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良家妇女   作者:风中人生   第一卷 欲望   001 早晨   早晨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夏华也准时起床.   怕吵醒丈夫和女儿,她蹑手蹑脚走进厨房。倒好三杯淡盐水,然后把黑豆、花生、黑芝麻洗好放入豆浆机,按下开关。煤气灶打开,蒸上馒头和鸡蛋,冰箱里取出前夜准备好的小菜。   这些事情要控制到五分钟以内,然后取已经晾凉的一杯淡盐水一饮尽。   感觉到盐水已经一路冲刷而下,从喉咙到胃呼噜噜而下,夏华感觉一夜睡觉存下的污秽也被冲刷地干干净净了,早起一杯淡盐水,是维护美貌的第一件事。   喝完盐水,夏华又进卫生间拿出抹布,开始早晨用时最多的一项活动---擦地。   夏华擦地从不用墩布,甚至连抹布也不是普通的抹布,是经历无数次实践后最终锁定的竹纤维抹布,这种抹布擦地又快效果又好,不掉毛,反而可以把地板上的头发啊、灰尘啊什么的都吸走,擦木地板最好用。   140平米的地板擦完,夏华手脚并用,一边后退一边擦,等到擦完,已经微微出汗了。回头看看一尘不染的地板,夏华觉得心也仿佛被擦过似的,特有成就感。   擦完地板,不用抬头看表,她就知道正好七点了,于是叫醒丈夫和女儿喝水、洗漱。趁他们洗漱的时候,夏华已经麻利地把豆浆倒好,连同馒头、鸡蛋、小菜端上餐桌。   享受早餐的时间是不能超过十分钟的,因为七点四十五以前,我们的主人公夏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收拾好床,要化一个精致的妆,要找出想穿的衣服(这是难度最大的一件,尽管衣柜里的衣服可以开时装博览会,但穿上一次几乎就不怎么入主人的法眼了),还要抽空催吃饭慢的孩子快点吃。   站在化妆镜前的夏华一边啪啪啪地往脸上拍着化妆品,一边叫着“快点吃,要迟到了啊。”一边埋怨丈夫张浩不帮忙催孩子吃快点。   年复一年的实践,使夏华的化妆技术炉火纯青,一分钟拍化妆水,一分钟抹精华素,一分钟涂抹隔离霜,剩下的眼线啊、腮红啊、唇膏啊什么的,全部在三分钟搞定。   在掐分夺秒与时间斗争完后,七点四十五分,我们的主人公终于走出单元门了。精致的妆容、得体的服饰,一头可以拍洗发水广告的中分直发恰到好处地垂到肩上。左手拎着价值不菲的坤包,右手拉着同她一样优雅可人的女儿一起向学校走去。   从家往学校五百米左右,六、七分钟就可以走到。虽然路程比较短,但夏华和女儿还是走的一丝不苟,小区的邻居、身边的行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都落到她们身上,背着这么多目光走路,不优雅点可不就辜负了那么多或者欣赏或者嫉妒的目光了么。   进入校门,七点五十多点,女儿自己去教室了。夏华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到黑色的转椅上,甩掉高跟鞋,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一场战争刚结束似的。   无论你在夏华的单位——学校还是街上碰见我们的主人公夏华,你看到的永远是一个服饰得体、端庄优雅的女人,她的目光永远是平静而沉着的,她的头发永远是飘柔洗发水广告中那位女子的飘逸直发,她走路的样子永远是优雅生动的。   不管是同事还是朋友,都用羡慕的目光看她。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如此的完美啊,论家庭,丈夫是私企的老总,高大威猛,更重要的是能源源不断地提供金钱基础;论事业,她是特级教师,身为教导主任,在学校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样的女人,仿佛时刻都在接受上帝的眷顾,甚至连皱纹都不肯爬上她的脸颊,三十好几的人了,无论走到哪里,仍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的脸上永远挂着招牌似的微笑,嘴角微微上扬,一副美国前国务卿赖思的神态。她的眼睛永远是不知疲倦的清澈明亮,这样的女人,永远不用为算计柴米油盐而发愁,也永远不会在张家长李家短的是非中虚度时光的。   好友黎平每次见面总是忿忿不平:你的命为什么这么好,还要不要别人活了?也难怪黎平这样说,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从小村庄里走出来,凭什么她夏华就要风有风,要雨得雨。其实黎平找的老公也不错,堂堂的北大毕业生,在一所财经高校当讲师,但由于是工薪阶层,负担100平米的月供房就有些吃力了,所以下岗了的黎平只好重新在外上岗,凭着原来考过的预算师资格证在一个私人装修公司打工,整天穿梭于灰尘漫天飞的装修工地,几年下里,脾气也越来越坏,总是抱怨丈夫不知上进。但凡女人,一旦开始抱怨就惹男人不待见了,男人越是避之不及就越是想抱怨,如此恶性循环,俗气的黄脸婆就催生出来了。   夏华有事也抱怨,但她从不说出来。家务活做累了的时候,她也想抱怨丈夫来着,但她在眼睛里抱怨,她不说话,眼睛幽怨地想着心事。哪个男人看见这样的眼神都会心软的,张浩就更是诚惶诚恐了。   学校的那帮年轻老师羡慕及了夏华,总是在背后偷偷议论:像夏主任这样的人生,应该不会有任何烦恼吧?   烦恼么,大概是人人都会有的,譬如要饭的为吃不饱肚皮而烦恼的时候会羡慕有饭吃的人,而有饭吃的人其时正在烦恼房子不够好,烦恼就像头上的毛发,不停地掉又不停地生。丑陋的人认为美貌者必定有幸福的生活,哪里知道美貌者担心韶华易逝,担心喜欢自己的人不是真心,反而烦恼更多   刚结婚的时候,羡慕有房的人,想着有朝一日住到哪怕一居室的单元房会是多么幸福的事啊,现在住到140平米的房子也没感觉有多么幸福,大房子和小房子唯一的区别就是收拾起来更费时间而已。   此时此刻,坐在桌前的夏华就正在烦恼。   002 烦恼   夏华的烦恼不像很多人的烦恼一样,是看的见摸得着的,比如好友黎平的烦恼是总是还不完买房子的钱,单位那帮小年轻的烦恼是找不到既有房子又是公务员的对象。她的烦恼是说不出来的,确切地说是不具体的,这种烦恼忙的时候消失无踪,坐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它就幽怨地出现了。   习惯性地冲了一杯绿茶,看着袅袅的水汽,她随手在电脑上敲了几个字:春茶一杯,幸福得冒泡泡。可是敲字的人,真的幸福得冒泡泡了么?泡泡倒是冒了几个,但是都是百无聊赖的。   夏华感觉自己的人生是一条河,她像别人一样往这条河里填房子、车子、地位,但却没有像别人一样满足于此。她的河水哗啦啦向前流着,已经填进去的早就不稀罕了,她渴望的是还没有填进去的,能看得见却暂时够不着的。   来到这个学校当教导主任已经五年了,当时来的时候就是奔着校长的位置来的,可是五年过去了,她还在主任的位置上,唯一变化的是校长由原来的器重变成了现在的防备。现在的校长姓吴,五十多岁了,快要退休了,大概人总在快要失去什么的时候会越发的珍惜,所以吴校长更加珍惜岌岌可危的在任时间,如皇帝一样捂着自己的宝座不肯退下,不仅不退,反而更加的多疑,觉得身边每一个有点能耐的都是自己的假想敌,尤其办事干练、业务能力强的夏主任更是他的头号假想敌,所以就有意排挤起来,比如上级开会的时候故意派别人去,有什么任务的时候故意跳过分管的教导主任。   譬如昨天下午吧,老吴直接找教研组长开会布置这学期的工作任务,快放学的时候夏华看见三位教研组长从老吴办公室鱼贯而出,心里就不太舒服,更不舒服的是老吴看见夏华却什么也没说。当我是空气啊!夏华忿忿地想。   夏华本来就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从吴校长的做法中也嗅出了一些排挤的味道,但她没有慌了阵脚,因为她手中有一张王牌,这张王牌她和吴校长心知肚明,不要说现在,即使退休后吴校长也不敢怎么样她的。现在的排挤只是对她小小的警告,告诉她不要威胁到校长的宝座而已。   有时候夏华很后悔走上教育行政这条路的,想当年自己作为最年轻的特级教师,去周边县市做公开课,几千人的观摩课照样讲的精彩纷呈,专车接送,不亚于明星的派头。如果继续钻研下去,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现在也应该小有建树了,何止于受这份窝囊气呢?   正思绪万千的时候,有人敲门了。打开门一看,是学校里比较谈的来的张娜。张娜和夏华同时来到这个学校,是音乐组组长。因为年龄相仿,性格上又大大咧咧,所以俩人私交甚好。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只是今天的张娜显得很兴奋,一幅欲言又至的样子。   以这么多年对张娜的了解,夏华知道张娜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用问,自个儿就会说出来的。   果然,张娜憋不住了:“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哥么?”   “你开饭店的亲哥么?”   “No,在市委上班的那个。”   “怎么了?”   “他昨天向我表白了……,昨天约我去酒店了”   接下来的事情是可以想的到的,都是成年人了,彼此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两情相悦,无关风月。   只是婚姻呢?两个热恋的人牵了手,走进婚姻的殿堂,本来是要携手一辈子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柴米油盐的烟熏火燎,儿女琐事的磨练,使得婚姻中的两个人是那么的脆弱,家庭外面的一点点吸引就可以把曾经的海盟山誓忘到耳后。婚姻在生活中的位置似乎越来越居于尴尬的地位了。   夏华叹了口气。是啊,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智者说:汹涌澎湃的大海正好似人的心,而那翻滚不息的波涛就是人的思绪。可是,心本如水,水亦似心,无波无浪,平息如镜。波涛起于海上,是因为有风,心中杂念丛生则是由于欲望和恐惧。   人世红尘,睁眼闭眼皆是欲望,无论大的或小的。   生活中的男女似乎在被生活牵着走呢。孩子上学、调动工作、评职称,哪一样事情不得削尖了脑袋去做。不由人啊,夏华总是为自己曾经做过的开脱。   就那自己的职称来说吧,做为小学老师,评上小教高级已经不错了,可是还想再上个台阶,评中教高级职称。论自己的资历,中教高级也够格,只是现在所在的学校没有指标。夏华是个遇到什么难题都要咬牙去解决的人,于是就硬着头皮去找教育局分管人事的领导,前两年找人办事提个名烟名酒还能说的过去,所以她就找到领导的家请求关照一下。   烟酒也收了,领导也答应了,但总是迟迟没有消息,眼看着评选的时间就快到了,夏华着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私下里想别是领导不满意吧,就试探着发了个短信请领导吃饭。领导倒是很痛快的答应了。   请客是在一间小小的包间里,两个人面对面做着吃饭,连领导也有些紧张,不过几杯酒过后,紧绷的神经就都松弛了下来,彼此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期间领导收到一条很搞笑的信息,就坐到夏华的旁边让夏华看,两个人凑到一起看短信的时候,领导的手就伸过来了,嘴也凑过来一下子就轻轻地咬住了夏华的耳垂,夏华只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就忘了自己是谁了。领导的手四下里游走,夏华就感觉在云里雾里飘着,快乐地呻吟,不愿意停下来。   从饭店出来,领导建议找个地方。夏华听得懂其中的意思,迟疑了一下拒绝了。领导打车送她回家,在车上把夏华的手含在嘴里轻轻地咬了一下,留下一个暧昧的记号。   003 秘密   也是老天故意撮合,第二天夏华正好去A市出差,刚到宾馆住下就接到领导的电话,领导问她在干吗,她说在A市出差,领导问清在哪个宾馆住就挂了电话。   一头雾水的夏华挂了电话,不知领导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过来找我吧?怎么话没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想想中间两百多公里的路程,雨还下那么大,她又觉得不可能.   心里却又有一种不明不白的情感产生。即希望他来,因为第一次吃饭后,她虽然刻意不去想这个无意中创入自己生活中的男人,但脑袋里老是出现他的影子,老在哪晃啊晃啊的,所以一个人大时候,甚至开会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微笑,发觉别人在看自己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失态了。但又不希望他来,从心底来说,她是害怕和领导之间发生什么的,她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让自己驾驭不了,害怕对不起丈夫。虽然周围的世界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红杏出墙的事情她也听人谈起过,但她从心底里是排斥的,她讨厌背叛家庭的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前几年刚有歌厅的时候,“小姐”这个特定的称谓就应运而生了,画着绿色或蓝色眼影,打扮得妖娆而媚惑的歌厅小姐往门口一站,有头有脸的男人们就一窝蜂似的往里钻,丈夫张浩也和别人去过几次。她知道后就受不了了,就狠狠地发脾气。她发脾气的时候不哭也不闹,只是不说话,当丈夫是空气,当丈夫不存在,连看一眼都不,丈夫讲笑话她转身就出去,做鬼脸她竟然有定力不笑,三天下来,丈夫就举手投降了,好话说了一箩筐,就差没痛哭流涕地跪下求饶了。所以后来,张浩再也不敢去风月场所了。聪明美丽的夏华怎么能允许丈夫的眼睛看别人,看小姐就更不可以了。   不过丈夫也许偷偷去过,反正在夏华的心里他是再没去过的。   两个小时后,有人不紧不慢地敲门,她的心就吃通吃通地跳,拿不准该怎么反应,如果真的是他来了怎么办?   门又开始不紧不慢地敲第二遍,仿佛在给她思考的时间,仿佛在告诉她: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在门外等你的决定。那一分钟就好像是一千年或一万年,见吧,肯定要发生什么,不见吧,他一个人驱车几百公里,冒着这么大的雨。   她忽然就心软了,这个男人怎么这样啊。   打开门,果然是他,他可怜巴巴地站在那:我正好有……有点事。   以前夏华找他办事时的严肃荡然无存,这会儿,他只是个男人,只是个在漆黑的夜里走了长长的路来找一个女人的男人。   夏华的心里有一丝温暖。   于是再也没有迟疑,她闭上眼就把自己投了进去。一夜缠绵,俩人几乎没有睡觉。他咬着她的耳朵,一点一点的咬,让她僵硬地身体一点一点变的柔软起来。在她的耳边大口大口地呵气,让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他的怀抱里她觉得自己像个贪吃的孩子,仿佛到了一个从没去过的世界。她一点一点融化,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想想了。   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领导就用嘴堵过来,她就呜呜呜地抗议。两个人就一起唧唧咕咕地小声笑起来。   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她的,她心里的恐惧和内疚就减少了点,好像这样自己就不恨自己背叛年丈夫了,仿佛这样的男欢女爱不是藏于地下的一夜情。   领导的功夫很好,一波又一波,夏华感受到以前从没感受到的舒服。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趁她不注意,在她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一个紫色的印记。像半枚紫色的硬币,触目惊心地证明昨夜的事情不是南柯一梦。   第一次缠绵,留给夏华的除了一丝愧疚,剩下的全是迷恋,对肉体的迷恋。她从来没发现身体可以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快乐,让人疯狂地陷进去,就像冲浪一样,在疯狂中冲上浪尖,在要死要活的时候跌入谷底。   留给领导的是更多的迷恋,因为夏华是一块没有开发好的璞玉,他惊奇的发现这个看似精明干练的女子在床上的手足无措,她像孩子似的单纯。她完全敞开了自己,任由他引导。他更喜欢夏华在他的拨弄下忘我的呻吟,在夏华的身上他找到了男人的成就感。   有了这个不同寻常的第一次,两个人都明白暂时没有力量能把他们分开了。不在一起的时候,思念就像野草一样,疯狂地长。   他总是找机会给她拨个电话,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就满足地嘿嘿嘿地笑。要不就发个信息,他的肚子里装满了甜言蜜语,有的是好听的话。   她看到这些话,就嘲笑他吃了一肚子的蜜。但心里还是很受用。   是啊,人家说女人是虚荣的,总是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可能到谁身上也是这样,宁愿相信。   她总是不停打开翻盖手机,打开,合上,又打开,在期待着什么,无论是开会还是和老师谈话。如果有期待的信息,就抿嘴一笑,如果没有,就失望地在心里骂:讨厌的家伙,不知道人家在等信息么。   以至于后来有很长时间,学校的女老师们都发现了,她们的教导主任招牌似的微笑不知什么时候变的神秘了,有人说像蒙娜丽莎,有人说像梅艳芳。不管像谁,肯定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呢,爱说闲话的女老师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找到了共同的话题。有人说看见夏华深夜在操场和一男子约会,有人说她的衣服换的更勤了。枯燥的办公室里除了备课就是批改作业,现在有的新鲜的话题可以议论,老师们的工作效率都大大提高了。   在以后的故事里,虽然夏华的职称早就评上了,但俩人还是找一切机会在一起,没有别的交易,就为了对彼此身体的迷恋。   领导的名字叫李一凡。   004 秘密   与李一凡交往后,夏华也不是特别心甘情愿的。首先她觉得愧对丈夫张浩。   高大威猛的张浩和夏华走到一起其实是老天安排的。   俩人认识之前都有对象,尤其是夏华,都已经定下结婚的日子了,但忽然觉得不能就这样和对象结婚,结婚了自己就完了,自己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就结婚太可惜了,所以就大哭了一场,在谁也劝阻不下的情况下退婚。   张浩退婚的理由就更可笑了,据说嫌女方眼睛是单眼皮,女方因此去做的双眼皮,他又担心生下的孩子是单眼皮,所以就坚决退婚。   两个各自恢复自由的男女碰巧那一年的暑假都在一高校读函授,没说过话,但身材高挑,双眼皮大眼睛的夏华却印到了张浩的心里。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更离奇了。张浩去一小学同学家玩,小学同学的老婆看到张浩退婚了,想拉个红线,就决定把自己的高中同学夏华介绍给他。没想到一见面,俩人就成了。   后来,夏华就相信命了,命运要把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拉到一起,任你在天南海北,也会走到一起。命中注定两个人不能在一起,怎么抗争也没用。小时候看见书里说,月老手里有一根红线,会把有缘的男女拴到一起,现在拿自身的事一对比,可不就是么.   结婚时候的张浩一穷二白,父母虽然都是职工,但因为养了三个孩子,所以也没攒下什么钱,只拿出来两千块钱。那时正是电视紧俏的年代,买个19寸的彩电都得两千五,两个人把工资凑了凑,买了台19寸的牡丹电视,又各添了套衣服,就结婚了。夏华的父母都是农民,没有给女儿添上嫁妆,心里很过意不去,自然在彩礼上也就没有什么要求了。   房子自然是没有的,就住在张浩的单身办公室里。婚后的日子虽然艰苦,但如胶似漆的日子怎么过也是甜蜜的。下班后,两个人一起买菜,一起守着小小的煤油炉做饭吃,隔几天打打牙祭,买点肉吃。张浩现在回忆起那时的时光总是咂咂嘴感叹:那会儿的土豆丝炒肉丝真是香啊,现在怎么就吃不出味了呢。   变味了的还有婚姻。打拼到现在,房子有了,车子也有了,过上了人人羡慕的金领生活,但幸福却是给别人看的,内在的感受像白开水一样没有滋味。平时白天各忙各的,晚上张浩是很少10点以前回家的,回来也是倒头就睡。俩人唯一的交流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例行功课,也许是年龄大了的缘故,张浩总是像交差似的匆匆结束,搞得双方都索然无味。   可能谁家都是这样过的,夏华想。   任世间再伟大的爱情,在时间的磨练中也会激情退去,倒是亲情越来越浓。有一晚张浩有事在公司没有回来,夏华和女儿睡到半夜,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以为来了小偷,心吃通吃通地跳,一直到第二天早晨都没有敢动一些,心里后悔每给客厅茶几上放点现金,万一小偷进来找钱包可就麻烦了。虽然紧张地快要得心脏病了,但又庆幸张浩不在家,因为小偷进家首先要伤害的肯定是男主人。所幸是虚惊一场,早晨的阳光透过阳台照到床上的时候才敢起来,到客厅一看什么也没有,压根就没有小偷进来的痕迹,大概是楼上晚睡的脚步声。   事过后夏华讲给张浩听,觉得即使有子弹射来,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挡到他的前面。   在一起过日子久了,两个人就觉得自己是彼此的亲人,比父母还要亲的亲人。   和李一凡第一次缠绵后,夏华虽然迷恋,但在心里是痛骂自己的,觉得自己背叛了丈夫,对不起在外辛苦打拼的丈夫。什么时候自己也变成了曾经切齿痛恨的坏女人了呢,她又吃惊又害怕。做饭的时候恍恍惚惚地,把左手食指的指甲切了一块。吃饭的时候,眼睛盯这盘子,不敢看丈夫,心里虚的慌。   错误犯了一次,绝不能再犯第而次了。她一遍一遍在心里坚决地警告自己。   所以她第二天就给李一凡发了一条很坚决的短信,表示到此而止,以后绝不做对不起丈夫的事了。   但李一凡似乎有些放不下,每天一如既往地发短信,铁了心地认定夏华就是他终于找到的爱人。但凡女人都是听不得甜言蜜语的,每次看电视看书发现女主角沦陷于男主角的甜言蜜语中,夏华总是鄙视女主角的愚蠢,没想到自己也是逃不过男人的温柔陷阱。所以收到短信的时候,她总是读上好几遍才删掉。   有时候,也会找个小小的理由原谅自己:那天的事情实在不是我的错,是他找来的,况且那么黑的夜那么大的雨,要怨就怨老天吧。想到这些,她仿佛得到一丝安慰,似乎这样就变成小错了,这样就可以原谅自己了。   隔上三五天,李一凡总是要找个理由见面,如果她不见他就干脆找到学校,到她办公室等她。这个男人总是理直气壮地声称夏华剥夺了他的权利——爱一个人的权利,所以他就坚决地找来,要找到自己的权利。   一见面被李一凡抱在怀里的时候,似乎连骨头都要被捏碎的时候,夏华绝交的决心就抛到九霄云外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什么也不想去想了。   回到家却又开始后悔,一直到下一次被李一凡逮住。   有一次似乎下定了决心,坚持一年不接电话也不联系,甚至换了电话,以为事情就过去了,没想到鬼使神差在饭店又碰到了,看着曾经熟悉的对方,夏华看见胡子拉碴的李一凡眼中的痛惜,心一软就答应晚上一起吃饭。   晚上吃饭的地方还是在第一次吃饭的包间,一进门,李一凡就紧紧地抱住了她,夏华似乎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挤碎了,她不能呼吸,在李一凡温柔伸进嘴里的舌头中全身崩溃……   005 秘密   后来的日子里,夏华再也没提过分手的事。她觉得自己是尽力了的,自己付出那么大的努力想要分手过的,只是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的身体,所以就慢慢地原谅自己了.   隔不了几天,两个人就会去宾馆见个面。夏华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北大荒的土地,张浩虽然开垦了却没用心去开垦,或者说不了解土地的需求。而李一凡能充分挖掘她身体内的潜能,他知道她需要什么,懂得她身体上最敏感的地方在哪。他像一个优秀的导演,特别注重故事情节的铺垫,注重事情的前奏部分。他喜欢用嘴轻轻地吮吸她的耳垂,然后一点一点地往下,温柔地咬她的乳房,用手指在长满青草的地方寻找,然后在她浑身酥软的时候狠狠地进入,长驱直入,让她快乐地呻吟,在她唱歌般的呻吟中他愈战愈勇,直捣黄龙。   被李一凡开垦过的夏华就变成了北大仓,丰美而妖娆。作为女人,她内在成熟的那一部分被深深地唤醒,她像一块饥渴的土地,在甘露的滋润下日益肥沃。身材更加丰满而有弹性,目光不像以往那样犀利了,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有一丝幽远在里面。深色浅色的职业装也掩盖不住她散发出的诱人气息。   她的变化张浩其实是发现了的,也许因为忙顾不上探究,也许已经习惯于她的美丽,刚开始也没往心里去。   如果不是后来她的一次疏忽大意,她的秘密应该只有她和李一凡知道。   张浩嫌自己的手机有些过时,出去应酬掉价,就换了一款新的,把旧手机撂家里了。她本来用着一款银色的三星翻盖手机,那天晚上正好没电了,而那些天正是她和李一凡的热恋时期,无论是短信还是身体,所以手机没电了就感觉心里没着没落的,一刻看不到他的信息就不安宁。后来就看见了那款旧手机,眼前一亮,把卡换上。   都说女人想干什么事,胆子就大了,那天晚上她借洗澡的机会在卫生间和李一凡互发了好多条信息。一向做事缜密的她还记得细心地删干净了信息才安心地去睡觉。   过了几天,夏华早晨起床时发现丈张浩已经在客厅坐着了,板着脸。她要绕过去做饭的时候,张浩叫住了她,问她李一凡是谁。   夏华的脸立马就白了,心吃通吃通地跳,不过多年养成的冷静在这会还是派上了用场,她知道不能撒谎,否则张浩会更起疑心的。就如实说是教育局的领导。   现在到什么关系了。张浩不动声色地问。   张浩这样单刀直入,夏华转的很快的脑子就明白丈夫肯定抓住把柄了。但该说的要说,不该说的打死也不能说。打定了主意,夏华反而彻底冷静了:就是偶尔发发信息。   偶尔发发信息能发出这样的信息么?张浩把手机扔了过来。   那是一条热辣辣的信息,饱含着李一凡对她身体极度的渴望的信息。怎么这样大意没删掉呢,夏华心里后悔死了。   后悔归后悔,眼前的事情还得处理,夏华一口咬定只是发发短信,可能短信有些过头,但对方要这样发,自己有什么办法。好在漏网的信息只有一条,而且是李一凡发来的,要是自己发过的信息让张浩看到,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哪里知道张浩心里的问号是不肯轻易去掉的。他不仅委托朋友查出李一凡是做什么的,家住哪里,而且还去移动大厅打出了夏华这三个月的通话清单,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李一凡的号码,回来就直接把通话清单扔到她脸上了。   看那样子似乎有挨打的倾向,夏华没敢像以往一样狡辩,或者无理强三分地撒娇,更没改使出杀手闸——拿他当空气。现在的形势没那么简单,张浩绝不会姑息,就急中生智,哭了起来。   一边呜咽,一边诉说自己这段时间胃痛的要命,没有一个人关心,而李一凡善于关心人,所以就愿意和他交流。说到这里,觉得自己确实缺乏丈夫的关爱,眼泪就越发汹涌了。   也许是觉得自己整天在外面忙对自己女人的关心少了,也许女人的眼泪触动了他心底柔软的那一部分。张浩的心就软了,也承认自己对夏华确实关心不够,既然只是发发短信,那就既往不咎了,但以后绝对不可以来往了,短信更不能发了。否则就叫人打断他一条腿。   夏华为了显示自己的坦白,又趁机又告诉他,前几年他的一个好朋友还勾引过自己呢,叫自己吃饭或送过礼物,自己一直没有理他。要是自己是那种红杏出墙的人,早就出墙了。张浩一看夏华把隐私都告诉自己了,说明这个老婆还是想改正错误的,谁能不犯个小错呢,他自己不是也去歌厅找过小姐么,想到这里就彻底原谅她了,   事后,夏华得出两条结论:   一是纸里永远都包不住火,无论做事多么缜密,不知什么时候这火就烧起来了。   二是高科技的东西虽然方便,但还是尽量少用,联系的时候方便,却是一颗定时炸弹,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主人出卖了,弄不好会粉身碎骨的。信息明明已经删了,却留下一个,惹祸上身,要不是自己聪明,非挨一顿揍不可。   那不冯小刚导演的《手机》片子里,手机不就给人们的生活带来麻烦,甚至带来危机了么?事业如日中天的著名电视主持人严守一,手机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快乐,带来了爱情,但也使他的婚姻遇到了很大的危机。爆发原因是因为他一个偶然的失误:他去电视台主持节目时,把手机忘在了家里。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让他的妻子发现了他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真是惹祸的手机呀!   后来,她和李一凡就不用手机发信了,改用单位电话联系。想念对方了,就约好去宾馆见个面。   006 洁癖   前面已经提过,无论在单位还是在朋友圈里,夏华绝对是大家学习的榜样:丈夫吸金有方,妻子温柔美丽,家庭幸福美满,真是郎才女貌;孩子聪明漂亮,遗传了两个人的优点,才六岁就弹得一手好钢琴;本人更是优秀,是当地有名的特级教师,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教导主任,前途闪着诱人的金光。   单位里爱嚼舌头的那帮老师起先不服气,在背后说闲话,说她肯定和现在的校长老吴有一腿,有人还有鼻子有眼地说亲眼看见下班后她经常去老吴的办公室。至于去办公室干什么,没有人说得上来,但说不出来的往往让人浮想联翩,更有神秘的色彩,也更有历久弥新的话题。   这很正常,枪打出头鸟么,你不出头大家能议论你。但所谓的枪打出头鸟,应该是打的刚刚出头的鸟,打的是和大家距离不大还没有拉大距离的鸟。要是鸟已经飞的很高很高了,飞到枪打不到的天空了,就没人去打了。你看那些明星当红不红的时候,负面消息就比较多,大红大紫的时候负面消息就少了,比如范爷范冰冰,当初怀疑人家是整的,嘲笑的挖苦的铺天盖地,现在怎么看怎么好,连人家在戛那电影节上的口红都喜欢得不得了,有多少人在意淫人家哪。现在看夏华样样都比别人好,而且这种优势在逐渐增大,眼红的人也就适应她的优越了,慢慢地也就没人说闲话了。似乎大家觉得夏主任天生就是这样命运眷顾的人,羡慕的人多嫉妒的人就少了。   朋友圈里自然是羡慕的人多,调到这个学校之前有个要好的同事叫姚小青,现在两个人依然联系比较密切。姚小青有一次喝多了就半开玩笑地说:真佩服你,让我给你提鞋恐怕都跟不上。由此可见,她的好命大家已经打心眼里认可了。   随着别人的肯定与追捧,夏华的眼界慢慢地也就越来越高了,尤其对自己要求就更高了。外在的,要呈现到别人面前的,如服饰啊,车子啊,房子的平米数啊,一定要最好的最大的。内在的更是不能含糊,否则感觉对不起自己。   譬如说家吧,家本来是休息的地方,是随意放松的地方,回到家应该想东倒就东倒,想西弯就西弯。但她的眼里却不能揉沙子,地板上的一根头发都不愿意看到,所以每天早晨要起大早擦地,爬到地上用手擦,刚开始用普通毛巾擦,感觉擦不干净,经过反复验证,最后在超市发现竹纤维毛巾擦地,既可以把毛发灰尘擦干净,擦完后地板又明亮如镜。一来二去,擦地板擦上了瘾,如果有一天没擦,就不想回家了。因为过分关注家的清洁,所以平时不欢迎客人来家里,客人一走第一件事就是把客人活动过的地方再擦一遍。有时候,老家来人进门不知道换鞋,更是每走一步都像拿针扎自己似的。   后来,她不仅关注地板,把兴趣还扩大到床上了,每天早晨拿清洁胶在床上滚一遍,把晚上掉的那个毛发啊什么的清理干净。床上用品春夏秋冬要随着季节变换本无可厚非,但她每天早晨做好床(她有一次去宾馆看见专门招做床的服务员,后来也管自己整理床叫做床)后,如果丈夫或孩子不小心坐了下或者躺了下皱了,她就要发火了。   沙发上摆放的靠垫像排队的士兵撕的,一个压着一个的角,如果有一个躺在那了,她一眼就会发现,马上过去扶正。   看到她这个样子,张浩就觉得不对劲,她也觉得不对劲,就去一个当心理医生的朋友那里咨询,一咨询,坏了,原来自己患有一种叫洁癖的心理疾病。心理医生朋友说洁癖有轻重之分。较轻的洁癖仅仅是一种不良习惯。较严重的洁癖属于心理疾病,是强迫症的一种。夏华的洁癖好歹还属于轻度的,是对自己要求过高引起的。如果继续任其发展下去,就保不准变成心理疾病了。   回来后,张浩就限制她擦地的次数,要求由原来的一天擦一次变为两天擦一次。试了几次,夏华觉得无法忍受,老感觉脚下有东西踩上。张浩也无法忍受,因为不擦地的夏华爱唠叨了,对男人来说,老婆的唠叨太让人烦恼了,太让人无法忍受了,既然耳朵想要清静,那就由她擦地去吧。反正她得有个地方发泄。   夏华觉得这种洁癖反而可以缓解自己在工作中的压力,每天早晨爬在地上擦半天地,相当于晨练,既健身又保洁,一举两得。她现在之所以保持这样曼妙的身材和擦地有很大的关系。无论谁问她身材保持的秘诀,她都会很真心的告诉人家早起擦地是最好的健身秘诀。   听她这样说,张浩也就不干涉她擦地了,所以每天早晨在张浩的呼噜声里,夏华依旧爬在地上擦地,配合非常默契。先一个一个地擦四个卧室,再擦客厅和餐厅,每擦完一个地方,看见抹布上一团团的絮状灰尘,就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就是一张疏而不漏的网,再小的灰尘也抹布网难逃。   这样的老婆,高级保姆一个,而且还不要保姆费,不仅不要,而且还倒贴工资,打着灯笼也难找呢。夏华总是这样戏谑张浩。   张浩就一脸幸福一脸满足地附和:是呀是呀,前辈字修的福分呗。   只有女儿敢于提出小小的抗议,因为妈妈限制她的好多自由,不让她在沙发上打个滚呀,不让她在床上蹦来蹦去啊,更生气的是妈妈不喜欢小朋友来家里玩,害的她的好朋友只有有限的几个。   无论去谁家都觉得比自己家好看,有一次去好朋友家玩了,回来一本正经地说:妈妈,咱们家什么时候可以装下那样漂亮的房子呢?   夏华就趁她下一次去人家玩的时候很好奇地去看,结果发现人家就没装修,只铺了地板而已。不同的是两个孩子在地板上滚来滚去的疯玩。   回来后夏华就说她是小没良心的,她的卧室给她装了秋千都不知足。   小小年龄的女儿却叹了口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气。   007 欲望   心理医生朋友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夏华的洁癖不仅仅是对自己要求过高引起的,还有她心里那个不大不小的欲望,就像一只小兽藏在心里,吃饱了还会饿,总是不满足。   从小到大,不用大人教导,夏华就能准确地把握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非常清楚。   小学的时候为了考第一,假期她从不出去玩。大学毕业以后一时糊涂和初中同学谈对象,明白一辈子只能做个司机的丈夫对自己的前程没有帮助后,就毅然决然地分手了,连一丝留恋也没有,冷静得连自己都害怕自己.后来对象找过她,乞求她,她的心里就只剩下怜悯了。随着时间的流失,连一丝怜悯也没有了。她就像开车的司机,只往前看,后面的风景,已经走过的风景绝不留恋。   往这所学校调的时候,原来的女校长对自己很是器重,千方百计地挽留,希望她留下助自己一臂之力力,最终也没有留住的时候气的大骂,骂她没良心,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不念旧情,一去不回头.   她总是设定一个大的目标,然后分成若干个小目标,分阶段去完成,如果有一段时间没有什么目标,她会感觉生活没有盼头,无聊、郁闷,像提前进入更年期的妇女,总是发无名火。   凭丈夫张浩的经济实力,她完全可以不用去上班,可以舒舒服服地打打麻将,做做美容美体,在家里享受被宠的生活。可是这样的生活她连想也不愿意去想的,让她呆在家里,百无聊赖,还不如杀了她呢。   家里也不是雇不起保姆。以前曾经雇过几个,结果她不是嫌人家不利落就是嫌人家做的饭不好吃,或者衣服熨的不好,整天为保姆生气,最后再也不提雇保姆了。否则不仅保姆伺候自己的悠闲没有享受到,自己反倒气出病了。   丈夫心疼她的辛苦,坚持让雇保姆,她却说什么也不肯了。有的人天生是忙碌命,没办法啊!她总是这样为自己找理由。所以对她来说,忙就是快乐。   现在在教导主任的位置上干了五年了,五年来,她心底的那只小兽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钻出来,轻轻地咬她一口。现在老吴开始排挤她,那只小兽就不分白天黑夜,每天使劲地抓挠她,使得心情极端烦躁。   夏华觉得自己该行动一下,不能就这样等待。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心态也不太好了,有一种屁股后面老虎追的危机感。   在职场打拼多年,规则夏华还是懂的。刚到这个学校的时候,为了取得老吴的绝对信任,夏华还是个费了很大心思的。逢年过节的商务卡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为了拉近和老吴的关系,她经常请老吴吃饭喝酒,对于老吴的邀请也从不拒绝,与老吴的一帮狐朋狗友在一起喝酒、开黄色玩笑,给足了老吴面子。也许是老吴年龄大了缺乏激情,对于夏华,他倒没有更进一步的要求,仅仅满足于开几句黄色玩笑或动手动脚沾沾便宜。当然,有时候喝了酒,老吴也会做出过分的动作,夏华总是能机智地避开,即不撕破脸又能保全自己。   老吴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仿佛她不是教导主任,是自己的女秘书。大会小会的讲话稿由她准备,老吴评职称的材料由她准备,甚至要发表的论文也由她写好,他甚至连名也不用签,就等着杂志出来。   她忍受一切能忍受的,就为了有一天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这个社会,女人,尤其长的有点姿色的女人在职场上混可真不容易呢。   现在老吴对她起了戒心,靠老吴推荐自己估计希望不会很大了,或者说没有希望了,必须另外想办法。   起先她是矛盾的,毕竟在老吴这里也学到了不少。但是老吴总是用一些很小心眼的做法激起她的怒气。比如说,开会的时候故意拿她当空气,会要结束的时候问副校长和总务主任还有别的事么,偏偏不问她,让全校老师看她的笑话。再比如说,一些重大的决策不叫她,好像她是叛徒会告密似的,最令人生气的是,副校长每次遇到她没参加的会都会到她办公室,无意或有意地提起,笑话她被晾到一边了。   所以,她的怒气就这样一点一点被激了起来。   是你先不仁的,别怪我不义。她这样给自己找理由,激励自己去反击。   想来想去,夏华想到教育局长。局长任命一个小学校长是小菜一碟。可是自己和现任的局长并不熟悉,自己认识人家,人家并不认识自己呀。   她首先想到了李一凡,这个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男人。商量的结果是先投石问路。   因为李一凡和局长的司机关系很好,所以很快就打听到局长这几天正在开政协会议,估计不会出去应酬。   夏华就试探着给局长打了个电话,介绍自己是哪个学校的教师,想见局长说点事。电话中的局长声音非常和蔼,说自己这几天开会,如果有事的话等他开完会可以去办公室。   过了几天,李一凡又从局长司机处知道局长回来了,夏华又试着打了个电话,局长说在办公室,让她现在就过去。   第一次见局长,不能空手,可是一见面就送礼,肯定会碰壁的。想来想去,就拿两条软中华吧。一千多块钱,不多不少,既能拿得出手又没有送礼的嫌疑。   走进局长办公室,局长像对待老朋友似的和她拉家常,问她孩子多大了,问她丈夫是做什么的,随后又问夏华有什么事情,夏华说没什么事情,就是想认识一下,听局长讲过几次话,比较崇拜,就是想拜访一下。   没想到局长说,我认识你,那次在局里开会你不是在下面坐着么。   听到这里,夏华心头暗喜。听话听音,话里话外的意思她还是听的懂的。   局长虽然是领导,可也是男人啊。不是么?   008 彷徨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夏华很高兴。直觉告诉她接下来有戏了,自己一定要把握好机遇,把戏唱好。   李一凡打过来电话,问她见面的情况怎么样,她含糊地说很好。至于怎么个好法,是不能给他说的。   回到家,她发了一条短信给局长:认识你很高兴,表面看起来很严肃,没想到你这样随和。在今后的工作中还请多指教哦。短信的内容是她想了又想,斟酌再三定下的,这样的信息不卑不亢,即表达了她对领导的敬意,又不显得卑微。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样就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他了,如果他有心的话。   局长没回信息,是夏华预料到的,领导就是领导,是讲究稳重严肃的,要是这么快就回信息就不是领导了。   夏华一点也不着急,她踏踏实实地等着,她知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的道理。   过了两个月,正好是国庆节了。李一凡从司机那打听到局长国庆节在家,夏华就一人去了。局长家不在B市,在夏华前一次出差的A市。如果坐火车的话得四个小时,夏华就买了下午去A市的火车票,一个人咣当咣当地坐火车去了。下了火车,打的直奔局长家楼下。她先在楼下打了个电话,告诉局长自己一人就在他家楼下,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到家拜访一下。话说的不卑不亢,想必局长是没什么理由拒绝的,所以就让她上去了。   家里就局长一个人,定了定神后,夏华拿出自己的个人简历,局长问了问她现在的职务和工作情况,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十分钟了,她觉得该走了,就起身告辞,顺手把装了现金的信封放在桌上。局长很吃惊的样子,夏华就一把按住,很诚恳地说:没别的意思,只是到家拜访,要是这点心意也不要那就见怪了。话说的很诚恳,局长的手就松下来了。   回到家,夏华为自己的表现打了一百分。想想自己真是天才,送礼不提要求,收礼的人心里一定是非常踏实的吧。   一直到快过年的时候,夏华都没有和局长联系,她不想给局长压力。眼看着就腊月二十几了,估摸着去局长家送礼的人也差不多该完了,夏华又去局长家去拜年了。这次去提了两瓶XO,洋酒,过年的时候招待亲朋好友局长应该会很喜欢的。   这次局长的态度就更随和了,不仅问她在学校干了几年了,还问到现在的校长任期几年了。夏华一一回答完,觉得没什么话说了,况且见局长爱人也在家,冷冷的样子,就告辞出来了。   因为是女人的缘故,夏华能看得出来局长夫人心底的防备。女人就是这样,总是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找些假想敌,多生多少闷气。比如夫妻二人一起上街的话,眼尖的妻子往往从丈夫的眼睛里可以发现很多假想敌,对面过来的女子修长的双腿,擦肩而过的女人悠悠的香气恐怕都因为能钩住丈夫的目光而变成妻子吃醋的对象。有时候吃一些没意思的醋,夏华记得前几年看电视局《过把瘾就死》的时候,江珊演女主角,无意听见丈夫和一位好友闲聊说喜欢江珊,她就把江珊当假想敌了,以至于后来只要是江珊演的电视剧就一律不看,不仅自己不看,连丈夫也不许看。   将心比心,夏华是很理解局长夫人的心思的。   看来以后不能去家里了,局长爱人恐怕把自己当敌人似的防着呢。   转眼间,第二年的夏天就来了。夏华给局长发了个信息,说好长时间没拜访想和局长坐坐。但是这次局长很坚决地不让去家里了,说自己腰扭了在家休息几天,告诉她如果有事可到办公室找她。夏华想起去年张浩腰疼托人从郑州买回的膏药还有很多,就找出来包好。过了几天给局长打电话说自己从外地专门给局长买的膏药回来了,看什么时候方便给他送去。局长还是坚决不让去家里,夏华就明白他爱人果然怀疑自己了。   一周后,局长上班了,主动打电话告诉夏华可以去找他。但时间约的不是上班时间,而是晚饭后。   局长家不在B市,所以单位专门给他配了一套公寓,平时他一人住,周末才回A市的家与老婆团聚。所以约夏华见面的地方,就在他的公寓里。   夏华觉得自己得到的是一个暧昧的信息。一种她和局长两个人都能读懂的信息。   见与不见,一切由自己掌握。   如果去见,其中的暗示不言而喻:夜晚的谈话,将充满暧昧的气息。要发生什么,是彼此心照不宣的。   如果不见,那前面的工作就白做了,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老奸巨猾的局长,给她踢过来一个球,怎么往回踢呢?   主动投怀送抱,显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虽然在家庭之外与李一凡走到一起了,刚开始是因为求他办事,但后来的相处是自己愿意的,是抱着飞蛾扑火的决心的。不是为了交易,而是因为对彼此的迷恋。现在自己要把自己的身体充当交易的筹码,她觉得是屈辱的。   可是不去的话又不甘心。这时,心底的欲望又渐渐升起,在后面推她,撕咬她,威胁她,告诉她如果不去的话那就继续过郁闷的受人排挤的日子吧。   仿佛受到鼓舞似的,夏华心底里就升腾起一种荆轲刺秦王的悲绝,一种为了理想而打定注意去献身的绝望,一种自己的心不受自己支配的悲伤。   一边又安慰自己,怕什么呢,又不能把你吃了。况且也不一定就是自己想像的那样,也许自己想多了呢。   如果不去的话,恐怕连“也许”也没有了呢。心底的小兽就这样推着她:去吧,去吧,为了你的目标,谁也不会发现你在背后做的事的,大家只看见你光鲜的那面。   好友黎平的电话却在这时打来了,急促的铃声,似乎要急切地诉说着什么。   009 悲伤   接起好友的电话,只听到火烧眉毛似的急促声音:中午有事么,上岛咖啡见,我有事要说。   没等她问清楚什么事,黎平已经把电话挂了,留下电话这头的她发呆。   这个急性子的好朋友,总是这样急急忙忙地样子,好像屁股后面有狼在追。夏华摇摇头,无奈地笑了。   她与黎平是穿开裆裤的时候就一起玩的朋友,后来一起上中学,一起考大学,只不过她考上了师大,黎平考上了建筑学院。毕业后她就做了老师,黎平先是被分到一个铜业公司,后来公司申请破产,她自然下岗了。下岗后因为当教师的丈夫挣的实在不够花,所以就培训学习,考了预算师资格证,去私人装修公司去打工。   想起小时候两个人一起玩的情景,夏华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两个人一起用长长的棍子敲树上的枣子,红了屁股的枣子就啪啪啪地滚了一地。下过雨后在泥泞的巷子里疯跑,哪里有这些烦心的事啊。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不开心了呢,是什么时候找不回无忧无虑的心境了呢?   黎平实在是一个很苦命的女子。四年级的时候,母亲就离世了,大概从那时侯起,两个人就不怎么在一起疯了。黎平要照顾年幼的妹妹,要做家务,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顾不上想那些快乐的事情。后来又努力考上大学,努力自己找工作,活的一直很累很累。   想起她的时候,为她而叹气的时候,夏华就觉得自己是很幸福的,至少不用那么累地去生活。聚到一起的时候,黎平总是不服气:都是一样从村里走出来的,为什么老天给你那么多。她羡慕夏华可以随意买那么多的衣服,喜欢她买的那么多的鞋子,觉得夏华真是童话里遇见王子的灰姑娘。她哪里知道夏华心中有和她一样多的烦恼,只不过烦恼不同而已。   智者说:欲望就是心中的风,风不吹,大海如何会汹涌。心中杂念丛生就是由于欲望和恐惧。   夏华心中的风总是不能停息,心如一叶扁舟,随波逐浪漂流,大海又怎么能平静。   中午的上岛咖啡店里人很多,红男绿女挤来挤去寻找一丝虚幻的宁静。夏华站在门口张望,远远地就看见靠窗的黎平向她招手示意。   点了咖啡、沙拉和牛排,还没来得及喝一口,黎平就哒哒哒机关枪似的开始了:帮帮我,我实在不知怎么办好了。   夏华只是把自己靠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听就可以了。   “我最近拉了一单装修活,是公家活所以利润很大。但是公家活,你知道的,竞争的人也多,大家都愿意干公家的活,首先是省事,不用担心有人太挑剔,只要打点好,睁只眼闭只眼的就糊弄过去了,所以我们都爱做公家装修的活。”   夏华心想,不是给我上课的吧。   “因为竞争的人多,所以公家活就不好干了呢,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定的,哪里知道……”   黎平的脸突然就红了:哪里知道管事的请我喝茶,喝完茶又约我今晚去……   黎平不说什么了,夏华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去,这单生意就做不成了,你是知道的,我的房子每月的月供就3000多,老公的工资才两千多,我拿什么供房啊。”   “如果去的话,肯定要发生什么,又觉得对不起我家老张。”   夏华的心没来由地就涌上来一股悲哀。两个好朋友怎么都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是这个世界太乱还是自己在变坏呢?有个网友勇敢地把自己的签名改为“世界这么乱,装B给谁看”,向世人昭示着内心的愤怒和无奈。   “我想来想去还是去吧,见机行事,也不一定就会怎样的。也许是我想多了。”自我安慰自己的黎平和自己不是一模一样么?   黎平的遭遇仿佛一面镜子,使夏华清楚地看见自己的灵魂。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就是现在的潜规则。前几天网上不是还疯传一位父亲主动送女儿让导演潜规则的事么?还有我们单位拉业务拉的最多的同事,还不是靠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黎平仿佛在为自己找理由,所以就拉上很多垫背的,好像这样自己要做的就变成正确的了。   “你想好怎样做就去做吧,只是别连累家里人,别让老张发现。别太累了,也别太委屈自己,如果钱不够用了就来我这里拿。”夏华掩住内心的悲伤,故意说的有些轻描淡写。   说是商量,其实黎平是早已打定主意了的,之所以找夏华也不过是找个宣泄的地方,倾诉一下罢了。所以还商量什么呢,这种事就好比一个套,只等这愿意的人来钻呢,除非你什么也不想要。   夏华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悲观了。也许生活中并不全是这样的,也可以选择坚强的活着,都是因为太贪心了,才助长了一些风气的存在。   “我把这单生意做完就不再做了,在单位打打杂,挣点零花钱算了。”黎平说。   夏华就在心里悄悄地冷笑了一下。能停的下来么,自己这个过来人还不知道么。等你拥有的房子的时候,你就会看上更想拥有,更值得拥有的东西了,又怎么能停的下来呢?看见别人买车,你不想买么?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弹钢琴,你不也想给孩子买么?   这个世界,真是乱了套了。不要说凡夫俗子们了,在寺院修心的和尚道士也开始和社会接轨了,神道“李一”的倒下,就很好地说明了疯狂追逐名利的队伍是多么庞大啊。   追求幸福的生活,是永远都不会错的——就看你想在自己的人生话剧中倾情演出呢,还是只想享受风平浪静的生活。对幸福含义的理解不同,付出的自然也就不同了/   褐色的咖啡冒着袅袅香气,本该很清香淳美,本该是惬意生活的点缀,就这样在两个各怀心思的现代女性的谈话中,变的索然无味。   010 赴约   任夏华内心如何纠结挣扎,天还是慢慢黑了下来,全然不理会她内心的想法。   也许不会发生什么事的。黎平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想,身体内的那只小兽就应和着:对呀,对呀,你要不去真要后悔一辈子的。夏华就感觉找到了支持者,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家门。   从夏华家到局长公寓,只有一千米而已,可是夏华却走了半个小时。   路灯明晃晃的照着路面,路灯下的男女老少是那样匆忙:背着书包的孩子急匆匆地往家跑,家里有温暖的灯光在等候着;骑脚踏车的青年使劲地踩着,前方是爱人温情的怀抱;散步的老者不紧不慢地倒退着踱步,那么淡定,眼睛里满是沧桑滤过的从容……   路灯下的夏华一时之间竟羡慕起身边的每一个行者。   黑夜,是专门为回家的人来临的,是担心有人忘了回家而设置的。   这个黑夜,旁边理发店传处出的歌声似乎专为她而唱,“我却从家走出来,去寻找不可知的未来……”夏华有些莫名其妙的伤感。   明亮的路灯,闪烁的星星,静谧的夜空,为什么没有心思去欣赏,却去追逐够不着的东西。人啊,总是这样为自己套上枷锁。   局长住在二层,阳台透出来的灯光是如此明亮,亮的耀眼。夏华感觉自己是没有勇气站在那明亮的灯光下的,转身想要逃离。却看到对面有人过来,怕别人怀疑深夜在局长楼下徘徊的女子,所以一咬牙,摁响了门铃。   “咔哒”,楼门很快就开了,像有人一直站在门口等待开门似的。其实她希望楼门不要打开,这样她就可以转身,然后回家。   可是现在楼门开了,他在等待着她。什么也顾不上想的她像被人一把推了进去。闪身进去,上到二楼,局长公寓的门是开着的,他果然在等着她,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来的么?   定定神,夏华推开门就跨进去了。   客厅的灯光果然亮的刺眼,夏华觉得无地自容地难受,手和脚不知放到哪里好些,眼睛也不知看哪里好。局长不在客厅,卫生间有流水的声音,随后传出局长招呼夏华坐下的声音,大概他也需要定定神吧。夏华吐了口气,她不知道进门的时候该用什么目光面对局长,也许应该微笑,可是这样的微笑绝对是僵硬的,也许该说点什么,可是平时滔滔不绝的她大脑暂时短路了。   电视开着,正在播放一部革命战争年代的电视剧,英姿飒爽的女主角正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魁梧的将军。将军挥着大手比划着什么,女主角对将军的爱恋表露无遗,粗心的将军兀自讲着,讲着……夏华就有点着急,怎么还没进入关键剧情。   客厅进门的地方放着一个沙发,大概是预备给来访的客人坐的,夏华就小心翼翼地坐下,侧着身子,仿佛随时准备逃走。   局长从卫生间出来了,托着一盘葡萄。紫红的葡萄挂着水珠,很好吃的样子。他把葡萄推到夏华面前,说:吃吧,很甜的。   夏华赶紧摇头,声明自己不爱吃水果。游离的目光不知放在什么地方好。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什么场面没经过呢,几千人的会上不是也侃侃而谈么,怎么就这点出息呢?   其实也难怪夏华拘束,黑夜一人来赴约,自己又是个女人,明知可能要把自己搭上,任谁也会有想法的。虽然也和丈夫以外的男人来往,可那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是自己迷恋的。就像前路不明的探险者,拿不准是继续前行,还是转身逃走。   现在,要和一个自己压根就不熟悉的,一脸严肃的局长独处,她更拿不准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如果他要求,我怎么拒绝呢?如果他有什么举动,我如何应对呢?   看她拘谨的样子,局长也有些不好意思,就起身给她倒了杯水,趁机就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了。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说话。   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夏华拿出手机,想看看有人打过电话么。   “苹果么?和我的一样么?”局长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凑过来问。   两个手机靠在一起比较,手机主人的脸也靠的很近很近了。手机,又是讨厌的手机。不知怎么的,心通通通地跳着的夏华就想起了与李一凡第一次吃饭的情景。为什么场景是如此的相似,手机,什么时候变成男女之间靠近的磁铁了呢。   他的脸靠着她的脸,嘴就趁机伸了过来。她把嘴紧紧地闭着,可是那张嘴还是很灵巧地找到了她的嘴唇,当他的舌头不容置疑地,很霸道地伸入她的嘴里搅动的时候,她的抵抗就显得苍白无力了,甚至应和了起来。   两个人的身子就一起倒了下去。隔着衣裳,她也能感觉到他的坚挺,他的欲望。他缓慢而又热情地抵着她,缓缓而煽情地磨弄着。   她惊慌起来,觉得这个男人简直要把自己压碎了,想要逃离,想要直起身来,然而他不允许,反而更起劲地压住她,把她的两只手抓住不让动,让她感受他的心跳和欲望。   “让我起来,求求你了,我不能喘气了。”她求情的声音对他来说就像催情药,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欲望:“不要动,这样最好了,那天没看清楚,今天让我好好欣赏一下,你真美。”   “灯太亮了,我不好意思,让我起来好么?”他不理会她的声音,从嘴巴,到脖子,一寸寸往下游离,薄薄的衣料,就像没穿衣服,她真后悔没穿得厚点。   当他的手到达她光滑的小腹磨搓的时候,夏华忍不住呻吟起来。听到呻吟的他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他隔着衣服含住她的乳头,轻轻地吮吸着,使她发出更大的声音。一只手更加勇敢地深入下去,灵巧地穿过她的蕾丝内衣,触摸到一片潮湿的时候,就站起身来,一把把她抱起,只一步就跨进了旁边的卧室。   011 无奈   被扔到床上的夏华是清醒的,她想起第一次与李一凡在一起的时候的情景,一样的场景,只是换了个人而已,觉得世界真是很滑稽,自己更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夏华是清楚的。电视里依旧播着那部战争题材的片子,英姿飒爽的女主角遇到早就对她垂涎三尺的另一位上司,上司的脸狰狞地凑过来,一边笑着,一边许诺着什么。女主角的脸看不清楚,只看到两个人倒下去了,镜头快速地转向别处。   他的手伸过来,只一拉,人就在怀里了。两个人就叠到了一起,,她羞红着脸闭上眼睛,不知该如何面对。只是怕冷似的下意识地抓住枕巾想把自己藏起来。   他又拉她起来,轻轻放她坐到床边,先给自己解脱束缚,就忙着给她脱衣服,她下意识地抓住上衣,恳求:我怕冷,上衣就不要脱了。又觉得房间过于明亮,轻声在他耳边呢喃:把灯关了可以么,灯太亮了我害怕。   其实并不是害怕,她只是羞于看到自己,如果没有灯,在黑暗里也许就不那么感到羞耻了。她觉得自己过于清醒,无法进入角色。甚至讨厌自己的身体不能配合自己的大脑,总是不肯做出强烈的反应,不能像和李一凡在一起时一样,身体是酥软的,似乎像一朵花渴望蜜蜂的吮吸。现在的身体是僵硬的,对进入的陌生者是排斥的。两只手不知放到哪里,犹豫了半天最后就放到他脊背上了。   他也许是紧张,也许是专注,刚才在外面的热情瞬间退去,判若两人,只顾自己的感受,默不作声地吻她,连句安慰的话也不说。见他只顾自己的感受,她就有些压抑,又觉得委屈,就咬住牙不发出呻吟。   所幸他很快就结束了,匆匆几下就一泄千里,鸣金收兵了。然后去卫生间洗去了。   在这张床上,也许躺过无数女人了呢。还没有起来的夏华有些悲伤,更多的失落。对他来说,大概像吃顿饭一样方便吧。   收拾好自己,穿好衣服,两个人又坐到客厅了。又恢复了刚进门时的样子,她坐在靠门的沙发上,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好像从来就没有越雷池一步过。   夏华有些恍惚,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幻觉,他的脸只是微微加了点笑意,这个男人是刚才和自己发生了肌肤之亲的人么,说话又恢复了在办公室里的客气。他的脸很平静,说话也很平静,不像是疾风阵雨搏击过的样子,不露声色,不留痕迹。   大概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女人就像水一样,虽然热的慢但是凉起来更不容易,总是沉浸在往事里无法自拔。而男人提起裤子的同时似乎就把一切都抹掉了,无怪乎有人说男人提起裤子就不认帐了,什么风花雪月、热血沸腾统统化为过眼烟云。   夏华忽然就有些痛恨自己,真是弱智了,真是贱啊,为了什么狗屁前途就把自己的身体搭上,什么时候活的这样窝囊了呢?即使要出卖身体,好歹也该矜持点,这样容易就让他得到自己,连歌厅的小姐也不如。不由佩服起那些靠身体吃饭的人,懂得经营自己,利用自己。又后悔自己过于仓促地下这个决定,应该多想想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就令人贻笑大方了。   想到这里,夏华就坐不住了。她借口时间不早了,要回去了。   他并没有挽留,只是淡淡地问她怎么来的,又淡淡地让她路上注意安全。   路灯依旧明亮,路灯下的影子忽而长,忽而短。路上的行人已经稀少,大家都回家了呢。昏黄的灯光打到她脸上,神情更显的落寞。她觉得两条腿似乎一条长一条短,因为走路的时候老感觉深一脚浅一脚的。   回到家,丈夫张浩已经回来了,问她干什么去了。她含糊地说了句加班,就一头钻到浴室了。   洗澡水从头冲下,她狠狠地往身上涂着香波,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热腾腾的水汽里,夏华很想看清自己的脸,可惜镜子是模糊的,只有一个白花花的轮廓。   洗完澡,她把镜子擦干,凑到镜子前审视自己。皮肤依旧明艳动人,眸子深远而幽静,心呢?如果可以照到,怕是已经参差不齐了吧。   智者说:芸芸众生,肉体凡胎,最可怕的就是心如一叶扁舟,随波逐浪漂流,身置失舵之小船,心如翻腾之沸水。无止的欲望控制着人心,就如同狂风搅动着大海。   她感觉自己停不下来了,欲望总是这样在前边招手,是诱人的,无论怎样也不想放弃的。让自己心如止水,她做不到。   尼采说:人最终喜爱的是自己的欲望,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想想看,我们追逐名利和地位,但实际上从来就没有人满足过,财富就像海水,饮得越多,渴得越厉害,名望更是如此。   动物如果需要某样东西,它是知道自己需要的程度和数量的,而人类则不然,人类不仅需要,还储存,以至爆发一次又一次无法停止的大肆掠夺之争。   所以智者又说:风、海、欲望原本都在你的心里,把握住你的心,也就没有了风、海、欲望。   可是对于夏华或者像她一样的人来说,欲望是她们能够活下去的动力,就像食肉动物眼中的肉糜,没有了欲望,生活就变得平淡无奇,她们给自己的欲望起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追求。   所谓的追求就这样引导着夏华,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小船,只能随波逐流地依靠局长或更高级别的领导来安排。   可悲的是,对夏华来说,她不觉得自己所做的是错的,她的理由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凭什么就这样放弃,她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个词,只有忍耐和进取。   躺在床上的夏华就这样在丈夫的呼噜声里,一遍又一遍咬牙切齿地“鞭策着”自己。   012 再会   第二天,第三天……十几天过去了,局长连信息也没有发过来一个,那个晚上的事似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MD,把我当什么了?我是良家妇女,不是街边拉客的风尘女子,这样那个对待我,我去梦里骂你去。夏华在心里狠狠地骂着。   涉世虽然还不足够深,但夏华一直自信于自己对人心的把握,无论是酒场第一面寒暄的陌生人,还是同事无意的一个眼神,她都能迅速而准确地搞清对方的心理活动,无怪乎熟悉的朋友都称她“人精”。老吴开始的时候非常欣赏那个她的就是这点,比如上级领导检查工作的时候,夏华不仅把他们每个人照顾得很舒服,还能及时领会老吴眼睛里所包含的信息,老吴卡壳的时候就及时递话,老吴点头的时候就明白他想要什么。她曾经自谑自己能看到别人的心,是天生的神功。   但局长这样子无动于衷,却是她始料未及的。他沉默的方式,让她大伤自尊,甚至无措可施。他似乎已经忘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连她也疑惑自己是否发生过。   按照一般的出牌方式,应该是他先来个信息,哪怕是简单的问候,这样她就有理由回信,然后一步步走近。她和李一凡不就是这样走到一起的么。   可是现在人家不按常规出牌,自己总不能发个信息主动示好,无论无何,这样伤自尊的事情夏华是做不来的。实在不行,自己先发个信息也可以,伤自尊就伤自尊吧,可是要是他不会那怎么办呢?那不就更看不起自己了么?   晚上整夜失眠,借口怕影响丈夫睡觉,夏华就窝到书房了睡,睡不着的时候就白天上班也没有心思,像一个害了相思病的人。现在才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滋味。因为休息不好,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就很明显,丈夫关心地让她去看看医生,她只是含糊地说过几天就好了。   过了几天,夏华觉得实在无法忍受折磨,家务也懒的做,看孩子和丈夫皆不顺眼,就下决心发个信息试探下,看不起自己就看不起吧。发什么内容呢,即要有所提示又不能痕迹太重,她想起他曾经腰疼,所以就发了个不疼不痒的短信:腰怎么样了?专家说每天坚持倒走可以治疗腰疼。   这个信息内容她是满意的,即不提什么,又表示自己在惦记着他,关心着他。回信当然好,万一不回,也能说的过去。   短信果然如石沉大海,尽管想到可能不回,夏华还是很失望。那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吧,就当是做了场恶梦吧。她这样劝慰自己。   也许他身边的女人多的是,玩一夜情是经常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夏华受伤的心也慢慢恢复平静了,基本上忘记了曾经很屈辱的那段经历。   他的电话却在一个午后打过来了。那天,她忙完家务正要午休,手机骤然响起,打开一看是他的电话。夏华的心忽然就吃通吃通跳起来了,更多的惊喜,一种失望之余忽然得到希望,柳暗花明绝处逢生的感觉,就像快要溺水的时候,有人伸过来的长长的竹棍。她的手微微抖动,很长时间都没有按下接听键。   她尽量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很平静地“喂”了一声。他问她在哪里,然后告诉她可能要给她们任命新校长,让她准备自己的简历,说完就扣下了电话。   放下电话的夏华一时无法回过神来,事情来的这样突然,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原来自己错怪他了。夏华怔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无数次夜晚的咬牙切齿,就无奈地笑了起来。   原来他不发短信并不是忘了她了,不回短信也不是轻视她了,他是领导,自然不能短信满天飞,城府深的人就是不一样,做事做得滴水不漏。自己白活了三十几年,怎么就沉不住气呢,看来以后得好好跟局长学习处世之道了。   晚上,夏华给局长打了个电话,表示需要准备的材料不知合适不合适,想请他过目。他立马就答应了。   去见他之前,也许心情大好的缘故,也许想壮壮胆子,夏华特意在一个朋友聚会的酒桌上多喝了几杯。   轻车熟路,全没有了第一次的忐忑不安,夜色里的夏华走得心满意得,更没有了第一次的犹豫彷徨。她在楼下按响了门铃,他依然很快地“咔哒”一声打开门,仿佛就在门后等候。不同的是,没有了第一次的客气与寒暄,他一把就把她拉进了卧室,仿佛等待了好长时间。   依然不顾她的感受,依然很霸道的进入,却多了些力气,好像积攒了很长时间的力气都要在这里用尽。他不住地亲吻她,诉说着这段时间的思念。看来是一个调情高手,懂得身下的女人现在报恩似的奉献。酒精现在及时地发挥了作用,它在夏华地体内游走,催动她内心的亢奋,使得她眼里的局长完全没有了局长的威严,只是一个与之共度良宵的男人。两个人都放松下来地缠绵着,她不由自主的呻吟更激发了他的斗志,长驱直入,大口大口地喘气,似乎要带着她登上那高高的绝顶。   大汗淋漓之后,两个人都平静下来了。他满意地端详着她的脸。   她的酒精依然在体内游走,不想清醒过来。   “你喝酒了?为什么要喝酒?”   “我怕你呢。你是局长,我和局长这样心里害怕,喝点酒就不紧张了。”   他就轻轻地笑了。   她的胆子就大了起来,这个床上躺过很多女人了吧?她一半戏谑一半认真地问。   没有过,除了我老婆,只有你。看不清他的脸,他正在忙这清理自己,不知道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样的回答她是不会信的,却依然很受用。这是一种对自己的魅力深信不疑的骄傲,一种确信自己依然可以吸引男人的顾影自怜,一种终于如愿以偿的暗喜……   013 伤感   回到家后,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尤其面对女儿清澈的目光时。   这个结果虽然早已期待,内心却并不光彩。靠出卖身体得到的,有什么值得喜悦的呢?   夏华忽然很痛恨自己,什么时候变的这样无耻了呢?她想起十年寒窗苦读的情景,也许家境不富裕,自己从小就不服输,虽然生为女孩身,却把出人头地看作是自己的使命。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遐想过长大后的生活,她要让父母过上好生活。偶尔跟上父母进城,看见和自己同龄的孩子衣着光鲜,就发誓长大一定要在城里生活。   为了让别人对自己刮目相看,学习上从来就没比别人落后过,上中学时,为了拿第一,每次考试前她都一人钻到学校旁边的麦地里,学的昏天暗地。毕业以后,不甘于平庸,拼命地练习讲课,在参加一次课堂教学大赛时虽然自认为讲的很好,但因为不谙送礼的门道而被人刷下。也为此哭过鼻子,幸亏后来终于开悟如何做人,在又一次课堂大赛时做两手准备,即送礼又精心准备讲课,才让自己一炮打响。   现在想起来,从那时起。原本清纯的夏华就已经开始世故了,人情礼往、随机应变的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逢年过节的时候,首先考虑的不是给父母准备什么,而是领导喜欢什么,需要什么。每年中秋节和春节的前几个夜晚,拉了一车礼物的夏华总要一一拜访领导家。   是这个世界有问题,不是自己有问题。大家都这样,我不这样行么?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忘了哪一次和好朋友黎平吃饭的时候,黎平说过一段很有道理的话。那天黎平也许喝多了,也许心里有事,谈论起职场上的相处之道,最后总结为——要舍得。黎平仔细推敲了舍得的含义,言之凿凿地声明老祖先造的这个词是多么的精辟,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关键看你舍什么,有的人只知埋头工作,不知搞好人际关系,工作一辈子依然原地踏步。看着大着舌头讲哲理的黎平,夏华心里是很同情的。黎平从事的工程预算的工作,本来就男的多女的少,一个女人从男人手里抢饭吃,不使出十八般武艺怎么行呢?要和男人一样穿梭于工地,比力气,拼头脑,要是夏华是黎平,肯定身体是吃不消的。   前一段两个人各怀心思的咖啡屋相聚,让夏华看到了她的无奈和内心的挣扎。后来也偶尔打个电话,依然在忙,她那个很多人竞争的“公家活”因为自己的舍而得到了,给家里的存折增加了好大一笔。只是曾经说过的“干完这单就不干”的话已忘到耳旁。现在依然在忙,在大大小小的工地穿梭,在为新的奋斗目标而舍弃着自己。   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怎么可能停下来呢。   其实黎平的话也绝非危言耸听,前几天网上一个很热门的帖子就是关于职场献身的,发帖的应该是个做保险业务的,很真实地讲述自己是如何贴上自己的身体拉保险客户的。回帖的人很多,有唾弃的,有称赞其勇气可嘉的,更多的人是同情的。   还有做医疗器械推销的,每笔单子都是少至四位数多至六位数的,想做同一笔生意的都挤破了脑袋,不舍得该舍的怎么能顺利拿到合同呢?当然也不全是如此,除非你有绝对的产品实力。   现实中也确实有这样的事情,镇江电台昨天报道一四川籍推销性药的女子,近日在扬中售药时竟“献身”陪床验证药效。说在本月的一天下午,一个二十出头、颇有几分姿色的姚姓女子来到扬中某单位推销壮阳药物。六十好几的张老汉有“难言之隐”数年,便上前搭讪,姚某大夸药物的快、神之效。经讨价还价,张老汉执意要在服药奏效后付钱,并提出要姚某以身作陪。当晚10时,姚某果真敲开了张老汉的门,张老汉服了性药,姚某陪其风流一夜收款500元离去。   看过这条报道的夏华当时只是一笑了之,其实心里还是莫名其妙地难过的,说不清的难过,就像下雨天有腿疾的人隐隐的不适。   其实要想过平静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丈夫也不是养不起自己,就做一个贤惠的家庭主妇,照顾好孩子和丈夫,何必在外边这样,做自己心里不齿的事情。这样的生活夏华也不是没想过,上班讲讲课,下班按时回家,辅导孩子写作业,晚上看看电视,周末打打麻将不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么?这是多少人羡慕而达不到的生活呢。   但这样的生活她不愿意尝试,她觉得自己骨子里流的是男人的血液,似乎只有在竞争中才能找到快感,她总是喜欢给自己找些目标,享受完成目标的喜悦。小时候喜欢考试,喜欢考试时一个一个把难题消灭掉的快感,喜欢考试完把第二名远远地甩在后面的得意。前一阵忽然觉得自己不会英语落伍了,就买回一大堆英语用书,早晨一边擦地一边打开电视看英语新闻频道,每天晚上练习听说读写,不到一年,竟然可以和老外对话了,奥斯卡经典电影的剧本可以很顺溜地读下去了。前几天兴冲冲地报了职称英语考试,顺利通过,小菜一碟。   她觉得自己前世一定是一只老鹰,真的,不喜欢安逸的生活,喜欢在蓝天博击,在搏斗中寻求生命的价值。   说她野心勃勃也好,说她不安分守己也好,只有抓住一个又一个目标,她就是快乐的。如果总是过一成不变的生活,她觉得生活就没有意义了,就像花儿得不到阳光鱼儿得不到水一样,会窒息的。   为什么自己是这种人呢?她其实在心里是痛恨这样的自己的。她心里还住着一个真实的清醒的自己,对自己进行规劝或批判,但真实的那个自己总是打不过生活中的自己。   所以她总是看不起自己,却又没办法回来。   014 如愿   简历交上去,任命很快就下来了。   老吴还没到退休年龄,所以暂时担任书记一职。也就是说,夏华全面负责学校的教育教学工作,老吴只负责党员培训,定期思想交流什么的。   因为一直在这所学校干,所以上级部门只是过来宣布了一下任命就走了。学校各部门负责人维持原来的样子。夏华的办公室本来在一层,现在调到了二层。   尽管已经知道这样的结果迟早要来的,但听到任命的那一刹那,夏华的心还是短暂地停止跳动了的。从今天起,自己真的就可以说了算了么?再也不用看老吴的眼色行事了么?   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激动,向鼓掌的老师微笑颔首:“感谢大家的厚爱,感谢领导的关心。其实我今天的成长完全是大家包容和鼓励的结果,在你们的身上我学到了很多。尤其是吴校长,对我的年轻轻狂容忍并指导,使我逐渐变的踏实起来,还有贾副校长,虽然年轻,可是办事很有经验,给我很多鞭策与鼓励。还有三位年轻的教研组长,在你们的创新工作模式下,修正了我很多考虑不周的措施。当然,我最感谢的还是你们大家,有的人比我年长很多,我一直当长辈一样尊敬,有的和我同龄甚至比我年轻很多,在你们身上我学到了‘速度与激情’。在今后的工作中,请大家继续包容我,鼓励我,但是不要包庇我,有不到之处一定要多提意见。”   短短的一段话,全都兼顾到了,也把意思全部表达出来了。夏华对自己的讲话是满意的,不,应该是十分满意的。   任命会散后,夏华走出会议室,觉得小小的校园比以往更美丽了。其实,她对这所学校还是很有感觉的,当教导主任后,在校园文化氛围方面想了很多办法,更换橱窗、板报,花池里种的月季,楼梯里挂的文人字画,无一不是自己精心挑选的。如今的校园花木葱茏,励志名言点缀其中,虽小却不失名校风范。尤其是挂在光荣墙上的那十几块含金量很高的奖牌,哪一块不是她亲手领回的呢。为了领回那块国家级的德育示范校铭牌,她写了不下十万字的学校介绍和总结;为了得到那块“青少年思维培养优秀单位”的奖牌,她申报了两项国家级课题,和几位教研组长一起写开题报告,一起实践,一起结题,写出几万字的结题报告。   她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在学校建设方面是下了很大力气的,如今,这所学校已跨入省际名校行列,家长认可,社会满意。想起这些,她还是为自己骄傲的。   想想这些,背后那点不光彩的付出就觉得值了。   为了照顾老吴的情绪,她散会后没有多停留直接就去了老吴的办公室,做好了看冷脸说好话的准备。   老吴果然在办公室发呆。   “我也不知道任命情况,今天刚知道的,是不是你早就推荐了故意瞒着我呢?”   这就是夏华的聪明过人之处,溜须拍马的同时还让对方很受用。   老吴果然很受用,顺水推舟地表示:你还不知道么,从一开始我就选定你当接班人的,不然,能这样锻炼你么?你看看,哪个学校的教导主任能这样受重用。   夏华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能遇到你,真是我前生修来的造化,不过我更感谢你的还是你毫无保留的锤炼。我在心里一直把你当作恩师的。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说。”   “工作还是以你为主,你不能马上放手啊。你知道,我毛躁的地方还很多……”   ……   老吴书记不平静的心就这样被夏华抚慰的平静如水了,至少从他的脸上看是这样的。   放学了,走在回家的路上,夏华觉得脚步像飞一样轻飘飘,心情好的不得了。就庆幸自己及时的行动,不然,这个结果怎能来得如此早,那些不愉快的付出觉得还是值得的,尽管当时连自己都不齿。   此时此刻,拉着女儿的手走在回家路上的夏华感到莫名的幸福,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幸运的女人,幸福像一只小鸟,一直围着自己婉转啼鸣,看现在的形势,这只小鸟大概要在自己身上搭巢了。   幸福是什么?每个人的理解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认为幸福就是下着大雪刮着北风的夜晚和爸妈在家一起吃着热热的手擀面;有的人认为幸福就是生病时爱人冒雨买回的苦苦的药丸;还有人认为幸福就是就是在冬季的午后,躺在阳台的睡椅上,晒着太阳,看着妈妈制泡菜……   这样的幸福充满了冬天阳光的味道,只要你想要,就能抓到。   不同的人对幸福又有不同的理解。对蜗居的人来说幸福就是宽敞明亮的二居室,房价不要像芝麻开花一样房不剩防;对老百姓来说,就是抑制物价的飞涨,不要让自己的菜篮子里的内容越缩越少;对好朋友张娜来说,幸福就是所谓的哥给的金黄的手镯在手臂上美丽的招摇,就是秘密没有被老公发现……   夏华的幸福呢?她紧紧地,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的幸福呢?   她的幸福就是一个一个目标的实现,一个一个欲望的满足。她的幸福是神秘的四叶草。传说中的四叶草是夏娃从天国伊甸园带到大地上,学名苜蓿草,是多年生草本植物,一般只有三片小叶子,叶形呈心形状,叶心较深色的部分亦是心形。四叶草是国际公认为幸运的象征。它的每片叶子都有着不同的意义,当中包含了人生梦寐以求的四样东西:名誉、财富、爱情及健康,倘若同时拥有这些东西,那就是幸运了。   走在暖暖的阳光下,这个看起来集智慧、优雅于一身的女人,看起来是那样的平和而自信,活力而从容,每个与她擦肩而过的人都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她此时幸福的笑容,会暗自猜想这一定是一个深谙在平凡的生活中追寻幸福感的女人。   正如她身上这套得体而优雅的浅蓝色雅莹服饰一样,优雅而自信。   015 棘手   本来以为当上校长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可是还没高兴几天,窝心的问题就来了。   首先是和老吴的共处问题。如果老吴退休离开学校还好说,现在把人家的座椅抢过来了,还得在一个锅里吃饭,真是一件棘手的问题。尽管夏华很大度地先去找他谈心,说明自己永远是他的学生,以后学校工作还是要听吴书记的,老吴也表示一如既往,但那不过是其老奸巨猾的表现,很明显肚子里的怨气还积攒着很多。她甚至能听到他在背后咬牙切齿的骂着“白眼狼”。   第二是办公室问题,老吴做校长的时候专门把两间办公室打通,重新装了一下。现在夏华做校长了,不好意思把老吴从校长办公室调出,只好委屈自己搬进老吴旁边的一间办公室,搞的自己像校长助理似的。   第三是另一位副校长的问题。学校原来还设有一名副校长,就是前面提过的贾副校长,也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他早就嗅到来自夏华的威胁,所以在老吴与夏华之间没起过好作用。虽然是个男的,却经常有意无意地在老吴跟前说夏华越权的事情,又在夏华这抱怨老吴对人的不信任,当老吴和夏华互相在心里较真的时候,他就是那鹬蚌相争的渔夫。如今他的计谋不仅没有得逞,反而要接受原来在他领导下的夏华的领导,他的心里能舒服的了么?   凡人总是看到领导的光鲜体面,又怎能体会其中的甘苦呢。   不过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所有的困难还是得解决的。夏华苦笑着劝慰自己。   老吴的问题必须摆平,无论他多么不给自己面子。先不说全校的老师都在看她如何做事,实际上她和老吴之间还有一个互相牵制对方的小秘密,捅出去的话两个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所以,小办公室就小办公室吧,小办公室自己也是校长。多往老吴办公室跑跑,时间长了兴许气能消掉一些的。开会的时候一如既往请他做中间,面子给他做足的话,一个大男人不会老和自己过不去的。   副校长的问题好办也不好办,尽管夏华在此之前已经安抚了半天,告诉他以后学校的工作还得他多辛苦,自己是个女流之辈,年龄又比他小,经验不丰富,请他多多费心。他答应的也很好,很聪明地表了态。但那双眨巴眨巴的小眼睛告诉夏华,他的口说的不是心里的话。最憷的就是这种人,你永远不知他在想什么,像天才梅西一样踢球,趁你不注意的时候一脚冷射让你猝不及防,又怎么能防的住呢?   夏华甚至怀念起以前做教务主任的时光,风风火火地做事,不用顾虑这个又顾虑那个的。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全无志得意满的心情。搞的床上的事情也兴味索然,丈夫张浩极为不满,连手臂也不肯让她枕了。   她拿出一威胁二撒娇的杀手闸,主动扳过丈夫的身体:人家都烦死了,你要不管我就去书房,永久……   张浩睁开眼睛:你都当校长了,烦什么?   “再当校长也得亲爱的脑公(夏华专用语)大人指教啊,那个死老吴气死我了。”   她一五一十把和老吴的微妙较量告诉丈夫。   张浩虽然不会做家务,对于职场攻心术还是很在行的,他马上就听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听着,我告诉你攻心第一招,名字叫‘我想要那样’———也就是要摆对位置,学会提出要求。”   张浩的手臂不自觉地又放到了她的脖子下面,为懵懂的妻子详细讲解:中国人以“含蓄”著称。可是在现代职场上,很多时候“含蓄”却能误事,而主动沟通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提出要求。如果你有诚意去沟通,老吴也一样希望能从你那里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和你沟通,让你感到满意。他也是人,也想与你建立良好的工作和私人关系。   其实问题往往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复杂,凡事并非不可通融。但其中的关键是你要学会提出自己的要求,你要学会与老吴沟通,当然也包括“谈判”。沟通不是妥协,不是投降,而是一种合作的诚意,要逼他作出是双赢还是鹬蚌相争的选择。   见她听得津津有味,张浩本来平放着的胳膊就转过来,把她往身边紧一紧:至于你的竞争对手副校长,不要打击竞争对手,敌人是打不死的,甚至两败俱伤,要善于联合,把你的敌人变成朋友,甚至为己所用才是最高境界!用你的人脉和业务能力让竞争对手无法抗衡,你得学会让他屈服和敬畏你。不要想办法整他,要让他自觉地认识到你和他的差距。你看我在公司,从来不说别的老总的闲话,我觉得每个人都各有所长,很多的人都把心思一味用在了琢磨怎样打击竞争对的软肋上了,却忽视了最重要的对自己的基本功的修炼上,最终得不偿失!真正取得成功的是那些扎扎实实从细节上做精做透,敢于创新投入,用心做事的人。   如果要成就大事,必须保持冷静的头脑。不要把竞争对手当成敌人,而要把他作为老师,好的地方要学习,不好的地方要反思和借鉴,不让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也不要置对手于死地,现代竞争是一种高级商战,我们必须要学会更理智更高明的竞争方法,最好的办法就是认真研究对手,然后去超越他,要以柔克刚,少搞针锋相对,这才是功力!”   夏华简直不能相信亲爱的老公能说出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脑公,你什么时候修炼成仙的,怎么不拉上我。”她娇嗔道。   “修炼的光是这个么,还有这个呢,马上让你成仙……”   她还要说什么的嘴就什么也说不出了,留下一串快乐的呜呜声……   016 分手   李一凡的电话在夏华上任的第二天就打过来了,表示真心的祝贺,因为在外地开会所以没有当面祝贺。现在回来了,就打过来电话约中午见个面。   自从上次发生短信风波后,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俩人基本不用手机联系了,有事就用办公室电话联系。   约好中午一起吃饭后,就挂了电话。   对于这个男人,夏华已经从最初的迷恋发展为今天说不清楚的一种情感了,有点依赖,又有点厌烦。大概这是男女相处到一定时间都会经历的情感变化。当初能走到一起,是因为他的疯狂让她着迷,她惊奇地发现了原来从男人那里体验到的感受是不同的,他引导着她寻找到了在丈夫那里得不到的激情和疯狂,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就像一个贪吃糖的孩子,明明知道糖吃多了会蛀牙,还是抵御不住香甜的糖块入嘴慢慢融化,滑进喉咙的快感。所以,即使明白这样做对家庭的背叛和对丈夫的伤害,还是忍不住去约会,尽管每次约会回来也骂自己,也坚决地下定决心下不为例,但是下一次约会的时候依旧胆大包天。其中的滋味只有偷情的人可以理解,既战战兢兢,又欲罢不能。难怪有人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其实并不是野花有多香,而是偷采的过程比较刺激。所以我们往往能看见生活中有很多男人找的情人还没有老婆漂亮,他不一定在乎漂亮不漂亮,他在乎的是刺激的过程。   但是古语又曰: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很多人喜欢偷偷摸摸的,很刺激,如果光天化日之下,大鸣大放的,倒让他失去了胃口。西门庆去找潘金莲不仅是因为她的美貌,更主要的是因为她是武大郎的老婆,去勾搭她的时候做贼似的,如果后来武二郎不出现,真把她娶回去用不了几天就撂一边了。   现在已经和李一凡两个人走到偷着了的这一步了,有一丝厌烦的感觉就渐渐出现了。随着事过境迁,随着对对方的更加熟悉,偷情带来的快感渐渐淡化,他身上那些缺点就渐渐暴露了出来。   首先是对金钱的敏感,这时夏华最不满意他的地方。因为是工薪阶层,李一凡是很在乎钱的,确切的说是抠门。两个人约会吃饭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夏华买单,逢年过节的时候夏华会给他买些名牌衣服,他从来都是理所当然地收下,没想过女士过年也需要买新衣服。最可气的是有一次俩人一起去泡温泉,出来结账的时候他连服务台都没去,一句客气的话都没说,竟然坐到大厅的沙发上等待,搞的好像他是被她包养的情夫似的。   和丈夫张浩两厢对比,就越发显出他的猥琐。张浩是一个绅士型的人物,或者说正朝绅士发展的人物。他觉得女人就是要被男人呵护的,对饭桌上潇洒付账的女人从来都嗤之以鼻,教训夏华不要做女强人,没有一个真正的男人愿意娶女强人做老婆。出去购物总是鼓励夏华买最贵的,每月挣下的钱大把大把交给她,把钱交给夏华的时候是他体现自身价值的时候,所以,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眯着眼睛,喊一声:老婆,接钱。其兴高采烈的样子好像是夏华给他钱似的。因此,两厢一比较,李一凡明显的恋钱情节就让夏华有些看不起他了。但凡一个女人看不起男人的时候,那么无论在床上还是在床下也不会看得起的。   其次是李一凡的小心眼,抠门不说还斤斤计较,总是谈论老婆不好,老婆娘家的人不好,让人觉得实在不应该出自大老爷们之口,夏华最烦男人在别的女人面前说自己老婆不好,好像在为自己找情人开脱似的。老婆不好早干嘛去了,不好干嘛要和人家结婚,所以这样的男人最虚伪也最不招女人待见。   更让夏华耿耿于怀的是,每次约会,如果夏华迟到就唠唠叨叨,自己迟到就找很多应该迟到的理由,上次吃饭让夏华在校门口等他,他开车过来,结果夏华在太阳底下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打手机不接,好容易接了说到红绿灯了二分钟马上就过来了,结果等了几个二分钟也没过来。等过来了就气呼呼地说堵车了,其实从他家出来的路上根本就不会堵车,可能是走的迟不好意思说就找了堵车的理由。   所以后来关系就渐渐淡了,夏华总是找理由不想去见。偶尔想起来吃吃饭,也是好几个月吃一次。   上午下班后,夏华安排好孩子,就驱车前往饭店。   李一凡还没有到,夏华就先到订好的包间里坐下喝水。等了半个小时人还没到,夏华就有些不悦了。忍不住用手机打过去,回答说马上。这一马上就是二十分钟,最后好歹来了,连迟到的理由也懒得问了。   因为自己刚刚被任命,夏华就忍住郁闷,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开始点菜,因为刚刚如愿,她特意点了瓶红酒。   开场白自然是祝贺了,他祝贺她的如愿,她感谢他的帮忙。不可否认,在她成功上任的过程中他是鼎力相助了的。斟满红酒的玻璃酒杯轻轻相碰的时候,场面是极其温馨的,恍恍惚惚的她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吃饭的情景中,那些琐碎的不悦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但是接下来的话题很快就把夏华拉到了现实中。   李一凡嗫嚅着要夏华借给他一些钱:在单位附近看中了一套50多万的房子,钱不够。   夏华当场就想发作,还是忍住了:要多少?   凑个整数可以么?我买的基金现在跌了一半不了,要是抛出就得赔很多,所以你得给我多凑点。   我回去凑凑看。嘴上这样说,夏华的心里却气愤不已。把我当什么了,富婆呀!MD!   ……   一顿本该充满浪漫气息的饭就这样在李一凡的借钱中变的味同嚼蜡。   017 分手   吃饭回来的路上,夏华就下了分手的决心。   靠女人吃饭的男人她是顶顶看不上的,靠男人吃饭的女人更是不齿。但凡女人在外面找情人,大多为三个原因,一为钱,如傍大款者,是快速改变自己经济状况的捷径。二为权,一般是从政的女子为了提升而走的捷径。三为博取上位或别的不能说的原因,大多是“圈里”的人,找个靠山可以少打拼几年,很快上位。   夏华和一般的女人不同,从来就不齿于在外面找个情人改变一下经济条件,因为她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买自己想买的任何东西,所以觉得花丈夫以外的男人的钱是很羞耻的事情。好朋友张娜之所以下定决心和所谓的哥约会,很大程度还是被对方的糖衣炮弹击中的原因。前几天,张娜手臂上新添的一款沉甸甸的黄金镯子就是那位哥给买的。两个人各取所需,配合默契。最近又张罗着买车,原因是那位哥给出一半的钱,尽管她家离学校就500米的路程。一脸幸福的张娜感觉很好,拿她的话说,幸福像花儿一样。一边是敦厚老实的老公,一边是细心呵护的情哥,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在中间左右逢源的张娜可不就幸福得像花一样么。   怎么事情到自己这儿就反过来了呢。这几年,自己可没少给他买了东西,过节的时候给买些名牌衣服,过生日的时候送过贵重的手表,今年生日的时候还给他买了个佛像挂件。细细想来,自己的生日他可是很少表示的,去年大概不好意思了,表示了一下,也只是买了副周大生的18K耳线,白不白黄不黄的,八百多块钱就把她打发了,与张浩给她买的首饰没法比,她扔到那里一次也没戴过。   想到这些,夏华又觉得自己有些俗气了,比来比去,当初与他相处难道是贪图人家的礼物么?不能你给人家送个礼物就得人家给你回个同等价值的礼物。两个人相处,如果这样算计的话,那就太让人背哀了。   凭心而论,夏华觉得自己是付出了真心的,她从来就没想过贪图别人的钱财,一来是她对那些首饰天生就不怎么感兴趣,最多在手上套个钻戒,其余的也只是重要场合偶尔佩带而已。二来是张浩总是给她买,生日买,出差碰见稀奇的也买,家里的各色首饰多得都可以开专卖店了。   如果李一凡的经济条件不好那也说得过去,问题是他的经济条件不仅不差,还比别人略胜一筹。这么多年一直分管职称评选,送礼的人很多。在这个楼盘价格像芝麻开花一样升高的城市,他敢买第二套房,说明经济能力还是有的。   思前想后,夏华就觉得李一凡不像个男人,自己再跟他粘下去的话不知还得贴多少呢。贴多贴少倒不是问题的实质,关键的是由此让她产生了看不起他的想法,刚开始偶尔一下看不起,现在就大面积地看不起了。一个女人要是看不起一个男人,如果不相干那还没什么,如果是这种关系那就是大问题了,这会影响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甚至使关系岌岌可危。   这和刚开始来往的时候决定分手是两码事,刚开始是因为背叛家庭而内疚地分手,现在是两个人内部产生隔阂了,是一颗心因为对方而彻底受伤了,所以这次决定分手对夏华来说是冷静思考的结果,是大势所趋地无奈。   问题是已经答应人家借钱的事了,哪怕分手也得借给他,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他们虽然没做成夫妻,怎么也得帮一把。这就是夏华最难能可贵的地方,分手是分手,借钱是借钱,井水是井水,河水是河水,不混为一谈。   可是想到钱的事,夏华又有点犯愁了,家里的存款是不少,但数目张浩是知道的,李一凡要借的钱又不是小数目,自己要拿钱出来怎么给张浩交代呢?   她决定自己想想办法。工资本上大概有三万,其余的就得去借了。借钱倒也不愁,她有好几个人可以开口呢,而且只要开口是不会被回绝的。   首先想到的是王国标,她的大学同班。在A市开着一个文化传播公司,生意做的很大。因为在同一个城市,又谈的来,所以平时走动的很近,近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他和小三闹矛盾的时候让她过去调解的那种近,近似于蓝颜知己的那种。如果她半夜在哪里喝醉无法回家给他打电话,他一定会二话不说快速赶到的那种关系,是超越于男女之间感情的铁哥们关系,所以向他开口一定没有问题。   其次想到的是好朋友姚小青的丈夫。那个家伙是因为姚小青而认识的,姚小青说话像机关枪哒哒哒,说话不经过大脑,找的丈夫可是涵养很高,不怎么说话却很有头脑。夏华调来这个学校后,他有次来出差,中午请夏华吃饭,彼此吃的很是愉快,大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后来不出差也常约吃饭,刚开始夏华觉得对不起姚小青,可是人家什么也没干,就像干干净净的汤唯清清白白地脱一样,是自己想多了,就当作同学或普通朋友一起吃吃饭有什么了不起的,所以两个人背着姚小青吃了好多年很清纯的饭。这是一种说不清楚的微妙关系,游离着一丝暧昧的气息仔细一嗅却什么也没有,如果发展下去是极有可能发展为红颜知己或更进一步关系的,但他总是很刻意地保持着与夏华的距离,只怕有什么不当的行为把夏华吓跑。他在上班之余还经营着自己的铁厂,因为很有经营头脑,所以生意做的很好,日进斗金的人,自己开口想必也不会被拒绝的。   想七想八,夏华就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为别人的事瞎操心,这辈子还没有给别人借过钱呢,现在为了别人的事得开口问朋友借钱了,想想真是扯淡。   018 蓝颜   虽然心里充满了怨气,埋怨李一凡自私地只考虑自己,夏华还是一边骂着他一边积极想办法借钱。   首先给王国标发了个信息:“在哪里?我有事。”   “说。”王国标的信息立马就回了过来。   “火烧眉毛的事。”   “后院起火了么?”   夏华甚至都能隔着电话看到王国标调侃自己的那副嘴脸,一定是小眼睛都要笑弯了,抖着二郎腿,靠在转椅上慢慢地转来转去。   “你就不能吐点象牙么?”夏华咬牙切齿地笑骂。“坐好了,听我说,借点钱。”   “你还缺钱?”   “真的。我朋友买房急用,我没那么多现金。”   “要多少?”   “七万。”   “明天打我卡上,如果有的话。”   “明天我给你送现金过去。正好我也想见你了。”   放下电话,夏华心里很受用。什么是铁哥们?这就是!   说实话,夏华对这个铁哥们同学比对闺蜜还好,两个人可以说无话不谈,甚至有一次酒后王国标把他最近的难言之隐都告诉她了,起因是他在外边找了个小三,正处于如胶似漆的状态,把身体累着了,回到家自然不能兼顾老婆了,受到老婆的猜疑,所以很悲愤地问夏华如何可以做到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夏华立马就踹了他一脚,替他老婆抱不平:你要公平对待,不能厚此薄彼,否则……否则送你一盒伟哥,把你累趴下。   两个人平时电话或QQ联系也是想呀念呀什么的,但也仅限于过过嘴瘾。真正坐到一起吃饭的时候反而很尊重对方,连手都不会碰一下的。奇怪的是,丈夫张浩知道他们俩走的近,却一点也不吃醋,看王国标像看空气似的。去年情人节的晚上,王国标把夏华接出去吃饭,走之前还理直气壮地给张浩打电话:老张啊,把你家老婆接走了哦,一会吃完饭又给你送回来。张浩就哈哈大笑:去吧去吧,明天送回来也没关系。   由此可见,人与人之间是有气场的,好比正极和负极,夏华和王国标正好是相同的极,一看就知道没戏。如果非要给他们的关系贴个标签,那应该属于蓝颜知己,属于亲情友情爱情之外的第四种情感,是那种比朋友多一点,比情人少一点的关系。在彼此的眼中,对方是一位非常知心的好朋友,当然比一般的朋友感情更进一步,什么都能向对方倾诉,但是也只能维持在这个距离。如果有一方想更进一步发展,那么,对不起,到此为止,连蓝颜知己也做不成了。   夏华也经常对这个男人讲述不能跟老公或者李一凡讲的任何话题,哭诉自己所受的委屈,每一次他都会怜惜地看着她,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说话。和李一凡的事情他是完全知道的,甚至有时约会的事情也讲给他听。他理解夏华的感受,明白她在婚姻中的审美疲劳,告诉她不全是她的错,只是提醒她不能伤害家庭,不能远离家庭,要永远理智地对待婚外的事情。可是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就没有理智了,夏华就会把他劝她的话又敲到他的头上。   毕业十几年了,两个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处着,像对待雪人一样呵护着彼此的友谊,深怕一不小心就化了。因为走的近,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就起哄,怀疑他俩的关系,他俩即不承认也不否认,慢慢就没人起哄了。   彼此之间也吃醋,但是吃的不是男女之间的醋。比如另一个同学求夏华给安排个学生上学,不知怎么让王国标知道了,就打电话过来让给他也安排一个孩子上学,夏华说他要上的年级因为人多有难度,他就问凭什么你给那谁谁谁上,我的就有难度了,我不管,反正他的上我的也要上。同学家有事去上礼的时候,他要是不给她占个位置,她就吃醋生气,直到他加个凳子了事。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她是他的哥,想起来很温暖很温暖的哥,一个可以撒娇可以出气的哥。很多时候,他想起她的时候,是高兴的,她是他的开心果。   由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分析,男女之间,整天挂在嘴上打情骂俏的不一定有事,讳身莫测避而不谈的反而会有问题。   有人通过长期观察得出一些有趣的结论:如果一男一女相跟着去饭店,要是男的付账,就是情人关系;女的付账,一般是夫妻关系;如果两个人抢着付账,那就没戏,是朋友关系。还有人说的更神:凡是去饭店吃饭,一前一后跟着,不一起走进去的男女绝对有问题,怕看见熟人所以先进去一人探探情况,心里有鬼的人觉得别人心里也有鬼。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夏华的脸腾地就红了,因为她和李一凡每次吃饭的时候就是分开进饭店的,基本都是他先进去侦察一圈然后给在外等待的她打电话,像鬼子进村似的。倒是如何付账的那个理论不怎么成立,因为她每次和李一凡吃饭基本上都是她付账的,李一凡每次嘴上都说他付,可是动作老是那么慢,摸了半天摸不到钞票,好像他的钱藏在深山老林似的。   中午下班后,王国标嫌夏华开车麻烦,就到学校门口把她接上一起去了饭店。   到了预定的饭店包间,王国标把装了现金的纸袋丢给夏华,就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包间的排气扇打开也没用。   要是平时,夏华早就数落他让自己被动吸烟了,要不就干脆过去夺下扔垃圾筒了。今天见他有些反常,脸本来就瘦,现在剩下一条了,胡子也不刮,就知道这个平时嘻嘻哈哈的男人肯定有了烦心事了,而且是很烦心很烦心的那种。   很关切地看着他,夏华不说话,只是把关切的眼神丢给他。   王国标把手中的烟抽完,苦笑了一下:烦透了。   夏华明白,自己做听众就足够了,所以就瞪大眼睛,静静地听他往下说。   019 感受   “千万别玩什么婚外恋,”王国标狠狠地把烟头按到烟灰缸里。“拿什么来比喻呢?