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网www.txt80.com--本书由【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从未走远   作者:小人参   Chapter 1   “杨瑾,你说是穿这件好还是那件漂亮?”   “……”   “这件裙摆是不是太短了?”   “……”   “可是我又感觉那件太长了。把我腿都遮住了。”   “……”   “还要配着鞋子显得好看才行啊。”   “……”   “——靠,我说你他妈倒是给点反应啊!”   好吧,我知道赵伊伊要被我惹毛了。   我拿下盖在脸上的杂志,眯着眼看着赵伊伊,有气无力的说:“穿哪件都好看。你长这么漂亮,资本足。”   赵伊伊扔下手里的裙子径直朝我走过来,一屁股在我床上坐下来:“啊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糊弄我。你脸上就写着这俩字儿呢。”   我很无奈。   “那你要怎么样?”   赵伊伊很是严肃地看着我,看的我心里一毛。   “我说你,至于吗?不就是一男的,犯得着你这么死气沉沉?”   我白眼儿一翻:“你说得忒轻巧了吧你。我十分钟前跟人分手啊姐姐。你们家人都是跟人刚分手就扯着嗓子狂笑的?”   赵伊伊抬头看着天花板,很是认真的思考了那么一下,然后低下头点点头:“我们家没人这样。但是你——你杨瑾绝对能。”   “啊呸!”   我觉着我受了歧视。   好吧,貌似那宋乐杨还是赵伊伊先于我看见的,而且是在食堂里。当时我正在踮着脚往里头看有没有想吃的菜,突然就被人又拉又扯的,搞得我很是烦躁,偏偏又挣不开,最后被活生生拉出好不容易挤进去的人群,往后退出来的时候我皱着眉甩手:“你干吗呀,没见着我一会儿就排前面去了吗?平时嚷得那么闹腾,真要吃饭了你怎么没了动作还来给我捣乱……”   我还想抱怨的,是赵伊伊拍了拍我的手臂我才停下来。   然后才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传说中的帅哥。   其实吧,咱们学校比较衰。是真衰。本来吧,男女比例就不是那么和谐,结果咱们系感觉特别明显。以至于所有女生来了我们系之后才无比后悔。偏偏我们专业是号称学校最好的专业,一个不错的学校的好专业,谁不想来啊。就是被骗了也没啥多说的啊。   我们也是在当年进校之后才听说有在咱们系要是看见帅哥了就会长生不老的传言的。   当时赵伊伊的表情甚是猥琐。一边瞟着那帅哥一边往我身上瞟。我很想问一句你瞟啥呢,看见她不停对我使眼色就明白了。   赵伊伊是有男朋友的,而且人家小两口感情稳定而坚强。大概从同一个高中一起考来同一个城市读大学都是这样,不会觉得太近,也不会觉得太远,就特别有利于感情发展。总之,赵伊伊是迅速地解决了她的大事,然后就开始极其大妈的四处物色帅哥并且妄想给我牵线,理由是她整天甜甜蜜蜜的,周末还跟她男人出去玩儿,显得我特别可怜,所以想满足一下我空虚寂寞的生活。   我觉得她其实是怕我被惹毛了每个周末去当他们俩的电灯泡。   而且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她在痴心妄想。这年头哪儿有那么多帅哥给你找的?   所以后来我真跟宋乐扬在一起了的时候每天早上起来都习惯性地往自个儿脸上狠狠地扯一把。   我真是觉得自个儿走了狗屎运啊。我一直都觉得特别快活,还一度特别感谢赵伊伊。说一进大学就跟她混在一块儿的决定真他妈忒正确了。   我说这些的时候一度叫赵伊伊觉得特自豪特开心。她觉得她完成了一件大事儿。   所以我跟宋乐扬分手的时候她也比我更激动。   按照一般说法,是宋乐扬直接导致咱们俩分手的。搞半天我才发现他其实是喜欢咱们系系花。   更通俗一点儿的说,他是跟我闹着玩儿的。   这是他的原话。   我红着眼睛这么跟赵伊伊复述的时候,她直接从我床边拿起我那把漂亮的小水果刀而且相当迅速地把刀柄抽了出来。   但是我特别想不通的是,马上她就把我叫出来陪她买衣服。所以现在我就跟着她,有气无力地看着她一件件地试。   “别垮着脸了。笑笑成不?”   赵伊伊拉开店门,我跟在后面走出来。   “我是记得的,上次咱俩一起做心理测验那回,你测出来结果明明就是‘分手之后不过伤心个两三天,坚信下一个会更好’!”   我仰起脸想了想。   “其实吧,赵伊伊,我还好了。本来就不奇怪——他一个帅哥,怎么会那么快就看得上我这种N无产品?我早就做好准备了,不奇怪不奇怪。”   说完这句话我就被赵伊伊猛地敲了头。   话说回来,虽然宋乐扬是我进大学三年第一个找的号称的“男朋友”,但是我还真是像那个心理测验一样,恢复的挺快,除了偶尔看见宋乐扬会下意识的绕道走之外,还真是把心思收回来了。   于是天杀的赵伊伊就在周三的时候硬拖着我去听什么狗屁的创业讲座。   “不去成吗?”   星期三是我们满课的一天,传说中的“黑色星期三”啊。每到这天上完课我就恨不得马上滚回宿舍床上睡一觉,啥事儿都不干,哪里还想去听什么创业讲座?我压根儿就没有赵伊伊那种自主创业的心思。   “不行。”   赵伊伊意料之中的,明确地拒绝了我。   “赵伊伊,做人不能太可耻。”   我赖在床上不肯动。   赵伊伊没说话,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我心里就是一麻。   下一秒我就直接被她拖出了宿舍搂。   路上我一边被她拖着走一边扯着自己被提起来的衣领一边还嚷嚷:“丫的赵伊伊你名儿取得这么温柔这人怎么就这么粗鲁?”   赵伊伊没回答我,而且停下来了。   我抬头看才发现是宋乐扬站在前头。   然后我就听见赵伊伊在我耳边轻声说:“给你选,在这儿跟他聊聊天,或者跟我去听讲座。”   废话我立马就老老实实跟着她走了。   我们俩到会场的时候还很早。我跟在赵伊伊后头在第二排就找到地儿了,直接就坐下来。赵伊伊正襟危坐,我歪着头直接就想睡觉。   但是我被赵伊伊扯了一把。   “你别丢人成不?”   我没理她。   “得了吧,又不是见鬼了。”   我还是没理她。   其实我真没什么。就是突然看见宋乐扬觉着心里憋闷。本来吧,我这人就没什么自信,还被他这么一直接的打击,我就从此不想再看见他。所以现在我心里极度的不痛快。   赵伊伊还在说。   “你知道今儿做讲座的是谁吗?方至言!”   我依然没理她。   不是我发脾气,而是在上了一天课之后,我身心俱疲地睡着了。   我睡得挺沉。期间没有被讲座的任何声音吵醒。貌似还做了梦来着。   总之我是被身边的声音给叫醒来的。   赵伊伊坐我旁边,而且本来就一直是她早上叫我起床,所以在她说话的时候我醒来了,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我眯着眼看了看前面。   坐着一个男人。而且这男人我认识。当然,不是双方的认识,是“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的那种。这男人叫方至言,一有钱人。有钱人,如果又年轻长得又漂亮,绝对是备受瞩目的类型。   方至言就是这种备受瞩目的类型。   我揉了揉眼睛,扭头就跟赵伊伊说:“这一二世祖来做什么创业讲座啊。”   然后我就呆了。   不止我一个人呆了,赵伊伊也呆了。准确地说,全场都呆了。   天杀的我不知道赵伊伊正在向方至言提问。   她提问的时候手里牢牢的抓着话筒。   她提问的时候是坐着的。   我刚睡醒的时候,脑子一般不清醒,需要个十来分钟才能回过神来。   所以当时我说那话的时候,压根儿没有想到全场都会听到我的声音。   我一直记得那个时候方至言的反应。   他坐在那儿,微微带笑,看着我,然后一副受教的样子说:“嗯,同学,我知道错了。”   天晓得当时全场的女生有多激动。   我基本上是冒着冷汗走出会场的。   我几乎能感觉到所有女生,除了赵伊伊,那深深的怨毒的眼神,针一样地朝我扎过来。   我低着头匆匆赶回宿舍,一进门就回头朝着赵伊伊埋怨:“你怎么提个问都不站起来的?这多不尊重人啊。”   赵伊伊白眼儿一翻:“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你,你会觉得我不尊重人?你那是怨我呢吧你!人方至言自个儿叫我们提问的时候坐着说就成不用站起来的。哎哟喂人家还是真贴心,谁知道你会来这么一招?”   我很是沮丧,坐在床边径直往床上倒:“得,我这形象是彻底毁了。”   赵伊伊安慰我:“没事儿,你不是从来就没形象吗,没压力。”   Chapter 2   后来我才发现方至言不是那么严格意义上的二世祖。虽然他家里是创造了那么一笔巨大的财富,但是传到他这里的时候,正好赶上经济危机,面临着相当严峻的挑战。不过方至言相当有头脑,是传说中的天才,极具观察能力,预见到了危机,所以就靠着他把家产给保下来了,还发展了,估计现在他的资产已经到了很多企业家望尘莫及的地步。   “人才啊。”   这是赵伊伊的感叹。道出了我的心声。   这年头,人才忒多了。不过像这么财力雄厚的人才,在现实生活中我们还真是见得少。   所以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赵伊伊这么崇拜他。她一直想毕业后自己创业。我也一直很是支持她。毕竟嘛,现如今中国每年那么多毕业生,工作不好找不是。   至于我,就算了。我没那么高远的志向。   所以我就觉得吧,我不知道方至言是哪号人物也是很正常的不是?赵伊伊这神经病居然因为我公然侮辱了她的偶像而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周末不给我买饭。相反的,我还要给她买饭。   这着实叫我难受了整整两天。要想平时都是她跑食堂,我在宿舍睡得天昏地暗,只要起来吃一顿又继续躺下去睡觉的啊。   所以我周末的时候无比痛苦地自个儿爬起来去食堂买了饭。回来的时候眼睛都要眯到一起去了。吃饭的时候赵伊伊盘着腿坐在床上,戳着筷子看着我:“杨瑾,今儿晚上咱们班一块出去玩儿。”   我眨眨眼睛:“什么时候说的事儿?”   赵伊伊习惯性地翻白眼儿。   “昨儿上课的时候。”   “我昨儿没听人说这事儿啊。”   “废话你睡觉去了能听到个屁。”   “……”   “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少睡点儿?咱全宿舍也是你睡得最多。晚上第一个上床,早上最后一个起来,不叫你你还能睡多久就睡多久。”   “……”得了吧,什么“全宿舍”,咱这屋就我跟她两个人。   “貌似你不止一次感叹过你那破高中要是不上课睡觉的话你就能考得更好是吧?”   “……”   “你睡觉还老是坏事儿。你看,你羞辱方至言也是因为你睡觉……”   “……你够了啊。不就是没听到班上聚会的事儿吗,犯得着把话题上升到这么高的层次?”   最近她确实是忒过分了点儿,记仇记得这么清楚,不给我买饭就算了,我随便做点儿什么事儿她就会把问题扯到我“羞辱”方至言的事儿上去。叫我情何以堪。   赵伊伊没理我,挑了挑筷子,漫不经心的说:“晚上你给我穿得像一个女的点儿啊。咱们去KTV。有节目的。”   我看着她:“啥节目?还跳舞不成?”   赵伊伊果断的扔了一只筷子过来,正中我的眉心。   丫忒狠了。刚吃过饭还沾着油呐。   “你管他什么节目?就是没节目你丫也给我好好穿件像样点儿的衣服!你天天给我T恤牛仔裤,寒不寒碜。”   我就想不明白了,T恤牛仔裤就不像样了?   不过我也能理解。赵伊伊家境富足,她的东西全都跟我不是一级别的,我懂的。正因为家境好,所以她更想试着以后自己创业,不走那条继承家产的老路。这更是我了解且支持的。   好吧,结果是我还在内心里表扬她的时候,她已经把她那些骚包的衣服给我找出来了,而且放在我床上。   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每次上街钱她都要这么来一回。   所以我很是习惯地没有说话。她看了我一眼,然后从那对衣服里抽出来一件连衣裙。   我闷了一下。   “赵伊伊你丫忒狠了。我不就说了方至言那么一下,你至于这么整我吗。”   赵伊伊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谁整你了?”   我看着她手里的裙子:“你不给我买饭挤兑我就算了,你给我穿裙子干吗?”   她这次连白眼都没对我翻,直接把那条小碎花裙子扔我脸上:“去死吧你。我是看你就不像个女的而已。”   好吧,我觉得我又受了歧视。   晚上跟着班上那群幺蛾子去KTV。   话说在KTV里边儿大家一块儿玩儿的最多的是什么?   对了,真心话大冒险。   我们就不落俗套的玩儿了这个。   玩儿就玩儿吧。偏偏还老是抽到我。我都怀疑是他们看着我先前羞辱了方至言那个极品所以他们在报复我呢。我又不傻,我还不知道选真心话啊?结果我真心话了好几轮,又抽到我的时候那帮龟孙子居然不干了,非要我大冒险。大冒险就大冒险吧,我豁出去了。结果我们那变态的班长小眼睛一眯,慢悠悠地说:“杨瑾,你就走到对面包间儿,坐下来。”   我睁着眼睛:“就这样?”   班长头一歪:“听我说完成不?你坐下来,先坐个几秒钟,然后猛然站起,走回来。”   靠。我就知道不该把他们想得太好。鲁迅早就教过我们,要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人家。尤其是这些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   我看见赵伊伊那王八蛋笑的格外开心,主动请缨去监督我。我眼珠子都要翻出来了。   我慢腾腾地走出包间儿。咱们班还真是有钱。到这么一豪华的地儿来唱歌。真看不出来啊。   “别看了,班长跟我出了一大半儿的钱。”   赵伊伊显然知道我心里头在想什么,直接就这么说了。   我说呢。咱们班那些人除了班长和赵伊伊基本上都跟我一级别的,谁这么舍得啊。   我鄙夷的看了这个败家子儿一眼,她把我往前头一推:“别磨蹭了,快点儿呗。”   我没话说,甩了甩她的手,然后深吸一口气。   哎哟喂,这事儿还真是缺德。   我抬手往对面包间儿的门伸过去,嘿,还没关紧!   我回头。   赵伊伊已经很不耐烦了:“看什么看啊,没关紧不是正好吗,进去!”   我白了她一眼,扭过头去用了力,推开了门。   好吧,不就是一游戏吗。   我径直走进去,就在门边儿沙发上坐下来。   等我来得及看包间儿里是些什么人的时候,我肠子都搅在一块儿了。   其实也不奇怪,这地儿这么好,有很多有钱人或者有地位的人会来。   包括方至言这类的人。   那包间儿里的,就是这么一群人。公子哥儿们都在嘻嘻哈哈,有一个怀里搂着一个女人在唱情歌,对,就是俩人对唱。而方至言坐在正中间,还有一女的坐他旁边,长得那叫一个娇俏,咯咯笑着正把手往他大腿上放。他笑着把手搁在她头上。   他是第一个看见我进去的人。   在他停了动作有些惊诧地看着我的时候,其余人也住了声儿,都看着我。   丫的我真想立马拔腿就走。   但是老娘在大冒险啊,赵伊伊那变态还在门口守着我呢,我这会儿要是出去了她不定得把我推回来,那多丢人哪,比现在还丢人。   所以我坦然地跟他们,准确的说是跟方至言对视了好几秒——这怨不得我,谁叫这些人里头我还偏偏只认得这一个呢——然后才“猛然”站起,一声没吭地往外走。   天晓得看着我出来的时候赵伊伊笑成什么样儿了。   我恨她。   回了我们自个儿的包间儿,大家都满脸笑容的欢迎我的归来。   这帮龟儿子。   当然,出于造假的真实性,赵伊伊没有跟着我进去,所以自然没有看见包间儿里头的情景,也不知道里头有方至言。   这是我倍感庆幸的事儿。不然我很难保证这帮龟儿子不会拖着我去亲自给他道歉。   游戏继续。   我觉得我是被谁扎小人儿了。因为紧接着的下一个又是我。   这次是班上一满脸痘痘至今没有找到女朋友的男人出的题。   他满脸兴奋地说:“杨瑾,你就蹲椅子上做个便秘的表情吧。”   我当场就想对着他竖中指。   我觉着我明白他为啥找不到女朋友了。谁愿意跟一变态在一块儿?   所有人都一阵爆笑。   赵伊伊那王八蛋直接给我把椅子挪了过来,盛情地邀请我蹲上去。   我提着那小裙子,捂严实了,满脸怨念地想用哪个姿势上去不会走光。   蹲上椅子后我就开始思考——靠,我真没便过秘啊,叫我怎么演?!   我没演成。   包间儿门被人推开了。   我马上回头去看——这时候不管来的是谁,能打断这变态的游戏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等我看清楚之后我立马就恹了。   我的再生父母是方至言。   大家都愣了。废话我也愣了。   方至言没愣,走进来,脸上还带着他那该死的招牌式的微笑,走到我面前微微弯腰看着我:“哟,大冒险呢同学。”   我扬着脸看着他:“是啊,大冒险着呢。”   隔这么近,我闻得到他身上一股酒味儿。虽然不浓,但是足够我知道这男人不像那天来做讲座一样清醒十足了。   他笑,露出几粒亮白亮白的牙齿:“走,跟我去那边儿玩一会儿。”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啥?”   但是我还没得到回答就直接被他从椅子上拎起来了。   然后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拎出了包间儿。   这帮龟儿子,整我的时候这么快活,现在看着我被一陌生人,还是个男人,就这么拎出来了都没个吭声儿的。   好吧,就算这人又高又帅又有钱还会说普通话,他们也不能这样不管我死活吧。   我很是怨念,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就已经第二次到了对面的包间儿。里边儿那些男人看见方至言跟我进来了,马上起哄:“哟,我们当你是干什么去了,原来是找老婆去了。敢情刚她不是走错了,是来抓你包的啊。”   我靠,瞎了眼了你们。我跟方至言那是能搞到一块儿去的主吗。   我斜着眼睛示意方至言赶紧的放句话,结果他压根儿没看我,直接就把我拉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来。原来坐他旁边儿的那女人白了我一眼,不等方至言开口就自个儿走出去了。   走就走呗,你白我干吗。   我被方至言拉着坐在他旁边,他也不说话,我依然很是莫名其妙。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突然就觉得耳边有热乎乎的气儿,吓得我一颤,扭头才发现是方至言。   他靠在我耳边说:“要喝点什么吗?”   妈的你说话好好说隔开点成吗。   我皱着眉退了退身子:“不用了,谢谢啊。”   他看着我笑,表情那叫一个纯良。   可我分明就感觉到了手上被拉紧的些微疼痛感。   我抽了抽被他抓紧的手,心里有些慌:“你干吗呀。”   他还是笑:“你就不能看着我笑会儿?”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他很可怜。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会有这种感觉。方至言有钱有色——好吧或许这描述不怎么恰当,但是把特点说出来了不是——事业也成功,怎么会可怜?   但他那眼神确实就是叫我觉得闹心。即便是他这么笑着也觉得闹心。   我还没从对他那莫名其妙的同情中回过神来,他就把眼神从我身上移开了,只是手还没松开,回过头去对着那一干男人说:“得了,她不喜欢这儿,我们先回去了。”   靠,这什么口气?   我怨念。但是那群男人不怨念,挤眉弄眼地对着我们笑:“得得得,你们回去吧啊。知道你们俩不喜欢这环境,就俩人呆一块儿那环境多好。”   还故意把“你们”那俩字儿咬得格外清楚。   啊呸。   我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被方至言拉着走出了包间儿,晃过我们班那包间儿,直接下了楼,然后出了KTV。   走出大门的时候我把手一甩。   “你什么意思啊。我跟你又不认识,你莫名其妙啊你。我不就是上你们包间儿一趟吗,那是游戏,你又不是不知道,犯得着吗你。你跟我又不熟,怎么也算不上给你丢人不是。讲座那天我羞辱你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你要是想叫我弄什么精神损失费,那对不起啊,我没有。你也不缺那钱不是。”   我还想说,方至言打断了我。   “你以为我来找你算账?”   这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脸淡淡的笑容。   妈的叫你笑。到时候面部抽筋。   我扬着脖子:“那你还能把我拉出来干啥?你也忒小气了你。”   他抬起头笑,这次是真笑了,不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我不过是受不了包间儿里那气氛,正好借着你退场而已。”   好吧,万恶的资本家脑子都不是我等正常人能理解的。   我翻着白眼儿往回走,方至言却在我身后开了口:“杨瑾,谢谢。”   Chapter 3   “嘿。”   我睁开眼睛,赵伊伊一双猛大的眼睛出现在眼前。   “干吗呀。犯得着这么吓人啊你。”   我翻了个身,扯了扯被单。   赵伊伊没走开,在我旁边坐下来,满脸戏谑的看着我:“你还纠结着呢?”   我坐起来,撑着下巴:“还好了。我就是觉得他脑子里怕是有点问题。”   赵伊伊对着我翻了一个大白眼儿。   我是真的很郁闷。   我到现在还没想清楚为什么那时方至言把我拉到他们包间儿里去,就是喝醉了也不会这么犯神经吧?他知道我的名字那不奇怪,说不定上次他做完讲座就听到别人在讲我的大名儿了。但是最后他说的那句“谢谢”,我却是想不出任何理由。   好吧,我这人是有点儿神经质。我很怕方至言找我麻烦。我挺怕死的其实。他那种人,要整人什么程度达不到啊。   还好班里那群王八羔子没有把我们碰到方至言以及我们那段乌龙说出去。否则我觉得我非得在我们学校红一段时间不可。大学三年啥成就没有,突然之间红了,还是因为这种原因,叫我一张老脸往哪儿搁。   班长说之所以大家不说是因为说出去人家也不会信。谁会相信方至言跟我这种小虾米有什么瓜葛?   对此赵伊伊不同意:“其实我想吧,会不会有可能方至言看上你了?不都是这样吗,你上次羞辱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恰好又在KTV里边儿看见你了,一个激动,更加觉得对你有好感,所以就把你拖过去给他朋友看?”   我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你脑子有病啊。你老实告诉我,最近你又背着我看了多少小言?”   赵伊伊瞟了我一眼,凉丝丝地说:“推测而已,这么激动干什么。”   不过接下来我倒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想想也是,人方至言多忙一人啊,光公事就够他忙的了,哪里还顾得着别的。说不定人家是特大度一人呢。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女人为他癫狂?   其实大学生活真的挺无趣的。当然,是对于我这种无事可做的人来说。想当年高中的时候多羡慕大学生。觉得只要上了大学就可以了。结果进了大学,反而没了奋斗的动力,让自己一天一天的颓唐下来,看着跟一混日子的没啥两样。   赵伊伊就是为了调剂我这种无聊的生活而出现的。   “杨瑾,你去给我买一下这件吧。”   赵伊伊的魔音穿进我耳朵的时候我还在中午要吃什么来着。   我偏过头去看,赵伊伊那根纤纤玉指正指着杂志上一件小短裙,白底儿小碎花,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穿在赵伊伊身上绝对能迷惑人,叫人觉得她是一多文静的淑女。   赵伊伊人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尤其是那双小腿儿,又细又白又长,一度引起无数女人的羡慕嫉妒恨。   可怜我就是一陪衬的。   我往下看了看那小短裙的牌子,差点没挖了自个儿的眼睛。   就是一小小的范思哲啊。   “至于吗你?”   我嫌弃地看着赵伊伊。   她面无表情:“这是个人爱好而已。就像你爱T恤牛仔裤一样。”   好吧,我没话说了。赵伊伊就是这种看上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想拿到手的人,当然,她也完全负担得起,无可厚非。   但是。   “为什么叫我去给你买?”   赵伊伊摊着手:“我被班导召唤,周末有事儿,而你,空着的。”   我很想说,她言简意赅。   我一直是跟着赵伊伊在一块儿的,从大一进校开始就是这样,她是我至今唯一的好朋友。我提出的要求,做得到的不用说,做不到的她创造条件也会给我帮忙。所以对于她的要求,我也是一样。   我鄙视地接过赵伊伊的信用卡,拿出剪刀就把杂志上那条小短裙的图片给剪下来了。   赵伊伊大惊失色:“杨瑾你脑子被门挤了啊!”   我无所谓的摊摊手:“如果你不介意我到时候不知道买哪条裙子的话,你可以选择保留你的小杂志。”   赵伊伊白了我一眼,从我手中抽出杂志,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儿:“算你狠。”   于是我就在周末放弃了在被窝里长眠的绝佳机会,坐着小公车千里迢迢到了市中心那块烧钱的地儿。   在我七转八转终于到了范思哲门口的时候,我真想对着那面大墙上那个巨大的Versace鞠一个躬。   我以前也时而就跟着赵伊伊到这些名店里逛那么一小圈儿,对某些店,至少是店面格局还是有点儿印象的,所以我没有初次的紧张感,攥着手心儿里的那张小图片就进去了。   但是我显然想错了。   我忘了以前我那么无所谓除了对这些奢侈品没有什么追求之外,还是因为身边跟着的是赵伊伊,她本身就是常来这种名店的人,她身上就有那种一眼就被店员看出来的气质,所以连带着我也能够得到良好的服务。   而现在,我单枪匹马地过来,照常穿着我的平民装,即使我眼神没什么变化,也很难叫她们觉得我是来买东西的而不是来找茬的。   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但这都是过后我才想起来的事实,所以我拿着那张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小图片儿两次询问一个女店员有没有那条小裙子的最小码而她压根儿没有理我的意思的时候,我是真觉得自己受侮辱了。   她偏着头,没有看着我,只是要理不理的“嗯”了几声。   天晓得当时我有多想把那张信用卡摔在她那张朝天望着的脸上。   我想转身就走。   我明白赵伊伊要是知道我为什么没给她买的原因她也不会怪我,反而会觉得我非常正确而表扬我的。   她一直比我更受不了别人欺负我。即使经常发生的情况是我欺负人家。   于是我就下了决心,把那张小图片收在口袋里——赵伊伊还会买的,到时候她到别的店去,也可以省得去找——然后就转过身。   但是我没往前走。   方至言正站在我面前。   好吧,我只忙着去问那个店员了,压根儿没有注意到他进来了。   他穿着很是休闲的薄毛衣,休闲裤,还有令我惊悚的球鞋,站在我面前。   他还是看着我淡淡的笑。   那是我觉得他最好看的时候之一。   旁边的女店员显然认识他,马上就换了标准的笑容对他点点头:“方先生您好。”   他没理她。   他伸手把还在呆着的我揽在怀里,柔声说:“我说怎么见不着你了,跑这儿来了。以后别走这么快,找不着你,你这路痴就自个儿在这儿哭吧。”   我觉得眼睛特别酸。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是惊得忘了眨眼睛。   女店员也是惊了。但是她还是保持着笑容,除了额角那一小滴汗之外。   方至言抬手摸摸我的头发,揽着我到那一排排的小衣架前边儿去,自顾自地从我口袋里拿出那张小图片瞟了一眼,然后拿起一条小裙子。   丫眼色比我还强,一拿一个准儿。这可不就是那条碎花小短裙吗。   我呆愣愣地接过来,他扬扬眉毛示意我去试一下,我摇摇头,低声说:“不是我要的,给别人买。”   然后我回头对那女店员不轻不重的说:“给我拿最小号。”   我本来是真不想买了的。可是方至言来了,他让我觉得有种强烈的大靠山的感觉。我觉得该见风使舵就要见风使舵,虽然被她们觉着我是方至言又一传说中的女友着实叫我感觉不怎么好,但我真想看看这女店员的脸色。   女大学生,准确地说是像我这种胸无大志的女大学生,往往都是很无聊的。   况且,我还真不想浪费我下一个周末陪着赵伊伊来。到时候说不定又得看人脸色。   女店员很是恭敬地转身去拿裙子。我很是小人得志地从背后看着她。   方至言没有松开我,反而继续挑了一件连衣裙出来递到我眼前。   我看着他,头都要摇掉了:“我同学就要那条,不要别的了。我要是买多了,她会嫌弃我的。”   他想我被赵伊伊追杀然后抛尸荒野不是?赵伊伊很是不喜欢连衣裙,这我是懂的。她仅有的那几条连衣裙都是人家送给她的。   方至言偏开脸笑:“杨瑾,我就不能叫你试试看?”   我又被他惊到了。   “开玩笑呢吧?你觉得我像是穿这小裙子的人?”   如果不是出于场合限制,我还真想真诚地建议他去看个医生。这人真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路货色。   他对我极度反抗的态度满不在乎:“你觉得我像是叫你自个儿付钱的人?”   我抬头看着他。   是不是所有男人,尤其是这种有钱的男人,都喜欢用他们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大方,比如给女人,或者女孩子各种各样值钱的东西,在商场里给她们付钱?   当然,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他看我沉默,又说:“我没别的意思。杨瑾,我只是觉得那天你穿着裙子就很漂亮。”   我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最后那句话给诱惑了。   总之等我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穿着那件米黄色的连衣裙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范思哲给我的心理错觉,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着我自个儿特别漂亮。   好吧,至少比起那个穿着T恤牛仔裤的我要漂亮许多。   方至言走过来,从背后抱着我的肩膀,扬着下巴说:“嗯,真漂亮。”   天晓得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但是他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笑容,就叫你觉着他无比的真诚。   最后我是提着两个袋子出来的。赵伊伊的信用卡放在我衣服里边儿的口袋里压根儿没有拿出来过。   方至言走在前边儿,我从后边儿紧走了几步赶上他:“谢谢啊。”   他偏过头对着我笑了一下:“不客气。”   我想了想,又问他:“你怎么就到范思哲去了?”   他这次是把脸全转过来看着我:“我说了你别生气。”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生什么气?你是去偷我钱包儿的?”   他摇摇头:“不是。我是打算去给一女人买衣服。”   我脑子一会儿没转过弯儿来:“你去给人买衣服我生什么气?”   他笑了笑,低下头来:“杨瑾,别告诉我你就没对我产生过什么想法。”   我觉着我怒了。   但是我没发作。我还很是平静地问他:“你是ABC吗?”   他显然没有预料到我的话题转得如此之快,愣了一下才说:“不是。只是在国外读过好长一段时间的书。”   我点点头:“明白了。所以你也学习到了洋人那点做派。”   我知道他也明白我的意思了,因为他马上就笑起来:“直接点儿有什么不好?中国人就是本性中的犹豫迟疑还有所谓的含蓄太多,所以才错过了重要的东西。”   我没理他,提着我的袋子跟他又说了声“谢谢”,然后一个人迅速地往前走,直接到了公交车站牌前边儿。   天不亡我的是我刚走到就来了一趟公车,我径直就头也不回地坐了上去。   好吧,我是喜欢看帅哥,也是喜欢帅哥,思想层次一般的人都是这样不是?谁愿意看着一叫你吃不下饭的男人?但是方至言的自我感觉也过于良好了。我才跟他见过几次啊,撑死了就三次,还都不是什么叫人觉着愉快的场景,他凭什么得出那种结论来?我哪只眼睛告诉他我看上他了?   我几乎是气哼哼地回宿舍的。   赵伊伊下午6点多才回来,一进宿舍就大骂班导拿人不当人看。当她发现坐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我时候脸上才摆出谄媚的笑容:“哟,小瑾瑾你回来啦?”   我连翻白眼儿的心思都没有,“嗯”了一声。她坐我床上把她那小裙子抽出来看了看,就差没直接把还没卸妆的嘴唇直接贴上去。   但是赵伊伊是谁啊,她立马就看见了另一个袋子,马上就失声尖叫起来:“杨瑾你抢银行了?”   还好,她没有断定我刷了她的卡,我很欣慰。   我吸了吸鼻子说:“方至言买的。你的裙子也是他出的钱。”   赵伊伊脸上的表情更加惊恐。   “你不是蒙我的吧?”   “不是。我在范思哲碰到他了。”   “小瑾瑾,方至言绝对看上你了。我说真的。”   “人家不是看上我了,而是觉着我看上他了。”   “啥?”   赵伊伊声音提高了不止一个八度,我习惯性的掏掏耳朵,表情悲催地看着她:“你看不看湖南台?”   她白眼儿一翻:“这不废话吗。人收视率多高啊。”   我表情更加悲催:“那你看过经典的《还珠格格》没有?”   她脸上已经有了怒火:“杨瑾你耍我不是?你现在上大街上问问,谁没看过那玩意儿?姐姐我连着还看了三部呢我!不过我觉着第三部看着挺瘆人的……哎你怎么又扯上这个了?”   我坐正了,说:“那你还记得五阿哥吧——你先别打岔,我这不是要引入正题吗,别踢我——五阿哥不是喜欢小燕子,然后小燕子不是一开始谁都不喜欢的吗,就是因为五阿哥有一次挑明喽,小燕子就开始纠结,接着第二天不就说她喜欢五阿哥了吗?”   赵伊伊听我说完,也想了一会儿,然后感叹地看着我:“哎哟妈呀,你还真记得清楚啊,我都没印象了。你看了几遍啊到底?”   我躺下来背过身。   “别啊。我这不是表扬你吗。行了,我说正题成不。”   她扯了扯我的衣角,我又坐起来,白了她一眼。   她仰着头想了想,然后说:“你的意思是,方至言跟你说你喜欢他,搅乱你的心思?”   我再次悲催地点头:“你说他是什么意思啊他?”   她立马就贼笑了:“他看上你了呗。”   然后她没等我发飙,就接着说:“你也别说你对人家一点儿想法也没有——你要对人家没想法你这么火干吗?我还不知道你,要面子得不得了,打死你也不会承认你看上谁了。假正经。所以他说你看上他了你就觉着受了公然挑衅。其实吧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现如今是个女的估计都喜欢方至言这类型的男人,我是有主儿了要不我也会瞅着他的。你那德行我还不了解,你要真说你一点儿都不喜欢人家我才不信。才见过三次怎么了,正常。你以为是欧洲中世纪小说啊,接个吻得到第一百章?”   不是我不严肃,真的。   我笑场了。   很多人说我挺搞笑,但其实那是因为他们没见着赵伊伊的本性。这王八蛋在人前老是一副淑女的样子,谁晓得她说话这么直接这么搞笑?   好吧,我是看见方至言有那么点小紧张。我是被他说出来有点儿恼羞成怒。   不过有什么问题呢。方至言看上去就不是跟我一路货色的人。况且,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看见他?   我完全可以把他忽略掉。   我有时候是很看得开的。   赵伊伊去给自己打了一条银项链。当然,那骚包顺便给我也打了一条。这钱多的。   “你要干吗呢?”   我拿着那条小项链,心里想着她要是给我打的是一条金项链我就去卖了。   “杨瑾。”   我手里空了一下。我抬起头,赵伊伊已经把项链拿过去了。   “干吗呢?刚送我就反悔了?不带这样的啊,都到我手里了你怎么还拿走呢。”   我抗议,赵伊伊白了我一眼。   “我说你脑子偶尔能不能正常一点儿给我?你当我耍你玩儿呢?”   她把项链又放回我手里。   “我是叫你认真听我说话。”   她口气难得的认真,说得我愣了一下,手里一紧。   我忒了解赵伊伊了。她很少认真一次,一旦她认真起来了,那事儿估计是挺大的。   “你别吓我啊。啥事儿你说啊。”   我觉着心里一寒,什么年头窜进脑子里,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说赵伊伊,你不是犯了什么法,准备跑路吧?”   要不怎么会给我东西?这不是交代后事是什么?   这次赵伊伊是结结实实的把我的头打了一下。   “杨瑾你他妈能不能想点儿好的?”   赵伊伊吧,轻易是不放三字经的。   “我要出国去了。”   我被赵伊伊一句话说得都忘了摸一下痛得要死的脑袋。   “啥?”   “我要出国去了。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准备,前些天学校里通知我名额下来了。”   是,我一直知道赵伊伊是要出国的。她家里当然足够安排她出国,只是她不愿意家里人插手,想靠着自己的力量看自己能怎么样。   对于她这样的做法,废话我当然支持。   她说是到纽卡斯尔去。   我想了想,说:“这名儿我听过啊,是挺牛的大学是吧?”   赵伊伊偏着头:“是吧。名声挺不错的。”   “你去那儿学什么?”   “很衰的,人一理工为主的大学,我去学英国文学。”   “英国文学怎么了,学校牌子好就行。到时候回来一口流利的英音,要多牛逼就有多牛逼啊。”   我情不自禁地陷入幻想中。   “诶呀,到时候跟人说起你,我就说我有一同学在纽卡斯尔,专业就不介绍给人听了——说起来多有面子啊!”   赵伊伊好笑地看我一眼。   “傻气。”   “赵伊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再幻想,也是不可能忽略这个问题的。   “起码得要三年吧。”   “丫到时候不要留恋资本主义太深,记得回祖国来。不然祖国白培养你了。不要被利欲熏了心啊。”   “去。”   赵伊伊突然告诉我她要走了,我当然舍不得。我一直在忽略她终究要走的问题,只沉溺于她在身边的习惯,出什么事儿了她给我收拾烂摊子。   她要是突然不见了,我根本没法想象。   我记得有人说过,大学的朋友是最持久的。我不知道别的大学生有没有跟我同样的想法,进了大学这个小社会,什么东西都甩开了保护膜,直接坦露在你眼前。很多人做事都有了明确的目的性,功利心开始格外明显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能够遇到很合心意的朋友,是件多难得的事儿。   况且,以赵伊伊的话来说,我这种大脑构造奇特的人,能找到像她这种能容忍的人,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所以叫我适应了这么久,满足了这么久,怎么去面对她不在的日子。   这些,我都没有对赵伊伊说起过。我知道她挺难过的了。   但是我也知道,就算我不说,她也是会懂得的。同样,为了我的不难过,她也不会说出来。   赵伊伊,是个多好的女孩儿啊。   Chapter 4   赵伊伊告诉我她要出国的时候,实际上她家里已经把签证都给她办好了。   等她把机票都拿到手的时候,我才有了一种格外清晰的害怕。   我都记得当时在雅思考试之前帮她记单词。我懒洋洋的坐在床上,她在我窗前正襟危坐,竖着耳朵听我报英文解释,然后她把单词儿给报出来。   有一次我说“This word is always used to abuse someone you hate.We often say it.And it consists of four letters,with the first letter‘f’.(我们老是用这个词儿骂人,首字母是‘f’。)”   赵伊伊想都没想就说“Fuck。”   接着我笑得花枝乱颤。   赵伊伊皱着眉头:“没这个词儿吧?”   我就接着笑,然后赵伊伊反应过来拿着一本厚厚的《现代英语用法词典》就往我脑袋上砸。   我一度觉得我就是被赵伊伊这么拍脑袋给拍得越来越傻的。   对此赵伊伊非常赞同。还表扬我说知道联想了,不错不错。   但是她下次还是照样对着我脑袋拍。我抗议,她就说,叫什么叫,这叫以毒攻毒你知不知道。   好吧,估计以后我是不会被人这么以毒攻毒了。   赵伊伊是在一个周末走的。   我一大清早就起来了。跟着她清理东西,帮她提着行李,然后出来,在学校门口,跟着她一起上了她家的小车。   天晓得我多晕车。但是我忍住了。况且没有吃早餐,还好。   在机场的时候我看着赵伊伊跟她家里人道别。然后马上的,她男朋友易鹏过来了。   是的,这两个人要双宿双飞。奶奶的。   最后赵伊伊才到我面前来,先给了我一个熊抱,勒得我喘不过气儿来。然后她松开我,照旧一脸鄙夷地说:“你以后给我当心着点儿。有适合的赶紧的找一个。方至言可以的。”   我想说她不靠谱儿,结果她压根儿没给我说话的机会,接着说:“别说我不靠谱儿,我就是这么觉得的。女人的直觉——武林外传还记得吧。”   我点点头,想忽略她眼里闪着的亮光。   但我失败了。   我居然先着她掉下眼泪来。忒丢人了。   赵伊伊抬手擦了擦眼睛:“行了,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忒矫情了。你啥时候脑子进水了来英国玩儿就告诉我一声啊。到时候我跟易鹏来接你。”   我点头:“嗯,考虑一下。”   她对着我的头又是一拍:“考虑毛!叫你出来玩儿你还磨叽。得,我走了啊。”   然后她就拉着她的小行李,跟着易鹏进去了。   她回头三次,招手五次。   丫的老娘都多久没掉眼泪了。   我拒绝了赵伊伊家载我回学校的邀请,自己坐了公车回去了。   本来吧,我是人品爆发,正好跟赵伊伊分在两个人的宿舍。现在她走了,我都要独自一个人了。   唉,这真是跟人同居久了突然分手了要一个人生活一样不习惯。   周末我要自个儿去买饭。真是悲催。   最近看到宋乐扬的时候心情极度不爽。没有了赵伊伊在一边儿给我撑腰,我一看见宋乐扬就觉得不痛快,本来就别扭的人,更加别扭,唯恐自己不能瞬间消失。   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至言的原因。所以我看见宋乐扬才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   唉,女人果然是变态的。   那会儿我正在水房打水,感觉旁边儿一阵阴影,我就往一边儿让了让,刚让完呢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说起来挺变态的,我总觉得宋乐扬身上一直有一股香味儿。有一回我鼓起勇气跟他说的时候,他很认真地抬起手臂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然后说:“没有啊。”   那样子,特别可爱。我一直都记得他那时的特别细微的表情。   虽然说现在的年纪男生身上有香味有点儿变态的味道,但是我还真喜欢那股味儿。现在想来,估计那会儿是因为心里特别喜欢他,所以觉着他什么都是好的。   叫我恼火的是,我现在还是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叫我觉着特别舒服。   因为我还挺喜欢他。   唉,我就是个变态。   这场景太过尴尬,所以我赶紧的接了水就准备走——丫的今儿我来得早,水房还没什么人,真郁闷。   结果我刚把水壶拎起来,就听到宋乐扬开口了:“小瑾。”   奶奶个熊,他怎么还叫我小瑾呀。   人都开口了,我也不好意思不理人不是。所以我又把水壶给放下,抬起头看着他:“哟,是你啊。”   说出来我都觉着我自个儿假得不行。   宋乐扬只是笑,还他妈笑得淡淡的,一下子就叫我想起方至言:“听说赵伊伊出国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啊。”   宋乐扬看着我:“那你就少了一个给你收拾烂摊子的人了。以后自个儿当心着点儿啊。”   我没说话,只干笑。   奶奶个熊,要你说老娘善于制造烂摊子?!   我再次拎起水壶:“我先走了啊,回见。”   他说:“回见。”   然后我就真走了。   唉,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期待他拦下我,再跟我说两句。我一点儿都不期待。真的。   我拎着水壶还没走多远呢,就又听到有男人跟我搭讪。   今儿的桃花运还真是比较集中。   “嘿,杨瑾。”   嘿,嘿个毛。   我最讨厌人家在我提着水壶的时候跟我说话,因为这个时候如果我头发乱了什么的我还没发空出手来拨拉拨拉,那就显得特尴尬。   而在我刚碰到过宋乐扬之后,我就更加会觉得尴尬。   偏偏那个跟我搭讪的人,好死不死就是方至言。   他戴着墨镜,墨镜很大,遮住了半张脸。要不是他开声儿喊我,我还真认不出来这是他。靠,名人就是不一样。出个门都得戴墨镜。   他在笑。即便是他的半张脸被拦住了,即便是他永远笑得那么浅,即便是他隔我还比较远,但我还是知道他在笑。   方至言,到底什么时候是不笑的?   这笑面虎。   但我还是有点儿礼貌的,所以我走到一边儿,把水壶给放下来,然后看着他走过来,对他说:“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方至言看着我,这会儿走近了,是真看得到他脸上的表情了:“我闲着没事儿,过来玩玩儿。走着走着就看到你了。”   我看着他。   是啊,你一有钱人一点儿不忙着工作有闲工夫来这儿玩儿,还走着走着就走到最偏僻的水房了。你还真是有才。   不过我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点点头:“啊,这么巧啊。”   然后他就笑了。这回是真笑了。不像平日里那么感觉老皮笑肉不笑的,而是笑得头都微微往后仰了。   我就这么看着他笑,心想这男人真笑起来还真好看啊。   笑完了他弯腰把我水壶拎起来,说:“走,我送你回宿舍。”   我琢磨着,靠,这话说得真霸气。水房离我们宿舍也就那么两百来米。   我跟在方至言身后走。即便是不怎么喜欢他的行事风格,他长得还是很讨喜的。这我没法否认。不管之前有多讨厌他说的什么什么话,真要看见他这么和和气气地跟我说话对我笑,我还是没法矫情起来不鸟他。   唉,女人,或者说庸俗的女人,本性如此。   我一边儿走着呢,一边儿还要偷偷往旁边儿看看,有没有人发现方至言。开玩笑,要是人知道这给我拎着这么一个丑不拉几的水壶的是她们偶像方至言,明儿我就给被人把头砍下来先鞭尸三天再把尸体挂在校门口谢罪。   看着看着我就被前边儿突然停下的方至言给碰到了,撞在他背上把我鼻子硌得生疼,停下脚步我就对着他嚷嚷:“你干吗呀。”   他好笑地看着我:“你怎么抢我台词呢——你在干吗呀,你看什么呢?”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没看什么呀。”   他伸出手来,直接就往我鼻子上揉:“没看什么你会碰到我身上来?疼不疼?”   我扭开头:“不疼。”   然后我就看见旁边儿有走过的女生看了我们一眼,然后笑着走开。   只是那笑容,有点儿意味不明。   我猛然想起,从前就最喜欢跟赵伊伊看着在学校里公然亲昵的情侣然后表示鄙视。   得,现在我八成就成了人家鄙视的对象了。   要是真跟这么一男人在一块儿了,那是怎么个效果?我没多想,因为方至言直接拎着水壶又往前走了,那架势,跟那水壶是他的一样。我只好追上去。啥都没了,不能连个壶都让人给拿了。   快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我把方至言叫住了。这楼前女人来往得太多,我没法保证没一个人认出方至言来。到时候我铁定死不足惜。还不如现在就自个儿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方至言没多说,只把水壶递给我,没说话,眼睛却看着我。   我有点儿纠结——他是要跟我说话吧,但是他又不开声儿,我是站在这儿等着他说呢,还是直接回去得了?   然后他就开口了,声音轻轻的,低低的:“你今儿还真想什么了是吧?先前你在水房那儿碰到那人,是不是你前男友?还是你的暗恋对象?”   我抿了抿嘴唇,回味过来才瞪他一眼:“你问了干什么?”   他点点头:“嗯,不羞涩,只愤怒,那就是前男友了。”   我气结。   他手放在裤子口袋里——他今儿还是穿了一条叫我觉着惊悚的休闲裤:“所以你心情不好。我了解。其实我今儿心情也不好。很多事儿不顺心。所以我跑出来玩儿。不过现在,见着你我就没那么烦心了。真好。”   我眨着眼睛,没说话。   敢情他拿我当排遣的?   方至言真是精怪,一下子就看懂了我的表情,说:“我没什么不好的意思,我是夸你呢。你特有那种叫人心情好的本领。”   是啊,我啥事儿没做就叫你心情好了。   他见我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又说:“你看,我心情好起来了,你心情也好起来吧。不然你多亏啊。”   我又气结:“你以为这心情你叫它好起来它还真就好起来啊?而且你那是什么论调,我又没跟你做生意,哪儿来的什么亏不亏。”   他只是笑:“行,你理多。快进去吧,再提着手要断了。我这就走了啊。”   我点点头,转身就往宿舍里走。走进去以后才又偷偷回过来,往外边儿看一眼,他已经走了。   好吧,即便我真的不怎么愿意承认,但是我还真的没那么郁闷了。   人生总是这样,赵伊伊以前也说过,你想不干啥事儿了,想不理什么人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了,那事儿那人还就偏偏跑你跟前来了。   方至言就是这样儿。我明明想着这人不过是凑巧跟我见了那么几面,现在没事儿了,不用再跟他“偶遇”了,当个屁就把他给放了,结果他还就突然蹦出来了。   赵伊伊走的第四天给我来了电话,说啥事儿都给安顿好了,一切就绪了,没什么麻烦,挺顺利的。我随口问了一句那你是不是跟易鹏住一块儿哪,她顿了一下,然后劈头就是一句:“杨瑾你脑子里想什么呢,这才几天我没看着你啊你又给我出毛病了是吧。”   我愣了一下,然后顿感委屈:“我说什么了呀我。我就随口问你一句而已,你凶什么呀你。”   赵伊伊又顿了一下,然后说:“你这不是问废话呢吗,我当然跟他住一块儿。不跟他住一块儿我还一个人住啊,你知道我怕。”   我“啧啧”了两声:“哟,哟,这赶明儿回来得是三个人了。”   赵伊伊没说话,但是我马上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易鹏的声音:“嗯,到时候你就是干妈。”   我默了。   这俩人,还真是绝配。   赵伊伊开始走上她幸福生活的轨道了,我还在这儿挣扎。因为少了太多的娱乐活动,我开始按时上课了。几乎节节课都老老实实跑去上,还报了个法语班学着玩儿,至少不让周末看上去那么无聊而又悲催。   我就是在这个法语班上认识了小巴。   第一节课的时候我就找错了教室。其实这不奇怪,因为不是在我们学校开班,所以我不熟悉也是正常不是。于是乎我差点儿就迟到了,跑跑跑的终于跑到教室,一屁股坐在后边儿的座位上。然后我就看到前边儿正在点名的老师看了我一眼,我就挺心虚地低下了头。   我正好是最后一个报名的,所以点完我的名儿就没人了,老师还没开口呢,我旁边儿就又坐下来一个人。   我扭过头去看——嘿,还有人比我更晚的?那我怕个屁啊。   结果那人是个外国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着那人是法国人。   他见我愣愣地看着他,就对我一笑:“你好。”   嘿,还说中文呢,说得还挺标准。   我咧着嘴巴就对他笑,说:“你怎么也来这么晚啊。”   我说的是中文。不是我挑衅国际友人,我英语不好,法语不会,我只会说中文。而且那时候,我还真没想他能不能听懂的问题。估计这就是母语的冲动。   结果他笑一笑:“我起床晚了呀。”   真好,他听得懂。   我低声笑:“那你比我可耻一点儿。”   他看着我:“什么?”   我噎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没听明白,正想解释呢,前边儿老师就说了:“好了同学们,你们老师来了。”   然后他直直地看过来。我又是一愣——我不是老师呀。   然后我旁边儿那人就站起来了,走到讲台上去:“真对不起,我今天迟到了。我是Pascal,教大家这门课。你们可以叫我的名字。”   我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过后我就觉着郁闷,我还真是脑子不好使啊。这哪儿有法国人来上法语课的。我偏偏就是没想到那上头去。   我很羞愧地看了Pascal一眼,发现他正笑着看着我,那表情……真是叫我一言难尽。   鉴于这个乌龙,我就认认真真地上课了。Pascal好像是故意的,频频叫我回答问题或者叫我跟他做对话表演。我总觉得他是回味过来我那句话了在报复我。不过好在课程刚开始,学的都是些简单的东西,所以并不是很想叫我抓狂。   下了课我就准备撒丫子跑,但是Pascal把我给叫住了:“杨瑾。”   哎哟,他把我名儿都叫得这么准。这人中文还真是挺好。   我站住脚,回过头去:“老师。”   他笑:“不用叫我老师。叫我Pascal就好。”   我点点头,说:“你有事儿吗?”   他皱了皱眉:“我想吃饭。但是我可能找不到饭店。所以你能跟我一块儿去吗。”   其实吧,Pascal长得特帅。是真帅。看得我一下子就想起欧美小帅哥。   所以我不信他是真叫我去吃饭的。   所以我就直接说了:“老师我错了,我不是故意骂您可耻。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瞪大眼睛:“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没说话。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杨瑾,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叫你去吃饭,就是因为我不知道附近的饭店在哪里。我没有那么小气。”   我默了。貌似我老是把别人想得特别小气。老就觉着别人要斤斤计较伺机对我寻仇。   所以我很不好意思地笑:“这样啊。真是不好意思。那您说您想吃什么,我带您去找地儿。”   他又笑,笑起来真好看,完全不是方至言那种叫人心里发慌的笑,而是笑得你特舒坦:“你可以不用敬辞。你觉得怎样舒服,你就怎样做——我想吃饭。”   然后我就带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餐馆。不是我丢国家的脸,我是真没去惯那些好地儿,我还真不知道那些好饭店在哪儿。而且小餐馆的饭菜一样好吃,只要注意点儿卫生问题,一样是很不错的。   然后我就在那小餐馆跟Pascal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我这人,只要确定了人家无意害我,我是很放得开的。啥话题都能聊上来。对付Pascal这种外国人,更加是好糊弄好忽悠。所以一会儿之后我就直接叫他小巴了,还取笑他名儿不好听。   小巴是法国人,但是他妈妈是中国人,已经去世了。他家里在法国,但是他自个儿跑中国来了。他没说,但是我猜得到,他肯定跟他爸爸关系不怎么好。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怎么提到他家里的事儿,只说他在中国的事儿。这点估计他也能理解我,所以我们俩都在这问题上没有再进一步。   他说他早前就一直在学中文,凭着对妈妈少有的一点儿印象,他就一直想到中国来常住。所以他就过来了,在这儿已经呆了两年,找了一些工作,现在就在一些个法语班上当老师,能赚够生活费。   我想小巴这人真讨喜。一般外国人是很避讳跟别人,尤其是像我这样基本上是陌生人的人谈论他们的私事。虽然这是他们的文化决定的,但是我依然觉得那样儿特给人距离感,就老觉着这人压根儿就没法跟你真正地聊到一块儿去。所以小巴这样儿就叫我觉得特有亲切感。   但是我还是问了:“你怎么就直接跟我说这些事儿了?你不怕我威胁到你的私人问题?”   他看着我,直接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相信我看人的能力没有那么差。”   我顿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喝汤:“你这个法国人。”   他拿筷子去拨拉那盘蚂蚁上树:“我是中国人。我母亲是中国的——瑾,这个蚂蚁真好吃。”   我冷汗都要掉下来了:“……这叫蚂蚁上树。你不要搞得我没胃口行不行。”   我的日子其实还是过得挺充实的。在法语班因为跟小巴混熟了,学起来也没那么费劲儿,他偶尔还给我开个小灶。我就觉着吧,跟一个老师,尤其是自个儿的老师搞好关系,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儿啊。   这期间我一直没有看见过方至言。   有一回我在学校食堂见着宋乐扬了,他还是一个人。我就琢磨了,他难道一直没对咱系花下手?他不早是单身了吗,咱系花不是一直名花无主吗。   关于这事儿,赵伊伊在有一回电话里头跟我说:“八成人系花看不上他呗。”   我纳闷儿:“不会吧,宋乐扬要啥有啥的。”   赵伊伊“嗤”了一下:“你这么上心干什么?还惦记人家呢?”   我“呸”了一声。   赵伊伊又说:“见着方至言没有?”   我顿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赵伊伊又“嗤”了一下。   最了解我莫过于赵伊伊。我心里不是没有小小的失落的。只是那希望毕竟太小,犯不着我为了它去日思夜想。不实际。   一般来说我下了法语班都是跟小巴一块儿去吃饭的,也一直是我带着小巴去找饭店的,我都习惯了这点,所以在小巴突然说他有一个好地儿的时候,我有点儿小惊讶。   而小巴拉着我站在那个四合院门口的时候,我的嘴巴都张大了。   在小巴要进去之前我扯着他的衣角:“你干什么呢,这地儿你也敢来?带够钱了没有你?”   小巴回头看着我笑:“没关系。你相信我。”   靠,我还真不知道小巴是个这么有钱的有钱人。他说他能赚够吃饭钱的时候,我还真没多想。   “你吃饭钱这么多?你太不够意思了你!”   我坐在那儿跟他发牢骚,他摊着手看着我:“我没说我就只赚了吃饭钱呀,我只说我有吃饭的钱呀。”   靠,外国人还是不可靠。   我顿时又有了靠着大靠山的自豪感。   唉,我依然这么庸俗。   小巴见着我一直没怎么高兴起来,一下子就猜透了我的心思,说:“你不要多想,我们是好朋友,至少我拿你当好朋友,所以跟好朋友一起享受好的东西,不用不好意思。我愿意跟你一起享受,所以我带你来。请你不要多想,好吗?”   这个法国人,说话这么礼貌,叫我情何以堪。   我想了想,然后说:“你下回别这么给我惊喜。我承受不来。”   小巴笑,然后伸手拍拍我放在桌上的手:“瑾,我知道你不像别人。”   我看着他笑。   然后笑着笑着我就笑不出来了。   Chapter 5   方至言穿什么都好看。   这是我第一个想法。   他今儿连长袖都没穿,直接套了个T恤就出来了。那小白T恤,晃得我眼花。   小巴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瑾,瑾。”   我回过神儿来,对小巴扬扬下巴:“没事儿,没事儿。你接着吃,接着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着有点儿心虚。真是奇怪,我心虚个啥啊,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方至言不过就是站在那儿看着我而已,我怕什么呢。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小巴见我不吭声儿,直接就回过头去看。   然后理所当然的他看见了方至言。   方至言本来都要走了,见着小巴回头看他,就站住了没有转身,而是走过来,对他笑笑:“你好。”   小巴站起身来,也笑:“你好。”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问方至言:“你怎么知道他听得懂中文?”   方至言没看我,话却是回答我的:“你刚刚跟他说的都是中文。”   我:“……”   我觉着心里有点儿憋得慌。   小巴那不会看人脸色的,笑眯眯地看着方至言:“我是瑾的老师。”   方至言也笑,不过那笑瘆人的,一看就知道假得不行。偏偏小巴这外国人不懂中国人的来往之道,还挺乐呵。   “我是杨瑾的朋友。”   方至言一说完,小巴就回头来看着我笑。我马上举手:“我们不怎么认识,就见过几次面儿。”   方至言也点头,只是手就伸了过来,直接抄起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巴拉巴拉一按,接着就是一阵铃声,他慢悠悠地从自个儿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按掉,然后再把手机递回给我,对小巴一笑:“我们只是认识。您慢慢吃,我先失陪了,下次见面再请您吃饭。再见。”   小巴点头:“再见。”   然后方至言就走了。   丫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一眼。   小巴回过身来,看着我,还是笑眯眯的:“瑾,这个人是不是你男朋友?我之前想,你这么好的女孩儿为什么没有男朋友。”   我郁闷:“你太抬举我了。那人都不知道能不能算是朋友呢。”   小巴还是笑:“嗯,什么关系都是从朋友开始发展起来的。”   我气结,拿筷子敲敲他的碗:“吃你的饭,不然我再叫几个菜,吃穷死你。”   小巴悠然自得:“请便。”   靠,这外国人,说得这么顺溜。   吃过饭小巴又说要送我回去,我照例推辞,他就看着我:“瑾,你怎么这么别扭呢?”   我大惊:“你怎么会说这么地道的话?”   他没理我,继续说:“我乐意送你回家,你让我送就好,这是绅士的权利和义务。你不能这样让一个绅士难堪。”   没办法,今儿已经狠狠地搓了人家一顿,再这么不给面子这位绅士要发飙了。所以我点点头:“那行吧。咱慢慢走。”   走到学校门口我就没让小巴再送进去了:“你就回去吧。咱学校女人太多,你长得这么好,到时候人把你吃了我都没法救你。”   小巴笑,点点头:“好。瑾,我要去一次四川。”   他话题转变得这么突然,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说:“什么?你去四川干什么?那我们上课怎么办?你怎么早先没有跟我说起过?”   小巴看着我:“你应该一次只提一个问题——这是不久前才决定的,我到四川去教人学法语,他们需要,我就去了。我们上课不会耽误的,我们只有最后一节课了,你忘了。我会上到最后一节课,所以不会跟大家说了。但是我想,还是要跟你说一声。”   我没说话。   我没想到,两个月的学习就这么要结束了。这日子还真是过得有点儿快。原来说充实起来就觉得日子过得快的说法还真是对的。   小巴把我的包递给我:“下次下课我就不能跟你一起出来吃饭了,要收拾行李。真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   我摇头:“没事儿。我又不怪你。我就是有点儿舍不得。”   赵伊伊走后,我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小巴就是唯一的一个。虽然他是外国人,虽然我们认识时间短,但是我还是很珍惜他。现在他又要离开我了,我到底是很难过的。   他伸手抱抱我:“瑾,我认识你的时间不长,可是我很喜欢你。我像喜欢我妈妈一样喜欢你。”   好吧,虽然听到这句我有点儿郁闷。   他继续说:“我一直都觉得我们是老朋友,你是我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我想建议你,如果你喜欢那位先生,请你努力。没有努力就放弃,以后你回忆的时候会很难过的。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有人陪着你。”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那位先生”是谁。   我回手抱了抱他:“行,我知道。”   小巴没再说话,废话又不是见不到了,所以我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走了才往回走。刚走到宿舍楼下边儿就看见前边儿横着一车。   这车牌子我认识啊,贵啊。   我这么想,然后飘飘然从旁边儿绕过去。奶奶的,停在这正中间,摆样儿啊。   然后我就听到有人说:“你进来。”   声音不高不低,冷淡,叫人心里发虚。   我站住,扭头看,那车副驾的车门开了。坐在里边儿驾驶座上的,可不就是方至言吗。   我往旁边儿看了看——靠,这点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是吧,怎么就一个人也没见着呢。这要是出事儿了连个救命都不好喊。   方至言见我没动,又说了一句:“你进来。”   然后我就弯腰坐进车里去了。   我还不想他出来把我拖进去。   我正襟危坐,没说话。方至言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你这么喜欢那法国人?”   我顿了一下,没看他,有些好笑地说:“你可以不用你自个儿的思维方式去想别人。”   方至言也顿了一下,才说:“杨瑾,你能好好跟我说会儿话吗。”   我突然就觉得气愤。   “方至言,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怎么想的,你要我好好跟你说会儿话,你自个儿就不知道先好好跟我说话?你今儿这么阴阳怪气儿的,你就没想过我心里很不痛快?”   他看着我,脸色也不好看:“那我能不能先问你,为什么每回我给你宿舍打电话,你都不接?”   我:“……”   这下确实是我理亏。   我只是不敢而已。我接起来过一次,听到他声音就马上挂了,后来每回发现是他打来的,我都会直接把电话线给拔掉。   我不做声,他就继续说:“杨瑾,我们能不能算是朋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他对我挺好的,帮过我,可是每回见着他跟他在一块儿,我心里就特纠结。我对他挺喜欢的,可是我心里老是慌。而且我跟宋乐扬分手并不久,这感觉叫我觉着不合适。所以我就郁闷了,一郁闷,索性我就避免跟他再见面,再联系了。   我原以为他不会怎么上心的。本来就不是多相熟的人,他怎么会这么记着呢。   “咱们俩又不是什么说得上话的关系,你,你叫我怎么好跟你联系。你看,咱们俩差距这么大。”   我顿了好一会儿,才努力措辞跟他说话,生怕说错什么话了他直接把我从这车上给扔出去。   方至言也顿了一下,然后才撑着手看着前边儿。   我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儿。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听你说说话。”   靠,你变态。你没事儿听我说话干什么。我又不是奥巴马,说几句能让你心情大好马上就振奋起来。   “你越躲我,我就越想找你。你凭什么躲我。”   我没躲你。好吧虽然这话说出来有点儿心虚。   “我心情不好,跑来找你就觉得心情好些了。”   靠,你变态。   我听着他说话,心里就一直在心虚地咒骂。一边儿咒骂,一边儿却拿眼睛瞧着他没有移开过视线。   他本来没看我,但是估计被我盯得有点儿扛不住了,扭过头来看着我。他抿着嘴唇,那眼睛一眨不眨的,特别像一个刚刚伤心过的小孩儿。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我鬼使神差的,凑了过去。   我真的不知道那一刻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感觉在嘴唇印上他的之后,是一阵厚重的灼热感。   然后便不是我的主动。方至言只顿了那么一小下,就反应过来伸手勾住了我的腰把我搂过去扣在他怀里,舌尖一滑就钻进了我嘴里。   我突然就觉得不适,也有点儿害怕,就掰住他的手,想退回来。我抠着他的手指,他也没有再强揪着我,松了手。   我坐回去,没敢看他,松了一口气儿,想下车。但是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去开车门,方至言就发动了车子,吓得我往椅背上一靠,手抓着安全带。   他开得很快,一下子就冲出了学校,我真怕门卫会追过来要缴罚款。   我是真的被他吓到了,呆愣愣地看着前方不敢出声儿。方至言也没有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开着车,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见着我们走过的路完全是我没有去过的,心里就有点儿慌了,鼓起勇气问他:“去哪儿啊?”   他这才扭头看了我一眼,只说了一句:“你坐好。”   我一下子觉得心都凉了。   我不过是心血来潮一时鬼迷心窍就亲了他一下,怎么就搞出这么个效果来了。现在我这一个人,就是丢了宿舍里也没人知道,到时候被方至言怎么弄死都没人管。   我越想越怕,手都哆嗦起来,扯着安全带看着前边儿说:“方至言,方至言,我错了,我不是故意去亲你的,我神经病,你别这样,你让我下车回学校吧。”   他不说话。他越是不说话,我心里就越是瘆得慌。   他开了挺久,开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区,没有跟门卫打招呼,直接就进去了。   这种小区,我即便是见识短浅,也知道是烧钱的地儿。   然后我心里又是一哆嗦——这不是他家吧。   方至言停好车,下了车,我琢磨着要不要自个儿跑了算了,结果他很迅速地过来把车门打开,把我拉出来。他力道掌控得很到位,把我拉得紧紧的,但是没弄疼我。   我是被吓坏了,呆愣愣地被他拖着电梯上去,然后看着他走到门前,掏出钥匙开门,再被他拉进去关门。下一秒我就被他抵在门上,他头一低就吻过来,吻得死死的,我压根儿连呼吸都进行不得。他手扣着我的腰,身子紧紧地压在我身上,我只觉得重重的,又热又想哭。   方至言一直没有松手,当然,嘴也没松开,可是我受不了了,抬起手推他,靠,还推不动。把我逼急了,在他嘴唇上重重地咬了一下,他才退开一点儿,低头看着我。我没看他,废话我脸都要熟了。丫不愧是浸淫花丛多年的主儿,这吻技了得。   他见我不说话,抬手把我下巴给勾起来。靠,这标准的调戏姿势。   看,我这会儿还能顾得上开玩笑。   他逼着我看他,然后说:“是你刺激我的。”   我咽了口口水,说:“我错了。”   他笑,手指尖尖还点着我油光满面的脸:“晚了。”   我心里再次一寒,忙抬手抵住他的胸口防止他再次靠过来:“这,这不合适。”   他还是笑,靠,我这会儿才最痛恨他的笑。他说:“有什么不合适?你喜欢我。”   可你不见得喜欢我。   这话我说不出口,所以我没吭声儿。对,即便我喜欢你,我也不能确定你喜欢我。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这啥啥给一个我都不知道喜不喜欢我的人。这不划算。赵伊伊老早就说过女人千万不能干不划算的事儿。   方至言的笑越来越深:“你都跟我到我家来了,这当口你跟我说你不愿意,不是成心折磨我吗。谁叫你先要勾引我,来的路上,在楼下,在电梯里,你都没反对不是。”   我心慌,手还是没从他胸口上放下来:“我,我那是被你给吓傻了。你,你不带这样儿欺负人的。”   说着我都觉得我快哭起来了。   方至言抬手,不轻不重,但是很准确地把我的手给攥住,抵着我的额头:“杨瑾,你是大人了,用不着跟个小孩儿似的。就一次,好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热热的气呼在我鼻尖儿,熏得我晕乎乎的。他眼睛离我太近,我还是看到他的眼神。他又拿那副小孩儿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就是隔这么近,他的脸还是这么好看。丫到底是底子好。脸上都不长东西的,光溜溜的比女人脸还干净。   我不知道是他这张脸还是他的声音还是他的眼神把我给诱惑了,总之我看着他,慢慢地就把手给放下了。   他脸上的笑更加深,松开了攥着我的手,抬起来捧住我的脸。我晕乎乎地说了一句:“要不我先去洗个脸。”   他已经凑上来,靠着我的嘴唇说:“不行。你别想跑。”   然后,事情就照着常理发挥了。   我没什么别的感想。方至言技术太好,把我弄得跟吸了毒似的,飘飘然的,除了那一阵小疼,还真是挺舒服。   唉,我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庸俗的女人。满脑子就这些东西了。真是丢人。   晕乎中我还安慰自己,没事儿,不能仅仅归咎于我太轻浮,能有几个女人能抵挡得住方至言这种人?   虽然这还是有点儿徒劳的自我安慰。   完事儿之后我奇异地不想睡觉,反而来了精神。方至言倒是搂着我睡得挺香,呼吸声在我耳边,热气弄得我耳朵痒痒的,逼得我把头往旁边儿挪了一点儿。   我看着天花板,开始反省。   我在干什么呀,这男人现在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没喝酒,没被下药,居然在清醒的状况下被他给强了。   好吧,先前是我强他来着。可是我真没打算要跟他这个呀。   我觉得脑子里一片凌乱。这阵子,或者说从看见方至言开始,我就在凌乱。   我老是被他给诱惑。他说什么,我挣扎个几回就扛不住了,就缴械投降了。现在把什么都搭进去了,才感觉到一种深深的不值和恐慌。   在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这男人住在哪儿。   