郑筠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既然她出现在这里，那表示她对此事已经开始关注，相关人等如果不识相地收手，她乐队有办法让对方生不如死！
    但既然看见了，孔不离还是想提醒文欣悦一下。虽然自己不喜欢她的为人，但在其他人眼里，她还是个不错的人，再加上她这种贫困家庭出身的孩子念大学的确不容易，不应该就这样赔上了自己的前途。
    “什么都不是的你，识相点就别打阿颜的主意！”
    也许是她说话的语气太霸道，也许是她似笑非笑的申请太不屑，又也许是她威胁的气场太凶狠，总之，在孔不离说完这句话后，原本气得双唇发抖的文欣悦突然泪如泉涌，不能自己地哭起来，那梨花带雨的样子还真有点我见犹怜。
    “孔不离，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说我跟莫颜只是普通的朋友，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威胁我！是！我是身份低微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你又必要这么侮辱我吗？我没偷没抢，只是不是有钱人罢了，这也有错吗？你至于把我说得这么不堪吗？好吧，莫颜是你，不会有人跟你抢，这样你满意了吗？能求求你不要再欺负我了好吗？”
    这种楚楚可怜的低弱咆哮是怎么回事？这情绪和画面切换得也太快了吧？！孔不离不解地看着柔弱如风中细柳的文欣悦，注意到她是不是飘忽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
    她转过身，意料之中地看到了脸色铁青的莫颜……
    每次欺负人的场面都被他逮个正着，这到底是什么狗血巧合！
    本来是因为看到一个很像郑筠的人出现在附近，莫颜才决定走过来看看，没想到却看到曾经无比熟悉的“孔不离驱逐女生”的戏码，只不过这次“驱逐”的是他还算熟悉，印象不错的努力型少女文欣悦。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愤怒。孔不离还会警告靠近他的女生，至少证明她还是在乎他的，只是走过来刚好听到孔不离“你又是什么东西”的言辞，莫颜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高兴什么。
    那话的确过了，不，应该是太侮辱人，太过分了！
    孔不离站在原地，感觉到莫颜的靠近，随后便看到文欣悦顺势扑到了莫颜怀里，让本来只想递纸巾给她的莫颜僵硬了好一会儿。
    莫颜拍了拍文欣悦的背。她哭得太厉害了，把他抱得太紧，他不可能当着刚才还伤害她的孔不离的面狠狠地推开她，于是只能一边劝慰一边观察着孔不离的反应。但很显然，孔不离根本不屑理他们这对“卿卿我我”的男女，就像曾经的每一次，她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天空，好像什么都没有的那里才是她值得关注的对象一样。这种漠视让莫颜相当难受，尤其是看到阳光下那顶帽子上金光闪闪的“龍”字，再联想到前天晚上她跟着帽子的主人头也不回一起离开的背影，莫颜突然一刻也忍不下去了！就像曾经的任何一次一样，说出口的话跟他真实的心意完全背道而驰，“孔不离，你说得太过分了！”
    “那又怎么样？”事不关己的语气，锐利的眼神透着浓浓的不屑。
    本来还懊恼着自己又说错话的莫颜，看到她不可一世、无所谓的样子，也懒得再追究到底是因为她欺负别人，还是因为看上去她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本来还压抑的怒火终于完全爆发了出来，“我不是你的，从来都不是你的，你没资格去欺负我身边任何女生！”
    我不是你的。
    从来都不是你的。
    这些她早就知道了，在他扔掉格子衬衫的那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看透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没资格去欺负我身边任何女生！
    只是没有看清楚这一点。
    他已经足够强大了，强大到不需要自己去帮忙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麻烦了。只是为了找到自己在他身边的价值，所以她习惯性地做了很多看似不必要的事情，看来现在终于惹恼了他……其实她又什么资格帮他处理那些问题呢？只要他愿意，她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去抗议呢？
    没有。
    完全没有。
    所以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才会这样哑口无言。
    “这又是干吗？为什么我一不在就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找理由欺负你？”靓得刺眼的红衣美男以绝对的气势站到了孔不离身边，并且很顺手地拉下了她的帽檐，阻隔了她眼前那卿卿我我的画面和完全找不到理由反驳的排斥。
    “我们没有欺负孔不离，是她……是她……”扑在莫颜怀里的文欣悦抽空说了两句，之后便用止不住的哭泣代替了千言万语的控诉，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像个饱受欺凌的小媳妇。
    龙千秋瞟瞟理直气壮的莫颜，又看看默不作声的孔不离，“哦”了一声便牵起孔不离的手，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笑着说：“走吧，曼姐做了很多好吃的等我们。”
    文欣悦怎么也算是龙千秋的熟人，她被孔不离欺负了，作为朋友怎么着他也应该为自己说两句，这种不闻不问的态度算怎么回事！
    “千秋……”从莫颜怀里泪眼闪闪地抬起头，文欣悦委屈的样子好像在向青天大老爷申冤一样。
    偏偏神经大条的龙千秋不吃她那一套，一听到她惟恐天下不乱的声音便骤然皱起眉头，一股骇人的煞气瞬间集结，“干吗？！”
    愣了愣，文欣悦没想到龙千秋的反应这么冷淡，当下苍白着脸不敢说话。谁也没想到，莫颜竟然开了口，“道歉。”
    “什么？”龙千秋大笑一声，仿佛对方说了什么搞笑的事情一样。
    莫颜低垂着眼睑没看孔不离，毫无起伏的声线却让文欣悦激动得一阵颤抖，他在为她出头！
    “孔不离，我不管你的动机如何，伤害了人是事实，你要向文欣悦道歉。”
    世界突然一片死寂。
    正当龙千秋决定不管孔不离高不高兴，他都要好好教训莫颜的时候，孔不离突然轻笑了起来，那笑声毫无负担，明媚得就像身边的阳光，“好啊，我道歉。对不起啊文欣悦，我不该多管闲事。”
    明明是那么轻松的语气，却听得众人一阵心寒，只有莫颜知道，有什么被他亲手破坏掉了……
    帽檐太低，在转身离开前，大家只看到孔不离微弯的嘴角。
    龙千秋冷笑一声，打量着莫颜和文欣悦，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梢，“真好，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嘲讽的语气和不屑的眼神实在太像孔不离，莫颜推开怀里的文欣悦，微微眯眼说：“就算你是王子，孔不离也不是公主！”
    眉眼一弯，龙千秋抬起他那娇媚如花的精致小脸，跑到孔不离身边，一把揽过她说：“别侮辱我家不离啦，她才不是公主，她是战无不胜的魔女！故事的最后，王子终于打败了公主，和魔女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27  曾经的青梅竹马

    “喂，我说怎么一遇到莫颜，说话就不利索了？”一离开莫颜和文欣悦的视线，孔不离便把龙千秋搭在她肩膀上的大手给推了下来。龙千秋翻了个白眼，把双手交叉到脑后。他可不是瞎子，孔不离每次看到莫颜，眼睛里都会漾开一片细微的涟漪，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婉约细腻了！
    “哪有。”孔不离抬抬帽檐，耀眼的阳光刺得她瞳孔一缩，沐浴在明媚阳光中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符合剧情的哀伤。
    龙千秋斜睨着她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语气也不知不觉染上了一股酸味，“怎么没有？你都不知道自己平时多毒舌，对他有多迁就！”
    “那你呢？为什么你什么也不问，就那么自然地相信我？”那个场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她这个恶魔在欺负正义少女文欣悦吧。
    话题明显被岔开了，龙千秋皱皱眉头，还是选择先回答孔不离的问题，“你是白痴吗？”
    “啊？”
    “你是我女朋友呀，我肯定要站在你这边啊！”
    他回答得太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反而让孔不离开始不适应“女朋友”这个身份，“要是我真的在欺负她呢？”
    本来很想摘下帽子，好好揉揉她那个不太开窍的脑袋，但考虑到自己的“杰作”，龙千秋还是忍了再忍，最终只是正了正她的棒球帽，大拇指拂过边缘金光闪闪的“龍”字，说：“就算是你真的欺负她，我还是站在你这边啊，不帮自己人那还算什么男朋友啊！”
    他似乎是在给她洗脑。孔不离注意到，龙千秋在有意无意地强调他们的关系。这个神经看似大条的家伙，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单细胞呢。虽然这话有点强词夺理，但就是那么顺耳。从小到大，她的朋友只有莫颜，可因为飞扬跋扈的性格太不合莫颜的八字，她做的所有事情在他眼里从来都只有对错之分，没有感情的成分。就像当年在幼儿园，她帮他推开不喜欢的女生时，尽管知道她是为了自己，但他还是认为都是她的错——她不该欺负小朋友，不该这样，不该那样。
    如今多出来一个不分青红皂白、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人，孔不离的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仿佛大雾笼罩的世界，朦朦胧胧的，那么不真切。
    最终，纷乱的感慨到嘴边就化成了一句带有笑意的轻嗤，“你可真是护短。”
    “对，我就是护短，就像你护着莫颜一样。”
    得！又绕回来了！这个脾气有点暴戾的家伙果然不是表面那样的热血笨蛋！
    “你以前就是这样帮莫颜挡他不喜欢的女生吧？”
    孔不离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向前迈进，“你说什么？”
    “莫颜很受欢迎，为此他很困扰，于是你就充当恶人帮他赶走那些麻烦，我说得对吗？”
    头顶的蓝天太过空灵和澄澈，仰望的视角中，龙千秋被完全包裹在那一片蔚蓝的光幕中，白皙的肌肤在炽烈的阳光中几乎被照射成了半透明状，干净得不染尘埃的眼中似乎包容了整个世界。
    孔不离又听到了身体深处传来的不规则的敲击声，不断地集中，会聚在最柔软的那点。
    扑通，扑通，扑通。
    不自在地双手抱胸，唯恐泄露了什么秘密，孔不离瞥向一边说：“我没你说的那么伟大。”
    “怎么办？”
    “……”
    “我越来越妒忌莫颜了。”
    “……”
    被莫颜推开，又不能小家子气地继续哭，文欣悦处在一种很尴尬的境地。莫颜一直盯着相携离开的孔不离和龙千秋，如果可以，她相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卸掉某个护短男人的胳膊。
    怎么说文欣悦也是认识龙千秋在先，可她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这么护短。这么想来，好像的确有那么些时候，一向热血澎湃的龙千秋会突然出乎意料地说出一些很冷静很睿智的话，只是事后他立刻就会恢复成原来没心没肺的样子，当时也没太引人注意……难道她所认识的龙千秋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龙千秋？那真正的龙千秋是什么样的？
    想起刚才某人面对哭泣的自己，戾气瞬间暴涨的冷酷样子，文欣悦蓦地不寒而栗。
    “欣悦，不离她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你不要怪她。”
    等他收回视线，第一句话不是问她怎么样了，也不问事情的缘由，开口便是她最不想听见的名字！她明明才是最受伤的那个，为什么每个人关注的焦点都是那个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的孔不离！跟那种嘴毒心黑的家伙比，她才是应该被关注和保护的正义善良的柔弱少女啊！
    嘴唇咬了又咬，文欣悦这次真的哽咽起来，“反正孔不离说的也是事实，我不是什么绝色美女，也没什么特殊才能，本来就是不起眼的角色……”
    “欣悦，你没必要为了别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做好自己就很好了。”
    做好自己就很好了。
    是说自己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吗？可是现在的自己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好吗？真的是真正的自己吗……
    跟文欣悦告别后，莫颜独自走在柏油道上，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又站到了新闻传播学院门口，仰起脸便可以看到那个熟悉的窗口。曾经有个桀骜的身影慵懒地靠在那里，阳光柔柔地覆盖在她身上，让那头泛红的头发在风中张扬得肆无忌惮。每当他看过去，那人都会迎着灿烂的阳光，对他露出最璀璨的笑容……
    只是现在，自她回来后，却再也没在那窗边停留过了。
    微微侧过脸，莫颜直接忽略了躲在窗边雀跃又羞怯地向他打招呼的女生。
    如果那时，他忠于内心地对她露出同样的笑容，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
    想归想，但每当他真的面对连解释都嫌多余的孔不离时，那些只有在跟她在一起时才有的小别扭便会像春风中招展的新芽一样，窸窸窣窣地从土里攒出来，于是口是心非的话便不经大脑地一个劲地往外边冒，好像这样就这样掩饰自己活焦躁或欣喜或失落或羞怯的心。
    忘不了刚才龙千秋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更忘不了他像复制了她的不可一世一般，露出那种跟她如出一辙的不屑笑容。就像他沉默背后的所有思想和表情，都通过另外一种形式，更加真实地展现在自己眼前，让自己措手不及。
    耳边蜂鸣肆虐，莫颜突然觉得格外烦躁。他快步离开学校，迅速把自己没人匆匆往来的人流中，企图在不断的擦肩而过中寻求片刻的安宁。
    “看前面那个老太婆！”
    “哇！全身上下都是金子，这下我们可以大捞一笔了！”
    两个人说着便从莫颜身边挤过去，看他们佝偻着背的样子，明显就是街头上没什么胆量，但又故意装得很凶狠很不好惹的小混混。莫颜顺着他们走去的方向一看，就在马路的另一边，一个全身被金光包围的老太太正狂乱地挥舞着胳膊，企图比旁边的人更早地拦住计程车。车的确在她面前停下了，但在她整理刚买的物品的时候，却被一个踩着十公分高跟鞋的女人抢先坐了上去。于是老太太扔开物品，叉着腰狠狠地诅咒女人十公分的高跟鞋断掉，或者卡在某个地方拔不出来。那强悍的气场加上巨大的嗓门，让她身上不断反对的金光更盛了，乍一看，还以为什么菩萨降临凡间。
    稍微走近一点，莫颜才发现，那源源不断的金光竟然是老太太全身上下挂满的金饰所反射的光芒，那硕大的金耳环和厚重的金项链、金手镯，以及引人侧目的鸽子蛋戒指，无一不在向世人透露着“我是超级无敌暴发户”的信息！莫颜揉揉被晃花的眼睛，微微汗了一下。
    两个小混混摩拳擦掌，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冲过去抢劫的时候，莫颜先他们一步冲到老太太身边，将老太太护在安全范围之内，说：“奶奶，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老太太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孙子”，眨巴了两下鱼尾纹不太明显的桃花眼，本想“哈哈”两声告诉对方认错了人，可看到对方温润无暇，气质斐然的小脸，那从来不加掩饰的花痴本性立即压倒了正常的理智，“哎呀，孩子啊，你长得可真标致啊！”
    标致……这是哪个年代的形容词？莫颜再汗，眼角瞥见那两个小混混走向了一边，并时不时地观望这边的情况，很显然是在找机会将抢劫进行到底。
    微微靠近老太太，莫颜保持着“孙子见到奶奶时高兴的笑容”说：“老奶奶，有人想抢劫您，我送您回家吧。”
    对这种时常被不良分子盯上的小危险，爱现的老太太显然司空见惯，当下对莫颜好心的警告也没怎么在意，只是一个劲地盯着标致少年嘴边讨喜的小梨涡，脑中蓦地浮现一个好玩的恶作剧画面，于是轻咳了两声说：“那就麻烦你了，标致的小伙子。”
    打了一个寒战，莫颜突然有种上套的感觉，但看看老太太瘦弱的身躯，他很快摒弃了自己不合逻辑的错觉。
    将老太太脚边的大包小包搬上车，两人各怀心思地望着窗外。
    “谢谢你啊，标致的小伙子！”老太太的桃花眼笑起来尤其好看。
    莫颜刚说了一句“不用客气”，就被老太太抬手时手镯反射的金光再次晃花了眼。扭头望向窗外，他突然觉得那双桃花眼特别眼熟……眼熟到让人觉得莫名不爽！可惜莫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回头，否则一定可以看到那位“瘦弱”老太太彪悍的眼神和嘴边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么久没见，不用想，那从小就被她嫌弃的儿子和孙子肯定是越长越丑，不堪入目到她想双目失明。现在带个标致的小伙子过去刺激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帅气，不要有事没事就让她从老家过来看他们那两张令人倒胃口的脸，那场景一定好玩极了！
    计程车很顺利地驶入了T市有名的豪宅区之一，耳边传来老太太时不时发出的窃笑声，莫颜开始不安起来。
    车停在了山顶的两扇巨大的雕花大门前，那门又高又华丽，仔细一看，莫颜才发现大门上的雕花竟然是两条腾云驾雾的巨龙。老太太欢快地蹦过去按下门铃，跟气势恢宏的大门一起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
    门很快就自动向两边打开了，一个面容俊秀略显局促的男人跑了过来。莫颜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着老太太的桃花眼有点不爽，一进这片豪宅区就不安了。
    他认识那个从门后跑出的俊秀男人，正是那个跟莫氏合作了一个很大开发案、也是龙千秋父亲的龙天老大龙在天，随即他听到那个在商场上势不可当地男人唯唯诺诺地叫闪光老太太“妈”……
    老太太左右端详了龙在天一阵，让本就局促的龙在天先得更加紧张，只听老太太“啧”了一声摇摇头感慨地说：“果然不能抱什么期望，真是越来越丑了！”
    莫颜一口血涌到喉咙。龙在天可是商界上层有名的美男子，他曾因不显年龄的俊秀被媒体评为“商界的哈迪斯”——古希腊神话中的冥王哈迪斯是超凡脱俗的美男子，由此可见龙在天容貌之华丽。现在听老太太用“越来越丑”来形容这个美男子，莫颜对老太太的视力和审美产生了严重的怀疑。怪不得刚才觉得那双桃花眼有点讨厌，龙千秋那个臭小子的眼睛不就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吗！
    “对了，是这个标致的孩子送我回来的，我们要好好招待他！”
    一听到“标致”两字，龙在天就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龙家的容貌似乎是传男不传女、男孩是一代比一代秀美。当年在生下比自家老公还要俊秀的龙在天后，本就嫌弃自家老公美貌的老太太，审美曾经一度刚崩溃。尤其是龙在天一天比一天水灵，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童年甚至是人生……
    龙在天和荣曼生下了龙千秋后，老太太起初对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人儿充满了爱怜，可当那团丑不拉叽的小肉球长开后，那美艳不可方物、几乎分不出性别的绝色容颜，让老太太彻底心灰意冷，终于明白自己无力抵抗龙家变态的俊美基因，于是万分怨念地将这种令世人垂涎的美丽归结为“丑陋”。每次她说“越来越丑”的时候，就证明对方又靓丽了几分……对此怪癖，一向孝顺的龙在天也无能为力，整天紧张兮兮地希望自己不要再俊秀下去，让母亲嫌弃……
    除了对龙家的男人，老太太对外的审美倒一向正常到接近花痴，所以发现老太太所指的“标致小伙子”是莫颜后，龙在天愣了愣，“这是小颜吗！”
    “龙叔叔好。”莫颜看着龙在天俊秀到让女人尖叫的脸，联想到老太太口中的“越来越丑”，表情顿时不自然起来。
    似乎是因为最窝囊的一面被晚辈看见，龙在天也显得有点尴尬，“天气这么热，赶紧进来坐坐吧！”
    一想到这是龙千秋的家，莫颜的脑海里就闪过龙千秋一次次从他面前带走孔不离的画面，感觉又憋屈又气愤。他实在是不想跟龙千秋产生任何交集，于是摆摆手，刚想拒绝，耳边便响起了让他心烦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莫颜扯扯嘴角，感叹着无巧不成书。龙千秋轻皱眉头，嫣红的嘴巴抿出来一个不太愉悦的弧度。莫颜也很不开心，尤其是看到龙千秋身边戴着绣有金色“龍”字帽子的孔不离之后。
    “是这个标致的小伙子好心送我回家来的呢！”老太太花痴气泡满天飞，挽紧了莫颜的胳膊。
    “奶奶！”
    “死老太婆！”
    龙千秋和孔不离同时惊讶地大叫。气愤马上就冻结了，因为孔不离那句毫无遮拦的“死老太婆”……
    龙千秋竟然叫死老太婆“奶奶”！那也就是说……
    孔不离瞄瞄目瞪口呆的龙千秋，再瞅瞅笑容僵硬的龙在天，清了清嗓子赶紧岔开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错，这个老太太就是帮孔家父女渡过破产后最艰难时期的死老太婆、喜好将各种金首饰挂在身上遛大街的暴发户龙老太。
    对于孔不离没大没小的称呼，龙老太早就练就了一身自动忽略或删除的本领，于是很顺溜地回答说：“想看看你们父女过得怎样，正好我的丑儿子也邀请我过来，所以我就来了。”
    说罢还看了一眼口中的“丑儿子”，顺带因对他容貌的无可奈何而轻轻摇了摇头，让原本就很夺目的金耳环在阳光下来回晃动，瞬间秒杀了众人的眼球。
    “那……我就把东西放在这里，先走了。”
    “等等！”对于美好的人和事物，龙老太一向眼疾手快，当然除了龙家的男人……只见她双手一扫，就将莫颜手上的东西塞到了龙在天和龙千秋手里，下一秒便亲亲热热地挽起莫颜走向客厅，“喝点水再走吧。这边很难打车，我等下让司机送你。呵呵呵，你长得真是标致啊！”
    龙家父子满头黑线，这个时候，他们真不想承认前面那个扯着男孩子犯花痴的人是自己的母亲或奶奶。
    进入大厅后，龙老太一手拉着莫颜，一手拉着孔不离，唧唧喳喳地说个没完没了，对亲孙子龙千秋却不闻不问。这让一向敬重奶奶的龙千秋多少有点受伤。偏偏那沙发正好适合三个人坐，他就算想挤也挤不进去，何况就算挤进去了，龙老太也不会将他带入话题，于是只得站在一边干纠结。
    孔不离发现气氛诡异，便戳戳龙老太说：“不跟秋千妹打招呼？”
    “你叫他秋千妹？”龙老太倏地捂住嘴巴，瞄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龙千秋，想笑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个名字起得真诚恳！”
    莫颜显然没孔不离那么适应龙老太的抽风，但又不好直接表现出不礼貌的样子，于是只能勉强地保持微笑，没一会儿工夫，嘴角便僵硬地抽了好几下。
    瞅见莫颜狂汗的表情，孔不离也被逗乐了。粲然一笑间，莫颜恍惚以为又回到了过去。于是，情不自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注意到两人的视线交流，善于察言观色的龙老太立即咂摸出了几分味道，“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他们是羡煞旁人的青梅竹马！”
    注意到亲孙子的语气酸味冲天，曾经在商界风云一时的精明老太立即摸清了整个态势，难道传说中狗血的三角恋被她碰到了？而且主角之一还是自己的亲孙子！虽然作为奶奶，在这个时候都应该想着自己的孙子，龙老太也想让龙千秋坐过来，大家一起交流感情，但一对上他那艳光四射的小脸，龙老太的“反龙基因”便发作了，咬了数次牙最终还是以“算了算了”收场。于是龙老太故意忽略掉龙千秋满身的醋味，又拉起了莫颜和孔不离的手，“哎呀，是青梅竹马啊，这么好啊！听起来就很浪漫啊！”
    龙老太的不会说话彻底激怒了龙千秋，但对方偏偏是他敬重的长辈，于是他敢怒不敢言地走到一边，却又担心莫颜会对孔不离做些什么，纠结着不敢走远，一时间难受得恨不得将莫颜直接轰出门！
    “不离啊，室内你还戴什么帽子啊，赶紧摘下来吧！”龙老太眼疾手快，孔不离还来不及阻止，那顶绣有“龍”字的棒球帽便被龙老太掀了下来，于是，整个世界就静默了……
    孔不离清爽的短发略显凌乱地飘了几下，莫颜的眼睛慢慢睁大，龙老太扑哧一声大笑起来，龙千秋毛着腰企图逃走。
    “你……你头发怎么了？”
    莫颜摸摸孔不离缺了一角的额发，此举瞬间扼杀了龙千秋想要遁逃的念头。他三两下蹿过来，毫不客气地拍掉莫颜的手，将沙发上的孔不离拉到自己面前，“是我剪的，怎样？”
    莫颜摸摸被龙千秋拍疼的手，脸色瞬间黑了。
    “死老太婆，别笑了，小心中风！”
    “哇哈哈哈哈……”
    “我都看到你的喉头了！”
    “哇哈哈哈哈哈……”
    “……”
    “哇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不离，我不是故意的！”偷偷看着孔不离眯起的眼睛，这是她心情变坏的前兆，龙千秋想着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得直接点。
    孔不离扫了表情讪讪的龙千秋一眼，见他垂着头像个做错事害怕挨打的孩子，可怜巴巴的让她也不知道怎么生气。头发剪坏了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只是老太婆笑得太猖狂，让她有点不爽而已。
    “算了，反正都剪了。”
    “你不怪我？”
    “嗯。”
    龙千秋瞬间笑颜如花，莫颜的脸却更黑了。以前的孔不离哪有这么好说话，“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一向都是她的宗旨，她从来就不是个好欺负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通情达理”、这么“善解人意”了？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一向期待她变成这样的的自己，在她真的拥有这些品质之后，反倒这么生气呢？
    同样黑脸的还有刚才笑得近乎抽风的龙老太。本来她就觉得龙千秋那小子漂亮得太不像话，他这一笑，将她满身金首饰的光芒都掩盖了下去。就像以前的她，穿金戴钻，满身的华丽璀璨，像个灯泡一般走在自家老公身边，但无论她再怎么夺目、再怎么耀眼，只要自家老公一笑，所有的东西便都黯然失色，变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
    那感觉，相当糟糕。
    正当龙老太即将陷入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时，大厅的门开了，荣曼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奔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还未回神的龙老太，“妈，您过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啊，我和在天去接您啊！”
    “别！我可不想跟那个丑儿子待太久！”自从荣曼嫁过来后，龙老太对她比亲生女儿还要好，两人的感情几乎可以成为婆媳界的神话传奇。
    荣曼深知龙老太的“反龙基因”，朝一边听见她回来就上楼的龙在天笑笑。这个笨蛋老公被婆婆骂得多了，都不太敢跟婆婆单独接触。接到龙老大到家的消息，她几乎是飞也似的赶了回来，就怕老公和婆婆又出什么纰漏。
    “哎呀，我的好媳妇啊，真是难为你跟我那个丑儿媳过了这么多年啊！委屈你了啊！”
    瞄了一眼尴尬的龙在天，荣曼笑得很淑女，“妈，就您说他丑，您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我有个帅老公和漂亮儿子呢！”
    “妈！谁漂亮了！你说谁漂亮？！”为什么就不能换个词，也用“帅”形容一下他？龙千秋发誓，他这一生都跟“漂亮”这个形容词势不两立！
    那边闹得不可开交，这边莫颜盯着孔不离还未完全消肿的脸，压低声音说：“这是那天晚上弄的吗？”
    孔不离摸到被龙老太丢到一边的帽子，慢慢戴上，重新遮住了缺了一角的额发和微肿的脸颊，“不碍事，就快好了。”
    “那天你跟龙千秋回了这里？”
    “嗯。”
    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想要知道，但面对什么都直言相告的孔不离，莫颜突然不想再问下去了。棒球帽略大，拉下帽檐后，莫颜只能看到孔不离没什么情绪的嘴角。他想跟她靠近一点，无奈中间横亘着拥抱着的荣曼和龙老大。而龙千秋显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见终于等到了救星老妈，他用力拉起沙发上的荣曼和龙老太，二话不说坐上了她们的位子，很自然地卡到了莫颜和孔不离中间。
    “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龙千秋忽略一边的莫颜，顺手将孔不离的帽檐抬高了几分。
    “随便。”
    “虽然老妈说你喜欢吃西兰花，可这两天一直在吃这个，要不换换？”
    “随便。”
    这两天？是说孔不离一直在这里吃饭吗？莫颜皱皱眉，“你经常在这里吃饭？”
    话是同孔不离的，却被龙千秋截去了话头，“何止吃饭，这段时间她一直住这里！”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欠抽的得意样子，连鼻子都像瞬间长了几公分。
    


