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网www.txt80.com--本书由【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的完美牛夫(娃娃亲不亲之二)作者:井上青 【内容简介】 什么!这头脑筋不会转弯的大笨牛是她的未婚夫? 不说他壮硕魁梧兼一脸凶样不符合她的理想, 光凭初次见面他就害她被员警开了红单,她就完全不想嫁他, 可为了让奶奶开心、身体赶紧康复, 她不得不跟这家伙来场假结婚,满足奶奶的心愿, 而她明明讨厌他讨厌到极点,也说好他可以去“外遇”, 但见到他跟女秘书飞车离去吃晚餐, 把她这老婆抛在路边,她心里就又酸又怒, 却又因他一句道歉、一瓶梅子绿茶,就气消放晴, 心情随着他的一言一行忽上忽下也就算了, 更诡异的是听他坚定的说会照顾她生活,她竟觉得他好可靠, 讲起对建筑业的了解、理想的他,好帅好有魅力, 等等,这些反应怎么这么像情窦初开小少女才有的呀? 她、她该不会是对他动心了吧…… 出版日期:2011年6月22日 第一章   熙来攘往的热闹街道,自然不乏拎着一只大皮箱窝在骑楼一角贩售小物的流动摊贩,而二十三岁的高咏春就是其中一员。她的大皮箱一摊开,全是女生最爱的闪闪亮亮的戒指、耳环、项炼,在客人的口耳相传下,生意不俗,即使坚持不二价,营业一年来没客人成功杀过价,生意照样做得吓吓叫。   因为她卖的是设计,低调奢华风,纯手工制作且独一无二,自然吸引了许多客户。   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就怕员警来取缔开红单,所以只要一见到“左邻右舍”神情紧张“包袱款款”落跑,不用多想,大皮箱一阖,马上跟着跑就对了,而脚上穿的帆布鞋就是助她逃跑的最佳武器。   “小姐,这对红唇水钻耳环戴上去后会招来桃花,让你异性缘奇佳,闪都闪不掉,哇!和你的衣服也很相配,这下你的异性缘会加倍喔……如果你觉得这样会使你困扰,那我建议你换另一款耳环——”她故意以退为进。   “不,我觉得这对耳环很漂亮。”   “我也这么觉得。”在她大大的微笑中,今天的第一笔交易,成交!   送走了第一位客人,第二位客人立刻上门——   “小姐,戴上这对镶着水钻的翅膀耳环,它会带你飞到真命天子身边,也会吸引真命天子注意你。不过,如果你不想那么早就遇到真命天子,只要戴一边就好,你可以先去认识别的男生,但你的真命天子会乖乖等你不会偷跑……”   “真的吗?骗人的吧!”   “呵,被你发现了。”   “好啦,我就要这个。”   她微笑帮客人打包,客人即使明知她是生意人张嘴讲得天花乱坠,还是甘心被骗——不,心甘情愿的掏钱买,信她者,皆心花朵朵开。   十分钟内,第二笔交易成功。   高咏春把被客人挑乱的首饰再度摆好,等待客人上门之际,手机铃声突响起,萤幕显示来电者——高黄雀女士,她马上接起——   “奶奶,怎么了?”是的,高黄雀女士正是她奶奶。   “有个买家说她一次要买十副糖果耳环,问可不可以打八折?”高黄雀在彼端一边和孙女通电话,一边查看拍卖网站上的留言。   “奶奶,我不是说过不打折、不打折、不打折的吗?我每天做那些耳环项炼,做得手都快扭到,价钱已经压得很低只赚工钱,那些买家为什么这么没良心还要求打折!”她已经赚得够少了,死都不打折!   “我知道你做得很辛苦,可是做生意要懂得变通……要不这样好了,送她一双张老板工厂抵给我们的袜子,你觉得如何?”高黄雀在那头兴致勃勃提议,“就这么决定,从今天起买满一千送一双袜子,那堆袜子终于可以清空了。”   “这主意不错,那堆该死的袜子害我一整年都没能和我自己的房间打照面!”   她才附和不到一秒钟,奶奶已经急急的挂了电话,想必是等不及的把“满一千送一双袜子”的讯息Po上网。   话说,一年多前她和奶奶还在张老板的袜子工厂工作,奶奶再待半年即可领到退休金,孰料工厂说倒就倒,张老板在众人的抗议声中出面道歉,但他破产无力支付积欠员工的三个月薪水,更别提资遣费还有老员工的退休金。   奶奶念及和张老板近二十五年的主雇情,含泪收下了足以堆满十坪房间的袜子当作退休金,而张老板积欠她们祖孙的三个月薪水,就当是回报他二十五年来几乎每月都有发薪水给奶奶的恩情,不再计较,总之,就是一笔勾销。   原本她盘算将袜子卖掉后,她们祖孙俩省吃俭用至少还可以撑一阵子,没想到那堆“退休金”却硬是赖在她家和她抢房间,不管是摆地摊还是上网拍卖,怎么都卖不掉——   眼见生活就要陷入捉襟见肘的窘境,她毅然决然抛弃清空袜子换现金的天真想法,改靠高中在学校学的设计基础,自己DIY制作首饰上网拍卖,还好天上的父母冥冥之中有保佑,网拍之路虽有小挫折,但总算挺过来。   可总不能只靠网拍度日,于是她将一天分为二,若白天处理网拍事宜,晚上就去摆地摊,反之,白天工作,晚上就在家上网回复买家留言。   同时奶奶也积极找工作,但因为年纪已超过六十,找工作实在不易,若要帮她摆摊,又担心员警来取缔时跑不快遭逮被开红单,那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奶奶待在家闲得慌又觉得自己像米虫过意不去,某天突发奇想提出要帮她分担网拍工作,要她教她打电脑。起初她教奶奶,只是想让奶奶跟上时代,玩玩线上麻将打发时间,没想到奶奶玩真的,搞懂网拍程式后,真的帮她处理起网拍事宜。   所以她的拍卖网“Diana戴安娜的纯手工饰品”,现在变成戴安娜的雀奶奶在管理,够劲爆吧?她奶奶耶,而且很多新客源都是冲着六十三岁的“雀奶奶”名号而来。   “老板,有没有新款的CHANEL耳环?”一名提着CHANEL包包穿着CHANEL春装的女子,态度高傲的问。   正在整理饰品的高咏春以为自己听错,僵愣地看了女客一眼。这名客人是喝醉了以为自己正在逛百货公司吗?最好CHANEL的配件愿意委身在她的小皮箱里。   “你只卖这些不起眼的玩意,没有我要的吗?那有没有Dior的耳环?”女客的手傲慢的在她精心制作的饰品上随手拨了两下,鄙夷的嗤了声。   她心头涌上怒气,正要开口回呛,忽瞥见对面卖皮带的小可拎高一条仿名牌皮带,指着皮带又指着女客背影,意在告诉她这名女客方才光顾过她的摊子。小可定是被她的傲慢态度激到,要不绝不会露客人的馅。   原来是来找仿冒品的伪时尚小姐!   “小姐,你要的东西我这小摊子全都没有,你可以到丽晶精品或到101,看你喜欢哪种,喜欢气泡矿泉水还是咖啡,我想专柜小姐都会很乐意为你服务的。”她忍着气,微笑送客,“噢,还有巧克力可以吃喔!”   虽然高咏春面露微笑,但女客明显感觉到被暗损一番,睨了她一眼,恼怒的踩着高跟鞋姿态高傲的离开。   目送女客离开,又招呼一名客人,得空正想和对面的小可隔空微笑传情,忽见小可慌乱的打包,高咏春心一惊,动作快速的阖上皮箱,尾随小可落跑。   小可因卖“特殊物件”,被逮到罪刑可重,所以她总是第一个带头跑,只要见小可准备落跑,跟着跑准没错。   果然不到一分钟,刺耳的哨音立即响起,吓得她头也不回的拔腿狂奔,但尽管她脚下的帆布鞋已经很努力协助她奔逃,却仍甩不掉员警的哨音,她边跑边回头查看情况……   完蛋了,这回她好像成了被锁定的目标!   眼见身后不远处的员警紧追她不放,她越跑心越慌,跑过转弯处见路边停了一辆黄色敞篷跑车,高咏春灵光一现,大皮箱往车内一丢,人疾速拐进离跑车最近的一家超商内——   五秒钟后,追她的员警从超商前跑过。   在超商内磨蹭了一会,确定方才跑过的员警未踅回,她才胆战心惊的慢慢走到门口,探头一看,确定不见员警大人的踪影,不禁手压着胸口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才想到生财工具还在别人的车上,视线立即移向方才那辆跑车。还好,她的“资产”仍好端端的在车后座。   三步并作两步,手一伸,准备拎起皮箱,思索着要继续摆摊还是干脆回家和奶奶一起搞网拍,但一只超大的手突然伸出来抓住她——   “不是我、不是我,那不是我的……”以为是员警踅回,她吓得缩肩,头压得低低的,不敢正视员警大人。她有几次脚残跑不快被逮,大人们说不定还认得她的脸,要是知道那是她的,她一定会被开红单的。   “既然不是你的,为什么拿?”一个好“粗壮”的声音从头顶上降下。   “我、我没有要拿!我只是刚好经过……员警先生,不、不用抓得那么用力,我的手好痛。”话语甫落,她的手马上被松开。   “我不是员警。”   “蛤?”高咏春抬眼。哇,好粗壮的一只,果然她出来混……不,摆摊做生意一年多,听声辨人的功力越来越厉害,光听声音她就知他准长得“好大一只”,但没想到竟是“这么大一只”!   有一百九十公分高吧,而且,体格超壮!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得赶紧取回她的生财工具,免得等会员警踅回,她想跑也跑不了。   当她欲再度伸手拿皮箱,粗壮男突地啐了声,“是谁这么没公德心,把要丢掉的旧皮箱放在我车里,我的车可不是资源回收车!”   他只暂离了下跑车,竟发生这种鸟事。   不爽的咆哮声震撼方圆千米,她脆弱的耳膜首当其冲。   捂住发痛的耳朵,她紧张地摆手,“先、先生,不要这么大声。”他是想招来员警吗?再说,她根本没要丢皮箱好吗?   听到抗议声,他睥睨只及胸口的小女生,忽地想起她方才鬼祟的行径,“你想偷东西?”   “不,我没有,这皮箱是我的!”她挺起胸,理直气壮为自己辩解。   “你的?方才你说过这不是你的。”他两手环胸瞪着她,压根不信她的话。   “我、我是有苦衷的。”她一脸无辜。   “每个小偷都有一套苦衷说辞。”上回他车内的汽车音响被偷,那名窃贼还辩称是要偷回家给女儿听英文作业,有够扯的!   “我不是……”察觉自己一时无法解释清楚,不想浪费时间和他耗,她于是委婉的道:“好吧,既然你不信,要不,你就把我当成帮你清废弃物的清洁工,我帮你把这个回收物带走。”   毕竟是她给他错误讯息在先,她不怪他误解。   一个错误讯息要用千百个正确讯息改正,只是她没空,只好退而求其次改用别的说法让他接受。   这个说辞,相信他会很乐意接受吧?当她第三度伸手,他又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   “你干么?想吃人家豆腐也不是这样。”   “胸无三两肉的女人,我没兴趣。”他快速瞥了她上身平坦的白衬衫一眼,冷嗤了声。   “你……”她气愤收回手,两手交迭在胸前。她哪里没三两肉?   她胸前肉可不少……不,等等,现在不是跟他争辩她胸前肉多不多的时候。   “你究竟想怎样?你不爽人家把皮箱丢在你车里,我好意要帮你清除,你干么还不让我拿走?”要不是确定自己打不过他,她早直接拎走皮箱,才不会和他在这里废话一堆。   “小姐,这是原则问题。”粗壮男眉一挑,“我的确不爽有人把东西丢在我车里,但既然这不是你的,我就不能让你拿走它。”也许它的主人正在找它。   高咏春无奈地一叹。这人真是的……去他的鬼原则,原则不是这么用的好吗?亏她想出这么简单的解决方法,他干么把它复杂化?而且,这是“废弃物”,不是十万两黄金,他管是谁要拿走它?   “我再重申一次,这皮箱是我的,里面全是项炼、戒指、耳环之类的小饰品,箱子打开左边挂的第一条项炼的炼坠是英文字母I LOVE YOU。”两手环胸,下颚高高扬起,她有十足的把握,等着看他哑口无言的窘样。   粗壮男半信半疑的打开皮箱查看后,脸色更加难看。   “怎么样?”高咏春一脸得意扬扬。大蛮牛,要认错就快。   “错!”   “错?怎么可能,十五分钟前我才又排了一次,不可能记错。”她不相信他,径自把皮箱打开来看,却见原本整齐挂好的项炼和戒指、耳环全混成一堆,“我知道了,因为我刚才跑了一段路,所以它们全……”   她边解释边抬眼,却对上一双透着“你还想狡辩”的冷笑目光。   “你、你看嘛,这里真的有一条I LOVE YOU的项炼。”她不禁有些心慌又有些气恼,本能地将方才说的那条项炼翻找出来给他看。   “这种普通项炼任何一个卖项炼的摊子都会有,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刚才有偷打开看过?”他露出一副认定她是贼的坚定表情。   高咏春头一回和人争辩到哑口无言、无计可施的地步。向客人推销产品时,说得天花乱坠的她,此刻竟只能望皮箱兴叹。   好吧,既然这头大蛮牛不信她,那她只能“虚心请教”他,看他要怎么样才愿意把他眼中的“废弃物”还给她。   “先生……”   “先生——”   他们俩喊出了同样的两个字,她是在叫他,而他……   “员警先生,麻烦你们过来一下。”   员警!高咏春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正好和走向他们的员警对望,其中一名员警正巧是上回开她红单的。   就算她马上回头也来不及了,因那名员警已认出她来。   “高咏春,这下你跑不掉了吧!”   该死的大笨牛!   从白天到晚上,高咏春都双颊气鼓鼓的在客厅里不停踱步,已经小憩一会又起床忙网拍事宜的高黄雀,看她气了整天,不禁拿下老花眼镜,劝慰着孙女。   “好啦,别气了,就当花钱消灾,再说是你自己把皮箱丢在人家车里,要换作是我,我也会报警,我怎知那皮箱是不是赃物,你是不是二手贼?”   “什么二手贼!”厚!奶奶真会火上加油。   “就是你是贼,又去偷贼的东西。”高黄雀认真解释一遍,想逗孙女开心,但没用。   “奶奶,你干么一直帮那只大笨牛讲话。”一想到那只牛,她就满肚子火。   “我哪有在帮他讲话,我又不认识他。”高黄雀起身倒水喝,“事情过了就算了,别再气了,生气伤肝,来,喝杯红枣茶,保肝养肝。”   接过奶奶递来的红枣茶,高咏春大口饮尽。她今天为了那只大笨牛动了一整天肝火,要真害她伤了肝,她一定割他的肝来赔!   “奶奶很少见你发这么大的脾气……”高黄雀觉得好笑又心疼。若不是儿子媳妇死得早,加上她的退休金从钞票变成了一堆袜子,孙女才不得不为了生计放弃读大学去工作赚钱……唉,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她害的?   “那只大笨牛就不要再让我遇到,要不然……”   “你要真拿他有办法,就不会搞到被员警开红单了。”高黄雀凉凉的吐槽。她向来主张教导孙女要认清现实,也许现实很残酷,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奶奶一席话,马上让怒气冲天的高咏春垂头丧气。   “其实我当时有点坏心的想告诉员警他是我的同伙,可人家开的是好几百万的跑车,员警应该不会相信……”这是让她气得牙痒痒的原因之一,想要害他又害不成。   “去睡一觉,睡醒了忘了就没事了。”   “我哪睡得着!”她一屁股坐到电脑前,决定换个话题,“奶奶,今天生意怎么样?”   “和平常差不多。”高黄雀端着茶,坐到她专属的高椅背藤椅上,突然有感而发,“说到牛,我就想到师兄的小孙子,他才四、五岁就比同年的孩子长得高壮,我们都叫他小牛。”   “我现在对牛很反感,不要跟我提牛的事。”她扁嘴。   高黄雀淡笑,想起往事,又笑又叹。“你呀,个性不像你爸妈,却像到我,爱负气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   “奶奶,你是不是又想要说那些陈年往事?”高咏春苦笑,“说八百遍了还不腻。”   “不说可不行!”高黄雀无比正色的道:“我看啊,我们干脆来找小牛,如果他还没娶老婆,你就嫁给他吧。”   “我才不要!”牛耶,万一小牛和她今天遇到的那只大笨牛一样粗壮,可会吓死她,说不定洞房花烛夜他一翻身,就把她压死在床上!   而且,若他的个性也和大笨牛一样“刚毅正直”,那她不是每天都会被他气到大动肝火、心脏无力,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她又不是笨蛋,干么自寻死路!   “你不要,难道你要和你爸妈一样……”重重的喟叹了声,向来乐观开朗的高黄雀忆及往事,脸上难掩自责神情。   “奶奶,爸妈他们离开是因为他们不小心,不是因为你当年立重誓的缘故。”高咏春走到椅后,帮奶奶按摩肩膀边安慰她。   话说在她读高三时,好不容易家里经济好转了那么一些,过去爸妈为了家计鲜少出游,刚好那年妈妈待的工厂举办员工旅游,征得奶奶的同意,夫妻俩一起快乐的出游去,孰料两人在旅游的一个戏水活动中双双溺毙。   那时奶奶很伤心,办完后事不久,陡地想起当年立过的重誓,一直自责至今。   “你可别不信,对菩萨说过的话,菩萨都会记下,所谓‘不是不报,只是时机未到。’是真的。”高黄雀半垂眼,心头沉甸甸的,忍不住又娓娓谈起往事,“当年你铁爷爷来奶奶家的武术馆学武,你曾祖父很中意这个徒弟,一心想把武术馆交给你舅公和你铁爷爷一同管理……”   “结果和铁爷爷私定终身。”高咏春吃吃地笑,“奶奶,你也太犀利了!”这段故事她听了很多次,但每次都觉得奶奶好酷,那时代别说私定终身,嫁人之前连丈夫的脸都没见过的,比比皆是。   “那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没在一起。”高黄雀淡道。   这事,她早看开了!她挂心的是当年在菩萨面前立下的重誓引发的后续效应。   “当年我和师兄可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我个性刚强,怕师兄移情遂约他到菩萨面前立下重誓,说要是谁先背叛这段情先娶先嫁,绝没好结果,子孙穷到底,下一代长成,上一代就归西。”   每每听到这段毒誓,高咏春都忍不住心头发毛,“奶奶,也没必要立下这么毒的誓吧!”   “由此你就可知,我年轻的时候个性多刚烈,还好这一点你不大像我。”   这算是称赞吗?她啼笑皆非。   “之后,你曾祖父知晓了我和师兄的事,幸亏没反对,也觉得是到了该提亲的时候,便催促我师兄请家人上门来提亲,谁知他母亲对我很有意见,觉得我个性太强,在名字上又吃定了师兄,坚决反对这桩婚事。”   “名字?奶奶你没提过铁爷爷的名字。”她只知道铁爷爷是奶奶的大师兄。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师兄的母亲只是不喜欢儿子娶太刚烈的媳妇,所以就在名字上作文章。”高黄雀啜一口茶,淡笑道:“你铁爷爷的名字叫铁堂郎,我叫高黄雀,不是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母亲认定我会一辈子把他吃得死死的,拒绝让我进铁家门。”   “原来是这样呀。”高咏春了然一笑,“那,奶奶你有没有把铁爷爷吃得死死的?”   “当然有!大师兄那火爆脾气可不是谁能惹得起的,但我只要斜眼一瞧,他就乖得像只猫。”   她噗哧笑道:“可是乖猫最后还是没有听你的话……”捂嘴及时打住不该说出的无礼之语。   孙女想说未说的话,高黄雀心知肚明,但不以为意。   “大师兄脾气是火爆,但他是个出了名的孝子,他答应母亲会重新物色其他女子,也答应母亲离开武术馆回家种田,但他要我等他,还坚定的说一定会娶我,可一个月后,我却听媒人说大师兄和隔壁村的大脚兰在交往,他母亲中意得很。因为大脚兰很勤劳,人高马大的她做起农事可不输男人,媒人说他母亲已经委托她,过两天要到大脚兰家提亲。   “我知道后大为光火,特意跑到他家要当面质问他,却撞见他有说有笑的拿了一包猪肉给大脚兰,我气得冲出去大骂他是负心汉,不听他解释转身就走,回家后我就主动去找媒婆,要她帮我找丈夫,而且要越快越好,一定要比那个负心汉早嫁人……”   “奶奶,当时你一定忘了在菩萨面前发过的毒誓吧!”她心一揪、眉一蹙,暗自发誓以后绝不乱起誓。气冲冲之下,大概也没几人会记得自己发过什么毒誓,何况她又和奶奶一样爱负气。   “当时我只想比大师兄早一步嫁掉,别输给他,哪还记得别的事。”   “可这事挺严重的。”高咏春嘀咕道。难怪不管她们多努力赚钱,家里还是很穷!虽然她才不信这事,但她家穷却是不争的事实。   “后来,我才知道大师兄商请大脚兰帮忙,假装两人在交往,避免他母亲替他找物件,若他母亲请媒人上门提亲,就拜托大脚兰推掉,那块猪肉是我大师兄给她的谢礼……都怪我,脾气坏不听他解释,糊里糊涂把自己嫁掉。”   高咏春嘟着嘴,“意思是你不喜欢爷爷喽?”虽她没见过自家爷爷,但她的胳臂可是向内弯的。   “我可没这么说。”高黄雀轻拍了孙女的头,“你爷爷人很好,任何事都迁就我,我嫁给他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而我既然嫁给他,就算知道大师兄没负我,还是决定放下那段情,嫁鸡随鸡,当你爷爷的好妻子。”   她叹了声续道:“可惜不管你爷爷怎么努力工作,家里还是很穷。有一天我突然想起婚前立誓的事,遂决定找大师兄请他跟我到菩萨面前解释一下。”   “奶奶,这种事还可以解释的?”高咏春听了轻笑。   “心诚……则灵嘛。”她自嘲,“我当时一心想,只要大师兄不对此事介意,帮我跟菩萨解释一下,那个重誓应该就可以烟消云散。毕竟,我执意嫁给你爷爷,大师兄后来也跟大脚兰假戏真做结了婚,大脚兰还抢先我怀孕……我们说好放下往日情,各自以家庭为重,大师兄也希望我过得好,我的提议他很乐意配合。”   “所以你们真的去菩萨面前解释过?”   “当然去了,大师兄可疼我了,他舍不得见我吃苦,一个人在菩萨面前又跪又磕头,希望菩萨保佑我和你爷爷一家人富贵兴旺。”   “铁爷爷人真好。”   “可是也没用,我们家……唉,吃不饱、饿不死,但人却走得如今只剩我们祖孙俩。”高黄雀重重的一叹,“记得,任何事都可以做,就是千万别在菩萨面前乱起誓,尤其越毒的誓越灵验。   “说到大脚兰,她还真是宽宏大量得令人钦佩,明知我和大师兄有段情,非但没阻止我们见面,知道我婚前发的毒誓反害到自己后,还热心的到处去求神问卜看有无解决办法,后来还真给她问到了。一个算命的告诉她,要解除这个毒誓不难,只要后代子女合婚,两家结为亲家,就算是圆满,什么毒誓也就不攻自破。”   “不攻自破?我还不打自招咧!”高咏春对此颇不以为然。   “有些事是不由得你不信的。我们家虽贵人一堆,但老天爷还是继续惩罚我,我和大脚兰各自生了个儿子后,肚皮再没动静,也就只能指望下一代。但大师兄好命早早就抱孙了,而你爸妈结婚结得比铁爷爷的儿子晚,生孩子也慢了一拍……”   高黄雀又叹又笑,“当时小牛都已经四、五岁了,你还窝在你妈的肚子里,当时产检知道是个孙女,我高兴得不得了,你铁爷爷和大脚兰……不,你要叫人家铁奶奶,他们也为我们家高兴,还煞有其事的说,等你出生满月就让你和小牛订婚……”   明明这事听过千百回,这时她心头毛了下,“你们怎么可以强迫没有自主行为能力的小婴儿和一头小牛结婚?”她不禁又想到那头大笨牛,气得咬牙切齿。   “你呀,别不知好歹!”高黄雀斥了声,拍了下孙女的头,“你铁爷爷和铁奶奶是真心为我们着想,要不,谁管我们家死活。”   “是是是,铁爷爷和铁奶奶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高咏春知说错话吐吐舌头,“可最后我的小牛哥还是跑得不见人影不是?”   “就说老天爷还是要惩罚我——”高黄雀苦笑,“小牛的爸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他不甘心窝在乡下种田,一心想要出外打拚,这事早在小牛未出生前就已经提过,只是你铁爷爷一直不答应,后来一整年干旱,没水灌溉,田里无法耕种,自然就没收成,一家子人总不能坐吃山空,几经商量,最后不得已卖田卖屋,一大家子迁往城市去找出路……”   “那后来就没联络喽?”   “一开始还是有,你铁爷爷还常带小牛回来看我们,小牛最爱背着你绕整个村庄,逢人就说你是他老婆。”   “我没印象。”高咏春额上冒出三条黑线。丢脸、超丢脸!别说没印象,就算有,打死她都不认账。   “你当然没印象,那时你还是个小娃儿,还吸着奶嘴呢。”高黄雀回忆这段往事,呵呵笑着。“大概你三岁时,小牛的爸事业越做越大,决定出国去闯。我们后来也搬了几次家,从那时起,我再也没见过大师兄他们了。”   “奶奶,你一定很想铁爷爷吧?不过,人生就是这样聚散无常,看开点,你还有网拍事业,你是网拍界赫赫有名的雀奶奶……”高咏春假安慰,实则庆幸远离了那头小牛。不管是小牛还是大笨牛,她都不想再见!   “对了,当年小牛出国前,他有送一颗自己刻的石头给你,还有一张他背着你的照片,我放哪儿去了……”高黄雀起身低头思忖了下,“对了,在一个有锁的小木盒里。咏春,你有没有看见那个小木盒?以后我要是不在了,那可是你和小牛相认的信物。”   “小木盒就放在我的床底下和一箱旧衣物收在一起。”   “对对对,去拿来给我看。”   “奶奶,我的房间被你的‘退休金’给塞满了。”高咏春露出无奈的表情,转移话题,“哎哟,那事不急啦奶奶,快来看,有人留言了,他们问可不可以不要送袜子改送别的……”她一脸苦笑。她虽然远离了小牛哥,却被奶奶的“退休金”缠着不放,苦恼啊!    第二章   前天才被开红单,这两天高咏春和奶奶商量过,觉得不如去租个店面,免得一天到晚躲员警。这想法早在一年前就有,只是想得容易做得难,位在闹区人潮川流不息的店面她们肯定租不起,若是偏僻巷弄租金是便宜,但整天等不到一个客人也没比较好……总之,若是有办法,谁会吃饱撑着整天和员警赛跑?   今天她公休,要帮奶奶送十副皇冠到龙山寺面交。一个参加社区舞团的妈妈说她们社区舞团要登台表演,在她的拍卖网“Diana戴安娜的纯手工饰品”订购十个水钻皇冠,面交事宜通常是由她来做,若是在家附近则由奶奶亲自送达。   她打算面交完后,顺便去找找看有没有适合卖饰品的小店面。   在板桥捷运站上车,找了个位子坐下,谨慎的打开箱子再度确认皇冠的数量,确定无误后,合上箱子,闭眼休息。   过了新埔来到江子翠站,上车的人好多,她看见一位身材高壮头发花白的爷爷跟着人群上车,又见博爱座上的一对年轻情侣没让座的打算,她遂站起身轻唤——   “爷爷,这边有位子可以坐。”   “谢谢你,小姐你真好心,你坐,我身体好得很,不用坐,而且我下一站就下车了。”气色红润的老爷爷丹田很够力,声音颇宏亮。   高咏春点头一笑,又坐回原位。   龙山寺站到了,她见老爷爷率先下车,她也正好在这站下车,可一眨眼,健步如飞的老爷爷人已经在捷运地下街的另一头。   她猜老爷爷年纪比她奶奶还大,将近七十岁了吧,不管是六十还七十,这个年纪走起路来比年轻人还快的,大概没几个,她突发奇想,不知老爷爷和员警赛跑谁会比较快?   她不禁莞尔,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一看是买家打来的。“噢,你提早到了,我已经到了捷运站,马上到。”   迈步快跑,这一刻,高咏春恨不得自己也能和老爷爷一般健步如飞。   和买家相谈甚欢,完成交易后,对方先一步离开,高咏春想既然来了,不如进入龙山寺内参拜请菩萨保佑奶奶身体健康,还有找店面的事能顺利。孰料才转身,挂在身上的斜背包突然遭人硬扯,她本能地抓紧包包。她的血汗钱可都在里头,谁都休想抢走!   “你这个死小偷……”高咏春和想抢皮包的强盗拔河中,不畏惧的怒骂他兼用脚踢他,可惜她人矮瘦弱力气小,抢不赢比她高一个头壮两倍的强盗。   强盗似乎早已盯住她,知道她皮包里有不少钱,不甘休的将手中的刀子一挥,想吓得她放手。孰料她颇为顽强,死都不愿放手,他一着急,真在她手背上划了一刀,原以为她会知痛缩手,但她却——   “救命!快点来抓贼,这个男的要抢我的包包——”咬牙忍痛,高咏春拔高声音喊叫。   有几个路人想过来帮忙,但一见强盗手中胡乱挥舞的刀子,为求安全,反而纷纷走避。   “x的!”见行抢事迹败露,到嘴的肉叼不走,强盗不甘心地怒啐了声,准备跑走之际,后头传来一阵响亮的怒喝——   “哪里走!”   高咏春往前跑想抓贼,却有人先她一步,她感觉身边闪过一个高大的黑影,那人一个飞踢,前面那个想落跑的强盗应声倒地,跌个狗吃屎。   