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欢如梦》 作者:红九 ☆、第○○一梦   第一章这一年,又相逢   --------------------   不知怎么,餐厅里竟没有一个客人。关晓坐在收银机前,怔怔发呆。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   她要反映一下,才知道应该去接电话。   接通,原来是订酒。   餐厅生意不算兴隆,利润又浅,她只好兼做起洋酒代理。   她拿来纸笔,一一记下顾客所点的酒目。   对方最后在电话里告诉她:“请把这些酒尽快送到嘉华科技大厦……”   又嘱咐她从C座侧门入,不要走正门。   她连声应好,放下电话便吆喝伙计开始准备。   坐进小型货车,伙计问她去哪,她答:“嘉华科技大厦。”   伙计“哟呵”一声,语气有些兴奋:“嘉华科技?今天恐怕全城记者都涌到那里去了,想不到我们倒也得个机会能去凑凑热闹!”   关晓不跟他搭腔,只叮嘱他快些开车。   转头看向车外时,眼神却径自变得恍惚起来。   心底是一片麻麻钝钝的空茫感觉。   在这麻钝的感觉深处,她小心地藏着一个人的名字。   尹嘉华。   ※※※※※※   今天是嘉华科技创始人尹嘉华为新开发软件上市召开发布会的日子。   新落成不久的嘉华科技大厦里,人头攒动,声声鼎沸。此刻似乎真的全城记者都已聚集在这里。人人面孔上都有着兴奋与期待,他们在焦急等待着会议主角的出现。   凡A城人提到尹嘉华这位上流新贵,没有谁不会叹息一声的。   他长得实在好看,容貌出奇清隽,只三十不到的年纪,却已经创下极辉煌的成就,打下极浑厚的家底。   据说六年前他不过是A市街头一个不知名的小混混,六年后摇身一变竟成为当世IT界的新贵大腕。   很多人想知道究竟是怎样一番历练与际遇,才缔造出这样一个惊世传奇来。而他们挖空心思探得的消息是,当年顾氏财团似乎曾经帮过尹嘉华不少。   他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冷冷的,有些漫不经心,也有些淡淡忧郁,那样子真是迷煞一众的花季少女为之颠倒痴狂。   其实何止是少女们,这里几乎人人都爱尹嘉华。   记者们苦等良久,主角终于姗姗来迟。   有人眼尖,看到尹嘉华从一角侧门悄悄进入会场。   那人立刻问向同行:“快看那里,他是不是尹嘉华?”几乎不敢确定,堂堂老板竟低调若此,别是自己眼花看错。   旁边人齐齐望过去,静寂一瞬,又齐齐爆出喧叫声:“尹总来了!尹总来了!”   下一秒闪光灯已经暴雨般一个又一个连连闪烁不停。   只一刹那,硕大大堂便被此起彼伏的银光耀得白亮一片,令人几乎睁不开眼。   尹嘉华慢慢走到大堂正中。   他站定、抬头,并没有说话,只用眼神逡过全场,下边立刻变得一片安静。   唯有闪光灯依然在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明灭光影中,他如同霸气的王,掳去所有人的目光。   他凝视场下,久久不语。大家竟也愿意由着他去,随便他想什么时候开口。   人们对于容貌出众的人总有用不完的宽容与爱心。   场下的人并不作出嘘声起哄,他们只管耐心的等。   他站在台上,忽而扯动嘴角,轻轻一笑。   本来的冰冷面容,因这一笑,一下就变得异常明媚起来。   只用一秒钟,只用一个不经心的微笑,他已惊艳了一众人的眼,虏获无数人的心。   无怪曾有名导扼腕叹息:“凭尹嘉华那样的容貌资质,却偏不肯从戏;假如他肯,别说名动A城,就算红遍整个国际,也不过简单如囊中取物!”   此刻他站在台上,对台下众人微微笑了笑,开启薄唇幽幽道:“多谢诸位莅临捧场!期待大家用生花妙笔为我多做宣传,等下我的助手会耐心详尽地回答诸位提问。至于会后,在偏厅将有自助宴会与舞会,各位尽可趁现在快快寻觅女伴,等下只管玩个尽兴!”   大家的情绪一下变得更加高涨起来。   这便是天生的王者,无论何时,不经意几句话,已经足够挑热周围气氛;无论多少人里,他总是所有眼神的聚焦所在;无论他平时再怎样冷傲,只需展露瞬间微笑,已经足够俘获众人的心,让人再无从挑剔。   关晓仰头看着吊在墙壁上的液晶电视,一瞬不瞬。   六年时间,他脱胎换骨,成为传奇。   反观自己,日复一日愈发变得沧桑,恐怕再也没有办法和他并肩而站。   心麻麻的、麻麻的,痛起来。   发布会结束后,人们从会议大堂移去偏厅。   