28  可惜你已经不在

    “不离丫头一直住在这里？！”龙老太的大嗓门适时爆出，也多亏她这犀利的一嗓子，荣曼这才发现被龙千秋挤到一边的莫家少爷。
    她见过莫颜几次，印象中他斯文有礼、温润如玉，是他们那商界交流圈中富二代的楷模。每次说到莫颜，他的母亲郑筠都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那样子好像在说：“你们这群没素质的暴发户是教导不出这样优秀的儿子的。”可眼前的莫颜显然没有传说中的好脾气，小脸冷得都可以掉下冰渣了，尤其在自家那个白痴儿子用炫耀语气说话的时候，那眼神都可以飞出小刀了！这可不行，他们都是商界的未来，可要搞好关系才是。荣曼赶紧端上好茶，缓和了一下瞬间冰冻的气氛。
    孔不离有苦难言，总不好说她是躲在这里养伤吧。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也只得接过荣曼递过来的果汁，默不作声地喝着。
    显然龙老太是最不甘寂寞和冷清的那个，好不容易绕开的话题在停顿了片刻之后又被她扯了回来，“不离丫头是不是跟我们千秋谈恋爱了啊？”
    这话问得太直白，埋首在果汁中的孔不离狠狠地“噗”了一声，而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龙千秋则死扛着昂起头，但那张美艳绝伦的小脸却泄露了他的秘密，瞬间通红，美得惊心动魄！龙老太难受地转过了脸……
    荣曼和龙在天相视而笑，想起那个晚上自家的笨蛋儿子期期艾艾地凑到孔不离面前，小心翼翼亲吻她的样子，两人深感欣慰。
    “等下泰然就来了，我们正想跟他好好商量一下这事。”龙在天说。
    跟龙千秋恋爱？！等下还要父母见面？！莫颜惨白着脸，握着玻璃杯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但他也知道一旁的龙千秋等着看他笑话，于是眼睛眯了又眯，握住杯子的力度又大了几分，轻轻地吸了两口气，故作事不关己地看向窗外。龙家的庭院并不比莫家小，茂密的植物顶上是无尽的蓝天，空旷辽远，像一首寂寞的赞歌，一直在那里，华丽而低调，却很少有人为它驻足。
    记忆中有个人特别喜欢仰起脸看天，阳光散漫在她晶莹无暇的瞳孔里，融化了整个夏天的蓝，那时，她是不是跟他现在想的一样呢？
    相对于慌乱残忍的人间，一望无垠的蓝天真的好干净啊……
    孔不离看向莫颜时，他正云淡风轻地喝着咖啡，那是她怎么也习惯不了的味道。她垂下眼帘，从一开始就是挚友不是吗？就算现在没有以前的关系好……以前的关系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但还是朋友不是吗？朋友不是会怪对方居然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告诉自己吗？可是他那么平静……
    终于，我们成了没有情绪的橡皮人……
    窗外的天空好干净啊……
    孔泰然来的时候，发现沙发上双手环胸看着他两眼直冒粉红色泡泡的龙老太，微微愣了一下，诧异地问：“王阿姨，您怎么在这里？”
    “因为这是我家啊！”
    “您家？”
    “我本姓王，夫家姓龙。”
    “……”
    饭间，孔家父女才了解，这个一直帮助他们的老太太原来是龙氏的太上皇，两年前收留他们也是因为从龙在天那里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再加上龙在天的嘱托，于是本着“多住一两个也没什么”的心理，便应下了这门差事。等见到孔家父女本人时，我们的花痴老太立即就被孔泰然勾去了魂，整天想着自己怎么没生出一个这么顺眼的儿子，而人见人厌的孔不离则莫名其妙地十分对古怪的龙老太的胃口，三人住到一起后，可以说是其乐融融。
    其实孔不离在知道龙老太身份的那一刻就大概猜到了事情始末，但龙氏夫妇太久没见母亲，尤其是荣曼，拉住龙老太就说个没完没了，自己实在插不上嘴，正想着等下再问，龙老太就自己抖出了实情。
    孔泰然没想到自己最落魄的时候，都是龙家在接济他们，当下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只得向龙氏太上皇和龙氏夫妇敬了一杯酒，像是肯定了什么一样，重重地说了一声：“大恩不言谢！”
    龙千秋夹出孔不离碗中的香菜——他知道孔不离最恶心这个，接着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看，龙老头就这样让岳父大人死心塌地地帮他打江山了，好阴险！”
    孔不离一掌推开龙千秋的脑袋，为他那句恬不知耻的“岳父大人”，“我们欠龙家的太多了……”
    “孔叔叔都说‘大恩不言谢’了！”
    原来孔氏集团破产后，是龙家一直在帮助孔家两父女。那时，自己在干些什么呢？只是问问爸妈什么时候帮孔氏，被一两句话搪塞过去后便也不知道怎么坚持，以至于在孔氏宣告破产后，他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就结束了，跑回家质问爸妈，却被一句话假惺惺的“我们已经尽力了”堵得不知道怎么问下去。
    两年后，孔家父女回来，孔不离还是那么倔犟和桀骜，得罪的人三天三夜也数不完。他不了解她的想法，也不知道怎么去靠近她，去了解她的世界，去感受她两年来的艰辛。等发现她的改变时，她身边已经有了个无处不在的龙千秋，那个原本跟她势不两立的浑小子。他给她避风港，给她朋友、给她保护。现在他们两家人坐到了一起，就像当年的莫家和孔家一样其乐融融。唯一的不同就是，现在的男主角比当年的自己温柔多了……
    龙家对孔家有莫大的恩情，接下来的事情他约莫也能猜到了。莫颜突然感到好笑，刚才自己不拒绝龙老太的提议留下来用餐，以为龙家也只是给了孔泰然一个工作而已，现在看来却是莫大的恩情，什么都没做的自己有什么资格留在这个餐桌上呢？以为还有一些竞争力的自己，真是可笑透顶！
    “泰然，今天叫你过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龙在天说到这里，笑容不禁扩大了几分。
    “只要不是坏事就好。”孔泰然轻轻笑了一下，连俊美无俦的龙在天也不得不承认，任何时候，这个男人都风度翩翩得让人嫉妒。
    荣曼也跟着轻笑起来，“怎么可能是坏事！对我和在天来讲，是天大的喜事呢！”
    “哦？”
    “千秋和不离丫头在一起了！”大喇叭龙老太永远都不放过亮点，语不惊人死不休。
    龙千秋一口饭极为不雅地喷了出来，因为有未来岳父在场，艳绝的小脸比刚才还要涨红几分，“奶奶，您乱说什么呢！”
    “什么？”孔泰然惊讶地放下了筷子，看向一边仍然戴着帽子的孔不离。他刚才问她为什么不摘下帽子，她含糊地说是龙千秋送的，当时他还纳闷，这跟摘帽子有什么关系，原来竟是因为那不单单只是龙千秋送的，还是男朋友送的吗？
    孔不离淡定地擦着被龙千秋喷到的桌面，瞥了一眼羞得差点钻到饭碗里躲起来的龙千秋，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嗯，我们开始交往了。”
    啪的一声，莫颜放下筷子，脸色苍白地站了起来。他抿抿嘴唇，好不容易挤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说：“不好意思，我突然想到有急事，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说完他也不等会话，转身就朝大门走去。孔不离和莫颜的事情，孔泰然看得比谁都清楚，他原本也想，等两个孩子长大了，好好发展一下也不错。可惜事与愿违，他的好友似乎不这么想，为了一己私欲陷害了他，也埋葬了两个孩子的未来。尽管莫颜没有错，但他们也已经是不可能了，也许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一个眼神过去，孔泰然示意孔不离去送送莫颜。其实就算他不示意，孔不离也会去送莫颜。龙千秋难得识相地没有跟过去，换了副餐具，他继续悠然地吃起了菜。
    看着龙千秋出乎意料的冷静的样子，孔泰然心里长长地“哦”了一声，看来大家都低估这个热心肠的孩子了，也许，他会是比龙在天更优秀的商业奇才。
    住在山顶豪宅的人都有私家车，所以这一带很少有计程车经过。孔不离陪莫颜站在大门口，炽烈的阳光让两个人的视线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泛白，以至于看向对方的时候，感觉对方身体的边缘都有点模糊，像是历经岁月涤荡的记忆，起了朦胧的毛边。
    “不离。”
    “嗯。”
    “你不见了后，我就一直穿着你喜欢的格子衫，现在身上的这件也是你喜欢的风格。”
    “嗯。”
    “我戴上了跟你一样的红宝石耳钉。”
    “嗯。”
    “可是……为什么你却不再我身边了？”
    “……”
    “他……对你好吗？”
    “很好。”孔不离脱口而出，顿了一下又说，“他们家对我有恩。”
    这么肯定的回答，那肯定是比他对她好多了吧……有恩，是说她因为恩情所以也要对对方好吗？莫颜心中燃起了小小的希望，却还是难掩悲伤。他拉下孔不离的帽檐，阻挡她看向自己的视线。阳光太耀眼了，晃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配上这样的对话，她肯定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因为难受才这样的吧？那也太搞笑了，才不要让她看见自己出糗的样子！
    “莫少爷，这里很难叫车的，老夫人让我送你下山。”
    “好，麻烦你了。”回头应了开车过来的司机一声，莫颜松开帽檐，迅速转过身，“你回去吧，我走了。”
    微微抬头，莫颜的背影倔犟又寂寞，就像曾经的自己，悲伤得周身都起了毛边……
    关上车门，车窗是单向玻璃，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否则，孔不离肯定可以看到，那绝不是因为阳光刺眼而滑下的眼泪……
    孔不离回到饭厅，关于她和龙千秋恋爱的话题还在继续，而且明显上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层次。看样子孔泰然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只是大喇叭龙老太显然亢奋得不能自己，想到可以让孔泰然当自己的儿子，她就忍不住描画起了蓝图。
    倒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龙老太很有气势地宣布，“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把事情办了吧！”
    “奶奶！”龙千秋对江湖儿女作风的龙老太显然不能苟同。
    “怎么？你这么丑还能讨到不离丫头这样的好媳妇儿，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可是，这也太快了吧！我们还在念书呢！”
    龙老太看都不看事件的主角，直接越过障碍，又看向了孔泰然，“你不是一直想东山再起吗？傍上龙天集团这棵大树就容易多了！别说‘卖女儿’之类的话，我也是为龙天的以后着想，我孙子那么笨，不找个能干的媳妇儿能成吗？而且不离丫头难得这么对我的胃口，我又一直想收你做儿子，一旦他们结婚了，你就名正言顺地成了我半个儿子啦！”
    “那我也觉得太早了。”孔不离适时打断了龙老太的幻想，淡定平静的话语，让现场莫名其妙的热潮瞬间褪去了温度。
    龙千秋看了淡然的孔不离一眼，涨红的小脸慢慢恢复正常，神色变得有点难看。
    孔不离抬高帽檐，直视着面前的长辈，语气透露着不容反驳的坚定，“我不想结婚。”
    龙家的房子是一片白色尖顶的洋楼，屹立在山顶上，映衬着背后广阔无垠的蓝天，在灿烂的阳光中就像童话一样不真实。龙千秋最喜欢的就是房前绿荫环绕的庭院，躺在躺椅上，再配点糕点酒水或是水果，感受着明显不同于污浊闹区的清风，惬意得可以让他忘记所有的不快。
    可现在这些明显都不管用。
    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龙千秋慢慢收敛了一贯的嘻哈，整个人沉静得像变了一个人，窗帘的阴影投射在他身上，更添了几分莫名的诡异。就在刚才，孔不离送了莫颜回来后，不容置疑地说不想跟他订婚，更不想跟他结婚，用她的原话说就是——
    “我们根本没到那个份儿上，没必要想这些看起来就很虚幻的东西。”
    话音刚落，就换来了一桌子的沉默。在场所有的长辈都似乎高兴过了头，被这么一盆冷水浇下来，才意识到自己貌似真的想得过多了，于是几个无伤大雅的笑话过后，气愤又恢复了之前的轻松，除了龙千秋。
    其实龙千秋跟孔不离的想法差不多，只是这话从面瘫孔不离嘴里用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语气说出来，他就一阵不爽。尤其是事后她还表现得完全忘了此事，一副没什么讨论价值的样子，保持着一贯无所谓的态度，该干吗就干吗，饭后就跟几位长辈去了庭院吹风聊天，甚至都没跟他进行过交流。
    远远地看着盯着远处蓝天发呆的孔不离，龙千秋的眉心渐渐皱了起来，也许，他真的忽视了某些东西。
    “在想什么呢？完全不像白痴一样嘻哈，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呢！”从外面进来的龙老太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她虽然对这个孙子总是露出鄙夷的样子，事实上这小子却是她最为期待的那一个。
    勾勾嘴角，龙千秋艳绝的小脸上透着一丝邪魅，“被您看出来了，想白痴也白痴也不起来。”
    “别那么笑！”龙老太使劲挥了挥手，客厅中一阵金光闪过，“我心脏不好！”
    龙千秋收起笑容，食指有节奏地叩着落地窗，那样子看起来又深沉又睿智。
    真是漂亮得让人想死！抚抚胸口，龙老太老神在在地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你们爷孙几个都是扮猪吃老虎，看着无害，其实一个比一个阴险！”
    “有您这么形容老公和儿孙的吗？”
    “哼，你不会是因为不离丫头不想嫁给你，就在这儿闹别扭吧？”龙老太摸摸无名指上的钻戒，那光芒好像黯淡了几分，跟这个妖孽小子待在一起，看来还要换大一点的才行！
    见龙千秋垂着眼帘不说话，龙老太“啧”了一声，“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
    “奶奶。”
    “干吗？”
    “在还没认识不离之前，我就知道她喜欢莫颜。哈，不只是我，这是全校都知道的事情。”
    “你是说不离丫头和标致小子有过一段？”
    标致小子……眉峰颤了颤，龙千秋继续说：“但是莫颜对不离不好，很不好。
    “孔氏破产也是莫家陷害的……
    “孔叔叔跟不离由此颠沛流离，之后的日子都是我们家在暗中相助。
    “现在，不离遇到什么事，我都想去保护她……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不离才会跟我在一起……您知道我在人前，一向都是笨头笨脑的形象，做事一直都是凑合着通过就OK，在大家眼里，我并不是像莫颜那样完美的人，虽然这点我很不想承认……”
    “你是想说，不离丫头是为了报恩才跟你在一起的吗？”跷起二郎腿，担心全身不够闪亮的龙老太一心二用，边跟龙千秋聊天边考虑要不要再去定制几条闪闪发光的脚链。
    “千秋啊，不要太小瞧不离丫头了，为了报恩以身相许这种事情，是永远不会出现在那个冷血小鬼身上的！再说……”站起身，龙老太走到龙千秋面前，仰视中努力告诫自己，不要一巴掌扇到那张人神共愤的美丽小脸上，声音因为克制都变得有些低沉，“再说你也没那么差。龙家子孙的才华一向是跟容貌成正比的，你这种比你爷爷和爸爸还要……还要……呕……漂亮的样子，那阴险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啊！”
    眉眼一弯，龙千秋的微笑艳光四射，“您这种排斥龙家人美貌的心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调整好啊！你直接说我有才华就好了，‘阴险’算是什么夸奖啊！还有，在鼓励别人的时候那种隐忍的样子和那声莫名其妙的‘呕’，是不是太没说服力了？我感觉更伤人了……”
    “啰嗦啊小子！不准对我笑！要死人啦！”
    孔不离脸上的伤最终还是被孔泰然发现了。抚上那还未完全消肿的脸颊，孔泰然的手抖了又抖，他不想在龙氏夫妇面前失态，只轻轻触碰了一下便快速收回了手，“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的。”
    这个理由几乎可以说是最烂俗的谎言，孔泰然却没有多问，轻轻移开了目光。刚端起的茶被放置到一边，两父女开始面无表情却又云淡风轻地说些步相关的话题，让本来以为孔泰然会发飙的龙氏夫妇虚惊一场。只不过相对于波澜不惊的孔不离，孔泰然时不时晃动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龙在天轻呷了一口茶，果然，在儿女的事情上，纵使是在商场上最深不可测的孔泰然，还是轻易就暴露了自己的软肋。
    想隐藏的秘密已经暴露，也没必要再留在孔不离，那缺了一角的可笑额发在她坦然淡定的表情下，竟变得十分自然。
    “你的帽子。”见龙千秋不接，孔不离又把棒球帽凑近了几分。
    挑了挑眉梢，龙千秋接过帽子又重新扣回了孔不离的脑袋上，正了正，还用力往下拉了几分，“在你头发长好之前好好戴着。”最好是看到它就想起我！
    孔不离轻轻挥开那只在脑袋上肆虐的爪子，这笨蛋这么用力地按，是想让她更矮吗？
    转身上车，龙千秋不甘心地又跑上前，“喂！别忘了还要给我补习英文，再不过四级我就死定了！”
    “知道了。”
    “好了好了！又不是见不到了！别死乞白赖地挡路啦！”龙老太小手一抓，竟轻易地将人高马大的龙千秋逮了回去。
    朝车外的人挥挥手，车子载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孔家父女迅速驶下来山顶。
    孔泰然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阴沉的声音终于显示出了他的烦躁，“你在这里住就是为了避开我吗？”
    “……”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孔泰然闭着眼睛向后靠去。就在孔不离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轻轻问：“千秋……千秋是不是对你很好？”
    “嗯。”
    “不离，爸爸知道你从小就很喜欢莫颜，要是只是因为龙家帮助了我们，你才跟千秋在一起的话，这样对他很不公平……”
    “爸爸，”孔泰然的话音刚落，孔不离便开了口，“我不是在报恩。”
    孔泰然睁开眼睛，曾经那个只会胡乱耍脾气的小女孩已然褪去了昨日的青涩，清澈纯净的眼里少了几分凌冽，多了些温暖的色泽。
    “不是？”
    “直的不是。”
    “……千秋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
    孔不离将车窗打开一点，山顶清凉的风扑面而来，将她头上略大的棒球帽微微掀起了一点，金色的“龍”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29  最不快乐的七夕