她想也没想,抓紧包包就冲上前往强盗身上招呼——   “你这个败类,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十个皇冠连续两晚都没睡,没日没夜的赶工才赚这么一点钱?我要缴房租、要生活,还有奶奶的医药费,还有红单要缴……你有没有想过你把我的钱抢走,我和我奶奶可能就要去跳河了!”她越讲越气,手中的包包边不停的往强盗身上猛打,打得他哀声求饶。   “呵呵,这位小姐,看不出来你手劲这么大,别打、别打了,再打下去,不是他强盗被抓,是你打死人被关。”   高咏春偏头一看,眼睛倏地一亮,“老爷爷!”原来老爷爷不只健步如飞,还武功高强!“谢谢你帮我抓到他。”   “这是你好心有好报,方才在捷运上你要让座给我,冥冥之中菩萨马上就指点我来帮你。”   她感激一笑,“还是很谢谢你,当然也要谢谢菩萨。”   “哎呀,你手受伤了,得快点擦药。”   “没事,一点皮肉伤而已。”尽管手痛,她仍咬牙微笑,不想对方担心。   老爷爷看着她,有感而发,“真像呀……”   “像什么?”她不明所以的看看周围。   “没事。我看到你就感觉看到一位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个性挺像……虽然外表不太像,但感觉有……有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老爷爷盯着她的面孔,正色道。   高咏春爆笑出声,“老爷爷,这招已过时很久,太老旧了。”   “蛤?”老爷爷愣了下,才意会到她误以为他是借机在搭讪,他不以为意,反而跟着哈哈大笑。这女娃还真是可爱。   方才看见的人中有人报警,此时员警也赶到了,一见到员警,高咏春本能地拔腿想跑,前方的路却被“神木”挡住,不,是老爷爷。   “员警先生,这个强盗刚才要抢这位可爱小姑娘的包包,光天化日下他竟胆敢强抢皮包真是太无法无天了,一定要把他抓起来,关到他彻底反省为止。”   老爷爷和警方叙述方才的情形,高咏春趁机想跑却始终不如愿。   她不想和员警打照面,遇上员警她总觉没好事,可偏偏……   “好,没问题,我们跟你们一起去警局做笔录。”   高咏春双眼惊凸地仰望“神木”爷爷。她啥时答应要去警局了?   “那个,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她怯怯地想回绝。   “别怕!”老爷爷的大掌往她肩头一拍,说:“有我在,这个强盗不敢对你怎么样。”   老爷爷以为她不想去警局是担心强盗会对她不利,欸,她高咏春最不怕的就是这类人,摆摊一年来,她至少打扁过二、三十个这类社会败类。   “好,走走走,别怕,老爷爷我会保护你的。”   就这样,死赖着不想走的她,被一根老神木硬推着走,坐进了令她全身毛到底的警车,前往她一辈子都不想去的警局。   ***   做完笔录后,走出警局,高咏春两眼发直,全身僵硬,照前例,她又是在老爷爷的硬推下,才得以步出警局。   “瞧你,紧张成这样,员警没那么可怕。”老爷爷呵呵笑道:“他们只抓坏人不抓好人。”   高咏春两眼直盯着他。她懂,她完全懂,警局确实没她想象中的可怕,可怕的是他……不、不是可怕,是……   “铁、铁爷爷,你是铁爷爷?”她指着他,赫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方才他向员警报上名字时,她整个人瞬间吓呆了。铁堂郎,她没记错的话,奶奶的确是说过铁爷爷的名字就叫铁堂郎,他们俩因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话断了姻缘,所以她绝不会记错。   铁堂郎握住她发抖的手指,“小姑娘,你怎么这么没胆,亏我还说你像我师妹呢,我师妹她可没这么胆小,她……哟,我干么跟你说这些。别怕,你家住哪里,等会我孙子来了,我叫他送你回去。”   “你孙子要来?”他的话像一记响雷击中了她的要害。她从方才身子僵硬到现在,不是怕员警,也不是怕老神木,她其实是怕小神木,不,是怕小牛哥……也不对,她跟他一点都不熟,干么叫他小牛哥?总之,她是担心铁爷爷和奶奶重逢后,她就得嫁给素不相识的小牛。   再怎么说,她高咏春也是个花样少女,虽为了家计打拼,迟迟未交男友,但那也是因为她尚未找到一个符合自己心目中完美的男人来当初恋男友,若见没两次面就被下令嫁人,那和判她死刑没两样,她绝对会死不瞑目的!   她激烈的反应惹得老人家发噱,“刚才做笔录时,我不是说了,我孙子他要来载我。”   “我、我没听到……”她听到他的名字就吓呆了,在警局后半段发生什么事,她全然不知,脑袋几乎一片空白。   “没关系,他马上到了,等会我介绍你们认识,可惜我孙子已经有未婚妻了,不然你们也挺配的,呵呵。”   高咏春眼睛倏地一亮,“铁爷爷,你说你孙子已经有未婚妻了?”   “对呀,我这趟回台湾,就是希望我孙子和妮妮的婚事能够顺利完成,这样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了了。”   “妮妮?你孙子的未婚妻?”高咏春高兴得想跳舞。只要小牛的未婚妻不是叫高咏春就好。   “对呀,她好可爱,小时候我还抱过她……”铁堂郎一脸喜悦,正开心的想话当年时,一辆黄色敞篷跑车突然咻地一下来到他面前,让他才刚打开的话匣子被迫关上。“你这臭小子,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胡乱撒野吗?”他不悦斥责。   也被吓一跳的高咏春定睛细看,赫然发现眼前的人和车,超级无敌熟识,熟到她肝火瞬间旺盛——   “就是说嘛,这人真没家教!”她指着前两天害她被开红单的大笨牛。   黄色敞篷跑车的主人下车后,一见到她,两道浓眉也紧紧蹙起,“你怎么也在这?呵,该不会又被抓了吧?”   “你……”高咏春为之气结,两手擦腰,气呼呼地往前走一步,“你才应该被抓,在市区开车这么快明显超速,我马上叫员警来抓你。”   “你们两个认识?”铁堂郎上前好奇的问。   “谁认识这个没家教没修养没知识没人缘的大笨牛。”   “我是大笨牛?”黄色敞篷跑车的主人大为光火,急急绕过车身想讨回公道。   见状,高咏春本能地躲在老神木后头。   “铁爷爷,这个人很没家教没修养,你要小心他。”   “你还说!”男子气得大吼。   “干啥脾气这么火爆,对个小姑娘这么凶,难怪人家会说你没家教没修养!”   铁堂郎训斥了句,男子纵使不满仍乖乖闭口。   “就是嘛,铁爷爷你也看得出来他不是好人吧!”有老爷爷壮胆,她可不怕他。   “不,其实我们家小牛是好人,他只是长得太高壮又脾气火爆,不认识的人以为他很凶恶,其实他这个人正直又善良,他还有认养失亲的小孩,每个月都捐款给育幼院呢!”铁堂郎和颜悦色的为孙子缓颊。   “爷爷,你跟她说这些干么!”   “就是嘛,铁爷爷你何必替他说话,如果你怕他,我们可以叫员警出来……”   高咏春顿住话语,将铁堂郎方才说的话丢进脑袋内再仔细消化一遍,旋即惊得瞪凸眼,整个人瞬间又变成僵硬的木乃伊。   “他!他、他、他……”   “对,他就是我的孙子小牛,如果他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就看在铁爷爷的面子上不要和他一般计较,至于他没家教没修养这点,铁爷爷向你道歉,是我们没把小牛教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再教育他的。”   “不不不,铁爷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不起,我不是骂你……”她窘到最高点,又窘又呆,真想跑进警局内躲着。   真的,她宁愿被员警抓,也不愿面对这一切,她万万没想到小牛哥已经长大,大得变成一只大笨牛,这个事实太残酷也骇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笨牛已经有了未婚妻,至少她不用往牛坑跳,这点,绝对值得放鞭炮大肆庆祝。   ***   “咏春,我问你店面的事找得如何了,你到底有没听到?”取下老花眼镜,揉揉发酸的眼,高黄雀不耐烦地拔高音量。   她的孙女去面交回来后,整个人太过安静,不时若有所思,偶尔又变得躁动,一会踱步,一会看她,一脸有话要说却又不说的样子。   “咏春,你该不会遇到‘面交之狼’吧?”她紧张的问。   “蛤?没、没有,我没有遇到什么……什么郎的。”坐在椅子上的高咏春心虚地垂下眼。奶奶该不会和她心灵相通,一猜就猜到她遇到铁爷爷了吧?   细看孙女的表情,高黄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你真遇到了?他是不是很高壮?”虽说她孙女不是省油的灯,但毕竟她太瘦小,万一那个面交之狼高壮又狡猾,就算是辣椒也辣不死他,何况她孙女顶多只是根小辣椒。   “奶奶,你、你怎么知道?”高咏春惊愕的看着她。她和奶奶相处二十多年,还不知奶奶会通灵,先是问她遇到什么“郎”,又问那人是不是很高大……也太神准了吧!   “你真的遇到了?”   奶奶的紧张焦虑,看在高咏春蓄着浓厚愧意的眼中,自动解读成“惊喜的激烈反应”。   也是,这些年奶奶心心念念的就是铁爷爷一家人,如今他出现,她的情绪一定会很High很激动的。   低头绞着手指,比厚片土司还厚的愧疚感压得她心头沉甸甸的。为了不想和大笨牛有任何瓜葛,她蓄意隐瞒遇到铁爷爷的事,心想只要铁爷爷和奶奶没相认,她就不用和大笨牛称兄道妹,甚至步上红毯那一端……   称兄道妹一事,她其实只要躲得远远的,尽量别和大笨牛打照面就好;至于结婚,大笨牛都已经有未婚妻,奶奶应该不会霸道的要他“辞退”未婚妻来娶她吧?   高咏春偷瞄了奶奶一眼。很难说哟。   连铁爷爷都说奶奶是个蛮横的人,虽说已经一把年纪了,难保奶奶不会做出幼稚的蛮横举动。何况今日短短交谈,她可以感觉得出来铁爷爷真的很疼爱奶奶,才会左一句师妹、右一句师妹,都近二十年不见了,还对当年先背叛爱情的奶奶念念不忘。   可见只要奶奶一开口,不管多蛮横无理的事,铁爷爷一定会答应。   看来,她最好赶紧转移话题,不要冒险把铁爷爷的事全盘说出,最保险的就是等到大笨牛和他的未婚妻结婚生子后再说,可……这会不会太久,万一奶奶或是铁爷爷活不了那么久……呸呸呸!   “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高黄雀看孙女低头不语,深受委屈的样子,内心震惊又自责,“早知道我就自己去,至少……”垂首,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孙女遇到这种事内心一定会留下阴影的,她本想寺庙大门人来人往,选择那个地方交易算很安全,谁知道……唉,要是由她前去,至少她还有点武术底子可以抵抗,再说,她人老皱纹多,歹徒见到她应该会放弃坏念头。   “奶奶……”一抬头见奶奶难过的低头,高咏春心中的愧疚从厚片上司升级成厚切牛排。   “报警没?”高黄雀突然抬头一吼,把她吓了一跳。“我们绝不能姑息这种社会败类,一定要报警把他抓起来,免得他又危害其他人!走,奶奶陪你报警去。”   哇,奶奶也太神了,连她遇到强盗的事都算得出来!   “不,奶奶,我才刚从警局回来。”高咏春使劲把行动派的奶奶拖回。这对师兄妹还真像,不是推就是拉,一把年纪了还行动力十足。   “你报警了,员警怎么说?”高黄雀焦急的问。   “员警说……”她一脸难色,当时听到“铁堂郎”的瞬间她整个人都吓呆了,根本不记得员警做笔录时对她说了什么。“反正他们会好好处理。”   “那有没有抓到那个面交之狼?”   “蛤?什么面交之狼?”高咏春一脸茫然。   “你不是遇到一个高大的面交之狼?”   蹙眉,仔细思忖了下,她才知自己方才和奶奶鸡同鸭讲了老半天,不禁苦笑。   “奶奶,我没有遇到什么面交之狼,那个买家真的是个妈妈,人很好,再说,我高咏春要真是遇到什么之狼哪可能乖乖就范,他没被我打扁就不错了。”   “那就好。”高黄雀松一大口气,“不对,那你干么去警局,又被开单?”   “奶奶,我今天又没摆摊,我是遇到强盗,他想抢我的钱耶,真可恶……”   才放松的心情,又紧张起来,“那后来呢?”   “那个强盗太高大,还拿着刀子,我打不赢他,后来还是铁爷爷出面帮忙打倒他的!”一时激奋,不想说的话突地脱口而出。   “铁爷爷?”高黄雀狐疑的看着孙女。   “呃,那位老爷爷其实……他姓林,因为……他身强体壮,我、我就笑称他为铁爷爷。”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那么巧会遇到你铁爷爷。”高黄雀落寞转身,未见到孙女一脸干笑,眼神闪烁的心虚样。   “奶奶……”见奶奶落寞的身影,高咏春心头万分纠结,“如、如果你真的遇到铁爷爷,那……你最想做的是什么事?”会不会想来个破镜重圆、旧情复燃之类的?若她一直没告知实情,那奶奶不就永远不能圆梦?   高黄雀回头看孙女,不假思索的说:“当然是让你和小牛结婚。”   心头涌起当她没问、当她没说……高咏春急急转开视线,盯着电脑萤幕,立即转移话题——   “奶奶,十二生肖的戒指卖得怎么样?”   “今年是兔年,当然兔子戒指卖得最好……”   提到网拍,奶奶果然暂时把铁爷爷的事抛到脑后,这招挺管用,屡试不爽。    第三章   站在病床前,高咏春眼眶含泪,脸上布满了忧愁,担忧失去奶奶的心情表露无遗。“奶奶,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一早,她外出买早餐回来,就见奶奶蹲在客厅说是要找掉在地上的一只黑色小夹子,帮忙找了老半天没找着,她劝奶奶别找了,没想到一回头就见奶奶想起身却起不来,脸色苍白直嚷肚子痛,她上前搀扶,未料才扶起,奶奶就晕过去,吓得她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   医生检查过后,告知她奶奶是急性胰脏炎发作,才会剧烈的上腹痛。她完全不知奶奶得了胰脏炎,之前奶奶出现这种症状总告诉她是胃痛,好几次她要陪奶奶到医院详细检查,奶奶总生气的说她又不是老到不能动,上医院还得有人作陪,总要她赶快努力去赚钱,医院她自己能去。   原来奶奶早知道自己得了胰脏炎,怕她担心,才一直不愿让她陪上医院。   “没事,我都有按时吃药,没什么大碍。”高黄雀坐起身,作势要下床,“我现在觉得人很好,快点去办出院,我不要待在这,空气闷!”   高咏春按住奶奶,“奶奶,医生没允许你出院,再说,我们又不是穷得连住院的钱都没。”她知道奶奶急着出院是怕花钱,但就算花光所有的钱,她也要奶奶身体健康的出院。   “是啊,你有钱,钱在哪?”孙女的收入只能勉强应付每个月要缴的房租费和生活费,如今若要再额外支付她的住院医药费……想到孙女拼死拼活的赚钱,高黄雀不由得心疼。“不然让医生开个药,回去我一定按时吃药。”   她听出问题点,“所以之前你都没按时吃药啰?”   “呵,被你发现了。”   “奶奶,我都快急死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别紧张,我死不了,菩萨要我留下来活受罪……”   “奶奶,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们虽然穷,可还没穷到没钱吃饭,这不算活受罪。”   “饿在体肤,忍一下就过;伤痛在心,不是说忘就忘得了的。”高黄雀感叹,“如果没见到你嫁小牛,日后也步上你爸妈的后尘,那我一定不原谅自己,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奶奶,那只大笨牛已经有未婚妻了!”   “什么大笨牛,你是说小牛?你怎么知道他有未婚妻了?”   高黄雀身子虽然还虚弱,但脑袋可灵光得很。孙女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肯定有鬼!   “呃……我猜的。”起身,借着倒水避开奶奶眼中射出的两道锐光,“你说那只牛大我五岁,那他已经二十八岁,而且他住国外比较开放,一定很早就交女友,说不定早结婚生子了。”   端水给奶奶喝,她再倒一杯给自己喝,借机再避开奶奶的目光。   啜一口茶,高黄雀沉吟了声,“也不是不可能,虽然大师兄是个守信用的人,但他一把年纪了可能也管不动小牛,唉,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所以,奶奶,若那只大笨牛真的娶妻,你就不会再逼我嫁给他了吧?”放下水杯,高咏春眼睛闪亮亮的盯着奶奶。   “那当然!这辈子我造一次孽就够我受的了,哪能再乱来,硬逼你嫁给小牛,那不是逼他离婚还要你去当小三?不不,这种事不可做。”   高咏春笑看着直摆手的奶奶。奶奶真是很能融入年轻人的世界,又搞网拍,又知道小三,重点是她比自己想象中明理多了。   既然奶奶这么明理,她就没有任何顾忌,可以快点把遇到铁爷爷的事告诉她,说不定奶奶高兴,病情会好转。   “奶奶,其实我……”   “如果小牛真的结婚生子,那你也得快点……”高黄雀低头思忖,喃喃自语。   “奶奶,你也太好强了,连孙子辈结婚生子也要和铁爷爷比。”高咏春听了啼笑皆非。   “比什么?我哪那么无聊,我是想小牛若真的生了小小牛,那你就赶快生个女儿和小小牛订亲,这样也算圆满收场。”   咚!高咏春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欲脱口的真相暂时打住。   奶奶真是意志坚定,非要两家人联姻不可,若她没上刀山,那她的子女岂不得下油锅……   拿起水杯啜饮,杯中水很快饮尽,她烦躁地轻咬杯缘,说与不说,真是进退维谷啊!   ***   不是冤家不聚头!   中午,高咏春想下楼买午餐,却在电梯里遇见她想避也避不了的那头大笨牛。   站在电梯外的她明显一惊,电梯内的那头牛两只牛角……不,两道浓眉紧紧蹙了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边走出电梯边问。   “我才要问你,你来做什么?”两人侧着身斜眼对看。   “我来探病。”他说话的语气一副自己来此光明磊落,别人——指她就是偷偷摸摸,来此目的不正经。   “我是来照顾病人的。”扬高下颚,她来此的目的比他有意义多了吧?   铁沙掌眉心再度一皱,不懂来这里照顾病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这个女的可能平生没什么骄傲事可言吧!   看了她一眼,他嘴角轻撇,“照顾病人是比跑给员警追强多了。”难怪她这么骄傲。   “你这只大笨牛在说什么!”他声如洪钟,即使自言自语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见旁边无其他人,他眉头紧蹙指着自己,“大笨牛?”   见他一脸不悦,她反倒爽快无比,“也是啦,小时候是一头小牛,长大后理所当然是一头大牛,但变成一头大笨牛,唉,真是令人遗憾呀!”   另一部电梯来到,当的一声门开,她从容的走入,转身面对他微微一笑,和电梯里的人一起下楼。   杵在原地的铁沙掌,气得脸颊抽搐。不懂自己为何三番两次遇到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真是他X的倒楣!   ***   一辆黄色敞篷跑车咻地驶入“铁氏建筑集团”台湾子公司的办公大楼地下停车场,人高马大的车主铁沙掌板着一张脸,从医院探病回来的他,明显余怒未消。   从小到大,没人说过他笨,那女人……那女人……该死!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居然胆敢当他的面说他是一只大笨牛,由此可见,她背地里不知偷骂他多少回。   他,堂堂铁氏建筑集团台湾子公司的总经理,怎能忍受如此屈辱!   铁沙掌越想越生气,搭了电梯上楼后,未往自己办公室走去,反倒大步走向董事长办公室。   “爷爷。”门一推,他几个箭步人已来到办公桌前。   正专心施展一指神功敲着电脑键的铁堂郎,被吵得怒瞪了孙子一眼。   “没规没矩,进董事长办公室难道不用敲门!”老花眼镜架在鼻梁上,一双老牛眼瞪着一双壮牛眼,“难怪人家咏春小姐会说你没教养。”   “咏春?”没错,他记得那天在警局前爷爷是这么喊那女人的。“爷爷,你的手机给我一下。”那天爷爷还热情的和她交换手机号码,所以爷爷的手机通讯录里一定有她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做什么?你自己有手机为何不用,想拿我的手机干什么坏事?”   “我要看那个叫什么咏春的她的号码。”   见孙子怒气冲冲,心知他找人准没好事,“你找她做什么?她是我的朋友,我可不许你找她麻烦。”   铁沙掌怔愣了下,“她什么时候变成爷爷的朋友了?”   “我们一起抓贼那时候开始就是。”   他嗤了声,很不以为然,但念头一转,这样事情更好办。   “好吧,爷爷既然是她的朋友,请你转告她,以后不许叫我大笨牛,否则我会告她公然侮辱和毁谤罪。”他一个人回台湾经营子公司十分不容易,公司和个人形象他都得顾及,他容许别人说他脾气火爆,因为那是事实。但大笨牛……哼,恕难接受!   一个公司的掌权者若被冠上“笨”字,等于领导能力受到质疑,他绝不容许自己的形象,毁在一个莫须有的大笨牛名号上。   “你又遇到她?你们会不会太有缘了?不过,你又是哪里惹到她了?要不,她怎会骂你是大笨牛……”铁堂郎细看孙子一眼,忍不住哂笑,“大笨牛,是有那么点贴切。”   “爷爷!”   “好,我知道。你就是爱面子,我会跟她说的,叫她以后别在大庭广众下喊你大笨牛。”   “任何时刻都不可以!”铁沙掌郑重地申明。   “任何时刻?太强人所难了吧,人家在自家屋里骂你,你也听不到呀!”   他正在气头上,不想和爷爷瞎扯,他只想马上警告她,“爷爷,你现在就打给她。”   “你以为我这个挂名的董事长没别的事做?”铁堂郎指着键盘,“我正在学打字,以后我就可以给你爸寄E-mail,向他告状说你一点规矩都没有。”   “人啊,真的是不能不服老。电脑这玩意……唉,不容易呀,以前在国外我死也不肯学,反倒回台湾突然想学,希望学会后,能借网路找到你高奶奶。”   见爷爷心思又落回电脑上,一丁点打电话的念头都没有,等不及的铁沙掌伸手想拿手机自己打,孰料爷爷眼明手快,在他触及手机前将它夺了回去。   “等会我就真的寄E-mail给你爸,说你没大没小,连爷爷的手机都要偷。”   “爷爷!”   铁沙掌露出不耐烦表情的同时,铁堂郎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透过老花眼镜一看萤幕,他一笑。“哟,敢情你们是真的有心电感应,你要我打电话给她,她就先打来了。”   “爷爷,你一定要跟她说!”他迫不及待先申明,杵在原地非得亲耳听爷爷“警告”她不可。   对孙子怒气腾腾的表情视若无睹,铁堂郎接起手机,乐呵呵的表现得像个慈爱的爷爷,“是咏春小姐吧,你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   “铁爷爷……”在手机那端的高咏春声音有些激动。   “是呀,我是铁爷爷。”   “铁爷爷,你、你……”   “哟,你声音怪怪的,该不会又遇到窃贼了吧,在哪?我马上过去救你——”   等在一旁的铁沙掌越听越火。爷爷一直在和她装熟,完全没提到重点!他恨不得抢过手机自己“警告”她,但碍于抓住手机的是他爷爷,不敢造次,只好耐心等待。   “铁爷爷,我奶奶她……她现在人在医院……”高咏春哽咽着。   “你奶奶住院?很严重吗?你别……别哭,在哪家医院?我现在过去陪你。”   听到她奶奶住院,一心想“警告”她的铁沙掌,态度瞬间软化。严正申明是必须的,但不必急于此时此刻,毕竟听来对方似乎有状况。“应该是和孙课长她母亲住同一家医院。”刚才他就是在那里见到她。   孙子和手机彼端的高咏春说出同一家医院,铁堂郎看了孙子一眼点点头,再回应了她,“好,我知道,我马上去。”   “铁爷爷,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说……”   “有什么事见面再说,如果是钱的事你不用担心,铁爷爷会帮助你的……”   见爷爷一副“这事我管定”的模样,铁沙掌很想摇头,觉得才见一次面就拿金钱资助似乎不妥。但想想她是成日跑给员警追的流动摊贩,家中经济情况应该不是很好,再者,他和她见了三次面,虽然每回都闹得不欢而散,但她的个性还挺倔强的,若不是真没办法,应当不会打电话来向爷爷求救……   不过,中午她明明遇到他,为什么不跟他求救?是说,他跟她好像不太对盘,若他是她,也不会求救,而他本人也未必会理她就是。   “铁爷爷,不是钱的问题,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奶奶她……她名字叫高黄雀,她是你的师妹……”   “师妹?高……高……你说你奶奶叫高黄雀?”握住手机的手激动得发抖,铁堂郎喃喃自语,“师妹,我师妹住院了……”   “爷爷——”   孙子想接过手机问清楚,铁堂郎却像惊醒般,合上手机,忙不迭催促,“快,沙掌,快带我去医院……找找找、找到你高奶奶了,我找到我师妹了。”   铁沙掌浓眉紧蹙,满脸狐疑。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那天爷爷有大略和那女人提到高奶奶的事,她也没特别反应,今天却说她奶奶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他忍不住猜测,这该不会是一桩骗局吧?   不管如何,他陪爷爷去一趟就知真假,最好别骗他,否则他绝不放过她!   ***   “师妹,都怪大师兄没用,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坐在病床边,铁堂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见师妹躺在床上病怏怏的样子,悲喜交加的泪水不断地从眼眶流出。   “大师兄,好了,别哭了,我哪有吃什么苦……”斜靠在病床头的高黄雀在虚弱的安抚哭得像泪人的老硬汉之余,不忘偷瞪孙女一眼。   高咏春头垂得更低了。一个钟头前,奶奶突然呕吐又抱着肚子直嚷痛,那痛不欲生的样子令她惊慌失措,很是担心奶奶突然就走了,一时间她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铁爷爷找来医院和奶奶见一面,以免、以免造成奶奶和铁爷爷永远的遗憾。   但医生帮奶奶打了止痛针后,似乎又已无大碍,她向奶奶告知铁爷爷正赶来医院一事,奶奶又惊喜又生气,气她隐瞒已见过铁爷爷的事,也怪她干么选在她住院气色最糟糕的时候叫铁爷爷过来和她相见!   女人不管几岁都是爱漂亮的,即使已经六十多岁的奶奶也一样。   “大师兄,你老了,头发都白了。”   “我是老了,不过你还年轻,还是很漂亮。”   “大师兄,你就会哄我……”   听这对师兄妹打情骂俏,高咏春忍不住在心中窃笑。看来,即使是在医院和铁爷爷重逢,奶奶还是高兴比生气多一些。   抬头,带笑的眼睛对上站在病床另一边的铁沙掌时,笑意顿时僵住,她迅速别开眼。其实她也没生他什么气,反倒应该感谢他愿意载铁爷爷过来,要不铁爷爷自己一个人,恐怕找半天还找不到医院在哪儿。   她会别眼,只是、只是惯性吧?谁教他每回见面,只会惹她生气!   铁沙掌两手环胸,浓眉紧蹙的看着对面的女人。他是哪里又惹到她了,干么一对上他,笑脸马上转怒?   仔细的打量她,他想起她还是婴儿时还挺可爱的,他依稀还记得刚长出两颗牙齿的她,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怎么现在变得恰北北,还老爱对他摆臭脸?   小俩口互看不对眼,老俩口倒是相见欢,相隔近二十年不见,再重逢,话匣子一开,说也说不完。   “……走了,阿兰她走了,半年前走的,临走前还笑着说,她这一生的富贵是好运捡来的,要我继续找你,一定要确定你们一家过得好才行。”再相见,人事已非,铁堂郎轻叹。“我把阿兰的骨灰坛抱回台湾,后来也决定回来,三个月前才搬回台湾想着找你,可惜那些老邻居搬的搬、走的走,留下的有些人还犯痴呆,连我都不认得……”   “我们搬家的次数多得我自己都不记得了,那些老朋友断断续续失了联络,也就这样了。”   “对了,怎不见你儿子媳妇,现在做什么事业?”   “人都不在了,还能做什么事业……”高黄雀重重的喟叹一声。   “不、不在了?”想起当年师妹起的毒誓,不由得心一惊。“怎么会……”   “铁爷爷,我爸妈他们……”担忧奶奶身体虚弱说太多话撑不住,高咏春遂介面,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唉!”铁堂郎虽不愿相信这和当年的毒誓有所关联,但夫妻皆殁是不争的事实。“师妹,已经发生的事就别再想它,现在师兄我回来了,任何事都会帮你的。眼前最重要的,就是你要赶快好起来。瞧瞧你,比大师兄年轻好几岁,怎么可以躺在病床上?没规没矩、没大没小,跟我们家小牛一个样!”   铁堂郎的一番话,惹得高黄雀和高咏春祖孙俩发噱,但小牛本人可就笑不出来了。干么没事提他!   “大师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爱教训人。”   “老了,不多念几句,晚辈就不懂得尊重了。”   “我看小牛对你挺好的,还载你来医院……说到小牛现在长得还真高壮,他小时候就比同年龄的孩子高大……”看着小时候来家里老往厨房窝的孩子已长这么高大,把他当自己孙子看的高黄雀,不禁露出欣慰笑容。   “阿兰常说,厨房要是有东西不见,往他肚里找肯定找得到。”   铁堂郎一番话又让在场人笑翻。   欢笑之余,高黄雀突然又想呕吐肚子又痛,铁堂郎起身帮她拍背,在高咏春急得拿呕吐袋的同时,铁沙掌已上前按下床头呼叫铃。她再次抬眼和他视线相对,虽仍觉得不自在,但她没摆出臭脸,反而感谢地微扬唇,心想——   这人,好像没她想象中那么没人情味。   ***   护士和医生来看过后,说奶奶没什么大碍,大概是情绪激动、讲了太多话,没好好休息才会又痛起来。   听了医生指示,他们全退出病房,打算让奶奶好好睡一觉,但铁爷爷去看了住同一层楼的公司职员的母亲后,忍不住又进病房看奶奶。   他不说话,坐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奶奶沉稳安睡的容颜。   她和大笨牛见了这情景也不打扰,离病房不远的开放视听处坐下来静静等待,她不想进去,是因太多人在里头会吵到奶奶安睡,而他,大概在等铁爷爷吧。   知道他中午是特地来探望公司课长住院的母亲,她不由得在自己心中替他再加一分。其实他请秘书代为探望即可,他若不来也不会有人在他背后放箭,可他居然亲自前来,真令她吃惊,他竟然也会做这种人情味十足的事。   一细想,她为自己中午在电梯外和他对杠一事感到羞愧。   “那个中午的事……”和他隔一个椅子坐着,她略低眼,吞吐的说:“我不是有意要骂你。”   既然她主动提及,那他也不客气的明说:“不管你对我有任何成见,请你,”侧过身正眼看她,他郑重申明,“以后不要给我乱取绰号。”   他想,她大概是因为不知他的名字,才会随便给他冠上一个不雅的绰号。   “请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铁沙掌。”说着,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她接过,专注看着名片,心想既然人家报上名又有诚意的递名片,她虽然没名片,但也该“回礼”一下。   “我叫高咏春。”基于礼貌,她也报上名。   “高咏春?你为什么叫做高咏春?”铁沙掌浓眉紧蹙。方才爷爷和高奶奶相认两人有好多话要说,他不该插嘴,一时就忘了这个来医院途中,令他心生疑惑的问题,他记得小时候她不是叫高咏春。   “那你为什么叫做铁沙掌?”她不明所以,想也不想的反问。   真好笑,他可以取名铁沙掌,她就不能叫咏春。   “我爷爷说,因为我一出生手掌特别大,所以他就给我取铁沙掌这个名字。”他正色解释。   “我奶奶说,我一出生双手挥舞就像在打咏春拳,所以她就给我取咏春这个名字。”要掰大家一起掰,她可是有——三寸不烂之舌灿莲花,外加妙语如珠的封号呢!   “不对,你的名字不是高奶奶取的。”他斩钉截铁地说。   “那就是我爸喽。”这家伙大她五岁,小时候她不记得的事,他大概很了。   “也不是。”   “我妈。”   “不是。”   “那,可能是我舅公。没错,一定是,他是开武术馆的。”   他沉下脸,粗声道:“不是。”   “该不会是铁爷爷?”这也有可能。   铁沙掌大大的叹了一口气,一副好似对她这个一直没猜对答案的学生失望透顶的模样。“也不是。”   她狐疑的看着他。有资格帮她取名字的长辈她全猜了,里头一定有正确答案,肯定是他在耍弄她,欺她当时年纪小不知正确答案,所以故意说她错,哼哼,这个坏心鬼!   高咏春斜睨他,“那你说,是谁?”幼稚的大笨牛,她现在可没心情继续和他玩猜一猜的游戏。   “我。”他坚定的道:“你的名字是我取的。”   “你?”高咏春拔高声音,做出一副“打死她都不信”的嗤之以鼻表情。她出生时,他就算再大只,也不过是头五岁的小牛,一堆长辈会让他帮她取名?   “没错,是我。”铁沙掌一脸笃定,“因为你是我的媳妇,所以大人们拱我帮你取名字。”   “别闹了!”高咏春惊恐的看他。可这话听来,很像她奶奶会说会做的事。   “我帮你取的名字不是高咏春……”他蹙眉,一脸不明所以的问:“你是后来改名了吗?”   她更茫然,完全不知他帮她取名这件事,不过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如果不趁机损他一下,大笨牛就换她当。   高咏春耸肩,不回答改名与否,“可见你取的名字有多烂,我家人才会赶紧帮我改名。”   “也是。”他嘴角微扬,淡笑,“那时我才五岁,懂的中文字其实也不多。”   瞥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她竟因它呆愣住。   他笑了?第一次见到他笑,她有点错愕,又有点惊艳。原来他也会笑……   哪个人不会笑,可是他……她以为他是那种整日只会大吼乱发脾气兼永远板着恶脸的人,没想到他笑起来,挺、挺好看的。   等等,她的心干么卜通地乱跳呀!   “呃,那个……”别过脸不看他,她压下失序的心跳,“那你当初帮我取的是什么名字?”   “妮妮。”   “高妮妮?”这名字虽没什么特别,但对一个五岁小孩也别太苛刻,其实还不错啦!等等,高妮妮……高……妮、妮,妮妮?”   她的喃喃自语突然飙高八度,察觉是在医院,她忙不迭捂住自己的嘴,以免再度失控。   “你干么?”他狐疑的看着莫名激动的她。   “原来铁爷爷说你的未婚妻‘妮妮’,指的是我?”她惊恐,不敢置信的跌坐回原位。   他嗤了声,“要不然还会有谁。”   “不!骗人的,别想骗我……”细眉紧蹙,她不愿相信这是个事实。   她才不要嫁给大笨牛,别闹了好不好!    第四章   我搬,我搬,我搬搬搬。   睽违一年多,高咏春终于和自己的房间重逢。她是不是该比照奶奶和铁爷爷时隔多年重逢的模式,来个相见欢?   不,一点也不欢!   她简直想痛哭、想流涕。   她会大费周章把占据她房间一年多的奶奶“退休金”搬出来,完全是想找出她曾经叫做“妮妮”的铁证,不,“石证”。   奶奶说,当年铁家搬到国外前,铁沙掌送一颗自己刻的石头给她,上头刻的受赠者名字就是“高妮妮”。   没错,眼见为凭,她看到了,掌心中躺着的那颗石头,上头刻着“铁沙掌”、“高妮妮”两个名字,创作者还试图将两人名字框在爱心中,可惜爱心形状歪七扭八,棱棱角角,着实令人担心当初刻石之人是否因而刻伤自己的手……   喂,高咏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担心当年的大笨牛的手掌有没有受伤?就算有,也早就痊愈了……不她肯定疯了,干么想这些无用之事。   眼前最紧急的事,是她的终身大事。   沮丧的跌坐在地。难道嫁给大笨牛真是她这辈子逃不掉的宿命?   当大笨牛告诉她小时候是他帮她取名为高妮妮时,她半信半疑的去问奶奶,竟得到肯定的答案。   原本大家对高妮妮这名字很满意,但就在铁家搬到国外不久,舅公的儿孙在一场车祸中伤重不治,眼看黄家武术馆后继无人,奶奶遂提议让自己孙女来接下一任馆长,舅公也赞成,但总觉高妮妮这名字太柔弱,遂将她改名高咏春。   但造化弄人,他们一家为了生计搬离,舅公不久也离世,当时她年纪太小,武术馆也早已没落,继承武术馆一事就这么无疾而终。   至于名字的事,因为家人后来都喊她咏春,高妮妮这个名字也就没人多提,久了,还真差点忘了有这档子事。   总之,铁爷爷口中所说他孙子的未婚妻妮妮,原来就是她高咏春本人,害她一度以为自己可以把这只大笨牛丢给“善心人士”——未婚妻妮妮。   看着石头上歪七扭八的爱心,高咏春哭笑不得。没有爱情为基础,她怎么能嫁他?自己守身如玉二十三年,是要等完美的初恋白马王子,可不是为了要嫁给这头粗野的大蛮牛——   但,她能不嫁吗?   不,不可以不嫁!   今早奶奶和铁爷爷的谈话已触及这令她脚底发毛的敏感话题,奶奶一本初衷,执意要她嫁给铁沙掌,铁爷爷也频频点头附和,直说这是他和铁奶奶的共同心愿。   奶奶不时叹道,要是她死前没能见她嫁给铁沙掌,那她一定死不瞑目,说得她头都快垂到地,奶奶那段话明显是在说给她听,意在指控不想嫁的她极为不孝。   她回来前,铁爷爷私底下和她说,奶奶对当年的事很自责,而病人心中压力太大多少会影响病情,如果她和他孙子结婚,说不定奶奶一高兴,病就好了大半。   铁爷爷的话她是认同的,就算两家联姻,奶奶的病依旧没好转,但至少心中会释怀些了……   她猜想,奶奶执意要她嫁铁沙掌,除了担心当年的毒誓,也多少是想借此弥补当年她对铁爷爷的亏欠。   不管如何,她是嫁定铁沙掌了,即使她心中千万个不愿意,还是必须嫁他。   掏出名片,再度确定铁氏建筑集团台湾子公司的位址,趁着自己心意未改变之前,起身将搬奶奶“退休金”搬到湿透的衣服换掉,找出身份证,她急急的出门,找铁沙掌结婚去。   ***   人算不如天算,总之她是失算了!   来到铁氏建筑集团得知总经理铁沙掌本人不在公司后,兴匆匆跑来想和他结为连理的她,像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冷水,想结婚的勇气瞬间都快没了……   不行,错过此刻这种想自投罗网、飞蛾扑火的高亢情绪,不知要等何时才会再有这等想自寻死路的决心,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他,和他结婚,要不,等激昂情绪一过,明天她可能打死都不愿意嫁他。她的脾气拗起来,连她自己都没辙!   “喂,你人在哪里?”打电话问了铁爷爷他牛孙子的手机号码,不啰唆,马上拨号找人。   “你谁?”   “是我,高咏春。”   “什么事?”   “找你结婚。”很爽快吧她!   “结婚?”那头的人更爽快的回复,“我现在没空。”   “你在干么?”她有点不爽,他这是在变相的回绝她吗?请搞清楚,她愿意嫁他,他应该马上冲回来,跪在她脚前叩首谢恩才对,可他竟给她拿乔?   “我在工作。”   “还要多久?可以先回来一趟吗?”   “可能会做到天黑……”   “天黑——”她焦急地高分贝大喊,“不行!等你做完,户政事务所的人早已下班了,我们怎么结婚?”还好她人在大楼外,要不然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她迫不及待想嫁人咧!   是说,她现在的确是急着想嫁他没错。   “台湾的政府有规定只有今天才能结婚?”   “是没有,不过……”她干么跟他解释那么多!“总之,你先回来一趟。”   “我不想。”   “为什么?”   “工作没做完之前,我不会离开工地。”   “工地?你不是总经理吗?干么跟人家去工地凑热闹?”   “我不是凑热闹,我是来工作的。”他酷酷的回道:“总之天黑前,我不会离开这里,有事晚上再说。”   “等等,你人在哪里?”   “问这做什么?”   “你快点说就是!”   听他说了工地的大概位置,高咏春咬牙切齿。纵使百般不愿意去找他,但为了结婚,她只好勇往直前,冲冲冲!   ***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和我结婚?”见她戴着工地安全帽,套上棉布手套,执意要帮他搬砖块,铁沙掌忍不住出声揶揄。   靠近他们的几个工人闻言愣了下,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见高咏春脸上一片羞红,旋即爆笑出声。   她怒瞪他一眼。这只该死的大笨牛,有必要说那么大声吗?   “快点工作!”   铁沙掌嗤笑了声,“我可没答应你要结婚。”弯身搬起一迭砖块,递给上方的工地老师傅。   再瞪。她管他答不答应,反正她会帮他做完,再赶快硬压着他到户政事务所办结婚登记。若他不从,她还有铁爷爷这个太上皇撑腰,谅他不敢不从!   哼,以为她很愿意嫁他吗?看他现在一身汗臭味,穿着“吊嘎”,身材……壮死人。害羞,她忙低眼,不看他那比她还高挺的双峰。   天气还没热到需要穿无袖背心的地步好吗?分明是想展现自己的身材嘛……   端起两块红砖,她学他把砖块举高递给上方的水泥师傅,但,无奈她矮上一大截,递不到,手中的砖块最后仍是经由他手传到目的地。   “你不觉得你在这里是多余的吗?”他不留情面的直接宣判,“你还是回去比较好。”   “我不要!除非你跟我回去。”   话语刚落,现场一片哄堂大笑。   在他们正上方的一位老师傅说:“铁牛,回去啦,人家姑娘等着要跟你结婚,不要让人家等太久,晚上记得请我们喝喜酒。”   说着,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尽管羞得满脸涨红,高咏春决意打死不退,还顺水推舟的说:“听见没?老师傅都这么说了,你还是跟我走吧,铁牛。”好贴切的绰号,不过这些人敢情不知这头牛是总经理大人来着,竟胆敢这么喊他?管他的,这不是她来此的重点。   “我说过了,天黑之前我不会走的。”   哟,跟她使起牛脾气来!   “好,你不走,我也不走。”来比比看谁比较拗!弯身,她继续搬红砖块,余光瞥见一根牛指头点上她的肩,她先声夺人,“我说了,我不会走的。”   他面无表情的看她,手指着外头那堆红砖块,“旁边有一辆空的单轮车,你去把砖块迭进车里。”这女的,个性还真倔,果然是高奶奶的孙女没错!   见他似乎嫌她在此碍事,放下砖块,她转身依他所言欲将空的单轮车推到空地的砖块堆旁。她高咏春能吃苦耐劳,任何事都做得来,除了受限身高之外的事。   但没推过单轮车,以为推个空车难不倒她,没想到这车还挺难驾驭的,握着手把,车身却控制不稳,一会往右歪、一会朝左斜,还好一位工人大哥好心帮她把车推到砖块旁,才顺利解决她“独当一面”遇到的第一个难关。   抬眼,对上不远处的一张蹙眉脸孔,她抬高下颚,做出“我可以”、“别小看我”的表情。   她的手小,力气不大,一次能搬的砖块不多,但她够轻巧灵活、眼明手快,一转眼工夫空车就堆满砖块。   再度抬眼,铁牛居然不见了,呵,肯定去摸鱼了。   她试着推动堆满砖块的单轮车,见状,老师傅极力劝她,“你推不动的,不要推。”   高咏春笑答,“我只是试试看而已。”握住手把稳住车身,试着推却推不动。   唉,在这工地真的让她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但她高咏春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再度拉起手把想试着推动车子,未料单轮车重心不稳直往左边斜,她撑不下去忍不住惊叫——   “啊——快倒了、快倒了……”   但没倒,因为有个高头大马的人,从她身后伸出巨大手掌,紧抓住她的手,稳住车身,及时拯救一车红砖块免于车倒砖碎的惨况。   好大好厚实的手掌,紧紧覆在她双手上,那么强而有力,撼动着她的心。   不用看她也知道身后高壮之人是谁,她的背紧贴着他强壮宽阔的胸膛,心脏卜通狂跳,不知是方才受到惊吓,余悸犹存之故,还是其他原因……   “玩够了吗?”某人低沉的声音自她头顶后上方传来,听来有些不悦。   “我不是在玩,我是很认真在……”她理直气壮的转身想和他理论,谁知一转身,脸直接撞上他胸膛,她反射性想后退,可脚下一滑,差点往后倒向单轮车上的砖块,一样是他出手相救,他的巨掌及时贴住她的背,强而有力支撑着她,让她幸免于难。   她从没想过一只手掌的力量会这么巨大,他仅用一只手掌就能够撑住她整个身体,盯着他,她心跳莫名地又失序,眼里流露出的惊讶渐渐转为崇拜……   呿,她干么崇拜他?她甩头压下这股异样感觉。   扶她站稳后,他拉着她的手,“走吧。”   “我不走,我说过……”   “不是要结婚?”   “蛤?”   “要结婚的话,就走吧!”生怕她再闯祸似的,他紧抓着她的手,一路将她拉离危险区域。   她愣愣地被他拉着走,虽然是她先提出结婚的要求,但现在这情况怎么看都像她才是被逼婚的,感觉自己活像是被山大王抓去当压寨夫人……   她的心情应该有点抗拒吧?虽说是自己要他跟她结婚的,但是被这么粗鲁的拖着走……其实也没有很粗鲁啦,只是他外表给人家的刻板印象就是他很粗鲁,但其实还好耶。   怪,她干么帮他解释,还解释给自己听?而且,她干么搞起害羞?被他拉着走竟羞赧的低着头……   更奇怪的是,她的心跳为什么一直处于欢悦的失控中?   高级的西餐厅,悠扬的乐音,醉人的红酒,浪漫的双人座,今晚她和他在此共用浪漫的烛光晚餐,所以,他们结婚了?   没,并没有!   在登记结婚前,她那暂时和她失联的理智突然回笼,提醒她自己尚未和他谈婚前条约一事,所以登记结婚的行动暂时打住。   婚前条约一定要说清楚,要不,若他真想和她玩亲亲、玩洞房花烛夜游戏,那她不就亏大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假结婚?”他挑眉问,切了一块牛排送入口咀嚼的同时,瞅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对,就是这样。”她不甘示弱也切了一块牛排吃了起来。果然,她内心潜藏着和奶奶一样对任何事都不服输的因数。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之所以要和你结婚,你应该知道原因……”停下手边动作,她淡淡道:“你也看到我奶奶她……她生病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我……嫁给你。”   “所以你是想利用我?”   “蛤?”这位仁兄说话也太直白了!高咏春干笑,“干么这样说,我……我们是各得其利。”   他一边大口吃着肉,一边问道:“和你结婚,我有什么利益可得?”   “铁爷爷也催促你结婚不是吗?”她这么做也算帮他一个忙好不好。   “他催了二十多年,我也没结。”他一点也不在意。   所以意思是,他不一定会听铁爷爷的话和她结婚?“那你干么拉着我要去登记结婚?”急急忙忙的拉她离开工地说要去结婚的人是他啊!   “不那么做,你会离开?”他漫不经心的回道,心思依旧摆在那盘牛排上。   “原来你在敷衍我。”看不出来这头大笨牛还会耍心机。   “后来是你先打住的不是吗?”他睨着她,意思是两人之所以没结成婚,错在她身上,和他无关。   “我不是说不要结,我是想先跟你谈婚前协议,先把话说清楚。”   “说来听听。”见他目光又落到面前的餐点上,她突然有些气恼,他的牛排始终比她重要。   “我没什么特别要求,只是,我们不做‘真正’的夫妻。”虽然受了气,她仍耐着性子说,不过特别加重语气强调,心想,他这么大的人应该听得懂吧。   “不上床,不做爱?”他嘴含牛排,大刺刺的问。   “喂,你可不可以小声点,这种事不……不用说得那么直白。”她紧张的看看四周,还好客人不多,也没服务生经过。   “不是说要说清楚?没点明,模棱两可,我也许会误以为可以做。”   他的直视,让她下意识地双手环胸,“好吧,说清楚讲明白也好。对,就是不可以。”   铁沙掌突然放下刀叉,十分慎重的表示,“结婚的夫妻不做那件事,有什么乐趣可言?”   哼!看来唯有那件事才能打败牛排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你可以找别人。”她补充一句,“我不介意。”   “我介意。”他立即回枪反对,“我得去找别人,那我娶别人就好了,为何要娶你?”   这个大笨牛,说他笨他还不笨呢!可是他干么一直找她碴?   “因为……就跟你说了,这是我奶奶的心愿。就、就当是你帮我一个忙。”她语气顿转轻柔,若不低声下气,他可能会继续找她碴。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面无表情,酷酷的又问。   哼哼,就算他大笨牛再会找碴,她高咏春还是有法子治他。   放下刀叉,她微微一笑,不疾不徐从包包里拿出小时候他送给她的“定情石”,将刻着铁沙掌和高妮妮名字的石头置于掌心,递给他。   见到小时候自己刻的石头,铁沙掌一脸惊喜,“原来它还在。”   石头一现,某人的脸部线条柔得跟什么似的,她心中暗喜,她使的这一招果然奏效,而乘胜追击的道理她最懂,她语调放得更柔,恳求的说:“小牛哥,你就帮我一次嘛!”   谁,谁在说话?握着定情石,瞥见她脸上的甜笑和扬动的睫毛,铁沙掌一脸吃惊样,整个人瞬间有种从脚底毛到头顶的惶惶不安感觉。    第五章   伫立在偌大的落地窗前,观看窗外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色,令人心情大好,这里虽不算顶级豪宅,但比起一般住宅舒适太多,好得令人羡慕,并且微微嫉妒……凭什么那头牛可以住在这么好的环境?   不过,现在他的就是她的,而她的还是她的。高咏春低低窃笑,想来这桩有协议过的婚姻,她好像没吃亏。   对,没错,她结婚了,三天前她一声“小牛哥”把他吓得屁滚尿流……不,是让他铁石心肠融化,当下就点头答应和她结婚,隔天他们就真的结婚了。   结婚好像没她想象中困难,几天前,她还是跑给员警追的流动摊贩小妞,几天后,她就和大笨牛结婚成为人妻,人妻耶,在几天前,这是离她好遥远的名词,如今……唉,内心五味杂陈。   总之,她成为人妻已是不争的事实。   原本她打着“各住各的”就不必担心夜晚的事情的如意算盘,但铁爷爷执意要她搬过来住,加上奶奶很怀疑他们这桩婚姻的真实性,迫不得已下,她只好委屈一点搬进这比她原本住的地方大上十倍以上再以上的庭园别墅。   她是身不由己,绝不是贪图荣华富贵,虽然住这儿也不错啦!   一转身,对上一个只在下半身围上一条白色浴巾的赤裸男人,她惊吓地身子往后弹贴在落地窗上。   “你怎么来了?”铁沙掌愣了下,旋即嘴角微勾,“昨天不是有人斩钉截铁的说她要住在自己的屋子比较自在,不想住有钱人家的大牢笼?”他率性地拨拨短发上的水渍。   好帅!厚,她干么没志气的被一头正在损她的牛迷惑。   “不是我想来,是铁爷爷执意要我来,他不忍见他的孙媳妇孤伶伶地一个人守在小屋里,坚持要我搬进来他才愿意去医院看我奶奶,我能怎么办,只好顺他的意喽。”她耸肩,两手一摊。   她一大早就从医院被叫回家整理行李,然后火速搬过来,说真的,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在梦游,没办法,铁爷爷的个性比她奶奶还急,让她想打混都没门。   “所以你就顺水推舟,搬来和你老公我同床共枕?”他揶揄。   “谁要跟你同床!你挪间空房给我就可以。”睐他一眼,她瞥见好几块肌的壮阔胸腹,害羞得别开眼,假装在看窗外景色,“总之,我会暂时住下,所以你……拜托,注意一下礼仪好吗?”   春天天气微凉,就算太阳高挂也还没热到打赤膊的地步,何况现在是微凉的早晨,一早就脱光衣服,是怕人不知他身子很壮吗?   “这是我家,况且,你是我老婆不是吗?”总该习惯的。   意思是说,他不打算“改进”?她是他老婆,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在她面前打赤膊,那他是她老公,她也可以如法炮制,为所欲为地在他面前扒光衣服在客厅走来走去?   哼,以为她会被他激到笨得这么做吗?呵呵呵,代志并不是像憨人所想的那么简单,他是大笨牛,她可不是。   “我有晨泳习惯,之后会淋浴,外出上班前,平常我都是这样,你最好能够习惯。”他向她稍作解释,一点也没想拿衣服蔽体的打算。   是是是,大老爷,这个家你最大。   “好吧,我知道了。”她勉强露出笑容回应,谁教这里是他家不是她家,她充其量不过是“寄人篱下”的挂名人妻罢了。   “吃过早餐了?”他问她。   高咏春摇头。   铁沙掌微蹙眉,“我不确定佣人有没有准备你的早餐……”说着,他人已步向餐厅入口。   他一提早餐,她还真有点饿了,忙不迭尾随在他身后,准备吃进驻豪宅的第一餐,孰料,他突然顿住脚步,害她一头撞上他宽阔的背,鼻子都撞疼了。   “你干么突然停下来?”揉揉发疼的鼻子,此刻两人近距离接触,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沐浴乳香味好特别,散发着一股奇特的男人味……不禁有些闪神。   “你干么跟在我身后?”   “不是说要吃早餐?”他以为她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然后动不动把鼻子撞红吗?   “早餐呢?”他看着空空如也的餐桌,纳闷的看她。   “我怎么知道,我可没偷吃。”也看到空荡荡的餐桌后,她严正申明,接着她突想起,“对了,铁爷爷说他今天要带佣人阿姨去医院。”   “所以,今天没有早餐?”他瞅着她。   “大概是吧。”她莫名地心虚了起来,“别看我,我不会。”以前她母亲还在时,三餐都是慈爱的母亲张啰,母亲去世后,她忙着赚钱,根本没空和厨房用具打交道,所以,她连煎荷包蛋都不会。   他瞅她一眼,丢了一个“我也不指望你”的眼神。“你先把行李拿上二楼,上楼梯后左手边有两间空房,你爱住哪间就住哪间。”   “噢。”不会煮饭这点,让她突然有在他面前矮了一截的感觉,不敢再和他抬杠,她乖乖领命,把两箱行李拖上楼。   ***   高咏春拖行李上楼,铁沙掌打开冰箱查看里头有什么可当早餐的食物后,也跟着上楼,不是去盯梢,而是去穿衣服。   是因为有女人在,裸着上半身会害羞吗?害羞,他铁沙掌从来不知那是何物。   在国外,他每天都是这样生活,晨泳、淋浴,裹着一条浴巾吃早餐,爷爷、奶奶陪他吃早餐,佣人在一旁待命,没有谁觉得不自在。   来台湾一年多,刚开始佣人是有点不习惯他的作风,但久了也就见怪不怪,他淋浴时,佣人差不多准备好早餐,待他下楼用餐,佣人已出门买菜,三个月前爷爷搬回台湾与他同住,也一起加入晨泳行列,祖孙俩常只穿着一件内裤同桌吃早餐,也没人敢管他们……唯有她,他的新婚妻子。   套上西装长裤,因为她来,他被迫提前穿上衣物,不是害羞、不是怕她,而是为了一份尊重,既然她不喜欢,那他就尊重她喽。   抓起毛巾擦拭湿发,她的到来点醒他自己已是人夫身份。   人夫……他撇唇一笑。这个身份还真不习惯!虽然他身边一直都有家人在,但他向来大刺刺也没人敢管他,现在多了一个“可以”管他的人,还真是令人……不自在。   虽然她的话他可以不听,毕竟他们只是假结婚,可当她一开口要求,虽然他表面不认同,但被压在骨子里的那份尊重却莫名地跳出来。   早知娶个老婆会让自己有麻烦,当初他就该多考虑两天再回复她的“求婚”。   