对了,就像美丽的罂粟花,刚开始的时候刺激,像块磁铁一样吸引着你,让你预罢不能,变着法儿的骗老婆。过不了多久你就深受其害了。”   “像我和小唐的事吧,刚开始也是不由自主就走到一起了,不是老婆不好,是夫妻在一起时间长了就有点审美疲劳,后来小唐到了我的公司,年轻漂亮,就被吸引了。”   看来王国标下决心要讲一个长长的故事了。夏华想。   “你知道的,男人么,骨子里大多还是羡慕三妻四妾的生活的,现在的社会什么都好,就是限制男人娶几个老婆不好。”   “想回到旧社会了吧,你们男人肚子里的那点小九九我还不知道?”   “别打岔,今天不是和你探讨男人娶几个老婆好不好的问题,这个问题放到下次探讨,我会给你一一列举男人多妻是多么有利于社会安定团结利国利民的一件大好事。”   “切。”夏华嗤之以鼻。   “刚开始和小唐也没什么,就是因为在一起加了几次班,孤男寡女的,你知道的,环境造就人么,所以就跟着感觉走了回。嗨,这些我都给你讲过了吧?”   “讲过了,还有你老婆因为小唐和你闹的事也讲了,一会这些内容都可以忽略不讲了。”夏华调侃着他。   “刚开始出轨的时候也内疚,可是现在的条件太好了,在公司办公室里、车里,钟点房,没办法,简直一点也管不住自己,到处都给你提供犯错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发现这样犯错竟然没事,只要老婆没发现,没人管闲事,所以胆子就越来越大了,就当回事的来往,觉得找到了恋爱的感觉,你知道,我和我老婆当年结婚是别人介绍的,当时家里穷,弟兄多,我又是老大,有人愿意跟我结婚就不错了,所以咱也没权利挑三拣四。”   王国标年轻的时候是很穷,这个夏华是知道的,她至今还记得上学时学校发的饭票王国标吃不饱,家里又接济不上,夏华当时还把自己吃不了的饭票送给他几次呢。   “结了婚就拼命挣钱,给弟兄们娶媳妇,根本没时间花前月下。后来遇到小唐,我才庆幸作为男人的我也恋爱过了。才发现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哪怕晚上黑灯瞎火地在一起,感觉还是有很大不一样的。所以我就很珍惜小唐,我像刚娶的媳妇一样对她。我自己舍不得花钱,却花30万给她买了楼房,面积不大但是给她装的很好,还买了车给她,我老婆都没车呢。”   “就这样处了几年,问题来了。大概小唐觉得我是真心对她,就觉得老这样不满足了,闹着要名分,要我和她结婚。你们女人是不是就非得要个名分才安心,名分有什么好的,我老婆倒是有名分,可是心不在她那,名分有啥意思?”   “凭心而论,我老婆在我家那可是立了功的,而且是大功,弟兄们哪个都敬重,就是人丑点,可也是我儿子的妈呀,我怎么能和人家离婚呢。小唐就不干了,说我要是不离婚她就找男朋友。”   喝了口水,王国标又说:“刚开始我也很痛苦,后来就想开了,想不能耽误人家一辈子,就同意她找。谁知道她真的找了一个,我可又受不了了,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似的。今天我去找她,她手上戴的那个男的给她买的戒指,刚认识几天就要人家东西,把自己卖了得了,我骂她,她就说我没资格管她。”   “这段时间就这样折腾,吵了吵去,我离不了她又不能给她名分。她也变了,经常变着法子的给我要钱,眼里就剩下钱了。”   王国标的话,夏华是深有感触的,就比如她和李一凡,开始的甜蜜被时间磨成了疲惫,口香糖似的,开始是甜的,后来就没味了。   “你知道,我是真心的,所以总是拿得起放不下,所以很痛苦很受伤。真羡慕有些男的,身边经常换人,也不知人家怎么就能那么干净利落。我小学一个同学,现在混的很好,所以在外面养了好几个。”   “你真不是个男人,婆婆妈妈的,还想缠绵至死么?你知道么,你这种人根本没资格婚外恋,凡是在婚外恋中如鱼得水的人是不能有心的,玩完就分手,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像你这种级别的,快乐还没享受到,倒把自己给毁了,等你修来炼出来再去玩吧!”夏华劝道。   虽然话说得狠了点,但夏华在心里还是很同情他的,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一个男人能为情所困,为情所伤,说明他和现在的那些花心男大大不同,他是真心地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又顶什么用呢,现实不会因为你是真心相爱就承认婚外恋的合法性,现实在那明摆着,要么娶人家要么走开,否则只能越伤越深,伤自己也伤家人。   “你做生意的狠劲去哪了,为了一个女人魂不守舍的,我白认识你了。听我的,快刀斩乱麻,马上结束。要是实在痛苦,还有个办法……”   “快说。”王国标好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再物色一个更漂亮的,用新欢取代旧爱,马上就可以忘掉小唐了。说不定小唐一看又来个竞争对象就不敢跟你闹了呢。”夏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王国标一听就追着要打她。知道夏华在拿他取笑,就哈哈哈地笑了。   “这个办法好,你就代替了她吧。要是有了你,什么小唐小苦我都不要了。”他也开始眯着小眼睛调侃她了,刚才的郁闷一扫而光。   “好了,你开心了吧?开始吃——饭——,我都饿扁了。”夏华说道。   今天这顿饭,虽然没解决什么问题,但王国标还是高高兴兴地走了,说夏华是他的开心果,搞的好像是他向夏华借钱了似的。   020 留恋   与王国标的犹豫彷徨痛苦不堪相比,夏华觉得自己是很了不起的。她可以主宰自己的情感,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是因为打不过自己而失败了的。小时候老师总是讲每个人身体里有一个代表懒惰、丑恶的小人,也有一个代表勤奋、上进的小人,遇到事情的时候,两个小人就要打架,你选择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小人就能打赢对方,她就奇怪自己的身体里为什么只有一个小人,因为她身体里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战争,永远都是斗志昂扬、高歌猛进的人生。   没有丝毫的犹豫,第二天一上班,她就给李一凡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钱准备好了,看是他过来拿还是给他送过去。   听得出来,电话里的李一凡很吃惊,说没想到这么快,表示感谢,又说不是小数目还是自己过来拿吧。   两个人就约好在哪里见面。   夏华特意定了第一次吃饭的地方,预定了那个小小的只能坐两个人的包间,那个曾经见证过一男一女擦出过火花的地方。   到了饭店,李一凡已经到了,令夏华很是意外,因为以往他总是迟到。她在心里就悄悄地冷笑:一说拿钱就跑的这么快了。但马上又批评自己不能以小人之心猜度人家,也许人家今天没有堵车呢。   把装满现金的袋子递给他,夏华就开始点菜,还特意要了红酒,说要祝贺一下,祝贺他即将买下的新房。其实,她心里想到的是好合好散,两个人第一次吃饭就喝的红酒,因为红酒开始那就也从红酒结束吧。想到结束,心里又有些不舍,想到他对自己的好,想到他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尤其在顺利升上校长一职上,他像对待自己的事一样鞍前马后地打听情况,别人谁这样给自己操过心呢。想到这些,就觉得认识李一凡其实是自己人生的一个新起点,如果说原来在台阶下,那李一凡就是她支撑她跨上新台阶的动力。   这大概就是女人的弱点了,夏华虽然足够理性,但也不例外。这个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从此不能在一起缠绵了,将要永久地失去了,心里难免有些不舍。女人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心软,难怪成大事的女人很少。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佩服起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了,据说武则天的首席情人薛怀义就是她亲手所诛,昨天还男欢女爱唧唧我我,今天就令人乱棍打死,由此可见心有多狠,大概她的狠心就是她登上皇帝宝座的最大原因吧。   可能喝了酒的缘故,也可能新房即将到手的原因,李一凡喝了几杯话就多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大着舌头开始抱怨了,抱怨妻子一分钱也不给自己帮忙,工资全贴到娘家了,抱怨妻子对自己不关心,经常加班不回家做饭。他以为这样的话夏华爱听,也许有的女人喜欢听情人这样说,却犯了夏华的大忌,要知道夏华最恨男人或女人在情人跟前抱怨原配不好了,不好的话早干吗去了,不好的话为什么不离婚还积极地要买第二套房,明摆着在讨好自己。她感觉说这话的男人或女人都特虚伪,言外之意就是给自己婚外恋找理由。现在听李一凡抱怨,刚才想到的他的那些好就统统跑到了九霄云外了,重新勾起了对他的坏印象:不仅小气而且虚伪。罢罢罢,还是离他远点吧。   但她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没有反驳他。她只是把气愤藏在心底,继续给李一凡倒酒,觉得他喝的差不多了,就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吞吞吐吐地说:唉,你的烦恼不算什么。我的烦恼才多呢,只是因为你忙一直不敢给你说……   李一凡果然马上就坐直了身子,表示自己在听。   “张浩发现咱们的关系了呢。”   “不是不用手机联系了么。”李一凡自然很紧张。   “是有人说闲话传到他耳朵了,你想啊,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纸里永远包不住火的。你看看那些犯罪的人自以为做得万无一失,还不是被警察发现蛛丝马迹。时间长了,自然有被发现的一天。”   “那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这种事情打死也不能承认。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咱们最近不要见面了,夜长梦多。我还好说,一个小小的校长,万一被你家那位知道了,和你闹被单位的人知道就麻烦了。”   这就是夏华的聪明之处,分手也处理的这么巧妙。即为对方着想,还留下后路。她觉得分手也不至于搞得就绝交,以后能处成朋友就处,处不成朋友就少联系。   其实从她内心来说,还有个小小的小心眼:他手中还有点小权利,没准以后还得用他呢。我付出那么多,凭什么就不能利用利用他呢,再说还借给他那么多钱呢,就是普通朋友借他钱的话也应该帮很多忙呢。   她在心里为自己这个有点卑鄙的想法辩护着:什么时候自己变的这样阴险了,一天就算计谁可以利用,但也是社会所逼,比那些自己往上爬还踩别人一脚的人好多了呢。况且如果明确地提出分手,两个人恩断义绝,搞的像仇人似的,不是还得生很多闷气么?   在以后的关系中,她想慢慢减少电话交流,一直不见面,有事偶尔打个电话,估计一年过去就会结束了。   夏华能借给他钱,李一凡已经感激不尽了,现在又这么理智地为他着想,李一凡就觉得自己当初没看错人,觉得生命中能遇到这样的女人是自己的福分,眼睛就有点红了:   “无论见还是不见,我都不会忘了你的,我会永远想着你的。”   “我也是,不过还是以大局为重,好好过日子吧。”   走出饭店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激动。尤其是李一凡,坐到车里很久没发动,摇下玻璃,挥手让夏华的车先走。   021 风动   好容易处理好与李一凡之间的事情,夏华觉得心里很坦然地轻松,尽管偶尔有一点失落,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李一凡的脸总会在眼前闪一下。他也给她打过几次电话,诉说相思之情,她总是不露声色地搪塞过去,后来慢慢地也就不打了。   但心里依然不快乐,因为学校的事情越发复杂了,夏华为了学校的事烦恼得想逃走,逃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地方去。   晚上,她很久都无法入睡。后来恍恍惚惚地就做了个梦,梦见长须飘飘的智者。   “大师能否救我。”如抓住救命稻草的她急切地问道。   智者拈髯一笑:想让大海平静,其本不在大海,因为你无力控制海水,你可能做到的,是停止风的搅动。   “恳请大师明示,谁能让风停住?”   智者伸手,指向她的胸膛。   睁开双眸,智者的话分明还在耳旁。   “没错,只有你的心能制止风的涌动。无论在生活中经历什么,是饱受忧伤,还是聆听宁静,其本不在生活,因为你不知道生活中会遇到什么,你可以做到的,是如何选择。欲望就是你心中的风,要让心控制你的欲望,而不是让欲望控制你的心。”   可惜的是,这样的道理夏华明白的太迟,或者是虽然明白但不想那样去做。因为人生就像摘果子,当你摘到一个的时候,你总会发现手中的这个要么被虫子咬过,要么还不够红,当你抬头往上看的时候,会发现高处有一个更好的,正闪着诱人的光泽……   人啊,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享受手中果子的美味呢?不是手中的果子不好,是拿果子的人看到的是果子还不够红,烦恼于果子的小小虫眼。   那么自己的欲望怎么能够控制呢?由欲望而生的烦恼又怎么能够消掉呢?欲望与烦恼本来就是一对孪生姐妹,有欲望存在的地方就有烦恼。   想想枝头快乐雀跃的鸟儿吧,它们的欲望很简单,也许只是吃到美味的虫子,或者是能有个躲避风雨的巢穴,剩下的大量时间,它们会相伴栖息于枝头,享受夏日明媚的阳光,难怪它们的鸣声是如此婉转。再看看人类,每天为了所谓的目标而忙碌,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了,还想能够有晋升的机会、有更多的钱赚,有了一个简单的住所了还不满足,还需要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一套位置更好、面积更大的房子,总之,人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因为不满足,所以烦恼就永远存在。在大自然中,生活最为忙碌、天天都在自寻烦恼的动物可能就只有人类了。   夏华原来做教导主任的时候,看不到老师们尊敬的目光,却整天烦恼自己处于这样一个上不上下不下的位置,像置身于夹缝中一样生存。老吴的排挤,某些教师的嫉妒,那时候不快乐还可以说的过去。现在自己是一校之长,本应该高高兴兴享受校长的威严,精心把学校打理好,但是好像担心的东西更多了,担心副校长的背后一刀,担心和老吴之间的隐秘暴露,办事反而更缩手缩脚了。原来的宏图大略,想彻底整治学校的计划就无法实现了。   她能走到今天,虽然也拉关系送礼了,可是本身的业务在当地是顶呱呱的,是当地赫赫有名的特级教师,非常精通业务,对限制一个学校发展的因素了如指掌,明白一所学校要想办好,靠的不是硬件设施,而是教师,唯有一个好的教师群体才能让一所学校办成人人满意的学校。   老吴原来做校长的时候,不懂管理之道,只知道从学校硬件设施建设方面下功夫,刚开始的时候装备电子备课室,后来把教室全部换成多功能教室。殊不知这些硬件设施根本没有发挥其应有的作用。电子备课室变成了教师上班和网友聊天、听歌、看视频的休息室。多功能教室的多功能从来就没有发挥过作用,因为那玩意用起来太麻烦,你得提前做很多准备,查资料,做课件什么的才能用上,所以很多教室的大屏幕从来都没有打开过,展示台更是落满了灰尘。   年轻的教师追求业务精湛的很少,也许是社会在发展,他们更重视生活中的享受,所以没课的时候就泡到电子备课室里聊天。   夏华原来的愿望非常美好,就是当校长后要彻底整治教师队伍,言传身教培养一批业务骨干,哪知道坏习惯一下子是改不过来的,刚开始就碰了个钉子。   在全体教师会上她决定在全校举办基本功大赛,结果一周后连一个报名的也没有。沉默不语就是最大的反抗,没人报名说明没有人愿意获得大赛奖励。老师们在电子备课室享受时光享受惯了,你让他研究如何讲课,他肯定不乐意。况且时代不同了,现在的这帮年轻教师追求的不是当教学能手和学科带头人,人家追求的是下班后去哪里享受美味,去哪里消遣,让他或她闭门不出苦苦思索如何上课,估计和关禁闭差不多。   看看没人报名,夏华并不甘心,她乐于想办法去应对。所以,夏校长就决定制订一些奖励措施,苦思冥想了几天后,一份非常详细的《学校奖励措施》出台了,其中包括物质奖励和荣誉奖励,她愿意把学校的办学经费花在应该花的地方,她要让老师们明白只有多劳的人才能多得。   几天后的全体教师大会上,她亲口宣读了这份措施,让大家商讨合理还是不合理,所以先把草稿贴到教导处,让大家看后提出修改意见。   没想到第二天,就有“热心”的教师提出意见了,不过不是口头提出,而是书面匿名写了几句话,明目张胆地贴于《学校奖励措施》的上面,示威似的。   当教导员把这张匿名信揭下来送到校长室时,夏华扫了一眼,心就突突突地跳了起来。   022 匿名   匿名信是打印出来的,上面提到了三条:   一、要求教师有事请假,那领导有事给谁请假;   二、校领导的工作大家怎么监督,怎么奖励或惩罚,是否每学期末给大家汇报一次,因为教师有知情权;   三、每学期的教材回扣和赞助费有还是没有,如果有,花到哪里了。   这三条条条切中要害,显然不是一般教师所为,应该是了解学校内情且抓住一些把柄的教师,中层及中层以上的领导不排除。   大概是有教导处钥匙的人做的,因为要贴匿名信的话得等大家都下班了或大家还没有上班前,有可能是晚上来的。有教导处钥匙的老师不多,除过教导员就是总务主任、教导主任、副校长及办公室主任。   总务主任是个乐呵呵的男教师,即将退休,胸无大志就等着熬日子,应该排除。教导主任是原来的教研组长提拔上来的,夏华亲手提拔的,应该排除。办公室主任是夏华一直当心腹对待的,更不可能。   那么副校长最有可能,也最有动机和机会。   天下人分三六九等,有人憨厚忠诚,有人老奸巨猾,有人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有人吃不着就想办法让大家都吃不着。   大概他心理不平衡,所以就想办法捣捣乱,也算给夏华一个下马威吧。   不过毕竟是猜测,谁也没看见确实是人家,也许是别有用心的其他老师呢。比如一个姓马的女老教师就很有可能。女老马也是即将退休的,据说原来也想当校长,曾经和老吴同台竞争过,后来没有如愿,就横看老吴不顺眼竖看老吴讨厌。本来和夏华之间也没什么,但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夏华把人家得罪了。   那次学校评选优秀教师,要求至少是教学能手或模范班主任的才符合要求,符合条件的把证书都送来了,所以夏华就进行删选,通知符合条件的人照相,每人照一张喜气洋洋的七寸红底照片,然后贴到橱窗,做了一张大大的光荣榜。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宣传学校,让来接孩子的家长看看学校的优秀教师这么多。女老马刚开始也没在意什么,后来光荣榜做出来了,一看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几个都帮上有名,唯独没有她自己。   她心里就有气,不从自身找原因,却从别人身上找原因,但凡人生了气,如果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就会慢慢消气,从别人身上找原因的都会越找越气,所以她找来找去觉得是有人故意和自己过不去。她首先找校长老吴,老吴是什么人哪,一看这情景心想好男不跟女斗,况且去年与夏华早有嫌隙,所以就推托说自己不知情,是教导处一手办的。她又找副校长,副校长也表示不知道。她当然就理所当然认定是夏华故意整自己。不过她没有勇气找夏华,或者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不屑于找夏华,所以就挨个到每个办公室走了一圈,为自己正名,声明夏华纯粹是打击报复老教师。   夏华开始什么也不知道,后来有好事的教师过来搬弄,夏华才忽然明白为什么女老马为什么忽然不理自己了,就宽慰自己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反正自己没做亏心事。但是心里异常气愤老吴和副校长的做法,明明开会在一起商定的事情,怎么可以推托说不知道。   发生了这件事后,夏华在以后的工作中就留了个心眼,干什么不再使劲往前冲了,学会了明哲保身。所以后来开会时,也不像以前一样咄咄逼人,懂得收起尾巴机锋暗藏了。   现在自己当了校长,女老马应该是很不舒服的吧,所以写写匿名信发泄一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过从心里来说,夏华倒宁愿是女老马做的。因为女老马虽然心有怨气,毕竟没有进入学校权利机构,所以她的匿名信最多也就是捕风捉影而已,发发怨气罢了。如果是副校长,那就没这么简单了。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匿名信上提到的某些内容确实是让夏华心惊肉跳的。   比如说教材回扣问题,上级早就三令五申允许有教材回扣,但必须入账。聪明的老吴就只听上级的前半句,后半句就私自改了,他把书店退回的教材回扣全部送到饭店,结了饭费。本来应该与夏华没关系,但当时老吴极端信任她,所以她就做了那个拿着回扣去饭店结账的经手人,现在想起来都是一块心病,万一被查,老吴自然有责任,但夏华也脱不掉干系。   再比如说赞助费问题,每个学校每学期都要收赞助费的,赞助费收取对象主要是不在服务范围以内的孩子家庭,要择校就得交赞助费,数目不一,根据情况酌情收取,就是这个酌情酌坏了,老吴酌情的幅度不一样,但入学校账的时候却是一样的数目,那么多出来的那部分呢,老吴当然也不敢入自己腰包,就采取各种战术消化掉,比如旅游支出啊配个笔记本什么的,甚至家里加油的油票也从这里支出。当时夏华不懂,后来参加了科学发展观培训班,才发现这可不就是小金库么。小金库设在哪里呢,设在当时还是教导主任的夏华手里。   那么严格地说起来,小金库事件夏华是要负责的。如果数目就几千也罢了,几年下来,其数目是夏华实在不愿意提及的一大笔。   这就是她和老吴之间的秘密。所以俩人虽然心底有隔阂了,可也不敢翻脸,因为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拴在一起了,出了事谁也跑不了。   夏华就拿这匿名信找老吴商量对策。   老吴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高度重视,摒弃前嫌和夏华一起商量对策。   首先达成一致的是当然不能不理不问,万一不理人家贴出更多的证据怎么办。其次是要把所有怀疑对象都排查一下,因为是匿名,所以没法有针对性,要遍地撒网,凡是有可能的都摸摸底。   023 邮件   因为匿名信事件,夏华虽然和老吴达成了一致,可是心里始终像揣着个兔子,无法平静下来。已经到下班的时间了,还是不想回家。   百无聊赖,点开电脑上平时喜欢看的美剧《绝望主妇》,却一眼也看不进去,Lynette和susan的今天的表现简直像唠叨不休的怨妇。   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蜷缩着身体把自己藏起来,没有人在后面看笑话,没有人算计自己的地方。   仿佛知道此刻的她正在寂寞一样,李一凡的电话打过来了。   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接,想和他一起开车去郊区的某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喝一箱啤酒酒,然后在醉意朦胧中疯狂地发泄,忘掉忧伤和烦恼。   电话铃“铃铃玲”持续地想着,好像在引诱着:快接啊,接啊……   仿佛知道她在犹豫似的,电话又第二遍想起,哀求着,诉说着什么。   电话机旁的她终归没接,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接,可是终归还是战胜了自己,只是有些心酸。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如果重蹈覆辙,自己苦心设好的圈套将白白作废。想逃离开去的婚外恋又会重新罩住自己。   王国标总结的没错,婚外恋确实是一朵罂粟,妖娆魅惑,如若靠近,闻之香,吞之则意乱情迷,久之者轻则欲罢不能,重则身体魂魄皆伤。   有个笑话说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朋友见面大多问吃了么,现在朋友见面问有情人了么。虽然有些夸张,但婚外恋成为当今婚姻最大的杀手已是不争的事实,就连影视片子也不敢脱俗,无论多么严肃的题材,也得来个婚外恋吊吊观众胃口,如果塑造的是正面形象,那主人公必定在恋情中挣扎最后克制自己战胜自己,如果塑造的是凡夫俗子,那主人公是逃不脱婚外恋的苦海的,最后必定老婆也走了,情人也不搭理了,孤家寡人向世人宣告自己酿造的苦果。   王国标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以为婚外恋是拯救自己情感的火焰,想都不想就腾地跳了进去,等到发觉那其实是苦海的时候已经回不来了。如果想玩婚外恋,那得有很大的定力才可,第一,要管住自己的上半身,提起裤子走人,别缠缠绵绵总放不下;第二,要做好思想准备,想修成正果必须得付出漫长的过程,即使修成正果也没有当初想像的好,甚至还不如原来的那个呢。王国标犯的最大的错误不是婚外恋本身,而是过于投入了,放不下,所以很痛苦很受伤。   想到这里,夏华想自己的这些想法说出去大概是要挨骂的,尤其是女同胞们,这不是明显调唆男人们不付责任么?   但事实就是如此,夏华原来没调过来的时候认识个邻居,就是小三转正的,人当然还很年轻,据说十七岁就和现在的男人在一起了,两家原来是隔墙邻居,男的在镇上一个工商所任所长,放着漂亮的妻子不珍惜,喜欢上邻家比自己小十岁的十七岁少女。偷情的男人总是在夜深人静地时候,说自己去所里值会班,然后偷偷跳入邻家十七岁少女的闺房,完事后又跳回来,所以很长时间少女的父母和妻子竟然都不知道。后来“值班”的时间过长,一直值到第二天早上被少女的父母发现,闹的翻天覆地的时候被蒙在鼓里的妻子才发现丈夫每天在哪里值班。   漂亮的妻子很有个性,无法忍受被村人笑话的耻辱,转身回家拿了把男人打兔子的猎枪就朝男人开火了。男人布满了铁砂弹的双腿伤痕累累,送到医院只保住了一条,但觉得愧对妻子就没有起诉,两个人协议离婚。离婚后的男人失去一条腿,所长自然是没法干了,除过工资别的进项自然就没有了。十七岁的少女老婆嫁给残疾了的老公(据说前几年不到合法结婚年龄也能想点办法),靠一份工资过着简朴的生活,曾经的浪漫被过日子的柴米油盐熏陶得消失殆尽。夏华认识他们的时候,两个人都沧桑着脸,整日吵架,哪里有当初的轰轰烈烈。倒是原来的妻子离婚后嫁给一中学教师,据说两个人过的很幸福。残疾的老公走到这一步不后悔才怪呢,年轻的小三就更加后悔了,因为她在这场战争中付出的是大好的青春,得到的是别人的唾弃和残疾的老公。   所以说来说去,要理智地对待婚外情,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   夏华倒是很庆幸自己在这方面的清醒,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的是什么。   和李一凡在一起纯粹是因为身体的迷恋,而且并没有因为这个影响对丈夫的感情和对家庭的责任,在心底里和丈夫还是最亲近的,比对父母的感情还要亲近的一种关系,有什么好的事情总是想到丈夫,有伤心的事也是第一个给他打电话,不是有句话说伤心的时候你想到的那个人是你最重要的人么。   只是有时候也觉得愧疚,所以就拼命地做家务。有人曾经总结,如果老公或老婆忽然喜欢做家务了,向对方过分献殷勤,过分关心,那就是有外遇的表现。   夏华就是这样的,她每天起的很早做丈夫喜欢的夏华牌养生豆浆,每天帮他熨衣服,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愧疚。   现在好不容易终止了和李一凡的联系,要是再接这个电话,那不就功亏一篑了么?   办事冷静的夏华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犯这个错误的。   看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夏华随手打开自己的邮箱,想看看有没有邮件,然后就关机回家。   邮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封邮件,黄色的小信封标志闪着温暖的光,好像在提醒她:我在等你,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没有标题,只有发件人,看到那个很熟悉很熟悉的发信人,夏华觉得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往事如水一样漫了过来……   024 倾城   躺在邮箱里的邮件是他的,是那个夏华一直叫风的人的。   他就像一阵风一样,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他悄悄袭来。   他确实像一阵风,刚才还在你的耳边呢喃,转眼却无影无踪。   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坐在好朋友家的沙发上谈笑风声。他看见她的时候呆了一下,只是一下,就把目光移开了。她的目光却再也没有从他的脸上离开。   他从国内最顶尖的学府毕业,也沿袭了那所学校毕业生的特点,专注入迷、犀利与机智、生机勃勃,不,还应该再加上纯洁。   那一年,他29岁,她25岁,相识于好朋友的家里。   他侃侃而谈,嬉笑怒骂中评论政治,抨击政府就像女人的头发,见识短浅。他笑骂官员就像以前的太监,表面是男人实际上不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不,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这样意气风发,这样睿智中藏着幽默。   等到她发现他最温柔的一面的时候,心里的莫名情愫就像野草一样疯长。她把这种情愫叫暗恋。   她在心里偷偷留了个地方,专门存他的一颦一笑,存他的曾经温柔的目光和那份特别的期待。   本来以为只是单方面的思念,可是等她回家在邮箱发现那封小小的邮件的时候,心里的火苗就开始燃烧了。   邮件写的含蓄而又很有深意:   让你久等了,真对不住。昨天上午,无论如何上不了网。下午仍有点公务,没能及时回家。晚间有人请客,然后打会扑克。今日凌晨方到家。苍天有眼,我看到了你。我不够浪漫,有时有些粗俗,但我是善良的,也是真诚的。我悟性差,有点微醉,不知何意。你如乐意,请直言吧。   你的GG   这是一封只有他和她可以看懂的邮件。   让你久等了,是说他原本知道她在想什么的,是说当她离去的时候,他是那么急切地想跟她联系的。苍天有眼,不就是他对自己最好的表达么。   原来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是知道的。喜欢就像电流一样,是可以蜿蜒过去的。   他原本不叫风,可是她却一直固执地叫他为风,发邮件的时候,称呼一栏也一直是风。她喜欢被风揽在怀里的感觉,那一定是可以天陷地塌的感觉;她喜欢风在自己耳边吹着气息说话的呼吸,那一定是可以令她迷离的时刻。是的,被风揽在怀里的滋味她亲身体会过,风的气息真的让她的眼睛开始迷离,只不过是在梦里。   他心领神会自己为什么叫风,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他从来就没有问过,给风发送的邮件为什么自己能够收到。   在以后的日子里,风时常进入她的梦里,哪怕生下女儿的日子里。已经为人妇的她,因为风的出现,在心里悄悄谈了一场纯洁的恋爱。   看见他的邮件的时候,她总是连大脑都不想经过地回复,舍不得片刻的停留。而他却好几天杳无音讯,等到她已经绝望地不想等的时候,他的邮件又一次翩然而至,很霸道地占据着她的邮箱,笑话着她怎么如此没有耐心。   在他们两个人的恋爱里,邮件就是那个牵红线的月老,在两个人的思念里飞来飞去。   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结局的恋爱,一次连手也不能牵的恋爱,是纯洁的柏拉图的恋爱。   甚至连电话也很少打。唯一的一次通话应该是她生日的时候,晚上12点的时候,她从好朋友家回来,在路上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在遥远的北京出差。电话里的风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好像在一个人很多的地方。他祝她生日快乐后还想说点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就沉默了。一任电话这头的她的心砰砰地跳。   恍恍惚惚地想起这些的时候,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了,也许有一个世纪了吧。她已经决定要把他忘了,彻底地忘了。   依稀记得读张爱铃的《倾城之恋》的时候,范柳原的话分明就在说给她自己听的:是在等我吗?还是人在等我,心却犹豫着?   范柳原问:你不会怨我吧?   流苏叹息着:我怎么会去怨一个梦?   范柳原或者流苏又说:因为你太重了,我对你的思念太重了,我承受不起。   记忆就像白公馆的胡琴,咿咿呀呀地顾自唱着.   终于,那场战事催化了结果的到来。“流苏拥被坐着,听着那悲凉的风。她确实知道浅水湾附近,灰砖砌的那一面墙,一定还屹然站在那里。风停了下来,像三条灰色的龙,蟠在墙头,月光中闪着银鳞。她仿佛做梦似的,又来到墙根下,迎面来了柳原。她终于遇见了柳原。”   “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此时,她终于真正的靠近他,有些懂得他了。一瞬间,他们达到了某种契合。”   读到这里的时候,夏华是哭得不能自抑的。因为她和风就像书中的主人公,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爱恋,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范柳原依然坚守着自己的生命哲学,这一场轰炸不过是炸毁了他心中的浮躁和他的烟花梦。生死契阔,在死亡边缘存活下来的人,也许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强烈地意识到,没有比一双手更实在的东西了。那一封封邮件就这样成全了她和风的爱情,不沾一点尘世喧嚣的爱情,他们坚守着自己的道德底线,这场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爱情终归是不能有结果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是一种理想,他从没想过要走到一起,她也从未想过。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子,因为他们都有自己要保全的东西。   最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是她好朋友的丈夫。   025 爱情   想起往事的时候,这个干练的女人仿佛变了一个人,她仿佛成了诗人,连随手敲下的文字也充满了灵气。那个生活中忧郁彷徨的、野心勃勃的夏华的脸上就会变得温柔起来,眼睛也更加明亮了。   细细想来,一个人如果一生没有恋爱过一次,那就太遗憾了。上帝赋予人类所有美好的情感中,爱情是最美好的。如果没有爱情的滋润,一个人的一生,就像小草没有见过阳光,花儿不曾芬芳一样,是有缺憾的人生。   所以,古往今来,爱情像灯火一样,吸引着多少飞蛾般的男女,明知道投身进去会受伤,依然前赴后继。在爱情的字典里最令人为之动容的当属爱德华八世和辛普森夫人的故事。在不列颠帝国将近千年的历史中,还没有一位国王会主动逊位。而他下台的原因却是为了两个字——爱情。成千上万国王的支持者听到了收音机里传来的国王退位的声明,泪流满面地瘫倒在地。也许他们的举动里面还包含有对这份爱情极大的敬意,他们是怀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情看着自己爱戴的国王走下王座的。但任何事情就是这样,有一得必有一失。国王失去了他的王位和他的王国,得到了他最珍视的——爱情。这个典型的要爱情不要江山的故事告诉我们,爱情对于有些人来说,不亚于鱼儿与水的关系。   那个千夫所指的希特勒在爱情面前也无法免疫。他爱着他的外甥女吉莉竟然是希特勒的外甥女,虽然他们的年纪相差19岁,但这并不妨碍希特勒对吉莉的爱。希特勒对吉莉痴迷到什么程度?他经常围着她转,眼中含着痴情。而吉莉经常诱使他与她一起上街购物。希特勒向他身边的人抱怨,他讨厌吉莉又试帽子又试鞋,一捆一捆的挑选料子,还认认真真地与女售货员聊天,一聊就是半个小时。凶狠残忍的党首却从不反抗,每次购物都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每次希特勒都像一头温顺的羔羊跟着她。原来在爱情面请,独裁者希特勒也只是平凡人一个。   但是爱情又是脆弱的,有时候它甚至经不起时间的推敲,在耳鬓厮磨的相处里,它会慢慢枯萎。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甚至是水火不相容的,当然也并非绝对。不过,大多如此。罗米欧与朱丽叶如果能顺利结婚,在一起生活几十年的话,他们之间至死不渝的爱情一定会被柴米油盐的琐碎打败,甚至相互因为家族的利益冲突而背叛对方;梁山泊与祝英台的千古绝唱如果有一个圆满的结局,结婚后一定会因为曾经的门不当户不对而产生嫌隙,那首《梁祝》定会产生不和谐的音符。由此看来,爱情就是要静静相守的,是隔着岸的远距离欣赏的,如果走进婚姻,就有可能进入坟墓被葬送。   想到这些,夏华曾经因为不能走到一起的忧伤就一扫而光,为这么多年依然还幸存的牵挂而感到幸福了。是啊,在这个社会,竟然能够寻觅到没有世俗气息的爱情,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现在坐在电脑前的夏华,充满诗意的夏华,被昔日爱情浸泡的夏华,又变回了那个美丽委婉的女子了吧?她一边轻轻点开邮件一边想。   邮件内容不长,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很久没有联系了,你一定很好。我去西藏朝拜,用了很长的时间。我像真正的朝拜者一样,一叩首一行拜,这是一次灵魂的朝拜,我从心出发,翻过我的心,路边的祝福撒在我的身上,安宁就在耳边吟唱,指着心灵的天堂。五色的经幡和着天籁般的歌唱,响彻云霄,然后通向天的尽头。我的生命,还有你的,在阳光下散发着金子般的光芒。虽然孤独,却永远不老,因为想起了你。我不是圣徒,想起你的时候,但我的心依然纯净。   朝拜最大的收获是找到了心灵的平静。我希望你像我一样也找到内心的平静。因为,我知道你不平静,还因为,我希望你平静。背负太多,你会很累很累,但无论你有多累,请记得我和我的祝福。   你的GG   依然是跳跃性极强的文字,依然是只有彼此能看懂的文字,依然是神龙见头不见尾的出现或隐藏。   他是她心灵世界的最后一片净土,一种在世俗红尘里摸爬滚打之后最后保留的一点纯真。   曾经很遗憾他是好朋友的丈夫,不能彼此拥有,但又庆幸他是好朋友的丈夫,使得彼此能够克制自己,静守着一片纯真的情感。因为他,她自始至终对好朋友抱有一份愧疚,仿佛偷走人家东西的愧疚,但也对好朋友抱有极大的感激,因为好朋友才认识了他,所以她总是慷慨地送给好朋友贵重的礼物,既为补偿又是感谢。   看到他的邮件,她原本浮躁的心竟然神奇地平静下来了。   像刚开始通信的时候,她的脸有些绯红,心也在微微的跳动着,她用心敲下要寄给他的文字:   写给风:   是的,我的心原本是不平静的,因为你,也不完全因为你。现在,我的心已经被平静笼罩,因为你的缘故,也不是全因为你的缘故。   我有些浮躁,你知道的。但我愿意为一个牵挂我的人平静下来,因为不想辜负。   谢谢你的祝福,我会好好地去把握一切。好好的生活,为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没有落款,是因为她从来就不知道,落款应该怎样称呼自己。   鼠标轻轻点一下发送,承载着期待的邮件就飞走了。飞过去的邮件也会像来到我这里一样,闪着黄色的温暖的光,静静地躺在邮箱里,等待它的主人吧。她想。   邮件发走了,她感到如释重负,莫名其妙地轻松。思绪仿佛被梳子梳过的似的,格外的清楚。   那封像石头一样压在心里的匿名信,搅得她不得安生的人和事,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处理思路。   026 合作   风的邮件就像炎炎夏日雨后的习习凉风,吹散了夏华心头的焦虑,似千头万绪中突然发现了一条主线,对如何处理学校最近发生的比较棘手的匿名信事件终于有了清晰的想法。   是各自为营还是握手言和?道理不言自明,结果迥然不同。各自拉着自己的人马,力量将严重削弱,如能在此关键时刻摒弃前嫌,鼎力合作,也许会化险为夷。谁说女人头发长就一定见识短?夏华的头发并不长,可是见识也不短。她很容易就理出了目前最核心的问题——阵脚。无论发生什么事,阵脚一定要稳住,阵脚一乱,大事就会不妙。   鹬蚌相争的结果是渔翁得利,而且表面看来,个怀心思的渔翁远远不止一个。如果匿名信事件不能停止,或者一路捅上去,那么结果自然是可怕的。   无论老吴还是夏华,手心里都汗津津的。老吴更是一筹莫展,眉头皱成了“川”字,他拿着钢笔在纸上下意识地随意写着什么,借此缓解自己的焦急和紧张。   坐在对面的夏华也久久没有说话,她在思索,也在观察。她的眼睛越过老吴,落在老吴身后的那排书架上。书架上整整齐齐排放着马克思列宁理论,更多的是“三个代表”和“科学发展观”系列书籍。只是书上落了一层昏沉,令这些装桢精美的书籍看起来那么遥远。   她觑着眼睛观察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这个曾经的朋友现在的对手,依然一头浓密的头发,只是两鬓已经雪染似的发白,看起来增添了几分被时间浸染的沧桑。他的眼睛飞快的瞟了夏华一眼又垂下了,继续无意识地涂鸦。夏华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大脑一定不像双手这样清闲地涂鸦,他的每一个脑细胞一定都被调动起来了,它们一定在紧张地帮助他计算,计算着得失,权衡着利弊。   她决定先开口:“事情也许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简单,但也不一定就是最坏的。”无论无何,要先商量对策,不是互相猜心思的时候了。   “你有什么发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还是老样子,轻易不表露自己的内心。   “我觉得……,现在咱们要取消隔阂,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否则猜来猜去,也许时机就延误了。”夏华决定把心里话全部痘出来,不绕弯子了。   不等老吴说话,她又继续说:“你年龄大,经验丰富,相信你一定知道鹬蚌相争的故事,我们俩就这样隔着肚皮讲话,那这件事也许会变的很糟。”   她推心置腹的话好像触动了他一些,手停止了在纸上的涂鸦,开始抬起头看夏华了。   “你觉得什么人最有可能?”他的话表明他果然早就在想这件事了,所以一句话就抓住了要害。   “我觉得被触动利益的人可能性最大。”夏华尽量在核心问题上点击。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学校就这几苗人,谁在想什么我都很清楚。”言外之意应该也包括夏华在内吧。   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夏华尽量不想那么多,很大度地笑了:“既然你很了解每个老师的内心,那一定可以一矢中的,有你的分析和经验,我就放心了。”   “哪里呢,你是校长,你说了算,你安排就是。”   “现在不是赌气谈校长的时候。是该考虑对谁伤害最大的问题。”当然,这句话是在心里悄悄说的,说出来的变成了这句话了:“你的经验丰富,还是听你的。”   夏华没有说出来的话,其实对面的这个男人是最清楚的,因为匿名信上的每一句话对他来说都是一颗定时炸弹,如果被引爆的话。   仿佛知道自己刚才把距离拉远了,他异常温和地说:“我没别的意思。现在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把火苗先扑灭,希望我们俩都能看到对手的用意,不要先惊慌失措。但也不能置之不理,因为火苗也是会燃成熊熊大火的哦。”   她用赞赏的眼神看着他:“是的,先把火苗扑灭。”   ……   两个人都是异常聪明的人,明白此事当头最应该做的就是联合起来。三国的孙权和刘备尚且知道各自为战显然是无法取胜的,所以联合作战才战胜了曹操。现在,这两个人面对的对手虽然势力上还不强大,但比曹操更难对付,因为曹操在明处,而他或她在暗处。就好比拳击手,任你的力量再大,技巧再高,你看不见对手都白搭。你往出挥出的每一拳会因为看不见对手而焦躁,但是暗处的对手却找到你的破绽,能在你焦急虚弱的时候勾你一脚,或者捅你一拳,伺机咬你一口,令你防不胜防。所以,无论在职场还是在生活中千万不要给自己设置下暗处的对手,有很多志得意满的人栽在暗处对手的手中,竟然连对手是谁也摸不着,因为树敌太多。所以,不怕树大招风,就怕树大招敌。   不过庆幸的是写匿名信者应该没有证据,因为小金库事件他们两个人没有泄露过半句出去。两个人回忆以前可有过闪失偶尔会泄漏一句或半句,回忆的结果是绝对没有,即使喝多了酒的时候也绝不会有的。   老吴甚至回忆了与曾经相好过的女教师在一起时所说过的话。结论是绝对没有泄露半句。   推断来推断去,写匿名信的人应该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乱乱新任校长的阵脚。因为,如果他或她真的有证据的话,这封信就不会贴到这了,应该送到纪检部门去了。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匿名信事件不算纯粹的坏事。   虽然目的是扰乱军心,让新官上任伊始不要烧三把火,但把可能变成敌人的老吴又拉了回来,这是多么大的收获呀。   夏华上任的烦恼中最前面的那个大烦恼就这样解决了,因为面对老吴的尴尬,正愁不知怎么沟通一次呢。   现在想来想去,觉得倒是感谢写匿名信的同志。   027 谈心   由此可见,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冷静对待。夏华想起前几天看过的那个故事,说上帝拿了两个橘子,一个特大,一个特小,大的酸,小的甜。上帝先送给一个祈求幸福的人,哪知这个人一吃更痛苦了:大的这么酸,甜的这么小,上帝啊,为什么对我不公平。上帝被咆哮的质问声吓跑了。想想不甘心,又拿了同样的两个橘子送给另外一个祈祷者,这个人一吃高兴极了:酸的这么大,小的这么甜,上帝啊,你对我太好了。   每个人每天都会遇到大大小小的事情,关键看你如何去面对。   无论遇到什么事,不要一味抱怨,都要尽力想它的好处,有可能真就变成好事了。这则本来是教育人要乐观的笑话就这样被夏华用到这了。   现在夏华从匿名信事件里看到的甜橘子是为自己拉来了一个同盟军,觉得真是万幸啊,所以反而感谢写匿名信的同志了。   不过匿名信事件也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还是应该采取积极对策,该安抚的安抚,该敲打的敲打。   两个人很快就达成一致:女老马的工作由老吴做,因为他们两个人年龄相差不大,有产生共同语言的基础。女老马是马上就要退休的人了,一天愤青似的对身体不好。听说她前几天体检有点小问题,老吴可以借关心体检结果为由,让她在家养养身体,年龄那么大了课就不要代了,学校也不扣奖金了。如果真的是女老马所为,这样给足她面子,她一定会心照不宣,得意洋洋回家了吧。   老吴是一个很善于做群众工作的人,尤其是女同志的工作,因为他在和他妻子一起生活的三十年里一直在斗争,直到去年妻子因病去世。他在长期的斗争中总结出女同志在两个时期最厉害,简直不可理喻地厉害,一个是每个月的生理期,这时候的女人一般都焦躁不安,看什么也不顺眼,所以如果碰到女人生理期,一般要识时务者为俊杰,才可以避免被打击。另时期一个就是更年期,他妻子去世前正好是更年期,他是深受其害,因为处于更年期的妻子失眠、多梦、盗汗、潮热、烦躁易怒、精力体力下降、记忆力减退甚至骨质疏松,哎呀,简直不堪回首,家里就像埋了一颗地雷,即使战战兢兢也免不了踩上雷区,再加上20岁的儿子正直青春期,更年期撞上了青春期,家里就成了战场了,飕飕飕的弹片成天从耳边擦过,老吴提起回家都头疼。好容易熬到现在清净了,但是老吴提起更年期的女同志还是心里发虚,觉得简直是秀才遇见兵了。   现在女老马的年龄不多不少,恰好就处于更年期的阶段,老吴是还没有上阵就憷了三分,但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头上的乌纱毕竟比更年期的不可理喻要重要的多。   聪明的老吴在前期还是做了很多工作的,比如说他在路上见了女老马的时候不再装没看见了,而是主动打招呼,笑眯眯地打招呼。去办公室转的时候,尤其是去女老马的办公室转的时候,故意夸她的教学态度认真,再随意问问她眼睛受不受得了,身体上比如颈椎啊、腰啊什么的难受不难受。女老马刚开始的时候还很戒备,基本就哼几声,但是受不了老吴天长日久的关心,慢慢戒备心理就没有了,有时候也给老吴吐吐苦水。等到老吴把她的情况摸的差不多的时候,觉得她的更年期症状已经基本过去,不可能在办公室出现拍着桌子骂娘的情景时,老吴就开始下手了。   当然老吴的下手也是仅限于谈话的。   他打电话请女老马到他的办公室,亲自泡了一壶茶,拉开促膝谈心的架势。   “论年龄,我该称呼你一声老妹子啊。”其实他比她连一年也大不了。   “不敢不敢。”女老马是什么人,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典故。   “你们女的到这个年龄,我最了解了。身心都不轻松,我家那位我是深有体会。”老吴细数死去的妻子的好,对妻子的更年期脾气更是渲染得如身临其境,引起女老马的共鸣。说到动情处,老吴的眼里似乎有隐隐的泪光,这倒不是装的,因为一日夫妻百日恩,妻子的去世虽然从某种程度上得以解脱,但是漫漫长夜的孤寂也是存在的一种伤痛,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   不知是他的泪光感动了女老马,还是老吴的话语太中肯了,女老马也开始同情起身边这个原本很讨厌的男人来。   “想开点,人走了再想也不能复活,活着的好好活吧。”女老马反倒劝起他来。   “是啊,从我老婆的身上我就想,活的时候一定要高兴些,不要什么都计较,结果把自己气死了。你是老妹子,我也要劝你,不该较真的就不要较真了,没多大意思。”   女老马没有吭气。   老吴看她脸色还行,就继续开导:“就说你吧,马上就要退休了,别和年轻人似的,什么也要做到前头,要好好享受生活。你说你眼睛也花了,血压也高了,干吗还拼着命的和年轻人比,比来比去,自己身体能受得了么?”   女老马一听就知道意思了:“是呀,身体不服老不行啊。可是不代课要扣奖金啊,我敢不好好工作么。”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快退休的人了,照顾照顾不代课或少代课,谁能说什么呢?谁不会老呢,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工作我来做,你就好好享受退休前的生活吧。”   “如果不代课还可以奖金全领,那当然好了。”   “没问题,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么,我说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做到,实在不行哪怕我替你代课呢。你就放心地回家计划怎么享受吧。”   ……   第二天,一脸幸福的女老马就骄傲地与同办公室的老师挥手告别,回家享受生活去了。   028 厚黑   眼看这老吴游刃有余地处理了女老马的事情,夏华是发自内心地佩服。一个人要想在职场上游刃有余,不仅要有智慧,还要能屈能伸,用当下时髦的话说是要有足够的“厚”和“黑”,要厚如城墙、黑如煤炭、厚而硬黑而亮、厚而无形黑而无色,通俗地说就是要厚黑,但要不露痕迹地厚黑。   “厚”当然不仅仅是脸皮厚,而是指要“厚”的有学问,要“厚”的别人神不知鬼不觉。要明白世界上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利益冲突的对手,今天的对手也许会变成明天的合作者。所以不要把你现在的对立面看作是永久的敌人,要想办法化干戈为玉帛。女老马只是现在暂时的绊脚石,完全可以把她踢开,不必非要针锋相对。有的人发现对手就一门心思做斗争,今天看他或她不爽打个小报告,明天揪住他的小辫子不依不饶,其实是物理学的不好,不知道当你打别人的时候你受的力也是相等的。这个道理夏华上初中的时候就明白了的,当时那位戴着厚厚眼镜后的物理老师还拉夏华上台做了实验,让她亲自感受打别人的时候自己有多痛。哪有老吴的这招高明,把对手轻轻地挪开,不仅毫发未损而且还深得对方感激。当然老吴也付出了,只不过付出的是拉下脸送出的笑脸和促膝谈心的时间而已。   不仅要“厚”而且要“黑”,所谓的面厚心黑。心里要明白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任何节外生枝的做法都要抛掉,不能姑息养奸,更不能因为同情而改变策略。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夏华想。从老吴的身上,她发现自己的不足之处太多了。   当她再次面对老吴的时候,心里就又多了份佩服,尽管很不甘心,她明白自己要从他这学的东西太多了。   “你的群众工作做的真好。”她由衷地说。   “人心都是肉长的,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想去做,事情就顺套了。”他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想想也真是这个理,可惜天下人都只想到自己受到的伤害,没有想到别人受的伤害,难怪世界大战连续发生了两次,现在虽然规模小了,但是还是小战不断。如果美国替伊拉克想想,何至于出现那么多流离失所的孩子。想到这里,夏华就笑了,觉得自己真是像美国人一样也变成太平洋上的警察了,自己学校的事还处理不好,倒替伊拉克的孩子鸣不平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轻松多了。   “我得跟你好好学学。”夏华决心把厚黑学的原理马上付诸实践,先拍拍马屁再说。“老马的工作那么难做你都……”   “不是告你了么,如果你想做对方的思想工作,就要站到对方的立场上着想,从她的立场入手,由此突破。”   “我也知道,就是有时候拉不下脸。”   “脸有什么重要的。脸还在,不是不要它了,只是戴了个面具而已。再说了,脸面又能值多少钱,能换来你的名誉和地位么。”   “是呀。”   “况且你在后面做的工作别人怎么会知道呢,谁也没看见你陪了多少笑脸,说了多少好话。”老吴的厚黑学真是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趁着他高兴,夏华决定搬走另一个绊脚石。   “那下一步的工作应该怎么做呢?”   “这个就需要我们一起做工作了,因为毕竟是‘自己人’。”   是的,副校长确实是‘自己人’,属于同一个战壕里各怀心思的战友,如果他肯承认的话。问题是‘自己人’通常会因为利益冲突同室操戈,这比不是自己人的女老马麻烦多了。   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想,其实他活得也很不容易。年龄上正处于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时期,孩子即将中考,处于努力一下考个重点中学不努力就上一般中学的关键时期,所以做父亲的他每天的弦绷的比孩子还紧,每天陪孩子苦读,晚上孩子睡着后才睡,早上孩子没起来就张罗饭,一张本来就小的脸更是瘦成了一条。妻子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照顾孩子的任务就全交给他了。父母即将老去,身体在走下坡路,经常打电话诉说身体的不舒服,所以经常开会的时候或交谈的时候看见他频繁地接电话,接完电话的他脸就皱成一团苦瓜,让人不忍心再看。有时侯接完电话就着了火似的匆匆骑车奔去,大多是因为父母的水管漏水或者是暖气管泄露了。   他活得很艰辛很费劲,所以心态自然也就不好了。   在家是那样,在学校他也没有办法扬眉吐气地活着,原来听老吴一个人的,现在听夏华和老吴两个人的,分管的教育教学工作又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学生成绩考砸了和他有关系,教师偷懒不备课了也和他有关系,所以经常可以看见老吴打电话叫他,一叫就没有好事。不是家长打电话告状就是学生惹祸让老吴逮住了。他的办公室在一楼,每天可以看见他好几趟奔波于一层和二层之间,除了汇报就是挨批。   但凡人都得有个发泄的地方,副校长无论在家还是在单位都紧绷着神经,掂着灭火器到处灭火,活得谨小慎微,活得紧张无奈。   所以,他需要一个平衡的支点,换句话说,他需要被尊重和理解,需要关心和支持,需要一个可以安抚他的人,令他在备感挫败的生活中找到生活下去的勇气。   站在他的立场上夏华就觉出了不容易,是这个男人生活的不容易。因为他和夏华的年龄差不多,两个人平时貌似还能谈的一起,经常交换对一些事的看法,尽管两个人说的都不是真心话。   因为他的不容易,夏华就感觉有了谈话的突破口了。就像一个无懈可击的口袋,终于让人找到下手的地方了,那么,站在口袋边的这个人一定很想跃跃欲试了。   029 软肋   和男人打交道,夏华从来就自信满满,从来就没有怯过场.无论是凶神恶煞似的髯须大汉,还是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碰到女人的柔情都会土崩瓦解。每当和形形色色的男人打交道的时候,夏华就忍不住这样想。   女人柔情是天生的,是上帝给予女人的法宝。不是说上帝当初创造我们人类的时候,女人是用男人的肋骨造成的么,夏华是这样理解这个故事的,她觉得女人就是要善于抓住男人的软肋,无论这个男人多么坚决地拒人于千里之外,摸清他的软肋,往往会事半功倍.   不过男人的软肋是各不相同的,比如张浩的软肋是没有生活能力,严重的缺乏生活能力。尽管他有精明的头脑和不凡的谈吐,但对于做家务却一窍不通。他不会叠被子,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甚至不知道第二天要穿的内衣和袜子在什么地方。   如果夏华出差,那走之前需要像对待幼儿园的孩子似的,把要换洗的衣服分门别类放好,否则人还没到,电话就会像火烧屁股似的打过来。更奇怪的是有时候衣服明明挂在那,非要说不在,夏华走过去一把揪出来放他手里,一边埋怨他的眼睛是用来出气的么,他就会很奇怪刚才为什么死活找不着。等夏华出差回来,家里早乱成一锅粥了,袜子东一只西一只,拖鞋不在门口跑到沙发下面了,惹的夏华一边收拾一边抱怨家里成狗窝了。所以对张浩来说,老婆不仅是伴侣,还是保姆,甚至是母亲。让他吃好了,穿周正了,那就是好老婆。如果惹老婆生气了,不要说几天,一天不理他就受不了了。   再比如王国标,他的软肋就不是把他伺候好了,他需要的是激情,是浪漫,或者是爱。他从小照顾几个兄弟做大哥,长大给兄弟娶媳妇做父亲,一直在付出,因为负担太重,所以连爱的资格也不敢有。等到背上的负担一个一个取下来的时候,等到他终于可以为自己活的时候,他才发现是那么急切地需要被人爱,即使被伤的遍体鳞伤也舍不得放手。   那么副校长的软肋是什么呢?   这个瘦瘦的男人从外观上看,是弱不禁风的,高高的颧骨上一双狡黠的小眼睛时刻在算计着什么。因为整天混在一群女老师堆里,难免粘上女人的一些小毛病,比如爱沾小便宜啊,爱说个小道消息什么的。   他也很容易被激怒,有时候因为一句话就激动地拍桌子。情绪变化快,像女人一样,刚才还欢笑转眼间又骂娘。这大概和他时刻绷着的弦有关系,因为高度紧张,所以受不得半点刺激。他时刻像刺猬一样竖着长长的刺,提防着任何方向的攻击,所以,这样的人是不能硬碰的,要安抚,他需要的是尊重和理解。要让他觉得自己的重要性,找到能发挥自身价值的平台。   有一次,夏华听到他在办公室抽抽噎噎地哭泣,以为是听错了,推门进去,果然在哭泣。夏华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大男人在哭泣?好奇地问怎么了,原来是因为父亲的病不太好。   听过副校长哭泣声的夏华对他却多了一丝好感。一个因为父母而哭泣的男人一定是有人情味的,那么他的心底一定有一丝柔情在,无论他曾经对别人做过什么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沟通,夏校长没有打内线电话让他上来,而是装作转悠,就转悠到他办公室了。   副校长正爬在桌子上看书,似乎因为夏华来访而惊讶。但他没有说话,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戒备。   “在看什么书呢?”夏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不管他欢迎还是不欢迎。   “《江苏教育》。”淡淡的语气,也许在防备什么。   “我看这个学校就你能静下心来看书。我这个人,总是做不到像你一样,静下心来读些东西,原来读的那些教育理念早过时了。以后咱们学校的教育教学管理你可要好好把关啊。”   “哪儿呀,我也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看得出这样的谈话他还是喜欢的。   “你就别谦虚了,这几年跟你学到了很多,我还不了解你呀,读的书比全校老师加起来都多。”夏华的话绝非吹捧,是非常符合常情的。他喜欢读书,似乎从书里才能找到在生活中找不到的平衡。所以学校订阅的无论是教育教学杂志理论还是各种报刊,都被他仔细地翻阅过,有的地方还做了记号。案头放着一本厚厚的读书笔记,可以看出这个人在业务上从来就没有放弃过。   “读书是不能停下来的,否则……”   “是呀,是呀。”夏华连忙抢过话头,把话题引向另一个,“这几年咱俩无论从工作关系还是私人关系,我觉得都比别人处的好,你不帮我谁帮我呢?”   “说什么帮呢,你吩咐就是。”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负责全校的教育教学日常工作,多培养点像你一样善于钻研的人。”   “教育教学是项大的工作,还需要大家一起齐心协力的,我一个人哪能扭转乾坤呢。”他的话里多了些幽默的味道,看来心情好多了。   “是要齐心协力,但还得你多把关,你们男人看问题比较敏锐,不像我们有时比较片面,所以你会帮我的,对么?”   ……   从副校长办公室出来,夏华觉得心情好极了。学生们正在上课,校园里静悄悄的,教室里传出老师正领着学生读书的声音,声音很整齐很悦耳。往远处看看,她觉得今天的校园更美丽了,樱花树苍翠欲滴,尤其那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伸着出长长的手臂,把散步的小路遮的严严实实。   她忍不住走了进去。幽静的小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两边的梧桐树的树叶长的葱葱茏茏,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斑驳的影子在地上摇曳着。   是啊,再密不透风的树叶也有缝隙,何况人呢?   030在路上   美丽的夏华就这样被推着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像一片在风里旋转的叶子,她想停下来,可是又觉得停不下来了,因为停下来的时候痛苦和失落更多。   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手头所有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头挨着装满了熏衣草的枕头,闻着那浓郁的香气的时候,她总是在心里说: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在这个枕头上睡两天,不,睡一天也行,什么事也没有,什么电话也没有,从早晨一直躺倒晚上,像一头幸福的猪。   但这样的幸福总是短暂得要命,因为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倒已经亮了。就像小沈阳说的,一睁一闭就是一天,她是一闭一睁就是一觉,总是睡不够.   有时侯,她把这样的话说给张浩听,张浩就会很怜爱地搂过她,长长地叹口气:暑假吧,等放了假把孩子送老家,我也回老家,让你一个人休息两天,我和孩子把你累坏了。   可是真到了这样的日子来临的时候,好容易等到放假,张浩带孩子回老家的时候,家里再也没有人催着她要袜子要内衣,再也没有人在耳边聒噪的时候,她却感觉比以往更加不舒服。一个人呆在空空的的家里,心也变得没着没落的,夜晚是那样的漫长,早晨不到八点钟就醒了,再躺一会就觉得骨头也开始疼了,头也开始晕了。于是就起来,打开电视全是看不进去的肥皂剧,做做家务也没有心劲,甚至连饭也不想吃一口了。如果有电话打来还好些,如果一上午竟然一个电话也没有接到就会心神不安,下午就非得去学校转一圈了。哪怕去学校和门房用土话聊聊家常,去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转转也好。觉得如果不和外界联系,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恐慌,仿佛被世界抛弃了似的。   后来,夏华就给自己的这种症状起名为——在路上。   是的,从小到大,她一直在路上,在那些尚未凋谢的青涩的青春年华里,一个人走在逐梦的路上,读书、考试、求学,然后是工作、结婚、生子。心里憋了一股劲似的,前边是未知的未来,不知路况如何,不知天气怎样,只知道要往前走,要一直不停的走,从未想向后退,因为向前进是唯一的宗旨,是充实地活下去的理由。   是的,她总是要在路上,当年的皎皎明月依旧挂在天空,当年的壮志凌云却已消逝得如一个幻梦,只有梦里才能看到当时的纯真。在路上,需要不断的忙碌、奔波,只是在经历了浮华的喧嚣后,心灵却总也找不回昔日的安静了。于是,为了逃避似的,害怕空虚似的,继续拍一拍衣上的尘土,走进风里或雨里,并且给自己找到这样那样的理由,这个理由的名字就是——奋斗。   奋斗在现今这个竞争激烈的世界里,奋斗在面和心不合的人流里,一路走着,她渐渐尝到辛苦的滋味,辛苦的不仅仅是身体,更是心灵,因为在前进的路上最艰难的是一手持矛往前冲,一手有拿盾抵挡暗箭伤人,最难提防的是暗箭伤人,是一个又一个竞争对手,有的是假想的,有的是真实存在的。于是在察言观色的谈话里,在层出不穷的难题里,她渐渐学会了人情世故,知道了什么节日里该买什么礼物,什么日子里该去领导家拜访;学会了怀疑,怀疑微笑下掩藏的狡诈,怀疑真诚呢个的外衣里裹着的虚伪;学会了掩饰,掩饰自己的内心,掩饰本来应该正大光明得到的东西。因为这些学会,她也学会放弃了清透的心灵与明朗的笑容,在辛苦维持的面具后面不再真诚相信每一个对她微笑的人。   因为这些学会,早已把勾心斗角在年龄下无限延伸,处心积虑地想要成功,尽管成功就像树上的苹果,永远追逐的是最高处的那个。直到伤痕累累地想哭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在路上行走,习惯了历练的过程。   当身心疲惫的时候,就在人生的某个路口绝望的仰望天空,然后又无奈地走下去。   令人痛苦的是,对每一个现代人来说,这些也是必然的。因为从小老师或父母就教育我们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走到更高处,得到更多,确实少不了要舍弃一些东西,比如悠闲和享受,或者是真诚与微笑。我们的身边总是充斥着太多太多成功的例子,引诱着我们走上去,走进去……   有人说,人的出生就像一张白纸,一些肮脏是注定要被渐渐的涂抹上去的。这张白纸是用来见证的,见证我们的年轻见证我们的错误,见证一些荒谬与丑恶,然后随着时间的流失逐渐被画的花花绿绿、面目全非,这是身在这个社会中的身不由己。而在身不由己的同时,也不停地怀念,怀念以往的洁净。就如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夏华,这个一心一意想在熏衣草的清香里悠闲片刻的美丽女人,有谁能深入她的内心,看到她骄傲的外表下也曾经有过一颗纯真的心。   我们的一生就是这样,就这样在路上,有的人闲庭信步,有的人行色匆匆,飞快地离开着,放弃着,为了不断赶向下一个目标,直至在终点迎来最终生命的消逝。对于夏华来说,只有在路上不停的行走才是唯一的乐趣,实现目标倒成了次要的。   是的,她一直在路上,走着以为是终点的方向。尽管每一个终点都是失望,但还是按照惯性往下走,在寻找的过程里,体会追逐的快乐。   她感觉自己停不下来了,欲望总是这样在前边招手,是诱人的,无论怎样也不想放弃的。让自己心如止水,她做不到。让自己与世无争地闲庭散步,她更做不到。   可悲的是,她和像她一样的人们,把这样的人生叫做——成功。   所以,在路上的她,总是停不下来,也总是不肯停下。   031 回家   心里特别烦躁的时候,夏华的脑子里就老有一个声音“回家去,回家去”,掐指一算,已经快小半年没有回去了。   夏华就萌生了回趟父母家的想法,回到那个幽静的弥漫着浓郁的枣花香的小院,在梧桐树的阴影下支个躺椅躺一下午,烦躁啊,焦虑啊都会像潮水一样退去的。   还有种在照壁前的葫芦花,夏华小时侯每年都要种的,后来离开家了母亲依然每年都种,收下的葫芦就串在一起挂房檐下,大的小的像小和尚的光头碰来碰去。   留在记忆里的还有母亲亲手做的饭,把自己种的南瓜和绿豆放在一起用大铁锅熬,一直熬到化了,豆香弥漫了整个院子的时候,母亲就会把亲手擀好的面切成柳条状,然后煮进去。什么调料也不放,鹅黄的汤里漂着白色的柳条面,就着院里长出的扫帚苗做的野菜和母亲亲手腌制的芥菜头小菜,夏华一口气能吃两碗,吃饱了还想吃。母亲总是做一大锅,看着她吃得连连打饱嗝,然后就嗔怪她吃的还不够多,像小猫闻食似的。   想起这些的时候,心里就有一丝柔情升起,想念就抑制不住地涌上心头。那些目标呀、琐事啊就会离得很远很远。   父母家其实离的并不太远,二十多里路,也就十分钟的车程。按说随时都可以回去的,但今年除过春节的时候回去过一次,还有一次是正好去别处办事路过进去转了下,连二分钟也没待够就急匆匆走了,可以忽略不算,后来一次也没有回去过。   不是不想回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太多了,总是把回家的想法打掉。平时上班忙学校的事情,周末要忙孩子的事情,要带孩子上钢琴班、英语班、美术班,现在的家长都拼了命似的报班,所以夏华也不敢落后,只怕一不留神自己的孩子就输在起跑线上。据说中国孩子的各种教育都提前了,夏华小时候上初中擦开始学英语,现在的孩子上幼儿园就开始学了。   其实夏华搞了多年的教育,完全懂得劳逸结合、有张有弛的教育之道,可是身边的人都这样做,自己不给孩子报班就觉得心慌,就觉得要落后了,所以刚开始先报了个钢琴班,后来一看同事家的孩子英语都能读简单的对话了,又赶紧给孩子报了英语辅导班。刚开始是一个年轻的中教老师代课,坐在后面听课的夏华就觉得怎么听怎么别扭,可能老师想让孩子们学会发音,使劲让孩子们把每一个音发清楚,所以“goodbye”在老师的帮助下孩子们一律发出字正腔圆的“古得白”中国式英语,听了两节课后觉得学英语事小,学成一嘴别人听不懂的中国英语事大,所以就转到外教代课的班里,只是学费又加了好几倍。   钢琴老师是当地很有名的老师,所以学费也很高,再加上不菲的外教费用,一个月下来竟然成了家里最大的一笔开销,虽说这点钱对她们家的收入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但是毕竟数目较大,所以夏华在这方面的期望值也就比较高了。   每周去钢琴老师家回课的时候如果钢琴老师打回来好几首,夏华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指责孩子练习时不够用心,在孩子练习时坐在旁边陪练时心情就不好,看孩子的手型不好,看识谱更不好,心里有气语气里就带上了,孩子情绪也不好就会顶嘴,夏华的手就控制不住地伸过去了。钢琴室里就这样十次有九次弥漫着硝烟,长期下来,累的不仅是孩子,更是家长。随着难度的逐渐加大,需要练习钢琴的时间就更多了,尤其是周末更要拿出一整个上午或下午把本周练过的复习一遍,争取去老师家回课时能够顺利过关。   外教老师的课虽然发音准,孩子学的很有兴趣,可是作业还得家长督促,每晚要陪着孩子一起听英语磁带,每晚吃完饭后就开始催促孩子快点完成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了,如果在九点前孩子的作业还没有结束,夏华的无明火就上来了,好像孩子耽误了自己的宝贵时间。好容易这边催着孩子把作业写完,那边夏华已经拿出准备好的复读机了,先放一遍让孩子听,然后一遍又一遍跟着鹦鹉学舌似的读。如果时间过了九点,孩子的困劲上来了,就一边读一边打瞌睡,夏华就会生气地呵斥,最后搞的自己心情也不好孩子心情也不好了。好容易读上几遍就已经十点了,洗洗涮涮上床差不多十一点了。   每天听听磁带练听力,这还不算,每周末更要拿出大块的时间复习上周的知识,因为即使一个简单的句子孩子如果不复习也会很快的忘记。   美术班是孩子非要报的,理由是她喜欢。这样周末所剩无几的时间又被美术班蚕食了。现在孩子正在学习水粉画,去学习的时候孩子背着大大的画架子,家长得帮忙拎着小水桶,水粉盒,浩浩荡荡搬家似的。送去后因为还得接,所以夏华干脆就不回来了,就在教室外面等。等来等去,一下午又没了。   说来说去,表面看起来是孩子上辅导班,实际上家长也在忙辅导班。平时忙于工作,周末比平时更忙,赶集似的带着孩子奔赴一个个辅导班。所以每逢周末,夏华反而羡慕平时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的生活了。   有了这些原因,离家很近的夏华就总也抽不出时间回父母家,等想起来一定要回一次的时候竟然小半年都要过去了。   想起家的时候心里就怔怔的,恍恍忽忽的。晚上做梦的时候竟然梦见年老的母亲了,早晨醒来就提醒自己赶紧抽时间回趟家,因为感觉母亲一定在思念自己了。   其实不愿意回家还有一个原因一直压在心里,十分钟的路程想挤还是能挤出来的,没有时间只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032 母亲   压在夏华心里的石头是关于母亲的,是夏华一辈子心里最放不下的母亲的.   母亲本来是个身体很健康的人,典型的劳动人民,因为生养了四个孩子,所以白天像男人一样下地干活,晚上还要在家织布做鞋,长期劳累。所以四十多岁的时候忽然一只眼睛看不清了,去医院一查,属于糖尿病并发症。   母亲查出病的那一年夏华19岁,作为长女的她简直比母亲还着急。从未出过远门的她带着从未出过远门年的母亲去西安最好的眼科医院去看。   19岁的她,对于出门的艰难,找医生的困难一概不考虑,心里只想救母亲的眼睛,母亲的眼睛看不见了就像她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一样。她脑子里无数次闪过母亲在灰黄的15瓦灯泡下“哐铛哐铛”织布的情景,想起母亲在炎热的夏天拉着长长的线纳鞋底的情景,心里就一阵一阵发酸,仿佛是自己把母亲的眼睛累出血了,发誓无论怎样付出也要把母亲的眼睛治好。   西安最好的眼科医院最好的眼科医生可不是你想找就能找到的,但是年轻的19岁的夏华却找到了,不仅找到了,而且还打动他了,让他亲手给母亲打激光。其间的辛苦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也是夏华不愿意再提及的,她只想结果,结果就是:母亲的眼睛经过打激光控制住了,淤血慢慢吸收,可以看清东西了。而且更令人满意的是这次看病只用了两周时间,母亲念念不忘的地里的农活没有耽误。   回家的时候,母亲的眼睛看的很清楚,心情很好。夏华的心情也很好,好的连火车都不会坐了,买下票在候车室里和母亲谈东家说西家,等到火车要开了候车室喇叭催了才赶紧去检票,要是再迟2分钟就误车了。19岁的夏华才发现原来自己是第一次出远门,有那么多的注意事项是自己这次没想的,心里只想救母亲的眼睛,所以把出门的胆怯抛到耳后了。   中间有十年母亲的病是控制的很好的,糖尿病每天喝两片药就控制住了,眼睛一直没有出过血。这十年夏华也是无比幸福地生活着的,结婚,生孩子。母亲亲手给孩子做的小老虎鞋,小棉裤小棉袄,尤其那可爱的小鞋,因为孩子的脚不停长,母亲的小鞋就不停地做,半个月送来一双条绒的,再半个月又送来一双软低的,学会走路的时候鞋就送的更勤了,理由是学走路费鞋。那一双双漂亮的柔软的小鞋子来不及穿就小了,夏华就串在一起挂在床边,那些小巧的针脚密实的小鞋子把夏华的心也晃的软软的。一边握着女儿的脚一边嘟囔:小坏蛋,你可真有福气,你姥姥给你做这么多东西,我姥姥哪给我做过这么多啊。仿佛嫉妒似的,轻轻咬一口孩子的小脚,痒得女儿哈哈笑。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忽然有一天,母亲的眼睛又出血了。惊慌失措的夏华就又带着母亲去看,原以为像上次一样去打激光就可以了,所以又去原来的医院,但是这次运气不好,首先是那位最好的眼科医生找不着了,原因是因为犯了极大的错误被医院开除了,下落不明。其次是母亲的年龄大了,血管老化了,按那位据说现在是眼科医院的权威的说法,就像水渠,或者像现在南方某些地方的大坝,不够坚固了,所以大水一来就多处漏水,堵住了这儿那儿又漏了,简直防不胜防。听到这个理论的夏华心情是灰暗的,把现在出血的地方打了激光就回来了。回家时在火车站候车室,心情更是不好,现在火车倒是会坐了,母亲的病却治不好了,真想倒回去,哪怕自己永远也不会坐火车呢。   结果真应了那位权威医生的说法,今天这儿堵明天那儿漏,夏华的心情也不断的今天修复明天悲伤,随着母亲的眼睛而循环着。   慢慢的,母亲的眼睛就看不见了,不过母亲是乐观的人,看见夏华心里难过还反过来劝夏华:好歹还有一只好眼睛呢。要是两只都看不见,那就糟了。现在这样也不影响生活,你看,不是还照样可以给你包饺子吃么?   像故意让夏华放心似的,只要夏华回家,母亲就做最精细的饭菜,做的最多的是饺子,做的最好吃的饺子是自家院里种的韭菜包的饺子。细细的红根韭菜,配上金黄的鸡蛋和白色的小虾米,拌上香油,颜色诱人,味道鲜香。饺子包的小如孩子的耳朵,皮薄薄的,肚子圆圆的,支棱着耳朵,一个个整整齐齐地趴在盘里,像排好队的小鸡,最绝的是没有一个破的,没有一个外面沾了韭菜陷的。母亲要用这个来证明:你看,我一只眼睛就够用了,一点也没有影响生活的,不要想那只不好的眼睛了。   夏华的心就在一口又一口的饺子里感受着母亲的爱,感受着母亲给自己证明的眼睛里。   自己也跟着母亲应和着:就是就是,比我包的还好呢,我每次包包子都把馅沾到外面,像挂了彩的逃兵。还有我们单位的年轻老师,刚结婚不会包饺子,好容易包下了下到锅里全破了,就伤心地宣布再也不包饺子了。还有,还有……   娘儿俩就哈哈哈地笑。夏华笑的声音尤其大,好像刚才的笑话是别人讲给自己听的,自己笑的眼睛都要流出眼泪了。   这样的游戏每次都在夏华回家时发生,尽管两个人都明白对方的用意,可是谁也不戳穿,彼此都快乐在给对方带来的快乐里。   夏华明白其中的道理,母亲的饺子不仅是让她吃的,更是让她不要担心的。母亲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夏华的笑话不仅是让她开心的,更是故意安慰她不要因为剩下一只眼睛难过的。   但是哪里又知道,这仅剩的一只眼睛所营造的虚假的快乐也很快就没有了。   033 哲理   随着年龄的增大,母亲的糖尿病就越来越不好控制了,起先一天喝两片药,后来喝药就不起作用了,血糖和尿糖测试值就像中国的人口一样,只高不低。所以并发症就频频发作,另一只眼睛也开始眼底出血了。   得到消息的夏华想尽一切办法带母亲去看,打激光,针灸,看老中医,凡是有一线希望的地方都去,但是眼睛还是终究没有保住,最后一次努力的结果是勉强可以看见人影。   原本喜欢回家的夏华回家的时候看见母亲在空旷的院子里摸索着走路,一个人慢慢地摸索,心里回家的欢喜马上就被无奈的悲伤所代替。   后来,夏华回家的的间隔就慢慢拉长,不是不想回家,不是不想母亲,而是不亲眼面对仿佛就可以暂时忘却,忘却母亲身上的病痛。似乎不面对母亲的眼睛母亲的眼睛就可以看见了。   老家在夏华的心里逐渐变成了无奈的代名词,变成了心底的痛。人虽然不回去,心里依然牵挂,甚至更加牵挂,就隔三差五地托人往回捎点药,或者捎点糖尿病人可以吃的食品。   思乡是一种病,很长时间不回去,虽然可以暂时忘却母亲的病,心却惦记着,惦记的时间长了就烦躁不安,就在家撒气,仿佛更年期提前到了,丈夫和孩子就知道她犯了思乡病了,就很体谅地说回家吧回家吧。   夏华就自己开着车回家了,一路上车很少,所以很快就到了,仿佛刚发动着就到了。   家里养的小黄狗认识夏华,听见车响就迎过来,汪汪叫几声,然后退到院子里汪汪叫几声,母亲就从房子里摸索着出来了。自从眼睛不方便后,小黄狗就成了她的眼睛。   夏华远远叫了声“妈”,母亲就听出来是她回来了,顺着台阶摸索着下来,一边叫着夏华的小名——花儿啊,回来怎么也没打个电话。   夏华就一边撒娇地说想你了还不能回来转转么,一边搀着母亲的手进到房子里。   不一会儿,父亲也从地里回来了。父亲虽然年龄大了,身体却非常好,连一丁点小毛病也没有。夏华曾经替父亲寻找身体好的原因,找来找去发现是吃红薯的原因,因为父亲不爱吃菜,显然不符合如今的养生学的主要思想,爱抽烟,更是和养生专家的话背道而驰,只有爱吃红薯是符合养生专家的论述的。他不是一般的爱吃红薯,而是特别特别的爱吃。爱吃到什么程度呢,整整一个冬天都在吃红薯,一个人能把一地窖的红薯都吃光。他说红薯胜过美味的点心,所以夏华教育不爱吃红薯的女儿就以姥爷为例:看姥爷身体多好,还不是吃红薯吃的多么,宝宝想打针么,要是不想打针的话就把这个红薯吃掉。因为受教育的次数多,孩子很小时看见红薯就指着叫:姥爷的红薯,姥爷的红薯……   自从母亲的眼睛看不清楚了以后,父亲就承担起了照顾母亲的任务。他原来是从来不进厨房的,现在开始学着笨手笨脚地做饭,经常把米汤熬没了,或者菜没有炒熟,坐下等着吃饭的母亲嘴可没闲着,大声地唠叨父亲的笨手笨脚,父亲只是好脾气地笑笑不说话。   因为父亲的照顾,母亲的唠叨声越来越大,奇怪的是血糖和尿糖测试竟然趋于正常了,脸色也红润了,眼睛看的也稍微他远了些。   夏华和兄弟姐妹们就很感激,感激父亲主动揽起照顾母亲的任务,感激父亲能忍受日复一日的唠叨,父亲就很自豪地说要给糖尿病协会写信,说自己发明了治疗糖尿病的方法——唠叨治病法,说要想治好糖尿病,必须让病人把内心的情绪发泄出来,不要说唠叨了,就是打你骂你也要忍,只要能起到作用。   回想父亲年轻时木讷不善言,家里全靠母亲应付,兄弟姐妹们都以为两个人就像农村大多数夫妻一样,没有感情全凭孩子维系,属于柴米油盐夫妻。没想到老了老了却越来越温馨了,看得夏华直羡慕,感慨其实感情并不全在轰轰烈烈的爱情中,反倒是静静相受更来得真实些。   夏华看见父亲回来了,就打了盆水,让父亲洗手。然后搬了三个凳子,三个人就坐在院里高大的梧桐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拉家常。   学校不忙么?我和你爸不用你们操心。母亲先开口了。   学校不忙。夏华回答。   家里你忙不用你们操心,你妈最近还胖了3斤呢。父亲一边喝早就泡好的槐花茶水一边说。   我就是回来转转,看看你和我妈的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不要瞎操心。母亲赶紧接过话去。   工作上的事不要太逞强了,差不多就好。也许是看到了夏华脸上写满的疲惫,父亲关切地说。   夏华鼻子一酸,声音就带了点囔囔的意思,惹得母亲不停的看她的脸,还以为她哭了。   要是不好干就不要硬顶着,我就是好强了一辈子,现在开始后悔了,好强的人伤的是自己呀,你看我的病还不是因为好强得下的么?母亲关切地说。   你妈说得没错,你看这棵梧桐,你还记得这是第几棵么?这是第四棵了,原来的三可早就变成厨房的五斗橱或碗橱了。你记得最早的那棵吧,长的真快啊,三年就碗口粗,五年就成材了,你哥结婚打的家具就是用它做的,后来在伐过的地方又长出一棵小苗,还是五年又成才了,又伐了它做的衣柜。它不善于保全自己,只想长大长高,结果受的伤害也就多了。父亲喝了口水又继续说:   逞强的结果是受到更大的伤害,倒是它旁边的这棵香椿,长了这么多年没有人打它的主意,因为它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保全了自己。   夏华没有想到一辈子在田里劳动的父亲能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而且能说到自己心坎上,一时竟有些发愣了。   034 顿悟   想想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向往高处的生活,削破脑袋地往上钻,前进的路上得罪了多少人,又忽略了多少路上的风景呀。   生活不是给别人看的,是给自己活的,快乐不快乐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感觉快乐的生活就足够了,不要贪求太多。母亲在一边接上话。   母亲的眼睛渐渐看不见后,的确性格变了很多,原来在家大事小事都管,父亲偶尔买个菜都嫌他不知道挑一挑,把别人不要的菜都买回来了,就一边拣菜一边埋怨吃亏的父亲,聪明的父亲总是嘿嘿嘿地笑着不吭气。寒冷的长长的冬夜,母亲和父亲报名去浇地,为的是多挣点工分,年终的时候多分点红,给孩子们多买点过年的吃食。从来就不服输,邻居家的孩子有什么自己家的孩子也要有什么,因为好强才落下很多毛病。   现在眼睛看不见了,性格竟然渐渐平和了。一日三餐都由从来不曾做过饭的父亲做,难免不可口,她偶尔唠叨下,大多时候总是吃的很香,盐多了就咸吃,盐少了就淡吃,吃的不是口味,而是父亲的心意。闲暇时就搬个凳子坐到门口,和父亲有一搭每一搭地说说话,父亲不在的时候小黄狗就卧在她脚下哼哼唧唧地叫着和她讲话。   院子里在母亲的指导下收拾得井井有条,房檐下的花池里种着月季花开得非常鲜艳,照壁前的花池里种的芍药才刚刚吐蕊。照壁后开辟了一块菜地,种了韭菜、黄瓜、西红柿和茄子,每样只有四五苗,却长势喜人,郁郁葱葱。照壁后墙上爬着丝瓜和扁豆,正吐着黄色的丝瓜花和紫色的扁豆花。小黄狗在院里跑来跑去,追风捕碟,尾巴一耸一摇。   院子中间种了一棵梧桐树,大大的树冠像一把伞,遮住了大半个院子的阳光,树下支着两把躺椅,除过冬天,其余季节的下午晚饭后母亲和父亲就在躺椅里慢慢摇着,真应了那句“人生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在躺椅上慢慢老去”(歌词里没有躺椅两个字,是夏华加上去的)。   夏华没想到大字不识几个的父母可以把日子过的这样惬意,闲适里包含着富足,平淡的的话语里尽是禅机。大概神仙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呢。   凡事不要逞强,不要不服输,不服输的人实际上最后输掉的是自己,输掉了健康、快乐或生命里最怕错过的一些东西。母亲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   夏华觉得母亲今天的话语充满了禅机,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上了。   自己遗传了母亲好强的性格,凡事都想十全十美,结果凡事都做不到十全十美。小时候和同学争第一,长大后为了证明自己把幸福的含义建立在大房子和名牌车上,房子倒是越换大,三个人住着就显得空空的,有的卧室好几天没人进去,最多早晨时进去擦下家,自己成了侍候房子的房奴了。车子也是越换越好,前几天过生日的时候丈夫刚给自己换了辆银灰色的奥迪A6,因为自己一直梦寐以求开辆奥迪,曾经开玩笑说只要是四个圈的,拖拉机也行。其实什么牌子的车不是四个骨碌在路上奔跑呢,车不仅仅是代步工具,更成了身份的象征。   你妈说的没错,不要不服输。父亲看着夏华依然美丽却有些苍白的脸说道。   这个女儿,父母从小就喜欢,原因是她自小就倔强且不服输。但是长大后,父母牵挂也最多,原因还是她不服输的性格。   近几年因为工作忙,虽然不多回家了,但父母无时不在关注。每次回家,虽然衣着光鲜,开着好车,拉回来价值不菲的礼物,惹得村里人好一阵羡慕,但是只有自家的父母可以看到她脸上的落寞。   打小就好强。母亲还记得小时候她因为一件事和男同学吵架,男同学吵不过就怀恨在心,在她每天放学必过的池塘里悄悄等着,等她过来时拿一个小瓦片砸过来然后潜入水中,瓦片一下就砸中她的小腿,砸了一个一寸长的口子,顿时鲜血就顺着腿流了下来。她知道遭人暗算了,气愤的要命,就忍住痛等暗算者露面,男同学终究露出头来。她也不骂不哭,只是狠狠地盯着他,盯的他心里发毛反倒“哇”一声哭出来了。等他上了池塘,她拿红领巾把伤口一扎就跟在他后面,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去他家,他母亲一看她流血的腿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顾不上揍他就赶忙把她送到卫生院包扎。包完后她依然不吭气,跟着他母亲回家亲眼看他被笤帚把狠揍了一顿才解气,才肯回家。   考试的时候铁定要考第一,如果考第二了,第二天早晨就比平时起得早至少半小时,晚上迟睡至少半小时,直到下一次考下第一才恢复正常的作息,好像第一是她买下的。她所读的中学当时还专门把她母亲请去给家长讲如何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女儿。   最可笑的是高考的时候,第一门考数学,考完后她就沉着脸钻到家里了,还以为她考砸了谁也不敢问,哪里知道分数下来了只和满分差一分。原来她考完就知道自己把根号2的根号忘写了,本来想考满分来着结果未能如愿。   这么多年,她就这样和别人较劲,和自己较劲,活的紧张而不快乐。较来较去,得到的不知道珍惜了,还没得到的越发痛苦了,于是舍弃得到的去追逐还没得到的,像下山的猴子一路走一路丢。   看看闲适而幸福的父母,夏华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因为担心母亲的病不敢回家的痛苦也烟消云散了。   痛苦是自己找的,不是别人给的,所以当一个人遭受病痛或天灾人祸的时候,不要一味抱怨,因为心头稍稍一转念头,痛苦就会变成快乐。这是今天夏华坐在父母的小院里最大的收获,真是不虚此行啊。   ……   吃过晚饭往回走的路上,夏华觉得一身轻松。在走到村口即将拐上国道的时候,很意外地碰到了黎平。她刚下公交车,看样子刚回来。   她怎么也有功夫回来?夏华开车迎上前去。   035 厨艺   黎平拎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的样子。   夏华赶忙上去帮她把包放到车里。   你怎么也回来了?要知道你回来把我捎上多好。黎平上车后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也回家?再说了,你忙的快比上国务院总理了,我哪里敢打搅你啊。夏华调侃道。   其实在调侃中也有怨气,这个从小一起玩的朋友,最近比自己还忙,不光人不见踪影,电话也经常打不通,约了几次吃饭都不见影子。因为在同一个城市里,所以两个人经常要见个面,互相打打气,或者交流一些与别人难以启齿的私密话题。   要是在平时,伶牙俐齿的黎平早就反击了,两个人就像一对冤家,见面就要吵,但是今天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情绪很低落。   怎么了?夏华一边开车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回家看看我爸。   夏华就不再说什么了。车拐个弯就是她家,院门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漆皮有些剥落。小时侯夏华可没少来,一天跑好几趟,快把她家的门槛踢破了。   黎平的老父亲听见动静已经迎出门来,夏华也就不好再问什么了,放下东西就走了。   走到半路觉得放心不下,也顾不上开车打电话安全不安全了,打了个电话过去,黎平很快就接上了,大概老父亲在旁边不好意思说什么,只是含含糊糊地说第二天回去联系。   夏华隐隐约约觉得她一定有事,不然不会浪费时间在家住一晚上的。对她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前一分钟两个好朋友还在咖啡屋长谈,转眼可能就奔赴工地了。她身上永远充满了活力与斗志,与困窘的经济收入斗,与老实不上进的丈夫斗,斗来斗去,人就像个陀螺一样了,到处奔波,而且明显发福,更像个不停息的陀螺了。   因为黎平的缘故,夏华晚上没怎么睡踏实,隐隐约约觉得有事,连做梦都是小时侯和黎平一起爬树摘枣子的情景。   第二天刚上班,夏华坐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黎平像掐好时间似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上班了么?”她问道。   “在办公室,你说。”   “中午你回家么?我想去你家。”   “中午没什么事,那你来家里吧,我等你。”   放下电话,夏华更断定自己的猜测没错了,如果没有什么事,黎平不会到家里来的。   因为好朋友要来,夏华不到下班就赶紧回家做饭,先到附近的超市买了几个菜。平时因为丈夫不回家,所以中午饭夏华和女儿是简单将就的,匆匆忙忙吃完饭后还可以休息一会儿,今天好朋友要来家里吃饭,就得稍微费点心思了。   见过夏华的人大多佩服于她的精明干连,但没有人会以为她是一个贤惠的主妇,所以当有时和同事闲聊,说起中午做什么饭的时候,同事都不信她是会做饭的人,大家觉得像她这样的人就应该坐在餐桌前优雅地享受美食,怎么也联想不到她扎着围裙淌着汗水在厨房忙碌的形象。   实际上夏华的厨艺还是不错的,属于“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类型,刚结婚的时候因为收入有限,张浩要和朋友聚会什么的为了省钱,就把聚会设到家里,夏华的厨艺就是在那时练成的,只要张浩领人回家,不到半个小时,色香味俱全的五个菜就能上桌,还不包括炉子上正在炖着的红烧鱼,等着他们喝完酒,鱼正好炖好,汤水乳白,香味扑鼻。   后来经济条件好了,不怎么邀朋友来家里吃了,夏华的厨艺并没有英雄无用武之地,反而更精益求精了。因为张浩中午总在外面应酬,嫌饭店里面的饭菜太油腻,所以总要挤出时间回家吃晚餐。夏华的厨艺就不仅局限在色香味美了,而是更上一层楼,既讲究清淡爽口,又讲究营养搭配,要与中午饭店的饭菜互相补充,相得益彰。所以她后来专门研究各种时令鲜蔬的搭配和火候,比如最近做出的凉拌茄子和苦瓜丝就很受张浩的欢迎。抓住了男人的胃就等于抓住男人的心,这话一点都不假,丈夫张浩一天不吃她做的饭就想念,哪怕晚上回的再迟也要喝一碗她小火熬出的粥。   中餐可以做的很好,西餐她也可以照猫画虎地做出来,为了满足女儿的强烈要求,她买了烤箱。因为没有做西餐的原料,就舍弃一些买不到的原料,动脑筋改良一下,比如烤披萨的时候需要番茄酱,就用自己在网上学到的方法熬制,撒在批萨饼上,配上洋葱圈和青椒丝,小蘑菇什么的,竟然比图片上的还好看,女儿一吃就大加赞赏。   聪明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丈夫总是这样拍马屁。   聪明的妈妈就是和普通的妈妈不一样。吃的嘴边到处是番茄酱的女儿也跟着拍。   夏华就更加用心地琢磨各种家常小菜的配制,前几天自学成才的泡菜就赢得其他家庭成员的一致赞赏。原料只用大白菜,先把白菜在水中焯一下,不要太过,颜色不能变,然后把干红辣椒在水里也焯一下。焯好的白菜和辣椒切成丝。放一层白菜,放一层辣椒丝,放适量白糖和食盐,洒上白醋,然后又放第二层,层层如法炮制码好。放四、五个小时就可以吃了,酸辣可口,解腻下饭。放在剔透的玻璃碗里,红白相间,煞是好看。张浩吃的头上冒汗,嘴上也不闲着,不停地夸赞。   抓住男人的胃还不简单么,稍稍动动脑筋而已。夏华就有点小小的骄傲。   她曾经把自己的驭夫心得与好朋友黎平分享,可惜黎平很不以为然:我一天忙得要死要活,回到家连洗澡都不想洗了,哪里有功夫给他做饭,应该是他给我做才对。   夏华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但对她们家男主内女住外的模式却很不看好。   虽然不看好,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同样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而已。   036 老张   其实在夏华的心里,一直有个很封建的想法:觉得男人天生就应该在外面闯荡养家糊口,现代社会虽然给了女人半边天的权利,该女人做的还是得做,不然改成母鸡打鸣公鸡下蛋世界可不就乱了套了。   不过她没好意思说出口过,说出来不定有多少姐妹要骂她吃里爬外呢,尤其是黎平,一定会强烈指责她的。   从超市拎回来菜还不到十二点,夏华钻到厨房“砰砰砰”就干了起来,不到半个小时,主食配菜已经全部搞定,像知道她做好饭似的,黎平正好也到了。   正好女儿也放学回家了,夏华赶紧把饭端上桌。黎平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默不作声地吃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因为女儿在场,夏华也不便于问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往她碗里夹菜。   很快吃完饭,打发女儿睡了,夏华叫黎平一起在大床上休息,正好唠唠磕。   “我想在你这住几天。”黎平先开口了。   夏华吓了一跳:“怎么了?和老张闹别扭了?”   “我想离家静一静。别问我了,我现在烦,让我休息会儿再说。”黎平什么也不想说,而且把身子也转了过去。   夏华叹口气,很知趣地不说话了。心里却为她这个好朋友担心,这么多年,两个人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黎平从来没在她这里过过夜,理由是放心不下那个乱成狗窝的家。   说她的家是狗窝其实一点都不过分,黎平是个粗线条的女人,只知道在外打拼,家里的事情很少做,家务活尤其懒得做,十天半月想起来大扫除一次,所以家里所有的东西都不在位置上,脸盆跑到了客厅里,腌菜的坛子跑到了梳妆台上。夏华偶尔去她家一次得跳着走路,一不留神就踢翻一个东西。黎平总是为自己家的乱找理由:房子太小了,等我住上大房子到时候就好了。   现在倒是换上大房子了,但自己把自己赶出来了,大房子又有什么好的。   黎平把脸转了过来,但脸上却挂了两行泪,肩膀耸着,极力抑制着喉咙里的抽泣。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夏华又吓了一跳。   “老张,老张有外遇了。”尽管难以启齿,但黎平还是下决心说出来了。   老张是黎平的丈夫,其实人家并不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在这所城市的高校里做老师,教哲学,毕业于国内首屈一指的名牌大学,因为敬重于他的学问,再加上本人不拘言笑,一副哲学家的派头,所以夏华就尊称他为老张。   老张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于窗外之事一概不闻不问,谁家换了新房子啦,谁家新买了车啦,一律都打动不了他。黎平在耳边的唠叨顶点不起作用,眼看着和他条件差不多的人都升了教授,换了大房子,黎平不得已只好自己去私人公司打工,靠自己的努力把一个个唠叨变为现实。   让黎平耿耿于怀的不是自己的辛苦,而是老张错失的一个个良机。学校里有规定,本校教师如果读到博士,可以解决家属的工作问题,当时黎平正好下岗,如果能进高校工作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就赶紧鼓动老张读博士。但已经硕士毕业的老张却死活不往上读了,理由是读硕士研究生简直是白白浪费时间,表现出对中国现行教育体制的强烈不满,他认为自己读了三年硕士,不仅没有在学问上增长半点,反而害的自己少读了很多本宝贵的书。现在又让他读博士,再诱人的条件他也不愿意去读了。后来黎平因为这个和他闹,无奈老张的脾气也倔,任凭她怎么闹也不为所动,所以黎平只能想起来的时候在背后骂几声而已。   与老张条件相同的已经升教授了,但老张依然还在原地踏步,因为职称英语过不了,所以每次评职称都不够条件,时间长了就干脆不想了。职称没评上事小,可是对应的奖金就差了大数了,高校实行的是岗位津贴,年终的时候职称不同的教师的岗位津贴要差几万元呢。几万元黎平得跑多少个工地才能挣回来呢,所以黎平工作的时候心里就有气,觉得是老张害得自己一个女人跑工地的。   特别是最近几年,原来和他一起进校的几个老师不仅读了博士,而且还以学术交流的身份去国外进修,有的进修完找理由留在那不回来了,还把爱人和孩子也带了过去,惹的黎平更是牢骚满腹。   平心而论,夏华还是蛮同情老张的,老张其实是不应该食人间烟火的苏格拉底,他的价值在学问里,应该像神一样的被供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做学问,谁知找了个凡俗的妻子,跟他要大房子,要车子,整天在耳边唠叨来唠叨去,哪里还有心思做学问呢?   最不能忍受的是黎平把家务全推给他了,想人家苏格拉底虽然家有悍妻,但那个悍妻把家务活全都包了,所以苏格拉底才可以安安静静地思考人生和宇宙。现在老张要做一日三餐,要管孩子的教育,要拖地,要买菜,思考的尽是和小商小贩的讨价还价以及米饭如何才能不夹生的问题,哪里还有心思考虑人生和宇宙,所以是好强的黎平一手摧毁了他哲学家的理想。   私下里,夏华也教育黎平不要一味只管自己,不顾老张的感受,可是黎平认为她们家今天的局面是老张一手造成的:要不是他不管我们娘俩只顾自己的话,读完博士,我进到他们学校拿一份工资,日子该多好过啊,家务活我也做了,现在我累的像驴似的,家务活不让他干谁干呢?   现在黎平说哲学家丈夫搞外遇,夏华就觉得很不符合事实:你瞎猜吧,我去你们家老张都不看一眼的,别一天疑神疑鬼的。   “我也希望是我瞎猜的,问题是他已经承认了。”黎平不争气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037 外遇   “慢慢说。”夏华把纸巾递过去。   “前一段我就发现不对劲,晚上回家发现他的鞋上沾着很多泥,我问他,他说在田里散步。你知道,学校旁边就是农田。”   “散散步又咋了?”   “老张那个人你还不了解么,就是爱读书,一天死钻到家里读书,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事情他连正眼都不瞧一下的,一个人去空旷的田野里散步,那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也许心里烦,去散散心也是可能的。”夏华替老张辩护道。   