我几乎没法为今天的放纵找到理由。   方至言睡得很沉,均匀的呼吸就在身边儿,听得我更是心如乱麻。乱着乱着我眼泪就掉下来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哭就哭吧,不能让方至言知道。不然他会觉得我是一个特矫情的人。所以我轻轻地抬起他搁在我腰上的手放在一边儿,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服——靠,不动还好,一动还真觉得腰都要断了。   一直到我穿好衣服,方至言都没有醒来。   我擦擦脸,走出卧室,捡起掉在地板上的包,然后开门出去。   我没有回头看方至言。我不敢回头看他。   我走出小区的时候天都黑了。我没吃饭,饿着肚子,低着头往前走,没有去看保安的眼神。要是看到了,我估计我会发飙。   这破地儿附近没有公交车站。不过也比较安全,走一点儿路也不会有什么。所以我就一直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停下来,蹲在地上就哭起来。哭完了继续走,走到公交车站,上了车之后浑身都没知觉了。   我庆幸车上人不多,所以有座位。我坐上去,半睡半醒的一直到学校。   还好,宿舍现在是不会关门的。至少,我还有一处可去。   到宿舍床上躺下来,我就彻底放松了。这是我自个儿的地儿,在这儿我不怕。   我扯了被子盖上,默默地对自己说话。   我只是不甘心。我对方至言总没办法摆脱,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所以我不甘心。今天什么都做了,我就要安心下来了。   我这么安慰自己,然后才感觉到一阵浓浓的睡意。我翻了个身,靠着右侧睡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我身上还有方至言的气味。我只是忘了洗澡。   在梦里,我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Chapter 6   接下来就是周末。这让我很高兴。因为一早起来我就得去老远的学校上法语课,即便是最后一节让我有点儿难受,但是好歹是个不错的机会来避免方至言跑来找我。   即便我心里嘲笑自己方至言绝对不会来。   小巴站在前边儿上课,偶尔瞟我一眼。我心里乱着,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显然,这是我在小巴的课上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不认真听课。小巴太温柔绅士,或许是知道我心里不痛快,所以这节课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我叫起来做练习。   一直到下课了,他跟我们道别了,班上的女生才开始郁闷起来:“亲爱的Pascal,我一定还要来上你的课!”   小巴就笑:“真感谢你。你这样支持我,我会涨工资的。”   大家就跟着他一块儿笑。其实他去四川,对这些人来说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不会再一起上课了。但是我就会难过。所以我看着小巴,没说话,也没笑。   女生把小巴围着,叽叽咕咕的不停说告别的舍不得的话,夸他教得好。小巴也没有不耐烦,一直保持着笑容,还任她们给他拍照。我一直坐在最后一排,等着她们终于把情感给发泄完了,都回家了,我还没动。   小巴没有收拾他的书本,直接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来,看着我:“瑾,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笑:“没事儿,我就是想着你要走了,我难过。”   小巴眨了眨眼。我知道他肯定不会信,但是他也肯定不会追问。他就是这样儿的人。   果然,他只是拍拍我的手:“不要难过,我回来会告诉你。第一个。”   我嫌弃地看着他:“是‘第一个告诉你’。你这个外国人。”   他笑,然后起身:“再见,保重。”   我笑着看着他:“你也是。”   然后他就走了。他说得那么简单。   我坐在那儿又是一会儿,然后起身回学校。   剩下的周末我就只窝在了宿舍里。日子照样过得有点儿空虚,除了偶尔跟小巴联系一下。赵伊伊的电话,一周一次一般都不会少,每回打过来都是骂我:“你这声音怎么就这么要死不断气儿的,夜夜笙歌呢你?”   我很委屈:“我又不是你。”   然后成功地把她给惹毛。   不管每回她说的是什么事儿,说得多还是说得少,最后总会绕到一个主题——“杨瑾你赶紧的找个男人吧。”   然后我就要挂电话了。   没办法,人国际长途打来贵不是。   我都不敢跟她说我已经那啥啥了,还是和方至言。   方至言没有再打过电话来。   拿赵伊伊的话来说,我们这个年纪的女人,已经开始惧怕生日这东西了。尤其是我这种无男人,无念想,无追求的女人,老起来就更快。   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是心灵感应,在我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小巴突然在网上问我:“瑾,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我愣了一下,然后有点儿郁闷地说:“你怎么问这个呢,你们不是最忌讳问女人这个问题的吗。”   小巴在电脑那头笑:“我想到时候能祝你生日快乐。瑾,没有很多人陪你过生日。生日是很重要的一天。”   他这话说得我心都酸了,顿时觉得我自个儿特可怜。   但是我还是没告诉他,只是嘿嘿的笑。他看着我笑,也没再问我,只说:“到时候你要告诉我,瑾。早点休息。”   我说:“行。”然后就下了线。   小巴是个值得我惦记的朋友,真的。   当天半夜我就接到了赵伊伊的电话,正好十二点,不早不晚。我朦朦胧胧地接起来,赵伊伊的声音在午夜里破空而来:“小瑾瑾,生日快乐啊又老了一岁啊哈哈哈哈。”   我连骂娘的力气都没了。   我这人,有好些坏习惯。睡觉不关机,就是一个。   我拿被子蒙着头:“姐姐,你声音小点儿成不。”   她那头闹哄哄的,说话也显得没那么清楚:“哟,老娘这么准时,掐着时间给你打电话祝你生日快乐,你还给我唧唧歪歪?”   我有气无力:“姐姐,你那儿是大白天,我这是半夜。”   赵伊伊哼了一声:“得,你有理,白浪费我钱给你surprise了。你个老处。”   然后她就把电话给挂了。挂得我心里一窒。   我倒希望我还是老处。   我眯着眼睛,拿着手机给小巴发短信:“快祝我生日快乐。我想你了。”   我放下手机就又睡着了。小巴晚上睡觉肯定是关机的,我不打算等他回短信。   可是等到第二天起来我还是没收到小巴的短信。真奇怪,这个别扭的法国人,这会儿怎么没动静了。   但是我没再多想,早上有课,所以我收拾了包就出门。一走到楼下就看见那辆只见过一次却已经熟悉的车。   我站在那儿有一会儿,然后走过去。副驾门从里面被打开,我就直接坐了进去。   这是在学校,我从来就不愿意在学校里引起人注意。   我没有看方至言,但是知道他在看着我,所以我就先开口了:“你怎么来了。”   他顿了一下,说:“你倒是问起我来了。不是你说你想我了吗。”   我一愣,扭过头去:“谁说我想你了?”   他看我一眼,嘴唇就抿起来——我知道他要不高兴了。   可是我没说我想他了啊。我都没跟他联系啊。   他见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直接放到我面前。   我迟疑地去看,结果看到上边儿几个字——“快祝我生日快乐。我想你了。”   我真想拍死我自己。   敢情我这短信给发到他这儿来了。怪不得小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我手机里把方至言号码存的“言”,因为怕存全名被人知道了,所以他号码就堪堪在小巴下边儿。昨儿晚上我迷迷糊糊地发短信,八成就给按错了。   我这人,还有一坏习惯,发出去的短信都是不会再去看的,只会定期清理。要不然我就该知道,就该及时挽回了。   方至言看我一脸窘迫,以为我是被揭穿了,把手收回去,还带着点儿笑:“我昨儿晚上手机没电了,今儿早上才看到。小孩儿,你多大了?”   我咽了口口水,看着他:“真不好意思,我发错短信了,叫你跑来一趟。”   方至言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嘴唇抿得紧紧的。   我知道他要生气了。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那你是要发给谁的?”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点儿,说:“我,给小巴,那个法语老师。”   我还想跟他说我是按错了,不是故意要捉弄他,结果他回过头,说:“你下车。”   我一哆嗦,一个字儿没敢放就赶紧的下了车,两只脚刚落地车门就“嘭”的一声关了,然后方至言就把车飞快地开走了,扬起的灰尘全扑在我脸上,跟粉底似的。   我站在那儿又站了好一会儿才抬脚去教室。   这生日过得,头也开得忒好了。   但是生日毕竟还是生日不是。所以我中午叫了几个平时不怎么敢点的好菜,一个人坐在食堂里吃了一顿安稳的,下午没课,在宿舍看了一会儿书,在电脑上玩儿了好久的连连看,然后关了电脑,郁闷了。   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晚上我就耐不住了,没吃饭就出门了。反正晚上没课,不溜达溜达我心里不痛快。   我向来是有追求的人,所以我没在学校里头溜达,我跑外头去了。学校出去不远就是条风情街,还算个商业区,现在这时候挺热闹。那地儿灯光打得特漂亮,本来就都是欧式建筑,所以显得特有感觉。我沿着道道儿走,走得挺慢,一边儿走一边儿东张西望。   然后走着走着我就停了。   靠,今儿真他妈不是什么好日子。   我停下脚步还没动呢,前边儿那人就说话了:“你转身试试。”   靠。你先知啊。   我现在这点儿是真不想看见方至言。   他走过来,低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我闷声说:“谢谢。”   他顿了一下,然后我就听见他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老这样儿呢。”   我没听明白。   他也没给我解释,拉着我到前边儿的肯德基里坐下来,问我吃什么。我说俩蛋挞吧。然后他就起身了,一会儿端了盘子过来,还给了我一杯橙汁。   我拿起一个蛋挞,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他看着我:“有气无力,一看就没吃饭。”   我气结。   我继续有气无力地吃蛋挞,方至言就看着我吃。我没管他,也没觉得不自在。今儿是老娘生日,寿星最大,就是小小地不理智一回又怎么了,先过了今天再说。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你上回怎么自个儿走了,都没跟我说一声。”   我:“……”   “我想给你打电话来着,但是想着你肯定不会理我。”   “……”   “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怪。喜欢就喜欢,怎么要这么别扭呢。”   “……”   “我今儿大清早看到你短信,马上就跑你宿舍楼下等你,等了好半天儿你才下来,完了却告诉我你发错了。我说,你跟那法国人到底什么关系?”   我咽下嘴里的蛋挞。   之前不是我不回他的话,实在是他不懂得见机行事,偏偏要在我吃东西的时候跟我说话。   我喝了一口橙汁,才说:“我跟小巴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他淡淡地笑起来:“你这丫头。”   他这声叫得我,百感交集。   我继续低头吃东西,他继续说:“我从来都不是故意来找你茬。我就是想你了,就过来了。你别这么不理我。”   我听他这么说,听着听着突然就哭起来了。   他一见我掉眼泪就愣了,然后伸手过来,我没躲,任他擦我的脸。   我嘴里还吃着东西,说话就含含糊糊的:“我没想不理你,我每回都想理你来着,可是一见着你我就变态了……”   他手指摸在我脸上,一点点儿地给我擦眼泪,嘴里说:“行,行,我知道,你别哭。你看看,嘴里还吃着东西呢,一会儿就该呛着了。”   我抽抽搭搭的,把他手从我脸上扯下来,拿起纸巾去擦他手上的眼泪,然后再抬手擦自己的脸。   我一边擦脸一边抽抽着嚼嘴里的东西,压根儿就没想那个样儿有多滑稽。   方至言看着我,看着看着就笑了。   他这么笑起来,还真好看啊。   我都不知道这样想了多少回。   再呆下去我该要被肯德基的人给围观了。所以我吃完一个蛋挞就跟方至言一块儿走出来了。我没说话,就跟着他往前走。北方风大,晚上风吹起来更加让人觉得冷。方至言走在我左边儿,突然伸出手来把我手给拉到他衣兜里。   我没有反抗。我自个儿都觉着今儿我特乖。   “你手怎么这么小。”   他看着我笑,我没说话。因为我还在抽抽。   他拉着我继续走,一直走到公交车站。我看见站牌就惊了:“你要干什么?”   他理所当然:“坐公车。”   得到证实我更加惊了:“你要坐公车?”   他更加理所当然:“我没开车出来。走路回家太远了。而且我没坐过公车,我想坐着试试看。你不是都坐吗。”   我低头看地上。   靠,没坐过公车,这话说得霸气的。   然后我们就站在站牌下等。等了一会儿来了趟车,方至言就拉着我上去。我挣他的手:“这趟车不到我们学校。”   他还是把我往上面拉,死活把我给拽上去:“谁说要回你学校?”   我愣了一下,然后就在我呆愣的当口被他给拉上去了。   方至言坐在我旁边儿,手还抓着我的手,靠在我身边儿,另一只手搂着我,看着窗外:“天儿都要变冷了。”   我也看着窗外:“嗯。”   方至言接着说:“其实这儿晚上挺漂亮。”   我接着应和:“嗯。”   方至言又说:“咱们就这样,好不好。”   我没怎么犹豫:“嗯。”   他低头看着我,眼睛里跟闪着光似的:“你听清我说什么了吗?”   我点头:“听清了——方至言,我觉着你是对的。我觉着你挺好的,就试试吧。”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你就觉着我好?你都不说你喜欢我?”   我笑:“还用得着说那么清楚干吗呀。”   他却杠上了:“那不行,这个要说清楚,不能含糊。”   我抬头看他:“行,我是喜欢你。”   他笑:“你看,早承认就好了不是。”   我没再说话。   唉,我到底是擅长被人乘虚而入。我要不在今儿来这么一回,估计以后非得每天愁死,整天想着这段无疾而终的畸形感情。那太恐怖,索性跟方至言试试看,到底试过了,以后省得闹心。结果怎么样我也不愿意多想了,合则聚不合则散。赵伊伊不是说过吗,我是乐观型的,顶多伤心个几天,明天还是会更美好的。   不过至少现在我不愿意去想跟方至言分开之后会怎么办,眼下才是我真正关心的。   果然跟一个人分手了最容易导致跟另一个人开始。   跟方至言搞到一起去,靠,我还真是打死了也没想过这事儿啊。这真是个邪门儿的世界。什么怪事儿都有可能发生。   我忽然又想起宋乐扬。   我还在那儿胡思乱想呢,方至言就已经靠过来,在我耳边说:“你身上有香味儿。”   我抬起胳膊闻,猛闻了之后说:“胡说八道,明明没有。我昨儿洗的澡。”   他看着我笑。那笑容猥琐得。   好吧,即便是猥琐的笑,放他脸上还是那么好看。   他捏着我的手指玩儿:“你知道我多久没见着你了吗?”   我看着公车车顶:“顶多一个月吧。”   他叹气:“你看,都一个月了。”   我没怎么反应过来,等想明白了,才惊恐地看着他:“你别跟我说你老实了一个月。我不会信的。”   他捏起我的手指放在嘴边亲亲:“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你不知道,我多想你。”   我觉着一阵恶寒,往窗边儿一退:“我,我觉得我这么从学校跑出来不合适,我还是下一站下了回学校吧。”   他还是笑:“你都上了车了,还觉着你能回学校吗。”   我更加觉着恶寒,想把手给抽回来,他捏得更紧,又看着窗外:“啊,你看,在公车上看风景真漂亮。而且坐着也舒服。宽敞。”   我连“嗤”的勇气都没了,依然惊恐地看着他。   他低头看着我:“我觉着这种小生活挺好的。你上回不是还说我是一二世祖吗。”   我都哆嗦起来了。   新仇旧恨,我都不敢想他会怎么报复我。   他把我又往他怀里搂了搂,轻声喟叹:“快点儿回家吧还是。”   我:“……”   Chapter 7   我觉得,我堕落了。   跟着方至言回家之后,他没有如我想象中的那啥啥,而是先去厨房给我煮面条吃。   靠,煮面条啊,方至言给我煮面条啊。   其实我也不奇怪,他在国外读书,会做饭都是正常的,何况是煮面条。只是我突然想,要是咱学校,包括其他学校的女人知道他在厨房里跟个家庭主妇似的做东西吃,会不会血管爆裂气血身亡。   我说:“你不用麻烦了,我不是吃过蛋挞了吗,现在不怎么饿。”   他回头看我一眼:“就一个蛋挞你能吃饱吗?还是你不想吃东西,想做点儿别的?”   他脸上又是那副猥琐的笑容,马上我冷汗就出来了:“您别客气,您还是接着煮面吧,我吃。我饿死了都。”   他朗声笑起来。   这男人会享受生活,煮个面都要放些青菜,鸡蛋,火腿肠,翻一翻还有虾皮。他家里的厨房不像别的单身男人一样只是摆设,看样子他是会在家里做饭吃的。这样真好,就觉着他是个特舒服的人。   我看着那碗色彩鲜艳的面,就感叹了:“这真像咱们学校里的三鲜面。咱们学校的三鲜面特好吃,只是有点儿小贵,六块钱一碗,还是小碗。”   方至言坐在我对面,看着我:“我做的肯定比你们学校里的好吃。”   我不屑:“那可不一定,咱们学校三鲜面是很有名儿的。”   他扬着下巴:“有人说过我做的面比任何一家店都要好吃。”   我抬起头看他一眼。   他也是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我。   我低头开始吃:“切,别人说的我不信,我要自个儿试试看。”   他笑一下,没再说话。   我吃得很慢,把青菜一点点儿地给挑出来吃。方至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你快点儿吃。”   我一愣,嘴里还叼着面呢我就抬起头来了——这人怎么这么怪,人家都只会说“你慢点儿吃,别噎着”,他怎么就这么不贴心呢。   他见我看着他,就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我有点儿急。”   然后我的个老脸哟,“嗖”的一下就红了。   这次我就学乖了,吃了面我就催他去洗碗,然后自个儿跑浴室去洗澡洗脸刷牙。即便我是猥琐的,我还是知道卫生的。   更何况,我是真的有点儿怕,所以,能拖一会儿就是一会儿吧……   我这人还有一恶习,就是往往高估了自己的脑子。   所以在我洗完澡之后站在浴室里既没看见浴巾也没看见啥衣服的时候我就癫狂了。   我纠结了那么一会儿,然后听到方至言走到浴室门口,敲敲门说:“你还没好?”   我一郁闷,就叫起来:“靠,方至言你变态,怎么浴室里连个浴巾都没啊。”   他顿了一下,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知道他肯定在笑。   他说:“我一个人在家,都是洗了澡直接出来再穿衣服的,反正没人看。”   我顿了一下,然后说:“你变态。”   这下他是真笑出声儿来了:“我怎么知道你这么急切。”   我又叫起来:“谁说我急切?你才急切,你天天都急切!我不就想洗个澡吗!”   然后我气愤地抬起脚就踢,结果忘了自个儿没穿鞋,一下子踢在墙上,愣了一下我就狼嚎起来。   方至言听到我在鬼叫鬼叫,马上就问:“你怎么了?摔了?”   我哼哼:“没,我脚踢疼了。”   方至言:“……”   我很纠结。   好吧,方至言给我递衣服进来,我是很感谢的。可是他拿他的衣服给我,我就郁闷了。   他不知道这样穿男人的衣服很那啥啥吗!   结果我抱怨的时候,他在门外头说了一句:“那你想我给你一身女人的衣服?”   我没话说了。   废话我当然不想。   至少这代表,他这里目前还是没有其他常驻人口的。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儿想他在我吃面时说的那句话。   人家说他做的面好吃。那人显然是个女人。他说起那个人的时候,脸上明明就是叫我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心里还真是不怎么痛快。即便我还没有到爱他的地步,这种认知还是叫我心里不爽。   我慢腾腾地穿了衣服,把衣袖裤子全都挽起来,挽了好几圈儿都觉得还是那么松松垮垮的。   唉,我都不知道是要郁闷方至言长得太高还是要郁闷我发育得太不完全。这样看着,简直就是个小孩儿穿着大人的衣服。   好吧,至少我还是瘦瘦的。   我打开门出去,方至言就站在门口。   我下意识地揪了揪衣领,看着他:“你怎么站这儿来吓我啊。”   方至言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的:“我怕你一会儿在里头睡着了。”   然后我还没开声儿反驳呢,他就一把把我抱起来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腹诽,靠,你手脚这么快,何必给我送衣服过来,多此一举。   方至言很饥渴。靠,一次又一次,他都没见着累。我很累,每回都在他又靠过来的时候伸手去推他的脸,每回都被他无视,然后强迫我投降。   奈何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不然我不喊三字经我就不叫杨瑾。   最后我是真哭了,方至言慌了,伸手来擦我脸,我偏头不让他碰我,有气无力地说:“你手脏。”   他无语:“……脏也是你自己的。”   我没理他,接着自己抽抽。   他伸手从旁边儿抽了纸巾来给我擦脸,一边儿擦一边儿说:“怎么又哭了呢。你今儿怎么这么脆弱。”   我气结,奈何眼睛又只能看见他,于是就拼了力喊:“你自己来试试,换你是我,你能受得了吗你!我累死了,我要睡觉,你都不听我的!我本来就脆弱,你早不知道!我,我累死了,你都不听我的!你,你是猪!”   我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反反复复地重复我强烈的要求。我以为我喊得很大声,其实声音很小。没办法,我是真没力气了。   方至言看着我,看着看着就笑了,把纸巾丢在一边儿,拿手来摸我的脸。这会儿我已经没力气躲了,就让他摸了:“好了好了,我不来了。你睡觉,我让你睡。”   我马上就止了声儿,抽了抽鼻子就眯上了眼睛。   方至言低声说:“从前不知道你这么爱哭,还以为你多坚强多厉害……”   废话,之前你这么欺负过我吗你。   我没有回他的话。我不想再激起他的倾诉欲,那我就真不要睡觉了。   方至言还在说什么,我就没听清了。因为我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即便后来在梦里,我还能感觉到他在看我。   所以,我睡得挺好,特好。   我醒来的时候眨巴着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方至言他家。上次因为心理原因压根儿就没怎么看,昨儿晚上被折腾得压根儿也没法看,这会儿我才算是看清楚了这卧室。   丫真有品味。这小房间摆设的,又简单又骚包,叫我评价不得。   关键是,这床还TM真大啊。   我马上就又想起方至言猥琐的笑容,心里一寒,扭过头去看他。结果发现旁边儿是空的。所以我眼睛越过空空的床就看到了放在床头的小闹钟。   然后我就咆哮了。   等我急急地穿了衣服出来,跌跌撞撞地准备冲到卫生间去洗漱的时候,方至言从厨房里出来,一把拉住我:“你慌什么呢你?”   我扯他的手:“哎呀别拉着我呀,我要迟到了!”   他没松手:“迟什么到?你今儿上午没课。”   我愣了一下,停下来:“今儿星期几?”   他有点儿无语地看着我:“星期五。”   啊,是了,我星期五上午貌似是没课。靠,我还以为是星期四呢。   我一下子就松下劲儿来,一会儿又直起身子看着方至言:“你怎么知道我星期五上午没课?”   他理所当然:“我看了你的课表。”   ……这男人还真是有才。   他见我表情纠结地看着他,就笑了,低头就要靠过来。我立马抬手捂住自个儿的嘴:“去去去,我还没刷牙。”   他笑:“没事儿,我不嫌弃你。”   我白眼儿一翻:“我嫌弃。行行行了,松手,我去洗脸。”   他没再拉着我,放我去卫生间,自个儿又进了厨房。   我就有点儿怀疑了,方至言是不是只会下面。我看着那碗面,就有点儿无语了。   方至言见我没动,抄着筷子问我:“怎么不吃?”   我哼哼:“哦,没事儿,就想想问题,马上就吃。”   他顿了一下,果断地低头吃面不鸟我了。   我吃了一半儿,就吃不下了。   这不怪我。我早上起来都是不怎么能吃得下东西的。他这做一大碗,叫我情何以堪。况且,我本来就不是特别喜欢吃面。   可是人方至言做出一碗面来也需要成本不是,我要是不吃,就显得我特没品。所以我就纠结了。   方至言已经把他自个儿碗里的吃完了,抬头看着我:“你吃不下了?”   我特感动,他居然这么贴心。所以我猛点头:“我真吃不下了。我早上没食欲。你们这儿有人喂啥猫啊狗的没有?去给人家送过去呗。这倒掉太可惜了。”   方至言很无奈地看着我:“就是人养猫养狗,也不会吃这种东西。它们吃得比人好,谁看得上你这吃过一半儿的。”   我立马就蔫了。   方至言伸过手来:“没事儿,我还吃得下。”   我把碗一缩:“哎呀,这不卫生。”   不是我矫情,我是真觉着不卫生。我这人,虽然平日里不怎么有人样儿,但是在吃东西这方面,我还是比较那啥的。我特受不了跟别人一块儿吃一样东西,老觉着很恶心。现在我这碗面就已经被我拿筷子搅来搅去搅得挺那啥的了,我自个儿看着就心慌,更不用说给方至言吃。那太恐怖了。   方至言从我手中把碗拿过去:“我都不嫌弃你,你计较这些干什么。不是你说的倒了浪费吗。”   我还是没法接受:“那我也没说要你吃了呀。”   方至言拿起筷子:“你别把我当外人。”   他这一句话,就说得我再也言语不得。   我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挑起面条,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往嘴里送,那样儿吃得,跟多享受似的,看得我心里慌。   但是我从来都是很俗气的人,所以我在心慌的同时,也觉得特满足特得意。   方至言一点儿都不嫌弃我啊。连我吃过的带口水的面他都吃得面不改色啊。   这么一想,我又觉得有点儿小幸福。   女人,谈起恋爱来果然就是一傻子。   我主动提出洗碗。方至言没反对,帮着我把油腻腻的碗拿到厨房去。我拧开水龙头就把碗往下凑,结果水花一个飙起来喷我脸上。   我立马就叫起来,方至言无奈地低笑一声,拿了纸巾来给我擦脸。   我手上有油,就任他给我擦,擦完了继续小心着点儿去洗碗,方至言站我旁边儿没有走开,看着我洗:“我说,你会不会?”   我有点儿恼羞成怒,没看他:“废话我当然会。这不是不了解你家厨房这水龙头的脾气吗。”   他又笑起来:“还说我是二世祖,你看,你不会做饭我会做,你不会洗碗我会洗,到底谁是二世祖啊。”   我回头瞪他:“至于这么记仇吗你!你会做饭很正常,再说你不是还只做了面吗,谁知道你会不会做别的。洗碗怎么了,洗碗谁都会。”   他挑了挑眉:“哟,这口气理直气壮的。”   厨房里空间大,感觉说话都有点儿回声。我把碗放进碗柜里,回头就对方至言说:“你一个人住这儿,晚上就不会怕?”   他看着我:“为什么要怕?”   我郁闷,低头出去走到客厅里在沙发上坐下来。   方至言跟着我坐下来,一脸好笑地看着我:“你怕是吧?”   靠,知道了还问。我一向最怕鬼。   其实我很想问的是,之前他是不是一直一个人住在这儿的。   唉,我果然小心眼儿,他不就昨儿晚上说了那么一句,我就耿耿于怀到现在了。   方至言把我搂进怀里,一只手还搁在我腰上:“你吃饱了没有?”   我马上就挣开他坐远了点儿,警惕地看着他:“方至言你不要太过分。种猪都没你这么厉害。”   他愣了一下,然后无语地看着我:“我没那个意思。我不就是随口一问吗。”   然后他戏谑地看着我:“你还真弱。”   一句话说得我,老脸又红了。   然后我就坐着没动了,除了偶尔上个厕所,就盯着电视。口渴了盯着电视嚷嚷一声:“方至言我要喝水。”   方至言就起身给我接了水来,还把杯子凑到我嘴边儿。   嘴巴痒痒了我也嚷嚷一声:“方至言来个苹果呗。”   他就又起身给我削个苹果来,还说:“苹果不用削皮,皮有营养。”   我没理他,继续看电视。   他就不满了,把我抓过去在我嘴上乱啃一通。   好吧,这样使唤他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这个。   但是电视里在放名侦探柯南啊!我最爱的名侦探柯南啊!我每回到网上都下不下来的那个剧场版啊!   所以我在计算了一会儿发现自个儿起身去做事儿的时间比他占我便宜的时间要花得久之后,就豁出去了。   因为我的忍耐和不为所动,方至言就郁闷了,搂着我说:“你怎么就喜欢看这些动画片儿呢。还是个大学生呢。”   我得空瞟他一眼:“大学生怎么了,谁说大学生就不能看动画片儿了。我人老心不老行不行。”   他就不笑了,看着我:“不准说你老。”   我已经把头扭回去看电视了,就“嗯嗯”了两声。   结果他伸手把我头给扳回来,逼着我看着他:“杨瑾,不准说你自个儿老。”   我被他严肃的表情给镇住了,点点头傻兮兮地说:“好。”   他见我那熊样儿,就把口气给软下来了,叹了口气儿看着我:“我每回见着你,你都是一副没法完全开心起来的样儿。我就觉着你这女孩儿就是招人心疼的。你看看,你老是不把你自个儿当回事儿,你心里总跟有什么事儿似的。你安心一点儿好不好?我这儿没别人,也没人来住过,你就别这么心里慌慌的了。有什么事儿你直接说出来问我就成了,别这么憋在心里头。”   我被他惊吓到了。   这男人,敢情还有读心术不是。   震惊完了我马上就又想,咳,八成是相处过的女人太多,已经练出技术来了。读心术这点儿小儿科,难不倒他。   这么一想我又觉着郁闷。一觉着郁闷,方至言就又说了:“你看,你看,你又想什么了吧。”   我无语,垂下眼不看他。   他没再挑衅我,只把我搂了,声音也低低的:“你真瘦。”   我回头去看电视,发现已经放完了。   我靠在方至言胸口,特清晰地听着他的心跳声。   我就是被宋乐扬那男人搞得没自信了而已,这男人有必要这么看透我吗。   我看着电视里播的半截儿片尾曲,心里想,要是这男人不是也闹着玩儿的,我就老实一点儿吧。我都跟他那啥啥了,也不能亏了不是。   只是,这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真的不能过下去啊。这第一天我就已经懒得不想动了,以后要怎么办是好。我不能这么堕落啊。   我还在天马行空地乱想呢,方至言就说话了:“你饿不饿?我去弄碗凉拌菜给你吃。”   我:“……”   方至言看着我纠结,好笑起来:“不吃?”   我:“……吃!”   Chapter 8   堕落的日子一般还是不会过得太久的。比如吧,我在方至言家里搓了那么一顿午饭之后,就要回学校了。   走之前方至言看着我穿鞋,把手机,钱包都给我,然后也准备着要出门。我拉住他:“你干吗去?”   他奇怪地看着我:“送你啊。”   我摆手:“不用了我自个儿回去就成。你该干吗干吗去吧啊。”   他皱眉:“杨瑾你脑子里想什么呢,上回你自个儿跑了,这回还要一个人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送你去学校的油费我还是付得起的。”   靠,这男人怎么老拿早过去几百年的事儿来说。我不就走了那么一回,至于这么跟我急吗。   我翻白眼儿:“方先生,方至言,你要上班吧?你不要工作了?今儿还是工作日呢,这是你自个儿提醒我的。”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现在不忙。我要陪陪你。”   我又想翻白眼儿了,伸手推他:“从昨儿晚上起你都陪了我很久了,我已经特满足了,您就安心去工作成不?到时候你公司里的人该骂我了。你送我去干吗呀,我学校离这儿这么远,你送了我还要自个儿再跑公司去,烦不烦哪你。又不是见不到了不是。”   他被我噎住了,看着我没说话。一会儿之后他说:“那我送你下去总可以。”   我想了一下,点点头:“那成吧。”   我想他是知道我心里想什么的。我不过是不想让人看见我和他在一起而已。   唉,就说过我这人变态。我总觉着这事儿不能叫人心里安生。   方至言跟着我到楼下,我说:“你上去吧,一会儿电梯又要走了。”   他没动:“我看着你上公车。”   我郁闷。这男人,怎么就这么不听劝。装什么呢。   无奈这男人很有毅力,一般我是没法劝动他的,所以我没拦他,任他跟着我去等等公车。   我还是很没用。方至言站我旁边儿,我就有点儿紧张。所以我不敢看他,我就东张西望。我站在那儿东张西望的时候,方至言突然就问我了:“你晚上来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摇头:“肯定不来。我还住在学校里,老这么失踪老师总会发现的。而且我交了那么多住宿费,不住那儿我心里不平衡。”   方至言看着我笑:“你住我这儿来,我给你住宿费,怎么样?”   我“嗤”了一下:“你想得美。”   说完我就愣了那么一下。话说应该这是我想得美的事儿,怎么我就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呢。   方至言不笑了,看着我:“我说真的。你就这么来来去去的,我看着你都累。你又不要我送你,那你经得起这么折腾吗。”   我想说,你要是不折腾我,我就经得起这么来来去去的。想了想,还是没说。   我说:“没事儿,你不是说我是小孩儿吗,小孩儿精力一般过剩。”   他就又笑起来:“哟,还记着呢。小孩儿,你精力过剩的话,咱找点事儿来分散分散?”   我没看他都知道他脸上绝对是那副猥琐的笑容,所以我头一偏:“去。”   他伸手来搂我,我顿时庆幸这儿没有什么人跟我们一块儿等公车——“咱们还是可以到外头玩儿的不是?又没说非得到家里来——你看,我也不是满脑子都是那些事儿的人,是吧。”   我“嗤”的一下笑出声儿来,回头对他挥挥手:“行了行了,你说的都对。哥哥,我要走了,你看,公车来了。”   他看一眼,“嗯”了一声,但是手还搂着我没撒。   我伸手去拽他的手:“我要走了,你赶紧的呀。”   他看我一眼,凑过来亲亲我的脸,然后才松开手:“好。”   靠,这男人段位太好,我上了公车一直坐到学校了脸上还是热的。   经过公告栏的时候我往那儿看了一眼,发现上边儿还贴着方至言的海报。那海报上他穿着西装,笑得一脸无害,淡淡的,一如我每回看见他的笑容。   貌似除了我第一回看见他是穿正装,后来就没见着他这么正式过,没穿衣服的时候比穿了衣服的时候还要多,郁闷。   旁边儿走过的女生也会往那张海报上看一眼,然后啧啧地低语着走开。   我就想,这么一个男人,怎么就跟我搭上调了呢。这简直就比之前跟宋乐扬在一块儿还要玄幻啊。   我低头晃了晃脑袋,然后继续往前走。   等我抬起头的时候,我就觉着还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   宋乐扬站那儿,看着我,还笑着:“小瑾。”   我真想跟他说你他妈叫我全名儿成不。但是一想宋乐扬这人,擅长的就是不温不火地跟你对着来,我要真跟他说了,八成他不会鸟我,只会更加好脾气地一口一个“小瑾”的叫。那我还是宁愿现在这样儿就不错。   所以我耐着性子笑:“你好。”   他怔了一下,然后说:“这么客气干什么。”   我一下子就火起来了。   我想这男人怎么这样儿呢,你自个儿跟我拜拜,现在又想要我对你跟以前一样儿亲切?靠,做梦都没这种好梦不是。   我忍着没翻白眼儿,说:“没客气。”然后越过他就往前走。   结果有人把我给叫住了。   如果是宋乐扬的话,我铁定不会鸟他,照样儿走我的路。   可是那声音,分明就是方至言的啊。   我愣了一下,回过头去,等看清是方至言之后,嘴巴都张大了:“你怎么来了?”   我马上就又瞟了宋乐扬一眼,果然发现他很是惊讶的眼神,不过倒是把整个表情收得比较平静,除了稍微有些泛白。   我还没把眼神儿给收回来呢,方至言就已经走过来了,把我轻轻往他那儿一拉——力道不重,倒是把我拉得很紧。这男人,真是比较厉害。   然后我就听到他声音:“看什么呢你。”   声音很轻,只有我听得到。   我马上就把我那小眼神儿给收回来了,抬头看着他,还是有点儿没回过神儿来:“你干吗来了?”   他把我的手抓去摊开,然后把什么东西往我手心儿里放:“你手表落在床上了。”   我的老脸顿时又是一红,然后估计是又青又白了。   宋乐扬就在我前边儿不远的地方,把方至言不大不小的声音全听了去,脸上也是一怔,随即转眼过来看我,我立马就把眼睛给移开了。   宋乐扬还是看着我:“我先走了,回见。”   我只好看着他,点点头:“回见。”   方至言也回过头:“回见。”   宋乐扬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宋乐扬一走,我就把方至言手一甩:“干什么呀你这是。”   方至言没笑,看着我:“我干什么,我不就是给你送个手表过来吗,我干什么了我。你不是没有手表不习惯吗,我看见你给落在那儿就给你送过来了,你发什么火呀。给你那前男友看见了你不舒服?还惦记着你那前男友,你就不怕我发火?”   我怔了怔,然后又鼓起火气:“你送手表就送手表,干吗在人面前说我是落在床上的,你这不是成心的吗。你干吗叫我在人面前难堪。”   他走近一步:“我给你难堪?你觉得我过来就是给你难堪?你就觉着他那么好,我比不上他?杨瑾,你这女人,心思怎么就这么奇怪!”   他火气很重,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我看见他上了他停在外头的车,然后头也没回的消失了。   这场景太熟悉。不久前他就这么在我跟前暴走过一次。   我果真是个怪女人,就没法跟男人好好交往。这才多久呢,昨儿才亲亲密密地在一块儿了,今儿就给我惹炸毛了。   人生,还真是无常。   我在那儿又站了会儿,想明白追回去不现实而且说不定方至言还不在家已经去公司了之后就顶着一脑袋浆糊去上课了。   结果下午那两节课我完全没听。   下了课我照常回宿舍,在床上躺下来,思考了一会儿人生,愣是没思考明白。最后想知道几点了,抬起表看见五点了,然后就又想起方至言了。   然后我就特淡定地抄起手机我就打电话了。   方至言接电话接得很快,我还没开声儿呢他就说话了:“你要是打错了现在就给我挂了。”   “……”   我活生生被他噎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呢,不就发错一回短信,至于这么记着吗。”   方至言在那头轻“哼”一声:“关于记仇的问题,你比我更有传授经验权。”   我又被他噎了好一会儿。   然后我说:“方至言,我错了。”   他顿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痛快地认错。   我见他不吱声儿,继续说:“我不该对你吼。我没还惦记着宋乐扬。在我心里你比他好。”   好吧我知道这话说出来特瘆人特雷,但我心里头还真就是这么想的,我就只能这么直接说出来了。我不擅长抒情。   我想的是,方至言看到我手表就开车给我送过来了,一点儿也没耽搁,跑这么老远的,就为了我没了手表不习惯。我应该是满足而不是对他发火。他就是在宋乐扬面前说了那么一句而已,那也是我对宋乐扬的态度给他不痛快了。今儿下午上课的时候我也想明白了,既然已经跟方至言开始了,那么对宋乐扬就不能这样老牵牵扯扯的了。我不能老是对方至言这样儿。   我还在认错:“我以后不会为了宋乐扬跟你吼了。我以后好好对你。你下回给我送什么东西过来,我肯定跟你说谢谢。方至言,我错了,我真错了。”   他“嗤”的一下就笑出声儿来,听得我就是一愣。   他说:“杨瑾,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话说得,我愣忍着才没大吼“老娘又说什么了”。   他接着说:“我早不生气了。我想给你打电话来着,只是想你在上课,就没打了,后来又去开会了,就一直没来得及打。你看,我刚从会议室里出来,想给你打电话,你就打过来了。我不生气了,真的。你没错,是我overreact了。我知道你没那么惦记着宋乐扬了,我就是那么说,就是气话。晚上一块儿吃饭成吗,我来接你,一块儿去买菜。你还分不清韭菜跟葱不是?”   我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他见我还没挂电话,就问:“你还有事儿?”   我顿了一下,说:“……那个,我就是想问一下,我英语不怎么好,那啥,overreact是啥意思?”   方至言:“……你晚上过来,我就告诉你。”   我:“……”   这男人,一没事儿了就想乱七八糟的事儿。   在方至言挂了电话来接我之前,我给宋乐扬发了条短信,就一句话:“请你别跟别人说,好吗。”   我没多说,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明白。宋乐扬这么聪明的人啊。我那时就是看着他聪明才越来越喜欢他的。   不过,方至言貌似比他聪明。   好一会儿他才回了短信过来,就一个字:“嗯。”   我叹息着这人真有钱,这么舍得,然后就接到方至言的短信:“下来。”   我就无语了。   男人都有钱。   方至言把车停得挺远。我这回没跟他交代,他还是照着上回我说的做了。真好,这男人记性好,也体贴人。   我上了车,马上就问他:“那词儿到底什么意思?”   他瞟我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么简单的词儿。”   我默了一下。   好吧,在英语单词方面,我确实是有点儿变态。一般的,常用的,简单的词儿,我一般记不住。但是那些奇奇怪怪的,比较少见的,还有点儿专业性的词儿,我就记得挺清楚。   当然,那“专业性”,不是啥好词儿。   比如,像sexual intercourse这样儿的词儿,我就记得住。   这个,是赵伊伊培养的。我发誓。   方至言见我不出声儿,就说:“好了我告诉你,就是反应过度的意思。”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   他白我一眼:“哦个屁。”   我大惊:“你也会说脏话?!”   他打方向盘:“我只有被你逼急了才会说脏话。你等着看,以后你再把我逼急了,我就不仅仅会骂脏话的,I swear。”   我顿了一下。   我本来还想问那swear是啥意思的,想了想还是没问。   自取其辱这种事儿,做一次就够了。我还是回头下一个词典在手机里比较实际。   方至言真的带我去买菜了。我跟着他进超市,走在他旁边儿问他:“你也来超市的啊?”   他瞟了我一眼:“不来超市,你自个儿种菜?”   我被噎了一下,随即又说:“那不是你们这种人都不来超市的吗。”   他看着我:“你听谁说的?”   我看着天花板,想了想:“赵伊伊告诉我的。”   他把我往里搂了搂,给一个送货员让道:“那你还是少跟她在一块儿的好,省得天天生活在虚幻中。”   我:“……”   我坚决不肯听方至言的差遣去买韭菜,理直气壮地说:“我不吃韭菜的。吃下去味道多大啊,特恶心。”   方至言好笑地看着我,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嘲笑我,说:“那行吧,你不吃,咱就不买了。”   然后他牵着我去胡萝卜。   我貌似就在吃面的时候把胡萝卜吃了个干净而已。   我觉得,下回还是先百度一下,把韭菜给分清了,下回就更加理直气壮地来买韭菜,这样比较没那么丢人。   方至言说我挺好养的,一个鸡蛋,一块肉,我就满足了。   我很郁闷:“你这是什么话呢,肉就好养活了是吧?现在肉价高着呢。”   方至言看了我一眼:“猪肉能比燕窝贵?”   我愣了一下,没说话。   这方至言,真是能给我找不痛快。他这话一语双关的,一说他之前的女人要求高,二说我没品味。   方至言见我低头不吭声儿,探头过来看我:“你又在想什么?”   我摇头,不说话。   他就笑了:“行了,八成又在乱想呢。我没别的意思。我那些个‘狐朋狗友’,他们的女朋友都闹腾着呢。我说你好养活,是夸奖你知道不。我就喜欢好养活的。”   好吧,为了他最后那句话,我又抬起头看他了,还标志性地笑了笑。   吃过饭方至言就要乱来,我不肯:“我要回学校。今儿还有作业要做。我今儿上课都没上好,还得自个儿去看书。”   他想了想,说:“那我送你回学校。”   我还没来得及摇头呢,他马上就说了:“要么你就在这儿陪着我,要么我就送你回学校。俩选择,你看着办。”   我纠结了一下,豁出去地说:“那你送我吧,我去拿书包。”   然后我就看到方至言眼里分明就闪过浓烈的失望。   这臭流氓。   在我下车之前,方至言看着挺远处的校门口,叹了口气说:“我真不想来这儿。”   我白了他一眼:“都说了不要你送。”   他皱了皱眉:“不是说这个。每回都在这儿跟你闹矛盾,我心里郁闷。”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   方至言见我笑,就恼了,把我抓过去亲了一下:“小瑾,你住过来吧。”   靠,他第一次这么亲密地叫我小瑾,居然是为了勾引我住他家里去。   我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还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说:“不。”   接着我就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跳下车,迅速地跑进了学校。   即便我知道方至言是真想我住过去,可是我真的不怎么敢想。我们才认识多久,他就叫我住他家里去,这未免太快了点儿。况且,我还真没法相信我自个儿有多不一样。这太不现实。所以对方至言的动机,我是真不想揣测的。   但是,他要真不喜欢我,也不会这么勉强自己跟我住一块儿不是。   所以我还是挺乐呵。再理性的女人,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邀请她同住的时候,估计都是会有点儿小兴奋的。   我径直就到了宿舍,站在门口正在掏钥匙呢,就惊恐地发现寝室门开着的。   我愣了一会儿,往四周看了看,人都是进进出出的特正常,所以我就稳了稳心情,然后小心地推开门。   里边儿有人。当然是个女人。   那女人听到声响回过头来,见着我了就是一笑:“哟,你回来了杨瑾。”   系花的笑,果然漂亮。   我想。   Chapter 9   系花叫张梦,挺普通的名儿,但长得不怎么普通。其实张梦长着那样儿挺好看的,用一般说法,清纯。   虽然赵伊伊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东西说过她那是纯粹地装清纯,虽然我是有点儿认同,但是在男人们的眼里这样儿的就招人喜欢不是。   至少,宋乐扬就是喜欢的。   为了这人闹得我跟宋乐扬这么神经的一段,所以我见着张梦心里是不怎么高兴的。   好吧,我是俗人,就喜欢装着说话。说实话,我是真不想看见这人,心里闹腾地得慌。   所以我就进门,站在中间,说:“你怎么来这儿了?”   她看着我笑,笑得我心里更慌了:“我申请住这儿来的呀。哎哟你不知道,我原来那寝室,里边儿人一个个的都吵死了,要不就是半夜打电话的,要不就是成天拿着男朋友送的东西得瑟得慌的,成天见着她们我心里头都不痛快,正好你这儿走了一人,空出床位来,我就跟老师说我要住这儿来。老师真好,我说几句她就同意了。”   废话,你长着这么一张讨喜的脸,人就是不想答应你也做不到啊。   我一边儿在心里腹诽,一边儿端着官方笑容说:“这样儿啊,你运气真好。”   她笑:“我也觉得。对了,我把原先那人放那儿的书给挪了地儿,你看看还要不要的,不要就卖了算了。”   我愣了一下,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发现一摞书被堆在墙角。   那是赵伊伊走之前留给我的,帮我补习我那破英语的参考书。她用过了,还挺新,就给我放她床上用报纸垫着包着了,说是我有时间没事儿做的时候就看看。   现在那书就被张梦给丢地上了,还歪歪扭扭的。她还说叫我卖了得了。   我心里顿时就不爽起来,走过去把那摞书从地上抱起来,吹了吹上头的灰,放进我自个儿的柜子里,然后转身看着张梦,很认真地说:“我要的。这些书,我都要的。”   我说得认真严肃,可是张梦没在意,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又回身去整理她的东西,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   我想我可以理解她这种人。总是被人家包围着说好话,是没法想象得到人也会对她看不对眼的。跟她这种人发脾气,是完全达不到效果的。   所以我坐在床上,没再说话。一直到她整理好东西了问我去不去教室自习,我只说了一句“我不去,你去吧。”   她点点头,然后就背着她的小包出门,走之前还看了她自个儿的床一眼。   我太了解她那一眼的含义了。   她怕我动她东西。   我心里一下子就火起来,但是我忍着没动,一直到她带上门出去了,我才把手里的书给砸到床上。   赵伊伊说过长得好的人往往比较变态,这句话还真是对的。   我心里特憋气,又找不到人发泄,我就郁闷了。一郁闷,我就出门儿了。出了门我才想,靠,怎么就不跟张梦一块儿出来呢,她看着我出来,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无聊地猜测了。   我出去在学校里逛了那么一圈,没找到啥好玩儿的,觉着无聊,刚想回宿舍呢,方至言就打电话来了。   “你在干吗呢。”   方至言那头挺安静,只有点儿细细碎碎的声音。我就问:“那你在干吗呢?”   他说:“闲着无聊,在看电影。”   我叫起来:“哟,你还有这闲情逸致啊,你平日里都不要工作的是吧,成天儿想着玩儿。这小生活过得滋润的。”   他顿了一下,才说:“你又不在,我真没事儿做啊。”   我愣了一下,说了一句“臭流氓”就把电话给挂了。   他搞得我连在学校里瞎逛的心情都没了。   所以我就又回了宿舍,结果一回去就看见张梦坐在她床上,拿着一张纸在扇风。   我想这女人脑子有毛病吧,这大冬天儿的扇什么风啊。   我还刚想完呢,张梦就见着我进门儿了,还不大不小地白了我一眼:“你跑哪儿快活去了?”   我愣了一下,眉头马上就皱起来——这还刚搬进来呢她就管起我来了?貌似我还没有干涉到她的私生活吧?我出去晃一下碍着她了?她不是还怕我拿她东西呢吗。   我这人,一恼火起来就没法掩饰,所以我脸色估计就不怎么好看,径自走到自个儿床边儿坐下来,没看她:“我就出去溜了一圈,你刚走我就出去了,怎么了,宿管阿姨还查房不让人出去了?”   我口气不善,她估计也听出来了,马上就说:“我没别的意思。”   然后顿了顿她又说:“只是我刚出去就见着宋乐扬了。”   她停下来,看着我。   我真的,一下子就火起来了。   “关我什么事儿?你说给我听干什么?”   张梦真的惹毛了我。首先,她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寝室里——好吧,这寝室我还没拿钱买下来,但是我真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要跟这么一人住在一块儿过——但是她乱动赵伊伊的东西,叫我很不爽;然后她端着她那小眼神儿那么怀疑我,我忍了好一会儿才没有发飙;现在她又拿宋乐扬来说事儿,叫我如何不厌恶。   张梦坐在她床上看着我,就跟等着我消气儿似的,一会儿之后她才说:“杨瑾,我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儿。我见着宋乐扬的时候,他只问了我一句‘你跟杨瑾住一块儿’?我说是,他说‘那你稍微注意点儿,她不怎么喜欢热闹,你尽量别往宿舍里带人。’杨瑾,你要是我,你心里怎么想?我知道你听他说了他心里喜欢我,没跟你认真,所以你俩才分手,这事儿我也知道。可是现在他这态度,你叫我心里怎么想?宋乐扬到底也是个看得上眼的,你也知道女人特有虚荣心,他先前那么说了,现在又这么给我难堪,我是什么人啊,你觉得我心里会比你痛快?你讨厌我在你跟前说这人,我还不乐意见着他呢我。指不定他现在就后悔了想跟你重修旧好呢。”   我带了点儿嘲笑地看着她:“你喜欢他?”   张梦被我说得一愣,随即扬起下巴:“我像那种人吗?”   我笑容里的嘲讽意味就更深了:“那你这么不痛快干什么?真正特骄傲的人,直接就不会理这档子事儿。你这态度,不就是摆明了你心里特在意吗。”   然后我没等她回答,直接就去了水房接了水洗脸刷牙,然后躺床上拉了床帘。   这床帘还是那会儿赵伊伊走之前一定要给我装上的,说是以后要是有人住进来了,有点儿隔着的东西总是好的。当时我还笑话她说谁愿意跑来跟我住呀。   果然还是赵伊伊比较有远见。   张梦没有再来烦我。   不久之后我就听说张梦很猛地对宋乐扬表白了,据说宋乐扬先是懵了一下,然后就答应了。所以人的说法是,宋乐扬暗恋张梦长久,现如今系花主动求爱,宋乐扬抱得美人归,真真是好姻缘,宋乐扬真真是好运气,俩人真真是相配。   然后就也有人说,当初宋乐扬跟杨瑾分手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宋乐扬果然看不上杨瑾,杨瑾果然没法是灰姑娘。   “靠,灰姑娘,还花姑娘呢。”   跟赵伊伊转述最近这些新闻的时候,赵伊伊马上就来了这么一句,说得我立马就爆笑起来了。   赵伊伊凉丝丝地说了一句:“哟,你还真挺乐观。”   我笑完了,很平静地说:“我当然乐观,我又不是孤家寡人,我为毛不乐观。”   赵伊伊就愣了一下,然后说:“你又找男人了?你真找男人了?”   我把手机拿远点儿:“你轻点声儿成不。”   赵伊伊在那头贼笑起来:“是方至言是吧?”   我默了一下。   赵伊伊立马狂笑起来:“我就知道,就你那德行——”   我清了清嗓子,说:“越洋电话很贵的,咱俩还是少说点儿比较好。”   赵伊伊顿了一下,然后我就听到电话挂掉的声音。   这妞儿,脾气还这么火爆。不就说她一句吗。   我还刚这么感慨完呢,就又听到手机响。我惊奇地发现还是赵伊伊——   “姐姐我就是有钱,怎么着!”   然后她就又把电话挂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上话。   其实我很想说,你那儿打电话一点儿都不贵,你拽个屁啊。只是她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彻底产生没法跟张梦住一块儿的想法是在后来不久的一个周末。   方至言周六早上公司里还有点事儿,他就去了趟公司,把我丢在他家里玩儿。之后他就叫我下去跟他一块儿买东西。我拒绝,他貌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呀,好像家里没有芦荟酸奶了。”   然后我就咬着牙下去了。   这男人知道我最爱芦荟酸奶。虽然赵伊伊跟我说过芦荟酸奶会缩胸的,但我一直坚信她是唬我的,所以我一直对芦荟酸奶坚持着我的热爱。   所以我就为着这芦荟酸奶妥协了。   我们在超市里没晃悠多久。因为方至言家里冰箱里还有点儿东西,所以我们很快就买了零食出去了。   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我就被我们学校的人给看见了。   我一直不愿意让人知道的,或者我不想让我们学校的人知道的事儿,就迅速地被我给搞砸了。   我着实没有想到这茬,所以当我快快活活地回学校,感觉到整个女生宿舍楼的人都有意无意地看我一眼的时候,我依然不知道事情大条了。   但就算再迟钝的人,在听到“就是她”,“你看,杨瑾”这类话的时候,还是不可能不引起注意的。   所以我只花了那么小点儿的功夫,就知道了我现在的情况。   按照官方说法,我和方至言搞到一块儿去了。对于这个,我还是没话说的,被人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我没法控制。我也知道就算我一直刻意隐瞒,最终肯定还是要被人知道,这太正常。   可是关于她们发展出来的话题,我就没法接受了。   据说我是在第一次就故意在创业讲座上引起方至言注意力的,因为那会儿跟宋乐扬分手了,心里不甘,还受了打击,所以一心想报复,结果还偏偏真的把方至言给拿下了,而且方至言对我甚好,陪着我去买菜买零食,体贴得不行。宋乐扬跟张梦在一块儿之后,我还频频干扰他们,因为心里仍不死心,对方至言也不真心,“被方至言条件那么好的男人看上了还不知道收敛,还以为自个儿是什么人物,忒没有自知之明”,搞得所有人都不快活,以至于所以女生都觉得方至言被糟蹋了,原来我是个特有心计特恶心的女人。   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可以这么有名儿。   宋乐扬在听到这些官方说法之后马上就给我打了电话——真稀奇,以前他都不屑于给我打电话,从来都是发短信,因为觉得麻烦——“杨瑾,我没跟别人说。我没有看见过你跟方至言一块儿出去买东西。”   我没什么说话的欲望,只是说:“嗯,行。我知道。没什么事儿,肯定不止你一个人看到过。”   但是挂了电话我就开始想了,他真没跟人说过吗。   然后随之而来的一个新消息让我炸毛了——原本她们是不确定我真跟方至言这种极品在一块儿了的,是在宋乐扬正牌女友张梦那儿得到肯定了才知道我是“怎么一号人”。   我在气极了的情况下,就会浑身发抖,呼吸困难。但是这种情况出现得不多,所以在我已经开始发抖的时候,我是勉强才控制住自己的。   所以在接到方至言电话的时候,我差点儿都拿不稳手机。   “你到学校没有?怎么都不给我发个短信。”   方至言声音轻轻的,听得我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我“嗯”了一声,他顿了一下,说:“你哭什么?”   我看着天花板:“我没哭呀。”   然后我就觉得手上一点儿凉凉的感觉。   我低头一看,靠,还真哭了。   然后我嘴巴一扁就嚎起来了。   方至言很耐心,等着我嚎完了,才重新开口:“把脸擦擦。”   这话说得,跟他就在我身边儿一样。虽然不靠谱儿,但我还是起身去洗了把脸。   我没挂电话,不花我的话费,我是不心疼的。所以方至言接着说:“你要说说怎么了吗?”   我抽抽搭搭地跟他说。不是我装可怜想博取他同情心,而是我嚎太久了,已经刹不住车了,一说话就情不自禁地抽抽,抽得我自个儿心里都慌了。   等我说完,方至言就说:“小瑾,你住我这儿来。”   我鼻子一抽,就点头了:“行。”   想了一下我又说:“你现在就过来吗?”   他说:“你下来吧,我就在你宿舍楼下。”   我神速地收拾了东西蹬蹬蹬的我就跑下去了。   方至言在楼下等我,就站在车旁。他这么高调,我都没有说什么。都这样儿了,我也豁出去了。   我在别人的注视下和方至言把东西塞进后备箱里,然后直接坐到副驾上。   我知道路过的女人都在看我。随她们的便,老娘不管了。   方至言很熟门熟路地把我东西放到他家里各个地儿,然后收拾了床过来陪着我坐在沙发上。   只沉默了一会儿,我就听见他说:“其实吧,我还挺感谢你们学校那些女生。”   我坐直了身体,抬起脚就要起身,被方至言一把拉住抱回去:“你听我说完——你看,她们要不闹这么一出,你就不会过来了不是。”   我“哼”了一声。   其实我自个儿也是这么想的。要不是她们这么逼我,我指不定还真不会过来。   赵伊伊说过,我这人最可恨的一点就是遇事儿就跑,从来就不肯老老实实勇敢地去解决问题。这点我没否认。这也是我最讨厌自己的一点。可是即便是讨厌,下一次发生什么事儿了,我还是第一个就想到跑。我总觉得,这会儿不去面对,时间一过,事情就会自个儿慢慢地解决了。   或者是,慢慢地被淡忘了。   至少我现在,就是这样儿的想法。   我任方至言搂着我,默了一会儿,说:“方至言,要不是我知道你还没这么无耻,指不定我还真会想是不是你搞出这事儿来的。”   方至言:“……杨瑾,要不是我知道你想象力丰富思维跳跃,指不定我就在这儿把你给办了。”   我:“……”   Chapter 10   对于每天去学校上课这件事儿,我觉得需要点儿思考。因为搬到方至言这儿来了,所以早上有课的那天我就不能睡懒觉了,要早起去赶公车。   我这么跟方至言描述的时候,我们正在吃饭,他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夹了菜放我碗里,然后说:“我送你。”   我撇嘴:“得了吧你,你们公司跟我们学校完全就是俩相反的方向,你哪儿来的经理天天这么晃悠。到时候你全勤奖都给扣没了。”   他不为所动:“怕个屁,我管钱。”   靠,这男人最近越来越出口成脏了。果然距离才能产生美感,以前他多温柔多礼貌啊,现如今老是这么挑战我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还是很纠结:“那也不成,你这样儿会让我背上骂名儿的。再说了,我又不是天天早上有课——”   说到这儿我就停了。貌似我还真的天天早上都有课。   方至言见我不出声儿了,“嗤”了一下:“得了吧你,公车没出租车方便吧,出租车又没有我这样儿不收钱的吧?”   我接着撇嘴:“得瑟。”   他扬了扬眉:“我得瑟什么呀我。该得瑟的是你,有这么好的服务提供给你。”   我拿筷子戳碗里的饭:“我不要。”   方至言看了我一眼,低头继续吃:“吃你的饭。现在想这么多干什么。”   靠,你才想这么多呢,我明儿就要去上课了,你要我什么时候想?!   我不想要他送我,还是有别的原因的。现如今关于我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题还没有消停下去,要是我堂而皇之地享受方至言的接送服务,我都不知道人会怎么说。我不想再次引起关注。即便是我叫方至言停车停得离学校远远地,我也没法保证真的一直不会有人看见。况且,这极有可能会□方至言,那代价太大,我不敢冒险。   所以最后得出的结论,只能是我早点儿起来,小走一段路去公交车站,然后等着公车去学校。虽然这听着有点儿悲催,但是至少不会让我太郁闷不是。   我就这么决定好了,所以第二天我就特早地起来了。我这人,虽然很多时候不像个人样儿,但是在时间观念上,我特积极。我一向只愿意早到,当然,在法语课迟到的那唯一一次算是特殊情况。   所以吧,在我这么积极的情况下,就不难想象到在方至言跟我说他给我弄了辆车的时候我有多,一言难尽。   “你说什么?”   我把衣服套在头上,从洗手间里出来,对着床边儿的方至言喊。   他把床单扯了扯,直起身说:“我昨儿去买的,上的你的名儿,先叫司机给你开,回头考完驾照了你再自个儿开。”   我看着他:“谁叫你去给我买车的?”   他也看着我:“你不愿意让我送,我就让你自个儿去,有什么不对?”   我停了一会儿,然后说:“方至言,不是你想干什么,我都能接受。至少你应该先问问我,问问我是不是愿意有一辆车,愿不愿意有司机送我去学校,愿不愿意去考驾照。你要做的,不一定就是我想做的。你觉得对我好的,我不一定觉得那就真的好。你这样儿,只会让我觉得咱们俩真的相差太大,让我发现原来我这么悲催。实际上,什么高兴的情绪,我都不可能会有。”   说完我就抓起我放在床边儿的书包直接走了,而且人品爆发地一出门就等到了电梯,所以我飞快地出去快步走到公交车站我就上了刚好过来的一趟车。   我真的很烦。方至言为什么老是觉得他的安排才是最好的,压根儿就不会问我的意见呢。他好像老是觉得,他提出什么了,我照做就是。但是我真的不喜欢。比如他现在搞出这种动静来,我就真的没法接受。   这些,都是我那会儿的想法。后来我再想的时候,才觉得其实我也很无理。方至言是真的狠迁就我了,我说什么,他一般都不会再强迫我,比如之前他想我晚上留在他家里,我不愿意,他就让我回了学校。关于买车的事儿,他也只是为了我好,不想我那么麻烦。   只是他告诉我得太过突然,我心里还矫情地有着坚决不能为了他的钱而搞出什么啥啥档子事儿的观念,所以矫情地没法接受他这个有钱人突然的这么大份儿的“馈赠”。况且那段时间我又正好在为了学校里那档子破事儿在纠结,心情极度不爽,所以才会反应那么激烈。用方至言说过的词儿来说,我overreact了。   但是说过了,我是在后来才意识到这些,所以那会儿我的情绪还是很激动的,所以我一直到去了学校还是气哼哼。   被这件事儿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脑子的后果就是,我没有太在意学校里那些个女人怪异的目光。事实上,我也没那么注意她们。这是好的结果。   但是气哼哼的情绪一过,我就想清楚一点儿了,马上就觉得这事儿有点儿那啥了。而在我纠结的时候方至言一直没有跟我联系,短信,电话,都没有,这就叫我觉着有点儿后悔了。   谁叫我态度那么恶劣来着?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就很低落。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挑着筷子吃,越吃越觉着没有方至言做的好吃。这男人还是没有吹牛的,他做的饭确实好吃。   靠。   下午我下了课,慢腾腾地出教室,在以前方至言经常停车的那地儿等了一会儿,无果,想着方至言估摸着是不会来接我了,我要自个儿坐公车回去了,还自嘲地想这还真是我自个儿的要求,结果我刚走到公交车站,手机就响起来了,我一接,马上就激动了。   当然,不是方至言打来了。   是小巴。   小巴挺激动,在电话里头“瑾,瑾”的喊,我说你说清楚点儿,我听不清,慢点儿。结果他来了一句:“我在车站,我不记得路了,我不知道怎么去你们学校。”   我看着手机就郁闷了——敢情这人一回来就倒腾着叫我去伺候他不是。   在车站门口在见着小巴的时候,那个亲切感啊。   他戴着一毛线帽,穿着大衣站在那儿,手里提着一包,东张西望的。   他一点儿也没变。废话就这几月他想变也没法变。   我一过去他就看见我了,一笑,过来就抱我,还来了个贴面礼:“亲爱的瑾,我真想你。”   我也狠狠地抱了他一把,然后看着他:“风这么大,你怎么不到里边儿等?站着外头就算了,连个口罩都不戴。口罩就算了,你怎么连围巾都没围?这么冷,你也不怕冻感冒了。”   他耐心地等我说完,然后笑:“我怕你认不出我。”   我没说话了。这男人,思维老是这么奇特。他这么特征分明的人,能认不出来吗。   我在他大衣上搓了搓,妄想让他暖和点儿:“走,我带你去吃饭。”   小巴笑眯眯地答:“好。”   我很悲催地又给国家丢脸了,因为我带着小巴去吃炸酱面。进门的时候我特不好意思,说:“我今儿没带钱出来,所以只能请你吃这个了,下回我带你去吃大餐,吃好吃的大餐,也省得给我们国家丢脸。”   他笑:“没关系,我一直想吃炸酱面,瑾,真谢谢你。”   我还能说什么吗。对于小巴这个外国人,我老是没话说。   我点了最贵的炸酱面,然后坐在那儿等,跟小巴聊天:“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去挺久的吗?”   说完我就看着小巴,果然看到他低头,但还是微微地笑着:“我想回来。”   我顿了一下,伸手过去握他的手:“你在四川谈恋爱了。”   我用的是肯定句。我知道小巴肯定能听明白。他们法国人对语调太敏感了。   他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瑾,你总是这么直接。”   我耸耸肩:“直接好啊,你们外国人不是喜欢直接吗。”   他笑了笑,没说话。   我问:“他怎么了?”   没错,我用的是“他”。我一直就知道,小巴是gay。虽然不能说出为什么这样觉得,但就是一看他就有那种感觉。我想小巴肯定也是明白我知道的。他不说,我就不会把这事儿给提出来。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小巴特亲切,特能有共鸣。   好吧,我就是个变态。赵伊伊从前就说我是个腐女,但是我真的不这么觉得。   小巴轻轻地握着我的手,顿了一下,好像在回想什么,然后说:“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那样发展。我喜欢他,我肯定他也喜欢我——瑾,他一直没有对我说过,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是喜欢我的——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呢。然后他的父亲,来找我,跟我说,不准去,”   他顿了一下,好像在努力地想什么,然后生硬地说:“——不准去‘少娆’他——”   我抿了抿嘴:“嗯,他说的是‘骚扰’。”   他点头:“对,就是这个——然后他就没来上课了。因为这个,他就放弃学习了。”   我看着桌子:“也许他是被迫放弃的。”   他看着前方,他的前方是我,但是我知道他眼光没有在我身上:“他为什么就不愿意自己努力呢。瑾,你知道吗,我那时想,他的父亲真好啊。他那么关心他。”   我看着小巴,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儿小酸。   然后炸酱面就上来了。我们就各自低头吃面,没再说话。   吃面的时候,我想的是,这面,果真没有方至言做的好吃。   吃过面我们在街上乱晃,小巴直接就问我:“你跟那位先生吵架了?”   我搓搓手:“他叫方至言——嗯,是我的错。”   小巴就笑:“瑾,你真是没有用。”   我惊讶地看着他——这个人,怎么一回来就变得这么没礼貌了。   他不为所动:“出事了你就跑。”   我无语了。他跟赵伊伊是一伙的。   他伸手来搂搂我:“方先生对你这么好,你应该主动一点。女孩子主动不是什么坏事。有的时候就需要你主动。不然你好不容易跟他在一起了,反而要越来越不开心了。男人为你做事,就是想你开心,这是方先生要表达对你的感情的方法,你要学着去接受。改变没有那么可怕。瑾,你这样,很伤一个先生的心。”   小巴说得认真,我也听得很懵。懵完了我问他:“你中文进步真大啊,是不是他教你的?”   小巴脸色就变了:“瑾,你真会说话。”   我:“……”   小巴看着我很是愧疚的脸,看着看着就笑了,把我搂紧了点儿:“瑾,跟你在一起真开心。”   我松了口气:“我也是。”   然后我们接着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就看见旁边儿开过来一辆车,堪堪在我们身边儿停下。   小巴轻声喊了我一声:“瑾。”   我声音都颤起来了:“我知道。”   方至言从车里下来,走到我们面前。小巴不动声色地把手从我肩膀上放下来,对着方至言笑:“方先生,您好。”   方至言也笑,但是我忒了解他这种笑了,跟小巴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忒皮笑肉不笑了。   他说:“您好,Pascal。”   我心里一动——靠,他连小巴的名儿都知道。   小巴还是很淡定:“我刚刚回来,就借了瑾一会儿,希望您不介意——现在物归原主。”   说完他就把我往方至言面前轻轻一推,然后也不等我和方至言说话,就转身走了。   小巴一走,就只剩下我和方至言面面相觑了。他不说话,我就站他面前,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很是别扭地开口:“我知道错了,但是能不道歉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车的事儿,可以。那是我的疏忽,让你不舒服了。但是,这个Pascal,你也太给他好待遇了。就是好朋友,有时候也需要点儿距离。”   我愣了一下,然后就无语了。   我就知道他早晚会这么想。   我上前一步,把手插他大衣口袋里——我不是撒娇,而是我真的手冷了——“你完全用不着担心小巴呀,他是好姐妹。如果你哥哥或者弟弟出什么事儿了,你不会关心他吗?”   他看着我,脸色终是缓了,但是说出的话还是那么讨厌:“我没有兄弟。”   我没理他,靠近了些把下巴往他大衣上蹭:“哎呀冷死了,赶紧的回家吧。”   他打鼻孔里哼了一口气:“你想得美。先去吃炸酱面,我饿了。”   我惊奇地看着他:“你没吃饭?”   他瞥了我一眼:“光顾着来找你了,哪儿顾得上吃饭。”   我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说:“你不去买菜自个儿做饭吃吗?”   这男人,平日里不是挺嫌弃到外头吃饭,还老是对自个儿的厨艺抱有特大的希望,恨不得成天在我跟前炫耀的吗。   他又瞟了我一眼:“我现在没心情自个儿做。你做给我吃?”   我被噎了一下,然后很诚实地说:“我不会。”   他耸耸肩:“So。”   我偏头:“那你吃什么炸酱面啊,你能看得上炸酱面啊?你不是最嫌弃下馆子吃面吗。”   这次他瞟都没瞟我:“就准你和你们家小巴吃炸酱面,不准我吃?”   我:“……”   这男人,说话真讨厌。   不过这个讨厌的男人总算是没跟我闹别扭了,或者是我总算没跟着男人闹别扭了,所以我还是很开心的,跟着他往面馆里走。   他看我一眼:“你还吃?”   我理所当然地:“吃啊,为什么不能吃?”   他有点儿小惊奇:“你不是吃过了吗?”   我更加理所当然:“刚才心情不好,吃得也不好,所以没吃饱。怎么,就准你吃,不准我吃第二碗?”   方至言:“……”   我得意地大踏步进面馆。   哎呀,让这男人被噎一次,这感觉真好啊。   Chapter 11   小巴又要去工作了,所以我们俩好姐妹的别后重逢就简单地结束了。鉴于方至言的古怪行为,所以我就不能把太多的时间花在其他事儿上,不过小巴叫我的时候,我还是会很有品地出去陪他玩儿。   但是小巴这人太小心了,后来就很少找过我。这叫我很是郁闷。因为就这一个好说话的人。但是方至言很明目张胆地说:“你可以跟我说话。”   我就没想法了。   我到底还是接受了他的车。小巴就这件事儿教导了我好一会儿,所以我妥协了。