助手为尹嘉华递去一杯烈酒,“头儿你辛苦了,喝下去松弛一下吧!”与老板相处已久,早知道他最最讨厌就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参加今天这种到处是人的新闻发布会,每次会议结束,他总要喝几杯烈酒舒缓情绪。   尹嘉华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后,不由皱了皱眉。   “这酒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他声音里含着浓浓不悦。   助手连忙答:“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半晌归来,他告诉尹嘉华:“后勤经理是新来的,不了解头儿的口味,定错了酒,会前已经有人告诉他速速加订新酒,现在那些酒应该送到后勤去了,我刚刚安排了人过去拿!”   尹嘉华点点头。   忽然看到前方不远,人头攒动,一小撮记者正簇拥一位华衣美人向这边走来。   尹嘉华抬眼看着前方。美人笑靥如花,走到他身边,主动挽起他一只手臂,“嘉华,我有没有来晚?”声音又甜又软,直叫得人心头发酥。   尹嘉华牵动唇角淡笑回应她:“没有。”   记者围上来,对着他们不停拍照,纷纷提问:“尹总,请问张露小姐是不是您的女朋友?”又问旁边美人,“张小姐,您与尹总是不是好事将近?”   美人笑眯眯,圆滑地答:“我今晚只是尹总的女伴,至于其他问题,我不清楚,你们还是亲自问尹总吧!”   记者们将目光调向尹嘉华。   尹嘉华淡淡回答:“我从来不回应这些八卦问题,随便你们怎么写。杨辉,”他叫着助手,杨辉赶紧走过来,“替我好好招呼大家,我走开一下。”   他轻轻撩开张露的手,一个人向外走。   张露急急叫他:“嘉华你去哪里?我也要去!”她小步莲花地紧紧跟在他身后。   尹嘉华顿下脚步。长长吸口气,又徐徐吐出,他侧过身来,看着张露,唇畔呈现微笑,把疲乏不耐收敛在眼底,“我去上厕所,还要一起吗?”   张露“哦”一声,无限委屈地停在原地,眼底水汪汪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尹嘉华心头倏地一软。他最敌不过的,就是她这副样子。   总归是他把人叫过来的,她巴巴的来了,他却这样敷衍以对,倒也实在有些不厚道。   他放缓语气,安慰她:“先到偏厅去吃些东西吧,我等下就回来。”   张露又“哦”一声,脸上一下浮现出欣喜神色。   她转身轻快地移向偏厅。   望着她的背影,尹嘉华眸光一点点晦暗下去。   她很漂亮,很会讨人欢心,家底也丰厚,跟他在一起半年多,她从来没有对他耍过小脾气。   她很好,可是无论如何,他面对她时,总是差那么一点激情。   他的激情在六年前,在一个女人身上,已经耗尽。   尹嘉华并没有去厕所,那不过是他想要躲开人群的借口。   年复一年,钱越赚越多,名声越来越大,心却变得越来越空。   以前那样爱热闹,现在却想尽办法躲避人群。   他来到后勤仓库找酒。空虚烦闷时,只有烈酒才能够纾解他的神经。   推开仓库的门,他听见有人说话。   像是在清算账目。   一个男声在说:“关小姐,您核对一下钱数,看是不是这些!”   他又听到一个女声回答:“不用了,你们这么大一家公司,信誉摆在那里,怎么会欺骗我们做小生意的!”   他一下呆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这副声音,他实在太熟悉。它凭空消失六年,想不到今天他竟再次听到。   脚下像被灌了铅,每抬起,再落下,都那样沉重。   他就这样沉重地一步跨过一步,走近那两个说话人。   渐走渐近,他再不会看错,那女人的背影,熟悉得令他痛恨。   他听见自己冷冷开口:“我要的酒呢?怎么还没有人送过去!”   那两个人闻声齐齐回过头来。   男的立刻对他道歉:“对不起尹总!刚刚正在点货算账,耽搁了一下,害您亲自跑来一趟,真是抱歉!我这就给您找去!”他说完一转身,匆匆隐没在仓库深处,不久又匆匆回来,手里提着尹嘉华所要的酒。   尹嘉华示意他出去,“去把酒交给杨辉助理。”   顷刻间,仓库里只余下两个人。他们静静相对,半晌无语。   ※※※※※※   不知道隔了多久,关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竭力让自己镇定如常,笑着同对面人打招呼:“嗨!”她轻轻说,“恭喜你!