平心而论,夏华的心里是偏向老张的,他不适宜生活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他不懂得竞争,不谙送礼之道,所以眼睁睁看着千军万马从他身边跨过而无能为力。如果能娶个懂他的老婆,呵护他,理解他,给他充足的世界,让他的思想穿透宇宙,他的思想就会像火山一样源源不断地喷薄而出,没准真会成为现代苏格拉底。可是现在娶的这个老婆不屑于他对人生的思考,她要的是伸手能摸张嘴能吃的物质层面的东西,成天在耳边唠叨,即使苏格拉底也被唠叨疯狂了。   “后来发现鞋底每天都有泥,天天去散步。晚上我回来发现他明显和往常不一样,亢奋,说话语无伦次,像中了彩似的。你说散步还能把人散得兴奋起来么,难道田里有田螺姑娘了?”   夏华“扑哧”就笑了:“没准有,老张在家像田螺姑娘一样给你做饭做家务,还不让人家去田里找田螺姑娘去?”   “你少贫嘴。他不做饭做家务谁做,房子全靠我挣钱付月供,有本事他养活我们,我在家做田螺姑娘。”这就是夏华千百次规劝黎平千百次重复的回答。   “你又来了……”   “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他要是像张浩一样挣钱回来我还用出去奔波?看人脸色不说,还把自己搭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无论我们在外面多忙,回来能干的还是要干点的,你让一个男人在家做饭做家务,你以为雇了个男保姆啊。”   “我每天回来就像泥一样瘫软在床上不想动了,哪里还有心情交流?他在家里闲了一天,上床就来劲了……。哎,你家张浩怎样,在这方面要求强烈么?”黎平坐起来问。   “你这个人,什么也问。讨厌。”夏华觉得脸都红了。   “那有什么,过来人了都。年轻的时候他要求就强烈,现在一点也不减,天天都要,而且时间很长,每次完事我的骨头都要被弄碎了。所以我是能躲就躲,实在不行就装病,他就抱怨我是性冷淡。”黎平倒是直言不讳,说起来这事也是毫无扭捏之态。   “夫妻之事是连接两个人感情的关键,他有要求说明他心里只有你,你怎么还怀疑人家有外遇呢?”夏花觉得她的怀疑有点过分了。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产生怀疑的。他每次散步回来就特别亢奋,不管我累不累同意不同意都要强行进入,闭着眼不看我,狰狞的脸看起来好可怕,好几次都弄疼我了,抗议也不管用,好像在强暴别人似的。”   “后来我就发现规律了,只要他去散步晚上必定折腾我。还有……”   “还发现什么了?”   “手机,我们两个人的手机一直是回家就放到茶几上的,但最近他的手机不往茶几上放了,走哪手机带到哪,连上卫生间都要拿着。”   手机,又是该死的手机。夏华不由想起手机在自己生活中发生的影响。   “吃饭的时候,手机一响,他放下碗就进卧室看去了,而且最近信息很多,防贼似的防着我不让我看。”   “人家是老师么,也许事多,有时候学生有问题发发信息也是可以的,你别想弯了。”夏华觉得自己的劝告显得有气无力。   “这么多不寻常的事情引起了我的怀疑,我就多了个心眼。你知道的,我这人没有小心眼,嘴上说的绝对是心里想的。但是最近他反常的厉害,我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前几天我找了个借口请假早回家,看他不在家,当天下午他又没课,我想可能又是散步去了,我就去他平时告我的田里去找,结果,结果——”黎平不愿意说下去了。   “结果不在田里么?”   “在田里散步不假,但是不是一个人,……”   “还有谁?”夏华已经猜出了几份,但是莫名其妙地想笑。难得这个社会还有这样的人,现在的男女认识早就省掉了很多程序,连面也没见过就约好开房上那个床的网友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哪里还有大冷天在田里散步的异性男女呢,除非刚谈恋爱的小年轻。这个老张,果然不同于凡人,搞个外遇也这样不同凡响。   “两个人手拉着手在麦地里走着。我一看血就上头了,但我得给老张留点脸面,我转身就走了。”   “你做的很好啊。”   “我给他留下面子了吧。那个女的看起来是个学生,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黎平委屈似的说道。   “没看清好,省得以后来你家请教老张问题时尴尬。”夏华又开起了玩笑。   “我也是这样想的,其实我看的也很开,不就是拉拉手么,大冷天的在风里拉手能有什么感觉,刺骨的感觉呗。”   “你倒替人家着想了,那你后来怎么不送个手套过去?”夏华简直忍不住要笑了。   “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开了,不准备和他闹了。但是回来我得警告他,这事被别人知道了就是勾引学生,在学校名声就坏了。”   “也许我打搅了他们的兴致,反正老张屁股后面也跟着回来了,我还没说什么,他倒发火了,进门一双泥鞋也不脱,咚咚咚地就走到沙发前把杯子摔了,吓了我一大跳。我说你倒有理了,你凭什么摔东西?”黎平说的很气愤,语调急促了起来。   “他说什么了?”夏华问道。不说也能猜到,苏格拉底大概正和自己的崇拜者徜徉在精神的世界里,忽然被自己最亲密的老婆撞到,吓了一大跳不说,羞愧、难堪等若干情绪一起涌了上来,又无法发泄,只能摔杯子表达呗。   “他说我像个小人似的跟踪他,说看错我了。”   “你没解释么?”   “解释什么?解释我没有跟踪是无意撞上的么?解释说我不是早有预谋的么?”   “打住,打住,我觉得你俩都有点偏离主题。老张应该给你交代为什么拉女生的手,而不是愤怒你跟踪不跟踪的问题,你应该追问他为什么瞒你,而不是解释是无意还是有意的问题。”夏华原来还对这位的高材生娶一位简直不可思议,   当时还纳闷堂堂著名学府毕业的高材生怎么能喜欢上男人婆似的好朋友,现在看来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他摔一个杯子,我也摔一个杯子,本来该我生气的,凭什么他先比我生气。摔碎的杯子像摔碎了他的心,他冲上来就打,疯了似的,我躲都躲不开。把我按到地上打,你看。”黎平掀起衣服,肚皮上,胳膊上满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   “不就拉个手么,你俩至于么”夏华很不以为然。   但心里却是理解暴怒得失去理智的老张的。但凡人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老张也不例外,他虽然不愿意张扬地活着,但他也需要别人的认同。在家里得不到妻子的尊重和理解,找不到男人的感觉;在单位得不到领导的重视和同事的尊重,找不到工作的快乐。现在忽然出现了一个崇拜者,崇拜他上课滔滔不绝的哲学理论,喜欢他不同于常人的地方,愿意与他拉着手漫步于世俗达不到的地方,对于老张来说,重要的不是拉手的感觉,而是沉溺于柏拉图精神世界里的一种享受。   最糟糕的是,他的梦还没有做醒,淬不及防就被人窥破了,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老婆,是整天唠唠叨叨羞辱他、轻视他的老婆。这个老婆从来就没有给过他男人的尊重,现在看见这件事一定会更加看不起自己,所以他积聚了很长时间的愤怒就要爆发出来,他的大打出手,打的不是黎平的身体,而是黎平对他肆意的羞辱和轻视。   夏华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懂一个人,可惜的是作为好朋友的黎平怎么就不懂他呢?   “后来你就离家出走了么?昨天我们在老家碰上你已经出来了么?”   “不是,当时我被他快打死了,索性躺在地上想这样死了算了。任凭他怎么打我都不哭一声,他害怕了,看我这样。跪在我旁边求我原谅他,说自己不是人,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抽的脸都肿了。我忽然觉得他很可怜,就坐起来两个人抱头痛哭。他一边哭一边请我原谅他,说这个学生一直喜欢自己,无条件地喜欢自己,经常给自己发信息表明她的崇拜之情,自己一时糊涂就开始来往了,每天下午下课后两个人一起去田野里散步,到吃晚饭的时候就分手了。只是拉拉手,仅此而已。”   “那你还不原谅人家么,何至于还要离家出走?”   “我生气的不是这件事,是他一边请我原谅一边说出的另一件事。”   “啊?还有什么事?”夏华觉得简直成了连环套了,更加可怜起老张了。   038 艳遇   这个笨老张啊,你以为什么都可以怅悔啊?夏华在心里暗暗替老张着急。   “他和这个拉手的学生其实没什么,就是拉了拉手而已。但是前几年发生的事情却让我不能释怀。”   不用说也知道老张的想法。他的柏拉图精神世界被老婆突然摧毁,前一分钟还沉浸在风花雪月的浪漫之中,后一分钟忽然像被剥了衣服游街示众,前后落差太大承受不了,所以情绪突然失控,就像股市崩盘一样,由不了自己了。暴怒之下,对妻子大打出手,好像面对的是练习拳击的沙袋,狠命地发泄内心的恨意。等到打累了,打清醒了,才发现打的是老婆,是给自己生孩子在外辛苦赚钱的老婆,一时痛悔莫及,狠不得把心掏出来哄老婆高兴。殊不知掏出来的心不仅没有得到老婆的原谅,反而把老婆彻底气跑了。   从黎平断断续续的叙述里,夏华知道自己果然猜的一点没错。   老张掏出来的心是若干年前的一段风流帐。前几年老张在某著名大学攻读硕士研究生,每隔一个月都要回家转一圈,看看孩子见见老婆,问题就出在这每月一回的火车上。从学校回家很方便,只需要买一张卧铺,睡一晚上就到了。   问题是老张每次坐卧铺回家都不是一个人。单位里还有一个同事也和他在同一所学校读研究生,那是一个美丽优雅而又高傲的同事,但凡美丽的女人大多清高,这位美丽的女同事也不例外,在校上班期间几乎没跟老张打过招呼。但是现在不在校了,车厢里就他们两个人认识,所以美丽的女同事就不想清高了,主动与老张打招呼唠嗑。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悉了,慢慢地也能谈得来了。美丽的女同事忽然发现老张不仅是个很可爱的人,而且懂得弗洛伊德意识流之类的知识;老张也惊奇地发现清高的女同事其实很容易接近,甚至很温柔地给他削苹果皮或者帮他整理乱放的衣服。   不知道是第几次回家的时候,也是该着有事,两个人的票正好是两个相对的下铺(黎平说老张说是售票员给的,但她认为老张是刻意买的)。晚上,车厢里熄了灯,列车员走了,上铺的旅客也开始打起了呼噜,美丽的女同事突然轻轻叫老张的名字而不是张老师,老张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敢回音,女同事又叫了他一声,这次老张听清了,他以为她睡不着,但下面女同事轻轻说的又一句话让他不知怎么办好了,女同事说:你过来睡吧。   老张不知道女同事是开玩笑还是真心邀请,全身绷紧了没敢动,女同事就轻轻地笑了:你这个人真是傻的可爱,过来呀。   老张这下是彻底听清楚了,这个女人暧昧的笑声激起了他的勇气,头“嗡”的一声就坐了起来,坐起来一步就跨过去了,不,实际上连一步也用不到,因为火车上对面的卧铺实际上扭下身子就到了。   火车上的卧铺连一米宽都没有,跨过去的老张一下子就跌进了温柔乡里,什么也忘了,只剩下和自己黏在一起的这个女人了,他分不清她的鼻子嘴巴了,分不清哪是自己的哪是她的身体了,只是狠命地抱着,顾不上喘口气地亲着,雄赳赳地前进再前进。怀里的女人是那样柔软而热烈,散发着熟的快要掉下来的苹果的气息,这样的果子老张不吃才怪呢。   一夜缠绵,老张和美丽的女同事恨不得火车永远不要到站,但火车不念及这对偷情男女的想法,天亮的时候准时到站了。   下车了,老张和女同事都要回自己的家了,拉着衣箱各自回各自家的时候,都回头看了对方一眼,留下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以后的日子里,老张和美丽的女同事无数次跟着回家,无数次跟着去读研的那所学校,但再也没有这样睡对面的卧铺的机会了。   但黎平不这样想,在她的脑海里,一月一来回的老张和美丽的女同事始终是黏在一起的,一个月至少有两次这样的机会尽管老张赌咒发誓后来再也没买到过对面的卧铺。   不仅一个月要黏在一起两次,黎平甚至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想象到这对男女在读研的学校一定也是天天同床共枕的,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不能原谅老张,一气之下就收拾了几件衣服离家出走了。   可怜的老张,因为怅悔自己的过错可以让妻子原谅自己这次所犯的错,没想到错误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小错误变成原则性的错误了。   夏华又好笑又同情老张,不由想起自己曾经教过的学生。虽然都是小学生,但是表现却截然不同,一类是老实坦白型,偶而犯个小错被老师请进办公室里,老师都是极富责任心的,都想通过这次教育让学生从此与错误绝缘,所以一再做思想工作让学生再想想还犯了哪些错,学生就会挖空心思地想啊想,想到前今天还偷拿了同桌的一支钢笔,去年在马路上捡到一元钱没有交给老师买雪糕吃了,老师一听觉得刚才的战术不错,就笑笑说再想想,学生就会继续想下去,连背地里骂过老师的话也会供出来。老师一听,哎呀,这个孩子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怎么背后做了这么多坏事,还骂过我,从此对这个学生就有了成见,就戴着有色眼镜看他了。   还有一类学生是成熟型的,任凭老师怎么诈就是不承认。同桌新买的文具盒丢了,老师发动学生在教室里找啊找啊找不到,就会使出一招:我知道是谁拿的,可是老师想给他一个改错的机会,这样吧,下课后自己来老师办公室承认就行了,老师一定给他保密。拿了文具盒的学生如果是成熟性的,早摸透老师的伎俩了,根本就不会去的。所以老师诈唬半天没人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老张显然属于前一类学生,因为诚实却受到惩罚的那一种学生。   039 寂寞   “那他们后来还来往么?我是说毕业后。”夏华忍不住问到。   “他说不来往了。那女的家庭条件很好,丈夫能挣下钱,怎么就能看上他呢?”   “不要贬低老张,作为男人来讲,老张身上的魅力还是很大的,对那个女人而言,吸引她的不是老张能否挣钱,而是老张侃侃而谈的嘴皮子。”   黎平没有吭气。   夏华继续做工作:“你不要老往坏处想。老张能告诉你这件隐私说明他想和你坦诚相待,你想想你对老张坦诚相待了么?”   黎平有些心虚地反击:“我的事和他的是两码事,我是为了家庭不得已而为之,他纯粹是出轨,是对我的背叛。”   “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什么逻辑!”   “反正我心里接受不了,你不知道,他描述的那些细节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一闭上眼就看到他和那个女的在火车上的事情,我都快有心理问题了……”   这个傻老张啊!他不知道夫妻之间是需要隐私的,他以为坦白就是诚实,殊不知这样的诚实是会毁掉婚姻的。夫妻之间是需要空间的,不是越透明越好,有些事情能够不告诉对方不一定是欺骗,有些事告诉对方不一定是诚恳。   “更让我生气的是老张的不能释怀,他无法原谅这个美丽的女同事回来的态度,对她来说火车上的事就像一场梦,是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的,回到学校上班后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高,路上碰见老张的时候,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好像碰见的是一只烂蛤蟆,老张就很生气,生自己的气,生她的气,生我的气……”   “为什么生你的气?”夏华百思不得其解。   “他怅悔完了,自己轻松了,觉得什么也告诉我了,我应该没事了,所以又要求做那种事。我满脑子都是他们在一起的情景,怎么能进入状态呢?所以他就生气,说我不配合他,说我是他犯错误的主要原因。”   “我觉得你要正确看待这件事,这与一般男人出轨不同,首先老张没有付出感情,其次那是特定环境下的特殊情况,平静是生活的最终面貌,也有人将此理解为寂寞。滚滚红尘中,寂寞成了都市人的心病,也成了他们的代名词。于是就有了中国式的寂寞‘哥吃的不是泡面,哥吃的是寂寞’或‘贾君鹏,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人在旅途大都比较寂寞,寂寞的老张和美丽的女同事作出的事情只是旅途中的一次冲动而已,算不上出轨,最多是一次艳遇而已。”   “都是寂寞惹的祸?”   “都是寂寞惹的祸!”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是的,在繁华的生活背后,寂寞无处不在,它和金钱、权利无关,无论是高处不胜寒的寂寞,还是世态炎凉的寂寞,   都是由不得自己的,半点也由不得。   手中稍有那么点权利的上班有人围着转,下班有人请吃饭,饭桌上有人敬着酒,吃完饭有人请洗澡、k歌或者足疗,但是依然排遣不掉寂寞.当上班时请示工作的人的散去留下一个人在办公桌前呆坐的时候,杯中的敬酒一饮而尽的时候,饭局结束一人往回慢慢走的时候,寂寞就像一只小兽似的出现,抓一下你的心,让你突然情绪低落下来。   生活在底层的人整天忙于生计,早晨要起早占摊位或者进货,晚上要盘点进项和明天要做的事情,看起来充实而忙碌,但是当浑身疲惫躺上枕头闭眼的那一刹那,寂寞也会乘虚而入,换化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在这个世界上,寂寞总是无处不在。寂寞让滚滚红尘中的男女胆子比天大,耐不住寂寞去寻求一夜情,又让他们的胆子比天还要小,只投入身体不投入感情。   可怜的老张是没有资格玩寂寞的,寂寞的时候老是回忆不寂寞的时候的燃烧的激情,心始终放不下;美丽的女同事是有资格玩寂寞的,寂寞了就想办法不寂寞,激情燃烧后就彻底放下。   可怜的老张,伤不起啊!   但离家出走的黎平却始终认识不到这一点,耿耿于怀老张的寂寞,念念不忘老张的背叛,她的愤怒就在一次次添油加醋的描述中越来越厉害了。   她兴师动众地搬走自己所有的生活用品,一年四季的衣服,大包小包扛到夏华家里,准备在夏华家长期生活下去了。   刚开始她以自己的伤心为理由挤走了张浩,理直气壮地鸠占鹊巢,与夏华挤在大床上,俨然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吃饭的时候照样理直气壮地挑剔盐放得太少了,或者是米饭蒸得不够松软,米汤熬得火候不到,好像夏华是她家的老张,或者新雇的保姆。   刚开始张浩对家里的入侵者是不欢迎的,他直皱眉头,夏华总是说:她心情不好体谅她点。张浩就摇摇头钻进书房眼不见心静了。   后来她就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晚上洗完澡以为在自己家,敢穿着裤衩和胸罩在客厅晃悠,把张浩吓得钻在书房不敢抬头。早晨睡懒觉不起床,理由是在工地上奔波需要多睡,并且还替夏华考虑似的,说早餐不用给她准备了。   夏华早晨还是一如既往地六点起床,准备的早餐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盛,但是上班的路上却失去了往日的优雅和神定气闲,如果小区里每天早晨碰见的人现在看见她,一定会怀疑她是否最近患了牙疼的毛病还是别的地方不舒服,总之,她的美丽大打折扣,让一贯仰视她的暗恋者隐隐失望。   因为当她离开家的时候,黎平正在床上一丝不挂的(有点夸张,应该是穿着睡衣的,可是夏华老想象她是一丝不挂的)睡觉,张浩正在卫生间刮胡子梳头发,天知道这两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女会做出什么事情,尽管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姐妹,一个是自己最最亲爱的丈夫。   040 吃醋   坐在办公室里的转椅上的时候,夏华的心却还在家里。一会儿想孤男寡女滚在大床上的情景,一会儿想万一捉奸在床自己该怎么办,甚至设计了几种不同的处理方法。   第一种:衣衫不整的一对男女跪在自己脚边乞求原谅,自己一脚踢开丈夫,怒斥其眼界太低,什么都往盘里捡。羞辱得好朋友无地自容。   第二种:直接休了丈夫,把他赶出家门,让他后半生都处于羞愧的精神世界里不能自拔,任凭他怎么悔恨,坚决不原谅。至于好朋友,当然一刀两断,永不联系。   第三种:自己也在外边找一个,而且是超级帅哥,带回家,气死他,羞辱他,然后和他离婚。   ……   每一种方式都只能暂时抚慰一下自己的心,回到现实中却还是放不下家里的那对男女,这种感觉实在是折磨人啊!老感觉心里有块石头压着,心慌气短,不时要长长地出一口气。有老师过来请假,絮絮叨叨半天了不知道人家在说啥,只得装作没听清让人家再说一遍。对着电脑写点东西吧,一个字也敲不下去。那就看看视频,视频里正在播放的小三争夺战更是惹的她心惊肉跳。   给丈夫打的电话突然就变得频繁了,以前上班时间两个人没什么紧要事基本上是不通电话的,因为晚上回家就都交流了。现在打电话的名目突然就增加了,一会问丈夫晚上想吃什么,一会问家里的窗户关了没有。不过让她欣慰的是张浩大多在车里或者办公室里接到电话,说明已经离开让她牵肠挂肚的是非之地了。张浩一时不能适应频繁的电话,态度好时就说你随便吧,态度不好时就发火说我正在开会,这种电话以后少打,耽误工夫。   有一天实在放心不下,因为早晨走时黎平还在床上四仰八叉地睡着,张浩穿着睡衣在客厅坐着(昨晚告诉她说今天上午9点在市里开会,不用着急上班),掐指一算,中间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那,这一个小时能做多少事情啊!   看着女儿走进教室,夏华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办公室,而是又往家返,因为手机落家里了(早晨走时偷偷放鞋柜上了,不然没有回家的理由),但刚走到半路,就看见丈夫的司机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手里拿到正是自己的手机。她接过委屈地在鞋柜上躺了半天的手机,心里恼火地直想把手机摔到地下。   不过算算时间,司机来送手机说明他一定是上楼敲过门的,张浩让把手机送来说明一定是准备穿鞋走才在鞋柜上发现手机的,所以应该没有发生自己牵肠挂肚的事情。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多少有些欣慰,觉得丈夫总算没有让自己失望,关键时刻还是能把持住自己的。   说实话,夏华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虽然已经不是二八佳人的豆蔻年华了,但是美丽却没有打半点折扣,头发依旧柔顺发亮,眼睛依然顾盼诱人,腰围这么多年一直保持在57公分左右,严格地说是只左不右的。都说三四十岁的女人豆腐渣,夏华却是豆腐渣上开出的奇葩,经过时间的锤炼,原来的青涩换化为了性感、迷人和成熟。   有人曾经将女人的年龄这样做比喻:15-20岁的女人像非洲,一半还是旷野,纯纯的;20-30岁的女人像美国,拥有成熟女人的味道;30-35岁的女人像印度和日本,很成熟很博学,非常迷人;35-40岁的女人像法国,被战争摧毁了一半,但一直很性感。   事实上,夏华融合了从二十岁到四十岁各个年龄阶段的美,她既有青春女人的纯真,又有四十岁女人的成熟和性感。她对于美的理解拿捏得很准,因为她明白,青春和美丽二者不是对等的,只是要看从什么角度去欣赏。20来岁的女人美在青春洋溢;30岁的女人美在有女人味。夏华的女人味体现在她的一举步,一伸腰,一掠发甚至一转眼中,她的微笑是半开的花朵,里面流溢着诗与画,流淌着勾人魂魄的力量。   她曾经长时间练习过微笑,嘴巴咧到什么程度肌肉不至于僵硬,眼睛眯到什么程度微笑最真诚,所以她的魅力是不容置疑的。   既然这样自信于自己的美丽,为什么还会怀疑丈夫和好朋友呢?   其实这也怨不得她。她的担心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有专家为此专门做过外遇男女原因的研究,结果为:男人为性,女人为情。在国内,夫妻感情不和常常成为婚外情的主要原因,但对于不少人特别是男性来说,寻求婚外性常常甚于寻找婚外感情。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性是人的最原始的驱动力。   由于传统文化的影响,我们中国人以前对性是讳言莫提的,性生活比较压抑。但是现在开放了,条件变了,观念也就变了,性生活满足成为生活质量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一点只要看看性生活和谐不和谐在离婚中的地位就非常清楚了。在婚姻中得不到性满足的人就会去寻找婚外情,而且,寻求婚外性刺激的,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大有增加。一位研究者说过,假如有些男人,他们完全放弃欲望,他们必定不是真正的男人。   所以对男人来说(当然不是全部),出轨有时只是为了解决生理问题,不一定在乎对象的美貌,当然,丑陋的女人可能会影响点性欲。有点男人出轨也不一定是在家得不到满足,仅仅是换个口味。   黎平虽然是个粗线条的女人,大大咧咧,但毕竟也是个女人,是个垂手可得近在咫尺的女人,发生点什么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况且对于张浩来说,天天吃大餐,天长日久也有疲劳的一天,偶尔来点小菜不是也很好么?   所以,即使拥有美貌与自信,夏华对于丈夫与好朋友的共处一室,也是很没有自信的。   041 送佛   有道是养虎为患,家里养个好朋友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夏华就动起了心思,打起了送佛的小算盘。   可是请佛容易送佛难啊。况且佛现在正在气头上,死活不回家总不能把人家撵走吧。   难也得想办法,不然老住在这里,时间长了真说不准会出什么事的,到时候自己就是把肠子悔青了也没用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自己把黎平留下的,那自己就得想办法把她送走,而且要不露痕迹地送走,以免以后伤了和气。   夏华就抱着上刀山下火海的决心开始了送佛的历程。   时间选在中午吃饭的时候,趁黎平大口小口往嘴里送的时候,夏华关切地问她住在这里感觉怎么样。   “挺好……”她一边嚼着饭一边应着,腮帮子鼓得圆圆的。没办法,她就是这样一个粗线条的女人,学不会小口小口地吃饭,所以吃饭时嘴里总是塞得满满的,像非洲饥饿的难民。   “老张没有打过电话么?”夏华心里也在怪这个老实的丈夫,妻子不回家也不知道着急,难道真不想过下去了么?   “打过了,我没接。”黎平波澜不惊地说着,好像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人。   “不接就再没打么?”心里更加怪这个老实无趣的老张了,自己的老婆也不知道哄着点,难道要让她在别人家住一辈子么?   “不打还好呢。我就这样在你家住着多舒服,省得回家看见他心烦。”   “只考虑自己舒服不舒服,怎么不替别人考虑下。别人因为你住在这里都要疯了。”当然,这样的话夏华是悄悄在心里说的。   “我倒愿意你老在我家住着,但是你老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呀?孩子怎么办?你要是还准备和老张过就回去吧。”   “我暂时不回去,回去看见他就生气。”黎平的语气已经不那么坚决了。因为她刚住过来的时候明确表示要离婚,要休了老张,现在变成暂时了,说明心里已经原谅老张一些了,只不过还拉不下面子。   “你就死要面子活受罪吧。当心等你回去的时候,那位拉手的妹妹已经鸠占鹊巢了。”夏华笑嘻嘻地开着玩笑,又含点提醒的意思。   “拉去吧拉去吧,把老张拉走才好呢。我早就不想要他了,换个算了……”黎平也笑嘻嘻地开着玩笑,看来已经不生老张的气了。   吃过午饭,两个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其实家也需要用心经营的,你不要把心思一门心思放到外面的打拼上,家里的感情也需要精心地维护。”趁着黎平高兴,夏华小心翼翼地拉入正题。   “你看我现在过的幸福吧?”   “谁能和你比啊,我下辈子也赶不上你的。”黎平撇撇嘴。   “我的幸福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用心经营出来的。你看我,丈夫能挣钱,孩子听话,工作又顺利,是不是觉得我仅仅是运气好呢?”   老在耳边羡慕夏华运气好的人太多了,何至于黎平一个人呢。大家只看到表面的光鲜,谁知道背后所下的功夫呢?   黎平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不平衡吧?   “你说张浩怎么样呢?”夏华问。   “还用说么,能淘金,长的帅,钻石王老五呗。”   “是呀,这样的男人你都觉得好,那惦记的人就更多了。”   “对我来说,潜在的危险多了去了,他那帮女同学先忽略不计,因为她们已经大多是黄脸婆了。单位里面的危险系数比较高,公司新来的职员一个比一个漂亮温柔,哪一个不怀揣灰姑娘的梦想。”夏华说出来感觉自己都有点心惊肉跳了。   “那你发现过什么了么?”黎平问道。   问得夏华心里都有点发酸了。   “等发现什么的时候就晚了。”夏华白她一眼,这个好朋友,总是缺点心眼,还盼着发生点什么么?“这种事情要防患于未然,不要等抓到蛛丝马迹才重视。每天都要用心,要假设有人虎视眈眈,这样才有动力。”   “那多累啊。”   “不是要你刻意迎合他,而是要把你的用心落实在一举一动上。比如洗完澡,不要当老公是空气,一丝不挂地在他眼前晃,你的身体已经不是18岁的了,生过孩子的体型再保养能好到哪去,所以要动脑筋,要保持自己的神秘感,这样老公才能永远喜欢你。”   “啊!我在家不喜欢穿得那么麻烦。”   知道你不喜欢穿衣服,夏华心里说,在别人老公前也不喜欢穿,有本事到大街上也别穿。身材像个小墩子,还喜欢在别人面前晃,有什么显摆的,害得我心里和装了十五个吊桶似的。   “要让丈夫对你有神密感,不要经常素面朝天,早晨牙不刷脸不洗,就坐在餐桌前,那简直是自杀式袭击男人对你的感受。本来晚上美妙的一场会因为你白天的印象让男人兴味索然,你觉得男人为啥喜欢美女,晚上吹了灯不都一样么?”   “心里感觉不一样。”黎平有点醒悟。   终于开窍了。夏华在心里说。不然你家老张为什么拉学生妹妹的手不拉你的,好好反思吧你。   “男人就是男人,你家老张也是男人,你不能因为他不能养家就不把他当男人,不把他放在眼里。要真心地喜欢自己的男人,不要看不起他。想想老张为什么拉别人的手,因为别人让他找到男人的感觉了。晚上想那个你都不让,不是故意把他往出推么?”   “我累了呀.”黎平辩解道。   “至于和那个女人的问题,不要小题大做了,老张是不对,可是那毕竟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产物,不要太计较了,男女之间,还是糊涂点好啊。只要现在不联系了,那就不要再提了,有几个男人能像老张这样坦白呢?”   ……   很意外的,黎平的呼噜打起来了,弄得夏华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大大咧咧的好朋友啊,怎么就听不进去呢?真是替老张委屈啊。   自己今天苦口婆心讲了这么多,能把这尊佛送回去么,夏华心里实在没有底。   042 送佛   而那边老张的反应更是让人大跌眼镜。   夏华亲自给老张打电话,嗔怪他连自己老婆也不要了,声称要是真不想要了那就给黎平另找个人嫁了算了。   老张半天没有吭气,让人怀疑他听能否听得懂刚才的玩笑。   夏华准备讪讪地找个台阶挂断电话的时候,那边的老张开始说话了:   “雷霆之后,必有暴雨。”   “啥?哪里下雨了?”夏华简直觉得自己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苏格拉底的臧蒂普。”老张大概正在完成普通人向哲学家的进化,所以说话也开始变得惜字如金了。   电话这头的夏华忽然听懂了老张的哲学意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差点把手里的电话扔了。   老张的话是有典故的。希腊著名的哲学家苏格拉底的老婆是个众所周知的泼辣的女人,是有名的悍妇和恶妇,所以苏格拉底动不动就会遭她无礼谩骂,见了她就像猫见了老鼠。   有一天苏格拉底刚一进家门,臧蒂普就对他开始唠叨不休了,接着就是破口大骂,言语不堪入耳,像暴雨一样倾盆而下。但苏格拉底已习惯这一切了,她不仅不生气,还坐在一边哼起小调来,权当老婆的骂声是伴奏。他老婆看到他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更是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端起一盆子水就是迎头一泼,顿时苏格拉底全身湿淋淋的,变成了落汤鸡哲学家。苏格拉底还是没有生气,只是把身子擦干就去读书了。   旁边的邻居见了纳闷的问:“刚才你老婆骂你,为何不还口了?”苏格拉底却慢条斯理地说:“我说嘛,桑蒂普一打雷,老天就要下雨。”敢情哲学家对老婆雷声之后的下雨是有心理准备的啊。   不过苏格拉底好像并不认为有这样一位夫人是什么坏事情。他曾经对一位马上就要结婚的学生说,恭喜你!因为你如果娶了一位好老婆,你就会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学生接着问,如果我娶的是厉害老婆呢?苏格拉底说,那就更要恭喜你了,因为这样一来,你就会成为一名哲学家。   对苏格拉底来说,他的这些思想很多都来源于妻子的谩骂和唠叨,家有悍妻,实在是积极进取的动力啊。   原来老婆的哭闹与离家出走对老张来说也是好事啊。现在突然懂了老张的心思,夏华感觉到都压不住嘴里的笑声了。   “那你怎么不接你的臧蒂普,让她住在别人家?这几天没人在耳边唠叨,你的文思都枯竭了吧?”夏华想逗逗老张。   “我怕她的唠叨级别不够。就让她在外面多住几天,把怨气积得满满的,回来向我开火吧。”老张也笑嘻嘻地说起话来,不知是真是假。   “她已经不准备唠叨了,她现在改学跆拳道了……”夏华也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   “好啊,我等着她施展拳脚,这样我就成彻底的苏格拉底了。”   “那你怎么还不接她呢?老在我家住着,小心我老公看上她啊。”夏华想借点吃醋的力量,让老张赶紧把她接走。   “看上好啊,说明我老婆有魅力啊。”   还魅力呢!身材粗壮雄浑得快追上男人了。夏华在心里想,但同时又为自己的想法羞愧,因为这个想法很明显有嫉妒的嫌疑。如果心里真觉得她没有魅力的话,干嘛还担心得心里猫抓似的呢?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原来去黎平家的时候,夏华看见她家地板上堆积的盆盆罐罐就头疼,担心绊一跤,还准备给黎平做工作,让她像点妻子的样子,好歹给人家哲学家一个整洁的环境呢。现在看情况还是少说为妙,两口子的事情,就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不清道不明的。   夏华现在终于明白了哲学家与凡人的不同之处了。想自己昨天还与黎平交流驭夫心得,告诉她如何做一个吸人眼球的好老婆,现在看来,这一切对老张来说根本就不起作用,哲学家老张不爱温柔爱听唠叨,不爱美人爱见悍妇,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啊!自己对张浩使出的种种温柔之举,在老张的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人家不认这一套。   罢罢罢,不管了,把佛送到西天就不管了,由他们折腾去吧,没准将来折腾出一位举世闻名的哲学家,到时给哲学家写自传去。   中午等黎平下了班,夏华打发她吃完饭,二话不说,拿起黎平的大包小包就往楼下车里塞,等黎平反应过来追出来时夏华已经把车开出车库了。   “上车。”她打开车门命令黎平。   “我没换鞋,去哪里啊?”黎平蹬蹬脚下的拖鞋。   “不用换了,一会就有了。”   “咱们去买鞋?”   夏华不作答,只顾专心开车,心里悄悄嘀咕:“还想买鞋,想得倒美。”   一踩油门,车已经到了黎平家的楼下。   打开车门,她拉出大包小包往楼上抗,不管黎平在车里一叠声的抗议。   黎平家在五楼,扛着包的夏华腾腾腾地就上去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后面跟着追来的黎平大呼小叫着,楼道有邻居打开门看了下又把门关了。   通通通敲门,正准备使劲踹门的时候,老张把门打开了,做出有点吃惊又在意料之中的表情。   夏华把大包小包往他怀里一塞:“接上,你的臧蒂普回来了,完璧归赵了。”   随后追上来的黎平抗议道:“谁说要回来了,谁说要回来了?”   夏华没有答话,转身就走,留下一句:“好好过吧,以后别到别人家扰民了好不好?”   一边转身下楼,一边就听到黎平的大嗓门:“我不在家,你把家搞成狗窝了,啊?”   狗窝里传来黎平的嘴突然被什么堵住的声音,只听见“唔唔唔”的声音,大概雷霆之后的暴雨将要变成云雨了吧。   ……   住在家里的佛就这样被夏华用非正常的方式送走了,回家的路上,心里好舒坦啊。   043 饭局   因为黎平的“插足”事件而引起的烦恼总算暂时告一段落了,夏华感到身心都明显地轻松了许多。这一阵子看贼似的看着黎平,连晚上最重要的饭局都推了很多呢。   说起饭局大家一定不陌生,饭局其实属于民间语汇,指宴会,聚餐。如果追根溯源,在野史里也可以查到。据专家考证,“饭局”这一词汇起源于宋代,已经有1000多年的历史了。“局”是本来下棋术语,其引申意为“情势、处境”,后来再引申出“赌博、聚会、圈套”的意思。本来香甜可口的“饭”被设在了“局”里,有点噎人啊。   “饭”与“局”的组合,是宋代文人对汉语及中国文化的一大贡献——因为饭局上的圈套实在太多了。(引用小说《饭局》,夏华读这本小说读到这句话时不禁拍案叫绝,事实就是如此嘛。)   回顾饭局的历史,正史或野史上记载太多了,中国古代最著名的饭局,莫过于发生在公元前206年秦朝都城咸阳郊外的鸿门(今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新丰镇鸿门堡村)举行的那次鸿门宴了,参与者包括当时两支抗秦军的领袖项羽及刘邦,奠定了这次饭局的规格之高。这次宴会留给后人的不是种类繁多的酒肉,而是其深远的意义,它在秦末农民战争及楚汉战争中都发生了重要的影响,被认为间接促成项羽败亡以及刘邦成功建立汉朝。两千余年过去了,那次饭局中觥筹交错背后暗藏的玄机、杀机让我们早已忘了饭的滋味,唯独留下对“局”的心知肚明。所以饭局时吃的不是饭,而是“局”里隐藏的阴谋或智慧。   同样是两千年前的孟尝君,更是把对“饭”的理解上升到“局”的高度,他在自家门前大摆宴席,广招宾客,对于那些投奔自己而来的侠士,无论贵贱都与自己吃一样的馔品。四面八方英雄侠士蜂拥而来,因为大家都明白孟尝君请的不是桌上的珍馐佳肴,而是人心。所以,门下迅速就笼络了食客三千,每日都会有大大小小的饭局开张——中国最早的圈子文化,就这样诞生在夜夜笙歌不绝的饭局之中。“饭局”因为这些典故才有了青史留名的机会。   对于中国人来说,食为天也,意思是吃饭是天一样的大事。可是一个人吃没有意思,就邀上三五好友一起豪饮,似乎这样吃得才更有乐趣,同是也把食上升了一个境界。所以吃饭就变成了亲朋好友之间的沟通交流,或者一个生意场上的谈判,在这一点上,与西方人自居一隅,各自分餐有着文化根源上的区别。易中天说,中国人喜欢请客吃饭,并不是中国人好吃,而是中国文化的思想内核——群体意识使然。所以,看一个人经常混迹于何类饭局,几乎便可以洞悉其兴趣、爱好、财富、身份、地位。   古人对于翻到理解更是令人刮目相看,老子在《道德经》里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说的就是当权治国,就像一个星级大厨,将各种食物配料和烹调,从而达到政通人和的佳境。更是将“饭”上升到治国的境界,谈笑风生间,国家或兴旺发达或灰飞烟灭,全看治国人“煮饭”手艺。这样的饭可真不是能顺顺溜溜咽下去的“饭”,不设成“局”如何能吃的消。   如果说因为经济条件限制或时代发展水平的不同,历史上存留至今的那些饭局典故,诸如春秋时代的齐相晏子,在饭局上“二桃杀三士”,蔺相如于渑池会上屈秦王,开赵国数十年之太平。此外,如“青梅煮酒论英雄”、“杯酒释兵权”、“火烧庆功楼”等历代耳熟能详、妇孺皆知的著名饭局还属于少数当权者或奇异高人才有的专利的话,那今天的饭局已经成为老百姓都积极参与的一项全民活动了。   饭局在今天的中国,不仅仅是三五好友吃吃喝喝那么简单了,是对一个人的社会身份的认同。因为用意不同,饭局也就有了不同的面孔,且变换着形式出现,结婚有饭局,升学有饭局,赔礼有饭局,办事有饭局,过节有饭局,跳舞有饭局,开会有饭局,打球有饭局,电影收官有饭局,开业有饭局……情人约会的最佳之地除过宾馆,也首选饭局。哎呀,饭已经不能叫饭,而应改叫其他名称了。   更绝的是,饭局之妙,不在“饭”而尽在“局”也——一个完美的中国式饭局,设局人、入局人、局托儿、陪客众角色一个都不能少。有道是“办酒容易请客难”,难就难在入局的人。没人心甘情愿入局,所以舍举动人的理由得足够巧妙,否则就会出现“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都来了”的饭局笑话。   饭局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简单的吃饭么?反而演变成有组织,有派系,有结交,有承诺,有阴谋的一种交际手段了。   虽说赴饭局并不轻松,但是对于熙熙攘攘的社会中的一员来说,这个鸡肋却不能轻易弃去。你也许听说过“门庭若市”和“门可罗雀”的区别,请你赴饭局的人多,自然证明你的社会地位还处于上层阶段,如若鸟雀也很少光顾,那门里的主人除过感叹世态炎凉,更失落的应该是社会地位的骤然下降。   所以,如果很久没有人请自己了,夏华就感到浑身不自在,好像被所有的人遗弃了。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小学校长,但是夏华对于各种饭局的潜规则是耳熟能详的,不仅熟悉,而且运用自如,比在厨房挥舞菜刀做饭还要技术精湛。   请别人的次数少,被别人请的次数较多,也就是入局的次数较多。   请局的大多是吃过饭就忘记了的家长或者后来再也不认识的人,但是夏华却是在一次次饭局上成长起来了,一起成长的还有谈吐、涵养,甚至越来越大的野心。   044 饭局   参加饭局很累很费心思,但夏华却在一个又一个饭局中迅速成长了起来。   俗话说,饭局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饭局是万万不能的。随着参加饭局次数的增多,夏华的语言水平迅速进步,能说到全桌人的心坎上去,能让不想喝酒的人一口气喝下去三杯还要,其语言深度深得中国文化之博大精深,劝酒功夫堪称一绝;察言观色的本领更是见微知著,一桌人的心思基本上扫过去便知大概,欢喜的忧愁的含羞的装醉的一目了然,实非一日一时之功也。   就拿数周前的一次饭局来说吧,夏华设局,请的是教育局副局级以上的领导,一色的男领导。   饭局设在本市档次最高的饭店——五湖饭庄。在那个名字起的很雅致叫什么“孔府花园”的包间内,夏华一人对付六位领导,要面面俱到,不能厚此薄彼,不仅要让每一个人吃好喝好,还要让每一个人都高兴起来,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第一杯酒在手,夏华站起来祝酒:各位领导,请容许我说个俗语,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领导倒杯酒,领导不喝嫌我丑。然后一仰脖子,先干为敬,滴酒不剩。   众领导没一人含糊,都一干二净。如此漂亮干练的女下属劝酒,谁愿意落后。   开场开好了,后面的好戏就可以进行了。首先端酒到局长面前。这个开头第一人是有讲究的,一般是级别最高的,这样他本人很受用,别人也没有异议。在中国就这样,凡事流行论资排辈,酒场上也不例外。她在局长耳边小声劝酒,说的什么,别人是听不到的,别人能看到的是领导一气喝下三杯。后面的酒就更好劝了,众领导都连干三杯,因为夏华对每个人说的劝酒词都不一样,都说到每个人心坎上了。至于说的什么,只有当事双方清楚,是不便在这说出来的,有点伤大雅,或者有点失风化。   如果归纳一下,夏华的饭局无分两种,被人请或请人。被人请的时候不怎么多,大多是同学、朋友或家长,同学请的饭局,可以随随便便,像个家里人!朋友请的饭局,可以大大方方,像个主人!如果是家长请的,那就大不一样了,众星拱月似的,是重心中的重心。   虽然是个小小的校长,但是想请夏校长的饭局却越来越多了,如果追根溯源的话,则要归功于中国近年来对教育的重视,城市教育资源的优越吸引着大量农村的孩子进城读书,家长想办法办借读、转户口、买房,只要能让孩子在城里学校读上书,家长就想尽一切办法去尝试,找熟人千方百计与决定孩子求学命运的校长拉关系。只要能请到校长吃饭,那事情就基本成了。这样的饭局,夏华不是逢请必去的,除非是熟人抹不开面子。不过在这样的饭局上,夏华是很受用的,无论是精美的菜肴还是请客者的恭维。   请客的地点一般选择比较高档的饭店,而且要亲自来接。所以每参加一次这样的饭局,夏华的心情就出奇的好,心情好的原因不是饭菜的味道,而是受人尊敬的感受。只有在这样的饭局中,夏华才能感觉到自己的辛苦努力终究没有白费。   请人的时候比较多,请同学请家人,无拘无束算不上什么饭局,请领导请上级检查人员就不简单了,一定要毕恭毕敬,还要眼明手快,像个仆人!夏华察言观色的本领就是在请人中迅速练成的。   饭局中有很多潜规则,说好听点叫艺术。如果不谙这些规则,会把事情办砸,也会被人笑话,但有时候也有进退两难的时候。   夏华第一次参加的比较隆重一点的饭局应该是和老吴招待教育局长检查工作那一次,那时的局长还是与夏华有过瓜葛的那位局长的前任。尽管吃饭之前老吴特意交代进去之后要注意座次,但还是闹了个脸红。   饭局中的座次是很讲究的,谁坐在哪儿都是有规定的。总的来讲,座次是“尚左尊东”、“面朝大门为尊”。若是圆桌,则正对大门的为主客,主客左右手边的位置,则以离主客的距离来看,越靠近主客位置越尊,相同距离则左侧尊于右侧。若为八仙桌,如果有正对大门的座位,则正对大门一侧的右位为主客。如果不正对大门,则面东的一侧右席为首席。当夏华他们进去的时候,局长已经在座了,看见夏华进来,眼前一亮,招手让夏华坐他右边的位置。夏华本来已经在最下边的位置坐了,方便递烟倒茶。但局长的命令又不好违背,就偷偷看看老吴,老吴也用眼睛暗示她恭敬不如从命,哪知她刚坐好,副局长进来了。坐在她下手的副局长明显不高兴,喝酒的时候故意给她倒,害的她多喝了好几杯,回家的时候腿都不会打弯了。   劝酒的时候既要会劝酒还要准备点“醋”,此醋非厨房醋,而是男女之间的醋。尤其对于漂亮的女人,更要充分利用手中的“醋”,诱使想当好汉的人多喝几杯,达到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境界。   这里面的学问大多了。左边的领导心灵需要抚慰,有变动领导更是看在眼里,所以不妨使点女人小小的温柔,就让这辛辣的酒变的温柔些吧。   那是一次人数较多的饭局,领导级别更高,夏华忐忑的心情自不必言说,正不知从谁下手时,左边的领导讲了一助兴的段子,名曰——副处:众人喝酒,进来一风姿卓越的美女,美女款款而坐,有个领导想逗逗她,就趁喝酒的时候悄悄问她什么级别,美女小嘴一张说副处,大家一听都很敬佩,说年纪这么小级别倒不小。美女说大家喝五杯我告诉大家副处的诀窍。大家都想知道啊,就连喝五杯,让美女快点说。   美女微微一笑,说:我这个副处不是你那个副处……   045 副处   美女有点害羞:本人未婚按常理说应该是处女,但已经被你们搞过了不能说假话骗你们说是了,所以也就算个副处女,简称副处吧。   话音一落,满桌都是笑声,众人都佩服美女的浮想联翩。   只有坐在夏华对面的龚副局长不笑,因为他现在正处于“副处”的尴尬级别。已经熬了许多年但就是升不到正处的位置,有时似乎触手可及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却总是因为学历或民意选票的原因上不去。   龚副局长经历了一次次的失败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有上升为正处的想法了,所以经常到各学校找个名堂检查工作,顺便吃吃工作餐。一天嘻嘻哈哈随大家喝点小酒,打打麻将牌,一点也没有领导的架子。   所以大家今天才敢拿他开涮。   紧挨他而坐的李副调研员遗憾地咂咂嘴:“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不知是替龚副局长惋惜,还是替他自己。李副调研员调研前也是副处级别的,在副局长位置上干了20多年也没有把媳妇熬成婆,前一段因为年龄关系一刀切被“调研”了。   说起调研员,大家都知道一个顺口溜:当今中国谁最闲?——失业工人调研员,经理的太太领导的钱!李副调研员每天没有调研的项目,就负责了整个局的报纸管理,每天坐在办公桌前了解新闻研究报纸。   当然每天看报纸,也很烦。但同事们都工于心计,没有说过风凉话,路过他的办公桌时,都会问一声,老李,今天有什么新闻?因此李调研员又被封为局里的“新闻发言人”。   李调研员每天除了看报纸外还剪辑报纸,也顺便给老婆剪辑诸如美容、做靓汤、服饰、仪表仪容,给儿子剪辑交通安全、遵纪守法、小故事、小幽默等方面知识的报纸,算是小小的以权谋私吧。   因为对大家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所以李调研员在局里的人缘很好。大家去下面学校检查工作总要叫上他,一来凑个人手,而来找找他的乐子。   笑得最厉害的是刚走到赵局长身边的孙红梅,孙红梅拎着化妆包刚从卫生间出来,一咏三叹地走过来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开始笑了。   孙红梅笑着笑着还故意把肥腰扭几扭,其实不过是撅几下   屁股。   赵局长悄悄说,你别扭了,你肩膀下边就是屁股,你还扭,你还能扭到纽约啊。   孙红梅不乐意了:你说话真难听,你一点情调都没有,你一点小资都不懂。一边嘻嘻笑着说一边给赵局长把酒添的满满的。   龚副局长也嘻嘻笑着说:小孙啊,你目前是副处还是正处了?要努力啊,你上面就是正处啊,不要老让他在上边,必要的时候翻到他上边去。   孙红梅冲着赵局长嘻嘻一笑:正处是副处升(生)的,没有副处哪里来的正处?   赵局长就有点不悦,可是人家孙红梅又没明说什么,赵局长也就没说什么。况且,他敢说孙红梅么?   这个身材丰腴的孙美女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虽然只是开发区小小的分管教育的主任助理,可是背景大着呢,看她一点也不谦虚地说话就能感觉到。夏华早就知道她的大名,今天是第一次见真容。不要说赵局长,就是赵局长的领导也不敢把她怎么样的。   平时夏华自我感觉还是不错的,觉得自己办事干练果断,和男同志在一起插科打诨全不惧色,今天和孙红梅坐在一起立马就被比下去了。简直像小巫见大巫,瞧人家孙红梅这架势,一上来说话就是密不透风,像一张网把在座的男同志全罩进去了,大小通吃,老少皆要。坐在门口做陪的夏华觉得自己做孙红梅的丫鬟恐怕也做不好,所以一直不敢多说话,很明显有点底气不足。   奇怪的是夏华绝无半点嫉妒的心思,反而有点崇拜的感觉,心想饭局后可得花花心思,和孙红梅搞好关系,这个女人能耐大着呢,兴许以后用得着。   因为这些想法,她看孙红梅的时候就全是优点,连她粗俗的玩笑也觉得很有趣了,跟着大家嘿嘿笑。   坐在夏华右边的张科长因为是孙红梅曾经同校不同班的同学,所以敢开她的玩笑:就你这规模,还小资,还情调。怎么样啊,最近是提拔啦还是高升啦?   孙红梅扭到张科长跟前,用屁股撅他一下,说,你说话怎么这样怪怪的呀,对老同学就这态度啊。实话跟你说,我提拔了。   张科长拍拍她的屁股说,当区长啦?   孙红梅说,没当。   张科长又捏捏她的手说,当主任啦?   孙红梅说,没当。   张科长两手一摊:那你能提到哪去啊?是不是把脖子提高了半寸?   孙红梅说,我提到副处了。   张科长说,哎呀哎呀,不简单啊,又一个副处女干部横空出世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一桌子的人都哈哈地笑,不知笑孙副处还是那个美女副处。   孙红梅一点也不难为情地说,老同学,我提拔快不快啊?你再不努力,就变成小尾巴了。   张科长打个哈哈:我怎么能和你比,你的资源丰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先天不足啊。   孙红梅有点恼火,拿包砸张科长的头。   夏华赶紧打圆场:孙主任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提拔是早晚的事。孙主任,来,干杯,祝贺你。   接下来李调研员、龚副局长、赵局长依次和孙红梅干杯。孙红梅干净利落地喝完一杯又一杯,毫无醉意。   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啊!夏华由衷地赞叹,惺惺相惜的感觉悠然而生。   看着饭桌边的这几个人,夏华更加感叹生活的不公平了。有人说生活就像卖肉。有的人像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无力反抗,只能等待屠夫把自己丢到哪个篮里就去哪个篮里;有的人像屠夫手中的刀,可以宰割别人但是不决定宰割谁;有的人像屠夫,刀在他的手里但是何时落下并不由他;有的人像买肉的顾客,想割哪一块就割哪一块。   赵局长是今天饭局中居于首位的人物,应该是上面的哪一类人呢?夏华一边看赵局长的脸一边联想。管着全市的教育,哪一个中小学校长的命运都在他的手里攥着,像屠夫手中的刀,或者像拿刀的手……   孙红梅不是屠夫,也不是刀,应该是顾客,她有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自己要自己想要的那一块肉。   龚副局长大概就只能是案板上的肉了,至少现在是。看他一副心如止水的弥勒佛的笑容,好像世间再也没有什么烦恼,好好享受眼下的美食美酒才是重要的,但未必就心安理得享受现在的副处级别,只不过不得要领才断了念想。他等大家不笑了,才嘿嘿笑着说:我这个副处有屁意思,真不如美女的副处吃香呢,夏校长啊,你要努力上副处啊。   大家笑的更厉害了,孙红梅朝她眨眨眼,表示自己和她完全站于同一战线。   聪明的夏华却从这话里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自己现在累死累活才是个正科,要想升到副处还得多加努力。副处副处,很明显就是学会付出,有付出才能升到正处。如今,做领导难,做女领导更难!但是如果善于付出,大概要比别人少走许多弯路吧,就像今天新认识的偶像孙红梅一样。   是呀,时间能改变人,社会能改变人,当领导也能改变人,夏校长虽然不算什么领导,但是在这个饭局上,因为一个“副处”的黄段子,忽然顿悟了。就像一个念经的和尚,在蒲团上坐了许多年而未得道,忽然有一天走出寺门,却因为一朵不起眼的小花顿悟,发现了“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的禅道。   夏华的“菩提”不仅仅是饭局上的那点小小的顿悟,更来源于饭局中众领导七嘴八舌的议论。   坐于夏华右手的张科长级别最低,但是小道消息可不少,他神秘兮兮地宣布:李这次稳稳上去了。并声称是自己在组织部上班的大舅哥透露的,消息绝对假不了。   张科长右边的龚副局长连连点头:嗯,是有这个说法。   坐于正座的赵局长是今天讲黄段子的主角,此时也收起一脸的笑容,见大家的目光都朝他看来,似乎只有他才有一言拍板的权利,便很郑重地点点头: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孙红梅正对着化妆镜修理自己的眼睫毛,听见大家的议论,眼睛眨了下说:有人欢喜有人愁喽。   夏华听到大家的议论,且见众人都脸色凝重,仿佛不是闲聊的小事,便支起耳朵静听,很快就听明白了,不由心花怒放起来。   然后脸又不自觉地红了,仿佛孙红梅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众领导议论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在夏华的人生中起过决定性作用的那个人。   正是这个人的再次出现,夏华的人生将告别平凡,走向不平凡。   046 付出   在众人都喝得醉醺醺的这场饭局里,夏华最大的收获不是喝倒了他们,不是认识了孙红梅,而是将精神世界升华到一个新的境界,明白了付出的重要性。   在我们的字典里,对付出的理解是:付出是一种快乐,我们享受其中。   夏华从小就在老师那里接受了人生要付出的道理。在小学那个只有一个小窗户黑乎乎的教室里,老师苦口婆心灌输的是付出与收获的道理:古今中外,一代代历史伟人,有多少不是付出毕生的心血,换来一世之雄的美名呢?   囊萤趁月,悬梁刺股,或是流芳百世,让子孙骄傲而自豪;或是轰动世界,让世人皆知而羡慕。成功的彼岸,总会勾建起付出的桥梁。而没有付出的人,怎能一鸣惊人,出人投地;又怎能让世人称赞跟随着你的脚印,仿效学习。也许只能眼睁睁地伴随着岁月的漫漫流去。即使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为了自己的生活也要作出一番努力的付出啊!没有付出的人就不要想着明天的到来,它只会带给你不幸的遭遇。   所以,夏华们总是禀记付出才有收获的道理,一朝吃得苦中苦,他日方为人上人。   长大了,在生活这个老师的嘴里,经历了更多的酸甜苦辣,夏华才发现付出另外的面目。它存在着真实与虚假的两面。真实的时候,你可以通过努力得到收获,如司马迁穷其一生留下千古不朽的传奇——《史记》;李时珍踏破铁鞋写就的医学传奇——《本草纲目》。虚假的时候,你努力了半天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孔融被杀,杨修之死,皆因恃才放傲,虽真心付出却落得断头的命运。   所以,付出不能简单理解为是一种快乐,付出的人也未必能享受其中。   在今天的饭局上,夏华最大的收获不仅是想明白了该如何去付出,还意外地听到了一个人的消息。   是让她坐到校长这个位置上关键的那个人。   两年前的经历似乎还历历在目,耳厮鬓摩的肌肤之亲尚有余温。   自打如愿当上校长后,夏华坚持做事绝不拖泥带水的原则,一直没有与他联系过,他倒是在今年过年的时候打过电话,夏华谎称在外地过年,他还很遗憾地沉吟了下。   对于夏华来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这段公案就应该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似的。   只有当夏华听见他的名字的时候,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时,想起一些忘不掉的细节时,才会想起那段经历。   现在的他已经从教育局长的位置离开,跨入市领导的行列,成了夏华他们的父母官了。   听赵局长他们议论的口气,他这次至少升至副市长或以上的级别了吧。   因为不懂官场级别的规则,加上议论者也是模棱两可,含含糊糊,所以究竟他现在是什么官位,夏华的心里还不太清楚。   只是兴奋,莫名其妙的兴奋,仿佛和自己关系极其密切的人突然中彩了似的,说不上来与自己有关系还是没关系。   因为兴奋,突然就有了喝酒的欲望,刚才还和大家小杯啜饮的她,忽然就提议玩骰子喝酒助兴。   骰子就是打麻将用的那种色子,正方体的,每面分别刻上一到六个点,五个这样的骰子凑成一副牌。   对家需要两个人,一般3、4个人玩最好!   夏华首先邀请赵局长一起玩,每人杯里有5颗骰子,摇定后一方先喊,喊的数字就是骰子显示数,如:两人摇,一方喊4个3,那么表示两人摇的骰子中有4个3,如果另一方认为不对,就可以喊5个3,只能喊多,不能再对方基础是喊少,也可以喊4个4、5、6等。如果另一方认为喊得不对,就可以喊开,如果低于喊的数就喝酒!   赵局长的手气好,技术也好,几把下来,夏华就喝了三杯酒了。   她一边惺忪着眼娇嗔赵局长:不让我,你是老手,再玩我就载到酒瓶子了。一边端着酒杯找孙红梅对付赵局长。   孙红梅连酒带人走过来,小手抓住赵局长的手,轻轻一拍,说:你不让我我就让你替我喝,让不让?   赵局长连连说让,结果没让,因为他全输了,酒全到自己肚子里了。   这个孙红梅果然不同凡响,善于运用女人的各种手段,软硬兼施、打情骂俏很有一套。   据说她最早开始是在环卫部门上班的,因为在一次招待上级领导的饭局上认识了某个领导,领导对她的能力很赏识,对她的姿色也很赏识,所以很快就调到了开发区,负责起了和环卫工作风马牛不相及的教育。   虽然专业不对口,但一点也不影响孙红梅的工作成绩,她将开发区的中小学乃至幼儿园都负责得井井有条,今天在这个学校举办“红领巾心向党”的演讲比赛,明天在那个幼儿园举办“素质教育展示会”,每一次活动都办的有声有色,不仅重要领导亲自参加,电视台的记者也蜂拥而至。几年下来,全市人民都从电视里知道了开发区,更认识了开发区这个潜心于教育事业的孙主任。   孙红梅最大的优点是没有架子,领导也好,普通人员也好,一律一视同仁,所以开发区的教师们都喜欢受她领导,因为她去听课的时候一般都会说出令讲课教师飘飘欲仙的话来,拿老师们的话说,就是孙主任特别会鼓励人,每一位讲课教师她都能找到闪光点。所以,不懂讲课艺术的孙主任反而培养出了数十位教学能手和学科带头人。   现在,在酒场上的孙红梅更是发挥了自己善于鼓励别人的本领,鼓励龚副局长放开胆子,鼓励张科长勇往直前,所以不一会儿,玩骰子的这几位都在她的鼓励下喝高了,喝高了还不觉得,非要再和孙红梅来一局。   看孙红梅的表演简直像一门艺术,就像杂技演员手里此起彼伏扔出的球,看不清哪只手扔出的哪只手接住的,只知道研究教育教学的夏华看得眼花缭乱,觉得自己欠缺的简直太多了。   孙红梅才是快乐付出享受其中的那个人吧。夏华想。   ……   饭局结束了,每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不过好歹都保持着清醒,谁也没找错出酒店的大门。   夏华知道今天是免不了喝酒的,所以提前就没有开车。走出酒店大门,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   酒今天是喝的不少,不过还没有怎么失态,坤包手机一样也没落下。   酒真是个好东西啊!坐在车里的夏华觉得莫名的兴奋,俗话说酒是催情的良药,有一次张浩说有人酒后乱性她还反驳,现在感觉整个人都有兴奋的感觉,身体因为受到酒精的刺激,整个身体系统都到了一个亢奋的状态,或者说身体处于了一个高速运转的状态。   她不由想起喝酒人对酒的评价:喝多了不是我的错,是酒的错;酒后犯错也不是我的错,是酒引诱我犯的错。   微微一笑,那就犯个错吧,反正不是我的错。她顽皮地想。   随手就拨通了一串号码。要是平时拨这个号码是需要嘀咕半天的,接上自己该说什么,不接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失落,今天可能就是喝多了,想都没想就拨出去了。   电话很快就通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过来:“谁呀?”   夏华的酒劲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她赶紧坐直了身体:“是……我……”   对方没有说话,似乎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夏华自报家门:“我,夏华。”   “哦,有事么?”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没事,好久没打电话,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心里的温度忽然就降了下来。人家也许早忘了自己了,自己还在这自作多情地打电话,不然怎么可能连自己的电话号码都忘了呢?   “有事明天上班联系。再见。”干脆利索地挂了电话,容不得她说一句再见。   握着手机的夏华简直要后悔得跳车了,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他早把自己忘记了么?都是该死的酒害的。   打开车窗玻璃,让夜风徐徐吹着自己的头发,思绪却渐渐地清晰了。   也许他刚才在家不方便多说什么,他让我明天上班联系,暗示着什么呢?对了,他一定是在家不方便说话的,让我明天上班打给他的。要是他把我忘了,春节时打电话怎么能记得我的号码。现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显然是不合适的。想到这里,夏华忽然就高兴了起来。   像他这种人,恐怕是不会像小年轻的一样沉不住气的,能在春节时主动打电话应该是鼓足了勇气的吧,城府太深了哦。夏华仿佛面对着他在说话,脸不由微微红了起来。   看见司机在前视镜里探究地看自己的脸,恐怕认为这个女人一人自言自语在发酒疯吧。   夏华不由对着司机的后背笑了起来,头发在夜风的吹拂下呼啦啦地向后飞去。   第二卷 情人   001 惊艳   人生有两大目标:一、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二、享受你得到的东西。   市教育局人事科科长马一丁一上班就打开了电脑,更换了QQ签名。然后对着这句话发起了呆。   这是美国作家洛根的名言,其实人家还有一句话在后面跟着:只有最聪明的人,才能实现第二个目标。马一丁最近总感觉不爽,尽管前不久刚坐到人事股股长的位置上,那可是自己多年的奋斗目标啊。   想当年刚从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小马一丁,因为没有背景后台,本来准备回老家镇上当个中学教师的,有个邻居来家里串门,很意外地知道邻居与县里管人事的教育局副局长曾经做过同学,马一丁的爸爸老马连忙到自家地里摘了一麻袋西瓜,让邻居连夜拿摩托车驮着去了副局长家。回来告诉他,成了。   第二天一大早,马一丁就拿着派遣证去教育局人事股报到,被分到了县城最好的中学——一中作了语文教师。   事后,马一丁的爸爸老马提起这档子事总是感激自家地里的西瓜,很自豪地把功劳记在自己的头上,说要不是自己一天到晚精心侍弄那些西瓜,那些西瓜在恰当的时间被副局长吃上,副局长的调令能这么快就下来么?   至于送西瓜的邻居,马家自然是忘不了的,后来几年只要想吃西瓜了,打发自家的孩子直接去马家地里摘就是了,跟自家种的一样。   马一丁很珍惜这个留在城里的机会,他虚心向老教师学习,拿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兢兢业业地同时争取参加各种课堂大赛的机会,没想到,第一次讲课就一炮走红,在县城“达标创优”活动中荣获了一等奖。   获奖的马一丁老师没有躺在成绩上睡大觉,而是继续琢磨自己的课,后来在地区教育局组织的课堂大赛中又一举夺名,成了当地崭露头角的教学新秀。   马一丁身上遗传了老马精心侍弄西瓜的认真劲,尽管在教学上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他不骄傲,为自己设定了一系列的目标,有长远的,有短期的。   短期的目标比较容易实现,如一年后评上高级职称,两年后当上省级学科带头人之类的。凭马一丁的条件,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时可以实现的。   长期的目标不太容易实现,不仅仅需要精湛的业务能力,还需要左右逢源的人际关系,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要有好人脉,爹妈没有给他铺好人际关系的大道,但马一丁充满了自信,不是说不想当士兵的兵不是好兵么,只要敢想就有可能实现的那一天。   聪明的马一丁在这方面可以说是无师自通。他研究来研究去发现教育是最廉洁的一个部门,为什么呢?因为社会上都流行给领导送红塔山了,教育上还流行送红河烟,尽管价钱差老多了,但是一条红河烟就能让教育局那个管评职称的老股长高兴起来。   马一丁继续深入研究哪位领导喜欢烟,哪位领导喜欢酒,逢年过节的时候就投其所好。没用多长时间,学校领导也好,教育局领导也好,都知道了一中有个上进又好学的小伙子叫马一丁。   两年下来,好教师马一丁就被借调到了县教育局人事股,管起了全县教师的档案。   每天来办事的老师给点着烟求他办事多容易让人找到感觉呀。   你以为坐在县教育局红色的小转椅上的马一丁科员满足这样的生活了么?NO,马一丁可不像他爹那样一辈子侍弄西瓜只满足种出了甜西瓜,做个小科员可不是他的理想,他看上了老股长那把黑色的大转椅了。   为了坐上那把黑色的皮转椅,马一丁可没少往教育局长家跑。小伙子有的是力气和心眼,三跑两跑,等老股长退休的时候他就跑成了股长。人事股另外几位年龄大的白等了半天,发牢骚有屁用,只能干瞪眼着急,还不是得在马一丁的指挥下干活。   几年下来,马一丁是干得顺风顺水,而且还积累了一肚子的经验,比他爹一辈子花费在西瓜上的经验值钱多了。   那几年社会上流行打麻将、玩牌什么的。马一丁也打,但从来不和局里的同事打,只和领导打。反正那时打的码子小,马一丁一晚上使劲动脑筋输钱也输不了几个。   后来,随着社会的飞速发展,马一丁的业务能力就不再局限于打打麻将,送点烟酒之类的小打小闹了,他惊奇地发现原来教育也不那么廉洁了,敢情与社会接轨了啊。不过,对他说也没什么损失,他现在管着全县的教师的人事调动、职称评审等工作,堤内损失堤外补,只要动动脑筋做好物资流通工作就可以了。   再后来的后来,马一丁股长就在自己的努力下跳到了地区教育局的人事部门。地区改市后教育局改为了市教育局,马一丁成为市教育局人事科的副科长。   现在,坐在电脑前看QQ的马一丁是教育局人事科的马科长,已经转正了,手下有5个人受他管理。   回顾毕业到现在走过的路,马一丁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农村小子能混到这个位上,也该知足了。   但他就是感觉不爽,究其原因,还是在培根的那句话上纠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假,重要的是没有享有人事股长的权利。   教育局的各部门名义上各负其责,实际上像蜘蛛网一样错综复杂。这个部门有那个领导的关系,那个部门也有这个领导的关系,一不小心就踩了地雷。   比如说人事科吧,除过一个马上要退休的副科长,还有四个人,新来的大学生小刘是市委秘书长的儿子,管档案的大张是原教育局长的儿媳妇。剩下两个暂时还没有搞清什么来历,但是越含而不露的恐怕根基越深。搞得马科长平时的工作不知道该让谁去做,就连即将退休的副科长也是市委副秘书长的爱人,你说他能指挥动谁呢?说话深不得浅不得,好像他们都是他的领导。   所以说来说去,现在的马一丁最大的烦恼是无法享有自己的东西,尽管人事科长的位置并不是他的私人东西。   这不,一大早刚上班,那几个人并没有趴在桌上做昨天没做完的工作,而是聚在一起说闲话,压根就没有把他这个科长放在眼里么。   副科长最爱八卦各种小道消息,因为她有消息的来源,有时从丈夫那里拾一点,有时在所住的市委大院里捡一些,虽说非官方正式来源,但大多可靠,因此奠定了她在办公室里八卦的资格。   今天刚一进门,放下背了很多年的黄色皮包,来不及喝一口水,就开始了:你们知道咱们这里要来个副局长么?   听到话的人就往她身边聚拢,除过马一丁。   看见大家感兴趣,副科长的兴头就更大了:是个女的,顶替退休的李副调研员。   小刘表示肯定:是的,我好像听我爸说过的。   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人,来头大着呢,听说和新上任的李市长……。副科长继续抖料。   马一丁的身体虽然没过来,但耳朵是过来了的。听到这里,心里不由留意了一下,因为新来的副局长将要分管人事工作的,这个前几天在饭桌上还听赵局长说过的,自己的顶头上司,将来要直接打交道的。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正在八卦的人和马一丁的目光都转向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优雅的女人。黑色的中分直发自然下垂,白净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像极了《倩女幽魂》中的王祖贤。穿一身黑色的套裙,胸部饱满,双腿修长,站在那里,优雅中隐藏着一种气势,更像美国前国务卿赖斯。   众人的目光都盯着女人,女人的目光却在马一丁的脸上停了几秒。   “找谁?”刚才加入八卦的大张发问。   “隔壁办公室没人上班么?”美女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另一个问题。   隔壁办公室一直在这边闲聊的老胡应声答道:“在这儿呢。”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   马一丁眼看着女人和老胡跟着过去了,眼睛还不由在女人的背后瞟了瞟,耳边传来他们在楼道里的声音:   “平时上班就这样松垮么?”   “就这样,反正没什么大事,又不是防洪抗讯办……”老胡的声音。   马一丁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忽然觉得这女人有几份面熟。像谁呢,去年实验小学有个校长来这拿过报表的,和这个女人比较像,当时自己还想那个校长怎么那么像梅艳芳呢。   不过,这个女人真的很诱人那,那身材,那眼睛,尤其那一头中分的直发,看起来气质真的是很超群啊。   马一丁见过的美女多了去了,今天第一次有了惊艳的感觉。   不过,她的目光为什么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几秒呢,当然不排除自己帅的可能,在局里,马一丁还是能数得着的资深帅哥的。不过,更多的可能是打过交道,面熟的很,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002 意淫   隔壁办公室的老胡很快就回来了,人还沉醉在与刚才女人交流的兴奋中。   “走了?”所有的人都在用眼睛问。   “走了。”老胡用嘴巴答道。   马一丁就有些莫名其妙的生气,不知道生老胡的气,还是生办公室里其他人的气。没见过美女怎么的,至于这么兴奋么?他更生自己的气,别人没放下,自己很明显也没放下嘛。   大张急于知道女人和老胡做了什么,却故意轻描淡写地问:   “找错门了吧?”   “没有找错,人家专门来办公室取份通知的,上周往下发,估计她们单位没收到。”   “她哪个单位?”所有的嘴同时发问。   “哪个单位?哪个单位?哎呀,我没问啊。”老胡先是一脸茫然,接着又懊恼起来,狠拍自己的头。   马一丁也想敲老胡的头,和美女白呆了一会,一点底细也没摸着,还瞎激动个什么呢?   办公室很快恢复了美女光顾前的样子,副科长和那几个又开始八卦了,这次八卦的主角是远在百里之外的河南一干部,因为熊抱国内著名女歌手被拘留了,抖料的不是副科长,而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刘。副股长的小道消息都是本市的,小刘的消息大多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因为他比副科长年轻。年轻的优势不仅体现在身体上,更多的体现在上网的多少上,现在像小刘这样的80后哪个不是整天泡在网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说自从有了互联网,世界就变成了地球村,村南发生的事情,村北的小刘可不就马上知道了么。   大家就为那位熊抱别人的干部惋惜,抱一下能咋,隔着衣服抱了下,连感觉也没找着就被拘留了,也真够冤大头的。   副科长的意见是这位冤大头活该,女歌手的歌唱的好,你不去欣赏歌你欣赏人家的身体,严重跑题了嘛。   大张也属于整天在网上呆着的主,只不过她更多关注的是股市,只是最近的股市总不尽人意,一路熊市,拿她的话说像阳痿的男人,一路疲软。大张一怒之下把股市行情打入冷宫,发誓在牛市之前再不看股市走势。最近移情别恋看娱乐新闻,今天带来的八卦消息是锋芝恋的最新消息,张柏芝的胞弟昨天向媒体抖料揭露谢霆锋的好男人底细,今天英皇就状告张震龙诽谤,誓死捍卫谢霆锋的好男人形象。   马一丁科长不屑于加入办公室的八卦队伍,他仍旧对着电脑坐着,不过不是在思考是否享受目标实现的乐趣,而是在思索刚才突然出现的美女究竟是谁,怎么这么面熟。   上次那位年轻漂亮的女校长来这里领报表的时候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还诧异这个小小的地级市里还有这样养眼的美女。别看马一丁是从西瓜地里走出来的,可是品味高着呢,对女人的欣赏苛刻着呢。遇见再漂亮的女人,总能找到一点瑕疵。遇到漂亮的就嫌人家不够可爱,可爱的嫌没有魅力,有魅力的嫌不够清纯,清纯的嫌没有味道,有味道的嫌主次不够分明,一般的女人在他眼里简直就没法活下去了。   马一丁这样苛刻,娶的老婆一定是什么都俱备了?非也,是什么都不俱备。马一丁想与其找到十全十美却没房子的美女跟自己结婚,还不如找个什么也不俱备的结婚呢。不漂亮、不可爱、不清纯、没魅力都可以,只要带一套房子就行,因为靠自己工资半辈子也买不起房,靠父母的话恐怕最多能吃上与众不同的西瓜而已,西瓜再甜也不能当房子住,所以要是有房子以上缺点都可以容忍。   还真找到了这样的女人,父亲是搞批发服装起家的王美丽就不美丽、不可爱、不清纯更没魅力,但她有一套150平米的单元楼房,完全符合马一丁的择偶条件。   所以马一丁就娶了王美丽和她150平米的单元楼房,日子虽然过得不浪漫,但农村出身的马一丁不在乎。浪漫能当饭吃么,浪漫能带来一辈子也买不起的房子么?这样想着,马一丁就更加笃定了。老婆不漂亮也没什么,晚上关了灯都一样。   王美丽虽然不美丽,可是会过日子,完全符合老马的择媳标准。她不爱穿新衣不化妆,爱腌咸菜疙瘩就饭吃,所以家里总是充斥着咸菜缸的味道。马一丁的好友张文波有一次来串门,走时说一来你家我还以为到韩国了呢。马一丁问为什么,他知道张文波这样说肯定不是夸自己像韩国电视剧里的家一样漂亮,王美丽更是和韩剧里美女挂不上边,他有自知之明。张文斌就说韩国女人都爱泡菜,我猜家家户户的泡菜味肯定少不了的。马一丁一听没说什么,但是后来就坚持让王美丽把大大小小的咸菜缸弄到地下室去了。   王美丽把钱省下干吗了呢?全部花到马一丁和孩子身上了,爷俩用的穿的全是名牌。高高大大的马一丁穿着名牌行头还真像回事,拿王美丽的话说天生就是个衣服架子。不爱收拾打扮的王美丽和衣服架子站在一起明显不搭配,所以马一丁是打死也不和王美丽一起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的。   教育局那帮闲得无事的女同事们只看到衣着光鲜的资深帅哥马一丁,喜欢与他套近乎,哪里知道马一丁的后面隐藏着一个默默奉献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王美丽呢。   马一丁在教育局好歹也是个有点小实权的人物,赵局长一手提拔起来的。虽不能说门庭若市,但老有人偷偷塞个卡请顿饭什么的,马一丁的信心就慢慢膨胀起来的。   人有自信是好事,但是自信心过度了就不是好事了。马一丁的自信膨胀的结果逐渐表现在了个人的追求上。他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在骨子里是喜欢美女的,是隐隐为自己没有得到美女遗憾过的。娶老婆是一码事,喜欢美女是另一码事。   以前自己没条件的时候,连美女都不敢看的,就像买东西,标签太离谱的看也不看省得心烦,现在有资格了,胆子就大了,信心也有了,对美女的欣赏也就不仅仅表现在眼里,更表现在心里了,看见特别的,竟然敢在心里悄悄留意,或者悄悄做个白日梦了。   所以当那位敲门的优雅女人离去后,坐在电脑前的马一丁还是无法让她从自己心里离去。不仅不让她离去,还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慢慢剥下她黑色的套裙,可以看见让男人情不自禁的胸器,上面缀着两颗熟得发紫的葡萄。皮肤像丝一样光滑,一路摸下去,竟然可以听到她的呻吟……   白日梦作到这里的马一丁怎么还能坐的住呢?他忍不住也要呻吟起来了,屁股在转椅上蹭来蹭去,实在无法把持自己。忽然想到这是在办公室,赶紧站起来,佯装伸个懒腰,顺便看看有没有人在看他。见大家还津津有味地交流八卦,才放心地坐下。   不知想起在哪本书里看过的句子:生活的乐趣在于还可以意淫。   “意淫”是《红楼梦》里的警幻仙子创造的:“‘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可见是一种境界,除了贾宝玉,再没有第二人可以当之无愧。警幻仙子早就说了:“吾之爱汝者,乃古今天下第一淫人也!”   此“意淫”非彼“意淫”,目前这个词的用途非常广泛,涵盖了希望、憧憬、梦想、发呆、诡异的笑、心理犯罪、偷窥、臭美等等一系列的内容。碰到老熟人就可以打招呼:“今天你‘意’了没有啊?”不用担心冤枉好人。   马一丁是早就知道意淫的出处的,所以他从不为自己大白天的意淫羞愧。意淫怎么了,不妨碍别人,不危害社会,悄悄做个白日梦而已。心理医生不也经常利用此法让病人放松身心么。   此时的马一丁的身心就放松多了,刚到办公室明显不爽的缓解了许多,可以静下心来思考工作中的一些事情了。   一手提拔自己的赵局长马上就要退休了,前几天他去给赵局长送一根在东北买的野山参的时候,赵局长亲口告诉他的。赵局长说局里马上要来个女副局长,先顶替李副调研员以前的工作,但只是过渡一下,等赵局长一退,她就要扶正了的。马一丁问即将到任的女副局长是谁,赵局长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看来这位女副局长的到来将要影响到自己前进的步伐了,这几年好容易培养成的保护伞一退,自己这个教育局里油水最多的要害部门还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呢,弄不好很快就把自己调到别的部门了。   马一丁想到这些,又开始心烦意乱了。   正在这时,局办公室的小李子过来通知他去开会:马科长,局长让通知各部门负责人去六层小会议室开会,欢迎新来的领导。   003 漏嘴   马一丁一边急匆匆地往六层大会议室走,一边琢磨这着这个新来的女领导。   “大有来头。”   “只在副局长位置上过渡下就会扶正。”   “李市长的……”   聪明的马一丁迅速将耳朵里听到的各路信息综合到一起,很快就凑出了女副局长的大致背景。在马一丁的眼里,这是一个长着三头六臂的女人,能耐大着呢。只是不知长什么样,马一丁对此很是好奇。   会议室已经到了很多人,各部门的负责人都到了,马一丁的人事科因为在三层上来的较慢,只好坐到了最后面。   办公室的小干事正忙着倒茶水,每人面前一杯新沏的茶水,冒着袅袅的香气。马一丁特意看了下主席台,发现主席台上多放了一杯茶水。   不多时,赵局长、龚副局长等局领导班子前呼后拥着一名女士走进了会议室。   大家的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去,马一丁只看了一眼就愣了:这不是刚在自己办公室出现过的美女么?穿着黑色套裙的她脸上挂着招牌似的微笑,在众领导的前呼后拥下像一位明星出场,掩盖不住周身的光环。   下边窃窃私语的声音忽然就大了起来。   “果然是与众不同啊。”旁边的教研室钟主任咂咂嘴,有些兴奋地说,仿佛早就在在心里勾勒过她的模样,今天一见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样。   “听说后台大着呢,好好干吧,老兄,你我都要在她手下吃饭喽……”坐在前面的招办主任秦主任转过来向马一丁咬耳朵,“不过这样也好,天天看美女,做鬼也风流啊。”风流的秦主任马上就找到了今后工作的动力。秦主任整天流连于花丛中,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啊,今天这位能让他赞叹,说明台上这位美女级别还是挺高的。   马一丁没有接秦主任的茬,但是全身却莫名地兴奋了起来,一种全身硬蹦蹦只想找个地方发泄下的感觉。   赵局长咳了一声,对下面的窃窃私语的声音有些恼怒,没见过女人咋的,好歹自己这个正局长还在位,还没有下台,这帮家伙就一点面子也不给?果然,大家仿佛听到命令似的,赶紧正襟危坐。   这位女领导优雅地坐在赵局长的旁边,显示了在局里领导班子中的排名。她的眼光不经意地往台下一扫,像一阵微风吹过,所有的人都感觉她在看自己了,都自作多情地挺起了身子。   马一丁明显感觉到她在自己脸上停留的时间比别人长一些,绝对不是自我多情,她甚至意味深长地冲自己笑了一下,尽管只是咧了下嘴角,但马一丁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难道以前真的打过交道?或者因为自己长得帅?在教育局这块小天地里,马一丁对自己的长相还是很有自信的。自古美人爱帅男么,连貂蝉都受不了吕布的帅,何况台上的美女呢。   这样美滋滋地想着,马一丁不仅又心猿意马起来。   这次不让她坐腿上了,他轻轻把她放到席梦思上,温柔地亲吻她的粉红色的耳垂,脖子,还有最想抚摸的地方,在她忍受不住再三央求的时候一把脱掉她黑色的蕾丝内裤,狠狠地进入……   “马科长,你表个态,马一丁……”赵局长威严的声音想起来,旁边的钟主任赶紧捅捅他,小声提醒他:“新来的夏局长,分管人事股和招生办。”   马一丁不情愿地咳了一声,似乎因为刚才的好梦被赵局长打断而遗憾。原来在讲台上练出的嘴皮子这时派上了用场,他不紧不慢地说:“夏局长,请你多多指导人事科的工作,我们科室的人一定坚持科学发展观,提高办事效率。”   接下来招生办的秦主任也发言表态:“我们招办今年要一如既往保证工作的透明,请夏局长多多监督,我们争取每周给您汇报工作一次。”这个老秦看见漂亮的女人就像苍蝇看见有缝的蛋了,想尽一切办法粘上去。   夏局长对他们两个的发言很满意,微笑着示意他们坐下,然后开口讲话。   马一丁觉得心被什么东西揪住了,夏局长的声音像她的身体一样迷人,他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能说出这样好听的话来,就像玉珠洒落银盘的叮当声,清脆悦耳,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地进入了耳朵。   马一丁以前从没有想过声音的魅力,只知道声音就是用来交流的,今天听见夏局长的声音才发现王美丽每天在耳边的唠叨简直就是聒噪。早晨刚上班的时候夏局长是去过自己办公室,也说过话的,但是只说了几个字就走了,并没有听真切她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在床上快乐地呻吟的话,一定更好听。马一丁想,   遗憾的是夏局长的发言很短,没有一句废话,显示出其干练的工作作风。否则马一丁的意淫又要开始了。   会散了,夏局长没有马上离开,似乎特意等待马一丁。等马一丁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不经意地地说了一句:“马科长,你们的办事效率还需要大大提高啊。”   马一丁知道她指早晨看到的情景,脸不由有些发红。因为站得近,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盯在她雪白的脖子上了,顺着脖子往下,到那块呼之欲出的胸器上就不舍得离开了。更让他脸红耳跳的是隐隐约约看到的黑色文胸,告诉他刚才浮想联翩的黑色蕾丝内裤极有可能就是她今天穿的内裤。   夏局长看见他的目光粘在自己的脖子上,有些恼怒,嘲讽地问道:“马科长还有哪些想法没有啊?”   马一丁发觉自己的失态,谦卑地笑了:“没有,没有。我一定把你的意思传达给我们科的每一位同志,从明天开始,不,从今天开始,提高工作效率,上班时间禁止闲聊。”   “那就好。我刚上任,希望你们的配合。”说完转身就走,不给马一丁说是的机会。   望着她袅袅娜娜离去的背影,马一丁擦了把汗,想骂一句“妈的”,但终究没敢出口。不过她的背影,他还是盯着看了很久很久,叹了口气,这身条、这容貌,真是天生尤物啊,也只配市长大人消受,小小的马科长哪里有这个福分呢?   回到人事科办公室,那几位还站在一起闲聊着什么,马一丁有些生气,想找个出气的靶子,但看了看每个人,哪个也没有勇气冲人家下手,就气鼓鼓地坐下生闷气。   副科长好歹年龄大些,看马一丁不高兴的样子,走过来关心地问:“小马啊,开会挨批了?”   马一丁转过身来:“挨批倒没有。你们知道早晨上班时来的那位女同志是谁么?”   闲聊的人听见又发掘出一个新话题,兴趣来了,围到了马一丁的身边。   大张说:“老胡不是说下面哪个单位的么?老胡,你说了吧?”   老胡茫然地点头又摇头:“好像是的,可是人家没说是哪个单位的,我猜的。”   马一丁说:“别猜了,哪个单位也不是,咱们局新来的夏局长,分管咱们人事科和招生办。”   副科长的嗓门大了起来:“哎呀我的妈呀,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小刘毕竟是年轻人,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怎么不一般了,不就是长的漂亮么?”   副科长点着他的脑门说:“当然不一般了,市长的情人啊,吹个枕头风什么的,作用大着呢。”   老胡若有所思,连连点头。   马一丁冒了一句事后想打自己嘴巴的话:“靠姿色当领导算什么本事。”   说完后没一人响应,马一丁有些纳闷,闲聊的人都不说话看着马一丁。   “夏局长,您……来……了。”毕竟姜是老的辣,副科长赶紧问候站在马一丁身后的夏局长。   马一丁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他希望自己不要转过身去看见最不希望出现的人,希望刚才的话不是自己嘴里冒出来的。   但他还是赶紧站了起来,想做点补救工作:“夏局长,我正传达你的意思呢。”   夏局长的脸阴得能拧下来水,她正眼也不看马一丁一下,冲着大家说:“刚到这里上班,希望大家支持我的工作,好了,马科长,你请继续……”   说完转身就走,背影僵硬,高跟鞋“蹬蹬蹬”地敲击着花岗岩地面,似乎充满了好容易才压抑住的怒火。   大家都讪讪地回到了自的己座位上,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马一丁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马一丁啊马一丁,脑子被猪吃了吗?这么多年辛辛苦苦走到这一步,靠的是什么,怎么人到中年了还不明白祸从口入的道理呢?父亲老马种了一辈子西瓜,最大的收获就是种西瓜比和人打交道简单多了,有什么怨气就冲着西瓜说,西瓜不会出卖你。所以老马在村里的人缘特别好。   痛悔莫及的马一丁恨不得拿胶布粘住自己的嘴,可是粘住就算了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能收回来么?   唉!等着穿小鞋吧。   004 梦游   好容易挨到下班时间,马一丁有气无力地往家走,双腿灌了铅似的。   王美丽早就下班了,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呢。   不清纯、不美丽的王美丽做饭却很有一手,尤其亲手做的手擀面深得马一丁喜爱。   马一丁从小在农村里长大,喜欢吃妈妈自己蒸的的馒头和手擀面。卖的馒头虽然又白又大,但是嚼在嘴里没劲道,老觉着吃不饱。结婚以后,就要求王美丽自己蒸馒头、擀面。王美丽有的是力气,揉两下面根本不在话下。   只有在厨房的时候,马一丁才能发现王美丽的的美丽。一盆面粉,王美丽伸手下去,三翻腾四倒腾,几分钟的时间就变成白白净净的面团了。然后把面团放到案板上,双手灵巧地用擀面杖在面上滚动,一点一点地旋转,不一会儿就擀出来一张纸一样透明的面片,拿刀蹭蹭蹭几下,一提一抻,一排长短粗细均匀的面条就堆在了案板上了。   不过今天马一丁没有兴趣欣赏王美丽的动作,他心里像吃了苍蝇似的,看什么都没劲。   打开电视,一百多个频道没有一个能看得进去,索性关了。   不一会儿,孩子放学回家了,王美丽的手擀面也端到了桌子上。白色的面条,配上红色的西红柿和金黄的鸡蛋,是马一丁平时最喜欢的西红柿鸡蛋面。但是今天马一丁匆匆刨了一碗饭就不吃了。   王美丽有些纳闷:平时都是一口气吃两碗的,今天做的不好吃么?盐放多了?   马一丁摇摇头说:有点累。人就倒到了床上。   恍恍惚惚中,睡意袭来,他极力想看清床周围的情景,只看到床上分明还躺着一个穿黑衣的女人,背对着他。他一拉上衣的拉链,薄如蝉翼的上衣就褪了下来,只留下一件黑色文胸随着呼吸起伏着。他的欲望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去解文胸,却怎么也找不到机关。女人叹息一声,双手背后一拽,雪白色的身体就裸露到眼底了。他的一只手一把抓住两个乳峰,另一只手伸到下身去解除其余的羁绊。   “不要,不要。”女人的的声音与其是在拒绝,还不如说在呻吟。   “不要?老子就是要!”他被她的呻吟弄得兴起,大叫一声便翻身扑了上去,用力将她身子翻了一下,令她面朝下趴在床上,便动了起来。   “不要啊,轻点啊。”似央求又似鼓励。   “爽不爽?舒服不舒服,啊?”马一丁喘着粗气,语无伦次地说,“舒服么,听我的话天天让你舒服。”   ……   一种洪水冲闸的感觉袭来,马一丁正要体会那步入极乐世界的快感,却很遗憾地发现原来是南柯一梦,他从美梦中醒了!   摸摸身子下面,MD,又画地图了。还好穿着衣服,不然又要被王美丽唠叨了。他极不情愿地起身去卫生间冲了下,换了个内裤。   翻身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想想刚才的梦境,那个女人分明就是新来的局长夏华呀。   这个女人的心态目前还搞不清楚,都怨自己一时图嘴痛快惹下麻烦,这下可好,还没来得及拍马屁倒结下梁子了。   撇开夏局长的领导身份,马一丁其实是极欣赏夏华的。夏华完全符合他看待异性的标准,有魅力有女人味。他不像招办主任老秦只要是女的就喜欢,他有一次还戏谑老秦是不是养狗也要养母的。   对于女人,漂亮的他不一定就喜欢,有些女人虽然长相无可挑剔但是就像塑料花一样没有生气;过于艳丽的他不喜欢,觉得脂粉气太重引不起兴趣。   其实这几年也不是没有机会,他分管全市教师的职称评定,有的是上手的机会,但就是没有能看得上的。对于他这点,王美丽是深以为傲的,眼瞅着东家男人出轨,西家闹离婚,王美丽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自己一手打造的资深帅哥有移情别恋的行为。   但现在这个女人仅仅一上午的时间就深深地印到了他的心里,不是爱慕,也不是吸引,就是时不时地在他心里晃悠着。   不过这样的女人也只能看看而已,市长的情人,谁敢动一下试试,马一丁还没有这样的胆量,最多在心里意淫一下罢了。   想到这些,他从心里又有些看不起她。一点也不自尊自爱,跟的那个老头子除过官衔好,还有什么好的。原来在这里做教育局长的时候,马一丁还在县教育局里,偶尔过来开会可以瞻仰局长的尊容,胖而且肚子大,像怀着孕的大肚子妇女,长相实在不敢恭维啊。   洗刷完的王美丽擦擦手,躺在了他身旁。他赶紧闭上眼睛。这个女人,精神大着呢,要是看见他没睡,一定又要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叨了,唠叨的兴起的话,说不定他还得劳动呢。   最近几年,很明显对和王美丽的床上运动不感兴趣了,人家说七年之痒,他们已经快两个七年之痒了,所以没有兴趣应该是很正常的。   王美丽的呼噜声很快就响起了,显示出这是一个大大咧咧从不在心里做事的女人。和王美丽生活在一起,马一丁其实是很舒心的,家里的重活轻活全是她做。换煤气罐啊,买面啊什么的,王美丽两手一抱,蹬蹬蹬就上楼了,中间都不兴换气打歇的。对于他偶尔去泡个澡去个歌厅什么的,也是从不干涉,绝对信得过自家的老公。   好容易熬到上班时间,马一丁赶紧起来擦把脸往办公室走。   他家就在教育局家属院里,所以去办公室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走着去就行,既强身又环保。   还没走到办公室,就看到老胡着急地朝他奔来:“你总算来了。”   小刘已经到了,催促他:“赶紧去局长办公室,赵局长找不见你发火了。”   大张有些同情地看着他:“科长,是不是上午我们一起瞎说的事情?”   马一丁没有吭气,心里却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他急忙去赵局长办公室,一路上反思有什么事惹赵局长生气了。   赵局长正坐在办公桌前,黑着脸,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迹象。   马一丁小心地问:“赵局长,找我有事么?”   “没事找你做什么?你是哪个级别的领导啊?啊?打手机不接。”   马一丁伸手到包里一看,手机不知啥时早已没电了。他没敢解释,这种情况下,越解释越糟糕。   “像你们这种官僚作风,工作谁来做?”赵局长继续发火。   旁边传来喝水的声音,马一丁转身一看,新来的局长夏华正坐在赵局长门边的沙发上,神定气闲的喝茶,一边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马一丁心里的怒火忽的就升了起来:老祖宗果然没有说错,女子与小人不可交也,上午在背后说了你一句闲话,至于这么快就现世报了么?况且我也没说错,你不是凭老头子才到今天的位置上的么?   但他没敢表露出来,只是低头聆听赵局长发火。他倒是替赵局长着想,新来的副局长刚来就有下属在背后说三道四,在市长面前一告状,局长的乌纱还要不要?   所以任凭赵局长如何发火,他抱定主意不做声。   看看他一副窝囊的样子,赵局长的口气也就明显缓和了:“现在是什么关头,你怎么还一副懒散的样子?让你注意点工作作风,你就是不听,看看,群众告状告到我这里了,要是告到上边你还能干成么?打你手机也不接,误了事你负责啊?”   原来不是为上午闲聊的事情发火啊?自己还以为夏华沉不住气来告状了呢,看来冤枉人家了。   马一丁终于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事情起源于前一段的职称评定工作,因为按规定职称评定是有比例的,大概有些没评上的教师心里怨恨,所以就把告状信寄到局里了,说马一丁他们营私舞弊,送了礼的就通过了,没送礼的就卡住了。   马一丁有些感激甚至有些讨好地看了旁边的夏局长一眼,她连看都不看他,正在专心地喝自己手中的茶,修长的双手端着青花瓷的茶杯,看得马一丁心里的柔情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限你这两天迅速把这件事处理好,核对一下已经通过的老师和没有通过老师的条件,看是否有错评现象,如果有够条件而没有评上的,马上想办法补评。夏局长今后是你的直接领导,这件事做好你就直接给她汇报,她点头了你这件事才能算完。”   “明白了。我一定今天加班核对所有教师的资格条件,明早给局里汇报。”   “夏局长,您看您还有什么要说的,这件事还得麻烦你好好把关啊。”赵局长笑着对夏华说道。   “是啊,夏局长,你就多多批评指教吧。”马一丁是真心说的,他希望夏局长能听懂他话里真心的道歉。   马一丁眼巴巴地看看夏华,她依然似笑非笑地看看他,转身翩然而去。   005 偷窥   看着夏华翩然离去的身影,马一丁讪讪地冲赵局长笑了笑。   赵局长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你让我怎么说你?你瞧瞧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啊。”   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赵局长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怎么了,冤枉你了?上午那话是你该说的么?没素质的婆娘们说的话,你也敢在办公室说,你……”赵局长摇摇头,“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些啊?你前边说后边就有人给我讲了。”   马一丁感觉身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这位姑奶奶你以为是好惹的么?我上午一听别人说你讲人家的坏话还被人家抓个现行,我中午来了赶紧给你善后,把她请来,想看看她对这件事的想法,可是人家压根就不提这茬,我原来还想如果她提这事就把你叫来让她出出气算了,看来这位不是你我想的那样简单啊,她不提说明在心里记着呢。”   马一丁的汗“唰”地就出来了。   “我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借着这个别人告状的机会,你想办法跟她套近乎去,我也就是给你做个媒,结果怎样你小子就好自为之吧。但愿她不要怀恨在心,认为是我在后面挑唆你就好了。”原来赵局长是怕自己连累他不能顺利退休啊。   马一丁还能说什么,千感谢万感激赵局长的帮忙后,赶紧退下。   一路“踢托踢托”地往办公室走,马一丁真想走着走着地板上裂条缝让自己随便跌到哪个国家算了,要不摔一跤穿越了也好,看看那些故事里的幸运儿,穿越回去不是的当王子就是做皇帝,过足了瘾。哪像自己这样倒霉,被一个漂亮的女人整的茶饭不思。如果自己也穿越了的话,一定把这个女人带上,让她做服侍自己的贴身丫鬟,天天折磨她,让她向自己求饶才放过她,哼!   马一丁甚至听到了自己嘴里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看有没有人。以后说话办事看来得小心点了,上午说了那个女人一句闲话,马上就传到赵局长耳朵里了,局里好事者也太多了吧。   在教育局混了多少年的马一丁是非常了解身边同事的心态的,就像一群篮球运动员,自己拼命往高爬的同时还紧紧盯着别的同事,发现有人有提拔的迹象要赶紧挡住,严防死攻,既要防又要攻。   马一丁能坐在人事科长的位置上比篮球队员进个球难度大多了,历时整整八年那,逢年过节往领导家能跑断了腿,饭局上替局长喝酒能喝破了胃,其间还得察言观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付出无数的脑细胞分析研究,严谨有人背后比自己更努力超越自己,一句话,严防死攻才得以攻下小科长的位子,简直比八年抗战还要艰苦。   这个人事科长的级别虽然不高,可是实权在握啊。教师调动、招聘、职称评定,全是有关教师人生大事的,哪个老师见了不毕恭毕敬。要是在古代,那可是相当于国子监的官位啊。马一丁现在回到村里,连村长都要恭恭敬敬地给他递烟的,村里谁家孩子考学校领派遣证什么的没来找过他。他爹老马现在在村里走路腰杆挺得很直,难道是种西瓜种出来的?还不是因为他儿子有本事了嘛。   所以,局里眼红的人自然就多了。有句话说不怕被贼偷就怕被贼惦记着,不怕别人眼红就怕有人在后边使坏。马一丁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当上科长后更是小心翼翼怕被人抓住小辫子。这是有前车之鉴的,前一任的前一任有个叫李一凡的,就是不太注意,平时有人送礼来者不拒,后来被眼红的同事告了一状,说他受贿买新房子,虽然也没有受处分,但是一年后就调到市委办公室去写材料去了。   从今天起,一定拿胶布把嘴粘住,省得又被人抓住把柄做文章,如果再胡说八道就把舌头一口咬掉。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马一丁在心里暗暗发誓。   