    从龙家搬出来后，孔不离开始利用课余时间将龙千秋拖到图书馆补习。起初龙千秋还不甘不愿，原因是全贤仁那个Gay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后，便频繁地出现在图书馆，不管孔不离怎么踢他踹他，他就是死皮赖脸地待在他们身边，拿着本《现代戏剧》做幌子，时不时地瞅着龙千秋傻笑，让他一阵恶寒。孔不离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见无法赶走全贤仁，也就任之自生自灭，丝毫没有注意到了千秋童鞋纠结的心情。
    万幸的是，英语四六级考试很快就到来了。
    孔不离是个很讲究效率的人，将补习的内容稍加整理，让龙千秋在最短的时间内理解吸收，再加上龙千秋口语本就极好，而且头脑也并不像他表面那样的粗线条，四级考试用他的话说“完全没问题”。同时，孔不离的六级考试也轻而易举地通过了。
    或许是T大的学子历年来都被这两个考试折腾得生不如死，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将暑假才过的七夕挪到了考试之后的第一个星期日，成为T大独有的七夕节，这也方便了放假归家后分隔两地的情侣提前庆祝节日。由于T大太过有名且学生众多，连带着周遭的学校也纷纷效仿，使得T大的七夕成为T城的风俗。于是在那一天，许多外来人都可以看到，这个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的日子，成了T城最热闹最浪漫的时节。
    明天就是T城七夕。
    坐在人声鼎沸的拉面馆里，龙千秋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埋头算着这个月支出的孔不离。拉面上来后，孔不离瞟了一眼，眉心微皱地将碗推到龙千秋面前说：“拉面师傅又忘记我不加香菜了！”
    轻笑了一声，龙千秋熟练地帮她挑起了香菜。
    “不离，明天是七夕。”
    “哦。”景然超支了，看来还是要找份兼职才行。
    “你知道什么是七夕吗？”
    孔不离抽空瞟了一眼龙千秋，用一种“你是白痴吗”的语气说：“不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六无’牛郎偷了仙女的衣服，逼仙女嫁给他的倒霉日子吗！”
    龙千秋嘴角抽了抽，为何万人传颂的爱情故事被孔不离一剖析，就完全变成了残酷现实版？这家伙果然跟浪漫沾不上边！
    “什么叫‘六无’？”
    “无才无貌无钱无势无房无车。”
    额角垂下几滴冷汗，龙千秋抽出吸引了孔不离所有注意的小账本，敲了两下桌面说：“明天你想怎么过？”
    “过什么？”
    “过七夕，过一个浪漫的七夕！”
    孔不离默然，用“你果然是白痴”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龙千秋一眼，径自抢过账本，继续算账。
    龙千秋挑完最后一根香菜，只觉背后一阵凉风卷着寂寥吹过，怨念地狠戳了几下面条，他为什么喜欢上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于是七夕就这样没有任何期待地来临了。
    孔不离在音像店找到了一份兼职，平时只需要打扫一下卫生、照看一下顾客就可以了，闲暇的时间还可以自己看看杂志听听CD。虽然薪水不多，但比之前的任何一份兼职都令她满意。
    孔不离去打工后，龙千秋就像条死鱼一样搭在篮球场边的栏杆上。吴新刚和汪大宝相继挥别了篮球，回去梳妆打扮，准备接下来的约会。傍晚的时候，连最没女人缘的胖子袁自强都开始拿着手机嘀嘀咕咕，准备撤退。
    “胖子，你不准走！”一个篮球扔过去，龙千秋的表情格外悲怆。
    袁自强被砸得一个趔趄，“干吗啊！你胖爷我好不容易谈场恋爱，可不想陪你在这边瞎磨叽！话说你干吗不去找嫂子？”
    提到孔不离，龙千秋就火大，连带着语气都变得咬牙切齿起来，“你嫂子要赚钱！赚钱懂吗？就是坚决不做被牛郎坑的仙女大姐头！”
    “什么跟什么啊……那你待着吧，我走了。”
    “不准走！”
    “你到底想干吗啊！胖爷我可不像你那么受欢迎，你知道我找个女朋友多不容易吗！求求你放了我吧！”
    别人都声泪俱下了，再纠缠下去就过了。龙千秋摆摆手，径自转身说：“好好好，我一个人去拉面馆，挑好香菜等媳妇儿！一个人！”
    孔不离果然不能小瞧，连这么粗枝大叶的龙千秋都被她吃得死死的，果然有不可一世的资本！看着龙千秋远去的寂寥背影，袁自强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拿出手机，犹豫再三后按下了孔不离的号码。
    路上堵车，孔不离中途下车，几乎是一路跑到了拉面馆。
    拉面馆里依旧是人声鼎沸，生意较之前更加火暴。孔不离不太顺畅地穿梭在人群中，很容易就看到平日里经常坐的那个位子上，百无聊赖挑着香菜的龙千秋。他一个人霸着一张四人桌，在人挤人的拉面馆特别显眼。几个女生红着脸想跟他坐一起，都被他不耐烦地挥手赶走。孔不离眼睛微眯，竟然被那个死胖子骗了！
    说什么龙千秋又发飙了，在拉面馆里跟别人大打出手，现在老板报警不让他们走……电话里他的叙述明显前言不搭后语，当时她还以为他是紧张，现在想想，那完全就是临时掰的谎言无法自圆其说而已。竟然被那么拙劣的演技骗了，她到底是有多蠢？！
    “这师傅果然是个老糊涂，说了多少遍不加香菜不加香菜，可还是给我加了这么多！”孔不离走到龙千秋旁边，正好听到他不满的牢骚。听到有人坐到对面，正挑香菜的龙千秋头也不抬，“都说了对面有人，一边去！”
    “你在等谁？”
    筷子一顿，龙千秋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还有点气喘的孔不离，“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在等我吗？”
    “你不是说你很晚下班吗？”
    “那你现在是约了其他人？”
    “我约的人现在就坐我对面。”
    也许是龙千秋突然笑起来的样子太可爱，也许是香菜挑得很干净让孔不离吃得很爽，也许是想到了整撒谎的死胖子的方法，孔不离在龙千秋结帐后说：“现在还早，去逛逛吧。”
    龙千秋瞪大眼睛，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不回店里了？”
    “你不是说要过一个浪漫的七夕吗？”
    嫣红的嘴角慢慢扬起，拉面馆略显刺眼的灯光在龙千秋眼里碎城了一片温柔，“所以啊，你干吗老吃拉面为我省钱，没必要啊！”
    “花爸妈的钱不腰疼的家伙，你还有廉耻心吗？”
    龙千秋扬起的嘴角瞬间僵硬，就知道这家伙没有一丁点的浪漫细胞！是随着人流四处游荡。逛了一下步行街，看了一场爱情电影——黑暗中龙千秋光想着找机会亲近一下孔不离，整个电影讲的什么故事，他根本就不知道。还好在临近结尾的时候，在电影主角亲吻的鼓励的下，他扯过孔不离就将滚烫的双唇贴了上去。这个吻很短暂，一来是龙千秋太紧张，没把握好节奏，二来是孔不离条件反射地撇开了脸，让两人的双唇只是微微贴合了一小下。
    这让龙千秋很受打击，但看到灯光亮起时孔不离微红的脸，他也就没多想什么，只是盘算着等下要再找时机。
    可天不遂人愿，在这么美好的日子，龙千秋偏偏遇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命犯太岁。
    看完电影后，龙千秋和孔不离随着人流来到了T城最大最繁荣的广场。无数的情侣聚集在此处互诉衷肠后方孔明灯，一时间广场上空高低错落着无数的孔明灯，就像浩瀚的星空一样，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在鹊桥之上相会的牛郎和织女。
    龙千秋买了个最大号的孔明灯。孔不离接过他递过来的笔，问道：“你到底想许几个愿望啊？”
    “像我这种‘六有’男人，怎么可能那么贪心，我就一个愿望而已。”
    “什么‘六有’。”
    “有才有貌有钱有势有房有车！我怎么就这么优秀啊！你可要看牢点啊，不然有你哭的！”
    孔不离又露出了那种“天下第一白痴非你莫属”的眼神。她根本就不相信孔明灯许愿，愿望要是真的那么容易实现的话，那还要努力干什么，直接张大嘴等着天上掉馅饼好了。但看到龙千秋双眼熠熠生辉的样子，突然问她又不忍打击他，于是倒也沉下心想了想所谓的愿望。
    那么，她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们各写一个愿望，你写东面，我写西面，不准偷看。”
    龙千秋三两下就写好了愿望，探过头看看孔不离这边问：“你写了什么愿望？”
    孔不离眼角抽搐，一掌推开了笑得明媚的龙千秋，“不是说不准偷看吗，走开！”
    吧唧了两下嘴巴，龙千秋无趣地撇过了脸，然后很不幸地和一个女生的视线对上了，更不幸的是，那女生用欢快得仿若泉水叮咚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更更不幸的是，那女生旁边还跟着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人！
    “千秋！”
    龙千秋的眉头迅速皱起。孔不离循声望去，清丽娇俏的文欣悦紧挨着儒雅帅气的莫颜款款而来。在无数柔和的烛光中，那两人犹如置身于梦幻浪漫的童话中，天造地设得不容置疑。
    这样的日子，他和她在一起，就像龙千秋和孔不离，就像任何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庆祝着不属于单身的日子。
    孔不离的笔顿了顿，还是写完了一个简单的愿望。
    其实莫颜根本不知道今天是T城七夕，文欣悦约他的时候说是她生日，希望有人能陪陪她。自从那日从龙家回来后，自己除了上课都没心情去进行什么课余活动，莫颜看着文欣悦可怜兮兮的模样，想想自己的百无聊赖，还是出门应了约。原来以为会有不少人帮她庆祝，毕竟她的人缘一向很好，可见面的时候，她却红着脸说只邀请了他一个人，因为今天是七夕，大家都去约会了，她也不好去破坏别人的二人世界……
    这原因听起来也合情合理，加上莫颜根本对文欣悦没那方面的想法，所以当下也没觉得不妥，只想着是好友生日，怎么说也得陪着庆祝下，于是便自自然然地跟她走到了大街上，直到碰到了孔不离和龙千秋。
    文欣悦叫龙千秋时，他们正在孔明灯上相对着写愿望。以前的孔不离是不屑做这么不现实的事情的，许愿这种事，在她看来就是不愿努力的人胡言乱语的笑话，有空去想这种事，还不如现在就着手去做，但现在的孔不离却对着孔明灯写得很认真。她写了什么？是说想回到过去吗？还是想未来也能恢复到过去那样的生活？
    “莫颜，我也去买一个，我们一起写！等下我们四个一起放啊！”
    七夕加上生日，又有喜欢的人在自己身边陪伴，这样的日子太喜庆，其他的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文欣悦很快便消失在购买孔明灯的人流中。
    “你到底写了什么？”龙千秋又将脑袋凑了过去，企图淡化莫颜的存在。
    “你好烦啊，走开啦！”
    不住推着龙千秋不依不饶的脑袋，孔不离真想一个手刀劈了他的脖子。这场景落在莫颜眼中，立刻变成情侣间甜蜜的小打小闹，一时他不知如何自处，表情变得又寂寞又尴尬。
    确定了对方不管怎样也不会给自己看后，龙千秋有些不甘地瘪了瘪嘴，正想趁孔不离不注意的时候抢过孔明灯，一声尖厉的哭叫划破长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可知道那些愿望我写得有多辛苦！”
    一个肤色黝黑、面相凶狠的平头仔拎着被踩烂的孔明灯，铜铃般的眼睛里溢满了嗜血的愤怒。他旁边一个穿着露脐装的女人，抚了抚浓妆艳抹的脸，故作伤心地说：“哎呀亲爱的，我们的愿望全都毁了，怎么办啊？”
    “对……对不起！这是我刚买的孔明灯，赔给你们！”文欣悦瑟瑟发抖地缩在一边。刚才她被人撞了一下，不小心踩到了平头仔的孔明灯，本想着可以用无辜和天真混过去，可对方显然不吃这一套，怒瞪着眼睛一把就揪过了她，让她怕得连声尖叫。
    四周的人迅速散去了一大半。站在远处围观可以，要让他们主动劝止那时不可能的，谁也不想惹麻烦上身。
    “放开她。”
    平和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文欣悦瞬间松了一口气。
    “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算什么，嘁，真搞笑！”龙千秋将笔递给孔不离。看来一场纷争在所难免了，今天真是倒霉！
    看到莫颜和龙千秋这两个华丽丽的人间武器站在一起，露脐女人瞬间被秒杀。发现自己女友的花痴样，平头仔怒火中烧，抓着文欣悦的手又紧了几分，“不放又怎样？你们可知道，她踩掉了我多少愿望！”
    扑哧！孔不离端详了一下他手中的孔明灯，忍不住轻笑出声，“你是有多没用，需要许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愿望，而且还被人一踩就没了？”
    “你说什么？！”被彻底激怒的平头仔一把推开文欣悦，凶相毕露地朝孔不离走了过来。
    “你想死吗？”龙千秋和莫颜说着，同时挡到了孔不离面前。
    被推倒的文欣悦本就受了惊吓，这下再看到孔不离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待遇，眼泪很快就落了下来。明明是她受了威胁，明明今天过生日的她才是主角，为什么只要孔不离一出现，就什么都乱了套，什么都开始不属于自己？！为什么？！
    平日里整天游手好闲地混迹街头的平头仔听到两人的挑衅，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一挥手，旁边又上来三个跟他一样的平头仔。己方人多势众，再加上龙千秋和莫颜看起来贵气十足，一看就是被宠坏的公子哥儿，平头仔笑得格外狰狞，“现在求饶，爷爷或许还能大发慈悲，不打你们跟娘们儿似的脸！”
    龙千秋的脸刷地黑了，冲身后的孔不离说了句“快走”，便毫不畏惧地朝平头仔逼近了过去，“莫颜，你要怕就快跑，别拖我后腿，今天我非杀了他们不可！”
    本来心情就不好，再加上刚才平头仔想对孔不离出手，莫颜的声音也夹杂着一丝冷意，“要跑你跑，看你也不是很能打的样子。”
    “嘁，要不比比看！”
    “比就比！”
    也不知道是谁先出的手，只听见哀号声四起，周围的人又散去了一大半，然后纷纷在不远处集结，一扫刚才的惊慌失措，悠闲自若地围观外加评头论足。
    孔不离将孔明灯放下，扶起一边还在发抖的文欣悦，镇定地看着各自一对二的龙莫二人，微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情绪不太稳定的文欣悦抓紧了孔不离的胳膊，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你不走吗？”
    “你走吧。”
    看着稳如泰山的孔不离，文欣悦咬咬嘴唇，声音低不可闻地说：“你不走我也不走。”
    伴随着露脐女的一声尖叫，平头仔被龙千秋一脚踹飞，一个趔趄，猝不及防就倒在了孔不离旁边，壮硕的身体死死地压住了她的孔明。孔不离额上有青筋乱跳，抬起脚不能抑制地朝躺在地上的平头仔踹去。从未想过一个瘦弱的女生竟有如此恐怖的爆发力，本就被打得半死的平头仔当下连抵挡的力气也没有，只得捂住头左躲右闪，滚来滚去，孔明灯被压得更惨不忍睹了，于是，孔不离踹得更用力了……
    文欣悦目瞪口呆地看着打得忘乎所以的三个人，完全不能理解这几个人的大脑回路，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争斗，为什么还要用这么暴力的方式去解决？
    孔不离踹累了，平头仔也只剩出气的份儿。露脐女涕泪横飞，又不敢接近孔不离，看到莫颜和龙千秋杀红眼的样子，更是骇得三魂少了七魄，当下哭叫了几声便飞快地逃离了现场。远处围观的群众爆发出一阵除了体现低素质外毫无意义的哄笑，有几个还大喊：“打啊！打啊！打死他！”
    孔不离缓缓转过身，眼中聚满锐利如刀的凛冽光芒，她微微歪了一下脑袋，身后的空间立刻像扭曲了一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恐怖的气场让叫嚣的家伙立即噤声。
    一声大吼，龙莫二人同时掀翻那些长相凶恶、打架草包的家伙，几个平头仔的哀嚎证明了他们的胜利。两人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好在都是小伤。正当两人转身走向孔不离时，地上一个一直装死的平头仔突然一跃而起，拿起旁边小贩遗留下来的木椅，狠狠地朝莫颜背后砸过去。
    正对着装死平头仔的孔不离和文欣悦早在他动作之前就发现了异样，不同的是文欣悦大喊着想引起两人的注意，而孔不离则是直接冲了过去。
    孔不离紧紧挡在了莫颜身后，眼看着椅子就要落下，一旁没被直接攻击而得以有时间反应的龙千秋，眼疾手快地朝孔不离背后伸出了胳膊，于是木椅落下，撞击的闷声响起，孔不离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
    文欣悦一声惊呼。
    孔不离突然头疼了起来，这个女人除了大叫能不能再有点其他的用处？
    她转过身，龙千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了她身后，他捂住手臂，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平安无事。
    莫颜回身一个侧踢，装死平头仔飞了出去，这次是真的“死”了。
    “千秋，你没事吧？”孔不离盯着龙千秋被砸到的胳膊，那里青红错落，看上去就疼得厉害。
    龙千秋勾了勾嘴角，语气竟出奇地平静，“没事，被敲了一下而已。”
    “不离，你有没有事？”解决掉喽罗，莫颜一脸慌张地跑了过来。
    “我没事。”孔不离还想看看龙千秋的胳膊，却被他牢牢地挡了过去。