事实上,我开始在很多事儿上都对他妥协了。   包括他叫我去跟他那堆狐朋狗友一块儿吃饭,我也只是想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   我觉得这事儿很需要勇气。我跟他们明显不是一类人,我都不知道跟他们有没有话说。他们说的话题,估计我是接不上的。要是赵伊伊在,她还能先给我捯饬捯饬,但是即便赵伊伊在,我也不会采取什么行动。我这人,就是变态。   在走之前,我还是想了好一会儿,没法决定穿什么。   方至言站在旁边儿看着我,说:“你又在纠结什么呢。”   我看着眼前的衣柜,歪着头:“我要穿什么才显得没那么衰呢。”   方至言顿了一下,说:“你随便穿什么都行。”   我反对:“那不行,你这么玉树临风的,我穿得跟个傻姑一样,太没面子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方至言就伸手把我身子给扳到他面前:“怎么没面子,谁说没面子,平日里你怎么穿的,今儿就怎么穿。就是吃顿饭而已,又不是参加婚礼,你整这么麻烦干什么。只要你觉着舒服,别人怎么看咱们别管。你就这样,就好看。我就喜欢你这样儿。指不定人见着你,明儿就模仿你的朴素风呢——不对,这要叫清新风。”   我被他特严肃的表情说得笑起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哟,咱方少怎么这么简朴起来了,这一点儿都不骚包,我都不习惯了呀。”   他抬手握住我的手:“那是对你不骚包,我自个儿还是有那么点儿骚包的。”   我顿了一下。我知道他肯定是被买车的事儿给弄怕了,要吸取教训了。   我顿时觉得愧疚起来,看着他:“哎呀,我没那么变态的,我可以跟着你学得骚包点儿的——你看,你这么一个习惯了骚包这么多年的贵公子,我不能对你太过分不是——偶尔骚包那么一下,我还没那么抵抗的。”   他笑:“是,你这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贵公子就随贵公子。”   我撇嘴:“呸,谁要嫁给你。”   方至言张嘴就要说话,结果手机响了。他狐朋狗友中的一个打来电话催我们过去,所以挂了电话我们就准备出门了。   当然,我还是穿了一件淑女的外套的。没什么骚包的,好歹也得穿得像个人样儿不是。   事实证明是我自个儿比较紧张。这顿饭其实吃得没什么大事儿。有几个男人在那次KTV包间儿里就看到过我了,所以只是很了然地笑了笑,还小小地开了玩笑。方至言只是笑,拉着我坐下,我不敢乱说话,就只是陪着笑。   靠,天晓得我肌肉有多僵硬。   同座的是有那些个女眷的,有一个就坐在我边儿上。原本是一男人做我旁边儿的,结果方至言轻轻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你换个位子。”   然后那男人就很郁闷地站起身来跟他女朋友换了个座儿。   我心里想,我还没说那男人一直那么不怀好意地笑着看着我呢,方至言就已经采取行动了。   等我旁边儿那女人坐下来之后,我就闻到一股香水味儿,不淡,但是挺好闻,所以我对这女人感觉挺好。方至言在点饮料,她就跟我低声说话了:“你别介意,他就是这么闹的人。”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帮她男人说话。   我马上就笑了:“没事儿,我没生气。”   她也笑:“他们就是喜欢拿方少说话。这些人,就是没见着方少找你这么年轻的女孩儿,所以就起哄了。没事儿,慢慢地你就习惯了。别理他们就是。”   我顿了一下,点点头。   看吧,我就说了,这种饭局,我真不想来。在这种场合,总会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事儿。讨厌,但是没法避免。谁让他们就是这样儿的人。   我第一次为了我的年轻感觉到这么难堪。   当然,这段小对话方至言没有听到。他点完饮料就回头看我了,我还是一脸官方笑容:“谢谢。”   他有点儿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脸上马上就松了:“没怎么,就是一直假笑,搞得潜意识地说礼貌用语了。”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伸手来搂我:“你真是——”   他话还没说完,饭局开始了。   说实话,我是那种特见不得世面的人,人一多,场面一大,我就没法自然。所以在这种饭局上,我压根儿就没怎么吃饭。我真没食欲。方至言给我夹菜,我低头吃,尽量把菜吃完作数,然后就听着他们说话。也没认真听,心不在焉的,就只听了一截一截的。   方至言在应付完一个男人的调侃之后转过头来看着我,低头轻声说:“你怎么了?”   唉,又是这句话。怎么就老是以这句话开头呢。   我摇摇头:“没事儿,我就是不怎么想吃饭。这儿菜太油了。你还不停给我夹菜。”   说完我就有点儿埋怨地看着他,他愣了一下,说:“你跟我说呀,你这么全吃光,我还以为你喜欢吃菜来着。”   我更委屈了:“我这不是尊重你的劳动吗。”   他:“……你别吃了,我不给你夹了,不想吃你就别吃了,回家了我给你煮面。”   我马上就笑了:“行。”   我以为吃过饭就回家的,方至言可能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我后来就没再动筷子,就等着这顿饭完了就回家吃方至言煮的面。   结果他们说还要去唱歌的时候,我就崩溃了。   方至言转头看着我:“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先回家。”   我看着其他人,摇摇头:“不饿,我不饿。”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想头一回就给人留下“极度不配合,做作”的印象。这种事儿,在学校里干一回就够了,在外头,我还丢不起这人。   唉,我还真不喜欢KTV这地儿。上一回我在那儿出的丑,他们还记得清楚着呢。   他们已经订好了包厢,等我们都进去了,一个男人才说:“方少,一会儿顾芮也要来。”   方至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其余人都没有说话。   我看了他们一眼,也没有说话。   但是我心里想,来了来了来了。   然后气氛就变得有点儿诡异了,大家都默默地坐在那儿,没有像之前那样吵吵嚷嚷的,只有几个女人在那儿点歌。   我坐在方至言身边儿,像看戏一样看着这些个人。   方至言只是搂着我,间或跟我说句话,我也没有太大的欲望回他的话,只是“嗯嗯啊啊”地应付几声,反而惹得方至言不满,往我腰上戳了好几下。   废话我现在哪儿有心思跟他说话。我就等着那顾芮来呢。   等好几次有人推门进来我极其紧张而发现其实只是服务员之后,我心里就已经紧绷得反而放松了。我都没那个精力了。   然后顾芮就来了。   她推门而进的时候方至言正在跟我说话,但是跟有感应似的,他突然就停了下来然后往门口望去。   接着顾芮就进来了。   她穿着白色羽绒服和铅笔裤,直直地走进来,对其余人笑了笑:“嗨。”   然后她转过头来,看着方至言:“好久不见。”   她真漂亮。卷卷的头发披在肩上,跟白色的羽绒服形成鲜明的对比,衬得她皮肤也特白,真像个洋娃娃。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   靠,简直就没话说。   我看着她,就看愣了。   方至言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好久不见。”   我最恨就是“好久不见”这几个字。至少此时此刻,我最恨这几个字。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儿,代表了多少啊,我都不敢想。   方至言把我搂了搂,对顾芮说:“这是杨瑾。”   顾芮这才对着我笑笑,伸出手来:“你女朋友真可爱。”   我也笑笑,去握她的手。   真瘦。   我突然就觉得了无兴致。   顾芮那身衣服裤子,干净利落,反而跟我特意挑选的淑女装形成对比。这对比就不要说了,我就是一绿叶。还是不怎么够格儿的绿叶。   我想回家。但是我知道这不合适。是我说要来的,现在要走,太没品了。况且,现在走,更显得我没顾芮那么大方,还搞个屁啊。   顾芮就在我旁边儿坐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开始唱歌。有人叫她唱歌,她也只是推说嗓子不舒服,不能唱。我就松了口气儿——好歹现在还不用在这点儿上被打击。   方至言一直没有说话,只间或给我递杯水,然后就听着人唱歌。   但是我心里,真憋得慌啊。   有人在我们仨之间来回打量,虽然有意掩饰了他们的目光,还小心翼翼地不想让我们知道,但是我还是看见了。没办法,人太多,目标太强大。   方至言也看见了几回,就淡淡地瞟了他们一眼,他们就马上收回目光,继续相当纯洁地看着人唱歌。   我最受不了这样儿被人打量。   所以我一直是像熬着时间过的,到最后从KTV里头出来的时候,我劲儿都没了。   大家相互打了招呼,顾芮也很明朗地跟我们说了再见,方至言对她招招手,然后拉着我上车回家。   我很累,所以上了车我就靠着车窗没有说话。   走了一段路,还是方至言先耐不住安静了,开口说:“你说说话。”   我看他一眼。   他看着我:“就问你想问的,也行。”   我想了想,坐直了身体,就开始问了。   废话,我本来就憋得慌,你叫我问,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我一向喜欢来痛快的,长痛不如短痛。   “顾芮是你前女友?”   “……嗯。”   “那个说你做的面比店里卖的要好吃的,也是她?”   “……嗯。”   “你本来今儿没想着她会来,是吧?”   “……嗯。”   我松了口气儿——要是他说他知道她要来的,我立马就下车。   方至言见我不做声儿了,扭头看了我一眼:“就这些?”   我白了他一眼:“你想得美。我不问,你就慢慢说。就说顾芮,说清楚点儿。”   方至言又看了我一眼,我窝在座位里,也看着他。   他停了有一会儿,然后说:“顾芮是我读大学时候的女朋友,那会儿我很喜欢她,或者可以说我很爱她,我们在一起挺久的,一直到后来一块儿去留学。只是到了外头就不一样了,总觉得什么事儿都开始不顺心了,两个人都有不同的压力,上完课回来在一起的时候,说的话开始越来越多地掺了抱怨在里头,说得两个人都了无生趣,然后一点儿说话的心情都没了。之前在国内,是没有想过到外头了会是这样儿的效果,所以很无奈,但是也没法克服这些问题。她比我先明白前途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她就提出分手了,自个儿开始她的事儿,学习,结交外国人。可以说这些是她教我的,后来我也是这么做的。这是能让自己把更多的心思花在‘正事儿’上,可是就是心里空虚。我毕业就回国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才听说她也回来了,心里头就不消停了,就老想到她,就特不痛快。”   我打断他:“所以其实那回在KTV,我跑你们包间儿去,你后来又拉着我出来,说不想待在那里头,其实是你为了顾芮的事儿在烦心,想一个人静一静,对不对?”   他看着我,然后点点头:“对。”   我接着说:“那次我在范思哲碰到你,你说你是要给女人买衣服,就是准备买给她的,对不对?”   他又点点头:“对。”   我心里已经烦起来了,但是我还在说:“你去学校找我,说你心情不好,想看见我,也是因为她的事儿,对不对?”   他顿了一会儿,点点头:“对。”   我看着窗外:“行了,问完了。”   他没完,马上就说:“小瑾,我没你想的那么可耻,我后来,对你是真的。”   我答:“嗯,我知道。只是你之前跟我在一块儿,就是因为心里不好受而已。”   靠,这男人什么思维。重要的根本就不是后来他对我是不是真的,而是他一开始每一次跟我在一块儿的动机以及后来他跟我确定关系的动机,都看着让我这么恼火。   我很久没有这么恼火过。   方至言还在说:“小瑾,要是我现在真不喜欢你,我就不会干出这么多事儿来,我不会什么都依着你,什么时候都能想到你,也不会带你出来见他们。”   啊呸。   这男人,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讨厌。敢情他好像还受了委屈似的。   要不是他把车门给锁了,我早就跳车了。   “小瑾,是我的错,我没跟你说清楚,你别不说话,你开开声儿,打我都成,你别这么安静,行不行?”   我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我开声儿了。   我知道他现在很心慌,知道他对顾芮没那么恋恋不舍了,要不然他今儿晚上铁定会失态。这男人,忒能失态,这点我挺了解他。但是我就是恼火,没办法,我就是控制不住,就是不想理他。   靠,我很想说,这种事儿,你要是知道对不起我的话,你至少给我点儿时间让我消消气儿成不成。我好歹也需要点儿时间消化不是。   然后一直到一路到家,我都没再跟方至言说话。进了门,我自个儿把鞋脱了摆好,去卧室里脱了大衣,然后把床上被子抖了抖,准备睡觉。   方至言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我,见我抖被子了,就过来帮我一块儿抖。   我没拒绝,等把被子弄好了,我才直起身,看着方至言:“你出去。”   他像是没听明白,看着我:“什么?”   我还是板着脸,硬邦邦地说:“你出去,今儿我要一个人睡。你去客卧,去书房,睡沙发,我都不管,随便你。我不要你跟我一块儿睡。”   他看着我,顿了一会儿才说:“小瑾,你别闹——”   我马上就叫起来:“谁跟你闹了?方至言我最恨这几个字儿,你们男人就爱跟女人说这几个字儿,什么闹,我没跟你闹,我就是心里头不痛快,我就是今儿不想看见你,你出去睡一晚上怎么了?你都这样儿了,你还想着我要怎么迁就你?你以为我圣母玛利亚是吧,你以为我没脾气的是吧!”   说着说着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方至言还是看着我,停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你,你晚上睡觉要踢被子,晚上自个儿注意点儿,别感冒了。你睡吧。”   然后他就出去了。   靠,你早这么配合不就好了。   我倒在床上,把台灯一拉,头埋在被窝里我就哭了。   这黑漆漆的房间,黑漆漆的被窝,还真是有点儿冷。   Chapter 12   我觉得我真是悲催。宋乐扬跟我在一块儿是跟我闹着玩儿,方至言跟我在一块儿是因为空虚。   可是方至言,明显就更让我觉得难过。   他明明就对我那么好。说实话我挺愿意相信他现在对我是真心的,至少给自个儿留个念想不是。但是这种事儿,没法就这么不在意啊。   我躺在被窝里,就差没张口咬被子泄气了。   我很久以后才睡着。其实这不奇怪,因为我吃过饭一到家就躺床上了,那会儿才10点不到。明儿是周末,平日里我都会抓紧时间晚点儿睡然后第二天早上睡懒觉的。   我抽抽搭搭地睡着,做了噩梦,结果半夜醒来了。   我不是被梦给吓醒的,而是被肚子给疼醒的。   我大姨妈来了。   真悲催,以往我大姨妈来的时候我都很少会有肚子疼的情况出现,为此赵伊伊还一度很是嫉妒我。结果这少数的情况今儿就给我撞上了,靠,还真他妈的疼。   我起身上了个厕所,好在没有把裤子给弄脏,所以我就拿了一个卫生棉,弄好以后回卧室,在被窝里蜷着身子,拿膝盖顶着肚子,妄想能够缓解。没别的原因,我就是不愿意再起来去接杯热水。我这人,一旦在床上躺下来了,就不想再起来了。赵伊伊还在宿舍的时候,有一个晚上我就被冻醒来了,原因是我睡觉之前没把被子打开。没办法,太热了,我想着就是不盖被子也没事儿。我真是这么想的。结果晚上变冷了,我醒来,脚动了动,感觉到被子在脚旁边儿,但是我就是不想坐起来,去抖开被子。我把枕头从头底下拿出来搁在肚子上,然后就缩着身子继续睡。   结果那次第二天起来我就感冒了。赵伊伊很惊奇地看着我:“怎么大夏天的你还感冒了?”   我吸了吸鼻子,说:“哦,我昨儿晚上没盖被子。”   然后赵伊伊就崩溃了:“杨瑾我他妈的还真不敢想还有你这么懒的人。”   所以现在我就窝在被子里,动也不想动,疼得受不了了就哼一下。我想着,反正这房间现在就我一个人,我就是搞出什么吓人的声音来也不会吓到别人不是。   你看,我就是这个时候,还能保持挺清醒的头脑。   结果我刚这么想完,就在黑暗里听到方至言的声音:“小瑾你怎么了?”   靠,吓得我就是一跳啊。   等反应过来我才平静下来,还是没有动,也没有转身过去,更没有力气去赶他出去,所以只哼哼了一句:“我肚子疼。”   方至言就走到我这边儿来,拧开台灯。我一下子没法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就低下头眯着眼又把头往被子里拱了拱。   方至言把我蒙着头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弯下腰来摸我的额头。   我把头晃了晃,躲开他的手——不是我别扭,他的手实在是有点儿凉,我觉着不舒服——我说:“我没发烧,没感冒——我来月经了。”   方至言顿了一下,然后把我被子又给我紧了紧,然后把台灯灯光扭暗一点儿,摸摸我的脸:“你等我一下。”   我没心思跟他说话,就“嗯”了一声,然后眯着眼睛继续往被子里拱。   我迷迷糊糊的,好像感觉一会儿之后他就回来了。我没有睁眼,只听到一阵水声儿,然后他就过来了,动作很温柔地拉开我的被子,把手伸进来。   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条叠着的毛巾,冒着热气——好吧,这我也知道,拿热水浸了毛巾来捂肚子。   我就很顺从地让他掀起我的睡衣,把毛巾放在我肚子上——我差点儿没叫起来,那毛巾烫的不行,我根本就受不了。   所以我往回缩了缩,一只手伸出来去推方至言。他拉住我,把毛巾搁我肚子上,嘴里说:“小瑾,你乖,拿热毛巾捂肚子会好些,你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烫了——你乖。”   然后我就没挣扎了,咬着嘴唇忍着那烫得要死的疼痛感。一会儿之后好像就不烫了,我就自个儿捂着毛巾,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方至言又把被子掀起来,手伸过来拿毛巾:“小瑾,毛巾凉了,你放在肚子上不行的,来,我拿出来给你换一下。”   我松开手,很配合地把毛巾递给他,然后看着他回过身,把毛巾放在床边儿的一个脸盆里,拎起暖水壶就往里头倒水,然后把手伸进去拧毛巾。   我愣了一下——那暖水壶里的是开水啊,他刚刚去烧的,那么烫,他怎么能把手放进去拧毛巾呢?!我连那个毛巾都受不了啊。   我看着他搓了毛巾,然后拧干,再起身过来又给放我肚子上。   我就一个感想。烫。   我眼睛盯着方至言,他也看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你饿不饿?”   我点点头。   废话,吃饭的时候没吃什么,等着回来吃面呢,结果回来我就发飙了,还吃个屁,直接就睡觉,现在都饿死了。   他把毛巾又拿出来,然后说:“你等着,我去给你煮面。”   我点点头。   我是典型的纸老虎,弱的时候就格外听话。现在就是我弱的时候,什么气都生不上了,肚子疼,又饿,这些都搞得我很虚弱,没了发飙的力气。   我就躺在床上等。想这还真是那啥,躺在床上等吃的。   方至言来的时候,本来我的饥饿感都快消失了,看着他端着面过来一下子又活跃起来了,然后我就自个儿坐起来,看着他过来。他拿了一张小桌子搁在床上,放在我面前,然后把碗放在桌上:“有点儿烫,你慢点儿吃。”   我抓起筷子,没说话就开吃了。   其实我有那么段时间没吃方至言做的面了。因为前段时间我抱怨过,老是吃面我人都要变成面条了。所以他就一直没有再煮面给我吃过,而是变了花样儿地给我做其他吃的东西。   所以现在,大半夜的,我虚弱着,他又煮面给我吃,我就感激得要落泪了。   显然的,我暂时没把晚上的事儿放在心上。   方至言坐在床上看着我吃,偶尔给我递杯水,递张纸巾,或者直接给我擦擦嘴,然后继续看着我。   我低头吃得很认真,所以他开口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儿突然。   “小瑾,我跟你在一块儿是因为我喜欢你的,我喜欢你,所以希望跟你开始试试看,我想尝试着有新的改变,有新的人。顾芮是之前的事儿,回国的时候我就已经没那么在意我和她之间的事儿了,那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们之间,因为这些那些不能在一块儿,就是因为我们感情不够坚定,这个我老早就想明白了,所以我没那么牵牵扯扯的。我只是,那会儿想到她要回来了,就觉得有些不痛快。要是那会儿我还没有认识你,指不定我就真的去找她了。小瑾,你跟她,你们俩不能比。你跟她不是一个类型的人。跟她在一块儿我觉得很早之前的愿望实现了——我从前就很想跟她在一起——跟你在一块儿,我觉得很快乐。我没有说假话来逗你开心。我就是想你明白,我不是那种对已经放开的事儿念念不忘来折磨自个儿的人,我要是真舍不得顾芮,那会儿就不会跟她分手,就是分手了,知道她回来了我就会去找她跟她重归于好了——我相信她也是一样的想法。但是我们都没有这样做,我相信她也跟我一样,我们想的事儿多了,经历得多了,就不会再有那么幼稚的行为。我不信没人跟你说过,要往前看。顾芮是我的过去,你就是我的现在。我不敢说将来,但现在我还是可以保证的。我知道你心里慌,我看着你心里慌,我也心慌。所以我努力不让你不痛快,你试着相信我,成吗?”   我嘴里咬着面,听着他说话,心里第一个念头是——靠,这是他第一回跟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我慢腾腾地把面给吸进嘴里,拿纸巾擦擦嘴,喝了口水——这是我另一个比较变态的习惯,在吃东西的时候要喝水,我就一定要先把嘴擦干净,不然我就会觉得心里特别慌——然后看着方至言。   他见我不出声儿,也不说话,就看着我。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方至言,你哪天要是后悔了,不要在我面前抱怨。”   他愣了一下,没听明白:“嗯?”   我敲着碗,继续说:“你看,顾芮又漂亮,又有气质,身材也好,学历也高,哎呀,啥都好——我呢,跟她相反就是,你现在不去跟她再有什么挽回,而选择跟我在一块儿,那你就得做好心理准备,否则到时候你要是突然醒悟了,那就怕晚了。所以,你现在要是后悔了,赶紧的说,我不会跟你发火,也不会为难你。我会挺理解你的。你要是直接跟我说了,我就不反对什么。我不想你到以后悔青了肠子。”   他看着我,顿了一下,说:“跟你在一块儿,我从来都不会悔青了肠子。”   我很没骨气地被他这句话说得差点飙泪。   所以我迅速地低下头拨弄着碗里的面:“你看,我都给过你机会了,你没要。那你以后就得给我好好的,别有事儿没事儿跟顾芮来个小聚,吃个小饭,散个小步,唱个小歌儿什么的,你知道我这人没那么高的素养没那么大的胸怀,我会发飙的,到时候你铁定会嫌弃我。你要真想明白了,我没一点儿优点你也愿意?”   说完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几乎是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瑾,你怎么老是对你自个儿这么没信心?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自己有多好。”   靠,又说好话来讨我欢心。   我想了想,说:“嗯,那我不生你气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我,有点儿无奈地说:“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儿。”   我看着他,拿眼神儿问他——我怎么样了?   他低声说:“每次你都容易突然就生气了,然后我一说,你就突然又消气儿了。”   我撇撇嘴:“你太聪明,太会化解危机,太懂怎么讨女人欢心。我呢,I'm young and stupid。”   这是我在看美剧的时候学到的一句话,当时赵伊伊还嘲笑我:“你岂止是年轻的时候愚蠢,只怕你老了以后比现在更愚蠢。”   方至言听明白了我说的话,抬手就在我脑袋上打了一下。   虽然没有力道,打得一点儿也不疼,但我还是郁闷了——靠,我一个病人,现在还虚弱着呢,怎么能这样儿欺负我。   所以我把筷子往碗里一戳:“我吃不下了。”   方至言很平静地把碗挪到他面前去:“我吃。”   我眉毛都挑起来了——那面已经被我摧残成什么样儿了啊,都糊得差不多了,看着都特恶心,他还想吃下去?我都吃不下去了。   结果他淡定地一点点儿地吃完,完全不顾我匪夷所思的脸。   吃完了他去洗碗,然后回来,直接就往床上一躺。   我还坐着呢,看着他:“你干吗呀。”   他理所当然地看着我:“睡觉。”   我皱着眉:“我不是说今儿晚上不跟你睡的吗,你不是也答应了吗。”   他也坐起来:“你肚子疼,还饿,我就给你提供服务了,你不能这么狠心。”   他拿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儿看着我,看得我心里一抖——他平时很少这样儿的,所以现在我心里很慌。   不过我也有点儿明白,他是为了消我的气儿。   所以我没说什么,躺下来。他马上重新躺下来,挨着我,伸手从背后搂着我,手搁在我肚子上。   我顿了一下,说:“我没刷牙。”   他就靠在我脑后,说话的时候气儿都喷在我耳朵上:“我刷了。”   我:“……”   他又说:“没事儿,我今儿没在面里头放大蒜。”   我:“……”   他接着说:“你好好睡,明儿早上刷两次牙都可以。”   我已经不想说话了,直接眯着眼睛就消声儿了。   他也没再跟我说话,拉了台灯,房间里就又黑了。   后半夜,我才没有频频地做恶梦,而且睡得很好,一直到第二天自然醒。   周末是好日子,所以我很开心。早上小巴给我发了条短信,我告诉他我最近凤体欠安,他马上就回说要我好好照顾身体,最近他不会来叨扰我。   这人,这词儿用得专业的。   我起得晚,方至言早就起来了,弄了早餐,看着我无精打采地吃,还问我:“肚子还疼得厉害吗?”   我摇头:“不疼了。昨儿晚上就不疼了。”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一会儿还是吃点儿药吧。”   我摆摆手:“我没事儿,我早上起来都是没什么精神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不疼了,我真没事儿。”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没说话。   我吃得挺慢,见他一直坐在那儿没动,就问他:“你今儿不去公司?”   即便是周末,他有时候也会去公司的。貌似他最近应该是比较忙的,今儿都不加班,有点儿奇怪。   他摇摇头:“不去了,今天放假,陪你。”   我抬起头:“别,你要是这样儿,你们公司人会在背地里骂我的,到时候我被扎小人儿都不知道。”   他无语地看着我:“你想多了。我们公司不招变态。”   我:“……”   吃过早餐,我坐在沙发上,方至言陪着我坐着看电视,很安静,一直到我突然说:“你给我看看你以前的照片儿吧。你有吗?”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   我没改口。   其实我一直都想看看他从前是什么样儿的。但是我从没有提出来过,因为我觉得这种事儿,他不提,我就不能轻易地提。历史这回事儿,向来需要慎重对待。   但是昨儿晚上的事儿让我重新思考了。我发现我压根儿就不了解方至言这个人。除了一般的官方说法知道他挺厉害挺会赚钱,对人挺礼貌挺温柔之外,我对他以前的事儿,真是一无所知。这认知叫我觉着有点儿郁闷,也有点儿心慌。   方至言跟我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了卧室,一会儿之后出来,递给我一本相册。   我马上就翻开了。   里边儿全是他上大学时期左右的照片儿。他跟同学的合照,在中国的,在美国的,穿着T恤的,套着学士服的,各种各样。比起现在的他来说,那会儿的他带着点儿青涩,但是那种意气风发,就比现在明显多了。   “小时候的照片都在家里,我这儿没有。”他看着我一张张的翻,“什么时候带你去看。”   我心里顿了一下,但是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然后我就翻到他和顾芮的一张合照。   他们俩站在海边儿,他搂着顾芮的腰,两个人都笑得特别好看。   “她真漂亮。”   我是很由衷地说的,抬起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却看着我,也带着笑。   我突然就觉得心安。   “这是我跟她唯一的一张合照。”   他搂着我,看着那张照片:“那时候觉得她很漂亮,现在就觉得淡了很多了。心情不同,看到的果然就不同。”   我撇嘴。怎么会呢,我现在也觉得她特漂亮啊。   我还没动呢,他就自顾自地往后翻了,翻开一张,就给我解释那一张是怎么拍的,什么时候拍的。比如他打棒球的时候受伤了,同学送了他去医院,就在医院里拍了他躺在床上很虚弱的样儿,还取笑他说:“强大的Eric也有脆弱的时候。”比如他考试失败了,为了刺激自己下次努力,就拍了那张卷子贴在自己床头,每天都看得自己心慌。比如一个喜欢他的白人女孩儿在他毕业离校之前终于鼓起勇气扑上来给了他一个熊抱,他没反应过来,所以脸上就是一副惊恐的表情,取乐了周围所有的人。等等等等。   他说得津津有味,我听得更加津津有味。   到现在我才觉得,他更加有真实感。   等一本相册翻完了,他收起来,放在一边儿,看着我:“小瑾,你说要看我以前的照片,我很高兴。你想了解我,我就很开心。”   我想了一下,想说就看几张照片,你得瑟啥呀。但是又想不能在这会儿煞风景,所以我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然后他说:“小瑾,什么时候你把你以前的事儿跟我说说。我也很想看你从前的照片儿。”   我心里一动。靠,摆明了就是想去我家不是。   我看着天花板:“行啊,什么时候我回家了给你带过来。”   他:“……杨瑾,你什么时候能把人话里的重点给掌握好了,你就大发了。”   我:“……”   好吧,虽然最后还是被他把气氛给破坏了,我还是挺乐呵的。   即便对顾芮这件事儿还没有完全地给松下来,但是现在这样儿,貌似看着也挺好的。   不过,貌似要考虑买月月舒了。   Chapter 13   其实我这人恢复能力挺强悍的,所以我肚子不疼之后马上就起幺蛾子了。   我对方至言说:“方至言,我想去故宫。”   方至言正在他笔记本上敲敲打打呢,听见我说话就抬起眼看着我:“什么?”   我不耐烦起来,跳下床到他面前,嗓门儿也大起来:“我说我想去故宫。”   他有点儿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去故宫干什么?你来北京这么久就没去过故宫?”   我翻着白眼儿:“谁规定来了北京就一定要去故宫的?我就是没去过。我现在想去。”   关于这事儿,我得说,我小时候就是个特变态的小孩儿。比如,人都想,我爱北京天 安门,一般小孩儿都对北京抱有特别大的念想,都想到北京去,我就没有这想法。我小时候就想去新疆。再比如,人都觉得,天 安门多好,故宫多牛,来了北京就要去一下,我也没这想法,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去天 安门和故宫,唯一一次是赵伊伊拉着我去看升国旗,结果咱俩去得太晚,压根儿就没好位子看了,我就很郁闷地埋怨赵伊伊:“说了不要来不要来,你非要来。”   赵伊伊就说:“看不到升旗没事儿,咱去故宫瞧瞧呗。”   我就死活不去了,说大清早地跑来,已经累得要死了,我要睡觉。   结果赵伊伊看了我一会儿,让我回学校,她一个人跑故宫去了。   至于长城,得了吧,我听到这名儿就没了兴趣。   所以赵伊伊说,我就是一怪胎。   嗯,这个我不否认。   “那你怎么突然之间又想去了?”   方至言好笑地看着我。   我看着天花板:“故宫啊,咱中华文化的标志之一啊,不去一趟太锉了。以后要是离开北京了,说不定我就后悔了。”   方至言看着我,没说话。   我接着说:“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的学生证马上就不能打半价了,现在不去,等毕业了我就得多花点儿钱了,那多不值啊。”   方至言:“……”   我最后那个强大的理由震到了方至言,所以他如我所愿地带着我去了故宫。我也如愿地买了学生票。   跟着方至言进去的时候我就激动了。我看到了国旗护卫队。   我从小就对当兵的有一种特别的情结。每次在电视里头看着部队操练,我就特激动。   赵伊伊就说:“没想到你这么没有人样儿的人,还喜欢这么人模人样的人。”   我就是喜欢兵哥哥啊。所以我看着那些个兵哥哥我就站住脚不肯动了,趴在栏杆边儿看着他们操练,就差没把口水给掉下来了。   方至言在旁边儿很隐忍地站了一会儿,最后受不了了,过来拉我:“看够了咱就进去吧赶紧的。一会儿出来他们还在练呢,一会儿在看也成,咱先进去玩儿,啊。”   我站在那儿不肯走,嘴里说:“哎呀再看一会儿。我平时都不来看的。哎哟你看他们走得多好。啊,军装就是好看。”   方至言顿了一下,然后直接把我从那儿拖开。   我被他拉到前边儿,还没回过劲儿来,看着他:“你这么急干吗呀?”   他理所当然地看着我:“现在已经不早了,不着急点儿,看不到什么房间就给赶出来了,那不白花了你那点儿钱吗,你那学生证不也白拿了吗。”   这话说得,深得我心。所以我马上就理解了。   然后我就跟着他到里边儿去了。   我真不知道古代人是怎么建出这些个房子的。在电视里头看不出来效果,近看了才知道原来这么漂亮。怪不得这么多人每天每天要来。   但是我还是觉着,那么多房间,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的,看几个代表性的足矣,况且我们时间并不多。对此方至言很赞同,所以我们就照着故宫地图,一路摸索到景阳宫。   我看还珠格格长大的啊,到了这儿都不去看一看五阿哥的家,那也太可惜了。   事实是,景阳宫外头的人嘴里都在念“五阿哥就住在这儿啊”。琼瑶奶奶威力真大。   然后我就失望了。里边儿啥都没有,就几个玻璃罩子,装着花瓶,碗什么的,连张床都看不到。我妄想地又跑到御书房,同样未果。   方至言见我一脸泄气,安慰我:“都是这样儿的,哪儿来那么多东西给你看。电视里头看到的都是假的。”   我低着头往御花园走。   方至言看着我觉着好笑:“你们都是这样儿,被电视给欺骗了,就抱着特幻想的心情跑来看,结果一样要失望。”   我抬起头看着他。   我想,是不是很多事儿都是这样儿,你之前想的,一直以为的,到时候都让你猛然发现,原来不是这样儿的。   但是我没有这么说。我向来不会破坏气氛的。虽然这话说着有点儿心虚。   御花园倒是还好,花花草草的也不见少,只是跟电视里头看着的还是不一样。逛完了御花园我就没别的想法了,就跟方至言说咱回去得了。   他本来就是纯粹陪我出来瞎逛逛的,所以他马上就同意了,然后带着我往回走。   走出故宫我就又站住脚了。   当然,这回我就不是因为国旗护卫队了,而是看见了那么多卖纪念品的,我心痒痒了。   本来吧,我这人一向很理智,从来不在旅游景点买纪念品,因为那差价叫我心疼。但是这回,我看见了那些小摊子上摆的军帽了。   “那个要十块。”   方至言见我盯着那些个军帽,很负责任地报了价钱。   十块,还好。   所以我就挪了过去,买了一顶。   赵伊伊要是在的话,铁定说我非主流。   我乐呵呵地往头上戴,然后问方至言:“怎么样?”   他笑:“嗯,像那么回事儿。”   我把帽子取下来,递给他:“你戴着试试。”   他看我一眼,没有犹豫,把帽子往头上搁。   哎呀,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感觉。他穿着黑色大衣,围着灰色围巾,顶着一张好看的脸,头上戴着一顶劣质的伪军帽,简直就是滑稽。   所以我马上就拿出手机把那照片给拍下来了。   方至言把帽子拿下来:“那照片不准放网上去。”   我大惊:“你怎么知道我要放网上去?”   他轻哼一声:“我还不知道你。”   我:“……”   他把那顶有着浓重异味的军帽放进我包里头,然后拉着我出去:“你要是放网上去,我以后给你煮面的时候就放大蒜,我切得碎碎的给你放进去。”   我咬牙。   靠,这男人忒狠。他明知道我讨厌大蒜,明知道我怕麻烦他要是切得碎碎的我就没法把大蒜个挑出来,明知道我没那么有骨气拒绝吃他做的面。   所以在痛苦地纠结再三之后,我妥协了:“那行吧,我洗出来,自个儿拿着看着玩儿。”   他想了一下,说:“行。”   我突然又觉得,他还挺好说话的。   回家我就累了。我平足,只要走一段路就会觉得脚疼。所以我进门换了鞋就瘫在沙发上不动了。方至言给我倒了杯热水叫我暖暖肚子,然后自个儿去厨房做饭吃。   我坐在客厅里,就觉得人生真凄凉。我一个如假包换的女人,居然还要一个男人来给我做饭吃。   不过想一想我就又找到理由安慰自己了——方至言有这么多好东西,总要给我点儿平衡不是。我至少就需要点儿照顾不是。   吃过饭我就去洗澡了,一切就绪以后没什么想做的了,就跑卧室里躺在床上看书。方至言洗完澡过来,坐在我旁边儿,一边儿拿浴巾擦他湿嗒嗒的头发一边儿说:“你今儿不看电视了?”   我看着他——靠,这男人公然勾引我,这动作骚包的——咽了口口水说:“今儿不播名侦探柯南。六台也要播综艺节目,没有肥皂剧看。”   他明显是看到了我咽口水的小动作,马上就笑了,把浴巾放下:“要不是你大姨妈还没走,我今儿就好好满足你了。”   我老脸马上就红了,我自个儿都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我伸手把要靠过来的他推开:“你想什么呢你。我才没想你想的东西。”   我自个儿都被绕晕了。   方至言还是笑,躺进被窝里:“嗯,你不看,那我也不看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每天晚上都陪着我看名侦探柯南,看完了名侦探又跟着我看九点档狗血言情剧。只是我每次都看得太入戏,压根儿就没想到他原来是不会看这些的,纯粹是依着我而已。   甚至于到现在方至言对肥皂剧的剧情比我还要了解,对名侦探柯南里头的人物名字和来历说出来有时候我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我都没怎么在意。   我马上就愧疚了,把手里的书放下来,看着他:“我错了,我不该每回都霸着电视不给你看,搞得你看电视的心情都没了。以后我在电脑上看,你在电视机上看成不?”   我说得特诚恳。好吧至少我自个儿是觉得我特诚恳的。   可是方至言的反应怎么就让我觉着我特不诚恳呢。   他还是笑着:“没事儿,我都跟你看习惯了。你别勉强你自个儿。”   我默了一下。   他接着说:“等你亲戚走了,你好好补偿补偿我,我就不委屈。”   我心里的愧疚感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把书放开,躺下来,拉上被子要睡觉。还没去拉台灯呢,就听到方至言低低的笑声:“你看你看,你就是这么沉不住气儿。”   我没理他。   他顿了一下,也躺下来,从背后搂着我,突然说:“你没去长城是吧?”   我愣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他又说:“那咱明儿去长城吧,反正故宫也去了,开了头就索性把事儿做完。”   我翻身过去:“明儿去?”   估计我脸上的表情比较惊悚,所以方至言伸手把我脸往外捏了捏:“叫这么大声干什么,大晚上的——啊,明儿去,挺好的。反正你也有时间,以后指不定你又不想去了。你看,你一个中国人,在北京待这么久,都不去长城,说出去人都会以为你在说笑话。”   我苦着脸:“我亲戚还没走呢,我不适宜长途跋涉——再说了,明儿还是周末,去长城的人肯定特多,人一多,我就特容易犯恶心,真的。要爬那么久,我想想都不敢啊。”   我还在细细碎碎地抱怨,就看到方至言一句话也不说地看着我。那眼神儿直勾勾的,看得我心里就是一紧。   于是我就把声音给掐了,默了一会儿小声儿说:“那成吧,咱明儿去就是。”   他这才伸手摸摸我的脸,然后拉了台灯睡觉。   唉,我真是没用。他不就是没说话吗,我就给吓成这样儿。真是英雄气短。   然后我马上又想,这么早就睡,咱俩还真是过上了猪的生活啊。   第二天早上方至言就接了几个电话,说公司里有事儿叫他去一趟。走之前他叮嘱我要吃饭,他已经做了放在冰箱里,我热一下就能吃。其余事儿就不要做,等着他回来再干。我嗯嗯啊啊地应着他,然后送他出门。等他一出去,我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儿——他一走,我就用不着去长城了啊!   所以尽管他说他会早点儿回来,我还是破天荒的没这么希望的。   我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了一天。在网上看了好多集名侦探柯南,跟赵伊伊聊了会儿天,然后就没别的事儿可做了。   当我无聊地坐在那儿没事儿干的时候,我才特别希望方至言赶紧的回来。   他到下午五点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跟我道歉说太晚了,我说没事儿,其实心里特别乐呵。一是他总算是回来了,二是今儿不用去长城了。   我的想法是,能拖一时是一时,指不定拖到以后就不用去了。   结果晚上吃完饭,我坐在沙发上看了好一会儿电视,天都已经黑透了的时候,方至言突然就过来说:“咱准备准备,现在就出去。”   我回头看着他:“去哪儿啊?”   他理所当然地看着我:“去长城啊。不是说好了今儿要去的吗。”   我瞪着眼睛:“你开什么玩笑,这大晚上的怎么去长城?冷死了都。”   他眯着眼睛:“你生理期一般都挺短,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估计已经没有那么厉害了,出个门出不了什么事儿。大晚上的怎么就不能去长城了,大晚上的没有人,去长城才舒服。”   我觉得他就在开玩笑。或者说在异想天开。   所以在我们到了长城脚下,然后进去了之后,我都觉得这事儿很玄幻。   我站在那儿往上看:“这,这怎么能进去呢,这儿下午六点就关门了呀。而且这么黑漆漆的……”   方至言拉着我走:“你跟着我就是,想那么多干什么。我有熟人。”   然后我就有了觉悟——这男人,他要是想干什么,他总会去干的,不管方法是什么,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我边走边抱怨:“你怎么这么执着,都着时候了还偏要来。开这么久的车,至于吗。”   他在前头走:“小瑾,我这人就这样,认定了要做的事儿,不做我心里就憋得慌。”   我怎么觉得,他这话说得这么有深意呢。   然后我们往上爬。方至言一直在跟我说话,说有的没的,分散我注意力,不让我害怕,也不让我觉得很累。我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总之感觉时间过得挺快,然后爬着爬着我就爬不动了。停在原地喘气儿:“不行,我走不动了。”   方至言往前头看了一眼:“再走一小段儿咱就算到了,到了咱就不爬了。”   我摇头:“不爬了不爬了,我现在就不爬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过来在我面前蹲下来:“我背你上去。”   我只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趴他背上去了。   一我知道他肯定要我上去,我走不动,索性就让他背。二我还是明白我挺瘦的,不会太折磨他。   他背起我,一边儿往前走一边儿说:“你要胖点儿。”   我哼哼。   这儿真安静。黑黑的,看不到什么东西,就只听到我们自个儿的呼吸声和说话的声音。   原来晚上到长城来,还会有这样儿的感觉的。   我搂着方至言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你行不行啊?”   他气儿都没喘一下:“你老实呆着别动,一会儿就上去了。”   我就趴在他背上没动了。他还挺悠闲地一步一步往前走,我都没怎么感觉到他摇晃。   终于到前头的时候,他把我放下来。我一下地就往城墙边儿看,下边儿黑漆漆的。   “也不是很高嘛。”   我有点儿失望地回过头,方至言朝我走过来,也往下看了一眼:“这么黑——本来就不是很高。这是平原嘛。”   今儿晚上月亮还是有的,所以接着月光我能挺清楚地看着我周围的东西,包括方至言。   他侧脸对着我,看着四周。这男人要形象,所以随时随地都是衣冠楚楚的样儿,当然,在床上除外。   他真好看。我还是以前那想法。   我突然有点儿感谢他大晚上的拖我来长城。我坚信白天是看不到长城现在的样儿的,在月光想要多震撼人就有多震撼人。   再者,白天来的话,方至言该被人围观了。我还真不喜欢他被那些个女人那么看。况且他好歹是个小名人儿不是。   方至言伸手搂搂我:“冷不冷?”   我摇摇头:“还好了。”   他仰天看了看,然后说:“咱回吧。看看就行了,也就这样儿了。你不能感冒。”   我应:“嗯,行。”   然后他就又蹲下来要背我。我绕过他:“我自个儿能走,下去比上来要容易多了。”   他不肯,非要拉住我:“得了吧你,你自个儿下得拖慢咱们俩速度,再荡会儿你真要感冒了。”   我想了想,发现他说的貌似是对的,就妥协了,乖乖地又趴到他背上。   貌似我真没跟他说过我平足啊。貌似我也没表现出来现在我脚疼得厉害啊。   下来的时候方至言就没跟我说话了,因为我有点儿累了。   他一直往前走,我就一直盯着他的后脑勺。   这男人搞出这么些事儿来,我想我是知道缘由的。他在为了顾芮的事儿表示他的抱歉。当然,他不会说出来,但是我也没他想的那么白痴。他想让我安心,就可着劲儿的分散我的注意力。   其实我想说,他用不着这样儿。我没那么不可理喻。但是我突然觉得,让他这么紧张着,这感觉貌似也挺好的。至少,我现在就觉得挺好。虽然脚疼,但是我真觉得挺好。   想着想着我就笑起来了,当然,没有笑出声儿来。   但是我马上就听到方至言说:“你笑什么呢?”   我马上收起表情:“我没笑。”   他轻笑了一声,没跟我争辩,然后又说:“那你别盯着我后脑勺看了。我很有压力。我暂时不想回家以后发现后脑勺上有个洞。”   我:“……”   我算是明白了。这男人擅长破坏气氛。   Chapter 14   等我又回到学校,发现一件好事儿。终于没人再成天在我耳根子旁边儿说我和方至言如何如何了。虽然还是有很多人明显地表示不屑,但是她们能闭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所以我心情慢慢地就好起来。小巴时不时在我没课的时候跟我联络个感情,甚得我心。我们俩好姐妹的感情越来越深厚。   赵伊伊一周一个电话,雷打不动。鉴于她是资产阶级,打电话又不贵,所以我半点儿愧疚心理都没有,每次接到她电话还有点儿小不耐烦。   这么看上去,生活还真是挺美好的,是吧。   但是也有一件特郁闷的事儿。我最喜欢的歌手小F来北京办签售会,但是那日子不好,正好是周五,周五我满课,还全是专业课,老师怎么着也认人,没法翘了课去。所以我就郁闷了,坐在教室里头,却一点儿也没听进去,还频频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我压根儿就没听,所以全都答非所问。老师气得够呛,同学笑得挺乐呵。   笑就笑吧,我伤心着呢,没心思跟他们计较。所以下了课我就赶紧的回家了,到家就往卧室里跑,把书包一甩我就趴床上生闷气。   方至言本来在书房,听到我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到了卧室来看我,走近了弯下腰来看我:“你干吗呢?”   我脸埋在枕头里:“没干吗。”   他轻声笑:“没干吗你搞得这么噼噼啪啪的?”   我转过脸来,看着他:“我怎么噼噼啪啪的了?我心里郁闷!”   他挑了挑眉:“那还是有事儿啊。你怎么郁闷了?”   我坐起来,开始对着他发泄:“我就是郁闷,为什么我们偏偏就是今儿满课呢?有没有搞错,小F难得来一回,我偏偏还就不能去!靠,什么世道!”   其实我的发泄完全没有道理。学校里安排的课程,能有什么说的呢。   方至言却没有翻白眼儿,坐在我旁边儿拍拍我的背:“哟,为了这事儿你就炸毛了啊。没拿到签名专辑,大不了去买一张呗。”   我摔枕头:“专辑是什么事儿啊,我想见他一面!亲眼见他一面啊!”   方至言看着我,把枕头捡回来:“当心着点儿,别把裤脚给蹬破了。”   这时候他还跟我开玩笑,我抓起他的手张开嘴就咬。   他疼得“嘶——”的一声,但是没有挣扎,等我自个儿松了口,也没有收回去查看伤情,只是抬手在我头上拍了拍:“行了行了,今儿见不到,总有机会见到的。”   我不理他。   我就是想见到啊!   方至言起身,叫我去吃饭。我气哼哼地说不吃,他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自个儿就去吃了。   我不在意,这会儿我心里烦着呢。   像他这种不追星的人,永远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这么狂热的心情。   我真的没心情吃晚饭,就拿了笔记本躺在床上看电影。方至言吃了饭,给我留了点儿放在冰箱里头,然后拿了他的笔记本到卧室里来,坐在我旁边儿工作。   我看电影的时候是比较认真的,所以暂时就没想着小F那件事儿了,连方至言起身去接电话,我也没怎么注意。   方至言拿着手机从阳台上走进来,回到床上直接就把我耳朵里的耳机给扯出来:“换衣服,去穿鞋。”   我没反应过来,看着他:“干吗呀?”   他收拾他的东西,又伸手过来吧我电脑给关了:“你不是没吃饭吗,咱们去吃饭。”   我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去吃饭?”   他看着我:“你不是刚刚没吃饭吗?你不饿?”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还真有点儿饥饿感了。   我点点头。   他摊摊手:“所以。”   我从床上坐起来:“你去热菜呀,还站在这儿干什么。我吃个饭还换什么衣服呀家里又没客人。”   他有点儿无奈,伸手来拉我:“咱去外头吃。你要穿着睡衣去饭店?”   我还是没明白:“去饭店干什么呀?”   方至言终于被我激怒了。   他直接拉起我打开衣柜门选了件外套就叫我换,换了之后推着我去外头换鞋,然后出门。整个流程动作相当迅速而且顺畅。   我直到上了车还不知道这男人到底要干什么。   方至言在一家饭店前停下来,我云里雾里地跟着他下车——他平日里一般很少带我来这种地儿的,他知道我不喜欢——然后直接进去,熟门熟路地进了一个包厢。   我刚想说你什么时候订的包厢,结果门一开我就愣了。   那坐在里边儿的,可不就是小F吗!   我呆愣愣地看了里边儿一眼,然后转过头去看着方至言。   方至言没解释,只把我往里头推:“快进去,别让人看见了一会儿麻烦。”   然后我就极不清醒地进去了,还坐在了小F的旁边儿。   谁能了解,我那会儿的心情啊。真真是一言难尽。   小F很随和,没有戴墨镜,没有戴口罩,也没有化妆——当然,有可能是化了刚卸了——但是问题是他的皮肤很好啊!不愧是又有底子又有的保养的明星啊!   我傻愣愣地盯着小F看,没有想到我的行为有多么让人尴尬,也没有想到小F压根儿没有介意,只是对着我笑。   方至言过来坐在我另一边儿,揽着我说:“小F很忙,刚把事儿处理完,才来吃饭,我就带着你过来了,大家顺便一块儿吃。”   小F看着我,微微扬了扬眉:“你也没吃饭啊。”   我已经看他看得神魂颠倒了,大着舌头说:“是啊是啊。”   然后我就感觉方至言在我腰上拧了一把,不轻不重,微微的警告——别这么激动。   可想而知,这顿饭吃得我多么快活似神仙。光明正大地偷拍了小F很多照片儿,看得他经纪人很是惊恐地说:“杨小姐,您千万别把这些照片儿给放网上去。”   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的,我自个儿留着看。谁买我也不卖,您就放心吧。”   方至言又在我腰上掐了一把,对经纪人一笑:“您别担心,我会看着她的。”   经纪人一对着方至言就笑脸摆出来了:“是,是,我相信您。”   然后我得寸进尺地叫小F送了张签名专辑给我,接着更加得寸进尺地问了他好些无厘头的问题,搞得这个可爱的大男孩儿脸都差点儿红了。   小F需要休息,这个我也是特别理解的,所以我们吃过饭就散了,我带着所有的战利品依依不舍地跟小F道别,然后跟着方至言回家,坐在车上还在喜滋滋地作陶醉满足状,看得方至言一脸好笑的表情。   我把专辑抱在怀里,很理直气壮地说:“你别笑,你没法理解我的心情。我都喜欢他好多年了。”   方至言偏偏头,没有说话。   我扭过身,看着他:“方至言,你真好。我都不知道你会来这么一招。你怎么这么好呀。”   我这人,知恩图报,所以我说得特诚恳,特由衷,特发自内心。他给了我一多大的惊喜啊,我都没想会见到小F了。   方至言看着前边儿的路,说:“我本来不好。谁叫我喜欢你爱你。”   一句话说得我脸色都变了。   我看不到我脸色怎么样,但是我知道我脸色肯定是变了。因为方至言看了我一眼之后,转过头去没有再说话。   他要是只说他喜欢我,我是不会惊讶的。   可是,他怎么就加了后边儿那俩字儿。而且把这话放到一块儿,搞得他既不是真心只说他喜欢我,又不是真心只说他那啥我,叫我反应不是,没反应也不是。   后来的路我们就都挺安静的了,一直到家我都没主动说一句话。   回家了我第一件事儿就是换了鞋就去洗手间洗脸刷牙,洗漱完之后到卧室换了衣服,就倒在床上了。   没办法,我确实有点儿累了。今儿上了一天的课,已经筋疲力尽了,因为见了小F我又激动得消耗了不少精力,真是不省心。   方至言也窸窸窣窣地洗漱完了,然后到卧室来,把门关了,过来在我旁边儿坐下来,把我脸从被子里捞出来:“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奇怪,我说那么一句,你就慌成这样儿。”   我狡辩:“我没慌。”   他笑:“还没慌呢。我还不知道你,一慌就这样儿。”   我垂下眼,不去看他:“你,你说得那么突然,我肯定反应不来。你看,咱们俩在一块儿还不算久呢,你这么一说,多尴尬。”   他有点儿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这怎么尴尬了?心里有什么想法,说出来,这本来就不奇怪。谁说两个人一定要在一块儿好几年才能说爱的?这种事儿,对感觉,又不是对时间。”   我其实明白,他在国外待了那么长时间,是被国外的气息给感染了,不奇怪。   不过他说的,貌似我暂时也找不到什么来反驳他。   我只是不习惯,不适应,不怎么愿意相信,而已。   他见我不吭声儿,躺下来,把我身子扳过去对着他,轻叹了一口气儿:“好,你现在不习惯,我就不说。但是你要知道我是什么样儿的。”   我看着他,点点头。   他盯着我看,看着看着就感觉那眼神儿变味儿了,看得我心里就是一紧。   我还没开口呢,他就先说了:“得了吧,你亲戚走了,我知道。”   我心里哀叹一声——即便他带我出去玩儿,即便他创造了我跟小F亲密接触的机会,方至言还是方至言。   我嘴一扁,他就动手剥我衣服了,最后往被窝里看着我,低声说:“你胸真小。”   我气结:“那也比你没胸的好。”   他哑着嗓子笑,然后就凑过来把我还想发泄的声音吞到了肚子里。   在方至言不工作的时候,他也会起得比我早。但是我一直都希望他不要那么早起,或者跟我一块儿起床也不错。没别的,我就是不想老是一早醒来发现床上只有我一个人,空荡荡冷冰冰的,那感觉特别不爽。   但是鉴于我的懒惰程度,每次我都醒得比他晚,所以我醒来的时候,还是我一个人。   不过今儿就不一样了。我醒来的时候,惊人地发现方至言还在床上。   我看着他的睡颜,突然觉得他其实长得挺纯良的。   我刚这么想完,方至言就醒来了,朦朦胧胧地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比较清醒了,看着我,接着就凑过来。   我心里就是一句,靠,纯良个屁。   我往后躲,捂着嘴:“起开起开,我没刷牙。”   他笑,没强迫我——他知道,早上我是特别不愿意跟他亲密接触的——然后就要起身。   我拉住他:“急什么呀今儿周末——你多睡一会儿吧。每天都起得这么早,多累啊。我现在肚子不饿,还不想吃早餐,你就省省吧。”   他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在挣扎要不要坚持他一贯的好生活习惯,最后妥协了,回身来搂着我:“行,听你的。”   然后他就又闭上了眼睛。   而且马上他就以惊人的速度重新睡着了。   我就觉得挺心疼。他每天都要做那么多事儿,公事儿就算了,私事儿方面我还很擅长给他添乱叫他来收拾烂摊子,基本上就没怎么想过他其实也是个人,也会累。但是他还是每天都那么坚持,跟个无敌超人一样,叫人觉得他总是万能的,他不需要休息的,有什么事儿了他总会解决的。   谁知道他很多生活也是需要人照顾的。   这种认知和觉悟顿时就叫我母爱泛滥——好吧,其实我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爱在泛滥,但总之就是泛滥了——伸手摸摸他的脸,给他掖了掖被子,把他搂紧了点儿——然后我就感觉到相当的尴尬。   这是大清早的,我靠紧他,昨儿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穿衣服,这效果,可想而知。   我老脸一下子就红了。   好在方至言已经睡着了,不合搞出什么事儿来,所以我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点儿。   接着我就睡不着了。真是悲催。   睡不着总不能这么干躺着——方至言还搂着我呢,这男人就是睡着了也没那么老实的,要想不把他弄醒了挣脱了他起床,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就躺在床上,东张西望,想找点儿事儿做。   然后我就看到了床边儿放着的方至言的领带。   从前我就一直很奇怪,男人的领带到底是怎么系起来的?就那么根带子,怎么就系出那个样子来呢。   所以我现在就终于把好奇心化为实际行动了。   我小心地伸手出去——确保方至言不被我弄醒——然后拿到他的领带。   啊,这条领带,我认得。貌似就是有一回我心血来潮拉着他去逛街,然后怂恿他买的那条。我记得那会儿他挺不乐意来着,但是碍于我的淫威还是掏钱买下来。   切,表现得那么嫌弃,有本事你就不戴,放这么显眼的地儿干什么。   我知道我表情铁定是相当嫌弃的。但是我手指已经开始翻动起来了。   我左扭右扭,死活就扭不出那个形状来。不过人无聊的时候还是挺有毅力的,所以我没有放弃,坚信失败是成功之母,继续努力。在我一步一步探索之后,我终于把带子给扭到一块儿去了,虽然那样儿看着有点儿奇怪。   我特满意地看着那根畸形的领带,还没在心里表扬自个儿呢,就听到方至言有点儿嘶哑的声音:“不对。”   我被惊得一跳,扭过头看着他,好一会儿之后才说:“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他眯着眼睛:“没多久,就你刚刚拿着我的领带扭来扭去的时候。”   我:“……”   敢情他早醒来了啊。我还以为他睡得挺香呢。得,这脸丢大发了。   他见我不做声,又笑笑:“你那方法不对。”   他从我手里把领带抽出来,然后两根手指捏着:“你看,你系得太紧了,这要是在我脖子上,得把我勒惨了。你这样儿,要么就看着上头松松垮垮下头紧得不行,要么就整个看着特小。”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他这么描述的话,就猥琐地想到某些个很邪恶的东西。   靠,想当年我多纯洁来着,就是赵伊伊给带坏了。   不过方至言没注意到我的表情,只是继续摆弄着领带,示范给我看:“你看,这儿,要这么穿过来才行,这样儿看着才舒服。”   我看着他的手动来动去,跟着点头:“哦——”   他示范完毕,把领带搁在一边儿,然后回身来抱我:“你刚刚那样儿特别好看。”   我没反应过来:“嗯?”   他嘴角咧着,还在笑:“就你拿着领带在那儿摆弄的时候,你那样儿,特别漂亮。”   就说了我是一个听不得好话的人。我老脸又热起来了。   他就喟叹一声:“你看,你现在这样儿更好看。”   然后我还没得及推开他,他就凑上来了。   这变态的早晨。   我没吃早餐,一直睡到10点,起床自个儿去热了饭。方至言被他家里召回家了,我就只能一个人在家。他坚信我一个人是活不了的,所以做了饭叮嘱我起来热了吃然后才走。   吃饭的时候我坐在餐桌上,嘴里吃着东西,脑子就神游了。   我没跟方至言说,昨儿晚上去跟小F吃饭的时候,我看到顾芮了。   那会儿她正在包间儿外头,估计是刚去完洗手间要回她自个儿的包间儿,我跟在方至言后头走,就看到她了。只是方至言没有看到,只拉了我进包间儿,我就没有说。   那个时候她也看到我了,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地看了方至言一眼,然后抬起手对我笑着挥了挥。   只是我没有来得及跟她也挥挥手,就被方至言拉进去了。   但是我还是没忘了对她笑一笑。   说实话,我真觉得那会儿她的笑容一点儿恶意也没有。   我想,也许不是所有的前女友都那么邪恶的。虽然前女友本身是一个特邪恶看着特叫人不舒服的词儿。   嗯,这都是我那会儿的想法。   吃过饭我闲着无聊,就往外头走,还顺便心血来潮地想去一趟菜市场。不是我准备变身做家务事儿了,这本来是方至言的事儿;而是我一次次地等着方至言买菜回来做饭,实在是有点儿良心不堪了。   所有我就颠颠儿地去了挺远的菜市场。   我知道方至言喜欢吃小白菜,这是我一度觉得很匪夷所思的事儿。所以我就跑去买小白菜了。   我站在那儿,还在掂量要怎么买呢,就听到有人说:“阿姨,至言喜欢吃小白菜。”   我愣了一下,扭头去看。   那人也看到我了,也是先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对我挥挥手:“杨瑾。”   旁边儿那个中年女人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说:“小芮,你朋友?”   顾芮笑了笑:“阿姨,这是至言的女朋友呀。”   然后她转过脸来看着我:“杨瑾,这是至言的妈妈。”   我想,这会儿,我的想法估计就变了。   Chapter 15   我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僵了好一会儿才扯着嘴角笑起来:“您好。”   方至言他妈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你好。”   相信我,礼貌有的时候不是一件好事儿。   比如现在。   方至言他妈就跟我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回头对顾芮说:“你这孩子,不早跟我说。”   那眼神,透着埋怨,又带着点儿嗔味儿,眉头还微微皱着,显然一副不满的样儿。   然后她又转过脸来看着我,对我一笑:“真不好意思,杨小姐,我们还要买菜回去做饭,就先走了,不跟你聊了,改天再请你出来吃饭。再见啊。”   我点点头:“嗯,再见。”   顾芮愣了一下,方至言他妈已经拉着她要走了,她也就对我点点头,然后跟着她走了。   我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我视线里,心里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我就说了,礼貌这回事儿,有时候看上去不是那么回事儿。比如方至言他妈,叫我就叫“杨小姐”,这敬辞用得好。对顾芮呢,就是“小芮”。对我说“改天再请你出来吃饭”,前提是“我们还要买菜回去做饭”。请人出去吃饭是多客气的事儿,但谁会不觉得要家里去吃饭才是真正亲近的搞头?   我突然明白之前为什么小巴特不喜欢我跟他用敬辞。原来不仅仅跟他是热情的法国人的有关。就是外国人,也知道中国人礼貌客气背后意味着什么的。   我知道今儿方至言是回家去了,所以现在我就明白了这是个什么状况。方至言他妈,看着就知道心里特喜欢顾芮,八成是把顾芮当她儿媳妇儿在看呢,所以刚才顾芮告诉她我是方至言女朋友的时候,她才会那么一脸戒备的表情。   你说,哪个妈见到自个儿女朋友,而且是第一回见都没了解人的时候,会是一脸戒备的表情?   我是不相信我就长得这么邪恶的。   这种事儿,最郁闷的就是对方家里头的原因。虽然我没想过要跟方至言进行到什么什么的地步,但是,女人在谈恋爱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想到些什么的是吧?   唉,我叽叽咕咕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表示我的郁闷和不爽。   方至言从早上走了之后就一直没给我打电话来,期间只发了条短信给我叫我记得吃饭。他肯定是觉得不跟我说起顾芮这档子事儿才是最好的,省得我又跟他闹脾气。但是估计他不知道,有的时候我就希望他直接告诉我。   想想看,他跟顾芮在他家,他妈,说不定还有他爸——哎哟喂,他有没有爸我都不怎么清楚——他们都喜欢顾芮,都打心眼儿里希望顾芮当他们儿媳妇儿,他们俩还有前情,这天时地利人和的,靠,我想他们俩不出事儿都有点儿难啊。   我心里纠结,就低着头到处走,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菜市场里瞎转——没办法,我脑子打结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要出去回家。   然后我就接到方至言电话了。   看着手机屏幕我真是,百感交集。   我傻站了一会儿,还是接起来:“喂。”   方至言说:“你吃过饭了没有?”   我点点头:“吃过了。”   他顿了一下,说:“这么早,你就吃了?”   我看了一眼手表,果然,还不到11点。怪不得她们跑出来买菜。   我闷着声儿:“我吃brunch不成啊。嫌我吃得早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他又顿了一下,然后说:“怎么了你,火气这么大。不过那个词儿说得好,发音挺准确的。”   我“哼”了一声。   那还是他前几天教给我的呢。   我没说话,方至言就接着说了:“你起床气还没消呢?”   我看着前边儿:“我没起床气。我哪儿有起床气啊。”   方至言轻笑了一声:“得了吧你,还好意思说。每回早上起来叫吃东西都发脾气的不知道是谁。”   我:“……”   这男人,就不能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别惹我吗。   旁边儿一个人,问了一句:“这怎么卖?”   那声音大的,方至言马上就听到了,就问我:“你在哪儿呢?你不在家?”   我走开了点儿:“啊,我在外头,想买点儿吃的东西,就在楼下那便利店里呢。”   我不想他知道我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就有这种想法,但我就是不想告诉他我在哪儿。   他有点儿不相信似的,又问:“你跑便利店去干什么,家里不是有吃的吗,冰箱里还给你留了那么多。”   我一下子就烦起来了:“哎呀你怎么这么多话呀,我在外头怎么了,冰箱里没有我现在想吃的行不行?真烦人,不在的时候还要这么管着,有没有搞错啊。我是活人又不是死的,我怎么就不能出来玩玩儿了。你以为我是你养着的,就只能在家里待着不能出来?我又不是你情妇!”   我本来不想说这么狠的词儿。我真不想说。但是那会儿就是脾气上来了,而且之前就一直有着词儿在心里搅来搅去的叫我不得安生,所以我就脱口而出了。   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也这么想——在外头偶遇自个儿男朋友的妈和他前女友,俩人亲亲热热的,跟我打了声招呼又亲亲热热的回家去了,就觉得自个儿是个小三儿似的。还得感谢人没骂我。   但是我脑子还是会转的,即使转的不灵活。   所以说完之后好一会儿没听到方至言回话,我就知道我说错话了。   但是我这人,擅长死不认错。跟人杠上了,气氛弄僵了,人不先低头,我就死绷着。累死也不先开口。   所以我愣着,没挂电话,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方至言说了话:“不就问你两句,脾气这么大。”   那口气带着点儿无奈,还带着点儿包容的宠溺,听得我心里就是一阵难过。   貌似我从来就只会在他跟前撒气儿。谁给我气受了,我都对他发火,还得他来哄着我,叫我别生气。   我觉得我真是无理取闹,真是没用,真是变态。   方至言又说:“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用那么难听的词儿来说你自个儿。听上去是给我气受,还不是把你自个儿也骂了。你看看你,声音那么大,给人听了人还得笑话你。我不问你还不成吗。你要买什么东西,自个儿拿了钱去买,我不管你就是。我不是说出去玩玩儿不好,你最近气色都不怎么好,一个人出去了我不怎么放心。我也就是随口问问,我给你打电话,总不可能什么都不说不是。这问都不能问了,以后直接就别说话了,成天往床上滚得了。”   我:“……”   方至言停了一下,接着说:“你看,我一跟你说,你自个儿就明白了。你就是这样儿,跟我闹完了,马上就知道不对了。杨同学,你要去看医生了。这脑子反应越来越慢了,别是精神出问题了。”   我心里憋气,这会儿被他给说得,别提有多难受了。   你看,他就是这样儿的人,被我轰了一炮,反过来还能安抚我跟我开玩笑。   我揉了揉鼻子,整理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才去看医生,你才成天往床上滚,你这脑子里全是黄色豆腐渣的色鬼。”   他又笑:“哟,憋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要说多了不得的话呢。”   我往外头走:“这就是很了不得的话。”   他应着:“嗯,是。”   顿了一下他说:“你回去吧,我这就回家。”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给听愣了:“什么?”   他重复:“我叫你回家,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还是没反应过来:“你不还没吃饭呢吗?”   他说了一句:“我回来再吃。”   然后就把电话给华丽丽地挂了。   靠,这男人,怎么老是搞出这么些心血来潮的事儿。   不过,这个心血来潮,着实叫我很是快活。所以我立马就跑回家了。   我想方至言他家是不是比较近,因为他一会儿就真的回来了。   他一开门,我就站起身去迎接他——这是我基本上没干过的事儿——接了他的大衣搁在一边儿,然后任他抱了我亲了一下,才把我电话里没来得及问他的话给问出来:“你家里特意召你回去吃饭,你就这么跑了,他们不会发飙?”   这是我一直在担忧的,没法让心里轻松下来的事儿。   他只笑了笑:“我想了想,还是喜欢吃我自己做的菜。”   他这么避开话题的重点,叫我很是不爽。   我推了推他:“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往里走,手里还拉着我的手:“没关系。我跟他们说过了。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机会回家吃饭,急什么。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学生,用不着天天回家吃饭。”   他回头看着我,一脸戏谑:“我再不回来,某人要把鞋底儿给跺穿了。”   我被他说得一窘:“你说什么呀。谁把鞋底儿给跺穿了?我又不是因为你回家吃饭而发发火,你这人,真是——怎么这么自作多情啊。”   我有点儿语无伦次,方至言也不打断我,只等我说完了,然后再搂着我:“你就不能老老实实说一次,你是想我了?老这么死撑着爱面子,你累不累?”   我气结——他怎么每回都这么误解我心情?!   我不想再跟他废话,就推着他去餐厅:“行行行了,我想你我想你,你就赶紧的去吃饭吧成吗?”   他笑,任我推着到餐桌前,然后止了声儿,站住:“杨瑾,你还真是有点儿懒得我不想评价。”   我愣了一下——怎么这话题转变得这么快?   他把我从他背后拉到前边儿去,手指着餐桌:“你,你看,你吃过饭,你也不收拾一下!”   哎呀,这真是很少见到的方少这么严肃的时候呀。   只是这时候是在教训我,这听着有点儿悲催。   我马上狡辩:“我是知道你要回来吃饭,然后才拿出来的!我,我之前已经放进冰箱了的!”   我头一回觉着我反应这么快。   方至言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在我心里发毛之前坐下来:“行,你说什么都有理。”   我马上就眉开眼笑了——有这么一个不管你搞出什么事儿来他都不会太过分地打击你的人,多好呀。   这一天,最后还是以贴心的方少跑回来打发我无聊的日子结束。   因为我心里快活,所以那晚上我还是持续着快活的,所以对于方至言见机行事的得寸进尺,我也是没有过激反应的,而且还是相当配合的,所以可想而知,那是个什么效果。   睡着之前我就后悔我的及时行乐了,叫他钻了这么大一空子,还美得他差点儿咂嘴,要不是我威胁他要他去客厅睡沙发,估计还会更惨一点儿。   结果我没想那么多——其实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才是最痛苦的。   