办公室里的同事看见他回来了,好像看见被敌人释放的革命干部,呼啦啦全围了上来。   “小马,没什么事吧。”副科长显出非常关心的样子。   “科长,不要怕,咱又没错,说的是事实啊,她背后的事情谁不知道啊。”小刘义愤填膺地说道。   “看大家想到哪去了,人家领导还能和咱一般见识么。赵局长是说咱们评职称的遗留问题呢,正好大家都在,咱们就开个短会,分一下工,今晚干不完谁也不能下班。”马一丁一边分派任务,一边在心里冷笑着。这些人,他还不了解么?都是等着看笑话的人。那就对不起了,让大家失望了。   果然看见副科长的脸就沉下去了。   怕不是因为加班的缘故吧。马一丁在心里暗骂。   分好工,大家就搬出厚厚的档案资料,一边骂娘,一边细细核对。   马一丁分给自己的工作是汇总,就是把大家查出来的有问题的档案再细细核查,找出通过或者不能通过的依据材料,汇总到电脑上,写出书面汇报材料,然后给分管领导夏局长汇报。   一下午的核查工作很快就过去了,有问题的也就那么三五个老教师,大多是年龄接近退休的,资格虽老,但是讲课分数上不去,所以在听课评委那直接就被刷下来了。   看看表,已经七点多了,天也快黑了。看看饥肠辘辘的大家,马一丁心一软,就挥手让同事们先回家,有什么问题他一人留下应对。   等大家都走了,马一丁给王美丽打电话请了个假,准备先去吃点饭然后回来再加班写报告。   他的办公室在三楼,一路下来,看见亮灯的办公室已经很少了,估计大家已经都下班了回家了。   下到二楼,意外地发现还有个办公室亮着灯,灯光从虚掩着的门缝里钻出来,斜斜地射到楼道里,像一条白线。   马一丁的腿就有点不听使唤,他想看看还有谁也像自己一样加班加到现在,如果是平时比较对路的,那就叫上一起下去吃碗面,顺便联络联络感情。   还没走到门边,就听见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女人说话的声音,他放慢了脚步,应该是新来的夏局长的声音,是的,肯定是她。她的声音他上午开会的时候已经惊叹过了,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像珍珠滚落玉盘的叮咚声,是春风拂过水面的那种慰贴。可惜这个美妙的声音不是说给他听的。   她好像在给谁打电话,嗯嗯呀呀的听不太清楚。如果是平时,马一丁是不屑于听别人打电话的,谁没点隐私啊,所以看见同事打电话他一般自己就走开了。   今天就像鬼使神差似的,他的腿定在哪里就不想离开了,他使劲想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抓在心里,极力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在与谁说话。   她似乎在与谁嘟着气说话:“我不,我要……”口气极为亲昵,很明显有撒娇的性质在里面。马一丁听得心里酸酸的,却又不舍得离开,想知道电话那头是谁有这么大的福气。   “今天就这样,比我想象的好。”可能对方在问她今天上班怎样,她在向对方描述上班的感受。   “那就七点半吧,啊?”似乎在和谁约定什么,是吃饭还是约会?听不清楚。   “明白了,老地方。走丢了我就不去了。”她故意调皮地撒着娇,像个捣蛋的孩子。   紧接着就听见转椅转动的声音。马一丁赶紧蹑手蹑脚地离开,迅速下到一楼,心吃通吃通地跳得厉害,似乎刚做过小偷似的。   出了楼门,看到停车场孤零零的一辆灰色的奥迪停在那里。他没有急于离开去吃饭,而是站到平时同事们放自行车的车棚后边,远远可以看见奥迪车。   为什么站在这?在期待什么?他也不清楚,只想看看接下来会看到什么。   果然,他在梦里无数次看到的身影下来了,她脱去了白日上班穿的黑色套裙,换上了一件白色无袖的裙子,非常贴身的长裙,长及脚踝,随着走路的姿势摇曳。头发依旧垂着,被晚风一吹,露出泛着光泽的额头。   也许因为没人的缘故,她走路的姿势都比白天轻盈了许多,跳跃着,像满怀甜蜜的少女。他甚至闻见了她身上的幽香,特有的香气。   不知这件白色的裙子里会穿一件什么颜色的内衣呢?他很想知道,如果不穿黑色的内衣,她还会那样性感么?   她果然走向了那辆灰色的奥迪,伸手掏出遥控钥匙,打开开关,车灯闪了一下,她一扭腰肢坐了进去。   车很快就打着了,悄无声息地开离了教育局大院,只看见车尾上的四个圈。   她一定是约会去了。想到这些,他忽然有些生气。换好衣服,打扮的那么诱人,不是去幽会又能去做什么呢?   他狠狠地踢出去一脚,却踢在了摔自行车的铁柱子上,疼的脸都变形了。   006 偷窥   马一丁的加班饭一般是在教育局大院旁边的小面馆吃的,那个干净利落的老板娘喜欢系一条蓝底白花的围裙,头发一丝不落地梳在一起,像她的手擀面一样清清爽爽。他喜欢看她在店里走来走去招呼客人的样子,不时过来添点小菜什么的,像家一样温馨。   吃了几年的加班饭,吃来吃去马一丁就吃出了家的感觉,她一抿嘴一微笑都是那样的亲切,马一丁加班的疲劳在很平常的一碗面里就可以烟消云散。   马一丁平时吃面的姿势是很有讲究的,他不像有些人把面条在碗里搅得乱七八糟才吃,他喜欢把好几根面条整整齐齐摆在一起,然后一起卷到筷子上送入嘴里,不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顷刻之间,面条就都服服帖帖地下了肚子。他顶顶看不起不会吃面的人,把面条在筷子上夹的老高,汤水都溅出来了,碗边留着惨不忍睹的汁汁水水。但是今天,他吃得味同嚼蜡,碗边溅出了很多的西红柿汤汁。   等到老板娘过来结账单时候,他很抱歉地笑了下,似乎为自己弄脏了桌子难为情。   从面馆出来,两步就到了教育局大院,马一丁一眼就看见那辆灰色的奥迪轿车,静静地停在原来停的位置。   马一丁的心有些惊喜,又怀疑刚才吃饭前看到她驾车离去的样子似乎是梦中看到的,这不明明在这里没有离去么。   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入办公大楼,几步就窜上了二楼,站在楼梯口望去,她的门紧紧地关着,所以看不到斜斜射在楼道里的灯光。   教育局办公楼是双面楼,她的办公室的窗户在楼后面开着,在教育局院里是看不到窗户的,现在在楼道里也看不见灯光,所以马一丁就拿不准她到底在不在,也许回来把车放下又出去了?   马一丁就有些后悔刚才出去吃面磨蹭的时间太长了,不然一定能看到她到底是去办公室了还是出去了。   犹豫了半天,马一丁还是决定先去办公室把结论报告写出来再说,毕竟今晚的主要任务是把报告写出来。   坐在电脑前,马一丁三下两下就把数据写清楚了,通过的老师名单和没有通过的老师名单,以及没有通过的原因都清清楚楚地标注旁边。   能干上人事科长,除去善于动脑筋不谈,马一丁的业务能力还是能说的过去的。摆弄起电脑来,一点也不输于小年轻的,开始连打字也不会,就利用假期练习五笔打字,后来又学习excel表格数据输入,虽然看得眼花气短,但是现在不是也运用自如了么。所以说,聪明的人在哪一方面也聪明啊。马一丁经常这样夸自己。   整理好手中的材料,马一丁本来是应该回家的,赵局长的意思是让他明天早晨才去汇报的,但是马一丁现在就想去汇报,他找到的理由是:现在去汇报表明自己的工作努力,当日事当日毕,绝不拖沓。其实心里还有个理由,就是想知道她在不在办公室,如果在的话,借机看看她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早。   找到汇报的理由了,马一丁走在二楼楼道的脚步就不用蹑手蹑脚了。   “得得得。”他不紧不慢地敲了几下门,他能感觉到里面有人。人的感觉就是这样怪,不只是马一丁,大家肯定也有这样的感觉,住人的房子和不住人的房子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人类特有的感觉,能感觉到人气哦。站在门口的马一丁也有这样的感觉,他觉得手敲在门上不是空洞的“笃笃笃”,像啄木鸟敲击被虫蛀空的树皮,而是结结实实的“得得得”,凭手感就能感觉房子里是充满了内容的。   果然,门开了,一袭白裙的她打开了门,脸上带着怒气,似乎刚和人吵完架的样子。   看见他,她有些惊讶地挑起了眉梢,但是马上又恢复了冷漠,仿佛他们之间隔了万水千山。   她转身往回走,马一丁赶紧跟进去。白色的裙子尽管长及脚踝,但走动的时候还是露出象牙白的脚踝,穿着凉鞋的脚没有穿袜子,露着光洁白嫩的五个脚趾头,指头上涂着粉紫色的指甲油,像五颗小小的葡萄。看得马一丁的心也跟着一动一动。   她没有请他坐下,眼睛探寻地看着他,说明并不欢迎他夜晚的造访。   马一丁有些拘谨,他扬扬手里的资料和报告,嗫嚅着说:“夏局长,我刚刚赶完结论报告,想赶紧给您汇报。”   她想起什么似的,微微一愣:“哦,你一直加班还没有回家么?”   “是的,从赵局长办公室出来我就赶紧核对资料,下班的时候核对清楚了,我让他们回去了,刚才把报告也写出来了。过来看你在不在,想及时给你汇报下。”   她接过他手里厚厚的一沓材料,有些惊讶于他对工作的认真,一边翻看一边请他坐下。   与上午开会时穿的黑色套裙对比,马一丁更愿意看到身穿白衣的她,此时的她不像盛气凌人端着架子的领导,脸上少了些锐气,多了份柔和,灯光下的眉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柔媚,更让马一丁想起《倩女幽魂》里面的小倩。   看到不清楚的地方,她指着问标示的符号是什么意思。马一丁站起来给她解释,又怕她还有不清楚的,干脆就站在她旁边等待继续提问。   趁她低头看材料的功夫,马一丁偷空看看她办公室的陈设,像赵局长办公室的陈设一样,分成外间和里间两间,外间放着一张大办公桌,一排白色的铁皮文件柜,一大两下三截米色的真皮沙发,还有几盆大型盆栽,有一盆与赵局长办公室里的一样,好像是红豆杉,枝尖刚长出嫩黄色的新叶子,软软地,像小鸡的嘴,让人有摸一把的欲望。里间应该是中午休息的地方,站在马一丁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张床,其余的设施看不到,不过肯定有衣柜什么的,不然她的白裙子怎么会下班就换上了呢。   办公室的陈设就这几样,马一丁的眼睛看来看去就看到他最想看的地方了,这是一件领口开得很大的裙子,从马一丁站的位置看下去,小山似的起伏和两座小山之间的乳沟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内衣的颜色也看得清清楚楚,薄薄的两片托着鼓胀的两座小山,随着呼吸有规律的颤动着。马一丁为在楼下看到她时的猜想而失望,原来今天穿的不是白色的内衣,而是一件肉色的内衣,不仔细看,还以为没穿内衣呢。马一丁的看得喉咙发紧,极像伸手进去抚摸一下,看看是不是和王美丽刚蒸出的馒头一样松软。想到那刚出锅的散发着香气的大白馒头,马一丁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个女人果然是优雅精致的女人,连内衣也换来换去,不知道现在配的内裤会是什么颜色,也是肉色的么?蕾丝花边的蜜肉色内裤穿在雪白的酮体是多么性感啊。马一丁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似乎比看到的地方还看得真切。   也不知道穿这样性感的内衣是给谁看哪?那个老头子,切。马一丁愤愤不平地想。   更要命的是,她身上散发的香味正进入他的鼻孔,好闻的不得了,不知道是体香还是香水的味道。   正在心猿意马的时候,她已经把材料大略翻了一遍,随手往桌上一放,问他还有别的事没有,要是没有的话就先下班吧。   马一丁赶紧离开几步,走到沙发前面站住说:“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下班吧,看样子整栋楼就剩咱们俩加班了。”   马一丁本来是想借机会说说上午的事情的,想来想去没法开口,他在心里想了好几个开头,他想说“夏局长,上午我那是胡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想说“夏局长,我那是随着别人话赶话赶到那了,不是故意的”,又觉得有出卖同事之嫌,想想还是别提了吧,等以后有机会再解释。   想到这里,他就准备回家了:“夏局长,我先回,你也回吧,等会看门的师傅就要锁楼门了,我下午给他打声招呼,让他锁门时看你走了没有。”   她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说:“哦,你先走吧。我收拾完就走。”   楼道里果然没有一个人了,大概都下班回家了吧。马一丁顺着楼梯往下走,黑乎乎的楼道连个灯也不亮,他记得刚才回来时还亮着呢,可能坏了吧。   走到门房那里,门房室里灯亮着却空无一人,老何师傅可能是去隔壁的学校提开水去了,马一丁想等等,估计马上就会回来的。   站在门房外面,马一丁伸伸劳累的胳膊,吐了一口长长的气,像要把今天一天经历的事情都吐出去。刚准备把整整一天都忘了抽的烟点着,就听见“哎——呦”的一声,侧耳一听,又没有声音了。   他忽然想起黑乎乎的楼道,扔下烟就往楼道里跑。   007 触摸   马一丁三步两步就跑到了楼梯里,果然是她,不知什么原因坐在二楼到一楼拐的台阶上不动,白色的坤包滚在了马一丁的脚下,可能忙乱中脱了手。   “夏局长。”他不敢贸然上去,站在一楼的台阶上叫。   “这个楼梯怎么没有灯啊,我的脚……”她嘴里“丝丝”地抽着凉气。   “脚怎么了?”   “脚崴了下,好像。”   他赶紧走上去,打开手机照亮,然后蹲下来。看见她的手捂在右脚的脚踝处,眉头皱在一起,显然痛的不轻。大概摔倒得太突然了,裙子散乱地夹在两腿之间,露出白白的两条大腿,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马一丁不敢往下看了,因为他看到夏局长恼怒的目光,赶紧把目光收回来查询伤势。   “还能走么?”   她扶着扶手站起来试了一下,马上又蹲下了:“不行,痛得厉害。让我歇一下再试。”   “脚崴了马上是不能走的,你就别逞强了。”马一丁迅速跑上去,不由分说就架起了她的胳膊,“脚不要使劲,放松,顺着我的力气站起来就行。”   她依着他的指挥,慢慢地站了起来,一边抽着凉气,看来挺厉害的。   马一丁赶紧将心中杂七杂八的念头抛开,来到她身后双手从她腋下钻进去,一用力,将她提了起来。   马一丁不由分说就把她的一只胳膊跨到自己脖子上,像扶着伤兵似的,让她把自己当成一根拐杖,一只脚跳跃着往前走,还是不行,刚一迈步,她一个跄踉靠得他更紧了,她的高跟鞋不配合啊,尽管他把她全身的重量都扛上了。原来刚才一下崴了脚,把高跟鞋的跟好像也崴坏了。   “要不我先把你背到办公室里?”两个人站在一起,有些狼狈,他探寻地问道。   她的鼻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无奈地默许了。总不能在楼梯上坐一夜吧,让别人看见该怎么说呢,就是坐一夜也脚坐不好呀。   他扶着她转了个向,自己站到台阶下,让她站在台阶上,这样子背就不用蹲下了。感受着夏局长的身子慢慢伏到自己背上,马一丁不由得心跳加速,她胸前两团可比想像中有内容多了,比王美丽蒸出的馒头还热乎还软和啊!   她的两只手没有地方放,只好不情愿地搭到他的脖子上。她垂下来的头发正好拂到他的脖子,吐出的气息像小虫子咬着他的脖颈,痒痒的,他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双手条件反射一般就搂在她那紧绷圆翘的屁股上,然后不等她反对,转身抬脚就开始上楼。   马一丁的眼里早已忘了她是威严的女上司了,变成了意淫过好多次的那个黑衣女人了,走了几步又有些茫然:“去办公室还是回家?”   趴在他背上的夏局长有些羞涩,小声说:“先带我去办公室吧。”   说得也是,不回办公室能去哪?敢把她背到楼下试试,弄不好明天局里的人就都知道他把美丽的女局长背回自己家了,经历了今天上午的一场,马一丁现在最服气的就是身边同事的八卦速度了,比神舟五号飞天的速度还快啊。   马一丁用双手勾住她的屁股,背上软绵绵的感觉无法言说。人常说大脑是行动的指挥部,马一丁此时的大脑却无法指挥自己的双手,只感觉到放在她屁股上的双手一点也不听话,往里扣的力气却来越大,想把它捏碎。又想到双手所放的位置正是她最敏感的位置,手心里就汗津津的了。背上的夏局长是感觉到他的变化的,不由闷哼一声,一下子提醒了马一丁,他甩甩头,清醒了些。   从跌倒的地方到她的办公室,马一丁只恨路程太近了,似乎一跨步就到了。背上的她轻飘飘的,还没有一袋面的感觉重。   背上的夏华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幸亏是在黑暗的楼道里,不然人就丢大了。她心里的那份恼怒和羞愧就更没法说了。今天第一天上班,上午被这个臭男人羞辱了一句,本来想狠狠整治他一番,给背后说自己闲话人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晚上就崴了脚脖子,可怜兮兮地趴在这个男人的背上,这是演得哪一出啊?还有那个可恶的坏家伙,本来说好约会的,害的自己兴冲冲跑去,却……总之,今天也不知是冲了那个神仙了,出师不利啊。   背进办公室里,她示意把她放沙发上就行了,并没有邀请他进来的意思,她希望他马上消失算了,这样就可以忘记刚才被他背过的情景了。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像主人似的找脸盆找毛巾递给她擦手。   坐在沙发上,她掀起裙子查看右脚脚踝,果然肿的很厉害,像一截白萝卜。   她不由用手去揉,马一丁连忙制止。   马一丁平时有个小小的爱好,每天早晨去隔壁的学校操场打篮球,偶尔会受点轻伤,所以掌握了些崴脚、跌倒等身体伤害的应对方法,现在看她伸手揉搓脚踝,马上制止让她不要动。   他让她把受伤的脚轻轻放到茶几上,一边拿脸盆接了凉水,一边絮絮叨叨:崴脚后,受伤的脚尽量保持不要再继续活动,这样就可以降低肿胀的程度了。   然后把毛巾浸入凉水,稍微拧一下后缠在肿起的地方,讲课似的告诉她:伤后24小时内切忌按摩,应反复冷敷3到5次,每隔2小时1次为佳。这是由于扭伤后24小时内局部毛细血管尚处于破裂状态,冷敷会促进血管收缩,也可以使用一些喷雾剂帮助止血止痛。马一丁果然聪明,讲出的话与教科书上的一字不差。   冰凉的毛巾敷到脚脖子上,疼痛果然减轻了许多,夏华不禁佩服起这个男人的,生活能力还是蛮强的嘛,就是嘴太缺德了点。她把头靠在沙发上,微微闭起了眼睛,对这个男人也没有原先那么讨厌了。   马一丁顺便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管她邀请不邀请自己坐下呢。真是老天帮忙啊,不仅给了自己背美女的机会,还给了自己卖弄的机会,平时懂得的知识还派上用场了,刚才侃侃而谈的护理小常识绝对不亚于骨科医生,恐怕去医院医生也没有自己说的准确。   她闭着眼睛坐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是疼痛还是感动?好像都不至于吧。   气氛有些沉闷,马一丁挖空心思地找话说:24小时后改用温水热敷,每日2次即可,24小时后热敷能活血化瘀,促进瘀血吸收。   实在没有话可说了,马一丁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离开回家吧实在不想走,好容易遇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走吧,她都快睡着了,明显是希望自己走。   算了,还是走吧。他下了狠心似的站起来。   她看见他猛地站了起来,吓了一跳:“你……”   “不早了,你今晚在这里过夜还是回家呢?”言外之意不言自明。   他坐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感到心烦,可他要是真的回去了,她还真拿不准该怎么办?诺大的办公楼里就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过夜,想想都害怕。别看白天上班的时候领导们都端着架子,其实到了晚上都是自然人,该打呼噜打呼噜,该磨牙磨牙。夏华也不例外,尤其是崴了脚的夜晚,更是脆弱。   可是又不能在沙发上坐一夜啊。今天第一天上班,没想过在这里过夜,洗漱用品也没拿过来,还是回家吧,等一会这个男人走了自己可就真回不了家了。   想到这些,她下定了决心:“我还是回家吧,你方便的话,能帮下忙么?”   好比看见瞌睡的人给他个枕头,马一丁正求之不得呢,他急忙说:“我没事的。”   也许马一丁的冷敷确实起作用了,夏华把高高翘在茶几上的脚放下来,疼得果然不是那么厉害了,拖着走了几步,疼痛也不是钻心的了。   扶着马一丁的胳膊,一只脚拖着,夏华慢慢地朝楼梯走去,一边没话找话地问:“平时楼梯也没灯么?”好像要把自己今天崴脚的事归罪于黑乎乎的楼梯。   马一丁急忙说:“有啊,吃饭前那会儿我下来到二楼还有灯呢。”忽然觉得失言,赶紧打住,所幸夏华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   从二层走到一层,两个人走的是满头大汗,马一丁是激动地出汗,夏华则是疼痛的出汗。马一丁想自己都都多大的人了,今天为了个女上司出了一身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到了楼下,门房老何已经坐在门房了,马一丁让老何去门口拦个出租车,看样子夏华是开不成车了,自己又不会开,还是打个出租把她送回家吧。马一丁很想建议她给自己的丈夫打个电话来接,可是人家不提,他也不好意思提。   两个人并排坐在出租车里,一时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出租车很快就开到了她所住的花园小区,全市最高档的住宅小区,听说是有名的富人区,能在这里买下房子的不是老总就是煤矿老板,只是不知她的丈夫属于哪一类?   008 嫉妒   花园小区不愧为富人居住的地方,全部是高层住宅,每栋楼下都有地下车库,楼房与楼房之间间距很远,绿化面积很多,规划的很整齐。   夏华家住在入门的第二栋楼房,楼前有一个很大的游泳池,池里水波粼粼,在月光下泛着白光。   游泳池到楼门前设计成公园的样子,搭着木板小桥,桥下流水潺潺,曲径通幽,旁边种了大片的竹子。出租车开不过去,马一丁就打发出租车走了。   扶着夏华走在木板小桥上,头顶的月光明亮皎洁,马一丁不由想起那个月光下红粉佳人相伴的欧阳太守,一时兴起,顿生温柔之心,留下“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的诗句。可惜自己今天怀里也是红粉佳人,可惜不是温柔之乡啊,不禁幽幽叹了一口气。   相信任何一位男人心里都曾羡慕过美人在怀的艳遇,马一丁也不例外。他虽然出生于农村,好歹读了几年书,对于文章里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实际上是非常向往的,结婚时娶王美丽也是因为自我条件限制,挑了这头就不能挑那头了,过日子要紧,房子重要,其他的一切都靠后了,但在心底里始终留着一颗“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的浪漫之心。   走到楼门前,他很想征询一下她的意见,问问送她上去是不是会很不方便,被她丈夫看见不可能没有想法的。   像猜透他的心思似的,她停住了脚步:“就到这儿吧,楼里有电梯,我坐上去就可以了。”   马一丁是明白“到此止步”的意思的,知趣点还是转身向后走吧。   夏华的脸色多了点柔和:“谢谢啊,今天的事,还请不要与任何人说起啊。”   马一丁连连点头:“放心吧。那你慢点啊。”   他顺着原路慢慢返回,一边欣赏着月光下的小区景色,走过了游泳池,不经意地往上一看,看见有一个窗户灯忽然亮起,猜想她可能就住在那个窗户里,不由多看了几眼。   夏华家住的这栋楼属于跃层楼,她家在十二层,实际上就是十二层和十三层。房子上下共400平米,被夏华收拾得一尘不染。实际上也没有尘可染,孩子送到英国读私立中学去了,丈夫现在正在和她闹分居,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偌大的房间显得空旷而寂寥。虽说家是休息的港湾,可港湾里是需要人气的,没有人气的家冷冰冰的。   她其实很怕回家的,住在这个家里就像皇宫里的冷宫,虽然豪华但感觉孤单单很。   被打入冷宫又能怨谁呢?十个人就会有十个人指责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包括她自己。想当初郎才女貌,丈夫会吸金不说还顾家,离开她一天都不行,多少人羡慕她的命好呢。   坐在沙发上,看见茶几上的浮尘,她不由叹了口气。原来没搬到这里的时候,一家人住在140平米的楼房里,自己是每天早晨6点就要起来打扫卫生的,地板擦得比镜子还亮,茶几上更是光亮如新,哪里能有用手摸出现手印的时候呢?   微微叹了口气,她想起马一丁说过的每隔两个小时要冷敷一次的话,就挣扎着到卫生间拿了块毛巾,用冷水冲了下敷在肿起的地方。看看肿的地方已经下去些了,想起马一丁为了自己忙活了半天,这个男人,心还是挺细的,就是嘴有点损啊。   曾几何时,自己也拥有比他还心细的的丈夫的,怀孩子的时候,医生建议静养休息,丈夫就真的让她天天在家静养休息,不会做饭的他还试着笨拙地熬粥,第一次熬粥因为下米太多熬成了米饭,懊悔得直敲自己的头。后来,因为忙于挣钱,顾不上管自己了,但总是隔三差五买点零食回来让她和女儿吃。想起这些,她的心就开始抖了。   怨谁呢?怨自己。放着好日子不过,不珍惜手里拥有的东西,老去追逐虚无缥缈的东西,当老师的时候要当教导主任,当教导主任了又挖空心心思要当校长,像鬼迷了窍似的,一心一意往上爬,爬来爬去,搭上了自己。等到丈夫发现除了他自己不知道,别人早就知道她与那个老头子的事情时,再也不想原谅她了,拿起衣箱就住到酒店去了。半年多了,两个人一直在冷战着。   回不去了,怎么也回不去了。她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住在这样的豪宅里,开着名车,出入于一个又一个高级会所,过着众人眼里羡慕的高不可攀的生活,却享受不到其中的乐趣。   不由想起看过的关于鸟的故事:一只鸟,被一个人捉住。这个人为它做了一个金鸟笼,让它住在里面。这只鸟贪恋金光四射的环境,从此就安心地住下来,不愿意离开鸟笼半步。它想永远占有鸟笼,因为那是它的财富,是它从人那里得到的财富。渐渐地,这只鸟忘记了怎样飞翔,它不会飞了。这时它才明白,不是它占有金鸟笼,而是金鸟笼占有了它,既占有了它的身体,又占有了它的灵魂。它真正的财富,是自己的翅膀。可惜它醒悟得太迟了。   可惜她也醒悟得太迟了,或者并不愿意醒悟。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所做的努力是在自焚,她留恋那金色的鸟笼,贪心于金光四射的环境。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她一次又一次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却安慰自己:我只是想做点事业,至少我没有损害别人的利益。   为了她眼中所谓的事业,那天晚上,喝醉的她终究打出了那个电话。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她终究打通了他的电话,并且在中午的时候去了他指定的地方。   一切都是轻车熟路。在特意为他保留的宾馆套房,他告诉她其实一直没有忘记过她,只是因为不想被人发现一直压在心底,他甚至感激她能够主动联系自己,说要是她不主动来联系他不敢再次联系她的,还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这样让他难以忘记。   有一刹那,她是感动的。一个主管全市工作的父母官,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可以,却在心里为自己保留着一块地方,除了感激,除了奉献自己,还等什么?   后来的日子,她定期去那天呆过的地方,奉献自己,也收获着自己所要的东西,两个人彼此都心安理得,各享所需,彼此沉浸于这个小小的秘密中,异想天开地以为没有一个人知道,直到丈夫狂怒地追问自己的那天,才知道其实已经流言满天飞了。   今晚本来约好去那个地方的,为此她连饭也没有顾上吃,下班后直接在办公室里把衣服换好,简单收拾了一下,等同事都下班走了才过去。谁知刚到就接到他的电话,说要主持常务会议今晚不过去了,让她不要等了。她兴冲冲地过去,本来是要谈谈今天的收获与失落的,顺便讨教一些方法,哪知道被放了鸽子。失落地回到办公室里,想约上好朋友孙红梅去喝茶解解闷,谁知刚要出门,那个背后说坏话的家伙就找下来让自己看什么结论报告,看了半天,天已经不早了,准备回家的时候在楼道里把脚也崴了。   想到这个家伙,夏华的心里是生气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在背后说别人的闲话呢,一点男人的风范也没有。今晚上的崴脚事件表面上是自己不够小心,实际上和他有直接关系。大晚上的,找自己看什么报告啊,明天早晨看不也一样么,哪里至于献宝似的等不得一时三刻。一定是自己晚上连饭也没有顾上吃,饿得浑身无力才在楼道里摔倒的吧。   不过这个讨厌的家伙也不是一点可取的地方也没有,自己摔倒后,他肯定是听到了的,一定是着急地跑上来的,不然不会那么快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还有俯在他背上的感觉,他背上自己的时候心里竟然莫名其妙地感到了舒服,他的双手放的位置更是让人舒服,甚至希望他再用力些,好像俯在他背上的时候自己是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的,那个家伙一定没有察觉到吧。他倒是很老实,没有借机揩自己的油,黑灯瞎火的,也真难为他了。   真希望俯在他的背上的时间能长一些,可惜几步就到办公室了,还来不及享受就到办公室了。   还有他的心,真的是很细的呢,把浸了凉水的毛巾往自己脚脖子上放的时候是那样小心,是那么温柔,这样的男人在床上一定也是很温柔的吧。哪里像哪个老头子,每次去只顾自己,匆匆了事,自己几乎还来不及舒服他就鸣金收兵了。   想到这里,夏华不由羡慕起马一丁的妻子来,此时此刻,那个幸福的女人一定正在床上享受自己男人温柔的爱抚吧。   毫无来由的,夏华的心里就涌上来了一点小小的嫉妒。   009 爱欲   此时此刻的马一丁确实正在床上躺着,不过他并没有温柔地爱抚身边这个叫王美丽的女人。   王美丽已经进入了深睡状态,打呼噜不说,有时还磨牙。听她打呼噜打的心烦,马一丁不由推了她一下,哪知她砸吧砸吧嘴,转过身去又接着睡了。   马一丁其实是很羡慕自己的老婆的,心里藏不住事不说,一天大大咧咧的,除过老公和孩子,天塌下来也不过问,连睡觉都能睡得这么香。   她操心家里的米面油盐,操心马一丁的和儿子的换季衣服要不要更新,却从来不操心身边这个男人的心在家里还是在外边,仿佛马一丁和儿子就像她饲养的两只小狗,饿了就会回来吃饭,只要把他们的肚子伺候好了,别的就不用担心了。   王美丽大概在梦里见到高兴的事情了,还笑出声来了。马一丁越发睡不着了,索性坐起来,想抽支烟,又怕王美丽醒来唠叨,就忍住抽烟的欲望,坐起来靠在床头。   今夜实在是邪门了,怎么也睡不着,睁眼闭眼全是那个女人的样子,穿黑衣坐在台上的样子,着白裙在风里走动的样子,甚至把白白的脚翘到茶几上的样子,每种样子都别有风情,引诱着马一丁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恋爱方式,而每一种方式都有各自的合理性,因此没有必要分析每一个男人的恋爱史。《恋爱中的男人》中的歌德是一开始就陷入爱河的,他跟乌尔莉克难舍难分,乌尔莉克对他也是难舍难分。第一次接吻那天,他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她冲他挥手,他也冲她挥手。然后他坐到写字台前,他知道,这澎湃的心潮只有用写作来平息。他一上来就驾轻就熟,就是说只管押韵。纸上写着:   深藏的爱情火种,   刹那间熊熊燃烧,   你的小嘴惹的祸,   用它的吻,   用它的微笑。   马一丁也是如此,他辛辛苦苦深藏了二十多年的爱情火种,刹那间就这样熊熊燃烧起来了。   在可以开始恋爱的季节里,他是爱过的,他爱过大学里的一个女同学,那个喜欢穿着棉布白裙的姑娘,可是他的爱恋随着白裙姑娘身边王子的出现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后来毕业分配了,他有理由恋爱的时候,条件却不允许,恋爱是不能站在风里恋爱的,是不能只靠嘴恋爱的,那是诗人们的事情。种西瓜的老马不能给他种出来房子和家具,那就先将就一下,暂时把恋爱放到了后边,把物质条件放在第一位,所以他就被王美丽的房子娶进了家门。   记忆中后来是有条件了的,但是恋爱不是放在商店里的商品,等你攒够钱的时候去买回来就可以了,恋爱中的男女最后悔的就是错失良机,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的人比比皆是。马一丁的身边不泛还能看得过去的人,但没有一个能勾起他熊熊燃烧的火焰,有时候遇到对他有点意思的女人他甚至懒得去搭理。   有人说恋爱是不分年龄的,人到中年的爱恋甚至比小年轻的爱恋更失去理智,因为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有一种怕以后再也不能够的恐惧,所以就攥得更紧。婚恋专家将这种情况称之为“爱情反刍”。最有代表性的是现年63岁的施瓦辛格与55岁的妻子施赖弗分居的新闻。这对曾经令人羡慕的夫妻为何会有如此结局?美国媒体对此有着不同猜测。但其中真相,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不过,这也让人想到一个不得不说的问题。如施瓦辛格这般人到中年又事业成功的男人似乎都容易产生一种对青春、纯爱的向往,也就是男人的“爱情反刍”,是指他在年轻时,迫于生存压力和各种各样的客观条件,匆匆恋爱、囫囵结婚,一旦他事业小有成就时,就会萌生再次享受“纯爱”的强烈愿意。   马一丁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有机会恋爱了,用他自嘲的话说,是半截身体已经进黄土了,不光年龄步入中年,心理也开始步入中年了,看见漂亮的小姑娘只欣赏不会动心了。   没想到自己的“爱情反刍”毫无预兆地就来了。这个叫夏华的女人仿佛突然就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没有任何征兆和铺垫,一下子就跌进了他的生活,她左右着他的思想和灵魂,引诱着他老想着她的样子。他喜欢她又大又黑的眼睛,喜欢她的中分的直发,喜欢她走路时性感的背影,连她的绯闻也喜欢,毫无道理地喜欢。   他不知道她的经历,不了解她的根基,只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她是一个本事很大的女人,是可以直接对市长吹枕头风的女人。   不就是做了市长的情人么?切。他在心里说,这样说并不是他鄙视她,而是说给那些说闲话的人听的,做市长的情人怎么了,说明她有魅力呀,有本事你们也去做呀。他仿佛面对着那帮说闲话的人,忿忿地冲着他们叫道。   他是一个宿命论者,相信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都是命中注定的,所以就更相信她的出现是命中注定的,不早到一天,也不迟到一天。早晨上班的时候,她有那么多的办公室可以去微服私访,为什么偏偏要来到人事科?晚上加班的时候,她本来已经离去了,为什么偏偏又回来了?下楼的时候,为什么又偏偏崴了脚?   这一个又一个巧合不是老天安排的又是谁安排的呢?   短短的一天,马一丁的人生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   ……   等到东方的天空快要变成鱼肚白的时候,马一丁才睡着。他的呼吸均匀平稳,似乎已经进入香甜的深睡状态。   睡梦里的他是背着她的,他光着脚背着她上山,一直走一直走。她的身子轻的像一片羽毛,她用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嘴巴对着他的耳朵吹气,他的耳朵痒痒,心也开始痒痒了……   “快起来,不上班就要迟到了。”   他想要揉揉惺忪的睡眼,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正紧紧地抱着王美丽,王美丽已经醒来了,正睁着眼睛探寻地看着他,平时大大咧咧的王美丽今天的嗓门出奇地柔和。   马一丁有些不好意思,烫了手似地放开怀里的老婆,似乎王美丽是别人的老婆,他为自己抱着王美丽而感到有些羞涩,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眼睛看着别处:“我,我昨晚没睡好,有点失眠。”好像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找借口,王美丽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眼睛看着白白的屋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儿子已经上学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马一丁迅速起床洗漱,王美丽也比平常更麻利地到厨房准备早餐了。   现在不像刚结婚那阵子,晚上折腾来折腾去一直到早晨才彼此拥着香甜地睡去,醒来又说不完的贴心话要说。后来有了儿子,偶尔还在一起做过的,只是次数逐渐减少。现在已经大半年不在一起了吧,马一丁想。年龄慢慢大了,对床上的事就倦怠了,宁愿看会足球也不想凑到一起费劲了,他以为人到中年都是这样的。   不想会遇到那个女人,重新唤起了他青春的记忆,身体各方面的机能重新被激活,内心似乎又重新骚动起来了。   儿子已经把昨晚就准备好的早餐在微波炉里热了下吃了上学去了。   儿子长得像马一丁,别的方面也像,各方面都很自立,像小时候的马一丁。马一丁从小就知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的道理,所以学习上从来就不用家长催促。   农村学校早晨先要去学校上一节课才回家吃早饭,所以往往要起大早上学,尤其是冬天,天空还有星星就得起床,穿着厚厚的黑棉布棉鞋,老头似的缩着脖子,双手塞到棉袄袖子里也冷得直打哆嗦,马一丁的很多同学舍不得离开温暖被窝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迟到,有的说家长叫迟了,有的说早晨帮家长生炉子了。只有马一丁一次也没有迟到过,他从来就没让家长叫过,他一夜要爬起来看几次钟表,他就是自己的家长。   靠着聪明加勤奋,马一丁终于走进了大学的校门,离开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村,成了一名国家干部。每次回家,看到昔日的同窗晒得黧黑的面孔和窘迫的生活,马一丁就感叹态度决定命运的硬道理。   王美丽准备的早餐很简单,一杯牛奶,一个煎鸡蛋,再加一根黄瓜或者一个苹果,蛋白质,维生素都全了。这是给马一丁准备的,她不吃这些,她爱喝在外面买的五毛钱一袋的豆浆,她说喝牛奶过敏,其实是在算计牛奶与豆浆的差价。   王美丽摆好早餐,叫马一丁来吃,声音比平时温柔多了,等马一丁过来坐下吃的时候,她的眼睛只看着盘子,脸上竟有了红晕。   马一丁起先讶异于他的变化,后来一回忆,就什么都明白了。   010 冷对   早晨上班的时候,马一丁是先去夏华的办公室转了下的。他惦记着她的脚伤好了没有,但又不好意思问,就借着问昨晚所写的报告要不要修改的理由进她办公室了。   夏华已经上班了,她穿了一套浅灰色的套装,显得干练而有气质。   这个女人,穿什么都那么好看。他想。只是看不见脚踝还肿不肿,不过已经来上班了,想必已经好了吧。   她的脸上又恢复了严肃,眼睛看也不看马一丁,很客气地把报告拿给他,嘱咐他把报告送给赵局长看看。   只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才想起什么似的随意提了一句:“那个什么,昨晚的事情就不要提起了,被人知道了不好。”   他哦了一声就出来了。   昨晚的事情就当是一场梦吧,是自己胡思乱想了。他告诉自己。   以后的日子果然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那晚的事情似的,她又恢复了刚来时冷冰冰的神态,尤其对他。   全局的人都知道夏局长上班的第一天,倒霉的马一丁在背后说人家的闲话被抓了现行,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世人分三六九等,看到别人遇难,有人济困扶危,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落井下石。现在看到马一丁成了倒霉蛋,原来的同事大多变成了幸灾乐祸者,少数人更是落井下石,打起了人事科的注意。   教育局办公室的办公室主任张大江就是这少数中的一人。论年龄他和马一丁相仿,论资历,比马一丁到局里的时间长,凭什么他马一丁就是实权派,自己却像个管家婆似的管管领导吃饭,安排领导用车什么的。他心里极端不平衡,寻找不平衡的原因不在自己的能力水平上找,他在马一丁的身上找,找来找去,是因为马一丁挡住了自己的路。现在马一丁倒霉了,得罪了马上就要扶正的夏局长了,看来没有几天科长好干了,自己何不推波助澜一下,让他早点下来呢,反正他下来也是迟早的事情。   张大江之所以让马一丁早点下台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他老婆评职称的问题。他老婆在市实验小学做老师,已经是小教高级了,但是老婆还想再升一级职称,小教高级再升一级就是中教高级了,中教高级在中学评名额比较多,但是在小学里就属于凤毛麟角了,要好几年才能有一个指标。张大江的老婆因为自己的男人在教育局上班,所以胆子就大了,就敢想别人不敢想的中教高级了。她让张大江给他办,好像中教高级的名额在张大江手里放着。张大江不敢违背老婆的旨意,去找马一丁。   马一丁一口就回绝了,因为今年全市也就两个指标,等着评中教高级的省级教学能手扎着堆的等着呢,给了张大江的老婆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做。   张大江没有完成老婆的任务自然被老婆训斥了半天,所以把怨气全算到马一丁头上了。   有了这两个原因,张大江就在后面开始行动了。他先是抓住马一丁不按时上班的问题,反映到夏局长那里,因为夏局长是分管人事科的。不过他不愿意明目张胆地告状,他是个聪明的人,反映问题也很巧妙,他借着送文件的机会很随意地说:“夏局长,最近局里老有人说人事科的人不按时上班的问题,说下边学校的老师来人事科办事从来在九点以前见不着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都是自己人,我已经提醒过他们了,可是他们不怎么听我的,你是领导,就提醒他们注意点吧。”   夏华不置可否,看不出什么表情。   张大江把它理解为成熟,心想这个女人果然不同凡响,就是能沉得住气,心里把马一丁恨得要死,表面上还是无动于衷,看来以后要多像领导学习啊。   后来,隔三差五地,张大江就要找个茬告马一丁的状,他心想,夏局长一定会感谢我的,我这样不遗余力地帮她收集罪证,她很快就可以拿马一丁开刀了啊。   马一丁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局里的同事怕连累都敬而远之,赵局长虽然对他好可是毕竟马上就要退休的人了,自身难保,哪里有精力管他。科里的同事眼看他大势即去,工作也开始敷衍起来了,好几次送到夏局长那里的报表都有漏洞,惹得夏局长批评了好几次。   以前马一丁是很少回家吃饭的,不论哪个科室有饭局都少不了叫他,拿老胡的话说是“少得了马科长怎么能热闹起来呢”。马一丁的酒风很好,很少喝多,即使喝多了也不吵不闹,呆在一边猛喝几杯水就过去了。马一丁的嘴也很紧,饭局过后通常要安排去K歌或者去桑拿的,K歌的时候马一丁眼不斜视耳不乱听,规规矩矩唱自己的歌,不管旁边的风月之事。最重要的是,因为K歌掀起家庭纠纷的时候,他经常为一起K歌的同事作证,证明从来就没有找过小姐,同事的老婆都相信马大哥的话,说只要马大哥跟着一起去的,她就放心了。招办主任老秦可没少让马一丁作证,上次在酒店一夜未回,老婆大闹,他救火似的找到马一丁,一定让马一丁作证说他和老秦一晚上都在酒店打牌。其实马一丁那天晚上在家拉了一夜的肚子,哪里也没去。   单位同事的饭局不能缺少马科长还有一个原因,领导聚会除外,草根(同事对没有级别的同事的尊称)聚会时有了马一丁饭局档次就上去了,好像马一丁是局领导的代表,能请来他这个饭局的含金量就高了。马一定一点架子也没有,只要工作不是很忙,只要不和领导的饭局冲突,他一般都会给面子出场的。不像张大江,出席饭局是要看地方的,一般的小饭馆是请不动他的,最起码也得是带个星的饭店。不就是个中层么,有什么可拽的。小刘在背后这样嘀咕张大江。   现在单位同事的饭局不约而同就都消失了,没有人敢过来邀请马一丁了。中午科里的这几个人就都没有回去,不知道谁请的客,鬼鬼祟祟的。下班到时候磨磨蹭蹭不走都马一丁先走,下午马一丁上班的时候他们都已经上班了,一个个喝的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睡觉。   外科室的饭局就更没人叫了。楼道里碰到同事,距离远的就躲了,实在躲不开的走个对面,碍于情面叫声马科长,也是赶紧就走了,舍不得多说一句话。有几个家属准备评职称的,原来一见面就要啰嗦好半天,诉好长时间的苦,现在绝口不提家属的职称了。   老秦更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打过照面。   大家像防传染病人一样防着他,害怕和他沾上干系,省得夏局长穿小鞋时顺便给马一丁的朋友也穿上。   马一丁起先是不适应的,好比原来门庭若市,现在忽然门可罗雀,他很愤慨现在的人心简直比纸还薄。后来慢慢就释然了,大家要先保自己呀,还指望包公出世啊。现在都是明哲保身,能不像张大江一样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想开了,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天天吃王美丽的手擀面,神仙一样的日子啊!外面饭店一会地沟油一会假牛肉的,还不定哪天吃出个流行肝炎呢。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会有失落,想想还是找个不起眼的小科室养老算了。但是现在哪里也动不了,好比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块儿肉,夏局长还没切呢,等她切时再往后退吧。   女人终究是女人啊,抓住小辫子就再也不撒手了。当初说人家夏局长的坏话,还以为慢慢就过去了,看来这个女人不会放过自己的,是非跟自己算账不可的。   马一丁后悔得简直想抽自己的嘴巴。   张大江找马一丁的那天,马一丁正在办公室里的电脑上斗地主,嘴里还骂骂咧咧,骂今天的牌差劲。他现在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与其提心吊胆地等着被穿小鞋,还不如先痛快几天呢。   “呦呵,马科长的雅兴不小啊。”张大江在旁边耐心地等马一丁下完一局,开口说道。   马一丁头也不抬,一边张罗着下一局,一边说:“张主任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怎么样,来一局?”   “哪有你的闲功夫啊?诺,局领导让给你的文件。”   “现在还有领导给我文件啊?”马一丁一边嘀咕一边接过来。   文件上赫然印着省教育厅几个红色大字,内容是关于一年一度的教师职称评审,要求每市教育局职称分管领导及具体负责人出席会议。   马一丁看了一眼就把文件放到一边继续斗地主去了,最近的牌气不好,老输,MD,什么世道。   三天后,马一丁出现在省教育厅举办的会议接待处,报到的时候,很意外地发现自己单位已经有人报到了,报道一栏赫然写着娟秀的两个大字——   011 酒醉   签到栏里赫然签着两个像本人一样漂亮的字——夏华。   马一丁的心就突突突地跳起来了。他转过去看看空旷的大厅,好像她就站在他身后似的。   他问前台的服务员,这个报到的人安排在哪个房间了。服务员查了一下,说:“302”。   他的房间在304,两个房间紧挨着。   坐电梯上去,电梯口正对的就是302,门紧紧地关着,不知道在还是不在。   放下开会的材料,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听见隔壁卫生间哗哗流水的声音。他忽然就放心了,她一定正在洗漱吧。   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一定很累了。从马一丁所在的城市到省里有200多公里,坐火车很方便,一天好几趟呢。   她也可能是开车来的,不过可能性不大。因为按局里的规定,副局级不配车。她虽然自己有车,但是没有专职司机,一个人开车跑这么远的路,估计不会费这个劲的。   马一丁洗完,在床上躺了会,看看六点了,就准备下去吃饭。   叫不叫她呢?马一丁是做了思想斗争的,觉得悄悄下去吃饭有失男人身份,好像自己在赌气似的。   他过去敲门,心里告诉自己只敲六下,她不开转身就走,明天即使见了也有理由说了。   哪知道他敲第三下的时候,门就开了,好像专门等待他叫似的。   她一点惊讶的样子也没有,说明她知道他也来开会的,但是为什么走时不通个气呢?女人的心思真是猜不透啊。   她已经收拾停当,清清爽爽,旅途的疲惫已经洗掉,穿一件刚及膝盖的无袖黑色薄纱短裙,庄重中隐隐透着性感,周身充满了馥郁的香气,露出来的两只胳膊玉石一样圆润,脸上的妆容精致而恰到好处。这个女人,穿黑色的衣服就是好看,让人心动,马一丁在心里称赞着,尽管他更喜欢她穿白裙子的样子。   “夏局长,下去吃点饭去?”他是个聪明人,尽管肚子里有很多疑问,很想知道她来开会为什么不叫上自己。   “好啊。”她一口就答应了,好像就是在等待他过来邀请的。   省教育厅的职称会议是安排食宿的,报到的当天,主办会议者往往会安排一个小规格的欢迎仪式,借此让大家认识一下。   说是欢迎仪式,其实就是大家在一起聚一聚,坐下来喝喝酒,很随意地聊聊天。   按照报到单上的安排,夏华与马一丁一起坐电梯下到二楼吃饭的地方,人已经来了很多了,大部分都是各地市来参加会议的代表,教育厅的领导还没有来。   座位是提前就已经安排好的,参加会议的局长们和教育厅领导坐一桌,其余人很随意地安排到另外的桌子。   等了大约十分钟的样子,分管职称工作的教育厅杨副厅长来了,欢迎仪式可以开始了。   马一丁这桌坐的都是认识的人,每年来开会都可以见到,大家像老朋友似的打招呼,彼此说些无关痛痒的玩笑拉近距离。   夏华自然是与杨副厅长坐一桌的,马一丁用眼角瞥了一眼,看见她的左边就是杨副厅长。   不知怎么,马一丁的心里就有点不痛快,那个杨副厅长他了解,喜欢往女同志堆了钻,就是我们平常说的有点色,今天看见漂亮的夏华,又坐到了一起,还不定怎么色呢。   果然,菜还没有上全,杨副厅长的酒就已经开始倒了,他先为夏华倒了三杯,理由是第一次见,先把见面酒干了。   夏华什么场面没见过,但今天确实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为了以后顺利地打交道,所以就很利索地把三杯酒一饮而尽。杨副厅长挨个给桌上的人倒过一圈后,接下来就把喝酒的重点锁定到夏华的身上了。   “为漂亮的女局长接风。”   “为以后对职称工作的支持干杯。”   “为女局长巾帼不让须眉干杯。”   ……   杨副厅长能找得到的理由都找到了,夏华能喝得下的酒全喝了,不能喝得下的酒也全喝了。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在饭局上过五关斩六将的夏局长今天不仅没有过五关斩六将,甚至连杨副厅长一个人也没有斩掉。同桌的局长们看杨副厅长的矛头对着她一人,也嘻嘻哈哈地帮腔,纷纷上前给她倒酒。   杨副厅长酒没喝多,人却醉了,因为他的手总是碰到夏华的身上,不是拍拍她的背就是摸摸她的头;夏华是酒喝多了,人却努力地表现自己没醉,因为杨副厅长的手过来的时候,她总是用手抓住,然后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这样的小把戏别人是看不到的,因为是发生在桌子旁边的小把戏。马一丁却看得清清楚楚,因为他坐的位置,稍微把眼一斜就看得一清二楚。   等这些小把戏结束的时候,杨副厅长手边的瓶子已经排了一长溜队伍了,夏华按着桌子怎么也站不稳,杨副厅长伸手扶住要送她回住的地方。   夏华一边口齿不清地道谢:“不,不用了,我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同事,我和他一起上去就可以了。”   一边转过头来寻找马一丁,马一丁赶忙上去扶住:“杨厅长,您也喝的不少,您早点休息吧。”   不用说,马一丁也能想到杨副厅长的心里该有多少支利箭在飕飕地射向自己啊,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装个没有眼色的笨蛋吧。   马一丁扶着夏华迅速离开二楼餐厅,走楼梯上去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夏华已经软得像面条一样了。扶着她来到电梯口,她竟然连电梯口都进不去了,抓着电梯门找不到入口,还愣是抱怨电梯门太窄。   连拉带拽,终于把夏华扶到了302门口,马一丁问夏华房卡放哪了,夏华只是傻笑着摇头不说话,没办法只好叫服务员打开房门,把一团棉花似的夏华放到床上。   被放在床上的夏华大喇喇地朝天躺着,胳膊耷拉到床边,双腿张开,像一个“大”字,黑色的裙子被揉得皱巴巴的,露出两条穿了透明黑丝袜的腿。   马一丁从来没见过女人的腿可以长的这样好看,丰满而不臃肿,大腿丰满而不臃肿,小腿结实富有弹性,被黑色的丝袜包裹,让人忍不住想去掐一把。   顺着性感的大腿看上去,马一丁的目光忍不住在裙底停留,忍不住在一耸一耸的胸部停留,在微微颤抖的眼睫毛上和像花儿一样娇嫩的嘴唇上停留……   他忍不住走过去,探身看她是否已经睡着。   她已经睡着了,眼睛微微闭着,发出均匀地呼吸声。听到轻微的鼾声,他的胆子就大了起来,他想去那微微张开的嘴唇上做点什么,把嘴凑上去轻轻吻了下她的嘴唇,管她呢,吃她的豆腐她也不知道。   吻她的嘴唇她还是没有反应,马一丁的胆子就更大了,他脑子里有一个声音鼓励着他:摸一下,就摸一下,反正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他向曾经意淫过无数次的那两个小山包摸去,薄纱似的裙子摸上去像没穿衣服一样真实,小山包主人的嘴里闷哼一声,似乎很舒服,身子似乎还扭动了一下。   夏华的呻吟像吹响了冲锋号的号角,听见这号声的马一丁忽然一下子就热血沸腾了,周身所有的细胞都激动了起来,脑子里轰的一声,他把自己的全身都倾了下去。   身体遭受重压的夏华忽然感到窒息,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在他的身下拼命挣扎。   俯在她身上的马一丁也清醒了过来,赶紧起身,退后几步,嗫嚅着:“夏局长,我,我……”   夏华愤怒得简直要爆炸了,她想破口大骂,想给他一个耳光,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她指着他:“你……你,流氓。”   马一丁的脸忽然涨红了,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样指着鼻子骂过他,他爹也没有,凭什么今天就要被骂?不就是吃了下她的豆腐么?又不是什么烈女。他咬紧了牙,瞪着夏华,一言不发。   “流氓,你就是流氓,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滚——”夏华指着门口。   看着她头发散乱歇斯底里的样子,这段时间在单位受到的冷遇不由涌上心头,办公室主任张大江的欺负,同事当自己是空气的躲避,小科员们的看不起……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演电影似的涌上心头。想当初这个女人还没来时,自己在局里谁敢不巴结,现在混到无人敢理的地步,全部是都拜托眼前这个像疯子似的可恶女人所赐啊。   一时间不由恶从胆边生,他向前走了一步,拳头攥得咯嘣咯嘣作响。   “你要干什么?干什么?啊?”看着他愤怒得有些变形的脸,夏华有些害怕了,她惊恐地叫着。   “我要干你。”他朝她扑过去。   “你这个混蛋。”她跳下床就往门口跑。   他一把就把她拽住了,单手抓住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扭住她的脖子抵在床头的枕头上,左腿膝盖一顶,她人就趴在床上了。   012 强暴   被扔在床上的夏华的头正好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她拼命地摇头想叫出来,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她的手被他牢牢地抓着,腿被他紧紧地压住,简直就像被五花大绑了。   她的反抗更激怒了马一丁,他用身子把她狠狠地压住,一只手按住她的头不让抬起,另一只手在她身上迅速游走,黑色的裙子被拉到上面,丝袜一时难以脱下,在撕扯过程中变成了一绺一绺的。   马一丁恍恍惚惚,仿佛进入了那天中午在家做的梦中,那个穿黑衣的女人,那个背对着自己的黑衣女人,此刻就在眼前,就在自己的身子下边。他只觉得全身的热流都涌向一个地方,大有汹涌澎湃奔流而去之势,他急切地要寻找那个地方,他挡不住它们,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领它们找到那个地方。   夏华不断扭动的身体更加激起了他的欲望,黑色透明的内裤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引诱的旗帜,他爱这在梦里无数次见过的蕾丝内衣,熟悉得就像自己身上的内衣。不费吹灰之力,黑色的蕾丝内裤就被他褪到了她的脚踝,来不及从脚上脱下,他已经急切地向渴望的湿地冲击了,那个地方像是他寻找了很久的地方,睡梦里进了无数次的地方,是那样的熟悉,似乎专为等待他的进入,散发着特有的气息,吸引着他很轻松地就达到了目的地。   许是很多了酒的缘故,她的隐秘的地方异常湿润,马一丁不费一点力气就找到了他要去的地方,这个地方紧致而有弹性,包容而放纵着他,他像一个贪吃的孩子一头钻进去就再也不想出来了,在不断的抽动中快感一波又一波地涌来,他觉得像在马上驰骋一样,满头大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前进前进。   他撕扯她的衣服的时候,夏华是本能的反抗了的,但是这个家伙今天的力气大的惊人,夏华的手被死死抓住无法动弹,嘴也被捂在松软的枕头上叫不出声来,两条腿只能在床上扭动。察觉他要进入的时候,她惊恐极了,但是那个地方很快就不堪一击了,湿润得连她自己都难为情。   酒是催性的良药啊,不知怎么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这句不相干的话来,好像这样就可以为自己身体的表现辩护了。   等他完全进入的时候,她就不反抗了,她一动不动地俯在那里,像一条死鱼,眼里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他的冲击终于结束了,精疲力竭地俯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大口大口地喘气,人却忽然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这不是在梦里,不是在浮现联翩的意淫某个女人,身子底下压的女人是货真价实的,而且还自己的顶头上司。   “哗”的一下,他一下子就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事情了,屁股马上像着了火似的跳了起来,站在床边,手忙脚乱地提上裤子,不知如何收拾接下来的局面。   夏华始终把脸埋在那里,屈辱使她无法面对这个强暴自己的男人,她知道他已经结束了,她希望他自己悄悄离去,不然没办法面对他。   马一丁整理好自己,伸手过去想把她的裙子放下来遮住身体,她觉察到他的手在帮她理裙子,冷冷地压低声音叫道:“走开,不要脏了我的裙子。”   “夏局长,我,我不是故意的。”马一丁真想打自己的嘴巴,刚才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我,我鬼迷心窍,我禽兽不如,我是畜生。”   “别侮辱人家畜生,畜生能干出这种事情?”她依旧趴在床上低吼。   “那,那你说怎么办,我任打任罚,我喝多了,我……”   “如果你还是个人,请你马上离开,不要让我看见你。”夏华的愤怒终于爆发了,她翻身坐起,不顾自己狼狈的样子。如果手边有一支抢,她会毫不犹豫地朝他开枪。这个男人,即使一枪打死也难解她的心头之恨。   看见她眼中含着的恨意,马一丁觉得马上就要被她的怒火烧死了,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一边往门口退一边说:“你先歇着,你先歇着”。   夏华一把抓起手中的枕头砸向门口,恨恨地叫道:“滚。”   听到门咔哒关上的声音,夏华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像刚打完一场仗似的瘫软在床上,嘤嘤地哭起来,起先小声地哭泣,后来就嚎啕大哭了,似乎要把这段时间心里的不如意都哭出来。   丈夫已经和她分居很久了,三个月了连电话也不肯打一个,似乎她已经让他伤透了心,空留她一人住在坟墓一样冷清的家里。那个曾经纤尘不染的家她已经很久不擦拭了,擦那么干净给谁看呢?每天晚上只有她回去住一下,空虚得像她的心。   前几天好友黎平告诉她看见丈夫张浩和一个女人逛街,看两个人亲密的样子绝对不是一般的关系。   “那个女人长得怎么样呢?”心如一块石头,不住地往下沉,她装作很平静地问。   “当然没有你漂亮了,有点气质,和你有点像,真的,后身看我还以为是你呢。”看着她的脸色,黎平小心翼翼地说,其实她还有一句话压在舌头下没敢说出来,那个女人比夏华年轻,像刚刚盛开的花儿一样娇嫩。   “别太逞强了,必要的时候就服个软吧。不然,白白送别人一个钻石王老五。”   “嗯。”她心不在焉地答道。   服个软就可以挽回么?怕没有那样简单的事情。丈夫张浩她是了解的,对自己是一百个的好,结婚后像依恋母亲一样地依恋着自己,是自己做的太过分了,伤了人家的心。不要说张浩了,哪个男人能容忍老婆给自己戴上绿帽子呢?看来张浩铁了心要把这顶绿帽子摘下扔掉了。   怕是已经覆水难收了啊。她在心里哀叹道。是谁造成的呢?不是因为自己的红杏出墙怎么能造成今天的局面,真是作孽啊,白白把福气送走。   虽然张浩临走时把房子和车都留给了自己,但这些以前拼命追求的东西在她看来已经毫无意义,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关心自己的人。   家不想回,回去就感到窒息。可是外面哪里是自己呆的地方呢?每天的饭局倒是源源不断,单位同事的,外单位邀请的,自打她走马上任后就没有停过。邀请的人目的都很明确,巴结她这个市长的红颜知己,未来的一把手局长大人,所以饭局上都是千篇一律的阿谀奉承,拍马屁的话都如出一辙,听的都麻木了。   老头子不知是忙自己的事情还是另有新欢,很久都没有联系她了,前几天有个晚上她喝多了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正开会就把电话挂了,明显敷衍的语气让她很伤自尊。联系了又能怎样,连单纯的男女偷情的欢娱都算不上,不过就是去那个固定的地方,程序像设定好的一样,几分钟就匆匆结束,还来不及投入进去就结束了。   单位里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知心人,凡是凑到她面前的不是告状的小人就是拍马屁的家伙。那个办公室主任张大江,天天过来告状,尤其是告马一丁的状,似乎他的职业不是办公室主任,而是教育局的克格勃。   秦主任倒是不告状,可是他那双色迷迷的小眼睛让人看见就心烦,见了人只会从头到脚窥探一遍,最后把目光落到脚上,看得人不知道把脚藏在哪里好。因为夏华也分管招办,他就每天下班过来汇报工作,汇报内容却又不是工作,东拉西扯,无趣而又惹人厌烦。   数来数去,局里就马一丁还算不惹人烦,那天脚崴了他细心地送自己回去,后来自己嘱咐他不要与别人提起,他果然口风很紧。平时也很少到自己办公室里来,要是老秦恐怕早就把英雄救美的事情吵得满天飞了吧。平心而论,这个人还算个男人,不溜须拍马,不落井下石,虽然这段时间遭人嫉恨也很正常,谁让他所在的部门是一块肥肉呢?更难得的是,虽然大家嫉恨排斥他,他依然宠辱不惊,淡然处世,所以这次开会自己才要求他和自己一起来。   夏华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个崴脚的夜晚,记挂着有一个男人体贴入微地背过她,送过她的往事,在这个男人身上,她嗅到了一丝男人久违的温柔。她想感谢他,使她在情感面临绝望的时候得到少许安慰,只是因为单位的人多嘴杂,她才克制自己不让他去她的办公室的。   这次开会是自己提前就安排好的,本来办公室还应该安排个人来,她怕不方便,所以只带了他来,本来要借着这次开会的机会好好与他沟通一下,鼓励他好好干再上一个台阶的,谁知道这个畜生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   想到刚才屈辱的一幕,夏华心底的怒火不由自主地升起,她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按了几个数字就拨了出去……   013 恐惧   马一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302跑了出来,伸手去开304的房门,才发现自己没带房卡,搜遍了全身也没有找见,明明记得走时放在上衣口袋的,可能刚才进行过于激烈的运动时掉了出来。现在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返回302去找房卡的,只好悄悄去找了服务员,谎称把房卡锁里面了,这才进去。   因为没有房卡,房间里不能通电,马一丁索性摸黑躺在床上。   睁着大眼盯着天花板,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丝毫得手后的喜悦。   刚才两个人撕扯在一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手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鼻子里似乎还能嗅到她身上特有的体香,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在梦中发生的。   梦醒的时候,虽然会留有遗憾,可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惶恐像一座的大山似的慢慢压了过来。   这种恐惧就像被人逼着站在了陡峭的悬崖边,脚下是深不可测的涧水,身后是看不见的大手,要把他推下去,万劫不复。   他伸手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都怨这该死家伙,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闯下大祸。好嘛,让你再冲动,你不知道冲动是魔鬼么?他一边掐一边恨恨地骂自己。腿上留下一条紫中带青的印记。   他曾经无数次在背后耻笑老秦:这个家伙,切,连自己的枪也管不好,经常做枪走火的事情。   昨天早晨临走时去局里拿资料时,正碰上老秦的老婆来局里大闹,原因是前天晚上老秦又是一宿未归,谎称在局里加班,老婆半夜找到局里一直守到老秦早晨上班,看见他开车从教育局大院外进来,老婆就气不打一出来。老婆颤抖着手给老秦拨电话,问他加班完了么,老秦一手开车一手给老婆回话说在办公室忙到现在还没有合眼呢,电话打完一看老婆就站在眼前,吓得把手机都扔了。老婆自然不依不饶,非要他交代昨晚去哪里加班了,要老秦拉着她去对证,吵吵闹闹。局里的人都像看猴子一样看老秦的笑话。后来两个人吵吵嚷嚷去找局长评理去了,人群才散开。   躺在床上的马一丁现在竟然羡慕起老秦来,花心的老秦甭管晚上在歌厅还是在浴园,所犯的错误毕竟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哪怕回家给老婆跪搓板呢,哪里像自己这样担惊受怕。   刚才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是谁?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是市长的情人啊。   提起这位上任没几年的市长,马一丁不禁打了个寒噤。   马一丁还在县里教育局做小科员的时候,他已经是市教育局的一把手了,等到马一丁千辛万苦从县教育局调到市教育局的时候,他已经调到市里任分管教育的副市长了。   前几年下来检查工作的时候,马一丁曾经见过一次,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耳后,不拘言笑,再加上本身比较胖,看起来不怒自威,工作作风更是像本人一样,雷厉风行,对手下的工作从来都是持严厉的态度。任期内,本市教育工作很快就上了一个台阶,尤其是高考录取率连年升高,居于省内前列,受到上级领导的肯定,所以任期满后职位也上了一个台阶,成为全市百姓的父母官了。   后来马一丁在电视新闻里见过几次,市长大人依然不拘言笑,严肃得令马一丁即使坐在电视前也感到害怕。   马一丁虽然没有领教过他严厉的工作态度,但却亲自见过别人挨批的样子,赵局长有一次在饭局上正谈笑风生地猜拳喝酒,办公室打来电话说市长找,赵局长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一杯酒都喝不下去了。后来听说是局里报表上的数字有个小小的疏漏被市长看到了,把分管副市长叫去一顿狠批,赵局长自然更是被骂的狗血喷头。   市长大人不仅工作起来雷厉风行,对铲除异己更是心狠手辣,听说做副市长期间有个公安局的副局长觉得自己不受分管教育的副市长管,在一次喝酒时喝多了开玩笑说自己尿的比副市长高,当时还是副市长的市长大人没有吭气,也没有验证究竟谁尿得高,只是抿嘴一笑就走了。当市长后公安局的那位尿得高的副局长很快就尿不高了,为什么?找了个理由被发配到县公安局了呗,任了个闲职,呆在县公安局那个无人光顾的办公室里,整天坐在桌子前研究扑克牌算命,不知现在算出自己命中的克星是谁了么?   现在自己犯的错误可比那位尿得高的副局长大多了,动了人家的女人,这还了得,要是放在过去是要被千刀万剐株连九族的,现在虽然没有这样的酷刑了,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   还有一位办公室主任就更倒霉了,听说对市里上报的某个数字有异议,拿出实例证明现在的数字是多么的荒谬,结果很快就被一个荒谬的理由调到信访办了,整天坐到那收收信件看看报纸什么的。   他首先想到的是最有可能受到的惩罚:以强奸罪被抓起来,开除公职,判处10年以上徒刑。他听到了警车刺耳的鸣笛声,一直开到自己楼下,看到了锃亮的手铐“咔哒”一声就把自己的两只手锁到了一起,去判刑之前先被关在拘留所里,自己刚进去,门后就走出来两个早进去大汉,用衣服蒙住自己的头就是一顿乱打,直到打得精疲力尽才罢休。他甚至看到了跟在警车后的王美丽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和儿子怨恨的目光,王美丽哭就哭吧,最多哭几天就过去了,反正她有的是力气,可以一个人把煤气罐和面粉搬上楼去,离了他马一丁她一个人也能生活下去。   儿子就不一样了,正是要考重点中学的关键时刻,没准会因为有了一个强奸犯的爸爸在同学间抬不起头来,会厌学,会破罐子破摔考不上重点中学,会因为厌学和社会上的小混混混在一起,这辈子就全完了。儿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自己这辈子好歹还混了个小科长,儿子要是因为自己的连累一事无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还有在老家的老父亲和母亲,这几年老马虽然不种西瓜了,可是因为儿子马一定在教育局举足轻重的地位,老马在村里享有的待遇反而更高了,大大超过种西瓜前的待遇,首先是村里有什么好事都能想到了,比如前一段村里准备修一条水泥路,马一丁家的院子地势比较低,老马自然反对修路,因为一修他们家院子就更低了,这样下雨后雨水就走不了会把院子泡了的。老马一反对,村委会就慌了,赶紧研究对策,最后决定无条件将老马家的院子垫高,打上水泥面。这样马一丁老家村里的路才得以修好。   如果自己被抓进监狱了,那老马在村里还有这么大的面子么?恐怕不要说垫高院子了,雨水灌进屋子怕也无人管的。老马以前因为经常种西瓜,整天弯着腰,后来因为儿子好不容易直起来的腰恐怕又得弯下去了。   想到老父亲和儿子会因为自己的锒铛入狱受到连累,马一丁的心都要碎了。他捶胸锤足地痛恨自己,怎么能像畜生一样犯下滔天大罪呢?夏华刚才骂的没错,自己真是连畜生也不如啊。   还有一种可能受到的处罚,是公安局不抓自己,但是有一天自己就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调到了收发室,每天从一层跑到六层给大家送报纸信件,或者是被调到门卫上,负责楼道的清理和同事们自行车的摆放,只要有车来,要赶紧从门房跑出来指挥:向后,向右打前轮……   想到被调到收发室或门房的日子,马一丁觉得还不如被关到监狱里痛快呢,至少眼不经心不烦的。   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脑子里突然想起这句话,马一丁对自己的下半身真是痛恨至极,恨不得自己“宫”了自己。(看皇宫戏多了,马一丁对里面遭受阉割的太监们深表同情,所以就发明了这个字眼。)   想到这里,他不由坐了起来。他要用上半身去思考。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要把握今晚最关键的实际,认真想出解决的办法,不然等到上面所设想的真的变成现实,那就喊爹喊娘也没有办法挽回了。   马一丁拿出他从一位普通的教师走到人事科长位置上的聪明机智,仔细分析目前的最大困难,他要想办法化腐朽为神奇,化干戈为玉帛,将刚才所犯的错误化为她的的原谅。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避免上面可能会出现的那无数种情况,还得求夏华不要声张,对,去求她,哪怕在她床前跪一夜,今后永远为她当牛做马也得求她,否则自己就得身败名裂,还得株连儿子和老父亲啊。   想到这儿的马一丁刷地就站起来了,他大步往门边走去……   014 报案   夏华的手指颤抖地像风中的叶子,她狂乱地按出了大家遇到危险最常用的三个数字——110。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威严的“喂”,夏华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按断了电话,仿佛一搭腔电话那头的人就会把自己拖到公安局,问很多难以启齿的问题,让自己在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笔录上签字。   她仿佛看到自己身后盯满了鄙夷的目光:这个女人,勾引这个勾引那个,今天被强奸了,活该,呸——   被马一丁强奸的消息很快就会全市皆知,谁让她是市长的红颜知己呢?无数次在饭桌上看到男人们贪婪的目光,之所以没人敢动她,还不是碍于她背后的那把保护伞么?   局里的同事们也很快就会知道,开会时自己在台上讲话,他们在台下会想到什么呢?恐怕会猜测自己被强奸的细节,想到台上这个威严的女人也有狼狈地被按到身下的那一刻啊。   那边的电话很快就打过来了,她愣愣地瞧着不接,电话依旧不屈不挠地响着,大有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趋势,她不情愿地接起来:“喂,你好。”   “请问你刚才有什么事?”电话中传来威严的例行公事的声音。   “抱歉,刚才小孩子不小心拨出去了,抱歉啊。”她小心翼翼地编着谎话。   “那要好好教育孩子啊,没事让他出去溜溜,别拿拨打110当儿戏。”听口气对方有些生气。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她低三下四地道着歉。   收起电话,额头上净沁出了密密的汗珠,瞧这个电话打的。   擦了把汗,心里庆幸着刚才的急中生智,因为110是随便打着玩的么?还没报案就这样了,报案后还不知多麻烦呢。她在心里宽慰着自己。   放下电话,手腕隐隐作痛,她抬起手腕看了下,右手手腕有很明显的一圈淤青,刚才的场景又涌上心头,那个畜生,像疯了似的,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一只手就把自己的一双手腕牢牢抓住动弹不得,一点抵抗的力气都用不出来啊。   不仅是手腕,下身也是隐隐约约不舒服,提醒她刚才遭受的待遇。   不行,不能就这样便宜了那个家伙。   她忍不住拿起电话要拨给别人很少知道的那个电话,那是她和老头子单独联系的电话,除过他的老婆和孩子可以拨打这个电话联系他,就只有自己知道这个电话了,连秘书也不知道。   可是打通后说什么呢,就说自己喝多酒被一个男下属被强奸了,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你为什么要喝多?”他会生气地问。   “告诉你不要太张扬了你就是不听。”他会恼怒地指责。   想想看,一个男人遭遇自己女人被强奸的反应会是什么?有几个男人会对自己的女人被强奸没有心理反应呢?   他也许会替她出气,抓起他,但是最后他一定会因为男人们奇怪的心理反应而抛弃她,反正他身边的女人多的是,想找个情人替代自己还不是易如反掌么?   现在这个社会,想靠身体捞取好处的女人多的是,比自己长的漂亮年轻的女人也多的是,他犯不着像宝似的把自己捧在手心里,这段时间,他在床上已经明显不如原来热烈了。   想到这些,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把这口气忍着,他是自己的下属,就在自己的手心里捏着,想报仇还怕没有机会么?   夏华现在不是一把手,还没有调整局里人事的权利,但是几个月后,等赵局长一退,马上就会被任命的,要是因为这个事情闹起来的话,自己的任命可能就会暂时搁浅了吧。   等自己顺利登上一把手的宝座,想整治他马一丁还不是易如反掌么?   找个机会先把他人事科长的职务给废了,反正张大江打的小报告加起来都有一箩筐了,哪一条偶读可以顺理成章地把马一丁贬为小职员。昨天早晨准备走时,张大江还神秘兮兮地拿过来一张告状信,告马一丁收取评职称老师的贿赂,就凭这一条,如果情况属实的话,就可以让他停职反省。   停职反省一段时间后,再找个机会把他贬到办公室里搞报纸收发工作,到时不用自己出面,张大江很快就可以把他搞定,找几次茬他就在办公室也呆不成了,没准就办理提前退休,彻底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想到这里,夏华感觉有些解气,万丈怒火不再是熊熊燃烧的了,刚才绷紧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了些。   她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长筒丝袜惨不忍睹地挂在腿上,一缕一缕像战败的旗帜,她揪下来一把扔到垃圾筒去了。内裤也不知刚才慌乱中被蹬到哪里去了。她皱了下眉,准备爬起来去洗洗再说。   进到卫生间,她审视了一下身上的伤,还好,脸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不然,明天的会都无法开了。她拧开热水,试试温度,还可以,不冷不热,先泡个热水澡再说吧,也许郁闷的心情一泡就了之了。   刚把水放满,还没有来得及洗,“扑扑扑”,门外面想起很奇怪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小心翼翼地敲门。   “谁?”她皱着眉头,不会是那个畜生又回来了吧,刚才收拾看见床上有个房卡,被自己一脚踢到床下了,今晚进不了门才解恨呢。   “我。”是个陌生的声音,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她的心不由跳了起来,这个302正对着电梯门,别是什么阴魂野鬼半夜走动了吧,不然敲门声不会这样奇怪啊。“扑扑扑”,她回忆着刚才的敲门声,是有点不对头。一时竟然毛发悚然,一定不敢动,连扑过去给总台打个电话也不敢了。   门外的人似乎在侧耳倾听房里的动静,夏华只感觉到心吃通吃通跳动的声音。   “夏局长,是我。”像害怕有人听到似的,敲门的人声音压的很低,一时听不出是谁。尽管听不出是谁,夏华的一颗心还是放了下来,毕竟还是人说话的声音,总比来个伸着舌头瞪着眼睛的鬼好多了。   夏华从小就害怕鬼,人还可以防,鬼可是防不住的啊。许是《聊斋志异》看多了的缘故,一到夜晚她就怕野鬼隔墙而入,尤其怕女鬼,《聊斋》中小倩披头散发的样子已经深深地植入她的心低了。   “夏局长,是我啊,刚才还一起喝酒来着,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听不见房里的动静,门外的声音有点着急。   听声音好像是那个色色的杨副厅长,不过不太可能,夜已经这么深了啊。   “你是?”她试探地问道。   “我来给你送份文件,饭桌上忘给你了,你先开门。”   夏华想到寂静的楼道里,敲门人的声音还不知道传多远呢,明天一大早说不定大家就都知道有人敲门的事情了,赶紧一把拉开门,先让他进来再说,有什么话到房间里说比较好些。不过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只把房门轻轻地闭上,万一有什么动静,还可以马上跑出去的。   伴随着一股酒气闯了进来的果然是杨副厅长,他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手中捏着一份文件,冲着夏华扬了扬。   夏华急忙接过文件一看,与她出差前在单位时收到的一摸一样,杨副厅长的文件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转身一看,杨副厅长已经坐在床上了。   “杨厅长,文件我已经看过了,谢谢你哦。”   杨副厅长看来确实喝的不少,他的鼻子里呼呼地喘着粗气,有点坐不稳的样子,两手使劲按着床才勉强坐住。   “谢什么谢,我——我还要谢你今天和我喝酒呢。”他大着舌头,口齿不清楚地说着话。   “杨厅长好酒量啊,不过是不是喝多了,给您倒点水吧?”夏华看着他直直盯着自己的目光,感觉有些害怕。   “喝水就不用了,聊聊天我就满足了。”他的目光在夏华裸露的双腿和脚上流连着。   “你看,天不早了,明天再聊可以么?”夏华觉得不妙,想把他支走。   “不要敷衍我,我没,没有喝多啊。”他好像要站起来的样子,两只胳膊伸了出来。   “有什么明天再说吧。”夏华果断地说。   “你说,世界上怎么有你这样美的女人那,我怎么以前就没有见过你呢?”杨副厅长的话越来越露骨了。   “我去叫服务员扶你回去。”夏华转身就往门口走。   “你要躲我么?”杨副厅长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随着话音刚落,他的长长的胳膊已经从后边伸了过来,使劲一拉,往门口走的夏华一个措手不及,就跌入了他的怀里。   他一伸手把灯关掉,趁势拉着她一起倒到了床上,她一时竟然挣扎不起来,心里悲愤的要命,怎么今天一晚上碰上两个这样的男人那,更要命的是,自己竟然没穿内裤啊。   杨副厅长的手却已经熟练地摸到他想去的地方了。   015 救驾   夜已经很深了,酒店里静悄悄的,夏华的几欲出口的叫声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不是怕叫来服务员,而是怕惊动了住在酒店的来参加会议的人,这些可都是各县市教育局的副局长或人事科长啊,回去一说,她夏华在全省教育系统可就成了明星了。   这样脸就丢大了,不知内情的人会议论:这个女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在市里勾引市长,到省里勾引厅长……,即使知情的人知道杨副厅长的好色,最多当个笑料而已,谁会真正的仗义执言呢?   杨副厅长像猜透了她的心思似的,知道她不敢叫喊,胆子越发地大了起来。   两个人在床上默不作声地搏斗着,撕扯着,互相拼着全力要制服对方。   夏华在和马一丁撕扯时已经浑身瘫软了,现在又开始新的搏斗,只感到力不从心,虽有满腔悲愤却无济于事,杨副厅长仗着酒劲,渐渐处于上风了,他骑在夏华身上不让她再挣扎。   不如就认命吧,她在心里狠狠地想。   ……   马一丁伸手要敲门,谁知手一挨门就开了,他吓了一跳。   抬眼往门里看,房间里黑乎乎的,只听见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撕扯的声音。   有坏人。马一丁脑子里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有坏人进来了,脑子一紧,没有多想,他猛地冲了进去。   进门两步的墙壁上就是电灯开关,他想把灯打开,又怕床上的坏人发现自己暴露了真面目会更加穷凶极恶,弄不好行凶杀人呢。这样的例子多了去了,没见过电视里经常看到坏人枪杀目击者的惨景么,哎呀,要搁在别人身上,马一丁是绝不淌这趟浑水的,要不是发生在夏华身上,他早跑回去了。   急中生智,他没有开灯,只是站在那里使劲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咳嗽,简直是石破天惊,床上的两个人都听到了。   杨副厅长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看见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影子,魂魄都要被吓掉了,所幸还有点理智,他大着胆子问:“谁?”   夏华也坐了起来,她看不清马一丁的脸,但见杨副厅长吓惊慌失措的样子,断定不是和他一伙的,反而胆大了起来。   马一丁往前跨了一步走到放电视的地方,装着随意的样子说:“你不是要喝水么,我给你买回来了。”   夏华这下彻底知道进来救驾的是谁了,她怕他溜走似的大声说:“怎么现在才回来,人家都渴死了。”   杨副厅长一听,敢情是人家刚才出去买水去了,看样子不是老公就是情人,个子那么高站在那里像铁塔似的,真动起手来非把自己打趴下不可,趁着没灯,还不赶紧溜走还等着挨打啊。他站起来撒腿就跑,留下一声:“那个,那个工作的事明天再说。”   估计这一吓,杨副厅长的酒是彻底吓醒了,他可能嫌电梯门一时半会开不了,所以选择了在楼梯里往下跑。寂静的夜里,杨副厅长蹬蹬蹬下楼梯的声音格外清晰,像地震逃生似的急促。   马一丁伸手要去开灯。   “不要开。”夏华一声断喝,声音大的连她自己都害怕。她羞愤难当,黑暗是她身上剩下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了,只有把自己藏在黑暗里才有力气思考和说话。   “夏局长,我——”看着坐在床上像木桩似的夏华,马一丁不知说什么好,刚才在房间里想好的词全忘记了。   “滚——,都是你们这帮畜生——”逐渐恢复理智的夏华只想一个人呆着。   “我不是人,你消消气。”马一丁嗫嚅着,“我只要你听我说几句话,说完就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夏华沉默着。   “我今天做的事确实连畜生也不如,我是喝了点酒,但我不打酒的幌子,是我做错了。”马一丁决定把一切都说出来,不藏着也不掖着了。   “这里也没别人,我就豁出去了,反正也不怕你笑话。”马一丁咳了一声,开始下决心了。   “你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办公室我就老想着你的样子,你不要嫌我龌龊,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只要闭上眼满脑子里就是你的样子,你的眼睛,你的身材老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见夏华没有呵斥自己的迹象,马一丁的胆子就更大了,继续说,“甚至连睡觉做梦我也老是梦见你的样子。”   夏华用鼻子哼了一声。   像得到鼓励似的,马一丁决心把衷肠都倾诉出来:“我虽然活了这么大,可是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女人,现在的老婆是我当时一穷二白的时候跟我的,我很感激她在我最穷的时候愿意嫁给我。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在外面沾花惹草过,真的。”   “那你要我给你唱赞歌么?”夏华嘲讽道。但从心里她有点感动,她最烦别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说老婆的缺点,似乎老婆就是他们出轨的最大理由。眼前的这个男人能念着老婆的好,确实很难得。   “我不是想要在你面前说自己有多好。我今天在你这犯的错误是第一次,真的,不是没有机会。直到你出现了,我怎么也无法把持自己,所以,所以……”马一丁有些微微的脸红。   “那我就是罪魁祸首了。”夏华撇了撇嘴。   看见夏华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马一丁继续进行攻心策略。   “那天你崴脚后,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脚崴了代替你,真的,看见你疼痛的样子,我就想要是能代替你就好了。”这倒是真的,马一丁听见夏华在楼道里的哎呦声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楼道里,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夏华仿佛还历历在目。   但凡女人是最不能听甜言蜜语的,夏局长也不例外。每个女人都笑话别的女人喜欢男人虚无缥缈的甜言蜜语,认为只有自己不会相信,可是临到自己头上会怎么样呢?还不是成为那个自己曾笑话过的愚蠢女人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不就是形容遭遇甜言蜜语的女人么?   慈禧老佛爷怎么样?厉害吧?刚才还生气地摔了一个茶杯呢,转眼听见大太监李莲英甜言蜜语的赞美声不是马上就笑逐颜开了么。还有那个一代女皇武则天,每天心情最好的时候也就是听自己的第一男宠薛怀一的赞美声啊。   听见马一丁倾诉着对自己的喜欢和思念,不知有没有受到感动,但夏华的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哪个女人听到有人喜欢自己会不高兴呢?   “这段时间,我在局里的日子很不好过。”看见刚才的攻心战略奏效了,马一丁决定实施第二步——大倒苦水,赢得同情。   “你可能也看出来了,所有的人都孤立我,张大江早就对我怀恨在心,他在背后做小动作我还能理解,那些曾经找我办过事的也这样对我,我就有些寒心了。你没有尝过被人孤立的滋味,真的太难受了,还不如当面狠狠地骂我一顿呢。”马一丁想起这段时间的待遇,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声音也有些哽咽了。这倒不是装的,确实是深有体会啊。   真是狗眼看人低啊!他想起门房老何,这个家伙也学会趋炎附势了。以前上班下班,只要经过门房,老何一定会打开窗户,笑嘻嘻地叫一声“马科长”,要不就是把窗户打开,眼巴巴地看马一丁什么时候经过,等他过来时像小偷似的把早已准备好的野菜或玉米面什么的稀罕物塞到马一丁的怀里。这段时间看见马一丁过来就躲了,要不就是低下头装着看报,老家拿来的野菜也不知送给谁了。   还有拖楼道的花大姐,经常穿一条像被子面似的裤子,所以单位里的人都戏称为花大姐。以前拖楼道时总是顺手就把人事科的地面墩了,现在恐怕早已经忘了人事科在几层了。   劳动人民,特别是底层人民的反应,简直就是一面镜子啊,能清清楚楚地照出谁是得势者,谁又是失势者啊。   “到吃饭的时候,明知道大家早就约好了,就等着你离开人家才去聚会,心里就更是如刀割一样难受,我都快要崩溃了。晚上根本就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亮是经常的事情。”   “这些事情回到家又不愿意跟老婆说,我那个老婆只关心做饭洗衣服,这些和她说了也不懂的,儿子马上就要考重点中学了,要是被儿子知道了会影响学习的。”   “为什么大家要这样排挤你呢?”夏华不由自主地问。   “还,还不是因为你。”   “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天你听见的,我在办公室也就是那么一说……”马一丁不知怎么表述好。   “说什么了?”   “我说你是凭关系上来的,被你听到了。局里的人都知道被你当场抓住了,想着你一定会拿我开刀的,大家怕受连累,谁也不敢和我黏在一起了……”   谁知不说这句还好,此话一出,夏华腾地就站了起来,不顾自己衣冠不整的狼狈样子,指着马一丁的鼻子大骂。   016 巧舌   夏华像即将爆炸的小宇宙,不顾自己衣衫不整的狼狈形象,指着马一丁的鼻子破口大骂:“一个大老爷们,像个娘儿们似的在背后说别人的闲话,什么素质?”   马一丁后悔得简直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好容易攻心战略奏效了,现在又把人家惹恼了,得,前功尽弃了。   他不敢再说了,更不敢辩解,这个女人今天晚上受的气也够大的了,就让她骂骂自己消气吧,反正骂也不会把自己骂伤的。   “人事科长是干什么的,难道是整理别人隐私的么?”夏华的手都要戳到马一丁的鼻子了。   马一丁只打定主意不做声,他缩着脖子,眼睛看着地面,在心里提醒自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当自己是个出气筒。   骂也骂了,看马一丁一副忍气吞声的窝囊相,夏华的心就软了,重新想起了这个男人的好。   “工作了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祸从口入的道理么?你看看,现世报了吧。”   听夏华的语气渐渐缓和了,马一丁赶紧抬起头来,看见她又坐在床上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看来可以发言了,连忙点头:“你说得对,以后在工作中你一定要好好指点啊。”   “我哪里敢指点你啊,天下有你不知道的事么?”   “我知道错了。”   “夏局长,以后在局里甭管有什么事,我绝对是冲在第一个的,给你当马前卒,你就大胆地干吧。”马一丁抓住时机赶紧表态。   这句话算是说到夏华心坎上了,现在局里的人虽然表面上都很尊敬她,背地里等着看笑话的也不在少数。刘备能在三足鼎立中站住脚,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张飞与关羽的忠心辅助么?她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独当一面了,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忠心帮助自己的人,马一丁虽然有缺点,但人还算忠厚老实,也很聪明,如果在今后能被自己所用,那局里的工作岂不会少很多麻烦么?   算了,今天晚上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吧,正好拿这个事情挟制他为自己卖命。况且,这个家伙虽然是强迫自己的,但是有那么一刹那,还是很奇妙很舒服的,这是老头子和丈夫从来就没有给过自己的一种全新的感受。   心里这样想,口气自然就更加缓和了:“回去以后,少说话多干事,说文雅点就是要慎于言敏于行啊。”   “你放心,我一定用行动来表示给你看。”马一丁无比真诚地说着,就差把心掏出来了。   “那好,不早了,你过去休息吧,我也累了。”夏华看看手机,已经凌晨了。   “那你也早点休息。”马一丁赶紧告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来,“那个什么,晚上把门关紧,要是有什么动静你就敲墙,我就在你隔壁。”他想起了好色的杨副厅长,那家伙不会轻易就打退堂鼓的。   想起该死的杨副厅长,夏华有点佩服起马一丁刚才的处理方式了,既没有大呼小叫惊动别人,有没有莽撞出手,而是选择了如此巧妙的办法,给杨副厅长和自己留足了面子。更重要的是也保全了他自己,那个老色鬼在以后的工作中会不会感恩戴德呢?也有可能。   “谢谢了。”看着马一丁走出去细心地把门带上,夏华心底的温柔不禁升起,今晚还多亏这个男人了,要不是他及时出现把杨副厅长吓走,自己非失身不可,杨副厅长的爪子都伸到那个该死的地方去了耶。   ……   马一丁悄悄走回304,心里的高兴劲就别提了,他不仅滚在床上打了个滚。   多亏了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啊。他恨不得给自己的舌头跪下,刚才去302房间的时候,他本来想实在得不到她的原谅就给她跪下的,她不原谅自己就跪一晚上,只到她原谅为止,反正她又把自己拉不走的。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要能免受牢狱之苦,下跪又有何妨?反正睡了人家了,跪一下也不丢人,跪下能扯平也算。   没想到碰上一个比自己还色的杨副厅长,帮自己圆满完成了英雄救美的一场戏,不仅没有给她下跪,还理顺了以后的工作关系,没准还会加官进爵再上一个台阶呢。这个老色鬼,今天还真是帮了大忙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敬他几杯。   想到在背后打小报告的张大江,想到孤立自己的那帮同事,哼,就等着瞧吧。他咬着牙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啊。马一丁不知不觉就吟出了这样两句本来毫不相干的诗句,他发现,读在一起,竟然很押韵呢,好像原本就应该出现在一起的。   马一丁没想到事情就这样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真是峰回路转那,而这一切的发生都源于好色的杨副厅长。   心满意足的马一丁很快就进入了甜蜜的梦想,这次的美梦,又增加了许多真实而贴心的感受……   第二天一早马一丁就敲门请夏华下去吃早餐了,在二楼餐厅,与杨副厅长不期而遇。   杨副厅长装着没看见转身就要躲,昨天晚上的事情使他无法面对夏华。夏华也愣了一下,但只有几分之一秒的时间,她绽开如花的笑颜走上前去打招呼:“杨厅长,昨晚你可没让我少喝啊,害的我一晚上头疼,早早就睡了,连梦都顾不上做了,早上要不是同事叫,我肯定连早餐也误了呢。”   杨副厅长一看夏华主动来打招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也亮开嗓门,隔着桌子大叫:“美女局长就是不简单,海量啊。今晚不要走,再喝几杯。”   他看见跟着夏华一起打饭的马一丁,依稀就是昨晚救驾的男人,可是也不敢肯定,就拍拍桌子叫道:“坐这儿,坐这儿。”   等夏华和马一丁坐下,他试探道:“这位是?”   “我们教育局的人事科长马一丁。”   “哦,昨晚住几层啊?”   “3层,不过我昨晚去同学家了,今天早晨才赶过来的。”   杨副厅长终于放心了,看来昨晚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昨晚从夏华的房间出去后,他一宿没睡,没有得手的失意,被人撞见的惊吓,万一被人知道后的羞愧,真是万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今天更是无法面对夏华,但照目前的情景分析,夏华主动过来打招呼,说明她愿意忘掉昨天晚上的事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他们两个当事人愿意忘记这件事,那这件事就成了没有发生过的。   看看夏华的表现,杨副厅长的心是落到肚子里了,对面前这位聪明的女人心生感激之情,管不得能当上教育局长呢,素质就是高啊,这年头美貌的女人越来越多了,拥有聪明才智的美貌女人可是不多见啊,他在心里感慨着。   因为感激,杨副厅长就觉得应该小小的补偿一下,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夏华这样大度,自己更要彰显君子气概,尽管昨晚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君子。   吃完早餐,上午八点整,会议正式开始,自然是由杨副厅主持的。   杨副厅长在会上总结了过去的一年内各县市职称评定工作的完成情况,感谢大家对教育厅工作的支持,尤其表扬了夏华局长,在她的带领下,夏华所在的教育局创新性地完成了职称评定工作,无一人投诉。天知道杨副厅长的数据是从哪里得到的,马一丁听得心都虚了,那天赵局长不是特意告诉自己今年有人告状嘛。他看了一下坐在旁边的夏华,她若无其事地坐在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杨副厅长的表扬,一副事实就是如此的表情。   原来有的工作是靠嘴说出来的那。会开完了,马一丁也得出了结论。   散会后,杨副厅长特意与夏华道别,希望她来省里办事时一定不要忘记联系自己,他说他很想请她吃一顿饭。看他无比真诚的样子,马一丁知道绝对说的是真话,与刚才在会上的发言判若两人。   ……   吃过中午饭,夏华与马一丁一起坐火车回家。   登上火车,马一丁无比殷勤地替夏华把座位擦干净,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杯子里灌上开水,一切都忙活完以后,小心翼翼地请示:“我去车厢接口处吸口烟去。”   “去吧去吧。”夏华很大度地挥挥手,昨晚折腾半天,坐下来连眼睛都不想睁了。   车厢接口处没有人,马一丁走过去,靠在车门上,掏出放在裤兜里有些压扁的烟卷,抽出一支还算是完整的,放在鼻子上嗅了嗅,然后摸着打火机点燃了。好久没有抽了,打火机打了好几下才有了火苗。   “呼——”马一丁狠狠地吸了一大口,任由烟雾从鼻子里慢慢冒出,看着袅袅的烟雾随风飘走,目光也追随着飘渺而去,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脸上浮现出捉摸不透的笑容。   有多长时间没有心思抽烟了呢?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017 尴尬   事情总是这样,不能随着人的意愿往下发展,体现在马一丁的身上尤其明显。   因为回到单位上班的马一丁和夏华很快就陷入一种尴尬的关系中。   开会回来第一天上班,马一丁是很兴奋地踏进教育局大院的,门房老何的脑袋还是只能看到头顶,发亮的头皮上能数的清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脑袋俯下去很久没有抬起的意思,大概在极认真地读书,没有看到他来上班。不打招呼就不打呗,看不见就看不见呗,无所谓,马一丁才不在乎这些呢,他的心似乎在前几天的职称会议上得到了净化,总是被莫名的兴奋充斥着。   晚破天荒与王美丽在床上激战了几个回合,青春年少时的激情仿佛重现。