你现在,是名人了!你成功了!”   尹嘉华死死盯着面前女人,满心愤恨。   她居然可以面对他,笑得这样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他真想冲上去,扼住她的脖子问问她,是否有心。   他冷冷嗤笑一声,语调含着讥讽:“我能有今天,还要多谢你。没有你当日的苦心‘调教’,我哪能有现在这样一番成就?”   听他这样说,关晓不由苦涩一笑,低下头去。   她怕再盯着他看下去,自己会再也忍不住藏在眼底的泪。   ※※※※※※   再抬起头时,关晓已经逼回眼底的泪意。   她牵动嘴唇笑一笑,笑容艰难而晦涩,“也许没有我,你会更成功吧!”   尹嘉华看着她克制压抑、忍气吞声的样子,一时间心口又恨又痛,像有千头万绪的情绪全淤积在那里。   回想几年前的她,几时这样委屈落魄过?那时每天她不是喝茶美容就是游逛商场,或把大把时间消磨在高尔夫球场里,花起钞票来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和钱有仇一样。   她什么时候是需要出来工作的?她一贯是养尊处优的娇身贵体。   可是刚刚他却看到,她在与他的员工清算酒钱。   想不到曾经只需要吃喝玩乐的她,几年后竟要为生活如此躬身奔走。   这几年里,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些什么事情?   看着她一身灰尘仆仆,他挑高了眉问:“怎么,你都已经沦落到要出来做事了吗?难道你老公已经不再给你钱花?还是说,他对你实在太不放心,怕给你那么多金卡银卡以后,你又会故技重施去包养小白脸?”   他柔声细语地轻轻说着,语调悠扬得像微风轻拂脸畔,然而话里的戏谑嘲讽却像刀子一样,狠狠剐过关晓的心。   她尽力想维持笑容,使劲翘起嘴角;可那笑容看上去实在不美好,就像快哭了一样。   “光景确实不比从前,所以不能再像以往那样胡乱挥霍,凡事都需要自力更生了。不过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也未必不好!”她忽略他话里的那些刻薄,用一副淡淡的语调回答他。   她没有抓狂、没有生气、甚至没有表露出任何特别的情绪,她那副淡定样子深深刺痛了尹嘉华的眼。   他眼底闪过一抹凛冽。   正开口想说些更凌厉的字眼,张露却恰在此时出现。   “嘉华!”她走上前,手臂很自然地挽住他,“你离开很久了,应该回去和大家照个面……”她见他好久没有回去现场,就跟助手问清位置亲自来寻。   转头看向关晓时,她眉心极细微地皱了皱。   “这位……嘉华,是你的朋友吗?”   她表情有些古怪,像是觉得以他的身份地位不该有这样落魄的朋友。   尹嘉华语调平平,声音里没有任何热度:“朋友算不上,最多是故人。”他抬起手臂,揽住身边的华服美人,掀动嘴唇笑起来,“其实说成是旧人的话,会更贴切!”   他围上来的臂膀立刻博得美人嫣然一笑。她身体当即柔若无骨般向他紧偎过去。   关晓尝到喉咙里泛起一大片的苦涩味道。   她看过花边小报,那上面讲他们是一对恋人。   果然,他们站在一起是那么相配,他们都那么的好看、那么的年轻,一对璧人一样,真令人艳羡。   不像她,和他站在一起时,怎样都看得出她比他大。   她收好钱,挤着笑容对眼前紧贴在一起的两人客套告别:“不打扰二位了,我也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再见!”   她向前走,经过尹嘉华时,飞快与他擦肩而过。   她错身而过的刹那,尹嘉华骤然蹙紧眉心。   身边女伴扯他手臂,“嘉华,我们回去跳舞吧!”   尹嘉华像没听到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张露开始摇晃他胳膊。   他终于转头看向她,却不是应允而是缓缓抽出手来。   “不去了,我有点累,让杨辉陪你吧!”他把跳舞的任务推到了助手身上。   张露不开心地嘟起嘴巴。   可惜尹嘉华却没有接收到她的不满情绪。   他心里正陷入一团茫茫迷雾中,脚底就像被乱麻牵绊,耳边反复萦绕着的不是眼前人的“不要嘛”,而是刚刚那女人的一句“再见”。   他有些恍惚起来。   一晃眼竟是六年了。   六年时光,物是人非,他与她都有了惊人的变化。   他们就像整个的对调了位置一样,他从愣头憨脑嘻嘻哈哈的傻小子变成狠厉冷酷不苟言笑的铁心人,她也从巧笑倩兮娇媚贵气的俏佳人变成了眼底阴郁笑容勉强的他人妇。   