在我动都有点儿动不了的时候,我就崩溃了。   方至言很识相,前一天没早起,所以今儿就给补回来了,一醒来就不见了人影儿,等我在床上清醒了,他才进来叫我起来吃早餐,还特好心地伸手把我给扶起来。   我本来是很出离愤怒的,但是在饿着肚子的时候发飙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儿,所以我忍到了洗漱完。然后一走到餐桌前,看着桌上冒着热气儿的早餐,我就突然没火了。   我果然是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赵伊伊说的没错。   不过估计她现在要加一句——还兼顾着那啥啥。   方至言给我拉开椅子,我顺势坐下去,他就在我旁边儿坐下来,看着我:“面包和鸡蛋汤,中西合璧。”   我想说和个毛,但是没什么力气,也不想大清早的就飚脏字儿,所以没说话,只哼哼了两声儿,然后低头开始吃。   靠,明知道我喜欢吃鸡蛋还做鸡蛋给我吃。   这话不是错句。我是觉得,方至言越来越会抓我的弱点了。他厨艺好,就叫我没法抵抗,越来越被他给收买了,到时候就跟吸了毒似的没法习惯别人做的饭菜。   方至言看着我一脸纠结的表情,有点儿奇怪:“吃个早饭,你怎么这个表情。”   我抬起头,答非所问:“你今儿没事儿?”   他递了张纸巾给我:“一会儿就去公司。”   我马上就放松了:“哦。”   没别的,我还想睡觉而已。他要是在家,基本上是不会让我这么睡的。所以我在累的时候,就特别希望他出去。   方至言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也没反驳我,只笑了笑,看着我把早饭吃完,然后收拾了东西,叮嘱我别乱给人开门(……),就走了。   我快活啊,马上就跑卧室里去了。   结果我刚把衣服给脱了睡下去,还没睡着呢就听到手机响了。   我那个火啊,想着方至言还真是故意的,就没理。结果还挺有毅力,接着打。我纠结了好一会儿,爬起来手一勾把手机弄过来,接起来:“干吗呀?”   我口气不怎么好。   所以我在听到里头一女人愣了一下才说:“杨小姐?”的时候,我心都凉了。   我压根儿没想到方至言他妈也会起这么早。   Chapter 16   “你没吃早饭吧?”   方至言他妈带着笑脸儿在对面儿看着我,问得如此亲切。   我马上回过神儿来,点头说:“啊,还没吃呢。”   半小时前她叫我出来“一块儿吃个早饭”,我迷迷糊糊地心惊胆战地我就答应了,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说还没吃。不然指不定又得被她想得我说谎话。   她点点头,还是保持着笑容:“那好。”   其实我想说,大清早的喝咖啡对身体不好。但是鉴于现在这状况,我觉着我还是闭嘴最保险。   这女人是有品位的人,一看那动作骚包的,跟方至言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得我自愧不如。   我觉得很痛苦。平日里我吃早饭都是懵懵懂懂的,吃的时候没那么管方至言是不是看着我的,动作那叫一个自然,所以现在我就不习惯了。我觉得,要显得有品那么一点儿,就要小心着点儿。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格外思念赵伊伊。   方阿姨不开口,我就低着头喝粥。我觉得我还是很明智的,粥这东西,喝起来不需要技巧,而且不用担心被辣得甩鼻涕还猛然发现自己没带纸巾出来。   方阿姨突然就说:“你吃东西,都会有这样儿声音的?”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抬起头看着她:“嗯?”   她扬扬下巴,我顺着她的眼光低下头,看着自己拿在手里僵在半空中的勺子。   是了,我喝热粥的时候,都会吹好一会儿的。喝粥的时候难道不要先吹吹吗?这么烫,不怕嘴起泡儿?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我只是吹的动作大了点儿,声音响了点儿……而已。   我把勺子放下来,还没说话呢,方阿姨又接着说了:“至言吃饭的时候特别不喜欢人家发出什么声响来,以前小芮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每回都跟我抱怨说在他跟前连筷子都要轻拿轻放。呵呵。”   她带着笑,那种怀念似的,回忆的笑。就跟想起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儿一样。脸上那表情,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要多慈祥就有多慈祥。   我捏了捏勺子,又松了松。   她收回神儿来,看着我,又笑笑:“真没想到,他还没有把你教训成特别安静的样儿。”   好吧,说实话,我真有点儿火了。   我这人,有时候火上来了,反而不会像我一般的表现那样儿发飙癫狂,而是先貌似淡定地想了那么一会儿,然后再做出什么事儿或者说出什么话来。   这是在我特别恼火的时候。   比如现在。   我看着手里的勺子——在我情绪不对的时候,我通常就比较倾向于盯着某一个东西看——顿了一会儿,然后才说话:“阿姨,您要是有什么话要说,您直接说就成,您这么一层又一层的铺垫,先不说您自个儿编得累,我这听的都听得累了。您拐这么多弯,也不过就想说我跟您儿子搭不上调儿。跟您说实话,我也觉得我跟方至言搭不上调儿,可是他不在意,我也就学着不在意了。我知道这话您听着又得恼火,我说着就跟什么了不得的话似的,就跟在跟您对着干似的,但是估计要是说这话的是顾芮,您得开心得说这女孩儿有性格了——哦,对了,顾芮犯不着跟您说这话,她自个儿家境也好,真对不住——但是您也别太在这些事儿费心思了,谁都是有脾气有骨头的,您老这么说,也太显得俗气了点儿。这种门户什么的屁论调——真对不住,又跟您说脏话了,冒犯了——但是我真觉得这跟我关系不大。老实说我还真没想过要跟您儿子怎么怎么样,您这话,说得早了点儿。您看,这种又俗气又场合时间都不合适的话,您这么一说,多损您气质啊对不对?”   我头一回把这么多话一次性说得这么溜。当然,前提是没有打草稿没有事先练习过。   说完了我也没走。不是说还想看她什么反应想再来一波攻击,而是我一下子松下劲儿来,一时间忘了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或者,可以说得更好听点儿,说我处于礼貌没有先走。   虽然这听着十足的假。   她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杨小姐,您这么坦诚,那我也跟您说说实话——昨儿至言从家里跑出来,连个饭都没吃,就因为给你打了个电话听你说了几句。可是现在,我还真想不明白,你这样儿的,至言怎么就会看得上。”   然后她从钱包里拿出钱,放在桌上,就起身走了。   果然教养好,就是心里明明已经暴走了,表面上她还那么悠悠然的,跟穿了超短裙怕走光似的。   好吧,我心里很邪恶。   我坐了一会儿,撑着肚子把那碗粥喝光——就是我心里头暴走了,还是不能浪费不是。就算不是花我的钱,我还是舍不得啊。   喝光了之后我擦擦嘴,挺感谢人走之前还记得给钱没有叫我丢人,然后发了一会儿呆,打了个电话给小巴。   小巴接电话总是不快不慢,永远都是三声之后接起来:“喂?瑾,早上好。”   我敲着面前的桌子:“亲爱的,你在干吗呢。”   他声音挺清醒:“我在家,刚跑步回来。”   我大惊:“你还有闲情逸致去跑步?你今儿不上课?”   他很悠闲:“今天学校教室整修,暂时停课。瑾,你真神奇,我一有空你就给我打电话了。”   我:“……”   我怕我要是跟他说实话,说我因为心里郁闷找他的话,他会很伤心。   所以我呵呵地笑了两声,然后盛情邀请他出来小聚小聚。   小巴很痛快:“好,你稍等。”   “让我猜猜——又是那位先生的事儿?”   小巴转头看着我。   我两手一摊:“Oui。”   他偏偏头:“天,瑾,你怎么这么多灾多难?”   我竖起大拇指:“这词儿用得好。”   他笑笑:“谢谢。”   这个人,还不忘了客气。   我挽着他的手臂:“我就是郁闷。老是有这个那个的在身边儿烦,不是我的问题就是他的问题——好吧我又在说废话,也没有别人的问题了——总之你看,不是我别扭起来了,就是他那边儿蹦出个前女友了,他妈也来掺和了——不管往哪儿看,我的局势都不好。和方至言在一起开始,我就老是心神不宁的,不快活的时候总比快活的时候要多。我们老是不顺畅,老是有问题,怎么也避免不了。这样的谈恋爱根本就没法让人快乐。唉,亲爱的小巴,我觉得我要game over了。”   小巴伸过他另外一只手,在我头上摸了摸:“瑾,你不能这么想——你看,出问题的时候,你就会觉得郁闷,你都不去解决。”   我气馁:“嗯,你说过,跟赵伊伊说过的话一模一样——哦,赵伊伊,你还记得吧,我跟你提过的,好,你还记得——你们俩都说,我特别没用,出事儿了就跑,就不知道去解决问题。我也知道,我想改的来着,可是每回真出什么事儿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先跑。这都成条件反射了,我没法控制——”   小巴打断我——他很少打断我,他总是特别礼貌的——“瑾,你在找借口。”   我顿了一下。   小巴口气特别肯定,完全没有跟我开玩笑的意思。   我没吭声儿,听着小巴说:“如果你真的喜欢方先生,你总会找到解决方法的,不管那个问题有多大,那件事儿有多困难。你自己不知道,其实你已经学着在解决了。你看,你跟方先生闹矛盾的时候,你开始从各个方面去想问题,然后你会试着去道歉,跟他聊天,这就是解决。只是现在的问题大了,你就又想不起应该做什么了。”   我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小巴,你可以去考心理医师执照了。”   我发誓我说得特真诚特由衷。   但是小巴觉得我在跟他开玩笑。因为他没理我,嘴唇还抿了抿——这通常是他警告我“我很严肃”的信号。   所以我闭嘴了。   小巴有点儿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瑾,这种事情,别人说什么,对你并不一定有帮助。你的性格天生就是这样,短时间内也不能勉强你有什么大的改变。关键是你自己处理的态度,别人,没用。”   我想了一下,点点头,然后说:“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所以现在我们玩儿去吧。”   他总算带了点儿笑容:“去哪玩?”   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废话心情不好的时候当然要去游乐场。”   小巴脸色马上变了:“我不坐过山车,我不坐摩天轮,我不坐海盗船。”   啧啧啧,那话说得顺溜的,简直叫我惊叹。   我还是笑,拉着他的胳膊往前走:“嗯嗯,我们不坐那些。”   不坐过山车,不坐摩天轮,不坐海盗船。这还不好说。   但是他没说不坐跳楼机。   “瑾,我恨你。”   小巴坐在椅子上,低着头,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我坐在他旁边儿,这会儿已经有了点儿悔恨之心:“哎呀,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这么弱。”   “……”   约莫半小时前我拉着他死活要上跳楼机,他宁死不从。我好说歹说,最后使出杀手锏说上头有一个帅哥,长得唇红齿白明眸皓齿的,虽然他听不怎么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但前半句还是听了去,所以在愣神儿的时候就被我拉上来了。坐下来之后他马上就觉悟了,一边儿控诉我欺骗他一边儿闹着死活要下去,工作人员过来提醒说“请坐好”,他才碍于礼貌没有再动弹,乖乖地,等死。   我咂着嘴想,整老外真是好啊真是好。他们一般没胆子在外头撒泼,还处于天生的好教养不会搞出什么叫人丢脸的事儿来。   像赵伊伊那种,就是国人之耻。所以我一直特别担心她在英国要怎么混。   所以后果就是,小巴下来半小时还是没法缓过劲儿来,那小脸儿看得我,真是心疼。   我又递了张纸巾过去:“小巴,你以前都不去游乐园坐这些的吗?”   他接过纸巾擦擦嘴,然后把纸巾叠了叠,放进旁边儿的垃圾桶:“不去。我心脏不怎么好。”   我大惊失色:“你有心脏病?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完了完了,我强迫一个心脏病人去坐跳楼机,引发国际争端就不说了,就是他出啥事儿了我也赔不起命啊。   他伸手过来拍拍我的肩安慰我:“哦,没有。我的意思是,我心脏承受能力不好。”   我愣了一下,然后难得地看到他脸上一抹狡黠的神色。   我顿时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小巴看着我的苦瓜脸,笑着说:“嘿,我们扯平了而已。你刚刚也骗我了,你把我骗上了跳楼机。”   我白了他一眼,摊摊手:“我可没骗你。确实有一个小帅哥在上头。”   小巴坚定地摇头:“肯定没有。”   我歪着头看着他:“哟,还真有。而且那小帅哥,现在就看着你的。”   这下我明显地看到了小巴惊讶得有点儿扭曲了的脸。   我确实没骗他。打从我们下来了开始,那小帅哥就往小巴身上瞟了好几眼了,无奈小巴那会儿吐得正起劲儿,没注意到而已。我虽然注意到了,但也没好意思跟小巴说。我怕他刚受过刺激又来个兴奋的,会一下子血管爆裂气血身亡,到时候就又是一笔血债。   不过那小帅哥站在附近一直没走,眼睛依然瞟着小巴的时候,我就忍不住了。我这人,说起来是有点儿八婆,碰到这种事儿,我是很乐意给自己好姐妹牵个红线做个小媒啥的。   小巴镇定了一会儿,然后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正好跟那小帅哥对视。小帅哥马上错开视线,而且隔开这么老远我都能看到他脸上诡异的粉红色。   靠,太萌了。我都受不了了。   小巴转过脸来,头微微一低,就带着点儿笑了:“瑾,他很漂亮。”   我无语了一下,然后纠正他:“在咱们中国,是不拿‘漂亮’这词儿来形容男人的。即便他是那啥,即便他长得很娇羞,这词儿还是太诡异了。”   小巴看着我,然后又回过脸去,接着娇羞地笑。   我就闭嘴了。   好吧我知道,在碰上这种事儿的时候,即便是淡定的,娴静(……)的,优雅的小巴,还是会失态的。   最后小巴在依依不舍之中离开游乐园。虽然我怂恿过他去问人要手机号码,他还是没鼓得起那个勇气。   所以我就在万分遗憾中回家了。   打开门我就觉着气氛有点儿不对劲了。   方至言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啊。”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你上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今儿怎么样?”   好吧,我知道,就算我把小巴拖出来给我缓冲了一天,该来的还是要来。   Chapter 17   我想了一下,镇定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在方至言对面坐下来:“挺好的啊。”   他看着我,脸上还带着点儿笑。   我最怕他这种时候——明明是笑着的,可是比不笑的时候更吓人。   我不做声,他就说:“都出去干些了些什么事儿?”   我就不喜欢他这样儿。有什么事儿,你直接说出来就好,为什么偏要这么拐弯抹角的。我最讨厌就是拐弯抹角。   所以我直接就说了:“你要问我,我告诉你就是——你妈找我出来见面儿了。你们还真是母子,说起话来一个样儿,说什么都得绕绕绕,绕什么啊绕,心里不高兴,说出来就是,整这么多没用的,说着自个儿都不觉得烦——”   方至言看着我,有点儿惊讶:“我妈找你了?”   这一下说得我也愣了一下,看着他:“……你不是要问我这个?你不知道?”   他顿了一下,说:“我是说你跟Pascal出去玩儿的事儿。”   我又愣了一下,然后眉毛都皱起来了:“什么事儿啊这是?你怎么老就对我跟小巴不放心?我老这么跟你解释来解释去的,你都不觉着烦人?!”   他脸色已经不好看起来了,但是我也在火头上,所以我没顾得上去收拾我的臭脸。   “你能跟他去外边儿玩这么开心,去游乐园,去吃饭,你怎么就不想想跟朋友和男朋友之间是有区别的?”   靠。   我不想理他。   我又开始不做声儿,方至言身子都往前倾了点儿,逼得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那么一点儿。   “杨瑾,我现在不跟你讨论Pascal的问题。我问你——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我。   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但是一想起他妈说的那话,我心里就瘆得慌,慌得我特别不爽,我就说:“还能说什么?你是不看那些狗血言情剧,所以你不知道。你妈跟我说,我跟你搭不上调儿,说顾芮忒好,还说她不明白,为什么你就看上了我这种货色——你先别变脸,她这么说,是有前提的,真的,因为我把她激怒了。我喝粥的时候声音特大,听得她奇了怪了,怎么你就受得了我,说以前你就把顾芮训练得彬彬有礼的,就奇了怪了怎么我就没被你给教安静了。你看,你们俩真是母子连心,说句话都得打这么多草稿。我没素质,没那么多礼仪教养,我就直接说了,她这么东敲西敲的在我这种俗人跟前没用,我自个儿都没那想法呢。我还在她跟前爆粗口了,我脾气不好,我的错。”   方至言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杨瑾,你不知道,你这样儿说话的时候,人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你觉得自个儿有错。”   我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没有爆粗口。   他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虽然你不愿意认错,但是你这态度我不反对。”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啥?”   他下巴微微扬起:“我妈那人,就是爱装,这个我知道。她一见着你就铁定对觉得不喜欢你,所以她肯定会想方设法打击你。”   我愣了一下,然后补充:“不仅这样儿啊方至言,她还很喜欢顾芮啊。”   他白了我一眼,然后说:“你管她喜欢谁,反正她现在就不怎么喜欢你。”   “……”   她岂止是不怎么喜欢我,她怕是已经够讨厌我了。   而且,我靠,你有必要说得这么直白吗。   “所以我知道,她铁定会把你惹毛。我就喜欢看她吃瘪,叫她知道——我喜欢的女人,不会向她低声下气。”   这会儿,方至言脸上几乎都有了笑容。   这转变快得,我没法接受。   真真是太突然了啊。   顿了一下我就没做声了。   方至言看着我,就有点儿无奈了:“我没拿你来跟我妈斗。我还没无聊到那地步。我就是想你明白,这件事儿上,我绝对不会站在我妈那边儿给你难堪。小瑾,咱们俩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样儿的——你别说什么贬低你自个儿的话。之前是我没有叫你安心,但是后来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什么样儿了你也知道。有的事儿变了就是变了,我不信你就没有感觉。一点点儿出来的感情也是感情。小瑾,至少现在,我说这话的时候,我是认真的,你记着。”   我还是没吭声儿,但是我心里头,还是不自觉地相信他的。   “所以你别把我妈的话当回事儿。她在我这儿的地位,没你想的那么高。我自己的事儿,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就安安心心的,别去想她给你来什么压力,你就想着我就成。”   啊呸。   这男人,怎么就这么狂。   我翻了个白眼儿:“是啊,到时候指不定她真要你干吗了,你还得听她的。”   方至言突然起身坐过来,吓了我一跳:“在你眼里我这么没用?”   他又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又是发毛,所以我就懵了,眨眨眼睛,说:“没,你有用得很。”   他马上就笑了。   这笑面虎。   “所以,你就别把今儿的事儿当回事儿,一个屁就放了。你看,我现在就为了顾芮的事儿不想理她呢,你这儿不能给我后院失火,你得跟我统一战线。”   方至言挺认真地看着我。   我真没弄明白——敢情这男人不是为了跟我兴师问罪,而是鼓励我fight的?这人怎么这么不待见他妈啊,太奇怪了。   我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啊,我知道了。”   他笑,然后凑过来亲我,我躲,他就捏着我的胳膊——“干什么你?”   我怕他发飙,苦着脸坦白:“你先给我做饭吃成不。我还没吃饭。”   小巴那会儿正凌乱着,哪儿还有心思跟我去吃饭,所以我就没提起这茬,直接回来了。   况且我心里还装着事儿的不是。   方至言扬起眉毛笑:“哟,你们家小巴没请你吃饭?”   我白眼儿都不想对他翻了。   “方至言,你再拿这么阴阳怪气儿的腔调来说小巴,我就真跟你生气了。”   估计是我表情很严肃,方至言就没再得寸进尺:“那咱先说好,你以后不能这么跟他出去一整天儿的,连我电话都不接,短信也不回。”   我无语了。不是郁闷,而是无言以对。   貌似我是心里不爽所以他今儿给我打的所有电话我都没接,发的所有短信我都没回来着。小巴见着我拿着手机开也不是关也不是还问过我:“瑾,你借高利贷了?”   敢情刚才我进门的时候看到他那么不对劲儿,是因为这事儿在跟我生气呢。想想貌似是我没把事儿办好来着。他妈的事儿,确实不应该算在他头上。   不过叫他郁闷一下,说起来也挺好的不是。   虽然这样说,但我还是理亏的。我理亏的时候一般就会闭嘴安静,所以现在我就没说话。   方至言看着我,看着看着就笑了,把我往怀里搂了搂:“我现在就给你去做饭,但是一会儿你要补偿我,比平时双倍的。”   我马上就炸毛了:“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今儿没把脑子带回来?”   他悠闲地笑:“你今儿叫我不痛快了一天,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你没法体会那种不爽的心情。怎么说你也得补偿我。而且你这么跟小巴一个又高又帅的金发老外出去,你也不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就算他是你好朋友,就算你对他没什么念想,你也不知道我心里到底有多担心。”   说到后来他就没笑了,表情很认真,还是那么看着我。   我突然就想明白了那么一点儿——我每一次跟小巴出去,玩儿那么久,那么亲密的时候,他心里也会有点儿担心的吧?   就跟我看他和顾芮一样。   我想了一下,然后说:“我知道了。我以后注意着点儿,不会老这么叫你担心。”   他就又笑了:“你从来没这么叫我觉得我的抗议有效过。”   我:“……”   即便我心里特不乐意,但是晚上我还是没抬不配合。不过后果就是我第二天足足错过了一节课。   对此我崩溃了,一醒来见着表就哀嚎起来:“我光辉了就要四年的出勤记录啊!”   方至言捂着耳朵进来:“声音小点儿——记录顶什么用?”   我抱着被子趴在床上继续哀嚎:“你不理解我的心情——为什么我闹钟没响?”   我抬起头看着方至言。   他很光明正大地看着我:“你昨儿晚上不是累吗,我就把你闹钟给关了。”   我抬起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你什么时候关的?”   他想了一下,说:“昨儿晚上你累晕过去以后。”   我:“……方至言我要跟你拼命。”   他走过来,在床边儿坐下来:“你听我说——”   我把脸埋在被子里:“你出去出去赶紧的给我出去!”   我是用吼的。我以为我声音很大来着。其实听着就跟几只蚊子在一块儿叫似的。   方至言伸手拍着我的背:“我这不是看你睡得少吗。”   我甩开他的手:“谁弄得我睡得少的?方至言你太可耻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又伸手拨弄我挡在眼前的头发。   我继续扭开头躲开他的手:“方至言,这样下去我不干了——你每回都这样儿,你以为我是金刚转世是吧,我受不了!你要保证我休息,见好就给我收!你要真把我逼急了,我就一个月不理你——不,我一年不理你。”   我已经直起身来了,两只手都握成了拳头放在胸前以示决心。   他看着我,纠结了一会儿,说:“那行吧。”   我马上就觉得松了一大口气。   他又凑过来一点儿:“小瑾,你也是大人了,我就不信你没什么念头——”   他又想用思想腐化我。   我推开他:“去。我是认真的,没跟你开玩笑。我真难受。我告诉你,我没你以前那些女人那么强悍。”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我说错话了,马上就抬起头看方至言的脸色。   但是俗话说,话一出口就是泼出去的水,效果已经出来了——方至言原本一脸歪念的脸已经有了不痛快了。   我知道他肯定特讨厌我提起陈年旧事。   我舔了舔嘴唇,想要补救:“我没那个意思,我不是那么想的,我就是一说,没反应过来,你别生气——”   他已经凑过来:“晚了。这个是你自找的。”   结果是,我旷了一天的课。   下午我没干别的,吃了饭就在睡觉。晚饭的时候方至言叫我了,但是我没理他,挥了挥手表示我的决心——不吃,然后就继续蒙着头睡觉。   以往方至言是绝对不会让我这么嚣张的,他肯定会把我拖起来吃饭。但是今儿情况比较特殊,我昨儿晚上还没缓过劲儿来,今儿又被他这么一折腾,他还要激怒我,我就真要叫他绝食一个月了。   这样颠倒黑白的后果就是,我半夜里醒来了。   没别的,就是饿了。   一开始我听到“咕咕咕”的声音的时候,一直都在梦中,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发出了这种怪声儿,直到后来自个儿醒来了,才发现那是我肚子在叫。   我一醒来,第一个动作就是翻身,再翻身。这翻来翻去的,就把旁边儿方至言给翻醒了。   他朦朦胧胧地把台灯给拉亮了,看着我:“怎么了?不舒服?”   我躲过他伸过来要摸我额头的手:“没有,我肚子饿了。”   他掀开被子起身:“我去给你热饭。”   我“嗯”了一声,看着他走出去。   然后我才意识到,我也朦朦胧胧的,都忘了叫他多穿一件衣服再出去。这大冬天儿的。   等我吃了饭再睡下的时候,方至言就搂着我睡的。他身体凉凉的,因为刚出去过那么长时间的原因。   我突然就觉得这男人真好。大半夜的就这么把他叫醒来,他一句话都没说。   我想,要是真能一直跟他在一块儿,也是不错的事儿。我也可以不再去想宋乐扬,不想顾芮,不想他妈怎么怎么样。   这么想着,我就搂紧了他。   方至言也是有感觉的,所以也把我往怀里紧了紧。   即便他身上凉凉的,还是叫我觉着挺暖和。   但是第二天醒来,我就不觉着他凉凉的,也不觉着他暖暖的了。   他浑身发烫,活生生把我热醒来了。   我先醒来的,因为他呼出的热气儿全喷在我脸上,叫我不舒服。一睁开眼睛我就觉着不对劲儿了——他脸色红得不正常,分明就是病态的。我就试着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就叫起来了。   “方至言,方至言,你醒醒先。”   我说了好几遍,他都没什么反应。   顿了一下我就伸手去拍他的脸了,下了点儿劲儿,总算把他给弄醒来了。他看着我:“你今儿不上课?”   还好,还记得我早上是有课的,还没到烧糊涂了的地步。   我耐着性子试图把他头抱起来:“你发烧了方至言,得去医院。”   他估计是热得难受,拿脸在我手心儿里蹭了蹭:“不去医院。”   我愣了一下,还是没骂出来。   靠,你丫都病成这样儿了还给我装可爱企图博取我同情心是吧。   所以我把他又推又搡的,最后还是把他弄醒了去了医院。   站在医院里头的时候我都觉得我特强大。我都把这么一个高大的人顺利弄进来了。   但是当医生说他估计是昨儿晚上着了凉之后,我就乐不出来了。   昨儿晚上着凉,那可不就是我的功劳吗。   医生见着我低头不语,知道我心虚,就说:“你这做老婆的也得注意着点儿,怎么能一高兴了就忘了节制呢。这大晚上的最容易着凉。”   我的个老脸哟,一下子就红透了。   靠,你才不知道节制,你全家都不知道节制。大晚上的就你想的那样儿才会着凉是吧。   但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我还是不敢撒泼,所以我只是低着头唯唯诺诺:“是是是,我知道了。我听您的。”   然后医生就走了。   等我回过头去给方至言掖被子的时候,低头一看,靠,居然发现他在笑。   我老脸马上又红了一遍,恶着嗓子说:“笑个屁。你什么时候清醒的?”   他看着我:“这药效果好,我好多了。”   我在旁边儿坐下来:“去。好个屁,这脑子怕是烧坏了,刚才没检查出来呢。”   他笑,不接我的话,顿了一下说:“老婆,你要注意点儿,晚上容易着凉。”   我伸手就往他被子上一拍:“你自个儿待着吧,老娘不干了。”   我正要起身,方至言就一把把我给拉住了,声音也哑哑的:“你别走,你在这儿陪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听得我,一下子心就软下来了,就又给坐回去了。   “行,我在这儿陪着你。你睡觉吧。”   他还是拉着我:“你要一直在这儿,你要一直陪着我,你不能离开。”   我愣了一下,心里头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果然病人都是脆弱的。   我口气都软下来了,把他手往被子里放:“嗯,我不走,我不离开你。”   这话一说我自个儿牙都酸了。   但是病傻了的方至言信这一套。他马上就特满足地眯着眼睛睡觉了。   我坐在旁边儿,心里五味杂陈。   方至言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原来他脆弱的时候,也是会需要我的。这是我从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儿。我一直觉得他很强,不会有无奈的,需要别人的时候。   现在这认知叫我心疼,但是也叫我觉着开心。至少,我在他身边儿,还是有点儿作用的不是。   不过,我又得旷一上午的课了。真是悲催。   Chapter 18   方至言到底是方至言,恢复能力比我强悍,一小瓶药打下去,没几下他就活蹦乱跳的能过来戳我腰不让我把削好的苹果给吃了。   我看着他把苹果给抢过去一口一口吃得得意,说:“你好了没,好了咱就回家吧,我今儿下午还得上课。”   他抬起头看着我:“下午啊?”   我看着他那表情就来火:“你少这么给我装,我昨儿已经旷了一天课了,今儿上午也没去,下午要再不去学校得给我弄退学通知了。”   我说着这么严肃认真的话题,他听得居然还给我笑了一下:“都旷了一天半了今儿下午去还有什么意义啊——怕什么,实在不行你到我公司里来,我不看你毕业证,你直接上岗就成。”   哎哟,这条件,这诱惑力大的。   我翻了个白眼儿:“呸。”   他想我还不想呢。这种事儿,关乎原则问题。虽然我这人平时最爱占小便宜,但是关键时刻,我还是能分清什么事儿当做什么事儿不当做的。给人落下话柄的事儿,就绝对干不得。   方至言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所以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那行吧,一会儿你自个儿去上课吧,我打完针了就回家,顺便买菜。”   我惊奇地看着他:“你今儿还打算自个儿做饭吃?”   不是吧,他现在是病号啊,要不要这么勤勉?还是他有严重的饮食洁癖,压根儿不敢乱吃?   他白了我一眼:“你要说你不想吃我也就不做了。”   我:“……”   好吧,话说我心里是这么期待的来着。靠。   下午我老老实实去上课了,期间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宋乐扬跟张梦又分手了。比我们俩在一块儿的时间还要短,导致所有女生都在猜测这是什么原因搞得这么般配的一对儿堪堪在一块儿几个月不到就拜拜了。   这个问题,在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也想了想,然后突然想到,难不成是宋乐扬发现原来他喜欢的是校花?   靠,这等级一个比一个高,难怪我为时不久,原来是因为段位太低。   不过我想,连系花都给淘汰了,我那么快阵亡了也不是啥怪事儿不是。况且我坚持的时间还比她久,条件还没她好呢。   这么一想,我就又快活起来。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宋乐扬。只是现在,貌似我没有那么在意他在不在我视线范围内出现了。   果然,我就不是一个经得起诱惑的人。那个心理测验,也许是对的。我太没良心,分个手,伤心个一两天,就没知觉了。   真是悲催。   下了课我还是去医院。方至言发烧烧得挺厉害,所以要到下午才回家。我下午是只有一节课的,所以我就打算暂时不听方至言的,先去医院跟他一块儿回家。   或者说,我心里头有点儿小小的,想给他惊喜的念头。   我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听到顾芮的声音了。不止有顾芮的,还有方至言他妈的声音。   顾芮说:“你吃个苹果。”   然后是方至言的声音:“现在不要,我不想吃。最近不喜欢吃苹果。”   靠,骗谁呢,不喜欢吃你早上还抢我的。   接着是方至言他妈的声音:“你看看你,怎么就把自个儿给搞感冒了。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你在这儿待这么久,杨瑾也没来看你呢是吧?”   我还没翻白眼儿呢,就听到方至言带了点儿不耐烦的声音:“今儿早上就是她把我送医院来的。您就省省心吧。要不是我叫她下了课自个儿回家,指不定她又得先跑医院来。”   我闷了一下。   敢情这男人还这么了解我不是。   老太太不屈不挠:“你别把人想得太简单。我还不知道你们,我总比你们懂得多。那女孩儿,看着真叫人不舒服。我上回跟她说的时候,她还直接就告诉我她没想要跟你怎么怎么着呢。这样儿的人,你放得下心?”   我心里一扯。   那是我的气话。我一火起来,什么话都能说出口。我说话,有时候是很伤人的。   但是那会儿她那么激我,这会儿把那话这么移花接木地告诉方至言,这意思我太了解了。挑拨离间这回事儿,我在张梦那儿学到的,已经足够了。   我牙床都咬疼了,还得憋着不能出声儿,想进去发泄一下,但是又变态地想看看接下来方至言是个什么反应。   我果然变态。我再一次亲自见证了这一点。   “放不放得下心,那是我的事儿。我喜欢谁我爱谁,那也是我的事儿。妈,您不能因为您生了我,就一直能管着我所有的事儿,这不可能。我知道,您也知道。我今儿跟您说清楚,小芮现在有她的生活,她有她自个儿的爱人,她没那个心思成天跟着您进进出出的陪着您玩儿这些个无聊的把戏——这个您就不用惊讶了,我跟小芮不是没聊过天儿,我们俩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彼此都清楚,我们都不可能像您希望的那样儿旧情复燃。杨瑾是我自己选的,我就喜欢她,以后指不定她还得是您儿媳妇,只要她愿意——所以您就别还没开始呢就给您自个儿整这么多麻烦,没意思。那种狗血的聊天儿谈话,您就别再想了。杨瑾不是好欺负的,您自个儿心里也清楚。就是她自个儿不干什么,我也不会让您太给自个儿掉价,这个您放心。我这么说,您要明白了,行吗?”   方至言这种声音太熟悉。每回他教训我的时候,就是这样儿的。   我站在门外,哎哟喂别提有多感动了。   这男人,果然能让女人很容易就特离不开他。   我想,当你男人能为了你跟他妈搞出这种事儿说出这种话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让你舍得把整个心思放在他身上了。   当然,前提是那个妈不是那么纯良的,而是叫你想抓狂的。   即便我现在被方至言感动得大脑有点儿不怎么清醒,但是我还是听到了别的信息的——方至言说顾芮已经有她自个儿的生活自个儿的爱人了,那不就意味着其实我对顾芮一开始并不讨厌的印象是对的?   仔细想想也对,顾芮从来就没有表现得她想在我和方至言之间插一脚的意思,一直都是老太太在一边儿折腾,顾芮一直都是没有表示的。况且老太太那么阴阳怪气儿没个准数没个明显意思的,顾芮也没法表示出什么。   但是她的眼神我是能看懂的。毕竟我跟她性别一样,也是有点儿共同的了解不是。她那样子,一直都没有叫我觉得她有威胁我要收拾我的冲动。   这样想来,还真是好啊。   我这边儿还没敢动完呢,病房门就突然开了,我吓了一跳,然后就看见老太太气哼哼地走出来,看见我了一愣,更加气哼哼地走了。   顾芮在后头出来,脸上居然是笑着的,见着我了,还拍拍我的肩膀,然后才也走了。   这场面比较戏剧性。所以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把她们俩的情绪给消化干净,然后整理了一下自个儿的情绪,走进去。   方至言正喝着水,喝完了把水杯放在一边儿的桌上。   靠,这男人刚把自个儿的妈气成那样儿,现在却在气定神闲地喝水。真是,超乎寻常的淡定。   我走过去,他就抬起头来了,看见我了,脸上是跟老太太和顾芮都不一样的表情。   他有点儿小惊讶,但是一下子就觉得情理之中,所以只是笑了笑:“我就猜了你还是会跑来。”   我在床边儿坐下:“那是,我是谁啊。我向来不听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看着我笑,笑了一会儿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看着天花板:“啊,大概是你开始对你妈那坚定的演讲开始的时候。”   他笑得更开:“正好,我还想这么精彩的表现你不在,我都没法叫你知道。”   我翻白眼儿:“去。得瑟。”   方至言笑了笑,没说话。   我想了一下,然后说:“方至言,其实我挺爱你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我:“你再说一遍。”   我起身:“说个毛。起来回家了。”   他不肯:“你再说一遍。”   我不耐烦,脸已经有点儿烧了:“说屁啊,赶紧的起来回家了。没听清就算了,这么麻烦。”   他见我一脸坚决,也知道我这人的怪脾气,所以没再妄想:“嗯,我挺满足了。回家。”   啊,回家。这是多好听的字眼儿。   赵伊伊有一回打电话来说,这日子没发过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易鹏成天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还有意无意地提起结婚的事儿。她又不是傻子,还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她现在不想鸟他,想把多点儿的心思放在学习上。所以这局面就,有点儿诡异。   赵伊伊比我大一岁,现在也有21岁了,够结婚的年龄了。   我说多好啊,易鹏都说出来了,结就是。   赵伊伊马上就说,杨瑾你脑子有病是吧?咱们俩身在这异乡的,结个毛婚。   我没吭声儿。   其实我想,易鹏只是怕而已。多少人到了国外没有因为彼此是他乡异客更加珍惜对方,反而是没多久就拜拜了,就像方至言和顾芮一样。赵伊伊条件好,长得漂亮,性格也招人喜欢,尤其是开放的外国人,所以易鹏会想早点儿定下来。这很正常。不过赵伊伊估计想不到这些东西。她脑子,向来跟我一样。   只是我想,易鹏也没有想到一个问题。就是真的定下来了,也不一定会这么真正地安稳下来。未来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有时候并不是两个人的不够爱对方,而是因为一些客观的,但无法避免的事儿而分开。这个问题,也是谁都知道,但是谁都会习惯性地逃避的。   不过,啊呸,谁说赵伊伊和易鹏就会出状况了。他们俩这么好,一直都是我特羡慕的一对儿。谁诅咒他们我跟谁急。   这是引发我思考了很久的问题。   另外,关于顾芮,我跟方至言又讨论了那么一次。方至言说,顾芮早就有自个儿的男朋友了,看上去俩人关系特别好,顾芮好像也特别爱他。   方至言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我下意识就问出来:“你不恼火?”   他瞟我一眼:“我为什么要恼火?我恼火个什么劲儿?”   他脸色严肃,我马上闭嘴。   想了一下我又说:“你妈要癫狂了。”   他轻哼一声:“不会的。她一定知道小芮是个什么情况,只是她一直在妄想把我们俩随她想的那样儿重归于好。我只是把这事儿挑明了,叫她从梦中醒来而已。”   我看着他:“方至言,我发现你这人特别不能惹。”   他笑:“呀,你才知道。”   我:“……”   我相信,顾芮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一学期要过去实在太容易了。   以前我是这么想的,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   话说以前是因为成天过得浑浑噩噩的,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在干些什么,现在是因为跟方至言在一块儿,虽然还是不知道自个儿在干些什么,但是这种是挺充实的,不是之前那种空虚得没事儿做的状况。   好吧,我这绕口令似的说半天,其实就是想说跟方至言在一块儿的日子特有事儿做,而已。   虽然这句话说出来有那么点儿邪恶的感觉,但是我并无此意,相信我。   寒假我没有回家。家里没有什么人,我就不想回去。以往我是到赵伊伊家里去蹭吃蹭喝,叔叔阿姨都知道我是什么德行了,到后来就特主动地在放假的时候叮嘱我要去她们家,别乱跑。   那时候,我自个儿都觉得特幸福。   只是现在,赵伊伊不在,我就不好意思再去赵伊伊家过了,况且现在,方至言估计不会干。   在我告诉方至言我什么时候就放假的时候,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别回家了吧?”   我看着他,很伤心:“方至言,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想,有个男朋友就不用自个儿提着一包包的东西去坐车了,结果你,你怎么连这茬都不提呢。你不给我买票就算了,你居然还叫我别回家。你知不知道,你打碎了我的一个梦想!”   他不为所动:“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铁定不想回家。”   靠,这男人,越来越了解我了。这不是个好现象。   所以寒假我就待在方至言家里,没有挪动。方至言挺高兴,因为我不用上课了,他就不用成天还操心着要提防我起晚了迟到。   其实我觉得吧,他是因为我没了顾忌,没了时间观念,所以晚上就更可以乱来。而且他真的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靠。   小巴那个富婆,也没有回一趟法国。我说咱们春节都得放假,你怎么不回去看看。他很理直气壮地说回去干什么,回去没有在这儿好玩儿。   一句话说得我言语不得。   他不知道我梦想过多少回去法国玩儿吗。要是他回去的话,说不定我还能跟着蹭一回法国游。偏偏这人,死活不能理解我的渴望。   结果就是,我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过得比猪还圆润。要不是我这人挺难吃胖,我真要跟方至言拼命了。   期间我们就出去逛了超市,买了东西,添了点儿所谓的年货,然后就又是回家,吃饭,睡觉。就连过年那天,我们都是这样儿过的。两个人在家里,看电影看了一个通宵。期间十二点的时候我已经要睡着了,方至言把我拖起来,拉我到窗前去看窗外的烟花。   我第一次在晚上这么清晰地看到烟花,真漂亮。   我都看痴了,站得脚都要麻了都不想回去坐着,最后还是方至言又把我拖回去。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就去睡觉了,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四点多,然后起来做晚饭。   这日子过得特别要人命,但是我觉着特别幸福。在整个那段时间里,方至言就是我的,成天都能见到他,就觉得特满足。   我想,就这样儿的日子,就是没什么波澜起伏,也是叫我特别向往的啊。   Chapter 19   大四开学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年没别的重要的事儿,就是找工作了。这个问题赵伊伊,方至言,小巴都问过我。   赵伊伊说,你怎么就不考研呢。   我说读书读厌了。   赵伊伊“咔”的就把电话给挂了。   方至言说,你不考研是吧。   我说嗯。   他说那好,找不到事儿做了来我公司。   我说呸。   小巴说瑾,你打算找什么工作呢。   我说还没想呢。   他说你早点儿准备,到时候就不会手忙脚乱。要是遇到困难了,你告诉我,我帮你。   我说亲爱的你对我真好。   我是真的还没想这事儿。我这人,一向是不到火烧眼睛的时候不会行动。   所以我日子还是过得挺圆润的。宋乐扬已经毕业,他毕业之前我没有跟他再见过面,也没有跟他联系过,等他真的走了,我就觉得其实我还是有点儿难过的。   不过,这种事儿,就只能留着,想想都要注意点儿的。   这是赵伊伊告诫我的,我铭记在心。   日子无聊,并不代表我就老实起来了。   有一天回家,我就觉着不对劲儿,干什么都不舒服,方至言叫我吃饭的时候我都没鸟他。完了我仗着第二天是周末,就窝在床上看书,看得挺晚,方至言都睡着了,我才觉得饿了,把他推了又推,死活把他给弄醒了。   他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想了一下,说:“我想吃东西。”   他说:“叫你吃的时候你不吃,现在就吵起来了。”   他脸色不怎么高兴。   我知道,如果咱们俩换个位子,我铁定不想鸟他。他还能这么保持语气平静地跟我说话,难为他了。   但是我还是倔着:“我刚刚不想吃。我现在想吃了。方至言,我想吃肯德基的汉堡,还有鸡翅。”   他看着我,有一会儿没说话,最后也没说什么,穿了衣服下了床,一会儿就出去了。   等他关门的声音一传到我耳朵里,我就后悔了。   我想,我这是干吗呀,好端端的,我没来亲戚,他也没惹我,我也没碰着什么不爽的事儿,怎么就这么神经病似的一回家就不对劲儿呢。不吃饭就算了,这大半夜的,还把他给叫起来去给我买东西吃,我真是脑子有病。   我又想,他怎么就不跟我发发脾气,治治我呢。我从来就挺怕他的,他要是真跟我生气了,我肯定是不会再起什么幺蛾子的。可是,他怎么就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出去了呢。   我头一回这么讨厌我自个儿,也是头一回在方至言刚离开我的时候这么想他。   我坐在床上,什么书也看不进去了,看着床边儿的闹钟开始胡思乱想——要是方至言出去被抢劫了怎么办,要是被车撞了怎么办,要是被风一吹又着凉感冒了怎么办。然后马上又抬手打自己嘴巴——不会的,啥事儿都不会有,就别乱想了。   好在事实证明我的胡思乱想的,因为方至言到底是回来了,还买了汉堡,橙汁和鸡翅回来。   我低着头吃,他就坐在一边儿看书。我一边儿吃一边儿偷偷拿眼睛瞟他,然后在他转移视线之前马上收回目光。   他一直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等我吃完了,看着他,憋了好一会儿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又瞎闹脾气。”   他回头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只说了一句:“赶紧去刷牙睡觉吧。”   一句话说得我都要老泪纵横了。   这男人真好。   我想。   第二天我就起来得比往常周末要早了点儿。当然,方至言还是比我早起来,买了早饭回来,叫我去吃。我坐在那儿吃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就跟我说有事儿要出去了。这种状况在往常的周末也是很常见的,所以我点点头,没说什么就看着他走了。   就是一个人待在家里,我也是不觉得有多寂寞的。   而且今儿有更重要的事儿。   昨儿晚上方至言出去的时候我就觉着自个儿有点儿不对劲儿了,跑厕所里看看,发现内裤上有暗红色的血。本来这种事儿,一般女人是不会惊慌的,但是现在还不是我亲戚来的时候,这个我还是挺规律的。加上我小腹有点儿疼,我就想今儿要不去趟医院算了。我一向怕方至言跟我去医院,因为他老是要我做这个检查做那个检查,搞得我特恐慌,有一回我胃疼,他就非得要我做胃镜来着,我差点儿哭着求他,他才松了口。   方至言一走,我就赶紧的把早饭吃完,然后自个儿背着小包包坐公车去医院。周末,啊,医院的人特多,这个大家都是懂的。等我挂完号排完队到医生那儿去的时候,我都觉得我苍老了。   那女医生看着挺和善的,说话的声音也挺温柔,问了我几句,然后说:“最近情绪怎么样呢?”   我马上就想到昨儿晚上闹性子,就说:“不太好,就觉得心里挺烦的,有时候就发无名火。”   医生看我一眼,然后刷刷开了单子叫我去检查。   我郁闷,怎么医院里头就免不了检查呢。   等我拿着单子去给医生看的时候,她脸色就没那么温柔没那么波澜不惊了:“你这是流产先兆,要注意着点儿。”   我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看着她:“啊?”   她看着我,好像是了然的样儿:“你还不知道自个儿怀孕了吧?你们都这样儿,嫌麻烦,一点儿也不负责任。你看,都一个多月了。最近肯定是瞎折腾了,才会这样儿。要注意点儿,怎么能对自个儿身体这么不关心呢。要出什么事儿不得后悔死。虽说你年轻,可是第一胎都是很重要的。要是真没了,到时候得哭死。这样吧,我给你开点儿药,回去按时吃。最近就别跟你家里那个同床了,叫他忍一忍。对你好。”   我听着她说完,但是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我觉得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似的,一片空白。   怎么会呢。   等我拿着药方子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整个人都走不稳了。   我没想到,或者是压根儿没想,千防万防,还是会有可能中奖的。只是这小概率叫我碰上了而已。   我连大学都没毕业,叫我怎么办?还有方至言,要怎么办?这他有份,可我要不要告诉他?告诉他又怎么样?他也不能做什么。   一时间脑子里出来这么多念头,我觉得很累。   但是有一个问题是特别明确的。   这小孩儿,要怎么办呢。   我恍恍惚惚地,往药房走。但是我在药房门口就停下来了。   我看见方至言了。   我想,他怎么跑医院来了?他不是去公司了吗?   然后我马上就想,他走的时候只说有事儿,没说要去公司啊。   所以我就郁闷了。   他站在那儿,眼睛看着前边儿,就等着前边儿的人往前挪。   方至言在人群中,看上去总是很平和的。至少我就从没看见过他在别人面前发飙。   现在这状况,我肯定是不会过去跟他打招呼的。先不说我会不会问他来这儿干吗,就是他见着我了问我怎么了我也没话说。   所以我就在那儿等着,但是心里想的念头是,我想知道他在这儿干什么。   我知道我挺无聊的,但我老是这样,有着该死的好奇心。   我一直没动,等到方至言拿了药,然后从药房前边儿走开去外头了,我才开始跟着他往外走了。我走得慢,一是怕他回头看见我,二是现在不敢轻举妄动。要是在这儿出什么状况了,那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方至言去了住院部。   这时候,谁在住院啊。他怎么都没跟我说。   等我真的看着他进门的时候,我就有点儿慌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看清楚,所以我沉着气儿去护士台那儿问了一下。   果真是顾芮。我没看错。   那护士说:“你现在还是别进去的好,她男朋友来了,肯定不想人进去打扰。再等等吧。”   我看着她:“你怎么知道那是她男朋友?”   她很理所当然地说:“从她住院开始,一直都是那先生陪着她的,住院手续都是他给办齐的。你是没见着,他就这么跑上跑下的,什么事儿都弄好了,空下来了就在这儿陪着她,又不是她家人,那不是男朋友是什么?”   我没吭声儿。   工作日的时候我和方至言从来都不问对方在干什么,他知道我在上课,他连我的课表都能背下来。我知道他在公司上班,至于他的行程,我没有任何概念。他时间不固定,有时候有事儿,回了家都能又出去,这太正常了。   我压根儿不会多想。   要是顾芮怎么了,他要来看她,怎么就不能跟我说呢。   我突然觉得心慌,扭过头去又问护士:“顾芮老是出什么事儿都不告诉我们。要不是我今儿觉着好像见着她了,我都不知道她住院了——她是怎么了呀?”   那护士看我一眼,轻声说:“差点儿小产。”   我马上就开始安慰自己,不会的,顾芮不是有男朋友吗,他们俩不是特好吗,肯定小孩儿是她男朋友的呗。   可是他怎么不来看她呢。   我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就走到那病房门口。   门没有上锁。   这边儿是高级病房,要是真把门给锁了,我是别想听到什么的。   我知道这样儿很邪恶很不道德很自讨苦吃,但是我就是忍不住。   我把门稍稍往前推了那么一点儿。   好在这门动的时候没有声音。   我马上就听到方至言的声音:“……你别多想,现在只要好好照顾身体。其他事儿我来考虑。”   顿了一下,顾芮就开口了:“至言,你没有必要为这个负责。”   方至言马上就打断了她的话:“别的事儿我不说,这事儿不行。小芮,你都有小孩儿了,我肯定不会让你就这样儿。你现在才是重要的。你,还有孩子,都交给我。出什么事儿了都有我呢。”   顾芮又说:“那杨瑾怎么办?”   我感觉我的手心儿都被自己捏疼了。   方至言顿了好一会儿,然后说:“小瑾远比你想的要懂事。她不会闹的。”   我没有再听下去。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地觉得,原来方至言这么了解我。他甚至知道,真出什么事儿了,我不会闹。   我一直都觉得,有些事儿,没必要去做。做了,会显得你很掉价。但是我不做,人家就会认为,我没有主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这些事儿,就是我做了,能有什么区别?我真的如他们所说的去“争取”了,结果一定会不同吗?   不会的。   就像现在,就是我马上跟方至言闹了,他也不会不管顾芮的。即便他知道我也怀孕了,他也不会不管顾芮的。   他一直都舍不得她。这是我一直这么觉得,但是一直没敢去承认的。现在我相信,这也是方至言一直不敢承认的事儿。他想尽办法让我也让他自个儿安心,可是结果都没办法真的解决这事儿。   我早应该明白,顾芮的事儿,不会这么容易就过了。是我太过乐观。   我还是不能跟顾芮比的。   现在我终于明白这件事儿了。   我往回走,走到楼道,然后慢慢下楼。我怕我一快起来,会直接摔下去。现在心里已经绷得紧紧的了,不能在这儿。   即便我心里慌,但是我还是没在医院多待。我都忘了去拿药,直接就从医院里出来了。   这地方,待得我没法喘气儿了。   我也不知道脑子里是怎么想的,等我在医院门口拦了车,报的就是小巴的地址。   下车之前我就给小巴打了电话,他说叫我等着,收拾一下马上就下来接我。我没有在那儿干等着,而是自己上了楼。小巴住在七楼,等他下到一半,估计我就上去了。   他住的地儿特安静,那会儿我还说他真会找地方。果然是会找。   我上到三楼的时候,就觉得很累很累了。我想,怎么会这么没力气呢。都感觉站不稳了。   然后我听到小巴的脚步声,一会儿他就蹬蹬蹬的站在我上边儿的楼梯上了,笑着看着我:“瑾——”   他还没有欢迎我呢,我就看到他脸色变了:“瑾,你在流血。”   我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   我的裤子上,都是血。什么时候流出来的,我都不知道。   我抬起头,想喊小巴,可是就在抬头的那一刹那,眼前一黑,我就站不稳了。   我直接向后从楼梯上滚下去。   那个时候,我脑子里出现的念头,居然是——真好。   Chapter 20   我很庆幸,在小巴把我弄上车的时候我还清醒了那么一小会儿,跟他说我要去个远点儿的医院。小巴没看我,但是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怕在那医院里再碰上方至言。   在这种时候,我才特别感谢医生这些人。他们总叫我觉着,多严重都不怕,他们总会有办法的。所以在我没那么疼了,渐渐从昏睡中清醒了之后,我觉得心里特别平和。   只是我抬起头看见坐在一边儿的小巴,才发现他的脸和我一样白。   “嘿。”   我嗓子嘶哑,声音难听,又小,但是小巴还是听见了这个字儿。   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我都说不出到底是难过还是怨恨。   “瑾,我恨你。我妈妈,那时候,就是这么去世的。我刚才以为,你也要死了。我再看着你死,我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办。”   他眼睛都红了,一下子就看得我很愧疚很愧疚。   “对不起。”   我声音还是嘶哑着,但是小巴已经没有那么让我难受地看着我了,只伸手来握着我的手:“瑾,你疼不疼?”   我顿了一下,摇摇头:“现在不疼了。”   他不说话,我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你告诉我,是不是没了?”   他眼睛又给我一种要红的错觉:“真抱歉。”   我拍拍他的手:“别这么说。我还想,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他。现在好了,上帝已经给我处理掉了。嗯,还不错的——你别打断我,你看,就是他还在,我也不会把他生下来对不对?你知道的,我不会那么做。那不现实。所以,现在这样儿,挺好的。至少,我没有亲自作出决定不要他,没有清楚地感觉到他没了,我不会那么愧疚。”   他伸手来捂我的眼睛。我到后来都没明白,为什么他要捂我的眼睛而不是嘴巴:“瑾,你睡觉。你累了。”   这种命令式的语气,我是很少在小巴的嘴里听到的。   我头一回这么听话,乖乖地就闭上了眼睛。   我想,睡觉的时候,总是最幸福的。   我没法太仔细地回想那时候心里是什么想法。那种原本就觉得不是自个儿的东西,一下子被人拿走了,物归原主了,说是难过,不如说我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去感觉了。   我想,我住院,谁都没有告诉,在哪家医院,也是谁都没有告诉,但是我也相信,对方至言来说,只要他想知道,他总能找到我的。就是他不知道我生病了,不知道我在医院里,只要他想找我,他总是能找到我的。我一直都这么以为。   只不过他不想找。或者说,他不敢找。我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说过,我这人,一眼看上去,就是不去深究,只要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儿,就看我一眼,心里都会觉得特不踏实。我想,他兴许是不愿意找我。   所以后来是我打了电话给他。   他接电话还是那么快,接起来就说:“小瑾,你在哪儿?”   我沉默了一下,说:“方至言,咱俩还是别在一块儿了。我越想越觉着咱俩不适合,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他也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在哪儿?”   我还是接着我自个儿的话题说:“真的,我真觉着咱俩不合适。你看,你们家人不喜欢我,我跟你们那些人也搭不上调儿,你们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就想一般般过就行,可是跟你在一块儿,我没法这么过。你老是被人围着的,我不是。我在你旁边儿,就觉着特不是味儿。这个,我老早就跟你说过对不对?而且,”   我顿了一下。方至言没有打断我的话。在很多时候,他都是很礼貌的。   “而且,你看,你旁边儿还有个顾芮。这样儿,我没办法。”   我话没说全,但是我知道他听得懂。   “跟小芮有什么关系?我跟你说过,咱们俩的事儿跟她没关系。”   他急急地说,显得很焦躁。   我安抚他:“我知道,我知道,咱们俩是咱们俩,她是她。我知道她跟我是什么区别,我知道。方至言,总之我想明白了,咱们俩,真不适合。”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也没有挂电话。不是我在等着他说话,只是我舍不得挂而已。   最后他轻轻地说:“我知道你一直对咱们俩没信心。我知道你有顾虑。是我错了。你这样儿,我能理解。杨瑾,你——”   他停了一下,我等着他说完。   可是他最后却没说了,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我知道他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很生气。   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他挂记着顾芮,没法好好跟我在一块儿,甚至不能把心思放在我身上,顾芮还怀孕了,这里头,哪一件是我能忍受的?我没有直接说出来,我没有对他说什么,他以什么理由来跟我生气?   我突然就烦躁起来,把手机扔开。小巴从门口走进来,把水杯递给我:“好了?”   我喝一口水,然后把被子递回给他:“我也不知道。应该就算了吧。你知道,我现在就这样了,我早就应该知道我跟他不怎么有可能会走到什么地步,以前是我太过乐观。其实我最近还是经常想起这些事儿的。从他妈妈,还有顾芮出现开始,我一直回避的这些问题就出来了。咱们俩,真的不太可能。小巴,我明白的。”   他伸手来摸摸我的脸。   我看着他:“可是小巴,我还是很难过。”   他看我一眼,就倾身过来抱住我。   这个人,我自个儿都没觉得,他就知道用这种方式来躲避我的眼泪不看着我难过了。   我讨厌医院,所以吵着要出院。小巴拿我没办法,就给我办了出院手续,然后把我弄到他家里了。他家里大,住着又舒服,他还死活不要收我的房租,怎么看我都是赚了。   我没有再去方至言家里拿我的东西。他把我最贵重的,最需要的东西打包快递到了小巴家里。   我知道,他需要找我的时候,总会知道我在哪儿的。   我没有清点东西。有多少东西,少了多少东西,对我来说,现在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在我没有完全恢复的那段时间里,小巴坚持要照顾我的一切生活起居。我们就是在那时成为彼此最信任的人。   在我刚搬进去的那天晚上,我就睡不着。没办法,我有可耻的,轻微的,认床。而且,就现在这时候,没有方至言,我真的睡不着。虽然这说出来很让我觉得自个儿没用,但是又不可否认。   所以我半夜就起来了。我想喝喝水,然后坐着看看电视来着。我想着,把电视声音开得最小,小巴总不至于被我吵醒来。   结果我还是低估了我的影响力。   我刚在沙发上坐下来,小巴就从他卧室里出来了。这个好人,叫我住了他的主卧,他自个儿去了客卧。   他直接过来,在我旁边儿坐下来:“我猜你睡不着。”   我看着他,点点头:“嗯,你真了解我。”   他笑:“对。”   我也笑了笑,没吭声儿。我实在想不到什么话题来说。   小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开口说:“瑾,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方先生不是那样的人。我觉得,他不是。”   我耸耸肩:“我也觉得他不是。可是,你是他吗?”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接着又是一段沉默。咱们俩都沉默成性了。以往咱俩凑在一堆有的话说的。   一会儿之后又是小巴开口:“瑾,从前我也一直以为,我看到别人怎么样的,他就是怎么样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没有看我,眼睛盯着前边儿,好像前边儿坐着谁似的。我知道这想法这感觉有点儿瘆得慌,但是他确实就是这样儿的。   “瑾,从前有一个中国男孩,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在最好的年纪。在他之前,我都没有想过,我是不是也喜欢男人的。我交往许多年轻女孩儿,跟她们约会,接吻,做 爱,所有一般恋人会做的事情,我都会跟她们做,不管她们长的什么样子,国籍是什么,是什么人。.我只是觉得那样的生活没有我想要的激情。我也没有意识到,我的生活是缺少很重要的部分的。我只是在过着‘正常’的,与其他男孩儿一样的生活。所以后来,我才会觉得那么惊讶。”   我坐直了身体,没有像刚才那样儿跟个无骨动物似的巴在他身上。   我知道,他要跟我说他过去的事儿了。在这个问题上,我从来没有涉足过。我知道外国人对隐私问题很看重,小巴即便是在中国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对中国人以及中国的习惯有了一定的了解,我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即使是好朋友,有的时候也是需要保持一点儿必要距离的。   而现在,他主动跟我说起了,就意味着他对我的信任又多了一层了。我相信,他口中的这个“中国男孩儿”,肯定有着特别不一样的意义,他从前没有跟我提过,我也从没见过这个人的照片,只能说明他在小巴心里是个不愿意对别人提起的人。他要跟我说起他,就代表着我也许不是“别人”了。   这认知叫我觉着特别感动,也特别感谢小巴。所以我只能以认真的倾听来回报。   小巴停顿了一会儿,好像在想到底要从何说起,然后才重新开口:“瑾,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我爱他。谁都没有告诉我他是不是也喜欢男孩儿,我也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没有开口跟他说过话。我只是觉得,我一看见他,就爱上了他。”   小巴的话,我完全相信。并不是因为他是个温柔多情的法国人,而是一见钟情这回事儿,我也是相信的。虽然不多,可是我总相信它是存在的。心理学上说过,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人,某种程度上是对自己极大的不自信。因为对自己没有信心,所以不相信别人会在第一眼就对自己产生好感,更别说一见钟情。对于我这种人,虽然我不见得有多自信,但我还是相信这回事儿的。毕竟人生这件比较悲催的事儿上,总要抱着点儿念想才能活下去的。   我没有接小巴的话,但是伸手去握了握他的手。   他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一笑。   虽然我在他那个笑容里,看到的全是伤心和难过。   “瑾,我那时候很年轻,很勇敢。所以我就去跟他表白了。我真幸运,他也是喜欢男孩儿的。我们没多久在一起了,他住在我家。我总觉得很幸福,能每天看到自己爱的人。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我的生活那么没有意义。其实只是我的意义没有出现而已。   他对我真好,只是那时候我不觉得他对我有多好——你看,所以我对你说,并不是我们以为看到的是什么,就真的是什么的。我没有母亲,我自己的父亲不喜欢我,我的妹妹——我还有妹妹的——她几乎不跟我说话,我就生活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从来没有人对我好过,好得让我一直记着。因为他和我母亲,我才这么爱中国。   我那时候身体不好,老是生病,他就不说话,也不怪我不好好照顾自己,只是出去给我买药,带我去医院,陪着我打针,半夜起来给我量体温。我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最讨厌药味。   有一回我感冒,可是想看一场在半夜播的电影——我很奇怪,我很不喜欢在电脑上看电影,我喜欢看电视——他不让,我就闹脾气,也不管他,就自己不睡觉,然后一直要看。直到我实在想睡觉了,回到卧室的时候,他还在开着灯看书,等着我,手里还拿着温度计。   我生日的时候,他给我买蛋糕。我生日,从来没有人跟我一起过,谁都不记得我的生日。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到我的生日的,总之那天他打电话叫我出去买菜——他从来不让我买菜的——我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家里暗暗的,他推着蛋糕从餐厅里走出来,我看着他,都哭惨了。   我跟他闹脾气的时候特别不听话,他说什么我都不听。有一回因为洗衣服的事,我跟他吵架了。晚上我就没理他,一个人跑到另一个卧室去睡觉。结果我还没有睡着,他就进来了,自己爬到我的被窝里,不说话,就伸手抱着我。我没跟他说,其实没有他我睡不着。我习惯他的呼噜声。那时候我还想,怎么这样的一个人,睡觉也会打呼噜呢。可是没办法,我都已经习惯了。就像睡觉前要刷牙一样,如果没有听到他的呼噜声,我睡不着。瑾,这个,我也是到后来才知道,他其实知道我要听到他的呼噜声才能睡着,所以每一个晚上都装睡,打呼噜,等我睡着了,他自己才睡觉。   但是我们还是有小小的吵架。每一回我跟他吵架,心里都会觉得他其实不爱我。怎么爱人会这么老是吵架呢。所以后来我就对他越来越没有信心。我们老是吵架。吵得最凶的那一次,我生气了,那天晚上就出来,买了票,去了西安。我从前一直想去西安,跟他吵架了,我想走开,就去西安了。我才待了一天,他就出来找我了。可是他没找到我。我从来没有遇到家人因为车祸而去世。他到西安,只要再过几分钟,我就可以见到他了。他在车上的时候还给我发了短信,我刚接到短信,然后就是出车祸的时间。他跟我说,对不起,不该跟你吵架。你待在那儿别乱跑了,我现在就来找你。   瑾,我到那时,才知道什么叫后悔。”   他停下来,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已经模糊不清。   我心疼,但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我从来就是这样儿,在安慰别人的方面,无比的白痴。   所以我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   他却伸手拍拍我的背:“真抱歉,本来应该是我安慰你——瑾,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有的人,你让他走,他可能就真的走了。”   我眨眨眼睛:“小巴,如果真是那样儿,就说明那个人不是我的。”   我拼命地眨眼睛。不然我就跟着小巴一块儿大珠小珠落玉盘了。   小巴顿了一下,然后轻声笑了笑:“真好,瑾,我又遇上你了。还是有人关心我,还是有人值得让我关心的。”   这个人,总是不知道其实幸运的人是我。   我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了,没有吭声儿,只摸摸他的背,跟着他一块儿笑了笑。   不管怎么样,总还是有人在我身边儿的。生活,总还是要走下去的。   这个,也是我一直在坚信着的东西。   Chapter 21   我一直没想过原来我的生活还可以如此平静,真的如我所期盼的一样毫无波澜起伏。我想,我也许也是可以理解小巴说的他之前那种“没有激情”的生活。简而言之,就是我现在的生活了。   在小巴家里闷了半个月,我又重新去学校。这回去的时候,女生们——我实在不想用这词儿来形容她们。这太不符合她们的气质以及力量了。我一直觉得,女人才是对她们恰当的称呼——又开始对我试探性的打量。没别的,我们班一个女生在公选课上破天荒地跑来坐我旁边儿,我都开始纳闷儿她干吗来了,她才开始有点儿小兴奋地问我:“杨瑾,你是不是和方至言分手了?”   我看了她一眼。   我到底是太低估了大学生,尤其是大学女生的潜力。   谁说缺少传媒人才的。这些人出去了,就是个活榜样。啥事儿都逃不了她们的耳朵。   我抿抿嘴唇:“是啊。”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最近老是没见着你,今儿见你情绪也不怎么好——”   她顿了一下,我知道她重点放在后头。   我刚这么想完呢,她就接着说了:“头天报纸上还登了方至言带着一特漂亮的女人去酒会的照片儿,记者还证实那是他前女友——哎哟那气氛和谐的。”   我笑了笑:“是啊,男才女貌的,我也觉得特和谐。”   她看我一眼,然后捂着嘴:“真对不住。”   我摇头:“没事儿。