王美丽目光迷离,神情激动,伊伊呀呀地叫着,惹得马一丁浑身燥热的像刚结婚的新郎官。   早晨的早餐除过马一丁爱吃的豆浆和鸡蛋,还多了一样牛肉块,是王美丽特意早晨去肉店门口排队买回来的,肉质鲜嫩松软,血丝隐隐可见,刚从锅里捞出来,冒着温吞吞的香气。王美丽一块也不吃,看着盘子小声说:别人都说吃牛肉长力气。看着马一丁一块不剩地吃下,羞答答地收走了盘子。   谁说吃牛肉长力气那?马一丁一边吃着牛肉一边在心里笑话自己这个傻的可爱的婆娘,不过昨晚的力气确实用的厉害,补一补也没有坏处。   走进办公室,副科长已经来了,坐在座位上发呆,更年期的妇女不好惹,这个马一丁是深有体会的。马一丁的老妈前几年更年期。差点没把马一丁折腾死,本来很慈祥的一个老太太,一夜之间就变得乖戾狭隘,马一丁不回家嫌忘了本,回家太勤嫌就叫喊做饭累,这几年好容易才又恢复慈祥温顺的好妈妈形象。有了前车之鉴,马一丁只要看见进入或即将进入更年期的妇女就退避三舍。他只是小心翼翼地颔首点头,然后就打开电脑等待开机了。   小刘和大张还没有来,马一丁就觉得副科长的眼光瞟一下瞟一下地全打在自己的背上,怕她实在忍不住了找自己聊天,心里就盼望着小刘和大张快点来上班。   小刘和大张终于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副科长的嘴也随着这两个人的露面开始蠕动起来:“知道赵局长的事了么?”   小刘和大张都没有吭声,看来在进办公室之前已经交流过了。   倒是马一丁的背忽然就挺起来了,他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等待副科长的下文。   见有人感兴趣,副科长明显地开始兴奋了:“听说是在酒桌上被叫走的。”   小刘纠正道:“也不是,听说是打电话叫他过去的。”   管他是自己过去的还是被叫走的,马一丁现在最关心的是赵局长被叫去干啥去了?谁叫走了?   大张说:“今天到现在了还没有来上班,看来问题不简单啊。”   “嘘,隔墙有耳。”副科长走过去把办公室门关好,站在办公室中间,神秘地说,“听说已经调查好长时间了,他本人怎么就一点风声也不知道呢?”   “赵局长怎么了?”马一丁实在是忍不住了。   副科长诧异地看着他:“你不知道么,单位里都知道了。他被纪检委带走了。”   “啊?”马一丁确实不知道。早晨上班他还想去局长办公室汇报下这次开会的精神呢。   “因为什么啊?”他有些明知故问。其实在心里是能想到的,这个年头,当领导的被纪检委叫走,大多都是关于经济问题的。   “听说是有人告状,反映局里小金库的问题。”   马一丁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迅速蔓延到全身,心情陡然由高峰直落谷底。   他这几年和赵局长的私人关系还算不错,小金库的事情比别人略知道一些实情,所以明白这次被纪检委叫走绝非子虚乌有的事情,弄不好就要栽在这件事上了。这棵大树要是一倒,自己受到的连累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大张慢悠悠地说:“听说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整他呢,想早点让他下台,其实……”   没有人搭腔,看来大家已经知道大张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了。只有马一丁不知道。是谁对赵局长有这么大的仇恨呢?马一丁一时还猜不透是谁。   赵局长这个人平时还是很在乎群众关系的,领导架子不怎么大,怎么就把人得罪了呢?   他想去夏华办公室探探消息,别人那问也问不出什么,都是瞎猜的,夏华这里应该有最可靠的消息。   下到二楼,夏华正在办公室发呆,眼睛看着对面墙上的一幅字:“难得糊涂”,很明显在想自己的心事。看见马一丁竟然挥挥手道:“你出去吧。”   马一丁后面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呢,听到夏华让他出去,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眨着眼道:“夏局长,我……”   “出去!”夏华脸色一沉,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一掌拍在办公桌上的文件上厉喝一声。   马一丁吓了一跳,不知道夏华哪跟神经短路居然莫名其妙发火了,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望了夏华一会儿,见夏华眼中燃烧的怒火,赶紧几步蹿出了门。   要知道这会儿正是上班时间,门外上班的同事过来过去,而且夏华的办公室门又是大开着的,已经有人停下脚步听动静了,被夏华再骂几句让别的路过的同事看到听到,那脸可就丢大了   看着马一丁的一脸愠色地退了出去,夏华心中的愤怒简直要爆炸了,忍不住闷哼一声,身子往后靠在宽大厚软的老板椅上,闭了几分钟眼睛这才把胸中那口恶气压下去,呼吸渐渐平稳。   都是什么玩意?她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   老赵被双规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竟然把帐算在自己头上,夏华觉得气愤难忍。   昨晚刚回到家就接到孙红梅的电话,她神秘兮兮地说:“祝贺你啊,很快就可以扶正了。”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几秒才问:“开什么玩笑?”   孙红梅嗔怪道:“蒙谁啊你?你这个家伙,把我当外人了?”   “不是啊,我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啊?”   “你要是还这样姐姐就不和你说了,诚心把我当外人啊。”   “我们局里有变化?”   “那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老赵这块挡脚石不踢走你怎么上去。你这一招用得不错,哪天咱姐俩好好坐坐,让我也好好学习学习。”   她正要问个清楚,孙红梅已经哈哈笑着挂断了电话。   坐在沙发上还没坐稳,电话又响了。   “是夏局长么,我是张大江。”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张大江,老是神秘兮兮的腔调。   “你有事么?”夏华感到奇怪,张大江平时有事都是去办公室的,很少打手机的。   “夏局长,祝贺你啊。”   “什么?”怎么又来一个祝贺的。   “还需要我做什么?如果纪检委找我,我知道该怎么说的,你放心。”   “纪检委找你做什么?”   “还不是赵局长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放下电话,夏华对孙红梅打来的电话渐渐清晰了,赵局长出事了。   张大江的电话却让她想了好半天,张大江让她放心,放心什么呢?想表明他的立场和态度,像夏华示好呢。   今天一大早,她一到局里上班就发现不对劲,碰见的人都毕恭毕敬地打招呼,眼睛却都躲躲闪闪的样子,连脸上的笑容都是勉强挤出来的。   早晨喝了点凉水,肚子有点不舒服,她在卫生间蹲了好大一会儿。不多久,走进来两个同事,压低声音说着什么。   “你说她的心也太狠了吧,想扶正就努力呀,干嘛在背后捅这么一刀,弄不好赵局长这次还得判刑。”   “无毒不丈夫啊,像咱们这样的人就当不上领导啊。你不知道她的历史么,原来在学校时就做过这样的事情,不然怎么能爬上今天的位置?”   “这个女人本事怎么这样大啊,快比得上武则天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   “嘘,小声点,隔墙有耳,万一被她听见吃不了兜着走。”   “啊!这个里面真有人,门关着呢……”   说话的两个人像受到惊吓似的急匆匆逃走了,从声音听,应该是档案室的那两个小姑娘。   夏华在里面听得汗都要出来了,她们议论的主角正是她自己,但事件却是她不知道的。   难道说单位的同事认为老赵被纪检委带走是自己在背后操纵的?联系昨晚宋红梅和张大江打来的电话,夏华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早晨上班同事的眼睛都躲躲闪闪的,指不定在背后怎么骂自己的心狠手辣呢。   老头子没有跟自己打招呼,应该不是他指使的。这说明,单位里还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想借自己的手把老赵置于死地,然后又要借着舆论的力量,打击自己在单位的威信了……   018 暗号   夏华感觉到心烦意乱,周围的一切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到了里面,想借自己的手把老赵置于死地,然后又要借着舆论的力量,打击自己在单位的威信了……   借着自己开会不在的日子下手,说明那只看不见的手是了解自己的行踪的。   会是谁呢?她认真排查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那几个副局长应该不会,赵局长和他们几个平时处的还好,再说他们几个也快到退休年龄了,折腾半天也没用,换个新局长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中层里面的人不好摸清,首先张大江就一直摸不透。他总是在每个领导面前滴溜溜地转,八面玲珑,见风使舵,墙头草一样。局里人开玩笑说,不用了解哪个领导强势,只要看张大江这个风向标就行了,他往谁前面跑的紧了,谁离升职就不远了。   秦主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别看平时大大咧咧,嘻嘻哈哈,但遇事比狐狸还要狡猾,所以在招办主任的位置上坐了十几年了,要不是因为喜欢流连于花丛之下的那点小毛病,早就升到局领导的位置上了。   马一丁集中了张大江和秦主任的优点,聪明却不露痕迹,为人大方好结交,在局里的口碑一直很好,与赵局长的私人关系尤其不错,所以在赵局长被双规这件事上应该把他排除在外。   倒是张大江昨晚打的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让人生疑,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不能排除他的可能性,最起码他了解很多实情。   可恶的马一丁刚才冲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外面经过的人都不自觉地往里看,夏华走过去轻轻把门关住。   走到里间,她忍不住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按照平时的约定,没有什么事情是不通电话的,她和他的来往就像地下党接头一样隐秘。即使特殊情况需要通话,也提前约好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明白的语言。   “你好。”电话那头传来他说话的声音。这句“你好”也是提前说好的暗号,如果他身边有人就说这句,暗示她不方便说话,如没有特殊的事情就扣掉电话。   “我有事情要向您汇报。”她答道。这也是暗号之一,如果确实有急事,就这样说,旁边的人听到有人要汇报工作很快就会避开的。   “……,你说。”他沉吟了一下,好像是在等待旁边的人离开。   “我们局里那个谁被双规的事情你知道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知道啊,组织程序,我怎么能不知道。”   “不知道是怎么出问题的?”   “我现在有事,一会再说。你把写好的报告送到老地方。”   也难怪他们的电话打得如此小心,最近省纪检委把副厅级干部的电话全部登记,随时抽查领导干部的通话和短信情况,谁敢冒天下之不韪在电话里说事呢,万一运气不好正好被抽查到那就麻烦了。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夏华与他的通话就变成了隐晦的只有两个人听得懂的语言了,纪检委查不怕,克格勃窃听也听不出名堂的。   至于“写好的报告”当然不是真正的报告,是告诉夏华一会去老地方见,见面他会告诉她想知道的一切的。   有了一会儿的约会,夏华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点,老头子要和自己面谈,看来要交代自己一些事情了,有他罩着,自己还在这里瞎担心什么啊。   ……   马一丁刚才几乎是从这里落荒而逃的,他退出办公室就一口气窜到楼梯里,看看左右无人,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疯了,疯了。这个女人真是疯了,完全让人摸不透嘛。昨天在火车上还和自己推心置腹地谈今后努力的方向,暗示自己好好干前途无量,今天就翻脸不认人,让自己这个人事科长的脸往哪里放,赶明儿局里同事还不知怎么笑话自己呢,笑话堂堂的人事科长被人家像赶鸡一样地赶出来了。   怪不得老祖宗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现在该改为唯小人与女子难打交道也。   幸亏现在还不是一把手,脾气就这样大了,要是变为一把手,那还不成慈禧老太后了。   想起一把手,马一丁才想起刚才本来是去问一把手的事情的,赵局长被双规的事情看来夏华是知道的,只是她应该高兴才对,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听见楼道里有人上楼的声音,马一丁急忙往二楼办公室走。   办公室里的聊天依然在继续,副科长小声说着什么,说一句往外看一眼的,仿佛是天大的机密。   “不要说了,先把那份报表填完,不然晚上下班还得加班。”马一丁没好气地冲着他们说道。   正在说话的三个人一愣,仿佛有人打断了他们的雅兴,意犹未尽地往各自的办公桌前面走。   办公室里一时鸦雀无声,马一丁沉着脸找那份excel报表,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放在文档里的,难道飞了不成,连电脑也和自己做对。   他把鼠标敲得绷绷的响,仿佛鼠标就是那只偷走报表的小老鼠。   副科长抬起头来不满地发问:“小马啊,你的鼠标不好使么?”   得,马科长降为小马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一丁猛醒悟了过来,今天局里每个人都敏感于赵局长被双规的事情,自己在这里摔摔打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也心情不好呢。   他故意打了个哈哈:“鼠标有点罢工,我制裁它呢。”   小刘走过来看了看,试了试他的鼠标,莫名其妙地说:“你这鼠标挺好的呀,比我的灵敏多了。科长,要不咋俩换换鼠标?”   “不用了,你小子帮我找找那个报表藏到哪了。”   小刘到底是年轻人,头脑灵活,在电脑里点了搜索,几秒钟的时间,马一丁要的表格就乖乖出现了。   “唉,老了,我找了好半天啊。”马一丁敲着脑袋哀叹道。   “在谁面前说老呢,盼着我退休是不是?”副科长不依不饶地笑道。   “哎呀,我的好大姐,没有你办公室里可就不热闹了。”马一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办公室的气氛又开始融洽了。马一丁觉得有些不对劲,开会前这三个人还排斥自己来着,怎么今天回来第一天上班又把自己当成阶级兄弟了啊。   算了,不想了,还是赶紧填报表要紧。   “那个小马啊,这次会议还顺利吧?”副科长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挺好的,教育厅的杨副厅长还表扬咱们是创新性地工作典范了呢。”   “是么?”其余三个人都惊奇地问道,平时也不觉得工作怎么创新了啊,怎么到省里都受到表扬了呢?   “是啊,千真万确的,还表扬夏局长了。”说出夏华马一丁就开始后悔了,因为他看见其余三个人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屑,尽管只是一刹那。   “这次开会就你和夏局长两个人去的吧。”副科长明知故问道。   马一丁觉得冷气从脚底升起,心想坏了,副科长不知要借题发挥什么了。   果然,小刘开始感兴趣了:“夏局长带你去,是不是表示她要重用你了?”   大张捅了他一下:“傻了吧你,咱们科一直就是受重用的科室,瞎说什么呀你。”   副科长撇撇嘴:“以后咱们可要跟着小马好好干了,尤其你们两个,要向小马学习啊。”   怪不得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与开会前截然相反呢,原来原因在这儿啊,只是不知他们在背后还嚼什么了。   隔壁的老胡好长时间不来串门了,今天竟然又过来了。   “一开完会就忙活啊,马科长。”他主动打着招呼。   “哪能和你比啊,命苦啊。额,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们科了,好长时间都不见你了,你去安理会帮忙了?”马一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嘲讽着这个家伙,前今天像怕传染似的,连一墙之隔的人事科也不敢来,好像自己是瘟神。最可气的是前几天开家长会,他儿子与马一丁的儿子在一个班。马一丁走时叫他一起去,他竟然说有事,故意和自己隔开去,好像怕别人看见他和马一丁在一起似的。现在怎么了,屁颠颠地跑过来了。   想起办公室里这几个人对自己态度的变化,马一丁心里不由一动。这几个人心里明镜似的,这次去开会夏局长能带自己去,说明她不会打击报复马一丁了,相反说不定还会重用。再加上今天赵局长被双规了,夏局长的一把手是指日可待了,夏局长成了名副其实的正局长,马一丁很快在局里会受到重用了……   就这样,马一丁像绕成语接龙似的把这几个人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与夏局长接到了一起。   看来,赵局长的被双规没准是件好事呢。冒出这个念头,马一丁自己也吓了一跳,觉得自己真是良心狗肺的东西。   幸亏在省里开会那样了,有过肌肤之亲后的局长大人,在今后的工作中会和自己有进一步丶发展么?马一丁期待着。   019 赴约   眼看着到下班的时间了,夏华在办公室里等待大家都走后去赴约。   赴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每一次去赴约前她都精心地准备,妆容、服饰搭配都要考虑到位,要尽可能地没有瑕疵,既要让他一见眼前一亮,又不能让他看出打扮的痕迹。为了这个她可没少费心思,他身边的美女多着呢,不想点办法很快就会遭到淘汰。   今天她想穿一件黑色的连衣长裙,长及脚踝,裙摆微微张开,穿上后显得个子高挑修长,美艳而不轻佻。   头发全部抓起梳于脑后,化了淡淡的妆,因为是晚上,所以特意涂了鲜艳的口红,配上那袭黑色的连衣裙,真是国色天香,如牡丹一样沉稳中透着大气,连她自己在镜中都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眼看着局里渐渐安静下来,窗户外面的夜色已经有些朦胧了,夏华最后在耳后涂了一滴香水,走出办公室。教育局大院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自己那辆车孤零零地放在车位上。   眼尖的门房老何急忙走出来,指挥着她倒车。   开车离开教育局大门的时候,她无意间看了下后视镜,恍惚感觉有个人影在楼门前晃过,穿着灰色的衣服,好像是马一丁,定神看时却什么也没有了。眼睛花了嘛?她自嘲地笑笑。今天上午情绪不好冲他发火了,不知道他现在还生气不生气?等明天有时间找他好好谈谈,表达一下歉意。对这个男人,感觉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愫,在他面前不想克制自己,像在家人面前一样地不想约束自己。   开车一眨眼就来到来到经常约会的地方了,把车放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后,她步行过来,抬头看那间他专用的套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迅速闪进了灰色的电梯。   ……   马一丁的赴约就简单多了,下了班他出去打了个车就到了。   简单的说,他赴的不过是个饭局,不算是约会。只不过今天饭局的主人不是别人,是一直和他不和的张大江。   上午办公室里来了很久不来的老胡,紧接着张大江就在下午出现了。好久不来人事科办公室,他有些不好意思,借着看墙上张贴的周工作安排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转过身来打招呼。   马一丁眼睛盯着他的excel报表,不知是没有看见他进来还是不想打招呼,张大江走过去拍拍马一丁的肩膀,哥们似的说:“嗨,老盯着电脑眼睛能受得了?”   马一丁眼睛始终盯着电脑上的表格,嘴里哼了下。   小刘和大张很有眼色,连忙走过来搭讪,随后借故一前一后走出去了。   办公室的气氛有些沉闷,张大江走过去拉了张椅子坐下不做声。   马一丁感觉如芒刺在背,他无奈地转过来打招呼:“有事啊,张主任。”   “没事就不能来了?”   “我哪能和你比呀,你看,手里的事一大堆。”马一丁一半解释一半赶他走的意思。   张大江笑嘻嘻地说:“能者多劳啊,知道你忙。怎么样,一会晚上哥们几个聚聚。”   马一丁有心不去,可是人家都上门请了,不去就太说不过去了,就勉强答应道:“一会儿要是这个报表填完我就去,活多的受不了啊。要是填不完晚上还得加班呀。”   “哥几个等你,什么时候来我们就什么时候开始点菜。”张大江说完,想起还有个重要电话要打,借机就走了。   等到下班,马一丁还是拿不定主意去不去出席今天的饭局,从心里来说实在不想去,可是不去又觉得像赌气的女人似的,就想还是去看看吧,顺便也解解迷——为什么从省里开会回来人们对自己的态度就全变了。   等张大江接二连三打来几个催促电话时,他才磨磨蹭蹭地走出办公室,在楼门前依稀看到夏华的车正要驶出大门,他揉揉眼睛再看,车已经驶出了大门。这么晚了她还没有回家么?今天忙了一天都忘记早晨遭她训斥的事情了,明天见面还不知怎么尴尬呢。   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他直奔聚会的地方。   尽管来时的路上已经猜测有哪些人,但走进包间后,马一丁还是吃了一惊,除过张大江,老秦,钟主任,几乎所有要害部门的中层都来了,甚至贾副局长也来了,大家团团坐着,单等着马一丁驾到。   坐在大家特意留好的座位上,马一丁忐忑不安地坐下,实在拿不准今天为什么能受到如此高规格的待遇。   酒是已经摆好了的,二十年的泥坛老白汾,一溜打开,就等着喝酒的人张嘴吞咽了。张大江站起来把酒一一斟满,举起杯来:   “来,为马科长赞誉归来干杯。”   “为咱们哥几个的友谊干杯。”   “为马科长的飞黄腾达干杯。”   ……   斛筹交错里,一杯杯琼浆玉液咽下肚中,马一丁半醉半醒中始终没有弄明白,大家的态度为什么转了一个180度的弯。   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哪怕明天他们又不理了呢。最后一杯酒下肚,马一丁感觉头开始不清醒了,只想趴在桌子上睡一觉。   他的眼睛虽然睁着,但是已经数不清有几只手伸到面前和自己碰杯了,他只是机械地伸手干杯,然后吞下,旁边马上有人倒上,再干杯,再吞下……   ……   马一丁的酒是在第二天早晨醒的,他已经记不起昨晚喝到什么时候,是怎么回到家的了。   只是坐到餐桌前的时候,他才发觉王美丽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等到豆浆喝到一半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王美丽的眼睛竟然是红的,眼皮浮肿得像是树上刚摘下来的水蜜桃。   “你哭了?”他有些不肯定地问。   “没有。”嘴上说没有,王美丽眼睛里的泪水却像听到号令似的,迅速聚集到眼睛里,渐渐变成一股细流,源源不断地流到了餐桌上。   “哭什么那?”马一丁有些不悦,不就是喝了点酒么,难道喝完和他们一起去不该去的地方了,他有些记不起来了。   哪知不说还好,一说,反倒像鼓励似的,王美丽的哭泣里就带上了抽噎,像马一丁小时候听到的妈妈拉风箱的声音。   他有些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哄哭泣的女人,结婚这么多年,王美丽坚强得很,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生孩子时那么疼也没有喊一声的,所以看见她哗啦哗啦地流泪,他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止住她的哭声。   “到底怎么了么?啊?”他看看表。开始着急了,上班的时间到了。这几天单位不太平,迟到了被抓了现行可就不好了。   “没事好好休息一会,一天七想八想的,也不嫌累啊。”他抬起身准备穿上上班的衣服。   “你,你和那个女人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王美丽抬起婆娑的泪眼,眼巴巴地看着他。   “哪个女人?你听谁说的?”   “就是那个,那个叫夏华的女人,夏局长。”王美丽下定决心似的说出来。   “怎么了,夏局长,我,怎么了。”马一丁像火烧了屁股似的跳了起来。   “大院里的人都传遍了,说你和她去省里开会时,开会时……”王美丽说不下去了,她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开会怎么了,谁规定我们不能一起开会了?”   “那你昨天晚上睡着了为什么,为什么还……”   马一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他的酒彻底醒了,昨晚百思不得其解的迷也终于解开了。   ……   走进灰色的电梯,夏华觉得像走进一张大张着的嘴里,转眼间自己就要被吞灭了。   别人赴约都是心情愉快,只有夏华每次的赴约是心怀戚戚,激动中包含着紧张,生怕说错一句话。   他已经到了,正坐在沙发上等她,很细心地为她泡了杯茶水,绿色的茶叶在水里沉浮,就像夏华此刻的心。   不知怎么的,从一开始起,夏华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感到紧张。就连坐座位,她也选择离他远一点的,尽量不要坐的很近。   他站起来走到夏华后面,夏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赶紧转过身来说:“赵局长双规的事情怎么样了呢?”   他站住说:“证据确凿,他本人也已经承认了,现在已经开始准备进入司法程序了。”   “为什么突然就双规了呢?”   “有人告状,一直告到省里了,省里把告状信转回来让查,没法不查啊。”   夏华出了一口长气,心里一直担心是他故意整老赵的,看来是得罪了同事了。   “单位里的人都以为是我在背后闹老赵的事……”她诉苦似的诉说自己一天来心中的担忧。   “怎么能和你扯上关系呢,不要自取烦恼。”   “单位里有人说我的闲话被我听到了,我不想被人误会说我连这几天都等不下了……”   “背后人家还骂朝廷呢,不用理会他们。”   随着话音落地,他的身子也移了过来,拥着她进入了包间。   ……   020 谣言   马一丁隐隐担心的事情终于在王美丽这里得到了证实。   昨天晚上王美丽出去买菜,碰到了秦主任的老婆,她不像平时看见了打个招呼就走,而是拉着王美丽的手问东问西,问马一丁何时去开会的,开会期间住了几天,回来后有没有异常,问的王美丽心里发毛。   看王美丽显然毫不知情的样子,秦主任的老婆怜悯地指着她:“妹子啊,你要多留点心,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说的王美丽一愣一愣的,一根菜也没买,转身就往回走。老秦老婆的话是发自内心的,结婚有多少年她就和老秦斗智斗勇了多少年,要不是她行动敏捷思维也敏捷,老秦还不知道把肥水流到外田多少次呢。她像一名训练有素的警察,经常搞突然袭击,十次就有九次战果辉煌,整的老秦措手不及,灰溜溜跟她回家。   走到小区院子里,看见有几个家属正聚在一起说闲话,王美丽平时最看不起这种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篓子,所以就准备快步从旁边绕过去,张大江的老婆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看她在旁边过去准备上楼,连忙热情的叫住她:“大姐,不买菜去了今天?”   “哦,家里还有,明天买。”   说话的功夫,张大江的老婆已经跟了过来。   张大江的老婆是教师,不像老秦老婆那样露骨地说话,她先赞扬王美丽今天的气色真好。王美丽平时最见不得人赞扬她,一受到赞扬就不知云里雾里了,就赶紧把掏心窝子的话说出来了。现在听见张大江老婆的赞美,她以为自己的气色真的好的了不得,摸摸脸颊,停下脚步,拉开了说话的架势。   “你家马科长的气色最近也好,站在那里比刘德华还养眼啊,你们家是不是在饮食上比较讲究啊,你看马科长最近像中了彩似的。”   “还不是家常便饭么。”听见她赞美马一丁,王美丽觉得比夸自己还要高兴。   “马科长不仅气色好,运气也好,要不这次开会夏局长谁也不跟就点名要他呢。”   王美丽的心就咯噔响了一下。   “夏局长马上就是正职了,马科长的好运气才开始呢。”   王美丽的心又咯噔了一下,她的脸色有些难看,借口要喝水就蹬蹬蹬地上楼了。   夏局长她是知道的,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在那几个闲话篓子的描述里,应该是个长了三头六臂的狐狸精,是个男人看见就走不动了的角色,听说连市长大人都拜倒在了石榴裙下了,更何况凡人马一丁呢。   要是放在以前,她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的,她家马一丁是什么人她最清楚,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但是现在把他和那个女人扯在一起,她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等到了晚上,张大江把软的像一团面条的马一丁扶进家门的时候,王美丽赶紧把他接过来放到床上,把鞋脱掉,安排他睡下。   半夜里,心里有事的王美丽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听那帮嚼舌头的。马一丁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地叫着什么,仔细一听,如石破天惊,王美丽听清他叫的是夏局长夏华的名字。   王美丽的泪水哗的一下就淌出来了。   ……   马一丁已经记不清昨晚喝了多少杯了,他只记得眼前的人晃来晃去,手中的杯子里总是有喝不完的酒。   多少天没有这样痛快地喝过酒了呢?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了。这帮势利的家伙,看到自己不得意的时候就避而远之,感觉自己得势了又一窝蜂似的涌来。   他就像坐在风口浪尖上,上去还是下来全由那个女人操纵着,半点也由不得自己。   酒像从漏斗灌下去似的,一杯接一杯地喝下,渐渐迷糊的意识里,他依稀记得那个女人,他想起来就恨的女人。他记不起来张大江他们是怎么把牛高马大的自己扶回家的,他只记得睡梦里他伸着手指头指着她:夏局长夏华,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你……   ……   问题出在哪了呢?马一丁一一排查任何一点疏漏的地方。   在省里开会时没有碰到熟悉的人啊,况且他和夏华开会时也没有过分的举动,一男一女跟着开会的多了,难不成还都有事不成?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知道,吃了哑巴亏的夏华不可能主动告诉别人,他本人更是不可能了。   只有回来时火车上碰见了熟人。那是下面一个中学的校长,本来不在一个车厢,马一丁在车厢接口处抽烟时,他正好上厕所,两个人随便聊了几句,他问马一丁和谁一起来的。马一丁随口答和夏局长一起来的。   哪知道他一听眼睛就亮了,非要过去拜见夏局长不可。   他们俩挤到座位前面时夏华正在闭目养神,马一丁不忍心中学校长站在旁边等待,就用手指轻轻点了下夏华的肩膀,告诉她有个校长要见她。   夏华一点架子也没有,很温和地问了问校长去哪里,干什么等该问的话题。   校长很知趣,见话说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告退了。   过程就这样简单,马一丁实在回想不起和夏华、中学校长一起聊时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最多是并排坐着而已,因为他们两个人的票本来就挨着嘛。   下车后两个人一起打车回家,直接把她送到小区里马一丁才回家的。   如果说出问题那一定是出在那名中学校长的身上了,想到这里,马一丁后悔的要命,早知道这样就不介绍他与夏华认识了。   ……   从约会的房间出来,夏华开车直奔“左岸”咖啡。   家不想回,回去也是一个人,冷清得要命。“左岸”咖啡是她平时最喜欢光顾的地方,没事的时候一个人来这里坐坐,听听音乐,一天的疲惫就烟消云散了。   一个人要了一壶咖啡,放入方糖,慢慢搅拌,思绪也在搅拌中逐渐清晰。   有了老头子的承诺,自己扶正的事情已经是指日可待了,就等赵局长的事情进入组织程序了。无论是谁在后面告状,把矛头引向这里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反而使自己更快地坐到一把手的宝座了,别人背后骂就骂吧,背后还骂朝廷呢。   品一口调好的咖啡,满口清香,今天的咖啡比平时的更有滋味,令人回味无穷。   幽静的咖啡屋,浅酌慢饮的美女,夏华在咖啡的香气中慢慢品味着即将到手的喜悦。   坐了一会儿,大概喝的太多了,她起身去卫生间里。   可能服务员刚拖过地面,夏华一脚踩上去就打了个趔趄,忙乱中一把抓门没有抓住,身子向后倒了下去。今天穿了一袭长及脚踝的裙子,趔趄中一只脚踩到裙子上,自己把自己绊倒了,很没形象地坐到了地上。   看看没人发现,她赶紧想要爬起来,却发现一只高跟鞋的鞋跟掉了,总不能一只脚高一只脚低地往出走吧,脱掉鞋光着脚又无法走出去,客人会像看西洋镜一样地看自己。   坐在地上发愣的时候,门口又闪进来一个人,是个鼓着大肚子的胖子,满嘴酒气,看见坐在地上夏华愣了一下,本来想绕过去上男卫生间的,朝夏华的脸瞥了一眼就站住了,咧嘴笑了一下,一只手就伸了过来。   “美女,喝多了?来,我扶你起来。多亏碰见我了,哥哥可是怜香惜玉的老好人啊。”胖子的手很不客气地拉住了夏华的胳膊。   “走开。”夏华怒喝道。她一只手撑住地面准备站起来,无奈死胖子不放手使不上力气。   “呦,脾气还很大嘛?不领情就算了还发这样大的火,是不是美女的脾气都大啊。”胖子的手不仅不放还加了力道。   “走开,不走我就喊人了。”夏华使劲挣扎着站起来,无法走路,干脆把另一只鞋也脱了。愤怒中把两只鞋踢得老远。   看见夏华的狼狈样子,胖子呵呵地笑了,“看来喝的不少么,走,哥哥陪你去买双鞋去。”又过来抓住她的胳膊。   “再不放手你就后悔了。”夏华想要甩掉这只黏在身上的熊掌,谁知半点也甩不掉。   “我做好事你还威胁我啊,美女。”胖子更乐了。   夏华又羞又愤,怒喝道:“不放手我就打110了。”   胖子一听笑得更厉害了:“我就是110,你打啊,打脸还是打胸。不就是交个朋友嘛,走,到哥哥房间里喝一杯。”   “老三,你掉到厕所了么?”随着一阵吵嚷,一个又黑又瘦的人走了进来。   “你评评理,老八,我好心好意扶她起来,她不仅不感谢还要打110。”胖子嘻嘻哈哈地向刚进来的人打趣道。   瘦子凑近来说:“美女呀,怎么能滑倒呢?幸亏碰见我三哥了,我三哥就是110啊,啊……”话没说完,瘦子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变了脸色,过来把胖子拉到一边。   胖子一听马上就变了脸色,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再看瘦子,早就一溜烟地跑了。   021 误会   瘦子怕连累自己,一溜烟跑了。   夏华又羞又愤,光着脚准备往出走。   胖子的酒全醒了,他脸色发白走上来嗫嚅道:“夏局长,你,不知道是你,刚才多喝了几杯,糊涂了。”   夏华不搭理他,走到门口,又为难了,这光着脚怎么往出走啊?   胖子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送你回去?”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夏华,她从跨在胳膊上的包里摸出手机。   “喂,红梅啊,在哪里?”她拨通电话问道。   “我在北京开会啊,怎么了,有什么事啊?”电话里传来孙红梅极富女人魅力的声音。   “啊?没事没事。”夏华失望的挂断电话,又重新拨出去。   “滴……”电话里传来一串盲音。   ……   拨了好几个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不在本市,她简直要疯了,这几个好朋友简直在玩集体失踪嘛。   可恶的胖子一点眼色也没有,大张着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实在不知道该把电话拨给谁了,要不就光着脚出去吧,总不能在卫生间里呆一夜吧,还好这会上卫生间的人不多,否则就得当西洋镜被人看了。   这段时间倒什么霉了么?上次在楼道里脚被崴了,这次又……,想起那次崴脚的事情,夏华的脑子里突然电光一闪,想起了今天刚刚被自己训斥过的马一丁,她几乎没有思索地就把电话拨了出去……   马一丁正在酒场上和张大江他们几个激战,刚开始的敬酒已经发展为现在的猜拳。马一丁熟练地伸出不同的手指,嘴里的唱词也配合默契:“哥俩好啊,六六顺啊。”   电话不合时宜地想起来,马一丁连看也不看就按了。酒正喝到兴头上,管他皇帝老子打来的电话呢,谁的也不接。   电话又想起来,马一丁设置的铃声是“喂,有电话啦。喂,有电话了”,桌子上的人都听到了,大家都停下来猜拳,等马一丁接电话。   看到大家都在看自己,马一丁的豪气就上来了。他把手一挥,又按了:“喝,继续喝。”   张大江笑嘻嘻地说:“马哥啊,你还是接吧,没准是嫂子呢?”   老秦在旁边帮腔:“是啊是啊,快接吧,不然一会儿过来拎着耳朵往回揪了。”   “切。”马一丁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以为是你老婆啊,我在家可不是你那行情,喝多了回家,王美丽照样给洗脚。”   一桌的人都笑了起来,老秦也讪讪地跟着傻笑。   ……   “果然是个小心眼。”连拨了两次电话都被马一丁扣了,夏华的肺都要气炸了。   不就是早晨训斥了几句么,还记仇了?切。夏华越想越生气,恨不得把手机摔了。   手机摔了也没用,关键是现在得想办法走出卫生间啊。   死胖子还站在旁边,想走又不敢走。   又有人进卫生间了,看见胖子一脸沮丧地站在洗脸池边,赶紧打招呼:“徐局长,你怎么还在卫生间里,哥几个都等急了。”   夏华回过头注意看了一眼,110,徐局长,她似乎记得公安局有个姓徐的副局长,专门负责治安管理的。   说起徐局长的大名,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曾经赤手空拳追捕过逃犯的,最有名的一次是在四楼,那时他还不是局长,逃犯从四层窗户一跃而下,相隔一步之遥的他毫不犹豫一纵身也从窗户跳下,逃犯吓的不敢逃了,束手就擒。这一跳跳出了他的威名,追捕逃犯回来就被破格提拔为公安局长,专管全市的治安管理。   夏华隐约听过徐局长的大名,只是一时无法把他与眼前的胖子对上号而已。恐怕追捕逃犯的时候还没有这么胖吧,否则这么大的肚子怎么能追的动啊。   她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是公安局的?”   “是,是,今天冒犯了你,还请原谅啊,我喝多了,一时糊涂。”徐局长陪着笑脸。   “你是专门负责治安管理的?”夏华故意揶揄道。   “是,是,不好意思。”胖子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我出去帮你买一双鞋吧?”徐局长说。   “算了,现在哪有卖鞋的啊?”夏华准备豁出去算了,光着脚上车再说。   “对了,我车上有双拖鞋。”徐局长积极动脑筋想办法,想到车上的拖鞋,高兴地叫起来。   “那,你拿来吧。”穿个拖鞋也行,好歹回家再说。   徐局长急忙去车里拿拖鞋去了,他恨不得亲一口手中的拖鞋,一边千恩万谢车里的那双救命拖鞋,幸亏这双拖鞋挽救了自己,使他可以将功赎罪,否则,得罪了市长大人的人,吃不了兜着走吧。   徐局长拿来车里的拖鞋,夏华换上,徐局长帮她把那双旧鞋拎上往出走。   夏华看着身边跟班似的徐局长,心里好不解气。   老头子的招牌还是有威力啊,否则,今天堂堂的公安局徐局长怎么会亲自为自己提鞋呢?想到自己这几年的付出,也算值了。夏华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走到车前,夏华打开车坐到车上,徐局长急忙跑到前面指挥,看着夏华的奥迪车绝尘而去,这才抹抹头上的冷汗,嘘了一口气。今天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敢在市长大人的红颜知己头上动手动脚,被市长知道了,乌纱就别想要了,再追几次逃犯也追不回来了,不要说从四楼跳下,恐怕从十楼跳下也没办法挽回了。   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徐局长才发现手里还拎着夏华的高跟鞋,急忙追了几步,车早已不见了。   不愧是当了多年的局长,徐局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转身把手中拎着的鞋小心地放到了自己的车上。   回到包间,一起喝酒的几个人已经听瘦子描述过卫生间发生的事情了,大家都心思不宁地看着他进来。   “喝酒喝酒,没事了。”徐局长走进来笑嘻嘻地举起酒杯。   “大哥,真没事了?”瘦子不相信,看着徐局长的脸色,“听说那个女人干练着呢,不是省油的灯?”   “我说没事就没事了,还不相信你大哥?”   “大哥是怎么化干戈为玉帛的呢?说说,说说。”瘦子拿起酒瓶过来把徐局长的酒杯斟满。   “天机不可泄露,喝酒,喝酒。”徐局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算是给自己压压惊吧,今天要不是自己脑筋转的快,真不知怎么收场啊。   “不过,说老实话,大哥,你的眼光不错啊,那个女人,啧啧,真是漂亮啊,不是我们这等凡人能消受的起啊。咱们这里这样的女人还真没见过几个。”瘦子摇摇头,不无惋惜地说。   “瞎说什么呢?谁的玩笑你也敢开啊?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堂堂教育局的局长,怎么能随便开人家的玩笑?”徐局长不满地说。“不过,大哥今天还是得感谢你,要不是你眼尖,后果不堪设想啊。”徐局长想起来就后怕。   “大哥啊,不是我说你,你的消息也太闭塞了吧,市长大人的知己,谁不知道,以后在这方面还是得多留心啊。”   “我也听说过,只是没有见过。这个女人,果然与众不同啊。”   ……   穿上拖鞋坐到车上,夏华一踩油门,往家里飞驰而去。   路上的行人已经稀少,路灯昏黄的灯光照到行人身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可恶的马一丁,自己不过训斥了一声,竟然敢不接自己的电话。夏华想起来就生气。   她忍不住又打过去,竟然关机了。怕自己又打过去,索性关机了吧。   这种人怎么适合当领导啊?心眼比针尖还小。   算了,以后少和这种心胸狭窄的人打交道。夏华摇摇头。抬头,车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高高的住宅楼上,很多人家已经睡了,只有几家的窗户里还亮着灯光,远远看去,像等待回家亲人的眼睛,眨呀眨的,泛着温暖的光。   谁会在家等待我呢?望着自家窗户一片漆黑,夏华不由感到一阵孤独袭来……   ……   一路走着去上班,马一丁的眼前始终晃着王美丽水蜜桃似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含着哀怨和说不尽的悲伤。   都是那可怕的谣言引起的。马一丁从来没有想到谣言有这样快的速度,比神州5号升天的速度还快,自己和夏华刚从省里回来还不到一天,谣言已经转了一大圈飞到自己家了。   他想不透这些人怎么这么热衷于传播小道消息,仿佛他们生来就是靠小道消息活着的。   想起王美丽哀怨的眼睛,他觉得对不起她,把妻子扯到这件烦恼的事情里,是他极不愿意的。   牵涉到夏华,也是他隐隐不愿意的,尽管她昨天毫无理由地训斥了他,使他下不来台了。   一边走路一边想着心事,遇见好几个熟人都懒得打招呼,猛一抬头,已经到教育局大院了,夏华刚好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急忙迎上去叫了一声:“夏局长早。”   夏华连看也不看他,哼了一声,就扬长而过,留下马一丁在后面发愣……   022 新鞋   休息了一晚上,夏华已经把昨晚的不快丢到脑后去了。她给自己熬了一锅香喷喷的糯米红枣粥,连喝了两碗,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   她的体质很好,很少有头疼脑热的时候,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善于从食物中吸取各种对身体有好处的营养,每个月例假即将来的前几天,她总要给自己炖点红枣粥,坚持几年下来,脸色红润不说,妇科病也基本与自己绝缘。   穿好衣服,在穿衣镜里最后看了自己一眼,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一下。镜中的人儿真是一笑百媚生啊,镜外的自己看着都喜欢。   开车去上班的路上,夏华心情大好,说不清什么原因的高兴。   这几天因为赵局长被双规了,一些人就趁机钻空子迟到早退,所以停车的地方只稀稀拉拉地停了几辆车。   把车停在车位上,夏华拿起包下车往办公室走去,迎面正好碰见步行而来的马一丁。   “夏局长早。”马一丁本来想避开,可是走到对面了,再避开越有人说闲话了,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   “嗯。”她哼了一声,连看也不看他一眼,蹬蹬蹬地往前走。   马一丁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个女人怎么了到底,昨天早晨自己一句话也没说就被训斥了半天,今天早晨自己热情地打招呼,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吃错药了嘛。   看旁边几个上班的同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两个人,马一丁赶紧跟着往楼里走去。   ……   心情很好的夏华因为早晨碰见马一丁,又想起了他昨天不接电话的事情,更可气的是今天见面竟然不给自己解释一下,他把堂堂的局长完全不看在眼里了。   不过夏华决定不和他计较了,以后少搭理他就是了,犯不着和这种人赌气。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夏华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声音:“夏局长么?快下班了吧?”   “请问你是?”夏华听不出这是谁的声音。   “我是公安局的老徐,昨晚咱们见过的。”   “啊,你有事么?”夏华有些吃惊,不愧是公安局的,这么快就打听到自己的电话了。   “没事没事,昨晚你的鞋忘了放你车上了,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你帮我扔了吧,已经不能穿了。”   “还是送过去吧,这么漂亮的鞋,扔了太可惜了。”徐局长执意要送。   “那就送来吧,我在办公室里。”   “好嘞。”   几分钟后,徐局长亲自来到她的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个鞋盒,递给她,笑着不说话。   打开鞋盒,夏华看到自己昨晚穿的鞋静静地躺在鞋盒里,只不过看起来很新。她疑惑的拿起来,果然是一双新鞋。   她朝徐局长看去:“怎么回事?”   “我正好路过一个鞋店,看见和你的鞋一摸一样,所以就买下了。”   “难为你了。”夏华好高兴啊。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双鞋,平时不怎么舍得穿,昨天是因为约会才穿上的,昨晚回去还懊恼来着,没想到徐局长这样有心,帮自己买了一双新的。   “多少钱买的,给你钱。”夏华说道。   “不给我机会是不是,昨晚实在是喝多了,你要不收那就是不原谅我是不是?”   “那好吧,先收下,谢谢啊。”   看见她这样高兴,徐局长如释重负,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哎!不对啊,你这双鞋真在这里买的?”夏华想起这双鞋是前一段出差时在省里买的,她住的城市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专卖店。   徐局长嘿嘿笑着不说话。   “在哪里买的,要不我不要了。”她故意把鞋盒推给他。   “是我上午派人专门去省里拿回来的,我让人在网上查了一下这个牌子的鞋,发现省里有一家专卖,打了个电话过去,正好还有,我就顺便帮你拿回来了。”   “真是让你费了心了。”夏华感动之余,不得不佩服徐局长的细密心思,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的人,仕途还用担心么?   徐局长更是高兴,他佩服自己的灵机一动。别人千方百计想和市长联系上却没有办法,没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喝醉以后的一番胡闹,却给自己带来了这样一个好机会,不仅化干戈为玉帛,还有了一个巴结拉拢市长情人的机会,真是千里联系一鞋牵啊。   只要哄得眼前的女人高兴,何愁怕联系不上市长大人啊,不要说去省里买鞋,就是去宇宙买鞋他也愿意。   马一丁一上午却有点不高兴,因为他患上了疑心病,他老是疑心别人在背后说自己的闲话。   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副科长正和小刘说着什么。等他一进来,他们就什么也不说了,若无其事地回到各自的桌前干事了。马一丁怀疑他们一定在说自己,否则为什么自己一进来他就不说话了呢?   还有老胡,上午他去厕所的时候,明明看见老胡在办公室外面和另一个同事站在一起抽烟来着,老胡点着自己的烟后又帮那个同事点着,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看见他一过来,老胡冲着那个同事挤了下眼睛,马一丁看得真真切切的,一定在说自己的闲话,不然为什么看见自己就挤眼睛。   马一丁更相信大家说他闲话的理由是,几乎所有的人对他都突然好起来了,看见他过来都没话找话,有点夸他的气色好,有点夸他儿子争气,有的夸王美丽能干,好像这么多年都不了解马一丁,最近突然了解他了。   凭大家不停地夸自己这点来看,马一丁倒愿意大家永远这样下去,最起码大家不孤立自己了。只要王美丽不和自己闹,大家就这样误解下去也不错嘛。   王美丽是不和马一丁闹,但她让别人和马一丁闹起来了。   她跑到马一丁老家,把马一丁的老爸老马接来了。   不知王美丽回去是怎么添油加醋地描述的,反正等马一丁中午回到家时,老马已经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等马一丁了。   他黑着脸坐到沙发上一言不发,单等马一丁进门好收拾他。   马一丁一进门看见老马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就知道没有好事。马一丁还是小马一丁时就知道看老马的坐姿决定今天是不是得挨揍,如果他松松垮垮地坐在凳子上,那一定是能把脑袋割下来给儿子的慈父,这个时候马一丁即使骑在他脖子里他也会笑嘻嘻地驮着儿子在院子里转三圈。若是他全身绷得很紧一本正经地坐在高凳子上,黑着脸不说话,那八成是有人告马一丁的状了,这时候马一丁怎么辩解也没用,反而是越辩解挨打挨的越厉害,哪怕他有时候冤枉打了也不后悔。   现在看老马的样子,马一丁就没有自讨没趣地说话,当然现在也不至于挨打了,所以他只是小心翼翼的坐下不出声,单等老马开始说话。   老马开门就见山了:“你还要这个家么?”   马一丁抬头看王美丽一眼,王美丽不看他,他觉得王美丽有点得意,心里就有点火气了。   他赌气地冲着老马说:“我什么时候不要这个家了,简直是……,要是这样,不要也罢。”他是故意说个王美丽听的,听见别人说风就是雨,还把自己老爸搞来跟着生气,这样的老婆不要也罢。   老马没想到马一丁敢这样顶撞他,他本来预想马一丁不会承认,他借机训斥下就过去了,这样王美丽心里也平衡了,事情就会过去的,他也不是真的要把马一丁怎么样,做做样子罢了。   没想到马一丁不给面子,口口声声说不要了,他没有准备好应对马一丁的话,所以就很生气,他使劲拍了下茶几想借此发发火算了,哪里知道使得劲过大,把茶杯拍到地上去了,茶水撒了一地,茶杯也碎了。   茶杯碎了,马一丁的火气也上来了,他不气自己的老子,只气自己的老婆,把已经老态龙钟的父亲弄来发这么大的火,万一把父亲气下病怎么办?   可是现在老马在这,他能怎么办,他总不能冲过去打王美丽一顿,那样老马会以为他在打老父亲的脸的。   他气的在家里转了几圈,走到门口。连鞋也没换,穿着拖鞋就出了家门。   拿着新鞋送走了徐局长,夏华心里高兴极了。女人都是这样,买上身新衣服总会高兴半天,何况是自己打心眼里喜欢的鞋子呢?   看看已经到下班时间了,她有点内急,急急忙忙奔到厕所。   刚蹲下就听到后面进来两个,两个人一边进一边继续着没说完的话题:   “听说人家早就住在一起了。”   “是啊,听说这次去开会是早就商量好的,听第一中学的姚校长说在火车上还搂搂抱抱的。”   “人家长的漂亮呗,光情人就好几个,哪像我们……”   “这下马一丁可就咸鱼大翻身喽,恐怕不就就跟着她一起升了吧?”   “你不是偷偷喜欢人家吗,这样他一升你就更应该高兴了吧?”   “去你的,你……”   ……   023 手机   随机想起了一阵追打的嘻嘻哈哈的声音。   蹲在厕所的夏华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她们在说谁了,一时又羞又气。她想起来离去,又怕那两人发现自己偷听,所以没敢发出声音,只等她们离去她才站起来,腿都蹲麻了。   回到办公室里,刚才得到新鞋的高兴劲早没了。   她和马一丁的事情她以为没人知道,怎么这么多人都知道了呢?是谁在后面造谣呢?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过马一丁,谁能说得这样清楚呢?   一定是该死的马一丁说出去的,男人最爱炫耀了,一定是喝多了酒炫耀自己有本事吧?   这么一想,再联系昨天马一丁的表现,有事没事就来到自己办公室连门也不敲,打电话竟然敢不接,哪里还有平时上下级的关系嘛?   开会时发生的事情纯粹是他的错,虽然自己原谅他了,但并不表示可以拿出来炫耀啊?   不行,得马上和他谈谈,得警告他摆对自己的位置。   已经到吃中午饭的时间了,厕所里听到的议论使她压根儿不想吃饭了,如鲠在喉,她必须现在就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拿起电话,她气呼呼地拨了出去……   ……   马一丁饭也没吃,气鼓鼓地跨出家门,脚上的一双拖鞋惹得小区家属院的熟人打招呼时老往他的脚上看,他觉得很不自在。干脆漫无目的地走出了小区大门。正午的阳光亮的让人刺眼,马一丁微微眯起眼睛朝前走着。   到哪里坐坐呢?办公室里倒是可以,可惜肚子正闹空城计呢。想起很久没去的那个小面馆,坐在那里吃面就像在家一样惬意,马一丁决定去那里解决自己的午餐问题。   摸摸口袋,幸亏手机和钱包还拿着。   “喂,有电话了,喂,有电话了……”口袋里的电话响起,马一丁不想接,看也不想看,能是谁打的,肯定是王美丽呗。老父亲根本就记不住自己的手机号,再说自己一气之下摔门出走,他肯定坐在还沙发上生闷气呢,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这个婆娘,平时大大咧咧的,什么时候学会打小报告了,要是把老父亲气个三长两短的,非跟她好好算帐不可。   “喂,有电话了,喂,有电话了……”手机铃声依然不屈不挠地响着,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而视。   马一丁烦躁地拿出电话,阳光下一时看不清来电的号码,或者是他压根就没看,狠狠地按下接听键,他的连珠炮就甩了过去:“你还有完没完?说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我……”   “我什么我,你什么你,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我和你没完。”说完,他啪地一声关上手机。   电话很久都没有敢再响起来,看来这个婆娘不能给她好颜色,本来是夫妻两个人的事情,非要把大人掺和进来,马一丁觉得有失自己在老父亲前的颜面。   抬起头,已经到那个手擀面小面馆了,系着白底蓝花围裙的老板娘看见马一丁进来,紧忙脚步轻盈地走过来招呼:大哥,来了。   马一丁点点头,看见老板娘干净的笑脸,如炎炎夏日感受到的一缕凉风,心里的烦躁就消失了一大半。   “还要西红柿鸡蛋面么?”老板娘边替他摆放着餐具一边轻声问。   “还是西红柿鸡蛋面。”马一丁肯定的说,好像今天改吃别的面就辜负了老板娘的好意似的。   “好嘞,一大碗西红柿鸡蛋面,外加一小碟老虎菜和凉拌黄瓜。”老板娘高声冲着厨房喊道。   面很快就上来了,就着老板娘亲手拌好的老虎菜(当地一种凉拌小菜,用青辣椒、葱和香菜拌成),马一丁吃得大汗淋漓,仿佛要把满心的不痛快都吃出来。   吃完饭,他心满意足地抹抹嘴,起身朝马路对面的办公室走去。   老马现在肯定还在家坐着,自己回去也不会省心,与其听老妈的唠叨还不如回办公室睡一觉再说。   ……   夏华正坐在办公室里生闷气。   厕所里听到的闲言碎语使她坐立不安,想来想去,问题肯定出在马一丁这了,想想他这几天的言行,很明显就是他说出去的。   不行,一定要警告他一下:不要太得意忘形了,真惹急了她,她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公安局的徐局长厉害吧,全市的老百姓哪个提起徐局长不心怀戚戚,可是他还不是照样很识相地在自己后面拍马屁了。   老头子身边的人多着呢,要是有一点风吹草动的消息传到老头子的耳朵里,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前程可能就会受到影响的。   想到这里,她觉得一分钟也不能等待了,她要与马一丁好好谈一谈,一刻钟也不能耽误了。   拨通他的手机,好半天没人接电话,这个家伙,搞什么鬼,也许正在厨房做饭听不见,她又拨了出去,这次倒是有人接了,但是咆哮声却吓了她一大跳:“你还有完没完?说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她本来已经把和马一丁谈话的内容都想好了,首先是提醒他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其次是告诉他还是要注意自己的想象,毕竟已经是科长级的中层领导了,难道就不想着再往前迈一大步;最后透漏上面已经有人知道这个谣言了,吓唬吓唬他。软硬兼施,让他就此管住自己的嘴。即使这个谣言不是出在马一丁的口中,自己这样和他谈话恐怕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但是突然听见马一丁在电话里这样咆哮,使她措手不及。估计马一丁会说什么她都想到了,如果他马上就承认是他不小心喝酒后说出去的那么自己就告诉他以后要注意管好自己的嘴。如果他坚决不承认,那么自己就大度点,告诉他怎样学会和人打交道,不要中了别人的圈套。   估计他会说什么,她都预料到了,就是没有预料到他会大声的咆哮,她一下子就在怔住了。   疯了,这个人完全是疯了。简直不可理喻嘛?他眼睛里哪里还把自己当做是顶头上司了?   “我是夏局长,我找你有事。”愣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干脆开门见山告诉他自己是谁,让他清醒清醒,毕竟她现在还是他的局长。   但是,她只说了一个字“我……”,又被马一丁打断了:“我什么我,你什么你,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我和你没完。”说完,他啪地就扣掉了电话。夏华甚至能听见他扣下电话时那得意忘形的嘴脸。   联系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夏华已经百分之百地肯定谣言是出在哪里了。一定是他说出去的,他是有预谋地说出去的,否则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一定会找他问清楚,他知道她会打电话问他的,所以他才问自己“你到底想要怎样”?   他竟然还威胁自己“你要是再这样我和你没完”。难道那天在省里开会是自己强奸他的?没完什么,他还想要怎么样,还想再强奸自己一次试试?   竟然威胁起自己的顶头上司,不是昏了头了又是怎么了?   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夏华感觉到自己要疯了,对,一定是自己疯了才会遇到这样荒唐离奇的事情,堂堂的上司竟然被下属给强奸了,强奸就强奸了吃点哑巴亏能过去也行,谁知道还被人家要挟了,还说要和自己没完。   想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出现在自己的头上,夏华感觉到肺都要气炸了,恨不得马上抓到马一丁,大卸八块才够解恨。   眼睛看到桌上的鞋盒,突然下意识地想起今天来送鞋的徐局长,夏华的眼前一亮,怎么忘了他了呢?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有办法啦……   翻了下手机,刚才有个已接来电正是他打过的,于是,她按下了这个电话的“拨号”键……   ……   吃饱喝足的马一丁慢条斯理地朝办公室走去,一边舒服地摸着肚子。老板娘的西红柿手擀面面条筋斗,西红柿酱炖的恰到好处,比王美丽的手擀面好吃多了。今天回去要是王美丽不给自己认错,说明私自把老爷子搬来的错误,自己以后就拒绝吃她的手擀面和手蒸馒头,让她心里也难受难受。   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平时几步就走到的路程今天竟然走了十几分钟。   教育局大院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回家吃中午饭去了。   步入幽静的楼梯,马一丁看看前后无人,不由哼起京剧《沙家浜》中那场人人熟知的《智斗》选段: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遇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   多亏了阿庆嫂她叫我水缸里面把身藏。   她那里提壶续水,   面不改色、无事一样。   骗走了东洋兵我才躲过大难一场。   似这样救命之恩终身不忘,   俺胡某讲义气终当报偿……   歌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发现夏华夏局长正似笑非笑地拎着包站在他前面的楼梯台阶上准备下楼……   024 智斗   “夏局长。”看到夏华似笑非笑的表情,想到自己刚才唱《智斗》时声嘶力竭还做着手势的滑稽样子,马一丁觉得很难为情。   “马科长在研究智斗么?”夏华话里有话地说。   “哪里,哪里”马一丁更不好意思了,他没有听出夏华话里包含的意思。   “智斗好,比武斗更能显示一个人的谋略。怎么样,那我就陪你一起演一场《智斗》?”   “好啊好啊,你唱的一定不错。”马一丁由衷的说。   “那我就奉陪到底了。”夏华面无表情地说完,蹬蹬蹬就下楼去了。   “那,那我再练练,小心跟不上趟被你比下去了。”马一丁冲着夏华的背影大声说道。   马一丁没想到夏华也喜欢《沙家浜》里的《智斗》那段,去年年终晚会的时候他特想找个搭档都没有找下,看来今年可以邀请夏局长与自己合唱了,只是不知能不能请的动。   手机还鼓鼓囊囊地塞在包里,他取出来放在电脑旁,一看已经没电了。他记得王美丽打了两次啊,怎么又没电了。手机充电器忘在了家里,看来是没法充电了。不充就不充了吧,没有手机还少很多麻烦呢。   回到办公室,马一丁随手就打开了电脑,玩起了很久都没有玩过的斗地主,今天对手的牌技好臭啊,,马一丁与对家几乎是所向披靡,一路顺风,电脑前的马一丁高兴得大呼小叫,王美丽叫来老马后引起的不快已抛到耳后去了。   ……   实际上夏华拨完电话后是有点后悔的,可是已经与人家约好了,就有点骑虎难下了。   她给对方打电话只是委婉地再次表示感谢,并声称自己正好有点小事需要帮忙,不知何时方便。   对方连一秒钟都没有思索就答应了,说现在自己就有时间,问她喜欢吃什么,她沉吟了一下,说那就去咖啡屋吧。   驱车前往昨晚去过的“左岸”咖啡,夏华走进早已预定好的   小包间。两个人都属于公众人物,坐在大厅里有点不合适。   打电话约好的人已经到了,这令夏华心里有了一点高兴,觉得这个人还是蛮有绅士风度的。   点好菜,夏华举起酒杯:“再次感谢你的细心。”   “别提,别提,能收下就算给了我很大的面子了。要说感谢,那还得我感谢你呢,说来惭愧,喝了点酒就犯浑了,幸亏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啊。”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打不相识啊,咱们这是。”也许喝了一杯酒的缘故,夏华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可不是咋的,平时看见女同志我连看也不看的,昨天晚上竟然犯浑了。”他为自己昨晚的孟浪行为辩解着。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夏华又斟上第二杯酒。   “不说了,不说了。不过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比对待自己的事情还要尽心。”第二杯酒喝下去,他推心置腹地说道。   “没有,没有,哪有什么事啊?”夏华突然后悔今天的鲁莽了,刚刚认识,还不了解这个人,怎么能请他在这件事上帮忙呢。这可不是件小事,弄不好事办不成还说出去,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不对。你肯定有事,不信任老哥了是不是?你要是不说,我就把这瓶酒都喝下去。”他拿起酒瓶扬起脖子就往下灌。   夏华急忙夺下瓶子,一斤装的白酒,虽说已经喝掉了二两左右,剩下的至少有半斤七量,这样咕咚咕咚喝下去可真不是玩的。   “那,我就说道说道?”夏华拿着瓶子放在自己这边。   “说啊,老哥洗耳恭听。”   “其实也不算什么,就是来到新单位,遇到了一些心胸狭窄的人,在背后造谣什么的。”   他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故意漫不经心地问:“嫉妒你,绝对是嫉妒你的。谁挑的头?”   “其实也没有人挑头,有个叫马一丁的,别人都说是他,我看不怎么像,那个人还是比较老实的。”夏华故意为马一丁辩护着。   “来,喝酒,其实谣言也不算什么,说闲话的人都是嫉妒别人超过了自己才心怀怨恨的,你看看,能做谣言主角的都是有本事的人啊。”   “干杯。”   ……   两个都是极端聪明的人,明白话说到什么份上就可以适可而止了。剩下的时间,就是惺惺相惜地喝酒了。   晚上下班,马一丁还是不想立刻回家。这个王美丽,今天真的是惹马一丁生气了,他想迟点回家给她点厉害瞧瞧,最起码也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告诉她这会他可是真的生气了。   等办公室里的副科长他们都走了,马一丁立刻就打开了电脑游戏,又开始了中午的斗地主。只不过晚上的运气不好,牌太臭,下了两牌他就不想下了。   老秦就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看见马一丁正在电脑上酣战,就大声喊道:“呦呵,雅兴挺高的么!晚上我安排,弟兄几个去乐呵乐呵。”   “别破费了,昨晚不是刚聚过么?”马一丁推辞着。   “不给面子是不是,张主任的饭局你就去,我的饭局你就不去了?”老秦佯装做怒道。   “好好好,去就去,真是不识好人心啊你。”马一丁无乃地摇摇头。   ……   今晚的饭局还是昨天出席的那几个,只是发起饭局的人由张大江换成了老秦而已。   老秦劝酒的技术可比张大江强多了,几轮下来,马一丁就感觉酒已经喝到头上了,要是在平时,喝到这个时候他一定会警告自己不要再喝了,可是今天他愿意喝,最好喝成一滩泥,这样回家就不用面对王美丽的“水蜜桃”了。   但是老秦不想让他喝成一滩泥,因为老秦饭后还安排了别的娱乐节目。老秦最大的长处就是能游刃有余地驾驭酒场,想让谁喝多谁就得喝多,不想人谁喝多谁想喝多也不能如愿。   看看酒喝得差不多了,桌边坐的几个人都开始话多了,尤其是张大江,很露骨的黄色笑话也开始讲了,桌边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老秦看看表,数数酒瓶子,大声叫:“结账,哥几个,去玩去。”   若是平时,马一丁不一定参加这种活动的,但是今天有点怄气,就跟着大家一起出发了,看看老秦今天究竟能找下什么乐子。   手机中午没电了,到现在很安静,他很满意连手机也不打搅自己了。今天最好多玩一会儿,就让王美丽找不到自己在家里干着急没办法吧。   老秦找的乐子在城北新开的“纤足”足疗屋,消息灵通的老秦打听到这里新来了一批体态婀娜的足疗姑娘,所以就急不可耐地带领弟兄们来体验了。   “纤足”足疗屋装饰得古香古色,墙上贴着色调淡雅的壁纸,猛一进去,还以为到了茶屋呢。   每个房间都只设有一张床,也就是说每个房间只接待一位客人。   足疗姑娘们果然名不虚传,一个个长得都很漂亮,就是穿得太少了,嘻嘻哈哈地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等待客人进来挑选。马一丁一眼看去觉得她们怎么都长得一摸一样,分不出哪个比哪个漂亮。   他随便指了坐在最旁边的一个,没有任何理由,只是觉得按顺序来不麻烦,这样里面坐的姑娘不用挪窝了。   足疗房间也布置得很有特色,每个房间都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如兰花厅、秀色厅什么的,比那些起名为牡丹、玫瑰的足疗室有意境多了。   脱掉外衣,马一丁换上足疗室早已备好的睡衣,舒舒服服地躺在足疗床上,等待足疗姑娘来服侍自己。   刚才点好的足疗姑娘端着一大木桶热水进来,先拿自己的手试了下水温,然后示意马一丁把脚伸过来,等他把两只脚都放进去,柔声说道:“水温还行么?”   “恩。”马一丁闭着眼睛应道。   “请你坐过来吧。”她请他转身坐在木桶边的凳子上,轻柔的给他按摩后背和颈椎。   姑娘轻柔的手按摩着马一丁的后背,马一丁感觉到她的力道渗透在每一个穴位里,每一个穴位被按摩时又痒又疼,但是按摩过后却通体舒泰,言不尽的舒服啊。   “请你趴下,我给你捶捶被。”   马一丁依言趴在床上,听任足疗姑娘的小手像敲鼓点一样密集地敲着自己的后背,感觉舒服极了。   突然门被猛地推开,有人喝道:“不要动,不许动。”   足疗姑娘吓得一声大叫,她本来是弯下腰为马一丁服务的,忽然被这声断喝惊吓,一下子就趴在地马一丁的背上。   马一丁也被这声断喝吓了一跳,他想要站起来,无奈足疗姑娘一下子砸在自己背上,所以也无法马上站起来。只听见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等他们两个人狼狈地站起来,发现身边赫然站着几个身穿警服的人,有一人手拿相机正在拍照。   “你们……”马一丁有些恼怒。   “对不起,我们是公安局的,有人投诉这里有色情服务,请跟我们走一趟。”领头的人亮出了工作证。   025 问话   马一丁急忙站起来解释:“我只是足疗,足疗,这不是允许的么?”   “你这是足疗么?”领头警察轻蔑地一笑,“足疗都疗到下半身了?”   马一丁一听就火了,他大声叫道:“你没有足疗过么,刚开始不是按摩么?”   领头的警察转身就走:“少废话,带走。”   “走,跟我们去公安局。”   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纵使马一丁有满腹的冤屈,也只好跟着足疗姑娘一起到公安局说明情况去了。   到了公安局的车上,马一丁吃惊地发现车上就自己跟足疗姑娘两个人,老秦他们呢?他们不是和自己一样各点了一个足疗师进了包间了么?   他有点慌了,问旁边坐着的公安:“我还有别的同事也一起足疗呢,怎么没有叫他们问情况?”   “他们没来说明他们今天没有做应该被叫到公安局的事。”旁边的公安没好气地回答。   “我做什么了?啊?你们每天不都是这样给客人服务的么?”他转过头问身边的足疗师。   那姑娘不说话,只是嘤嘤地哭着。   车很快就开到公安局了,马一丁知道吵闹也没用,就沉默着跟了他们去问询室。   “年龄?”   对面坐着一个连胡子也没有长出来的年轻后生,他负责问话,小伙子的情绪很不好,本来和对象约好晚上去看公园走走的,这不,事又来了。旁边坐着一个做笔录的男子,看不出年龄,他很冷漠地盯了马一丁一眼就开始做准备记录了。   “40.”马一丁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无奈地答道。   “职业?”   询问的内容简直是在面对一个嫌疑犯嘛。马一丁的火气蹭蹭蹭就冒上来了,他质问面前的这两个人:“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得说出个理由吧?”   “犯了什么罪或什么错你自己不清楚么,这里是问询室,只负责做笔录。”问话的小伙子面无表情地说,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哪一个进来不是气焰比天高,认为自己没错,结果呢?哼,他无乃地摇摇头。   “职业?”小伙子继续问话。   “公务员。”马一丁不知道自己的职业究竟该怎么表述,以前是教师,现在在教育局,那就权当是公务员吧。   “单位?”   “市教育局。”   “有无犯罪记录?”   “没有。”马一丁只想早早问完回家,所以这样的问话内容他也尽量回答。   “有无配偶?”   “有。”   “还有那些家庭成员?”   “儿子。”   “今晚去足疗店做了那些事情?请如实说明。”   “我什么也没有干啊,就是正常的脚部按摩而已。”   问话的小伙子不耐烦地看着他:“没干怎么能把你请到这?”他心里一定对面前的马一丁烦透了,都人到中年了心还这么花,不老实呆在家里陪老婆孩子,和按摩小姐搞什么搞,害的人晚上还得来加班。   “我真什么也没做?”马一丁再次强调。   “做没做都有证据的,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   “照这样搞法天底下一个好人也没有了,天底下最老实的人就在你们面前接受问话,哪里还有好人?”马一丁在肚子里嘀咕着。   尽管满肚子的不愿意,但不回答显然是不行的,要想尽快结束回家,还是要配合问话啊。   “我和同事一起吃饭,吃完饭同事请我们去足疗,进了足疗店,我们每人要了一个足疗师,就开始泡脚按摩了,刚开始按摩公安局的同志就进来把我带到这了。”   ……   做完笔录,问话的小伙子让马一丁在笔录上写上“以上笔录我看过,与我说的相符”,并让他按上手印,就和笔录的中年人退了出去,进来那位带马一丁来到公安局的警察,他面无表情地通知:通知你单位的领导来领人,交罚款5000元。   马一丁马上就跳起来了。如果说刚才的笔录他还能暂且忍耐的话,那下面的要求就太过分了。把自己当什么了?完全当嫖娼对待啊。   “我犯了什么错了?啊?怎么能这样对我,我要投诉?”   “我们没有证据怎么能把你带到这里。你可以投诉,我们不怕。”警察同志平静的说。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背后干着龌蹉的事情,当着人却人模人样的,还叫屈?抱着人家小姐的时候怎么不叫屈?“现场我们都有摄像或照片作证的,你最好还是省省吧。”   想到那位穿着暴露的足疗小姐,马一丁不吭气了。   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看来也不尽然,天地良心,马一丁在足疗室里确实什么也没干,但是真要把穿着暴露的足疗小姐趴在他背后按摩的照片公布于人,马一丁是绝对不愿意的,照片什么也给他证明不了,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耻笑。   想到王美丽看到这张照片会哭晕过去,想到单位里的同事看到照片会想入非非的样子,马一丁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不吭气了。   他决定认罚,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要认罚就得叫人拿钱过来领自己出去,叫谁来呢?   王美丽肯定不在考虑之列,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样,比杀了他还让他受不了。   单位同事里按说张大江来最合适,办公室主任来领人,天经地义,可是想到张大江的那张嘴,简直比小喇叭还要小喇叭,等不到明天早晨,单位里的同事恐怕就全知道了。   想来想去,还是老秦比较合适。一来是因为今天请客的是他,是他把自己带到足疗屋的。二来是因为老秦平时在这方面犯的错误也不少,请他来不至于笑话自己。第三个原因是老秦比那个张大江稍微厚道些,不像张大江一心要把自己踩到脚下。   他拿出手机,准备给老秦拨个电话。这才想起该死的手机早在中午就没电了,他登时有些傻眼。不要说马一丁,现在有几个人能把电话号码鸡爪,都是存在手机里的,用时直接找名字就行。现在手没电了,再努力想老秦的电话也想不起来,脑子里除过现在家里和老家的电话记得,其余就不知道了。   马一丁简直要绝望了。   如果打不通电话那只有在这里呆一夜了,等到白天再给老秦办公室打电话。可是想到自己一夜不回家,电话又无法接通,王美丽还不知道在家里有多么着急呢。再说在这里呆一夜可不是玩的,不会给你一张床让你睡觉休息的。   他想起电视里看到的潮湿污浊的看守所,虽然自己不至于被送到看守所去,但是弄不好会让他靠着墙根蹲一夜的。   可能人到了什么境地,想法也会随着变化的。被带到警察局里打马一丁仙现在最大的想法就是离开这个地方,越快越好,他实在等不到明天早晨了。   脑子里电光一闪,他想起了夏华的电话。她的电话他其实也没有可以记过的,只是因为她的电话号码很特殊,末尾是四个5,这样电话一般人是用不上的,得掏平时电话卡很多倍的钱才可以搞到,所以马一丁就无意中记住了。再加上偶尔通过几次电话,就更加强了他的记忆。   一个男人深夜打电话向女上司求救,请她到公安局里把自己保出去。马一丁觉得脸都要丢尽了。   她会怎么想自己,怎么看自己呢?她当然会理所当然地认定自己是个流氓,不折不扣的流氓。在省里开会强暴人家,回来又跑到足疗室里与小姐被带到公安局,这样的事摊到谁身上也会被认为是个流氓的。   流氓就流氓吧,反正也不是自己的老婆,留不下好印象就留个坏印象吧。此时此刻的马一丁就想着出去,出去,阿马上那个出去,至于出去以后夏华会怎么看自己,还会重用自己么,这些内容对他来说已经忘到耳后了。   “我手机没电了,用下这里的电话可以么?”他向值班民警请求道。   值班民警点头同意了,马一丁急忙窜过去拨夏华的手机,传来语音提示的声音: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马一丁的心登时又降到了谷底,怎么办啊?   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了——给王美丽打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拨了家里的电话,电话只响了一声,王美丽就接起了电话,好像她一直守在电话机旁等待似的。   “喂——”他沙哑着声音叫道。   “你去哪里了?打你手机也不开?”王美丽焦急地说道。   马一丁的泪都要留下来了。还是自己的老婆好啊,只有老婆才牵肠挂肚地惦记着自己,其余都是浮云啊。   “我,我在警察局里。”马一丁尽量想着措辞婉转一些,他不想吓住王美丽。   尽管这样,王美丽还是吓了一跳:“为什么去公安局了,你怎么了?遇到坏人了?没受伤吧?啊?”   马一丁苦笑着回答:“没什么,你来了再说。对了,家里还有钱么?要是没有你到邮政的自动取款机上取5000元拿来。”   “还得带钱?5000?”王美丽叫了起来。   026 好戏   “你先过来再说。”马一丁不想再和她多说什么,赶紧就把电话挂了。   他几乎可以看到王美丽心急如焚的样子,有点后悔给妻子打这个电话。可是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深夜里,除过自己的妻子在为自己而着急,还有谁会惦记着自己呢。他心里那一阵悲凉涌过。   王美丽很快就到了。她以为马一丁与人打架被带到公安局了,一进来就冲到他面前,看他有没有伤,看见马一丁衣冠整齐地站在她面前,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马一丁很想冲她笑一下,可是又笑不出来。   带王美丽进来的警察例行公事地收下钱,随口教育了几句:“以后那种场所不要去了,要遵纪守法。”就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走出公安局的大门,王美丽终于忍不住问他了:“他们说哪种场所啊?”   马一丁站下来,很认真地看着她说:“你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么?”   “嗯。”她使劲地点着头。   “我和老秦他们几个一起吃的晚饭,吃完饭后老秦请我们去足疗,我就跟着一起去了。刚开始足疗,警察就进来把我带走了,说要问话,就这样被带到了公安局。”   “那老秦他们几个呢?”王美丽问。   “我不知道,也许他们被带到公安局别的房间里了,反正我没有见到他们。”   沉默了一会儿,马一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已经回家了。”王美丽幽幽地说。   “你怎么知道?”马一丁不相信似的说。   “晚饭我等不到你,打电话又关机,我就给他们几家打电话看你下午上班了么,老秦老婆说老秦晚上和你们几个吃饭,我就放心了。后来一看时间不早了你还不回来,我怕你……”王美丽说不下去了,中午马一丁一怒之下摔门而出,连午饭也没吃,她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小题大做了。自己男人的话都不相信却相信别人的话,是有点过分了。她忐忑不安地想等马一丁晚上回来认个错,可是晚上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想马一丁没准已经去那个女人家住了,一会想马一丁要和自己离婚,一直到马一丁给她打了电话她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知道老秦在家?”马一丁着急的问。   “你打电话回家前我又给老秦家打了电话,老秦接的电话,他说晚上和你一起吃饭,然后去足疗的,足疗完就不见你了。”   坏了!   马一丁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词就是坏了。   老秦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去哪了。他和警察出来到足疗屋大厅的时候,老板也在大厅,试图与警察交涉不要带走他的足疗小姐的,警察说他要是再妨碍公务就连他也一起带走,老板这才罢手。   那么等老秦他们足疗完出来清点人数的时候不可能不问道马一丁,老板也一定会告诉他们马一丁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按照常规,自己的弟兄被警察带走了,应该到公安局问问情况什么的,不应该悄悄回家不闻不问啊?说明老秦是知道马一丁去哪里了,只是在装作不知道罢了。   况且相跟着一起足疗店的还有张大江他们几位,即使老秦不说,恐怕自己被带到公安局的事情早就被张大江他们几个宣扬出去了,搞不好现在单位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对面过来一辆出租,两个人坐了上去,一路无话。   不知道王美丽一晚上睡着了没有,躺在床上马一丁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又怕王美丽知道他没有睡着,所以连翻身也不敢翻。   晚上发生的事情使他措不及防,离奇得简直像在演电影。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一下,他希望今天中午乖乖在家接受老马的教训,晚上按时回家吃饭,哪里还会发生这些事情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个,他是不听老马言,晚上就遭到报应了。   愤懑充斥着他的胸膛,他想发火,可是又不知道冲谁发火。眼睁睁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他很不得戳出个洞质问苍天:我马一丁一辈子规规矩矩做人,怎么就和嫖娼挂上钩了,还得自己的老婆亲自去把自己保出来,简直丢老马家老祖宗的脸啊。   如果自己平时像老秦一样喜欢流连于花丛之中,那倒也不冤枉,怎么今天运气这么背偏偏把自己抓了进去。   那帮警察怎么偏偏在按摩的时候冲了进去?他脑子里闪过一丝疑问,但仅仅只是一刹那而已。他自问自己还不至于惹下什么人这样暗算自己,张大江是恨着自己,可也仅限于打打小报告而已。   那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呗。点儿背,没办法。   白白损失了5000块钱,那可是自己两个月的工资啊。马一丁一时又心疼起钱来。   但是比起钱来,明天更难得是如何单位的同事,他真想请个假离开单位一段时间。   下午下班,夏华很难得地没有出去应酬,倒是有人请客,她推了。   脸好久没有去美容厅护理去了,有点干涩,她决定今天说什么也要在家做做美容。   家里有一套早就买好的尚赫美容仪,没事的时候她就拿出来做做胶原蛋白导入,效果很好,反正她的皮肤总是以最佳的状态出现在别人的面前的。   这段时间忙于应酬,回到家倒下就睡,已经好几周没有导入胶原蛋白了,看看镜中的脸,好像有一条小细纹冒了出来。她的心使劲跳了一下,如临大敌地仔细观察,觉得大概是个假性皱纹,还可以消灭掉的,所以今天晚上的首要任务就变成回家和皱纹搏斗了。   刚把头发扎起,把胶原蛋白涂到脸上,手机就响了。   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呢?她有点不情愿地接起来,一看,原来是中午一起吃过饭那个人的电话。   “夏局长,又在哪里应酬去了?”对方熟络的很,好像已经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   “没有,我在家呢。”   “哦,那打搅了。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怕明天忘了所以赶紧给你打电话。”对方精的像只狐狸,明明是献宝似的要报告消息,但又怕夏华笑话他表功,所以就找个怕忘了的理由作为今天打电话的借口。   夏华心里很清楚他在想什么,就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说:“什么消息啊?”   “你们单位那个叫马一丁的人被我的手下给带到公安局了。”   夏华吓了一跳:“非法抓人怕不好吧?”   “哪里会非法抓他呢,他在外面从事色情活动,被稽查人员住个正着。”   “他?色情?”夏华有点不相信,尽管恨他恨得要命,可还是把马一丁与色情狂挂上钩。   “他在足疗屋和足疗小姐做不正当的事情,有照片为证,估计马一丁本人看了照片都羞愧。”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呢?”   “我就是打电话听你一句话,你说怎么办?”对方摸不准夏华中午是否一时兴起,所以先来探听一下她的口气。   夏华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老狐狸,让我怎么说。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犯了错我怎么包庇啊?给你们对工作添麻烦了。”她尽量不让自己给对方留下话柄。   “好嘞。要是都在这讲情我们的工作还真没办法做下去了。感谢你支持我们的工作,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放下电话,脸上涂好的胶原蛋白已经干了,没办法,只好重新涂上一层。   美容仪发出嗡嗡的蜂鸣声,夏华只觉得脸上的皮肤在极其细微的震动中舒服极了。   十分钟后,看着镜中吹弹可破的皮肤,夏华只觉得心情好极了。   关了手机,好好睡一觉,明天等着好戏瞧吧。   王美丽其实也没有睡着,任谁能在老公被带到公安局罚款后还能睡得着呢,何况这种罚款还是极不光彩的罚款。   要是平时,损失5000块钱,王美丽一定会心疼的睡不着觉,可是今天,她感到更大的损失压过了金钱的损失,她怀疑她的丈夫已经开始要离开她了。   女人的直觉是有时是很敏感的,她虽然不相信马一丁和那个女人之间发生了别人说的那些事情,但她相信他们之间绝对有事。   那天在省里开会回来,晚上的马一丁一反往日的萎靡,激情四射,好像新婚的夫妇一样有着用不完的劲。王美丽虽然很高兴丈夫的激情,但是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感觉的到,是说不出来的。   吃饭的时候,马一丁偶尔会茫然的看着对面的墙,目光空洞,使人感觉到他有心事。   至于今天晚上的事情,王美丽相信马一丁绝对不是那种人,是的,她还是相信自己的丈夫的,结婚这么多年,马一丁是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他绝对不会在外面那些不干净的女人来往的,这个她有绝对的自信、   但是和那个女人的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她觉得有一只自己无法抗衡的手在慢慢拉走马一丁。   027 众人   天快亮的时候,外面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窗户外面防护栏上的铁皮上,叮当作响。   早晨起来,雨已经停了。打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马一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要借此把昨晚的腌之气呼出来。   王美丽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两个人默默地吃着,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咀嚼声。马一丁的眼睛始终看着眼前的桌子,他怕他一不留神和王美丽的眼睛对上,他害怕看见她红肿的双眼。   吃过早饭,就该上班去了。马一丁一点也没有着急上班的迹象,他好几次走到窗户边看外面的行人,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根烟,然后才下定决心似的穿上外衣,拉开门走开了出去。   太阳已经出来了,亮的耀眼。马一丁不由眯起了眼睛。平时上班几步就可以走到底路程,今天竟然走了十来分钟。   上班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吧。走到教育局门口,看看门口已经看不到同事急匆匆上班的身影了,他才下定决心似的往里走。   偏偏老何在窗户里抬起头来了,该死的老何,平时自己上班不是老低着头看报纸么,怎么今天不看报纸了。马一丁装作没有看见他,一直往里走。   “哎哟,马科长,上班了?”老何打开窗户,热情地打着招呼。   “哦,上班了。”马一丁连头也没回,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老何在后面嘀咕着什么,他没有听真切。   走进办公楼,楼道里静悄悄的,一个同事也没有碰到。马一丁感到一丝安慰,也许大家压根就不知道呢。他心里有着一丝侥幸。   办公室里的那几位已经都到了,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像以往一样站在一起聊天,而是各自坐在自己桌前,默不作声地干着各自的事情,好像谁也没有看见他们的马科长来上班了。   马一丁习惯地打开电脑,随手点开自己的腾讯QQ,前一段时间的QQ签名赫然在目:一、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二、享受你的得到的东西。   看着当时意气风发留下的签名,他忽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人就像蚍蜉,忙来忙去毫无所得。   他想把这条签名换下来,想来想去竟然没有一条合适的,能够说明他此时此刻的心境,索性把原来的删掉,头像下边登时一片空白,像被人开了天窗。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只听到打字的声音和翻动纸张的声音。   平时动不动就过来聊天的老胡也没有踪迹了。   奇怪!马一丁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早晨起来,夏华习惯性的用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光滑细嫩,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昨晚的功夫没有白费。   懒洋洋地起床,完成常规的洗漱程序,她打开冰箱找出一包酸奶喝了就算是吃完早餐了。   坐在梳妆台前化了个淡妆,换上新买的灰色无袖底裙,觉得裙子有点短,她又在上面加了一件白色亚麻开衫。整个人看起来清新爽朗,尤其是白色的衣服更是把她的脸色衬托得白嫩细致。   在众多的坤包里选中一款白色的,她拎在手里去穿衣镜前比划了一下,不错,配起来很和谐,这才放心的换鞋出门了。   搬到这个高档住宅小区虽然还没有多长时间,可是她已经找到原来所住小区的感觉了,走在小区里的她已经成为小区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尽管短短几步就走到了车库,但还是收获了很多欣赏的目光。   开着灰色的奥迪,慢慢行驶在小区的道路上,夏华能感觉到有很多人在对自己行注目礼,她不禁露出了招牌似的微笑。   驶出小区,迎面阳光灿烂,天空湛蓝,生活真美好啊!她惬意地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站在门房窗户前的老何远远看见她的车,急忙走出来把电子大门开大,指挥她的车倒入车位,看见她从车里下来,神秘的凑上前来:“夏局长,你知道咱们局出了件大事了么?”   “哦?什么事啊?”她停住脚步问。   “说是马一丁被带到公安局了,听说是光着身子和小姐一起被抓走的。”   “这个嘛老何,别瞎说,也许是别人瞎说呢。”夏华心里一阵高兴,小道消息传得真是快啊,一夜的时间竟然连门房老何都知道了。   “不是瞎说的,他们好几个人都看到了,有人亲眼看见马一丁什么也没穿就被带走了,跟着的小姐也是只穿了一点点,啧啧啧,看不出来啊,马科长平时”老何兴奋地说着,也许已经联想出马一丁的狼狈样子了。   “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往外说了,丢咱们局的脸,明白了么?”   说完,她抬腿就往办公室里走。   “那当然了,夏局长,轻重我还是能掂量出来的。”老何在后面大声表态。   门房老何都知道了,说明单位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了。接下来就冷眼看看事态会如何发展吧。   老秦一改往日拖拖踏踏的习惯,很早就来上班了,在家里实在是呆不住啊。   昨晚他也没有睡好。在足疗店里发生的事刚开始他是知道的。   喝得醉意朦胧的几个人一起涌入足疗店里,看见坐在大厅沙发上的足疗姑娘们一个个体态丰腴,穿着暴露的时装,老秦觉得酒直往头上涌。他一眼就瞄上那个了坐在墙角的33号,看见老秦盯她,33号嫣然一笑,一下子就把老秦的心俘虏了。   “要单间。每个人都是。”老秦对大厅钱前台的接待小姐嚷嚷道。   “没有那么多单间啊。”前台小姐为难地说。   “没有?没有我们就去别的地方了。”老秦作势要走。   “稍等先生,我想办法调一下。”前台小姐才舍不得一下子损失这么多送上门来的财神爷呢。   最后的结果是每个人都进了单间,老秦心满意足地走进兰花厅,等待他选中的33号来为他服务。   脱掉外衣,换上足疗店里备好的睡衣,老秦把两只脚伸进盛满了药水的木桶里,好惬意啊!要他做神仙也不换。   33号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柔软的小手敲得他的骨头都要酥了,他一把抓住她在自己背部忙活的小手,用自己的一双大手反复揉搓着,笑嘻嘻地念叨:我看看你的手,怎么长的啊?   33号挣了几下没有挣脱,红着脸说:“哎呀,我没有办法帮你按摩了嘛。”   “不急不急,有的是时间,以后每次来我都点你好不好。”   门忽然被推开了,33号急忙把手抽了回来,看见门口站着几位警察,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警察看了一眼老秦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老秦起先也吓了一跳,看见警察走了,问她:“怎么警察来这个地方了?”   “不知道,平时从没有来过啊。”   “没事没事,也许是找人的。”他安慰着33号,示意她继续开始。   只是刚才的兴致再也提不起来了,按摩完身体后,也许是酒劲上来了,他很快就躺在床上睡着了,33号如何按摩的脚部他一概不知道。   “先生,请您在这个上面签字。”33号轻轻推醒他,老秦草草在意见栏里划了很好,在消费栏签上随意编的假名字,就换好自己的衣服往下走。   张大江他们几个已经做完了,正在大厅里等他,看见他下来了,张大江急忙迎上来:“老秦啊,马一丁出事了。”   “怎么了?”老秦吓了一跳。   “被公安局带走了,一起带走的还有给他足疗的小姐。”   “为什么啊?你们这里经常这样么?”老秦问前台小姐。   足疗店老板已经闻讯赶来了,他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警察来过,今天奇了怪了啊。”   “他们带走时说什么了?”老秦问。   “警察说他们从事色情活动,三四个警察有的拿着照相机,有点拿着摄像机的。”前台小姐心有余悸的说。   “对了,警察也去我房间了,去你们房间了么?”张大江问。   “去了。”   “去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回到道。   但是为什么偏偏把马一丁带走了呢?老秦百思不得其解。马一丁平时也不是那种人啊,怎么今天偏偏跑到这里从事色情活动了呢?   “咱们去公安局看看情况去?”钟主任提议道。   “不可。”张大江急忙阻拦,“这又不是光彩的事情,我们去了马一丁的脸往哪儿搁,反正他也没有犯法,罚点钱就放出来了。”   “也好,那大家一定要保密啊,马一丁毕竟是咱们的弟兄。”老秦嘱咐大家。   “对,谁也不许把这件事讲出去。”张大江响应道。   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老秦老婆一开门就骂:“这么晚了才回家,有本事住在饭店算了。”   老秦已经习惯了,直接就上床躺下了。   “对了,王美丽打电话来问你见马一丁了么?”   “马一丁,他进警察局了。”老秦早就忘了在足疗店里的约定,按照自己的想象,把马一丁被警察带走的过程绘声绘色地给老婆讲了一遍……   027 众人   天快亮的时候,外面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窗户外面防护栏上的铁皮上,叮当作响。   早晨起来,雨已经停了。打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马一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要借此把昨晚的腌臜之气呼出来。   王美丽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两个人默默地吃着,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咀嚼声。马一丁的眼睛始终看着眼前的桌子,他怕他一不留神和王美丽的眼睛对上,他害怕看见她红肿的双眼。   吃过早饭,就该上班去了。马一丁一点也没有着急上班的迹象,他好几次走到窗户边看外面的行人,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根烟,然后才下定决心似的穿上外衣,拉开门走开了出去。   太阳已经出来了,亮的耀眼。马一丁不由眯起了眼睛。平时上班几步就可以走到的路程,今天竟然走了十来分钟。   上班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吧。走到教育局门口,看看门口已经看不到同事急匆匆上班的身影了,他才下定决心似的往里走。   偏偏老何在窗户里抬起头来了,该死的老何,平时自己上班不是老低着头看报纸么,怎么今天不看报纸了。马一丁装作没有看见他,一直往里走。   “哎哟,马科长,上班了?”老何打开窗户,热情地打着招呼。   “哦,上班了。”马一丁连头也没回,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老何在后面嘀咕着什么,他没有听真切。   走进办公楼,楼道里静悄悄的,一个同事也没有碰到。马一丁感到一丝安慰,也许大家压根就不知道呢。他心里有着一丝侥幸。   办公室里的那几位已经都到了,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像以往一样站在一起聊天,而是各自坐在自己桌前,默不作声地干着各自的事情,好像谁也没有看见他们的马科长来上班了。   