虽早知道两人小时候就已定下婚约,小时候他也一心认定高妮妮是他的妻子,但随着搬离台湾,到国外“增广见闻”,加上爱慕他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即使爷爷奶奶三天两头对他耳提面命,提醒他还有个未婚妻,但他的情花还是一朵一朵的开。   回台湾一年多来,他的情花不是没开过,只是他的重心摆在事业上,情花开不开对他来说不是那么重要,直到遇见她们祖孙俩,爷爷催婚加上她急忙的求婚,他没多想就点头同意。   其实,他之所以没多为难就答应,主要是因为这也是他奶奶的心愿,不是只有高奶奶有心愿,他奶奶也有,而且更强烈。   奶奶生前一直认为是她间接害他们师兄妹断了情缘,可爷爷非但没这么想,还真心真意地对待奶奶,这二十年来,爷爷不是没想过要回台湾定居找高奶奶,但每当念头一起,总会顾及奶奶的感受而作罢。   爷爷凶归凶,但对奶奶的尊重从未少过,就是这份尊重他自小看在眼里、搁在心底,打从心底认定夫妻间就是该互相尊重。   所以,纵使自己的“妻子”提出无理的要求,他心底的尊重还是会忍不住冒出来。   照着镜子,确定自己壮硕身躯该遮的都有遮到,他才从主卧室走出来,接近楼梯口时,高咏春正好从客房走出来。   “你,要上班了?”见他已套上衣服和长裤,她愣了下。   “我会吃了早餐再出去。”他以手势请她先下楼,礼让动作让她更吃惊。   “你先走。”她微笑的请他先行。   既然她这么说,他就先走喽!下楼梯后见她还杵在上头,他疑惑的问:“你不下来?”   “噢,要,当然要。”干笑,她边下楼梯心头边纳闷,前一刻他不是说外出上班前他都是那种打扮,要她最好能习惯?   所以方才她已在客房里做好心理建设,想着如果等会吃早餐吃到一半他围在下半身的浴巾会突掉下来,那她就该视若无睹,装作若无其事,大大方方吃自己的早餐别理它,这样反而自然些,彼此都不尴尬,孰料……   又还没要上班,他怎么穿上衣服了?是在配合她吗?   是说,自己因此竟有些失望……呃,她干么失望啊?吃早餐有裸体猛男陪侍在旁,早餐也不会变得比较营养……   双颊莫名涨红,飞快下楼,她快走去厨房找找食物,冰箱应该有面包或其他可替代早餐的食物才对。   她一进厨房,惊愕地发现他已经快吃掉两片土司。她不是才下个楼梯而已,他手脚也太快了。   “方嫂没准备早餐,今天你就随便吃一点。”他把两片土司余角塞入嘴里,含糊道。   “我都可以。”   “如果你要烤土司,那边有烤箱。”他再拿出了一片土司,将巧克力酱倒在上头。“那个小冰箱里有其他抹酱,你可以自己去拿。”   说完,他把手中土司咬掉一大口。   会不会太会吃了他?吃这么多,难怪能长得这么大一只!   高咏春走到他口中所说的“小冰箱”前。可说是小冰箱,其实比她家冰箱还大上一号,旁边还有一台超级大的冷冻库,她很怀疑里头该不会是冰了一头牛……这个家不是只有他和铁爷爷两个人住,干么搞这么大的冰箱,还弄了两台呢!   一打开小冰箱,她怔愣了下,“这、这些都是什么?”   “我有吃宵夜的习惯,所以那台算是早餐加宵夜的冷藏室。”   他说得一派轻松,她却瞠目结舌的盯着里面。   这哪是什么冷藏室?根本像是大卖场的货架!最上层摆了好几条土司,还有一些面包,其他两个架上摆满好几款沙拉酱、花生酱、草莓酱、巧克力酱、覆盆子果酱,还有龙虾沙拉……   冰箱门摆满鲜乳,没意外的话,上头的冷冻库肯定冰了一些德国香肠、培根、火腿之类的,打开一看,果然如她所料。   怔愣地看着大概足以让她吃上大半年的早餐,她突然想起方才那个人嚷着“早餐呢”是在晃点她吗?从冰箱里随手拿个面包吃,不就解决了一顿早餐,但他……   看来他娇生惯养,早习惯了由佣人做的热腾腾早餐。   “高妮妮,帮我拿一罐鲜乳。”他边大口大口吃着边吩咐,但见她还杵在冰箱前,一动也不动便再度出声,“高妮妮,高妮妮!”   “蛤?噢,你在叫我?”她并不习惯自己被叫高妮妮,可他答应和她结婚有个条件,就是他坚持要叫她高妮妮,可见这个名字对他意义深重。也是啦,全台大概没几个人五岁时就握有小婴儿的命名权,这事,大概让他感到无比骄傲。   “帮我拿一罐鲜乳,你要喝的话,自己再拿一瓶。”   “拿一瓶就够了,干么拿两瓶。”她嘀咕着,拿了一罐鲜乳和一罐沙拉酱放到桌上,问:“杯子放哪里?”   “干么拿杯子?”   “因为我要倒鲜……鲜……”她当下瞠目结舌,因为某人直接拿起整罐鲜乳狂灌,待放下时,罐内白色液体大概已去了三分之二。   难怪他要她拿两瓶!   踅回冰箱前,再取一瓶鲜乳,至此,她很确定他的食量至少是她的五倍,不,或许更多……方才剩下的三分之一罐鲜乳,此刻又咕噜地进了他的牛胃,她怀疑,他真的是一头牛,有四个胃。   “要再……拿一瓶鲜乳给你吗?”她问。   “不用,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听见他说这话,让她瞬间有松了一大口气的感觉,要是他再这么吃下去,这个家,恐怕早晚会被他吃垮。   不过看他活到二十八岁,铁家还稳当当的矗立着,想来,铁家的财力还真是雄厚,不像她们家,即使一餐只吃一个十元面包,还是捉襟见肘穷到底。   盯着鲜乳,她突生一个傻念头——难不成是要吃得越多,家里才会越富有?   想起方才他牛饮鲜乳的画面,她挽起袖子,一副要跟鲜乳拼了的狠样——   紧握鲜乳瓶仰首,大口大口喝着,但还喝不到三分之一,她硬生生被呛着,鲜乳喷得整个桌子都是。   “高妮妮,我要去上班了。你怎么了?”听见她的呛咳声,铁沙掌在客厅喊问着。   “没事,我、我只是……咳咳,有点感冒,你快……咳咳,快去上班。”   “噢,那我走了。”   呛得咳声连连,高咏春边擦桌子边抚胸顺气。暴饮暴食不是人人都做得来,那头大笨牛果然有练过!   ***   不是有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可刚结婚的高咏春一点都不爽,并且,是很不爽!   今天她吃完早餐前去医院看奶奶,奶奶说她才新婚不久,不要常到医院免得沾秽气,要多留些喜气在身上。铁爷爷也说奶奶有他照顾就好,要她多放些心思在老公身上,并且建议她中午帮老公带个便当去给他吃。   她想,奶奶一定还在怀疑她和铁沙掌是假结婚,加上铁爷爷和奶奶真的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她留在那儿说不定反而妨凝他们聊天,于是她听从铁爷爷的建议帮她“老公”带便当。   想起早上他穿着“吊嘎”,她猜,他肯定又去工地。为了证明自己聪慧无比,她直接拎着便当杀到工地,想一睹他见到她时惊喜的表情,可是,代志并不是像她这么聪明伶俐的人所想的那么复杂……   穿着“吊嘎”的他,纯粹只是去上班!   见他不在工地,她改杀到公司去,刚好是正午十二点,他老大已迫不及待吃饭去,秘书斜眼问她有什么事,她只好潇洒的说“没事”,然后走人。   回家坐在客厅,盯着乏人问津的便当,她到现在还搞不清楚自己是在气他没捧场吃她送的便当,还是气自己耍笨没先打电话问他行踪,或是气秘书斜眼看人低,把她当成送便当求爱的心机小妹?   他没向下属说明自己已婚一事,这点她不生气,因为她也没向朋友告知她已为人妻。   那,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难不成她得了人妻症候群,成天在家闲得发慌,才会莫名的生老公的气?   不行,她要找事做。对了,她好几天没去摆摊了,不知道小可有没有新据点,打电话问问看好了。   “喂,小可,我咏春啦,你今天有没有……”边讲手机边上楼。   她是假人妻,经济来源还是得靠自己,为了生活,出外打拼是必须的。   ***   穿着滑板鞋的高咏春,死命往前跑。今天她真的诸事不顺,中午给铁沙掌送便当搞了一肚子鸟气,晚上想自立自强出来赚钱,钱还没赚到,又遇到条子了,见小可跑,她当然也立即跟着加入百米赛跑的行列——   来到新据点,人生地不熟,恐怕会迷路,但不管熟不熟,跑就对了,今天她一毛都没赚到,绝不能被逮到开红单,否则就亏大了!   边跑边观察“出路”,有小巷钻小巷、没小巷钻人潮、没人潮就……等等,前方路边那个高个儿怎么那么眼熟,好像早上才见过……   铁沙掌!她老公耶!   想也没想,高咏春高兴的直奔老公的车,忘记她老公是正义人士,曾“举发”过她,现下她满脑子只想着他是唯一能救她的“浮木”,超魁的一根大浮木。   “老公!”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她二话不说打开黑色轿车后座车门,把她的大皮箱丢进去,自己顺势坐入车内。   “高妮妮,你干么?”铁沙掌弯身查看。   “借我躲一下,拜托!”他挡住车门让她无法顺利关门,见他一对牛眼露出了“你又犯法”的了然眼神,她忽地想起他的“正义事迹”。   这人,一根肠子通到底,绝对会做出“大义灭亲”之事,这可不妙。   见员警锲而不舍已经追过来,还朝他们这边走来,她立刻解下发束,绑在脑后的马尾像一片晶亮的黑色瀑布倾泻而下,再将短版的单宁长袖外套脱掉,免得被认出——   她单方面的问题已经解决,但是他,这位正义大哥太不可靠,他有可能一转身就马上向员警举发她……   有了前车之监,她要是再重蹈覆辙,她就不叫高咏春!   见员警只离他们三步远,原本弯身看着车内的他,一对牛眼有要离开倾向——   不行,绝不能让他和身后的警员有交谈的机会!   灵机一动,在他想挺起身之际,她的手急急勾住他的脖子,朱唇主动凑上前,在他嘴上用力一吻,接着用甜死人外加十足暧昧的嗲声说:“老公,我们快点回家啦……嗯……”   原本想上前盘查的两名警员,大概见他身形太魁梧,犹豫不前,又听到她的嗲声,不想耽搁人家夫妻的好事,两人停下脚步,转往来时路走去。   不确定警员会不会又踅回来,她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暂时”未抽离,两人眼对眼、鼻对鼻,方才用力接触过的唇近在咫尺,盯着他的唇,她双颊越来越烫,心脏卜通狂跳,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整个人仿佛被下了定身咒般,手仍搁在他脖子上,动也动不了。   而他,症状怎么好像和她一样,整个人僵住不动,唯有呼吸很用力——   “总经理,你在干么?”   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响起,她没出声,也不会叫他总经理,那声音的主人是?   铁沙掌闻声猛然回神,想挺直身,动作太大一不小心撞到车顶,痛得他按着后脑跳至一旁,龇牙咧嘴的低咆。   “呃,总经理你……你不要紧吧?”手上拿着两杯咖啡的秘书朱欣蕊见他撞到车顶,不知所措之际,忽地见到后座有人,定睛一看,发现是中午送便当到公司的女子,气得瞪着高咏春大骂,“你、你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擅自跑进别人的车里坐着?快点出来,否则我马上报警!”   她的话还未讲完,高咏春已经出来,不是怕她报警,而是……   “你,头有没有肿起来?”她带着歉意问他。   铁沙掌的手按住后脑,感觉撞到之处的确有肿胀,但因撞得很大力,他痛得一时还没办法说话,倒是朱欣蕊以护草使者姿态将矮她半个头的高咏春给隔离。   “走开!你别再骚扰我们总经理。”两手各端一杯咖啡的朱欣蕊,索性将手中的咖啡递给她,“送给你。”转身后,边说边扶着铁沙掌,“总经理,我送你去医院。”   朱欣蕊要扶他进后座,却发现座位上有个大皮箱,一脸不敢置信的回头问。   “那个皮箱是你的?”   “对,是我的。”手中无故多了两杯咖啡,高咏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也太夸张了!”朱欣蕊语气轻蔑,动作迅速的将皮箱丢出来。   高咏春猜想着,对方该不会以为她是拎着皮箱跟定铁沙掌,等于跟人跑的意思吧?“呃,你……”   回过神想解释,只见秘书已坐进驾驶座,坐在后座的铁沙掌按下车窗,似乎有话想跟她说但还来不及开口,车子已经开走了。   举高端着咖啡的手,高咏春心头满怀愧疚之余,又添了点惆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公被别的女人载走,心头还真不是普通的……酸涩。   又酸又气又无奈……咦,难道人妻症候群又上她身了?   是说,他干么不跟他的秘书说她是他老婆?而她又为什么不挺身道明她是“总经理夫人”,才被误会是想拎着行李跟人家跑。   心头一惊,原来她在意他没跟“众人”宣布他已婚而她是他妻子的事,所以中午送便当被秘书“打枪”时,自己才会那么生气。   她干么要生气呢?明明是假结婚,也是她对他表明他想搞外遇,请便!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自己干么生闷气?   端着两杯咖啡,皮箱躺在脚尖前,她杵在原地,肚里的气不停翻滚……   抿嘴,却忆起方才两人嘴对嘴的画面,又羞又气,脸颊瞬间双倍涨红。   她懂了,她应该是在气“那个”——在接收她圣洁无比的初吻后,他竟然头也不回丢下她跟别的女人走了,真是令人生气的家伙!    第六章   坐在铁沙掌的黄色敞篷跑车内,高咏春刻意把头偏向外边,尽量不看他。   三天前,他把她丢在路边,虽然他急着去看医生情有可原,可是,她就是很生气,再怎么说她也是他老婆……一个大男人这样对待自己的老婆,就算现在把他拖到她面前大卸八块都不能消她的气!   她原本已经打算和他冷战到底,如果他没向她说一句道歉,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说话。   谁知奶奶突然决定出院后要到乡下静养,而铁爷爷知道大笨牛在一个小渔村有一间“绿能实验屋”,觉得那儿适合奶奶静养,但久未居住,于是派遣两人当先锋队,先下乡去打扫一番。   所以说,不是她高咏春没志气先低头,她是为了奶奶,一切都是因为她太孝顺了,为了尽孝,她只好咬牙和讨人厌的大笨牛同车前往。   “那个……你要不要喝咖啡?”车子下交流道后,铁沙掌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一路上他想和她说话,但她一直看着外边摆明不想和他说话,他也就不知怎么开口。   他知道她在生气,那天他不该把她一个人丢在路边,但他其实想叫她上车,只是不确定她愿不愿意,毕竟她一再申明他们是假结婚,也许她不想让外人知道他是她老公……而当时朱秘书急着要送他到医院,他在迟疑之际车子就开走了。   这两天,她似乎在避着他,他邀约她到渔村来,还是打手机通知她的。   “要喝你自己喝——”他什么不好提,偏又提到喝咖啡!那晚她就是端着两杯咖啡,一个人像傻瓜一样呆站在路边。   铁沙掌两道浓眉紧蹙。不喝就不喝,干么生那么大的气?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给他脸色看,尤其是女人!   看到路边有间连锁咖啡店,车子疾速一偏,精准地停在咖啡店前。   系着安全带的高咏春身子晃动了下,气得斜瞪他一眼,佯装镇定,心里将他骂翻天:幼稚鬼,玩这一套,以为她会吓得花容失色、哀声求饶吗?哼,她高咏春没在怕的!   买了咖啡上车后,铁沙掌一句话也没说,车子开了就走。   瞥见他只买一杯咖啡,她突地哇哇叫起来,“喂,你怎么只买一杯咖啡?”   “是你自己说不喝的。”他专注的开着他的车。   “我说我不喝咖啡,没说我不喝饮料……”一路从台北下来,是人都会口渴的好不好!“应该有奶茶还是热可哥之类的。”   “你没说。”   “我……”高咏春恨得牙痒痒的,两手环胸,暗自决定从现在起真的不和他说话。   车子行驶了十分钟,车头突然又偏向路边停了下来,这回车速不快,她稳稳的坐着,两手交握胸前,别过脸不看他,不管他要做什么都不关她的事。   “你要喝什么?”他板着一张脸问。   他目视前方不看她,两人在车上一副王不见王的样子对峙着。   “现在不买,再往前,我不确定还有没有便利商店。”见她仍没回应,他又补充,“到绿能屋大约还要半个钟头,屋里只有自来水。”   她虽不说话,肚里却踌躇,没有水,那她岂不渴死?   他破例有耐心的等女人“一分钟”。“不买的话,我要开走了。”   “等一下!”她情急的抓住他搁在方向盘的手,收手,脸微微泛红,“帮、帮我买一瓶梅子绿茶。”   高咏春暗自咬牙,遇上他这头铁牛,她再怎么信誓旦旦外加斩钉截铁的决定,都会很没骨气地自动腰斩。   盯着头微低的她看了三秒,他想告诉她,向来都是秘书帮他买咖啡买饮料,他铁沙掌是铁铮铮的男子汉,不帮女人买东西的,可是……   盯着她看的同时,他身体却解开了安全带,开了门、下了车,走进便利商店,回到车上时,手中已多了一瓶她要的梅子绿茶和一张发票。   方才,他是在梦游吗?不然怎么会帮女人买东西?   “谢谢。”接过饮料,她大口喝着,凉了心脾,一肚子气消弥大半。   铁沙掌面无表情,端着咖啡杯径自啜饮。他不懂自己明明已处于隐隐发怒的状态,干么还听她的话帮她去买饮料?这不是他的作风!   但买都买了,况且她喝了之后看起来挺高兴,只要她高兴就好,计较什么……   等一下,只要她高兴就好?为什么他要在意她高不高兴这件事?   “你还要买什么吗?”高咏春疑惑的问。喝完咖啡还不走,是想续杯吗?   他摇头,“没有。”   “那就走呀。”她细眉微蹙的嘀咕,“没想到乡下还挺热的。”   “要吹冷气吗?”   “不用,没热到那个地步。”说着,她不忘揶揄他,“何况你盖绿能屋不就是想要节能减碳救地球,你这位爱地球人士,应该远离冷气这个摧残地球的凶手。”   爽快!能损他比什么都痛快,早知道她不该不跟他说话,应该持相反政策,每天在他耳畔轰炸,炸得他求饶才对。   “心情不错嘛!”撇唇,他没多说什么,打了左转的方向灯,车子继续往前行驶。然而见她高兴,他仿佛感染到她的喜悦似的,心头莫名的怒火也随风飘逝,飘散得无影无踪。   睨他一眼,她自顾自地喝着饮料,气消了心就美丽,现在她看什么都顺眼。   这里的风好凉好舒服,而他,念在方才他帮她买饮料的份上,那晚他把身为妻子的她抛在路边的恶劣行为,她就宽宏大量的原谅他一次喽。   来到他所谓的绿能屋,高咏春见到一栋木造小屋,屋顶铺着太阳能板,庭院的围墙四周布满了风车……照理说该是这副情景,但现在只有残破的风车,有的风扇已被拔走,有的想拔却拔不走,落得残破不堪的下场。   车子驶向屋子西边的停车棚,他皱着眉头下车,两手擦腰,环顾残破的风车大军,又气又无奈。“我就知道!”   “既然你知道会如此,干么生气?”   “我已经在围墙外写上了‘录影中,偷窃者,报警处理。’没想到,还是不能阻止。”   “那些风车很贵吗?”   “是不会。”铁沙掌弯腰,随手拔起几株长得特别高的杂草,“虽然风车车体挺大,但木造的成本不高,只是……那都是我的心血,是我亲手打造的。”   “这么多,全都是你自己做的?”环顾四周,至少有二十座风车,要做这些比人高的风车,得费一番工夫呢!   “当然,连房子也是。”他得意的说:“基本上,这整座宅院百分之八十都是我亲手打造的。”   “那百分之二十呢?”她偏不把重心放在令他得意扬扬的百分之八十上。   “是村里两个盖房子的老师傅。”他大步上前,仔细查看风车损坏的程度。   “被偷走的好像都是风扇部分……”她也跟上去看。   “都是一些小鬼头!”他想也不想就下定论。   “你怎么知道?”   铁沙掌唇角轻撇,“这些木造风扇说穿了并不值钱,最值钱的是屋顶那些太阳能板,它们仍完好如初,可见来的不是窃贼,而是……”   她只挑眉,偏不出声问。要说就说,干么还顿住搞神秘,以为她会很好奇吗?   好啦,她是有一点点好奇,可纯粹只是因为站在这里很无聊罢了。   “很欣赏我手作风车的人。”说完,他嘴角得意地高扬。   高咏春不以为然地嗤笑,转身远离自鸣得意的家伙。明明就是一些爱捣蛋的小鬼来拔的,还硬要说人家是欣赏他的作品,原来大笨牛颇自恋的嘛。   两人随后进屋,客厅内摆设简单,但所有家俱都覆上一层灰,简单的打扫一遍后,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尤其是铁沙掌。   他用电水壶烧开水,从车里扛了一箱泡面进来。“中餐先吃这个,晚餐我们再到市区去吃。”   “我都可以。”原来他有备而来,知道这小渔村采买东西不易,还自备泡面,好像他们是来郊游野餐。   水开了,等泡面泡好之际,高咏春立在酒柜前好奇的观看里头的酒瓶。   看着她纤弱的背影,铁沙掌想起三天前的晚上,她独留在路边的身影。虽然他赶着去医院,但丢下她一个人就是他不对,这事他耿耿于怀……   “高妮妮。”   “干么?”她第一时间就回身,不禁心惊,原来自己已经习惯他喊她高妮妮,怎会这么快?   “你……”道歉的话还真难说出口,尤其她用一双水亮清澈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他,不知为何,他的胸臆间似有某种东西在翻腾。   “要说什么你就说吧,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损来损去,该损的都损了,不该损的……也没什么好不能损的。   踌躇片刻,道歉话语仍挤不出半句来,他换个方式说:“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去摆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每次被员警追着跑,你很高兴吗?再说,流动摊贩是违法的,你……”   “你如果觉得我做了违法的事,以后我去摆摊,你可以跟着我去,然后叫员警来开我红单!”她好不容易气消,决定不和他计较,他却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生在富裕家庭要什么有什么吗?你知不知道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包,是什么?”   他怔愣地看着她。他明明是想好好地和她沟通这件事,她干么突然发起火来?   “我缺的不是名牌包,不是LV、Gucci、CHANEL,我缺的是面包!”她激动的大吼,“为了面包,我不得不去摆摊,不得不跑给员警追,一张红单可能就是我一整个月的早餐费,也许那对你来说没什么,但对我而言,很沉重。   “如果我去摆摊跑给员警追让你觉得很丢脸,很抱歉,我没办法停止这种让你丢脸的行为!”说罢,她悻悻然转身欲往外走。   见她气冲冲要离开,他用力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她转头气瞪他,“放开我!”   “我并没有因为你摆摊或是被员警追而感到丢脸。”紧握着她的手不放,他听得出来她误解了他的意思。有误会就要解释清楚,这是他的原则,并且,他很不希望她误会他。“就算有,那也是因为……”   “因为什么?”她没好气的呛他。他就是有觉得丢脸嘛,干么找理由否认。   “因为……”他盯着她看,语气坚定,“我铁沙掌不是养不起老婆,没道理让她为了买一个面包,一天到晚被员警追。”   “我才不只是为了买一个面包……”等等,他的意思该不会是他要养她?   高咏春木然地看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   见她似乎已打消要冲出门“离家出走”的念头,他才松开她的手,转身打开泡面碗盖将调理包倒入搅拌一下,凉凉的说:“想吃面包,我们家冰箱里多得是,不过现在没面包,只有泡面。”   他把泡面递给她,又依照方才模式处理另一碗。   端着泡面,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她为自己话没听完就误会发飙而一脸愧疚。原来他提那件事不是真的感到丢脸,而是关心、是想以老公的身份照顾她?   她的脸微微泛红。他、他干么认真起来?她都说了两人是假结婚,他没义务照顾她的生活,更不用给她生活费,可他还是愿意……   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她忍不住暗中称赞他。果然是有肩膀的男人,好样的!   ***   “其实你不用……”高咏春吃了第二口泡面,讷讷开口。刚才他当场认真的提出要给她生活费的事,她虽爱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毕竟她不是他的真老婆,没理由让他养她,再说她有能力自己赚钱,虽然收入不多,至少不会饿肚子。   “你还要吃吗?”询问她时,他已起身泡第二碗,这情况她已见怪不怪。   “不用,你吃就好。”她才吃第二口,他已经要吃第二碗了,真庆幸自己是他的老婆,不是要养他的老公。“我答应你,我会暂时不去摆摊,不过网拍我还是要做。”   她总是要生活嘛!另一方面,他帮她想,她也需替他着想,如果她这个“总经理夫人”去摆摊被员警开红单的事在公司流传开来,下属们会怎么看他?说不定以为他是很苛刻的人,她不能破坏他的形象。   “你高兴就好。我会给你一张卡,你需要什么就去买。”   “我不是说不用……”   “反正我会给你。”他斩钉截铁地说:“只要名义上我们还是夫妻,我就会照顾你的生活。”   听他这么说,震撼之余,她的心头滑过一股暖流,双眼流露敬佩和崇拜。这男人真的太Man了,有名无实的假老婆他都愿意照顾还给生活费,那若是真老婆,他会把她宠上天了!   啧啧,真看不出来这个外表强硬、火爆的大个儿,左胸里竟然藏着一颗温柔的心呢!   “还有,那晚把你一个人丢在路边,我……我向你道歉。”原来说道歉没想象中困难,他在等第二碗泡面泡好和她谈话之际,就这么顺口说出。   含着第三口面,高咏春怔愣的看着他。他竟为这件事向她道歉?之前她气呼呼希望他主动来向她致歉,但当他真的这么做了,她竟一时不知所措,尤其在感受到他的体贴温柔后。   “呃,没、没关系,你看医生要紧。对了,你的头还好吧?”来之前,她有偷瞄他的后脑,没包扎,应该没大碍,不过那晚应该有肿起来,因为撞击声好大,听得她心惊。   这两天,她其实很担心他的脑袋有无受伤,但又气他将她丢下,他又不主动道歉,她拉不下脸,索性就避着他。   仔细想,那晚她本来就和他不同路,是她硬闯进他的车内,扰乱了他和秘书的约会……约会?他和朱秘书是在约会吗?   怪!泡面怎么突然有股酸味?   “医生说我的头很硬,没什么大碍。”他一派轻松回道,其实那晚后脑肿了一个大包。“去医院后,回家前我还有绕回去那里,不过很晚了,你应该早就搭车回家了。”他端起第二碗泡面,漫不经心说着。   “你、你还有回去找我?”她的心花整个盛开,酸泡面瞬间变成甜的。   铁沙掌点头,酷酷地随口道:“要回家,就顺路绕过去看看。”   天知道那晚在医院时,他挂心的不是后脑的肿包,而是她会不会端着两杯咖啡傻傻地站在那等他,越想越担心,所以一离开医院,他就又绕回那儿。   然而没看到她,他内心五味杂陈,虽庆幸她没傻傻的站在原地等他,可她自己回家,他又很担忧她被计程车司机绑架,内心也受到莫名的谴责。   再怎么说,她是他的妻子,把妻子一个人丢在那,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会做的事!   她笑睨他。哪顺路了?而且她又不是笨蛋,怎会呆呆杵在那里个把钟头不动,等他良心发现?   不过,他有回头找她,她心情一整个欢欣若狂,好想转圈撒花瓣。   这种美妙之事,应该早跟她说嘛,那她的心情也不会不美丽好几天!   铁沙掌徒地轻咳了声,引回她的注意力。   见他手中第二碗泡面又见底,不再等他问她先答,“我不吃了,你吃就好。”   “蛤?”愣看了她半晌,才知道她误以为他想问她要不要续碗,他勾唇一笑,“我是想问你,那天你有送便当去工地?”   昨天他去工地巡视,还被几个老师傅“亏”了,回来他问方嫂,方嫂也说她有托她做了个便当,但不知为何又完好如初带回。   “我……是铁爷爷叫我送的。”她嘴硬不承认自己想送便当那一部分。   