不过我一会儿要放书包,你要不介意就赶紧的换个座儿吧。”   她愣了一下,然后起身走开。   我相信,要不了多久,马上就会有一种新的说法:方至言终于看腻杨瑾了,到底还是觉得漂亮的看得顺眼,还是旧情难了。这选择正确的。这杨瑾怎么就这么无福消受。   这都要变成常事儿了。   回去以后我没跟小巴说这事儿。最近这个温柔的人变得比较敏感起来,连我那半个月的休假都是他去学校给我办的手续,要不是他去的时候点儿好,估计又得给人看到,到时候我又得红一阵子,那现在这格局只怕就又要加上“杨瑾惊现一外国男友”了。小巴这样儿,我不能把他给弄进来。   所以我只是变得越发安静,期待着赶紧的把大四过完,赶紧的去找工作。   为此小巴问过我:“瑾,你真的不考研吗?现在中国竞争这么激烈,大学生找工作这么困难,如果你是研究生,会好一些的。”   我摇头:“别。再读书我倒还没那么怕,只是我不想在这学校再待下去了——你知道的,就是考研我只怕也只能在我们学校混混——亲爱的小巴,你不会愿意看着我整天不是为了学业而是为了scandal焦头烂额的。”   他想了想,说:“好吧,虽然我不是特别明白你后面说的那个成语,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笑了一下。   这个人,现在已经几乎成了我的家长了。   我不是没有去想过方至言,没有去看过他的任何新闻的。我当然知道他带着顾芮去了酒会,我也看到了他是个什么样儿。他能是什么样儿呢,还是那么好看。   其实最郁闷的,不是一直得不到,而是你得到过,失去了,还发现自己放不下。   我深刻地明白这种思想的严重性,所以我开始对自己一日三省吾身,有意识的,强迫性地告诉自己,要这么做,别那么做。   我想起赵伊伊很久之前说过的,我这种人,在那个心理测试中,没了男朋友只会伤心个一两天,然后对下一个抱有特别大的念想。这个现象,我想在宋乐扬身上或许是真的体现出来了。   可是现在,要我怎么说呢。   我突然明白,不是我没心没肺,不是我跟一个人结束一段关系,我就能看开。我没事儿,只能说明我没有碰上那个能让我一直难过的人而已。   这个人,是不是方至言,我不想说。   所以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如果我说我还好,连小巴都不会信。我不是嘲笑他,而是他每次都不会直接说出看穿我的话,他总会给我留些面子的。   大四快毕业的那段时间,有一回我翻着一本时尚杂志,看到上头一句话——在穿衣服的时候,能堆砌一大堆名牌而不矫情,那是高智商;能用一件衣服就穿出品位来,那是大智慧。   我看着那句话,然后开始想高智商与大智慧的区别。   想了想,我就得出了结论。   我喜欢高智商的男人,大智慧的女人。   然后我就有那么点儿明白了。大智慧,其实有的时候也只需要“大智若愚”。至少我可以努力学着不让自个儿显得那么没有一丁点儿智慧。   之后几天,有一回吃饭的时候,小巴突然看着我说:“瑾,我发现你最近气色好多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人,说话越来越不注意措辞了。   然后我说:“废话,我最近一直在用你的护肤品。你们法国货还真不一样,到底贵那么多。”   小巴:“……”   我想他知道的。我心里还是有些感谢的。   我想,这需要一段时间的。只是,我希望自己能尽量。尽量了,实在不行,那就是我的命了。   以后的事儿,我现在不想管。不是说时间很厉害吗,叫他去处理吧。   我就抱着这样得过且过的心态,慢慢吞吞地过大四。直到毕业了,我的工作还是没有着落。别人已经在实习期就被录取了,我连实习的心思都没有。   小巴看着我,比我还急:“瑾,你不能这样。你要行动。你看,你的同学几乎都找到工作了,你打算待在家里吗?”   我那会儿正坐在床上看书,薯片儿咬得嘎嘣脆。   小巴那种做派,是绝对绝对不会在床上吃东西的。所以一开始他看着我这种搞法的时候,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就那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没搭理他,所以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除了偶尔见着我眉毛有点儿抽搐之外。   我说:“急什么呀,面包总会有的。而且亲爱的小巴,就算我没有工作,你也不会嫌弃我的是不是?”   他还是站着没有坐下来。这个人,还是这么鄙视我的床。好吧,从前是他的床。   他说:“瑾,如果你真的没有工作,我愿意养你,我愿意给你好的生活。可是瑾,你不会愿意过这样的生活的,我知道你不会愿意的。所以,你要自己去为自己努力。瑾,相信我,你不会想像现在这样的。”   我看了他半天,然后把薯片放在一边儿,从床上跪起来,直起身去抱小巴的腰:“亲爱的你真好。我知道了。”   有很多人会说:“没事儿,我帮你弄好。”   或者说:“你别做,我来。”   然后女人就会高兴起来,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给自己安排好的一切。我也总是这么期望着,能有人在关键时刻帮我,让我能够退在身后,什么都不用做。   这是我懒惰的本性。   但是我也相信,我会更感谢小巴这样儿的人的。他们的文化背景,生活方式,决定他们的性格,他们喜欢独立,也喜欢自己身边的人独立。这样,他就能把我也带得独立起来。这也许会让我感受到一时的舒心,可是到后来,我总会后悔的。   小巴,更多的是让我学着成长起来。   所以我没有那么懒惰了,开始积极着要赚钱了。小巴看着我就觉得特欣慰。但是有些时候,比如穿着套装盘着头发踩着高跟鞋去跑了一天的面试,一回家看见他坐在家里,虽然做好了饭,但是一脸笑容地过来招呼我吃饭,休息一下的时候,我就会觉得特嫉妒特不平衡。   这种时候,通常我就会叫起来:“靠,不干了,巴斯卡尔,”——我发誓,我很少很少这样对小巴直呼其名,而且是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凭什么我累死累活还没有个结果,回来还要看着你这么悠闲地跟我做对比?”   他愣了一下,然后很无奈地看着我,耸耸肩:“亲爱的瑾,这是你必须要经历的,没有经历这个,你就不完整。相信我,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原本并不想要我父亲的钱。只是现在,某些东西发生了改变而已——如果可以,我是愿意跟你交换的。”   我摇头:“那还是算了。跟你换,你那家底儿一个月就能给我花光了。”   小巴被我噎了一下,说:“怎么会呢?”   我摊开手:“不然呢?亲爱的,你别告诉我,跟我混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的本性。我要是看到了什么好看的,我肯定是想买下来的。你知道我有多少想要的多少喜欢的吗?”   小巴又顿了一下,估计是想到了我之前每一次看到好看的东西了就很兴奋地拿去给他看的场景了,所以摇了摇头:“我懂了。”   然后我又开始重复的寻找。我才发现自己不去体会,是真的没法感受到找工作有多难。像我这种没什么本事的人,找工作的难度简直是别人的两倍。这种情况下,想不灰心丧气,真的太难了。   所以在小巴突然告诉我去一家公司面试的时候,天晓得我有多惊讶。   “你说啥?”   我拿着水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里边儿的小巴:“你是叫我去面试?”   他回头,有点儿无奈地看着我:“瑾,我不记得你最近变蠢了。是的,这房子里,只有你没找到工作了。”   我有点儿无语。   靠,什么叫“就你没找到工作了”,这儿有几百个人吗?这人怎么跟赵伊伊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说话都越来越像了。   他继续说:“你要知道,我的工作,是可以认识到很多各种各样的人的,他们和我关系都不会差,能帮忙,这不奇怪。瑾,你明天要早起,打扮得好一点——那个公司很好的,你要认真对待,不要穿那身平时穿着去面试的,你没有洗过几次的衣服了。”   我:“……”   小巴转过身来看着我,挺认真地说:“瑾,我们去逛街吧,吃完饭以后。我们去买件好衣服。”   我想了想,说:“那行吧,为了回报你的努力,为了让我有一个更好的明天,为了预祝我明天面试能有一个好结果,我就豁出去吧。”   小巴有点儿困惑地看着我:“为什么你要说这么多?”   我耸耸肩:“Je suis chinoise(我是中国人)。”   意思是这就是咱中国人的特色,要慷慨激昂地表达感想,你就习惯了吧。   小巴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说:“Moi aussi(我也是)。”   这个人,老幻想自个儿是中国人。   我马上就回了一句:“Nom,tu es chinois。”   小巴笑起来,回身去弄锅子,我嚷嚷了一声:“我不要再吃意大利面了!”   小巴:“……真是不知福。”   我:“……”   为了不让小巴失望,第二天我真的照他所叮嘱的,早早地就起来了,穿了他昨儿拖着我去买的小西装——这男人在商场里不断地怂恿我买下来,说我穿着特别好看。我这人耳根子本来就不硬,特容易被他那么真诚的表情给骗了,我就蠢蠢欲动了。等看了一下价钱,我就有点儿犹豫了。总还是有点儿贵不是。结果他很豪爽地说:“瑾,为了支持你,我送给你吧。”   我马上拒绝,还用法语骂了他一句,听得他郁闷了:“你为什么要骂我。”   旁边儿的导购员看着一个法国人说中文,一个中国人说法语,都要崩溃了。   不过现在看来,小巴的眼光总还是不错不是。我自个儿都觉着好看。   所以我就吃了小巴的爱心早餐,特开心地出门了。   等我一直保持着挺开心的高涨的情绪一路飙到那家公司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是第一个到的。   然后我就郁闷了。这个Pascal,怎么就不看好了时间再叫我起床。这么早,叫我情何以堪。他不知道咱有一句古话叫枪打出头鸟吗。   我还在那儿郁闷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喊我:“杨瑾?”   这字儿叫得字正腔圆的,这指名道姓的,这声音熟悉的。   我回头一看,那人就笑起来了:“还真是你。”   我笑笑。   宋乐扬还是这么帅。靠。   Chapter 22   宋乐扬高我一届,所以从他毕业起,算来我有一年多没见着他了。我想也许他不是没有回过学校,只是我没有见到他而已。   他朝着我走过来,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找人?”   我很是尴尬,干笑着说:“啊,没有啊,我来,”我舔了一下嘴唇,然后豁出去地说:“我来面试的,我找工作着呢。”   他还是笑:“是吗。到现在才找工作?”   我还是干笑着,心里想,靠,关你鸟事。   然后我马上就想到一个问题,看着他:“你是这儿的?”   他摇摇头:“不是。我来跟他们谈点事儿。”   我心里马上就悲催了。   靠,听听人家这话说得霸气的,说得理直气壮的,说得叫人羡慕嫉妒恨的。“来谈点事儿”。听起来多专业啊。   我继续干笑。   他看着我干笑,也笑:“那行吧,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面试,希望被录取。如果,我是说万一,要是结果不理想,你就来我们公司试试吧。我来给你面试。这种小忙,还是帮得上的。”   我打着哈哈干笑:“是吗,那真是谢谢啊。我会的,师兄。”   他看我一眼,然后就走了。   我心里,真是松了口气儿啊。   宋乐扬,真真是个妖孽。   接下来的等待时间里,我就在心里默默地想,一定要把这儿给弄好了。打死我都不想去靠宋乐扬给我帮忙啊。   一直到进去面试的时候,我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这绝对是我抱有最大信心的一次面试。回去的时候我一进门就对小巴说:“亲爱的,你给我选的衣服真好,你做的早餐真好,我一到那儿就觉得浑身都是那个味儿,我太兴奋了。”   小巴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听着我唧唧咕咕地说,就笑起来:“是吗,那太好了。瑾,我说了你可以的。”   我坐过去:“哎呀,我还没说行不行呢,我就只想告诉你我今儿觉得自个儿状态挺好。面试行不行,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很有信心地扬着下巴:“那必须的。”   我大惊:“你什么时候学的?”   他很不在意地摆摆手:“这很正常,这么多电视里都有。”   我:“……”   但是真的,托小巴的吉言,我还真给面试成功了。   人给我打完电话我就激动了。不能奇怪,像我这种努力了这么久依然没有着落,一个本事都没有,突然之间就被录取的人,我们的心理,非当事人所能理解。   小巴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我请的一顿大餐。   等我正式地进入公司,又是另一段时间之后。我突然觉得自己变得比以前积极起来。虽然还是那么没有野心的样儿,但是总归不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态度了。我会把事儿做完,尽到我分内的责任,其余人的事儿,我就不管了。   对于我这种态度,小巴很是赞扬地说过:“做的好,瑾。很多时候,职场上就需要这样的态度。”   我很乐意地接受了他的表扬。   一直到我成为正式员工半年之内,我都没有见过宋乐扬这尊大神。很好,这正是我有点儿害怕的事儿。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跟他碰面有点儿尴尬得紧。或许是因为从前在一起过的原因,或许因为他总是一副超凡淡然的样子的原因,总之,我不怎么希望再跟他碰面。现在这种状况,就很好。还是跟小巴住在一块儿,每天等公车去上班,中午到公司餐厅吃点儿快餐——没办法,小巴西餐做得再好,总归叫我觉着吃不饱。况且,叫他这么辛苦给我准备午饭,我还是不忍心不是。他也有工作,我不能老占用他时间,毕竟我不是他男朋友。   赵伊伊的电话,是我一直没有断过的另一个习惯。这个习惯从她出国开始,不管怎么样,我都能接到她的定时电话,跟炸弹似的。这叫我觉着特好,总觉得生活里还是多了一个念想的。   赵伊伊说她打算着要跟易鹏商量结婚的事儿了。我很激动:“那成啊,赶紧的结了吧,不是说到拉斯维加斯结婚特方便吗,反正你们都在英国了,不差这点儿距离,索性就过去把事儿给办了吧。”   赵伊伊远隔重洋在电话里啐了我一口:“呸。就你想得出这种主意。你以为从英国到美国就不叫出国了是吧?”   我很不屑:“你们俩不是有钱着呢吗,怕什么呀。”   赵伊伊又啐一口:“呸。就你想得远。我还没打算跟他说呢。等时机成熟再说。”   我马上就郁闷了:“你还没跟他说啊?那你跟我说个什么劲儿啊?”   赵伊伊“喀”的一下又把电话给挂了。   我看着手机,叹息:“这钱烧的。”   旁边儿小巴从他的书里抬起头来,淡定地看我一眼,然后把视线又给移回去:“瑾,如果我是赵,我也会挂电话的。你说话真招人嫌。”   我沉默了一会儿。   以前小巴的中文水平没有这么高的,一般骂人的话他都是不怎么能反应过来的,现在,他都是用很中国的词儿来骂我了。都是我的错,兴颠颠儿地敦促他学中文,结果搞出这么个效果来了。   不过在这半年多里,还是有一件事儿叫我觉着有点儿兴奋的。   有一回我下了班,回家来——我最近比较温柔,关门都不用踢的了,都用手轻轻带上,没办法,小巴教的太好——我一般在家里是不怎么喜欢穿鞋的,小巴总是把家里弄得特干净,叫我觉着穿鞋就是一种多余,所以导致我从进门到放东西一直没有声音。   因为有带回家的工作需要小巴帮忙,所以我直接就往小巴卧室里头走了,然后顺手就把门给推开了,嘴里还嚷嚷着:“小巴,给我做个table——”   然后我就惊了。   床上的人也惊了。   床上有俩人。   小巴手起刀落地扬起被子盖在那小帅哥的身上,看着我,很淡定。   那小帅哥,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我想了想,猛然发现,这小帅哥我认识啊!这不就是多年以前我和小巴在游乐园碰到的那一小帅哥吗?!   我看着那小帅哥,人被我盯得脸颊通红,转过脸看着别处——这别处,就是小巴的胸。   然后我又看看小巴,接着我就以极其兴奋的带着赞许的目光看着小巴,然后走到窗前,伸出手去:“你们,至少也把窗帘拉一拉。这大白天儿的,楼层又只这么高,叫人见着了,你们要人怎么想,得羡慕嫉妒恨吧——做人别这么可耻。”   然后我就淡定地出门了,还特好心地给他们带上门。   实际上,我心都咚咚咚的跳飞了。   事后等小帅哥依旧满脸通红地被小巴送回家,小巴再回来的时候,我就憋不住了,很八婆地跑过去问小巴:“亲爱的,你告诉我,你是攻还是受?”   他看我一眼,然后回过头,没有理我。   还是我的错。我把这些正宗的腐女词儿都教给他了,导致他现在这么灵活。   不过,就是他不说,我也知道的。除了那个中国男孩儿,我想小巴都是攻的。   哎呀,这想法怎么就这么邪恶呢。   小巴把游乐园小帅哥给拿下了,也了了我心头一件大事儿——像小巴这种尤物,没有男朋友,是一件多么叫我觉着揪心的事儿。   然后我就问他了:“需不需要我搬到公司宿舍去给你们俩腾地儿?”   他白了我一眼——这个温柔的人,居然因为这句话白了我一眼——“你哪儿都不用去。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   一句话说得我感动的。   其实我也就是一说。他要真答应了,估计我得要哭了。   然后他加了一句:“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我就默了。   我说呢。原来还有另一个更自由的战场。   不过我也相信,小巴不是那种会直接把人弄到一块儿来的人。那个中国男孩儿估计已经给他带来了太大的影响,他暂时需要时间去投入一段新的关系。他想认真对待,不轻率,更是我也希望的。   因为无论如何,我总相信我亲爱的小巴会幸福的。   至于有些别的事儿,我就暂时不去想不去理了。   平平淡淡的生活过起来也可以很快的。将近年底的时候我就比较激动了。每当过年的时候我就特别激动,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小巴也挺向往过年的。他就跟我说:“瑾,今年过年,可以和你,还有宁一起过。”   我很伤心地看着他:“靠,Pascal,我到现在才知道那小帅哥叫宁!你老是不肯告诉我他叫个啥!你知不知道我这样很伤心!”   小巴很淡然地看着我。   这人吧,还是不能太熟。太熟了,跟老黄瓜似的,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比如以前,小巴老是对我特上心,说个啥话都得想一想,现在是直接脱口而出,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法国人了。   他说:“所以现在我就告诉你了。”   我:“……”   他继续淡定:“瑾,你还不出门,我想你上班要迟到了。”   我看了一眼手表,哀嚎一声,马上冲出门。   上班的时候我一般不浑水摸鱼,因为胆儿小,所以只乖乖地干自个儿的事儿,除了发个小呆,我还是很挺好的。   中午接到小巴的电话——这个人还是只能在嘴皮子上说说,要是发短信了,他那破中文就不怎么拿得出手了——“瑾,今天晚上宁来吃饭,早点回家。”   我很激动。   小巴这是要正式介绍小帅哥给我认识了啊。虽然我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但我还是很激动啊。是不是嫁女儿或者娶儿媳妇儿的时候,都这么激动啊?!   所以我那一下午就没怎么静下心来,光想着要说什么话了,下了班我也没磨蹭,跟人打了招呼我就打算走了。   结果,靠,走到公司楼下,猛然发现,下雨了。   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这个小巴真是的,怎么出门就不提醒我今儿下雨要带伞呢。平日里他这做得挺好的啊。   你看,我都已经把这种事儿当成小巴的职责了。   但是心里郁闷也是没用的,我总不可能叫小巴过来接我不是。他今儿有正事儿,这个我还是清楚明白的。   公交车站离公司大门有一段距离,但我还是得拼了冒着雨过去。这种鬼天气叫我打车,我还真舍不得。   我只在门口纠结了那么一小下就直接冲出去了,一路踩着那该死的高跟儿奔到公车站,然后踩着水等车。   北方就是这么一点不好,风大,几乎什么时候都有风,夹着雨的就往身上跑,没几下身上就湿了。怎么这轻易不下雨的偏偏就这时候下起了呢。   我很烦躁,频频往前边儿张望。身上被淋湿已经很不舒服了,还站在这儿等着——我这种急性子,最讨厌的就是等人等车。好在公车站现在还没什么人,要不得看着我抓狂了。   到底还是没有太多像我这种穷人的。   等着等着我就看见一辆车过来了,直接就在公车站前边儿停下来,然后车窗摇下来——靠,这场景太过狗血剧,我心里一寒颤,还就真的看见宋乐扬在里头喊我:“杨瑾——”   他对我招手,示意我上车送我回家。   我挣扎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没摆架子直接上车给他报地址了。   废话,我是什么人,见风就使舵。这会儿我太回权衡利益关系了,况且小巴他们还在家等着我回去见家长呢。   我一坐进去,宋乐扬就开车了。   我低头拿着纸巾在身上象征性地擦了擦,然后把纸巾揉成团捏在手里。   宋乐扬马上就递过来一个纸袋,我顺手就接过来把纸巾团而扔进去,然后就琢磨着跟他搭话了——回家还得要一段时间呢,总不能干坐着不是。   我开始恭维:“你真行啊,都有车有房了吧?”   他笑:“还真没有。车是公司配的,房子也是租的。我还在漂泊。”   还好,还没有太叫我觉着自卑。不过,这也不错啊!靠,我就知道这人没那么简单。当时在学校里那么多老师喜欢他,总还是有点儿道理的。要是看到他现在才毕业一年就混得这么好,估计那些个老头儿老太太得欣慰了。   我干笑:“那就是很厉害啊。”   他还是笑:“上回见你就忘了问你电话号码,这么久就一直没联系,也没有时间来找你。想着有空了一定要来找你吃顿饭,没想到今儿办完事儿打这儿过就见着你了。本来还不怎么确定,一见着你跺脚就知道肯定是你了。”   我嘴角僵硬地干笑,心里大喊,你妹啊。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笑:“杨瑾,说你变了,你又没怎么变,说你没变吧,又感觉你不是以前那样儿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说:“那是,换发型了呗。”   现在我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上班的时候我就一直盘着,跟个老女人似的。   他没有笑了:“不是发型的原因。你身上那股味儿变了。上回我见着你的时候,都差点儿没认出你来。杨瑾,你现在,挺漂亮的。”   我没说话,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会儿,说:“谢谢啊。”   他也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不客气。”   我没接话,他就接着说:“杨瑾,不管怎么样,你要开心着点儿。总还是有好东西在前边儿等着你不是。你看,你现在变漂亮了,就要自信着点儿不是。”   他说得诚恳,我知道。宋乐扬这人,跟小巴一路货色,说起话来那叫一个圆滑。   我闷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我发现,在车里见着外头,下雨的时候那场景还是挺好看的。   Chapter 23   宋乐扬后来还说了挺多,稍稍问了一下我现在的工作状况,还给了我一些他的建议。这个我还是相信他的,他这种人,太适合在社会上混了。小巴就曾经说过我“不适合这个世界,应该回火星”。   我听他说着说着,也没有原先见着他那股抵制情绪了,还突然发现原来这人还挺不错的。   他跟我说他的情况,说他工作的时候碰见的一些搞笑的事儿,还跟我介绍了一些他认识的牛人。只可惜,这些牛人我连名儿都没听过。   他说这个说那个,唯独没有问过我的私人生活。这点我很感谢他。我想他肯定是看得出来我现在空窗着的,也知道我从前是个什么样儿,所以不愿意刺激我。所以我也没有提起这茬,也没有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这样儿,一看就是单身。   唉,不知道他现在眼界是不是比从前更高。要真是那就不得了了,校花级别的他都看不上了。   快要到家的时候小巴给我打了电话,说是不是回不来了要来接我,我说不用了,我碰见个熟人,载我一程。   小巴马上就问:“Homme ou femme(男人还是女人)?”   我头上都要冒汗了:“Homme(男人)。”   他就激动了:“瑾,要是没有女朋友的就带回来看看吧!”   我马上就怒了:“你给我消停点儿行不行?别想那茬儿。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你等着。”   然后我就把电话挂了。   靠,这人还真把我当滞销品了不是,见着谁就想我往人身上扑。再说了今儿是什么日子啊,显然不适合把外人带过去不是。   宋乐扬扭过头来问我:“家里有人等?”   我看了他脸上有点儿猜测的表情,然后说:“不是那种关系,就我一闺蜜。我跟他住一块儿。”   他点点头:“哦——”   然后我就到家了。   我拒绝了宋乐扬要下去给我开车门的行为,自个儿解了安全带,对他说:“今儿真谢谢你了。我家里还有事儿,今儿就不请你进去坐了,改天找个时间我请你出来吃饭吧。真不好意思。”   他笑:“行。你别介意,我没事儿。”   我点点头:“那行,你回去吧,开车小心点儿。”   他看着我把车门给他关上,说了一句“回见”就把车给开走了。   我看着他的车消失了才上楼去,打开门小巴就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迎接我,把我吓了一跳:“要死啊。”   他保持着笑容:“瑾,我看见你在楼下等着那位先生离开——那是谁?”   我没好气地低头脱鞋:“My ex。”   他扬了扬眉毛:“Wow,excuse-moi(抱歉)。”   我直起身:“原谅你了。”   然后我就看见那小帅哥站在我面前,看着我:“你好,我是欧阳宁。”   我当即就惊了。   怎么现在见着他,还是被他的美貌而惊到呢!   愣了半天,直到小巴过来搂我的肩膀,我才回过神儿来,伸手去跟他握手:“你好你好,我是杨瑾。上回真是对不住啊就那么冲进去了。你没被我给吓坏吧?”   他脸色马上“腾”的一下就红了。   小巴捏了我一把,我马上知道说错话了,打圆场:“啊哈哈,没啥了,咱进去,进去说。”   然后我们就直接坐在餐桌前了。   我看着欧阳宁,一动不动。   欧阳宁很是不安地看着小巴,频频捏手心儿。   小巴警告地直接碰碰我的手肘。   我很委屈。   你们俩都这样儿,杵在我跟前,能让我淡定吗。   不过我还是收敛了,很老实地等着小巴给我倒酒,然后跟他们聊天,碰杯。   这场面,多和谐啊。   也许应该说,我要是真想跟什么人套近乎了,一般我都会死皮赖脸地搞成功的。   所以在半小时之后,欧阳宁就对我一口一个小瑾了。   “小瑾,你晚上不能用面霜,用了会让你的皮肤没法呼吸。晚上洗过脸,扑点爽肤水就行了。”   “哦——”   “不要老用那种吸油纸,会把毛孔弄得越来越大。一天顶多用个三张,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哦——”   “擦乳液的时候不要擦到眼睛周围的皮肤,会起油脂粒的。”   “哦——”   你看,即便欧阳宁是那种极其羞涩的,不愿意跟人多打什么交道的人,我还是能跟他搞到一块儿去的。   小巴已经用比较赞许的眼光看着我了。废话我当然知道这对于欧阳宁来说已经算说了很多话了。所以我很是得意地瞟了小巴一眼。   然后我伸出手去握着欧阳宁手,特深情地说:“宁,你比我自个儿更了解我!”   小巴在桌子底下给我来了一脚。   我怒了,回头瞪他一眼。然后发现他也正瞪着我。   我回过头,发现欧阳宁已经成功地被我搞得满脸重新通红了。   唉,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皮儿薄呢。   所以后来我就彻底收敛了,很注意着措辞,以免欧阳宁再因为我而红脸,那小巴真的要把我提出去了。   最后还是小巴把欧阳宁给送出去的。我收拾着东西,还没拿去洗干净呢小巴就回来了。他直接就走到厨房里来,我看着他,叫:“哎呀,我正打算洗碗呢你就回来了。”   他白我一眼,然后走过来:“我知道你等我回来洗碗。”   我笑眯眯地往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他:“哎呀,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嘛,干吗说出来。”   他只笑,站在那儿洗碗,我也没走,就看着他洗。洗着洗着他就开口了:“瑾。”   我知道他肯定是要跟我说话的,就一直等着他呢。   我应声:“嗯。”   他说:“我这样好吗?”   我猛点头,想到他背对着我看不到,就绕到他前头去,凑到他面前继续猛点头:“当然好。我觉得宁很好。而且,小巴,只要你喜欢,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什么事儿,只要你肯,也是可以再来过的。”   他转头看着我:“那你呢?”   我笑:“我在努力。”   他也笑:“嗯,我们一起努力。”   我走到他身后去,伸手抱着他:“呀,小巴,要不是你不喜欢女孩儿,我肯定会爱上你的。”   他笑,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你不会的。”   我没说话。   是啊,他都知道我不会的。   只是,还是要努力啊。   跟宋乐扬那回的一次小相遇,导致的结果就是他把我手机号给拿到了,特自然的就保持联系了。偶尔他给我发个短信说最近看了本什么书挺适合我现在工作的,叫我去看看。或者说我最近有没有时间,要不请我出去吃顿饭,还没请过我吃过饭呢。   小巴见着我一向特沉寂的手机突然时不时的开始有点儿动静了,就开始猜测了:“瑾,那位宋先生是不是在追求你?”   我一口水差点儿没呛到喉咙里:“Pascal,你太八婆了!”   我一恼火,就叫他全名儿,他摸通了,就郁闷了:“我怎么了?”   我擦擦嘴,对他翻了个白眼儿:“这怎么可能呢——从前他就对我没什么意思,现在他眼界开了,就更不可能了。咱们俩,就是在社会上重遇的校友,从前还有那么一段关系,所以有点儿亲切感,仅此而已!你别老给我想些有的没的,到时候闹出笑话来了尴尬的是你姐姐我!”   他耸耸肩:“你比我小。”   我没理他,直接走到客厅里盘腿坐在沙发上冥想。   最近我迷上了瑜伽。对此小巴觉得很不可思议,我的解释是,我脾气不好,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所以我要练练瑜伽,以此缓解我的心情,让我平静下来。   小巴很是赞许:“这个好!”   这人越来越喜欢学我说话了。   我刚坐在沙发上,还没进入状态呢,手机就响了。   我拿起来,果然看到上头闪着“宋乐扬”仨字儿。   我叹了一口气,忽视小巴在一边儿狡黠而猥琐的笑容,接起来:“喂——”   宋乐扬声音挺轻的:“杨瑾,你吃过饭了吗?”   我说:“吃过了吃过了。”   意思是你就暂时别想出去吃饭这回事儿了。   他接着说:“那个,我有件事儿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好说啊,我这人最喜欢人家欠我的(……),所以我就说:“行啊,什么事儿,你说。”   我想,宋乐扬都请我帮忙了啊。面子多大啊我。   等他一说完,我就想死了。   他明儿晚上要去一个酒会,没有女伴。   靠,没有女伴你就找我啊!你不知道我一没姿色而没身材三没身高带出去只会丢人啊!你不怕丢人我怕啊!   当然,我没有把这些话给吼出来。我是用很温和很委婉的语气说出来的。   结果他说:“没事儿,又不是选美。只是因为需要而已。你也不用做什么,就是要有个人在我旁边儿陪着,要不显得特不合适——我周围那些女同事都有人邀请了。”   靠,搞这么久的铺垫,重点就在后头那一句话里头。   我心里暗骂。   但是人都把话说得这么绝了,我要还拒绝就显得我特没品特小家子气了。   所以我一个硬着头皮就答应了:“那行吧,我帮你。但是条件是你提供衣服鞋子。这些东西我不管。”   他马上特爽快地答应了:“行。”   我接着说:“也不用什么好的,去租个一身就行,反正也没什么场合穿——你告诉我要怎么办就成——那你明儿来接我吧。”   他更加爽快:“成。”   挂了电话我就郁闷了,转身看着小巴:“亲爱的,明儿把宁叫过来!”   小巴端着杯子,云淡风轻地对我翻了个白眼儿。   切,翻啥呢,我还不知道你眼里那开心劲儿。还真以为我要嫁出去了呢。   虽然我跟宋乐扬说过租身衣服就行,他还是买了一身。鞋子也配好了,一块儿给我送过来了。我看着那盒子就黑线了——果然是底气儿足的人啊。这派头大的。   欧阳宁被小巴召过来,负责给我化个小妆。我问过宋乐扬了,就一般般的妆就行。欧阳宁听我说了就说:“那好办。我就怕要浓妆。”   然后我就眯着眼睛任他在我脸上涂涂抹抹了。哎呀,他动作真温柔。这跟享受似的。   等他完事儿了,我拿着镜子一照,马上就叫起来了:“靠,阿宁,我真爱你!”   欧阳宁哆嗦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继续自我欣赏。   原来淡妆也是可以很好看的嘛。原来我也是可以很好看的嘛。   我再一次觉得,有两个gay闺蜜,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儿。   接下来宋乐扬来接我的时候又证明了这一点:“杨瑾,你真漂亮。”   我笑。   啊哈哈哈,宋乐扬也有说我漂亮的一天。   我小心地往车里坐,怕把阿宁好不容易给我盘起来的头发给弄散了,然后说:“宋先生,您就开车吧。”   Chapter 24   等我跟着宋乐扬进酒店大厅的时候,里边儿已经挺多人了。我有点儿紧张,就紧紧地跟着宋乐扬。他可能是感觉到我的不适了,伸出手来拉着我。   我没有挣开。   我说过,我是一个见风就使舵的人。这会儿,我知道跟着宋乐扬才不会那么不知所措。   他拉着我去他认识的人旁边儿,稍微介绍一下:“这是谁谁谁,这是我朋友,杨瑾。”   有些人就问:“女朋友吧小宋?哎哟藏这么久,还以为你单身呢。总算是带出来给咱们瞧瞧了,咱等多久了啊。”   他笑,不解释。我也笑,陪衬。   我知道,这是工作需要。从前不懂得,现在自己也是工作了这么一段时间的人,多多少少也懂一些了,就不会觉得恼火了,只觉得有点儿小尴尬。   然后宋乐扬又拉着我去另一拨人那儿,路上低声跟我说:“抱歉。”   我淡淡地回:“没事儿。”   等他转到那堆领导牛人跟前也做完了介绍之后,估计他的目的就是达到了。帮他在领导跟前塑造了一个成熟稳重还有适当关系的形象之后,我的忙也算是帮足了。   所以宋乐扬一会儿之后就跟我说:“要是觉着不舒服,你就自个儿找个不怎么显眼的地儿去坐坐,透透气,一会儿我完事儿了来找你,早点儿送你回家也好。但别走太远,得让我看得见你。人太少的地儿别去,怕出什么事儿。”   我耐心地听他说完,然后点点头,提起裙子就往一边儿走。   我找到一个角落,选了张椅子坐下来,端着手里的被子一点点儿地喝。   这地儿的酒好,平日里我是打死也舍不得自个儿买来喝的,除非小巴那个富婆在法国的朋友直接从那边儿运过来,要不我还真喝不到。所以现在趁着这免费的机会,我就好好享受享受吧。   我端着杯子低着头,眼睛却没低下来,一直在往四处瞟。   这些个人,有多少是有过着特好的生活的,有多少是像宋乐扬这样儿在朝着美好生活一步步前进的,还有多少是像我一样儿的?   其实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看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像一出巨大的舞台剧。   我为我突然这么深奥的想法给惊到了,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喝醉了,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然后决定起身去外头透透气儿。   一站起身我就感觉脑子发晕。靠,这酒喝着这么温和,怎么后劲儿这么大。亏我刚才还往waiter那儿拿了好几杯。   我拍拍自己的脸,然后往前走。   我知道我比较迷茫,所以我尽量躲着人多的道儿,安全走到了门口。   我还没踏出脚呢,就听到人叫我:“小瑾?”   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会儿我的心情。就感觉被什么给敲了似的,还敲得特别重,但是死活不敢回头去看那敲的人到底是谁。   我就站在那儿,愣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让我行动力都变迟缓了。   只是这声音,太过熟悉。   我不动,那敲的人就主动绕到我跟前来了,看着我:“我就知道是你。”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好,方至言。”   我不是没设想过再跟他见面。只是这么久的时间里,我都没有再见过他。说这城市大,也还真是大。可是它大吧,怎么偏偏今儿就碰上了呢。   现在我这状况是真不好啊。   我看着他,他不说话,我就只好先开声儿了:“我要出去走走。”   他点头:“我跟你一块儿去。”   靠。   果然跟这种人是含蓄不得的。我明明就是“我要一个人玩玩儿你自个儿玩儿你的去吧”的意思,结果他还当成邀请了。   我是真的很怕我现在被酒精勾引得搞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儿来。   我硬着头皮往外走,方至言就跟在我后头,隔着一点点儿的距离。走出来他就说:“你喝酒了?”   我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啊,喝了一点儿。”   他看着我:“不止一点儿。”   我又烦躁起来了。本来脾气就不好的,比如像我这样儿的,就最好别喝酒。不然很容易暴躁起来。   所以我不耐烦地说:“那就是不止一点儿吧。我喝了很多。”   然后我就听到方至言叹了一口气儿。   他很少在人跟前叹气儿。他总是很高傲的,不把别人当回事儿的,这种显得他很无奈的事儿,他轻易不干。   所以我有点儿迷茫。   我走到外头的那花园里,往椅子那儿过去,坐下来。   他过来,在我旁边儿坐下。   我没说话,但听到他说:“脚疼不疼?”   我顿了一下,摇摇头:“不疼。”   手却不自觉地摸到脚踝上去了。   我脚劲儿不好,穿高跟儿的时候就会不舒服。那时候我就从不穿也不买高跟儿。方至言有一回给我买了一双高跟鞋,是真漂亮,我看着都觉得喜欢,就穿着跟他出去了一回,结果疼得我只咬牙,但是碍于面子,也碍于那双鞋太合我心意,我就没吱声儿。回家了以后我把鞋一脱,“嘶——”的一下就叫出声儿来了。方至言才看见我都要肿起来的脚,然后就骂了我一回,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那双鞋,他也再没有给我买过高跟儿。   那双鞋,在我们分开之后,他也连着我那些个东西一块儿送过来了。小巴知道我脚劲儿不好,直接就压箱底了。看得我再可惜,他也没拿出来让我穿过。   方至言看了我一眼,自己就蹲下来了,抬起我的脚就把我鞋给脱下来。   我真是喝醉了,都没有力气去跟他杠。   他把鞋放在一边儿,然后又坐回我旁边儿。   我还是没说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跟谁过来的?”   靠,他怎么就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就这么像陪衬的?   然后我一想,确实我不怎么像女强人公司老总。   我拿脚在地上搓了搓:“你跟谁过来的?”   我可以发誓,我真没想反问他。我本来想告诉他我是跟宋乐扬一块儿来的,结果一开口就变成了那句话。   他看着我,看了一会儿说:“我一个人来的。”   我马上就笑了:“开玩笑呢吧你。你一个人来?谁信啊。你那身边儿莺莺燕燕的。哦对了,你现在应该不莺莺燕燕了。那啥,顾芮呢?”   他伸手拉住我的手腕——真感谢他,要不我就给颠儿地上去了。   他说:“我没莺莺燕燕的,也没有顾芮。”   我扬着眉毛:“你还没跟顾芮结婚呢?”   他皱着眉看着我:“我为什么要跟她结婚?”   我甩了甩头——不是我装酷,我是有点儿头疼了——“那她带着那娃怎么办?你不能这样儿啊。总得给人一交代不是?人家还没结婚呢就给你生娃了,你还这么耽搁人家。”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眉毛就皱得更深了:“杨瑾,怎么你就老是把我想的那么坏?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自个儿在那儿猜测,不肯来问我?谁告诉你顾芮那孩子是我的?谁告诉你我就要跟她结婚了?我告诉你,小芮现在已经结婚了,就是跟孩子他爸,就是他那男朋友。那会儿他家里闹,跟小芮分手,小芮大病一场——我跟她从小一块儿长大,虽然大学是有那么一段,但是后来的事儿,我都告诉你了,你也看到了,我不过是把她一直当我一个亲人。那么多年的情谊,不可能我对她坐视不管。我不过是想让她安心,想照顾她一会儿,帮帮她,怎么,怎么你就会那么想呢?你跟我分手,你不要我,就是因为这个?”   他说话都有点儿语无伦次了。我从没见过方至言语无伦次过。   经验告诉我,他很生气。   或者说,他很愤怒。   我一向不敢惹他,现在已经把他给惹毛了,我就怕起来了,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挪——靠,挪不动,他抓着我的。   我舔舔干涩的嘴唇,想了一会儿,说:“我那会儿,不过就是听到了你们说话而已——”   方至言马上就打断了我的话:“你就听到一段,然后就自我决定了?杨瑾,你没有一次不是这样儿——遇着什么了,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跑,你都不愿意来面对一回,不愿意自个儿来证实一回。你怕你面对了证实了,得到的答案是你最怕听到的,可是你就不想想,也许事情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儿呢?我不管你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我就问你,你就没想过,这样儿对别人不公平?!”   这么久不见,我第一回跟他见面居然就是这样儿的兴师问罪。而且被问的还是我。   我挣了挣他的手——他捏得太紧,有点儿疼——“方至言,就算是我错了,可是你也没有想过我不是?你就没想过,你这样儿,叫我知道了多难堪?就是我知道你只是想帮帮顾芮,我心里就会好受了?我就不会觉着不舒服了?你明知道我最不愿意见着你跟顾芮在一块儿!那会儿你去医院看她,你也没跟我说过,是不是?你要是跟我说了,我会这么神经质的在医院里见着你了就跟着你去?方至言,到底你还是不了解我。”   我觉得脑子里很混乱。有时候我觉得方至言特别了解我,有时候又觉得,他一点儿都不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看着我,离我那么近,我都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杨瑾,你几乎没有给过我机会去了解你。”   我被他说得言语不得。   他说的没错。我很少主动跟他说起我的事儿。我老觉得,这样就感觉被人给侵犯了私人领地似的,心里不舒服。   可是从他嘴里这么说出来,我就觉得很难过。   我看着他:“方至言,就是那会儿我知道你跟顾芮没什么,又有什么区别?以后还会有别的东西来牵牵扯扯的。你妈,你们家,顾芮,每一个都是叫我觉着不舒服的。就是那会儿咱们俩没分开,你能保证以后没什么事儿?你就能保证,结果就一定不同了?你就能保证,我到底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我会努力下去?不会的。方至言,不会的。”   他听我说完,还是那么看着我,说:“会的。至少,你还会为了宝宝努力一把。”   我愣了一下,然后眼泪就自动自发地出来了。   我从看见他开始就一直在忍,忍了这么久,还是被他一句话给击倒了。   我想着,他肯定会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说出来。   现在他说出来了,我就受不了了。   我抬起手放在脸上。我知道这样很矫情,我只是不愿意他看着我哭。   他坐过来一点儿,把我抱在怀里。   我从没忘记过他抱着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我老是在梦里就回味到。尽管我不愿意,但是我没法控制。所以这么久,我都一直没能成功。   我擦擦脸,抬起头,轻轻挪开一点儿,看着他:“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又得难过一回。”   他看着我,点点头:“好。”   我心里更加难过了。   他那眼睛里,看着比我还要难过。   我还想说什么的,我觉着,这种情况,不说什么,就会显得特别尴尬。   只是我没说成。   我还只“我……”了那么一下,宋乐扬的声音就从后头传过来了:“杨瑾。”   我回过头,站起来,方至言把我的裙摆往后拉了拉,然后跟着我站起来。   宋乐扬看了方至言一眼,然后走到我跟前,也没跟方至言打招呼,低头看着我:“不是跟你说别走远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大晚上的风吹着冷,别感冒了。”   我点点头,低着头提着裙子。唉,都掉地上了。得多脏啊。   宋乐扬把一块手帕递给我:“你看,你都不舒服了,咱就回去吧。”   我点点头:“行。”   然后我就要跟着宋乐扬走。   方至言就开声儿了:“宋先生,她脚容易疼,你别给她穿高跟鞋了。”   宋乐扬终于回头看了方至言一眼,然后说:“我知道。”   我头疼着呢,没心思听他们说话了,只想着赶紧回家,就低着头往前走。刚走一步呢,就看到前边儿有人过来,见着宋乐扬了,叫起来:“小宋,你在这儿呢。我找你老半天没找着。赶紧的那边儿又来了人,你去看看。你要是一说,指不定又得拿下一笔生意。”   宋乐扬转头看了我一眼,说:“我现在有事儿。”   他上司就愣了一下。   然后方至言在他说话之前过来了,说:“没事儿,我送她。”   宋乐扬上司见着方至言,又是一愣:“哟,方先生啊。”   方至言点点头,没说话。   那男人又看着宋乐扬:“这会儿好了吧小宋?赶紧的啊。”   然后他就走了。   靠,不带这样儿压榨人的啊。   我这会儿还有心思给人打抱不平。   宋乐扬回头看着我和站在我旁边儿的方至言。   方至言没动:“宋先生您放心,我会安全送她到家,不会做什么。等她回家了叫她自个儿打电话给您报平安,行吧?”   他都说成这样儿了,宋乐扬不答应都显得他特小家子气了。   宋乐扬最后点点头:“那麻烦您了。”   Chapter 25   我从头到尾都是晕晕乎乎的,跟着方至言去取车,然后任他开着送我回家。   我喝了酒,平时又晕车,所以这会儿觉得有点儿难受,就不敢说话了,只窝在副驾上,一动不动。   方至言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到底还是跟他在一块儿。”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看着窗外。   他接着说:“我那会儿,刚跟你分开之后,觉着心里受不了,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突然之间放弃了。后来我一想,你是不是还对宋乐扬有点儿念想。”   我打断他——即便是我现在想吐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我对他没念想。你看我和他,就跟我看你和顾芮一样。我知道的。而事实,就是你跟顾芮怎么样,我就跟宋乐扬怎么样。”   一下子说这么多,我都要吐了。   他顿了一会儿没接话,然后才说:“可是你现在,还是跟他在一块儿了。”   我想反驳他,但是实在怕一张口就吐他车上,所以我闭嘴了。   我不出声儿,他就接着说了:“杨瑾,你这女人,怎么就这样儿。有时候我都觉着,你是不是真的对我有过爱的。”   我还是不说话。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会影响你,会惹得宋乐扬不高兴,可是我忍不住。反正现在宋乐扬不在,你也喝醉了,你就当我也跟你说醉话吧。到时候,明儿一早醒来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给我催眠了,靠。   我闭着眼睛,缩在那儿。   “现在见着你窝在这儿,我都觉得跟在做从前的梦似的。从前你就是这样儿窝在我旁边儿。”   我想,他今儿怎么话这么多。他平日里,都没这么多话的。   他还在说什么,我就不怎么在听了。酒精的作用,是不能低估的。   后来就只是他轻声叫我起来了。我点点头,没说话,拿了包,然后下车,连招呼都没跟他打,就直接上楼去了。   小巴被我叫起来开门,进门就看着我:“你没带钥匙?”   我点点头:“带了啊。”   他顿了一下:“那你还叫我起来给你开门?”   我理直气壮地:“你没见着我喝醉了?我拿了钥匙,也肯定开不开,何必浪费那个时间。”   他看着我:“喝醉了,你哭什么?”   我愣了一下,抬手擦了擦脸。   湿的。   我看着小巴:“阿宁不在吧?”   他愣了一下,摇摇头:“不在。”   我马上就伸手去抱着他的腰:“小巴,我很难过。”   小巴顿了一下,抬手搂着我,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把我引沙发边儿坐下来,还是搂着我,低声问:“你见到方至言了?”   靠,到底是脑子好使。   我闷在他怀里点点头:“他先看见我的。”   我都不知道我在强调什么。   小巴还是拍着我的背:“瑾,你只是终于把你心里一直想着的事情拉到你面前来了而已。”   我没吭声儿。   他接着说:“瑾,你还是爱他,怎么就不愿意去解决一下呢。”   我依旧不说话。   他继续说:“瑾,如果你这样把你自己分离开,你会后悔的。”   我看着前边儿,沉默。   我不知道自己那会儿是在做梦还是现实。在刚刚下车之前,我好像听见方至言说了一句:“我怎么就还是爱你。”   我宁愿自己是做梦的。   第二天一早起来,宿醉,头疼。小巴看着我无语,给我煲了汤,还特贴心地准备了解酒药。我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小巴大扫除。阿宁在上午10点左右过来了,看着我,又看看小巴,没有说话,果断地开始帮小巴大扫除。   人吧,就是要做到,在无耻的时候,还能淡定地正视自个儿的无耻。   就像我现在这样儿。   小巴叮叮当当地拖完地,过来把我插在那儿充电的手机给我:“瑾,昨天晚上有好几个missed call。”   我把手机接过来:“嗯。”   看都不用看,肯定是宋乐扬的。我昨儿晚上一回来就睡着了,哪儿还想给他打电话。   看着那一串儿统统显示着相同名字的未接来电,我就有点儿头疼。想了一下发了条短信过去:“我昨儿晚上平安到家,没有意外。谢谢关心。”   宋乐扬很快就回了:“你安全就好。好好休息。谢谢你帮忙。”   我没回,放了手机,接着看电视。   阿宁不愧是好妻子最佳人选(……)。他一来,就跟着小巴这个有洁癖嫌疑的人一块儿把整间房子里里外外都给弄干净了。看着家里那漂亮样儿小巴就欣慰了,伸手抱着阿宁:“宁,你真好。”   我坐在那儿,找不着盆子,就没敢吐。   阿宁特羞涩地笑,然后不怎么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   我白眼儿就是一翻:“别装了你们俩。想秀甜蜜就秀呗。别怕嘛,大家都是老熟人。”   阿宁看着我,轻声说:“小巴跟我说,最近你的前爱人又来了,你正难过着呢,平日里不能刺激你。”   我沉默了老半天。   靠,你这叫不刺激?你这么搂搂抱抱亲亲热热的叫不刺激?你这叫变着法儿刺激好吧?而且小巴也忒不厚道了!知道我现在不怎么痛快就算了,你还跟人这么说,说了你还在我跟前秀恩爱!   这个欧阳宁也真是,你这么老实地说出来,叫我骂你都不是。   我脑子里一下子就窜出这么多谴责他们俩的话来,以至于我一时半会儿没回话。   其实最郁闷的不是你找不着话来谴责人家,而是你谴责了,人不理你。   比如现在。   我拿眼神儿谴责了小巴和阿宁无数遍,他们都没鸟我,而是俩人坐下来,而且坐在我对面儿,开始贴心的说话。   阿宁说:“我要回家一段时间。我外婆身体不好。”   阿宁不是本地人,不过家里也离得不远,所以说要回家,其实也挺容易的。   小巴就担心了:“要不要我陪你?”   我就差吐血了。这人脑子还真简单。带着你回去,人家外婆就直接入土了。   阿宁没吐血,而是很耐心地对小巴说:“就不麻烦你跟我回去跑这么一趟了。也没什么大事儿的,就是外婆老毛病犯了。我回去看她一眼,就行了。你这儿还得上课呢,别耽误了,到时候人家对你的印象该不好了。”   我看着阿宁,心里都要鼓掌高呼了——这人会说话。这一句句的,听着都是为小巴着想啊。他表情还那么真诚,我都要相信他是完全处于本意的了。   小巴不是傻子,一下子也就明白了,没说什么,点点头:“好,那我就等着你回来。”   我身子前倾,敲了敲面前的茶几:“喂,喂,喂,你们俩,够了啊。至于这么忽视我吗?谁说要照顾我心情来着?”   阿宁转过头来,看着我,然后一笑:“所以我跟小巴说,叫他空下点儿时间,陪陪你,出去走走也行。”   小巴马上接话:“亲爱的瑾,他不说,我也会的。”   我很不相信地瞟了小巴一眼,然后对阿宁说:“还是你好。”   小巴:“……”   阿宁回家的时候,是我和小巴送着他去车站的。就这么点儿不长的距离,小巴那富婆还是给阿宁买了很多东西放在车上,叮嘱来叮嘱去,看得我不耐烦了:“Pascal,他没跟你一起的时候,自个儿也是这么过的,不会因为有你了就变得脑子退化了!”   阿宁低着头笑。   小巴转身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等着他说出什么话来呢,结果他开口就是一句:“瑾,你必须找个男人。或者找个女人。Anyway,你不能这么空虚下去。不然,你会在空虚中变态的。就像现在这样。嫉妒心,我懂的。”   靠,这日子没法过了。   最后是火车就要开了,小巴才依依不舍地对阿宁说了一句:“有事给我电话。”然后才拉着我站一边儿,看着车走了,才从车站里出来。   我跟着他走,走着走着就看他一眼。   然后他就被我看毛了。   他转头看着我:“你在看什么?”   我眨眨眼睛:“小巴,你很难过哇。”   他垂下眼睑:“嗯。我就是有点舍不得。”   我拍拍他肩膀:“没事儿没事儿,顶多不就是去个几天吗,没压力。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顿了一下,然后去挽着他的手:“亲爱的,你真是很喜欢宁啊。”   小巴没应声儿,但是我看到他脸上微微的笑容。   呀,真好。我原先一直有点儿担心小巴没法好好从头来过,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了阿宁的魅力。   我走着走着,就站住了。   小巴停下来,困惑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指着前边儿的液晶显示屏:“亲爱的,我们出去玩儿会吧。去哪儿都成。你这周末不是只有周六上课吗,咱们去个近点儿的地儿,放松一下嘛。”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笑:“行,咱们去休息一下。”   我就喜欢这种感觉。不管我说什么荒唐的话,做什么荒唐的决定,总有这么一个人,马上就会应和我,不管这个事儿执行起来有多困难。这就让我觉着,我始终不是一个人的。   所以我们周末就开始了我们的“休息”。   我们跑唐山去了。   小巴问我:“为什么要去唐山?”   我颠着头跟他解释:“你没看过《唐山大地震》呢吧?那儿发生过这么一件大事儿,所以我就想去看看。”   小巴想了一会儿,说:“瑾,你真变态。”   嗯,最近他比较喜欢用这词儿,尽管我跟他解释过,这词儿是我们很久以前才流行的,现在说已经不cool了,他就是不信。   事实证明小巴是正确的。这儿不是旅游风景区,没法搞得那么漂亮那么养眼。我很伤心,站在街上感叹:“唉,这地儿,就只有地震的时候才有那么强烈的存在感。”   小巴伸手过来:“你要是接着说‘还是要到地震的时候再来’,我就马上捂你的嘴。”   我白了他一眼:“我有你那么笨吗?”   他认真地看着我:“我们去做个智力测验怎么样?”   我马上抬脚往前走。   开什么玩笑,这人小时候是神童,我脑子秀逗了就会跟他一块儿去做什么智力测验。   所以我们吃过饭,又颠颠儿的跑回去了。火车上还是有点儿挤,所以我和小巴就坐得很艰难。因为是过路车,所以我们就很仔细听着,就怕在这么嘈杂的时候错过了到站。   小巴安慰我:“不会的,我听得见的。”   我幽幽地说:“你听得见,你听得懂吗?这种电子声音,我有时候都听不明白。”   小巴就没做声了,乖乖坐着。   快下车的时候,我就起身了,拉起小巴:“咱要走了。”   然后小巴跟着我走到车厢连接处,发现那儿已经站着很多人等着要下车了。   我们俩就挤在里边儿,动弹不得。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女人中途往这边儿挤,脸色还不怎么好看。我以为她也是等着要下车的,就说:“我们都是要下车的。”   我的意思是,你别这么急,大家都要下车,没必要这么挤。   她看着我,没好气儿地说:“我不是要下车!”   那口气儿冲的,我就有点儿不舒服了:“你凶什么呀。”   她声音就大起来了:“我又没怎么着你,你这么多话干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呢,站在我旁边儿的小巴就开口了:“她也没怎么着你,你又这么多话干什么?”   我傻了,看着小巴——这人,原来这么机灵啊!   那女人一见一个外国人跟她开口了,还说的是正正板板的中国话,就有点儿愣了,看了我们俩一会儿,转身往回走了。   我转身就夸小巴:“行啊你。”   他没笑,只看着我:“瑾,你需要一个人陪着你。像你这样的人,出去了就会像刚才这样被人欺负。”   我收了笑,没出声儿。   我不是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或者说从小巴知道方至言又跟我碰面儿了开始,他就时不时地提起这件事儿了。   我的确是没有遇到过今天这样儿的情况,遇到这么剽悍的女人直接跟我起冲突。   我想,小巴不过也是希望我好。   等我们平安下车,小巴马上就接到阿宁的电话了。这人因为外婆安然无恙了,就提前回来了。   小巴自然是要去接阿宁的,这个他不说我也知道。所以我对他挥挥手:“你去吧去吧。晚点儿回来也没关系,不回家过夜也没关系——呀,你还是不要回来过夜了。小别胜新婚,我懂的。我自个儿弄点儿东西吃,明儿你再回家给我弄好吃的。Deal?”   我的英语水平在小巴的教导下大有提升。这是我最为骄傲的事儿。   他想了一会儿,笑了:“Deal。”   然后我自个儿颠颠儿地出了车站,等了公车,回了家。   我一路上都走得很快。没别的,就是肚子饿了。我记得冰箱里还是有面包方便面牛奶的。   只怪我在火车上为了图方便不想起身扔垃圾,就一直没吃东西。   到家了我就猛吃了。吃得那叫一个畅快。   完了我洗了澡吸了头发,吹干了,跑回房间里搬着电脑看名侦探柯南。   我不是不记得那时候老是霸着电视要看名侦探柯南的。方至言老是建议我去网上看,我偏偏不肯。   所以说,习惯也是会改变的。现在我就拿着笔记本看得无比欢快。   有的东西能变,有的东西不能变。区别只在于此。   等我看完一个剧场版,我就觉得胃疼了。   我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火车上空着腹,回来猛吃,我本来就有胃病,这会儿不疼我都得奇怪一会儿了。   我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出去买点儿药。   因为不远就有药店,所以我就没换衣服,在家居服外边儿套了件外套,也没整理仪容,直接就下楼去了。   我低着头往前走,走着走着就停下来。   方至言正好在前头叫我一声:“小瑾。”   Chapter 26   我扯了扯衣服。有点儿热。   方至言走过来,看着我:“你胃疼?”   我心里惊了那么一下。貌似我还没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吧?   我顿了一下,说:“我去买点儿药。”   他看我一眼,说:“那就是胃疼。”   靠。   我不打算理他,就径直往前走。   方至言这个人,有的时候是很有毅力的。所以他就跟在我后头,跟得相当紧。   我心里烦,就回头对他吼:“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看着我:“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   靠。   我没那个力气跟他倔。我已经胃很疼了。   我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不是我很悠闲,而是我不想在路上出状况。   等我终于走到不远处的卫生站的时候,我几乎要扑进去叫救命了。   那个猥琐的医生一见着我就眉毛一扬:“呀,你又胃疼啊?”   靠。   这医生,我每回一来就是他给看病给开药,搞得我甚是不爽。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他每回见着我和小巴都用他猥琐的小眼神儿猥琐地看着我们俩。   我最讨厌就是人家把我和小巴想成那啥啥。人家明明是gay,干吗这么诋毁他。   不过我每回来的时候都是已经给折腾得不行了,就从不跟他计较。今儿也是这样。   我坐下去,很豪爽地说:“别废话了,跟以前一样。”   然后我就拿眼睛余光,瞟到方至言皱起来的眉头。   猥琐医生马上就猥琐地看着我:“哟,怎么今儿不是那小洋人?”   靠,你还伊利呢。   我眉毛一皱——我最讨厌人乱说小巴——“说什么呢,看病不看?不看我走了啊。”   猥琐医生马上收敛:“看,看。”   其实说看病也没什么看头,不过就是他给我捏捏疼的地儿,然后照着往常一样,开点儿药给我。虽然都是同一种药,虽然他很猥琐,虽然我真的狠不想待见他,但是我得承认,他看病还是挺能的。至少每回我吃药,一吃下去,一会儿就不疼了。   我给了钱,起身就想走,一直站在我后头的方至言突然走到前头来,只是说话的对象不是我,而是猥琐医生:“您这儿能做胃镜吗?”   猥琐医生看着他,就跟看着一正在吃大便的人似的:“小伙子,你觉得我这儿能做胃镜?”   我嗤了一下。   胃疼这回事儿,其实也就这样。反正是经常性给我犯一回的,我也不会太当回事儿。而在这儿买了药之后,尽管没吃,通常我也会因为心理原因或者别的乱七八糟的原因,就不怎么觉得难受了,就开始恢复元气了。   方至言瞟了我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马上正色了。   猥琐医生继续说:“我这儿这条件,就是给我提供机器,我也不敢做啊。这东西,得上医院,明白吗。”   方至言貌似还想说话,我不想再在这儿丢人,免得下回来猥琐医生还得嘲笑我,所以我不耐烦了,拉着方至言就往外走:“哎呀行了,又不是什么大病,就疼一下,吃点儿药就好了,别搞得这么严肃成不。”   方至言愣了一下,然后任我拉着他出来。   等我松了手,接着往前走,他就走在我身边儿,低低地说了一句:“刚刚跟幻觉似的。”   我没听明白,扭过头去看着他:“什么?”   他笑了一下,虽然那笑不怎么好看:“没什么。”   我就没再跟他说话,挺有精神地往回走。方至言还是一步一步地跟在我旁边儿,走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那人说的‘小洋人’是谁?”   我又转过头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巴啊。”   他又笑笑:“我就猜到是他。”   我心里又烦起来了。   他这话说得,一句句的都没有个常理,说起来一点儿逻辑性都没有,我又不想开口问他,他也不会告诉我,这听不明白的,这心里憋的。太不爽了。   我一火起来,走路也就走得快点儿了,压根儿没理他。他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保持着跟我一致的步伐,我快他就快,所以一直就跟在我后头,一点儿也没有急切的样儿。   等我要颠颠儿地回家的时候,他就走得快点儿了,绕到我前边儿,对我说:“你记得吃药。自个儿小心点儿。”   我不耐烦:“知道了。”   他不说话。   我看了他一眼,口气软下来,说:“我知道了。回去我就吃药。”   他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我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没回过神儿来。   靠,这半会儿的经历,还真是有够奇特的。我都不知道方至言到底是来干吗的。   可是这压根儿就不重要。他来了,我见着他了,我就觉得挺开心了。   我抬手把自个儿脑子给敲了一下,然后抓着药上楼。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保持大脑清醒,是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儿。   众人皆醉我独醒,最好。   我对药这东西,一向抱有变态的好感,所以回家我就吃了。猥琐医生没医德,从来不告诉我每次该吃多少,我就靠着感觉吃,吃到不疼为止。虽然小巴对此深恶痛绝,屡屡企图让我改变这个“恶习”,但是没有成功。而且鉴于我从没吃出事儿过,小巴就暂时没采取行动。   我刚把药瓶子放下没多久,小巴就回来了。   我听见门开,回头一看,惊奇地看着走进来的小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叫你在阿宁那儿过一晚上得了?”   他过来在我旁边儿坐下:“我没那么色。”   我:“……”   我真的很委屈。   他拿起我放在桌上的药瓶子看了一眼,然后说:“还疼吗?”   我忽略他这句话的邪恶性,很淡然地说:“还行。就是感觉没有以前有效果了。”   他放下瓶子,很严肃地看着我:“当然没效果。你每次都用同一种药,每次都乱吃,当然会产生抗药性。”   我再次惊奇地看着他:“行啊,这么专业性的词儿你都会说了。”   他有点儿无奈:“我不过是在学外语,不代表我是白痴。”   我:“……”   我现在越来越说不过他。   我不说话了,小巴就又开口了。   “瑾,我刚刚遇到方先生了。”   “嗯?”   我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我听清了,马上就坐直了:“在哪儿?”   “就在楼下。”   “不会吧。他早走了。”   “他没走。我回来,正好看见他。”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胃不好,少让你吃辣。你喜欢吃辣。还有,以后拖也要拖你去医院看病,实在不行,就叫你做胃镜。瑾,做胃镜是不是很可怕?”   “……一般了,就是做完以后你几天不想吃东西就是了。”   “……”   我估计,小巴连“胃镜”是哪俩字儿都不知道。   我不说话了,小巴也就不说话了。最近他已经知道我是什么德行了,知道有些话,他就是跟我说了,也没用。   我窝在沙发上,坐累了,就躺在小巴腿上,思考人生。   是不是人生病的时候,思维就会很奇特,心里也会很脆弱?   如果不是的话,怎么我现在这么想念方至言呢。   还是因为刚才见过他了,所以现在这么想他?   我还在想着,小巴的手就下来了,直接捂在我眼睛上:“瑾,你睡觉。我去做饭给你吃。”   我点头:“嗯,快去快回。”   小巴没搭理我,直接把我头放在沙发上,就起身去厨房了。   我突然想,我总不可能这么一辈子赖着小巴不是。   只是,如果我真要是不跟他在一块儿了,我能怎么办呢。   接下来,我就过了几天清静日子。但是估计是我这日子太过人神共愤,所以某一天我回家,小巴就说:“瑾,今天有人打电话来找你。”   我愣了一下。   是了,我今儿去上班去得太急,就忘了带手机。到公司才发现,所以跟小巴联系说要吃什么菜都是在msn上说的。   我换了鞋,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小巴:“谁打的?什么事儿?”   他接过袋子搁在一边儿:“你的同学。说大家毕业了这么久,还没一起聚一聚。想聚会。”   我心里一阵恶寒。   靠,聚啥啊聚。才毕业一年不到,有这么思念人的吗。说聚会,还不如说是那些个混得好的想在我们这些人跟前炫耀一下,而已。有什么意思呀。他们是知道,留在这儿的同学也就这么多,没法聚齐,才搞出这些幺蛾子来。这贫富差距得多大啊。   我往沙发上一坐:“还说什么了?”   小巴想都没有想,说:“叫你带家属。”   啊呸。   我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   小巴看着我:“瑾,你带什么家属?”   我看着小巴,耐着性子解释:“亲爱的,她们说的家属,不是那个家属。是说男朋友。”   小巴眉毛一扬:“哦——那你怎么办?”   我叹了一口气儿:“亲爱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们打我的手机,被一个男人接到,你说,这个‘家属’是谁?”   小巴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我:“她们以为我是你的男朋友?”   我两手一摊:“Oui。”   小巴脸上那表情,啧,我都不想形容。   这就像,你明明是个正正板板的异性恋,人偏要说你是同性恋一样。莫大的侮辱啊。   不过我心里更多的还是郁闷。这些人,分明就是想我出丑不是。从前我和方至言在一块儿,不是她们不知道的事儿。闹成那样,她们估计也挺讨厌我。后来我们分手,她们也是知道的,不定在心里多乐呵。现在叫我带个家属去,什么用意,我想都不用想。反正不是什么好心肠就是。   小巴伸手来拉我:“瑾,我不会让她们欺负你的。”   该怎么说呢,我真的被感动到了。   我以为他会说,人家怎么会这么想呢,或者,那你要怎么办呢。   结果他还是这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   闺蜜永远比你的爱人了解你,这句话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至少在我身上,这几乎成了一个定律。   我想了一下,伸手去抱小巴:“亲爱的,那要委屈你了。”   我真的没那个想法,但是小巴一开口,就不是我主动的要求了,而是他一定要陪着我去了。所以在聚会那天,我知道了地点时间之后,就马上跟小巴说了。小巴比我还积极,马上就在他那大衣柜里找了好一会儿,然后居然给我翻出一身正装来。   我看着他都愣了:“你干吗呀这是?”   他捂着额头:“瑾,你不要跟我说倒装句,很多时候我都听不懂——难道这不是正式场合吗?难道不应该穿正式一点吗?”   我眼前都要泛白了:“亲爱的,这是同学聚会,是一个一点儿都不重要的同学聚会,你没必要穿成这样。”   他坚持:“Non。今天你听我的。”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容易发神经。该重视的他往往不上心,没必要上心的他当宝。   但是小巴是个很固执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法国人都这样——总之,最后我还是被逼着穿着裙子,跟着穿着正装的他上了阿宁的车。不知道是不是怕小巴被我或者聚会上其他女人给拐了,阿宁主动提出要当我们的司机。我当然乐意,只是小巴跟阿宁纠结了那么一下,说是不应该叫阿宁开,只是他碰巧也撞上阿宁这个固执的人,所以我看戏似的看他们俩争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阿宁获胜。   我坐在后排,看着小巴有点儿沮丧地拉开车门坐进来,就笑了:“亲爱的,你以后肯定是个怕老婆的人。”   然后我转过脸去看阿宁,果然在后视镜里看到阿宁红透的脸。   按照约定,阿宁把我们送到,是会到别的地儿玩一会儿的。所以我就直接挽着小巴进去了。小巴脸色很认真,看得我很想笑。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咧嘴呢,就已经走到她们订的那包厢了。   领着我们的服务员给我们开门,小巴轻声道了谢,然后我们就直接走进去了。   那些个在里边儿兴高采烈地聊天儿的女人,一看到门开就扭过头来了。一看到我和小巴,嘴角就有点儿抽了。   我是个特肤浅特庸俗特虚荣的人。所以我看到她们那表情,毫无悬念地我就得意了,我就爽到了。   