    “你怎么这么傻，受伤了怎么办？！”
    “我没想那么多。”
    莫颜还想说些什么，耳边却传来文欣悦的痛呼声，孔不离瞄了她一眼，说：“她脚受伤了，你快送她回去吧。”
    莫颜微愣，看看脸色苍白却默不作声的龙千秋，又看看一直关心他伤势的孔不离，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搞笑，她已经有人保护了不是吗？
    莫颜扶着文欣悦走后，龙千秋还是一声不吭。孔不离扯扯龙千秋的袖子，想仔细查看一下他的伤势，却被他一手推开。
    “你怎么了？是不是疼得厉害？”
    “哼哼，想都没想就跑过去帮莫颜挡，你有没有想过那椅子砸下去的后果？”
    “千秋……”
    “哈哈，你怎么可能想过啊！连我自己刚才都说‘没想那么多’！哈哈，没想那么多！”
    “……”
    “对于你来说，是不是事情一旦跟莫颜扯上关系，其他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
    “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被我说中了？”
    “你现在不冷静，我不想说，还是赶紧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冷静？不想说？我前所未有地冷静！亲眼看你冲过去，不顾生死地为他挡袭击！我从来没有如此冷静地亲眼看到这一切！”
    “龙千秋，你到底怎么了？！”
    “每次在我觉得接近了你一点的时候，只要莫颜一出现，所有的努力便灰飞烟灭！”
    “那是救人，你遇到危险我同样会冲过去！”
    “那不一样！我不是傻子，救人和本能我还分得清楚！从以前到现在，保护莫颜已经成了你的本能。只要他还在，你就一直听不见看不到别的！以前我就想说，每次你为莫颜沉默或是挡那些女生的时候我就想说，你到底要为他牺牲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是不是在你的世界中，莫颜才是最重要的，比你自己还要重要？”
    孔不离愣在原在，这些事情她从来也没有考虑过，等意识到的时候它们已经深入骨髓，变成了一种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习惯，如影随形。她可以为莫颜挡掉所有麻烦，即使这些都不被他理解，她也无所谓地保持着沉默，她不想跟他吵架，不想伤害他；她对所有人刻薄，唯独对莫颜宽容体贴，有时甚至是被莫颜伤害，她也从不辩解；她可以看着他幸福，哪怕那个幸福中根本没有包括自己……她把自己降到了一个卑微的角度，一直都是这样。
    难道真的像龙千秋所说，莫颜才是最重要的，比她自己还要重要？
    见一向伶牙俐齿的孔不离垂着脑袋不说话，显然是被戳中了心事，龙千秋的胳膊蓦地一阵剧痛，眼神在孔不离没注意的时候更加柔和了。
    他不想说这些的，尤其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他本来想把这些都藏在心里的。可是看到她义无反顾地去帮莫颜挡袭击，明明知道那是正确的，明明知道她不可能见死不救，可他就是忍不住地生气！
    那椅子挥下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他的胳膊疼得几乎要断掉，要是撞在孔不离的脑袋上，估计能开出朵喇叭花。一想到这样的疼痛出现在她身上，他就止不住地发火！她就没想过她被袭击的后果吗？就没想过他会多担心吗？
    当然，她没想过，她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么多，她只想得到莫颜！
    他承认他有些吃醋，可更多的是自己也说不清的心疼。
    警察姗姗来迟，孔不离捡起被压坏的孔明灯没入人流，剩下那些平头仔去应付警察。她不知道龙千秋是什么时候走的，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她一点点地抚平孔明灯，上面还有两个未升空的小愿望。
    东面是她写的：“希望秋千妹永远快乐。”
    西面是他写的：“希望不离跟千秋在一起时永远快乐。”
    可是现在，到底谁快乐了呢？


30  爱之深，恨之切

    次日刚上完第一节课，孔不离去教室找龙千秋，袁自强说他没有来上课，末了还三八兮兮地问他们昨晚过得怎样。孔不离冷飕飕地扫了他一眼，说了句“很好”，便让一旁的吴新刚和汪大宝心惊胆战地自觉闭了嘴。
    叹了口气，孔不离拐进了一旁的林荫小道。耳边满是小鸟欢欣雀跃的叫声，龙千秋很喜欢走这条路，每次都用他的大嗓门将可怜的小鸟吓得坏飞，他则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着欣赏自己一手创造的“乱世”。
    孔不离躺在一边的青草地上，稀疏的阳光自树缝间星星点点地散落在身旁，就像龙千秋看向她时，眼里闪闪烁烁的温柔。也许，昨天自己那“不经意”的行为真的是吓到了他，也伤害了他……
    正考虑着是待在这边继续等龙千秋，还是真接杀到他家看看他的死活时，耳边响起了让孔不离瞬间失去所有兴趣的可恶声音。
    “我上次是怎么警告你的？你以为把你的小心思放放在这里面就可以瞒过所有人吗？”隐含怒火的声音夹杂着接二连三的撞击声，那是书被掷向地面的声音。
    “我……我……”无辜而颤抖、纤细而娇弱，本是很容易激起别人保护欲的声音，在发火的女人眼里却完全变成了故作姿态的虚伪。
    孔不离用帽子盖住脸，小小有光斑正好照到帽子边缘用金线绣的“龍”字上，低调又华丽。
    真倒霉！孔不离嘀咕着，干脆闭目养神。
    起争执的两人正是满脸怒气的莫母郑筠和总是以正义形象登场的文欣悦。此时的郑筠，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企图保持一贯得体的大家风范，但内心的焦躁却还是让她忍不住将一本本书扔向了面前抽抽嗒嗒的女生脚边，不知好歹的下场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原来你在书缝里写情诗也就算了，最近竟然猖狂到直接在书签上写些见不得人的话！我应该已经警告过你离我们家小颜远点吧？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以为小颜会喜欢你吗？！”冷笑一声，一张写满文欣悦爱意的书签直接在郑筠手中变成碎片。
    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气愤，或是两者都有，文欣悦的身子轻微地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喜欢莫颜？”
    又一本书擦着文欣悦的脸颊飞过，“你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吗？别以为你在小颜身边晃悠这么多年，就是什么真心什么实意，就可以像苦情女一样获得别人的同情和支持。麻雀就是麻雀，别幻想着变成什么凤凰！”
    “不是的……伯母，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对莫颜……”
    “要是我们小颜没有这么好的家世，没有那么好的才华和外貌，你这种女人还会对他死缠烂打吗？”
    “不是的……”
    “你这样的女生我见得多了，开始时装得天真无辜，一有机会就咬紧不撒口！还好我们小颜从来没给过你任何机会，他对你的态度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郑筠说到这里，又开始拿手帕擦手。文欣悦脸色惨白，郑筠句句戳中要害，让她根本就无从反驳！
    “我对我们小颜很放心，他是绝对不会看上你这种女生的！本来我是不想管的，可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在书里做这些小手脚。你想要小颜知道你的心意吗？一次次地锲而不舍就是为了证明你所谓的真心？要不是昨天小颜跟你出去回来就一身伤，我还打算放你一马。现在看来，不给点颜色瞧瞧，你这女人是不会明白自己的身份有多卑贱的！”
    “伯母，我对莫颜真的是真心啊……”珠泪连连，文欣悦本就清丽的脸庞配上这梨花带雨的效果，真真是惹人心碎。
    可她面对的是早就在商场上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的郑筠，眼泪对她来说只是一种可耻的道具，“别跟我说真心，你要是真对小颜真心，就离他远点。我不希望他跟莫名其妙的人沾染一些俗不可耐的习性！”
    “伯母……”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还不死心，大可以尝尝被退学，或者是离开学校后找不到工作的苦头……”郑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顺手将手帕丢入一边的垃圾桶，便踩着高傲的步子，头也不回地丢下了越哭越心酸的文欣悦。
    要是莫颜喜欢她也就罢了，偏偏连她的心意都不知道，却还要让她背负这种羞辱。她知道莫颜不喜欢她，所以不敢下定决心，就算是他们真的两情相悦，难道她就有勇气面对未来的重重阻碍和艰难吗？不！她不敢去冒这个险！完全不能想象自己大学不能毕业，还找不到工作的惨状！
    其实，郑筠说得并没错。某种程度上，她甚至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因为不愿面对自己那些丑陋的阴暗面，所以总是故作善良，强迫自己在各方面都要成为一个正义的人。假如她对幸福的寻求是自我欺骗，那么一味追求一颗善良的心，只会使她失去发现幸福的机会。因为在追求的过程中，她已经变成了一个伪善的人！
    曾经她很痴迷于被所有人当做是正义少女，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孔不离。她还记得当时的每个情节：她挡在被孔不离欺负的女生面前，像所有人看见的那样勇敢正直，可换来的却是孔不离充满不屑的一瞥，用满是嘲讽的语气说了句“扮演正义少女让你很满足吗”。她当场愣在原地。那是她第一次被人看穿伪装，猝不及防地被狠狠撕下了假面具。这也是她为什么那么讨厌孔不离的原因之一。
    都是因为她，莫颜才会一直看不到自己；都是因为她，自己才会变得这么急躁，在饱受煎熬的日日夜夜里，企图让莫颜明白她的心意。没什么勇气的她，在从莫颜那边借来的书缝里写了很不显眼的告白，但显然莫颜没有发现。后来发现莫颜的注意力越来越集中在那个天煞星孔不离身上，她终于急了。莫颜对她一直很温柔，虽然莫颜对谁都不错，但她坚信自己是特别的。于是，在各种情绪的纠结中，她决定孤注一掷，终于颤抖着在书签上表白了自己的心意，很显然，莫颜仍然没有看到。
    这么频繁的小动作没有引起莫颜注意，唯一的原因只能是，它们都被郑筠处理掉了。
    想到这里，文欣悦越哭越伤心，为自己传达不到的爱意，更为面对挫折就不堪一击的自己的心……
    孔不离被她嚎得想隐身都不成，于是掀开帽子想静静离开。谁知道一个虫子突然撞进了鼻子，孔不离没忍住，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哭泣声骤止，孔不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将帽子戴到了头上。
    悲伤的泪眼慢慢睁大，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复杂的情绪无声地落下。在一片低气压中，泉涌的悲伤终于从疲惫的无力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文欣悦哽咽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厉，“你都听到啦？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的懦弱无能？！”
    瞥了她一眼，孔不离保持着一贯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关我什么事？”
    “那你还偷听！”
    “是你们吵到我好不好？”
    狠狠地擦了把眼泪，文欣悦再也不想扮演什么善良的正义少女。她现在满心的妒忌和愤怒，都是面前这个事不关己的人害的！都是她让自己变得这么丑陋的！
    “孔不离，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让我变得这么悲惨？！兼职那次是，游湖那次是，甚至连昨天我的生日也是这样！你明明那么恶毒，那么惹人厌，为什么无论是莫颜还是千秋都向着你？！明明我跟他们相处的时间更长……”文欣悦吼得声嘶力竭，林子里的小鸟被惊得扑腾起翅膀，全飞向了天空。
    没想到竟有人比龙千秋的爆发力更强，孔不离眯着眼睛看着相继奔逃的鸟儿，长长地“哦”了一声。
    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本就悲愤的文欣悦。眼泪已经干涸，现在她只想亲手撕掉对方的淡定和冷静。
    她一定在心里偷偷嘲笑自己！她一定很鄙视自己的多情！她一定为莫颜和龙千秋的亲近而扬扬得意！可恶！！！
    孔不离没想到一直以来努力保持贤淑的文欣悦会突然向自己扑过来，棒球帽在撕扯中被甩到了地上，缺了一欠的额发被风轻轻扬起，在肢体不断的拉扯中凌乱地跳跃着。
    “你去死吧！去死吧！”
    文欣悦毕竟是经常做粗活的女孩子，再加上突袭，孔不离一时竟无法脱身，只得努力掰着她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试图将对方摔倒在地。
    光斑零落，有一块投射到孔不离的宝石耳钉上，炫红的色泽光华流转，桀骜不驯的气质深深刺激了文欣悦的眼球——就在她喜欢的莫颜耳上，也有一对一模一样的红宝石耳钉。他时常摸着耳垂不说话，若有所思的样子让她比任何时候都难受！
    她知道他在想孔不离……
    面前这个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孔不离！
    死吧！去死吧！
    “滚开！疯子！”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文欣悦的手轻易掰开，然后暴躁地随手甩向一边。文欣悦整个人几乎是斜飞了出去，幸好四周是厚厚的草坪，摔得再重也只是稍稍擦破了一点皮。
    龙千秋单手将孔不离圈到怀里，见她不住咳嗽，便赶紧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早晨起床的时候，手臂疼得厉害，于是龙千秋多躺了一会儿，等再醒来时，已经结束了一节课。他晃晃悠悠地来到学校，临近自己常走的林荫道，突然听到一声模糊的怒吼，接着所有的鸟都惊慌地飞了出来。他本以为这是自己独有的消遣，没想到有人比他的嗓门还大，于是快步跑过来想一看究竟，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这幅光景。
    “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龙千秋皱眉怒吼，刚才的爆发让他不小心又碰到了缠满绷带的伤手，让他疼得想杀人。
    一触及孔不离之外的人，尤其还是自己格外在意的人，文欣悦瞬间就疲软了。想到自己最丑陋的一面被人看到，而且还被对方那么嫌恶地甩向一边，文欣悦想死的心都有了。当下干涸的眼眶不禁再次湿润，她趴在一边又开始抽抽搭搭起来——这次她是真的因为讨厌自己而流泪了。
    “你没事吧？”关切地看向推开他、径自去捡帽子戴上的孔不离，龙千秋发誓，要是她现在要他亲手杀了文欣悦，他也不会犹豫半分。
    偏偏受害人一点报仇的意思也没有，反而在正了正帽子后，仔细打量起了他的伤手，这让龙千秋心里闷闷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如你所见，某人发神经。”
    话音刚落，耳边又响起一个声音，台词却还是那句，“发生什么事了？”
    想起昨晚的打架事件，莫颜始终不放心孔不离，于是一大早就跑去她上课的教室，却被告知她往这边来了。想着她也许是来看龙千秋，莫颜的眼神暗了暗，还是走了过来，毕竟龙千秋受伤全是因为要保护她。
   谁知，穿过捷径的时候，竟看到文欣悦趴在草坪上，哭得几乎要断气，走过来才发现，自己要找的孔不离竟然一脸淡然地和怒气冲冲的龙千秋站在一边。
    “发生什么事了？”见没人回答，莫颜又问了一遍。
    听到心上人的声音，文欣悦像有了保护伞一样，又开始了絮絮叨叨的怨念，“孔不离，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别说得自己好像很无辜似的，你刚才可是想掐死孔不离呢！”龙千秋甩了甩疼痛的胳膊，彻底厌倦了虚伪的文欣悦。
    “都是因为她不好！”听到龙千秋的指责，文欣悦仿若打了鸡血似的，突然抬起头红着眼睛就开始咆哮，“都是因为她不好，她太过分了，我才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微微抬高帽檐，孔不离露出一双满溢着不屑和嘲讽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忍不住想要掐死我？”
    又是这副表情，又是那种高高在上、战无不胜的样子！恨死了！真是恨死了！好想亲手破坏掉！文欣悦慢慢站起来，不想自己看起来那么卑微可怜。
    冷嗤一声，孔不离的眼神陡然变得凛冽，“文欣悦，你要是喜欢莫颜就亲口对他说，别老是三番四次地试探我、挑战我的底线。以后别来烦我，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一句极具威慑的话被孔不离说得云淡风轻，却让人不寒而栗。
    孔不离拉低帽檐，转身离开，身后却响起了莫颜不敢置信的声音，“不离，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欣悦喜欢我？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本来龙千秋被文欣悦的袭击弄得火大，现在听到莫颜那句极其偏袒的“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呼吸突然就不顺畅了。什么叫做他们对她做了什么？是她一直在伤害不离好不好！这个被宠坏的小子，因为不离让着他就什么都敢说，从来都吝于表现一丁点的信任，简直跟他家那个没良心的父亲一样，吃里爬外，只知道伤害自己最好的朋友！
    “莫颜，你搞清楚，从一开始不离就是受害者，别跟你家卑鄙的老头一样，只知道陷害自己最好的朋友！”
    “龙千秋！”
    被吼得一滞，龙千秋看着脸色很不好的孔不离，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事实本就如此，干吗要藏着掖着！
    莫颜微微一愣，剑眉慢慢聚拢，“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我爸陷害最好的朋友？”
    不理会孔不离的警告，龙千秋突然感到一阵快意，“孔氏是怎么倒闭的，我想你爸妈应该比我更清楚！”
    事态的发展完全偏离了轨道，那些隐藏在巨大黑暗后的阴谋终于慢慢剥离了它华丽的外表，渐渐露出了腐朽的本质。孔不离抚额轻叹，懒得理会莫颜投过来的错愕目光，也不想纠结龙千秋大脑充血的鲁莽，缓缓转身离开。她耳朵上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妖红，如同那些无法沉寂却又不想被提用的怨恨。
    今天真是麻烦的一天。
    龙千秋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莫颜，“嘁”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别跟你家卑鄙的老头一样，只知道陷害自己最好的朋友”，这句话是说孔家的破产不是偶然的，而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而且这个人还是孔不离父亲最好的朋友——莫英？！天哪！这真相也太骇人听闻了！孔不离家和莫颜家当年是T城最有名的世交，当时学校还有不少传言说他们早就定了娃娃亲。要是龙千秋说的是真的，那孔不离和莫颜不仅连朋友也做不成，而且还是名副其实的敌人！
    敌人……也就是说，他们这一辈子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文欣悦想让自己看起来非常悲伤，可一旦触及事情的真相，她却是按捺不住地欣喜。
    孔不离没戏了！莫颜永远都不可能是她的！他们迟早有一天得拼个你死我活！
    想通了这一点，文欣悦不禁又靠近了莫颜几分。她一直知道孔不离在莫颜面前懒得辩解，所以有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把事情夸大。就像刚才，她知道错在自己，可只要她可怜兮兮地哭出来，一定会显得不屑示弱和辩解的孔不离强势又凶暴。虽然不知道为何这次孔不离会有点像解释地向莫颜表明了她的心意，但这也许也是一件好事，总比自己永远都这么忐忑不安地试探要好得多。
    “莫颜，刚才孔不离说的……”抹干了眼角残余的泪水，“喜欢”两个字刚到嘴边，文欣悦便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一直处于震惊中的莫颜被文欣悦拉了拉袖子才回过神，见她低头不语，一副害羞的样子，想到刚才龙千秋对他不明事理的指责，心里突然一阵难受。
    其实不是那样的……
    人有时会对自己亲近的人更加严厉或是冷漠，就像两个小孩子打架，有素质的家长一般都是第一时间教训自己的孩子，因为对她有更多的期望、因为更加关心她，所以心情才会更加急切，所以才会总是说出不近人情的话语……
    爱之深，恨之切。
    “抱歉。”
    短短两个字，轻易抹杀光了文欣悦所有的幻想。莫颜看她的眼神有些疲惫，似乎再也不想跟她有任何关系……
    果然还是不能说出来吗？
    整整三年，她比孔不离更加亲近莫颜，他们之间也绝对比他跟孔不离相处得好，在孔不离不在的日子里，他们之间的交往不是也不受丝毫影响地融洽温馨吗？
    她以为起码自己在他心中还有一点点的位置的……
    “是因为孔不离吗？”
    被突然冷静下来的声音惊到，莫颜看向满脸怨恨的文欣悦，轻轻地“嗯”了一声。
    心脏瞬间被攫住，慢慢地拧着，疼痛像游走在血液中的蚂蚁，猖狂到让她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相信孔不离？”这句话几乎耗尽了文欣悦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她痛得快要不能呼吸，却不想阻止自己继续鸵鸟下去。她以为闭上眼，捂住耳朵就可以骗自己相信，他一直站在她身边，可是内心却比感官更加清楚，他长时间地沉默，时不时地盯着某样东西走神发呆，或是不经意就冒出“不离觉得……”这种句式，都在明晰无比地告诉她，在他眼里，从来都只有孔不离，即使她被万众唾骂，即使她颠沛流离……
    像是这些年反反复复拷问自己的内心，孔不离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第一次意识到答案的时候，他措手不及，而她却已不在。可现在如同落定的尘埃，那些经过静谧不断冲刷的回忆，在脑海中清晰得毫发毕现，原来做过那么多事、生过那么多气，只是因为他心里早已有了她。
    因为太过惊慌失措，所以显得格外笨拙，那些心意找不到合适的方式传达，于暗全部累积在内心某个小小的角落，在误解和错过中，慢慢被屏蔽了阳光，阴暗地腐朽，再也等不到发芽的那天。
    可是现在，起码现在……
   “我相信不离，不管发生什么事，在我心中，一直相信着孔不离。”