铁沙掌挑眉,他爷爷回台定居三个多月来,从来没要方嫂给他“多”带一个便当,他大抵知道爷爷突然这么做的用意。“可是,你为什么会送去工地?”他不记得自己有说要去工地,何况那天他的行程满档,不可能去工地。   “早上我看你穿背心,猜你应该会去。”结果猜错,害她白跑一趟。   他愣了一秒,旋即大笑。   “笑什么?”她恼羞成怒。   “谁说我穿背心就一定会去工地?那天早上我吃完早餐又上楼换了衣服,根本不是穿背心去公司。”   高咏春暗恨咬牙。如果她有看到他换衣服,就不会猜错了!   不过,她怎么可能会看得到他换衣服,又怎会知道他西装外套里白色衬衫下穿了什么,她又不是他的枕边人……思及此,她脸蛋泛红。   “怎么了,热吗?”见她脸颊陡然绯红,他关心询问。   她摸着自己发热的脸,尴尬一笑,“不会。呃,对了,我其实想问你,你怎么会跑去工地工作?”找个话题聊,比较不尴尬。   “大部分去巡视,如果公司没重要的事,我就会留在那里帮忙,一边工作、一边监工,还可锻链身体,一举数得……”他侃侃而谈。“我的工作态度是任何事都要从基层做起,盖房子更是得如此,身为建筑人至少要懂得一砖一瓦是如何将自己的理想堆砌起来,并用手去感觉红砖的温度,才知道大家投入多少热情……”   似懂非懂,她硬着头皮微笑点头。不过不管懂不懂,他在说他的“理想”时,好认真,好帅、好有魅力——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砖头、钢筋那些的,听得她脑袋混沌,闪神盯着他动个不停的嘴唇,想起那晚自己主动奉上初吻,脸颊再度酡红。   他的嘴和心一样,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柔软……厚,她又在想什么!   高咏春低首,唇角漾着娇羞的笑,那是一种属于情窦初开的少女才会有的羞笑娇颜……    第七章   高咏春水柔双眸直盯着不远处那头铁牛,眸中流露出以“牛夫”为傲的得意光彩。   她的老公很优秀,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重点是他不好高骛远,不一味地沉湎于不切实际的理想,追求理想的同时,他更认真工作。   吃完午餐小憩过后,两人一边打扫屋子一边聊天,短短几个钟头内,她对他的了解更上一层,也对他刮目相看。   铁伯父从事建筑业,身为独子的他理所当然接手父亲的事业,他明明可以在母公司享受现成的果实,可他不,偏要弄一个子公司忙死自己,即使在台湾这个小区域建筑公司多如牛毛,但他仍毅然选择回台,除了因为对故乡的怀念,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撑起一间公司。   他做到了,他的公司虽不是响叮当,但短短的时间内就在业界占了一席之地,这是先前工地老师傅告诉她的,说连工地新进的小毛头都知道业界有个高大魁梧的“铁牛”老板,“铁沙掌”大名在台湾建筑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铁沙掌是谁,是她高咏春挑的老公耶,当然一级棒!她的眼光真好,即使只是假结婚,还是慧眼独到挑到一个众人竖起大拇指称赞的人物,若把他的照片、资料放上FB,大家一定抢着按赞。   方才闲聊中,她也才知道,他之所以爽快答应和她结婚,是因为这也是铁奶奶的心愿,原来,不是只有她奶奶有心愿……   她一直以自己的立场看待这桩婚姻,以为只有自己受委屈、不得不接受长辈的安排而排斥他,但也许真正受委屈的人是他,他有钱有车子有房子,而她什么都没有,若真要计较,好像他比较吃亏耶。   而且,说不定他还有女友,却不得不遵从已过世的铁奶奶心愿,娶她为妻……   想到这,心,纠结了下。   看见他从前面池塘里拖了一串又一串的“肉粽”,她的心,又是另一个层面的纠结。“怎么还有?”她不想再洗了。   “应该还不少,今天暂时就这样,明天我请人来清理。”   他拉了一串蚵仔……不,蛤蜊,不对,应该算是蚵仔,呃,正确来说是蚵仔寄生在蛤蜊上。   事情是这样的,在绿能屋旁有一个几分地的池塘,原本用来做养殖渔业,但从老父手中接管池塘的年轻主人不想再从事养殖渔业,遂有意将池塘卖给铁沙掌,铁沙掌心想这个池塘可以拿来当生态池,便二话不说买下。   而他虽然知道池塘里刚放养蛤蜊不久,但还没详细规划池塘的用途,就放着任其生长,一段时间后池里蛤蜊阵亡了一些,又由于池中水是引海水进来的,也许连蚵仔苗也一起引进,结果那些蚵仔壳就附着在死掉的蛤蜊壳上生长,他一捞就是一大串。   别人是“种瓠仔生菜瓜”,他是“养蛤蜊生蚵仔”,硬要跟别人不同。   “还没洗干净?”他拿着螺丝起子第二度挖蚵仔。   “还是很脏,我大概洗三十遍有了吧!”她正在清洗他第一轮挖出的蚵仔,量不多,大约是泡面碗的一半,但很脏,捞了又洗,洗了又捞,同样的清洗动作已重复三十遍,可现在,水一冲入碗中,蚵仔游了一圈,水马上变脏。   “那就洗到五十遍,即使还脏也无所谓,因为你真的已经尽力了。”   她听了啼笑皆非,“这是铁氏家训吗?”   “可以列入。”他笑道。   高咏春笑睨着穿背心的他问:“晚上我们吃这个?”   铁沙掌点头。原想去市区吃,但既然有了现成的食材就别浪费,他是这么想的,但她……   “你晚上想吃别的吗?”   她摇头,“没,吃这个也没关系,但,你会煮吗?”她不用再重申吧,她不会料理。   “这简单,我去村里的小杂货店买包米粉和一罐肉酱,煮一锅水,把它们全丢进去就可以了。”   他说得一派轻松,她听了半信半疑。“真的假的,这么简单?”   “煮饭没你想象中的难,你爱怎么煮就怎么煮。”   “最好是啦。”她轻笑,又好奇的看他拿着螺丝起子俐落地挖蚵仔壳的动作,“你看起来有练过。”   说真的,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富家子弟,又是捞蚵仔又是挖蚵仔,活像养蚵人家……呃,那坐在他旁边洗蚵仔的她,不就成了“蚵嫂”?她不禁莞尔。   “这不难,挖几个之后就上手了。”   高咏春静看他一会,眼眸含笑。任何事对他来说,好像都不难。   “那我也要试试。”对他的崇拜激起她跃跃欲试的念头。   “你力气小,挖不开的。”他嗤了声。   “谁说的,我力气才不小,我可以提着一个大皮箱跑很远,你就知道我的力气有多大。”她不甘示弱。   “是跑给员警追吧!”铁沙掌忍不住嘲笑着,“那不一样,当时你的肾上腺素狂飙,说不定要你追着高铁跑都没问题。”   竟敢嘲笑又小看她,禁不起激,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螺丝起子,拿起一个蚵仔壳,挖挖挖——骗人的吧,哪里简单,她连一个缝都撬不开。   “好了,量力而为,不行的话,就还给我。”他伸出手,要她把挖蚵工具还给他。   她不服输、不认输,使尽吃奶的力气用力挖挖挖,手中的蚵仔壳依旧老“壳”在在,完好无缺。   “好了,我知道你尽力了。”他难得语气温柔的劝她放手。   不信自己做不到,她要在放手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她握着螺丝起子用力挖,不料手一滑,原本抓握在左手心的蚵仔壳飞掉,细嫩的手心被螺丝起子划过,一道血痕马上浮现——   “啊,好痛!”她惊叫。   “你流血了。”见状,他一惊,但立即冷静下来,用巨大的手掌托住她见血的手心。“先起来,我载你去诊所擦药。”   他让她在原地等,他去开车出来,接着火速送她到村里的小诊所擦药,所幸伤口不深,只是一道小伤口,清洗伤口止血上药后,他担心螺丝起子上有细菌,请医生替她打了针破伤风,才安心载她回家。   从受伤到诊所擦药,再从诊所回家,一路上她的哭声没停过。   “小心,你坐下,我拿矿泉水给你喝。”他扶她坐到客厅的三人座木椅上,转身拿了瓶矿泉水给她,她唏哩呼噜灌水入肚,他坐到她身边,觉得又心疼又好笑,“没想到你这么爱哭、这么怕痛,受伤也哭、打针也哭。”   她哭得脸上布满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想起小时候他出国前,和她短暂相处的情景。爷爷每回带他回村里看她,每当她哇哇大哭,只要他背着她到处走,她就马上破涕为笑乐呵呵地,大人们因此都笑说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   那时的他,还真的一心认定她是自己的媳妇。   “我才不是……不是因为怕痛才哭的。”她哽咽反驳。   “那不然是?”   “我、我怕我会死掉。”她看着已包扎好的手心,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他眉心微蹙,“这点伤,不会死人的。”   “谁说的,万一得了破伤风……”   “我已经请医生帮你打针了。”她还真多愁善感,他忍不住消遣,“原来高妮妮这么怕死。”   “我才不是怕死……”   铁沙掌眯起黑眸担心的看她,她该不会发烧了吧?说话一直自相矛盾。   他的手下意识地覆上她的额。还好,没发烧。   “我是怕我死后,奶奶没人照顾……”她一心惦记奶奶,不觉得他掌心覆额的举动有何怪异,“铁沙掌,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帮我照顾我奶奶。”   他苦笑,“不是说了,已经打过破伤风,而且这点小伤不会……”   “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以后……万一我不小心……不在了,你一定要帮我照顾我奶奶。”她哭得浙沥哗啦,令他啼笑皆非。   她的孝心很令他感动,但是他不希望她死、不希望她不在。   心头,突然有种炽热的东西在滚动……   “你怎么不说话?”   “我该说什么?”他直盯着她,胸臆间涨满一股火热。小时候单纯的执着,仿佛穿越二十多年的时空,跃入他脑里,就定位。   “说你会……会帮我照顾我奶奶。”她哭着仰望他,泪眸瞅着他,仿佛世间只剩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为什么要?”他的内心火热,表情却硬是装酷。   对呀,他为什么要?她慌了,在手心见血那一瞬间,意识到自己随时都会有失去性命的可能,她内心很慌、害怕,怕她一走,生病的奶奶没人照顾。   现在他跟她要理由,她更慌,除了他,她找不到其他愿意无条件帮她照顾奶奶的人,铁爷爷肯定是愿意的,但他年岁已大,能照顾奶奶多久?她要的是能照顾奶奶到终老的人,该尽义务的那个人是她,但倘若她有个什么意外,唯有他有能力接下这个重责大任。   但理由呢?   眨掉眼里的泪水,她抬高下颚,眼巴巴望着他,“因为你是我老公,是我奶奶的孙女婿。”对,她耍赖并且赖定他,管他结婚是真是假,他是她名义上的老公,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是?”现在他不是假老公了?   就算他瞪大眼盯着她,她赖定他的决心也绝不会改变。下巴再抬高一公分,她斩钉截铁地说:“你,是我老公。”   面对万分笃定打死不退的她,氤氲着浓烈情欲的黑眸微眯起。转身落跑不是他的作风,他唯一会做的是——正面迎战。   低首,浊热气息喷拂在她脸上,火热的唇紧紧攫住两片瑰丽红唇,胸腔内滚动的火焰找到宣泄出口,紧搂着她,激烈拥吻有不打算甘休的气势……   吻到至死方休,应该也不会有人抗议,因为,他,是她老公,他有义务并且有权利这么做。   火热之余,他忍不住在心中偷偷比YA!   ***   一整天,高咏春几乎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房门外的铁沙掌断断续续且甜蜜蜜地高喊着——   “妮妮,吃早餐了。”   “妮妮,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妮妮,午餐我放在桌上,你记得出来吃。”   “妮妮,你手受伤的地方还会痛吗?”   “妮妮,没事,我只是想问你,好点没?”   “妮妮,呃,我要出门,你有要买什么东西吗?”   她假借手痛需要休养躲在房里一整天,所以一天下来两人都是隔着房门说话,餐点她请他放在餐桌,确定他不在家,她才溜出去将餐点端进房里,锁上门,独自品尝。   她不是生气,也不是搞自闭,也不是害羞……害羞?也许有那么一点,但不是因为两人昨晚吻到险些窒息才甘休而害羞,而是一早醒来,她发现自己的嘴唇肿起来了,她羞窘得直想躲在棉被里,压根不敢出门见人。   照着镜子,断断续续的冰敷,见唇上的肿胀已没那么明显,大大的松了口气之余,脸颊反倒泛红。   想她高咏春二十三年来守唇如玉,没想到初吻物件这么激狂,不吻则已,一吻就红肿……羞呀!   低首沉思,昨晚他吻她,她竟然一点都没反抗,还陶醉在那场火热并且有点粗暴的吻中。她甚至还为他的“粗暴”做了一番解释,不是他粗暴,而是他人高马大力气大,那些大动作落在娇小的她身上,自然感觉有点粗暴,但,一切都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突然觉得傻。她干么自己向自己解释?但下一秒,她又忍不住捂脸赧笑。   一整天,她待在房里也没闲着,忙着对着镜子傻笑、羞笑、窃笑,她想自己该不会是疯了,因为她好像有点……爱上他?对,她一定是疯了!   不是说好只是假结婚,而且,他比她心目中的王子尺寸大上两倍,她不确定要不要更改她心目中的王子类型……   “妮妮,晚餐……煮好了,我出去买东西,你先出来哦。”   房外铁沙掌的声音陡地响起,吓得她反射性地钻进棉被里。   “妮妮,你在睡觉?”这回,他的声音放轻了些。   从两次高低不同的说话声里,她听到了他的体贴,第二次他以为她睡着才没回应,怕吵醒她,所以刻意压低声音,这个贴心举动,令她倍感窝心。   “我没睡。”不忍他殷勤的问话没得到回应,她答腔。   “那你先出来吃晚餐,我要出去一下。”   以为他是借口出门刻意把空间让给她,想到他食量大饿得快,晚一点吃饭肯定会饿坏,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她没多想就开门。   看见她开门出来,他的表情又惊又喜,她则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尴尬一笑。   “你要出去?”   铁沙掌点头。   “那先吃饭再出去……”他直盯着她,看得她脸颊发烫。   “你的嘴唇,是不是肿起来了?”观察半晌,他看出了她唇上的不对劲。   下意识地捂着嘴,她猛摇头,羞窘得满脸通红。   “对不起,我、对不起。”他终于知道她躲在房里一整天不出来的主因。   起先他以为她是在气他吻她,但她愿意和他对话,也没趁着他不在屋里逃之夭夭,可见她不是在生气,既然不是生气,她为何不出来?他想,是害羞吧,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其他,没想到……   “你,还好吧?”他嗫嚅问。   高咏春直觉的伸手给他看,“已经不痛了。”抬眼,发现他眼神聚焦处是她的唇并非她受伤的手,羞窘发烫顿时再度莅临她的脸蛋。   她尴尬的想收回手,他却快一步握住她手腕,视线转移其上,“等你洗完澡,我再陪你去擦药。”   察觉他握住她手力道虽大却异常温柔,仿佛怕伤了她似的,她低首微笑,一股强烈却格外温暖的电流窜过她心田。   “晚餐在桌上,我用迷迭香和百里香烤了鲷鱼,还有今天我请人来清理池塘,挖了很多蚵仔。昨晚没煮的蚵仔肉酱米粉汤,今晚我补煮给你吃。”   她噗哧一笑,“又没人规定你一定要煮。”昨晚她手受伤,怕她没胃口,他煮了粥给她吃,今天中午还特地向村人买了鲈鱼,说喝鲈鱼汤对伤口恢复有帮助。   她的手不过是一点小伤,他也太“慎重”了。   不过,被一个看似粗莽的男人这么在意呵护,她受宠若惊之余,也格外感觉甜蜜。   “我铁沙掌向来说到做到。”   高咏春莞尔了。是是是,他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连煮个饭都要扯到“信守承诺”上。感觉到两道浓烈眼神朝她投射而来,她忍不住羞问:“为、为什么一直看我?”   “你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他衷心道。   他是想让她羞得再躲回房间是吗?她可没那么脆弱。她敛笑睐他一眼,“我不笑的时候,一样很漂亮。”   “没错,你不管什么表情,都很漂亮。”说这话时,他浓烈的眼神格外温柔。   他承认一开始自己并没有打算把她当真妻子看待,所以她提出假结婚时,他无异议。但人是有感情的,相处一阵子过后,他觉得她心地不坏,而且非常孝顺,加上童年认定她是他新娘子的那股傻劲执着回来了……   昨晚,他开始认真的把她当妻子,仔细端详她,发现她怎么看都美,这就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吧。   他很庆幸在国外时,爷爷坚持要他学中文,现在他才得以和她沟通无碍。她,是他美丽的小妻子,他在内心这么认定着。   高咏春怔愣了下,内心又羞又喜。他不吐槽她反而掏心掏肺、正色无比的称赞她,害她一时很不习惯。   “我们……去吃晚餐。”她羞窘笑说。他这么诚恳称赞她,她反而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先吃,我要去阿福伯他家一趟。”   “做什么?”   “爷爷打电话来说,奶奶想要养鸡,东边有个养鸡场是阿福伯的,我要去跟他买几只鸡。”   “吃完饭再去,我也要一起去。”他连饭都没吃就急着要去张罗奶奶想养鸡一事,这男人也太棒了,他真心把她和奶奶的事当“自家事”处理,太令人窝心感动了。   他沉思了下,“也好,顺便载你去换药。”   两人相视对笑,新婚的小俩口一同步向厨房。   而她手受伤,坐在餐桌旁像女王般被伺候着,胸间的甜蜜像涌泉般不断喷出,她想,真正新婚夫妻的蜜月也不过如此……   新婚夫妻,她和他,算是吧?   ***   她老公的能力真不是盖的,来到绿能屋五天,先前残破不堪的景象已不复见,庭院景象焕然一新,发电的木造风车重新归位,他还利用剩下的木材做了几张椅子放在庭院,此刻,他坐在木椅上,而她,坐在他粗壮有力的大腿上。   她的手圈在他脖子上,两人时不时地嘴对嘴吻一吻。这不是在梦中,而是真实情境……并且她合理怀疑他吻上瘾了。   一记火热的吻贴上她的脸颊,她无奈苦笑,“我们会不会亲太久了?”再这么亲下去,她真担心这次会不只唇肿,还会整个脸肿得像猪头。   “别动,奶奶在看。”警告话语一出,他趁势又吻了她一下。   高咏春又羞又窘,哭笑不得。奶奶今天出院,他们一起回台北去接奶奶过来,生病后的奶奶看起来比以前憔悴许多,一路上她叨叨絮絮的内容不离希望他们小俩口恩恩爱爱过一辈子。   她懂奶奶的心情,就如同前几天她手受伤,意识到奶奶可能会没人照顾的那般惶恐不安……与其说希望他们恩爱,奶奶其实更希望铁沙掌对她不离不弃,一辈子照顾她吧!   为了安奶奶的心,他提出一个乍听之下很合理的建议,就是他们俩在明天中午离开前,要当一对奶奶和爷爷眼中甜蜜恩爱的新婚夫妻,不管到哪里两人都要如胶似漆、黏TT,耍恩爱,拥抱亲吻自然不可少。   所以,接奶奶来到绿能屋,车子才停好,他第一件事就是吻她;行李才放下,他第二件事还是吻她。不过他的提议是对的,奶奶看他们这么大晒恩爱,笑说要买眼罩戴起来,免得眼睛被闪瞎。   见奶奶安心且心情大好的开起玩笑,她也努力配合他,让小俩口一幕幕恩爱的情景,转化成安奶奶心的定心丸。   “我们要一直坐在这里吗?”高咏春尴尬的问,其实是怕坐太久把他的腿给坐麻了。   虽然是佯装恩爱,但拥抱是真的、亲吻是真的,甜蜜的氛围太过浓烈,她一时还真分不清是真是假,即使曾担心脸肿,但自己却忍不住陶醉其中,把他当成真老公,想象两人正在太阳很热情的东南亚度蜜月。   “爷爷来了。”铁沙掌悄声在她耳边说。   这一个钟头内,“爷爷”、“奶奶”仿佛成了他们亲吻的指令,一听到他说了“爷爷”,高咏春马上眼光放柔,葱白柔荑轻捧他的脸,轻声细语地说:“沙掌,你好帅好Man,我好爱你。”   一记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假意还是充满真情的吻,用力的贴上他的嘴,一瞬间两人吻得难分难舍,因为某人迫不及待送上热情回礼。   吻得快窒息,她赶紧用力抽离,偷偷回头一看,爷爷根本没在后面,只有他向阿福伯买来的小鸡像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一整列五、六只,好奇地在庭院内东逛西逛。   “铁沙掌,你骗我!”她气鼓双颊,抡起粉拳朝他粗壮的手臂练功。   他乐呵呵地笑着,她的力道还抵不上蚊子叮咬,再说,只要能热切的狂吻她,被她“撒娇”的捶几拳,他也甘之如饴。   “刚刚爷爷真的有来,但是看到我们在亲热,他当然不想来打扰,”他佯装苦恼,“我们这么恩爱,不知会不会刺痛爷爷奶奶的心?”   高咏春瞪他一眼。为何她感觉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提议恩爱的人是他,他也已经对她又搂抱又亲吻占尽便宜,现在居然在那边给她装“有一点懊悔”的模样,是怎样?   “老公,何出此言?”她装嗲声,食指用力往他脸颊一戳——肤质不错嘛,弹性也够。   “爷爷和奶奶年轻时相爱过,各自结婚生子,年老重逢,情爱虽已抛脑后,剩下一颗互相照顾扶持的心。但见我们这么甜蜜,心头或多或少会觉得怅然。”   她静看他半晌。这头牛的心思竟如此缜密,她没想到的,他居然能头头是道地说出。她一心想着要安奶奶的心,却未考量到奶奶心中某个角落的感受。   跳下他的大腿,她和他离了一步远。“那我们还是‘正常’一点好。”   他站起身,伟岸身躯高如山,忽地转向背对着她,两手一勾,冷不防地将娇小的她勾上他的背,从容的背着她走向屋旁。   “你干么?”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着。   “该煮晚餐了,我们去采一些九层塔,晚上炒蛤蜊来吃。”   “干么背我?我自己可以走。”她微嘟嘴,“你刚才不是才说爷爷奶奶见我们太……太恩爱,心头会怅然?”   他一边踏着稳健步伐,一边道出像是深思熟虑过的话语,“我想老人家见我们小俩口恩爱,高兴安心的心情会超过莫须有的怅然。”   莫须有的怅然?她瞪着他的后脑。话都是他在说,还自己推翻自己说的话!   不过,她干么变得这么没主见,心情随他的话起伏,一会说奶奶会高兴、一会说奶奶会怅然,害她心情忐忐忑忑……是怎样,耍她很好玩?   哼,他爱背就让他背,就当……就当是他说话反复无常,害她心情动荡不安的惩罚。   忙了一天,吻了一个多钟头,她好累,趴在他背上感觉好舒服。   “到了。”   “这么快?不行,再多绕两圈。”她撒娇耍赖。   铁沙掌轻笑,没多说什么,背着她,加入刘姥姥逛大观园行列,尾随在小鸡后头,摇摇摆摆。   这轻轻晃晃像坐在轻舟上,享受悠闲美好时光,趴在他宽阔背上,眼轻阖,睡意袭来,宽背当床肩当枕,她带着微笑进入梦乡。梦里,她和他一起去摘九层塔、一起在厨房炒蛤蜊、一起吃晚餐、一起洗碗,一起……做什么事都在一起。   他,好霸道,下令她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跟他黏在一起。   她,乖得像只猫,喵喵两声,柔顺的在他身上蹭呀蹭,还用嗲死人不偿命的声音说:“沙掌,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不可以丢下我,否则……”   她伸出不知啥时长出利爪的手,像是撒娇又像警告般地朝他身上一抓——   “下场就是这样,喵……”抓完,回归柔媚,美眸轻睐,笑盈盈。    第八章   翌日一早,高咏春陪着必须返回工作岗位的铁沙掌告别二老,一起回台北。   在车上,见她脸上浮现忧愁,开车的他很自然的腾出右手覆上她葱白柔荑,低声安慰,“别担心,奶奶有爷爷照顾,她的身体会很快恢复健康的,而且,爷爷还承诺等奶奶身子强壮些,就要带她去环游世界。冲着这点,我想奶奶说不定过两天身体就壮如牛了。”   她噗哧笑出声,“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是只大……”顿住话语,想起他不喜欢她叫他“大笨牛”,她改称他为——“大铁牛。”   “奶奶会不会壮如牛我是不知道,不过你看起来开心多了。”他高兴并且为逗笑她洋洋得意,巨掌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   高咏春笑睨着他,暗忖要她开心又不是什么难事,看他表情好像标了一个能净赚几十亿的工程那般欢欣,不知在乐个什么劲?是说,自己内心为何也跟着乐陶陶……   好啦,她又不是大笨牛,明白他这么说是想逗她开心。她本想留下来陪奶奶,反正她的网拍工作在哪儿都能做,不过奶奶希望她能陪他,尽一个好妻子该尽的责任。   奶奶语重心长的告诉她,铁家人对高家不但是仁至义尽,说是大恩大德也不为过,要她无论如何都要做好铁家好媳妇的本分。   眸光轻移。他的侧面看起来又酷又帅,条件很优没得挑剔,还懂得逗她开心,这样的老公,她该知足了!   她会听奶奶的话,努力当他的好妻子,当铁家的好媳妇……   低首,瞥见自己的手被他的巨掌团团包覆住,娇羞之余,她惊讶自己仿佛已习惯他主动握她手,也不知他握了多久,自己竟连下意识反抗都没有。   正专心开车的他,突然侧头询问她,“要不要到休息站喝杯咖……呃,梅子绿茶。”他蓦地想起要到绿能屋的路上,她听到喝咖啡跟他发火一事,话说到一半立刻急转弯。   “噢,好。”他明明是要说喝咖啡,干么倏地转为梅子绿茶?   思忖了下,她忽地想起因为他弃她离去那晚,他的秘书丢给她两杯咖啡,事隔不久,他一提咖啡她还是一肚子火,是为表抗议地拒喝咖啡,改喝梅子绿茶。   该不会他因此以为她讨厌喝咖啡,最爱梅子绿茶吧?好,为了他的认定,从今天起,她最爱的就是梅子绿茶。她为了迎合他,做了这项重大决定,他最好牢牢记住,否则……哼哼!   等等,这般的刁蛮气势,怎么感觉好熟悉?   “对了,你脖子上那个抓痕是怎么回事?”她狐疑的问。   昨晚她居然真的趴在他背上睡着了,听奶奶说,他为了怕吵醒她,一直背着她在庭院走了一个钟头,之后又背着她到外头“散步”。   昨天因北上接奶奶出院又直接南下一起回绿能屋,将奶奶妥善安排好之后,又加演一出新婚夫妻恩爱戏码,她实在是累得起不来,据奶奶说,等他回到屋里将她放在床上,已是三个钟头后的事。   奶奶见他们回来,才安心回房去睡,爷爷和他闲聊后一会也回自己房里休息,而他,整夜就睡在客厅木椅上,为了不让二老起疑心,还将桌上摆满文件,佯装他是要连夜批阅档,怕吵到她所以没回房睡。   又是一桩,不,两桩体贴之举。昨天要说累,他比她更累,北上南下开车的都是他,他压根没休息,但他却为了让她熟睡,不顾自己的疲惫,背着她散步了三个钟头。接着,还把房间让给她睡,自己则窝在客厅木椅上,那组木椅并不大,早上见到他时,他两条壮腿还挂在木椅外头,一定睡得很不舒服。   还好她今天醒得特别早,四点半就醒来,发现他睡在木椅上快掉下去,忙不迭叫醒他,要他回房睡,她则跑去奶奶房里,撒娇的说要和奶奶睡,奶奶那时已醒,祖孙俩躺在床上说了好多话。   之后她在奶奶的指导下,煮了一锅白粥给大家当早餐,吃完粥,奶奶又特地把她叫至一旁,期期艾艾地说:“咏春,女人啊,某些时候要温柔一点,不要太……太激烈。”   当时她想,她的脾气不够好,铁沙掌又是牛脾气,奶奶可能担心夫妻间会因此常有小摩擦,久了可就变成大隔阂,所以劝她要温柔一点。但她现在越想越不太对劲,尤其见到他脖子上的抓痕……   他摸着颈上还醒目的抓痕,似笑非笑的道:“好像是被一只猫抓到的。”   “猫?”她一脸不明所以。   