小巴一向很淡定,所以他并没有得意忘形,拉着我站在她们跟前,微弯着腰说:“真抱歉,我们迟到了。”   那些女人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摇头:“没事儿没事儿,坐吧,坐吧。”   小巴点点头,笑了笑,然后拉着我坐下来。   哎呀,叫我如何不骄傲。有小巴这样无敌绅士的有教养的闺蜜,拉到哪儿我都有面子啊。   我没有再去看那些个女人的表情。本来我就没有来炫耀的意思。如果小巴真是我男朋友,那我倒是来炫耀了。如果不是因为小巴说已经答应人家了就必须来,而且最主要不能给我丢人,我肯定是会推掉不来的。现在,她们心里想的,我不用问都知道,不外乎“杨瑾怎么这么幸运,怎么又找了这么一外国帅哥”。从前她们拿各种各样的话来讨论我,我被她们逼到从宿舍里搬出去。但那是因为我太幼稚。现在,虽然我还是不成熟,但至少不会再那么经不起刺激。现如今,很多事儿,我都比从前想得开。毕竟,有些事儿你没法改变。而且,人也不可能永远只长个儿不长年纪的不是。   还有人没来,我就安静地坐在那儿,只偶尔跟小巴搭句话了。只是我想这样,人家未必想这样。那些人开始跟小巴说话,好奇地,问他诸如“你会说中文啊”之类的话。也有人问说咱们俩怎么认识的,我还没开声儿呢,小巴就带着笑说了:“It's a secret。”   那么礼貌的态度,叫人家再追问都不是。   坐了就一会儿,包厢门就开了。我抬起头,就看到宋乐扬走进来。   我就不自觉地往其他人那儿瞟了一眼。   有人马上就说:“哎呀,宋学长可是我特意请过来的。毕竟也是校友不是。宋学长跟我一个公司,偶尔碰到了,就说起学校里的事儿,学长就说来我们聚会看一看。大家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学长啊。”   宋乐扬对我们点点头,笑了笑,作了极其简单的自我介绍,就随便在一边儿坐下来。   我心里想,你还自我介绍个毛啊,这儿除了小巴谁不认识你啊。不定现在小巴也认识你了呢。   我没理其他人,低头继续跟小巴说话。   小巴有点儿郁闷。因为在公开场合,他是不怎么愿意跟我这么谈论他们家阿宁的。   只是,我找不到其他的话题不是(……)。   正当我低声说阿宁说得正激动,作了关于他们俩未来无数的设想,差点儿把声音都拔高的时候,包厢门又开了。   这下是整个包厢里头都安静下来了。   我抬起头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下真齐了。   Chapter 27   方至言在门口站着,包厢里头的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然后就有人站起来,对方至言伸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呢,方至言就先开口了:“不用客气,我就是来看看。听说你们搞聚会了。”   其余人马上应和:“是啊是啊。”   我觉得好笑。方至言实在是找不到理由来“看看”不是?难道要说“我以前来你们学校给你们做过讲座,所以现在就顺便过来看看,因为大家是熟人”?   那也太搞笑了。   我低着头没动作,心里想你赶紧的走吧。   结果我听到我们那变态班长说:“哎呀都来了就一块儿吧方先生。您看您来了就是我们的荣幸不是。”   我心里暗骂——果然,方至言连客气都没有客气,直接就道了谢添了张椅子坐下来了。   小巴凑过来,在我耳边说:“瑾,需不需要我们提前回家?”   我摇头:“算了吧,才刚来呢,坐一会儿再走就是。”   小巴应了一声,就回过头去。我抬起头,下意识地看过去,正好对上方至言的眼睛。我心里一跳,转移视线,结果又看到宋乐扬正看着我。   什么人生啊这是。   接下来的这个饭局,就显得有些搞笑了。一开始还有人比较兴奋地和方至言说话,虽然有的人时不时地瞟我一眼,但是鉴于我一直在跟小巴低声说话,他们就渐渐地没有那么拘谨了,直接就说开了。到后来,宋乐扬这个清高男居然也加入和方至言的对话中,所以两个从前看上去那么不对盘的俩人居然聊起来了,还聊得挺带劲儿,这场面看得其他人都有点儿尴尬,慢慢地就闭了嘴,任他们俩继续他们的话题,其余人说其余人的话。   我更觉得郁闷。这俩人都跟我有点儿关系不是,现在瞧着他们俩这趋势,要是搞gay了才有看头。   小巴在旁边儿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拿出他的手机,摆弄了一下,调出里边儿一个视频拿给我看:“瑾,你看。”   我凑过头去,问:“什么东西?”   他笑:“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的,下载在手机里,想给你看的,可是忘了。我猜你肯定喜欢。”   他给我拿着手机,我就凑在他肩膀边儿看那段视频。那是一个小男孩儿,真的挺小的,模仿Michael Jackson的一段舞蹈。我的天,果然叫我惊讶。跳得太绝了。   我越看嘴巴张得越大,就差没叫起来,兴奋地抓着小巴:“我的天,这是我见过的模仿Michael最像的!太给人惊喜了!”   小巴笑:“我就猜你肯定喜欢看。”   我拉着小巴的胳膊:“哎呀,你真贴心。回去给我拷我电脑上,我要多看几遍。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厉害,叫我们情何以堪啊。”   小巴抿了抿嘴唇:“其实我读书的时候也模仿过Michael。”   我大惊:“是吗?效果怎么样?”   他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我给别人跳,别人都不知道我跳的是什么。”   我没忍住笑起来,而且是大笑起来。   我忘了现在其实其他人挺安静的。所以我的笑声就在包间儿里头显得很突兀了。   我马上闭了嘴,抬起头。   果然挺多人看着我的,包括方至言和宋乐扬。那些女人,我就不想评论了。看着我那眼神就跟我是故意的,引起人注意力似的。像在说:“杨瑾怎么这样儿,在那俩人跟前搞出这种状况来,不是故意叫人难堪吗。想给人看她现在多快活多幸福不是?”   我收回目光没有再做声,小巴脸色一点儿都没变,跟那些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轻声跟我说:“瑾,如果你想,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我说:“我现在要是走了,他们就更加会说我闲话了。我没事儿。”   这如坐针毡的感觉太痛苦了。即便小巴时不时给我转移一下注意力,叫我快活那么一小会儿,还是会马上就被我自个儿给破坏掉气氛。   只是我不愿意叫人觉着我见着他们俩就跑。特别是见着方至言就跑。那下回他们再见着我,就不知道又会说出什么新花样儿来。   为了避免再出什么乌龙,接下来的时间我就一直闭嘴不说话。小巴也只是跟我说些可有可无的不会引起我太大的情绪波动的话。所以我想当平安地度过了吃饭的时间。   饭后他们说要去唱K。我马上说那我们就先回去算了。我是真不想再跟着这伙人一块儿待下去了。夜长梦多这个词儿,就是为我而生的。   结果变态班长——回回出事儿都是变态班长的错,我死都记得最初他叫我去做真心话大冒险跑方至言那包间儿里去的事儿。我都想,要不是他,指不定我还真跟方至言扯不上什么关系——他死活不肯任何人中途退场。他的原话是,大家伙好不容易聚起来一回,就吃顿饭,那也太那啥了。就是要多有点儿活动,才显得像个聚会。   “可是少了我们俩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不是?我跟班里人也不是特别熟,而且现在不是另外来了俩人吗,不正好抵了我和小巴的缺儿吗……”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给打断了。   “我说杨瑾,你就别这么小家子气成不?从前你就对集体活动不上心,怎么现在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一段时间了,还这么别扭着呢?另外来的那俩人,不是咱们班原人啊。明儿是周末,又不用上班,这么早就回家,你急着造人啊你。又不是工作日,瞎担心什么呀。再说了,杨瑾,你不是怕了他们俩,所以想走吧?”   靠,最后一句话激怒了我。   我眼睛一瞪:“谁怕他们俩了?我为毛要怕他们俩?不就是去唱歌吗。”   说完了我就后悔了。   相隔这么久不见,变态班长还是这么变态。他总是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去刺激那些不愿意听他话的人,一直到搞得他们听话为止。   现在这个上钩了的人,就是我。   我坐在包厢里听着这些人的嚎叫,心里就憋得慌。   小巴也不是很喜欢这种场面。人都认为,法国人是浪漫多情的,可是都忽略了他们其实很害羞,很内敛这个事实。   所以我看着小巴不怎么自在的脸——他总是会显得很自在的,可是我知道他并不自在——我就内疚了。   我伸手去挽着他的手臂:“亲爱的,真抱歉,不该把你拉进来。”   他对着我笑:“没关系,瑾。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啊。”   我被他说得笑起来,紧紧地搂了他一把。   我知道有人在看着我,而且不止一个。至于他们的眼光有什么含义,我已经不想去猜测,不愿意去猜测,也懒得去猜测了。就因为他们的看法而决定我的心情,那太不划算。我现在只想照着我自个儿的意愿来做事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还倚在小巴身上玩儿手机的时候,突然就听到有人唱歌——有人唱歌不奇怪,只是这声音有点儿小熟悉。   我抬起头,果然就看见宋乐扬清清瘦瘦的背影站在前边儿。   我突然就想起,从前我们还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就听见他唱过一次歌。那时候我多激动啊。我马上就说:“靠,我都不知道你声音这么好听啊!再唱一个嘛。”   当时他就看着我,像他往常一样笑:“小瑾,你有时候也得斯文一点儿——不唱了,不想唱。”   我很郁闷:“哎呀,唱一个嘛。唱一个姐姐给钱。”   他还是笑:“消停会儿——我很少唱歌的,刚才不是你哼着,我不会唱的。你饶了我吧,下回唱行不行?我害羞。”   我嘴巴都瘪到不见了:“哎哟喂,您还真害羞。”   他不理我,我就还是不死心:“哎呀,那你下回唱给我听。”   结果就没下回了。   现在突然这么想起来,我真是,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儿。感觉什么都在眼前似的,可事实是什么都已经过了。   他唱的那首歌我知道。从前我喜欢听,在跟他分手之后我也听过很多遍。   “If I walk would you run , If I stop would you come   If I sayyou are the one would you believe me   The world is catching up to you while you're running away to chase your dreams   It's time for us to make a change,cause we're asking for another to change   And maybe I'm not ready   But I try for your love , I can hide up above   I will try for your love , we've been hiding enough   If I sing you a song , would you sing along   Or wait till I'm gone , oh how we push and pull   If I give you my heart would you just play the part   Or tell me it's the start of something beautiful   Am I catching up to you while you're running away to chase your dreams   It's time for us to face the truth,cause we're coming to each other to change   And maybe I'm not ready   But I try for your love , I can hide up above   I will try for your love , we've been hiding enough   If I walk would you run , If I stop would you come   If I sayyou are the one would you believe me.”   即便我英语不好,那时候,因为喜欢这首歌,我还是通过google把歌词儿给弄明白了。我一直都觉得这歌词儿听得人觉着特无奈。   只是,宋乐扬在无奈个啥呀。   我看着宋乐扬,马上就感觉到有人在看着我。那些个女人,无时无刻不把握住激怒我的机会。   我毫不在意地没去搭理他们。只是角落里还是有一道目光叫我觉着难受。   我从没有像今儿这么觉得,男人真他妈的难理解。谁说女人心海底针来着。男人心就是太空里的针!   这地儿我是终于被激怒了呆不下去了。我起身拉着小巴,对变态班长使了个眼色,话都懒得说就走了。   小巴知道我心情极其不爽,所以他没说话,只跟着我走。走到外头,他才开声儿:“瑾,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刚才给宁发了短信,叫他过来。”   我点点头:“谢谢。抱歉。”   他伸手来抱我:“不要跟我说这个。瑾,我理解你。”   我就没有再说话,跟着小巴看着前边儿。   阿宁到底是小巴的好女朋友,很快就把车给开过来了,我就拉着小巴要上车了。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有人从后头拉了我一把,搞得我穿着高跟儿的脚往旁边儿一扭,差点儿就给摔地上去。我叫了一声,抬手去拉小巴,结果被后头那只手从中途给截了,一下子就往后退过去。   整个过程,小巴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只看到我从他旁边儿,呼的一下就走开了。   等我终于抬起头来的时候,看着方至言那张眼睛都发红的脸,我就有点儿胆怯了,连发飙的脾气都一下子消了。   我看着他:“你,你干什么呀。”   小巴过来:“方先生。”   方至言看着小巴,那眼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说:“Pascal,你把她借给我,一个晚上,就可以。我不会伤害她。明天早上,她一定会平安回来。请你。”   他最后那俩字儿,说得那么诚恳,听得我都有点儿心软了,更不用说小巴。他马上就把我给卖了:“好。”   然后他扭头看着我:“瑾,你自己当心。”   我还没来得说话呢,小巴就直接回头上车,车马上就走了。   靠,小巴不厚道,阿宁更不厚道。   我知道现在已经没得选择了,只好回过头去看着方至言:“方至言,你要说什么话,我听着,只是你别搞出什么事儿来,我保证听你说,不反抗,我发誓。”   他看着我,说话的时候嘴里都喷出一股酒气来:“你不骗我?”   我知道他醉了,就猛点头安抚他:“我不骗你。我当然不骗你。我没有骗过你是吧?”   他脸上的表情马上就变了:“你骗过我。杨瑾,你说过的,最让我难过的谎话,就是你说你不走,你不会离开我。”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   他抿了抿嘴:“你看,你忘记了。你都忘记你说过这句话了。”   我用力地想了想,可是真的没法从记忆库里搜索出任何结果来。   方至言顿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等着我想起来,只是在发现好像无果之后,就自己说了:“那次我感冒发烧了,你送我去医院,打针的时候,你要走,我拉着你不让你走,我说你要陪着我,你就在那个时候说,你不会走,你不会离开我。   杨瑾,那个时候,我是真的相信你不会走的,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我打针的时候,都觉得很安心。   可是你骗了我。你不要我的时候,你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给我。   杨瑾,你不记得了,我还记得。这是你说过的,唯一一个,但是最让我难过的谎话。”   Chapter 28   我想,我也不是不记得的。对于我和方至言之间的事儿,就是真的忘了,稍微一想,我也能想起来。   比如现在,他这么跟我说,其实我就已经想起来了。   我甚至想起来,那回他感冒,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我叫他起来给我去做饭吃。   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他做的任何东西。   我没说话,方至言就一直攥着我的手没有松开。我往旁边儿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挣了挣,没挣开。   我叹了口气儿,说:“咱别在这儿死磕成不?我们换个地儿。在这儿,挡着人了。”   方至言看我一眼,然后拉起我就走。   我都感觉看到他眼睛都越发红了。   我不是一点儿都不了解他的。现在他这样儿,就是他要爆发之前的征兆。   我心里又开始害怕起来了。   方至言把我拉到停车场,把我塞进车里,然后自己直接从副驾上爬过去,掏出钥匙就把车开出去了。   我坐着没有说话。   这场景多熟悉。多久以前,他也是这样,在某一天,突然就爆发了,把我拖回他家里,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法分清白。   现在又是这样。可是这一次,我不像上次那样是被吓傻的。我现在很清醒,我知道有可能接下来我们会做什么,只是我不愿意说话。   我想,有时候,我是很倾向于纵容的。   或者说,我只是想任他,也任我疯狂一次。   我发现,我还是没法对他产生抗拒感,或者防御感。在他面前,我还是没法保持自己。潜意识里,我总想着要跟他多待一会儿的。这认知很可耻,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没法克服。就像我遇事就逃一样,对他的每一种情感,都已经成了本能。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愿意承认这一点,也不知道方至言明不明白这一点。   我只想当做我也喝醉了。   方至言依然如同从前。力道掌握得那么好,把我拉得死紧,但是不会把我弄疼。在我被他甩到床上的时候,我都没觉得不适。只是等他压上来脱我衣服的时候,我就没忍住,“嘶——”的一声喊出来。   他马上停了动作,撑起身子,看着我:“怎么了?哪儿弄疼你了?”   我紧皱着眉:“我脚疼。先前你拉我的时候扭到了。”   他马上把他压在我腿上的腿给挪开,起身去看我的脚。   我没脱鞋就被他直接抱进来了,所以他弯下腰去给我脱鞋,然后看着我的脚:“抱歉,你脚都肿了。”   他转头看着我:“疼得厉害吗?”   我摇摇头:“还好。不是很疼。”   他眼睛里颜色都深了一层:“那就好。”   然后又低下来压住我。   方至言好像一头猛兽。而且是饿了很久很久的猛兽。一次消停了,停个几分钟,又开始。这么一次一次的,叫我连张嘴反抗的间隙都几乎没有。   至少从前,我们还在一块儿的时候,我从来没被他给折腾得这么厉害过。   他拉着我的肩膀一下一下往我身体里撞,汗掉下来滴在我脸上,胸前。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眼神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不想发出声音来,就死死地咬着牙关。他看着我隐忍的样子,越发动得剧烈。   不知道多久以后,他低下头来紧紧地把头靠在我颈边,我张口就往他肩上咬。我们俩都汗湿湿的,紧紧地贴在对方身上,身体里是一阵极致的快感。   我从前没有这样过。   他很久以后才抽身出来,把已经要昏睡过去的我抱起来,到浴室去洗了澡洗了头,给我吹干了头发——我不知道他怎么还有那个力气,我已经完全不能动了——然后他才把我重新抱到卧室里,只不过是客卧。   我看着他,他解释:“这儿的床单干净。”   这么简洁明了,我都不需要再发表意见。   他搂着我躺在床上,给我盖了被子,抱着我。   我眯着眼睛,终于找到空隙说话:“方至言,你是不是吃药了。”   他顿了一下,往我耳朵上咬了一口:“我只是把累积了的一次性爆发了而已。”   我嗤笑:“别告诉我你一直吃了这么久的素。那也太笑话了。”   他没说话。   我抬起头,看着他。   那眼神,那表情,都不像在说假话。   我心里突然就又疙瘩起来。   尴尬的沉默最叫人心里难受。   最后还是他开口说:“睡觉吧。早点儿睡。”   我就听话地闭了眼睛,而且头一回这么快地睡着。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早早就醒来了。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最近碰到这些人这些事儿,以及不怎么规律的生活把我给逼得大脑机能混乱了,总是失眠或者过早醒来。今儿就是这样。即使我昨儿晚上累得够呛,睡得够晚,我还是早早地醒来了。   我睁开眼睛见着方至言的睡颜就吓了一跳,看清楚才松了口气儿。   其实这房间的样儿,哪一处不是我心里最为熟悉的。我曾经在这儿生活过那么一段时间,我曾经把很多时间花在了这儿,想不记得,太难了。   况且,这儿,跟我离开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才会很容易产生自己活在过去的错觉。   我错觉了那么一下,就清醒过来,小心地从方至言的手臂下钻出来,穿了拖鞋,没发出任何声响的去了主卧。   我昨儿晚上被脱下的裙子还在这儿呢。   我很迅速地套上裙子,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原因,侧身的拉链死活就拉不上了。   我想在方至言醒来之前回家去,可是现在,这拉链就是在给我拖后腿。   只是我越着急,就越是拉不上。   我都担心要把裙子给扯坏了,突然就感觉到一只手从后头伸过来,拉着我的裙子,然后把拉链往上一拉:“你这样会把衣服扯坏。别那么用劲儿。”   我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谢谢。”   方至言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倾身过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试探我,总之,我往后又退了一步:“你现在没醉。”   他脸上的曲线就没有刚刚那么柔和了。   他看着我:“你昨晚上也没醉。”   我没看他:“你当我醉了就是。”   他没说话。   只是我知道,这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停了有一会儿,我才听见他重新开口:“你没醉。”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从前我就不怎么愿意跟他争一件事儿,因为当他有理的时候,他就老是会很坚持地,叫我接受那个正确的观点。   我想转身走,可是他拉了我一把:“杨瑾,我没法每回都这样,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完了自个儿拍拍屁股走人,一点儿也不顾及我的感受。你别太自私。”   我看着他。   他死死地盯着我。   从我们重新相遇开始,他都没有过这么强硬的态度。现在,他分明就是一步也不愿意让开。   我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想法。换做我是他,我也会受不了我自己。这么变态的折磨,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能坚持到现在。   可是我并不是报复。他没有做错什么,我不需要报复他。   我不动,也不说话,所以最后还是他先开口:“我们谈谈。”   我攥了攥手掌心。   他想谈,就谈吧。   方至言或许是怕我临阵脱逃,所以一直攥着我的手腕,没有松手。   我说:“我想刷个牙。”   他点头:“嗯。”   然后拉着我去卫生间,跟着我进去,把门给锁了,抵在门后边儿,看着我:“你刷吧。我在这儿等着。”   我有点儿无奈:“我不会走的。你没必要这样。”   他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我只好回过头去。   好了,现在他已经对我完全不相信了。   只是当我眼睛看到洗漱台上,发现依然是两只一模一样的口杯和牙刷,我那只杯子几乎连地儿都没有挪过的时候,我就淡定不下去了。   我低头刷牙,动作很快,刷完了,马上就回过身:“行了。”   他点头,然后拉开门。   我看着他:“你不刷牙?”   他看着我:“我刷过了。四点多的时候我就醒来了。”   难怪我刚起来他就马上过来了。我还以为他一直睡得很沉。   他又攥着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主卧里,一直把我拉到床上坐下来。   昨天晚上我们进来的时候就没开灯,所以我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这房间到底是什么样儿的。现在看清了,发现枕头边儿就放着一顶军帽。   就是那时候我在天 安门闹着要买的那顶十块钱的军帽。   我转头看着方至言,发现他正看着我。   他说:“你那时候拍我的那张照片,我一直没有找到。”   我笑:“你当然找不到。我拿走了。”   他也笑:“我知道。”   我低着头不说话,他就说:“我有时候躺在床上,一醒来,就想起你那回在床上拿着我的领带系来系去的样子。”   我还是没答话。   他接着说:“你走了以后,我一直都不想穿西装。穿西装就得打领带,一打领带,我就想起你把我领带结成死结的样儿。杨瑾,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得下心呢。”   我知道,即便我们会开始比较轻松的话题,最后还是会进入正题。   我看着天花板,吸了几口气:“你让我想想,我要怎么跟你说。”   他看着我:“我听着。”   我眨了眨眼睛,然后说:“我不是像神经病一样,没有任何理由就不愿意再跟你在一起。不只是因为那时候我以为你和顾芮怎么怎么样了。你看,现在你已经告诉我了不是,你和她没什么,我知道了。可是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你知道,你妈妈讨厌我——我知道她不仅仅是不喜欢我,她是讨厌我。我跟你说过的那回,她找我出去,让我难受,那只是一次。后来,我们分开之后,有一回,我一个人想,就是顾芮,又怎么样,我想去问问你,想看看你。只是我还没跟你联系,你妈妈就找上我了。我想她是想到可能我会回头,会再想,所以才一直注意我,要不,我就真回去找你了。”   我顿了一下,方至言就说:“我的号码,一直都没有换过。我一直想你给我打电话,或者就是发个短信也是好的。”   我笑:“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会的。你妈肯定也知道你会的,所以她才先下手为强了。那时候她找我出来,我都觉得她挺神奇。”   说实话,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被她给惊到了。她不仅是了解自己的孩子,连我她都知道动向。   她叫我去一个茶餐厅,进了包间儿,然后就开始直奔主题,压根儿就没有了上一次的稍微铺垫。我知道她急了。对于我和方至言已经分开的事实,她一定是知道的。只是她怕我又跑回去跟方至言旧情复燃。只要我知道方至言跟顾芮其实一点事儿都没有,我就一定会舍不得方至言,一定会继续和他在一块儿。   所以她第一句话就是:“杨瑾,方至言和顾芮你就不要想了。他们什么时候结婚我们还没有确定,但是你得明白,你和他,肯定不可能。我知道你们俩已经分开了,只是我想,你肯定还有想法的,是吧?”   我没说话,她就自个儿接着说了。   如果她不说,我真的不会知道,原来她有这么多了解我的信息。   怎么说呢。我一直没有妈妈。至少在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对她是没有印象的。我爸爸带着我住在最破的城区,跟别人几乎是隔绝着的,我小时候连个可以一块玩儿的小朋友都没有。所以我一直以为,小孩儿是没有妈妈的。直到后来上学了,才知道原来还有“妈妈”这么一说。   对于这个,我那只知道打着一份小工混日子的爹说,他是我的爸也是我的妈。小孩儿没有妈一样能活得下去。   我一直不愿意搭理他。从小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他从没有给过我真正的父亲能给的东西。我不需要他赚多少钱,给我吃多好的住多好的,我只希望他像个爸爸。可是他连这个都没法做到。小的时候没那么懂事,只知道爸爸总是不愿意理我的,到后来,渐渐地明白了很多事儿了,就觉得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永远只是混混日子,喝喝酒,不管我吃什么,做什么。所以后来,我就一直不愿意回家。从初中开始,我就尽可能地住校。在我心里,能不回家见到他就好。   所以对这种家庭状况,我才那么理解小巴不愿意说起他的父亲。   “方至言,从前我不跟你提起我家里的事儿,就是因为我怕说到这些,我们之间的距离就真正的显现出来了。我就真的觉得离你越来越远了。”   我顿了一下,觉得口干舌燥。   “她就只是为了这个不让你来找我?”   方至言看着我,眼睛里都有些冒火了。   我笑。   “你应该多跟你妈妈聊聊天。方至言,你不了解你妈妈。你妈妈不只是说这些。她知道的,比你预料的多多了。”   Chapter 29   我想,方至言毕竟还是他妈生出来的,他没她厉害。   她对我说:“杨瑾,你自己是不是在逃避,我不清楚。但是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真的不知道吗?”   当时我的手心马上就出汗了。   我当然知道我妈妈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即便是我爸一直把我们俩的生活隔绝在其他人的生活之外,我还是会或多或少听到一些东西。   比如我妈妈当过小姐。   当初她嫁给我爸的时候,就是很无奈的。家里的原因,搞得她阴差阳错地嫁过来,就开始吃苦。日子过得她受不了了,就只好自己出去找事儿做。对于女人来说,能赚钱,最快的方法无非就是那种。所以她很没有悬念地做了。我爸把这事儿当做心头一大病,可是他没本事,只是觉得这样丢他的脸而已。我妈不愿意搭理他,所以渐渐地他就任她,不管她了。   她那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怀我的时候。知道怀孕以后她就没有再出去了,安心地待在家里。关于这个,她还是很光明正大地告诉我爸,说孩子绝对是他的,因为她“工作”的时候都是采取了措施的。   对此我爸不并不在意。   所以说,我的出生就已经叫人无所谓了。   但是问题还不只在这上面。   因为我妈干过的“职业”,她身体就不好,各种各样的病一身都是。生我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到了临界点,承受不住了,崩溃了,一下子没缓过劲儿来,直接就死了。   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妈妈这回事儿。   后来我就一直想,她死了,某种程度上是好事儿。至少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种解脱。她不需要再为了一个不像家的家来逼着她自己去干那些事儿。   只是她一直都是我从来都不会提的人。她和我爸,我们家,就一直都在我不会提起的范围内。连赵伊伊,我都没有说起过。   或许我潜意识里一直这么认为——我不说起,这些事儿就不会老是围绕着我,慢慢地,久而久之地,他们就都会远离我了。   现在看来,到底还是我太天真。   这种事儿,怎么可能我不去理,就跟我无关呢。它永远都在那儿,只要随便一个人提起来,哪怕只是提起一点点儿,我就会全部想起来,就像突然涨起的潮水一样,啪的一下就打在脸上了。   我只是没有料到方至言他妈会这么深入地去了解我的事儿,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某些我都记不得的细节,她都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但是我还是反驳了她的。   我说:“那些是我上辈的事儿,跟我没有直接关系。”   她看着我,没有什么表情地说:“杨小姐,你没听说过‘上梁不正下梁歪’吗?如果你真的跟至言在一起了,甚至于你们结婚了,你能保证别人不会想你家里的事儿吗?不是你不说,不告诉别人,别人就永远不会知道的。你从没有说过,我还是知道了。我能知道,为什么别人不会知道?到时候,你能想象别人会怎么看至言吗?请原谅我的措辞——你怎么能保证,别人不会说‘小姐的女儿靠不住’吗?我们也许知道你不会怎么样,可是别人的心思我们永远无法掌握。人言可畏,到时候你叫至言在别人那些话里怎么受得了?我相信至言现在也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你能保证他心里不会有别的想法吗?他心里就不会多想吗?”   我那时候还是有勇气,我还是打断了她:“您就这么不相信您的儿子?”   她抿了抿嘴:“我当然相信我的儿子。我就是相信他,即使知道了什么,心里想什么,他也绝对不会说出来,他不会想你难过。所以,你就要这么让他为了你心里难受?”   我不得不说,她的说话技巧实在是棒。我那会儿已经很承受不住了。   我是没有想过别人的看法。因为我真的没敢想我和方至言会怎么样。我只是单纯地想跟他在一起,我从来不想因为别的东西在中间搅来搅去。   方至言他妈一直等着我表示态度。可是我是真的,是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说。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因为顾芮怀孕,我就已经跟方至言分开了,现在她跟我说起这些,叫我现在后悔的,想回头的心都要被掐灭了。   或许是因为看见我一直没有说话,方至言他妈觉得我依然不死心,依然在犹豫,就继续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我跟前,坐正了,看着我。   我没有伸手去拿那张纸,而是看着她:“这是什么?”   她还是面无表情:“这是医院的检查单。或许你不知道,我对比表示抱歉——你去医院检查的事儿,我知道。我那会儿对你注意得很紧。那时候你去医院也是不想至言知道不是。后来你那个法国朋友把你送医院去,我就估摸着孩子估计是没有了。你或许不知道,那孩子,可能终究就不是你的。——我原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的身体状况。毕竟至言对你这么上心,我也要多做一手准备。所以那时候,我就叫熟知的医生给你做了全面点儿的检查。当时你昏迷着,你那朋友在外头,所以你们都不知道医生做了别的检查。我也只是听医生说你身体有些问题,所以才那样,没经过你的同意,我道歉。不过,现在看来是真的很有必要。”   我几乎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看着那张纸的时候,我感觉整个头都要炸开了。   我从不知道,也没有想到,我那从没有见过面的妈妈还给我留了这么一份礼物。   她之前身体被摧残成那样儿,居然还是有因可循的。足以解释的遗传病。所以生我的时候就坚持不下去了。   简单地说,她的遗传病完美地遗传给我了。我几乎不能考虑生小孩儿,即使是怀上了,生的时候也是一大难关,最大的可能就是死胎,自己也会受到生命威胁。我妈那时候把我生下来了,是我的幸运。至于我以后还能不能那么幸运,就太是个未知数了。   我怎么会知道,我还会遇到这样的事儿。   她坐在对面儿看着我:“杨瑾,如果你真的想,你就不考虑一下,两个人,即便是有深厚的感情,如果结婚了,却没有办法生孩子,那他们组合的能叫一个家吗?如果你不能给至言生一个孩子,给他带来点儿希望,你还能指望你们的生活有多幸福吗?你想想看,像至言现在的情况,他这么成功,他能不想一要一个孩子来继承他吗?”   我承认我被她的排比句给压倒了。   这是她丢过来的,最厉害的武器。   “我知道这么说别人会觉得我假,可是我真的觉得,我是理解你妈的。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让我的儿子去跟这么一个女人结婚。方至言,在这点上,你妈没有叫我觉着不能忍受。我想,一个女人,要是连给自己丈夫生孩子的能力都没有,那她跟他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不是两个人在一起就完了的。不管你怎么想,至少我没法想得那么轻松。而且现在我有的,还不止这一个问题。我的确也会觉得,我们俩在一块儿,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太多太多了。你不会理会,可是我会觉得受不了。你还记得那时候我拖着你陪我看《金粉世家》吗?清秋和燕西在一块儿,那时候他们多好,可是最后还是分开了。他们俩还有孩子呢。方至言,我真的没法这么自私。”   我知道,我还是很自私的。如果我不自私,我就不会把这些全都告诉他。我不说,他就不会觉得太难过,说不定过了一段时间,他就不会再这么难以释怀。可是我说出来,他就会明白一切的原因,只会愧疚,只会更加没法看开。我对自己保证过的,我到底还是没能做到。是我的错。   方至言看着我,一直没有说话。眼睛里的神色,我都不敢去看。   “你妈对我说,她不应该强求我去哪儿,或者离你多远,只是我自己应该掂量着,应不应该走开点儿。留在这儿,就不能保证不会再看见你,不会心里没法看开。我知道这个道理,我知道要是我走远点儿,就不会见了你伤心难过。”   我抬起头,看着前边儿。   方至言接着我的话:“可是你没还在这儿。”   我笑:“是啊,我不想走。”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下去,脸上还在笑,眼泪已经要出来了。   说出去我自个儿都不信这么狗血的事儿。太狗血了。可是我能怎么办,它偏偏就巴着我,我赶也赶不走。   我只是舍不得。   整个房间里边儿一片寂静。我知道方至言需要时间去消化,我也需要时间去平静。突然那这些东西说出来,我有点儿要爆发的感觉。其实我觉得我一直都挺能装的,连小巴都不知道其实中间还有这么一出。我没办法,如果我自个儿都不能淡定下来了,那只会惹得小巴跟着我一块儿不淡定。我不出状况,说不定就会像我自个儿假装的这样,安安宁宁的。   虽然我知道,不可能就这么安宁。我不走,再遇到方至言,就没法安宁。   说到底,还是我自私。   我坐了一会儿,站起来,看着方至言:“我知道我这么说也没用,你不一定就会听我的,但是你真的,别跟你妈说什么。嗯,其实我说这些东西,都没用。方至言,就这样吧。”   我没再看他,他也没反应过来,我就直接走出去,直接出了大门。   站在电梯里的时候我就想,我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儿呢。我干吗就要说出来了。   后来又想,我是真的受不了了。这些东西,我全说出来,就像把担子给他了,我就没那么辛苦了。   我很坏,我知道。   一直到我走出那小区,到外头上了公车,我都没看见方至言在后头,也没听见手机响。   只是我一低头找,才发现我把手机落在他家里了。   嗯,也好,至少清静一下。说不定以后也能落得个清静。   我回到家打开门,意外地看见小巴坐在沙发上。我一边儿脱鞋一边儿问他:“你今儿不上班?”   他从沙发上起来:“课调到下午了。”   “哦。”   我换了鞋,走到沙发上坐下来。   现在才敢真正地放松下来。我整个腰酸得不行,刚才又那么僵硬地在方至言家里坐了那么久,实在是累得够呛。偏偏在外头我还不敢表现出来,怕会被人嘲笑。现在回来了,我就能安心地休息会儿了。   小巴坐下来,看着我:“瑾,昨天晚上宋先生打来电话问你回家没有。”   我眯着眼睛:“你怎么说?”   他说:“我说你没回来。”   我无语。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实诚呢。在中国也待了这么久了,就不知道中国人说话的特色吗?   我睁开眼睛:“……谢谢你啊。”   他脸色还是比较严肃:“不客气。”   我重新闭上眼睛。   停了一会儿又听见小巴的声音:“瑾,你,你好吗?”   我愣了一下。   跟外国人说话就是这样儿。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却偏偏不能说清楚。好在我会猜。   我又睁开眼睛,看着他:“我不知道,小巴,我不知道我好不好。”   他过来直接伸手抱着我:“你不好。”   我想哭一下来着,可是没哭出来。   我像安慰小巴似的拍着他的肩膀:“我不想说那么多的。我真的不能跟他在一起了。没有人会愿意我们在一起的。你看,我要是巴着他,他就只会整天给我收拾烂摊子了。我要是巴着他,他什么好处都捞不到。我什么都不能给他。小巴,我原本应该不留在这儿的。哎呀,我应该走的。”   他抬手拍我的头:“我知道,你睡觉吧。”   这场景多熟悉。多久以前,我很累很辛苦很难过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什么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只说叫我睡觉。   现在他又叫我睡觉。   我又遇到我没法解决的问题了。我又只知道伤心了。   想想,要是没有小巴,我要怎么玩儿下去?   我闭上眼睛。虽然我很饿,虽然我头发被弄得散得不像样,但是我不想管了。现在,睡一觉,或许一醒来,啥事儿都没有了。   我从前就是这么以为的,现在,我还是这么以为。   Chapter 30   有人说过,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星期一到星期五。我想,世界上最接近的距离,也就是星期六到星期一了。   悲催的事儿就是,不管你在星期五或者周末碰上什么叫你承受不了的,特郁闷特伤心的事儿了,只要你还活着还能动,周一就得照常去上班。   我就是这样儿。   因为七七八八的我不说也知道原因,星期一去上班的时候我就迟到了。想我是多好的员工,从来都只早到不早退的,叫我情何以堪。   这周一有会要开,我是知道的,所以我直接去了会议室。一般来说,头儿做演讲的时候是不会太盯着人看的,我要是灵泛点儿,从后门溜进去,老实点儿坐在最后边儿,指不定人就看不到,我工资就不要怕被扣了。   唉,人到社会上就这样,啥事儿都得时时看人脸色。   真悲催。   如我所料,我进会议室的时候正好看到领导在慷慨激昂。   我坐在同事小胡的旁边儿,低声问她:“咱头儿呢?”   她头也没扭:“叫人放屁去了。”   我大惊:“啥?这么牛?叫人去放屁?”   她这下把头给扭过来了,看着我,翻了个白眼儿:“不是放屁,是放P——放PPT,OK?”   我恍然大悟:“哦——”   她又把头扭回去:“哦个屁。赶紧的坐好别说话了,老板刚刚说了,今儿有重要人物要来。”   我愣了一下:“谁?”   我话音还没落,大家就鼓起掌来了。我抬头一看,一群人从门口走进来。   怪不得会议室里还留着那么多重要位置空着的。   可是最前边儿那人,怎么看着就是方至言呢。   我擦擦眼睛,再看,发现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回过头去了。   真是他。   接下来我就彻底成乌龟了。低头才是王道。   所以我低着头问小胡:“怎么他们这么重量级的人物,把我们都叫来开会了?”   没道理啊。   小胡低声应我:“哪儿呀,是人家说没必要跟高层接触,反正是小项目的合作,直接跟我们部门联系一下就成。你以为要是跟高层扯上关系了,能轮得到咱们呀?美得你。哎呀方至言怎么好看呐。”   我无言,继续低头。   小项目,方至言什么时候接过小项目。他这样,别是因为我就好。   我又凑到小胡耳边儿:“那咱这项目能换人不?我最近比较忙啊。”   小胡没回头看我,但是那口气听得我就知道她绝对在藐视我:“你想得美。”   她话音刚落,我就听到前边儿领导叫我名儿了:“杨瑾——”   我吓得一跳,马上坐直身体看过去:“嗯?”   我没往方至言那边儿看。这当口,我就怕自个儿闹出什么状况来。   领导当然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只问我:“方先生去你们学校做过讲座,你有印象的吧?”   我舔舔干涩的嘴唇,点头:“有的。”   然后我就听到方至言的轻笑声:“我还记得她提过问。”   领导扬扬眉毛:“是吗。”   马上我就看到有人对着我看过来。   我平日里在公司都是特别特别低调的,我最讨厌就是引起人家的注意力。可是现在这感觉就出来了。就像从前我在大学里,被那些个女人时刻关注一样。   我最讨厌这种难受的感觉。   我没说话,领导就说了:“那好呀,杨瑾,你就多留心一下吧,毕竟你跟方先生还有点儿交道,联系起来就少点儿麻烦了,是吧。”   我硬着头皮应着,心里想直接从这儿跳下去算了。   即便我眼睛小,我还是用余光看得到方至言脸上的笑容的。   我又开始恨他的笑了。   后边儿他们再说什么,我就没怎么听了,只想着赶紧的出去透个气儿。奈何领导一说起话来就总是停不了,偏偏放P的那个还一张张地翻得我心慌,逼得我一个劲儿地朝那人瞪眼睛,惹得他频频回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后总算事儿结了,我马上就出了会议室。   我平日里从来不这样儿的,所以小胡在后头跟着我出来,很惊讶地看着我:“哟,今儿不怕被领导见着挨批了?”   我转过脸看她:“我是那么庸俗的人吗整日盯着奖金的?”   她看我一眼,一声不吭,越过我走了。   唉,总是有人把我本性看得如此透彻。   结果我整个那天工作都不怎么在状态。要不是因为我是个小虾米,从不影响到重要决策,估计我就给公司创造损失了。   下了班我照常收拾东西回家,跟着其他人一块儿坐电梯下来,然后走到外头。刚出大厅呢,就听到手机响起来了。   我有点儿惊讶,小巴难道又要带阿宁回来吃饭了?   我把手机拿出来,看着上头的号码,心里就有点儿小不是滋味儿了。   即便我再没有存过那个号码,即便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再见过那个号码,但是我还是知道,那就是方至言的。   他一直没有换过号码。   我想了一会儿还是接起来:“喂。”   他几乎没有停顿,就说:“我就等着看你是不是会挂掉。”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   果然,不远那儿停着的,就是他的车。   我把电话挂了,径直朝着他的车走过去。   他像很久以前很多次做的那样儿,从里边儿给我把门打开,我弯腰就坐进去。   他还是知道我最不喜欢在人多的时候搞出什么状况来。他知道我肯定会过去。   车里边儿没有味道,我松了口气儿——小巴和阿宁都不抽烟,近来我又没跟别的男人接触过,我怕我会突然之间受不了烟味儿。   我不说话,方至言就先开了口:“去吃饭?饿不饿?”   我扭头看着他,有点儿无奈:“方至言,你这是干什么呢。”   他收了笑,看着我:“我没干什么。那天是你突然把事儿告诉我,我没反应过来你就跑了。你要是问,我就告诉你,我也不是冲动,不是没想过,我就是想过了才来的。杨瑾,我是娶老婆,不是娶孩子。我是要跟老婆过一辈子,不是跟孩子过一辈子。”   我就是矫情,也被他说得有点儿小感动。所以我看着他,有一会儿没说话。   我以前就一直想,要是哪天我把这些个事儿都跟他说了,他会是个什么反应。上回我说出来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我不要听他说什么,我先走了再说。那时候我怕他会产生的任何反应。   我怕他跟很多人一样,就停止了。   所以他现在说的,可不就是我想听的吗。   可是总有些东西是不对劲儿的。   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对他笑笑:“你别这样儿。赶紧的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小巴还等着我吃饭。”   他眼睛就黑下来了,盯着我:“你到底是跟谁在一块儿?你跟着宋乐扬去酒会,跟那个法国人住在一块儿——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谁的女朋友?”   我被他突然说出来的话给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眉毛就不自觉地皱起来了:“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事儿,暂时不在你管辖范围之内。”   我转身就拉车门,被他一把拉住给拖回去,他扳过我的脸,抬起我的头正对着他——我的头整个被他抬起来,仰在他面前,很难受。   他盯着我:“那对不起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还真挺乐意挺上心。杨瑾,你既然已经把这些事儿都告诉我了,你应该好做好准备我会怎么样。你真当我是傻瓜?你做的事儿,你说的话,都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头想的是什么,你没你以为的那样能骗人。你到底怎么样我不管,总之我就是重新开始都可以。你等着看。”   他的口气简直就是咬牙切齿的,听得我头皮发麻。那双漂亮的,从前只会是带着点儿宠溺地看着我的眼睛,现在几乎能看到里边儿的火苗。   这样的方至言,从来都是很危险的。   我看着他,就看傻了,连怎么动都忘了。   他见着我发愣,停了一会儿,就松了手,我马上就感觉下巴一阵疼痛。   我抬起手下意识地去揉下巴,他就又把手伸过来,扯下我的手,拿着他的大手在我下巴上轻柔:“抱歉。”   连声音都变得轻起来。   这男人越来越诡异了。我心里有点儿发麻。   给我揉了下巴之后方至言就没再说话,直接开了车把我送回家,开了车门等我下来,抱了抱我,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说了一句:“明天见。”然后就上车,开车走了。   我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没回过神儿来。   靠,谁要跟你明天见。见着你我就心烦。   我甩甩头上楼回家,刚把门打开,就见着阿宁笑着帮小巴把菜给端到餐桌上。   我甩了鞋子就喊:“亲爱的你又来了!”   小巴马上把头探出来:“瑾,先换鞋。”   阿宁笑了一下。   我瘪了瘪嘴,穿上拖鞋——不就是不穿鞋吗,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然后迅速地挪到餐厅坐下来:“赶紧的上菜。”   小巴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来,阿宁把一杯水递给我,然后他们俩坐下来,看着我。   我喝了水,拿起筷子,感觉到不对劲儿,就抬起头看着他们:“干吗呀?”   小巴笑了笑,说:“瑾,今天怎么样?”   我把筷子戳在嘴边儿:“挺好的呀。今儿天气好,人好,事儿好。我没迟到没被老板抓到,整天表现良好,吃嘛嘛香。”   阿宁低下头:“小瑾,你怎么这样儿呀。”   我愣了一下:“我怎么了?”   小巴还是笑:“是这样的——我和阿宁刚刚看到方先生送你回来了,还吻你了。我说,你回家来,肯定会有奇怪的行为举止,阿宁不信,他说你一直都对男人很淡定,肯定不会失态的。结果你看,你回来就高喊高叫,说话没有顺序,没有逻辑。”   我郁闷了:“别告诉你们俩还拿这个打赌了。”   小巴笑得两眼弯弯:“你真聪明。”   阿宁看着我:“这男人这么特别呀?”   我嘴巴一撇,没打算说话。   小巴凑过去截断阿宁还想说话的念头:“亲爱的,你不要再岔开话题了。你自己说的,愿赌服输。”   我皱着眉看着他:“你跟他打什么赌了?”   小巴抬头看着我,笑得一脸纯良:“阿宁今天晚上不走了,跟我睡。”   我就知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去在阿宁脸上摸了一把:“亲爱的,明儿一定要清醒地出来。”   阿宁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Chapter 31   小巴很邪恶,阿宁很纯良。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邪恶的小巴。至少他没叫我听见什么和谐或者不和谐的声音。   虽然,这么压抑有点儿不厚道哇。   我又失眠了。   最近老是失眠,我都要抓狂了。   一般来说,失眠的时候我是别想在床上再睡着的,办法就只有出去溜达一圈,或者到阳台去坐一会儿。当然,要是一个人住的话我还是会选择躺在床上的,因为我胆子奇小无比。不过因为家里有小巴,今晚上还有一个阿宁,虽然阿宁算不得一个霸气的男人,虽然他们俩正缠缠绵绵睡在床上没有知觉,但至少还是能让我安点儿心的。   我直接走到阳台上。   现在天气比较热,晚上很凉,所以那小风一阵阵儿吹得,我心里有点儿发毛。不过鉴于我提前有了准备套了衣服出来的,所以我还是能保持看夜景的心情的。   我盯着某一个点儿看了很久,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东冒出一个念头西冒出一个念头,复杂交错的,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再混乱我也看得清,脑子里出现得最频繁的,是方至言的脸。   “瑾,你又睡不着?”   我被小巴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发现他穿着睡衣走过来。   这男人,在这大晚上的月光下还真他妈的帅得惨绝人寰。他要不是gay,估计我早就控制不住把他给强了。   我倚在栏杆上:“是啊。”   因为是半夜,所以我的声音不自觉就降低了,听着我自个儿心里都软软的。   小巴笑了一下,靠在我身边儿:“我就知道你睡不着。”   我跟着他笑:“那你呢?春宵半夜,还睡不着?你真强悍啊,阿宁真可怜啊。”   小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没那么厉害。我就是口渴起来喝水。”   我瘪瘪嘴不做评论。   小巴停顿了一会儿,重新开口:“瑾,你这样不行。”   我没反应过来,回头看着他:“嗯?”   他看着我,接着说:“你跟方先生,你们这样,不行。你们都爱对方,可是还要这样,你们两个都会难过。”   我低头,看着下边儿黑漆漆的马路,看了好一会儿,说:“我知道。”   小巴伸手把我给扳过来:“你知道,你就要做点什么。不管你们怎么样了,你都要努力。你看,方先生都已经这么明确地告诉你他的心意了,他积极,你也要积极起来。瑾,你的爱人还在这里,他还想着要跟你在一起,这是多幸福的事儿。要是你哪天真的见不到他了,或者他跟别人结婚了,你不会想象得到你会有多难过。”   小巴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得我发颤。   我对他笑笑:“我知道。”   小巴看了我一眼,动了动嘴角,还是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还是想说服我的,他还想鼓励我的。   可是小巴,你不知道我们到底怎么了。   我想说点儿什么缓解这沉重的气氛,还没想出来呢,就看到阿宁睡眼朦胧地走过来了:“你们怎么都不睡觉呀?”   小巴回过头,眉头马上就皱起来了,过去把阿宁拉进屋里:“外面冷。”   然后阿宁就光着他的小肩膀被小巴拉回卧室了,回头还对我招了招手。   我笑。这俩人,怎么这么搞笑呢。   俗话说,生活还是得继续,不管你见了什么烂人,碰了什么烂事儿。   更何况我还只是碰了烂事儿不是。   小巴早上来叫我的时候我还在做一个盯着很多很多小孩儿玩游戏的梦,做得我一身冷汗都出来了。等我死命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拿着我已经尖叫了很久的闹钟的神清气爽的小巴的时候我就崩溃了。   同样昨儿晚上没睡着跑出来晃悠了好一会儿,怎么他就还是这么有精神呢。   等我出来洗漱见到已经在把牛奶往杯子里倒的,见着我还对我一笑挥了挥手说“早安”的阿宁的时候,我都快晕厥了。   这俩人,跟我比不得。昨儿晚上人家还笙歌了呢。   跟他们俩比起来格外没有精神的我,出门的时候还是没有精神的。背着包我就晃晃悠悠下楼,走到楼下了马上就清醒了。   方至言站在车边儿,见着我了马上站直了,对着我笑:“早上好。”   我有没有说过,我现在真的狠讨厌他的笑?   我迅速地走过去,看着他,很无奈:“你来干吗呀。”   他还是笑:“我来送你去上班。”   我背都驼下去了:“方总,你自个儿也是要上班的。而且我记得,你公司跟我们公司不是一个方向。”   他不动:“我们在跟贵公司合作,常去贵公司看看情况是应该的。”   我:“……”   靠,我就知道他跟我们合作没安好心!   我有气无力:“方至言,你别闹了。你不是不明白咱们俩之间很困难是不是?你这样,叫我怎么安生?你要我走是吧?”   他脸上表情变了变,马上又恢复了:“请便。你也不是不明白,你到哪儿我都能找着你。”   我:“……”   靠,丫这么久没见段位越来越高。   我有点儿想哭:“方至言,我是认真的。”   他收了笑:“我也是认真的。你说的那些,我不是不知道。只是,那跟我无关。我想跟你重新来过,我现在就可以重新追你。你觉得合不合适,我管不着。我的事儿,我还是会做。你忽略我,那是你的自由,但是你不能限制我做什么。”   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听得我心里发慌。   我跟他还是在一起了那么一段时间,所以我不是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格。他这人,固执得很,要干什么事儿,从来就不是我能轻易左右得了的。   可是他这样,不是叫我难堪吗。连威胁他我离开都没用了,叫我怎么办?   想想还是自杀来得比较干脆。   “你试试看。”   方至言突然咬牙切齿地来了这么一句,把我吓了一跳:“什么?”   他眼睛阴阴地看着我:“你自杀试试看。”   我眼睛一一定瞪得老大了。   我发誓我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最近因为诡异的事儿太多,我轻易不自言自语了都。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方至言没有理会我询问的目光,直接开了车门叫我进去。   我回过神来摇摇头:“你去上班吧,我自个儿坐公车去——你先别对我摆脸色,我不是耍脾气。公司那么多人停车,难免有人会认出你的车的。咱们就是因为现在合作项目,所以才不好老是叫人见着咱俩在一块儿。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而且我真的不喜欢被人围观的感觉,你不是不知道,对不对?”   我说得诚恳,方至言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把车门关上:“那好。”   我松了一口气儿。   他接着说:“我陪你去坐公车,我比你提前一站下。”   我:“……”   靠,算他狠。   我向来没用,拗不过方至言,所以我就只能随着他跟着我去等公车了。好在我这趟公车离始发站不远,所以我们用不着等太久,上车的时候也往往是有座位的,所以等到车,我一上去看直接找座位坐下来了。   当然,方至言紧随我后,挨着我坐下来了。   我现在不想理他。准确地说,没见着他的时候,我特别想他,见着他了,什么事儿都想起来了,理智也回来了,就不想理他了。   说不想理他,还不如说不想我自个儿失控。   所以我就靠着车窗闭着眼睛——不是纯粹躲避,昨儿晚上失眠,今儿早上被小巴无情地拖起来,不是不困的。   方至言没有跟我说话,就坐在我身边儿,格外安静,所以我没多久就没知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有人在拍我的脸。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在方至言的肩膀上——怪不得睡得这么舒服——方至言正低头看着我:“要准备下车了。下一站就到你们公司了。”   我揉揉眼睛,马上从他肩膀上挪下来:“你不是说要提前一站就下的吗?”   他看着我:“你不是睡着了吗。我怕你睡过站。而且,你靠着我的。”   我无语了一下,才没有直接揭穿他——我明明就记得我睡的时候是靠着车窗的,到底是谁把我挪过去的啊。现在反而说得好像是我耽误了他下车似的。   我绕过他后面那句话,说:“我一向很会掌握睡觉的时间,到点儿了我会醒来的。我一直都睡觉,没有哪一次坐过站的。”   他笑:“是吗。”   是你妹啊。你那是什么表情。姐姐我又不是在吹牛,这是事实OK?   我没有再理他,因为到站了。他起身,然后拉着我,我没有挣脱他——说过我是见风使舵的人,这会儿公车上人挺多的,他拉着我,可以减少我在人群中的挤来挤去,免得引起不便。   所以我就任他拉着我下车了,下了车我就把手从他手里拿出来,在衣服上搓了搓:“行了,一会儿我就进去了,你要不还是回公司吧。你看,你也‘送’我来了,可以走了。”   我特意把那个“送”字儿咬得特别明显,他听得出来,也没说话,只看了我一眼,说:“我知道。一会儿再接你去吃饭——别推脱,你不想我跑你公司里头去撵你,你就老实答应我。”   我:“……”   撵我。这词儿用得精准的。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电梯里边儿的时候我就很郁闷。他这样儿,像是在追我,又不像,总有点儿什么在我心里头搅得我不痛快不安心。我当然想他陪着我,可是,这看上去就是行不通啊。   中午吃饭的时候方至言给我打电话,我很郁闷地接,接了之后小胡马上就凑过来问我:“哟,谁打的啊?”   那神情,那叫一个YD啊。   我面无表情:“打错了。”   她“嗤”的一声:“打错了你能跟人聊个一两分钟?还聊得那么温柔?”   我满头黑线——我那哪儿是愿意跟他聊?是他死活不愿意挂的好吧?要不然我早就挂了。而且我哪儿温柔了?我是怕我不自觉地发飙所以才刻意把声音放低的好吧?   小胡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心虚了:“哎哟那就是男朋友了。小杨啊,平日里见你这么清心寡欲的,我还以为你是拉拉呢。这个可以有,至少证明你性向还是正常的。哎哟你这么仙风道骨的,谁就把你给收拾了呢。带出来看看呗,我们这儿每个人的男朋友我都见过,就没见过你的。太有挑战性了。”   我对她翻了个白眼儿:“你想多了。”   然后我就收拾收拾起身走了。   我就知道,方至言肯定会给我带来困扰。这北京城里,认识他的不止一个两个。到时候传出去了,我就红了。再到时候,跟他结婚的又不是我,我就又红了一把。   这什么跟什么啊。   我从没觉得生活如此混乱叫我觉得如此不知道怎么收拾过。   我蔫蔫地往办公室走,一边儿走一边儿在脑子里想这事儿得怎么收场的时候,突然就听到有人叫我:“小瑾。”   我就不明白了,这宋乐扬怎么每回都偏得跟方至言一块儿凑热闹?   我一抬头,还是挤出一个假笑来:“你怎么来了?”   他没计较我的假笑,而是回了一个真笑:“我正好来楼下有点事儿,顺便就想着上来看看你。”   我干笑:“呵,呵呵,最近我们这儿还真是受欢迎啊。”   他顿了一下,然后笑容就收了点儿:“方至言也来找你?”   我愣了一下——不愧是脑子好的高材生。这潜台词就能马上听出来。   我点点头:“是啊,他跟我们公司合作一个项目。”   宋乐扬低头笑了一下:“他也会愿意做小项目啊。”   我头一回觉得宋乐扬跟我这么有共同观点。   宋乐扬又抬起头:“行吧,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儿,就过来看看你。改天请你吃饭。”   然后我还没来得及说句“吃饭就算了吧”,宋乐扬就直接走了。   敢情他还真是只是上来“看一眼”啊。   虽然我很不想也很不敢承认,但是我怎么就老觉着宋乐扬这是有点儿对我有意思的感觉呢。我知道这想法挺自不量力挺自作多情的,况且我之前还跟小巴说过,他从前对我没意思,现在更加不可能对我有意思。   可是我怎么就觉着老不对劲儿啊。前段时间是我比较混乱,压根儿没法去注意宋乐扬这回事儿,现在我清醒一点儿了,就越来越觉着别扭了。   要真是这样儿,我的生活还就真的多姿多彩起来了。   你想啊,俩条件这么好的男人往我跟前凑,我是要哭还是要笑啊。   Chapter 32   下午下班,我一直都提心吊胆的,等时间一到,手机就响起来了。   奶奶个熊,我就是怕这个啊。   丫方至言掐时间掐的真准。   我深吸一口气儿,接起来就说:“吃饭你就算了吧,小巴给我打了电话,今儿要早点儿回家吃饭,他有朋友过来了要给我介绍,不回去不礼貌。”   那头顿了一下,然后传来方至言有点儿弱的声音:“你有事儿啊。”   我一听,不怎么对劲儿,就问:“你怎么了?”   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说:“没怎么,我没事儿。没事儿。”   话说吧,我有段时间追着看那个热门美剧《Lie to me》,所以对里边儿一个剧情记得挺清楚——那个博士说,当人撒谎要隐瞒事实的时候,会无意识地重复,想借此掩盖自己的情绪。   那么,我就可以把方至言这句话理解成他想掩盖事实了。   我把手机换了个边儿:“你在哪儿?你怎么了到底?”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在家。”   然后电话就挂了。   奶奶个熊。这男人肯定出什么事儿了。要不就是在家里被打劫了——不对,他们家那小区治安那么好,这个可能性不大。那么就可能是生病了。   靠。   我这人,很有泛滥的同情心,加上这男人压根儿我就没法不管他,所以我现在心里就慌了。   我颠颠儿的马上就打了车去他家。   我打车啊我。   等我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我都已经气喘吁吁的了。伸手拍胸平复了一会儿我才抬手去按门铃,还没碰到门铃呢,门就开了,方至言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口。   他看着我:“我就知道你来了。”   我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走路你听不到的啊。”   那时候他就是仗着这门隔音效果好干了多少我难以启齿的事儿。   他笑:“我就是知道。感觉。”   我抿了抿嘴,不打算跟他在这件事儿上纠结,直到他拉我进去我才想起我来的目的:“你怎么样了?”   他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我很好啊。”   我眨了眨眼睛。   方至言脸上,根本就是一副轻轻松松的,志得意满的笑。   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被丫给算计了。   我转身就走。   方至言拉住我:“别走。”   我知道这俩字儿本来对我应该是没有用的,也是很狗血的,可我偏偏就是停了脚步挪不动了。   方至言绕到我前边儿来,低头看着我:“我知道骗你不好。可是我也没直接骗你不是。是你自个儿还是放心不下我,你才会过来的。你别不承认。我知道你肯定会拒绝我不愿意跟我一块儿吃饭,所以我才这么干的。你要是老老实实跟我吃饭,我会这么干吗。我就想你陪我一块儿吃饭。你走了以后,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吃饭。你那儿还有那个小洋人,你不知道一个人吃饭有多孤单。”   我皱起眉头:“不准叫小巴小洋人。还有,你哪儿有那么凄惨,你不是老上报吗,跟这个名媛那个女明星。你哪儿孤单了你。有佳人相伴,还会孤单啊。”   他看着我,嘴唇边儿带了笑:“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看有我的报纸。”   我愣了一下。   靠,他要是说他跟那些个小明星小名媛上报是为了给我看,那我就剖腹算了。   我不说话,方至言就过来拉我:“行了行了,就是一块儿吃顿饭而已,我不会在这儿把你怎么样的。就一顿饭,行不行?”   他声音轻,语气柔和,说得我很没骨气地心软了,不知不觉地就被他拉着到了餐厅了。   我看着那张餐桌,愣了一下:“你做的?”   他点点头。   我看傻了,嘴里喃喃地念:“我还以为是要出去吃。”   好吧,像我这种庸俗的女人,见了这种场景就会觉得心里特乐和,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我几乎都想,我要是还能跟他像过去那样儿,我就圆满了。   但是这些,都在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之后被冲击了。   我停顿了好久,把筷子放下,抬头看着一直盯着我的方至言:“方至言,你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尝试做饭了。你不适合这个。”   他挫败地垂下眼睑。   即便他这个样子,我还是觉得他很好看很好看。   大抵真爱一个人了,他什么样儿,你都觉着是好的。   我安慰他:“没事儿,没压力了。你脑子那么聪明,赚钱那么厉害,长得好看,老天对你够好的了。总得有点儿什么不能让你这么擅长的不是。不然叫人怎么能平衡啊。生态需要维持一个稳定状态。不能事事追求完美不是。”   他抬头看着我笑:“你就是这样儿,什么都能想得好。”   我低头:“也不是什么都能想得好的。”   方至言没有回话。   我知道,我又把不该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我不想,可是总就是不受控制地说出来了。   沉默了一会儿,方至言起身,把我也拉起来:“走,带你去吃肯德基。”   我愣了一下,被他拉出门,直到进了电梯才反应过来。虽然有点儿无厘头,但还是笑开了。   很久以前,我也记得他就是带我去吃肯德基,活生生把我在生日的时候弄哭的。   所以在我坐下来,方至言去买了蛋挞和橙汁过来,对着我一边儿笑一边儿说“生日快乐”的时候,我就被他弄哭了。   我是真的不记得今儿是我生日了。最近这段时间我的生活过得浑浑噩噩,很多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能分清周一周五是小巴的功劳。   方至言看着我,笑:“你看,还是肯爷爷比较有魅力,一个蛋挞就把你给感动哭了。”   我不信他不知道我是因为想起了从前的事儿才哭。他其实已经慌了,只是在尽力挽救而已。   这男人以为带着我重回故地我就会心生念想,没想到这压根儿就是刺激我。   我擦擦脸,拿起蛋挞就吃。   嗯,肯爷爷是不会变的,蛋挞还是这么甜。   我放下来:“其实我不喜欢吃甜的。”   他顿了一下:“是吗,这个很甜?”   我叹了口气儿:“方至言,你压根儿没吃过蛋挞是吧?很甜,真的很甜。”   他笑:“那算了吧,还是不要吃了。我去给你买点儿别的。”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现在不饿。我现在比较强壮,一顿两顿不吃,没事儿。”   他看我一眼,没说话。   我一口一口地喝橙汁,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了腔:“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记得自个儿生日了。从前要不是我提醒你,你什么日子都不记得。”   我干笑。   我们只在肯德基坐了一会儿,后来见我脸色不是很好,方至言就主动提出送我回家休息。我感激涕零。   虽然最近就是被他给折磨成这样儿,但感恩之心我是时常有的。   方至言把车开得挺快,所以我没有在车上就给睡着了,而是很清醒地一路到家。方至言下车给我开车门,等我下来,跟昨儿一样只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说了声“晚安”,就上车走了。   他从来都不是这么耐得住的人。我在想,他能坚持多久。   我看着他的车走了,转身上楼回家,打开门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是这样的,我这人,有那么点儿悲催,对香味不敏感,对臭味就特别敏感。