他渐渐陷入疑惑。   是她的离开促成他的转变,她让他恨、令他怨、使他无法欢颜度日。他以为炼狱里只有他自己在孑然沉浮,可看样子,她生活得并不见得好,过得并不见得快乐。   是什么令她也发生了变化?是不是老天在罚她,让她为背叛他付出代价?   本来她在他的恨意中那样熟悉,可是这一刻起,他却忽然觉得她开始变得陌生。   隔着六年时光,他断断续续回想起一些事情。   六年前,他们似乎深深相爱过。   六年前,她不发一声丢下他去了澳洲,从此他们再没有见过面。   六年前,他记得她走时,没有和他说过“再见”。 ☆、第○○二梦   第二章那一年,与君初相识   --------------------   六年前。   ※※※※※※   吃过午饭,尹嘉华跟弟兄们在台球厅外拍着肚皮晒太阳的时候,接到许瞳打来的电话。   她让他帮忙去给一位客户换水管,说是叫关晓,是个女的。   许瞳是唐家养女,他是她养兄唐壮的小弟;唐家老人唐兴邦开了一爿水暖店。   平时他都呆在唐壮的台球厅里,看场子,逗乐子,混日子。偶尔水暖店忙不过来时,他也会被叫到那边去帮忙。   今天他便应了许瞳的差去帮人换水管。   按许瞳交代给他的地址赶到地方时,他发现眼前是一大片的豪宅公寓。   他一直游混在杂芜市井中,鲜少有机会接触到这样金碧辉煌的高级场所。   他一边暗暗地咂舌,一边敲响客户的门。   当房门打开的刹那,他不禁更加咂舌。   来应门的是个女人,很年轻,挺漂亮,眉眼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媚。   她看到他时,本带着些疑惑的眼神霍地一亮,继而那些疑惑迅速退去,眼底开始升腾起一股放肆的光芒。   她的视线肆无忌惮地在他脸上扫来扫去,毫不掩饰地欣赏着他的模样。   她将门拉开得大大的,笑咪咪地对他说:“小帅哥,你长得这么俊,怎么会给人家换水管呢?太暴殄天物了!”   她把他让进屋子。   听到门在身后阖上时发出“砰”一声响,他的心随之多跳了一下。   他有些慌,却慌得莫名其妙。   他感觉到脸颊有些烫,烫得耳根也跟着热辣辣的。   他想自己的脸一定红了。   他知道自己细皮白肉长得不错,平时也经常被许瞳杨阳她们出言调戏,可是不管谁的哪次调戏都不会让他像眼下这样,感到莫名地局促和慌张。   他偷偷地想这叫关晓的女人真可怕,眼睛里像藏着妖术,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时会叫人莫名其妙就心跳加速。   他忙里忙叨地去换水管。期间那妖精眼神的女客户一直蹲在旁边使劲看着。   也不知道她是在看他换水管,还是干脆在看他。   反正不管她究竟看的是什么,都把他搅得心神不安。本来二十分钟就可以搞定的简单活计,他硬是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完成。   总算忙活完,他按许瞳事先的交代送给这位关小姐一张特别服务卡,告诉她这是他们店里新推出的幸运活动。   她笑吟吟地从他手里接过卡片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指尖缓缓滑过他的手。   他的肤色已经够白皙,可她的竟然更胜一筹。她的指尖滑过他时,他看着那几根嫩葱一样的手指,人不由自主有些发怔——感觉手背上竟像被一股软白暖滑的风轻轻拂过。   “有了这张卡,我是不是就是你们店里的VIP了呢?”她笑着问他,声音里透着种柔腻腻的媚。   他的脸一下又红起来,支支吾吾地答:“嗯……是的!有事的话,你打上面的电话就好!”   他急冲冲地收拾好工具想要快快离开这个让他浑身不住发汗的怪地方。可是手刚搭在门把上,胳膊却被她一下拉住。   她的青葱白指搭在他手腕间,往回扯着他,笑眯眯地问:“那我下次,可不可以就指定由你来帮我修东西呢?”   她问话时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浑身都在发软。   事后他学会一个成语去形容它——媚眼如丝。   他红着脸,慌乱地点头答:“嗯……可、可以!随便你想指定找谁都是可以的!”