绿能屋附近野猫是不少,但它们很怕生,见了人就飞快逃走,再怎么大胆的猫也不可能主动对人类挑衅,况且他那么高,猫爪是如何构到他脖子?难不成昨晚他去抓猫,惹恼它们?不可能,昨晚他不是背她散步三个钟头……   “脖子被抓到时,我是有听到喵的一声。”铁沙掌挑眉一笑。   昨晚他背着她散步时,她突然伸手抓他脖子,他问她干么抓他,却只听见她发出“喵”的一声,没回答他,过一会确定她还在熟睡中,他才知她在作梦。   “喵……喵的一声?”见他目光一直看向她,她隐约想起昨晚她睡着后,似乎有作梦,梦中她的手忽然长出利爪,为了警告他要他一辈子都对她不离不弃,她泼辣的伸手朝他脖子一抓,记得没错的话,她的确有“喵”了一声,所以那道抓痕是她的杰作?   窘得低下头,缩着身子,装没事、装不知情,应该比较不会尴尬吧?不过,奶奶说的那些话……   再度对上他脖子上醒目的抓痕,她冷不防倒抽了一口气。奶奶该不会是以为他们昨晚假借去外头散步之名,实际上是去做“很激烈”的事,尤其他脖子上有着明显的“证据”——   这下,不管她跳黄河、跳长江或跳黑龙江,都洗不清奶奶对于某些时候她很激烈的刻板印象了!   “感觉,很泼辣的一只猫。”   他挑眉一笑,她,狠狠中箭。   ***   从绿能屋回来整整一个星期,铁沙掌忙于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小俩口没能一起吃顿饭,今天早上两人难得在餐桌上相遇,互相寒喧几句后,竟……闹得不欢而散!   起因是,高咏春心血来潮问了自己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他的回答让她内心突然涌现一把无明火,然后她不服输的丢下一颗震撼弹,悻悻然回房去。   窝在客房视窗边一整个上午,目光移来移去看的都是庭院里一整排绿色大树,可脑子里想的全都是铁沙掌的身影……因为把他和大树划上等号,看到那些树就等于看到他!   静坐几个钟头,心情平静下来,理智回笼后,她陡地觉得自己发火发得莫名其妙。   她问他交过几个女朋友,他说“不确定”、“从小到现在大概有十几个”,一听到这个回答,她心头的火马上喷出,当他回问:“你呢?”她便悻悻然丢了句,“二十多个,并且,我现在还有一个在国外求学的男朋友。”   当他瞪大牛眼质问她,“你现在还有在交往的男朋友?”她回瞪他一眼,冷哼了声,不理他,愤然转身上楼。   她,果然是像没谈过恋爱的幼稚小鬼吧?干么一听到他交过十多个前女友,就不服输的硬是抛出比他“更上一层”的答案。   仔细想想,他交过十几个女友反而好,说不定因为数量太多,他根本就忘了谁是谁,再说交一个和交十几个有什么差别,她们都是“前女友”,都已是过去式,她干么吃那些醋?   可能是因为自己没交过男朋友,听到他这么“花心”,一时间难以接受而心情大受打击,加上这几天他早出晚归,常过了凌晨一两点才回来,她那时是还没睡,可想和他说话又担心占据他睡眠时间……   她这么替他着想,他居然给她交过十几个女友,这、这谁能在第一时间就接受这个事实……   好啦,她这个恋爱初级班的小鬼,某些思想还是很幼稚,她不高兴的原因之一是,她一个男友都没交过,而他竟交了十几个女友,这、这样很不公平!   但想想,她抛出的震撼弹更过分,不管他有十个或一百个前女友,那都是过去式,可她却说自己有个现在进行式的男友,这样很不好耶,虽说是假结婚,可有男友还和别的男人结婚,一般人听了一定都会想——这个女人脑袋究竟在想些什么?   劈腿也劈得太超过。偏偏,她却因赌气为自己设下这个难以收拾的烂局。   不知那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早餐时,瞪大牛眼后的他,是生气,还是感到很庆幸?   若是生气,是否代表他有那么一点在乎她,或是单纯气她对婚姻不忠贞,毕竟依他正直的个性,一定很难接受妻子和男友还在交往中一事……是说,这等烂事不管是谁都很难接受,连她自己都觉得不齿了,何况是他!   倘若他表现出的是庆幸表情,那他肯定是欢欣鼓舞,为了她不会一辈子赖着他而大大的松了口气。   真是的,都怪自己太急躁,早餐她不该愤愤然掉头就走,应该留下来看他的表情是什么,现在也不用自己在房里乱猜一通,猜得自己心烦意乱。   不过,要是他不生气也不庆幸,那又代表什么意思?   厚!高咏春烦躁的把头发抓乱成疯女样。她干么那么在意他的想法?他又不是她的真老公,充其量只不过算是她的……假老公,说不定他哪天“花心”一起,又去交女友,那两人的“罪状”不就相抵销了?   不对,就算是假老公还是她老公,她有男友一事是凭空杜撰,他要真敢跑去交女友搞外遇捻小三,哼哼,她就再往他脖子狠抓一下,让他知道她这只泼辣的母猫可不是好惹的!   ***   铁氏建筑集团总经理办公室内,弥漫着浓浓的咖啡香味,因为当家主子从早上一进办公室,就杀气腾腾地说“给我一杯咖啡”,之后,每隔一个钟头同样的话就会像鬼打墙般再重复一遍,浓郁咖啡香让人光闻就精神亢奋,更遑论已喝了四杯的人,他的精神……   “总经理,你的中餐……”已用过餐回来的朱秘书,第二度进入办公室询问上司有无用餐意愿。   “给我一杯咖啡!”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卷宗中,铁沙掌刚毅的脸部线条绷得死紧,一团怒气积压在心头,久久不散。   “可,我刚刚不是才……泡一杯给你?”方才她外出用餐前,照例询问是否要帮他带午餐回来,他说不想吃,要她泡一杯咖啡给他。“而且,你今天喝太多咖啡了。”   铁沙掌顶着一张含怒的脸,抬头看她一眼,“算了,我不喝了。”   喝再多也没用,他的心思照样飘忽不定,一整个上午,每打开一份卷宗,都能看见高妮妮的脸,搞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幻想症。   秘书朱欣蕊愕然看着明明很想发怒却不知为何要忍住怒气的上司。   这里他最大,他想生气、想大吼大叫也没人敢拦他,平时他在办公室咆哮,他们这些下属早习以为常,而且他发怒归发怒,但只针对做错事的人怒吼,不会对其他无辜者发飙,所以,纵使他的怒吼声再吓人,只要不犯错,雷是不会劈到她身上的,所以她没在怕,反倒觉得他是个真男人。   可今天,看他的样子,他明显在刻意压住怒气,要吼不吼的令人提心吊胆,一整个上午她不断推敲他因何事发怒,反省自己有无做错事,或者其他干部摆了什么乌龙……但好像都没有。   她自认自己做事完美,处处替他着想,她不只是一个称职的秘书,他若要选妃,她绝对是第一人选,绝不可能是她惹到他。   “朱秘书。”   “是,总经理。”面对含怒的他,她依旧从容地面带微笑。   她这个秘书当初可是总经理母亲亲自回台挑选的,夫人要的不只是秘书,还必须是要有能力照顾总经理的“好女人”,所以,夫人完全不介意她大总经理两岁,还直夸她社会经验足,一定能够把总经理照顾得很好,她才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退缩。   “下午行程全部取消,没特别重要的事不要找我。”重重合上卷宗,铁沙掌脸庞隐隐抽动,一副像要找人干架的狠样。   “总、总经理,你要去……哪里?”该不会是想带领一帮工人去打群架吧?   她就说嘛,总经理这么尊贵的人,干么老是和工地那些工人混在一起,她已回报夫人好几次,可夫人好像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总说没关系,这下要真出事,夫人就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了。   “回家!”丢下一句话,铁沙掌迈着大步即离开。他要回去和高妮妮把话说清楚,要不,他非但没心思工作,还可能会因摄取过量咖啡因中毒身亡。   “总经理,你是不是不舒服?”朱欣蕊踩着高跟鞋在后头急追着,“要看医生吗?”   他在电梯前顿住脚步,回头,厉声喝道:“我没有不舒服,也不需要看医生,你,不要再跟来!”   “呃,是,总经理。”   ***   网页拉上拉下,一碗泡面搁置一旁超过半个钟头,一点食欲也没有的高咏春烦躁的仰首朝天花板大叫了声。   她和奶奶共同经营的网拍“Diana戴安娜的纯手工饰品”,在奶奶生病后,由她单独接手,生意已经明显差很多,再加上之前南下绿能屋,她放上暂停出货的公告,结果,低迷不振的生意更是雪上加霜。   原本中午过后她打算振作,把烦人的事全抛脑后专注工作,顾好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面包,但从昨天到现在,居然连一个下标的买家都没,原想借工作忘却恼人之事,未料反而更加心烦。   她对着电脑吼。“大笨牛,都是你害的!”   对,一定是他带塞,要不,她的网拍生意怎会那么差!   “我害你什么?”   一道低沉不悦的嗓音突地响起,吓得她魂快飞了!   “你、你想吓死人啊!”回头见到他,惊魂未定的她忍不住低吼。   见她方才是对着电脑萤幕吼,铁沙掌立即联想到她是在和到国外求学的男友视讯,也许她和他结婚一事,害她和男友吵架,所以她才会对着电脑萤幕骂他。   一个箭步上前,却没见到视讯画面,他光火的问:“人呢?”   “人?谁啊?”这人怎么搞的?突然冲进她房间要人,活像是回来捉奸的。   “你男友。”心头涌起一把无明火,他因她生命中竟存在一个“在国外求学的男友”,一整个早上心情很不爽,他想看看她男友长什么模样,是否有比他帅、比他高、比他壮……不过,他想这是不可能的。   “我男友?我哪有……噢,对,我男友。”差点就忘记早上她负气之余,编出一个“男友”和他的众女友相抗衡一事。她心虚的别过脸,“他人在国外。”   “所以你刚才是在和他视讯?你们吵架了?因为……你和我结婚的事?”没有幸灾乐祸,他心里其实很矛盾,做一个真男人,他应该出面和她男友解释一下他和她只是假结婚,免得她男友误会两人,吵得一发不可收拾。但一想到如果她已和男友分手,那他就什么都不必烦,任何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不过,究竟是什么事可以迎刃而解?连他也不清楚,只知道那样他的心情会很爽,心头不会有东西压着,让他一直想发火。   高咏春木然的听他劈哩啪啦说了一长串,她在脑内把他的话重组后,大概知道他的想法——   他以为她在和“国外男友”视讯,然后因假结婚一事和男友大吵一架,他回来在房门口正巧见到她对着电脑骂他,更加确定她和男友吵架的原因是他……等等,这可真是一个“圆谎”的大好时机。   只要他和奶奶多聊上几句就会知道她并没有交过男友,届时被他揭穿,她会更没面子,加上她对他有众多的“前女友”们一事已经稍稍释怀,所以越想越觉得自己编出有个在国外求学的男友好像有那么点……幼稚。   总之,既然他起了头,她当然要借此优雅地走下台阶。   “我、我和他的确是在视讯,也吵架了,并且,我们分手了。”说一个谎只消用一个谎来圆,她高咏春何其幸运。   “分手?为什么?”铁沙掌惊问。他虽然也希望他们分手,但不是刻意想破坏的那种,但……好吧,他承认惊诧之余,也突然有种通体舒畅的感觉。   “还能为什么?”她佯装理直气壮,不耐烦的道:“如果你的女友跟别的男人假结婚,你受得了?”   他摇头。   “所以喽。”高咏春两手一摊,表面一派轻松,内心却紧张得祈祷他到此为止别再问了。   盯着她,他下意识地脱口说:“但我更不能接受已婚的女人,还在和婚前交的男友交往。”对,没错,他一整个早上气的就是这个。   听出他话中含意,禁不起激的她,忍不住两手擦腰,反唇相稽,“我个人倒是认为,明知自己有未婚妻,还一直乱交女友让烂桃花一直开不停的男人,心态很可议。”是怎样,他一定要惹她生气就对了!   铁沙掌浓眉紧蹙。一直乱交女友让烂桃花一直开不停的男人……是指他吗?   “不是我要交,是她们自己主动要和我交往……”   “对对对,每个爱偷吃的男人都是用这种烂借口。”瞪他,心头一团火上来,“凭你老兄这等身材和一脸凶样,只要吼一声,那些女人绝对会吓得跑光光,你没吓跑她们,就代表你也很乐意和她们交往!”   “所以呢?”他微怔。她干么这么气愤?   “那就代表你对婚姻不忠贞!”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现在两人吵架的重点?他们不就是在“讨论”谁对婚姻最不忠贞。   “至少,我现在没有女朋友。”斜睨着她,他觉得两人好像真夫妻般在吵架,各自在意对方有无忠于伴侣,他不清楚她是怎么想的,但他……享受其中。   他不是自虐狂,也不是吃饱没事爱和女人吵架,只是在和她吵架时,有种微妙的感觉,在乎对方是否视自己为唯一。对前女友们,他从不在意这些,合则来、不合则散,天底下的女人多得是,不必特意去留住谁,唯独她。   他想霸占她,从公司回来的路上,他已下定决心,要和她男友争到底,抱着不是胜利便是战死绝不退让的坚定意志回来的……   幸好她的男友先一步举白旗投降,算他有自知之明,否则定让他死得很难看!   “哼哼,本人现在也没有男朋友了呢!”她嘴角得意的高扬,想扣她“红杏出墙”的罪名,门都没有!   她抬高下巴笑望他,清丽容颜像一朵初绽的小茉莉,清新芬芳,令人忍不住凑近一亲芳泽。   他低首攫吻她瑰嫩红唇,粗壮手臂紧紧圈住她娇柔的身子,越吻越深、越吻越狂,想霸住她不让她离开的决心更加强烈。   一波波强烈热情的吻,令高咏春晕陶陶。他干么突然吻她,害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不过……为什么她这么喜欢他吻她,心中还有一丝喜悦?   她的手不自觉轻轻贴着他的背,仿佛真把他当成自己的老公。   轻阖眼,陶醉在他深情的吻中,将他当成真正的老公,就一次吧,她的老公外表很凶很酷,内心却很体贴很热情,她,喜欢这个老公,虽然偶尔粗莽些,但瑕不掩瑜,他的优点很多、很多……   她感觉身子被抱了起来,感觉他的气息益发粗重,感觉两人一起倒在床上,感觉他火热的厚实巨掌轻轻覆上她的酥胸,感觉有脚步声……   脚步声?还有敲门声?   佣人方嫂今天请假,这屋里除了他们两人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才对,难不成是她被他狂烈的吻吻得耳鸣,出现幻听?   “总经理,你在里面吗?”   不是幻听,真的有人敲门,还出声了!   从热吻中抽离,高咏春惊慌地张开眼,拍打着还陷在激情漩涡里不愿跳出来的男人,想要他拉长一只耳朵听一听,但为时已晚,门已被推开。   “总经理,夫人回来了,你……啊——”秘书朱欣蕊推门而入,见到房内床上男女身躯交迭的情景,惊诧地尖叫。   “啊——”高咏春则是看到有人突然闯进,又羞又窘地尖叫。   “朱秘书,我不是叫你别跟来!”回头见到是自己的秘书,铁沙掌维持着原姿势,又气又无奈。   “我、我……”朱欣蕊一脸委屈,“是、是夫人回来了……”   “我妈?”铁沙掌翻身坐起,顺手拉了薄被盖住衣服有些凌乱的高咏春。   而他话落,秘书身后就出现了一个集高雅、威严于一身的中年妇女。   “妈,你怎么回来了?”   他一喊“妈”,高咏春瞬间从脚底窘到头顶。   丑媳妇见公婆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第一次和婆婆见面是自己和她儿子在床上翻云之际,虽然是还没覆雨啦,但是,为何她会有种被捉奸在床的窘迫感?   还有她婆婆金框眼镜下的那双眼,犀利得让她感觉自己像犯了滔天大罪一般!   ***   一早,高咏春是枕在一只粗壮的手臂上醒来的,不,正确的说法是,她压住一只粗壮手臂,另一只粗壮手臂反压她,明显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重点不在这,她露在棉被外的身体未着衣物,棉被内的好像也是一丝不挂,她感觉某人的巨掌覆在她胸上,时不时地……抓捏——   “啊——”   她的尖叫声吓醒身边一样赤裸裸的铁沙掌。   “什么事?”惊醒后,见她整个人躲进棉被里,他才意识到她的惊叫声所为何来,莞尔,他拉起棉被跟着窝进里头。   “啊,你干么进来?”她窘得捂着自己的脸。   她想起来了,昨天铁伯母,不,她婆婆突然从加拿大回台,晚上,她就被他拉进主卧房,说两人若分房,他精明的母亲一定会起疑心。   原本她自动要求睡房里的沙发椅,但她婆婆像是察敌情的士兵似的,进来好几趟,最后她只好乖乖躺上床,两人一上了床,他就迫不及待假戏真做……   好啦,她承认,自己也没有激烈反抗。不过,为什么她觉得全身酸痛,好像昨晚梦游去爬了十座山似的?而且,下半身好痛。   铁沙掌搂着她,兴致勃勃地想重现昨晚的经典画面。   她吓得忙不迭阻止他,“不要,拜托,我现在不想动,不,你也不要动。”   他莞尔之余,也体贴的压下胸腔澎湃的热血,粗壮手臂格外温柔的搂着她,总是以火热之吻显现热情的他,仅轻轻地在她唇上亲吻了下。   他带着笑看她,昨夜一场巫山云雨让两人成了真夫妻,那种踏实和真正拥有的感觉已令他感到满足,但更令他惊讶的是,他竟是她的“第一次”,说不高兴是骗人的,他心中其实爽翻了,他这个老公彻底打败她的前男友,抱得美人归!   现在,高妮妮是他铁沙掌真正的妻子,谁敢来抢,格杀勿论。   “妮妮,你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见她身子一动就微蹙了细眉,看得他好心疼。“要看医生吗?”   高咏春窘得再度捂脸,“厚……不用,你先出去,不,应该是我要出去,我要去煮早餐……”婆婆该不会早在厨房一脸不悦的等她吧!   “不用刻意起来煮早餐,我妈不会要求媳妇做这些事,毕竟家里有佣人!”   “你忘了,方嫂请假。”   “噢,对。没关系,你睡,我来煮。”   “不行,还是我们一起去。”她一急,主动掀开棉被想坐起身,可全身泛疼起不来,倒是一身春光被某头牛看光光,顿时某人的双眼瞪大,一副想要冲锋陷阵、抛头颅洒热血、不达目的绝不甘休的发狂样。   她羞得想拉棉被却拉不到,他乐得嘴角斜撇,倏地埋首在她胸前极尽火热之能事,惹得她羞叫连连……   某人放肆不到一分钟,敲门声忽地响起,她婆婆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沙掌,已经十点了,你是不是该上班了?”   “十点?”高咏春一脸惊慌失措,“这么晚了?”   完蛋了!昨天婆婆耳提面命,要求她当一个好妻子,至少无论如何都必须让他在早上十点前进公司。   婆婆的命令才隔一晚,她就忘得一乾二净,这下死定了,婆婆一定会认为她不是个称职的好妻子。   “铁沙掌,快点去上班呢!”她猛捶还眷恋女色不想上班的“祸首”。   轻叹,她却也感到啼笑皆非,原来自己有足够条件当一个让君王不早朝的“红颜祸水”,不过君王的娘在外头等着,还真是令她胆战心惊呢!   ***   送老公出门上班后,高咏春强忍不舒服陪婆婆吃早餐,对于没准时送老公出门上班,婆婆只是稍有微辞,并未大发雷霆,仅再度重申她的要求。   “我不管你们夫妻要多晚睡,但早上你一定要让沙掌准时上班,一分钟都不能迟到,并且要吃完早餐再出门。”   “妈,对不起,明天起,我一定会做到。”她非但没让老公吃早餐,而且早餐还是婆婆煮的,自知理亏,她满怀歉意之余给了保证。   婆婆的要求并不过分。之前铁沙掌有和她提过婆婆,说婆婆是个女强人,铁家的事业能有今天这等局面,她婆婆占了大部分的功劳,是以,不难想象婆婆会严厉要求她要协助老公上班不迟到。   “妮妮,等一下陪我去公司视察。”   “噢,好。”勉强挤出笑容点头答应。她总不能诚实地和婆婆说,昨晚是她的初夜,现在她人不太舒服不能陪她。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见她表情勉强,气色不佳,铁母推了推眼镜,“不用太拘束,我是很注重公司的事,但如果你真的不舒服,一定要说,身体重要。”   “没、没有,我可以的。”她没那么脆弱,只是去公司走一走,难不倒她的。“我是说,我可以陪妈去。”   “我知道你还年轻,要求你当一个好妻子协助老公,或许你会觉得压力太大,但你该要换个角度想,你老公是公司的领导者,他现在就需要有个好妻子协助他,他没时间等你年纪大一点,懂得负责……总之,你要尽快进入状况。”   高咏春似懂非懂的点头。   铁母不讳言的道:“我就是不放心,才在未告知你们的情况下回台。”   所以,算是突击检查?那以婆婆的标准来看,她这个媳妇应该算零分吧,非但没让老公准时上班,还在上班时间“勾引”老公回家和她……   “你需要多少时间?”   “蛤?”她一脸不明所以。   “我要等你多久,我们才可以一起出门去公司?”铁母优雅的拿起餐巾拭嘴。   “五分钟,妈,请给我五分钟,我换个衣服马上下来。”她伸出左手,五指大张。她突然顿悟,面对婆婆,只要拿出她摆摊时那种拼命三娘的精神,保证婆婆绝对满意。   咬牙忍住身体不适,她奔上楼换了件衣服,在五分钟内再度出现在婆婆面前。   以为婆婆绝对会大力赞扬,但事与愿违,婆婆非但没称赞她,还叹着气直摇头。    第九章   盯着摆放在沙发上折迭整齐、衣扣完整的衬衫,高咏春的心情沮丧到极点。   早上她匆匆忙忙帮铁沙掌穿上衣服,发现衬衫上一颗扣子快掉了,可要缝已经没时间,索性将它拔下,用领带遮住,心想晚上等他回家再缝上,孰料,方才她和婆婆一进办公室,就见到朱秘书正在缝衬衫上的那颗扣子。   铁沙掌穿放在休息室内的另一件衬衫去开会。他早上穿的那件,正是此刻摆在她眼前折迭整齐的这件。   朱秘书将扣子缝好后,很自然地折好,原本要拿进休息室的,但婆婆一句交给总经理夫人处理,朱秘书遂将衬衫放在沙发上,不正眼看她,高傲地陪总公司的副董事长去巡视。   原本该是她陪婆婆去巡视的,但穿上高跟鞋的她走都走不稳,只好窝在办公室里“面壁思过”。   她的确该好好反省,原以为自己反应快、动作快会得婆婆赞赏,但却得了反效果,婆婆非但没摸摸她的头说她乖,还摇头叹气说她举止不够优雅,连她穿的衣服也被嫌弃。来公司之前,婆婆先带她去了一趟百货公司,将她身上的衣物全换过,包括害她连路都不会走的高跟鞋……   丧气的坐在沙发上,她不禁揣测婆婆眼中的自己,一定一无是处。   反观朱秘书,方才她们一进门,朱秘书向婆婆说明她正在帮总经理缝扣子,先前已拿备用衬衫让他换下,婆婆听了很高兴说了句“做得好”,当场让她觉得自己被一个秘书比下去。   可不是吗?铁沙掌一脱下外套,秘书就细心的发现衬衫扣子掉了,并且马上做处理,而她,却一心想等到晚上再做处理……   对,是她的错,她不够积极!但这是她高咏春还没进入状况,下次,哼哼,她知道怎么做了,下回若有同样状况,她会坐上他的车,在车子驶到公司之前,把扣子缝好,绝不让朱秘书有“下手”的机会。   没错,她高咏春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一颗不服输的心。   站起身,欲将衬衫拿进休息室,但脚突然扭了下,她弯身揉脚时,门突然被推开——   “你哪位?”开完会的铁沙掌一进办公室,发现里头有个穿米色套装、挽着发髻的女子,身形比朱秘书娇小些,看起来颇眼熟,但一时说不出是谁。   “你老婆啦!”高咏春跌坐回沙发,痛得哀叫了声。   “妮妮,你怎么来了?”丢下卷宗,铁沙掌仔细一看,又惊又喜又心疼,“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一坐到她身边,马上搂住她,“不舒服就别来,怎不在家好好休息?”   “不是……”她尴尬的捶他一下,“是我的脚扭到。”   “脚扭到?”视线往下,他的眉心微蹙,“你干么穿高跟鞋?”他蹲下身,帮她把高跟鞋脱掉。   “我还穿了套装,还挽发髻呢!”她自嘲,这打扮真不适合她。   “好痛,你不能轻一点吗?”他的揉推痛得她惨叫。   “这样呢?”他改用摸的,惹她发噱。   “也不用那么轻,会痒。”她笑拍他的肩,他却一时玩心大起,巨掌在她小腿上上下下轻抚游移,逗得她忍不住咯咯笑着。   没想到门再度被推开,朱秘书的惊呼声后,她婆婆威厉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高咏春吓得从沙发上马上弹跳起来。完蛋了,她又再一次把婆婆的要求抛到脑后,这回,神仙也难救她了!   ***   高咏春一早就起床打理简单的行李准备离家,不是负气,也不是被赶出门,而是要跟婆婆南下去探望奶奶。   昨天神仙没出现,倒是她的守护天使,超大只的天使——她老公铁沙掌替她领训。   昨天离开公司时,婆婆一句话也没说,大概觉得她是朽木不可雕,懒得理她。   她也知夫妻俩在办公室里玩闹实在不得体,但当时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真的令她笑到无法克制。   所以她主动道歉,婆婆听了只叹了声没多说,晚上铁沙掌回家,母子俩就关在书房里吵得很激烈。事后他跟她说不用在意,做她自己就好,她知道他为了她和婆婆据理力争,这点她很感动,只是她怎么能不顾虑婆婆的感受?   稍晚,她再度去向婆婆道歉,并保证以后绝不在公司和他玩闹,且婆婆其实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也许是因为他据理力争,婆婆对于她的穿著已不再紧持非得穿套装挽发髻不可,高跟鞋可以改低跟,但婆婆依旧不能接受她太随兴的穿著,要她的衣着一定要在水准之上。   可以不穿套装挽发髻,表示婆婆已让步,那她也该努力,试着去穿看起来有气质的衣服。至于高跟鞋,她相信那两根几寸高的东西,绝难不倒她。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婆婆跟她说要南下探望爷爷和奶奶,讨论补办喜宴一事,当下她怯怯询问可不可以跟去,婆婆忽地一笑,说她又不是虎姑婆,她干么畏畏缩缩的,还告诉她想去就去。   她才明白婆婆也是有豆腐心的一面,只是以她的立场,当然会希望媳妇和她一样精明干练,可以辅佐丈夫事业飞黄腾达,才会对她诸多要求。   “妮妮,不要去。”拉上包包的拉链,某头牛忽地从背后环住了她,声音颇为哀怨。“过两天,等我手上工作忙完,我再陪你去看奶奶。”   “你左手上的工作忙完,右手又会递工作给你。”这话没有抱怨,她老公事业做得大,她做人老婆的与有荣焉。   “那我就砍掉我的右手。”环住她胸前的两只手上演兄弟阅墙的戏码,左手做出砍右手的动作。   高咏春苦笑,两手用力握住砍杀的暴力双手,“没有右手,你怎么抱我?”往后抬眼笑睐他,她随即害羞地低头。   “我用一只手就可以抱你。”他毫无预警的就用单手将她整个人抱起,她不小心惊呼出声,忙不迭用手掩嘴。   “快放我下来!”她拍打他的手臂。“你忘了昨天的事吗?”   “这里不是公司,现在也不是上班时间……”他放她下来,扳过她的身子,将她搂在怀中,“对了,你也有工作,你走了,你的网拍事业怎么办?”   “说到这个,我真的不得不说,本人真的是个很有帮夫运的贤内助,某人娶了我之后,事业越做越大,但……”她故意叹了声,“唉,我是成功男人背后那个伟大的女人,可惜,我的背后没有伟大的男人,我老公没帮妻运,所以我的事业……一蹶不振,很久没生意,所以我无后顾之忧。”   这当然是玩笑话,她深知网拍事业需用心经营,但这阵子事务繁忙,很难兼顾,才会让主顾客都跑光了。   他一脸正色地说:“那干脆结束掉,来公司上班。”   “对,那样我们就可以每天在公司打情骂俏,然后每天都挨骂。”   “不会,我妈不可能一直待在台湾。”   “喂……”她笑睨他。他还真的给她认真起来!   玩笑归玩笑,心头因分别在即而揪成一团。看着她,他黑眸浮现落寞,情不自禁吻她,“你走了,我会想你。”   听他说出这么感性的话语,她好感动又不舍,“我也舍不得你,也会想你,但是,我也想奶奶。”   铁沙掌点头,他不是真的幼稚到想将她拴在身边,不许她离开他一步。“帮我问候奶奶和爷爷,告诉他们,想抱曾孙子的话,就让你尽快回来。”   曾孙子?她怔愣了下。