同理延伸,对好事儿我是没有任何预感的,但是要是有什么不那么好的事儿了,我就有特别强烈的预感。   比如现在。   对于这个,我是真不知道要庆幸好还是要悲哀好。   我走进去,一眼就看到宋乐扬和小巴坐在沙发上,旁边儿还有发着呆的阿宁。   我顿了一下,说:“哟,你们这是开会呢。”   小巴回过头,看着我,使了个眼色——很悲催的,我看不懂——“瑾,你终于回来了。”   我过去,在阿宁旁边儿坐下来:“啊,怎么了?”   小巴眼神儿往旁边儿一瞟:“我们一直都在等你回来。宋先生订了蛋糕,从下午四点就来了,你一直都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我顺着小巴的眼光看过去,果然看到餐桌上一个大大的蛋糕,那个漂亮啊。   我多少年生日的时候都没吃过蛋糕了。   我回过头来,从包里掏手机:“啊,我手机没电了。”   我抬起头,就看到宋乐扬看着我,没生气,就笑:“没事儿,你不是出事儿了就好。”   我眨眨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看都是我不对啊。   小巴和阿宁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啊,宋先生还没有吃东西呢,我们出去给他买一点儿。”   我还没得及说话,这俩人就嗖的一下出门了。   靠,这一对儿就擅长这个,每回都把事儿丢给我,叫我情何以堪。   我回头看着宋乐扬,能想到的就是道歉了:“真不好意思,叫你在这儿等着。你先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今儿不是还去找我了吗。你要是跟我说了……”   他打断我的话:“我就是跟你说了,你也不一定会早回来不是。况且,要是直接就跟你说了,哪儿还能给你惊喜。”   我无言。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小瑾,跟你说真的,从前我对你还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大学那会儿,我一心就想着张梦,压根儿就没把心思放你身上,还浪费了你那么多时间。后来真跟张梦在一块儿了,就什么感觉都没了。我知道那会儿她在别人面前说了你很多难听话。是我的错。有一回我喝醉了,不知道怎么就把你的事儿给说出来了。我没想到她会在其他人面前编排你。”   我摇头:“那个没关系,我已经不在意了。”   他还是看着我:“我在意。所以那会儿,我心里特别难受,很多时候想看到你,又怕看到你。后来没跟张梦在一起了,感觉就跟解脱了似的。可是那会儿你已经跟方至言在一起好一会儿了,我就什么都不想了。隔这么久没见,我都以为估计是见不到你了,结果那回看到你的时候,我都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了。你自个儿或许是不知道,现在的你,比从前的你漂亮很多。不止是外表上的变化,你整个人都成熟起来,整个气质都不同了。我不知道到底是从前那个你还是现在这个你叫我觉得有异样的感觉,总之,我现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了。”   他停下来,舒了一口气儿:“行了,说出来,就轻松很多了。”   我看着他,半天半天没有回过神儿来。   虽然我是对他现在的意图有那么点儿了解,但是他也不能这么不打声招呼,直接就把话给撂出来了不是。   我又想跑了。   宋乐扬看着我,自嘲地笑笑:“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没了多余的心思。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了,别的,我一点儿也不要求。行了,你这么晕晕乎乎的,还是睡个觉比较好。我就先回去了。再见。”   然后他就跟小巴和阿宁一样,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走了。我只听到一声关门的声音。   然后直到小巴送了阿宁回家再回来的时候,进了门,还见着我是一副坐在沙发上,被惊吓到的,愣神的样儿。   他马上坐过来,把我脸扳过去:“瑾,你抽筋了吗?”   我把他的手挥开——要不是看他脸色那么严肃认真,我要打他了——“行啊不错啊,最近知道的专业名词儿是越来越多了,阿宁教你的吧?”   他松了一口气儿。   我抬手抓自己的头发:“啊,小巴,你杀了我吧。”   他看着我:“宋先生对你表白了?”   我扑进他怀里:“你不愧是男女通晓。”   他把我推起来,看着我:“瑾,你——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有气无力地躺在他腿上:“废话,我自个儿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你说,这些人是怎么了呢?一个个的,都得把我往绝路上逼。”   小巴笑,我听到他身体里嗡嗡的震动:“是你在逼他们。瑾,你自己心里知道的,爱谁,你都不需要犹豫。”   我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是啊,一个再大的蛋糕,都比不上一个小蛋挞。”   只是,这个小蛋挞,我吃不了。   Chapter 33   本周最开心的事儿,是赵伊伊打电话来跟我说她终于打算着要跟易鹏结婚了,而且俩人应该就会在英国待着,意味着我有时间的时候可以叫他们给我一张机票跑英国去找他们俩玩儿。   赵伊伊说结婚的时候我必须去给她当伴娘,我胸脯拍得震天响。   当然,前提是我知道了他们俩要回国来办个婚礼,我就不用自个儿勒紧裤腰带省出机票钱了。   至于最不开心的事儿,算了吧,我现在就没有最不开心一说,除了赵伊伊要结婚的事儿,其余的都不合我的意。   即便每天都能看到方至言在我跟前晃荡,但是心里知道他不是我的,这就是最不开心的事儿。   但我还是每天如一地希望他出现在我面前。   我从来都没发现,原来我这么有受虐的气质。   如果最开心的和最不开心的事儿都有了,那么最惊悚的事儿也有了。   在某一天,好不容易因为方至言要加班所以我平平静静地一个人回家吃了饭,然后窝在沙发上一边儿享受着小巴的按摩一边儿看着小说的时候,手机突然就铃声大作起来。   小巴把手机递给我,我看了一眼,发现上边儿是一个陌生号码。   一般来说陌生号码我都是很少接的,可是这回,我鬼使神差地就接起来了。   是赵伊伊。   一般来说,接到赵伊伊的电话我压根儿就不会惊讶,习以为常。可是这回,这个号码明明就是北京的号啊!   我惊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回来了?”   赵伊伊在电话里声音有点儿哆嗦:“靠,你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赶紧的来接我一下,我身上没带零钱啊!我只有英镑啊!”   我:“……”   我从未接过如此霸气的电话。   等我和小巴到机场的时候,我看着那个穿着无袖毛衣和七分小脚裤的背影,我就要飙泪了。   赵伊伊转过身来,看见我了,马上就飞奔过来,死命往我身上一撞:“靠,叫你早点儿来早点儿来!”   我被她撞得有点儿喉咙发紧,咳嗽了两声才说话:“靠,北京的交通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从我身上挪下来,看着站在一边儿的小巴:“这就是Pascal?”   小巴点点头:“你好。我知道你是伊伊。”   赵伊伊马上就抬手捂脸了:“哎哟太羞涩了,被一外国帅哥这么叫。”   我翻了她一个白眼儿:“给我见好就收。”   我庆幸我是时常跟他们俩说起对方的,现在就不至于尴尬不是。   小巴揽了揽我的肩膀:“要在附近逛逛还是回家?”   赵伊伊不说话。   我会意,扭头对小巴说:“亲爱的你先回去吧,我和她玩会儿,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叫你来接。”   小巴点点头:“好。你们注意安全。不要太晚。我等着你们打电话。”   我猛点头,目送小巴走了,然后回过头来看着赵伊伊:“找个地儿,你慢慢说。”   废话我当然知道赵伊伊这么莫名其妙地回来,绝对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难不成易鹏要悔婚?   “他敢!”   赵伊伊把手里的杯子往吧台上一戳——真的是一戳——眼睛都红了:“要悔也是我悔,哪儿轮得到他。”   我想了一下,点点头:“那倒也是。可是你这都要结婚了,突然之间一个人跑回来了,这算个怎么回事儿?”   赵伊伊咬牙切齿的:“我们都说好了,结婚之后他怎么样都成,可是他现在死活就忍不住还是怎么的,搞得我心烦。本来就为了结婚这事儿烦着呢,他还来给我添乱。跟他说了他也不听,我火了,就买了张机票回来了。”   我愣了愣,又想了想,才算想明白:“哦,他是想跟你那个不是?”   赵伊伊别开脸。   我惊了:“你们俩还没那个呀?”   赵伊伊回过头来,伸手捂我的嘴:“小点儿声行不行?就怕人听不到不是?”   我把她手扯下来:“不是,你们俩怎么这样儿啊,还这么装。你们俩睡一间房,在国外倒腾这么久,完了还告诉我你们守身如玉,说出去了谁信哪——哎,别不是易鹏不行吧?还是你性冷淡?”   赵伊伊抬起手就往我脑袋上砸。疼得我啊。   她咬牙切齿地盯着我:“我说杨瑾,你脑子里怎么就这么腐烂了呢现在?我不在的时候,你都背着我干了些什么啊?”   我马上看着别处:“这个比较复杂,说不清楚——哎你别给我转移话题呀,是不是为了这事儿,是不是因为你不愿意,所以你跑回来了?”   她哼了一声,坐回去。   我马上就鄙视她了:“得了吧你,犯得着吗你。就为了这事儿——你说你们俩都要结婚的人了,这有什么值得你不开心的呀。易鹏忍了那么久没把你给吃了是他柳下惠是他经得起考验是他爱你,你还真就得瑟上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装。反正都是他的人,你矫情个什么劲儿啊。真可怜了易鹏,还得伺候你这大小姐。”   我仰天作怜惜状,赵伊伊就又想打我了:“你够了没有啊你。我就是为了这事儿心烦——他这么急干什么呀,反正都要结婚了,我又没说我不让他上床。真烦人。”   我不说话,她低头喝了口酒,然后探过头来:“嘿,看你那说话的口气老练的,你跟方至言没少操练吧?”   我无言。   对于我跟方至言的事儿,我都是告诉了赵伊伊的。直到现在方至言又来找我,我也是没对赵伊伊隐瞒。当然,除了我不愿提起的那段以外。所以赵伊伊一直觉得我就是矫情着只是因为高攀不上而纠结郁闷的,但是她始终还是站在我这边儿,坚决反对方至言他妈。   我也低头喝酒:“你给我见好就收。”   她马上就笑了:“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你。没事儿,别为了他难过,姐姐给你找个更好的。”   我不说话。   赵伊伊不明白的是,不管她给我找来了谁,结果都是一样的。   只是方至言会让我心痛。区别,仅在于此。   赵伊伊后来就没怎么说话,我知道她暂时在考虑她这次不怎么负责任的,有点儿小任性的行为,以及到时候到底要如何向易鹏交代。   我也在思考。思考我最近比较乱七八糟的生活。或者我可以跑。方至言就是威胁我了又怎么样,我总不可能老在这儿耗着方至言,以及宋乐扬。我自个儿就算了,现在我也不想那些事儿了,但是总不能一直让他们纠结。   我拿着杯子一杯杯往嘴里灌,一边儿灌一边儿思考,身边儿赵伊伊也是跟我一样的状况,所以我就并不觉得自个儿喝得有点儿过分。   等我想暂时停一下去趟厕所的时候,才看到一个猥琐男已经过来了。   我一向胆子很小,所以我马上就过去拉赵伊伊的手:“赵伊伊,要不咱走吧。”   赵伊伊正喝得带劲儿,甩了甩我的手,继续思考。   我有点儿慌,站在那儿没动,看着那猥琐男过来,一直走到赵伊伊跟前,弯下腰。   靠,这厮的目的就是赵伊伊。   赵伊伊完全不理会我拉扯她衣角的手,只专注地喝着酒,也没注意到调酒师频频往她这边儿瞟过来的眼光。   我想拉起赵伊伊就走,但是那猥琐男已经行动了。   他一只手放到赵伊伊背上:“小姐——”   赵伊伊眉头一皱,肩膀一甩:“说谁是小姐呢?”   猥琐男愣了一下。   靠,这儿没人比我更了解赵伊伊(废话这儿就我一个人认识赵伊伊),她向来对这种事儿很敏感,最讨厌猥琐的男人。她胆子比我大多了,压根儿不会怕这些东西。   当然,现在不排除她喝醉了酒胆儿更肥的可能性。   猥琐男回过神儿来又笑:“现在的妞儿都这样儿,就是会装——”   赵伊伊马上接了一句:“你他妈才装。”   好吧,我想说,这猥琐男实在是步步触到赵伊伊的底线。   当年赵伊伊在学校横行得不得了,我一度认为就是没有易鹏给她撑腰她也照样儿能混的风生水起还没人敢反抗她。   猥琐男脸色就有点儿不好看了:“别太辣啊。”   赵伊伊再次甩开他的手:“就是辣了怎么了?”   我心里发麻——赵伊伊这会儿已经神志不怎么清醒了,她要是真把那男人给惹毛了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刚这么想完呢,猥琐男就站直了,伸手去拉赵伊伊:“嘿,我今儿就不信了,还真有这么倔的。”   这下我真的慌了。   赵伊伊脸色都变了,我马上伸手去拉赵伊伊,妄图把赵伊伊从猥琐男手里拉回来,嘴里还说:“先生真不好意思,她今儿心情不好喝醉了,得罪您了,我替她给您道歉,您就别跟她计较了——”   赵伊伊回头瞪我:“谁叫你开声儿了?别给我后院儿失火——这种人,不给他点儿脸色看看,他还真他妈以为他见着的就是小姐。”   猥琐男一听脸色更难看,脸扬起来:“嗬,我还真不想这么说——你这妞儿太不识相了,你朋友都给你求情了你还不领情,就别怪我不给你朋友面子——”   赵伊伊更冲:“怎么着?你想怎么着?”   我都要哭了。   赵伊伊这女人,喝酒之后跟喝酒之前一个德行,见着什么就只冲着自个儿的想法来,还从来不顾后果。这要真跟那人打起来了,叫我怎么办?   赵伊伊很嚣张,彻底把猥琐男给激怒了。他挪开挡在他面前的椅子以及妄图挡住他的我(……),直接挪到赵伊伊跟前,抬手就去扯赵伊伊的衣领,把她从椅子上扯下来。赵伊伊没站稳,往前倾了倾,猥琐男趁机往她低下来的领口里伸,被赵伊伊反应过来掐起来就往外摔。   赵伊伊指甲的威力,在大学里我就没少见识——每回我不肯屈从于她的淫威的时候,她就会拿指甲来掐我的脸。是的,好死不死她偏偏就要掐我的脸,直到我痛得不得不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为止。   所以猥琐男就松了一下手,反应过来之后更加愤怒——这个我理解,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彪形大汉,被一个弱女子掐怕了,是有点儿没面子——所以他两只手都过来了,直接就跟赵伊伊扭打在一起了。   靠,这哪儿是调戏与被调戏,这简直就是打架了。还是一男人和一女人打架,这是什么情况?   我见着那俩压根儿就分不开的人影儿都要疯了,见着空子就往里钻企图把他们俩架开,奈何他们太专心,我没法成功,反而被抓了几下,而且都在脸上。   我一边儿在奋力拉扯,一边儿眼泪就吓出来了。   所以那晚上那酒吧里的人就能看到三个人扭在一起,场面甚为壮观。   我都要招架不住,眼看着赵伊伊都要败下阵来的时候,突然就有人过来了。我庆幸——丫的经理终于出来调解了。但是等那俩人把我们仨拉开了,我看清了之后就愣了。   是宋乐扬和易鹏。   宋乐扬就算了,反正最近没少见他。可是易鹏啊!这男人也给跑回来了。   我看着他们俩把那猥琐男拖到一边儿,小小地给了他那么一两下,叫他赶紧的走,那男人只怕也是有点儿怕我们人多势众(……)了,没说什么,只狠狠地剜了赵伊伊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   我回头看着宋乐扬和易鹏:“你们俩,也真是的,就是英雄救美也得快点儿来呀。就不知道多学着点儿小说电视里的人,都等我们打得差不多了才来。这时间也太不会掌控了。”   易鹏有点儿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我们又不是编剧,你们也不是在演戏。”   我撇撇嘴。   宋乐扬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我擦脸:“看看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人家打架的都没伤着,你这劝架的脸给划花了。”   我疼得“嘶”了一下,接过他的手帕按在脸上。   赵伊伊清醒了点儿,看着易鹏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易鹏有点儿无奈:“你自个儿跑回来,我不追着,还能让你跑?你看看,我要是不来,你就得被人给打进医院了。”   赵伊伊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易鹏伸手去拉她:“行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跟你提那事儿了,你消消气儿。”   赵伊伊脸还是红红的,看着他:“哟,不提了?你要当和尚了?要我守活寡了?”   易鹏看着她,眼睛里亮亮的。   我就看着他们俩对视了这么一会儿,然后易鹏回头对我们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   接着他就拉着赵伊伊飞快地消失了。   靠,我都没反应过来啊!   易鹏那脸紧绷的,那瞬间X欲熏心的,哎哟我都不想说。   这俩人,太过分了。不带这么过了河就拆桥的。   我在那儿愤恨地怨念,宋乐扬就说话了:“行了,要不送你回家吧。”   我回过神儿来,把手帕还给他:“哦,不用了,我打电话叫小巴就是。”   他把手帕回塞进我手里,说:“我送你回去。”   那口气强硬的。   或许是因为他轻易不强硬的口气突然强硬起来了,总之我顿了一会儿就点头了:“那行吧,麻烦你了。”   Chapter 34   宋乐扬很安静,拉着我往外走——平日里他不会这样儿的,只怕是被刚刚的事儿给刺激了,所以有点儿紧张,拖着我就没松手。   我紧跟在他后头,一边儿往外走一边儿说:“你慢点儿走,我都跟不上了——”   他回头看着我:“抱歉。”   然后马上就把步伐给放慢了。   我皱了一下眉,看着他:“你喝酒了?”   他继续往前走:“跟易鹏喝了一点儿。”   靠,岂止是一点儿啊,说出来我是不会信的。刚才是因为在酒吧里本来味道就重,还刚受了刺激没注意,现在走出来了,就闻到了——这酒味儿浓的,熏得慌。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易鹏要喝。”   我想了一下,说:“你跟易鹏怎么这么熟?”   他笑:“那会儿我们俩在一块儿,易鹏跟赵伊伊在一块儿,能不熟吗。后来咱俩分手了,我跟易鹏还是算得上朋友的,就一直都有联系。只是你们俩女生不知道,怕你们知道了你会尴尬。”   我没说话。   靠,男人脑子就是简单。   我不说话了,就跟着宋乐扬走。准确地说我是不想搭理他的,可是刚刚发生过那种变态事情,现在他又喝酒了,我就有点儿不敢让他一个人往外跑了。到时候被人怎么怎么的了,我就是第一嫌疑人。   宋乐扬即便有点儿醉了,也保持了他的步伐稳定,没有左摇右晃,直直地往前走。等走到他的车前了,他好像就松了一口气儿了,过去把车门打开,又到副驾那儿去——我马上就跑过去了,拦着他:“你现在还要开车?你喝醉了呀,还是算了吧,到时候出事儿怎么办。”   他看着我:“没事儿。我就是上脸,脑子还是清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没说话。   靠,男人,都他妈的这么固执。   我任他给我开车门,然后坐进去,看着他坐进来,再开车。   其实我不怎么担心。他说的对,我知道他喝酒上脸,脑子里一般都是清醒的。他这个人,轻易不会让自己搞出什么事儿来。   为了避免分散他的注意力,我就不说话了,只坐在那儿看着车窗外刷刷刷过去的店面。   宋乐扬中途只转头看了几次我的脸,问了我还好不好。我只说:“没事儿,不疼了已经。”   然后他回过头继续开车。   一直到我们家楼下,他都是很安静的。   我跟他道谢:“麻烦你了。你早点儿回去睡觉吧别在这路上晃悠了,看着都危险。真困了就打个车吧,你车放这儿没事儿,治安挺好的这儿。明儿再来取,小巴也在家。你这样儿是酒后驾车了,要是被警察抓住了还得罚。”   他看着我,点点头,也不说话。   我顿了一下,伸手去解安全带:“那我先回家了。晚安。”   我刚把安全带给解开,就被他给拉住了,而且力道凶猛,扯得我的手腕很疼。   我吓了一跳,扭头看着他:“你干吗呀?”   他盯着我,眼睛都变色了:“你不该说那句晚安。”   不是我多想,他那声音的确是听着嘶哑,有压抑的欲望的感觉。   我看着他,心里都慌了——“晚安”怎么了?这词儿多纯洁啊!我怎么就惹他了?!   我干笑:“哈,哈哈,都这么晚了,你就赶紧的回家睡觉吧行吗。你看我都到家门口了,再不上去小巴得急了。”   他打断我的话:“小巴急怎么了?你就这么在意他?我记得你说过不会喜欢外国人的。”   我吸吸鼻子:“你们怎么都爱管这事儿啊。”   宋乐扬一听这话,眼神就变了:“方至言也管?他都跟你分手了,凭什么还管。”   说完他都没给我说话的机会,马上倾身过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手脚那么快,总之,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把靠椅给放倒了,一只手扣着我不让我动,另一只手无比灵活地往我衬衫里钻。   我吓疯了,只愣了那么一秒,马上就开始挣扎起来。   只是我忘了,在那种时候,我的挣扎,只会引起宋乐扬更强烈的控制欲。   他一只手死命地抓着我的两只手腕——他从来不会像方至言那样时刻还惦记着我会不会疼——嘴唇在我脖子上胸前啃噬。这种一点儿也不温柔的侵略让我只感到疼痛还有恐惧。   我没想过宋乐扬手劲儿会这么大,我根本没法把手挣开。至于喊叫,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是这大晚上的,我不知道就是叫出来了会有什么效果。   可是我不想被他给那啥了,而且还是在自家门口。   我挣了几下就没动了。宋乐扬见我老实下来了,就把头挪上来,吻我的嘴唇。我还是没动,反而主动地去迎合他。   我几乎听到他满足的喟叹声,闭着眼睛,手还放在我胸口。   等他暂时挪开一点儿去换口气儿了,我就朦朦胧胧地低声轻喊:“至言……”   我发誓,在方至言面前我是从没有这么叫过他的。   但是宋乐扬不知道,所以我马上就感觉到他猛颤了一下,随即从我身上起来,看着我。   他眼睛都红了,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我。   其实我怕死了。   可是这当口儿,我不能放松下来,我得继续,否则就真的没人救我了。   我鼓起勇气,也看着他,说:“怎么了?”   我自己都听到我的声音在抖。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是谁?”   我抿了抿嘴,然后说:“方至言,你怎么老问这种不知所谓的问题?”   好吧我承认我很坏。   宋乐扬眼睛黑得不像样,只花了几秒钟就回到驾驶座上,把副驾座椅调回来,然后扭过头,不想再看我:“你回家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儿,开了车门,头也不回的下车。   我没回头,只是我知道宋乐扬马上就把车给开走了,连车灯也迅速地消失不见。   楼上有灯光照下来,所以显得楼下还不是完全黑漆漆的,我就没那么怕了,直接在花坛边儿坐下来——我已经没力气了。刚才在下车的时候我都惦记着,要是宋乐扬再跟着我下车,我就要考虑火速冲上楼叫小巴了。   当然,这是我做的最坏的打算,宋乐扬也没有无耻到这地步。   我坐了一会儿,感觉好些了,就拍拍衣服站起身,准备上楼。   就是因为我急切地想回家,所以有人站我跟前拦着我去路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无比的厌烦。   更何况这人还是方至言他妈。   我舔舔嘴唇,看着她:“您又有什么事儿?”   即使现在是大晚上的了,她还是穿得很正式,站得笔直,两手交握在身前,站在黑暗处看着我。   我真的没有什么心情跟她说话。我都不想看见她。   她看着我:“好久不见,你还是这样。”   我嗤了一下——我现在并不想对她客气多少——“这事儿您就别管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想您明白这个道理。我就这样儿,以前这样儿,现在这样儿,以后也这样儿。而且我跟您,还没多久没见呢。除非几十年没见了才有可能说这话。再说了,要是真几十年以后了,您恐怕还别想见到我了——请原谅我的措辞。”   我很记仇。我记得她从前就跟我说过这句话,我原封不动把它送回给她。   她看着我——或者说,她是死死地盯着我的,盯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你是对的,你变了不少。”   我不耐烦起来了:“您有什么事儿就早些说,您要是没事儿,我就得回家了。”   她笑,傻子都知道皮笑肉不笑:“这么急,刚送走一个,又想着家里那个?”   我抬起眼看着她。   她笑得更开:“刚刚送你回来的是宋乐扬吧。两个人在车里待了那么久都舍不得下来,我很难不往别的方面想。杨瑾,你有一件事儿,是一直没有变过的——你从来不为你的所作所为考虑后果,也不掂量自己的行为。你这样儿,怎么不叫我从来不肯,也不想你进我们家门。”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笑,但是眼睛里的寒意,叫我在这夏天都觉得浑身发凉。   我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她依然笑着跟我打了招呼走了,我还是站在那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接下来要干什么。   在这个时候,我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地方可以去,有没有可以接受我。   梦游也有醒来的时候,所以我呆愣了那么一会儿,就抬手给了自己俩耳光,然后甩甩头上楼回家。   小巴总不会嫌弃我的。   到家门口之后,我已经没那个力气开门了,就抬起手在门上“咚咚咚”的敲。小巴动作很利索,很快就来给我开了门,一边儿还说:“你怎么不打电话叫我去接?”   只是他一开门,见着我,就闭嘴了。   “瑾,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嗯?我没怎么啊。”   我走进去,弯腰拖鞋,小巴就站在一边儿扶着我,一只手伸过来拨我的头发:“瑾,你怎么了?”   是了,我头发散乱,眼神无光,不怪小巴这个细腻敏感的人看到什么不对劲儿的了。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避开方至言他妈。   我抓抓头发:“小巴,男人为什么要,要那啥?”   小巴看着我:“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看着他:“就是,男人,都会突然,对女人,那个吗?不分理由的?”   虽然我吐词不清语无伦次,但是小巴还是明白领悟过来了,脸色都变了:“谁欺负你了?”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呢,小巴就开口了:“是宋乐扬?”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起我某个认识的人的时候直呼人家名字。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不是别人?”   他有点儿火,或者说不是一般的火:“方先生不会这么对你。”   好吧,这人有歧视心理。   我伸手拍拍他的肩:“我没事儿,你放心吧小巴。我很聪明的,我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给那啥了的。你看,我现在又脏又臭,我得去洗澡。洗澡了我就睡了,一觉醒来我就没事儿了,照样儿正正常常去上班。真的。”   小巴没拦着我,直接去浴室给我放了水,又去卧室给我拿了睡衣,亲亲我的额头,自己就回了卧室。   真好。要是他是别人,要是他接着问我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儿,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躺在浴缸里,看着天花板,认真地想我最近干了些什么,给别人,也给自己带来了多少麻烦。   然后最后我发现,一切一切,其实根源都是我自己。从来都不需要怪别人,只是自己不够好。   洗了澡之后我穿着睡衣出来去卧室,看了手机一眼。   还好它没电了。   我窝在床上,发现自己的床真的很舒服。   Chapter 35   “瑾,你确定?”   小巴看着我,站在一边儿。车厢里已经有不止一个女人频频往这边儿张望了,引得阿宁一阵不安,只恨不得伸手去牵住小巴的手。   换在平时,我是会很兴高采烈地去支持且刺激阿宁宣告对小巴的主权的,可是今天,我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我对小巴点点头:“嗯,我确定,相当确定。”   小巴看着我,没再说话,把包给我放到行李架上,反复给我确定了我有没有忘记带什么必需品,然后跟我打了招呼,拉着紧抿着嘴唇的阿宁下了车。   我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上,看着小巴和阿宁,一直到火车开了,我都没挪地儿。   昨天小巴在听我说我要去我外婆家的时候就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真的要去吗?”   我一边儿帮他把挂在外头的衣服取进来一边儿说:“亲爱的,我从来不骗你是吧。我真的要去。”   小巴走进来,看着我:“瑾,你不需要这样。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忙。”   我笑:“小巴,我不是因为受到方至言他妈的威胁而要走。是因为,我最近搞出这么多事儿来,一想来其实真的是我错。是我把他们俩的生活搅成一滩浑水。我要是态度不强硬点儿,会我们仨搞得更麻烦。再说,我也没说我就待在那儿不回来了呀。亲爱的,你还在这儿呢,我怎么舍得呀。”   小巴没笑。   我有点儿挫败。   我放下手里的衣服,伸手去搭小巴的肩膀——好吧我太矮了,只能踮着脚尖儿——“小巴,我只是去散散心,我发誓。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过了一阵子了,指不定我就回来继续坚强着当小强了——我跟你说过小强,对不对?——我觉得,事情不会一直这么糟糕下去的。方至言,宋乐扬他们都会有自个儿的生活的。等他们俩明白过来其实我没那么大分量,我就轻松了。我就不会这么烦了。”   小巴耐心地听我说完,默不作声转身就走。   我在后头嚷嚷:“我不要机票,我要火车票!飞机我受不了,耳朵要炸开的,而且我还想欣赏欣赏风景!”   他没理我。   但是在我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说:“……是的,一张,软座就好。”的时候,我的小眼睛都要飙泪了。   所以我得以现在就坐在火车上,前往我外婆家。   我妈是南方人,所以我都叫“外婆外公”,而没有“姥姥姥爷”一说。以前放假我都能有机会远离自个儿家,去我外婆家玩儿一阵子。这是我记忆里最为快活的时候。只是长大以后,去的次数就少了。好在外婆还有别的孙子孙女外孙儿,不然叫我这个号称“外公外婆最爱的外孙女”情何以堪。   我没有带手机,没有带电脑。手机是不想被人吵被人烦,电脑是怕背得辛苦,怕在火车上被人偷,想安安静静地过一段日子。   当然,另有一个最大的原因,是我估摸着外婆家还没有联网。俩老人家天天待在家里,电脑这玩意儿也不会,确实是没有必要。   所以我轻装到了外婆家。镇上有车到乡里,从乡里到村里就少有车了,一般都是村里自己人买了车来载客。   我一个晕车的人,从镇上坐过来已经恶心反胃了,就不想再坐车了,索性就提着包决定走回去。   不就几里山路吗。小时候闹起来也不是没有走过。   我抱着这样儿的想法就开走了。   结果走到一半儿的时候我要哭了。   娘类,这么热的天儿,还真走不了啊!   我实在是没了力气,找着一个阴凉地儿,把包给搁地上,一屁股坐上去——反正里头除了我的姨妈巾没有啥软东西了,我不怕。   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块给自己扇风,一边儿扇一边儿在心里骂自己——瞎想什么搞浪漫呀,有车不坐非要走路,现在死的心都有了。   我刚这么深刻地自我解剖完,就听到旁边儿一个声音。   “这就不行了?”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   方至言什么时候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穿着舒服的衣服,逆着光站在我跟前,低头看着我。   是不是我幻觉?怎么我就觉得这么凉爽呢现在。   方至言在我旁边儿坐下来,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接过来,往脸上乱擦。   他伸手过来,把我脸上的纸屑拿下来:“我还说,看你这么走,能走到什么时候。”   我听到他的轻笑声。   “就知道你不能坚持多久。”   他以前就因为我脚不能走远路而取笑过我多少次。   我不吭声儿,他就接着说:“你不问我怎么来了?”   我眨眨眼睛:“没必要。你从来都知道我什么时候会跑,往哪儿跑。你来就来了,不奇怪。”   他顿了一下,说:“只是你从来都不希望我来。”   我无言以对,只默默地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递回给他,看着他毫不避讳地对着瓶口也喝了一口。   从前我就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吃什么东西,总觉得那会沾着人家的口水,想想都觉着恶心。关于这点赵伊伊就很奇怪地说过,像我这种生活邋遢的人,怎么还会有这种疑似洁癖的现象发生。我没理她。   所以我也是不愿意跟方至言一起吃东西的。但是他从来都不注意这个,一度叫我觉得很尴尬。一直到了后来,跟他在一块儿的时间久了,才不那么计较了。   我也是到后来才知道,其实他原来也是有这种洁癖的。   我想我很多方面都不如他。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方至言没耐住寂寞,开口搭讪:“天气很热。”   我说:“嗯。”   方至言:“……”   不是我说,他搭讪的技巧还真不好。这种话题,根本没有接下去的必要。   枉费他从前还有过经验。   我看着前边儿尘土飞扬的,被太阳晒得冒烟儿的路,心里就发慌。   南方果然还是湿热的。   “我知道那天晚上你们怎么了。”   方至言突然又开口了,听得我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扭头看着他:“你把他怎么了?”   他看着我:“没怎么。”   我不说话,他顿了一下,说:“我去找了他,把他打了一顿。”   我松了口气儿。   还好,只是把他打了一顿,没有闹出人命来。   我承认我自私,我第一反应不是害怕宋乐扬怎么了,而是害怕方至言搞出什么严重的事儿了会把他自个儿给搭进去了。   方至言接着说:“我也知道我妈去找了你。所以我知道你跑这儿来的原因。也是我跟着你过来的原因。”   靠,小巴这个叛徒。   “不是小巴告诉我的。”方至言又递给我一张纸巾,“是我妈,她自个儿跟我说起你,然后我才知道你怎么了。对不起,那时候没在你旁边。”   我擦擦汗:“没事儿。他没把我怎么着。我没你们看上去那么弱。”   方至言没说话。   我看了看天儿,然后站起来,接着往前走。   我没对方至言说什么。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会跟着我走。   所以就是,方至言就在我身后两步的距离,偶尔上前来拉我一把闪开经过的车,或者给我喝口水,递张纸巾擦个汗,然后继续跟着我走。   我顿时想起小时候外婆家那只死活上哪儿都要跟着我的狗。   等我终于“领着”方至言到外婆家门口的时候,我已经几近瘫痪了。   我往门口一坐:“外婆。”   有气无力精神焕散。   但是我外婆很有力气劲儿,马上就出来了,见着我就嚷嚷:“哎呀,满崽,你怎么来了呀?”   我最喜欢外婆叫我“满崽”的时候。南方的吴侬软语,永远叫人整个心里都变软了。   我还没来得及恢复力气说话,外婆就看到方至言了:“哎呀,这个是哪个呀?”   我挥挥手:“哦,我大学同学,北方的,没到南方来过,死活要跟着我来玩儿。”   方至言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儿,我智商再低也知道他在说:“说谎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反应还这么快。”   我没理他。   但是外婆是老人家,终于见着我来了心里很激动,一时间脑子反应度就下降了很多,只知道眉开眼笑:“哦,哦,那好呀,同学来了好。就没看见过你带同学回来玩过。你外公去山上了,就回来的。多玩几天呀,外公最近买了很多荔枝类。”   外婆说话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说起话来眼睛也是眯眯的——她总是觉得我还是很多年前的女娃娃,一个玩具,好吃的,只要是我喜欢的,都能让我开心起来。   我就笑:“嗯,那好呀。”   然后看着外婆进里屋去做饭,方至言跟着我就在门口的阴凉处坐下来。   我没看他:“不准笑。”   虽然我每天看他,但是我还是知道他在笑。貌似一天不笑个十几次他不舒服。   他看着我:“笑不笑是我的自由——你可以理解为现在还有人相信我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所以我很高兴。”   我撇嘴:“得了吧,我外公还没回来,他是个比较清醒的人,不会相信你有这么年轻的。”   他不为所动:“是吗?”   我瞟了他一眼:“指不定他还会问你要毕业证看。”   他耸耸肩:“我什么证都没带出来。”   接着他想了一下:“不对,我有证。”   然后他低头在包里翻了翻,从里面的夹层里抽出一张什么东西,红彤彤的——递到我面前。   那上头的“最佳男友证”,看得我眼睛有点儿疼。   那是我什么时候买的,我都不记得了。那时候方至言就看着我买,还有点儿嫌弃地说:“你买这个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幼稚。”   我撇嘴:“每个女人都有幼稚的一面,你没听说过这么经典的话?”   然后买了之后我死活要塞给他,他不要,我就跑他书房里夹在他书里面,还死活不说是夹在哪本书里。   “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   他看着我笑。   “你有那么多本杂志放在我书房里,你就夹在其中一本里。”   我听着他说,不回应。   他还在说:“你不知道,这是我得到过的,最让我骄傲的证书。”   我扭头看着他。   其实我很想说,现在他的笑,才是最漂亮的。我从来都不喜欢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儿。但是现在,我真的很喜欢。   我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就听到有人在呐喊。   是的,真的在呐喊。   “杨瑾老婆啊老婆——”   我颤抖着看向那个飞奔过来的身影,都不知道此刻我脸上应该是什么表情比较适合。   我几乎能感觉到身边儿方至言浑身都僵硬了。   那个飞奔过来的,是我的小竹马小牛。   这个人,我的天啊。   小牛已经飞奔到我们面前,异常激动地看着我:“杨瑾老婆你什么时候来的?都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你啊!哎哟这个是谁?”   方至言没等我开口就主动伸出手来,脸上还带着笑——好吧现在是皮笑肉不笑——“你好。我是方至言。杨瑾的……”   我立马插话:“我同学。”   小牛笑起来,去握方至言的手:“哦,你好你好。”   我忽视方至言瞟向我的目光,只看着小牛:“这是跟我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小牛。”   方至言还是笑:“是吗,小牛,你好。”   小牛是个很憨的人,笑得开开地看着方至言:“哎哟杨瑾老婆肯定在你们面前很老实哦,其实她小时候很皮的,我每次打架都打不过她啊。”   我很想擦汗。   小牛还是这样,只要碰见个我认识他不认识或者他认识我不认识的人,就要狠骄傲地把我小时候什么样儿给人描述一遍,极力破坏我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并以此为人生目标。   “杨瑾老婆小时候就跟我说要做我老婆哦,每次都吵着要我叫她老婆,但是她就不肯只叫我一个人老公。”   小牛很兴奋地还在说,方至言逮着个空隙,马上插话:“是吗。她现在都要我叫她老婆,不过也不肯叫别人老公啊。”   我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小牛的脸僵硬了。估计他还没碰到过此等不要脸的人。   我很慈祥地拍拍小牛的肩:“小牛,你回去吃饭吧。”   小牛呆愣愣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飘回家了。   我回头对方至言说:“他一直都这样,想着我永远是最后一个陪着他疯的人,所以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你别见怪。”   他笑:“你跟我解释?”   我愣了一下,翻白眼儿:“谁跟你解释。鬼才跟你解释。”   然后我绕过他就往屋里走。   方至言在背后说了一句:“小瑾,我不见怪。我很想知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儿的。我想知道更多的你。”   我顿了一下,接着往屋里走,没有回头。   Chapter 36   乡下的生活,暂时对我来说是,没有电脑,没有娱乐,没有消遣。但是有一项是好的——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看到老是不离我视线的方至言的时候,我偶尔也会想到为什么我不能跟他好好在一块儿。   大夏天的跟冬天的区别就是,洗过澡之后不会觉得对洗衣服这件事儿发愁。当然,前提是在落后的小山村里。如果是在家里的话,不用我动手,小巴会把衣服塞进洗衣机里的,虽然这个人的习惯是自己手洗。那更好。   所以我洗过澡就屁颠颠儿地提着一桶子衣服跑河边儿去洗衣服了。   是的,外婆家这小乡村的确是落后,但是也有好处不是。至少能够保留一条干净的,可以洗衣服的河,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只是我不怎么愿意在洗衣服的时候都有个人跟在屁股后头。   我恼火地回头:“方至言。”   他停住,看着我:“怎么了?”   我忍住没有爆粗口:“我来洗个衣服,你跟着我干吗呀。”   他往我手里的桶子里看:“我来帮你忙。你不是把我衣服也拿来了吗。”   我不想跟他说话了。   我是变态了,干吗把他衣服也拿来了呢。   我不打算再理他,直接往河边儿一蹲。   方至言就地在我旁边儿坐下来,就看着我。   我只动手,不说话,方至言就自个儿找话说:“小瑾,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我愣了一下,偏头看着他:“你又没碰我手,你怎么知道我手冷不冷?”   他只笑:“你的手一直都很冷,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说话。   我现在是明白了,他仗着在这儿不认识别人只能跟我在一块儿,我就不得不整天整天听他瞎唠嗑,然后他就能用以前咱俩在一起的所有回忆腐蚀我了。   他越是提起以前的事儿,提起从前的回忆,我就越是没法招架。   我担心我会投降。   我低头搓衣服:“别跟我来这套。我懒得听你说。你现在还不是那种多受欢迎的人,你记着。”   他还是笑:“怎么会。我觉得我挺受欢迎的。你看,你说你外公很严肃很刁,但是他现在不是挺喜欢我吗。”   我无语。   话说我在外公刚回来的时候还有点儿幸灾乐祸来着,想着方至言要被外公灭灭火势了,结果几分钟之后看到他们俩聊得和乐融融,我就没话说了。   想想也是,方至言这等油嘴滑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狡猾之极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在交际这事儿上吃亏。   况且,他看上去就是一能骗人的货啊。   我不答话,兴许就挫败了方至言的积极性,所以他就挺安静的了,只看着我洗衣服,不搭讪,也没什么讨嫌的行为。   就在我把衣服全收好了要站起来回家的时候,他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我会娶你的。”   我差点儿直接往河里栽进去。   他手快,马上就拉了我一把。我甩开他要绕过他往前走,他紧紧地贴在我身边儿:“杨瑾,我没跟你开玩笑。我会娶你的。不管你要多久才肯想开才肯答应,总之我不会再松口了。不管什么事儿,都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往前走。   外婆最近把伙食弄得相当好。我在这儿的时候都不一定有这么好。对此我不是没有心生过疑虑的,猜测的结果就只有一个——外婆把方至言当成她外孙女婿了。   这点认知我相信方至言也有,所以他很得意,逮着机会就去帮外婆做事儿,跟她说话,说的内容还老是围绕我小时候的事儿,赶都赶不走。   对外公,他采取相同政策。丫就是看准了在我心里他们俩是分量重的人。   所以我头一回,在外婆家里,受到了第二好的待遇。真是悲催。   这种变态畸形叫我恼火的情况持续到我一个远房表哥结婚。外婆挺高兴,接到电话就收拾着准备了,一边儿整理要送的礼一边儿问我去不去。   我相信外婆肯定是知道我的答案的。我从小跟兄弟姐妹不熟,更别说远房的亲戚,指不定在路上见着了他们喊我我都不知道他们是谁。我这人看着挺能闹,但是真把事儿办起来了,我就不愿意去凑热闹了。   所以在我明确地拒绝了之后,外婆也没什么反应,只继续收着东西,叫外公把钱给带好了。   然后在第三天,他们俩就屁颠颠儿地跑另一个镇上去喝喜酒了。还叮嘱我照顾好客人。   我脑子里第一个想法不是外婆走了两天之内没饭吃了,而是靠我居然还得跟方至言真正地单独相处两天。   我迟早得被他给逼疯。   外婆不在,做饭的就只能是方至言了。他很熟练地从我外婆的菜地里弄了菜过来,在灶台边儿做饭。   我在一边儿看着他,不止一次想索性我就这么自私一次,巴着他不放得了。   我的精神防线,在这儿开始变得越来越弱。   不知道我到底应不应该表扬方至言的厨艺。这么简单的菜,他也能做得我连吃两碗饭。而且在看着我纠结的时候,他居然还云淡风轻地说:“就再多吃一碗吧,胖点儿好。你就是太瘦了。”   我白了他一眼,起身去盛饭,回来坐下看着他:“方至言,你不要去上班了是吧?你们公司等着倒闭是吧?别跟我打哈哈,这儿连网都上不了,你怎么处理你那些事儿?”   他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没有电脑,手机还是有的。”   我就不说话了。   像我这种舍不得浪费一点儿手机流量的人,实在不能跟他比。   在我终于把肚子给填饱了坐在那儿无所事事听着方至言给我念在手机上看到的搞笑段子的时候,我脑子里就起幺蛾子了。   我坐起来对他说:“方至言我想去山上玩儿。”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我坐直了:“行了你别装了。你没到这么高的山上去玩儿过是吧?北方都是些小小山,哪儿能玩儿过瘾啊。”   方至言看着我:“去山上能玩儿什么?”   我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你傻呀,现在这时候,都能去山上摘各种各样的果子吃了!你在超市里吃的那些东西都不新鲜不是?哪儿有现成摘的新鲜啊。再说了,很多东西超市还都没得卖呢。”   结果就是,方至言成功地被我怂恿了。   如果不是我还想靠着他的苦力,我是不会这么求着他去的。   我很兴奋地拿了两顶草帽,拿了袋子,然后就出发。   方至言没说话,直接拿了那顶草帽戴在头上。我看了一眼,就默默地走到前面去了。   一样是这么土气的乡村风的草帽,怎么他戴着就跟在夏威夷度假,我戴着就跟一村姑似的。   方至言跟着我,穿过错落着的房子,然后走到一座座山前。我往没有菜地的山里走,方至言就开口了:“怎么走这儿?这山看着没什么人往这儿来的样儿,看着都挺偏僻啊。一会儿你能走得回来吗?”   我粗声粗气儿地说:“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那些大家经常去的山里头,就没什么东西给你摘了。你不知道乡下小孩儿多有活力,放假回家没事儿做,就天天儿的巴在这山上玩儿。这些山比较远,又没什么人来,他们就不敢过来。他们要不敢过来,这山里头的东西就多了去了。你想来一趟空手而归的不是?再说了,这儿我不比你熟?哪儿有什么出不去的问题。”   肯定是我说的太在理,方至言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我接着往上走。这山里没有路,只能自个儿沿着比较好走的地儿往上爬。我庆幸挑在下午来。这时候过了下午两点,没那么热了。要不我非得死在这半路上。   山高也是一件很不好的事儿。至少我已经感觉比较累了。   方至言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往前走,还有越过我带着我走的趋势。   等我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都要飙泪了。   方至言看着我,我看着前边儿。   那红红的果子啊。   方至言走过去,弯腰看着:“这叫什么?”   我已经伸手摘了:“我不知道人家怎么叫——我小时候就听他们一直叫‘蛇泡儿’。别看着我,跟蛇其实没关系。没毒的,你放心。”   方至言顿了一下,然后也开始帮我摘。   我真得意啊。选的地儿真好啊。这么干净的,留着这么多新鲜蛇泡儿的地儿啊。   所以我就很开心地摘了很多。当然,其中一大部分是方至言的功劳。这个我还是承认的。   等我把袋子都要装满了,方至言就问我了:“没有水,你要怎么吃?回去洗了再吃?”   我鄙视地看他一眼:“你以为山里没水的?”   我没等他回什么话,直接就接着往前走。   运气还是挺好的,顺着过去没多久就听到山泉声音了。   “你看。”   我蹲下来往袋子里装水,方至言还是在一边儿看着我:“平日里看着这么傻里傻气的,没想到还挺能耐。”   我擦汗——他是没见过真正的在乡下生活久了的孩子是吧。我这也叫能耐,叫他们情何以堪。   终于能够休息一下,我就地坐下来,一边拿着袋子里的蛇泡儿吃,一边儿看着蓝得不行的天儿。   还有什么比大夏天的坐在满是阴凉地儿的山里,靠着山泉吃蛇泡儿更幸福的事儿吗。   但是这个时候,身边儿这个人为什么要说话来破坏气氛?!   “你确定一会儿你还能下去?”   我转过头,看着下边儿。   靠。还真的。刚刚上来的时候比较激动了,沿着这些大大的岩石爬上来,现在再往下看,果然觉得一会儿下去有点儿难。   我面部扭曲地想了一下,豁出去地说:“顶多一会儿直接滚下去了,没压力。”   方至言看了我一眼,没动:“一会儿我背你。”   我没看他。   我坐在那儿,压根儿就不想动了。方至言也不说要走,就陪着我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一直到天有点儿暗的时候,他才说:“咱回去吧。还得走那么久,一会儿天黑了就不方便了。”   我还没说“行”呢,抬起头就看见很大很大的雨点直接砸下来了。   夏天的大雨啊。   我马上往里又缩了点儿,还拉了方至言一把。方至言坐过来,看着上头的树,又看了看前边儿:“怎么这么突然就下起来了。”   我耸耸肩:“很正常。南方经常这样儿。今年这么干旱,下点儿雨也好。一会儿就该停了。”   当然,那会儿我还没意识到这是多严重的暴雨。   所以在等了很久我身上都湿得差不多而雨依然没有小的趋势的时候,我就有点儿急了。   方至言看着天儿,说:“咱还是走吧,冒着雨走一会儿,赶回家再说。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有个停,要是在这儿耽搁久了,天暗下来就不好认路了。”   他说得这么在理,我也没话反驳,所以就点点头站起身来。方至言站起来在我前边儿蹲下来。   我绕开:“干吗呀,我自个儿能走。你这样儿,一会儿要摔咱俩都给摔下去了。你看着我点儿扶一把就成。”   方至言回头看我一眼,没说话,起来往下走。   大石块看上去很容易滑倒。泥巴沾着雨水混在上头,感觉人只要踩上去就得摔下去了。   我心里其实有点儿怕。但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就只跟在方至言后头。他过一下就回头看我一眼,或者直接拉我一把。   但是在刚走没几步的时候,我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我都不敢回头。但是顿了很久,我还是回头了。   我最怕的就是蛇。   它盘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吐着信子瞪着眼睛看着我。   小时候我外婆家附近就出现过百步蛇。我一直都记得那条蛇被打死的样儿。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猛回身往方至言那儿扑:“方至言有蛇!”   方至言没有回答我。   他被我一推,直接踩着大石块上的泥巴滑下去了。   我看着他摔下去,整个人倒在最下边儿。   我马上对那蛇没了害怕,直接冲下去,在他旁边儿摔了一下,马上又爬起来,趴过去看他。   他没动,也没声儿,我就慌了,把他头给抱起来——全是血。   他头撞在一块尖石头上了。   我拿手去捂他的头,想把那道口子堵住,可是没用。血还是在我手指缝里流出来。   我看着他紧闭着的眼睛,完全苍白的脸。   我觉得他要死了。   Chapter 37   我尝试着去拍方至言的脸,拍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小地睁开眼睛:“我没事儿。”   我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他晃了晃脑袋——这动作把我吓坏了——然后坐起来,捂着头看着我:“我就砸了一下头,没什么大事儿——刚刚没动,是撞晕了。你别紧张。你哭什么。”   他语调平稳,吐词清晰。   我抹了一把脸:“我不是吓坏了吗。你还以为你被撞死了。”   他站起来,还伸手把我拉起来:“哪儿那么容易死。赶紧的走吧,一会儿真回不了家了。”   然后我就抽抽搭搭地跟着他往前走,都忘了抬下手挡雨。   我刚刚,是真的以为他被我摔死了(……)。那时候我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我也死了算了。   方至言按着头,回头看我:“回魂了。快点儿走。别乱想。”   我抽抽鼻子,接着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被惊吓了的原因,总之我看着前边儿,就死活记不起来的路了。我不敢说出来,怕方至言被我给刺激到,但是他看着特别淡定,只拉着我走,也不说话。我才反应过来,方至言的方向感是很强的。我不用担心会在这儿走丢的问题。   一直到我们真的走到我所熟悉的地儿了,我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儿。   方至言想往家里走,我拉住他:“先去看医生。你这样儿,别想我就让你回去了。到时候要真摔着什么地儿了我赔不起。”   方至言没说话,就任我把他拉到村里唯一的一个医生那儿去。   那个医生是医学院毕业的,虽然手艺不是很那啥,但是一般的小毛小病的他还是能看好。所以整个村里就靠着他了。小时候我还是这儿的常客。   我们俩浑身都湿嗒嗒的,把医生给吓了一跳。我挥手叫他来,他才反应过来给方至言检查。   “没什么大碍,就破了道口子而已,皮外伤,没伤到脑子。”   我第一次这么乐意听这人说话。   我点头哈腰地道谢,拿了他开的药,然后叫方至言回家。   方至言走在后头:“我都说了没事儿。”   我没看他:“你怎么知道没事儿?要不是医生说了,你自个儿能确定没事儿?到时候要真怎么了,你叫我怎么办?”   我马上就听到他的轻笑声:“你要是关心我舍不得我,你就直接说。我不笑你。”   我回头白了他一眼,然后接着往前走。   我承认不该太大意。晚上等我叫方至言吃药他不回应我而我跑去看的时候,才发现他躺在床上,满脸通红。   我走到他跟前,弯腰去探他的额头。   这男人果然发烧了。   我喊他的名字,他只是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就没有动静了。   我开始觉得我真是傻逼透了。怎么先前就不顺便买点儿退烧药呢。这么大雨淋着,他又撞破了头,显然是不可能就这么没事儿的啊。   我懊恼地翻箱倒柜了很久,才找出一点点儿貌似是挺久以前的感冒药,把方至言从床上拉起来,抱着他的头好说歹说才把他弄醒了叫他吃下去。   只是我也估计到了,那个药估计不会马上有太明显的效果,所以我还是采取了最原始的方式,拿了冷水浸了毛巾,坐到床前给方至言冰额头。   也许是吃了药又散了热的结果,方至言的脸感觉就没有先前那么吓人的潮红了,还微微地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不期待他能很清醒地说话。   他眼神很朦胧:“小瑾。”   我点头:“嗯,是我。”   他好像松了口气儿:“那就好。”   我看着他:“好什么?”   他眯着眼睛说:“我老实了这么久,不能晚节不保。”   我呛着一口气儿出不来。   这男人还真是不能跟他小学语文老师见面。人会被他给气得吐血的。   他接着说:“小瑾,我一直都在想什么时候能跟你结婚。”   说完他就伸手过来攥着我的手:“你别走。”   我吸了口气儿:“我不走。”   他还是不松手:“你骗人。你上次就说你不走。上次我生病了,今天我也生病了,你还是会走的。”   我挪过去一点儿——他的手真是烫啊——“我真的不走。你要是怕我说谎,你就抓着我的手吧。”   他点点头,然后继续:“我想得很明白。我没说胡话。我就是生病了,我脑子里很清醒。我没说胡话。我要跟你结婚。没有小孩儿怎么了,有小孩儿又怎么了。小孩儿可以去领养的不是。老婆就只能有一个,小孩儿我们可以领养几对儿。我要你,不要小孩儿。没有小孩儿,咱们俩还是可以活。但是没有你,我不能活。就算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妈那儿,不要她管。我要是听她的,我那时候就不会跟你在一块儿了。咱们别管她,行吗。你能不能把事儿都交给我,我来解决。咱们结婚,行吗。”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   他眼睛里头,一点儿杂色都没有。   我看了他很久,然后点点头:“行。”   即便我知道他发烧了病了,我也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这个人,我已经不止一次想要嫁给他。   如果这些日子他的目的是想我改变主意勇敢一点,那么他成功了。我现在,终于无法再假装下去了。   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而已。他把我看得比小孩儿重要,为什么我不能?这是我的幸福我的生活,他朝着我努力,那我也要去迎合他。   至于别的什么的——我头一回这么想——我豁出去了。   我比任何时候都要确定,我要他。   他看着我,几秒钟之后坐起来,一直盯着我:“你说什么?”   我抿了抿嘴唇:“方至言,你知道我最讨厌重复让我觉得不自在的话。”   他还是看着我,没说话。   我吞了吞口水,说:“我说,行,我要跟你结婚。”   我话才刚落音,方至言就伸手来把我的脸拖过去,真的是拖过去,然后用力地吻我的嘴唇。直到我差点儿没法呼吸了,他才松开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然后往床上一躺,一下子就睡着了。   我看着他迅速地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等完全反应过来,骂娘的心都有了。   不带这样儿的啊。完事儿了你就睡觉。叫我情何以堪。   不过想想,他还是病晕了好。要是换在他健康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在很高兴的时候轻易地放过我的。   我拿过他头上的毛巾,换了一趟,然后坐在床边儿看着他。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儿安静过。   外婆和外公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方至言在做饭,我在旁边儿给他扇风。   外婆一进来,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就开腔了:“哟。”   我马上回头,笑:“你们回来啦。”   外婆笑。外公也笑。   好吧,我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   方至言也笑:“外公,外婆你们回来了。”   我手里的扇子都掉地上了。   外婆和外公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儿来:“啊,啊,回来了。给你们带了喜糖哦。”   那脸上笑得啊,跟花似的。   太猥琐了。   我走到外婆跟前,拉了她一把:“哎呀你们俩矜持一点好吧?”   外婆眨眨眼睛:“嗯?”   然后我要跟她好好解释一下矜持为何物的时候,她又猥琐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们在谈朋友类。我跟你外公就怕在这里影响你们两个类。这好呀,我们一走,你们就和好了?要谈大事了?”   外婆说的“大事”,我知道是结婚的事儿。我想低调点儿来着,但是现在实在是比较开心,所以我只笑。   外婆就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了,笑得更加开心:“那好哦。我就怕满崽你总是一个人哦。”   我笑,看着外公。外公只对我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话:“他很好,我放心。”   我眼眶都热了。   谁的想法都没有他们俩的想法重要。在我决定要做什么很重大的决定的时候,只要他们支持我,我就知道那是正确的。我就不怕别人怎么看。   我突然又想起昨儿他总算退了烧,完全清醒了之后,坐起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抓着我的手问我:“我是不是做梦说梦话了?”   我眨眨眼睛:“你说呢?”   他想了一下,很肯定地说:“没有。我不是说梦话。我记得你答应跟我结婚了。我记得的。”   我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呢,他就把我拉过去:“我记得的,你已经答应我了,你不能反悔。就是因为我生病了烧傻了你也不能反悔。你已经答应我了。”   他嘴里喷出来的气儿还是有点儿热,我伸手给他凉脸:“我知道我知道。我没骗你。我是答应你了。”   后来一直到我三四遍承认了,他还拿手机给我录音了,然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我想这男人真是被我刺激了。   但是看着他被我刺激的样儿,都觉得很快乐。   我们说话的声音不大,所以站在那儿的方至言听不到,他就急了,叫了一声:“小瑾,你过来一下。”   我回身走过去,捡起扇子接着给他扇风。   他没有看着我,却对着我说话:“他们怎么说?”   我看了他一眼——这男人,额头上都出汗了,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热的原因。   我说:“嗯,他们觉得,你还一般吧。”   他扭过头来:“然后呢?”   我耸耸肩:“然后他们觉得跟你结婚还行啊。”   方至言松了一口气儿。   我扬扬下巴:“你轻点儿,我们家锅铲要被你捏碎了。”   我知道他心里很紧张。我已经折腾了他这么久,舍不得再耍他了。   “其实吧,他们俩都说你很好。真的。”   我看着他,眼睛都一眨不眨。   方至言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笑起来。   嗯,这样儿不错嘛。   毕竟是不能赖在外婆家太久。我实在是有点儿担心方至言公司垮了没钱吃饭了。所以在我第三次提起这件事儿,准确地说是在同一天三次提起这件事儿的时候,方至言想了一下,说:“那行吧,咱们回去吧。”   然后他很淡定地掏出手机给他秘书打电话订机票。   然后第三天咱们俩就飞回去了。   外婆外公走之前还给我们塞水果,我好说歹说告诉他们很麻烦,结果方至言直接接过去,笑得跟朵花似的:“谢谢外公外婆。”   然后那俩人笑得比他还像朵花。   这是我头一回离开外婆家没见到他们俩哭。反而是笑得贼开心。   在飞机上我还跟方至言聊得挺开心,下了飞机走到大厅我就蔫了。   那站在那儿的,可不就是他妈吗。   我有一种想转身再上飞机的冲动。   方至言伸手把我一拉,往他怀里抱得更紧:“同学,再丑的媳妇儿也是要见公婆的。何况你还是漂亮媳妇儿见丑婆婆。”   好吧,这句话听得我心里倍儿开心。   我冲他一笑:“行吧,就冲你这句话。我勉强见见她。”   反正,再那啥的事儿,也总要解决的不是。   Chapter 38   我把包往肩上一揽,方至言把我往怀里一揽(……),然后我们俩走到他妈跟前——这个女人,我当然没指望她会到我们跟前来。   她看着我们俩,面带微笑。我的天,那是最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啊。   她还没开口呢,方至言就笑开了:“哟,您这消息快啊。我们还想着就不用您接了,怎么您就这么来了。您看,我们俩东西也不多,真不用接。”   她还是笑,淡定地笑:“怎么会,大老远的回来,不接一下怎么像个妈。”   方至言马上说:“得,您这话可别说这么早——小瑾还没叫您呢,您就自个儿自称妈了。”   她脸色一变。   我没忍住,“噗”的一下笑出来。   她终于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只是那表情不怎么好看。   方至言捏了我的腰一把,我会意,对他妈一笑:“您放心,我很好说话的,您要是觉得已经不能等了,我就叫您一句妈也没关系。”   说完我就看着方至言,他眉眼弯弯。   他妈一时没说话,方至言挺满意,搂着我好整以暇地对他妈说:“行吧,咱就别站这儿了,您叫家里做饭吧,我们今儿回去吃饭——您看,我真说您不用来接了。我们要先回家歇一会儿。您就别跟着去了,这么远,还是直接回家准备比较好。您想叫小芮不是?别客气,叫就是。我会给她带礼物的。就这样,啊。”   然后我们俩就直挺挺地(……)地走了。   出了机场我就回头对方至言说:“呀,你说话还真厉害。”   他笑:“对她,我说话一直够呛。我就在你跟前不气你。”   我撇嘴:“哟,还爬上竿子了。”   好吧,其实我心里挺乐呵。   我跟着方至言回家。再回去,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感觉。方至言见我站在客厅里头不动,就放了东西伸手来拉我:“想什么呢站这儿。去洗澡。”   我被他推进浴室,手抓着门:“我没衣服呀。我得去买衣服才行。”   我在外婆家都是有衣服的,所以去的时候我就没带衣服了,想着反正乡下又没人认识我没事儿。所以我来去都是空空的。现在自然包里也没有衣服。   他接着推我:“不用。这儿有。”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进了卧室,一会儿拿了一条裙子出来递给我。   “别看着我。我还是那句话,这儿没别的女人。”   他看着我。   我脸一热:“谁跟你说我就是要说这个呀。”   他笑:“你那表情可不就那么说吗。”   我想反驳,被他打断了:“这是我后来买的。有时候见着漂亮的,就照着你的尺码买了,就觉得你穿着好看。只是没在身上试过,到底不知道合不合适。”   我接过来,点头:“肯定合适的。”   他又笑:“你怎么知道?还是你就这么自恋?”   我拿着裙子进浴室:“会合适的。你以前给我买衣服,不都能穿吗。还特合适。你等着看。”   等我洗过澡,穿着裙子出来的时候,方至言马上就看过来了。   我扯着裙子,有点儿尴尬:“大了一点点儿——感觉而已。”   他沉声说了一句:“是大了点儿。”   我很挫败:“我瘦了一点儿。”   他给我把肩带提了提:“这是之前买的。我没想到你这么瘦了。”   我任他给我拉拉链:“是啊,你不在,我就瘦了。”   方至言顿了一下。准确地说,他是直接把动作给停了。   我回头想问怎么了,结果发现他直直地盯着我,吓了我一跳:“怎么了?”   他把我扳过去:“没什么,想你胖点儿。”   靠,什么叫“想你胖点儿”?你想我胖点儿,应该是做饭给我吃好吧?!怎么变成我喂你了!   我侧躺在床上,任方至言的手在我背上滑来滑去:“方至言,我们不是要去你家吃饭的吗?”   他没动:“是啊。一会儿再去。”   我眼见着他又要过来,马上伸手推他:“不行,咱们现在就去。叫人等多不好。”   说完我没等他开口,马上就抱着毯子起身去穿衣服。   等我们俩到他家,顾芮已经来了,就坐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一孩子——我知道,那是她娃儿。她见着我进去,也不惊讶,反而特自然地抬手跟我打招呼,笑得倍儿漂亮。   我才发现其实我挺喜欢顾芮的。   我对她一笑,过去坐在她旁边儿。   方至言挨着我坐下来,对顾芮扬扬下巴:“人呢?”   她朝厨房指指:“在那儿呢。”   顾芮怀里的小娃娃已经向方至言伸出小手了。   方至言抱过来,结果小娃娃转头又朝我伸手。   我愣了一下。   顾芮笑:“他比较喜欢你啊小瑾。”   我干笑两声——我不敢抱他啊。   但是方至言把他抱到我眼前了,小娃娃手又伸得那么积极,我只好硬着头皮把他接过来抱在怀里——小孩儿真软啊。我都不敢用力。   小娃娃跟我大眼瞪小眼。   我说:“顾芮,他叫什么呀?”   顾芮笑:“叫顾培。培根的培。”   我顿了一下。不仅仅是不止一次听说过这名儿了,还是因为那个姓。   然后我跟着笑:“再生个女儿叫顾根算了。”   她笑得更开:“那好呀。”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方至言他妈的声音:“小芮,你来帮下忙。”   顾芮应了一声,马上就起身去了。顾培那小子,见着他妈走了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这小子,跟他爸一个德性。没良心。”   方至言也是见着顾培没反应,就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顾培看着他,还是没反应。   我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顾芮她,还是没跟那人在一块儿?”   方至言摇摇头:“没有。不过小芮很坚强。看着文弱,实际上她现在什么都能撑下去。这种事儿,人家自己都没说,我们更是说不清。”   然后他扭头看着我:“所以说,你得知道,咱们俩还能在一起,是多幸运的事儿。”   我笑:“是啊是啊,你对。”   那顿饭吃成什么效果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方至言他妈还是不喜欢我。只是因为知道方至言不怎么可能会听她的,所以就没再说什么关于我们俩的事儿。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我不知道。总之,我跟她的关系,还有待以后改进。至于有没有改进的可能,说实话我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她不直接给我造成不好的影响,就好。   方至言直接开车带我去小巴家收拾东西。他急着我搬回去。小巴一开门,见着我们俩,就笑了:“我在等你们来。”   是的,这个人,知道我跟方至言和好了,当天晚上就跟我说他和阿宁开了一瓶酒。   我绕过他,走进去,刚走到客厅就叫起来了。   方至言马上过来:“怎么了?”   