马一丁习惯地打开电脑,随手点开自己的腾讯QQ,前一段时间的QQ签名赫然在目:一、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二、享受你的得到的东西。   看着当时意气风发留下的签名,他忽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人就像蚍蜉,忙来忙去毫无所得。   他想把这条签名换下来,想来想去竟然没有一条合适的,能够说明他此时此刻的心境,索性把原来的删掉,头像下边登时一片空白,像被人开了天窗。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只听到打字的声音和翻动纸张的声音。   平时动不动就过来聊天的老胡也没有踪迹了。   奇怪!马一丁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早晨起来,夏华习惯性的用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光滑细嫩,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昨晚的功夫没有白费。   懒洋洋地起床,完成常规的洗漱程序,她打开冰箱找出一包酸奶喝了就算是吃完早餐了。   坐在梳妆台前化了个淡妆,换上新买的灰色无袖底裙,觉得裙子有点短,她又在上面加了一件白色亚麻开衫。整个人看起来清新爽朗,尤其是白色的衣服更是把她的脸色衬托得白嫩细致。   在众多的坤包里选中一款白色的,她拎在手里去穿衣镜前比划了一下,不错,配起来很和谐,这才放心的换鞋出门了。   搬到这个高档住宅小区虽然还没有多长时间,可是她已经找到原来所住小区的感觉了,走在小区里的她已经成为小区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尽管短短几步就走到了车库,但还是收获了很多欣赏的目光。   开着灰色的奥迪,慢慢行驶在小区的道路上,夏华能感觉到有很多人在对自己行注目礼,她不禁露出了招牌似的微笑。   驶出小区,迎面阳光灿烂,天空湛蓝,生活真美好啊!她惬意地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站在门房窗户前的老何远远看见她的车,急忙走出来把电子大门开大,指挥她的车倒入车位,看见她从车里下来,神秘的凑上前来:“夏局长,你知道咱们局出了件大事了么?”   “哦?什么事啊?”她停住脚步问。   “说是马一丁被带到公安局了,听说是光着身子和小姐一起被抓走的。”   “这个嘛老何,别瞎说,也许是别人瞎说呢。”夏华心里一阵高兴,小道消息传得真是快啊,一夜的时间竟然连门房老何都知道了。   “不是瞎说的,他们好几个人都看到了,有人亲眼看见马一丁什么也没穿就被带走了,跟着的小姐也是只穿了一点点,啧啧啧,看不出来啊,马科长平时……”老何兴奋地说着,也许已经联想出马一丁的狼狈样子了。   “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往外说了,丢咱们局的脸,明白了么?”   说完,她抬腿就往办公室里走。   “那当然了,夏局长,轻重我还是能掂量出来的。”老何在后面大声表态。   门房老何都知道了,说明单位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了。接下来就冷眼看看事态会如何发展吧。   老秦一改往日拖拖踏踏的习惯,很早就来上班了,在家里实在是呆不住啊。   昨晚他也没有睡好。在足疗店里发生的事刚开始他是知道的。   喝得醉意朦胧的几个人一起涌入足疗店里,看见坐在大厅沙发上的足疗姑娘们一个个体态丰腴,穿着暴露的时装,老秦觉得酒直往头上涌。他一眼就瞄上那个了坐在墙角的33号,看见老秦盯她,33号嫣然一笑,一下子就把老秦的心俘虏了。   “要单间。每个人都是。”老秦对大厅钱前台的接待小姐嚷嚷道。   “没有那么多单间啊。”前台小姐为难地说。   “没有?没有我们就去别的地方了。”老秦作势要走。   “稍等先生,我想办法调一下。”前台小姐才舍不得一下子损失这么多送上门来的财神爷呢。   最后的结果是每个人都进了单间,老秦心满意足地走进兰花厅,等待他选中的33号来为他服务。   脱掉外衣,换上足疗店里备好的睡衣,老秦把两只脚伸进盛满了药水的木桶里,好惬意啊!要他做神仙也不换。   33号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柔软的小手敲得他的骨头都要酥了,他一把抓住她在自己背部忙活的小手,用自己的一双大手反复揉搓着,笑嘻嘻地念叨:我看看你的手,怎么长的啊?   33号挣了几下没有挣脱,红着脸说:“哎呀,我没有办法帮你按摩了嘛。”   “不急不急,有的是时间,以后每次来我都点你好不好。”   门忽然被推开了,33号急忙把手抽了回来,看见门口站着几位警察,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警察看了一眼老秦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老秦起先也吓了一跳,看见警察走了,问她:“怎么警察来这个地方了?”   “不知道,平时从没有来过啊。”   “没事没事,也许是找人的。”他安慰着33号,示意她继续开始。   只是刚才的兴致再也提不起来了,按摩完身体后,也许是酒劲上来了,他很快就躺在床上睡着了,33号如何按摩的脚部他一概不知道。   “先生,请您在这个上面签字。”33号轻轻推醒他,老秦草草在意见栏里划了很好,在消费栏签上随意编的假名字,就换好自己的衣服往下走。   张大江他们几个已经做完了,正在大厅里等他,看见他下来了,张大江急忙迎上来:“老秦啊,马一丁出事了。”   “怎么了?”老秦吓了一跳。   “被公安局带走了,一起带走的还有给他足疗的小姐。”   “为什么啊?你们这里经常这样么?”老秦问前台小姐。   足疗店老板已经闻讯赶来了,他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警察来过,今天奇了怪了啊。”   “他们带走时说什么了?”老秦问。   “警察说他们从事色情活动,三四个警察有的拿着照相机,有的拿着摄像机。”前台小姐心有余悸的说。   “对了,警察也去我房间了,去你们房间了么?”张大江问。   “去了。”   “去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回到道。   但是为什么偏偏把马一丁带走了呢?老秦百思不得其解。马一丁平时也不是那种人啊,怎么今天偏偏跑到这里从事色情活动了呢?   “咱们去公安局看看情况去?”钟主任提议道。   “不可。”张大江急忙阻拦,“这又不是光彩的事情,我们去了马一丁的脸往哪儿搁,反正他也没有犯法,罚点钱就放出来了。”   “也好,那大家一定要保密啊,马一丁毕竟是咱们的弟兄。”老秦嘱咐大家。   “对,谁也不许把这件事讲出去。”张大江响应道。   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老秦老婆一开门就骂:“这么晚了才回家,有本事住在饭店算了。”   老秦已经习惯了,直接就上床躺下了。   “对了,王美丽打电话来问你见马一丁了么?”   “马一丁,他进警察局了。”老秦早就忘了在足疗店里的约定,按照自己的想象,把马一丁被警察带走的过程绘声绘色地给老婆讲了一遍……   028 好事   夏华觉得今天的好事简直是围了门了,她有点目不暇接的感觉。   首先是市委组织部打来电话,请她去组织部一趟。   谈话内容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原来的局长因为腐败问题已经接受了刑事处罚,被送到看守所去了,教育局的工作理所应当由第一副局长代理,只要在代理期间不出什么问题,那扶正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走出市委的大门,夏华脑子里思考得已经不是如何应对背后被人议论的烦恼了,她慎重地思考起教育局今后的工作思路,代理局长可不是闹着玩的,千年的媳妇马上就要熬成婆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要想办法拉拢一批人,尤其是那些中层干部,自己一介女流,工作起来他们难免有不服气的时候,所以一定要培养自己的亲信。   其次是女儿即将要从英国飞回来了,刚才张浩打了个电话,说女儿昨晚给他打了长途电话准备回国度假,张浩让她帮女儿把房间收拾好,等明天去北京首都机场把女儿接上一起回家。   女儿回家固然令她高兴,但是张浩传递的另一个信息更让她高兴:和女儿一起回家。说明什么?说明张浩已经主动放下冷战的旗帜,主动缴械投降了。这么多年的相处,她还是了解张浩的,她明白自己已经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没有人可以取代的了。   第三件好事就是关于马一丁的了,这件事情虽然让她心里有些不安,但是一想到马一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就心安理得了。还想和自己智斗,那就试试,要让他明白女人也不是好惹的。   单位里同事的表现更是把“落井下石”诠释得淋漓尽致。张大江自不必说,早就口吐唾沫地把马一丁被带到公安局接受处罚的消息传达给身边的每一位了,每传达一次修改一次,内容随着传达此熟的增多越来越完整生动,仿佛他本人也去了一趟公安局。   老秦还算比较有涵养的,他不像张大江那样直接描述,作为昨晚请客的发起者,别人主动过去问他情况,他总是沉吟半天,眼睛滴溜溜转动半天,然后两手一摊:“这个嘛,估计就是这样的……”给问话者留下浮想联翩的余地,好像事情本身还可以再把想象的脚步迈的大一些。   教研室主任钟主任是一个不太善于言辞的人,和人说话过多就脸红了,作为昨晚事情的参与者,自然有人去他这里求证。还没有等别人问完,钟主任就脸红了,他连连说:“就这样,就这样。”说完就逃之夭夭了,留下问话的人在那里浮想联翩。   可怜马一丁交了这么多朋友,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证明他原来是一个清白的人,证明马一丁从来就没有参与过任何色情活动。   看来当一个人遇到好事的时候是检验不出谁是真心朋友的,只有遭遇坏事的时候才能辨别出真心朋友与酒肉朋友。夏华在心里替马一丁不值,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连一个真心朋友也没有交到。   马一丁是彻底地被孤立起来了,连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是静止不动的,凡是他经过的地方,本来有几个人站在一起正在说话,看见他过来了顿时做雀散状,让他怀疑是不是刚才眼睛看花了,这里本来就没有站过人的。   如果说别人的寻非滋事让他生气的话,那么旁人的隔离排斥就更让他难过了。刚上班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几个人一反常态不吭气,他还没有觉得什么,一上午同事们看见他就躲的情景终于使他意识到了什么,这种排斥比和人打一架还要难受。他宁愿有人过来找茬与自己打一架,也不愿意处于这样的境地。   他想回家去,可是又怕回家后别人在背后议论得就更厉害了,所以就咬牙忍着。在网上胡乱搜搜网页,心不在焉地看看国内外新闻,竖起耳朵听听同事们的动静。   ……   王美丽今天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早晨起来,她本来要出去买油条的,本来已经拿上零钱走到门口了,不知怎么就是不想出去,好像外面有老虎似的。将就一次算了,她想,所以就拿出馒头在微波炉里热了下。   微波炉里热过的馒头又干又硬,皮皱巴巴的,像老人的脸。马一丁一定不爱吃,可是他没吭气,拿起就吃,没有发觉今天的馒头为何不再松软。她知道他在想心事。   马一丁上班走了,王美丽的上班时间不是那么着急,就坐在沙发上发呆。吃过早餐的碗盘胡乱的堆在餐桌上,她懒得去洗。   看看时间不早了,还是去单位晃一圈吧。   走出家门,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小区里平时在院里锻炼的怕早已回家了吧,她想。但是走到小区门口的阴凉下,她才发现她们都站在这里。   “上班去啊?”老秦老婆手里挎着一袋子菜,看见她过来了打招呼。   “嗯,上班。”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太阳这么热,你也不打个伞。”另一个妇女问。   “几步路就过去了。”她逃似的从她们身边经过。   她想她们一定正在议论她的马一丁,平时这个时候她们很少聚在一起的,除非有特别重要的情况需要交流。去年冬天因为小区物业收取暖气费过高,她们曾经在这里聚了一次,研究如何抗议小区物业。吃过早饭大家都很忙,有的要买菜,有的要收拾家,有的要上班,只有吃过晚饭后才能看到大院的妇女们出来的。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男人做了让人议论的事情了,怎么能怪别人议论呢?   只有到了单位里她才恢复了正常,单位里的同事还不知道,照旧像以前一样一边干活一边叽叽喳喳说笑话。   所以今天中午的午饭,她没有像平时一样早早就回家做了,一直等到快12点了,才磨磨蹭蹭往家走。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心情异常阳光的夏华想去咖啡屋坐坐,正收拾东西,手机响起来了。   打开一看,是好朋友张娜打来的。   很久都没有与张娜见过面了。   张娜是她在小学做教务主任时交的朋友,那时张娜是音乐老师。后来调到教育局以后,张娜出乎意料地做了校长。经常电话或短信联系来着,没有见过面。   “忙什么呢?”张娜问。   “忙着等你打电话呢。”她开玩笑道。   “讨厌。中午可以一起吃饭么?”   “当然可以了,你想吃什么?”   “地方你来定,我请客。”   “当然是你请了,你现在是一把手啊。”她开着玩笑。   “别笑话我,快说,去哪里?”   “那就去左岸咖啡屋吧。”   “好嘞。我现在就出发。”   放下电话,夏华摇摇头笑了,这个朋友,还是像原来一样直爽,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开车过去几分钟就到了,等她走近咖啡屋,看到坐在窗口的张娜已经远远地在向她招手了。   很久没有见面,张哪的变化很大。她原本属于珠圆玉润型的美女,现在下巴变尖了,消瘦了许多,把头发整整齐齐地扎到耳后有些显老,不过看起来更有女人味道了。   看见她审视的目光,张娜有些不好意思,斜了她一眼:“夏大美女驾到,快坐下喝口水。”   “好久不见,你怎么越来越漂亮了?把哪里整了?”她一边脱掉外面罩着的白色开衫,一边开着玩笑。   “见不得穷人过年啊你?在你面前谁敢说自己是漂亮的。”张娜嗔怪道,“倒是你,越来越有女人味了,连我看见你都想多看几眼呢,何况男人?”   “好了,好了,我们就不要自我吹捧了。点菜吧。”   招手叫服务员过来,每个人要了份意粉和水果沙拉。   “今天怎么有时间了?你这大校长一天忙什么呢?”夏华选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   “还不是那些事,你又不是没当过校长。”张娜叹了口气,“真羡慕以前的时光啊,当个音乐老师,打打麻将,买买衣服,心里没事。现在倒好,连买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了。”   “是啊,有得必有失啊。人的欲望越大,相应的付出就越多。”夏华深有感触地回答,“欲望就像树上的果子,越向往高处的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许是不约而同都想起了背后的苦涩了吧。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感觉到张娜其实在步自己的后尘,夏华隐隐有些担心。   “和我哥就那样了。”张娜知道她在说什么,所以也不避讳,“不见想见,见了又烦,年龄差距大,有点代沟。”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家里没事吧?”夏华不希望她像自己一样,因为外面的人影响家庭。   “家里倒没有什么事,只不过……”张娜吞吞吐吐地说不下去了。   夏华按住杯子不吭气,她就知道张娜今天约自己一定是有事情的。   029 联手   “我准备在学校操场给老师们盖一栋家属楼。”张娜说。   “好啊,这是给老师们办了件大事好事啊。”   “但是有好多问题,审批手续比较麻烦,靠我一人怕难以胜任,我想和你联手。”张娜终于说明来意。   “我插手怕不好吧?”夏华不想参与其中,老师们都是精打细算才买房的,哪一个不是睁着大眼盯着房子。   “没有你我一个人撑不下来,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吧。”张娜央求道。其实在她心中还有一个算盘,请夏华帮忙是一方面,迅速借此机会和夏华靠在一起才是其主要目的。她明白要想在教育界站住脚,只有把夏华牢牢抓住才是王道。   聪明的夏华何尝不知张娜肚中的算盘,但是送上门来的好处,为什么不要啊?张浩虽然已经是钻石王老五了,自己不能老靠他生活啊。   “你办手续的过程中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忙,别的就免了。”夏华话里有话地说。   张娜要的就是这句话,只要她夏华愿意帮忙,送上好处费自然就是应该的了。   和所谓的哥交往这么多年,张娜得到的最大收获不是金钱或物质上的回报,而是对于为人处事的顿悟,譬如说如何拉通人脉,靠的不是交情,是平时的铺垫,想要拉拢一个人,不要明目张胆地去送,那样会把人家吓坏的,得动脑筋想办法让人家欣欣然收下你的礼物。   学校盖房并不是离了夏华就盖不成了,这就是张娜的聪明之处,她要借盖房笼络夏华。她已经想好了,房子盖成送夏华一个大手笔,让她连推脱的话都不敢说。   夏华离开那所学校时还惊讶于后任为什么是大大咧咧的张娜,现在全明白了,看来一个人要成长起来,那速度可是很快的啊。就像昨天还挎着篮子借买菜的时间炒股的大妈,今天已经成为股评专家了。现代社会,信息传递是如此迅速,一切都有可能啊。   两个人彼此猜着对方的心思,心照不宣地啜着咖啡,不知道咖啡的清香甘醇可否品尝的到?   ……   马一丁简直要崩溃了,他宁愿有人找茬和自己打一架,也不愿意被众人孤立起来。   张大江看见他倒是不避,可是那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他的眼睛本来就小,现在微微眯起来就更小了,嘴角的横肌纹被使劲拉开,好像故意为他马一丁而笑的。不过能看到这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马一丁已经很满足了,毕竟张大江看见自己还是留住了脚步的。   “张主任,昨天晚上……”他走近去,想拉住张大江。   “我去送份文件,一会儿聊,一会儿聊……”一听马一丁要谈昨天晚上的事情,张大江就像火烧了屁股似的夺步而走。他可不想在昨晚的事情中和马一丁黏在一起,被别人听到,白白败坏自己的名声。   马一丁将没有说完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想到那天晚上是老秦请的客,是老秦非要把自己拽到足疗店的,凭什么他老秦不站出来给自己说句公道话。   他抬腿就往招办走,一边走一边想和老秦理论什么。   “你给我作证,说说我那天晚上干啥了?”不行,老秦会说每人一个单间我怎么知道你干啥了。   “你给大家说说,我是那种人么?”老秦当然会说马一丁不是那种人,可是有用么?   想来想去,怎么说也不妥,已经快走到招办的马一丁又转身往回走。   那就回家吧。妈的,他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痰。   ……   王美丽也是刚刚回家,正在厨房手忙脚乱地准备午饭,大人没胃口可以不吃饭,儿子马上就放学了,儿子的饭不能耽误啊。   马一丁坐在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机,NBA正在场上激战,若是平时,他早就兴奋起来了,但是今天看哪个球员的表现也不佳,就像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咚咚咚。”有人大声地敲门。马一丁打开门一看,是儿子回来了。   “咦,身上怎么了?”马一丁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儿子,诧异地问。   他一把推开马一丁,随手把书包甩在沙发上,走进卫生间了。   “问你呢?咋了又?”马一丁跟到卫生间门口。   儿子看也不看他,从卫生间出来,回到自己卧室不做声了。   “这孩子,吃错药了?”马一丁嘀咕着坐了下来。   饭很快就做好了,王美丽在街上买的现成的面条,炒了点菜,摆到餐桌上。   马一丁顶不喜欢吃买下的面条了,吃起来硬不说还不入味,若是平时早就皱眉头了,但是今天心情不佳,想王美丽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就忍耐不说了。   儿子在王美丽的叫声里总算出来吃饭了,他端起碗就吃,谁也不看,一个人赌气似的往嘴里刨。   “耳朵怎么了,啊?”王美丽发现了什么,对着儿子叫道。   “没事。”儿子闷声闷气的说。   “怎么没事,都流血了。”王美丽赶紧拿来创可贴,“和同学打架了?”   儿子只管埋头吃饭,对王美丽的话置若罔闻。   “你妈和你说话呢,你听不见么?”马一丁不悦道。   “昨天晚上的事是真的么?”儿子看也不看他,对着碗说。   王美丽立即慌乱起来,她扎煞着两只手,看看马一丁,又看看儿子说:“瞎说什么呢你?”   “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儿子抬起头对着他问。   “谁告诉你的?”马一丁答非所问道。   “班里所有的同学都在说,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儿子把碗重重在桌上一顿,一大半的饭倾撒了出来。   “啪!”马一丁扬手就是一掌,“你,你成人了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儿子的脸上登时就出现了几个指印,他怒视着马一丁,像只发怒的小公鸡。   王美丽急忙把儿子拉回他的卧室,一边抚慰着儿子:“你爸怎么能是那种人呢?全是误会,误会啊!”   “全班同学都在背后说我,说我有一个姓黄的爸爸……”儿子一边呜咽着,一边说。   “你爸不是那种人。”王美丽明显底气不足地劝告着儿子,是啊,除了这句话,她还能怎么说呢?   “呼——”马一丁鼻子里重重地出了口气。一股恶气在肚子里窜来窜去,他简直要爆炸了。随手拿起刚吃完饭的碗,狠狠地摔到地上,仿佛这样才解气。   ……   久已不见面的孙红梅突然从地下冒了出来似的,张罗着晚上为夏华道喜。   “晚上我请客哦,主角是你。”孙红没得声音总是这样濡甜引人,像湿哒哒冒着热气的糯米糕,电话这头听着的人,总是融化于她的魅力里。   “干嘛要你破费?”夏华笑嘻嘻地应对。   “干嘛不要我破费?”孙红梅故意生气地回应,不用看也能想到她在椅子上扭动着柔软的腰肢。   “好好好,听你的。”夏华举手投降。   “碧云山庄,老地方,晚上六点半,不许迟到哦。要是敢迟到,哼——”孙红梅滑润的声音把威胁的符号变得意味深长……   碧云山庄其实不在山里,不过位于郊区,取闹中求静之意。这里原本是一大片良田,被颇有商业眼光的老板看中,一口气买下20亩地修建成碧云山庄,旁边大片良田和鱼塘使得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田园饭庄。   虽然处于郊区,但是碧云山庄精致而昂贵的菜品与上乘的服务还是引来了很多客人,尤其是喜欢清静,不愿被人看到自己在外吃饭的领导更是经常光顾。只是价格也贵的离谱,平时一桌消费不在万儿八千是不敢来的。   孙红梅不仅经常光顾,而且在这里还有一间固定的包房,也就是说,哪怕山庄客人挤破了头,这间包房也不能进别的客人,只能属于孙红梅。   所以孙红梅请客一般就在这个地方,一来确实清静,二来显示她的能耐。   夏华是来过这里几次的,虽然一餐下来饭费让她咋舌,但她从心里喜欢这个地方,如果夏天来,山庄附近齐刷刷的青纱帐唰唰作响,秋天来这里一片金黄,冬天来就更有意思了,田野被白雪覆盖,远处的池塘银光闪闪……   所以到这了吃饭吃的不仅仅是饭,而是意境。   但对于孙红梅来说,经常邀朋约友光顾这里不仅仅是吃饭,是意境,更是一种深层次的交流,能被她看到眼里请到这里的可不是一般的人,也就是说,没有能耐的人是入不了她的法眼的。   摸不准今晚赴宴的还有哪路神仙,夏华不敢怠慢,换上了一身白色的三件套职业装,上衣是小款的西装,下身是阔腿裤子,既庄重又不失女人的妩媚。   开车二十多分钟,在新修的水泥路上七拐八拐,远远就看见碧云山庄飞檐翘角的大门,上面金色的“碧云山庄”四个大字在夕阳的余晖里闪闪发光。   驶进大门,夏华一眼就看到孙红梅那辆白色的越野车已经停在旋转大门的旁边了。   030 记忆   还未走到包间,就听到孙红梅甜丝丝的笑声,夹着一些撒娇的味道。   夏华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女人能像孙红梅一样,可以把女性的优势发挥得这样淋漓尽致,她笑,她颦,她哭,仿佛都是在施展着自己的魅力,是做给别人的看的,奇怪的是,男人就吃这一套,有什么办法。   推开门,包间里除了孙红梅,还有几张陌生的面孔。   孙红梅一见夏华就像看见失散几十年的亲人一样,从座位上站起,走过来拉住夏华的手,摩挲着撒娇:“好妹子,姐姐想死你了。”   还未等夏华说话,孙红梅已经把她拉到主位上坐下,对旁边的人介绍:“是教育局的夏局长,教育界的一枝花。”又一一介绍旁边坐着的几个:   “开发区的杨区长,大名鼎鼎的企业家。”   “市检察院的张检,全省十佳检察长。”   “电业局的贾局长,有名的电老虎。”   ……   听着孙红梅的介绍,无论是夏华还是那几个人,心里都如一股春风拂过,舒坦极了。这就是孙红梅的过人之处,介绍时不是干巴巴的只介绍姓名或职位,还要在后面加上或直白或诙谐的赞誉,无论哪个被介绍者都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感觉怎么孙红梅一介绍,自己还蛮像回事的嘛。其实孙红梅嘴里的杨区长不过是个副区长,张检也不过是个副检察长。   虽然没在一起面对面聚过,但是他们还是彼此有所耳闻的,尤其是夏华,他们更是早有耳闻只恨不能一见,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说中一样美艳动人,这几位忙腆着笑脸打招呼。   看看人已经到齐了,孙红梅示意服务员进来点菜。   按照饭桌规矩,在做的各位一人点了一个后,剩下的菜全部由孙红梅做主了。   夏华一边与桌上的人闲聊,一边打量这间专属于孙红梅的包房。房间东边墙上挂着一幅长二米宽一米的梅花图,数朵红梅正在枝头怒放,看落款显然是出自本市有名的画家米洛之手。这幅画大概正合包房名字——梅花厅之意吧。夏华想。难怪孙红梅要长期包下这间包房,正和她的名字相合啊。   孙红梅,不,现在应该称呼孙区长才对,前几年夏华刚当校长时,她还是小小的区长助理,现在已经是开发区的区长大人了,升职的速度比火箭还快。   不认识孙红梅的时候,夏华觉得自己还算是能说会道的,认识孙红梅之后,夏华就觉得自己的嘴笨的要命,同样的话经孙红梅的嘴说出来就如微风拂过水面一样慰贴。   这不,她开始劝酒了:“今天把大家叨扰出来,一是庆祝夏局长主持教育局的全面工作,二是希望各路精英互相认识一下,俗话说,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大家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如果在今后的工作中抱成团,互相扶持,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来,干杯!”   “干杯!”   “干杯!”   ……   各路精英纷纷起身干杯,颇有点煮酒论英雄的意思。   夏华明白,一个人要想在这个社会上立足,架起人际关系网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步入领导岗位的人,更是如此。孙红梅早就深谙此道,所以她的关系网铺设得四通八达,办起事来果然是如鱼得水。   想到这里,夏华拿起酒瓶,自己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站起来,笑颜如花道:“来,我敬大家一杯……”   说罢,一扬脖子,一饮而尽。   马一丁再也不想在家里待下去了,一分钟也不想。   王美丽默默地收拾完地上的破碗,一扭身也钻到卧室里了,旋即响起了嘤嘤的哭声,像压抑已久的释放。   听着这时断时续的呜咽,马一丁觉得心也被刺得一跳一跳,他下意识地想找个东西发泄一下,在客厅转了几圈都找不到下手的东西,倒是一眼就看到了门口摆放着的鞋,一前一后地停着,像等待主人穿上似的。   他走过去一把拽下外套,穿上鞋,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好刺眼啊!去哪里呢?哪里有自己能呆的地方呢?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就走到了那个干干静静地小面馆,清清爽爽系着蓝底白花围裙的老板娘冲他一笑,马一丁就有了一种找到了亲人的感觉。   她伸出白皙的手臂为他拂拭了下椅子,倒上一杯早已泡好的绿茶,抿着嘴微笑着等他点菜。   只有她不笑话他昨晚的耻辱经历,只有她是真诚的。马一丁的心里涌上来一丝温暖。   “喝酒,我想喝点酒,有什么好酒么?”马一丁只想在这里喝酒,喝很长时间的酒。   “大哥吃过饭了么,还是先吃点面再喝。”她温柔地劝道。   “已经吃过了,你帮我整几个菜,上瓶酒吧。”   “好的,大哥,你先喝点茶水。”她转身款款而去。   不一会儿,端上来一碟醋泡花生米,一盘碧绿的木耳菜和一小盘自制的泡菜,雪白的萝卜和红艳艳的小辣椒配在一起,咬一口,鲜辣爽口,马一丁内心的苦闷似乎一下子就跑光了。   酒是泥坛的老白汾,20年陈酿。掀开盖子,一股酒香迎面扑来。   马一丁几乎已经忘记了内心的不快,他嘴里咯嘣咯嘣地嚼着松脆的花生米,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自酌自饮起来。   往事在一杯接一杯的白酒中慢慢浮现出来。   那年他还是个孩子,跟着老马去地里种西瓜,太阳在头顶直射下来,在地里还没走几步汗就淌下来了,他蔫头蔫脑地抹着汗,老马呵斥道:“嫌热啊,嫌热你去考个大学去吃官粮去,省得跟着老子受苦。”他当即在心里发誓要考上大学,永远不在地里受这种罪了。   大学毕业后,因为没有关系,只能安静的等待分配,后来好心的邻居想起自己有一个关系,连夜送给分管人事的教育局副局长一袋子西瓜,他才得以留到县城中学。   后来的日子里,马一丁凭借善于揣摩人心的本领慢慢调到县教育局,坐上了人事科长的位置,又凭借左右逢源,多往领导家跑动的本领把自己调到了市教育局,成为市教育局人事科的科长。   娶妻这个一辈子的大事,在马一丁的记忆里也是一种筹码的交换,他付出自己帅气的外形和体面地工作,换来不美丽的王美丽和她那套陪嫁的房子,他到现在也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要比别人少奋斗多少年啊!他想。   看看前面的人生,马一丁非常满意自己所走过的每一步,一个人,能够把握自己的人生,应该是死而无憾的事的了。   只有这个女人的出现,搅乱了马一丁的心,她翩若惊鸿地在马一丁的生活里突然就出现了,不给他一点准备的时间,深深地扎根于他的潜意识里,害的他无数次在梦里和她在一起。   鼻尖分明还留有她的余香,马一丁明白这不是在梦里,在省里开会那次,他霸王硬上弓,事后虽然害怕,祈求她的原谅,但其中滋味恐怕自己一辈子也无法忘记了,原来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就像眼前的这几盘普通的小菜,老板娘整治出来的就是别有味道。   他想起她柔软的嘴唇,饱满的胸脯,还有若有若无的体香,最要命的是当他进入她的那一刹那,他觉得人生的痛快真是到了极致了。   是的,他忘不了了。从省里回来的当天晚上,他把旁边的王美丽当做她,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可惜全无那天的感觉了。   如果说一个人整天吃窝窝头,那他还不一定有什么想法,可是一旦吃一次香甜的白馍,再返回来让他吃窝窝头,恐怕就难以下咽了。马一丁从她的身上享受到了做男人的乐趣,心里就怎么也放不下了。   冷静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纯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是市长的情人,怎么会看上自己小小的科长,撇开这个身份不谈,她的家境也非常好,凭什么就能看上自己工薪阶层的小市民呢。   他也明白她和自己不是一路人,想着女上司简直就是玩火,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想她,怎么赶也把她从脑子里赶走,她野蛮地霸占着他的头脑,一点办法也没有。   现在酒喝多了,她又不知不觉地浮现在酒杯里了,摇摇头再看,她还在,脸上始终浮现着招牌似的微笑,似乎在鼓励他:来啊,你过来啊……   瓶里的酒很快酒喝完了,马一丁口齿不清地叫着老板娘:“再上一……一瓶……”   老板娘顺手给他添上热茶,软言软语地劝慰道:“大哥,今天就喝到这里吧,明天再喝。”   “明天?明天是什么时候?你怕我付不起钱么?我有的是钱。”他随手把钱夹子摔在桌上。   “大哥,酒伤胃,今天你已经喝得够多了。”老板娘不急不躁,“我给你再来盘花生米。”   “喝酒,我要喝酒……”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把头低了下去,伏在了桌子上……   031 酒后   马一丁昏昏沉沉地伏在桌子上,很快就打起了呼噜。昨晚一晚上没睡,在公安局受了惊再加上心理上的煎熬,中午一个人又喝了一瓶酒,睡意很快就涌了上来。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等温柔的老板娘过来捅醒他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客人陆陆续续来店里吃晚饭了。   马一丁伸手抹了一把脸,看清自己坐在饭店里的桌子边,不好意思地一笑:“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大哥,反正下午也没有客人。给你上点粥吧?”老板娘柔声说道。   马一丁沉吟一下,摸摸肚子确实有点饿了,中午在家就没怎么吃,来到这里又喝了半天酒,索性吃了晚饭再走吧。   他点点头说:“炒点热菜,喝碗粥就行了。”   老板娘把钱包递给他:“收好,大哥。中午那会儿那喝多了,把钱包撂到桌子上了。”   马一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把钱包放到裤子口袋里,笑了笑没说话。   老板娘给他盛了一碗刚出锅的绿豆粥,火候正好,豆子刚刚开花。又端上来一盘清炒土豆丝,马一丁一时恍恍惚惚,仿佛坐在了家里的餐桌旁。   他慢慢地喝着绿豆粥,用勺子一上一下地翻动着,吃完去哪里呢?反正也没地方去,那就在这里多坐会儿吧。   一直等到旁边吃饭的客人都走光了,看看店里也差不多要打烊了,马一丁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招呼老板娘结账。   结完帐,他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大哥,你慢点啊。”善解人意的老板娘在他背后喊道。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手在后面摆了摆,表示不用担心。   路上的行人已经稀少,偶尔有在他旁边经过的人,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酒气也是捂着鼻子紧走几步,仿佛他是堆垃圾。   马一丁暂时不想回家,回去还得看王美丽那双哀怨的眼睛,他一见她那样就心烦,所以就这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着。   不知不觉,就走到马路对面了,远远看见门房老何正在门房里忙着什么。长长的影子在窗户上晃啊晃。   “老何,忙什么呢?”他推门进去。   “啊?马科长啊,这么晚了还没回家。”老何看见他满身酒气地进来,吃了一惊。   “过来看看,给我倒杯水。”他一屁股就在老何的床上坐下,看也不看老何诧异的目光。   ……   服务员托进来的酒瓶子已经是第六个了,碧云山庄梅花厅里的喝酒的这几位还没有一个人提出结束。   大家正喝到兴头上,已经由原来的过场子转为现在的单挑独斗。   所谓过场子就是一人拿酒瓶,依次与桌上的每一个人碰杯。单挑独斗一般是过场子过完后,与自己对脾气的就凑到一起,或猜拳或玩色子,或什么游戏也不要,一对一干杯。   等着与今天的主角夏华单挑的人都挤了过来,夏华已经明显不胜酒力了,白皙的脸上飞起两朵红晕,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有雾气升起。   “夏局长,相互提携啊!”   “夏局长,祝前途无量啊!”   “夏局长,以后多联系啊!”   ……   她机械地端起酒杯,与一个个把手伸到眼前的人碰杯。   孙红梅感觉到浑身发热,跑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出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打了点粉底,涂了点口红,袅袅娜娜地走过来,看见检察院的张检察长把手都要伸到夏华的鼻子下面了,她啪地打了他的肩膀一下,娇嗔道:“男女有别,不知道么?夏局长喝一杯,你就得喝三杯。”   张检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连连说:“对对对,男女有别,我喝三杯,夏局长一杯,来,干杯。”   孙红梅这才满意地坐到位置上,转过身子与旁边的国土局孙股长窃窃私语。   “罚酒,孙区长背着我们说什么啊?”张检走过来不满意地说。   “去去去,我和我一家子说说话,你瞎嫉妒什么啊?”孙红梅伸出脚,轻轻地踢了一下张检的小腿,张检笑嘻嘻地去找别人单挑去了。   一直到旁边的酒瓶摆满了一打,看看大家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孙红梅示意服务员送上醒酒茶,嘱咐大家多喝点茶水醒醒酒。   夏华实在不记得今天喝了多少杯了,不过脑子还算清醒。她对酒倒不是很怵,除过上酒场次数比较多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她的先天抗酒能力比别人略强,一般喝到二两头就开始晕,但是后边无论喝多少还是维持二两时的症状。今天喝得不少,应该在七八两左右,不过状态还好,除过头有些发闷,走路不太利索,头脑还是很清楚的。   走出梅花厅,夜风一吹,她不由打了个激灵,碧云山庄的夜晚,比市里的温度至少要低几度啊。   “要不别开车了,让我的司机明天过来给你把车开回去。”看着她走路有些不利落,孙红梅关心地说。   “没事。天不早了,碰不着交警。”夏华摇摇头,觉得开车没什么问题。白天喝酒不敢上街,晚上交警估计就撤了,所以她才敢酒后驾车。   “那你慢点开,跟在我的车后面。”孙红梅嘱咐道。   “好吧。”她转身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回市里的路非常平坦,尽管没有路灯,她还是很顺利地跟着孙红梅的车一路前行。   很快就到市里了,孙红梅的车在前边打了一下喇叭就朝左拐到开发区所在的路上了。   一个人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路边稀少的行人,想到女儿和丈夫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了,她感到莫明的兴奋。   随手摸摸旁边座位上的手机,想看看有没有女儿发来的信息。忽然想起充电器还在办公室里插着,晚上要不拔掉得充一晚上电。想到这里,她掉头朝教育局所在的街道开去。   这么晚了老何竟然没睡,门房里明晃晃说的,她按了下喇叭,老何急忙跑出来开门。   “夏局长,还没回家啊?”看到她从车里出来,老何上前问道。   “哦,忘了点东西在办公室了,我来拿一下。”刚下车的她有点站不稳,扶住车门答道。   “我给你倒杯水吧?”闻到她身上的酒气,聪明的老何问道。   “不用了,我上去就下来了。”她一边说,一边摸索着走向办公楼。   ……   马一丁坐在老何的床上喝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老何的两只眼睛都打起架来了,马一丁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马科长每天晚上几点休息啊?”老何暗示他自己要睡觉了。   “唔。”马一丁哼了一声,继续喝水。   “这么晚了你不回去,家里不着急啊?”老何提醒道。   “不急,不急。”马一丁含含糊糊地回答道,不知道要表达的意思是家里人不着急呢,还是他自己不着急回家。   老何只能干着急没办法,总不能把他轰出去吧。   正好看到夏华的车开了进来,老何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赶紧跑了出去。   一会儿又进来了,冲着马一丁小声说:“快回家吧,夏局长来了。”他想马一丁听到这话说不定就拍拍屁股回家了,喝得一身酒气,谁愿意被领导看到啊。   “来就来呗,怕什么的。”马一丁眼睛也不抬一下,照样慢条斯理地喝水,似乎他今天晚上就是来门房里喝水来了。   “让局长看见你喝得醉醺醺的多不好,快回家吧,啊?”老何的声调里带了央求的意味。   “怕什么?兴领导喝酒就不兴我喝酒?又不是上班时间。你去看看,那个领导晚上不在酒场上?”他大声嚷嚷起来。   “哎呀,你这个人,小点声。”老何后悔挑起了这个话头,夏局长说不定马上就下来了,让她听见还了得?还以为自己跟马一丁对领导不满呢?你马一丁不怕领导我怕,受连累了门房的工作就做不成了,虽然工资不是很高,可也比在村里强啊。   “我说的是实话,怕什么?天皇老子听了也不怕。”马一丁的嗓音更高了。   “夏局长去办公室马上就下来了,你快别说了。”老何就差作揖了。   “什么,夏局长去办公室了?我还就不怕了,我找她评评理去。”老何一把没拽住,马一丁已经大踏步地走出门房,几步就走进了办公楼里。   “哎,哎,你回来……”老何在背后小声喊道。他想跟上去拉回马一丁,想了想又退到门房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装不知道吧,又不是外面的人闯进来自己没拦住,现在是本单位的人进来自己有什么办法,反正领导也怪罪不到自己头上。   马一丁什么不想,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去她办公室找她诉诉苦,诉说自己那天晚上的冤屈,然后再拉她评评理,凭什么单位里的人要这样对待自己,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自己说句公道话。   他一步三个台阶,几步就走到了夏华办公室门前,使劲伸手去推门,门竟然虚掩着,他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就冲了进去……   032 关心   拔掉充电器,像有一座大山压在头上,感到头晕的厉害,夏华顺势坐在沙发上,酒劲好像上来了,她一手撑住头,感觉脑袋比刚才在碧云山庄里还发蒙。喝酒的人都知道,在酒场上强撑着感觉没事,一旦放松下来,酒劲就迅速地涌上来了。   舌头发干发麻,口渴得厉害,饮水机伸手就可以够着,可是就是不想起身去接,索性休息下回家再喝吧。她斜斜地靠在沙发上,甩掉高跟鞋,一下又一下地往出吐着酒气。   “呼——”,门带着股凌厉的风声开了,马一丁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你,”夏华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见是马一丁,有点不悦,“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   “唔。”马一丁闷哼一声,顺势坐在了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你喝多了?”看她身子软软地倾斜着坐在沙发里,一手按着太阳穴,头发散乱地耷拉在脸上,眼睛连睁大的力气都没有了,马一丁的心底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柔情,刚才来时满心的愤懑早已忘到耳后。   她没有说话,似乎睡着了。   “我送你回家吧?”他站起来,刚才气呼呼冲上来,一肚子的质问一句也想不起来了,他满脑子都是对她的关心。   “不回,你让我休息一会儿再走。”她依旧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那你去里面床上躺着去。”马一丁走到他面前,伸手拉起她,“今晚就在这里休息算了。”   她乖乖地起身,走进去,把扶住她胳膊的手拨拉下去,朝马一丁挥了挥手,说:“你帮我把门碰上。”   马一丁看看窗帘没拉上,走过去把里间的窗帘和外间的窗帘都拉好,把灯关掉,出来后随手把门使劲碰上,走了两步,感觉到不放心,又推了几下门,确认门已经关好了,这才走出办公楼。   老何正站在门房外面朝办公楼张望,支着耳朵听着办公楼的动静,按他的理解,马一丁一定上去吵架去了,他要在他们吵起来的时候上去劝架,顺便把马一丁拉走。   马一丁居然这么快就下来了,他隐隐有些失望,迎上前去说道:“没事吧。”   马一丁不知道他所谓的“事”指什么事,他以为老何在问夏华喝酒有没有事,就随口答道:“没事没事。”   老何朝他身后瞅瞅,不见夏华下来,纳闷道:“夏局长不下来?”   “哦,她今晚有事就在办公室里休息了,老何,你留点神,把大门关好。”   “那是,那是。”老何走过去拉了下夏那辆奥迪车的车门,锁的很好,转身冲着马一丁,“放心吧,苍蝇也飞不进来的,天不早了,你也回家休息吧。”老何害怕马一丁还坐在他的门房里不走,那他今晚可就惨了。   “好好好,回家,回家。”马一丁转身走出了教育局的大门。   街上的行人已经寥若晨星,马一丁的的影子被路灯变了戏法似的,长长的拖在身后,像一条灰色的带子。   心情却莫名其妙地变得轻松起来。   他的苦闷,他的忧伤,似乎在见了她一面之后减少了许多。   他本来有那么多的愤怒要冲她发泄的,可是见了她,看到坐在沙发里脸色发黄疲惫柔弱的她,他忽然觉出她生活的是多么不易,万般柔情顿时涌上心头。   总有一天,你要毁在这个女人的手里的。他恶狠狠地告诉自己。   多大的人了啊!他又自嘲地笑笑,摇摇头。   可是就是高兴!因为见了她的缘故。   这可能就是恋爱的感觉吧?马一丁想。不过他不能肯定,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恋爱过。   隔壁学校的家属楼似乎有人起了大早拉胡琴,胡琴伊伊呀呀地唱着,夏华就在这如泣如诉的琴声里睁开了眼睛。   四周都是漆黑一片,这是在哪里呢?在梦中么?   她挣扎着坐起,犹疑地看看四周,发现原来躺在办公室里的床上。   赤脚跳到地上,拉开窗帘,东边的天已经微微露出鱼肚白。   返回床上想再躺会,头却疼得厉害,怎么也睡不着了。   索性坐起来,到外间洗了把脸,努力地想为何睡在办公室里。   记得在碧云山庄吃完饭是自己开车回家的,后来到办公室取充电器,再后来马一丁来了,又走了。   想起马一丁,心里一动,她急忙低头看身上的衣服,衣服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连扣子也没有开一个。   “扑哧”一声,她在黑暗里笑了。小心眼,怎么能那样子看人家。她想。   鞋哪里也找不着,后来想起昨天甩在外间的沙发上了,她光着脚跑过去找了双拖鞋换上。   昨天喝了一肚子的酒,现在肚子开始抗议了,饿的发慌,办公室里一点吃的也没有。看看外面,天已经大亮了,她决定出去走走,顺便吃点早餐,不然一上午够呛。   教育局院里静悄悄的,老何抡着竹扫帚正起劲地打扫着地面,出的哧啦哧啦的声音。   “夏局长,你起来了?”老何发现她走了下来,赶紧叫道。   “唔,你起得挺早的。”   “每天都是这样,习惯了,睡不着。”老何的意思是要告诉她,他每天都是这样起大早扫地的。   “起早好,起早身体好。”她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去。   “夏局长要注意身体啊,老这样加班太辛苦了。”老何冲着她的后身喊道。   “加班?”她皱了下眉头。   “是呀,昨晚你不是加班了么?马一丁上去找你了,下来说你要加班。”   马一丁,倒是挺会说话的嘛!   “他还说什么了?”夏华想他有没有说自己喝酒了。   “他什么也没说就回家了。他昨天下午喝多了,在我这里坐了很长时间都不走,直到你回来他才走的。”   喝多了?”她心里一动。   “是啊,他昨天喝了一下午酒,从饭店出来后连家也不回,在我这里坐了老长时间,光水就喝了两暖壶。”   “他喝多没说说胡话吧?”她最担心的是他嘴上没把门的,喝多了酒瞎说。   “他喝的闷酒,你想啊,大家都知道前天晚上他被公安局带走的事情了,他心情能好么?”   “噢。他到你这发牢骚了?”想想他昨天的样子,是够可怜的。   “牢骚倒没发。他不知道在哪里喝了一下午闷酒,晚上在我这醒酒来了,什么也不说,脸色瘆得慌。你说他到底图个什么啊,敢去找小姐就不要怕人说……”老何把竹扫帚支在地上,拄着下巴思索。   “你先扫吧。”夏华转身就走,感觉老何的话字字都敲到了自己的心上,这件事是不是有点过了啊?看来对马一丁的打击是够大的。   不知道家里闹翻了没有。   马一丁的家里倒没有闹翻了天,恰恰相反,一点也没闹。   两个人似乎都在跟对方赌气,陷入了无休止的冷战中。   王美丽的心里似乎埋着无穷无尽的冤屈,她恨大院里那群嘁嘁喳喳在后面议论马一丁的婆娘,讨厌她们看自己时同情的目光,使得她不能挺起腰杆在她们面前经过。现在她已经把买菜的时间调整为早晨大部分人还没有起床的时候了,避免碰到她们。下班时间也尽量地延后,磨蹭到大家都回家做饭时才匆匆往家赶,这样儿子的饭就不能精工细作了,胡乱对凑了事。而造成自己这种尴尬境地的人不是外人,正是自己的丈夫马一丁。要不是他在外面胡来,自己怎么能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但是她又不愿意跟他吵,她生来就不会撒泼吵架,闹别扭的最大程度也就是拿他当空气罢了。马一丁愿意回来就做他的饭,不愿意回来也不打电话问。昨天晚上他深夜才回来,满身的酒气,她更是连问也不想问。   所以回到家来,她还是该做饭做饭,该做家务做家务,一声不吭。虽然拿马一丁当空气了,饭还是有他的。做好饭端到餐桌上,对着客厅喊一声:吃饭了。好像食堂里的大师傅通知开饭了。   马一丁的心里自然也不好受,在单位里受别人的气,回到家里还得看那张阴的能拧下水的脸,明明已经跟她解释了那天晚上的事纯粹是误会,还这样对自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所以他更愿意流连于外面的饭店,也不愿意吃她做好的饭,不就是碗饭么,老子在哪里吃不了。他赌气似的想。   早晨起来,家里静得出奇,听不到王美丽在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他爬起来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早走了,也许是买菜去了。餐桌上放了一包牛奶和几片面包,冷冷清清的样子。   我才不吃呢。他想。去单位门口喝点老豆腐算了。   匆匆洗漱完,穿好衣服,他慢慢悠悠地朝单位走去。   单位门口有家老字号的老豆腐店,盛入碗里的豆腐色泽莹白,如玉之洁净,作为调味的油炸豆腐色泽金黄,且切成棱角分明的条块状,如金条一般亮眼。主要汤料都是上等老汤熬制的,还有老豆腐、油豆腐、葱丝、青菜、辣椒油等综合辅料,是地地道道的营养佳肴,更是醒酒佳汤。   还没走到门口,马一丁就闻到老豆腐的香味了,不由加快了脚步。   033 上任   “老板,来碗老豆腐和一个烧饼。”马一丁走进小店门口,还没找到坐的地方,就冲着忙得像陀螺一样的老板喊道。   转身看门边还有个空位,一屁股就坐下了。对面正吃饭的的人抬起脸叫了一声:“你也来吃饭?”   马一丁也惊讶地叫了一声:“夏局长,你也来吃饭?”旁边吃饭的人都扭头看,夏华有点不自在地笑了一下。   第一次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两个人彼此都有些尴尬,尤其是马一丁,忽然觉得自己不会吃了。   他每次来喝老豆腐本来是端起碗喝的,现在面前坐着美丽的女上司,绝不敢端起碗呼噜呼噜地喝下去,就要了个勺子,一小勺一小勺舀着喝,无奈勺子太小,送进嘴里的老豆腐顾不上品味就滑下了喉咙。   刚端上来的油酥烧饼外焦里酥,他每次吃都是“啊呜”下去一大口,嘴边沾了好多烧饼屑也不管,最后吃完一擦了事。今天不敢造次了,用手掰着一片片送入嘴里,嘴边倒是干净了,烧饼的滋味却淡了许多。   一边吃,他的眼睛还不时溜到对面正拿着烧饼的手上,那不能怪他,对面拿着金黄烧饼的这只手太漂亮了,白皙修长,涂了亮色透明指甲油的指甲闪闪发光,另一只手用拇指和食指把烧饼撕成一小片,然后款款送入口中。   连她喝老豆腐的吃相也是那么优雅,只看到红润的嘴唇蠕动,绝对听不到嘴里发出的声音。马一丁不由想起王美丽端起一大碗面条呼噜呼噜往嘴里刨的声音。   “看什么?”看他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样子,她的脸有些微微发红。老盯着别人吃饭干嘛?   “没事,想起了别的事。”他忙掩饰了过去。   “昨晚没事吧?”他关心地问。   “没事。谢谢你了。只是——”她擦擦嘴,把白色的餐巾纸叠起来扔到垃圾筒,“只是不要给别人说。”   “放心。”他知道她怕别人说闲话,毕竟局长宿醉说出去不太好听,更何况女局长呢。   “我先走了。”她起身叫老板结账。   “你先走吧,我一起结。”他忙站起来说。   “那好吧。”她扭身而去。   马一丁急忙把剩下的烧饼一口塞到嘴里,端起老豆腐碗呼噜一声吞下了肚子,心满意足地擦擦嘴,高声叫道:“老板,结账。”   今天是夏局长正式主持工作的第一天,办公室主任张大江一大早就到单位做准备了。   他派人把六楼的会议室打扫一新,打电话通知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八点半准时在办公室开会。   为了这个会,夏华可没少费心思。   她在外面吃完早餐回到办公室里后,一直坐在办公桌前思索,很快就理清了今天讲话的内容,既要不露痕迹,又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多年的教师生涯,她已经练出了讲话干练、语言慎密的功底,就像她的工作作风一样,条理清楚,绝不拖泥带水。   虽然还没有正式任命为一把手,可是已经坐到一把手的位置上了,就像旧社会有钱人家的二夫人,大夫人已经过世了,二夫人暂时管家,名分是不过迟早的事情。局里的各部门领导自然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大家早早就坐到会议室了。   八点二十九分,身穿灰色套装的夏局长走进了六楼会议室,张大江急忙迎上前来,招呼她在主席台正中间的位置坐下。   “大家保持安静,下面请夏局长讲话。”张大江咳嗽了一声,微笑着示意夏华可以开始了。   “大家早上好。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主要是安排一下近期的工作,各部门全力以赴迎接即将到来的中高考,教研室、普教室都要制定出详实的计划,招办把近三年的招生情况列份表格给我,其余部门按原来年度工作安排进行。另外。”她顿了一下,看了看台下,“常规工作不能松懈,按时上下班,实行签到签退制度。张主任,”她转过头去,“这个请你严格执行。”   台下鸦雀无声。   她很满意台下的反应,微笑着问道:“大家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如果没有,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前后加起来,这次会议也就20分钟。果然与众不同,与以往拖延的会议相比,参加会议的每一个人不由对她的干练作风所折服。   说完,她站起身就走。看着她款款而去的身影,台下的大家仿佛才反应过来,这个会议原来已经结束了啊。开会,开会,哪次会不得开个数小时,老秦甚至带了大水杯,准备开会时喝水呢。这倒好,杯子盖都没来得及打开,会就开完了。   但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像以往一样聚在一起发牢骚,大家鱼贯而出,会议室很快就空无一人了。   马一丁也是坐在台下的,夏华讲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为这个干练的女人喝彩,话不多却条理分明,难得的管理人才啊。看来,她能走到今天,并不全凭她背后那棵大树的支撑啊。   马一丁对她的看法早已发生了变化。如果说刚开始纯粹是男女之间的吸引,被她外在的美貌和欲望所吸引,那现在心底不知不觉流露出的是敬重和爱恋,他开始用欣赏的眼光看她的一举一动。   坐在办公室里的夏华也很满意自己今天的举动,第一次开会,就是要让大家看新领导的工作作风。   随手沏了一杯绿茶,袅袅的水汽呈圆柱形扶摇直上,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一年多不见,女儿长了一大截,清秀的面庞上增加了许多自信,越发像年少时的夏华。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这话一点也不假。虽然一年多不在一起了,回到家里的女儿还是黏在妈妈的身边,晚上睡觉也非要和夏华挤在一张床上。   “你的家已经给你收拾好了,被子枕头都是新买的。”夏华无奈的看看丈夫,看来只有委屈丈夫到客房睡了。   “不嘛,收拾好我也不去,就和你挤,反正过几天我就走了。”女儿撒娇地说着。   “好好好,那就和我挤吧。”夏华对着丈夫说。   丈夫似乎如释重负的样子,避开她的目光,没说话。   其实在夏华的心里,也对和丈夫的共处一室感到不自然,心里有些紧张,两个人好长时间不在一起了,晚上忽然住在一起,心里一时还接受不了。现在女儿要插足,那就等女儿走后再适应吧。   晚上躺下,母女两个有着说不完的话,女儿正是藏不住秘密的年龄,叽叽咕咕地告诉妈妈班里哪个男生喜欢自己,自己又喜欢哪个男生……   “你才多大点啊?”夏华听得心惊肉跳,这么小就情啊爱啊的,长大可怎么办?   “妈,我和你有代沟,你那是什么年代的想法啊?我们同学现在都这样,我要是没有男朋友大家会笑话我的。”   女儿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   “好好好,妈落后了。你先睡觉,明天再说。”说不过女儿,又不愿意让她回家第一晚就不高兴,夏华只好举手投降。   不一会儿,枕边就想起了女儿细密而平稳的呼吸声,夏华知道,女儿睡熟了。俯身细细看着女儿略显稚气的脸,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想着女儿这么小就去异国他乡求学,没有大人在身边教育,万一被坏人骗了可怎么办,越想越睡不着,索性起来看看丈夫睡了没有。   张浩睡在客房,还没有睡着,不知拿着手机在做什么,蓝莹莹的光照着他的脸,看见她悄无声息地进来,急忙把手中的手机塞到枕头底下,有点不自然地说:“你,你怎么还不睡?”   夏华是看见他把手机藏到枕头下面的,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说:“睡不着,想谈谈女儿的事?”   “女儿怎么了?”   “刚才她跟我说喜欢班里的哪个男生,你说这么小就谈情说爱,我不放心……”   话还没说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显然是丈夫收到短信了。   丈夫看了她一下,没有伸手去拿手机。   “是你的手机响吧?”她提醒到。   “哦,暂且不管它,刚才你说到哪了?”丈夫目光躲躲闪闪地说。   “女儿一个人在外面我不太放心啊。”她说。   “那怎么办?难不成我们去陪读啊?”丈夫有些焦躁,两手一摊道。   又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两个人都沉默着,手机呜呜震动的声音格外清晰,丈夫还是没有伸手去拿手机,只是戒备地看着她。   夏华忽然就没有了说话的兴致,她微笑着说:“算了,以后再说吧,你先忙。”转身就退了出来,顺手还帮他把门关紧。   装过身,笑容已经没了。她到餐厅里随手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一饮而尽,然后独自一人坐到沙发上发起了呆。   丈夫的人是回来了,看来心并没有跟着回来啊。   幽幽地叹了口气,她抬眼往窗外望去,一轮皎洁的圆月孤独地挂在空中,泛着清幽的光辉……   034 受罚   夏华的代理局长上任没几天,市教育局就出了一件轰动全市的大事。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市政府准备教师节表彰一批优秀教师,责成市教育局做好教师表彰的评选工作,尤其要评选出真正德艺双馨的教师,以此作为全市教师的表率。市政府办公室主任亲自给夏华打电话,表明市政府的态度,要求要绝对的公正无私。   夏华不敢怠慢,当即把负责优秀教师评选的人事科科长马一丁叫到办公室,重申了评选工作的原则及意义,要求人事科立即制定出详实可行的方案。   马一丁自然更不敢怠慢,他回到科里马上传达了夏局长的指示,并亲自起草了《优秀教师评选细则》,请夏华过目后,迅速下发到各级学校。   不知道各级学校的评选工作是如何开展的,反正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名额报了上来,马一丁组织小刘大张他们认真审核了相关人的资料后,将名单上报市政府。   也是合该马一丁倒霉,本以为上报后,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但是没想到市政府却把评选的优秀教师名单在电视台全部公示了出来,请全市人民给予监督。电视台第一天晚上9点一公示,市政府第二天早晨八点就接到了举报电话,声称这次评选工作存在着严重的不公平现象,有的学校校长以权谋私自己将自己评为优秀教师,有的教师本来不符合条件,因为与领导关系好,领导直接就推荐上来了,推荐上来的人按说在教育局这里检查时应该能查出来,但是市教育局接受了人家的礼物,所以就睁只眼闭只眼糊弄过去了。   市政府办公室主任一听举报内容,马上给夏华打电话,询问举报人所说是否实情。夏华一听,非同小可,叫来马一丁,一问,刚开始马一丁还嘴硬绝对按评选条件走的,后来夏华把举报人点了名的资料袋拿来一看,果然所说不假,当即脸都气白了,把马一丁好一顿臭骂。   马一丁不敢吭气,只得低着头站在那里受训。   “你都多大的人啦,啊?怎么在这件事上就敢徇私舞弊呢?”   “蝇头小利都能看得上,你怎么做人事工作啊?”   马一丁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其实也怨不得他,被举报的那几个确实不符合条件,所以就通过小刘的关系把人事科的这几个约出去吃了顿饭,饭后每人还塞了张购物卡,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后来资格审查时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把这件事给市长汇报了,市长一听,这还了得,连个真正优秀的教师都没办法评出来,还怎么抓全市的教育啊?一怒之下,市长让捎信给教育局,问教育局能不能评出真正的优秀教师,要是评不出来,由市政府组织评,并要求处理人事科的直接责任人。   人事科的直接责任人非马一丁莫属,夏华连夜召开教育局领导班子会议,决定马一丁先停职检查,由张大江临时负责人事科的工作。   马一丁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灰溜溜地到隔壁的教育局办公室写检查去了。检查写完了,没有人敢同意他又回人事科上班,所以他只好天天在办公室里看报纸。   人哪,要是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一点办法都没有。谁让你马一丁今年走了背运了呢?   看着马一丁整天一脸苦相地进进出出,夏华心里还是很解气的:人千万不能自不量力,当个小小的人事科长,就敢向局长叫板,现在怎么样,现世报了吧。   不过,她心里是隐隐同情他的,一个正当好年华的人,正是出成绩的时候,遭遇这样的打击,基本是等着退休得了。   掐指一算,女儿休假的日子已经快要结束了,夏华忙于工作之余,尽量抽出时间陪女儿,变着花样做女儿爱吃的饭菜,恐怕女儿要求吃月亮,她也会想办法摘下来给她吃。   这不,为了一大早她就坐在厨房里包饺子了。   昨天晚上,女儿无意中说起小时候最爱吃妈妈包的韭菜莲菜馅饺子,夏华就记在心里了。早晨四点,她就蹑手蹑脚地起床忙活开了。   这种饺子馅要现吃现做才好吃,要把莲菜先剁碎,再和韭菜以及炒好的鸡蛋拌在一起,图的就是个新鲜。   她先把面和好放在旁边省着,然后择菜洗菜拌馅,等开始包了已经五点多了。   一边慢慢包着饺子,一边想着女儿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仿佛昨天还拽着妈妈的衣角走路,转眼间却快变成大姑娘了。时间真是快啊,现在连坐在厨房给孩子做饭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了啊。   七点多,热气腾腾的饺子已经端到餐桌上了,丈夫张浩看到桌上的饺子,很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包下的?”   她淡淡地笑了下:“快坐下吃吧,以前咱们不是经常吃这种饺子么?”   丈夫尝了一个,很快伸出筷子就把盘里的饺子吃完了。   “还有呢,我包的多着呢。”她又端出一盘。   然后起身去叫女儿起床吃饭。   “你说你这个人,在家做贤妻良母多好,非要去做什么领导……”丈夫好像从饺子里吃出了什么感受,冲着她的背影说道,不知道是在夸她的饺子还是想起了什么。   她呆了一下,终究没有回头答话。在家做贤妻良母,说得好听,还能回得来么?纵使自己可以回来,孩子呢?丈夫呢?一切还能回到原来的模样么?   果然,女儿看到餐桌上小鸟似的一个个饺子,忍不住雀跃起来,伸手下去抓起就吃,她嗔怪地递上筷子:“慢点吃,没人与你抢。”   女儿顾不上还嘴,吃饱了才意犹未尽地抹抹嘴说:“妈妈,你应该开个中国餐馆,专卖饺子,我在哪都吃不上这样好吃的饺子。”   “那妈妈请假去陪读吧。”她开着玩笑。   “那当然好了,那样我就每天可以吃到饺子了。”   母女俩互相开着玩笑,只是彼此心中都清楚,分别在即,就用这种玩笑掩饰离别的伤痛吧。   女儿离家的日子好像是踩在脚下的一个地雷,一家三口谁也不提那个日子,仿佛一提,那一天就忽然来了似的。   马一丁现在算是彻底尝尽世态炎凉的意思了。   单位里仿佛人人都可以把他踩在脚下,原来“马科长,马科长”叫个不停的人一时改口叫老马有点不好意思,见面碰上只好尴尬地笑笑;老秦他们几个自打上次出了那件事后就一直隔岸观火,不即不离,现在一看形势,避之还不及,更谈不上拉拢了。   马一丁倒看得很开。树倒猢狲散,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这样,更何况自己连棵树也没有混上,所以大家离自己远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倒落得个逍遥自在,每天来办公室给自己泡一杯浓浓的酽茶,没有了可以消遣的电脑,那就从报纸中寻找消遣的方式。社会万象,五花八门,他统统看得津津有味。今天英国凯特王妃出巡了,明天中国的郭美美炫富遭网友狠批了,诸如此类,真的假的,他一个也不错过,懂得的比百度百科还要多。   做饭的本领也见长了,譬如昨天看到本市报纸上一篇关于如何做苦瓜的食谱,他回去后立即如法炮制,坐下的苦瓜果然鲜香脆且没有苦味,儿子吃了半天也没有猜出是苦瓜,要是搁以前,闻到苦瓜的味道就再也不肯伸筷子了。   “多吃点,苦瓜下火,你现在学习紧张,多吃苦瓜可以泄泄火气。”马一丁对着儿子说。   “我没有火气,就是老记不住东西。”儿子说。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到中考结束,你的食谱爸爸全包了,明天开始就给你改善食谱,一定让你吃下去后把想忘的东西都忘不了。”   夸下海口的马一丁到办公室里就开始查以往的中考食谱,专家建议多吃核桃、动物肝脏、鱼类等健脑食品。他下班后立即到超市买回核桃、猪肝等原料,在厨房折腾了半天,等儿子回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木耳炒核桃、凉拌猪肝等几个菜,不仅营养丰富,而且色香味俱全。   “好好吃,给咋们家考个重点中学。”看着大朵快颐的儿子,马一丁仿佛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   儿子考个好中学比啥都强,能给自己省好几万呢。不要说做几顿饭了,就是让我请假在家专门做饭我也愿意。背后他悄悄对王美丽说。王美丽现在已经快要在厨房失业了,常常在旁边偷看他的脸色。   他的脸色好着呢。白里透红,总是在人前微微笑着,一副知足的样子。现在的日子神仙似的,上班基本没人管,喝茶看报,养养神罢了,正好可以腾出时间给儿子做饭。他一边在厨房忙活一边说。   只是在夜深人静,身边王美丽的呼噜声响起来的时候,他总是盯着天花板,幽幽地叹着气……   035 蛰伏   分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夏华一早就起来帮女儿收拾东西,恨不得把家里能带走的都带上。客厅里已经大包小包收拾了很多,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吃过早饭,她和丈夫一起把女儿送到机场,开始还强忍着,等到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室内,她的眼泪早已濡湿了眼帘,这一去,还不知道又得多长时间才能见上一面呢。   回来的路上,张浩沉默地开着车,想必也是心里难受吧。   回到家,张浩嗫嚅着说:“我看我还是住到办公室吧,那里上班比较方便。”   夏华看见他已经把回来时收拾好的行李又放到行李箱了,显然早就准备女儿一离开家就走的,大概想给女儿制造一个温馨完整的家,所以才违心地在家呆了这么多天。再联系那天晚上偷偷发信息的事情,夏华就什么都明白了。   “怕不是住办公室吧?”她在心里冷笑着说,但是终究什么也没说。   该散的就散了吧,强留也留不住。听到张浩关门的声音,她安慰自己道。   马一丁给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定位为蛰伏。   是的,默默无闻于众人的目光里,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一有机会即复出,谓之蛰伏。   他每天准时到按时回,一脸平和的玩笑面对心怀各种心思的同事,对众人暗地里的嘲笑装作毫不知情,徜徉于办公室订阅的各种报刊杂志里,心满意足地收集各种消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报纸杂志。看到好的新闻或报道,还认真地在摘抄本上写下来,不就就记了两大本,张大江有时起草文件什么的的还得借他他摘抄本寻找理论依据。   时间长了,大家倒忘了他是受处分到办公室的了,有事没事都爱往他这跑,谈论谈论国际要闻,或者最新股市行情,马一丁都能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临了还要把报纸翻出给大家看,表明自己所说绝非空穴来风。   因为他现在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所以往他这里跑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带来各种消息,马一丁足不出户即可获得各种信息。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终有一天会东山再起,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拉好人脉,一旦获得机会,时机就来了。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夏华最头疼的是参加上级部门的各种会议了,组织部组织学习科学发展观,宣传部宣传十二五规划,反腐倡廉领导组要各级部门领导领会反腐倡廉精神……,会议一个接一个,大多点名要求单位一把手参加。夏华并不反对单位参加这些活动,关键是她没有时间整天去参加这些会,这些会议可不是一两个小时可以开完的,也不是开一两次可以结束的,单位里那么多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去参加这些会议啊。   开始她还硬着头皮去,可是看到别的单位很少有一把手去,大多是派个代表去了事。后来她就聪明了,想也派个人代表自己去开会。派谁去呢,办公室主任身兼两职,分身无术;贾副局长即将退休,十天半月不见面。瞅来瞅去,她发现马一丁就是最佳人选,单位里现在就数他没事,他又能说会道,替自己开会一定不会出漏子。   想好后,她就把马一丁叫到自己办公室,先随口问他最近心里有什么想法。   “挺好,自从停职反省以来,深刻学习了各级政策和法规,明白了以前的很多做法是错误的。”答案简直无懈可击,看来笔记没有白摘抄啊。   夏华知道他在戒备自己,不过答的却是很好,就点点头道:“这就好,说明你这段时间的学习还是有效果的,看来人就是得不断学习啊。”   “那是那是,要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马一丁说完转身就要走。   看他转身要走,夏华着急了,今天的事情还没有切入正题呢,怎么能转身就走啊,她连忙叫住:“哎,你等一下,还有正事没说呢.”   马一丁一听,装作很吃惊地看着她,言下之意是说,我现在基本是废人一个了,还有什么正事跟我说。   夏华说:“你先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说。”   马一丁这才坐到沙发上。   “你整天在办公室里看报纸,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我的想法就是认真学习,彻底改造自己的思想。”马一丁的回答还是滴水不露。   “我知道前一段时间那事对你也不太公平,可是上级发话了,我也没办法硬对抗着啊。”   看马一丁没有反应,她又继续说:“现在这事我看基本就算过去了,只要没人盯着。”   马一丁还是没有说话。   “不过我看你这段时间群众关系很好,真正低下架子重新做人了,很好。”   马一丁摸不准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所以还是决定不开口,听听她究竟要说什么。   “现在有一个机会……”她故意停下来,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抬起头看着她。   “你知道,出了那件事我也没有办法保你,现在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可以让你重新开始。”她故意卖个关子。   “准备让我做什么?”马一丁急切的问。   “局里准备设一个副书记,专门负责局里的党务工作。”夏华故意把工作的性质说的非常重要,局党委副书记,听起来很有分量啊。   “但是现在还不能告诉别人,大家要是知道马上就把你调到这个位置上会有意见的。”夏华话题一转。   马一丁刚刚热气来的心又开始凉了,搞了半天,原来是拿根骨头引诱自己啊。   “我想,你先代表教育局去开几次党务会议,开上几次后,我就可以在局里为你说话了。”这倒是夏华的真心话,老让他代表局里去开会,得给他个名分啊,不然开会时上面问起来不好说。   马一丁迅速在心里盘算,去开会就有露脸的机会,只要抓住机会,说不定就会有那么一天……   “好的,我一定不会给咱们局丢脸的。”他表态了。   “那就好,正好下午有个会议,市委宣传部组织的,关于如何搞好党风廉政建设的。”夏华伸手递给他一份会议通知,“你好好看看,看有哪些要求,可能要表态发言什么的,你提前准备好。”   马一丁说了声谢谢就回到办公室了。   会议是下午三点开始的,马一丁两点四十就到了市委宣传部,门口有个小伙子递过来一张签到纸,示意马一丁在纸上签到。   签到栏分为姓名,职务,联系电话等,别的都好说,就是职务一栏马一丁不知道该添写什么,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写了个一般人员。小伙子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马一丁懂得他的意思,因为会议通知上明确指出要求副局级或副局级以上的干部才有资格来开会的。   会议开完后让各单位代表表态,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讲话,大家长期开会养成了带着耳朵来的习惯,有的人甚至开会时还打起了瞌睡,现在让发言,大家没有准备谁也不敢吭气。   主持会议的副市长有些恼火,眼看着不发言就要挨批了,马一丁站了起来,长期看报纸做笔记终于派上了用场,他引用中纪委书记在反腐倡廉会议上的讲话,谈到了自己的认识,以及教育局是如何将反腐倡廉落到实处的,句句经典,一句废话也没有。   话讲完了,他谦虚地引到面前的副市长身上:今天您的讲话更是将我对反腐倡廉的认识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我回去后一定马上传达你的指示,立即行动起来。   副市长赞许地看着他,马上表扬教育局派来这位同志的态度,让在座的各位向他学习。   夏华突然接到市委宣传部的电话,部长大人亲自打的电话。   “夏局长,你们对宣传部的工作不支持啊?”部长不温不火地问道。   夏华一听就紧张起来了,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宣传部长生气了,忙放下手头的工作,虚心请教。   “你们怎么能派个一般人员来开会?”   “哦,他不是一般人员,是专门负责党务工作的同志,只是还没有级别。”她解释道。   “不过这个同志还是很有培养前途的,尤其是昨天主持会议的副市长,在会上当场就表扬你们局的工作做的不错。”部长话锋一转,对马一丁大加赞赏。   夏华的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她连忙把马一丁平时是如何看报学习做笔记的认真态度说了一遍。   “看来这位同志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有培养前途。不过请你们下次开会一定要高度重视,按会议通知精神来。”部长撂下电话,留下电话这头的夏华思索了很久。   部长看来并不反对马一丁去开会,甚至还希望他继续去开会,现在需要的是马上给马一丁一个名分,不就都解决了么。   她立即打电话叫马一丁到自己办公室里来。   马一丁不敢怠慢,立即往她办公室里赶来,一边走一边忐忑,不知道开会中说错什么话了。   036 升职   马一丁匆匆走到局长办公室里,紧张地问:“有什么问题么?”   “你做的很好。”夏华笑眯眯地说,“今天给咱们局争了光,以后的会上还要继续努力啊。这些书你拿去看看吧。”随手递给他《三个代表》及《科学发展观》等著作。   等马一丁前脚一走,夏华就给张大江打电话,让他通知局领导班子成员到小会议室开会。   小会议室就在夏华办公室旁边,几位副局长与纪检委书记都已经到齐,夏华简单谈了马一丁下午去开会的情况,指出各位领导都有分工工作,没有专门负责党委事务的人,现在马一丁正好闲着,不如就暂时让他做这些事情吧。   几位副职何苦与局长对着干呢,都纷纷表示赞同,就这样,在大家的举手表决中,马一丁全票当选为教育局党委副书记。   当然,他这个副书记能不能最后通过,还得组织部门进行考察后方能最后任命。   得到消息的马一丁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很平静地接受了新的任命,一点也看不出高兴的样子。   听到消息同事们却不像他一样平静,大家各有各的想法。   张大江的心终于放到肚子里去了,他占了马一丁的人事科长的位置,心里忐忑马一丁又回来,现在马一丁看来是不会回来和他抢了。按说他该高兴才是,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就像一个小孩子喜欢另一个孩子手里的玩具,好容易抢了过来却发现人家手里又有了一件新的玩具。   至于老秦,本来心里就有愧于马一丁,他或多或少地觉得马一丁的下坡路是从自己请客那天晚上开始的。要是自己那天不请马一丁足疗,马一丁怎么会被公安局带走呢?可是马一丁够哥们,到现在没有说自己一个不字,所以老秦看见他现在终于不用尴尬地待在办公室里看报了,是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夏华最大的感受是如释重负,马一丁的一句“斗智”激起了她的怒火,一气之下把他送到了公安局,后来看到马一丁整天灰溜溜地来灰溜溜地去,她心里也有些于心不忍,夜深人静的时候反思自己是否有些过火了。马一丁停职检查后,整天在办公室里晃来晃去也不是办法,毕竟是科级干部,总得给他找个位置,现在给他的级别比科级高了一格,也算是补偿他了。   钟主任是万分羡慕,平时他保持着中庸之道,马一丁受处罚后他庆幸自己没有像马一丁一样昏了头脑,敢明目张胆在后面做事。现在看马一丁竟然因祸得福,级别超过了自己,又开始后悔自己平时的过分小心了。再见到马一丁的时候,他就挤出一脸的笑容凑过去,仿佛他是自己真正的主管领导了。   但是大多数人不这样想,大家只看到马一丁即将高了一格的级别,所以,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的话题又有人抖露了出来:   “还是关系不一样啊。”   “朝里有人好做官呗。”   “我早就看出两个人不怎么正常了。”   ……   马一丁的主要任务就是去开会,最多的一个星期有十二个会议,上午下午忙个没完,有时为了不误事,会议期间还跑场。幸亏马一丁小时候统筹学学的比较好,哪个会议开始必须在,哪个会议结束时必须在,他安排的滴水不漏。   不过也有生气的时候,前天那两个会议的距离较远,他怕赶不上到车队要车,车队队长竟然阴阳怪气的说局长没有安排。马一丁一笑走了,出去打了个车。狗眼看人低,总有一天让你主动给我开车。马一丁在心里狠狠地说。   一天中午,在外面喝酒的局长用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要他代替她参加市评议副市长的会议。马一丁气喘吁吁地赶到会场,却发现形势不对,是点名要一把手参加的,台下齐刷刷的都是各单位的一把手,马一丁拣了个角落悄悄坐下。当点到教育局时,马一丁站了起来小声答到。市委书记一脸严肃地问你们局长哪去了,马一丁灵机一动,回答说局长生病了,正在医院打吊针,一位副局长下乡了,一位副局长到省里开会。书记听后,脸色有所缓和了,示意他坐下。   会开完后,马一丁马上给夏华打了个电话,特意告诉她今天会上虚惊一场的事情,夏华连连夸他做的好。为表示奖励,夏华亲自去上级部门协调,使得马一丁的新职务很快就批了下来。   这样,马一丁就变成局机关党委副书记,由原来的马科长变成了现在的马书记。   变成了马书记的马一丁的主要任务还是开会,甚至有一次市长主持的全市“创先争优”启动会议,也是他去参加的。   看着坐在台上正襟危坐的市长,坐在台下的马一丁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像往日一样认真听讲了。   他的脑子老是想一些别的事情,想象市长和夏局长在一起时是否也这样严肃,两个人在床上激战时是否也这样沉着脸高高在上。他极力想听清楚市长在说什么,可是听着听着,思绪又不由自主地跑了,他想这张脸是怎么长的,怎么能在公众场合大讲特讲创先争优,背后却养着情人陷入温柔乡呢……   “教育局的马书记,你来表表态。”主持会议的副市长看马一丁一脸沉思的样子,以为他听得入迷了。   “哦,市长今天的讲话太精彩了……”马一丁不愧是做过中学教师的,不露声色地就把刚才的走神掩饰了过去,引得市长还向他多看了好几眼。   “不错,看起来你们局的准备工作做的不错。”市长赞许地说。   “恐怕我们局的一把手更不错。”马一丁在心里悄悄说。演什么戏啊,知道我是市教育局的才这样说的吧。   “你回去整理一份详实的‘创先争优'计划,准备在下次会议上发言。”主持会议的副市长像知道市长的想法似的,对马一丁说。   “知道了。”马一丁仿佛看到机遇从天而降,尽管像游丝一样细弱,但他毫不犹豫地一下子就看到了,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它做足做大。   第二次“争先创优”会议在市委大礼堂又如期举行了。马一丁胸有成竹地汇报了半个多小时,不仅谈了对此次活动的深刻认识,而且还挖掘了现在教育系统存在的一些热点问题。认真听着的市长脸上的微笑渐渐散去,听完汇报,沉思片刻问了几个问题,马一丁当然也极尽所能地做了回答。   接下来市长又问了几个感兴趣的问题,比如“老师们是如何看待补课收费问题的?”“绩效改革后的教师们心态如何?”等等。   马一丁定了定神,口若悬河地说了十分钟,不仅刀刀见血,而且还配好了灵丹妙药。市长听完他的补充意见后,很兴奋,他让马一丁将刚讲过的观点整理个报告给他。   马一丁顿时紧张起来,他知道这回是真的撞到南墙上了,说不定比撞南墙还要严重,很可能是撞在枪口上了。他摸不清市长的真正意图是什么,是要真刀实枪地抓教育阶段的各种问题,还是只借此机会走走过场。更何况他,一个从未直接面对过市长的副处级干部,平时根本没有机会与市级领导领导打交道,现在却意外地得到机会能够直接面对市长,要是稍有闪失,自己前面的辛苦就白费了。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变成一只老鼠找个洞钻进去,然而,四周除了墙什么也没有,哪怕有只捕鼠器也好,我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但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又能怎么办呢?他转念一想,其实他早就钻进猫嘴里了,眼下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拔掉猫牙。   他心一横,索性将自己好长时间冷眼看到的各种现象写了出来,包括市直属中学老师在外私设辅导班导致的教学质量严重下滑,有些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隐瞒学生人数等等都写了出来,他知道这样可能会得罪一些人,但是现在他顾不得了,好歹就这一次机会了,抓住机会也许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放弃这次机会,可能就只能做一辈子的开会书记了。   他不想与任何人商量了,也没有向夏华汇报,他知道,汇报后夏华肯定不会让他这样写的,这样会有多少个校长挨批啊,但是现在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谁让自己在会上一时兴奋捅了篓子呢。   马一丁很快就将写好的报告呈给了市长,哪知道他越看眼睛越亮,最后,一拍桌子兴奋地说:“马一丁同志,你这个报告写得不错啊,这才是我需要的调研报告,不仅实事求是,而且高屋建瓴。”   这可真是世事难料,没想到撞枪口上比撞南墙上幸运,本来撞南墙顶多撞个头破血流,而撞枪口上的却没有几个活下来的,看来马一丁不仅能幸运地活了下来,而且还要因祸得福了。   ……   037 调走   夜色如水,洒一地清凉在人间。   夏华却讨厌夜的来临,她觉得它给自己带来了更多的孤寂与落寞。   空荡荡的家里,除了她晚上回来,白天连个人气也没有,丈夫自从那天离开就没有再回来,甚至电话也没有一个。   她已经习惯了游魂似的一个人在这所豪宅里走动,除过卧室、餐厅和卫生间,其余门都关的紧紧的,省得收拾。   晚上又有饭局,她多喝了几杯,就越发睡不着了。索性披着睡衣起来,打开电脑,聊以打发时光。   随手打开QQ,想看看有没有人留言。很意外地发现“人到中年”在线。她很惊喜深夜里居然还有像自己一样不睡觉,急忙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   对方马上就回了个笑眯眯的表情过来。   “人到中年”是她还算是能说得来的网友,其实也不算网友。那年,她去北京旅游,在圆明园开得正婀娜的荷花池前流连,荷花如满月一样盛开,蜻蜓在荷花间穿梭,她看得呆了。   “咔嚓”一声,惊醒了站在荷花面前的她,回眸一看,他扛着照相机正在对她按着快门,后来,他说她凝神的样子吸引了她。   后来为了看到自己的照片,她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和邮箱。等她旅行完回到家里,邮箱里已经静静地躺着她在圆明园的几张照片了,他不愧为专业的摄影师,为她抢拍的几张照片无论是角度还是色彩都选的很好,照片上的她似乎比本人还要漂亮,尤其是那张她正对着荷花池的,她一时激动把那张做了电脑屏幕。   再后来,一切就很顺理成章地继续下去了,他继续发给她他在别处找到的各种照片,她不懂照片,可是懂得欣赏美,两个人在QQ上越聊越投机,聊生活,聊人生,聊可以与朋友聊的话题,也聊与朋友不能说的话题。   有句话说:朋友是可以跨越万水千山的。   他们两人的友情真的是可以跨越万水千山的,也正是因为这相隔万水千山,说起话来才更加推心置腹。   “这么晚还不休息?”她问道。   “等你啊。”他回了过来,还发了个调皮的笑脸。   “睡不着,起来看看。”她又发了过去。   “?”他发来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因为彼此不是很熟,所以夏华不能让身边人知道的隐私总是大胆地告诉他,反正他也不会笑话自己。她告诉他与丈夫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工作中存在的各种困惑。   “喝了点酒,睡不着了。”她回答道。   像知道她今晚的孤独与落寞。他连续发来一个个调侃的段子,坐在电脑前的夏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丈夫回家,愁眉苦脸地给妻子说:‘我今天坐高铁了。’妻子没有反应。第二天,丈夫又对妻子说:‘我坐高铁了。’妻子还是没有反应,这个丈夫实在无法了,只好大声喊道:‘笨蛋,我出轨了……’   夏华肚子都要笑疼了。   这个夜晚的马一丁也没有睡着,倒不是因为孤寂,而是因为兴奋。   白天市长说的话好像还在耳边回响,市长看中了他的口才和文采,问他愿不愿意到市委给他写材料,过去任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其实就是给他当秘书。   他觉得当秘书自己的年龄有点大,办公室副主任的级别相当于自己现在的级别,但是却不可同日而语。以他在局里的履历,恐怕这个开会副书记一直就干到退休了,不会再有大的出息。如果调到市委办公室,过不了几年就可以升个正处,然后想办法下到哪个局里,至少是个一把手啊。   马一丁年轻时的一幕幕又像电影似的在眼前浮现,他想起自己如何由农村里的贫寒子弟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不就是抓住机遇么?   他仔细分析调去市委的利与弊,利就是将来还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弊端就是这几年得重新下功夫伺候领导,不能像在局里一样养尊处优地过日子了。   他把心里的想法告诉王美丽,王美丽一口答应以后家里的活她全包,等于让他免除后顾之忧。   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调到市委办公室,为了老马家。   早晨,坐在办公桌前的夏华一脸疲惫,昨晚一直聊到凌晨四点才睡下,早晨七点就起床上班了,看看眼睛旁边的黑眼圈,后悔昨晚聊的时间太长了。   “笃笃笃。”有人敲门。   “进来。”她很不情愿地叫道。正在闭目养神,实在不想别人进来。   马一丁推门而入。   “有事么?”她抬起头问道。   “有事。”他倒是单刀直入。   “请讲。”   “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你同意我就走,不同意就算了。”马一丁斟酌着措词,这可是他昨晚就想好该怎么与她摊牌的,首先要让她心里舒服,要让她知道是她主宰着他的命运,这样她就不会故意为难自己了。   “什么事啊?”她坐直了身子,眼睛看着他。   “是这样的,有一个机会,市委办公室需要一个写材料的,我寻思要不要过去,你帮我定夺一下,是去好还是不去好?”这就是马一丁的聪明之处,让夏华帮他定夺,实际上是揣摩她的心思。   夏华好一阵没有吭气,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有点吃惊,因为此前一点预兆也没有。   从心里来说,她认为这对马一丁来说是好事,从政的人都清楚,给领导写材料的写几年就都到了好地方了,吃上几年苦,一般都能修成正果。   但是从私心来说,她又不希望他离开局里,毕竟他这段时间帮自己开会省了很多麻烦事。   “你的意思呢?”她沉吟道。   “我听你的。”马一丁又把球踢了回来。   “年龄这么大了,你还能吃苦么?”她想尽力挽留他。   “吃苦倒没有什么,小时候吃得苦比现在还多呢。再说了,不吃苦哪能成啊。”其实他最想说的是“不吃苦中苦,哪能成人上人。”   “这事不是小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不仅要考虑你自己,还得考虑局里的利益,是不是?”夏华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她不太愿意他离开。   “哦,好好好,再考虑考虑。”马一丁已经意识到夏华的态度了,他不敢再待下去了,万一夏华一口回绝那就不好再说了。   不过,走出夏华办公室的马一丁却一点也不沮丧,因为他昨天离开市长办公室时,市长告诉他:“你要是愿意调过来我让人给你们单位领导说。”   市长一句话,谁敢不听。   不过夏华没有马上表态,他还是很高兴的,至少说明夏华还是离不了自己的,否则早就兴高采烈地一脚把自己踢走了。   想到这里,他在手机上翻出昨天在市长办公室存的电话,小心翼翼地拨了出去。   马一丁的到来像给夏华打了一针强心剂,她的疲惫一扫而光,在心里盘算起马一丁离去的得失。   “滴——”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她接起应道。   “是夏局长么?我是市委办公室。”   “是的,您请讲。”夏华急忙说道。   “你们局里有个叫马一丁的副书记对吧?”   “是的。”   “市长准备调他到办公室任副主任,特意让我通知你,请迅速给马一丁通知办理相关手续。”   “哦,知道了。”夏华放下电话,这个马一丁究竟有什么本事,市长竟然亲自调他去办公室任副主任,看来自己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她转身给局办公室打电话,让办公室通知马一丁到她这里来一下。   回到办公室的马一丁屁股还没有坐稳,急忙起身来到夏华办公室。   “请坐。”夏华示意他坐下来。   “你决定调走还是?”夏华想听听他的意见,不过似乎有点多余,市委办公室都打来电话了,很明显本人是同意的。   “我想还是去吃吃苦吧。”马一丁尽量把即将要去的地方说成不好的地方。   “好,那就尊重你本人的意思。不过,你在局里的工作做得很好,现在调走还真不好开展以后的工作了啊。”夏华故意把马一丁的工作说得十分重要。   “你放心,我到了哪里也是咱局里的人,忘不了咱们教育局,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工作,只要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像现在一样做好。”马一丁信誓旦旦地说,不过,说出来连他自己听了都很感动。   但有一句至少是真的,想到要离开这个女人,不能每天看到她的身影了,他的心里还是有一些不舍的。   她来到教育局上班的第一天,也正是进驻马一丁心田的开始。一次次的梦中相遇,马一丁已经很自然地把她当做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了,仅有的一次肌肤之亲更是难以忘却,每天能看看她,哪怕是一个背影,他也是心满意足的。   “我还会回来的,用另一种身份,你等着瞧。”离开她的办公室,马一丁在心里悄悄地说,他有足够的信心。   038 偶遇   刚到一个新环境,马一丁卯足了劲,准备拼出全身的力气重新打拼。   所以即使就像今天这样的天气,风打着旋,斜裹着雪花从天而降,感觉走出去就和掉到冰窟窿里的感觉差不多,在温暖的被窝里多躺一会多好啊,但也就是那么想一下罢了。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匆匆吃过早餐,仍旧像往常一样,七点一刻就到单位了。   站在市政府大院的门前犹豫了片刻,他伸出手接住天空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雪花,凝视了良久。那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六角形一接触到掌心就化为淡淡的一滴模糊的水珠,让他怅然若失。   一辆AA开头的奥迪轿车在后面不耐烦地按着喇叭,马一丁知道自己挡了人家的路,按往常的做法应该很卑微地让到一边,然后很谦虚、很谄媚地向着车里的人献上真诚的假笑。能进入大院且趾高气扬地按着喇叭的车,至少里面坐的应该是正处级以上的主人。车里的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市政府大院里,似乎谁都比他马一丁的级别高。但是今天他假装听不到,大院里到处披上了白装,他一心一意要在洁白无瑕的路上留下自己的脚印。   自从一年前来到市政府大院,一晃已经一年多了。马一丁从一个写写材料的办公室副主任开始,一步步地赢得了市长的信赖,逐渐成为市长的全职秘书。市长开会写材料他管,市长会后吃饭休息他管,甚至市长的一些小小的业余爱好他也得管。当然,他的威信也逐渐增长,市长的秘书啊,相当于皇帝的国师。   身后的喇叭声居然停了,马一丁撇了撇嘴,车里的主人可能认出了自己,制止了司机的催促。现在路上碰到谁不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呢?只要驾驶员后座上坐着的是一位官员,总该明白这个道理。他这样想着,头也没回就直接快步走了过去,倒是车后传来一声“马主任”,让他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开发区的区长孙红梅,她正把头伸出车窗,娇媚的冲他笑着。他嗯了一声,转身急忙往前走,这个女人,要是被她缠住,没有十分钟是说不完话的,这个马一丁早就领教过了。   进了市政府大楼,马一丁习惯地站在最靠边的电梯门口等待,他不想成为人们观察的核心。几年前,他一直渴望被关注,甚至为了让领导多看到几回,特地谦逊地让走一部又一部本来并未满员的电梯。如今不同了,他每天上班最希望的就是一个人在这里等电梯,可惜总是不能如愿,就像今天,电梯门口已经站了七八个人了。   因为时间还早,等电梯的几个人也不太着急上班。除过马一丁还比较年轻,其余那几个清一色的都是即将退休的几位处长,起这么早来单位的原因不仅是敬业,更主要的原因应该是为了锻炼,你听,他们正在都议论着健身的问题,这个说,张处长这么大雪你还是步行来的吧?那个说,是啊,一路走来出了一身汗,比跑步还管用啊。这个又说那中午还打兵乓球不,另一个含笑答道,打,照打不误,一天也不能误……   看见马一丁过来,眼尖的急忙打招呼:“马主任也来这么早啊?”   马一丁本来想站到另一个电梯口等的,听到别人问,有点抹不开面子,只好不情愿地走了过来加入他们之中。   “如今像马主任这样起早的年轻人不多了啊。”审计处已经退居调研员的老处长说。   “是啊是啊,尤其今天这样的天气。马主任,最近没什么大的安排吧?”宣传部副部长问。   “这个,快年终了,可能吧。”马一丁含含糊糊地说。   难怪马一丁有点警觉,最近市委好多处室调整,大家总想从自己嘴里套出点什么。言多必失啊,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露出半点风声啊。   今天的电梯不知怎么了,等了老半天还不来。马一丁忽然急躁起来,再等下去他们还不知道要问出什么呢?   正有点心神不定时,身后传来娇滴滴的声音:马主任,你不是在等我吧?扭头一看,他就看见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那位丰姿绰约的孙红梅。   孙红梅永远都是和她的姓名一样,喜欢穿鲜艳的衣服,比较喜欢招惹人的注意,今天她特意穿了一件橘红色的羊绒大衣,然后搭配了一条白色的丝巾。这样的女人,走在哪里都是最显眼的,也是最吸引视线的。旁边几位等电梯的人的目光已经被她吸引过去了。孙红梅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要是没有人看她,反而心里才难受呢。   马一丁有些尴尬地笑笑:“孙区长真会开玩笑。今天来办事?”   “不办事就不能找你么?”她半真半假地说。   马一丁忽然就有些恼怒了,要是以前与自己开这样的玩笑还可以,现在大家都盯着自己还这样明目张胆地开玩笑,别人会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那。   他别过脸,沉默的看着电梯指示灯,不想理会她了。   “呵,这不是孙区长么,真的是人如其名啊。雪中的一株红梅啊!”一边的有个认识的人开始打趣起来,众人也都笑着附和。   孙红梅有些得意地说:“哎呀,不行啦,老了,再不靠衣服给自己提提色,那真是人老珠黄了。”   旁边的几位老处长有意见了:“在谁面前说老啊,你要是老了,那我们就该进坟墓了。”   马一丁在一边撇了撇嘴,其实,孙红梅才不觉得自己年龄大呢。她永远觉得自己才十八岁,所以理直气壮地专挑那些粉嫩的颜色往身上披挂,还别说,这些颜色跑到肤色白皙的孙红梅身上,还真有股特殊的妖娆,要是放王美丽身上,非变成老妖精不可。   