她、她还没想过这件事……   没让她有多想的时间,铁沙掌已吻住了她。在她出发前,每一分一秒,他都要好好珍惜,吻她,是他唯一想做的事。   ***   在绿能屋的餐桌上,奶奶夹了大头菜汤里的鸡腿给她,高咏春霎时泫然欲泣,不是因为太久没吃到奶奶做的菜,而是看见鸡腿,她突然想起铁沙掌,她好想把鸡腿让给他吃。   她对他的思念,竟藏在鸡腿里!   由于奶奶身体恢复得比预期好,所以大人们决定要在国外办喜宴,爷爷奶奶一个星期后要和婆婆一起去加拿大,婆婆还有些客户要拜访,所以先行离去,而她,打算陪奶奶到她出国。   来到这里已经三天了,还要再待一星期,加起来她总共整整十天都看不到铁沙掌,但才过三天,她对他的思念,就比玉米浓汤还浓。   其实不只鸡腿,稍早吃到蚵仔煎,她也想到他,昨天婆婆煮蛤蜊豆枝面筋粥,她也想到他,还有看到围墙边的风车、庭院种的香草和大摇大摆闲逛的鸡,甚至屋顶的太阳能板,在在都能让她想到他……   “怎么不吃,不是在减肥吧?”铁堂郎揶揄着,“我那个孙子除了身高体重赢我,什么都比不上我,看看,我已经把你奶奶养胖了些,他呢,却没让你多加几两肉,输了、输了,他又输我了。”   一番话,逗得祖孙俩哈哈笑。   “奶奶,你煎的红萝卜炒蛋好嫩好好吃。”高咏春帮爷爷和奶奶夹了蛋,也给自己夹一些。   “好吃你就要学起来煮给沙掌吃……”高黄雀溺爱的笑斥,“也得煮给你婆婆吃,昨天你还好意思让你婆婆煮粥给你吃,我都羞得没脸吃了。”   “厚!奶奶。”她羞窘地笑着。   前天她和婆婆来到绿能屋,中午爷爷请她们到附近餐厅吃饭,晚上阿福伯热烈邀请他们一家到家里作客,一整天家里都没开伙。昨天早上爷爷去买馒头豆浆,早餐解决后,她陪奶奶去附近散步,怎么中午回到家,婆婆已煮好一锅蛤蜊豆枝面筋粥等她们回来吃。   她原以为中餐还是一样会到外头吃,没想到居然是婆婆亲自下厨,她当然很不好意思,不过婆婆倒是不介意。就如她所言,她注重的是她能不能辅佐铁沙掌,而不是日常生活琐事,这些家事平常自有佣人会做,她偶尔做一次也无妨。   “都说了,阿英不会介意这种事的,如果说煮饭是媳妇该做的事,阿英是我媳妇,那她煮给我吃也是应该的。”铁堂郎呵呵笑着,“不用在这种小事上计较,阿英计较的是大事。”   “她啊,被阿兰训练得很精明干练。师妹,你还记得吧,阿英当初刚被娶进门是多温柔的一个人,但自从我们搬到台北又搬到国外去,她的个性变了很多,每天和阿兰在公司和那些外国人劈哩啪啦的吼,嗓门变大、脾气也变大,越来越像女强人……”   “可不是,我还真是吓一跳,想说阿英怎么变那么多,原来都是阿兰调教出来的。”   高咏春兴致勃勃听着二老的对话,这才知原来婆婆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女强人,也是被调教过的。婆婆大概就是依循她的婆婆,也就是铁奶奶教导她的方式在教导她,所以,婆婆是把她当成媳妇在调教喽!   她早该体会到婆婆的用心,那天婆婆要她陪同去公司视察,还将她从头到尾打扮一番,其实是想向公司员工正式介绍她这个总经理夫人。是她自己不争气,穿着高跟鞋竟连路都不会走,后来还和他在办公室嬉闹,那种情形下,婆婆大概也没心情介绍她这个新媳妇了……   不过,建筑界赫赫有名的黄金铁牛“秘婚”一事,倒是沸沸扬扬传了开来,他不爱理媒体记者,记者们反倒更加好奇,成天跟踪他,无非想知道他娶的是哪家的千金。   千金?若记者知道她是个穷女,大概会赏她一个“麻雀变凤凰”的大标题。   这是事实,也无不妥,只是她毕竟不是什么公众人物,把自己的隐私大刺刺摊在世人面前,总是有那么一分别扭。   想来,她做出留在绿能屋一个星期的决定是对的,至少记者暂时不会找到她,这话题也许过两天就冷掉,届时,她应该可以如同往常的过着平静的生活。   “这卤白菜你也爱吃,多吃点。”高黄雀疼爱的帮孙女夹菜。   “谢谢奶奶。”   “咦,晚餐都吃这么久了,沙掌怎么没打电话来?”她笑看着孙女,“我这个孙女婿可真爱我们咏春,天天照三餐打电话问候。哟,该不会忙得忘了晚餐时间已经到了……咏春,你去打个电话给沙掌,问他吃了没?”   “何必那么麻烦,等会他就自己打来了,吃吃吃,别管他。”铁堂郎揶揄着,“那头牛,什么事都有可能会忘记,唯有吃饭不会忘,他随时随地都在饿呢!”   “爷爷……”高咏春笑道:“厚,你说话还真是实在。”   餐桌上,笑声不断,她硬将对铁沙掌的想念藏在心底。在奶奶出国前,她要好好陪她,时时刻刻展现欢颜,至于苦涩思念,回房后,她有得是时间和他通话、向他索取甜言蜜语,将一肚子的苦涩调成如蜂蜜般的甜味,梦里再三回味。   ***   我吃,我吃,我吃吃吃。   我啃,我啃,我啃啃啃。   高咏春坐在客厅,俏颜泛怒,她用力啃着方嫂买的有机水果玉米,水果玉米不用煮直接剥皮啃,饱满多汁甜滋滋,甜味直逼水梨等级,可惜甜不进她心头,因她心头火正旺盛着。   一早,在司机护送下,她送爷爷奶奶和婆婆到机场,铁沙掌仅和三位长辈通电话人未到,她以为他真的很忙,结果……   盯着今天的报纸,再度用力啃一下玉米,她恨得牙痒痒的骂着,“铁沙掌,你这只大笨牛!”   报纸上写着他秘婚的对象疑似是他的秘书朱欣蕊,因为接连几晚摄影记者都拍到朱欣蕊进出他家。   接连几晚?所以,之前有几个晚上她联络不上他,就是因为他和朱秘书在家里幽会?过分!   亏她在绿能屋陪奶奶的那十天里,还一直对将他一个人丢在家满怀愧疚,且对他万分想念,可万万没料到他非但不寂寞,或许还很Happy!   稍早她一离开机场就直奔公司,原想给他一个惊喜,孰料他人不在,朱秘书也不在,司机告诉她,他好几天没看见总经理了,昨天总经理仅用电话告知他今天去绿能屋接董事长和总公司的副董事长去机场。   而请了一段长假的方嫂,今天才回来,也不知他去哪里。   她离开公司后,打了好几通电话找他,可明明在机场时,他还和三位长辈通电话的,才隔一两个钟头他又关机了,没一个人知他身在何处……这头牛,该不会是人间蒸发了吧!   方嫂从楼梯下来,见她在吃水果玉米,笑眯眯的问:“夫人,这种玉米很甜很好吃吧?”   “噢。对。”回神,见桌上摆了两条啃光的玉米梗,她手中拿的玉米已啃了一半,不禁倒抽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中她竟已吃掉两根半的玉米,可见她有多气。   “对了,少奶奶,你放在主卧房浴室里的那双丝袜有勾破,要丢吗?”感念雇主让她放长假,方嫂一回来就马上尽责打扫。   “丝、丝袜?”高咏春一脸不明所以。别说搬进这屋里她从未穿过丝袜,她长到二十三岁,穿丝袜的次数亦屈指可数。   方才她进主卧房见他不在,放下包包就出来,没进浴室去看,方嫂说浴室有一双勾破的丝袜,那意思是……   心中警钟大响,那头牛该不会……   “噢,还有,你在床上掉了一只耳环,我把它放在桌上了。”   耳环……她在家从不戴耳环的!   该死的铁沙掌,难道真的和朱秘书……   心口涨满愤怒,可在方嫂面前她又不宜发作。也许方嫂也是婆婆的眼线,若她和铁沙掌吵架的事传到婆婆耳中,奶奶一定也会知道,她不想让奶奶担心。   “方嫂,谢谢你,丝袜等会我自己丢。”她一定要保留“铁证”才能质问他。   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的同时,她的手机铃声突地响起,她一直想找外加想狠狠揍他的那个人,终于从某个星球打电话回来给她了——   “他们已经搭机了……我人在家……什么,你、你在医院?”倏地弹坐起身,前一秒钟想揍他的心情,随着惊吓起身的动作被甩到脑后,此刻,她的心悬挂着,“你怎么了?为什么人在医院?很严重吗?”   那头牛,若不是很严重,他绝不会进医院的。   心头涨满担心,火速冲上楼拿了钱包,但看见梳妆台上陌生的一只耳环,心不禁一沉。   高咏春终究忍不住将脚步移向浴室。果然如方嫂所言,一双被勾破的丝袜挂在浴缸边,似嚣张的告诉她——“我来过!”   她知道那个“我”是谁,但前一刻的愤怒因听到他住院顿转为闷闷不悦,他住院的原因胜过她想质问他的心情。漠视那双嚣张的破丝袜,她要先赶到医院看他。   不知他究竟怎么了?心,悬挂在半空中,令她局促不安。   ***   到了医院,发现他脚上裹了一大包,经他解释她才知,原来某天晚餐没接到他的电话,他就是在那天巡视工地时被一大落的砖块砸伤脚,本以为没事,只随便擦了药便回家休息,结果隔天脚肿了好大一包,神经大条的他还觉得它会自己消去,照常上班,直到中午痛到受不了才就医,结果……就一直住院到现在。   他说,因为不想让三位长辈担心,也不想让她陪伴奶奶又挂心他,才没告知实情。   如果没发生嚣张的破丝袜事件,她一定会很感动也很不舍。   可是,看过那双破丝袜后,心中忐忑不安、胡思乱想的她的解读自然不同,他不想让她知道是因为她若知道他受伤一定会赶回来,那就一定会“打扰”到他和朱秘书的幽会。   是她傻、是她笨,看到报纸登出朱秘书进入他家,她还单纯的以为他只是一个人待在家无聊,请朱秘书帮他带宵夜并且陪他聊天,或许还打情骂俏一番……   是,他们的确有打情骂俏,不过不是在客厅,而是在床上,又是掉耳环又是勾破丝袜,打得颇激烈的嘛!   “妮妮,你生气了?”   “我当然生气!”纵使心头火很旺,看到他坐在病床上,她的心仍不由得软下来,想针对破丝袜事件质问他却开不了口。   因为来的路上,她突然想起自己曾对他说过她容许他去找别人,但那是因为一开始她认定是假结婚,并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老公才会说那种话,但后来、后来她已经愿意当他真正的妻子,他就该专心对待她,不可以和别的女人……搞七捻三!   或许是他的脑袋直,以为她仍是一本初衷,容许他去找小三,好,是她之后没再把话说清楚,这回,她可以原谅他,忍痛忍怒不追究。   她从包包中掏出今天的报纸丢给他,佯装发怒,不,她是真的怒了,“你自己看,看到这个我不生气吗?”   铁沙掌把报纸拿过来看,看到记者错把朱秘书当他的秘婚妻,他为之气结。   “这是谁写的?光看到朱秘书去家里帮我拿东西,就说她是我老婆,我老婆明明是你,怎么会是朱秘书呢?”他大为光火,“妮妮,帮我把手机拿过来,我打电话去报社要求他们道歉并更正。”   “我不要,不需要特意去做这种事。”她把报纸给他看的用意,是要让他知道她在意他和朱秘书之间的暧昧关系,至于谁是他的妻子,身份证的配偶栏已有明确答案,无须多此一举的公开。   有些事她不能大刺刺的说,说出来不仅彼此尴尬,而且倘若他认为自己没错,又或者表面认错却暗渡陈仓,那她该如何是好?狠踹他一脚,潇洒离开?不,她做不到。   别说奶奶正高兴的飞往加拿大准备帮她张罗喜宴,现在要她离开他,她真的做不到,她的心和人都离不开他。   她相信,这件事还可以沟通,只要她退一步,忍一忍,端出真心诚意,就算他真的是头大笨牛,也该知道要珍惜。   “你不要我……去向报社要求道歉和更正?”他苦思无解,反问她,“既然这样,你在生什么气?”   “我……”居然还给她装傻!“我希望你行得正、坐得直,不要让报社记者有机可乘。”   她的一番话,让他眉头不禁紧蹙,“我铁沙掌不管做任何事都是行得正、坐得直。”他坚定的表示。   高咏春又气又无奈。看来他真的把她当初说的话当真了,认为他和朱秘书搞外遇,是属于行得正、坐得直那一类!   沟通、沟通,高咏春你需要和他沟通!   深吸一大口气,但她快气死了!不能对病人发脾气,还得把像气球般一直涨大的怒气塞在肚里,她快气疯了!他怎么会听不懂她话里的含意?不,他一定懂,只是在装傻!   和他对视片刻,她直截了当说:“从今天起,我不希望朱秘书进出我们家。”这样够直白了吧!   “为什么?她不过是去家里帮我拿东西。”他和朱秘书又没什么暧昧,只是普通的上司下属的关系,她反应也太大了。   高咏春听了瞠目。她都把关键人物点出了,他还要继续装傻!“我每天在家里进进出出,为什么记者不写我是你老婆?她‘不过’是去家里帮你拿东西,记者就认定她……”分明就是他们有做会让人这样理解的事!   他定睛看着发怒的她,嘴角陡地上扬。   “你笑什么?”她都这么生气了,他还笑得出来。   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整个人拉到床上,锁在他怀里。   “铁沙掌,你干什么?”她气得管不了他是伤患,猛捶他。   她捶得越用力他越高兴,“在意就在意,我们是夫妻,你承认你吃醋、在意,这有什么好难为情?你放心,我保证明天的报纸一定会登出你才是我黄金铁牛的正牌老婆。”   “我……”话题怎又兜回原点?这个大笨牛,若不是装傻,就是笨到听不出她话中有话。她是要告诉他,倘若他和朱秘书没有“偷情”,记者怎会认定对方?但他却以为她在乎……   厚,她被他气到无力了,直接瘫软在他怀中气死算了。   “妮妮,你刚才说那些话的含意……”他陡地语气低沉,神色凝重,一副认真思忖的模样。   她眼巴巴仰望他,以为他要面对错误,真心忏悔。   “你说你常在家里进出都没有记者拍你,她不过这两天去了几趟家里帮我拿东西,就被记者拍到……你该不会是以为那些记者是朱秘书特地叫去拍她的吧?”他摇头,“朱秘书不会这么做的,那是因为刚好这阵子有记者守在家门外,这是意外被拍到的。”   晕,给她挪一张病床吧,她也需要静躺一下。   她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没想到这点他倒是和她心有灵犀。   “你看!”他兴致勃勃把笔记型电脑拿到两人的面前。   “看什么?”要是再让她看有关他的秘婚妻是朱秘书的电子报新闻,她一定当场打晕他!无精打采的瞥了一眼,见到熟悉的画面,高咏春讶问:“干么点我的拍卖网?”   “有人下标了。”   她定睛细看,真的有人下标,而且要订购一百顶手工水晶皇冠。“这个买家帐号我没印象,第一次买就要一百顶……该不会是诈骗集团?”   “不会的,那是……”他点到问与答,“人家说了是社区妈妈舞蹈班,而且是对方付钱给你,又不是要你付钱,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买家没看过成品,第一次就订这么大的量,会不会太信任我的手艺了?”总觉得怪!   “那是因为你的手艺好,还有……”他自鸣得意,“我有帮妻运。”   她啼笑皆非。他想说的只有这个吧!   把心头的不愉快抛到脑后,她希望他珍惜两人的感情,同样的,她也该珍惜,看他这么介意她说的话,也就表示他有将她放在心上吧?好,从这一刻起,不管他过去犯了什么错,抽刀一划,不去计较,从这一刻起,她会好好管住他,要他只认她是唯一的另一半。   高咏春盯着萤幕,认真看着拍卖网有无其他人下标和询问,突然,脖子一阵冰凉,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一条闪亮亮的项链贴在她颈上——   “妮妮,生日快乐。”他帮她把项链戴上。   “生日?我的生日是……下星期三。”她惊喜地回头看他。   这头牛居然记住她的生日,连奶奶那头牛……不是,奶奶怎会是牛……厚,她太感动了,脑袋无法正常运作。   总之,奶奶大概一心只想赶快飞去加拿大帮她筹备喜宴,完全忘了下星期三是她的生日,不过,不只奶奶,若他没提,她自己也没想起。   “我知道,我只是想提前送你。”他从她身后环住她,“你不在的那几天,我好想你,心想你生日快到了,我就提前买礼物,等你一回来就送你。”   低眼看着闪到令她眼睛刺痛的项链,听到他提到她不在的十天,感觉突然有点消退,她闷闷的想,这是表示他的“歉意”吗?因为他和朱秘书在家幽会,因为良心不安,所以特地买这条项链假借礼物之名,提前送给她……   不!不是说不要计较了吗……她要往好处想。这是她的生日礼物,不管它包含着什么意思,这就是她专属的“生日礼物”,至少,他对她还有心,才会记住的她生日,至少,她是他光明正大的妻子……   “怎么不说话,不喜欢我提前送你礼物?”   察觉自己的心情有点沉,她试着努力让气氛愉快些。“不是,我觉得这条项链有点眼熟,你该不会是从我的皮箱中偷拿一条出来送给我的吧?”   铁沙掌爽朗大笑,“原来你皮箱中有?早知道,我就去皮箱中拿就好了,不必请……”他突地顿住话语。他学聪明了,女人是善妒的,包括他眼前这位女士,在这个非常时期,他绝对不能再提朱秘书。因为他脚伤,这条项链是几天前他请朱秘书帮忙买的。   “不必什么,为什么不说了?”她斜睨他。   “我是说,不必花大钱去买。”他随口说了一句搪塞。   她光看也知这条项链所费不菲,但和他斗嘴岂能输,“其实这个……只要有材料,我也能做得出来。”瞎掰无罪,嘴上赢他最重要。   “真的?需要什么材料你开出清单,我马上请人去买,我出钱你出力,我们来合开精品店,一定会赚大钱!”他一副认真无比的模样,真的吓住她了。   “我、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干么认真……”   “我说真的!我出钱,你来当精品店老板娘,这样你就不用一天到晚跑给员警追。”原本他想她什么都不用做,在家当贤妻就好,不过这样她可能会太无聊,她好像对做这小饰品有兴趣,不如在背后支援她,再说开精品店可以请店员顾店,她爱去不去都行。   “可是,仿冒人家的货品会吃官司的。”她拉着胸前的项链,一副为难样。   见她难得傻气的模样,他陡地笑出声,“我什么时候叫你仿冒人家的东西,既然要开精品店,就顺势推出自己的品牌。创立品牌,当然要有自己的风格,就算材料一样,也可以创作出不同风格的物品。”   当总经理就了不起呀,居然在她这个手工饰品达人面前说得头头是道,不过,她真的有输给他的感觉,连感情上都被硬生生摆了一道。   气得捶了他一下,他作势躲她,身子一移,她发现他身后有个小盒子——   “枕头后怎么会有个盒子?”   她伸手欲取,他一看却迅速地用枕头压住它,愀然变色。   “这没什么。妮妮,我好渴,帮我倒水好吗?”   他笑得勉强,明眼人都看出来他神色怪异,但既然他不想说,也明显不让她碰那盒子,那她也就不追问。   是要给朱秘书的吧?否则没必要对她遮遮掩掩的……算了,她会把那小盒子归类于她不愿再计较的“之前”,现下她该学会的是对“之前”的人事物视若无睹,对他和她,都好。   “没水了,我去倒水。”她笑,带着一丝苦涩。她毕竟不是圣人,此刻需要一个人静一下。   看着合上的房门,铁沙掌拿出盒子,盯着它,想起里面的卡片上头写的文字,本因她的到来和吃醋而欣喜不已的心情,此刻全被妒火所吞噬。他内心五味杂陈,愤愤地将其实是某人送他老婆的小盒子又塞进枕头下,用力地深呼吸,他,也需要冷静。    第十章   铁沙掌出院后,爱情本该因小别而增温的夫妻俩,却各自因心结未解,相敬如宾。   高咏春以赶工制作手工皇冠为由,三天来都窝在书房不曾进入主卧房,而他以为她察觉“小盒子”的秘密生他的气,他心头吃送她小盒子的家伙的醋,却因不想让她知道这东西和那个人的存在而有怒不能说,导致自己也闷闷不乐。   “课长,麻烦请你妻子向‘戴安娜的纯手工饰品’的卖家说,社区舞蹈表演日期要延后,请她慢慢做,不用连夜赶工。”站在主卧房的阳台,铁沙掌板着脸和公司黄课长通话中。   他一心想着要有帮妻运,让她的网拍生意蒸蒸日上,遂请黄课长让他妻子去下标一百顶水晶皇冠,未料,现在她整日以此为由,不和他回房睡觉。   “那,总经理,请问要延多久?”   “一百天好了。”一天做一顶,时间应该很充裕。   “一百天?”   “不,半年。”他改口,这样她更有时间陪他。   “半、半年?”   “怀疑呀!”   “没、没有,我马上请我老婆上网去留言。”   挂了电话,他心情还是很闷,回头怒瞪着矮几上的小盒子,心头一把火瞬间狂燃,恨不得放火把它烧了!   在她从绿能屋回来的前一天,朱秘书到家里帮他拿换洗衣物,刚好遇上快递送来这个小盒子,收件人是“高妮妮”,她不在,朱秘书当然拿给他。   他在病房内打开盒子一看,里头有个蝴蝶形状的红宝石别针,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了几行充满爱意的字眼,最后的署名是“在台湾某处的我”。   “孬种,有种就把名字写出来。”当时他在病房内瞪着卡片咆哮,一副想和卡片单挑的火爆样。   他请人去查,发现寄件人的名字和地址全是鬼扯一通,那是一间久未有人居住的房子,房子主人的姓氏和寄件人压根不同。   他光用膝盖想也知,这是她前男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因为前一天他才托朱秘书买她的生日礼物,隔天他就送来这小包裹。   是想和他较劲吗?哼,一个小别针也想和他比!   但,会不会她早已知道她的前男友有送包裹给她?那个不敢写上真名的孬种,写着“在台湾某处的我”,不就代表他已回国,说不定也和她通过电话……   低首思忖片刻,他恍然大悟。对,没错,他们可能已通过电话,所以她知道快递有送来她的生日礼物,她却没有收到,怀疑他将它藏了起来,才会对他说:“我希望你行得正、坐得直。”表面上是在说朱秘书的事,实则暗喻他偷藏她的礼物,所以当她看到他藏在枕头后的小盒子却不归还她,自此和他呕气到现在,宁愿窝在书房也不回主卧房。   盯着小盒子,他恨不得将它吞了一了百了,要他将这礼物捧到她面前“归还”给她,就活像将她送到她前男友面前一样,不如杀了他比较快!   但,这样会不会显得他很没风度?不过就是一个小别针而已……   该死,他做不到有风度!铁沙掌气得浑身冒火。不行,他需要冷静,想想该怎么处理它。   大方的送还给她?或是把它丢了?二选一。   这题有点难,等他冲一个钟头的冷水澡出来,心绪冷静再做决定。   ***   “沙掌,铁沙掌……”高咏春走进主卧房,视线所及未有他的身影,轻唤他两声,听见浴室有水声,猜想他可能在洗澡。“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在洗澡?”   方才买家留言告诉她,取货日期延后,恍若当头棒喝,她突地惊觉自己浑浑噩噩过了三天。三天来,她以赶工制作水晶皇冠为由,不愿回主卧房,不愿面对背叛她的床,不愿和他有太亲昵的接触……   她知道纵使自己的理智愿意原谅他,但是心结未解,说原谅、不追究,都是徒然。   听方嫂说他还没吃晚餐,她便忙不迭过来看他怎么了,他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吃东西这件事,不吃晚餐可是件大事,令她担心不已。   视线停驻在白色床上,想起耳环和破丝袜,偌大的床仿佛就写着“背叛”两个大字,她,心口一窒,险些喘不过气来,转过身用力呼吸,忽地看见矮几上有个小盒子,盒上是蓝色条纹样,她想起他藏在医院病床的枕头下,那个小盒子好像也是这个图样。   走近一瞧,盒子上头贴了张纸条,在好奇心驱使下,她低头细看,赫然发现收件人是“高妮妮”——是要给她的?   写寄件人的地方早被撕下,打开一看,里头有一张卡片和一个小别针。   既然收件人是她,那她就堂而皇之打开卡片看喽。   卡片上的几行字,每行都有“爱”,俗气却很容易明了,写这张卡片的人时时刻刻都在爱着她,最后的署名“在台湾某处的我”,令她忍俊不禁。   这个人,什么时候也跟人家搞起文艺来了,还“在台湾某处的我”咧,明明就在家!   她笃定这张卡片和礼物是铁沙掌要送给她的,因为,也只有他会称她为“高妮妮”。   可是,他要送礼物给她,直接拿给她不就得了,干么用寄的?   高咏春想了想。喔!她猜这大概是生日礼物的“前菜”,可能他想给她惊喜,所以不直接给她,改用寄的,心想她收到一定会喜出望外,然后等到她生日那天再端出“主菜”,也就是闪亮亮的那条项链。   可某人是头大笨牛算错了她回来的日子,也许这前菜提前寄到,惊喜计画失败,一时让他乱了手脚,不擅长搞惊喜的他,索性直接把“主菜”端出,让她吃个饱。   拿起小别针,她不禁莞尔。难怪那天他死藏着不让她看,大概怕让她知道他搞砸了惊喜计画会笑他……   她会笑他?当然会,不过是很甜蜜、很甜蜜的笑糗他。   摸着别针,甜笑之余,心头有着歉疚。那天她还以为小盒子装的是要给朱秘书的礼物,所以他才紧张的不让她看……原来,是她多虑了!   “妮妮……”   冲完冷水澡出来,见到她在房里,上身赤裸只在腰部裹着一条浴巾的铁沙掌,欣喜的上前想拥抱她,孰料她一转身,见她手上拿着小别针,他体内刚点燃的热情瞬间冷却。   见他赤裸,她惊呼了声,害羞地眼睫半掩。   “你,看到了?”盯着别针,他多此一举的问。   “噢,我来找你吃晚餐,看到那个盒子就……”   “你喜欢哪一个?”他面无表情的问。   冲了冷水澡后,他已决定把别针拿给她,告诉她是谁送的,由她决定要不要收下,她若收下,他也不怪她,不过是个别针有什么了不起。可一出浴室却见别针已在她手中,心头一团妒火迅速燃起。   “蛤?”   “我送给你的项链和这个别针,你喜欢哪一个?”他面色凝重的问。   高咏春偷觑他的表情,心里不解又好笑。干么板着脸,是怕她笑他,所以先摆脸色以杜绝任何一丝讥笑?大块头的心怎会那么脆弱!   “我喜欢这个。”嘴角挂着微笑,她把拿着别针的手举高。   难得他有心想为她制造惊喜,虽然计画失败,但她仍很高兴他为她费心思。   他面色一沉,心跟着沉甸甸的,“所以……你也比较喜欢送别针给你的人?”   她细眉微蹙。这教她如何回答?不都是他送的?不,让她想一想,送别针给她的“他”,有为她制造惊喜的小心思;送闪亮亮贵重项链给她的“他”,有一颗超超超超爱她的心……   照理说,她应该选送“主菜”的他,但又怕他以为她爱贵重礼物,可若她说她爱送“前菜”的他,又好像是刻意为了排除贵重礼物而选……   选前菜还是主菜,当场令她陷入两难。   见她久久不答,他的心更沉了,沉入深不到底的万丈深渊。   她没在第一时间笃定的选择他,那就代表她还爱着前男友。   “你,很爱他?”他拿起卡片追问。她不答不选,不一定是代表她爱他和爱她前男友一样多,也许只是考量某些因素,例如不想伤她奶奶的心,遂难将真实的答案说出口。   高咏春疑惑的直瞅着他。他今天是怎么了,干么和她玩拐弯抹角的游戏?玩小游戏是可以增加夫妻情趣,但也要开开心心,干么板着脸!   “点头或摇头。”   他一下指令,她立即反射性的点头,低眼羞笑,再度抬眼看他,却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大笑和拥抱,只见他怒沉着一张脸,丢下卡片,悻悻然离去。   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她,当场错愕怔愣。他干么那么生气?难道她选择送卡片和别针给她的他,选错了?他希望她选送项链给她的他?就算这样,好好说嘛,干么生这么大的气?   愣愣地伫立原地,盯着别针,高咏春一脸不明所以。她选了这个别针,怎么好像犯了滔天大罪似的?   ***   昨晚铁沙掌一整晚都没回家,手机也一直关机,今早问过司机,确定他有去上班,高咏春安心多了,至少代表他人是平安的。   但他的手机依旧关机。她等了一天,下班时间已过,他人却还未回来,不愿透过朱秘书联系他,她决定亲自前往公司找他,问明他生气的原因,若他较希望她选送项链给她的他,好吧,她会立即无条件更改。   谁教她爱他,包容他,属于她爱他的范围之内。   来到公司,该下班的都已下班了,托之前他坚持登报为她正名的好处,现在公司泰半的人都认得她,守卫更是有礼的帮她按了电梯,她顺利的进入了总经理办公室,也顺利的看到……一双嚣张的丝袜,在他的休息室床上。   昨晚,他应该是睡在这里,并且,不是一个人……   心像自由落体般急速往下坠,她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让他生她的气,且选择用这种方式对待她?   也许她没错,只是他不愿和她共度一辈子,先前是她自己说两人只是假结婚,这种婚姻无压力,他乐得配合,但现在,双方长辈认真在筹备喜宴,也许、也许他觉得有压力,所以刻意莫名发脾气,要她主动疏远他,除了这原因,她想不出其他了。   “你怎么来了?”一个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很不客气的质问。   