我回头看着小巴:“你太让我伤心了!你就这么急着我走!”   我真的伤心了。小巴把我的东西都打包好了放在客厅里。   方至言回头对小巴笑:“真谢谢你,小巴。”   小巴回笑:“不客气。”   我没听他们寒暄,提着我的包,转身就出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回头,哀怨地看着小巴:“亲爱的,赶紧的打电话给阿宁告诉他可以搬来了。”   小巴眨了眨眼睛:“OK。”   好吧,他彻底地伤害了我。   只是,我为啥这么高兴……   我在楼下等着方至言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搬下来,然后又把东西搬进车里,直起身来,发现前边儿站着一人。   我拍拍方至言:“我去。”   方至言捏了我的手臂一把。我安抚地又拍拍他,他才松手。   我深吸一口气,向前走过去。   宋乐扬瘦了挺多。本来就清瘦的人,现在显得更加高。他脸上还有胡渣。他平日里是个多干净的人啊。   我对他招招手:“嗨。”   他笑笑:“你要搬过去了?”   我点点头:“是啊。”   他低了一下头,又抬起来:“我就是想跟你说,对不起。”   我抿抿嘴:“那个,我没那么在意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苦笑:“但是后果太严重。”   我没说话。   他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到时候你结婚,我能来吗。”   我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然能。宋乐扬,我没那么变态。”   他笑:“嗯,我知道。那行吧,我没别的事儿了。先走了。到时候再联系你。”   我点头:“行。”   然后就看着他走了。   我回身走到车旁,还没开口呢,就听见方至言说:“他说什么了?”   这口气,真不好。   我摇头:“没说什么。就表示了下他的好意。”   方至言马上就酸溜溜了:“表示好意会不过来跟我打个招呼吗?”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更加阴阳怪气儿地说:“哟,谁还敢跟你打招呼呀,你打人家打得多惨啊。”   他的脸马上就扭曲了:“你心疼?”   我笑:“是呀,心疼得不得了。”   眼看着他就要扑过来,我马上投降:“不是,我是心疼你——你生气,我心疼。”   说完我们俩都停了一会儿,完了俩人一起打了个寒战:“有点儿酸。”   方至言看着我:“小瑾,你不适合说这种话。”   我翻白眼儿:“你也不适合。”   他笑:“所以我们还是不要说,直接做比较好。”   我气结:“去死。”   他马上伸手过来:“不准说那个字儿。”   我愣了一下,然后把他手拉下来:“行,我不说。”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小瑾,我从来都不擅长说这些话,但是有句话,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可是从来没有亲口跟你说过。”   我愣了一下。   他接着说:“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不管什么时候,在多远的地方,你想起我了,回头看一眼,我还在这里,从未走远。所以不管你是不爱我了,还是不愿意跟我在一块儿了,我都不会走的。我不骗人。”   我脸红了那么一下。为了他说的话,也为了我再次被他无情地指出的“骗人”。   好吧,虽然不是我以为的那仨字儿,听起来也还是一样的效果好。我喜欢。   其实我想告诉他,我也不会走的。从前我犯傻,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不会走了。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发表我的感言呢,他又接着说了:“还有,我爱你。”   好吧,这下圆满了。   我伸手去搂他的腰:“我也爱你。”   他愣了一下。   好吧,他难道就没有预料到我会礼尚往来吗。   我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我是不是要亲你一下以示感动?”   他已经回过神儿来了,笑起来:“这种事儿,还是回家做吧。”   我马上就苦了脸:“可是回家就不止亲一下这么简单了。”   他笑得更开:“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不说这些话来感动你自动自发,咱俩回家也就只亲一下了?”   好吧,方至言果真是方至言,本性难移。   但是他还是方至言。他就是方至言。我爱的方至言。   至少,他爱我这点儿,也没有变不是。   这是我这一辈子,所遇到的,最幸运的,最幸福的事儿。   番外一   虽然我已经答应方至言跟他结婚了,他也表明心迹无数次,但我总觉得,有点儿什么不对劲儿。   “什么不对劲儿?”   小巴给我泡了奶茶,递给我。   我接过来,继续思考:“我在想,他一直都在口头上说,我也一直都在口头上答应他,但是他真的没有给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呀。”   小巴看我一眼,然后说:“你是说他没给你戒指。”   那小口气儿坚定得,说得我自个儿都觉着我是一特虚荣的女人。   我马上说:“没有呀,我的意思是,他都只直接说过,我要跟你结婚,或者,我要娶你——都没有什么浪漫点儿的措辞。再说了,我想他表示一下戒指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哪个男人求婚没有戒指的呀,哪个女人接受求婚的时候没有戒指的呀。”   小巴忽略我解释的言辞,直接针对前边儿那句话说:“所以,你还是想他说一句‘瑾,我爱你,嫁给我吧’。”   我感慨地看着他:“亲爱的,还是你最了解我。”   他笑:“那是。”   我回过头去:“不过方至言从来不叫我‘瑾’的,他都叫我小瑾。生气了的时候叫杨瑾。”   小巴瞟了我一眼:“你快回家吧。”   我:“……”   方至言最近有事儿没事儿都在看日历。再戴个眼镜儿都有范儿了。   我回家先洗了澡,然后坐到沙发上,盯着电视。   方至言一会儿就过来了,坐在我旁边儿:“你什么时候心情比较好点儿,咱俩把婚结了。”   我扭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随便吧。”   事实是,我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儿。   他也看着我,也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我挑日子吧。”   我眨眨眼睛:“行。”   唉。   方至言第二天起床就想跟我说他挑什么日子了,只是他还没有说清,我手机就响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就愣了一下——一般情况下,小巴是不会这么大清早地给我打电话的啊。   我接起来:“喂?”   话筒那头小巴顿了一下才开口:“瑾。”   那口气,一听我就觉着不对劲儿了。   我走到阳台上才重新开口:“怎么了小巴?”   他貌似是想了一下,才说:“我父亲叫我回法国。”   我愣了一下:“他叫你回去?他叫你回去干什么?”   他声音很不轻松:“他想实行一个父亲的责任了。”   我听得出来他口气里的嘲讽。   小巴一直以来就不愿意跟他父亲在一起。对于那样自私的父亲,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愿意搭理的。况且我自己父亲就是这么一个人,我了解那种感觉。   只是小巴担心的,恐怕不是这个。   我想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你怕他逼你回去,你就不能跟阿宁在一起了?”   他又顿了一下,然后说:“我父亲态度很强硬,他就是想我回法国,别人就不会说他自私无情,‘一个儿子远在中国’。他不想丢脸。瑾,你知道我不想走。我要留在这儿。我要在这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向来不擅长安慰别人或者给别人提供什么解决方法。   小巴听着我沉默,也没说话。我拿脚在地上踩了踩,然后灵光一闪:“你说你已经在这儿结婚了不就得了?”   他顿了一下,说:“是吗?”   我猛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说:“是呀,你就说,你在中国结婚了,人家不愿意跟着你回法国,你在这儿有家有室的,不就给了你父亲一个理由,他就不用担心你在这儿漂泊让他面子上过不去了嘛。”   小巴想了一下,说:“可是我跟谁结婚?”   我被噎了一下。   是啊,他跟谁结婚去?跟阿宁?现在中国不支持啊。   “别想宁了,我父亲要是知道我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他只会更加要我回法国。”   小巴的声音有点儿挫败。   啊呀,我心里还真是有点儿急。我不想小巴回去。我知道他要是回去了肯定会不快乐。他那么爱中国,他不愿意待在法国。   可是这种事儿,真的有点儿难办啊。   我又拿脚在地上蹭了蹭,然后又是灵光一闪:“你就说你跟我结婚了呀!”   结果我才刚说完,还没听到小巴的反应呢,就感觉手上突然一空,回头一看,方至言黑着脸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我的手机:“你刚刚说什么,重复一遍?”   我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看着他。   好几秒后我才想起刚刚是个什么情况,也没想要先跟他解释,直接抬手去把手机抢过来,发现小巴还没有挂,马上凑到耳边儿:“小巴,我一会儿再跟你说——”   然后手机又被抢了。   靠。   我很恼火,坐在床上急火攻心。   “你干吗呀,我跟他在说正事儿!”   我找不到别的东西,就直接把枕头摔在床上。   方至言凉凉地看着我:“说什么正事儿呢?说你要跟他结婚的事儿?”   我郁闷无穷尽:“谁说我要跟他结婚了?他爸逼他回去,他不想,就找个借口留在这儿罢了!我就是叫他骗一下他爸而已!方至言你怎么这么敏感啊你。”   他还是凉凉地看着我:“我敏感?要等到你跟人亲亲热热地去见家长了就不敏感?杨瑾,我已经不止一次跟你提过这个问题了,朋友之间也是需要恰当的距离的。”   好吧,我才跟小巴说过,他就真的发火了。这连名带姓儿叫得,我心里还真有点儿发慌。   方至言一生气,我通常就瘪气儿了。   我扭头没理他,想了一下,然后又把头扭回来:“方至言。”   他看了我一眼,气儿还没消呢:“什么事儿?”   我眨眨眼睛:“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小巴是gay?”   方至言愣了。   ……   原来还是我的错。   我一直想,小巴是gay这件事儿,不一定每个人都能了解,都不会对他产生什么不好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所以我不愿意把这件事儿告诉每个人。我想保护小巴至少在我周围的圈子里。   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方至言。虽然我知道他不一定会以另类的眼光看小巴,可是他们俩都是我最看重的,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就是不希望他们之间产生任何尴尬的情绪。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错了,是我不该一直这么不告诉你,叫你误会,还叫你心情不好。我现在告诉你。我跟小巴,就是再怎么亲密,也绝对不可能发生什么。现在,你知道原因了?”   我很是讨好地趴在方至言跟前,虽然这个动作不怎么好看,理解起来意义也不怎么好,但是在认错的时候,无疑这个姿势比较能够平息方至言的不爽。   方至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一直都不告诉我,看着我为了你们俩的事儿不痛快了好几次你都忍着不告诉我?”   我理亏:“那时候不是没那个心情跟你说这个吗。况且我不是想吗,要是我不跟你解释,你就不信我了,那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方至言被我噎了一下。   趁着现在气氛不错,我接着说:“你看现在都这样儿了,你也知道我不可能不帮小巴,所以你就别这么阴阳怪气儿了成吗。”   方至言沉思了一会儿,估计在挣扎,然后冷着脸看着我:“你自己看着办。”   我很兴奋,扑上去亲了他一下。   所以后来的结果是,我和小巴一块儿给他那个父亲来了个视频,那个大鼻子的法国男人见了我还是眉开眼笑的,问好问得那叫一个标准。小巴这人说话太精,通篇都没有直接说我是他老婆还是怎么怎么的,就只说在中国有了喜欢的人,以后就不会怎么回去了。   那个法国男人也没有细问,反而听了还挺高兴,只说“你幸福就好”。   我看着那男人,突然觉得或许他心里还是很爱小巴的,只是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让小巴知道。   也许小巴也是这样儿。   最后他在电脑里头对着我笑:“瑾,请你好好照顾他。”   我点头,笑得比他还开:“我会的,您放心。”   等断了视频,小巴才彻底地松了口气儿。   我看着他,说:“亲爱的,也许你可以告诉他事实。我觉得,他也许没有那么不理解你。”   小巴看了我一眼,然后想了一下,说:“我会考虑的。谢谢你,瑾。”   我踢了他一脚。   我特别不喜欢亲近的人跟我说这个。   但是不管怎么说,长期以来悬在小巴心里的一件事儿至少暂时是落下来了,他不用再担心老是要面临回去的问题。   对于这个,我相信阿宁会更加高兴。   只是这件事儿的解决,刺激了方至言。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而已。   所以方至言突然叫我去天 安门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   “天 安门?哥哥你开玩笑呢吧。那么挤,我不去。”   那儿去过不止一次了,上回去是我硬拉着他去的,虽然目的地是故宫,可是好歹也在天 安门兜了一圈不是。那个永远都挤得要死的地儿,我是真不想再去了。就是毛爷爷再生了,我也没兴趣了。   可是方至言很强硬:“不行,我要去。你要跟着我去。上回你要去故宫,我陪着你去了,现在我要去天 安门,你也得陪着我去。”   我:“……”   这男人怎么这样儿啊。   可恨的是方至言这人,一旦真的要干什么事儿了,我个人是无法扭转过来的。所以就像他上回拖着我去长城一样,这回我也被他拖出了家门,一路向天 安门。   我就说过,天 安门永远这么拥挤。   等过了安检,我都出汗了。   方至言拉着我:“你跟着我别乱跑。广场这么大,一会儿弄丢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我扬扬下巴:“不是有那么多兵哥哥在这儿吗,有困难,找警察,叫他们吼一嗓子,指不定你就听见了。”   方至言看着我,想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该说什么:“……杨瑾,你满脑子就想着兵哥哥。”   我:“……”   其实我想说他不会抓重点。   我们晃到广场中央,因为人民英雄纪念碑不让靠近,所以只能站在那儿看着。我仰头看,方至言就在旁边儿说:“你看,你没这么近看过纪念碑吧?你说,你故宫都去了,怎么能不来天 安门呢。”   我白了他一眼:“我不是来回经过了那么多次吗。有必要隔这么近看?”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知道,他估计又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我“奇特的思维”了。   方至言在那儿停下来就不走了。我回头看着他,发现他又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慌:“你干什么呢?”   他靠近我一步,把他刚买的拿在手里的矿泉水在我跟前晃了晃:“杨瑾,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所以我今儿很正式地跟你说,你嫁给我吧。”   我被他说愣了。   但是等他把手里的戒指拿出来摆在我跟前的时候,我才是真的愣了。   我还在想,这小巴是不是间谍啊。   方至言见我愣愣地,一直没有反应,就紧了脸色,把矿泉水瓶拧开:“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把这里头的水淋在头上,就站在这儿大喊‘XXX万岁’。你看见没有,你左边儿一列,我后头一列,咱们俩旁边儿还有一列,守着人民英雄纪念碑的也有一列,这么多兵哥哥,到时候咱们俩的形象就算毁了。指不定还得吃牢饭,你看怎么样?”   我得说,我傻了。   我记得,很久以前,我在一本旧杂志上看到一段话,当时就把我给看得笑抽了,马上就读给了方至言听。   那段原话是:如果你拿着一瓶矿泉水,到天 安门广场上,直接淋在你的头上,然后大喊“XXX万岁”,你会看到世界上最快的出警速度。   那会儿方至言还很无语地看着我:“杨瑾,你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好吧,我没想到他还记着,记得这么清楚不说,还应用到了实际。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方至言,你太可耻了!”   他居然还点点头:“嗯,戒指不可耻。”   我:“……”   他把戒指又举到我跟前:“杨瑾,我是很认真的,正式地向你求婚。我以前说的,都不正规,对你不公平,我知道错了。所以现在,我们再来一次。你嫁给我吧。”   我不得不承认,我心里已经甜得不行了。   可是我嘴上还在摆架子:“我喜欢有文化的人。”   他马上说:“我有文化。你先别打岔——曹植够有文化不是?人还说他才高八斗呢,但是他只会作七步诗,我会作三步诗。”   我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是吗?”   他笑,后退几步,然后一步一步朝着我走过来,走了三步,说了三个字。   “我。   爱。   你。”   一直走到我面前,我还没来得及感动呢,他就右膝一弯要跪下去,我马上伸手扶住他拉他起来:“行了行了,别跪了。”   他看着我:“流程还没走完呢。”   我脸都要烧起来了:“还走什么流程呀——旁边儿那么多兵哥哥都看着呢。刚才就瞄了我们好几眼了。”   他还是死盯着我:“所以你的意见是?”   我极力用意念控制我脸红的程度:“哎呀,都说了那么都回了——好,我嫁给你。”   我开始郁闷,干什么我就非得这么坚持这个流程呢……   方至言很满意,看着我,手却在行动,把那个大钻戒戴在我手上。   我缩了一下:“这个不是要到结婚的时候再戴吗?”   他低头认真地戴戒指:“到时候再给你戴另一个——现在离咱俩结婚还要一段时间不是,这会儿我得给你盖章,省得人以为你可以骚扰。”   我就不反抗了,美滋滋地看着他戴好,然后美滋滋地放到眼前欣赏。   那光芒璀璨的啊。Blingbling啊。   我特高兴地说:“方至言,其实你只要直接把这戒指给我,我马上就答应了。”   他眯了眯眼:“就是说人家拿这戒指向你求婚,你也会答应了?”   我瞄了他一眼,果然看到不对劲儿,马上安抚:“哪儿的话——只有你有这待遇。你就是给我套个银圈儿我也跟你结婚。人家就是给我一斤钻石我也不干。”   他笑,笑得阴阴的:“嗯,你是不敢,不是不干——可是你怎么不早说,那我就用不着大老远儿的跑这儿来了不是。”   我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往四周看了看:“我想,在这儿,就是给你光明正大地戴戒指,也没有人敢来抢啊。”   我:“……”   我得出的结论是,方至言绝对绝对比我更会煞风景。   番外二   小巴和阿宁的二三事   小巴其实从来没有被人叫过“小巴”。在头一回听见杨瑾那么叫的时候,他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他知道中国人喜欢叫“小什么什么”以示亲切,所以他就欣然接受了。   但是他不愿意欧阳宁叫他小巴。   “为什么?”   欧阳宁在遭到拒绝之后,很是郁闷地问过他。   他想了一下,说:“那样显得我比你还小。”   欧阳宁马上脸红了那么一下:“你说哪儿?”   小巴显然没怎么反应过来阿宁那句反问句的真正意义在哪儿,还在那儿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是说,显得我年纪比你小。只有对年纪小的才这么叫是不是?”   阿宁脸上的潮红就退了,想了一下说:“那叫你什么?”   小巴笑得眉眼弯弯:“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   在杨瑾听到这件事儿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巴很郁闷:“你笑什么?叫名字不好吗?”   杨瑾笑得更加猥琐:“亲爱的,我不是笑名字这回事儿。我是觉得——阿宁太有才了。你也太有才了。你们俩都太有才了。”   小巴眨眨眼睛:“什么意思?”   杨瑾把脸凑过去——但是对象不是小巴,而是坐在一边儿脸通红的欧阳宁——“亲爱的,你的理解能力怎么就这么强呢?”   欧阳宁显然不想鸟她,转过脸专心地看杂志。虽然他的脸已经像个彻底的猴屁股。   小巴还是没有完全明白杨瑾到底在笑什么。不过杨瑾不需要告诉小巴叫他跟她一起笑。她擅长自娱自乐。况且现如今欧阳宁这个中国人不是知道精髓在哪儿么。   某个周末小巴和欧阳宁一块儿去超市买东西。走到蔬菜区的时候欧阳宁瞟了架子一眼,突然停下来:“小巴,我想吃黄瓜。”   小巴立马拉了欧阳宁一把:“不行。”   欧阳宁很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   小巴脸色很奇怪:“吃黄瓜不好。”   欧阳宁继续好奇:“为什么?”   小巴纠结了一会儿,索性脖子一梗:“瑾说的。”   然后欧阳宁的脸,马上就变了。   他没有想到杨瑾下手会这么快。   “别这么看着我——上次你们说话那么神秘,我就觉得很奇怪,后来特意去找瑾问她为什么说那句话。她只想了一会儿,就把很多东西告诉我了。”   小巴耸着肩看着欧阳宁。   欧阳宁看了天花板一眼:“小巴,瑾是个腐女。以后我们还是少跟她一起混的好。你看,她这么快就把你给教坏了。”   小巴眼睛一亮:“我知道‘腐女’的意思。”   欧阳宁:“……好了够了。”   小巴很兴奋地刚要说话,旁边儿的售货员就过来了:“小伙子你要不要买那个黄瓜呀?你要买我就给你称。你别这么捏着呀,你看我这么硬的黄瓜都要被你捏软了,你要不买,叫人家怎么买呀?”   小巴愣了一下,随即脸都带了诡异的颜色。   欧阳宁头一回觉得在公共场合如此丢人。   欧阳宁在下课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马上回家。近来小巴跟着方至言做饭,以至于他每天都被小巴塞得满嘴都是好吃的,不吃饭的时候也在想吃饭。   当然,小巴的“填饱”,不止这一个。   欧阳宁一开门就闻到整个家里浓浓的香味。他很迅速地把包给放了,走到厨房去,从后边儿抱着正在尝汤的小巴:“今儿晚上吃什么?”   小巴回头直接在欧阳宁嘴上亲了一下:“看见了?喝汤。”   他嘴上沾的汤凑到欧阳宁的嘴上,欧阳宁伸出舌头在唇边儿舔了舔。   小巴盯着欧阳宁的动作,看着他的舌尖伸出来在薄唇上过一圈,然后在嘴角边儿停了一下,随即收回嘴里。   欧阳宁没有注意到小巴已经变味儿的眼神,只眯着眼睛很满足地低叹:“嗯——味道真好。”   不知道是这句话太过邪恶还是他的动作太过邪恶,总之小巴,迅速地就起反应了。   结果就是,小巴回身把汤往盆里一盛,关了火——就是已经意乱情迷,他还是会严谨的——然后转过身去握着欧阳宁的手臂。   即便他心里已经烧起来,手上还是注意了力道,只扣着欧阳宁的手,然后把他轻轻往后推。   欧阳宁在他回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所以没有很迷茫,直接顺着他的动作退了几步,直退到门板的地方。   小巴低声说:“可以了。”   欧阳宁脸又红了一下,然后两手伸过去摸在他的胸口。   于是干柴烈火马上就烧起来了。   在小巴已经把欧阳宁的内裤褪下手扶上去听见欧阳宁一声低低的呻吟刺激得他上前一步就要抬起欧阳宁的腿时,两个沉浸在热火里的人突然就听到门板上一阵“砰砰砰”的声音,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喊叫:“在里头吗你们?”   其实,杨瑾是最擅长坏事儿,而且总在关键时刻坏事儿的人。   小巴反应很快地立马拉起已经被他踩在地上的欧阳宁的裤子给他系上,摸摸欧阳宁发热的脸,自己也整理了一下,然后才把欧阳宁拉到自己身后,把厨房门打开,很镇定地看着面前那个已经把耳朵贴在门上的女人。   杨瑾被他突然开门的动作吓了一跳,马上把头缩回去,然后看着小巴讪笑:“哟,还真在里头啊。”   小巴也笑:“嗯。关着门,你说我是不是在里面?”   杨瑾难得地被小巴噎了一下。   不过她马上就找到另一个可以引起话题和反向的理由了。   “哟,阿宁,你感冒了?身体不好?脸怎么这么红?厨房里比较热啊,你还闷在里头干什么。”   欧阳宁抿了一下嘴,爆发了:“得了吧你,你不就是来看这个的吗。”   杨瑾又被噎了一下。   “哪儿的话呀。我是来吃饭的——方至言今儿不在家,我没饭吃。哎呀小巴不是方至言的关门弟子吗,吃不到他的,吃你的也凑合。”   欧阳宁转身帮着小巴把放在料理台上的菜端到客厅里,一边儿对杨瑾说:“行了行了,你说话注意点儿。再这么一语双关的,我就不让你过来蹭饭了。”   杨瑾愣了一下。   好吧,她确实没想到欧阳宁进步这么快,现如今联想能力比她都强。   杨瑾吃饱喝足调戏完毕之后,很满意地回家去了。   小巴和欧阳宁照她的要求送到楼下,一直眼看着方至言来接她,一块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了,两个人才算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儿了。   欧阳宁认真地想了一下,说:“我们该考虑换个锁了。”   小巴扭头看着他:“你跟我想得一样。”   欧阳宁笑。   小巴看着他笑,脑子里又有了很不和谐的想法。   他直接一把揽过欧阳宁:“刚刚被瑾打断的,我们现在回家去继续。”   欧阳宁:“……”   他的感想是,小巴即便在平日里多温柔多绅士,上了床,也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   宋乐扬。   宋乐扬接到杨瑾的结婚请帖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杨瑾坐在他对面儿看着他笑:“呐,你说的,结婚的时候请你去。我这是到位了啊。”   他跟着笑:“嗯,是。”   杨瑾笑了一会儿,觉得不是那么个滋味儿,就起身:“那我先走了,还有点儿别的事儿。不陪你玩儿了啊。”   他愣了一下。   很久以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杨瑾有时候想他了或者无聊了就发短信或者打电话给他:“出来陪我玩会儿。”   然后他就掂量着时间,有太空的时间,就去。没心情的时候,就回她说在做作业,没时间。   他这么说的时候,杨瑾就会马上通情达理起来,说“没事儿没事儿,那你先忙。我一会儿再找你。”   然后通常,就没有那个“一会儿”了。   他那时候,怎么就不觉得自己对不住她呢。怎么就只会想到她懂事听话不闹腾呢。   现在他知道了,她还是会有不懂事不听话很闹腾的时候,只是那仅限于在方至言面前而已。 这是很悲哀的认知。   等他反应过来抬起头,杨瑾已经走了。   他坐在那儿好一会儿,然后才起身,站在大街上想了一会儿,径直去了酒吧。   酒吧开门比较早,他就直接进去了,叫了酒,坐在那儿接着发呆。   他开始想,为什么自己变得这么窝囊这么让自己都讨厌呢。   那时候他不愿意成天跟杨瑾在一块儿,总觉得她过于没有个性,跟她在一块儿,就会觉得很没有意思。   或许可以说,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杨瑾真正的个性在哪儿。   他几乎没有认真地去想过杨瑾,没有试着去了解过她。他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喜欢。殊不知那种单纯的喜欢,在后来他会那么怀念。   如今她都要结婚了。   其实他也很感谢,她没有因为他上次的混账事儿而从此不理他。他想,她总是不愿意把人想得太坏。   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刚把酒杯放下,就看见旁边儿坐下来一个女孩子。   他有点儿诧异地看着她,她倒完全没有什么奇怪,只是也看着他:“这儿没人吧?”   他摇摇头:“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儿:“没有就好。我找不着地儿了。”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你喝醉了。”   她摇头:“没有。”然后又抬起头:“喝醉了又怎么样?”   宋乐扬在心里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些女孩儿,才会有这些那些的乱七八糟的新闻出来。   他耐着性子:“喝醉了很麻烦。你自己干了什么你都不知道。你现在跟我在这儿说话,没准儿明儿一早起来你就不记得你见过这么一人。”   她想了一会儿,反而笑起来:“你喝醉了干过什么是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嗯。我干过坏事儿。后果很严重。”   她看了他一下,然后笑起来。两颗虎牙在嘴里特别明显。   宋乐扬已经很久没有对这种年轻的女孩儿有过什么念想了。他只是看着她,然后不知不觉地跟着她一块儿笑。   笑了一会儿,宋乐扬叫女孩儿回家。她不想,他就直接把她拉出去,叫了出租车,叫女孩儿抱了地址,然后看着她走了。   嗯,现在也做了一件好事儿了。   第二天宋乐扬去T大看从前的老师。最近做的那个项目多亏了老师的帮忙,得以取得圆满成功,不管怎么样,都要去感谢一下。   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他走到门口——那个保安还认识他,点点头对他笑笑打招呼。他也回了个笑。   然后他刚打算走出去,就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喂,喂。”   他不觉得是在叫他,于是径直往外走。   结果他只走了几步,就被人直接从后面拉住了胳膊。   他愣了一下,然后回过头。   是昨儿晚上在酒吧见到的那个女孩儿。虽然昨儿在酒吧里很暗,但是他认出了她的那两颗虎牙。   他笑:“你是这儿的学生?”   她也笑:“对。你是这儿的老师?”   他被噎了一下。   “我没那么老。我是你学长。”   那女孩儿一听,笑得更开:“难怪你昨儿晚上那么好人。谢谢啊学长。”   他摆摆手:“不客气。”   搭讪的结果是,他跟着她在学校逛了一天。那女孩儿是新生,所以什么都不怎么懂,宋乐扬就很耐心地给她一一地解释。   他问起她为什么昨儿晚上去喝酒,她只说,心情不好。   最后他几乎都跟她聊起了杨瑾。   她笑他:“哎呀学长,人家都结婚了你还惦记着。”   他扬了扬眉毛:“我恢复速度没那么快。”   她就接着笑她。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慢热的人,不会轻易对别人说起什么事儿。只能说这个女孩儿交际能力太强。   他们一块儿吃了饭宋乐扬才回家。   他想,其实还是有这么多可爱的女人不是。只是人家暂时不是他的而已。但是只要努力,他会像杨瑾说的那样儿,“总归能找到一个好的”。   他解下领带,刚躺在沙发上,就听到手机在响。   他拿起来一看,是那女孩儿发的短信。   “学长,我能跟你一块儿去那个学姐的婚礼蹭饭吃吗?”   他笑了一下,回了个:“行。”   嗯,也许他真能找到好的。   番外三   我觉得结婚这事儿其实挺麻烦的。   首先得想什么时候结婚日子比较好。然后紧接着是订酒席的事儿。弄好了酒席,又得想该请些什么人,要怎么安排坐哪儿。把那个想好了,又得想到时候得是个什么流程。总之,一切都很麻烦。   所以,在订酒席确定宾客名单试礼服整整好几天之后,我爆发了。   我把戒指盒往床上一扔:“方至言这婚我还真不想结了!”   方至言正在脱衣服,解了领带,脱了衬衫,光着上身站在那儿。   我看着他那身材,就闭嘴了,就痴了。   结果就是我马上就听到他嘲笑的声音:“怎么,不嚷嚷了?发痴了?”   我脸一红,别过脸不理他。   他继续嘲笑我:“咱们俩现在这算是非法同居,要真追究起来咱俩干什么可都是犯法的,要是不结婚,你能受得了天天这么看着我,跟我在一块儿,还得时不时地想‘哟这男人还不是我老公,咱俩干啥都是不受法律保护的’?你能不想要是结婚了多好想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的吗?咱们俩这辈子都就这么一次,好好地把这婚结了,以后就安生了。辛苦一次,一劳永逸不是。你好不容易才答应我跟我结婚,我费了多大劲儿才把你给弄回来,你跟我说你不结婚了,你都不知道我心里多不安。我就怕你什么时候后悔了。你不跟我结婚,你叫我下半辈子我找谁去?”   他脸色严肃,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不自觉地就觉着自个儿错了:“那我不是一说吗,我没想真不跟你结婚。”   他点头,过来坐在我旁边儿:“我知道。我也就是提醒你一下。你要是真觉得累,明儿就不用去酒店了,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就成。你就好好地休息,到时候去结婚就成。只要你没事儿,咱俩结婚就没事儿。”   我挺感动的,头就点起来了:“行。那我明儿要是没事儿做了无聊了我就去找你玩儿。”   他:“……”   其实方至言挺忙的,要上班,又要去管这些个琐事儿,所以也有个好处——事儿一多,他脑子里别的什么想法就少些了,我就得以休息一阵子了。不过我也是很体谅他的,所以虽然我说不愿意去搭理这些事儿,但是我还是去帮忙了。   所以咱们俩算是互帮互助,一直到结婚那天,咱俩状态都挺不错的。   方至言走的是个性风。说他低调吧,他把咱俩所有认识的同学朋友能请来的都请来了,说他不低调吧,那些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不想让人来的,就一个都没来。   赵伊伊在陪我化妆的时候看着那个宾客名单,感叹了一句:“你老公真牛。”   我得意:“废话,也不看看是谁老公。”   赵伊伊马上就翻白眼儿过来了:“哟,哟,这婚礼还没开始呢就这么嚣张了,也不怕被人给打死。”   我满不在乎:“有什么呀,结婚证都领了,他还想现在反悔不成。再说了,就是反悔,那也得是我反悔,哪儿轮得到他。我怕什么。”   赵伊伊就笑:“你就这德性,多少年也不会变一点儿——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我说我一女同学,谈了好几年的男朋友跟她分手了,你怎么说的?”   我想了一下,没想起来,就看着她:“我说什么了?”   她贼笑:“你特霸气地说,‘要是换做我,老娘怎么也不能这样儿分了。分手可以,但是得重新来一遍,换老娘说。只能是老娘甩他,不能他甩老娘’。”   靠,原来我当初如此牛叉。   赵伊伊说完就开始仰天长笑,笑完了低头看着我:“时间过得多快啊,一转眼你就结婚了。”   一句话说得咱们俩都觉得自个儿特沧桑。   赵伊伊是不久之前结婚的。她结婚那天我跟方至言乐颠颠儿地去喝酒,结果把我给灌醉了。为此方至言大为恼火,因为我酒量酒品都不好,一喝就醉,一醉就宿醉。   那天赵伊伊喝醉了就拉着我大哭,说什么“以后我就不能想什么时候叫你出来玩儿就出来玩儿了,你出什么事儿我不能第一个跑来帮你忙了,有什么快活事儿也不能第一个告诉你了,谁欺负你了我也不能去揍人家了。就是叫你出来逛个街喝个茶,要是我老公或者你老公打个电话来查个岗,咱俩就又得巴巴地散了等下一回了。杨瑾我真他妈的舍不得结婚舍不得你啊。”   她边说边哭,我就边看着她边哭,结果一个婚礼搞得咱们俩哭成俩泪人儿跟丧礼似的。我还真不想自个儿结婚也闹成这样儿。   方至言在一边儿不停给我擦眼泪的时候我没觉着丢脸,因为喝醉了。脑子里倒是在想丫的赵伊伊你这样表示舍不得结婚舍不得我,你叫你老公你爸妈你公婆情何以堪。还是你丫其实深爱我多年而我一直不知道啊。   结果第二天酒醒了赵伊伊马上就打电话给我——“我靠昨儿原来老娘这么霸气啊!”   然后真的一转眼,就轮到我结婚了。   我一走神儿,就被头皮突然的疼痛给扯回来,疼得我“嘶——”的一声。给我绾头发的那姑娘马上就停了手:“扯疼你了?”   我马上摇头:“没事儿没事儿。是我自个儿没注意刚刚突然低头了。”   赵伊伊就在一边儿嘲笑我:“你看看你,哪儿像个要结婚的人。这婚纱都给你穿毁了。”   靠,什么话。   我马上反驳:“你以为你那天能好到哪儿去。我一直都在担心你婚纱上那一堆鼻涕能不能洗掉。”   赵伊伊嫌弃地看着我:“靠杨瑾你真恶心。”   等我头发终于弄好了,就还得在这儿坐着等着。所以就只剩下我和赵伊伊。   赵伊伊看着我,笑:“嗯,还挺漂亮。只要不动不开声儿,忽略胸部,你还像个女人。到底还是给人靠衣装。”   说完她又开始笑。   赵伊伊这厮已然怀孕了。易鹏真是好样儿的。赵伊伊那会儿很郁闷地跟我说得悲催地奉子成婚的时候还一度担心会穿不进婚纱来着。   所以这会儿我看着她,就觉着她特漂亮。   我突然伸手过去握赵伊伊的手:“赵伊伊。”   她被我吓了一跳:“又抽什么风。”   我想了一下,还是深吸一口气儿,说:“赵伊伊,我生不了小孩儿。”   我原本不想把这事儿给说出来。因为这始终都是我心里头一大疙瘩,想起来我就觉得跟堵着什么似的。但是我不想一直瞒着赵伊伊。到时候她幻想着要跟我定娃娃亲,我等到她把婚结了正正常常地把娃儿给生了再告诉她没得娃娃给她定的时候,我难保她不会打我。   赵伊伊是我活到现在,除了方至言以外我最大的财富,我不想不信任她。我只是想,我有什么事儿,就得跟她说出来。   所以我选在今儿告诉她。我不怕影响我结婚的心情。现在这件事儿已经不能成为我结婚道路上的阻碍了。我只是想,今儿跟赵伊伊说的话,她比较不会因为我之前瞒着她而打我。   赵伊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啥?”   好吧,又得再说一遍。   等我好不容易把这事儿给解释清楚了,赵伊伊就看着我,好一会儿之后说:“方至言真好。”   我郁闷:“你就不能先同情我一下。”   她想了一下,说:“你能确定方至言他妈说的就是真的?”   一句话说得我一愣。   我还真没有想过这个。我想,那医生那么权威,总不可能弄错。   所以赵伊伊的意思是,医生没有弄错,方至言他妈肯能故意搞出什么来吗。   我不怎么敢相信:“这不能吧。”   赵伊伊不屑地看着我:“你把人,尤其是女人,还是个不好惹的女人想得太美好了。”   我想了一下,摇摇头:“不一定。说不定就是因为我有病,还病得那么变态。我现在已经不想再过多地纠结那个了。方至言看得开,我就能看开。即便是心里难受,总还是得接受不是。跟别人在一块儿,我也是不能生小孩儿,还不能快活起来。跟方至言在一块儿,至少我心里头是快乐的,还很幸福。不能追求所有的东西都是完美的,那至少最重要的部分是美好的就够了。”   赵伊伊看着我,说:“你能想明白最好。其实只要你们俩自个儿心里舒坦了,别人怎么看都不重要。别人怎么说,你也不需要去搭理。”   我知道她在提醒我,以后可能会听到各种各样儿的乱七八糟的话,我不去理会,就不会伤神伤心。   这个,我也是知道的。   我笑一下:“没事儿,不还是能领养吗,还能多领养几个。到时候照样儿能跟你定娃娃亲。一男一女,选择搭配。你生男娃儿,我就把女娃儿跟你定亲,你生女娃儿,就把男娃儿跟你定亲,多好。”   她跟着我笑:“那你得把眼睛给我擦亮喽,选个漂亮点儿的。我要求很高的。长得不好看不能进我家门。”   我推她一下:“去。”   我知道她其实想安慰我。虽然她不知道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安慰。我跟她都一样,都是天生不懂得怎么安慰别人的人。我现在觉得很好很满足,我认为就足够了。   其实我有点儿紧张。毕竟就这么一次,我还真不知道要咋整。   不过好在有方至言撑着场子,一直到发言的时候,都是他拿着话筒说几句的。说完了就开席,敬酒。   首先敬的当然还是家人和最亲近的朋友。   关于这个,我很感谢方至言。他把小巴,阿宁,赵伊伊和易鹏放在跟他妈坐一桌,甚得我心。当然他妈也把顾芮放在那桌了,但是这个我是完全不反感的,所以我还是觉得挺乐呵。   我拿着酒杯——自从上回方至言见识到了我跟赵伊伊的酒后表演之后,就不肯我再碰酒了。所以我今儿杯子里装的全部都是白开水——然后对着方至言他妈:“妈。”   我多少年没有叫人妈了。突然蹦出一个叫妈的,叫我情何以堪。   方至言他妈好像今儿挺快活,站起来跟我碰杯,挺认真地说:“好好儿过。好好对他。”   虽然听不出她说的是哪个ta,但我知道肯定是对我说的。   但是我马上就听到方至言很响亮地说:“我会的。您放心。”   我心里一热,扭头看着他笑。   他也正好看我一眼,笑得比我好看。   方至言他妈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特别,复杂(……)地看着方至言。   我把酒杯里头的白开水喝完,然后上前一步,伸手抱住方至言他妈,或者说,现在是咱妈,然后把头靠在她耳边儿。   这个动作来得太过突然和亲昵,我估计她和方至言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在她耳边儿低声说了一句:“妈,回头你跟我好好说说我那个病。”   然后我松开她,对她笑了一下,没理会她的表情,直接对着小巴他们敬了酒,然后跟着方至言往下一桌走。   方至言毕竟毕竟精怪,凑过来低声问我:“你跟她说什么了刚刚?”   我笑一下:“女人的事儿,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他看我一眼,没有做声。   喝了那么多白开水的结果是,我虽然不醉,但是还是三急了。   终于熬到敬完酒的时候我已经憋得不行了,直接就放了酒杯,然后往厕所里走。   其实我在出来看见方至言他妈的时候,我没有怎么奇怪,也没有怎么惊讶。   说实话,我还是对这事儿抱着点儿怀疑的。如果赵伊伊不提起,说不定我就真的不会,也再也不会多想。可是现在,我突然就有了点儿怪怪的念头。   我这么刺激她,她肯定是要有所反应的。   我洗了手,然后回身看着她:“妈。”   她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儿:“你都叫我这么多声妈了,怎么还这样儿呢。”   我还是看着她:“我没别的意思,也不想跟您对着干。我就是想,要是真的那件事儿有什么别的搞法,您现在也应当告诉我了。您看,我跟方至言都结婚了,您之前要是真有什么没跟我说清楚的,您现在就告诉我吧。要是您说的就是实话,我也不会说什么,是我自个儿的问题。总之,我真没有要故意为难您的意思。只是您之前那么讨厌我,当然,您现在是不是还那么讨厌我,我也不知道。但是真的,就是因为您之前的态度,所以我就有点儿多想了。真要冒犯了您,您别怪我。”   她递了一张纸巾过来:“我不怪你。我现在说什么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不是。真要怪起来,还真是你怪我。”   我接过那张纸巾,没擦手,就看着她。   她顿了一下,然后说:“真要说你的病,不是我撒谎。你就是身体不好有那个问题,就是生孩子的话困难。只是我说得比那严重了一点而已。真要生孩子,兴许还是可以的,只是生的时候,万一有什么事儿,保住孩子估计比保住你要容易。所以我就想,跟你说是一个都保不住,你就不会再想这事儿了。我那时候想,要是跟你说实话,指不定你还会跟至言和好。那时候,你要真出什么事儿了,叫至言怎么办。他看着不专心,要真认定了,就拉不回来了。我不想他难受。你看,你现在还是惦记着这事儿。生不了就算了吧,连至言都不在意了,我又能说什么呢。只要你好好跟他在一块儿,别给他再闹出什么事儿来了,别叫他给你操心了,我也就管不了你们了。”   我擦了擦手,然后去握她的手——我发誓我是真心的——“谢谢你,妈。”   兴许我一定要现在才真心地叫她这一句妈。   我还在那儿抒发情感呢,洗手间门就被推开了,方至言急吼吼地站在门口:“小瑾?”   我马上伸过头去:“在这儿呢。”   我还没来得及说我马上就出去,他就直接进来了——好在现在没有别人啊——然后直接看着妈:“你干什么了?”   那口气凶的。   我拉了他一下:“干吗呀你,口气就不能好点儿。我在跟妈说事儿呢。”   他看着我:“说什么?”   我毫不回避地看着他:“在说你小时候的锉事儿。”   他脸色一变。   然后妈就“嗤”的一下笑出来了:“你们俩在这儿聊不太好吧,外头还有那么多客人,主人不陪着怎么好。出去吧赶紧的,我还得上厕所呢。”   然后把我们俩推了出来。   方至言依然半信半疑地看着我:“真没什么事儿?”   我摊着手:“能有什么事儿啊,她是你妈,现在也是我妈,她能害我吗。从前我是讨厌她,她也讨厌我,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不是。我跟你结婚了,就是你们家的一个人了,总不能一直跟她过不去,也跟我自个儿过不去不是。放心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态度也好点儿。”   方至言顿了一下,然后笑起来:“行,我不担心。反正你总是能把她气得够呛。你不会吃亏,我知道。”   我:“……”   我就这么邪恶吗我。我看着多纯良一人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把这婚给结了。等一天都忙完了,跟方至言一块儿累得惨惨的回家,我脑子里除了休息和睡觉这俩词儿,就什么都不想了。   我瘫在沙发上,感叹:“还好我不是二婚。累这么两次,悲催不说还丢人。”   方至言白了我一眼:“要真是二婚,你还这心思大办不是?”   我扬着下巴:“要是我看重,我乐意,我当然有这心思。”   他又白了我一眼。   果然结了婚就不一样了,这脸色就摆给我看了。   我在沙发上翻个身,想验证一下:“方至言,我腰酸背疼,你给按摩一下呗。”   方至言没说话。   我心里在哀叫——果然,这婚一结,啥感觉都没了。他就变了。我就被忽视了。   我还在郁闷呢,还没郁闷完呢,就感觉到一双大手在背上上下左右按揉。   我马上就把脸给松了,趴在抱枕上:“太舒服了。”   他在后头低声笑:“舒服吧?”   我哼哼:“嗯。”   他接着说:“还有更舒服的要不要试试。”   我接着哼哼:“嗯。”   然后他就直接把我抱起来了。   我叫了一声,然后看着他:“干吗呀你。不是给我按背吗。”   他还是笑:“最舒服的在床上。”   我脸都苦了:“你骗人。”   他笑得更开:“不骗人。真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好吧,结婚了,还是有些东西不会变的。   方至言一边儿解我的扣子一边儿说:“你看,结婚了,这个就合法了不是。就名正言顺了不是。就理直气壮了不是。”   好吧,结婚了,这个还真是有那么点儿正当理由了不是。   番外四   赵伊伊有件事儿说的还是对的。就是结了婚了自己脑子里就有点儿意识不能老出去混了。不过跟女朋友还是能潇洒一下不是。跟小巴这样的女朋友也能出去潇洒一下不是。   所以赵伊伊打电话叫我陪她去买孕妇装的时候,我挂了电话就屁颠颠儿地换了衣服出去了,留下方至言估计还没有反应过来。   赵伊伊是个变态,买个孕妇装都不肯安生,每每看一件叫我发表一下意见的时候,我看着那张吊牌上的价钱就不敢吱声儿。   不过赵伊伊这人已经习惯了,我跟着她这么久也要习惯了,所以不会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而是很淡定地往旁边儿挪一挪。   赵伊伊就看着我,一脸嫌弃:“我说你,跟着方至言这么久也该被熏陶了一下吧。”   我点头:“那是,近墨者黑呗。”   赵伊伊一扭头:“得。我们都是墨。到时候你不定比我们发展得还厉害。”   我撇嘴:“不会的。赵伊伊,我说你啊,索性到时候到LV去买亲子装得了。我还记得很久以前张柏芝和她儿子穿的那套就挺漂亮的。”   赵伊伊想了一下,摇摇头:“不行。张柏芝现在都家变了,不好不好。”   我:“……”   等赵伊伊好不容易换了一件出来给我看,我就觉得她眼光还真是好。这么久才挑一件,挑的还就是这么适合的。   我很痴地看着她:“真漂亮。孕妇穿什么都漂亮。”   她嗔了我一眼,然后看着镜子里的我:“你问了你婆婆没有?”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啊,问过了。她说是把事儿说得严重了那么一点儿。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了。没关系。”   她想了一下,然后突然回过身:“小瑾。”   我被她吓了一跳:“干什么?”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想起来,我和易鹏在英国的时候,有过一个交情不错的美国朋友,他本来是易鹏的老师来着,但是特别喜欢易鹏,所以后来我们仨就都认识了——”   我呆愣愣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我不是不知道易鹏在英国学医。我觉得,赵伊伊兴许要说什么了。   她过来拉我:“他好像是这方面的专家啊!你要是跟他联系一下,好好让他给看看,指不定他能有办法啊。”   我心里一下子就冒起火似的,脑子里暂时空白了那么一下——是不是突如其来的变化来临时都会有这种感觉?   赵伊伊比我激动,直接穿着那件孕妇装就去结账了,然后一路走一路给易鹏打电话,叽叽呱呱地叮嘱易鹏跟那个老师联系,接着又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我都怕她给飚出英语来。   等她挂了电话,我伸手去给她拿包:“这个,你不用这么激动吧。”   她白了我一眼:“能不激动吗,关乎我儿子或者我女儿的未来啊。”   我默了一下:“……你想得还真远。”   还真不是一点点儿感动的。   结果剩下来的时间咱们俩就没那个心思去逛街了,找了个地儿坐下来休息。   我满脑子都在想会不会有可能我还有机会,一会儿想没有这么幸运的吧,一会儿又想应该也是有希望的吧——就这么两两纠结和挣扎,把我折磨得不亦乐乎。   赵伊伊理论上还是比我激动。她已经在想要是我怀孕了咱们俩该怎么交流经验,逼得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暂时不要把事儿想得太好。   她就很奇怪地看着我:“杨瑾,我一直都整不明白,怎么你老是这么变态,对自个儿的事儿这么淡定?说你平和吧你平日里还不镇定得很。”   我耸耸肩:“我只是想别抱太大的希望而已。”   赵伊伊伸手过来拍我的手背:“不会的,你相信我。你婆婆不是夸张了吗,说明你还没那么严重吗,我们认识的不又是专家吗。有时候吧,还真得相信一下人家国外的就是强。”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心里还是慌。   所以一直到咱们俩散了各回各家的时候,我还是心里慌慌的。   赵伊伊跟我打了招呼就直接上了车被易鹏给接回去了,我站在步行街口上想了一下,然后决定现在还是不要给方至言打电话的好。   结果我刚这么想完,手机就响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接起来:“喂。”   方至言的声音马上就过来了:“在干什么呢这么久才接。”   我看了看四周,确定他没在什么地儿看着我,然后才说:“刚在走路,没听见呗。”   他好像是松了一口气儿,又问:“赵伊伊回家了?”   我点点头,说:“嗯。”   他顿了一下,然后开口:“你怎么了?”   好吧,我就知道要是我口气儿或者什么不对劲儿,方至言肯定是会察觉出来的。   我想了一下,还是说出来。   我知道,要是我不说,他肯定会追着问。   方至言在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回家等着我,我现在就回来。”   然后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他就把电话给挂了。   之所以不想跟他说,就是怕这个啊!他就这么从公司里跑回来班儿也不上了,到时候背黑锅的就又是我啊!   我急赶赶地回家,刚进门把衣服给换了,方至言就回来了。   最让我郁闷的是他拖鞋都没穿就直接到卧室里来了:“易鹏给我打电话了。”   我擦了一下脸:“……你们动作还挺快啊。”   他在床边儿坐下来,看着我:“小瑾,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去试试?”   我想了一下,说:“我当然想试。我知道你担心,可我就想试一下。”   他还是盯着我:“要是对你身体不好,我们何必去吃这个苦。”   我马上打断他的话:“方至言,你就不想要个咱们俩的小孩儿?我只是想试试看,说不定还有希望。要是不行,我也不多想。总之,我不会抱太大希望。要是对我很不好,顶多我不干就是。你知道我这人怕疼怕死,我不会硬撑的,你放心。”   方至言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没有说话。   我就知道,很多时候他是没法逼我妥协的。他也总是会让着我的。   所以很快当我们已经在美国一间郊区别墅里住下来的时候,我就开始对未来抱有挺好的想象了。   那位医生叫Rex。我一听到这名儿就很向往地说:“这名儿真好啊。”   方至言问我:“怎么好了?”   我说:“雷克斯,再加一字儿雷克萨斯,多霸气的名儿。”   方至言“嗤”了一下,说:“那我改个英文名儿叫Rover得了。”   我大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路虎?”   他又“嗤”了一下:“我还不知道你。”   我:“……”   因为我英语不好,所以什么事儿都是人家告诉方至言,方至言再转述给我的。所以很快方至言就跟那医生聊上了,闲着没事儿还老一起约着俩人去打球。看着他们我都有了邪恶的想法。我庆幸那时候方至言不是学医的,要不也得认识这么一批医生。医生不是变态最厉害的一个群体么。   我就不提了。因为要好好养身体,所以把我搁家里待着,只每天定时出去小散个步,然后回来接着过小龙女的生活。每天吃药就算了,还得打针,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啊。   不过想起来,刚开始Rex医生给我做了仔细的全面的检查后说要生孩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只是需要点儿时间和精力好好休养,而且还得抱着不成功的最坏打算的时候,我真是笑死了。休养怎么了,成天待在家里要是真怀上了更加得小心翼翼很多事儿不能干怎么了,只要真能生娃儿,这些都好说。   唉,想来还真是悲催。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居然结了婚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生娃上头了,叫我情何以堪。   在我吃药打针完成第一个疗程的时候,我已经迫不及待了,马上就叫Rex医生给我做了检查。他仔细了又仔细,结果告诉我:“Not now。”   这句话我听得懂。所以才更显悲催。   等回到家,我就郁闷地摔枕头了:“哎呀都等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行呢。怎么他就看得这么仔细呢。他要是不这么挑刺儿,没准咱俩就能准备了!”   方至言把被我扔到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有些无奈地看着我:“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才第一个疗程。你怕我付不起这儿的房租不是?别这么担心,才俩月,暂时还是有钱的——别打我呀——你看,医生检查得仔细是好的不是,说明他对咱负责。要是他随便看一下,觉得差不多了就说可以了,到时候要是你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你别上火,咱不急,慢慢来。又没人催着咱生孩子。你这么一急,指不定就又刺激身体了,一会儿咱还得重新来过,那你就更郁闷了不是。”   他一边儿安慰我一边儿把我披散着的头发给绾成一个髻——最近他对这个比较拿手——动作轻柔,声音温柔,说得我慢慢地就平静下来。   我看着镜子里的他,心里明白其实他比我着急。他不是急孩子,而是急我。他怕我一恼火搞出什么事儿来对自个儿身体不好。他担心我。   然后我就觉得挺幸福。   我说:“行吧,咱慢慢来,再来。”   在三个疗程结束之后,再做检查,Rex医生终于笑了一下:“Congratulations。”   这个,我也听得懂,所以我马上就回身去抓方至言的手,又不敢太激动,所以只是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儿,对着他笑。   方至言也看着我笑,抱了我一下,在我额头上亲了亲:“你真厉害。”   我得意透了。   在咱们俩共同努力半年,期间接到小巴和赵伊伊等人无数次鼓励打气的情况下,我好歹是把娃儿给怀上了。Rex医生先前就告诉过我,怀孕的时候才是最需要当心的时候,叫我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在知道怀孕了之后,我就更加小心翼翼,除了外头的小花园,半步都不敢迈出了。   我经历过流产先兆,那种可怕的事儿,我不想在这时候,好不容易能有成功机会的时候再来一次。   给赵伊伊打电话报喜的时候,她的声音在那头破空而来:“我就说了会成功的吧!国外那些技术那些药国内都不敢用,在国内怎么可能生得出娃儿——你赶紧的继续努力。”   我笑说:“知道了准妈妈,你赶紧的挂电话吧。”   赵伊伊再有半个月左右就得生娃儿了,估计现在家里也是一阵紧张状态。   她在那头哼了一声:“得意个什么劲儿,到时候有得你电话用不了啥有辐射的东西都用不了的时候,你等着瞧。”   然后她就霸气地把电话给挂了。   好吧,虽然这也算是一种诅咒,但是我真的挺喜欢。   至于小巴,这个人直接说:“太好了瑾!等你生了宝宝回来,一定要叫我干爹!阿宁就是干妈!”   搞得我一度擦汗觉得他的用词越来越本土化和精确化。   妈妈知道我怀孕了之后也是马上就说要过来,说都半年多没见着面儿了,家里还买了很多小孩儿衣服玩具,就等着抱孙子了。   方至言跟我转述的时候我马上就苦了脸:“别,她要来的话我会紧张的,到时候会影响我情绪,真的——再说了,这么远没必要呀,到时候生了抱回去有得她带的时候。”   结果方至言这个二货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妈妈听,一点儿艺术性修饰也没有。   可想而知妈妈比较恼火,说是我脑子里不知道是想的什么,婆婆来照顾才是最好的,怎么就不识好歹了还。   当然,这个,方至言也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我。   然后我马上就明白了,这些事儿,总是没个完的。婆婆和儿媳妇儿之间的关系,需要一直的调整和修饰。至于我和她之间,只怕就要有持续性拉锯的准备了。   最后老太太还是颠颠儿地来了。一进门就开始数落方至言家里卫生没有弄好万一要是把我给弄病着了感染了怎么办。然后走到各个地儿就每个地儿都评论几句,搞得我甚是想抓狂。   其实我很想说这家里天天都有人来打扫,而且都是专业了,怎么就没有弄好卫生了。纯粹是她的心理原因比较靠谱儿。   不过她的这些个习惯也有好处,就是把我各方面都照顾得我无话可说。所以我的脸看着就圆些了。   只是她还是不满意,总是看着我说:“你怎么就不见得胖点儿呢。身体就这么不好。”   我懒洋洋地说:“有胖的,您没注意到。”   她自个儿想了一下,琢磨着说:“不行,这还得好好问问医生,怎么着才能补好点儿。”   我:“……”   平日里闲下来了,没到吃饭的点儿,她也会愿意坐下来跟我聊天儿。是真正的我想要的,像聊方至言小时候的事儿的那种聊天儿。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最喜欢她。   当然,要是她现在还跟我提起顾芮和方至言怎么怎么的,我发誓我会变脸的。   这样闲适的日子一直过到我顺利地把女儿给生下来。是的,我光荣地生了个女儿,可以跟赵伊伊儿子定亲了。   我甚至都没觉得怎么痛,只是生完之后只觉得完全没有力气,看了女儿一眼,直接就睡着了,睡了两天,把方至言吓得要死,最后啥事儿没有醒来了,方至言才没有在医院里跳脚。   只是一醒来,看着床边儿的小娃娃,我就飙泪了。   方至言很紧张地看着我:“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身上哪儿疼吗?”   我摇摇头:“没有了,只是一想到我女儿不是在中国生的我就觉得很悲凉。”   方至言看着我,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虽然还是经历了这么多麻烦事儿,影响了我这么久的心情,但是最终我还是成功了。尽管就为了这个孩子,我差点儿不能跟方至言在一起,但是现在,她成了我们更加幸福的理由。这是最好的,最幸福的结果。   嗯,你能告诉我,还有比看着方至言抱着女儿对我笑更幸福的时候吗?   暂时,没有了是吧。   番外五   悠闲的日子总是不能期盼他过太久的。   因为紧接着,在给女儿取个什么名儿的时候,我跟妈妈就起冲突了。   首先,是她拿了一张纸给我看。那会儿我正在吃苹果,见着上头那仨字儿我就被苹果汁儿给呛着了。好不容易疏通了食道,我指着那纸问:“这是什么?”   她很理直气壮地说:“我给孩子取的名儿啊。”   我无语泪凝噎。   我说:“这个名儿,不太好吧。到时候她长大了为了这个骂我怎么办。”   她扬着下巴:“怎么不好了这名儿?你听我说,这生下来就不容易的小孩儿,都比较弱,得取个不怎么好的名儿才好养。”   我要哭了。   但是我态度还是比较强硬的,直接就拒绝了。   所以她就生气了,先是瞪了我一眼,然后就不理我了。一直到方至言进来,看着我们俩:“怎么了?”   然后妈妈就气哼哼地说了一遍。   方至言走过来,轻声问我:“她取的什么名儿?”   我瘪着嘴:“方玲玲。”   然后我就毫不意外地看到方至言皱了眉头。   我就说吧,这么锉的名儿,方至言也不会答应的。   妈妈就更加生气了:“你们俩,真是难伺候!那你们要怎么办?你们想取个什么?又照着杨瑾的来?”   还好,这个女人注意得紧,就是生气了也不会大吼大叫,气质使然所以她只会言辞比较严厉。这个我比较庆幸。毕竟我们现在还在美国国土上,不能给这些护士瞧着觉得中国女人就是这么雷人。   方至言很无奈地看着她。   我也很无奈:“妈,我没说要照着我的来。我都没想取什么名儿呢——我就是觉着,这名儿听上去不好。”   她还是气鼓鼓地看着我。   所以方至言陷入了郁闷的境地。一边儿他妈想给孙女儿取个名儿,一边儿他老婆死不愿意。当然,他自己估计也不愿意。但是他是唯一的男人不是,所以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就丢给他了。   方至言沉默了一下,突然翻开妈妈放在床边儿的那本厚厚的现代汉语词典,随手一翻,然后指着上头一地儿说:“行,就叫这个。”   我和妈妈凑过去一看,他手指的是“微”。   然后我和妈妈都抬起头看着方至言。   他两手一摊:“叫方微杨。行了,你们谁也不要争了,听我的。”   我一听,嘿,不错哈,把我跟他的名儿都给弄进去了。   妈妈也歪头一想,估计是觉着确实比她那名儿好听,所以也挺满意,没有做声。   所以最后我女儿上户口的时候登记的就是“方微杨”。   等我能正常走动不辛苦的时候,我就闹着要回家了。方至言一直到从Rex医生那儿确定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安排回家的事儿。   而我回到家,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郁闷的是在美国待了那么久,回来就像那会儿刚去美国一样,直接就得先倒时差。以至于赵伊伊在头两天来家里找我玩儿(……)的时候,就忙着嘲笑我了。   不过她那儿子真可爱啊。那小脸儿啊,看起来比我女儿还粉嫩啊。   我觉着要是跟她儿子定娃娃亲真是赚翻了。   对于我这个论调,方至言很反对:“哪儿赚到了?要赚也是他们赚。我女儿还不乐意定娃娃亲呢。我女儿多漂亮。”   我看了女儿一眼,决定保持沉默。   因为她确实很漂亮——她几乎全盘继承了方至言的长相。   好吧,只要不继承我的性格,我什么都无所谓了……   小巴就没赵伊伊那么缺心眼儿,他在我倒时差那会儿没来打扰我不说,后来来的时候也是带着阿宁拎着很多东西来的。方微杨那吃里扒外的,见了不认识的帅哥就笑,那叫一个积极主动。她都没对我笑几回啊。   基本上方微杨还是挺乖的,除了关于喂奶这件事儿。   这个,其实是我的问题。方至言也说过,我的那啥比较小,所以吧,我没法母乳喂养。方微杨在这件事儿上很有原则性,一到肚子饿了就开始狂哭,而且相当能分辨母乳和牛奶的区别,每每我把奶瓶塞到她嘴里的时候,丫顶多给我抿一下嘴,马上就把头一扭,不喝了。   但是不喝不是办法不是。饿着肚子总不行吧,所以只能想着方儿喂。奶妈这个问题,我也是比较抵制。我老觉着自己孩子吃人家的奶长大,这说起来挺别扭。所以我就灵光乍现的叫方至言去喂。   结果方微杨一见着她爸就特乐和,光看着她爸去了,嘴里喝的什么也没注意了,一直到整瓶奶都没了也没见她哼唧声儿。   我就惊悚了,看着她跟方至言说:“你女儿不得了。以后铁定是个色女我告诉你。这么大点儿就知道见着帅哥笑——上回小巴和阿宁来她也是这反应不是?哎哟喂这到长大了要怎么办啊。”   方至言白了我一眼:“就你想这些东西。你不知道女儿都是跟爸爸关系比较好吗。这很正常。瞎想些什么。”   我:“……”   但是这马上就又成为了另一个妈妈拿我很郁闷的理由。   原因吧,很简单。因为只有方至言能让女儿吃东西,所以半夜她哭闹起来了我也只能推推方至言起来去喂奶。鉴于从前方至言就老是被我这么半夜叫起来,所以他都是很淡定地起身的。   但是有一回,妈妈来家里住了一个晚上,半夜听到女儿哭,又听到方至言起来喂奶,一边儿喂一边儿轻声哼着歌儿哄女儿睡觉的时候,她就郁闷了。   然后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她就跟我说了:“杨瑾,昨儿晚上是至言在给宝宝喂奶哄宝宝睡觉?”   我没想什么,就点点头:“是啊。”   她看我一眼,然后说:“你怎么不起来看一下?”   我抬起头看着她。   我知道她又想说什么了。   果然,她直接就说了:“至言白天上班已经挺辛苦的了,你不会做饭,都是他在做事儿,你就白天带带宝宝,晚上怎么还叫他起来喂宝宝呢。你是孩子的妈,就待在家里也没工作,这宝宝的事儿你就得多管点儿不是。”   我想了一下,说:“不是我不愿意起来喂宝宝,而是她只认方至言。”   她看着我,没说话,起身收了盘子去了厨房,没一会儿就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在家里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儿来。   我觉得这女人果真是处处跟我不对盘了。   我很想说,我白天在家里带宝宝我就多轻松了?她自个儿不也是带过小孩儿的吗,怎么她就不知道那个辛苦劲儿呢!   我跟方至言这么发泄的时候,他想了一下然后跟我说:“我知道为什么。她自个儿没带过我。我小时候都是跟着保姆的。”   我恍然大悟:“难怪。”   他又想了一下,然后说:“我知道了,咱们俩这样儿干……”   然后第二天我们俩就把宝宝送到了妈妈那里,请她“代为照顾一天,因为我们俩都有事儿”。   当然,方至言还是照常去上班了,我跑去找小巴和阿宁玩儿了。   结果可想而知。晚上我们去接宝宝的时候妈妈满头都是汗,家里也明显比平日里要乱。   她把宝宝递到我怀里的时候说:“哎呀带这么大的小孩儿真是太累人太辛苦了。至言你晚上就多担待着点儿,让杨瑾休息一下。”   方至言接过装着宝宝奶瓶的包包的时候,笑着答应她:“我知道,我知道。”   我笑得更开:“那妈妈我们先回家了啊。您有时间再过来住一晚上吧。”   她摇摇头:“还是再想想吧。省得给你们添麻烦。”   我摇头:“怎么会,我们叫您来也不是叫您帮忙的不是。您早点儿睡,再见。”   上车的时候我已经把宝宝哄得睡着了,方至言倾身过来给我系安全带,我就特高兴地看着他说:“你真行。”   他笑:“那是。也不想想我是谁。”   好吧,现在他越来越不低调了。   不过这件事儿的结果是,妈妈再也没在带宝宝的事儿上说过我。   如果我说过方微杨在小时候挺乖的话,这个论调不能持续到她长大。这妞儿看着文文静静的,实际上小小年纪就精怪得很。别的不说,我就听说过一回,在幼儿园,她因为年纪小,别的女孩儿就不愿意跟她玩儿,她在旁边儿站了一会儿,人不理她,她就直接到老师那儿去,梨花带雨地说:“老师,她们打我……”   然后那些个小女孩儿就被罚站了一节课。   而方微杨,在旁边儿看了一节课,还面带微笑的那种。   我听得心都寒了啊。回家我就跟方至言复述,还很担忧地看着他:“你说是不是全盘继承了你?”   他瞟了我一眼:“长相是全盘继承我,我不否认。但是性格,得了吧整个就跟你一模一样。这小变态。”   我:“……”   我有点儿伤心。   但是方微杨这个变态的性格很是招小男孩儿喜欢。从幼儿园到家里小区,只要她一出现,就有小男孩儿跑来跟她玩儿,而且一玩儿就能玩儿很久。   这个我当然觉得无所谓。本来女孩儿跟男孩儿在一块玩儿就有好处,省得以后出去了唧唧歪歪斤斤计较的。所以我完全不反对,也不担心。   但是有人就又担心了。   妈妈在一回跟着我带着方微杨去散步的时候,发现那些个小男孩儿全跑来围着她玩儿,还玩儿得不亦乐乎,她就看了一下,然后回头对我说:“杨瑾,这个你得管管吧。”   我没反应过来:“管什么?”   她指指方微杨的方向:“你看,那么多男孩儿围着宝宝,你就不担心?”   我有点儿莫名其妙:“担心什么?小孩儿在一块玩儿不是很正常吗?”   她马上强调:“那是男孩儿啊。”   我更加莫名其妙:“男孩儿怎么了?男孩儿女孩儿不一样吗?用不着这么小就这么惦记着区别吧?他们都这么小,哪儿懂得那么多呀。”   她很严肃:“那可不一定。现在小孩儿精怪着呢。你小学都不懂的东西,他们还没上幼儿园就懂了。总之,不能这么粗心大意,要悠着点儿。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能这么跟男孩子混在一起呢。这要有点儿区别才好。就是要从小就教她们这些东西。不能随便跟男孩玩儿。”   我很郁闷。我发现我的想法完全无法跟上妈妈的步伐。   但是她说的,好像也在那么个理儿。所以我回家就跟方至言认真地商量了一下,结果我才刚说明白呢,方至言就皱眉了:“哪儿来的这么多论调。女孩儿跟男孩儿在一块玩儿很正常,用不着这么刻意拦着堵着,只要她们知道别跟着男孩儿去干什么坏事儿影响别人就成。”   方至言一发话,我就觉得没有继续讨论下去的必要了。   我想了一下,说:“那成吧,听你的。”   之后我就听说,据说方至言是这么跟妈妈说的:“您小时候也不让我出去玩儿,不跟女孩儿玩儿,结果我那时候连女孩儿是什么样儿的我都不清楚,您都不知道这多不好。您看小瑾小时候不也是一个人玩儿不是,她现在就这样儿了——您想宝宝长大以后的性格越来越变态是吧?”   然后妈妈就选择不发表言论了。   虽然拿我做例子来劝她显得我很悲催,但是好歹也是成效最大的不是。   然后我就在小区花园边儿看着方微杨跟小男孩儿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挺满足地对方至言说:“老公,你真好。”   他笑一下:“你比我好。”   我挽了他的手一下——废话别以为我不知道有几个女人频频看了他好几眼了——“就你那么以为,你不知道多少方面都比我行——呀,你看,宝宝摔地上了在哭了,你赶紧的去扶她一把。”   他:“……”   我理直气壮:“别看着我呀,刚还说过你好,你得展示一下呀。”   他:“……”   嗯,虽然我不够好,可是我有最好的老公和刚刚好的女儿。   我杨瑾总算是圆满了。哈。 ━━━━━━━━━━━━━━━━━━━━━━━━━━━━━━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网www.txt80.com--本书由【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