31  于是只能去面对

    龙千秋郁闷地跟在一言不发的孔不离身后，他不过是心直口快地说了事实，而且还是在想保护她的前提下，结果却是被这样冷落！
    越想越不是滋味，热血直往脑门蹿的龙千秋干脆拦在了孔不离面前，有点恼火地说：“你到底是闹哪出啊？”
    “我没闹。”淡定地抬高帽檐，孔不离露出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看到她这种瞬间隔绝人群和世界的眼神，龙千秋终于忍不住怒火中烧，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个调，“我不就是说了莫颜两句吗，而且每句都是事实，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就那么怕伤害到他？！”
    艳红的嘴唇紧紧抿起，眉间的煞气因为持续的愤怒不断滋长，让艳绝精致的小脸透出一股妖异的美。
    孔不离淡定地看了他一眼，眉梢微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与倔犟地站在原地的龙千秋擦肩而过。
    龙千秋愤怒地踹飞脚边的石头，一道凌厉的弧线过后，石头重重地撞到了一旁的树干上，惊起小鸟两三只。
    “可恶！”
    自己对自己生气无疑是最不合宜的发泄方式，龙千秋不断地深呼吸，眼角晃过路边残破的告示牌，他突然想起两年前，他也在这里遇到过孔不离。只是那时他非常讨厌她，两人还差点因为口角打起来。当时好像也是他说了自以为的实话，说什么孔不离的妈妈是没教养的太妹之类的，之后就被奓毛的孔不离狠狠修理了一顿。
    也许，有时候说实话也是伤害人的一种方式，孔不离是因为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选择了沉默吗？
    正当龙千秋不断地说服自己不要又像以前一样，热血上涌地乱生气时，莫颜很出乎意料地出现在眼前。龙千秋刚调整得差不多的心情，瞬间便因他不太美妙的登场再次暴动。
    “你刚才说的，我爸陷害孔家的事，是怎么回事？”
    龙千秋嗤笑一声，“你自己不会回家问啊！”
    “他们不会告诉我实情的。”莫颜双眼暗了暗，拦住了欲走的龙千秋。
    眉间未散的煞气再次聚拢，龙千秋的桃花眼刹那溢出残忍的光芒，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渐渐恢复清明，最后只余眼角跟孔不离如出一辙的冷笑，“这是你自己想知道的事实，最好做相应的心理准备。”

    莫颜仰望着眼前巨大的豪宅，是堆砌了多少陷害和背叛才换来今日的繁华？管家毕恭毕敬地将他迎进了门。他早就知道管家趋炎附势的个性，原本以为这是人的劣根性，谁也无法阻止这种心理，可是现在一样不差地落在眼里，只让他觉得恶心。这么想来，在这座豪宅里，哪个为莫家工作的人不是这样的呢？
    “少爷，您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吗？”
    “嗯？”
    “您一直在笑，应该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吧？”
    “是啊，遇上不少好事。”
    莫颜微微侧过脸，管家只看得到他隐含阴寒的眼角。他的少爷一向是宅心仁厚、温文而雅，怎么可能如同许久未见的孔不离那样，露出那种嘲讽中夹杂着杀气的笑容呢？一定是他看错了！
    客厅里，莫家夫妇正和一个眼熟的男人争论些什么。莫颜微微眯起眼睛，在脑中搜索了一圈后终于想起这个男人的身份。他当年是孔泰然手下的得力干将，孔氏倒闭后，很轻易就进入了莫氏企业，当了个不上不下的大区经理。这么想着，好像在当年孔氏破产之前，他曾频繁地出入过莫家。
    好像是叫……
    “管锦，我不是让你别出现在这里吗？”莫英头也不抬地慢慢翻着一本杂志。
    “莫董，你之前许诺过我进入莫氏高层，可是现在不仅没进，反而被解职了，这是为什么？”
    面对管锦的声声控诉，做优雅女人状的郑筠只是轻呷了一口微苦的咖啡，保持着一贯的高姿态鄙夷地说：“你以为我们会让一个背叛过主人的家伙进入高层吗？”
    管锦一愣，随后便知莫氏夫妇是铁了心要过河拆桥，当下也明白莫氏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地，言辞不禁也犀利起来，“要说背叛，我可比不过二位！”
    “管锦！”
    “你们只不过是看孔泰然回来了，惊慌失措罢了！哈哈，就这样还想赢孔泰然，简直是做梦！我真后悔当初帮了你们！”
    “再后悔，你不是也背叛了他吗？”
    郑筠轻飘飘的一句话噎得管锦满脸通红。当年孔泰然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照顾，完全的信任让他在对方病重的时候有机可乘，最终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原以为就算他这边出了问题，凭孔泰然的本事也可以扭转乾坤。谁知道莫英是狠了心想置孔泰然于死地，竟然将魔爪伸向了孔家最无能的孔老三，等他发现时，所有事情都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他也没脸去道歉赔罪了……
    他曾经想着等事情过去了，自己会抱着不要命的觉悟去负荆请罪，可事实是，他的命在他造成的一切伤害面前，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在一次交易会上，他遇见了孔泰然，人群中，他仍然是那么气势非凡。这个一度成为他梦想的男人果然没辜负他的崇拜，不管遇到多大的险境，总能那么淡定自若。即使他现在的身份只是龙天集团的高级总监，但现场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将天下尽数掌握在手中的真正霸主！
    孔泰然也看到了他，举杯向他走来的时候，他全身僵硬得像做错了事被凶恶的班主任抓到的孩子。
    “我将是这交易会上最大的赢家，你觉得呢？”
    孔泰然笑得意气风发，透明的香槟将当晚异常璀璨的灯光折射到他眼里，摇晃成一种无可匹敌的自信和霸气。他当时后悔死了自己的背叛，如果待在这个男人身边，如果还像从前一样拥有这个男人的信任，他现在一定不会是这副郁郁不得志的窝囊样子吧！
    他想回到过去，想跟以前一样站在男人身边，野心勃勃地开创事业。就在他打算破釜沉舟的时候，男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将香槟一饮而尽，“管锦，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就算你现在背叛了莫英，我也不会因此原谅你。背叛只会招致更多的不信任而已。所以，你只能靠自己，努力站到高处。”
    当时他只觉得孔然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也没想太多。现在看来，孔泰然是看清了这一切，才好心地告诫他。
    背叛过别人的人，是得不到相应的信任的，尤其在怂恿他背叛的那一方。
    所以最好的方法，只能是自己爬到一个高度，然后再次证明自己，那样的诚意才有分量，那样看起来才不会像丧家之犬一样的廉价！
    “要不是那时我妹妹动手术……算了，这样也好，我也解脱了。不过，你们将一辈子活在孔泰然的阴影下，永远都是他的手下败将！”管锦无视莫英捧着杂志的手上青筋暴起，大笑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就看到了僵在门口的莫颜，印象中孔泰然的宝贝女儿孔不离好像一直都围绕在这个洁白无瑕的小子身边，那时他虽不耐烦，却明显让人感觉到他对孔不离不一样的情愫，只是现在……
    “真可怜……”管锦摇着头绕过了莫颜，因为他那愚蠢的父母，他将失去最珍贵的东西，真可怜啊……
    “所以，真的是你们陷害了孔叔叔，让孔氏倒闭的？”走到莫英面前，莫颜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
    本就被管锦的一番嘲笑弄得心烦意乱，现在又面对莫颜的质问，莫英瞬间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莫大的挑衅，当下他扔开杂志，眼神凌厉地说：“我也厌倦了保护你那可笑的心灵，今天我正式地告诉你，以后你别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烦我！”
    “莫英！”郑筠放下杯子，由于用力过猛，咖啡溅出来不少。
    “你的父母，也就是我和郑筠，我们陷害了孔泰然，让孔氏倒闭，从而顺利地让莫氏成为T城的龙头老大，而你就是让众人唯你马首是瞻的莫氏太子爷！”
    虽然知道了实情，可当这些话从莫英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幅光景。那残忍又暴虐的嘲笑、那无情又不知悔改的态度，都让莫颜感到陌生和恶心。
    想到孔泰然气宇轩昂的自信，想到米九无可替代的温暖，想到孔不离飞扬跋扈后的隐忍，莫颜嘴里发苦。“让众人唯你马首是瞻的莫氏太子爷？”莫颜忍不住冷笑，“不！你们不是我的父母！我没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我永远不要成为你们这样的人！”
    啪——
    在莫英站起前，郑筠一个耳光扇到了莫颜脸上，力气不大，却还是让莫颜麻了半边脸。他羞愧，羞愧得想要死掉！原来真的如龙千秋所说，他的父母完全是小人中的小人！

    到了下午天气就转阴了，没一会儿便下起了雨。
    孔不离看了看手机，发给龙千秋的短信没有收到回复。自从上午起了争执后，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叹了口气，孔不离正了正帽子，冲进还不算太大的雨中。
    从地铁出来，还要走一段才能到家。孔不离抱紧书本低着头往家里跑，刚一抬头便看到自家门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明明以为赌气后不会再出现的家伙，现在正垂着湿漉漉的脑袋，浑身上下不断滴水地靠在她家门前。见她出现，他迅速地扭过脸去，转身就想离开。
    孔不离一手拉住他的胳膊，一手飞快地开了门，“进来喝口热水。”
    “对不起……”这是他进门的第一句话。
    孔不离扫了眼他脚下地板上形成的水洼，偏了偏头说：“等下拖干就好，你先坐。”
    “……我是说我爸妈陷害孔家的事。”
    孔不离顿了顿，他终于还是知道了……随手一甩，孔不离将一条新毛巾扔到他头上，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他没动，毛巾搭在脑袋上，正好遮住了他羞愧得不知道怎么隐藏起来的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孔不离背对着他，手脚麻利地煮了姜茶，“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们陷害了你家啊！”
    “他们是你的父母。”
    “……”
    “告诉你，只会让场面更尴尬，你想让我们的关系比现在还惨吗？”
    “……”
    发梢的水无声地滴落，在地板上摔出一个个模糊的印记，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于是又低喃着，“对不起……”
    许是被他喃咕烦了，孔不离终于还是转过身，走到他面前，垂眼看着他头将神情隐藏在毛巾背后的样子，说：“莫颜，我曾经恨过你。”
    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身子一僵，孔不离轻轻地将手抚在莫颜脑袋的毛巾上，慢慢地擦拭起来，“可那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面对，我们无从选择。”
    “……”
    “而且……你是你，你父母是你父母，他们的错不应由你来承担。”
    “不离……”
    “好了，你自己擦，我去看着姜茶。”
    太羞愧了……还未努力尝试着道歉，就被对方无条件地原谅了，实在是太无地自容了！
    “我……我走了！”慌张地起身泄露了他此刻悲怆的心情。毛巾掉下来，满头细软的头发乱糟糟地盖住了眉眼，也盖住了他仓促的尴尬。
    “你去哪里？”
    语言踌躇，脚步却没犹豫，莫颜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羞愧的屋子，他不想连里面的空气都玷污，“我……我回家。”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脸还微肿了半边，一定是跟家里人起了冲突，被修理了一顿。雨夜里无家可归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拦在他面前，孔不离递上热腾腾的姜茶说：“爸爸出差了，你喝完洗个澡，可以去他房间休息。”
    “不离，我……”
    “快喝，不准有异议！”
    姜茶还未喝完，手边便多出一套散发着洗衣液香味的睡衣，“这是爸爸的，你们身高相仿，应该可以穿。”
    眼眶一热，莫颜看向面前的孔不离，跟以前一样平静无波的眼神，说话也许刻薄成性，但做的事总是在事后才让人回味出温暖，一如当年的米九。他已经分不清是因为依恋米九身上母亲的味道而去包容孔不离，还是因为孔不离与行径大相径庭的善良吸引了他，让他为了想引起她的注意而去接近米九。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吧……
    “不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细软头发后面的眼睛幽黑沉静，却又隐隐流转着难以忽视的光芒。
    孔不离又帮他倒了一杯姜茶，勾勾嘴角，一如那句写在相册上的誓言，“因为你是我的挚友啊！”
    挚友……就算关系再好，也还只是朋友吗？
    “那……龙千秋呢？”
    愣了愣，笑容未变，无波的眼神却明显柔和了很多，“他啊……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将楚河汉界分割得清清楚楚——他是挚友，而龙千秋不是，他是不同于挚友的存在。
    不一样的。
    很特别的。
    独一无二的存在。
    莫颜想起白天他问完龙千秋事情后，龙千秋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如孔不离一样不可一世、自信满满地说：“你别觉得这是什么负担，就算你父母没陷害孔家，你也赢不了我的！”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太胆小了！胆小到连真实的自己也不敢承认！”
    “很多时候，你明明想站在不离这边，但最后却总是选择了对立面。你以为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不离都会原谅你。的确，她不善于辩解，也不屑争取同情，她够坚强够剽悍，就算被伤了也会云淡风轻地一笑置之。可你要知道，她再强悍也是个女生，也需要有人理解和保护。”
    “如果换做是你呢？如果她为了保护我而伤害你，你会怎么想？”
    “你别看她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其实她比谁都自卑，比谁都缺乏安全感。在你一次次地伤害过她后，也许你会得到原谅，但同时她对你的信任和依赖也会渐渐分崩离析。”
    “你不知道吧，不离其实特别缺爱，特别感恩，谁对她好，她就算不表示出来，也会在心里一直念着，然后十倍百倍地对别人好。我就是看到了这一点，然后无条件地对她好。到最后，她一定会死心塌地地对我，所以，你现在是彻底没戏了！”
    他是真的比不过龙千秋呢。那个看似大脑空空的家伙，实则心思缜密到让人生畏。明明自己比他先认识孔不离的，明明比他还要长时间地跟她相处，却竟然比不过他寥寥数语的理解。
    “因为人你是我的挚友啊！”
    想起刚才孔不离的话语，被姜茶氤氲了视线的莫颜轻轻苦笑，这个定位还真是分毫不差。