回头一看,如她所料,无善意的声音正是丝袜的主人。   “我出现在这里,不是理所当然?”直视着对她怀有敌意的女人,她老实不客气的提出疑问,“还有,一个秘书怎可以称总经理夫人为‘你’?”   “很抱歉,因为我还不习惯‘你’的存在。”朱欣蕊撇嘴回应,明显不屑眼前之人。   她跟在总经理身边照顾他一年多,为的就是总经理夫人宝座,突然有人空降抢走她原本有机会坐上的宝座,教她如何接受,情何以堪!况且,这个女人还是个什么都帮不了他的黄毛丫头!   瞥向搁在床上的破丝袜,朱欣蕊得意的窃笑。她故意不提,让高咏春自个儿去无限揣想。   “我上来帮总经理拿件外套。”她故意推开她,以女主人姿态打开衣柜取出外套,“我们要去吃饭,总经理已先去开车,他会在大楼外等我,你要一起去吗?”   她想,现在他们夫妻俩在呕气,照常理推断,她应该不会去的。   “我跟你一起下去。”说完,高咏春转头就走。   朱欣蕊倍感错愕,但毕竟在社会上打滚多年,马上反应过来,急步跟上。她对自己的计画很有信心,虽称不上完美,但已足以分割一对感情基础薄弱的夫妻。   这个小丫头想和她斗,多吃几年饭再来吧!   ***   出了公司大楼门外,高咏春果然看见铁沙掌的车停在外头,他坐在后座,车窗降下,低头不知在想什么,见到她,他突然精神为之一振,但却立即撇过脸去。   朱欣蕊抢在她前头当好人,“总经理,我上楼拿外套碰巧遇见总经理夫人,她说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他看她一眼,默不作声。   漠视“好人”的存在,这时候她哪有心情吃饭,她只是想来问清楚他究竟在生什么气。   “我有话想问你。”她直视着他,他看起来真的很不快乐。   铁沙掌直视前方的目光缓缓移向她,沉声问:“昨晚你去哪?”   高咏春怔愣了下。是她要问他问题,怎么变成他在发问?而且,该问这句话的人是她才对,她都没问他了,他还好意思质问她!   “我跟朋友出去了一下。”但她很自然的回答。夫妻多沟通是好事,况且这也没什么好不能说的,她又不是像他和别的女人窝在休息室……   瞥了朱秘书一眼,她心酸的想,他是刻意的,他知道她在意面前这个女人和他的关系,所以只要他和她闹不愉快,他就会找上朱秘书,他痛快,她心痛。   “男的,女的?”   “女的。”她毫不假思索的回道。   昨晚她在家等到九点,打了十多通电话给他,但他手机关机联络不上,她在家坐立难安,想找他,却又茫然无头绪,可又怕他觉得她太黏人,连让他独自出去呼吸一下自由空气的机会都不给,不论找或不找都难为,恰巧小可打电话找她,说她又被员警盯上,没摆摊很无聊,找她一起吃宵夜。   她想,去赴小可的约也好,各自冷静,隔天再坐下来长谈或许比较好。   “朱秘书,走吧!”铁沙掌冷瞪着她,眼底蓄着一抹受伤。她骗他,明明照片上不是那样。   朱欣蕊得意的瞥了一脸错愕的她一眼,骄傲地扭腰摆臀的步向驾驶座。   “铁沙掌,你下来,我有话要问你。”高咏春不敢置信。她还在和他说话,他居然要走!   “我问你,你有没有……爱过我?”铁沙掌心死,但仍做垂死的挣扎,执意想问清楚。   “蛤?”她一脸疑惑。他怎么都没照规矩来,明明说了是她要问问题,他却一直插队发问,还突然问她爱不爱他?   高咏春的迟疑却让他解读为她从没爱过他,心痛到已经没有感觉,他面无表情的喃喃道:“不用回答了。我要和朱秘书去吃晚餐,只订了双人座。”   她听到他对朱秘书下达开车指令,下一秒钟,在她回神之前,车子迅速开走,消失在她眼前的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和迅雷不及掩耳的车速一样,迫不及待离开有她在的地方。   全身的力气恍若被瞬间抽光,她脚下踉跄了下,内心已万念俱灰,却仍咬牙撑住。   同样的情形再度上演,他第二度抛妻扬长而去,第一次他急着就医情有可原,这一回他急着和情人共度双人晚餐,就这样抛下一心想和他沟通的她!   上一回,她端着两杯咖啡呆杵路边,这回两手空空如也,或许,是到了她该挥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一丝情感,彻底离开他的世界的时候了。   ***   穿着“吊嘎”的铁沙掌,大刺刺坐在庭院的花圃中,手中的电动雕刻刀没停歇地运作着。   昨晚他并未和朱秘书去吃晚餐。他的妻子爱的不是他,他明明从收到的照片上看见前一晚她和前男友在路边摊吃宵夜,而她却对他说谎,更连骗他说爱他都不愿意,在愤怒和心寒两种情绪煎熬之下,鬼才有食欲去吃晚餐。   让朱秘书在餐厅下车后,他一个人开车到工地陪赶夜工的工人挑灯夜战,一整晚如行尸走肉般扛了近百包水泥,他想耗尽体力,不让自己有多一分力气陷入她爱的是别人的忧愁漩涡中。   昨晚,他不想听她多说一句话。因为既然她对前男友念念不忘,那就走吧,多说无益不是吗?   天亮回到家,如他所料,她已经跟前男友走了。累极的他想睡却睡不着,灌了三瓶威士卡,想让自己醉到不省人事,无奈他是海量,有醉意,脑袋却还清醒着,心,依旧揪成一团,痛着。   她留下已签名的离婚协议书,还有“定情石”和一封信,信中写道——我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叫做高妮妮,而我的名字是高咏春。   这女人真好笑,他的身份证配偶栏上写的就是“高咏春”,离婚协议书上签的也是“高咏春”,她竟拿名字当离婚的借口……   想走就走,何必找借口?他又没硬要留下她。   电动雕刻刀不知第几回划伤了手,他低咒一声,不是因为手痛,是咒那该死的“在台湾某处的我”。他发誓,不管那家伙躲在哪里他都一定会找到他,先狠揍他几拳,再警告他,若敢让他的妮妮流一滴泪,他一定会打爆他的头,让他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手再度被划了一刀。这该死的爱心形状,怎么刻都刻不完美,是因为他的手在发抖,还是因为情已逝,才连个爱心形状都刻不全!   也是,他大概真的醉了,明明她已离开,离婚协议书都已签名,他还将她提及的烂借口挂在心上,执意要另外刻一颗定情石,刻上“铁沙掌”和“高咏春”,再刻一个爱心形状框住两人的名字……   无奈,他醉到连握着雕刻刀的手都在颤抖,一堆黑色石头上全被他刻上歪七扭八的爱心。罢了!丢了雕刻刀,他沮丧的躺在花园的草皮上。   就算他刻了一个很完美的爱心形状将两人名字框在里头,又如何?她也不会因此回到他身边来。   昨晚他问她“你有没有爱过我”,她在信中写道——第一次见面时,我已经给了你答案。呵,哪来的答案,他印象中两人前几回见面总是没好气的互损对方,再者,谁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告诉对方“我爱你”或“我不爱你”?   但明知极可能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他还是不断地在脑海中搜寻记忆,他们第一次见面,她被员警追把皮箱丢在他的跑车,他们为了皮箱是不是她的起争执……   反复这段记忆,她的皮箱、员警大人,到他的跑车,没一样和她爱不爱他有关联……不,有,他说她的皮箱是“废弃物”,难道对她而言,他是她爱情里的“废弃物”?   高妮妮,你何苦这样伤我……   整个人呈大字躺在草皮上,颓丧之余,他希望自己干脆就这样睡着永远不要醒来,当滋养花草树木的“肉泥”,至少比“废弃物”来得有意义且强多了!   或许是花草树木嫌他当春泥太过营养,无法接收这份大礼,趁他还没成为肉泥之前,忙不迭用念力助他想起一段话——   ……里面全是项链、戒指、耳环之类的小饰品,箱子打开左边挂的第一条项链的链坠是英文字母……   “我爱你。”他大叫,倏地瞠目弹坐起身,确定记忆中有这一段,他狂喜地跃起身,大吼大叫,跪在草地上,他两手高举,乐极地仰天大笑,“妮妮她爱我,她爱过我!”   情绪亢奋,重拾雕刻刀,在石头上刻了一个完美的爱心形状,再将两人的名字填上。只要她爱他,他就有信心自己绝对能打败那个不敢署名的家伙,把妮妮抢回来,只要她爱他……   “高妮妮……啊!铁沙掌,你真是大笨牛,干么刻高妮妮,她不是说她是高咏春不是高妮妮吗?”他对着刻上“高妮妮”名字的石头骂自己,突然间,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说她是高咏春不是高妮妮,对,她不是高妮妮,她是高咏春,不是高妮妮,不是高妮妮……   低首沉思。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她在和他“认亲”之前,压根不知自己小时候的名字是他取的,也从不知自己还有“高妮妮”这个名字,连她都不知道,她的前男友怎么会知道?就算事后她的前男友知道她还有个乳名,照常理,若寄生日礼物,应该也是寄给高咏春,不会是高妮妮……   所以,那个别针有可能不是她的前男友寄的,那会是谁?   高妮妮这个名字,没几个人知道,不,她的朋友应该没几人知道,而他的朋友或下属或工地的工人,都以为她叫做高妮妮……   当初那个包裹是朱秘书拿给他的,朱秘书……她也认为他的妻子就叫高妮妮。   他不愿去怀疑,但,任何会破坏他和妮妮感情的人,他绝不轻饶!   丢掉手中的石头,他再取来一颗。高咏春是吧,没问题,要几百颗铁沙掌和高咏春的定情石,都难不倒他,OK的啦!   ***   坐在梳妆台前,高咏春木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爱戴耳环的她,却下意识地将一只夹式的耳环戴上,只戴单边,另一只孤单地躺在梳妆台上,因她想起之前摆摊卖饰品对客人说过的话——   小姐,戴上这对镶着水钻的翅膀耳环,它会带你飞到真命天子身边,也会吸引真命天子注意你。不过,如果你不想那么早就遇到真命天子,只要戴一边就好,你可以先去认识别的男生,但你的真命天子会乖乖等你会合,不会偷跑……   嗤笑,明知这是她对客人说的鬼话,自己居然信以为真。   她离家出走已经第三天了……不,其实也不算离家,她只是从台北的家,跑到南部的家。对,她很没用,明明决定要离开他,却跑来窝在绿能屋。   一来,是住绿能屋可以省房租;二来,或许她以为两人还有一点点“在一起”的可能,虽然离家那晚她生气又心寒,很潇洒地将离婚协议书给签了,但第二天在绿能屋醒来,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冲动。   她都能包容破丝袜事件,为什么不能包容他们去吃晚餐?   双人座又如何,他和朱秘书两人当然是订双人座,是她自己后来突然跑去的不是吗?   对着镜中的自己重重叹了声,“高咏春,你可以再没骨气一点。”她不敢找小可,因小可若知情,一定会这么骂她!   只是她不懂,她跟小可去吃宵夜,他干么气呼呼地,会不会是他以为她又要跟小可去摆摊,所以……   算了,想那些都没用,他摆明选择朱秘书不要她,也是,她什么都帮不了他,连缝个扣子都抢输朱秘书,她高咏春还真是多余之人。   也是,她本来就和他不同路,是她硬生生闯进他的车内、闯进他的婚姻,若她没突然杀进来搅局,也许,也许他和朱秘书已修成正果。   那,她还死赖在绿能屋做啥?   前天晚上睡觉前,她“宽容”的想,如果他隔天亲自来向她磕头道歉,或许她会考虑不离婚,但他没来;昨晚睡觉前,她退一步,心想只要今天他来找她,若他有一点点诚意,她会愿意不离婚外加原谅他,前提是他得保证不再让破丝袜事件上演。   但……唉,这会他说不定快活地庆祝恢复自由,哪会想到她在这眼巴巴盼着他来?   是说,他好像也不知她在这儿就是。   要不要打电话告诉他一声?不行,她最后一丁点骨气要保留住,万一他说他已在协议书上签了名,要她马上滚出绿能屋,那她高咏春不就成了一个大笑话?   不,是他会变成别人的笑柄,若他不来道歉,他的喜宴上就没有新娘子,铁家的脸就丢大了……等等,若他带朱秘书回加拿大,那他一样有新娘子!   气死她了,为什么任何事总是他赢,她输?   爱情他赢了、面子他也赢,所有好处都由他一手捞,手大了不起呀!   真气人,不想他了,她还是想想早餐吃什么填饱肚子比较实际,如果可以,给她来盘炭烤牛掌吧,把他的巨掌吃了,看他还能用什么来捞好处!   现实上,当然没有牛掌可吃。昨天阿福伯送了一袋鸡蛋给她,打算煮鸡蛋粥当早餐的高咏春进厨房前先去打开大门,可门一开,她却陡地被屋外多出来的一堆东西吓得往后弹三步。   谁在恶作剧!   门口处怎会有用黑色小石头串起的一大片门帘,该不会是村里的小鬼们以为没人住在这儿,又跑来恶作剧?高咏春定睛细看,门帘做得有模有样,不像恶作剧,黑色石头上似乎有刻字……   战战兢兢往前走两步,隔着纱门一看,石头上刻有“铁沙掌”和“高咏春”,两人的名字用爱心框起——看到这,她当然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一颗颗刻着名字的石头打洞串起,大略看了下,少说有百来颗石头,若非有心有毅力,一般人是制不成这片黑石门帘的。   心,当场软了下来,前一刻想吃牛掌的念头已消失无踪,此刻的她内心盈满感动。他愿意如此大费周章的做这个,代表他还是希望能挽回两人的婚姻。   推门,她在心中默想,若她踏出大门,他立刻屈膝跪在她面前认错,她就考虑让他去煮鸡蛋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她两脚已踏出大门,却没看见他,倒是庭院中央摆了一堆……梅子绿茶。走上前一看,她又被吓了一大跳,那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身子周围摆满梅子绿茶——   “铁沙掌——”他好像睡着了。   听到她的声音,躺在草地上的铁沙掌揉揉惺忪睡眼,见她伫立在眼前,倏地坐起身,“妮妮,不,咏春,你醒了。”   “你……你到底在干么?”细眉微蹙。现在是早上六点多,他很明显在此睡了一会!她瞠目惊问:“你该不会……昨晚就睡这里吧?”如果真是这样,怎么一整晚她都没察觉外头有人?   他不发一语,目光带着歉意直盯着她,陡地起身跳出梅子绿茶围成的框框,毫无预警地屈膝跪在她面前,又再度把她吓一跳。   “铁、铁沙掌,你这是做什么?”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虽然她想过一百次要他跪在她面前向她道歉,但他真的做出此举,倒让她一时间慌得不知所措。   想归想,但她深知他这个特大号的男子汉,绝不可能屈膝求和,能听到他诚心道歉,大概已是他个人原则的极限,但他现在却……   “咏春,对不起,我、我误会你了,请你原谅我!”铁沙掌拉着她的手,面露愧疚。   “误会?”她一脸莫名其妙。他不是为了他和朱秘书的事来道歉的吗?怎么扯到误会上头?   还有,为什么这个人明明是跪着,却还是令人觉得高大威猛?呃,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沙掌,你的手怎么了?”她看到他的左手伤痕累累。   “那不重要……”   “什么不重要!”她激动的喊,“我老公的手掌受伤怎会不重要?这是能带给我幸福的大手——”   惊讶地顿住话语,美目圆瞠。她还没刁难他、还没说要原谅他,干么急着招认自己在乎他?迎上他眼底的笑意,不禁气馁轻叹,她又再一次输了!   ***   看着屋外用梅子绿茶罐排成的英文字母“I”、“U”,还有两个英文字母中间的爱心,高咏春感动得又哭又笑。   他说,他大概是凌晨三点来的,怕车子引擎声吵醒她,他把车子停在远远的地方,将梅子绿茶一箱一箱扛在肩上步行进来,来回了几趟。   连着两天赶工刻石头外加处理一些事,再排好了“我爱你”,没时间多阖眼的他,累得躺在I字里睡着了。   听得她又感动又心疼,甜蜜的责问他为什么不进屋里睡,要不,凉亭下也有椅子可以坐着睡。他说,他躺在那里反省过错,并且诚心诚意献上真我。   这人,明明就是累到睡着,还硬编出一堆让人感动掉泪的理由!   不过,她的确能感受到他的诚心诚意,光是门外吊的大片石头门帘,便足以见真心。   她问他为何知她在这里?他说,用膝盖想也知这里是最可能的藏身处,于是他故意打电话给阿福伯问说:“我老婆突然想到乡下住几天,她手机好像没电了,不知她到了没?”一通电话,便成功掌握她的行踪。   她只能说,自己真没骨气,哪儿不窝窝这儿,他当然马上就能找到她。   “咏春,鸡蛋粥好了,我帮你吹凉,马上就可以吃了。”他从厨房端着两碗鸡蛋粥出来,将它们放在客厅桌上,弯身对着其中一碗猛吹气。   偷偷拭去眼角的欢喜泪水,她带笑走向他,“我还不饿,不用这样。”她说要煮粥当早餐,他不顾自己手伤抢着要煮,说是要赎罪。   既然他这么诚心诚意,她就成全他,他煮粥,她在一旁听他把整个误会说了一遍,未了,知道他用梅子绿茶排成“我爱你”,她特地先走出厨房,站在客厅倚门欣赏。   “你还不饿?”他挺直背脊。   她一个点头动作后,整个人马上被他拉坐在他大腿上,氤氲情欲的黑眸近在咫尺,灼热的男性气息喷拂在她脸上,热唇贴上她的小嘴前。   他嗓音低沉道:“我饿了。”   紧抱她,接着真真实实地拥吻她,连日来雕刻的疲惫和手上的伤痕,在这一刻全得到了慰借。   热吻暂歇,她全身力气恍若被他吸光光,螓首轻贴在他胸膛,美目迷蒙的望着他,纤纤玉指拂弄他下颚扎刺的短须。   “铁沙掌,你是头大笨牛!”他居然误会她和前男友藕断丝连、暗渡陈仓。   原来那个装别针的小盒子,是朱秘书设的局,让他以为是她前男友寄给她的生日礼物,引爆两人之间一连串的误会。   而朱秘书怎么会知道这些内幕?   原因就是先前他脚受伤,朱秘书帮他买晚餐回去,顺口问他怎会突然冒出一个空降老婆?   他便告诉朱秘书两家是世交,某天见面就一见钟情,但因为他太在意她的前男友,遂向朱秘书请教——女人婚后若还继续和前男友保持联络,那是什么心态?   朱秘书逮着机会,借题发挥,一方面让他误以为她和前男友仍旧情绵绵,另一方面故意在主卧房和办公室的休息室放暧昧之物——也就是令她呕到想吃炭烤牛掌的嚣张破丝袜。   于是,他怀疑她不贞,她怀疑他不忠,两人将彼此的不贞不忠压抑在内心,却也不问个清楚,反而都拐弯抹角的求证,自然弄不清楚,最后各自怀着痛恨伤心远离对方,默默垂泪独自舔舐伤口。   还好他不是真的太笨,想到她的前男友不可能叫她高妮妮,他又很细心,发现梳妆台上有个珍珠耳环,他想了想,她从未戴过珍珠耳环,那也不是她的Style,纳闷之余问了方嫂,才知道主卧房日前多了两样奇怪之物……   越想他越觉得事有蹊跷,私底下派人查出蛛丝马迹,他当面质问朱秘书这两件事,朱秘书知他已查出破绽,当场承认她做了那些事,并且向他告白,说她是因为爱他才会做出那些事。   在朱秘书亲口承认离间他们俩的感情,他当下立即解除她的职务,并且告诉她耍这种小手段得到的爱情不会长久,即使他身边没有妮妮,也不会选择她,且他一直当她是秘书而不是妻子,这点,他很确定。   知道铁沙掌对她完全没感情,朱秘书羞愧之余黯然离去。   至于小可,那还真是另一个大乌龙,朱秘书真以为她有个前男友,遂请征信社跟踪她,心想总有一天会拍到她和前男友亲密的照片。刚好那晚小可约她吃宵夜,姐妹俩好些时日没见,搂腰搭肩样样来,小可一头短发且长得高高瘦瘦,从背后看来还真的有点像男的……朱秘书高兴的把照片拿给他看,让他误会更深。   所以,他以为她说和女的一起出门是刻意骗他,才会又生气又心寒,二度抛妻扬长离去。   “对,我是。”铁沙掌正色点头。她要骂他一千遍、一万遍,他都虚心接受。“你这么爱我,我还怀疑你,我真是一头大笨牛!”   “我这么爱你?”她笑睨他,“你哪来的自信!”   低眼,他伸出大手,黑眸带笑,“我的手,能带给你幸福。”   厚实大掌从她脸庞缓缓往下游移,拂过细白颈项,朝她胸前衣领间探入——   高咏春惊呼了声,“我说你的手能带给我幸福,并不是指……”干么想歪,她指的是他的手光是环抱住她,就能带给她幸福的感觉。   他一手覆在她胸前轻揉,另一手用力勾住她的腰,让她整个身子紧贴着他,嘴角微勾,他坏坏一笑。   “那些只会把幸福挂在嘴边,口口声声说幸福是难以言喻的人,说穿了他们的个性就是光说不练,”他挑眉,“我不同,我会采取实际行动,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幸福。”   高咏春羞窘的脸泛红,“不、不用,我知道,真的,我知道。而且,阿福伯和一些欧巴桑常常会突然跑来……”   “没关系,把门锁上就好,今天,谁都不能来打扰我们!”他还真是行动派,话才出口,下一秒钟门已被关上,一眨眼,她又落入他怀中。   “鸡蛋粥还没吃……”   “还太烫,凉了再吃。”   “屋外那些梅子绿茶晒太阳会……”会坏掉!   她话还没说完,他就用唇紧紧封住她的嘴,抱着她进入房内,迫不及待想让她感受他带给她的幸福有多深、多浓,多威猛。   总之,今天一整天,她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不,是沉浸在能带给她幸福的巨掌中——   高咏春的幸福,掌握在他铁沙掌的手中,不只是今天、明天、后天,一辈子都是!    尾声   “铁沙掌,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双勾破的丝袜?”站在新房的浴室内,高咏春细眉微蹙,纤纤五指怒指着挂在浴缸上的一双破丝袜。   全身仅着一件底裤的铁沙掌,赤裸着硕壮身躯,来到浴室门口,“这,一言难尽,我再做一次给你看比较快。”   说着,他大步跨进浴室一把将她抱起,惹得她惊叫连连。   “不用、不用,放我下来,我想起来了。”她哀声求饶。   “不用跟你老公客气,这种事,我很乐意为你重现。”他骄傲挺直壮硕身躯,挑眉暧昧一笑,“而且乐此不疲,毕竟本人壮如牛。”   “是,壮如牛先生,赶快去吃草吧!”她一把推他出去,无奈壮如牛先生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她使尽吃奶力气,他仍文风不动。“出去,我要晨浴,洗完澡后,我要去向公婆还有爷爷奶奶请安。”   他消遣她,“我们是来加拿大补办喜宴,不是穿越到古代,还请安咧!”   他这么说,她自己也觉得好笑。   三天前他们到加拿大,昨天补办喜宴,所以昨晚也算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但一早醒来看到浴室有一双破丝袜,也许是之前朱秘书故意摆放的破丝袜在她心中留下阴影,加上他和她协议过,日后只要心有不快,一定要马上和对方“沟通”,所以一看到丝袜,她就不由分说马上和他“沟通”。   不过他一说要重演,她立即想起破丝袜的主人是她自己,昨晚某位壮如牛先生迫不及待地想做某件事,然后,就发生破丝袜的惨案……   一场喜宴让她更有成为他妻子的真实感,而身为他的妻子,也就是铁家媳妇,做为一个好妻子、好媳妇,她当然要早起去向长辈请安。   “你干么还杵着?快出去,我要洗澡。”   他咧嘴一笑,“我也要洗,我们一起洗。”   “不要,那会洗很久。”她脱口而出,旋即脸红。   “洗再久也没关系,反正家中长辈都不在,你也不用去请安。”他朝她眨眼一笑。   “蛤?都不在?他们去哪里?”   “代替我们去度蜜月。”他正色的说:“爸妈去二度蜜月,爷爷奶奶就顺便跟去环游世界。对不起,因为我,害你的蜜月要延期。”台湾有一批工作要赶,最快一个月后完成,她无条件支持他将蜜月延期,他很过意不去,更感动她的体谅。   “我说了,我要每年都有蜜月旅行。”她噘嘴娇嗔,再说,老婆体谅老公是应该的嘛。   “没问题。”他挑眉,“不过,就算在家,我们一样可以像在度蜜月。”   被他突然抱住,她抡拳捶了他一下。“你是故意支开爸妈和爷爷奶奶的吧!”   “被你发现了。”他哈哈大笑,“我的老婆挺聪明的。”   “那当然!”   她聪明的可不只一样,日前他们做了约定,以后不管任何事,夫妻都要坦诚相待,所以为了套出她前男友叫什么名字,他和她玩起真心话游戏,她也才知他托人在她的拍卖网下标一百个水晶皇冠,虽然他是不服输想营造他有“帮妻运”,但她知道若不是因为爱她,他才不会这么做。   不过,真心话游戏玩到最后,他还是不知道她的前男友叫什么名字。   不是她不想说,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生命中压根没“前男友”这号人物,哪会知道他的名字。   当时她答“不知道”,他脸庞隐隐抽动又莫可奈何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不把话说明,是因为她发现前男友很好用。哼哼,以后他若敢惹她生气,她就把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前男友搬出来对付他!   “但你的老公也很聪明。”他神秘一笑,忽地从她背后用力抱住她,带着一丁点惩罚意味的拥抱。   “铁沙掌,你干么这么大力?”不对,他向来都很大力,也不是……总之,平常大力归大力,但还是可以感觉他有放温柔在里面,但现下的拥抱不但没有温柔,反倒有些刻意的粗暴。   “猜你聪明的老公发现什么事?”他轻咬着她的耳朵。   “一双破丝袜?”真巧,它就在眼前。   “也可以这么说,现在在我心中它就像破丝袜一样,可以豪迈爽快的丢弃,”他改了个说法,“还是什么置之死地而后快的。”   置之死地?有没有那么严重?   “你有什么东西要丢掉?”久未回加拿大,他该不会是想来个大扫除吧?   “没错,很痛快的将它丢掉!”   “到底是什么?”听得她突然好想也把那样东西拿来丢看看,看是否真的如他所言,丢掉它会很痛快。   “你的‘前男友’。”他在她耳畔低声道。   “我的……没事干么提他?”一早就提,他也太爱吃醋了。   “不过,你说要丢的东西,是‘他’?”她往后看他,一脸不明所以。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丢?虽然“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人,不,是没这个人,但对他而言,“他”是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人。   认真点点头,铁沙掌突地神清气爽的一笑,“你猜我送奶奶出门时,她告诉我什么?”   “什么?”   他乐呵呵的学起奶奶的腔调,将她出门前说的话,复述一遍,“沙掌,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咏春,我们咏春为了等你这匹黑马王子,二十三年来从未交过男朋友,可说是为你守身如玉……”   高咏春一脸窘然。虽然奶奶是为了让他更加珍惜她才出此言,但此话一出,日后她手中就没能克他的王牌了。   “你说,我是不是该痛痛快快将你的前男友丢掉?”用力环住她,她的前男友把他折磨得那么惨,她居然没告诉他实情。   她干笑,额上冒冷汗,“呵呵,你、你高兴就好。”   “我当然高兴喽,并且快乐无比。”   “那样真好不是?”   “和我一起分享这份快乐吧!”不生气了,她没有藕断丝连的前男友,让他的心一整个轻松舒畅无比。   若有气,也已在瞬间转化为激情,他用力啄吻她的后颈,两手在她胸前揉蹭,她又痒又羞,娇吟连连,酥胸半露的娇躯瘫靠在他胸前,将他体内的热火点燃至最高点,大手缓缓往下滑过平坦的小腹,撩起丝质睡衣裙摆,沿着她细白光滑的大腿反向往上……   今天,他一样是实践幸福的行动派,并且,他给的幸福,超威猛的!   《本书完》 ━━━━━━━━━━━━━━━━━━━━━━━━━━━━━━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网www.txt80.com--本书由【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