孙红梅的特色不仅体现在她的穿衣风格上,还表现在交际能力上。她是有名的两桌干部,就是酒桌、牌桌上成长起来的能人。据说她不但能喝,而且爱打牌。最传奇的是一次开会,酒桌上跟人喝了一斤多白酒,那边说是有领导找她去打小麻将。结果人家英姿飒爽犹酣战,不摇不晃、依然能吃得准打什么牌能给领导点炮。   孙红梅虽是女流之辈,但在官场这条路上,得同男同僚们一样,享受着并付出着。她的付出,更多地体现一个“陪”字。陪会、陪吃、陪喝、陪玩、陪聊,多了去了。女领导像大熊猫一样宝贵,再加上“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孙红梅就被众星捧了月,她是红花,那些男正处呀、男副处呀、男准正处呀、男准副处呀,都成了陪衬她的绿叶。陪来陪去,孙红梅倒把那些她昔日陪过的人都陪下去了,自己一跃成为开发区历史上最年轻的区长。   孙红梅基本上算是本市的名人了,这要从她身上的流传至今的一些段子开始说起。她本人原是工人出身,她的职务完全是跑来的。现在时兴要官、卖官与跑官。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不过,跑不称跑,称活动。孙区长就是活动的结果。一个昔日的女同学求教升官之道,那天,孙区长正好喝了点酒,酒后就说了真话:“到上面活动活动,出点血,事就成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那个女同学不知道后来到底出血了没有,倒是孙红梅因为这句话传出后,成了全市的名人。其实孙红梅的意思是出点银子,却被别人理解为别的意思了。   因为长期与男同志打交道,孙红梅难免说话大大咧咧。在她身上这就又产生了很多段子。据说有一次下乡回来喝多了酒,难受之中,当着一桌子人她感叹:“大鱼大肉吃着有啥味儿,还不如面条儿。下次我下面给大家吃。”这本是一句普通的话,被一些人听出了黄味来。把下面条之“下面”不怀好意地理解成了那个下面。后来,孙红梅就又多了一个黄段子。   对于大家传来传去的那些绯闻,孙红梅倒是不介意,总是能轻描淡写地把玩笑再开回去。   马一丁对这个女人一向不屑,几次说过一个靠陪领导打牌上来的干部,能为这个时代做什么贡献?孙红梅有段很出彩儿的口头语:一切以领导交付的任务为核心,一切以狠抓落实为核心,一切以务实推进为核心。基本每次开会发言都是这一套,一开始大家还觉得这个人很懂官场的精粹。后来大家对这段话的理解就开始变味了,每当孙红梅在会上说出这段话,听讲的人就彼此会意地一笑,露出暧昧的微笑。   正乱想间,电梯忽然到了,大家都挤了进去,马一丁本来不想和大家挤的,因为后面的孙红梅,他毫不犹豫就挤了进去,他可不想再和孙红梅呆在这里等电梯了,一分钟也不想。   电梯门关上的刹那,他看见孙红梅哀怨地瞪着自己的目光……   039 偶遇   孙红梅挺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马一丁,眼睛里似乎有很多东西要传达过来。   电梯门很快就关了,载着满满一电梯人往上走,马一丁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好像摆脱了不堪烦扰的重负似的。   “一大早,她跑到市政府大院来干什么?”脑子里闪过一丝疑问,但仅仅闪过而已,他实在不想再和这个女人沾上边。   从孙红梅的眼睛里,马一丁能看出点什么,他要是一拍早就合了,问题是他实在不想和她搅在一起,这个女人,沾上边可就抖不掉了。看见她,马一丁就想起了王美丽在阳台上种的牵牛花了,那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生命的意义似乎只剩下了攀爬,抓住一切能触摸到的地方,铁栏杆,下水管道,只要它能够着的地方,就迅速地缠绕上去,然后开出娇艳的花朵,向世人宣告自己的胜利。   “铃——”马一丁所在楼层的电梯到了,电梯里的人鱼贯而出。   马一丁站在最前面,所以他第一个走出来,惊讶地发现孙红梅正站在电梯口等他,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走的早不一定到的早,不是么?”   马一丁无奈地一笑,没敢搭腔。   孙红梅转身飘然而去,高跟鞋清脆地敲击着地面,一直到分管开发区的副市长办公室才消失掉。   陪着市长整整忙了一天,马一丁几乎连气也顾不上喘一口。先是去街上看望了正在热火朝天地扫雪的环卫工人,市长象征性地拿起铁锹铲了几下雪,看看市电视台的摄像镜头已经拍好了,负责照相的女记者拍的照片也差不多了,马一丁急忙把铁锹接过来,市长万一扭了腰可不是玩的。   从街上回来又去了市委幼儿园,看望了那些祖国的花朵,并视察了祖国花朵们的食堂卫生条件。接着去了几户提前已经通知准备好的孤寡老人家,了解他们家里的供暖情况,面对镜头的老人有些紧张,昨天在居委会干部的帮助下好容易背会的话今天由于紧张有些卡壳,幸亏有居委会干部在旁边递话,才使得老人把要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   晚上,马一丁陪市长参加了一个庆祝活动,庆祝市老干部活动中心正式开始奠基。在饭局上,市长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不住的看手机。马一丁以为市长有些累了,打心眼里同情他,今天一天到过的地方有五六处,他以为市长肯定是累了,想早点回家休息呢。   匆匆吃完饭,市长坐上车吩咐司机:“去皇冠酒店。”在今天的日程安排上,好像没有到皇冠酒店的事情啊,马一丁摸不着头脑,但是又不敢问,只好坐车跟着一同前往。   车子悄无声息地驶进皇冠酒店,市长下车走进去,马一丁赶紧随行,市长摆摆手:你在车里等会。   马一丁赶紧收住脚步,退回车里。   坐回车里的马一丁,感觉有些倦意,正想借此机会闭目养神,看到旁边斜插过来一辆灰色的车,马一丁怕一会走时车门不好开,要开车窗想让对方停的稍远些,却看见车的主人已经下车了。   马一丁正要张嘴,却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压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一个人。   李东升第一次见夏华的时候,她还是一家小学的教导主任,李东升也不是是市长,而是市教育局的局长,他在一次全市教育工作会议上眼睛不经意地往下一扫,就瞟见了坐在中间正与同伴窃窃私语的夏华。李东升一生见过美女无数,但是这个眼睛迷蒙头发中分的女人却让他眼前一亮,不由心动了一下。李东升当时就感觉到两个人日后可能会纠缠不清。   果然,没过多久,夏华就鬼使神差地找上了门来。李东升怎么也想不通她的胆子有这样大,一个人就找到了自己的家里,事后他想,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又接触了几次之后,李东升就约她在自己一个人住的地方见面,他本来想着本只是聊聊,结果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床上。当他用饱含着热情地呼吸催促着对方展开身姿的时候,眼前的夏华简直就像一件艺术品一样让人痴迷。她闭着眼睛,眼睛里流露出说不出来的楚楚可怜,李东升觉得一下子就找到了男人的感觉。   夏华事后没有像一般女人一样提什么要求,她简直有些落荒而逃。事后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不过,李东升知道,迟早还会联系的,主动权在他手里呢。他觉得夏华就像他手里的风筝,风筝线就握在他的手里,只要他想她,拉拉线就可以了。   不过,后来他很长时间没有拉这根线了,主要原因是工作上的原因,他准备调到市里,忙得连想女人的功夫都没有了,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又接到了她的电话,事情就这样得以延续下来。   李东升对自己的魅力很自信:高大、健硕而且身材匀称,没有别的那些干部未老先衰的赘肉。不过他也不相信一个如此漂亮的女人会爱上了自己。他是一个很遵守游戏规则的人,他很明白自己和夏华彼此需要的是什么。幸运的是,夏华的头脑极其冷静,像他一样遵守着游戏规则,两个人各取所需,相安无事,掐指一算,竟然有好几年了。   李东升现在的位置想得到个女人简直太容易了,但他异常谨慎,从来不会去接受任何下属单位和公司的“信封”,更不会理睬那些自以为丰姿绰约的女人投怀送抱。   夏华让他一直放不下,原因是她从来不主动约他,有时还可以避开他,就像前几次教育工作会议,明明要求一把手必须到场,她偏偏借故不参加,害的他的眼睛在下面找了几个来回也没有找到,心里就有些失落。   家一直没有搬来,妻子出国做了几年访问学者回来后脾气变了好多,经常晚上加班写论文,尤其让人忍无可忍的是越来越过分的洁癖,对夫妻同床简直视若洪水,所以两个人近几年来,几乎没怎么在一起同住过,更别提同床了。有人说婚后的夫妻往往是同床异梦,李东升却觉得,能同床那就是奢望。两个人分居很久,只是因为觉得离婚对于谁来说都是负面的事情,所以一直忍着没办手续。   凡是晚上有应酬的夜晚就显得格外漫长,尤其是喝了几杯酒的时候,他总是思念她光滑的身体和若有若无的呻吟,有一次事毕后他曾经开玩笑说别回去了呆一夜吧,她还是坚决地走了。   越是这样,李东升就越喜欢她,大概男人都是这样的心理,对一个整天黏在自己后边的女人总是恨不得踢开,对自己若即若离的女人却总想着念着。   有时候,也对主动上门的人动过心思,尤其是这两年,愿意献身的女人简直是数不胜数,但是想到麻烦的后果,还是忍住了。   孙红梅今天窝了一肚子的火,早晨碰见马一丁,他看见自己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让孙红梅心里极其不舒服。   我身边的男人够多的了,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你以为我稀罕你啊?切!她在心里悄悄对着坐电梯上去的马一丁说。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哪个男人敢这样对待自己啊?他马一丁有什么能耐,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市长的秘书罢了,想当年在教育局当小科长的时候还不是看见自己就脸红么?那次,在饭桌上,孙红梅一连灌了他好几杯酒,他不是也乖乖地喝下去了么。   但是一看到他,孙红梅的心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悸动,她像怀春少女似的,脸上竟然有了两小团红晕。就像今天早晨,看到他站在电梯口,她的整个人忽然那都兴奋起来了,她庆幸今天穿了这件橘红色的大衣,映照的脸色越发白里透红。   但是马一丁好像并不领情,他像看见瘟神一样的躲避着自己,不过,没关系,孙红梅有这个自信,只要她看上的男人,还没有失过手呢。   从分管开发区的副市长办公室里出来,孙红梅的自信就越大了。副市长在她握手的时候摩挲着她的一双玉手,久久舍不得放下,一边嘴里还叨叨着:这么冷的天,你的手怎么这么热啊?   孙红梅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缝,像天边的弯月,她小声说:“还不是看见市长了,心热的呗。”   副市长哈哈大笑,一边还拍拍她的肩膀,说她的小嘴真会说话,难怪能当上开发区的区长。   人家副市长都这样喜欢自己,你马一丁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孙红梅袅袅娜娜地离开副市长办公室,顺便去马一丁办公室里瞄了一眼,想给他打声招呼再走,可他不在里面,让孙红梅已经做好的表情白白浪费了。   我就不信你能躲我一辈子,总有你躲不掉的那一天。孙红梅坐着电梯往下走,对着电梯里面对镜子狠狠地说。   40 心痛   马一丁摇下车窗,一眼就看到了正走出车门的熟悉身影,她随手把车门一关,用手轻抚了一下垂在耳边的头发,径直往酒店门口走去。   他险些就叫住她了,又意识到什么,硬生生地把到最边的几个字吞了下去。   马一丁甚至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那是她特有的香气,若有若无的,有点像马一丁小时候院子里槐花开时的香气。   两个人前后相差几分钟走进酒店,会发生什么事呢?马一丁全明白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聘聘婷婷地走向酒店的旋转门,高跟鞋清脆地敲击着地面,每一下都像敲在马一丁的心上。   他的目光随着她走进酒店,走进她乘坐的电梯,一直跟着她进到那间神秘的总统套房。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不想再想下去了。   心像被刺了一下,他觉得心顿时乱了起来。   尽管早已知道她的身份,早就听人说过他和她之间隐秘的关系,他还是心存侥幸,希望不过是别人的谣言而已。今天竟然亲眼目睹,他觉得一丝自欺欺人的希望都没有了。   心中对她又恨又痛惜,恨她果然把自己卖给了权势,靠着大树往上攀爬,与孙红梅又有什么区别?想她坐在会场上侃侃而谈,目光锐利,把工作看得比天还重,背后却出卖自己的灵魂,甘愿白白送上自己。   想到她娇小的身躯被压在他高大健硕的身体下面,他不禁又痛惜起来,仿佛被压在下面的是他似的。   到底喜欢她的什么呢?李东升说不上来,她显然不同于一般女子,平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目光凌厉,话语不多,干练成熟,一副女强人的模样,唯有到了床上就像变了一个人,眼里涌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痴迷的望着一个地方,李东升觉得自己也要被融化进去了。   “笃笃笃。”想起敲门的声音,不用听就知道是她来了。   他走过去拉开门,她迅速闪了进来,像地下党接头似的。   气也不舍得让她喘一口,他一把把她拉入怀里。今晚的饭局上说不喝不喝,还是多喝了几杯,现在酒正在身上乱窜呢。   “你喝酒了?”闻到他嘴里的酒气,她微微皱了下眉。   “喝了,还不是为了见面才喝的么?”他索性伸出嘴去寻找了。   “少喝点,伤身。”说出口,她才发觉有点像妻子叮嘱丈夫的口吻,脸有些发红了。   “伤身不怕,只要不伤这个地方。”他一边嘻嘻笑着,一边加大了动作的力度。   她果然不说话了,微微闭上眼睛,有些陶醉地轻轻呻吟着。他就喜欢她这点,很快就进入了状态,男人很容易找到成就感。   在床边找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他就开始激烈地运动起来。今晚的酒劲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在饭局上他就有些忍耐不住地给她发信息了,很久不在一起了,倒有些小别胜新婚的味道。   马一丁算是彻底尝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他瞪着眼盯着酒店大门,仿佛一错眼,她就会从酒店门口飞走似的。   司机看他一副紧张的样子,递过来一根烟,暧昧的一笑,说:“别着急,得等会儿呢。”   司机是跟了市长好几年的老司机了,什么事也瞒不过他的眼睛,但好的一点是嘴很紧,除了开车什么也不关心,所以市长才放心地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马一丁恨不得给司机一拳,敢情他什么都知道啊。他有些吃司机的醋,看来每次来这里约会,司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啊。   他觉得刚才的举动司机也许已经看到眼里了,就解嘲似的笑了一下,借着司机神过来的打火机把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呛得连连咳嗽。   “这烟劲大着呢。”司机鼻子里往外喷着烟雾,似乎在帮他说话。   可不是咋的,这烟可不是一般烟,一盒抵得上马一丁一天的工资了,老马要是知道他辛苦种的西瓜一麻袋也换不来一盒这样的烟,还不知道怎么咂嘴呢?马一丁平时就够孝顺的了,隔三差五给老马捎回去一条又一条的烟也不过是芙蓉王或云烟而已,即使这样,老马每次抽烟都心疼两盒烟就是一袋面啊,他要知道这种中华烟一盒就是两袋面的钱,还不定怎么心疼呢。   近水楼台啊,司机怎么能抽得起这样贵的烟,还不是从市长那里拿的嘛。   抽完了一根烟,看司机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马一丁知道时间应该还早,心里的烦躁还是平息不下来,就又主动要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中,他仿佛看见了她头发散乱地垂在脑后,脱了衣服的身体白的像一块面包,被人肆意蹂躏着……   一个小时过去了,马一丁已经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他准备下车溜达溜达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忽然看见她从酒店旋转的门里走了出来,头发依旧一丝不苟地垂在耳边,头微微扬起,招牌似的微笑着,好像刚刚参加完一个会议,旁若无人地走到自己的车旁,一闪身钻了进去,几分钟后,驾车绝尘而去。   司机急忙把车窗摇开,让烟味迅速从车里挥发出去,然后很有经验地把车发动着,果然,几分钟过后,市长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从酒店大门出来了。   司机赶紧一踩油门迎了上去。   风从摇下来的车窗外吹进来,夏华冷得打了一个寒颤,急忙把车窗摇了上去。   白天刚下过一场大雪,虽然白天环卫部门已经把路面上的积雪铲除了,但到了夜晚,路面结冰,车在上边行驶还是有些打滑,夏华小心翼翼地开着车,远远看见对面有车过来就避得远远的。   车子行到钟楼广场附近,前轮忽然一个趔趄,车子失控似的转了180度的弯,夏华手忙脚乱地踩下刹车,惊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前后没有车过来,急忙把车开到路边停下。   自从升任局长后,局里是给她配了司机的,今晚实在不太方便才一人单身开车,没想到好久不开车,车也欺生啊。   下班后因为天气的原因,她本来是早早就让司机把她送回家里的,哪知道刚回去就接到了他的信息,匆忙换上衣服,就到车库里把车开上出来了。   冬天的夜晚,足足有零下5度,她在车外站了几分钟就冷得受不了了,急匆匆见他,只考虑穿那件衣服好看忘了御寒了,她低头看看裹在身上的白色羊毛薄尼裙装外套,无奈的笑了。   “阿嚏——”鼻子也开始抗议了,再不回车里恐怕就要真的感冒了。她急忙钻进车里,准备把车打着,打开暖气暖和暖和再走。   哪知车子也像感冒了似的,发动机抖动了几下就又灭火了。她不甘心,又发动了一下,这下发动机干脆连抖也不抖了。   夏华心里有些发慌,车子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她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给司机小张打个电话吧。她想。   从包里摸出手机打过去,小张的电话已经关机了。夏华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十点了,小张大概已经休息了。   心里一时没有着落了。   夏华开车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平时只管开车不管维护的,当初买这辆车,除了它的牌子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它的性能,是假的时候,夏华坐进车里一换前进挡,车就稳稳地前行了,不像她原来开的那款手动挡的,一遇到颠簸路面就熄火。她只管前进和后退就可以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了,至于维护啊加油啊什么的那是丈夫操心的事情。   有一次她去加油竟然找不到油门在哪,惹得加油的姑娘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以为她的车是偷来的或者是开的别人的。   还有一次在饭局上,那时她已经开这款奥迪一年多了,别人问她彻底排量是多少,她第一次听说似的不明所以,孙红梅忙打岔帮她掩饰了过去。   丈夫张浩从家里搬走后,她开了几天这辆车就配上专车了,尽管局里的车比这辆车低一个档次,她还是乐意享受不用自己开车的日子了,这辆车就被打入冷宫——小区车库,很久没有开过了。要不是今天为了应急,也不会把它开出来的,谁知道它一歇息就开始出问题了。   记得丈夫说过,车要经常开,不然就会出问题。看来此话不假。   暖气开不了,车里的空气越来越冷,她想还是硬着头皮给丈夫打个电话问问吧。   电话只响了两下就接通了,传来一个女的声音:“喂——”   夏华吃了一惊,以为拨错了,迟疑着说:“请问是张浩的手机么?”   “是,他正在洗澡,请问你是谁?”话里包含着浓浓的戒备。   夏华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默默地扣掉了电话。   是啊,现在自己是谁呢?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他妻子么?或者说是准前妻?   只是,问自己是谁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呢?似乎这个问题应该夏华反过来问她才对。   041 无眠   还好,张浩的电话很快就打过来了,他略微有些着急地问:“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   “车坏到路上了。”夏华抽抽鼻子,倒不是想哭,而是鼻子有些在冷空气里待得时间太长了有些发酸。   “怎么搞的,这么冷的天气,你……,算了,你打修车的电话了么?”   “没有,我不知道电话。”夏华压根就不知道有过这个电话的。   “你打这个电话,334……,算了,我给他们打吧。”   “唔。”夏华感觉自己像幼儿园的孩子,只有听之任之的份了。   等了一会儿,张浩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你在哪?我马上过去。”   她把自己所在的具体位置告诉了张浩,乖乖地坐到车里等待了。   半个小时后,修车店的师傅与张浩几乎同时到了。修车师傅简单检查了一下,表示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毛病,需要把车拖回店里检查。   帮助修车师傅把车拖走后,张浩示意她上自己的车。   坐在车里的两个人好一阵没有说话。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张浩憋不住了,有点生气地问:“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干什么?”   “有点事。”夏华有点理屈,小声说道。   “你这个人……”张浩叹了口长长的气。   车到楼门下,夏华什么也没说,下车往楼道里走去。   丈夫毕竟还是牵挂自己的,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夜晚,谁还会在温暖的家里跑出来帮助自己呢?除过丈夫,她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只是这个牵挂自己的人已经被自己赶到别人的怀抱里了。那又能怨谁呢?   马一丁回到家的时候,王美丽和儿子已经睡下了。他蹑手蹑脚地到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急忙躺下了。   只是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全是夏华的影子,夏华在寒风中走向酒店的旋转大门,夏华抱着肩膀走出酒店大门的样子……   这个女人像风一样走进了他的心里,扎下了根后就再也不肯离去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恨他,可是又恨不起来。   王美丽在旁边轻轻打着呼噜,他翻身的时候惊动了她,她睡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把头往这边靠了靠就又睡着了,不知梦到了什么,发出一串含含糊糊的呓语。   他帮她把枕头边的被子掖了掖,爱怜地看了看她熟睡的脸庞,叹了口气。   也难为王美丽了,这几年。他想。   在教育局接二连三出的事情让一天大大咧咧的王美丽措手不及,她忽然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和邻居嘻嘻哈哈地聊天了,下了班就呆在家里,如果需要出去买菜,先在阳台上往下看看,确定没人才急急忙忙下楼,像做贼似的。   她明显有了心事,说话的时候不看他的眼睛,像和空气说话。他知道她对他有意见,可是她不说,哪怕像那些女人一样撒泼大闹也好啊,可她就是不说,每天只是低下头收拾家,一遍又一遍,像有了洁癖似的。   有一次在厨房切菜,她大概把手中的菜当成院里那帮爱嚼舌头的婆娘们了,狠狠地一刀下去,把指甲切了一半。晚上马一丁回来看见她手上的纱布问怎么了,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马一丁去市政府做了秘书才得以改变,其实最先改变的不是她,是别人先改变了。   老秦的老婆突然对大院里的婆娘们看不惯了,她不再和她们一起嘀嘀咕咕,看见王美丽过来,她拉着王美丽的手,小声说着   老秦的不是,羡慕马一丁是一个多么好的同志。   等大院里的女人们都反应过来纷纷过来凑近乎的时候,老秦老婆已经经常到马一丁家了,一会儿送来亲手腌的小菜,一会儿给马一丁的儿子送几个亲手蒸的包子,全然不顾女主人委婉的拒绝。   若说态度转变最快的,还属张大江的老婆了。这个做了多年小学教师的女人最善于做的就是学生的思想工作了,她特别善于从差等生身上发现一点微小的变化。她忽然发现做了多年邻居的王美丽身上竟然有那么多的优点,这是她以前从没有发现的,她发现王美丽的名字叫得好听,王美丽买的菜比别人的新鲜,甚至小马一丁也比大院里任何一个孩子都有礼貌。从马一丁当上市长秘书开始,她打心眼里喜欢王美丽了,忘了以前见面几乎不与大老粗似的王美丽说话的。   王美丽从别人的改变中一点一点地找到了自信,重新回到了以前大大咧咧的状态。她又喜欢在厨房做马一丁喜欢吃的手擀面了,可惜马一丁很少有机会在家里吃手擀面了。   小马一丁也有了很大的改变,他忽然发现同学和老师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尤其是老师,忽然喜欢在课堂上提问他了,受表扬的次数多了起来,所以成绩自然就稳步向前了。   王美丽与儿子的改变,马一丁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人常说,和谐的家庭是事业前进的动力,在老婆孩子的支持下,马一丁一点后顾之忧也没有了。现在的马一丁虽然天天跟着市长奔波辛苦,可是这种辛苦是能看得到目标的辛苦,好比一个人看到前面有一大块金子,急忙奔前去捡,眼前是金灿灿的大好前途,哪里还惦记奔跑的辛苦呢。   只是心里总有一些不满足,平时忙于工作还不觉得什么,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不满足就理直气壮地登堂入室,让他不自觉地叹出了气。   他知道,若想使自己得到满足,那非得夏华本人不可。   人的欲望是随着人的境遇的改变而改变的。他想起中学时老师说过的一句话。   那时他喜欢上了班里的一名女同学,老师看他优秀的成绩急速下滑有些着急,就反复做他的工作,但是马一丁像他爹一样认死理,就是放不下那个女同学,甚至萌生了退学的想法。班主任老师急了,拿自己的故事现身说法,讲起自己原来也喜欢村里的一个女同学,可是女同学没有考上,他在家长的逼迫下与另一个女教师结婚,结婚后重新审视婚姻,才发现假若不听家长的劝告现在还在村里受苦呢。听了班主任老师的故事,马一丁没有马上表态,但是他明显把心思用到学习上了,等到他考上大学再回头看自己喜欢的女同学时,却发现已经不喜欢了。为什么?因为马一丁的环境变了,他喜欢上大学里那个穿白裙的清纯妹妹了。   如果他现在还在教育局,还是一名小小的人事科长,那他对美丽的女上司仅仅也是意淫而已,开会时的那次艳遇那次纯属意外。可是现在环境变了,他成为全市父母官的秘书了,用以前的话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再加上同事、邻居的态度明显的变化,蚂蚁顶的欲望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他不再满足于意淫,他觉得自己有资格配得上夏华了。   如果说以前他是仰视着看夏华,那现在他觉得可以和她平视了。   只是市长的女人这个头衔,让他一时有些棘手。   不知道在这个寒冷异常的夜晚,还有谁像马一丁一样,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辗转难眠么?   无独有偶,此时此刻,拥着厚厚的蚕丝被,枕着松软的鸭绒枕头的孙红梅正在床上辗转反侧。   尽管睡前已经喝了一小杯红酒,在香薰浴缸里泡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孙红梅还是没有进入香甜的梦乡。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的单身生活,孙红梅却一点也没有亏待自己,她极尽奢华地给自己打造了一个温馨华丽的金丝雀笼,地板全部用白色的橡木,窗帘,家饰都用粉色系列,她希望自己永远是童话王国中的公主。尤其是现在躺着的这个床,四周粉色轻纱垂下,床顶错落有致的流苏使躺在床里的她像极了童话里的公主。   她是结过婚的,可是结过很快就离了,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她身边从来不缺男人,可是她很少带男人回这里过夜,幽会的地方一般选在宾馆或酒店。那些男人本来就不属于她,是有家室的,怎么能带回自己的家呢?这个她是有原则的。   周围的人都看她在酒场饭局上游刃有余,她与男同志喝酒巾帼不让须眉,谁知道她心里还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呢?谁知道外表强硬的孙区长其实也希望小鸟依人地躺在所喜欢的男人身边呢。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以前马一丁还是人事科长时她就认识,可是那时候没有感觉,现在这个冷冰冰的马秘书却让她心里一动,看见他,她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和脑子了,任凭他躲避三舍,她也要追上去。   越是这样,她才越想贴近去,在孙红梅的字典里,好像还从来没有得不到这个词。   越想越睡不着,她索性一把掀开柔软的蚕丝被坐了起来,俯视自己玲珑有致的躯体,自信的一笑:真有不喜欢我的人么?   042 得病   一个人如果爱上一个人,会容忍他或她身上的的很多原本不可能容忍的东西。这个马一丁深有体会,譬如他上大学时经常需要在拥挤的人群里买饭,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挤到窗口前忽然没饭了,也不是在拥挤的过程中被人撒了一身饭菜,而是在拥挤中忽然闻到一股狐臭,更糟糕的是周围的人紧紧把自己和那位同学挤在一起,想退出去都不可能,只好在刺鼻的味道里屏息凝气,那种滋味过后打下的饭菜一口也不想吃了。忍受这样几次折磨后,大家很快就记住了这位不幸的同学,马一丁尤其为这位仪表堂堂的同学可惜。但是,忽一日,发现这位不幸的同学身边多了一位校花级的美女,众人皆侧目而视,美女毫不脸红地挎着他的胳膊,昂首前行。惹得旁边的同学恨不得自己也患上狐臭。   那么是美女的鼻子失灵了么?完全不是,是因为美女爱上了这位同学,所以对他的狐臭就可以容忍了,大概久而不闻其臭就是这样来的。这是后来马一丁得出的结论。   现在的马一丁就是那位闻不到狐臭味的美女,他眼睛里都是夏华的影子,她的优点他爱,她的缺点他也爱。起先他有点看不起她是市长情人的身份,认为她为了职位出卖了自己。等他到了市政府,见证了身边形形色色为了升职而不惜一切的人后,忽然就开始理解她了。   机要处有一位叫白梅的科长,不仅姓白,脸也白,走过去往往能吸引一大串异性的目光。人虽然长得漂亮,但比较倨傲,见了同事基本都是微微点点头就过去了。马一丁以为整个市政府大院就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哪知有一天晚上在宾馆却很尴尬地碰到了她,不仅碰到了她,还看到了她胳膊间挎着的机要处老处长,那个处长,都快能当她爹了。马一丁假装没有看到他们俩人尴尬的样子,过分热情地与老处长打招呼,纵使这样,眼睛还是有些不自然地东看西看。马一丁只恨运气不好,怎么偏偏让自己遇到这种事。   果然没多久,白科长就荣升为白副处了,只有马一丁理解她的付出是没有白付出的。   看多了这些事,马一丁对夏华背后的事情就有些看到淡了,觉得女人要想在社会上与男人分一杯羹,确实是不容易的。   况且今天的马一丁已经今非昔比,时不时过来抛媚眼的女人多着呢,比夏华更加过分的女人比比皆是,比如那个开发区的区长孙红梅,据说都快人尽可夫了。   想起孙红梅,马一丁搞不清她到底喜欢上自己什么了。   这种女人就像王美丽种的牵牛花一样,谁能帮助她往上爬她就去缠谁,不过她现在开始明显开始对自己示好有什么目的么?自己虽然可以在市长这说上话,可是毕竟还是个小秘书,怎么可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呢?也许她接近自己的目的不过是想把自己当个桥,接近市长而已。马一丁想。   有了这样的想法,马一丁忽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他要导演一幕好戏,让戏里戏外的人都能如愿。   ……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昨晚车子在寒冷的大街上罢工,半夜里夏华就感觉浑身难受,等到天亮,就发起烧来,头疼得要命,随手拉开床头柜取出温度表一试,竟然39度了。可能昨天约会时穿的太薄了,再加上在街上冻了半天,冻着了。   快到上班时间了,头还是昏昏沉沉不想起。她是一个好强的人,平时要是身体不太舒服总是硬抗着去上班,可是今天,她躺在枕头上怎么也不想起来,浑身软的像面条一样。这样的情景以前也曾有过一次,可能长期超负荷劳累,身体严重透支,睡一觉估计会好些。看看时间,已经8点了,想起司机小张大概已经来楼下面等候了,她随手拨了个电话,让小张先回局里上班。   随后她又给办公室主任张大江与一位副局长打电话,安排今日的工作。   忽然想起上午市里还有个重要的会议指名要一把手参加,她又把电话打给另一位副局长,说自己有些不舒服,请他替自己去开会。   安排好工作,她感到人都要虚脱了,本来想起来倒点水喝,又懒得动,索性睡一觉再起来热水,就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救命——”她不知不觉就置身于汪洋大海中了,环顾四周,除了汹涌澎湃的海水就是掀起的大浪,她脚下的小舟随时都有颠覆的可能,她紧紧抓住船舷,拼命叫着,希望有人能听到自己的喊声。她拼着全力叫着,可是却发不出声音,这个发现让她越害怕了。   迎面扑过来一个大浪,劈头盖脸地打在船上和她身上,眼看着小船失去方向,在浪中打着旋,她惊恐地闭上眼:完了,这次船肯定要翻了。本能的闭上眼等待坠入那黑色的深渊。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音乐声,她欣喜地转身寻找,一定有人来救她了。   睁眼一看,原来是南柯一梦,伸手按按咚咚咚跳个不停的胸口,她庆幸着幸亏只是一个荒谬的梦境,浑身却已大汗淋漓。   熟悉的音乐却还在响着,原来是手机铃声,怪不得听起来这么耳熟。   她哑然失笑,急忙拿起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伸手按下接听键,平息了一下心跳,有气无力地说:“喂,你好。”   “你好。”是一个浑厚却熟悉的声音。   “你——”还是不太清楚是谁,所以她试探道。   “你哪儿感觉不舒服?看医生了么?”她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了,有些犹疑,好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了,据说在市里干的如鱼得水呢。   “唔。”她含含糊糊地回答。   “感冒了吧?”他接着问。   “有点,头不舒服。”   “可能是冻着了,昨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急忙停住,把话题扭到另一边,“昨天下雪太冷,今天医院里病人都增加了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呢?”她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我会算啊。”他卖了个关子,“上午开会你不在,替你开会的副局长说你生病了。”   “哦,呵呵,没事,就是有些没劲。”   “没事就好,那你休息吧。”他礼貌地挂了电话。   尽管只是一个电话,她的心里还是感到一丝温暖,难得他还知道打个电话。   想起以前有个头疼闹热什么的,丈夫体贴入微地把热水和药品都准备好,现在怕是没有这个福分了啊。她幽幽地想。   “叮铃铃,叮铃铃……”门铃忽然响起。   她吃了一惊,白天上班时间,谁会来拜访自己呢?是丈夫张浩?不可能,他不知道自己病了。难道是单位同事?   她急忙把头发胡乱梳了一下,一把拉开门。   ……   孙红梅一早上班就很兴奋,因为上午有个会议要去参加,重要的不是会议本身,而是可以在会上见到马一丁。   为了营造别出心裁的效果,她特意穿了一款白色的羽绒服,系了一条鲜红的羊绒围巾,果然,一进入会场就赢得了很高的人气。   环保局的老局长即将退休了,看见孙红梅进来,做出眼前一亮的样子,忙伸出手来握手:“几天不见,你更漂亮了。”   国土资源局的老书记也在旁边打哈哈,伸手摸摸孙红梅的小手,倚老卖老地说:“真白,真白。”不知是在夸她的衣服白,还是夸她的手白。   中小企业局的孙局长也凑过来,神秘的问:“请问一个问题可以么?”   “讲。”孙红梅警惕地看着他,量他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   “你穿这么白是要和雪比美么?”旁边的人都哈哈大笑。   孙红梅故意剜了他一眼,扭身从他身边得得得地走过去了。这帮男人,总是喜欢从她身上找乐子。不过她已经习惯了,每次开会都这样。   她用眼光搜寻着马一丁,可恶的马一丁明明看见她进来了,晃了一下却又不见了,像故意躲着她似的。躲就躲吧,总有你躲不掉的那一天。她想。   随意在前排找了个位置坐下,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主席台,只等着马一丁出面。   不一会儿,市长到了,马一丁自然也跟在后面出现了。   市长开始讲话了,讲的什么孙红梅没听清楚,因为可恶的马一丁一会儿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了,害的孙红梅的目光跟着他不停地进进出出。   会开完了,孙红梅快步走上前去,准备与马一丁打个招呼,顺便晚上约上他与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但等她从座位上挤到主席台,马一丁却不见了。   她四顾寻找还是不见,只好悻悻地随着人流走出,大概早就随着市长坐车走了吧。   不行,老这样玩一个追一个躲的游戏可不行,要主动出击。开车回单位的路上,孙红梅终于下定了决心。   043 送药   夏华拉开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马一丁笑了一下走了进来。   “我正好路过,所以上来看看。”他不等夏华示意,自己到鞋柜旁换好了拖鞋。   “谢谢,太麻烦了。”夏华不知道说什么好,想给他倒点水,又想起压根就没有热水了,所以急忙去厨房热水。   马一丁跟进厨房,从包里拿出几包药放下,一边解释道:“我正好路过药店,买了点熬好的中药,还热着呢。你喝了出出汗就好了。”   夏华心里一热,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很久没有享受过别人的关心了,她甚至有些感动。   夏华穿着一件米色的睡袍,端着水过来,马一丁无意间看到她雪白纤细的足踝,不由心里一动,想起了那次楼道里发生的故事。   看他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夏华不好意思地一笑,说:“在家懒得换衣服。”   马一丁发觉自己的失态了,便有点不好意思,本来还想多坐一会儿的,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站起来告辞。   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个药趁热喝了,在被子里捂一捂就好了,不要嫌不好喝啊。”他半开玩笑地说。   送走马一丁,夏华把中药袋解开倒到杯子里,果然还冒着热气,她尝了一小口,果然不好喝,有点藿香正气水的味道,不过她还是捏着鼻子一鼓作气喝了下去。   不知是喝得太急还是药起作用了,浑身燥热起来,她急忙躺到床上,盖上被子,昏昏沉沉又迷糊了过去。   ……   孙红梅下了很大的决心,决定今晚在碧云山庄梅花厅做东。   邀请哪些人呢?她暂时还没有定下,但马一丁是首当其选的,因为这个饭局本来就是为他而设的。   如何巧妙地将他请来,这也是令她很费心思的地方。要知道设饭局不难,难就难在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来吃饭,否则饭局就不能称为局了。   孙红梅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马一丁不喜欢自己,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么回事。所以她不能或者是不敢直接给马一丁打电话邀请他。   想来想去,她想到了她的好朋友夏华,马一丁原来在她手下干过人事科长,她隐隐约约听别人说过他们两人的绯闻,不过孙红梅不相信他们之间真有什么,因为夏华不会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的。   不过既然别人说他们的闲话,至少说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要比一般人好些,如果打着夏华的旗号,想必马一丁是不会拒绝的吧,只要他马一丁能来到碧云山庄,剩下的事情孙红梅就有把握了。   想好后,她马上给夏华打电话,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没人接,可能正忙吧。后来忽然想起上午开会时夏华没到,替她开会的教育局副局长说她好像病了什么的,当时她正和环保局局长开玩笑没听清楚。   等了半个小时,她又把电话打过去,这次有人接了,正是夏华本人接的。   “喂,忙什么呢?怎么很长时间不接我电话?”孙红梅一顿机关枪轰了过来。   “我……”夏华有气无力地说,刚才喝过药后果然出了一身汗,不过现在身上感觉轻松多了,摸摸额头,烧好像退下去了。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孙红梅说。   “瞧你,什么请不请的,你说。”夏华嗔怪道。   “我想请市长秘书马一丁吃顿饭,麻烦你给约一下。”   “这——”夏华沉吟道,“人家现在是大忙人,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什么时候有时间就什么时候请,你安排好告诉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夏华自然就无法推辞了,况且平时和孙红梅关系处得也不错,现在人家不过请自己帮忙请个人,举手之劳,不帮忙就太说不过去了。想到这里,她委婉地说:“我试试,如果人家给我这个面子的话。”   “人家”肯定会给她这个面子的,这个她心里有谱。   且不说以前的恩恩怨怨,就说今天中午他特意眼巴巴地跑来送药,夏华从这几袋中药中就嗅出了一些东西,现在头不昏脑不涨了,她冷静下来细细想这件事情,觉得有几个地方触动了她:第一,他能从教育局替自己开会的副局长的话里捕捉到自己得病的信息,特意跑到家里来看她,说明他不只是细心,更是一个有心人;第二,他竟然跑到药店去给自己买了药,这个药不是西药片,而是中药。他可能考虑到中药对人体的副作用小,所以选择了中药,但是中药需要在那里等,要等够时间才能熬好……   以前自己感冒了张浩也不过给自己买点感冒片而已,还没有第二个人这样细心关心过自己。   想起张浩,夏华不禁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电话,看来他已经成功的找到了准备共度余生的第二任妻子了,他不是那种喜欢在外兴风作浪寻找刺激的人,既然与那个她从来没有见过面对女人已经住到一起了,就一定会为人家负责的,与夏华摊牌也只是迟早的事情了。   “阿嚏——”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堵塞的的鼻子一下子通了。想起孙红梅布置的任务,再加上自己也应该给马一丁打个电话感谢一下,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找到上午马一丁打过来的那个陌生的号码,拨了过去。   ……   王美丽在家里坐卧不安,怀里像揣了只兔子咚咚咚跳个不停,不知道这件事做的对还是不对。   中午马一丁没有回家吃饭,她弟弟领来一个长的很胖的人。   弟弟来之前是打过电话的,特意问姐夫在不在,王美丽说他一般中午不回家吃饭,问弟弟有什么事,弟弟含含糊糊地说马上就过来了。   没承想她弟弟很快就来了,还领着一个很有派头的大胖子。胖子大概不是本地人,西装革履,手上戴着明晃晃的大钻戒,晃得王美丽的眼睛朝他的手看了好几眼,这不能怪王美丽,怪只怪胖子说话时喜欢用手比划,一边说一边用戴了钻戒的手在王美丽的眼睛下面晃啊晃,搞得王美丽越听不清他的蹩脚普通话了。   王美丽用责怪的眼光看看弟弟,心里说:“怎么可以把陌生人往家里领呢?”   这个弟弟一直是王美丽娘家人的心病,上学时不好好上学,跟着一帮社会小青年瞎混,虽说王美丽的父亲手里还有几个钱,但是儿子不学好也没有办法,后来就辍学不上了。   结婚后王美丽也没怎么管过弟弟,由他在外面瞎混,偶尔回娘家从父母嘴里听到弟弟的只言片语,不过是娶了媳妇又离了,三天两头换工作了之类的。   王美丽生气弟弟的不争气,所以平时也不怎么联系,哪知道上午弟弟打电话要过来,所以就让他来了。   弟弟假装看不见她责备的目光,向她介绍胖子的身份。   原来胖子是建筑公司的老总,姓胡,称胡总。   胖子伸手从包里拿出一个折子放下,王美丽吃惊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胖子忙按住折子:“没什么意思,事成之后还要表达的。”   什么事?王美丽茫然地望望弟弟。   弟弟忙说:“没什么事,就是想请姐夫帮忙买块地,举手之劳的。”   既然举手之劳为什么还放折子?王美丽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但她本能地拿起来要塞给胖子。   胖子使个眼色,叫弟弟离开。弟弟急忙按住王美丽的手,跟着胖子一溜烟走了。   王美丽伸手拿起折子,眼睛像被烫了一下,因为折子里的数字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们家这么多年的积蓄加起来再乘以10也没有这个数字大,她以为自己数花了眼,像小学生一样从个位数起,终于数清了,心也狂跳了起来。   跟了马一丁这么多年,王美丽也不是没有收过别人的礼物,可是那些最多是要评职称的老师们送的烟酒而已,有时也有人送点卡什么的,可是数目都是王美丽能接受的了的。   前几天还有个邻居送来了一个空调,是马一丁帮那家的孩子上学的事情,邻居直接就让装空调的师傅过来装了,后来马一丁要给钱,那家死活不要才罢休。   现在这样大的数目怎么办?她本能地想要退回去,急忙拨通弟弟的电话,弟弟倒是接了,但是口气很不以为然,告诉她对人家大老板来说不过是点小意思,要她不要放在心上,弟弟还随口教育她把家装修下,说现在住这样房子大人已经不多了。   家怎么了?放下电话,她环顾四周,不过就是墙黑了些,家具旧了些而已么?不过比起邻居家是有些寒酸,老秦家最近刚装过,实木地板就是气派,走在上面连脚步都不敢迈。   还有沙发也该换了,上面盖的沙发套还是有儿子那一年做的呢,年年洗,花纹都不太清楚了。   弟弟的一席话,再加上与邻居家的一番对比,王美丽发现了自家与邻居家的差距了。   044 人情   这得干多少年才能挣回来啊?王美丽暗暗计算自己可怜的工资,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干到退休也不可能挣这么多,把马一丁的工资加上也不可能。   算来算去,捏在王美丽手里的这张存折就有了引诱的意味,它引诱着王美丽想象华丽的装修家饰,想象带着儿子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去旅游,甚至想象到单位里同事新添置的车……   况且人家说只要马一丁一句话帮帮忙就行,这应该不算受贿吧?王美丽安慰着自己。   可是马一丁马一丁回来不敢要怎么办?她想象着马一丁暴跳如雷,逼着自己把这笔钱还给胖子的样子。   人就是这样,要是不曾拥有还好,一旦拥有了再拿出来就变成一件痛苦的事情了,她现在已经把这笔钱看成自己所有的了,所以就极力想办法想把这笔钱留下。   想来想去,她决定先不告诉马一丁这笔钱,就说弟弟有事要求帮忙,万一马一丁不给这个面子没把事情办成,就把钱退给人家。她想。   ……   马一丁几乎没有犹豫就接起了电话,他以为这个女人一定受到了感动,给自己打电话表达感激之情呢。   “忙什么呢?”夏华问道。   “不忙什么。你好些了么?”其实他想说的是“等你打电话呢”。   “好多了。晚上下班有时间么?一起吃个饭?”夏华没说孙红梅请客的事情,要是说出来他不去,孙红梅还不定怎么唠叨呢。   马一丁几乎没思考就答应了,他暗暗想:不至于几包药就让她感动了吧?   “那晚上七点在碧云山庄梅花厅见。”   “好的。”马一丁很想知道为什么选择这么远的地方,但他马上就自己找到了答案,肯定是夏华怕在市内吃饭碰见熟人不好说呗。现在两个人都成名人了,碰见个熟人还真没办法说。   放下电话,马一丁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看着眼前一沓需要整理的文件也不觉得烦恼了,他三下五除二把文件整理好,盘算着晚上出去吃饭要如何给市长请个假。   正好,市长打电话叫他过去,告诉他晚上自唯唯诺诺地退出来,心里竟然有一种很解气的感觉:市长有什么了不起的,想给你戴顶绿帽子就戴顶绿帽子。   他如释重负地出来,心想看来老天特意安排自己去与夏华吃这顿饭啊。   ……   下午身体没什么大碍,夏华去单位看了看,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上午替她开会的副局长过来说了一下开会的内容,其余时间都比较清静,她就坐在沙发上喝水,身体好像缺水了,水一杯接一杯地被她灌了下去。   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照照镜子,脸色不是很好,浑身软绵绵的,尤其两条腿一点劲也没有,她稍微收拾了下就提起坤包下楼了,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待了。   冬天的碧云山庄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中显得更加突兀,四周原野里的积雪还没有融化,从远处看去,绿墙黄瓦的碧云山庄像画一样好看,在冬阳的斜照下,“碧云山庄”几个大字闪着清冷的光辉。   孙红梅早已经到了,她显然刻意打扮过了,不仅画着精致的妆容,头发新作了大卷,穿了一套香奈儿的玫红色裙装,妩媚动人。   “你准备嫁人啊?穿得像个新娘子似的。”夏华打趣道,   “见不得穷人过年啊?你平时就可以花枝招展地穿?”孙红梅白了她一眼。   “人家是夸你呢。不过这么娇嫩的颜色也只有你能驾驭得了,我就从来不敢穿这种颜色。”夏华看看自己身上的米色大衣,想想自己穿玫红色的样子,连连摇头。   “人长得丑,就只好选鲜艳的颜色了呗。”孙红梅扭身去卫生间洗手去了。   “你要是长得丑天底下就没有好看的女人了。”夏华冲着她的背影撇撇嘴。   “谁长的丑啊?”随着服务员进来的马一丁接话道。   “哎呀,开个玩笑都被你听到了。”孙红梅闻声从卫生间里出来,热情地迎了上去。   看见孙红梅,马一丁脸色一变,对孙红梅神过来的手视而不见,眼睛却冲着夏华探询地看着。   “今天孙区长做东,专门请你马大秘书。”夏华急忙上来打圆场。   “哦,那可不敢,无功不受禄,哪里敢烦孙区长请客啊。”马一丁伸出手勉强碰了碰孙红梅伸过来的手,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马一丁不想再夏华面前显得没有素质。   招呼马一丁坐到主位上,孙红梅招手叫服务员过来点菜。   “就咱们三位啊?”看见孙红梅准备点菜了,夏华惊讶地问。这可不像孙红没得风格,她平时请客都是一请一大帮子人,那她的话说是图个热闹。   “没有别人,就咱们两个人陪马秘书喝酒,这样能让他喝好。”孙红梅抬头冲马一丁妩媚地一笑。   孙红梅示意服务员把菜单拿到马一丁面前,请他点菜,马一丁连连摇手:“随便点些就可以了,清淡的就可以,整天在外面吃都吃腻了。”   孙红梅又示意夏华点菜,夏华也连连摆手:“你代劳就可以了,我没什么胃口,吃点清淡的就可以了。”   孙红梅只得作罢,与服务员小声嘀咕了几句后,就把菜点好了,只是酒执意让马一丁点。   喝什么酒呢?看看夏华苍白的脸,马一丁斟酌了半天,说还是喝红酒吧。   孙红梅一听就表示反对,说红酒不热闹,怕让马一丁喝不好,坚决让服务员拿白酒上来,最后马一丁只好折中,要了两坛老白汾。   孙红梅是酒场上的常客,花言巧语加上肢体语言,几轮下来,马一丁就明显感觉不胜酒力了。   不过他的酒品很好,即使喝多了也依然能管住自己的嘴,他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夏华,好像夏华是他的下酒菜。   夏华看马一丁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关心地给他倒了杯茶水递过去,马一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笑嘻嘻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孙红梅示意夏华给马一丁倒酒,夏华刚拿起酒瓶,马一丁一把按住她的手说:“你倒我就不喝了,你坐下。”然后对着孙红梅说:“咱俩一对一喝。”   孙红梅抗议道:“凭什么她可以不喝?”   夏华连忙说:“我今天感冒了,带病来的,真不能喝,上午还发烧来着。”   马一丁那边已经把酒斟好了,他端着慢慢的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朝下倒过来,示意孙红梅如法照做。   两瓶酒很快就喝完了,孙红梅的脸上飞起两团红晕,外套早已脱掉,露出紧绷在身上的鲜红毛衣,站在马一丁的身边依旧不依不饶:“不行,你没有喝好,再来一瓶……”   夏华急忙制止闻声而来的服务员,对着她说道:“你俩今天要不回家的话就继续喝,来日方长么,下次继续喝。”   “对,继续喝。马秘书,下次我单独请你喝怎么样?”孙红梅伸出手拍拍马一丁放在桌上的手。   “不行了,我投降,我知道你是巾帼英雄,我喝不过啊。”马一丁忙说。   “那就这样说定了,下周咱们再聚,不许不来啊!”孙红梅意犹未尽地说。   看看时间不早了,夏华起身提议回家,孙红梅忙招手结账。   走出梅花厅的三个人被冷风一吹,不由都打了个寒颤。   孙红梅和夏华对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了,看马一丁没有带车,孙红梅热情地拽住他的胳膊:“走,先送你。”   马一丁急忙挣脱,快步走向夏华的车:“我们俩顺路,不用麻烦你了。”   顺路?夏华一愣,她记忆里两个人住的很远啊?倒是和孙红梅离的不远。   不过马一丁已经坐到她的车里了,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驶出碧云山庄,坐在后做的马一丁幽幽地说:“怎么不说是孙红梅请客,我以为就咱们两个人呢。”   “啊?我忘了告诉你了。孙红梅有心结识你,所以就托我请你。”夏华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只好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两个人都沉默了。   马一丁下车的时候,一条腿已经下去了,又想起什么,对着前排的夏华说:“你欠我一个人情。”   说完就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他们家所在的小区。   “什么?”夏华一时愣住了。   ……   马一丁打开门,一头栽在沙发上就不想起来了。   二十年代陈酿,后劲就是大啊!在酒桌上不愿服输,硬撑着回来,回到家就不想动了。   王美丽听到动静连忙跑了出来,看他一股酒气,忙去厨房倒了杯热水,一边叨叨:“怎么能喝这么多啊?在哪里喝的?”   “在酒桌上喝的。”马一丁咕咚咕咚把一杯水喝下去,笑嘻嘻地回答。   好容易生拉硬扯把马一丁拽到床上,看他一声不吭,王美丽以为他的酒劲已经过去了,试探地问:“今天我弟来了,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小舅子的事就是我的事。”马一丁大手一挥,紧接着想起了一串呼噜声。   045 装修   有了马一丁的这句话,王美丽的心彻底放到肚子里了,想到这个存折可以完全放心地变成自己的了,她简直要心花怒放了,恨不得搂住马一丁狠狠地在他脑门上亲一口,可惜马一丁睡得太沉了,恐怕抬起来扔到楼下边也醒不来。   处于昂奋状态的王美丽好容易进入梦乡,又梦见一张张崭新的钞票像雪花一样从天而降,不一会儿就把她埋在钞票堆里了,她使出吃奶的劲才爬上来,左右一看,怎么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钞票那。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王美丽是笑着醒来的,人那,要是财运来了挡也挡不住,连做梦都跌到钞票里了。   马一丁美美的睡了一晚上,酒劲早睡没了。喝过王美丽递过来的淡盐水,感觉神清气爽。   早餐是早已准备好的,自从马一丁成为人人眼红的大秘书后,他的早餐也发生了变化。因为马一丁中午和晚上一般在饭店里吃,摄入营养过多,所以王美丽就在早餐上动起了脑筋,黄豆浆换成了黑豆浆,加入核桃和红枣,降低胆固醇,软化血管,油条换成了红薯或紫薯,排毒通便,再加上一个苹果,俗话说早上吃的是金苹果呗。另外还每天坚持给马一丁炒一盘西红柿鸡蛋,据说对预防男性前列腺炎有效。   为了马一丁早餐可以吃好,王美丽要无怨无悔地比他早起一个小时,等马一丁起床后就可以吃了。   今天早晨的早餐王美丽做得是更加用心了,从今以后,马一丁就是家里的摇钱树了,不精心准备早餐怎么能对的起那存折里的钞票呢?   看马一丁吃饭,王美丽更是一种享受,比吃到自己肚子里还要高兴。看见他吃完紫薯了,她急忙把已经晾好的豆浆递过去,把炖得又红又香的西红柿退到马一丁面前。   趁马一丁高兴,王美丽又提起了昨晚的话题:“昨天我弟弟特意过来求你帮个忙。”   “唔。”马一丁继续吃着,他了解她那个弟弟,胸无大志的样子,从小就逃学,没把岳父气死。   “他想买块地,说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王美丽尽量想着措辞。   “什么?”马一丁睁大了眼睛,“他要买地?”   “是啊,他想好好干次事情,你就帮帮他吧。他是我爸妈的心病,你……”王美丽说到了伤心处。   “他有资金么?你以为买地是儿戏啊?”马一丁微微皱起了眉头。   “有人投资,就帮他这一次,以后不管他了。”   “那他准备买哪块地呢?”马一丁的心有些软了。   “他说是政府计划内的用地,不会让你为难的。”看马一丁的语气有些松动,王美丽连忙说道。   “好吧,那一会上班让他过来找我,把事情说清楚。”   ……   张娜一大早就到教育局找夏华来了,说学校家属楼差不多就要交工了,感谢夏华这段时间提供的帮助。   “瞧你客气的,我不过就是举手之劳,也没帮上你多少忙。”夏华真诚地说。   “什么啊?你帮的忙全是关键的,没有你给有关部门打招呼,哪里能这样顺利啊。”张娜瞪大了眼睛说。   “你的事还不就是我的事么,帮你的忙就是等于帮我自己。”夏华说的倒是实话,这个朋友是她多年的好朋友了,原来在一起上班是什么话都说,难得的好朋友呢。   “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但愿你也把我当成朋友,不要当成外人就好。”张娜话里有话地说,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钥匙放下。   “你这是?”夏华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家属楼能顺利盖成,主要靠你费心了。”   “家属楼?钥匙?”夏华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急忙把钥匙塞给她:“千万不敢这样,你这是让我犯错误呢?”   “犯什么错误呢?这是你应该得的,名正言顺属于你的,你放心去住吧。你帮我们办手续所付出的比这套房子价值大多了。”张娜把钥匙又塞到夏华手里。   “放心吧,房子是以商品房的形式买出来的,不会让你犯错误的,你就放心收下吧,要是你不收下,说明就太见外了。”张娜把钥匙轻轻放到她的手心里。   ……   王美丽的弟弟果然去单位见马一丁了,不过他没带那个被称为胡总的胖子。胖子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权衡了利害关系,觉得先让王美丽的弟弟出面探探情况比较好,再说王美丽已经把东西收下了,他马一丁敢不帮忙么?   但是在见马一丁之前,胡总对弟弟进行了一番培训,首先让弟弟明确他的身份是金达房地产公司的王副总,这样弟弟就由一般员工变成了公司领导,与马一丁讲话时自然就代表整个公司了。   胡总想要的那块地因为地理位置优越,看上这块肥肉的人多着呢,可以说竞争性非常强。但是政府可以出面决定把这块地给谁,因为这是政府规划用地,属于示范工程项目,得到这块地的人不仅可以得到优惠的土地出让价,而且可以享受政府的各种政策倾斜。   王美丽的弟弟,不,应该是王副总在胡总的一番耳提面授后,走进了市政府大院。   不知道王副总怎么与马一丁说的,反正等王副总走出他的办公室的时候,确实已经像一个真正的王副总了。   ……   夏华抽时间悄悄去张娜给她钥匙的楼房看了一眼,当然,已经是几个月后了,房子已经彻底交工了。   这是一幢只有13层的小高层,张娜把十三层中的一套给了夏华。   房子虽然不大,只有120平米,可是带着一个阁楼,有点复式的感觉。   张娜已经把房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也就是说,夏华直接拎包就可以入住了。   本来想看一看就婉转推辞不要的夏华在进入房子的那一刹那开始动摇了,因为房间里简欧风格的装饰正是她所喜欢的,米色的壁纸,白色的家具,垂着漂亮流苏的窗帘,夏华一再惊异于张娜的审美情趣。   她舍不得将垂手可得的这套房子退给张娜了,心里有一百个声音在怂恿着她:住住再说退不退,就当是临时借住一段时间吧。   这套房子让她有了一个家的感觉,现在住的房子虽然装修豪华,可是只有她一人住显得空空荡荡的,置身于这套房子,她仿佛又找到了家的感觉。   可是,平白无故怎么能接受这套房子呢?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包或者一件衣服呀。   夏华决定把房子留下,但是把房钱给张娜。   她打电话约张娜出来,委婉地表示感谢,但希望由自己付房钱。   张娜很干脆地就答应了,声称付房钱可以,按照现在的市场价付,但夏华在盖房期间跑手续为老师们省下的钱也要折合进房价中,算来算去,夏华只要再付5万人民币就可以了。   和白送没什么区别。夏华想。   ……   壁纸选什么颜色的好呢?地板选什么牌子的?   这是目前王美丽思考最多的问题,她不厌其烦地去装修材料市场去看,反复比较,既要考虑价格实惠,又要环保。   家里已经插不进去脚了,厨房要换整体橱柜,卧室要做整体衣柜,阳台要做双层窗户……,无论王美丽当初开工时与装修师傅约法三章的多么严格,家里还是变得像装修市场一样杂乱无章。   儿子没有做作业的环境了,王美丽咬咬牙把他送到了学校住宿,反正男孩子大了,去学校受受约束也好。   马一丁白天在外面忙不回来还好,晚上回家看着乱七八糟的家直皱眉头,后来干脆在酒店登记了房间不回家了,由着王美丽在家折腾。   房子一装就是三个月,付出的不仅是人民币,还有王美丽瘦了一圈的腰围和已经憔悴不堪的面容。   当然,付出的更大代价是王美丽此时此刻欲哭无泪的心情。   房子好容易装完了,当她沉浸在装修豪华的家装中津津乐道了几天,晚上躺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时,猛然想起了一个忽略了很久的问题:与马一丁已经好几个月不在一起住了,确切的说,是与马一丁已经很久没有男女之事了。   起先,她把这个原因归结于装修造成的两地分居,可是等把家装完热烈欢迎马一丁回家入住后,才发现今天的马一丁早已今非昔比,他连碰都不想碰她一下,借故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无论她的早餐多么精心,也换不来马一丁感激的目光了,最要命的是,她竟然从中解读出了嫌恶的意味,这令端着豆浆准备喝下去的王美丽的手猛然哆嗦了一下。   好几天,王美丽都躲在装修豪华的家里魂不守舍,最后她得出一个重要的结论:这绝对是一次失败的装修,最大的败笔是将马一丁贴了进去。   最最要命的是,这个结论不是她胡思乱想的幻觉,而是她眼睁睁看到了简直要让她疯掉的一幕……   第三卷 迷失   001 迷情   昨天的这个时候,太阳早就应该升起来了。当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到枕头上的时候,夏华急忙跳起来,一边叫着“坏了坏了”,一边急忙去卫生间洗漱。这时候,马一丁总会宠溺地拍拍她,拉她到早已准备好的餐桌前坐下,逼着她吞下松软的面包,再喝一杯牛奶。   可是今天天好像阴着呢,拉开窗帘一看,天阴得能拧下水来,抬头看看天,灰蒙蒙的像一口大锅。   拍拍额头,仿佛惊醒似的,这才意识到不是住在实验小学那套小高层里,是住在原来住的这套房子里。反正没人逼着自己吃早餐了,她松松垮垮地洗脸、刷牙,慢悠悠地换衣服。一切收拾停当,司机小张已经在楼下按门铃了,她随手拿起门边鞋柜上放的拎包,最后审视了一下镜中的妆容,这才神定气闲地走进了电梯。   楼下晨练的人已经三三两两往回走了,碰到同一个楼道里的小刘,夏华客气地微笑了一下。   小刘是她搬来这个小区后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因为小刘在自家开了个美容院,夏华图省事,晚上回家早就经常去做做按摩什么的,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了。   “夏华姐,最近不在这里住了么?”小刘亲热地拉住她的手。   “怎么不住了,这不是在住么?不在这住去哪里住啊?”夏华警觉地说。   “好长时间不见你来做美容了。我还以为你搬走了呢。”小刘一副思念的表情。   “哦,最近工作忙,晚上回来就不早了。”夏华挣脱小刘的手,快步往自己的专车走去。   “那今晚来做啊,我给你试试最近刚上的韩国进口新套装,专门对付皮肤缺水问题的。”小刘追在她屁股后面喊。   “好的好的。”她敷衍道。   车子很快就驶出了小区,她松了一口气,还是住在大一些的小区好啊,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管谁的闲事,就像这个小区,住了好几年了,认识的人也没有几个。实验小学那套就比较麻烦,住一晚,下楼碰见的都是熟人,光一路打招呼就能把唾沫说干。   驶入教育局大门,门房老何急忙过来指挥倒车,看见夏华从车里走出,凑上来神秘地说:“夏局长,有个人打听你住哪里。”   “什么人啊?”她漫不经心地问。   “不认识,是个女的,也没说找你什么事。”   “哦,长什么样儿?”夏华心头突的一跳,但依旧漫不经心的样子。   “中等个,稍胖,短头发。”老何极力想把这个人描述清楚,   “那你告诉她了么?”   “没有,这点政治意识我还是有的。”老何有些得意地说。   “哦,你做的很好。”说完,夏华就快步走向了办公大楼。   走到办公室,她随手把手里的包往衣架上一挂,坐到办公桌前发起了呆。   “中等个,稍胖,短头发。”这不是昨天在实验小学小区大门口看见的那个女人么?她狠命瞪着自己,像要把自己的样子印到脑子里。   怎么用这种眼光看自己呢?她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今天与老何说的一对照,觉得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了。   还有他,昨天晚上本来说好一起在实验小学家属楼过夜的,晚上又打电话说有事了,害的她昨晚独守空房,大半宿都没睡着。   想起他,夏华的脸上不由飞起了两团红晕。   记不得是第几次一起去吃饭了,两个人都有些喝醉了,他送她回家。   她站在阳台上,想呼吸一下夜的味道,低头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车流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挣了一下,往前挣扎了一下又往后靠了过来。他俯下头来吻她的后颈,他喜欢她微微低着头的后颈,像天鹅的华美而高贵的脖子。   她感觉心要被融化了,本能地想要离开,可是身体却不想走。这样过了不知多久,她开始被他的拥吻融化,情不自禁地呻吟出来,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   他和她的故事就是这样开始了,不,应该算是正式开始。   起初,她只是被动地承受着他的爱抚,克制自己不要迎合他,躲避着他的唇对她的唇的捕捉。她一直以为接吻是要通到心里面去的,她想守住这道防线。   但最终她还是被他攻破了,他用柔软度舌头灵巧地撬开她的嘴唇,吻的她透不过起来。他揉搓着她,大力地紧拥、狂吻、动荡着她的心,她软的像块面团。   记不得是谁带着谁,他们跌跌撞撞地回到客厅中心。在那里,他们都快站成两块交缠的石像了。她已不再躲闪回避,被他吻着,也吻着他,两条舌搅在一起象心结。她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了,酒精像催化剂一样,催化出她蛇一样扭动的身躯和快乐的呻吟。   后来又他们纠缠着进了卧室,躺在床上,像进入角色的演员。两个人都像世界末日似的拼命迎合着对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不知怎样才能更迫近更温存地对待对方,因为这已经是他们过去经历里所到达的极限。她的发乱得象一张破网,罩着他脸,只感觉身边这个人要带着自己去极乐世界,一时一刻也不愿意放开。   夜晚来了,欲望象冬天的海一样蛰伏着。精疲力尽的;两个人静静地躺着,她惊醒了似的提醒他回家,他不置可否,逼急了就说这就是我的家,今晚就住这了。   后来果然就住下了,他躺在她的被窝里,静静地相拥在一起,低低地交谈。她倦了,睡过去,他更紧地抱着她,轻吻她的发心。他也睡着了。   凡事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一切都轻车熟路。张娜白送的这套楼房变成了一次次幽会的爱巢。   那段时间,他完全把这里当成了家,下班连家也不回直接就来了,早上还有模有样地为她做起了早餐。至于他不回家有没有麻烦,她不问,他也不说,两个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享受着虚拟的幸福。   ……   “我再也不回家了,我发誓。”好友黎平拖着大包小包又来入住了。   自从前几年因为丈夫老张偶尔失足她来夏华家住过几天外,其余的时间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了踪影。   “孩子都上中学了,至于么这样,让孩子笑话。”夏华小心翼翼地笑话她。说是劝她,其实也是给自己说的,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也是因为自己的任性,不然怎么能白白把一个钻石王老五拱手送给别人。   “现在我才越活越明白了呢,我这叫姑息养奸,知道么,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我放任自流,才让他一直玩弄我于鼓掌之上……”黎平说起话来就像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听到人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因为说话快,根本没有思考的机会,所以她也不管用词当不当,说出来算,管你听到人能不能听得明白。   “姑息养奸?你又抓住奸了?”好容易抓了个说话的空隙,夏华瞪大眼睛问。   “奸?什么奸?”黎平有些茫然地问,旋即又反应了过来,“抓住奸倒好了,他做的天衣无缝,我抓不住现场啊。”   “那你怎么断定?”其实到现在夏华也没整明白老张到底犯了什么错了,可是根本就没有问明白的机会,只好将错就错,假设老张犯了自己猜想到的错误——出轨,不然黎平何至于这样生气那。   “我当然有证据了。我亲眼看着他们一前一后从那套房子出来,我……”黎平气忿难耐地站了起来。   “哪套房子?老张和谁呢?”夏华心头没来由地一跳,好像黎平抓住的是自己。   “旧情复燃了。你知道么,老张又旧情复燃了。”   “那个拉过手的妹妹还是卧铺同事?”这么多年,黎平口无遮拦,什么都说,搞得夏华对老张的一举一动都十分了解。   “什么?”黎平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是一个说过就忘过的人,老长的风流韵事说过之后就忘了。   “我说你抓住的是谁呢?”   “还不是那个与他一夜情过的那位同事么。一夜情,一夜情,快比得上一日夫妻了。”   “你是怎么抓到的呢?”夏华关心的是主题。   “死老张你还不了解啊,做了坏事自己脸上就挂不住了,回到家看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净找茬,晚上像坐怀不乱的和尚,哼,我就知道……”黎平又说不下去了,气急败坏地喝了一大口水,好像可怜的老张就是她手中杯里的水。   “他还敢找你的茬?”夏华吃惊地问。   “是啊,他嫌弃我没有身材,连看也不想看我一眼。”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   “这还不好知道么?我悄悄跟踪了两次,果然看到了我早就怀疑的一幕,他每天借口散步原来是在那所房子里散步的。”   跟踪?夏华忽然想到了老何说过的那位“中等个,稍胖,短头发”的中年妇女……   002 跟踪   跟踪?你怎么跟踪的?老张不知道么?夏华问。   “他昏了头了,怎么能知道别人的跟踪呢?”黎平气呼呼地说,“人家说恋爱中的男女是糊涂的,我看偷情的男女才是昏了头的。”   “是啊,简直是昏了头了。”夏华喃喃道。   “他每天吃完晚饭就上了瘾似的往出跑,我跟在他后面一直走到他约会的楼房下边,看着他在楼下按门铃。”   “也许是有别的事情。”夏华打心底希望黎平的猜测是错的,似乎这样她刚才莫名其妙出现的紧张就会消失。   “我也希望会是别的事情,可是每天从家走到回来,基本用时都一样,况且,况且他已经都承认了。”   “啊?承认什么了?”   “承认他旧情复燃了,他说由不了他。”   “旧情复燃?”夏华喃喃道,她似乎看见了旧情复燃的那一幕……   “你没事吧?”马一丁扶她走下车,关切地问道。   “没事,能有什么事啊?”她半闭着眼睛,只觉得脸烧得厉害,心里抱怨孙红梅今天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没命地灌自己。   看她这个样子,马一丁顺势就抓住了她的胳膊,见她没有挣脱的意思,就舍不得将手放下来了。他转身让司机小张先走。   然后他凑到她耳边小声问:“我还是送你上去吧。”   她轻轻唔了一声,既没有推辞也没有说同意。   马一丁看了一眼楼梯口,夜已经深了,黑沉沉的没有一个人,似乎在怂恿他跟她上去,跟她一起进入没有人窥探到家里。眨眨眼,深吸一口气,他抛开脑海里那些极具引诱力的画面,他扶着她往楼梯口走去。   他本来想把她送入电梯就可以了,但是等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忍不住跟着她就进去了。电梯里明晃晃的镜子映着她微乱的头发,和她迷蒙的眼睛,他的心突突突地跳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次肌肤之亲,他不由自主地搂着她,温香软玉在怀,看她没有拒绝的反应,身的体摩擦像是个火星子似的,点燃了他内心里那蠢蠢欲动的渴求。   到她家门口的时候,马一丁明显感觉到自己某个部位已经从柔似棉充血到了硬如钢的程度,心想不能再犯错了,就送她到这儿为止,不进她家门了。然而看到她拿着钥匙几次都没放进锁孔,他这个念头就不见踪影了,帮她开了门,扶着她进门,关好门,没在客厅停留,直接进了房间。   房间里柔软的粉色大床使他禁不住又一次心摇旌动,眼光扫到床头柜上那应该是昨天晚上换下来的黑色蕾丝,顿时热血沸腾起来,没急着将她放倒在床上,而是用力搂紧了一些,低头嗅着她的发香,轻声呢喃道:“夏华。”   “唔。”她不知是喜欢这种感觉还是不想破坏这种意境,没有挣扎的表示。   “我想你。”马一丁凑到她耳边说。   “嗯。”她的眼睛闭的似乎更紧了,身子似乎有点发软。   “我想亲你。”马一丁又说了四个字,没等她回应,便张开嘴,将她柔软的耳垂含住了,轻轻吸吮。   她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马一丁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双手直探到她胸前,嘴松开她的耳垂,呼吸粗重地说:“我想要你,现在。”   “不要。她半是呻吟半是含糊地说出两个字。   “就要,我就要!”马一丁想起了那次她在床上挣扎的样子。低吼一声,猛地抱起她倒在床上。   ……   马一丁仿佛从天堂陡然坠入了地狱。   前一天晚上的缠绵似乎还历历在目,她细密的牙齿轻轻咬过他的肩头,他不能自已地飞上云霄。激情过后,他无限甜蜜地回顾这些天的耳鬓厮磨,满足地回味幸福的滋味……   第二天早晨当他心满意足地享受完早餐,为了避人耳目,让夏华先走,等了一会儿他才从家中溜出,在小区门口,他遇到了最不想在这里遇到的人。   她静静地站在小区门口,与他的眼睛对视着,隔了好几米,马一丁能感受到那目光里包含的恨意。   他不由自主地慌乱了起来,嘴唇张了张,想说点什么。   她转身就走,没有回头。   他忽然想到比自己早五分钟经过这里的夏华,心里有了一些慌乱。   他拿起电话拨给她:“今天我有事,晚上不过来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不等她说话,他就扣了。   晚上无论如何得回家一趟。他想。   ……   坐在装修豪华的家里,王美丽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失落。   “我真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她想。   冷静之后,她决定看看马一丁的表现,看看他在想什么,决定她下一步的行动。   他在电话里的口气很冷淡,好象压根就没发生早晨的事情:“我马上要开会了,正在准备。你有事么?”   “我看你几点下班。”她的语气也很平静,完全不提早晨的事情。   他表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我也着急回家,可是事情多的要命,我能怎么办?”   “我就是想问问你几点能回来,没有催你。”   他的语气就带了更明显的不耐烦:“我哪知道几点能开完会。你当我是市长么?几点?我知道几点?”   “我有点事想……”   “好了好了,我要开会了。”   叭,电话挂了。   她拿起电话又拨了过去,他直接压掉了。   王美丽简直想把手里的电话摔掉,想想最近他的表现,确实有些反常,只不过粗心的她没有放到心里罢了。最近他经常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发脾气,嫌弃她把家搞得乌烟瘴气,嫌弃她不关心儿子或者饭菜越来越没有滋味。看来当一个男人开始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做的什么就都变成错的了。   除过以上表现,他还有一些不露痕迹的表现,现在想来是不太对头。   首先是加班太多。他要在工作之外抽出时间和情人在一起,体味温香软玉的销魂和美好,自然不能准时回家的。刚开始晚上不回来还打个电话,后来几天不回家也不吭气了,而王美丽因为心思在装修上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里。   其次是应酬太多。这年头,稍稍有点儿本事的男人都喜欢在外面应酬。更何况市长的秘书呢。应酬于男人而言,体面又风光,好像没有应酬就不足以证明男人的能力,不足以证明他事业有成。女人呢,也多半喜欢有应酬能力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多半能挣钱,能给她和孩子的生活带来足够的物质保证。于是,聪明男人就会披着应酬的外衣,在外面堂而皇之地发展婚外情。现在想想,马一丁的应酬不假,但一定是掺了水分的。   第三种表现是手机不离手。马一丁回到家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手机始终拿在手里,这倒是可以理解,敬业的表现么。不过去卫生间的时候也把手机带上,就有点让人纳闷了,她曾经笑话他太敬业了,他振振有辞地说怕误事。在婚外情逐年上升的趋势中,手机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使男女的沟通更为便捷,联系更为紧密。但是就像科技是把双仞剑一样,手机在给地下工作的男女提供便利的同时,也像一颗炸弹一样容易泄密,真是成也手机败也手机。   老话说,心底无私天地宽,一个在外面没有秘密的男人,在家里,就会坦然地面对所有电话,绝不会防间谍一样防着老婆。   最后一种表现也是最关键的,有外遇的男人通常在家都懒于性事。不要相信男人所谓的理由:年龄大了,力不从心了。男人生理上也和女人一样有倦怠期,这是正常现象,但也不过几天而已。但也就几天而已,如果他的身体突然就不行了(当然,病态的除外)突然对你的身体不再关心,对你所有的暗示也装聋作哑,一味装糊涂。或者说,以往每次的前奏现在突然取消,抚摩你或者说些调情的话什么的突然就丢弃了,直奔主题,毫无激情,那一定是在应付你,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打发你的。想到这里,王美丽忽然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马一丁最近总是不愿意碰她,上床就喊累,然后很快进入梦乡,大概在外面付出过度了。   婚姻专家说的没错,审美疲劳不仅仅表现在对对方外貌的彼此疲劳上,床上的事也会表现出审美疲劳,当床第之欢出现疲惫时,也是婚姻疲惫的开始。男人这时就会在外面刻意或不刻意寻找能带给自己激情燃烧的女人。   但是粗心的她没有往别的方面想,还真以为他工作压力大,总想把事情做的再好些让他减轻压力,放松一下,但他似乎并不领情,只看到她的缺点。   现在,她知道真相了,她觉得自己在他的眼里就像一块旧抹布,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一整天她都没有心思做饭,只是静静地坐到家里等他回来,她要看看他到底怎么回答她的疑问。   003 蒸发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敲打着窗棂,雨声时而疏,时而密,时而近,时而远。   窗内的夏华斜躺在床上,感觉雨声像敲打在自己的心上,心烦意乱。   马一丁昨天打了个电话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她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但是打过去电话,不是关机就是不接,也不知在搞什么鬼。   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是一种欢娱过后的失落。这段时间两个人像蜜似的黏在一起,全然忘记了马一丁是有家室的,她更是把一颗心全部放在了他的身上,连一丝敷衍李东升的欲望都没有了。李东升倒是打过几次电话,都被她巧妙地回绝了,搞的他很不悦。   与马一丁能走到一起,是她始料未及的,结果不仅有了亲密的关系,而且还像一只飞蛾,一头扑了进去。不过她认为这不能怨自己,她认为非要找理由的话,那应该怪空虚,是啊,那段时间,空虚的要命,表面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有了,什么都如愿以偿了,房子、车子、名誉、地位都有了,可是依然空虚。空虚就像一个无底洞,任你往里不停地填入各种东西,依然填不满。白天上班还好,下班后就怕回家,好像空荡荡的房子像张足底怪兽等着吞掉她,所以尽可能地参加一个又一个饭局,用酒精麻痹自己,寻找暂时的欢娱。马一丁就在这个时候进入了她的生活,与其说是迷恋他的身体,还不如说是迷恋他夜晚的陪伴。枕在他的胳膊上的夜晚,她暂时忘记了孤独和丈夫离去的失落。   就像一个吃糖的孩子,刚把糖纸剥掉塞到嘴里,一不留神糖掉了出来,内心的难过是别人所不能体会的。现在的她就是那个吃糖的孩子,与马一丁的甜蜜生活刚刚开始,却戛然而止,突然得令她有些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也得接受啊,谁让你名不正言不顺的。她对自己说。   只是这个可恶的马一丁,无论发生了什么,也该让自己知道知道啊。   ……   其实马一丁倒像给她打个电话来着,可是一整天都像绷着根弦一样,就没有给她打电话,况且,打电话又能说什么呢?能说被老婆发现了么。   况且这根弦也不光是王美丽给他绷的,还有李东升的原因。这段时间李东升忽然脾气暴躁起来了,像进入更年期的妇女,本来很温和的一个人,现在却像变了一个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尤其对马一丁。上午让马一丁拿出准备好的稿子,看了一半就摔到桌子上了,原因是嫌太长,他忘了他当时要求这份稿子必须详实具体了,马一丁没敢吭气拿回去重新修改。不过无论李东升如何暴躁,马一丁都毕恭毕敬地听着,没有半点怨言,反而心怀那么一点点愧疚。   还有王美丽,天大的事情都等不得回家说了么?一上午拨了好几个电话,说话不阴不阳的,搞不清她究竟想要怎么样,看样子是有把柄在手心里了,她赌气倒不怕,马一丁怕的是闹起来被人知道,万一被李东升知道可就不妙了,市长的女人也敢动,不是自寻绝路么。   他了解王美丽,她不是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是那种貌似与世无争其实毫不退缩的女人,她会做出与常人迥异的事情来。马一丁几乎可以看到她冷静地到自己单位寻求庇护的画面,她绝不会说自己男人半个不字,但她会巧妙地让别人知道夏华如何勾引了自己的老公,让该知道的人知道,让不该知道的人也知道,到时候夏华不仅身败名裂,市长也会大动肝火……   想到这里,马一丁知道该怎么办了,万全之策就是回家安抚安抚王美丽,但愿她能被自己感化。   ……   “我睡不着。”黎平披散着头发,从客房走了过来。   “我也是。”夏华落寞地坐了起来。窗外缠绵的雨声一直在耳边回响,她一闭上眼,就看到了马一丁,看到他温柔地放在自己头下边的胳膊。   “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你说。”黎平钻到她的被子里,幽幽地叹息一声。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慢慢的才知道,太在乎别人了往往会伤害自己。”黎平又冒出一句。   细细咀嚼,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爱情或家庭里,总有一个主角和一个配角,累的永远是主角,伤的永远是配角;有时,爱也是种伤害:残忍的人,选择伤害别人,善良的人,选择伤害自己;人生就是一种承受,需要学会支撑。支撑事业,支撑家庭,甚至支撑起整个社会,有支撑就一定会有承受,支撑起多少重量,就要承受多大压力。   所以在婚姻里,首先要学会的是承受或者忍耐,聪明的人忍耐一下海阔天空,钻牛角尖的人只能得到痛苦。   “老张怎么看待这件事?我的意思是说,他是什么态度?”   “他说他重新找到了激情,激情引诱着他一步步走向了她,罂粟花的引诱。”提起老张,黎平的气又来了。   “这也怨不得他,身边婚外情太多了,在这个物质日益丰富的年代。”夏华喃喃道,既是给黎平说的,又像给自己说的。   “但是我要和他离婚,他又不愿意,他说他只喜欢她的身体,过日子还是要和我过下去的,跪在地上求我不要离开。”   “是啊,找到单纯的爱情比上天摘月亮还难呢。”夏华说道。马一丁昨天还在耳边唧唧喔喔说着情话,今天不就连面也不见了么。   记得在哪本书里看过这样一段话:婚外情离我们生活越来越近,婚外情、一夜情、这些词对我们已经不陌生。在婚外情中有一句话说“只求一爽,而非步入礼堂。”婚外情中不可付出你全部的感情,上了这条出轨之船就不能晕,否则“翻船”后果得自行负责。   “老张会回到你身边的,你要知道在婚外恋中有一个规则,那就是谁先付出,谁先出局。婚姻是靠亲情维持,婚外情靠的是激情。当激情消失的时候,你们的爱还会在吗?即使你们现在爱的死去活来,相见恨晚,你会为彼此放弃一切吗?最终的结局还是会以分手告终。野花再美,终究登不了大雅之堂。婚外情只是感情空虚,逃避现实的浪漫童话故事,在这个故事里也许你不是第三者,你可能是第四者或第五者。他能找你,也许她也会去找别人,即使他没有找,可能是还没有遇到比你更好的。如果他找别的情人你也不该有怨言,因为你没有资格。即使他还没有抛弃你,那也是早晚的事。无论对方多么优秀都是属于别人的,你只是把他借来,借来的都是有期限的,迟早要还的。不要傻到相信他会爱你一辈子。”夏华一口气讲了一大段话,黎平听得是越来越糊涂,这是给谁做工作呢?   但是细细想想,又有那么几分哲理。   “你又在发什么感触了?”黎平推推她。   “抱歉,我只是想起了别人的故事,有感而发而已。”夏华也感觉到自己的离题,所以抱歉地一笑。   “我累了,睡吧。”黎平叹了口气说道,“但愿明天是个艳阳天。”   “雨下久了总会有停的那一天,老张也有回到家的那一天,你就放心地睡吧。”夏华帮她掖掖被子。   “唔。”黎平含含糊糊地答道,伴之以一个长长的哈欠。   夏华却更加清醒了,她想起她与马一丁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的开始如昙花,美丽、绚丽多彩却是非常脆弱和短暂的,是经不起风雨的吹打的或者说是见不得阳光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确切的说,他们的事情不仅涉及到双方家庭,还涉及到了双方的前途,比普通人的婚外情还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也许该停下来了,趁着事态还没有扩大。他和他的故事将会成为他婚姻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他和她经过了毫无主题婚外情的变奏之后,曲终人散,尘埃落定,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家庭及自己原配身边。   想想与马一丁无数次缠绵的情景,他始终没有说过以后,他和她都非常明白。他们的感情不会有承诺。   不由想起婚恋专家的忠告:当一切拉下帷幕,你会发现自己依旧一无所有,付出的感情不会有任何回应,你依旧孤独、寂寞。有些“高明”的人会“人间蒸发”,让你连最后的发泄都无处可去,所以在进入游戏之前,一定要知道规则,不要在自己的伤口上再撒把盐。哎,所有游戏都会有游戏的规则,有代价,又有几个人能玩得起呢?最终可能会伤人伤己!在这个游戏里没有最后的赢家。   只是,马一丁真的就这样从自己身边“人间蒸发”了么?夏华真的很想知道。   ……   马一丁还在人间,只不过极不情愿地从办公室“蒸发”到家了。   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呢?   004 度人   马一丁没有让司机送自己,他特意步行回家,借此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   一路小雨淅淅沥沥,他打着一把黄色的雨伞,映得脸色有些发黄。   路上行人不怎么多,都脚步匆匆地从他身边走过,一群下晚自习的女生嘻嘻哈哈从他身边跑过,洒下一地的笑声。   马一丁只感觉腿像灌了铅似的,越离家近越走的慢。   刚进入小区,迎面就碰见老秦,他正在门房边的屋檐下避雨,似有什么心事似的,手头夹着根烟,却没有放到嘴里抽。   看见马一丁,他像看到救星似的,一把拉着他,说:“这段时间怎么没看见你啊?”   “工作有点忙,事情比较多。”马一丁说着往前走着,他可不想被老秦揪住说的没完没了。   “你能帮我一个忙么?”老秦看他要走,急忙说。   “什么事,你说。”马一丁放慢了脚步。   “昨晚,昨晚能不能说我和你在一起打牌呢?”老秦吭吭哧哧地说,脸都憋红了。   昨晚?马一丁心里一动,说:“可以啊。不过你得老实告诉我,昨晚你干嘛去了?”   “哎呀,还不是喝多了在朋友家睡了一晚,结果老婆就不依不饶地,这不,到现在也不让进门。”   “你说和我在一起,你老婆能信?”   “信,信,太信了,只要你作证,好老弟,帮我这一次一定好好谢你。”老秦高兴地说。   “那你回家叫上你老婆到我家来问吧,我现在要回家洗洗。”马一丁说完,快步向家里走去,脚步忽然轻快了很多。   房子重新装修后,新换了防盗门,马一丁还没有顾上拿新钥匙,所以走到家门口的他只有敲门。   敲了好几遍,门里才传出王美丽的声音:“谁呀?”   “我。”马一丁故意用轻快的声音答道。   王美丽沉吟了一下,门“吱嘎”一声开了。   开了门她转身就走,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过他手里的包。   客厅里铺了红色的实木地板,新打了蜡,光可鉴人,马一丁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王美丽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电视,对走进门的马一丁看也不看。   马一丁急忙进屋换衣服,换好家居服出来,也坐在沙发上。   两个人都盯着电视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笃笃笃”传来敲门的声音。马一丁心中暗喜,他急忙起来开门,果然不出所料,老秦家两口子来了。   “快请进。”马一丁对他们两口子说。   王美丽诧异于这么晚了还有客人造访,不过她还是很识大体的,她急忙去厨房泡了壶茶端了过来。   “问呀,你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么?”老秦声色俱厉地对他老婆说道。   “要问什么啊?”马一丁笑眯眯地说道。   “马大哥,昨天晚上你也没有回家么?”老秦老婆鼓起勇气问。   “唔,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在干嘛来着?”他故意挠挠后脑勺,“哎呀,最近忙死了,让我想想……”   看着老秦眼巴巴的目光,马一丁扑哧一笑,心里道:“我这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马一丁啊马一丁,下一辈子你恐怕得坐菩萨了。”   “老马,昨天晚上你不是……”老秦忍不住说。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昨天晚上你把我洗干了你忘了,大妹子,你家老秦最近交了好运了还是咋的,昨天晚上一个人把我们几个人都洗了。”马一丁一拍大腿说道。王美丽忍不住把目光扫了过来。   “在哪玩的呀你们?”老秦老婆狐疑道。   “怎么,你还要侦查取证去啊?”这个问题没有与老秦交流过,他不敢瞎说,万一与老秦说的不是一个地方就糟了。   “老马,不怕,你就告诉她在哪里玩的,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老秦眨眨眼。   马一丁心里有谱了,他慢条斯理地说:“说了你可别到处给人宣扬去,在实验小学一个老师家,人家主人是老师,怕别人知道了不好。”一边说他一边偷眼看王美丽的脸色。   王美丽果然脸色舒缓了好多,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电视屏幕。   “要是这样那就饶了你这次。”老秦老婆“扑哧”笑了。   “你这个人一天就会疑神疑鬼,谁和你过能受得了?”这下轮到老秦发威了,他脸色一变,气呼呼地说。当着马一丁两口子的面,也不怕丢人,大倒苦水:“不怕你们笑话,我都快被管成三岁小孩子了,一点自由活动的空间都没有。”   “我还不是爱你么?爱是专一的你不知道么?”老秦老婆笑嘻嘻地说。   “专一什么?你也太专一了吧?”老秦转过脸对着王美丽说,“不怕你笑话,啥时你有时间好好开导开导她,你不知道,我只要回家晚些她就,就非要检查我到底干啥去了,审问完就让我交公粮……”   “啥交公粮?”王美丽吃惊地问。   老秦老婆伸手上去就捂住了老秦的嘴,红着脸说:“别听他瞎咧咧,他一天就爱胡说八道……”   老秦像宁死不屈的英雄好汉,挣扎着躲避着老婆的手说:“我说的是实话,你问问谁家是这样的?”   老秦老婆起身拉住老秦的手就走,一边回过头来说道:“他喝多了,别听他瞎说。不早了,你们也休息吧,打扰了。”   楼道里很快就想起了嘻嘻哈哈的笑声和推推搡搡的打闹声。   “真是一对活宝。”马一丁忍不住摇摇头笑了。   王美丽站了起来,递给他一杯水,脸色柔和了起来。   “昨天晚上你真和老秦一起玩牌?”她看着马一丁问。   “可不是咋的,还不是你装修家害的我有家不能回,老住酒店住的心里烦,再加上老头子最近心情不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工作越来越不好干了,所以就与老秦他们几个放松放松。”马一丁委屈的说,再加上这段时间在夏华那里付出太多,脸色看上去确实疲惫不堪,王美丽看看他憔悴的脸不说话了。   “不过这个事情别让人知道了,我现在的身份让人知道玩牌总不是好事。”马一丁嘱咐道。   “哦。那你洗洗先休息吧。浴室里新装了澡盆,我给你放水去,你泡泡澡放松放松。”王美丽体贴地说。   “对了,今天早晨我在小区门口碰见你,你怎么不说话就走了,我在后面叫你也不应声。”马一丁仿佛突然想起了早晨的事情,问道。   “我去那里买菜去了,我没看见你啊。”她一脸无辜地说,好像压根就没有看见过马一丁。   “哦,没看见我啊,我还以为你看见我了,还纳闷怎么不说话呢?”马一丁装出奇怪的样子说,心里却暗笑道:“演戏吧,演戏谁不会啊?”   躺在卫生间新装的这个可以泡澡的浴盆里,如释重负的马一丁躺在热水里简直要飘飘欲仙了,他没想到事情竟然可以这样峰回路转,半路上杀出个老秦救了自己一命,这人啊,要是交了好运真是怎么也挡不住的。本来是老秦请求自己救他的,没想到反而帮自己解了急,看来佛祖说的没错,度人者先度自己,度己者才能真正度人。   水温不热不凉,王美丽特意给里面滴了几滴薰衣草精油,香气馥郁中,马一丁感觉真是舒服到每一个毛孔了,他忍不住唱起《沙家浜》里阿庆嫂唱的那段《斗智》:   垒起七星灶,   铜壶煮三江。   摆开八仙桌,   招待十六方。   来的都是客,   全凭嘴一张。   直逢开口笑,   过后不思量,   人一走,茶就凉,   有什么周详不周详!   一边唱一边敲着浴盆给自己伴奏,想起阿庆嫂这个不同寻常的女人真是智勇双全啊,一人对付狡猾的刁德一与胡传魁,真是惊险至极啊,不过自己今天的表现也不逊色啊,他又接着唱到:   参谋长休要谬夸奖,   舍己救人不敢当……   开茶馆,盼兴旺,   江湖义气第一桩。   司令常来又常往,   我有心背靠大树好乘凉。   也是司令洪福广,   方能遇难又呈祥。   一曲唱完,澡也泡的差不多了,他胡乱裹了条浴巾就出来了,催促王美丽赶紧去洗。   躺在新换的席梦思大床上,马一丁出了一口长长的气,伸了个长长地懒腰,今天真是累了,身心疲惫啊。他在宽大的床上打了个滚,试了试弹簧,软硬适中,睡下腰不疼。又转身爬起来,在床上做了几下俯卧冲,他决定从今天好好锻炼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尤其是以后的日子里,想要应付好王美丽,老秦老婆的办法是最可行的。   王美丽洗漱完,有些羞涩地坐在床上,马一丁一把把她拉到枕头上躺下,一本正经地说:“交公粮。”   “什么交公粮?”王美丽莫名其妙地说,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马一丁一把扯下她的睡衣,急不可耐地动作着,一边对着她的耳朵说:“这就是交公粮,我好久都没交过了,今天我要把这几个月的都交了……”   王美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听见她唔唔唔的声音……   005 怅然   夏华知道自己一开始就错了,她不知道她与马一丁是没有未来的.   她只是本能地想抓住一些快乐,简简单单的快乐,哪知道连这些简单都快乐也成了奢想。   马一丁一早从家里出来就给她打电话了,嗫嚅着告诉她他昨天晚上回家了,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还告诉她以后见面得尽量选在白天。   她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扣了。   她能说什么呢?在马一丁面前她从来都是骄傲的,她才不会为他晚上不过来陪她生气呢,至少在他面前不会。   后来他又发过来一条信息:“中午吃过饭可以见你么?”   中午吃过饭?她知道他要等老头子吃过饭后才有时间,但她不想见他。见面能做什么?短暂的欢娱有什么意思?