    从床上一跃而起，龙千秋的心情相当复杂。袁胖子说“女人不能宠，越宠越没边”，于是在收到孔不离主动示好的短信之后，身边的三个臭皮匠纷纷摇头让他冷处理。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意气风发的龙兄弟被孔不离折腾得够呛，原本神经大条到受了伤也没感觉的千秋童鞋情绪忽高忽低，让旁人像看云霄飞车一样，心情跟着忽上忽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踩了地雷。这种小心翼翼的日子他们真是受够了！
    于是，三个恋爱经历寥寥可数的家伙，通过学习电视、电影、杂志、小说、动漫等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得出“女人不能宠”的结论，并积极地鼓动龙千秋实施。
    事实上，龙千秋也这么做了。有的时候，他真的有些受不了思绪被孔不离牵着走的感觉，尤其还是在他不太了解对方想法的时候。
    他一直摸不准孔不离对莫颜的态度。她对莫颜的包容和退让，让他一度怀疑在她心里，还像以前一样留恋着莫颜。从龙在天那里，他或多或少地了解了他们两家关系。孔莫是青梅竹马，彼此就像是对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成长的道路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这样的孔不离会放下莫颜，真心地喜欢龙千秋吗？
    因为太喜欢，所以更加容易患得患失，所以总在潜意识里想证明，自己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重要，于是开始反抗，开始冷战，想从对方或生气或难过的表现中，捕捉到自己很特别的信息。
    关上手机，龙千秋翻个身继续蒙头睡觉，梦里却满是笑得阴森森的孔不离，早晨醒来的时候，眼睛底下难以避免地出现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胡乱抓抓翘起的头发，龙千秋顺手脱了上衣准备淋浴，房间却毫无征兆地开了，只穿底裤的龙千秋条件反射地跳上床，干净利落地将被子往身上一裹，大吼道：“奶奶，您进来前能不能先敲门！”
    刚醒的龙千秋身体保持在最佳状态，唇红齿白、细皮嫩肉得人神共愤，仿若剥了皮的荔枝，让人垂涎欲滴又望而生畏！
   龙老太很明显是属于后者。
    只见她脚步一顿，飞快地捂住口鼻退后几步，侧过脑袋看也不看龙千秋，然后皱起眉头用很嫌恶的声音说：“你今天不会翘课吧？”
    “我为什么要翘课？”
    “不翘就好，昨天不离丫头来电话找你了。”
    “她来电话啦？”龙千秋迅速坐起，裹紧的被子不禁又滑下去几分，偏偏当事人根本不知道这情景有多诱人犯罪。
    “反龙基因”瞬间暴涨到极点，龙老太迅速移至门口，以防自己受不了对方的“丑陋”而直接灭了这一存在，“你昨天睡得太早啦！记得今天带不离丫头回来吃饭！”
    话音被巨大的关门声截断，龙千秋突然心情大好。他踹掉被子，忘记自己只穿着底裤，忍不住叉腰站起，仰头大笑数声。
    算了算了，身为男人就应该要大气，什么女人不能宠啊，女人就是要用来宠的，不然她们要男人干吗？既然她都来电话了，那他也不能太小气不是？昨天吵架后都没见面，等下干脆去接她一起上学吧！这个主意不错，他真是个宽宏大量的好男人啊！

    不知道孔不离在房间里燃了什么安神的香，莫颜一觉睡到天亮。下楼的时候孔不离刚从外面扔完垃圾回来，顺便在路上买了两杯豆浆。做好的早餐放在桌上，莫颜揉揉迷蒙的睡眼，看着刷锅的孔不离，觉得格外不真实。
    “你的衣服干了，在阳台上，自己收，快点吃饭，不然挤不上地铁会迟到的。”孔不离说着便把筷子塞到了莫颜手里。
    莫颜戳戳盘子里的荷包蛋，忍不住去想挚友以外的身份，没底气更没资格。
    许是想得太入神，他也没怎么在意眼前的东西，一不小心就把豆浆给打翻了。莫颜愣了一下，打翻的豆浆滴落到他的睡衣上。因为担心冷冻豆浆是隔夜的，孔不离特地买的热豆浆，莫颜被烫得直抽气，七手八脚地脱掉衣服。孔不离刚刚被豆浆烫到了舌头，知道那温度不是开玩笑的，当下便扯过一边的毛巾，二话不说盖了上去。
    莫颜被烫的是胸口，很明显的一块赤红。孔不离无语地盯着光着上身的莫颜，很淡定地将毛巾打湿，让他捂住胸口，冷却到一定温度后，便从药箱拿出烫伤软膏给他涂抹。
    手指的触感很细腻很真实，莫颜深吸一口气，偷偷红了脸，那些原本遏制住的思绪和冲动又渐渐地浮现，盘旋在心口化成汹涌奔腾的巨浪，在孔不离指尖疯狂跳动。
    感觉到莫颜心跳加快，孔不离手指一顿。他们不是小孩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混在一起。刚想让莫颜自己弄，抬头便对上一双幽深晃动的眼，那里面是自己从未看过的温柔。他抬起右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大拇指有意无意地蹭着她的唇角，扑在脸上的呼吸很近很灼热，她几乎听到了他夸张的心跳声。
    “阿颜……”
    这么近距离地看她的眼睛，才发现比以前任何时候看到的还要澄澈和无邪，纯净到让他只能从她眼里看到“挚友阿颜”！轻轻抵住她的额头，他的声音无力而悲伤，“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他早一些承认自己的心意，如果他的父母没有对她做那么丧尽天良的事，如果他们从未分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没有如果，所以他不能吻下去，从此以后，他是她的阿颜，却永远只能做挚友。
    这，已经是最大恩惠了，他还在可笑地乞求些什么呢？
    “你们在干什么？”似乎是太过震惊，震惊到不知道该用何种情绪表达才够贴切，于是说出来的话干脆没了情绪，平静得让人觉得是幻觉。
   发现站在门口的是面无表情的龙千秋，一向淡定的孔不离难得紧张地站直了身体，张口欲言，却发现不善辩解的自己竟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她皱了一下眉，很简洁地回答了问题：“没干什么。”
    担心她起床不及时，还特地买了早餐过来，甚至兴致勃勃地想好了今天带她回家吃饭时要准备的菜式，可轻轻推开没关严的门，进来便看到两人如此暖味的姿势，龙千秋怒极反笑，“‘没干什么’？你当我是白痴吗？”
    又皱皱眉，孔不离试着辩解，“他烫伤了，我帮他涂药。”
    “烫伤？”龙千秋冷眼扫过去，没看到伤处，反而发现莫颜穿的是睡裤，再一扫，又看到他旁边随意放着的睡衣，原来他竟还在这里夜宿了吗？涂药？涂药会变成快要吻到一起的样子？！唇边的笑容逐渐扩大，却越发寒冷，“我果然是个白痴！”
    “喂！龙千秋，不是你想的那样！”莫颜抓起一边的湿衣服穿上，龙千秋却早已夺门而出。
    孔不离二话没说，追了出去。可龙千秋手长腿长，再加上超大爆发力的奔跑，一瞬间便没了影。孔不离看着跟边被扔进垃圾桶的早餐，内心骤然一阵刺痛。


32  冷战背后的暗涌

    女人果然是不能宠的。
    龙千秋黑着脸坐在篮球场边，三个臭皮匠见他脸色不善，也不敢在他周围多逗留，直接绕过他到另一边的篮球场练习三分球。孔不离教过他们很多次，可他们始终掌握不到要领。
    哈，要是自己不是那么不知趣地出现在那个时间，他们是不是就是接吻了？
    哈哈，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是啊，以前孔不离还在地铁上偷吻过莫颜，当时他还神经质地拍下来了呢！
    哈哈哈，自己竟然还在前几天对莫颜放话说他绝对赢不了，那是人家莫颜不出手，一出手那个早就对他痴心妄想的死女人哪还有不上钩的道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好，没有短信没有电话！等等，好像是自己关了机……难道说自己还在等着她来解释？撞见那样一幅红杏出墙的画面，他还期待着什么也没发生？这么白痴，难道总是被她耍得团团转！
    再也不要做那样的龙千秋了！再也不要变成被人耍的白痴！
    “龙千秋……”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出现了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女生，长长的卷发垂地身后，粉红着脸颊无辜地眨着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个可爱的芭比娃娃。
    芭比娃娃被龙千秋突然投过来的视线吓了一跳，略圆的脸随着他的打量红得越发诡异，支吾了好一会儿才咬咬嘴唇，弯下腰双手将情书递到龙千秋面前，大声说：“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
    要是换作平时，龙千秋肯定会不耐烦地挥一挥手，让对方哪儿凉快待哪儿去，可现在看到芭比娃娃那紧张的神情和澄澈的眼睛，龙千秋仿佛看到了某个时刻的孔不离。但很快他便用冷笑驱赶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惊得芭比娃娃一个劲地战栗。她早就听说，这个比校花还要精致漂亮的男生，除了自己的女朋友不会瞧任何其他的女生，这种设定简直就是偶像剧中的经典桥段啊！她忍不住幻想，这样的男子要是自己的男朋友该有多好，于是整日偷偷观察，发现其人真如传说中那样优秀时，她的感情终于满溢而出，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知道依照偶像剧的套路，自己这种半路横插一杠的女生一定是炮灰命，于是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因此在听到对方长长的一声“哦”后，她禁不住一个激灵，这种表达方式，她好像在不久之前听一个很恐怖的女生用过……她下意识地就要说“打扰了”然后潜逃，却听到对方似笑非笑的声音，“我讨厌被宠坏的女人。”
    没有直接拒绝，那就是还有希望！女生激动得两眼泛泪，“我不是被宠坏的女生，我很体贴人的！”
    “我不喜欢不屑辩解而乱逞强的女人。”
    “我喜欢好好沟通！就算有什么误解，我也一定会解释到让对方完全相信为止！”
    “我恨红杏出墙的女人！”
    “放心！我绝对是全宇宙最专一最痴情的女生！”
    女生宣誓的声音很大，几乎半个球场的人都听到了。龙千秋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眼里看不出喜恶地说：“那好，给你一个月的试用期。”
    “你……你还没问我的名字……”
    “哦……那你叫什么？”
    “你叫我小荟就好！”
    “那好，小荟，你过来帮我捡球。”
    “好啊！”
    袁自强一个趔趄，不小心又被篮板上反弹的球砸了个头昏眼花。勾过一边吴新刚和汪大宝的肩，袁自强的眼神充满担忧，“千秋又发什么疯啊？”
    “可恶！为什么可爱的女孩子都喜欢龙千秋那个妖孽！”汪大宝的语气酸到不行。
    “真男人就要学会偷腥啊！”吴新刚摸着下巴总结道。
    袁自强踹开两人，“妈的，没一个正常！”

    孔不离找到龙千秋的时候，他正在篮球场上投篮，与往常不一样的是，这次身边多了个帮他捡球的女生。一身卖萌的粉红色公主裙，配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当真是动漫里最废柴却最重要的女主形象，娇俏又可爱。
    孔不离愣了愣，也没有多想，在篮球反弹过来的时候，伸手接过球，然后很轻松地远投了一个三分球。
    小荟惊呼了一声，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挑挑眉，龙千秋收回球，看都不看一边的孔不离，招呼小荟和臭皮匠三人组，大嚷着好热，请他们喝水。
    相比于其他三人的尴尬，不了解情况的小荟自然是求之不得。
    “秋千妹……”
    “我说过多少次，不要这样叫我！”
    不同于以往聊胜于无的抱怨和警告，这次的语气真的火爆异常，龙千秋真的生气了，非常生气。袁自强识相地拉过吓得不敢多话的小荟，和其他两人默默地退了场。
    孔不离也没在意，遇到那样的事，不生气才怪，于是保持着一贯的冷静，站到龙千秋面前说：“早上的事……我跟阿颜真的没有什么。”
    “……”是不是只要没亲到，靠多近都算没有什么？！
    “他跟家人闹了点矛盾，无处可去……”
    “你记得我上次被我爸抽出来时，你是怎么对我说的吗？”
    “……”
    “‘快回去，我可不会收留你！’”
    “……”那个时候他们也算不上很熟吧，时不时地还处于敌对状态。
    “莫颜出了什么事，你都可以不要命地去维护他。他说再过分的话，你都一笑置之。明明就是他爸妈陷害了你家，我说事实却被你甩脸色！他只是跟家人闹了点小矛盾，你说好心收留他，还是以我女朋友的身份，跟他孤男寡女地共处一个晚上！你把我当什么了！”龙千秋越说越生气，最后干脆将手中的球狠狠地扔了出去，超大反弹后，不远处又传来袁自强的痛呼声……
    尽管几天前在莫颜面前说得霸气十足，龙千秋心里其实还是很没底的。看到二人暧昧“接吻”的场景，他的感受与其说是恼怒，不如说是对孔不离无法完全拥有的悲怆。
    “你和他不一样的……”孔不离微微垂下眼，脑袋上还是龙千秋那顶霸气十足的棒球帽，金色的“龍”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不一样？是啊，怎么可能一样！他怎么比得上莫颜，比得过他们二十年的感情！
    眼神凌厉，笑容不屑，语气冰冷，龙千秋的心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孔不离，你这么不把我当回事，无非仗着我喜欢你！是！我是喜欢你喜欢到犯贱，但那是曾经！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话音刚落，龙千秋便伸手招来等候在一边的小荟，大手一拉，小美人便面红耳赤地倒在他怀里。
    霸气的男生配上娇弱的公主，龙千秋的踌躇满志搭上小荟的无限崇拜，还有比这个更难让人说“No”的组合吗？
    孔不离浑身冰冷，语气却还是平静无波，“你在生气对不对？”
    哈哈哈，她终于也知道难受了吗？终于了解了他看到她和莫颜在一起时的心情了吗？不自觉地搂紧了几分怀中娇羞的小公主，龙千秋蓦地感受到一阵报复的快感，“你看我的样子还有空生你的气吗？”
    又看了一眼面前紧紧依偎的人儿，孔不离抿了抿唇，终于在龙千秋失望的眼神中保持了沉默，慢慢转身渐行渐远。
    “你和莫颜是不一样的，莫颜是挚友，而你是……你是……”抬头仰望天空，那里的蓝色纯粹得让人心碎，啊……好干净啊……
    孔不离一消失在视线中，龙千秋就像躲瘟疫一样松开了小荟。成功地报复回去了，却比之前更加难受！一脚踢向场边的易拉罐，不远处又响起汪大宝的痛呼声。
    袁自强揉着脑袋，瞄了一眼倒在一边不断呻吟的汪大宝，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场边胡乱撒气的龙千秋身上，“白痴！”