他以为她是怀春的少女么?一时不见就如隔三秋么?   她淡淡地回了个信息:“中午我有事。”   这个世界谁也不是谁的谁,不是么?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   马一丁走了,王美丽慢慢收拾着家,一早就起来给他忙着准备早餐,没顾上整理家。   昨夜的动静仿佛还在眼前,她感觉马一丁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不上来哪不对劲,但就是感觉到与以往不一样。他仿佛饱含着亢奋的激情,但是这种激情明显是虚假的,雷声大雨点小,是做戏给人看的。   做戏。做戏谁不会啊?王美丽鼻子里哼了一声。   王美丽虽然平时表现得大大咧咧,可是心思还是很细密的,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相信前天早晨看到的马一丁脸上的幸福绝对不是打了一夜牌打出来的,他走路的姿势是那样轻快,脸上荡漾着甜蜜的笑容,眼睛始终看着他前面那个气质优雅的女人,她知道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在这个小区绝非偶然,马一丁还在教育局的时候她就听小区那帮婆娘说过马一丁与这个女人之间的事情,后来她偷偷去教育局看过她们所说的这个女人,尽管只是躲在旁边看了一眼,但还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个女人真是女人中的女人,不要是男人看见了心会动,就是她王美丽看见了也不由生出仰慕之情。   看见马一丁看见自己,她急忙转身离开,等马一丁走后,她又悄悄回来,到小区门房借口问路。   门房是老两口值班,王美丽面带笑容地过去叫了声大爷,叫得门房老头笑眯眯的。   她趁机打听楼上还有房子出租么,表示有空房出租的话可以给门房中介费,门房老两口急忙笑眯眯地帮她打听,绞尽脑汁地想还有谁家的房子空着。   “刚才出去的这个女的是不是家在这里?”她装作毫不知情地问。   “刚才?刚才那个啊,那是局长啊。”门房老太太说。   “是么?她住在这里?她不是住在别的地方么?”王美丽故意瞪大了眼睛。   “她也在这里有房。”门房老头肯定的说。   “那她住哪个单元?”王美丽问。   “这个不太知道。”门房老太太忽然警惕了起来。   “我没别的意思,我认识她所以随便问问。刚才出去的那个男的是她爱人吧,我好像记得是,以前见过一面。”王美丽指着远处马一丁的背影说。   “这个不太清楚,好像是吧,局长开始来住后他也经常过来,没有人问过。”   “哦,局长搬来多长时间了?”   “几个月了。你是要租房么?”门房老头有些不耐烦了。   “是的,大爷你要是有消息我给你出一百块的介绍费怎么样?如果租的房子能和认识的人挨着就更好了,比如刚才出去的局长他们,我可以给你更高的介绍费。”王美丽说。   “那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你把手机号码留下。”门房大爷又开始有了积极性。   留下电话后,王美丽基本上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但是昨天晚上马一丁回家后发生的一幕却是她始料未及的。半路里杀出个老秦,救了马一丁。   马一丁一定千恩万谢老秦的,王美丽同样也感谢老秦两口子的出现。老秦给了马一丁遮羞布,像魔术师一样帮马一丁抹去了曾经做过的事情。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明朗,都必须水落石出的。她想。   就像她和马一丁之间,如果昨天晚上开诚布公地说,未必能有这样好的结果。   马一丁已经回来了,她彻底放心了。至于心回来了没有,这个可以暂且不用考虑。   ……   马一丁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以这样戏剧性的方式得以解决,老秦仿佛是上天派来帮自己解围的。   一大早吃过早餐后,他心情大好,决定悠闲地步行去上班,很久没有在家到上班地点的这条路上走了,他有了一些陌生的感觉,看见很多陌生的人。不过没关系,他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观察形形色色的人,他突发奇想,觉得街上的人与家里王美丽新添置的鱼缸里的鱼有很多相同的地方,在大街上走动的人多么像鱼缸里游动的鱼啊,这些相同的地方在他看来都是值得同情,值得可怜的,他常常想,人和鱼都在被某种势力束缚着而自己却浑然不觉,反倒怡然自得。不过,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鱼儿每天无所事事,却能得到人赠与食物,而人只有靠自己奋斗获取食物;鱼儿整日悠闲地游来游去,被异类观察,人们整日忙忙碌碌被同类观察。从这个角度说,鱼类的生存状态是人类所无可比拟的。   想到这儿,马一丁突然笑了,他为他的胡思乱想,也为他的奇思妙想而笑,他的莫名其妙的笑立即引来了街上无数人的目光,尤其是旁边一位清新脱俗的脸更是吸引他多看了两眼,初生的朝阳正张牙舞爪伸出一束束金光,金色的阳光射到这张脸上,使这张脸多了几分朦胧,多了几分神秘。马一丁心中不禁感叹真是钟灵毓秀,如此美貌的姑娘,真是难得一见。那张脸侧对着马一丁,仅面向他的这半张脸就足以使人心旷神怡了。更吸引人的是姑娘乌黑的头发上别着的那只发簪,在阳光的映衬下熠熠闪着亮光,这头乌黑的头发有使人抚摸的冲动。   马一丁不由产生了错觉,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依稀就是夏华,夏华的头发也像这位姑娘一样乌黑柔顺,马一丁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很爱抚摸她的头发,每次都是先由头发开始,然后是耳垂,脸颊……   他似乎又感受到了与夏华在一起时的快乐,不由伸出手拿出手机,毫不犹豫地给她拨出了电话:“你在哪里?”   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上:“在家里。”   “哪个家?”   “我只有一个家,就在我的家啊。”她的话里明显带着情绪,你马一丁可以有两个家,我只有一个家。   她的情绪马一丁是能听出来的,他沉默了一下:“昨天她看见我们了,所以我晚上回家了,详细情况见面了告诉你。”   “滴滴滴……”电话里传来对方中断电话的声音,马一丁怅然若失地挂上电话,又回到了现实,他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头长发,他顿时又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又不同于夏华了,她比夏华还要年轻,那只紧握拎包的手纤巧脆弱,犹如白玉。   又走了几步,身旁突然传来紧急刹车的声音,只听见司机怒喝:“妈的,找死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只见一个二十刚出头,衣冠不整的小青年脚蹬三轮车,与一辆宝马汽车擦身而过,宝马汽车的司机涨红了脸,伸出头大骂,马一丁伸头一看两辆车近在咫尺,不过并没有挨上,不禁为小青年庆幸,不然半个月就白忙活了,小青年长吁了口气,长吁了一口气,深为自己娴熟的车技感到自豪,吹着口哨转身离去。旁边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呈现出一脸的无可奈何。最近街上的车越来越多了,经常那个发生车碰人人蹭车的事情,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马一丁转过头望望那位姑娘,只见她也正探寻地看着这边,使得马一丁有机会看清她的整个脸颊,忽然感到一阵后悔,因为呈现在他面前的姑娘并不是美女,只是侧面好看而已,如果正面看,眼睛太小了,脸型也太瘦了,压根没有马一丁想了一路的倾国倾城之貌。由此可见,很多女人是要远观而不能近窥的,纵然貂蝉,近看也会发现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他止步不前,望着姑娘远去的身影,怅然若失。   到了办公室里,市长还没有来,他有片刻的闲暇抽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在鼻子里跑了出来,仿佛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舒服之余,不由想起了与夏华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他随手发了个信息给夏华:“中午吃过饭后有空么?”   她倒是很快就回了,却是冷冰冰的几个字:“中午我有事。”   也许她真的有事,但是看到这几个字,他很不舒服。   006 酒场   又是一个不眠夜!   在这个市区最高档的住宅小区里的豪华卧室里,弥漫着深深地忧伤和寂寞。卧室的主人身着紫色的睡衣,百无聊懒地翻了翻杂志,看不进去,又打开电视,任凭电视里的人影子似的在面前晃来晃去。   走到餐厅倒了杯红酒,她看着高脚杯里这红色的液体,若有所思,环顾空荡荡的家,寂寞在四处游走。她不禁咧嘴笑了,在繁华的生活背后,寂寞无处不在,它和金钱、权利无关,无论是高处不胜寒的寂寞,还是世态炎凉的寂寞。   她希望听到马一丁打来的电话,希望他深夜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要是他现在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原谅他。她甚至这样想。   但是事实是他自从中午发过一个信息后,到现在也没有联系过她。她虽然冷冰冰地拒绝了他的请求,可是一下午都在期望她的电话啊。   一直等到下班也没有等到他的电话,一直到快下班的时候,电话突然响起,她急不可耐地抓起电话,原来是孙红梅的饭局邀请。她本来是没有心思去的,可是不去在家里又坐不住,她犹豫了下就答应了。   等她驾车开到碧云山庄,梅花厅里已经高汤满座了,放眼望去,不得不佩服孙红梅的社交面之广泛,光她能对上号的就有法院的院长,民政局的局长和国土资源局的书记,其余对不上号的恐怕也都身居要职。   看见她进来,认识的急忙打招呼,孙红梅也不失时机地给大家介绍。   听着旁边的人谈笑风生地说着什么,夏华觉得什么也不想说,她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听众人说话,自己一个人想着那位可恶的人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呢?也许又回家了?   “哎,我说夏局长,又在想什么呢?笑一笑十年少,老绷着脸容易伤神啊。她陷在沉思中出不来,孙红梅在旁边叫了起来。   “咳,能想什么呢?”她摆出了一副无奈的样子说,“我是在想啊,下一杯酒该给谁倒上,看了看大家好像都没有喝好,不知道从谁面前开始倒啊。”   大家一哄而笑。   笑得最夸张的是孙红梅,她笑得花枝乱颤,杯中的酒都洒了出来。笑得最保守的是民政局的孙局长,他总是暗暗地审视夏华。看着夏华荤素不惧、谈笑自如,他心头的疙瘩越结越紧。国土资源局的张书记则站起身来,爽快地说:“夏局长肯给面子就好,怎么会让你倒酒,那不是打我们男人们的脸嘛!嗯,这样吧,今天难得这样高兴,要喝就喝它一醉方休,谁也不许当孬种。”   “坐下吧,坐下吧,快别咋呼了。就你那点量,还不够夏局长漱口呢。”孙红梅好像已经喝了一样,一提到酒马上兴奋起来。   “喝,要喝!今天我们几个都要喝好才行!”孙红梅挥挥手对包房小姐说,“上酒!老白汾,先每人一瓶。”   夏华看了看丁行长和卢明,真地有些不知所措了。卢明笑了笑,小声说:“难得这样开心,喝酒就是,别管那么多。”   孙局长仍然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夏华看了一会儿,他的目光让夏华感到一阵心悸,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自己的心里。   “来,我亲自给大家倒酒。”夏华决定反攻为守了,她从小姐手中接过酒瓶说,“你可以出去了,我们要喝个痛快。”   人常说男人的世界里不可以没有酒,酒像男人的贴身侍卫总是忠诚地追随男人的影子。而酒在女人的世界,却是一枚作为点缀的精巧首饰,需要的时候,女人才会把它取出来佩带,这时候的女人必定是光彩照人,风情万种。酒场上的女人轻易不醉,并不是因为她们酒量大,而是她们懂得把握自己,就像她们懂得用首饰恰到好处地装扮自己。现在,夏华决定发挥自己的能量了,她要抛开占据在脑中不走的马一丁,要赶走忧郁和失落了。她先端起酒杯说,“今天有幸和大家聚在一起,又赶上心情特别好,我们就喝个痛快。我先干为敬!”说完,她仰起头一饮而尽。   孙红梅愣了一下举着酒杯担心地说:“夏华,慢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喝酒这样猛。”   夏华无所谓地说:“没什么,今天高兴。”其实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猛,她觉得今天的酒一点也不好喝。   “哈哈,夏局长好酒量。”孙局长兴奋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也一口干了。   酒真是好东西。一杯酒下肚,从嗓子到胃都火辣辣的,眼睛也开始发烧,烧得房间里的温度都升高了,气氛也一下子热烈起来。大家都随意了许多,开始的那些客套话全都和酒一起吞到了肚子里。尤其是几位男士,顿时眼光亮如放电,一个个神采奕奕、眉飞色舞,像是打了兴奋剂。   放下酒杯,孙红梅小声对夏华说:“夏华,悠着点,多吃点菜,不然会醉的。”   孙局长则拎着酒瓶端着酒杯换到了夏华左边的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稳呢就开口说道:“夏局长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女中豪杰啊,哈哈哈哈!我最佩服这样的人。来,我给你满上,敬你一杯。”   “孙局长,您给我满上的,我得喝。”谭欣又是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孙局长大笑着说,“孙区长说得没错,夏局长虽然是女人!但是痛快!”说完,他也干了。   有人经过调查与观察,并分析研究酒场上女人,发现酒场上最难对付的至少有五种人。第一,滴酒不沾装淑女;第二,没喝几杯玩醉态;第三,自己少喝灌别人;第四,积极回应动真劲;第五,善于后发制弱者。夏华把自己归为第三种,自己少喝灌别人的人。她很会利用天然优势,专门找不顺眼的男人下手,不灌倒目标绝不罢休。她的招数其实已经公式化,放电+数落+动员+干杯,几招过后,男人不是缴杯投降,就是落败找地方吐酒。所以,孙局长很快就喝得站不住了。   而孙红梅属于大声说话大杯拚酒的人,应该属于第四种,她一进酒场就象换个人似的,只要沾上点酒,女人的外包装很快退化,渐渐呈现出男人特征,动作张扬,大声说话,与男人们平齐平坐。敬酒时不允许对方耍猾,劝酒时不允许对方说不。如果对方没有达到意愿,她会很男人化地挖苦贬损,弄得对方很不好意思,最后无奈又知趣地喝下。酒劲上来时,男人说些荤话黄话想揩点豆腐吃,她也不计较不在乎,甚至还顺着话风往下赶。碰到双方投机或较劲,她会毫不含乎地与男人连喝三五杯,真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这不,她正左右干杯,喝得她右边张书记连连举手投降呢。她左边坐的是法院的曲院长,他的脸已经绯红,脖子也是,看起来就像一只脸红脖子粗的大公鸡。   “干杯。”夏华又一杯酒下肚了,只觉得胃里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夏局长,喝水。”一直坐在旁边不说话的一个男士急忙递过来一杯水,关切地说:“不要喝了,你已经喝了很多了。”   “小丁,不用管她,夏局长能喝着呢。”孙局长对这个男士说。   “小丁?那个小丁?”夏华看着男士问道。   “劳动局的办公室主任,丁主任。”孙红梅急忙介绍。   “哦,丁主任,喝酒,喝酒。”夏华举杯邀请,丁主任的丁字触动了她心里那根敏感的神经,她不由想起了马一丁,不过,这位丁主任也的确与马一丁有几分相像啊。   孙局长用酒杯敲着桌子,哈哈大笑地说:“瞧瞧咱们的夏局长,敞亮、大气,女中豪杰啊。来,为我们的女中豪杰干杯!”   “干杯!”大家一起喊着举起了酒杯。   在他们的喧闹声中,夏华忽然沉静下来。她觉得越喝越清醒了,想应该告辞了吧?是啊,告辞吧,今天的心情实在不好,如果继续喝下去,保不准真地会醉了。   看着几个满脸通红酒酣意醉的男人和女人,夏华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怕。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却还在这里开怀畅饮。自己拼着命在酒场上应付,到底要的是什么呢?人说酒买千杯醉,为什么自己却越喝越清醒呢?她感觉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浮在空中静静地看着这个在酒场买醉的女人,这个可怜的女人。   不,我不要这样的生活。我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生活的主角了呢?她嫌恶地看着自己。   她的脑子里越来越乱,她想她应该尽快离开酒店,可是闪念之后,她又改变了想法。她不想回家,她害怕回家。虽然已经一个人在家里住了很长时间了,可是,当她想到那座房子将永远只又她一个人时,她想起了整夜整夜的恶梦。   想起恶梦,她感到一阵眩晕,连忙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007 温情   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洗了洗脸,夏华觉得清醒多了。脸上的水珠还未擦干,夏华对着镜子审视自己,镜中映出一张惨白的脸,她咧嘴一笑,镜中的人也咧嘴一笑,似乎在嘲笑她的落寞。   你真傻。她对着镜中人说道。   “你没事吧?”孙红梅看她在卫生间呆了好长时间,不由跟了过来。   “没事。”她转身,冲着孙红梅一笑。   “你有心事。”孙红梅肯定地说,“蒙不过姐姐的眼睛。这种状态下绝对不能喝了。”   “你们两朵花在卫生间说什么悄悄话呢?”孙局长在外面大叫。   “来了来了。”孙红梅拉起夏华就往外走。   “你们俩偷跑,罚酒一杯。”孙局长把手中的酒杯伸了过来。   “咱们俩都干了,夏局长就免了,她喝多了。”孙红梅挡在夏华前面护着她。   夏华感激地冲孙红梅一笑,这个朋友,平时还是很关照自己的。   “你先回去吧,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孙红梅故意推她。   其实从心里来说,她并不愿意离开这里,至少这里热闹些。回到家一个人,那种痛苦难熬的滋味谁能理解得了呢?   但是孙红梅一片好心帮自己,还是回吧。   司机小张在车里已经睡着了,她敲了敲车门叫他,心里感慨着还是年轻人好,心里什么事也没有。   车往家的方向前进,想到要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家里过夜,她的胃突然抽搐了起来。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打开手机看看,是马一丁打来的,本能地想去接,可是终究没有按下接听键,任凭手机音乐响着,就像没有听见一样。   ……   马一丁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直播的这场篮球赛一点也不激烈,看得他直叹气。   坐在旁边的王美丽正在飞针走线地绣十字绣,最近她迷上了绣十字绣,手中的这幅百鸟朝凤的十字绣才刚刚开了个头,预计要到明年这个时候才可以竣工,是一项费时耗工的工程。即使每天闲暇时间都搭上也进展缓慢,像蜗牛爬行一样。不过王美丽有的是耐心,她有足够的时间和心情去做这件事情。她准备绣完后把这幅百鸟朝凤挂在客厅,为此,她已经留好了位置。   自打马一丁一进门,她的心就彻底放到肚子里了,这个男人重新回归家庭了,她决定既往不咎,一切就装作不知道吧,她要用温情感化他使她重回家庭。   她一如既往地在厨房忙碌,整出马一丁爱吃的手工馒头和拿手的小菜,偶尔转头瞥一眼他,看见他失落的神情,她知道他的心还没有回来,但是这已经足够了,她也没指望他的心能回来。   她微笑着端出饭菜,马一丁故意大口大口吃着,装出吃得很香的样子,还故意吧嗒了几下嘴。但是盘子里的菜很久都没有下去,王美丽探询地问:“是不是盐放的不合适?”   马一丁回过神来,摇摇头说:“好吃好吃,你也吃。”   晚饭很快就吃完了,马一丁坐在沙发上不时瞥一眼手机,王美丽觉得有些可笑,故意问他:“是不是单位有事等电话?”   “电话?”马一丁一愣,又反应了过来,“哦,有事有事,我等个电话。”   “要是信号不好就去阳台打吧。”王美丽仿佛看到了他的内心,心想我就把好人做到底,省得你找借口出去。   “不用了,客厅里就行。”马一丁急忙说。   “那我洗碗去了,你不要误了接电话。”王美丽故意到厨房去了,她明白不许给他时间和空间,对马一丁不能只逼。   “唔。”   厨房洗碗的王美丽很随意地瞥了马一丁一眼,看见他想拿起手机又放下了。可能在纠结状态中吧?她想。   王美丽猜的没错,马一丁极想给夏华打个电话,可是打通了说什么呢?能说我在家你在哪么?说什么也不合适。   看看王美丽在厨房洗碗去了,他实在忍不住终于拨通了电话,可是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她是故意不接的还是没有听见呢?马一丁很后悔打这个电话,不打还有一丝期盼,打了心情反而更阴郁了,因为他认定她是故意没接的。   “看的什么电视呢?”看见马一丁对着手机发呆,王美丽从厨房走了出来。   “哦,打球的。”马一丁急忙把手机放下,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   王美丽有些同情地看看他,明明心里有事还得装作没事,也真难为他了。   “爸今天打电话说有空想让咱们回去转转。”王美丽想起今天中午老马打电话的事情。   “哦,有事么?”马一丁是很孝顺的,没事就喜欢回家看看。   “没说,也许想看看你吧?不过,我觉得他的声音像是有些感冒。”一边说王美丽一边看他的脸色,其实后边这句是她临时加上去的,果然马一丁一听就着急了。   “明天吧,明天晚上下班要是没事咱们回家看看去。”马一丁说。   “好的,那我明天到药店买些藿香正气水什么的。”王美丽心中暗喜,只要这几天慢慢把马一丁的魂收回来,形势就会朝自己这一边扭转了。   “对了,爸和妈喜欢吃蛋糕,我再买些新鲜的蛋糕,明天一定抽时间回去啊,省得蛋糕回去不新鲜了。”王美丽仿佛突然想起了这个,忙嘱咐道。   “唔,尽量。”马一丁满意的看看王美丽,他最满意的就是王美丽对他父母的态度,平时比他还要尽心,老马也特别满意王美丽,经常在村里向众人夸耀。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马一丁打了个哈欠,转头看看,王美丽正缠绕着丝线做明天绣十字绣的准备工作,“睡觉吧?”他问道。   “我去给你放洗澡水。”王美丽急忙到卫生间准备热水。   “好了,可以洗了。”片刻功夫,王美丽已经准备好了。   马一丁走进卫生间,王美丽看他的手机还放在沙发上,拿起来一看,已经关机了,她装作不知道已经关机的样子,冲着卫生间喊:“你的手机,你不是说怕单位有事么?”   “哦,不用了,这会儿单位已经没人了。”卫生间的马一丁迟疑了一下说。   “单位?哼,单位是个女的么?”王美丽在外边狡黠地嘀咕道。   ……   一夜无眠的夏华早上起来,连镜子也不忍心去照了,她知道自己的双眼一定肿得很难看,脸色一定惨不忍睹,就这样走出去上班比杀了她还难受,所以牺牲了吃早餐的时间,拿了袋冰牛奶敷在眼睛上,顺便拿个面膜贴在脸上。   十分钟后,去掉冰牛奶和面膜,眼睛果然已经消肿了,皮肤也有了光泽,这才满意地梳妆打扮起来。   她一边往脸上拍着润肤水,一边感慨着年龄真是不饶人啊,以前经常熬夜也没有事,现在休息不好就眼袋也有了,黑眼圈也出来了。   收拾停当,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探头从阳台往下一看,小张已经在楼下等待了,她急忙拿起手包,走出家门。   太阳已经升起,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睛,眯起眼睛好半天才开始适应了。   “昨晚没休息好么?夏局长。”小张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关切地问。   “唔,有点。”她急忙伸出左手放在脸颊上,心想看来早晨白忙活了。   “脸色有些疲惫,你要多注意身体。”小张关心地说。   “哦,最近工作比较忙。”她换了个话题说,“今天早晨街上车堵不堵?”   “还行,就是十字路口多等了会儿。”   车到十字路口,果然开始堵车了,这条路是市里重新改造的重点工程,主要为了缓解道路拥挤的路况,可是没想到路面加宽以后,经常堵车的情况丝毫没有改善,估计是原本不用在这行驶的车也绕道在这里走了。   夏华不由想起报纸上关于东京与北京城市的调查,据说整个东京地区的人口是1300万左右,面积是2155平方公里。北京地区的人口大约2000万人,面积是16807平方公里。北京的面积是东京的8倍,人口只是东京的近两倍。按照最新数字,挂有东京牌照的汽车有462.8万辆,在北京上牌的汽车是471.1万辆。也就是说,北京的人口密度只是东京的1/4,人均汽车保有量是东京的1/2。然而东京并没有尝试过诸如“单、双号限行”、“尾号限行”、“限上牌照”、“错峰上班”等措施,也没有听说过哪种类型的车在特定的时间段不能进入或通过市区。在东京市区,只要是车,无论是私家小轿车还是大型货车、运土方的卡车,都有在路上平等行驶的权利。所以在东京开车可以“心平气和”,开到目的地完全能够做到血压不升,心跳不变。而在北京驾车则需要始终保持一种“时不我待、见缝插针”的“战斗精神”。   看看表,已经八点半了,距离的例会怕是赶不上了,夏华有些焦躁起来,摇下车窗往外看,旁边的人行道上赫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急匆匆走着。   008 回家   人行道上的那个人穿了一件白色的夹克,气宇轩昂,夹着公文包正急匆匆往前赶。   “喂.”她把头伸出车窗外喊道。   那个人转身惊讶地看她,这才发现原来认错人了,惹得旁边的人都回头看她。   她有些赫然地把头缩了回来,忽然想起昨天一天已经冷淡地对待他了,怎么能这样耐不住性子,看见他就忘了昨天的初衷呢?   她知道尽管她强迫自己不要理他,但是在心里还是忘不了他的。   又堵了十几分钟,车终于前行了,小张的耐心已经在堵车中消失殆尽,看见交警站在路边,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什么。   等到了单位已经9点了,例会在夏华电话的安排下已经结束了,好在今天也没有什么大事,她直接去了办公室,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休息。   心情说不上来的是好还是不好,什么也不想做。   打开电脑想看看新闻,却什么也看不进去。早上没吃早餐,肚子也不舒服,她起身接了杯水。   手机忽然响起收到短信的提示,她来不及放下水杯就去包里摸手机,手忙脚乱地打开一看,原来是天气预报,又失望地放下。   她知道她期盼的是谁的短信,尽管不愿意回,但是还是希望收到他的短信。   只是今天马一丁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消息也没有。也许在忙吧,市长秘书可不是好当的。   一直到下午下班了,还是没有他的电话,她实在没有心思坐下等待了,忍不住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倒是通了,但是没有人接。   他竟然敢不接我的电话?她忍不住又拨了一遍,这次直接就扣掉了。她的火气忽然就上来了,又拨了出去……   ……   马一丁确实在忙,不过不是在忙工作,他忙着跟王美丽回家看望他父母去了。   他不好意思叫司机跟上回家,决定自己开车。考下驾照已经好长时间了,一直没有机会开车,今天第一次做司机,激动之余更多的是紧张。   王美丽准备了大包大包的东西,有公公婆婆爱吃的刚出炉的新鲜蛋糕,似乎还热腾腾的,有老马爱抽的烟,还有给他们添置的新衣服,足足装了五大包。   车行驶在笔直的公路上,身边的车忽然多了起来,不是有车从身边呼啸着超过,马一丁更紧张了,他不时看看后视镜,以免有要超的车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难怪马一丁开车紧张,因为他初学时就闹了很多笑话,那是他刚拿上驾照的时候,一时心血来潮借了辆车就上路了,一路顺利地前行,觉得开车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突然,一直走在他前边的一辆捷达车遇有情况忽然刹车停了下来,他也赶快踩刹车,按着以往开驾校车的习惯,他踩下刹车以后,感觉车似乎还没有停住,他还以为把油门当刹车,踩错了地儿。脚底下赶紧换了位置。结果这下子真的踩上了油门的踏板。车不但没停,反而加速前进,“当”的一声,捷达被顶了出去。他紧张的一时反应不过来,又下意识的继续把油门当刹车再次猛踩了一脚,吉普轰着油,又追上已经被弹出去的捷达,狠狠地顶了第二下。当时,不但他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连被撞的捷达车司机也给撞糊涂了。愣了半晌,人家才推开车门,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儿,一边用非常惊奇的眼神看着他,嘴里自言自语道:“我不认识你啊,你不会是为别人报仇来的吧?”   这件事发生后,马一丁就再也不敢摸车了,只是在司机开车时羡慕地看着司机游刃有余地去想去的地方。   今天要回家看父母,他嫌跟着司机麻烦,所以才大胆地自己一人开车。临近黄昏,路上的车少了,但是他还是精神高度紧张地看着前方。   “呜——”,旁边地方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有电话了。   马一丁本能地想去接,但是想起自己正在开车,哪里敢分心啊。就示意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王美丽帮他看看,王美丽急忙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拿起手机。   “是个不认识的号码,不是市委的。”王美丽说。   “不是市委的就不用接了。”马一丁目不斜视地说。只要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就行,可能是打电话叫吃饭的吧。   “电话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王美丽说。   “你直接扣掉就行。”马一丁指挥道。   前面又是一个拐弯,马一丁急忙手忙脚乱地按喇叭,以防有车从对面忽然过来。   电话又执着地响起来,这次不等马一丁发话,王美丽直接就按了拒绝键。   ……   好容易到了马一丁从小生活的村子里,他减慢了速度,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到家了,感觉开车比拉车还累。   老马正坐在村里的路边和一伙老头老太太聊天,压根就没看见儿子儿媳回来,还是王美丽眼尖,急忙叫马一丁停车,可是车已经开过去十几米了。马一丁只好很吃力地把车弯弯扭扭地倒回去。   “爸。”王美丽急忙跳下车,跑到老马面前叫道。   “啊,儿媳回来看你了。老马好福气啊。”旁边的邻居打趣道。   “我的儿媳确实比女儿还强。”老马扬着脖子冲他们说,一边笑呵呵地跟着王美丽上车。   马一丁在车里看着王美丽把老父亲搀扶着上车,比自己亲手搀扶父亲还要高兴,只要老马得到媳妇的尊重,那他这个当儿子的就是成功的儿子。   回到家,王美丽手忙脚乱地把车上的大包小包搬下来运回家,然后一头钻进厨房和婆婆准备晚饭去了。   马一丁搬了几把竹椅,同老马坐在院子里喝茶。凉风习习,天高气爽,玻璃杯里泡了碧绿的大叶茶喝起来苦苦的,但苦味过后是清洌的爽口。   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由地里的庄稼聊到集市上的菜价,由村里谁家新娶的媳妇聊到了村边新开张的饭店,虽然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可是马一丁却聊的津津有味,这样的谈话对他而言没有压力,摒弃了生活中的浮躁,剩下的是对生活最原生态的享受。   马一丁母亲喂养的几只母鸡在旁边慢条斯理地踱着步,一副哲学家思考的样子,有一只跑到马一丁脚边啄一只西瓜虫,一副不怕人的样子。   马一丁极享受地看看天空,暮色已经笼罩了过来,他第一次感觉到天空是这样高远。   王美丽已经手脚麻利地整出了一桌饭菜,全部是老马与老伴自给自足的产品。西红柿、黄瓜、茄子是自己种出来的,鸡蛋是自家的母鸡下出来的,再加上王美丽的巧手烹调,吃起来别有风味,连老马都惊讶今天的晚饭为什么能比平时多吃一个馍。   喝着金灿灿的小米粥,马一丁连连咂嘴感叹:“还是家里好啊。”   “家里好为什么大家还接二连三往出跑,好像去的城市越大越好。”老马已经吃完,点起烟,一边抽一边说。   “那是年轻时的想法,现在让我去大城市我也不去了。等老了我就回来,陪着你们住。”马一丁憧憬着。   “是啊,城里真没有什么好的,除过多看见几个人,住的楼房高一些。”马一丁母亲接着说。   晚饭吃完,王美丽去厨房洗锅,留下马一丁与父母继续坐在饭桌边。   “有这个儿媳是我的福分啊。”看着王美丽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老马冲着马一丁说。   “是啊,你从村东头数到村西头,能比上美丽的可没有几个人啊。”母亲附和着。   马一丁知道老马话里的意思,上次王美丽把老马从村里搬去教育马一丁,马一丁没有老老实实接受教育,反而摔门离开,拂了老马的面子,马一丁知道老马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所以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让老马多说几句吧。   “人啊,说个好媳妇比啥都强。村东头的老张家新娶的媳妇倒是漂亮,什么也不干,能顶什么用,娶个媳妇当菩萨供着啊?”老马现身说法道。   “那是那是。”马一丁连忙点头附和。   “我和你妈一辈子没有女儿,美丽做的这些快比得上女儿了,你看看我们身上穿的,哪一件不是美丽给买的。”   老马说的没错,王美丽确实将公公婆婆当父母一样对待,逢年过节,给自己父母买什么就给公公婆婆买什么,从来没有厚此薄彼过。   看看时间不早了,老马催促马一丁两口子赶紧回家。   天黑了,路不好走,所幸路上的车很少,马一丁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偶尔转头看一眼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王美丽,她正专注地看着路面,似乎比开车到马一丁还认真。   “你那么紧张干吗?路上什么也没有。”马一丁开玩笑道。   “我替你看着路,你就能少操点心了。”王美丽依旧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路面说。   马一丁觉得心里一热,转头看了她一眼,第一次发现王美丽的侧面轮廓其实是很诱人的。   009 见面   夜色朦胧,路上的车比白天少了很多,马路中间的白线格外醒目,只要跟着白线前行就可以了,坐在司机位置上的马一丁看起来就轻松多了,似乎一踩油门就到家了。   走进家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马一丁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忽然想起回家路上一直打的那个电话,急忙拿起手机翻看,却找不到了,他问正在卫生间洗澡的王美丽:“刚才路上一直打的那个电话怎么不见了?”   “我不知道啊?你再翻翻,是不是电话太多了自动删除了?”王美丽在卫生间里叫道。   想想也有可能,他的手机只能存贮十个电话,有新打来的电话后面的就自动删掉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电话,他也就把这事撂过去了。开了一天车,累得慌,还是关了手机早点睡觉吧。以前老听司机抱怨说开一天车很累,马一丁怎么也想不通开车怎么会累,又不是拉车,今天亲自实践了一番终于相信了。   等王美丽洗完,他草草洗漱了一下,就上床睡觉去了。   舒展开四肢躺在床上,全身都放松了下来,房间里不一会儿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听着他熟睡的声音,睡在旁边枕头上的王美丽却失眠了。   今天回家路上那个锲而不舍打来的电话其实她知道是谁的,这个号码早就已经在她心里生根了,她怎么能不知道是谁打的电话呢?闭上眼睛她也知道是谁的号码。   真是老天有眼,没有让马一丁接上。快下车的时候,她悄悄把来电未接删掉了,这样马一丁查看的时候也不会知道是谁打来的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一丝不舒服,这个女人,怎么能这样理直气壮地给别人的男人打电话呢?打一遍,没人接就算了,还一直打,又不是她的老公?怪不得马一丁受不了她的引诱,她也太主动了点。肯定是她主动勾引马一丁的,不然这么多年马一丁多好啊,从来没有传出过这样的闲话,王美丽原本是多么放心啊。   不行,明天得去找她,和她好好谈谈,看看她到底想要怎样,不能抓住别人老公就不放了。   ……   夏华晚上直接回到了实验小学家属楼这边,那边的家太大,她老失眠,再在那边住下去她受不了,所以干脆就回到了这边的家里。   哪知道来到这边更忘不了马一丁了,客厅里有他们相拥相吻的身影,阳台上有他们一起拥吻的情景,至于卧室,那就更不用说了,似乎床上床下都是他。   忍不住拨了个电话出去,却已经关机了,她心里就有些生气了,如果说刚才下班给他打电话他不接,也许是因为开会或者是工作忙,但是在关机前总该给自己回个电话啊?平时在这里住的时候也没见他关机,今天这么早就关机很明显是不想接自己的电话的。   怎么可以这样?以为她是垃圾啊?想扔就扔,想不理就不理,原本充斥在心头的思念现在全部转化为恨意,她恨他这么快就把自己抛到耳后了。   既然你无情,就别怪我无情了。她一把抓过枕巾,狠狠地在手里揉搓着,似乎马一丁就是她手心里的枕巾。   ……   王美丽打发马一丁吃过饭后,看着他走出了家门,也迅速到卫生间梳洗了一番,破例画了个淡妆,选了稍稍正式一点衣服穿上。她知道自己长的不够漂亮,但也不想被她看不起。   临出门前,她最后照了下镜子,发现口红有点鲜艳,虽然看起来精神了,可是有故意打扮的嫌疑,所以又返回去用面巾纸拭了拭,擦掉一部分颜色,这才满意地离开了家门。   院子里站了好几个邻居,看见她从楼上下来,都面带微笑向她打招呼:“吃了?”“上班去啊?”   老秦老婆凑巧也在,她拎了满满一篮子菜正要回家,为了表示与王美丽的关系亲密,她放下手里的菜篮子,急忙走过来:“哎呀,今天收拾得怎么这样清爽啊?你这件衣服是新买的吧?没见你穿过。”   王美丽不由伸手摸摸脸,不好意思地说:“是么,越来越老了,不收拾就更老了。”   “哪里啊,你看你平时不做美容皮肤还这么好,说明本身皮肤基础就好啊。”老秦老婆的手都快戳到王美丽的脸上了。   王美丽退后一步,心想啥时候自己变成美女了?   “是啊,是啊,王大姐现在穿衣服也是越来越有品位了。”旁边站着的另一位邻居说道。   王美丽长这么大,很少被别人这样夸奖过,甚至记忆里小时候父母也很少这样夸奖自己,她对自己的长相从来就很清楚,充其量不丑而已,哪里有她们说的这样好。再说她都和大家住了好几年了,也没见大家平时夸过自己,难道这几天忽然就变漂亮了?细细想来,还是从马一丁到市里后,邻居们的态度才有了这些变化。王美丽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不过,听到别人的赞美,王美丽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是女人么,谁不愿意被人夸啊。   但是今天她没有时间在这里接受赞美,她还有重要的事呢。   她看看手表,抱歉地对几位邻居说:“改天聊,我得出去一下。”   “快去吧,别误了正事。”老秦老婆知趣地打住话头。   走出大院,街上人来人往,上班的人都急匆匆往前赶着,骑自行车的骑的飞快,开车的一路响着喇叭……   看看表,走过去还来得及,她急忙朝教育局走去。   在人行道上走,不过几分钟就到了,她庆幸自己没打车,否则有可能堵在半路,现代化的交通方式还是有弊病的。   教育局上班的人已经不少了,大部分她都认识,所以就闪在一边,瞅个空子她走到门房前面,敲敲窗户问:“师傅,夏局长上班了么?”   老何从窗前抬起脑袋,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还没来。咦?你不是上次来找过么?”   “那她几点上班呢?”王美丽不愿意过多说什么,问道。   “没准。局长一天事情比较多,平时都比较准时,但是遇到开会什么的就来不了了。”老何故意显示自己这个门房对局长行踪的了解。   “哦,那我等等看。”王美丽退后一步自言自语道。   “等等可以,但是不要站到路中间,一会儿车来了挡道。”老何有点呵斥道。   “好,谢谢。”王美丽决定不与他计较,她知道,真正有身份的人是不会这样说话的,就像人们常说的,水桶不满才晃悠。   还没等她退到一边,身后就传来车喇叭声,王美丽急忙闪身躲到一边,看见一辆车驶进了教育局大门。   随机从车里走下了一个气质优雅的女人,穿了一套质地优良的灰色套装,正准备往办公楼走。王美丽认识她,知道她就是教育局局长夏华。   “夏局长,有人找您。”急忙从门房里跑出来指挥车往车位上停靠的老何对走下车的夏华说。   “哦?”夏华应声回过头来,“谁找我?”   “是我,夏局长,我找你有些私人事情谈谈。”王美丽走上前去,不卑不亢地说。   “你?”夏华扬起眉毛,有些惊奇地问,言下之意似乎是我不认识你啊?   “我叫王美丽,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王美丽笑吟吟地说,她知道夏华不会不知道她的名字的。   果然,夏华的脸色变了,她嘴角抽动了两下,故作镇定的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她没有想到王美丽有这么大的胆子找到单位里来,要是王美丽突然撒起泼来那可怎么办?让单位里的人发现就糟糕了。应对什么样的男人她都不惧,对付撒泼的女人她还没有经验。   像看透她心里的想法似的,王美丽跨前一步,笑吟吟地说:“我们去办公室里谈吧。”她明白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占据主动,从精神上战胜对方。她很满意自己刚才的表现,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不能慌,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一寸一寸收复失地。   王美丽平时特别喜欢看古装片,在电视上五花八门的古装电视剧里,她顶顶不喜欢看的就是关于慈禧太后古装片,不是她不喜欢慈禧的长相,而是她看不起慈禧卖国求荣的治国方略,将大好江山和白花花的银两拱手送给洋人,送就送吧,送的时候还卑躬屈膝,好像连人格也一起送走了。   老公本来是自己的,现在被你夏华悄悄偷走了,那么对不起别人的应该是你夏华,你才应该卑躬屈膝乞求我的原谅。这是王美丽之所以下定决心来找夏华的最主要原因。   “好吧。”夏华转身款款往前走了,其实她也希望去办公室去谈,不然两个人在院子里吵起来,局里的同事都围过来指指点点,这个场面她连想也不敢想。   夏华的高跟鞋“喀哒喀哒”铺了大理石的楼道里响着,清脆而茫然,就像夏华此时此刻的心情。   010 对话   王美丽跟在后面,穿了平底鞋的脚很平稳地跟在后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走到办公室门口,夏华伸手进包里摸钥匙,却怎么也摸不到了,奇怪,连钥匙也和自己作对,平时在侧包里放的好好的,怎么偏偏今天就找不到了?越慌越着急,她失去了平时的稳重,恨不得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   “是不是没拿啊?”王美丽看见她发窘的样子,慢悠悠地问。   “记得拿了呀。”她继续茫然地在包里摸索着,忽然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摸出来一看,果然是钥匙,原来夹到钞票里面去了。   她知道完全是心慌的原因,不然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走进办公室,她蹬蹬蹬过去把窗帘拉开,然后示意王美丽坐下,看看门似乎没有闭上,又走过去把门碰好。   “喝点水。”她用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杯开水,给王美丽放到桌子上。   王美丽沉默着看她在房子里忙碌,等到她坐到椅子上,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我找你要说什么,你肯定早就料到了吧?”   “你说。”夏华故作镇定地说,声音听起来很清脆的样子,其实了解她的人就知道,她心里有事时声音就会变得又清脆又甜美,这是她掩饰自己内心恐慌的一种方式。   “我说什么你不知道么?”王美丽在心里说,但是她依旧微笑着,“我想和你谈谈我的丈夫,或者老公。”她故意把丈夫和老公几个字咬得很重。   夏华没有说话,不是她不想说,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美丽注意地看着夏华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看到她把本来搭着的二郎腿悄悄收回去了。   “我的老公最近很苦恼,因为你……”王美丽盯着夏华的眼睛说,用已经洞悉一切的语调说。   “我……”夏华想反驳,可是马上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他的工作压力本来就很大,市长秘书时刻需要保持紧张状态,我不想他因为你的原因压力更大。”   “我想你一定听说了什么。”夏华决定反攻,不能就这样听她教训。   “最近他在家明显表现得很烦恼,我想与你有很大的关系。”王美丽并不接她的茬,依旧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   “你可能误会了。”夏华说。   “我希望我是误会了。但是事实上可能有些地方没有误会你,比如说昨天你接二连三的电话。”王美丽提示道。   “昨天我找他有点事。”夏华有些脸红了。   “有的事他已经告诉我了,比如昨天,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在一起,而且他让我把电话扣掉。”王美丽微笑着看夏华的反应。   夏华果然有些趁不住气了,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好。   “我不是在你这里炫耀,我们已经十几年的感情了,不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他父母尤其器重我。”   “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会做事的人。”夏华说,她是发自内心地说出来的,因为今天王美丽说的一番话让她对面前的这个女人刮目相看了,她不像一般的女人撒泼哭闹,所说的每一句话看似平静,却绵里藏针,让夏华没有分辨的余地。   “你也是个很聪明的人,不然怎么能当上局长呢?你是女强人,是领导,站得高,看得远,希望你能帮马一丁的忙,让他能安心工作。”王美丽无比真诚地说。   “你不要误会我们好不好?”夏华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这样说。   “我今天找你其实是要感谢你,感谢你能放手,我相信马一丁也会感谢你的。”王美丽话里有话地说,“你还要工作,我就不多待了,有机会我再来感谢你。”   王美丽站起来就走,留下耐人寻味的话,让夏华咀嚼了很久很久。   说实话,夏华并不恨王美丽,相反,她倒非常欣赏王美丽,她虽然貌不惊人,言语也不犀利,却有理有据,使听者汗颜。作为局长夏华平时都在教训别人,今天听了家庭主妇王美丽的一席话,竟然若有所思了。   她恨的是马一丁,男人怎么能变化这样快呢?当初是他死命追在后面的,怎么现在却变成了她在骚扰他了呢?更可气的是,竟然让他老婆扣掉自己的电话,他把我夏华当什么了?我是死缠烂打的怨妇么?竟然让他老婆来单位羞辱我?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王美丽一定是悄悄来找她的,但是她要把今天受到的羞辱全记在马一丁的头上,这一切全是马一丁一手造成的。   不能就这么便宜他马一丁,最起码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因为王美丽的造访,夏华一点工作的心情也没有了,她打开电脑,随意翻了几个网页看看时事新闻,看不进去,干脆点开上次在家没看完的《埃及艳后》,看艳后如何周旋于世界上最伟大的两个男人之间。艳后克丽奥佩特拉七世,埃及托勒密王朝最后一位女王。她才貌出众,聪颖机智,擅长手腕,心怀叵测,一生富有戏剧性。特别是卷入罗马共和末期的政治漩涡,同恺撒、安东尼关系密切,并伴以种种传闻逸事,使她成为文学和艺术作品中的著名人物。在后人的记述里,这位埃及绝世佳人凭借其倾国倾城的姿色,不但暂时保全了一个王朝,而且使强大的罗马帝国的君王纷纷拜倒在其石榴裙下,心甘情愿地为其效劳卖命。但丁、莎士比亚等都将这位传奇女人描述为“旷世的性感妖妇”;而萧伯纳也称她为“一个任性而不专情的女性”。   她最崇拜的人就是这位艳后,虽然长的非常漂亮,但她并不仅仅依靠她的魅力,更多的是依靠自己的智慧,是智慧成就了这位艳后,而不是她的美丽。她虽然自愧不如艳后,但是还是很渴望自己学得艳后的一些处事方式的。   ……   从教育局出来,王美丽顺便去单位转了一圈。   她现在在民政局办公室上班,工作清闲的很,去不去都可以,只要月底去领工作和福利就可以了。   但她还是很喜欢去单位,在单位里不仅能得到应有应有的尊重,而且让自己感觉自己还没有变成彻头彻尾的家庭妇女。   调到民政局是马一丁的主意,王美丽原来的单位在印刷公司,属于企业,活儿虽然不多,可是天天得去。马一丁到市里上班后,一次饭局上碰巧与民政局长一起喝酒,随便问了一句,结果民政局刚好有一个退休的职工,正好缺个编制,所以王美丽不费吹灰之力就变成事业单位的干部了,不仅福利好,而且还比较清闲。   当然,马一丁当上市长秘书后,她的得到的好处不仅仅是调动工作,还有很多在这里没有办法说的事情。   比如她的弟弟忽然就升为王副总了,她的荷包一夜之间就鼓起来了,她不仅装修了家,买衣服也不仅只给马一丁与儿子买了,她为自己也添置了不少时令衣服,难怪人家老秦老婆夸她衣服有品位呢。其实哪里是人变漂亮了,是衣服变美丽了。   在单位里,王美丽得到的尊重也不亚于小区大院里的邻居对她的尊重。   办公室的小刘看见她来了,连忙让她坐下,拿出抽屉里的零食让她吃;小冯一边甜甜地叫着“王姐”,一边迅速倒了一杯茶水端过来。   王美丽喜欢这种感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马一丁给她带来的,不,确切地说,是马一丁市长秘书的头衔给她带来的。   假若马一丁失去了这个头衔,大家会怎么对待自己呢?她连想也不愿意想。   ……   马一丁今天一上班就开始焦头烂额了,从早上到单位,他一口气也没顾上喘。这不,他正回忆今天一天的工作呢。   8:00,督促市长给书记打电话,内容是商业街的改造问题;   8:30,陪市长去市建委,研究政府大楼改造问题,记住要有‘巴洛克’风格;   10:00,陪市长看望一个下岗职工,告诉市总工会先把这个人家里收拾利索了,面子上要好看,电视台同去,因为要录像;   12:00,陪市长到干部俱乐部,与投资方老板谈开发区投资问题,记住政策优惠底线。同时吃饭,控制白酒不过三盅,啤酒不过一瓶;   14:00,到实验中学,谈高中‘校中校’收费标准;   16:00,到合资企业电子琴厂,谈合作到期是否续约问题;   17:00,到电视台,与总编室座谈最近电视节目安排为什么老百姓有意见问题;   18:30,到碧云山庄吃饭,电视台人员同去,不带设备不录像;   20:00,到老马家看望,老马将退,记住老马贪杯,买四瓶茅台(360元一瓶的);   22:00,送市长回家,路上顺便给市长买一瓶胃药,市长的胃今天不舒服。   用马一丁的话说,忙得连放屁的功夫都没有了,一到家,躺在床上就不想起来了。   011 后悔   焦头烂额的马一丁什么也顾不上想了,他跟着市长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尽管每到一个地方都受到热烈的欢迎,但是马一丁已经麻木了。脑中偶尔闪过一下夏华的影子,马上就被眼前出现的笑脸冲淡了。   中午饭和晚饭都是在酒杯交错中度过的,作为市长秘书的马一丁既要应对伸到面前的一杯杯敬酒,又要替市长挡驾,一颗心要颁成两瓣操心,真是心力交瘁啊。   好容易挨到晚上的饭局结束,马一丁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把市长送回家后,靠在座位上竟然打起了盹,睡梦里似乎都在车上坐着四处奔波。   到家了,司机把他叫起来,他揉揉惺忪的睡眼,走出车来。院里静悄悄的,很多人家的窗户已经黑了,只有一两家的窗户还闪着白光,远远望去,就像马一丁此刻惺忪的睡眼。   楼门已经关了,他不忍心在楼下按门铃叫王美丽开门,但是又没带钥匙,只好硬着头皮去按,王美丽在楼上问:“谁呀?”   “我。”   “咔哒”一声,楼道门打开了。马一丁闪身而入,慢慢腾腾地往家里走。   推开房门,王美丽站在家门口,等他进门时接过他手里的包。   “你怎么还不睡呢?”他一边疲惫地换鞋,一边问道。   “等你回来啊,你不回家我睡不着。”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说。   马一丁的心忽然有了一丝感动,疲惫的心忽然感受到一丝柔情,不由想起最喜欢听的那首歌: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   “以后不要等我了,早点休息,女人不能熬夜的。”他柔声对她说。   “你不回来我睡不着,老想一些不好的事情,担心这担心那的。”王美丽帮他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说。   “没事,我在外面小心着呢。”   “你先去洗洗。我给你热杯牛奶。”王美丽转身走到厨房里,等马一丁洗漱完,她端出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快趁热喝,我放了些蜂蜜,别人告诉我说要早盐晚蜜,晚上喝点蜂蜜对身体好,以后不管你回来多晚,我都给你热牛奶蜂蜜喝。”她对着马一丁说。   “唔,好喝。”马一丁感动地喝了一口,奶香扑鼻,口感香甜,忽然想起什么,“你为什么不喝?”   “我,我不想喝,怕胖。”王美丽支吾了一下,其实她内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虽然最近收入还不错,但是装修房子时钱像流水似的哗哗流去,王美丽一贯节俭的习性又流露出来了,一箱牛奶要多少钱啊?况且一箱才20包,三个人喝一个月就得买四、五箱,儿子正在长身体得天天喝,马一丁整天在外劳累也得喝,她觉得自己身体这么好,那就不要喝了。   “还是喝吧,年龄大了喝点牛奶对皮肤好。”马一丁知道她是不舍得喝才这样说的。   “算了,我不爱闻那个味。”王美丽故意捏着鼻子从他身边走过,“你快点喝完进来休息吧,明天还要起早上班呢。”   马一丁无奈的摇摇头,几口把牛奶喝完。   走进卧室,王美丽已经把睡衣给他放好了。换好舒服的睡衣,马一丁躺在松软的床上,感觉浑身的疲惫顿时都烟消云散了。   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他眼前浮现出夏华的身影,但是睡意很快就袭了上来,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扇门,门里有一个长长的通道,怎么也走不到头,旁边闪过老马的影子,还有王美丽和院里很多邻居的身影,他来不及说话就走过去了,再朝前走,看见市长黑着一张脸,铁塔似的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有些惊惧地看看他,忽然市长向他伸出来一双大手,朝着他的脑门拍了下来,啊!他恐惧的叫着……   “你怎么了?梦魇了么?”王美丽拍拍他的胳膊,在旁边叫道。   “没事没事,快睡吧。”他充满歉意地对王美丽说,“可能太累了,做了个噩梦……”   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听着旁边王美丽轻微的呼噜声,他更睡不着了,想翻身坐起来,又怕惊醒她,就这么忍着不动。但是一会儿就忍不住了,失眠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一个姿势保持一会儿就得翻身,不然身体在床上不舒服。他本来朝天躺着,想换个朝右的姿势,就慢慢挪动,先是腿,然后是身体,最后是胳膊,侧耳听听,王美丽依然谁的又香又甜,这才放下心来。   梦境在脑子里电影似的不断出现,尽管只是个梦而已,他还是想了很多,有人说梦由心生,这话一点不假。自从与夏华有了这层特殊的关系,刚开始的激情掩盖了一切,满脑子都是软玉抱怀的温柔乡里,什么市长情人的身份早已经抛到后面,随着时间的推移,激情还未来得及褪去,现实的问题就已经摆到眼前了,万一被市长发现一点痕迹,马一丁的政治生命就彻底完结了,市长随意一句话,马一丁就可能被发配到任何他闭上眼睛都不愿意想的地方去了。   而马一丁并不是一个人,他身上还有老马的期望,还有王美丽和儿子今后的生活,这么多人在靠着他生活呢,他怎么能做出这种走钢丝的冒险事情呢?简直是在玩火自焚啊。   马一丁本来心眼就小,这几天不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是事实如此,反正市长对他的态度发生变化了,呵斥的次数明显增多,下午到合资企业电子琴厂谈合作到期是否续约问题的时候,他让马一丁把根据他昨天谈话整理出来的要点拿出来,马一丁放在车里没有及时拿出来,他马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斥责他:怎么一天老是慌慌张张的?旁边的接待人员大气也不敢出,看马一丁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想必他们在心里一定笑话在别人面前一副威严的马秘书吧。   晚上在碧云山庄的饭局上,马一丁在旁边尽力维护着市长,有来敬酒的一律挡驾,实在当不了的就替市长喝掉,喝了几杯后,市长无意在旁边说了一句:还是年轻好啊,喝多少酒都不怕,年龄大了不仅激情没了,喝酒的兴致也没了。马一丁一听,心不由“咯噔”跳一下,老觉得市长话里有话,可是偷偷看看市长,脸色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把心慢慢放到肚子里。   东想西想,越想越睡不着,一会儿想到夏华与王美丽吵起架来了,一会儿想到市长把自己开除了,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着,彻底失眠了。   ……   对于除丈夫外先后经历的几位男人,夏华心中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第一个结识的是李一凡,对于与李一凡的交往,时过境迁,她已经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情感了,刚开始向往,后来又有点厌烦。大概这是男女相处到一定时间都会经历的情感变化。当初能走到一起,是因为他的疯狂让她着迷,她惊奇地发现了原来从男人那里体验到的感受是不同的,他引导着她寻找到了在丈夫那里得不到的激情和疯狂,就像一个贪吃糖的孩子,明明知道糖吃多了会蛀牙,还是抵御不住香甜的糖块入嘴慢慢融化,滑进喉咙的快感。其中的滋味只有偷情的人可以理解,既战战兢兢,又欲罢不能。后来还是她果断撒手,使了个小计谋才得以脱身。不过,也有老天帮忙的份在里面,因为李一凡后来很快就受到处分,被发配到一个地方写材料去了。后来偶尔也见过一两次,但是那个人已经变得畏畏缩缩,失去了原先的锐气了,让夏华怀疑是否曾经喜欢过眼前的这个在人堆里一抓一大把的男人。   第二个认识的自然就是市长大人了,不过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他还不是市长,还在教育局任局长。他与夏华的认识纯属夏华的主动,夏华也是病急乱投医,被老吴逼着寻求突破,想来想去想到了教育局长,抱着试探的心前去拜访,没想到拜访出一段畸形的关系。不过夏华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在这里违心的付出,有付出就有回报,和她一起毕业分配的同学现在还在农村中学教书呢,养的孩子至今还是一嘴方言。要不是她的果断付出,怎么可能由校长爬到局长的宝座,领导着一百多个人呢?   唯有与马一丁的认识,她没有抱有功利思想,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从马一丁这里得到些什么,无论是金钱还是地位。马一丁就像一束阳光,在张浩离开她最空虚的日子里出现了,及时填补了她内心的空虚,那段时间,她又一次经历了年轻时恋爱的感觉,体会到了激情满怀的滋味。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思索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却快速抽身而去……   012 回忆   静静的月夜,一轮皎洁的月光撒到这个14层阳台,女主人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月光像水一样洗涤着她,却无法荡涤她的心灵。   她失神地看着这轮撒到世界万物身上的月亮,为什么在自己努力,奋斗了这么长时间,得到了该得到的一切,还是高兴不起来,甚至连一个爱自己的人也找不到。或者说,有人爱过她,但是最后都弃她而去了。是她不够好么?她有女人应该有的美貌与气质,有温柔与热情……   世间最美好的不是情感么?她想,可是为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得到了金钱名誉与地位,却惟独得不到一个爱自己的人呢?身边的男人一个个离自己远去。看着那幽远的月光,她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段自己从来不愿提起的过去……   那时,没有人知道她的大名,除了父母,大家只知道她叫妞妞。   放学回到家,妞妞总是很高兴的样子,仿佛有人等着她似的,连刚下过雨一走就沾满鞋的泥巴也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正是农忙时节,姐姐们和大人一早就去地里割麦子了,院门边常年占据位置的平车呀、镰刀呀也去麦地里了,所以一进门院里显得很空旷。妞妞家也随别人家的样子,一进院门就搭了个照壁,不过用砖和着泥巴垒起两米高而已,没有村长家那个用瓷砖拼成山水画的照壁阔气,但是妞妞爸也像人家一样在照壁下方垒了个小花池,这样妞妞和姐姐们就可以在里面种指甲草了,今年妞妞还特意给村头的末末要了点夜来香的种子,清明节那天很小心地种上,因为末末说夜来香很会开花,每天中午开始开,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会羞答答地合拢花瓣,每一个合拢的花瓣里都会藏着一颗又黑又亮的种子。听了末末描述,妞妞的眼前似乎看到了花池中盛开的夜来香,苦苦的香味弥漫在自家的小院里。   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雨,花池里的指甲草越发的水嫩,粉红的茎像吸饱了水,水灵灵的让人不由得想去掐一把。今晚可以染红指甲了呢,妞妞想。   可是拔哪一棵呢,妞妞有点为难,每一棵指甲草都那么精神,那么可爱。有两棵挤在一起的指甲草,根部有两瓣嫩绿的芽儿,妞妞不知道那是什么的小芽,也许是淘米时不小心溜下去的豆苗,可是芽尖上分明还顶个白色的小帽子,绝对不是黄豆或绿豆苗。   问问摸末末吧,她一定知道。妞妞想。   末末仿佛知道妞妞叫她似的,回家放下书包手里掂根黄瓜,一边吃一边蹦跳着到妞妞家。看见长到一尺高的指甲草,就一边惊叫一边埋怨:妞啊,可以染指甲了怎么不叫我?一边手脚麻利地去院门外摘梧桐叶子。   妞妞找来捣蒜的蒜臼,又翻出去年染指甲剩下的白矾,小心翼翼地拔了棵最矮的指甲草,使劲地捣呀捣,捣的越碎,捣出的汁水越多,染出的指甲颜色才会越均匀。   忙活完,妞妞才想起那两瓣嫩绿的芽儿,指给末末看。   是葫芦呀,是小张老师让我送给你的,她说葫芦开花的时候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葫芦花盛开的时候就是你的愿望实现的时候。末末神秘地说。   晚上,妞妞的十个手指缠满了包着指甲草的梧桐叶,像举着十个粽子,苦香的梧桐叶子的气息散发到空气里,让人想打喷嚏。双手放到身边怕晚上翻身压碎,索性就举到枕头边,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妞妞一闭上眼就看到那可爱的葫芦芽,葫芦开花的时候我的愿望真的可以实现么?妞妞觉得好神秘。因为在前两天学《我要的是葫芦》一课时,妞妞曾经想过要是自己也有葫芦该多好啊,没想到葫芦真的就来了。难道小张老师知道我在想什么么?想起小张老师,妞妞就笑了。   不多日,葫芦那两瓣嫩绿的芽儿就像初生孩子的小脸,一天一个样,嫩芽变成了翠叶。没几天,翠叶间又萌发出新的嫩芽,嫩芽又成了翠叶,似乎怕辜负妞妞的苦心,不长大觉得对不起妞妞。爸爸找来细木棍,搭到照壁上,有在棍子的顶端拴上绳子,一直拉到院中的晒衣服的铁丝上。葫芦藤就昂起头顺着木棍、绳索拾级而上,渐渐地长成了绿色的藤蔓,满院都晃动着它绿色的影子。   妞妞觉得葫芦是通人性的,它的长而柔软的触须像手一样,抓住绳子使劲耸一下身子,就像男孩子爬树一样,哧溜哧溜就爬到高处了。一棵葫芦可以分出好多头,爸爸搭好的架子很快就变成绿色的凉棚了。一棵葫芦的力量竟然有这么大,这是妞妞从来就没想到过的。   站在葫芦架下,妞妞觉得每一片葫芦叶都像小象的耳朵,她用手摸摸,叶子就轻轻地颤动。它一定能听懂我说的话,妞妞想。于是就“说”起话来,她说那只叫小黄的母鸡最近孵出了十二只毛绒绒的小鸡,说爸爸答应给她买一本《不一样的卡梅拉》,卡梅拉也是一只小鸡,却不是一只寻常的小鸡,它是一只勇敢的,能战胜一切嘲笑和困难的小鸡。在小象耳朵的倾听中,妞妞觉得话怎么也说不完。   姐姐看到妞妞这样子,总是担心:妞啊,怎么老发呆啊?同学欺负你了?   妞妞就转过头,涨着粉红的小脸,摇摇头。   姐姐哪里知道,妞妞多么想找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啊。可是,她说话有严重的缺陷,“红”“黄”不分,一说话就结巴,所以大家都叫她“小结巴”,为了让大家不再笑话她,她索性不再说话了,班里的那班同学干脆就叫她“小哑巴”,下课活动的时候,跳皮筋没人叫她,砸沙包也没人叫她,甚至没人愿意跟她坐到一起,仿佛说话也会传染似的。结巴   美丽的小张老师,刚从师范毕业的小张老师尽可能的关照她,课余时间总是摸着她的头,给她讲海伦的故事,送她几本美丽的童话书,但依旧不能减少她的忧伤。下课的时候,碰到妞妞望着窗外的目光,小张老师总是心里暗暗叹气。这怎么能是一个孩子的目光呢,如秋天的池塘,盛满了忧伤。   直到善良的末末,转学来的末末愿意和她坐到一起,小张老师才发现妞妞的小脸生动了,如盛开的花朵一样漂亮了。末末和她一起跳格子,一起写作业,有一次甚至把一位叫妞妞哑巴的男孩子揪到她面前,让他道歉。   想起末末,妞妞就仿佛看见了盛开的夜来香,热烈而奔放。但善良的末末也没有耐心听妞妞比划着说话,她只是像鸡妈妈护雏一样保护着妞妞,她愿意充当妞妞的嘴巴。   所以,小象耳朵似的葫芦叶子能听懂妞妞的心事,妞妞多高兴啊。她可以用眼睛和葫芦叶说话,也可以用手说,更可以用心去说。   在妞妞的目光里,在妞妞的心事里,葫芦头仰的更高了,触须长的更粗壮了,它指挥着每一片叶子迅速得攀缘,一刻也不停下。   长长的暑假终于来了,妞妞上午去割草,下午就在家做作业。午觉过后,姐姐们和大人已经去地里干活了。午后的院子静谧的可怕,连那几只母鸡也蹑手蹑脚地走路。夜来香仿佛睡醒了似的一朵朵次第开放,玫红的、金黄的,一朵比一朵鲜艳,有的索性几种颜色掺在一起,妞妞一看到它们总感觉到是阳光在它们的身上跳跃。但是夜来香听不懂妞妞的话,上午的时光它们总是在睡觉,下午总是趁妞妞午睡时盛开,比赛似的,骄傲地仰着鲜艳的笑脸。   末末仿佛算准了夜来香开花的时间似的,总是在这个时候过来,她拖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走进巷子,妞妞听到她的脚步声,老早就打开院门,含笑等候末末。   末末一进门就数今天夜来香又开了几朵,仿佛专为夜来香而来。妞妞什么也不说,等末末数够了,两个人就一起坐到葫芦藤下写作业了。   葫芦藤已经长的很粗壮了,繁密的藤蔓缠满了每一根绳索。叶尖藏着无数个小小的葫芦花苞,像小鸡的嘴,对着天空轻轻地啄一下,又一下。   “嗡嗡嗡”,展开透明翅膀的葫芦蜂飞来了,它的长而尖的嘴巴轻轻地碰着葫芦业触须,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仿佛好朋友在咬耳朵说悄悄话。   藤下的妞妞和末末也看的入了神。   但为什么不开花呢,葫芦蜂多么喜欢葫芦花蕊呀。末末总是唠叨着。   妞妞不回答,但她知道她的葫芦花会开的,我的葫芦花开的时候一定会让人大吃一惊的。想到这儿,妞妞就微笑了。   中秋节到了,晚上,当又大又圆的月亮漫步走上天空,妈妈就在葫芦架下摆下了供品,粉红的苹果、玫红的石榴、金黄的柿子在盘子里静静地躺着,仿佛在等待月光的沐浴。   013 回忆   妞妞认定今年的中秋之夜不会像以往一样,因为她感觉心里有一棵期待的种子,像当初刚破土而出的葫芦苗,在妞妞的心里攀缘而上,站满了心的每个角落。于是,姐姐们睡了,爸爸妈妈睡了,妞妞依然坐在葫芦架下,一点睡意也没有。   月光渐渐被云彩拢住,妞妞不经意抬头一看,心里就呼啦一下惊呆了。葫芦架上开满了无数白花,在徐徐微风中摇曳,像天穹之中飘逸的片片白云。   花瓣瓷白瓷白的,像妈妈腕上的白玉镯一样温润,一缕缕相连蜿蜒且呈放射状的线形纹理,在月光之下格外地清晰,晶莹剔透。花朵不大,像妞妞的小拳头,五片花瓣围绕小小的鹅黄色花蕊,片片相连。花瓣的边缘犹如妞妞一直梦寐以求的公主裙边,皱折细腻而不张扬,像村外池塘里泛起的涟漪,不知怎么,妞妞就想起电视里婀娜多姿的少女在广袤的原野上翩翩起舞时飘扬的裙花,妩媚而又动人。   月光穿过拢住它的云朵,穿过密密匝匝的葫芦藤蔓架,洒在了花瓣上。素白的花儿朵朵都向着月光。   妞妞看到了一朵朵葫芦花在月光中的颤抖,连花蕊也不能自禁,随着叶子的起伏而摇曳。   “嗡嗡嗡”,葫芦蜂来了。似乎早已收到葫芦花的邀请,它收起翅膀,安静地伏在花蕊之中。   清幽的月光下,葫芦花摇曳着,一同摇曳的,还有妞妞的心。   暑假过去了,背着书包的孩子们又回到校园了。男孩子的皮肤更黝黑了,那是偷着去村外池塘游泳留下的痕迹;女孩子们照例叽叽喳喳,比谁的指甲染的更均匀。末末的指甲是粉红的,她撅着嘴不高兴,因为男孩子取笑她的指甲没染红是因为晚上放屁了的缘故。   小张老师上课的声音更好听了,她的目光是欣喜而激动的。因为孩子们长大了,她要把暑假精心准备的一大段一大段的优美段落读给他们听。她给他们读冰心的《繁星》,读叶圣陶的《稻草人》,读林海音的《城南旧事》,更多的时候,她给他们读妞妞的观察日记《摇曳的葫芦花》。   真是一个有灵气的孩子。小张老师总是忍不住称赞,她咂吧着嘴称赞,妞妞好喜欢她一张一合的嘴。   瞧她把葫芦花开的时候写得多么细腻,她的文章似乎在触动我们的心灵呢?你们看到葫芦花开了么?你们觉得是这样的么?   面对张大了嘴惊奇地听着的孩子们,小张老师的眼睛笑成了亮弯新月。   孩子们惊奇地互相看着,他们在惊奇这样优美的句子怎么会出自和他们坐在同一个教室的妞妞的笔下,惊奇不说话结巴的妞妞比会说话的他们还会“说话”。   坐在台下的妞妞也很惊奇,她也奇怪这么美的句子怎么会出自自己的双手,她的心吃通吃通地跳着,脸上飞来了两朵美丽的红霞,她忘记了那些扫不去的忧伤,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朵朵摇曳的葫芦花。   你一定可以当一个作家。末末由衷地为妞妞高兴,仿佛这些优美细腻的文章是自己写出来的。   跳格子的时候,再也不是妞妞和末末两个人了,那些热情的女同学不断地加入,后来连小张老师也加入了。小张老师的笑声像铃铛一样,脆生生的。   妞妞觉得自己像一只快乐的葫芦蜂,伸展着透明的翅膀,在金色的阳光里快乐地飞着。   秋天来了,大雁排着一字形或人字形的队伍往南飞了。妞妞的葫芦架失去了往日的苍翠,小象耳朵似的葫芦叶子开始变黄了,仿佛早有准备,很沉着地在空中划一道弧线,然后飘落到地上。   “吃——划——”爸爸每天早晨用竹扫帚扫去黄色的葫芦叶子,倒到花池里。   无处可藏的小葫芦像小和尚的光头,头挨着头,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在架上荡着秋千,风一吹,叮叮当当地响起一串好听的声音,妞妞仿佛听见它们“哎哎呀呀”的叫声。   放学后的妞妞依然会站在葫芦架下“说话”,不过,她现在说的是一个又一个小秘密,她把每一个秘密都藏在一个葫芦中。每一个秘密妞妞都起名叫“梦想”。   天气凉了,葫芦藤干枯了。妈妈用剪刀小心地剪下每一个葫芦,用绳子串到一起,挂到妞妞的小房间里。   睡觉的时候,妞妞总会轻轻摸一下串到一起的葫芦,然后含笑入睡。   眨眼一晃的功夫,二十多年的时光过去了。   小院里依然每年种葫芦,爸爸已经苍老,依然不停搭起新的葫芦架。葫芦真的长脚了,它走遍小院的每个角落,似乎在寻找当年那个“说”呀“说”呀不停的女子,那个不能发出银铃似的声音却笑的很好看的女子。   是啊,那个充满灵气的妞呢?   妞去哪了呢?   每当有人问起,耳朵有点背的妈妈就会很大声很大声地指着地下:妞现在忙着呢?是啊,整天忙,忙得没有时间回来看她。   爸爸赶紧解释:以事业为重,不努力工作怎么能有成就?   妞经常打电话说过两天就会回来的。姐姐补充。   妈妈自己也很奇怪:妞一天忙着开会,难道天天开会么?你说开会能开出什么?   爸爸赶紧接话:开会是研究大事的,很多政策都是会上研究出来的。   葫芦就摇来摇去,在爸爸妈妈的混浊的眼神里使劲摇晃。   此时此刻,那个月夜和葫芦花作伴的女子正在这个14层的阳台上回忆着她的人生。   她静静地坐在公寓的阳台上,仰望天空的月亮。   月亮还是那轮月亮,无论在年少时还是现在。   白天,她像男人一样,指挥着单位的几百个职工工作。夜晚,她总是迅速整理思绪,用黑夜般的眼睛寻找动力。   是的,她曾经是个结巴。今天,她是一个令健全人也要仰视的成功的女强人。   是的,她是一个传奇。只有她知道,她是一个从月夜葫芦花中走出的传奇。   命运对她的残酷之处在于:给了她一个悲伤的开局。   但命运对她的偏爱之处也在于:给了她一个可以改变开局的传奇故事。   从盛开着葫芦花的小院走出,她越走越远,发现越走天地越宽广。   从小张老师的课堂中毕业后,她一路前行,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县里最好的中学,又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上国内最著名的大学。大学毕业后,在教育战线上奋力拼搏,远远把同事们甩到后面,成为著名的教学能手,然后走上行政道路,成为教导主任、校长、教育局长,甚至更高的位置。   在她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退缩这个词,她只需前行。   上帝总在对她关上门的时候,又同时为她开了一扇窗。   有时候,她甚至庆幸自己小时候说话结巴。是啊,不能说话,可以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读书,思考。不能说话,就可以避免会说话的人经常犯的错误。   比如饶舌,你可曾因为别人的饶舌而烦恼,有时候我们的耳朵要忍受多少没有任何价值的噪音污染才能找到清静啊。   再比如不假思索,就是给不经过大脑的人造出来的。有些人说话不经过大脑像炮弹一样就射出来了,如果威力不大还不后悔,如果话出而伤人,那就收不回来了。如果因为伤人而伤了自己,那就更后悔莫及了。更庆幸的是,因为说话结巴,她发奋很练普通话,竟然说出一嘴标准的普通话。   因为尤其在官场打拼,更是忌讳言多必失,所以不发一言反而可以成为出奇制胜的法宝。有个谈判专家总结说当谈判对手面对她沉静的目光而不发一言时,想想会不会惊慌乃至发毛。谈判专家一再告诫我们说话时先把话在舌头下绕一圈,不就是说明话要经过大脑,要少而精么。   世界是让我们参与的,不是让我们和它交谈的。   所以,她从来没有埋怨上天的不公,埋怨自己不能和别人一样讲话。   她把别人用来谈笑的时间去图书馆,去练习听力。   她像那简朴小院葫芦架上的葫芦藤,攀缘而上,时刻不停。如今,她盛开成一朵美丽的葫芦花,不同的是,她轰轰烈烈地绽放着。   当然,她的成功绝非这么简单,成功的背后,藏这一个又一个也许机缘巧合,也许专为她而设计的故事。谁知道呢,关键的问题是这样的故事和巧合也许在我们的身边出现过,我们却忽略掉了,而她却紧紧地抓住了。   正所谓我们在寻找的白马王子,王子其实就是路人甲或路人乙,王子不骑白马来。连灰姑娘也不能看到王子头上王冠光环。机会不会在原地等待,它稍纵即逝。   那么,在这个静静的深夜,让我们悄悄走进她的心里,一起去欣赏那一个又一个传奇的故事。   也许,故事中会看到你自己,那么请不要叹气。   也许,故事中会找回你自己,那么请不要狂喜。   014 蛛网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悄悄从天边隐去了,整栋楼里都静悄悄的,和房间里的主人们一起沉沉睡去。夏华打了个哈欠,睡意涌了上来。   懒得怕洗,所以就匆匆刷了个牙,和衣倒在床上。闭上眼,沉沉睡去……   似乎是一个夏日的午后,自己在小区奔跑着,低头一看,白色的运动服像一面鼓满了风的旗帜,听着别人叫自己“智宇”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名叫智宇的男孩子了。骄阳似火,小区里白花花的水泥地面冒着热气,就像正在大呼小叫踢球的这群孩子。   穿着白色球服的智宇是这群孩子的队长,他狂热地爱着他的足球,总是利用课余时间把小区的孩子组织到一起踢球。   一记漂亮的射门,球从智宇的脚下划着优美的弧线飞射而出,众人的喝彩还没来得及说出,球却偏离轨道飞进单元门了。   智宇赶紧跑到楼道去捡,球却骨碌碌地顺着台阶滚到地下室了。   地下室黑乎乎的,好在智宇经常去帮大人取东西,所以几步就跳进去了。   眼尖的智宇一眼就看到了孤零零地躺在那的足球,他跳过去,一把就抓起了足球,足球却像长在地上似的,怎么也拿不起来。更奇怪的是,足球似乎在长大,不挺地长啊长,超过智宇的双腿,又超过他的头了。   是在做梦吧,智宇掐掐自己的手,有一点疼。   从小就胆大的智宇感觉到一丝恐惧,他本能地转身就往外跑,地下室的门口明明就能看到,却怎么也跑不到门口。   明亮的门口就在眼前,奔跑的智宇累的气喘吁吁,大口大口地喘气,双腿像灌了铅似的。   低头看看自己的双脚,智宇恐惧地大叫起来,矫健的双腿竟然是蜘蛛腿,再看看全身,分明就是一只小小的蜘蛛,白色的正一脚一脚往前爬的蜘蛛。   怪不得足球变大了,不,其实足球没变,是自己变小了。   怪不得跑不出地下室,是一只小蜘蛛的步伐太慢了。   智宇拼命地大叫起来,撕心裂肺地叫,没有人听见。   天黑了,踢球的孩子都回家了。   智宇听见爸爸妈妈喊他回家的声音,他拼命的回应着,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听见;他看见焦急的爸爸妈妈到地下室寻找,他想爬到妈妈的鞋上,让她带自己回家,可是妈妈急匆匆的脚步已经跨出去了。   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无边的黑暗包围着他。在恐惧与无奈中,他想:睡一觉吧,也许现在在梦中,醒来就好了。   于是他沉沉地睡去了。   ……   早晨,一方阳光斜斜地射进房间,夏华睁开惺忪的双眼,昨晚的梦境似乎还历历在目。   为什么在梦里怎么也走不出那个黑暗的地下室?也许与自己这几天的情绪有关。王美丽的突然造访,马一丁的无情离去,使她笼罩在一种失落的情感里,就像变成蜘蛛的智宇一样,怎么也爬不出来。她知道,尽管她恨马一丁,不想理他,但是还是期盼着他打来电话的,她无法很快就从这场情感里走出来。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夏华现在正陷于情感上的困惑,因为他们无论在教育局还是街上碰见我们的主人公夏华,他们看到的永远是一个服饰得体、端庄优雅的女人,她的目光永远是平静而沉着的,她的嘴角总是弯着向上翘起,盛满了事业得意的喜悦。   不管是同事还是朋友,都用羡慕的目光看她。是啊,论家庭,丈夫是私企的老总,高大威猛,更重要的是能源源不断地提供金钱基础(没有人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分居);论事业,她是特级教师,现在是分管全市教育的教育局长,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这样的女人,仿佛时刻都在接受上帝的眷顾,甚至连皱纹都不肯爬上她的脸颊,三十好几的人了,无论走到哪里,仍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的脸上永远挂着招牌似的微笑,嘴角微微上扬,一副美国前国务卿赖思的神态。这样的女人,永远不用为算计柴米油盐而发愁,也永远不会在张家长李家短的是非中虚度时光的。   小时候充当保护神的末末,现在的好友黎平每次见面总是忿忿不平:你的命为什么这么好,还要不要别人活了?也难怪黎平这样说,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从小村庄里走出来,凭什么她夏华就要风有风,要雨得雨。其实黎平找的老公也不错,堂堂的北大毕业生,在一所财经高校当讲师,但由于是工薪阶层,负担100平米的月供房就有些吃力了,所以下岗了的黎平只好重新在外上岗,凭着原来考过的预算师资格证在一个私人装修公司打工,整天穿梭于灰尘漫天飞的装修工地,几年下里,脾气也越来越坏。最近更糟糕,黎平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在夏华这里住了几天后,自己租了套楼房住进去了,表明了不再回家的态度。   从心里说,夏华是希望黎平过好的,因为她毕竟小时候保护过自己,在自己孤独敏感的时候伸出过援助之手,现在黎平遇到挫折,应该无偿的帮助她的,可是黎平的家务事她又不能插手,两个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夏华找老张谈了几次也没有什么起色,再加上自己的事情也是一团糟,索性就不再管了。   同学或好友聚会时的总是当面议论:像我们夏主任这样的人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应该不会有任何烦恼吧?   其实烦恼么,大概是人人都会有的,譬如要饭的为吃不饱肚皮而烦恼的时候会羡慕有饭吃的人,而有饭吃的人其时正在烦恼房子不够好,烦恼就像头上的毛发,不停地掉又不停地生。这个夏华是深有体会的。世界首富比尔.盖茨的烦恼不见得比坐在太阳下晒太阳的乞丐少多少,甚至有可能比乞丐还多。   刚结婚的时候,羡慕有房的人,想着有朝一日住到哪怕一居室的单元房会是多么幸福的事啊,现在住到140平米的房子也没感觉有多么幸福,大房子和小房子唯一的区别就是收拾起来更费时间而已。   此时此刻,坐在桌前的夏华也正在气恼。   她的气恼就像海边的潮汐一样,不停地涌过来,一波又一波。   她首先气恼的是王美丽,不就是个灰头灰脸的中年妇女么,竟然敢跑到自己办公室里来教训别人,好像夏华到她家把她的东西偷走了似的。如果真怀疑自己与马一丁有事,应该在家教训马一丁,不应该来教训自己。   还有王美丽的架势,不就是个黄脸婆么,有什么敢向自己叫板的条件。真要与她较起劲来,她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其次是马一丁,要不是他主动示好,她怎么可能不顾身份地投身进去。结果她投入了,他又抽身而退,耍了自己一场。   她不想就这样不了了之,因为她心里正滋生着一个名叫报复的小小的幼苗,经过这几天的思索,小芽不仅没有枯萎,反而越来越壮实了。   怎么制裁下马一丁,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呢?她想来想去,决定去网上讨教一番,于是,她化名美丽女人,在网上发帖:如何报复前男友?   那个男人辜负了我,我恨他!我不想让他好过,我想了几种方式报复他,大家觉得哪种方式最好?   马上就有人回应,看来整天琢磨这件事的人多着呢。   网友的看法总结如下:1、赶在他之前马上结婚,跟爱我的那个男人。   2、告诉他我愿意跟他结婚,让他相信并同意跟我结婚,然后在婚礼上所有客人都来了的时候把它甩掉。   3、找到他现在的女朋友或即将要好的女朋友,通过各种手段在他们中间制造矛盾,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4、就让他和他所谓的不爱的女人结婚,我装作蛮不在乎,然后使自己过得越来越好,所有方面都比他好,所有方面都胜过他现在的女人,而且有意无意的让他知道我美好幸福的现状。   5、将他的照片放到各大网上,暴他缺点,说他很多很多坏话。   6、最好的报复就是让自己过得更好,最好在某年某月某日再次相遇的时候在他面前笑得最灿烂,告诉他你过得很好.当前男友看到自己曾经抛弃的女人过得比自己好,心里就会酸酸的,会后悔,对生活要重新认识,他不是你的真名天子,该庆幸你们还没有结婚,和他分手应该是开心的事~不要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对你来说有比他更有意义的事情去做,做个贤良淑德的女孩吧,你会幸福的!!!!   看到网友七嘴八舌发来的答案,夏华一笑置之,大部分人都在梦想里生活,希望通过自己的幸福让对方后悔,但是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对方才不会后悔呢。尤其是像马一丁这样的人。倒是第三条,让她心里微微一动。   一条主意慢慢浮上她的心头。   015 会议   好友黎平自从上次在这里住了几天离开后,很久都没有消息。要是平时,夏化早就联系她询问情况了,可是现在她心绪不佳,所以也把离家出走的黎平望到耳后了,或者说即使想起来了也没有心思联系她。   早晨刚上班的时候,黎平忽然打来了电话,听声音兴高采烈的样子。   “中午有时间么?”   “中午,中午没什么安排。”夏华沉吟了下说道。其实她中午想去做做美容的,好久都没去做美容了,脸色发暗,早晨起来连自己都不想看这张脸了。忽然明白其实美容啊化妆啊都是给自己看的,自己心里满意了心情就好了。   “那咱们去吃涮锅吧。”黎平大着嗓门安排道。   “也好,很久都没有去那个地方了。”夏华想起了那一锅飘着一层红油的热气腾腾的锅底,食欲不由上来了。   现在的心情就像冷冻结块的牛油,凝固在锅底,需要   加热沸腾,越刺激越好。   “听说城北新开了一家皇城霸涮锅,咱们去那里吃吧?”黎平询问道。   “也好,听说人很多,咱们提前定个小包间。”想起在大厅里挤来挤去的样子,夏华有些怵。   “哦,我订好告诉你。”   十分钟后,黎平又打来电话说订好了。   手中的电话还没放下,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请进。”她对着门口喊道。   张大江推开门进来了,提醒她已经八点四十了。   “八点四十?”夏华有些摸不着头脑。   “昨天不是通知全体中层以上领导八点半在会议室开会么,大家已经都到了。”张大江说。   “哦,我刚才接了个重要电话,上级布置工作的,所以延误了会儿。”她随口就撒了个谎,把忘了开会这事给搪塞了过去。自从当上领导以后。这种随口撒谎的本领越来越大了,其实她心里也不喜欢自己这样,但是领导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凡人的事要处理,总会有忘了工作的时候出现。不过群众不这样看,群众觉得你是领导,就应该什么都起到带头作用,逼得领导只好撒谎。   “你先上去,我马上就到。”她随手梳了下头发,在桌上拿起工作笔记本翻看快速浏览了下昨天下午上班时列的今日会议要点,庆幸幸亏自己有这个会前罗列要点的好习惯,不然今天还不得手忙脚乱么?   走进会议室,果然大家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看见她进来,张大江对着下面还在窃窃私语的人叫道:“好了,请大家保持安静,会议现在开始。”尽管这样说,最后面的两个人依然在交流着什么。   夏华微微皱了下眉头,喝了一口张大江递过来的茶水,迅速调整好招牌似的微笑,对着下面说:“很抱歉耽误大家十分钟的时间,因为我正好接到市里的电话指示,与咱们今天的会议有关,所以我必须接完电话才能给大家开这个会。”   下面正在交流的两个人果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她。   “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我想大家早有准备了吧?因为每年这会儿大家都要开这个会的,就像农民每年麦收时节的龙口夺食,我们教育部门也到了麦收时节,我们要提前安排好各项工作,万不可有一点闪失,这不,刚才市里已经给我下了军令状了。”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炯炯地巡视了一圈,看哪位还没有重视起来。   坐在中间的钟主任今天状态不怎么好,表面上在听,却伸出两手按着太阳穴,可能是头疼。钟主任今年任务巨大,两个孩子一个参加中考一个参加高考,年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焦虑上了。   夏华虽然没有经历过家有考生的焦虑不安,但是对钟主任的不安还是有体会的。过去单位里有考生参加中高考的同事从孩子开始进入高三或初三起,就四处探讨研究健脑营养食谱,彼此交流减轻孩子压力的方法。钟主任平时就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单位里有个什么变动都吃不下睡不着的,现在家里一下出现了两个考生,钟主任仿佛一下子就瘦了。两个孩子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头,与别人交流时目光总是游离不定的样子,像受惊的兔子,不知道看哪里好。   难怪钟主任担忧,他的两个孩子都不是很听话的,上高三的是儿子,不像他父亲那样小心谨慎,在学校里与同学打架斗殴,学习成绩忽高忽低极不稳定。老二是个姑娘,长得十分漂亮,喜欢的男生能排成队,尽管钟主任每天接送,还是防不胜防早恋了,初三的几次模考都在200名以后,你说钟主任能不着急么?   尽管心里同情他,但今天的会议上夏华还是决定点一点他的名。平时开个小会可以忽略不计,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考试会议,不杀一儆百,以后的工作谁干呢?那就对不起了,钟主任。她在心里暗暗说。   “我们今天会上要强调的内容,想必大家都已经能背下来了,无非是老生常谈,要求各部门都振奋精神,不要像平时那样松松垮垮。我知道有些同志听这个话听得耳朵都能磨出茧子了,但是有些同志就是不听,拿工作当儿戏。前几天教研室的几位教研员,不按照局里的工作安排,把局里安排的工作放下私自去汾水县挣外快,视工作为儿戏,把我们教育局当做什么了,我们是有组织有单位的,不是草台戏班子,照这样下去,我们教育局的优良传统非得受影响不可。”她顿了一下,底下鸦雀无声,钟主任低下头恨不得钻下去。她环视了会场一圈,很满意大家的反应。   “那几位同志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本人也都承认错误了,看在他们态度还比较诚恳的基础上,经局领导班子研究决定,对这几位同志做出写检查的处罚决定。至于他们的直接领导,教研室主任钟主任也得接受处罚,因为他监管领导不力,虽然他没有参与,但是这几位同志去汾水县的事他提前是知道的,他不仅没有制止,也没有向局里汇报,所以今天在大会上对钟主任进行点名批评,希望各部门都搞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尤其你们这些部门领导,是教育局的中坚力量,凡事要以集体利益为主,不要为了做人情损伤集体的利益。”会场上所有的人都静静地听着,夏华知道刚才的讲话已经达到预期效果了。   她很高兴今天的开场白,震慑了那些平时松松垮垮的人,只有这样,接下来要安排的考试工作才能落到实处。至于钟主任么,会后可以安抚一下,谁让他正撞到枪头上呢。   她转头向旁边的贾副局长颔首示意,表示可以了:“下面由贾副局长给大家安排迎接中高考各项工作。”   贾副局长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喉咙,用一贯不紧不慢的声调开始安排各项工作。   贾副局长安排得很详细,不仅安排了各项工作,连每日安排都提到了。夏华听得很满意,前几年她还是校长的时候贾副局长就已经是副局长了,但是那时的贾副局长玩世不恭,对工作吊儿郎当。夏华调到局里后,帮助他解决了几个后顾之忧,首先把他儿子的工作问题给解决了,调到市里一所中学当了老师,后来又帮他解决了爱人工作的问题,把他爱人由郊区学校调到了教育局里。贾副局长每天能吃上爱人做的热饭后,心情大好,重新焕发了工作热情,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只要是夏华安排的工作他都全力以赴。   贾副局长足足安排了两个多小时,才把各项工作安排完毕。若是平时,开这么长的会大家早就开始喧闹了,但是今天依然整整齐齐地坐着,每个人都装着认真听的样子。   宣布散会后,夏华让张大江通知钟主任到她办公室来一下。   她回到办公室刚坐下,钟主任就已经来了,他在门外敲了几下门,探头探脑地看着不敢进来。   “请进。钟主任啊,快进来坐下吧。”夏华热情地冲着钟主任叫道。   钟主任拘谨地进来,站在沙发前,搓着双手不敢坐下。   “坐呀。”夏华倒了杯水给他。   “夏局长,我,我们……”钟主任坐下后,准备做检讨了。   “不要说了,钟主任,我知道你的苦衷。现在叫你过来,不是要接着说这件事,是要和你谈谈孩子的问题。”   “孩子?”钟主任不知道怎么接口了。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压力很大,主要是两个孩子的升学问题是么?儿子考大学我帮不了什么忙,但是姑娘考高中的问题希望你不要压力太大,不管孩子考什么成绩,我都让她上咱们一中。”   钟主任的脸色马上就舒缓了,一丝笑容浮了出来,他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看着夏华。   “我给你打包票。我知道在这件事上委屈你了,谁让你是领导呢?”夏华把话锋一转说。   016 ……   钟主任千恩万谢的离去了,夏华如释重负地嘘了口气,头轻轻靠在扶手椅上闭目养神。不由想起昨天晚上老头子莫名其妙打过来的电话,只响了两下,她接起的时候,已经挂了,然后她急忙拨过去,却已经关机了。现在她又拿手机拨过去,依然关机。白天工作时间为什么关机呢?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算了,不想这件事了,这样忙碌着处理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什么时候才能清闲片刻呢?一时间,只感到满身都是疲惫。   “滴铃铃,滴铃铃……”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把正在闭目养神的她吓了一跳。   “喂。”她皱着眉头接起电话。   “夏华啊,你在办公室里啊?”孙红梅一改往日甜腻的口气,把声音压得很低。   “是啊。”她不由把脊背挺直了起来。   “马一丁出事了知道么?”   “什么?”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   “有人举报他收工程贿赂,已经被叫到检察院了,听说老头子也被叫去了……”孙红梅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因为心忽然跳得很厉害。   她下意识地站起来,想马上逃离开这个地方,大步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返回来坐到沙发上,茫然地看看窗户外面,告诫自己:冷静,保持冷静,也许不会连累到自己。   像知道她已经开完会似的,好友黎平的电话拨了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的口气。   “好了,我也忙完了,马上过去。”夏华果断地按下电话,起身穿上外套。还是出去清闲片刻吧,待在办公室里,说不准就又有事情了。   从衣架上拿下白色的坤包,夏华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前几天与马一丁在一起时心情大好买的包,现在睹物思人,已成过往烟云了。   但是真的能成过往烟云么?真的能放得下么?她知道,自己的狠心不理背后其实有很多赌气的成分在里面。如果面对面碰到,恐怕心会软的。   与马一丁的情感纠葛,夏华是又爱又狠的,刚开始的不屑一顾慢慢演变为今天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说不出来他有多么重要,但是每当清闲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影子就慢慢地浮现了出来。夏华甚至能听到自己与他的对话,有时还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等到话说出口,才意识到是一个人的呓语,不由惊吓起来,想怎么变成神经病了呢?又想,不对,是精神病啊。   神经病也好,精神病也罢,问题是自己的神经或者精神总是不听自己的使唤,就像现在,不过看到个包,就又开始睹物思人了,想想实在是无可奈何。   “一定要冷静应对啊!”她好像看到马一定站在自己的对面,忍不住有些心疼,“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千万不要说啊。不然……”   树大招风。她心里想。刚升官就大肆装修房子,政治上一点也不成熟,这不是明摆着给别人告状的理由么?   “千万不要涉及到老头子啊。”她在心里祈祷着,要是老头子有了事情,自己也要受到连累的。自己与老头子的关系在这个小城里是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黎平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简直是催命呢。”她摇摇头,一拉门,扬起脖子走了出去。   走到大院里,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了眼,迎面看到两位穿制服的人朝自己走来,她以为眼睛花了,不由地站在那里,举步不前。   “夏局长,有人找。”老何在门房前大声说。   “哦。”她微微觑着眼睛朝前看去,心突然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请问是夏华么?”走在前边的那位有些严肃地问道。   “是的。请问……”她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   “我们是检察院的,”走在后面的那位亮出工作证,“我们有些事情需要找你了解一下,请你配合。”   “了解什么?去我办公室……”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脑海里哄地一下,竟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必了,请你跟我们到检察院一趟。”也许看到她的脸色苍白,走在前面的那位有些于心不忍,略微把语气放温和了些说,“了解一些情况,不用紧张。”   “我打个电话给朋友,约好了在等我呢。”她想起在咖啡屋等待的黎平。   “不好意思,从现在开始,暂时不要和任何人联系。”亮出工作证的那位板着脸说。   旁边准备下班的几个下属看到这个情景,都站下来看着。夏华看看四周,不走看来不行了,就扬起头朝前走出教育局的大门,没有理会旁边老何张大的嘴巴。   前脚刚跨出教育局大门,就听到老何的大嗓门,“哎呀,可不得了了啊,检察院的把夏局长带走了……”后边还说了什么,她已经顾不上听了。   街上人来人往,卖糖葫芦的老人举着糖葫芦在她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阳光照在一个个鲜艳诱人的红果上,显得圆润而晶莹。   一时竟有些恍惚,她想起了小时侯追着卖糖葫芦的挑子跑的情景,卖糖葫芦的小贩小心翼翼地给她拔下一串,她伸手把捏在手心里湿漉漉的五分硬币递给小贩,先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最上面的那颗,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咬下半颗,红红的冰糖皮,碧绿的果肉,在嘴里嚼了好久舍不得咽下。用了好长的时间,终于把一串糖葫芦吃完的时候,她就想:一定要好好学习,挣好多好多的钱,买一房子的糖葫芦,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如今,愿望应该早就实现了吧,可是再也找不到当年那样诱人的糖葫芦了,那一个个鲜艳欲滴的糖葫芦早被她变成了宽敞豪华的房子、车子和永远也不知满足的野心了。   等待她的问话会是什么呢?她心里明镜似的。   前面就是检察院的大门了,她再次留恋地看了看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糖葫芦,低头走进了检察院灰色的大门。 ——完—— --------- 本书首发凤鸣轩,八零电子书下载网www.txt80.com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