    整整三天过去了，除了三天前用小荟气她，她发了一条“对不起”的短信，之后孔不离就杳无音讯了！喂喂喂，再怎么说该生气的也是他吧？只不过没回那条短信，她竟然就再也不打电话给他，甚至连个主动示好的短信也没有了！有没有搞错啊！这像是认错的态度吗？竟然连最基本的哄人程序都直接过滤掉了，他到底是有多不重要？！
    龙千秋打球打得心神不宁，眼角总在瞥着放在场边的手机，时不时地就中断比赛以擦汗为由，皱着眉头翻手机。
    未读短信没有！
    未接来电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
    眼角一抽，龙千秋气得直接关掉了手机。凭什么别人一点都不在意的事情，他要拿来不断地折腾自己啊？！打球！
    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袁自强，腆着肚子坐到一边，将龙千秋一系列幼稚的行为尽收眼底。狠狠地灌了一口可乐，想到自己之前的运动是白费劲后，袁胖子开始从心理上安慰自己说，想要减肥成功只有靠积德。于是，他甩了把汗，将手机通讯录翻到象征着“善事”的名字上，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孔不离刚和莫颜通完话，就接到了袁自强的电话。电话那头，热得几近虚脱的袁自强用一种很虚无飘渺的声音让她快点过去篮球场，说什么龙千秋打球打疯了，要把他们折腾死，让她赶紧过去帮忙。
    孔不离没有多想就跑向了篮球场，可刚到那里，就觉得自己的存在实在是太多余了。
    袁自强没想到自己的减肥之路那么坎坷，想做件好事也受到无情的阻挠。他刚给孔不离打完电话，正拍着肚子朝打球打得怒火中烧的龙千秋笑得横肉乱颤时，谁也没想过最不该登场的小荟突然出现了，还买了好几瓶饮料。陪龙千秋打球的吴新刚和汪大宝立即没脑子地道谢，并且接过饮料就朝他跑过来，完全没想到给小荟机会和龙千秋单独相处是一件多么后患无穷的事情。
    袁自强没接汪大宝丢过来的可乐，只是看着不断咯咯笑着给龙千秋捡球的小荟，无比沮丧地预感到，自己看来是永远也瘦不下去了。
    “啊！孔不离来了！”吴新刚没头没脑地叫了声。
    汪大宝一愣，与吴新刚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跟小荟互动得正起劲的龙千秋，袁自强则恨不得隐身地埋下了脑袋。
    龙千秋眼角扫到场边的孔不离，身子僵了僵，一股无名火嗖地蹿了上来，见她无意靠近，便故作兴高采烈地教小荟投篮，样子亲密得像处在热恋中。
    手机震了震，孔不离看了一眼，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里？”
    “篮球场。”
    “站在那里别动，我来找你。”
    挂了电话，孔不离又看了龙千秋一眼，见他弯着身子努力地向小荟演示着三分球的技巧，用那些她曾教给他的决窍，用从未有过的耐心。场边的袁自强他们尴尬地瞅着她笑，她勾勾嘴角没有说话。
    莫颜很快就来到了篮球场。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因为两人有约而主动来到孔不离这里。一接到她的电话，他就莫名激动，虽然要他帮忙的事情实在是煞风景，但这丝毫不影响单独约会的本质。来到篮球场，发现龙千秋竟然在跟另外一个女生亲密接触，莫颜疑惑地看向沉默不语的孔不离，见她无意解释，也没有多问，直接说起了刚才在课堂上发生的趣事。
    看似跟小荟相处得欢欣雀跃心无旁骛的龙千秋，实际上浑身长满了眼睛，时刻注视着孔不离。尤其在莫颜出现后，他的眼角抽了又抽，连小荟也发现他拍球的力度大了不少。
    还以为她是来看他的，谁知道竟然是在等老情人，而且还在他的面前！她暗多么不把他当一回事啊！
    龙千秋咬紧牙关，将球拍得闷声作响，听起来就像野兽愤怒低沉的咆哮。眼角金光一闪，龙千秋知道那是他给孔不离的棒球帽，那风骚的“龍”字刺绣不是一般的反光，竟然戴着他的帽子，跟老情人卿卿我我！她还真当他是透明的啊！
    一个大力投篮，龙千秋几乎用上了所有力气，篮板狠狠地颤抖了一下，没投进的球发出沉痛的低鸣，一个弧线就后弹到了场边。谁也没注意到那颗球的怨念，以至于当球将转身准备离开的孔不离砸得跌倒在地时，大家都惊怔在当场，半晌没有反应。
    龙千秋心一惊，不由自主地就跑了过去，但很快就顿住了脚步，因为他看到莫颜轻轻地扶起了孔不离，那嘘寒问暖的关切样子，就像一直守候在旁的恋人。
    哼！明明伤害她最多的就是莫颜，还装什么好人！最令人气愤的是，那个女人竟然一副很受用的样子，低眉顺眼得就像羞怯的小媳妇！
    小媳妇！
    龙千秋硬生生地缩回迈出去的步子，双拳紧握地站在一边，故意用事不关己的语气，似笑非笑地说：“抱歉啊，没想到球会飞得那么远！”
    “主人你打得也太用力了！疼得要死！飞那么远是必然的，还好我的降落水准不是一般的高，狠狠砸了那女人帮你出了气！”硬邦邦的篮球骨碌碌地滚到一边，腆着圆滚滚的肚皮就像刚才以为做了善事的袁自强一样，兴奋得不能自己。
    龙千秋一个眼刀飞了过去，原本停住的篮球竟默契地往后又滚了一圈，仿佛听懂了那来自地狱的噩耗——等下收拾你！
    “没事。”孔不离摆摆手，脑袋嗡嗡作响，半响站不稳，只得让莫颜一直扶着。
    这动作落在龙千秋眼里，无疑又变成了某种他是透明人的挑衅信息，眼角不自觉地又抽了起来，拳头越收越紧。就在他考虑要不要上去把那两人拉开时，小荟童鞋突然冲出，说了句“我帮你捡球”后，就摔了个五体投地……
    一阵痛呼过后，高高低低的啜泣声便悠悠地响了起来。
    翻了个白眼，龙千秋耐着性子蹲到小荟身边查看伤势，手肘和膝盖都破了，看她的样子，脚踝似乎也崴到了。
    “我……我没事……”小荟边说边抽噎着。
    这点小伤孔不离从来都不会当回事，痛得再厉害也一声不吭，所以，才会更加让人心疼……愣了愣，龙千秋迅速驱赶了突然闪现的念头，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想孔不离的事情！
    “用这个擦擦吧，很有效。”
    不知什么时候，不再头晕的孔不离来到了小荟身边，并从那个不知塞了多少东西的大包里，掏出一瓶跌伤药递到了她面前。
    是了，他知道经常有人在背地里欺负她，也知道她干兼职工作太拼命，所以身上经常会出现大大小小的伤痛，虽然跟他在一起后有了明显改善，但还是时不时地出现，所以她常年备着各种跌打消淡药。每次看她利索地掏出药瓶时，他都很心疼，就像现在一样，心脏像被攫住，一寸一寸地收紧。
    “你真的没事吗？”刚才还摇摇晃晃站不稳，莫颜担心地扶住了孔不离。
    “真的没事。”摇摇头，孔不离笑他太小题大做。
    龙千秋盯着莫颜抓着孔不离胳膊的手，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让他的眼睛都跟着发烫了起来。
    “不用了，”挥开孔不离递过来的药，龙千秋大手一圈，轻而易举地就将小鸟依人的小荟扶了起来，“我送她去医务室。”
    看了看泪水涟涟的小荟，孔不离收回手，也对，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那样能忍。
    “好。”拉下帽檐，背光的孔不离看上去那么瘦小。心一横，龙千秋从她旁边走了过去，两人都低垂着眼，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这样好吗？”莫颜看着龙千秋离去的方向，嘴里却是问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孔不离。
    “没事，我们走吧。”
    “好不容易等到你约我，却是为了帮他选生日礼物，我是不是更悲惨？”
    “说什么傻话，我请你吃冰，走吧。”

    莫颜想不起孔不离有多久没给他过生日了，其实这都是他自作自受。多年前的一次生日，他在家里办了一个很隆重的生日Party，可是气氛却因突然出现的孔不离破坏掉了。她就像一台超强马力的冷气机，走到哪里就冰冻到哪里。大家都怕她，尤其是女生们，连话都不敢说。见此情景，因为想扮好人，他二话没说就拦在朝女生冷笑的她面前，大声说：“你不是想送我生日礼物吗？我不要什么东西，只想要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日Party上！”
    记不清当时她是什么表情，只知道她就像刚才对龙千秋说的那样，很冷静地说了声“好”。从那以后，她真的再也没有在他的生日Party上出现，即使那时的莫英和郑筠难得好心地邀请，她也没有出现。瑞典他才知道，那是多么严重的一种伤害。她总是竭尽全力地让他快乐，却总是被排除在他的快乐之外。所以她才会没有一点给男生买礼物的经验，所以老天才会惩罚他，陪她为另一个男生买生日礼物。
    走了一条又一条街，逛了一家又一家店，孔不离始终找不到满意的礼物。她摸不准龙千秋喜欢什么，她对他的了解太少了，也许还没有那个小荟知道得多……想到这里，她不禁沮丧起来。这样的自己，真的有资格继续喜欢他吧？
    似乎洞悉了孔不离的想法，莫颜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对情侣护腕，里面还附带了很多漂亮的绣线，“就送这个吧。”
    “这个？”除了在他打球的时候能擦擦汗，好像什么用处也没有，样子也那么普通，估计不符合他爱现的范儿，还是情侣款的，一起戴的话他会不会觉得傻气……
    垂下眼帘，莫颜掩住眼底的落寞，“就送这个吧，绣点东西，他一定会喜欢的。”
    其实礼物贵重与否根本就不重要，只要你能出现，只要能拥有和你一样的东西，就很幸福了……

    龙千秋让小荟的同学接她回寝室，一个人兜兜转转许久之后又回到了篮球场。袁自强他们早已不见了踪影。龙千秋沿着白线走了几步，停下，刚才她就是在这里被球砸了，他用的力气很大，一定砸痛了她吧……可再痛她也会忍着，无坚不摧到让人觉得她是超人。所以他才会那么烦躁，早就说过了，痛就大声地说出来，看来她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啊……
    “你还在这里啊。”
    转身，那个他以为跟孔不离约会的莫颜神奇地出现在他身后，斜勾着一边的嘴角，笑得十足腹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阴险呢！
    “龙千秋，别怪我没提醒你，再这样下去，不离就是我的了。”

    嘁！他以为他是谁啊！不过是个整天只会伤害不离、最后被她抛弃了的男人！孔不离是他龙千秋的女朋友，喜欢的人也只有他，也只能是他！什么再这样下去，孔不离就是他莫颜的人了啊！说梦话吧！就算自己跟孔不离之间出了点小问题，但这些问题总会解决的，不是吗！
    “你确定？”
    咦？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恼火的龙千秋不耐烦地转过身，赫然发现站在他身后的竟是一直处于冷战的中的孔不离。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静的双眸透出天空般澄澈的色泽，炫红的耳钉在阳光下反射出截然不同的漠然光彩。见他不哼声，她双手环胸，一边嘴角斜勾，似笑非笑地说：“我们之间的问题还算小吗？你真的打算原谅我吗？”
    被孔不离挑衅的神色激怒，龙千秋热血上涌，嘴巴不受控制地就叫了出来：“谁说我要原谅你了！少自作多情了！”
    “哦——”一个长长的尾音，孔不离看向湛蓝的天空，眯着眼睛笑了笑，“你连理不想理我，你以为这跟分手有什么区别吗？”
    分手？！
    即使孔不离当着他的面一再地迁就莫颜，即使撞见了她和莫颜那么亲密的样子，即使两人现在闹得很不愉快，龙千秋也从来没想过分手这种事情。此时，冷不丁地从孔不离的嘴里不带情绪地说出来，龙千秋仿若被当头棒喝，一时间怒火攻心，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视龙千秋怒瞪她的视线，孔不离缓缓转过脸来，微风轻轻撩起她的发梢，让她冷漠的笑容显得更加陌生，“所以……”
    “……”
    “所以我决定和莫颜一起去加拿大留学。”
    情绪瞬间断线，龙千秋瞪圆了一双美目，咬牙切齿地说：“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轻轻地笑起来，孔不离微微扬起了下巴，不可一世的样子仿若君临天下一般，“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嘭的一声，龙千秋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床下，乱糟糟的脑袋与地板来了个华丽的亲密接触，刹那敲空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粉碎了一切遥不可知的悲伤。
    还好是个梦！
    揉揉疼痛的脑袋，龙千秋一手搭上床沿，慢慢坐了起来。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去学校了。将下巴搭在胳膊上，龙千秋的俊眉又慢慢皱到一起，竟然做这种梦，真晦气！都怪那个腹黑的莫颜，昨天闲着没事竟跟他公然呛声，害他从那时一直纠结到现在！还做那种天杀的梦，真倒霉！
    什么分手？！做梦！

    孔不离仔细端详了一下晚上加工过的护腕，大大的金字“龍”字光华流转，就像她头顶的棒球帽上的字一样风骚。护腕原本有配套的绣线，但孔不离觉得那个太普通了，实在是不配龙千秋的气质，于是跑了许多地方才买到质量上乘的金线，花了几个晚上总算是绣出来了，这么看看，好像还过得去。
    对着太阳左右摇晃，金色的光芒在瞳孔里一路穿行，辉煌坦荡一如当时守在身边的他。
    “你绣好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孔不离没有回头，摇晃着手中的金光，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能给我看看吗？”
    金光停顿了一下，孔不离回过头，瞳孔因为刚才被强光照过而呈现一片灰蒙的状态，看不清身后莫颜的表情，“好。”
    莫颜接过护腕，金色“龍”字霸气又自信，就像她心中的那个家伙，热情洋溢得仿若熊熊燃烧的太阳。垂下眼，掩饰心底的暗涌，莫颜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绣字，“不离，我要走了。”
    “嗯？”
    “我不能认同爸妈的做法，实在是不能接受……无法想象一直尊敬的亲人竟然会是这个样子……但他们始终是我的父母，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所以，我想离开。”如同空气中飘浮的淡淡花香，莫颜的语气充满着似有若无的哀伤。
    孔不离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这个陪伴她成长、俨然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洁白少年，此刻宛如黑夜中孤独绽放的雪莲，寂寞又倔犟，高洁又优雅。而他，即将要离开，一如两年前的自己。
    “你要去哪里？”
    “加拿大。”
    “嗯，是个好地方。”
    “不离……”
    “嗯？”
    “我们一起去吧。”
    像是想通了什么，将护腕还给孔不离，莫颜唇边漾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柔和的温度让原本就很俊逸的脸，更加引人流连。
    “不离，替龙千秋过完生日，我们就去加拿大吧！”


33  我们的千秋万世

    雨后的天空干净得不可思议，微凉的空气夹杂着清新的叶子香气，沁人心脾。龙千秋靠在二楼的窗边，背后是一片奇迹般的湛蓝，清风撩起一角的窗帘，让他颀长的身躯若隐若现。他盯着掌心的手机，翻来覆去不知道多少遍，卷长的睫长轻微颤动，终于眉心一皱，“啧”了一声，将手机扔到一边，快步走了出去。
    一个黑影慢慢笼罩到躺在沙发的手机上，看到那亮着的屏幕上的“不离老婆”四个字时，黑影慢慢地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阴险笑容……
    今天是龙千秋二十岁的生日，作为龙氏的太子爷，生日的排场自然不会小。由于讨厌酒店的气氛，龙老太将生日的庆祝地点定在了自家，整个龙家大宅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龙太子的生日宴会。到生日这天，老老少少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因为种种原因不约而同来到了龙家。一时间，布置得华美异常的大厅和庭院里，到处都是企图跟龙千秋搭上关系的道贺人。
    “嗯啊”了几声，龙千秋面无表情地绕过热情异常的人群，径自走向了属于自己的小圈子。
    角落里，怕热的胖子袁自强大力地扇着风，还是缓解不了由内而发的燥热，“人真多啊！知道千秋是太子爷，可没想到竟然是身份地位如此卓然的王子殿下！”
    小心翼翼地从侍者手上接过一杯香槟，吴新刚很享受地喝了一口，“我们是王子殿下的朋友，自然点，别给千秋丢脸！”
    听闻此言，一旁探头探脑的汪大宝立即收回快要掉到地上的眼珠子，说：“喂喂喂，这排场也太大了吧！千秋说只是个小Party，为什么来参加的都是那些在杂志上出现过的大人物啊！”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这小子，原来只有我们不知道他的家世这么显赫！”
    “不只是这个原因吧，那小子的脸长得也太好了！”
    “什么好处都被他一个人占了，真是好命啊！”
    “跟千秋在一起的女孩子一定是最幸运的吧！”
    “那当然啊！千秋长得帅，人又好又有钱，还罕见地痴情，孔不离真是走狗屎运……啊！！！”肋下被狠狠一捅，说话的汪大宝立刻杀猪般地吼叫起来。见四周投射过来或好奇或厌恶的目光，他赶紧捂住了嘴，狠狠地瞪向罪魁祸首袁自强。只见那胖子用他那小得可怜的眼睛不住地使眼色，再加上吴新刚不自然的咳嗽，一向嘴巴比脑子快的汪大宝这才发现，刚才感叹幸运女孩子的人竟然是最近一直在龙千秋身边打转的小荟。原本因为被邀请而满面潮红的她，在听到汪大宝有心而发的那声“孔不离”后，眼里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
    偏偏汪大宝这个不识相的，干咳两声后，又自作聪明地火上浇油，“孔不离好像没来，千秋也不见了，不会是去请她了吧？”
    小荟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
    袁自强瞄向一边，彻底不想再理这茬。这里大人物太多，他快要紧张死了！
    挥挥手，吴新刚又向侍者要来一杯香槟。在他看来，这些事情都不是事情，刚才下雨，他还以为不能自由在庭院活动呢，现在不也雨过天晴了吗！
    “你们说谁没来？”
    吴新刚被龙千秋突如其来的登场吓得香槟都喷了出来。汪大宝心虚地到处乱瞄，典型顾左右言他地说：“哈哈，今天人好多啊！哈哈！”
    龙千秋也没在意他故意转移话题，坐在一边长腿一伸，表情倦怠地说：“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嘁，我的生日变成了死老头的经商会！”
    “千……千秋，很感谢你能邀请我参加你的生日宴会！”小荟酡红着脸，扭捏地站在一边。
    “啊，反正都已经这么多人了……”偏偏最想见的那个人没有来！想到这里，龙千秋瞥向一边，不爽地“嘁”了一声。
    他这是在说“多一个不多”吗？袁自强抹抹额头的汗水，决定缄口不言。自从和孔不离闹矛盾后，龙千秋就变得阴阳怪气的，活生生一个定时炸弹！
    可处在感情高涨期的女生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自己作为唯一被邀请的女生，一定是因为意义不同，沾沾自喜之余不禁靠近了龙千秋几分。微风摩挲着他柔软的额发，略微上翘的桃花眼隐含着对人群淡淡的不耐，微抿唇角的侧脸让他整个人充满着不易亲近的魅力。小荟有些眩晕，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突然跑了过来，本想附在龙千秋耳边说话，却被他不耐烦地挥开。
    “有什么快点说！”
    管家瞄瞄将目光聚集过来的少爷的朋友，清清嗓子，用沉稳的语气说：“孔小姐来了。”
    话音刚落，龙千秋便从椅子上迅速弹跳起来，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又掩饰尴尬地咳咳，故作镇定地问：“她来干什么？”
    “似乎是为了庆祝少爷的生辰，现在正和老夫人在大厅聊天。”
    “没接到邀请她还敢来这里，真是搞笑！哈哈，我去看看她到底在玩什么！”掩饰多过解释地说了一番废话后，龙千秋转身就朝大厅走去，似乎是嫌速度太慢，刚到转角处就一路狂奔。
    “千秋，生日礼物……”小荟喃喃自语般垂下拿着礼物的手，表情落寞地低下了头。
    竟然迫不及待到被他们看到他瞬间欣喜若狂地溜走的样子，这家伙到底是缺根筋呢还是没心机呢？袁自强满脸黑线地扭过脸，眯起原本就快要看不见的双眼，啊！天空蓝得像一块绸子，却美得真实。
    一路狂奔到大厅门口，龙千秋猛然停住脚步，狠吸几口气，努力调整好呼吸后才推门而入。沙发上，龙老太不知跟孔不离聊到了什么有趣话题，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与一旁泰然自若地喝水的孔不离形成鲜明的对比，为老不尊大抵就是如此，龙千秋额角垂下一滴冷汗。
    意识到龙千秋的出现，孔不离站了起来，丝毫没有被龙老太的笑话感染，很冷静地对友千秋说了声：“生日快乐。”
    原来她没有忘记！掩饰住狂喜，龙千秋故意装作冷漠，盯着她那顶绣着金色“龍”字的帽子，表情不太自然地说：“我记得好像没有邀请你吧？”
    “是我叫她来的。”龙老太笑容阴险地抬起了手，悠然转着被龙千秋扔到一边的手机。
    反应过来事情的始末，龙千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奓毛地抢过手机，气急败地说：“奶奶，我说过了，不要乱动我的东西！”
    耸耸肩，龙老太露出一个“你说不动就不动，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的无赖表情，悠悠然地飘向一边，说：“你们年轻人聊着，我渴了，去找点水喝。”
    似乎是被龙老太事先知会过了，佑大的前厅很快就只剩下龙千秋和孔不离。两人相对而立，寿星龙千秋一身的华丽正装已被他揉得皱皱巴巴，领带早就不知道扔到了哪里，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相比一身休闲的孔不离，龙千秋就像他那身不自在的正装一样，浑身上下都别扭到不行。
    “你干吗过来？”微拧眉头，某别扭小孩嘟嘴生着闷气。
    “不是说了你生日吗？”
    毫无情绪波动的回答却让某小孩心头一颤，“我生日你干吗过来……”
    没理会对方那别扭的言语，孔不离把手伸到龙千秋面前，掌心中是一个包装得不算精美的礼盒。那个蝴蝶结她系了好久，还是无法达到精品店的水准，再加上揣在包里久了，再拿出来时外表就像龙千秋的西装，皱皱巴巴的，让孔不离一贯的平静都起了波纹。
    “这个给你。”
    “给我？”
    “生日礼物。”
    “……”
    “生日快乐，龙千秋。”
    没有听到“秋千妹”，龙千秋感觉怪怪地接过礼物，正考虑要不要缓和一下关系，孔不离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雷达瞬间全开，龙千秋警惕地看着孔不离接通手机，当那句“阿颜”煞风景地响起，刚刚才冒出的缓和关系的想法立刻被龙千秋抛到了九霄云外。
    似笑非笑地听孔不离接完电话，龙千秋缓缓握紧了手心的礼品盒，视线缓缓停在对方棒球帽边缘金色的“龍”字上，双眼一眯说：“你可真忙啊，只这么一会儿小情人就来追踪！”
    将手机放入口袋，孔不离头也不抬，“阿颜不是小情人。”
    听到孔不离亲昵地称呼莫颜为“阿颜”，龙千秋的酸气瞬间涌了上来，“既然这么一小会儿都不能分开，你还来这里干什么？浪费了你的时间，真是对不起啊！”
    静静地看着不可理喻的龙千秋，孔不离声音淡淡地说：“不看下生日礼物吗？”
    “抱歉，你忙我也忙，稍后再看吧。”龙千秋说着便把礼物抛向沙发，双手手入裤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厅。
    孔不离走到窗边，看着龙千秋背对着这边走得飞快，剪裁合体的西装虽然有些皱皱巴巴，但配着他高挑的身材有种说不出的好看。孔不离拉下帽檐，故意忽略那在体内逐步扩大的空虚。
    也许，只能走到这里了……
    “哎哟哎哟，又吵架了？”神出鬼没的龙老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沙发旁，拿起扔在上面的礼盒，有种想抽一顿那个不知好歹的漂亮孙子的冲动。
    单手搭在窗台上，孔不离平静地“嗯”了一声。
    “我这个孙子脾气拗得很，平时就很暴躁，真动气的时候，那简直就是火山爆发！”龙老太走到孔不离身边，心疼她的失落，却又不知道从何安慰。
    “我知道。”轻轻笑了两声，孔不离慢慢抬起帽檐。庭院中的龙千秋正和他那群无所不谈的朋友在一起，旁是这段时间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可爱女孩，他们笑着闹着，就像她以前没出现时一样开心。
    是了，每次她出现，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把气氛弄得很糟，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来这里……
    摘下帽子，被剪缺的额发已经长出，她的头发一向长得很快。雨后的清风格外凉爽，孔不离被吹得舒服地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中的失落和迷茫早已一扫而空，澄澈无邪得像明净的天空。
    “不离丫头，你为什么喜欢我家那个一无是处的小子呢？”
    没想到龙老太突然问出这种问题，孔不离笑了笑说：“他才不是一无是处，他很善良、很热情。”
    “你的评价真够客观的，听说以前他也欺负过你？”
    “要说欺负，从始至终他都没占我什么便宜，而且他心太软，反而帮我更多。”
    “既然他有这么好，那你为什么不同意跟他结婚？”
    死老太婆竟然还对这个耿耿于怀！孔不离笑着笑着突然就笑不出来了，“阴阴，现在我们还太年轻，经受的诱惑和考验都太少。您知道，我并不是一个讨喜的人，千秋太优秀，我怕有一天他终究会厌烦这么没趣的我……”
    谁能想到一向目中无人、飞扬跋扈的孔不离也有自卑的一面呢？越是在乎就越怕失去，自己也就越卑微。龙老太了然地一笑，下一秒就听到孔不离说：“阿颜要我跟他一起去加拿大，时间快到了。”

    龙千秋一跑出门就后悔了。不是想要找机会跟她和好吗，不是已经决定要好好谈谈吗，怎么一听到莫颜的名字就全线破功了呢？难得孔不离对他一再地主动服软，这放在以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不是在两人确定关系之前就已经知道她心里有莫颜吗？不是老早就想好要把莫颜从她心里赶出去吗？可是现在自己在做什么？一再地对她说莫名其妙的话，蛮不讲理地对她发脾气，这跟之前别扭的莫颜有什么区别？！
    联想到那个不吉利的分手梦，龙千秋越想越心惊，于是故意说很多话，笑很大声地掩饰自己的不安，眼角的余光却不断地往她所在的窗口瞄，见她看着这边，不知道跟龙老太在说些什么的时候，龙千秋的心里痒得快起了火。
    早知道就不跑出来了！好想知道她送了什么给自己！
    啃了口西瓜，袁自强抖了抖粗壮的小腿，漫不经心地说：“孔不离走了。”
    前一秒还在夸夸其谈的家伙，下一秒便敛住笑容，动作神速地回头，果然，窗口那边只有看着这边笑得幸灾乐祸的龙老太，窗台上放着那顶原本戴在孔不离头顶上的帽子。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龙千秋拔腿就往大厅冲。这次没有调整呼吸，直接推开门焦急地四处张望，却再也看不到那双平静得瞅不出情绪的眼睛。
    “你在找什么？”龙老太好整以暇地靠在窗台边搅拌着早已凉掉的咖啡。
    “她呢？”皱起眉头，龙千秋的语气显得不耐。
    “谁？”
    “孔不离！孔不离在哪里？”
    “走了。”
    “走了？”停顿了几秒，龙千秋嘴边慢慢勾起一抹混杂着愤怒和悲伤的失望笑容，“我还真以为她是来帮我庆祝生日的！”
    放下杯子，龙老太鄙视地瞧着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过的孙子，语气却是森冷，“就你那个赶人的架势，别人还好意思留下来吗？”
    “我没有赶她！”虽然知道是自己的错，但强烈的自尊让龙千秋嘴硬地不想承认。
    “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反正人已经走了。”
    “……”
    “不追吗？”
    “我为什么要追？”
    再也忍不住，龙老太招手抄起了一边的鸡毛掸子，就在举起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孔不离刚才说的话，于是罕见地制止了自己的暴力行为，露出一个恶趣味的笑容说：“也对，追也没有用，反正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不会再回来’？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今天跟莫家小子去加拿大，不会再回来了。”
    加拿大？！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轻轻地笑起来，孔不离微微扬起了下巴，不可一世的样子仿若君临天下一般，“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个梦竟然是真的，她真的要和莫颜去加拿大！可他还没同意分手呢，她干吗自作主张地离开？她怎么敢一声不响地就跟别人走，还是在他生日的这天？是想让他每年生日都想起这个耻辱吗？！
    一个小黑影飞了过来，龙千秋随手一接，是孔不离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上面的蝴蝶结系得很奇怪，好像用了很大力气扭上去似的，丑得可爱。
    “现在去机场还不迟。”
    耳边传来龙老太事不关己的声音，龙千秋握紧礼盒，一双美目瞪得老大，却还在死撑着咬牙切齿，“我说了我不去！”
    “随你，反正去了也不一定抢得回来，我的不离丫头啊，吃了那么多苦，跟莫家小子在一起也不错，至少别人比你温柔。”
    “莫颜才不温柔！没人比他对孔不离更坏了！”
    “哦？是吗？算了，那跟我们也没关系了。你今天生日，好好玩。我老了，经不起折腾，去休息一下。”
    她果然还是选择了莫颜吗？那他算什么？考验他们真心的炮灰？嘁！加拿大有什么好！虽然她英文很好，但是整天说着不是母语的语言，舌头不会打结吗？而且那边除了莫颜一个人，她谁也不认识，人生地不熟的，被莫颜欺负了也没人出头，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伤心！她那种糟糕的性格，除了他能忍受，还有几个人受得了？绝对会被人合伙欺负，就像在学校里一样！
    算了算了！这些都不关他的事了！再也不关他的事了！她选择了莫颜，一切是她自找的！
    手心被硌得生疼，龙千秋这才发现礼盒被自己捏得不成样子，赶紧又心疼个什么劲！这种告别礼物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了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虽然这么想，但龙千秋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很普通的一对护腕，用金线绣的“龍”字密实有力，一看就知道花了很多心思设计的，仔细观察他发现反面还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刺绣。龙千秋翻过来一看，全身像是过电一样，又欢喜又悲伤。
    他真是个浑蛋，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啊！
    龙千秋拔腿就跑，出门的时候正撞上寻来的小荟。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只听见她用羞涩的声音说着：“千秋，生日礼物……”
    “抱歉。”绕过小荟，龙千秋一秒也不耽搁地跑了出去。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手中的护腕在阳光下金光流转，耀眼得就像曾经在他旁边让人不敢直视的孔不离，那个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天才女生……
    “早知道结果是这样。”袁自强百无聊赖地抓抓屁股，意识到场合后，赶紧老实地装深沉。
    吴新刚继续沉醉在香槟的世界中无法自拔，“我们的千秋终于长大了！”
    汪大宝拍拍快要哭出来的小荟，递过一个棒棒糖说：“千秋那种家伙只会让女孩子哭，你还是不要喜欢他了吧！”
    面面相觑，抬头望天，三人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妒忌地感慨，“孔不离真好命！”

    机场里，孔不离和莫颜相对而立。
    “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嗯，一定要来的。”
    看着孔不离一如昨日的灿然笑容，莫颜突然明白了什么。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不离，我一直很喜欢你，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很喜欢很喜欢，你知道吗？”
    “啊？”被莫颜突如其来的表白搞得摸不着头脑，精明的孔不离难得一见地迟钝了。
    摸摸鼻子，莫颜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看你的样子似乎是一点也不知情呢！真是的，我的表达能力到底有多差啊！”
    看孔不离仍然处在半迷糊状态，莫颜恼羞成怒地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小小的圆圆的，却聪明得无比强大。对自己，她一直都是这样顺从的态度，即使感觉痛了也一声不吭，想到这里，莫颜放轻了手上的力道，“要是以前能像现在一样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就好了，要是在那时就坦率地对你说‘我很喜欢你’，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阿颜……”
    “你看我又开始自说自话了，最近老想起以前的事情，真想不通当时的自己怎么不那么蠢呢？”
    “你不蠢，现在的阿颜更聪明了。”
    “可现在的阿颜再也没有孔不离了……”
    “阿颜……”
    “哈哈，可能是马上要离开生活的地方，总觉得有些多愁善感。”
    “阿颜，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无可替代的。”
    只是永远都是朋友是吗……又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的触感温暖又柔软，“走吧。”
    “孔不离！”
    突然响起的吼声几乎盖过了机场的广播，孔不离和莫颜看向身后横空出现的龙千秋，只见他怒瞪着一双眼睛，明明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却还倔犟地死死咬住嘴，努力装出“我只是路过”的表情。
    见两人愣着不动，龙千秋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抓住孔不离的手腕，憋了半天终于恶狠狠地说：“你还没给我庆祝生日！”
    “喂……”
    “现在跟我回去吹蜡烛！”
    “龙千秋……”
    “不准走！除了我的身边，你哪里也不准去！”
    又一阵大吼，往来的人不住地张望气吞山河的咆哮源，发现是一个漂亮精致得不似真人的男生时，立即很有包容心地把美好的幻想安在了这个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的家伙身上。
    原来是表白啊……
    原来是英雄救美啊……
    原来是王子和灰姑娘啊……
    微微愣了一下，孔不离不明所以地看着激动的龙千秋，眉心轻皱地说：“好痛。”
    本能反应般，龙千秋迅速松开了孔不离的手腕，那上面果然清晰地留着五个手指印。可是谁也没想到，下一秒孔不离便利落地转身走向莫颜，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原来是王子和魔女！众人狂汗。
    龙千秋脸色一白，抬脚就想追上去，却听到孔不离冷冰冰的声音，“你不要过来。”
    如坠冰窖，龙千秋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在听到这句云淡风轻的话后，便烟消云散，一股无可辩驳的失望和心痛迅速席卷全身。
    还是晚了吗？
    莫颜回头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龙千秋，边往登机口走边说：“真的不要他过来吗？”
    “你不是不想见他吗？我至少要让你离开的时候舒心一点。”
    “不离，你可真体贴啊！”或许是想捉弄一下一直在他面前盛气凌人的龙千秋，或者是想满足自己的私心，莫颜瞄瞄一脸淡然的孔不离，突然很想知道，当年如果他没有别扭地走掉，那偷吻他的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如果想要我舒心一点，这样是不够的。”
    “嗯。”
    孔不离疑惑地抬起头，视野立即被莫颜放大的俊脸覆盖，唇上一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了上来。
    瞳孔放大，脑中突然闪过某个艳绝的家伙坏笑着噙住她双唇的感觉，湿湿软软的，轻轻辗转间很是温柔。
    睁大的眼睛清澈见底，满脸的错愕在越来越灼热的红色中显得笨拙可爱，饱满的唇瓣透出不知所措的诱惑，原来是这么迷人的样子，当年的他到底错过了多少美好……
    “当年你走的时候亲了我一下，这次我走亲你一下，大家算扯平了。”
    孔不离微低着头，似乎还不能从刚才的错愕中回过神来——就在那一瞬间，她竟然想到了龙千秋！
    莫颜再次揉了揉孔不离的脑袋，手感很好，他突然有些理解龙千秋为什么那么喜欢摸她脑袋了。没有让孔不离看到自己眼中隐藏的深情和眷恋，莫颜声音略低地说：“就到这里吧。”
    我们就到这里，你要幸福。

    竟然接吻了！竟然当着他的面接吻了！龙千秋紧咬嘴唇转过身。真的把他当炮灰吗？！他竟然还可笑地想挽回她，真可笑真可悲真可怜！
    不想看到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龙千秋紧握双拳，硬撑着最后一丝尊严想要完美退场，鼻子却无法抑制住地泛酸，喉咙堵得厉害，呼吸都不顺畅了……
    走吧走吧，走出这里，他就不伤心了！
    像是咒语，龙千秋边在心里念叨着边向门口艰难地移动仿若灌了铅的双脚。就在他觉得自己可以熬过去时，手却被抓住了。
    “干吗不等我？”扯住龙千秋微微颤抖的手，孔不离有点忐忑地想，莫颜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是不是又将这醋坛子打翻了？
    龙千秋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那里停留着一只小了一号的手，温热的触感让通体冰凉的他感到灼烫。
    完了，他果然生气了！孔不离冒了两滴冷汗，之前的误会已经够她受的了，现在真的被他撞见接吻的场面，看来这次真的玩大发了！
    “秋千妹，你别生气……”
    话未说完，孔不离的手便被无情地甩开，那力气太大，让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叹了一口气，孔不离吃力地追在瞬间移动的龙千秋后面，好不容易逮着他，却被再一次甩开。孔不离一咬牙，合身扑了上去，抱住龙千秋的胳膊，任他怎么甩都不撒手，后来干脆全身赖在他身上，让他无法再走。
    “千秋，秋千妹……”任孔不离怎么喊，龙千秋都把脸撇向一边不看她，孔不离一恼火，声音立即大起来，“龙千秋！”
    恶狠狠的眼神袭来，龙千秋瞪了孔不离一眼后，猛然又回过头去。孔不离一愣就松开了胳膊，等回过神来时，龙千秋早就走出去老远。
    两眼泛红，眼角闪烁，他是在哭吗？
    “龙千秋！”她大叫着追上去，奈何两人腿长相差太多，孔不离刚跑到门口，龙千秋便已转弯。
    “龙千秋！该死的，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孔不离气急败坏地跑过去。眼看前面交通灯变成红色，那个闹别扭的身影却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冲。一辆卡车从眼前驶过，正好阻挡了孔不离的视线。不知道卡车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一阵尖叫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突然间身后的喇叭声就响成一片，人群突然涌动起来，将呆愣的孔不离推来搡去。
    卡车缓缓驶开，旁边一辆红色的跑车斜在一边，人群熙熙攘攘地围住了跑车的前端，那里刺眼地铺着一摊黏稠的、比红色跑车还要刺眼的液体。
    时间仿佛静止了，孔不离突然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多人？为什么他们围在一起那么讨厌地指指点点？啊……好烦！
    千秋呢？龙千秋呢？
    左看看，没有；右看看，也没有；后面，没有……对了，他一直走在自己前面，前面……前面是那摊缓缓扩大的红色液体……
    不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她还没抓到他呢！
    “哎呀，这么年轻就……”
    “啧啧，长得这么俊俏，可惜啊……”
    “谁来帮帮忙啊，不然就要废掉了……”
    孔不离颤抖地拨开人群，一个，又一个，终于在无数人的感叹和惋惜中意志崩溃。她胡乱地推开人群，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到极点，“千秋！千秋！龙千秋！”
    喂，你不是要我陪你过生日吗？你不是不准我不在你身边吗？你不是想保护我吗？你现在躺在那里干吗？！
    我还没告诉你你对我有多重要，我还没告诉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还没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你现在躺在那里让我说什么？！
    “龙千秋！！！”
    感到了孔不离的悲怆，众人缓慢地让出一条道路。孔不离的视线一片迷蒙，只感觉地上的红色一直蔓延，像是永无止境的绝望，一点一点暴晒在这丑陋的人间。
    “哎呀，这么年轻就撞了人，果然是因为眼睛不好使！”
    “啧啧，长得这么俊俏，可惜是个大近视啊！”
    “谁来帮帮忙啊，不然就要废掉了，我的蕃茄酱！”
    近视？番茄酱？那是什么？
    猛一眨眼睛，眼里的迷蒙包裹成了球状缓缓滴落，面前吵闹的人间无比真实地展现在眼前。
    开着跑车的年轻人戴着厚重的近视眼镜，似乎在转弯时不小心碰了一下骑自行车横插过来的大爷，碰翻了他车后的两桶刚制好的新鲜番茄酱，于是穷极无聊、喜好围观的国人迅速集结，充分发挥舆论自由，将这个事件品头论足、无限传播。
    长长的手臂从身后绕过，孔不离整个人陷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淡淡的香气萦绕鼻端，耳边响起久违的灼热气息，“你以前说过不会为莫颜哭，现在你为我哭了，是因为我比他重要吗？”
    吸吸鼻子，孔不离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嘶哑的声音还带着颤抖，“你们……你们不一样的。”
    环着她的手臂一僵，下一秒便加大了环抱的力度，“怎么不一样了？”
    “阿颜是挚友，你是……你是……”
    “我是什么？”
    “你是恋人……”
    “再说一遍。”
    “你是恋人。”
    “再说一遍。”
    “你是恋人！”
    将羞红着双颊大声宣告的孔不离扳过来，龙千秋明明幸福得飞上天，却还佯装生气地皱眉说：“那你刚才还跟他接吻！”
    “我……”
    “说不出话来了吧！就知道你……唔——”
    轻轻地碰触，温柔地辗转，湿热的舌尖颤抖着主动开启热情。某人唇边露出一抹奸笑，攫住那不太熟练的芳香，缠绵悱恻得让四周原本围观车祸的人一阵脸红心跳。哼哼，就知道莫颜那小子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可那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像他许的愿望那样，姓莫的滚蛋，不离只属于他！
    大大的手掌慢慢捧住无措人儿的后脑，反客为主地吻得对方不能呼吸。护腕上的金色“龍”字在阳光下发光闪耀，反射到亲吻的人眼里，柔和成一片陶醉的迷离。龙千秋吻着吻着就轻轻笑出了声。谁也不知道，在那个璀璨夺目的“龍”字背后，绣着一个不起眼的“不离”，就像她静静地守候在他身后，给了他比莫颜还要重要和永久的承诺。
    龙千秋，孔不离，千秋万世，不离不弃。
    搂住被吻得晕头转向的人儿，龙千秋顺手打开车门将她塞进去。还好这边地方够大，不然你他这样随便将车停在旁边，不知道会造成多严重的拥堵。龙千秋一踩油门，炫红的车尾灯迅速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没了免费小电影，群众的舆论声再次回到了车祸上。
    “今天生日愿望竟然实现了！”
    “什么愿望？”
    奸笑不语，“喂，孔不离。”
    “干吗？”
    “我们结婚吧。”
    “你疯了？”
    “嫁给我吧！”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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