然后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大大的太阳底下,他快步走在街上,连错过了公车站都没发现,只顾着用不成调的曲子自我告诫般地反反复复唱着一句话: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千万要躲开……   尹嘉华发现一件事——从他去修水管那天起,那个叫关晓的女人家里经常会有东西坏掉。   她隔三差五就会打电话到店里来,报说家里不是这个坏了就是那个失灵,然后以VIP的身份一口指定要由“那个面皮白白的小男生”去上门维修。   她家里,他陆续从水管修到暖气、从排油机修到空调……修到后来,她差点连她不小心掉进厕所里的手机都托付给他。   他对她的破坏力感到非常惊奇,同时也对自己感到有些奇怪——有时明知道有些东西坏得蹊跷,又有些东西其实已经超出服务范围,可是每次只要她找,他就会忍不住到。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被她有点柔、有点媚的眼神一扫,他总是会不受控制地手软脚麻脸红耳烫。   其实她算不上是妖冶的女人,甚至也许在别人眼里,她并不见得那么媚气。可这就好比各花入各眼,她的一笑一颦正好就踩中他的酸麻穴位,让他每次对上她的眼神时总是会不知所措招架不住。   许瞳她们都说,他是被放浪形骸的女大款给看上了。他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是后来他又发现一件事。   虽然每次那个叫关晓的女人看见他时,总是有意无意地对他动动手脚、在他脸皮上摸一摸捏一捏,尽管她看向他时的眼神饱含着一种烫人的柔媚与玩味,可其实并没有哪一次她对他的挑逗是有什么实质性突破的。他越来越觉得她对他上下其手所占的那些便宜,不过就是跑跑表皮、逗乐解闷的,她似乎并没有想把他压倒在床上怎么样的那种想法。   有了这层发现以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又好像有了一丝丝失落。   ※※※※※※   这些天尹嘉华感觉到许瞳和一个叫顾辰的人好上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日千里如火如荼地发展着。   顾辰包了专机要带许瞳去海岛度假,他跟着沾光,也一起登了机。   海岛风光实在美好得不得了,他下了飞机把行李丢在住地就跑出酒店到处撒欢。   看到蔚蓝一片的大海时,顾不上身上穿的是沙滩裤而非泳裤,他把自己的上衣一扒后迫不及待地扑进海里。海水温凉润骨得令他叹息陶醉。   布质的四角裤瞬间被打得湿透,紧贴在腿上臀上,勾勒出他劲瘦挺翘的臀部曲线。   他毫不介意如此湿身下的曲线毕露,笑哈哈地抡着胳膊准备游水。   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道女声。   “喂!尹嘉华!”   这道女声他实在太过熟悉。听到它的刹那,他心底竟划过一抹惊喜。   他带着灿烂的笑容转过头来,看到了那个眼神总有些媚媚的女人。   “喂!关晓!”他朗声地回应她。   清空万里,碧海蓝天,大大的太阳晃得人就快要睁不开眼。借着这强白的光,羞涩几乎被蒸发得所剩无几。   他甩开长腿向她奔跑过来,溅开大朵大朵的水花四散跌落;他就踩着那些盛开的水花,脸上绽放着极灿烂的笑容,一路奔来。   ※※※※※※   关晓永远记得在海岛那一天,尹嘉华在海里向她奔跑过来时,脸上的笑容有多明媚、多好看。   那一瞬里,她几乎不敢迎视他。   他看到她时那份毫不掩饰的开心,让她的心彻底悸动了。   ※※※※※※   尹嘉华飞奔到关晓跟前。   关晓上下打量着他,视线里像夹着火苗,扫过他全身后,最终火燎燎地定格在他腰部以下。   湿掉的沙滩裤贴裹在他身上,整条大腿的劲瘦曲线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关晓挑着眉垂着眼对着那儿嘘了一声:“啧!小弟弟,身材不错嘛!”   尹嘉华立刻弓下身去,两条腿内八字的并在一起,两手交叠着挡在下面,嗷嗷地叫唤着:“你不要看这里!不要看这里!”   他越局促,关晓就越来劲。   她一边真真假假地去拉尹嘉华的手臂,一边笑嘻嘻说:“干嘛挡着?湿就湿了,又不是透!”   尹嘉华的脸涨得红红的,两手把自己捂得更加死紧,说什么都不拿开。   关晓一边拉一边笑着打趣他:“你捂得这么紧,是不是藏什么宝贝了?快拿出来给姐姐看看!”她笑得坏坏的,眉毛眼睛全都弯弯的。   看着她满面笑容的脸,听着她充满挑逗的话,尹嘉华觉得自己耳朵里蓦地爆出“轰”一声响,同时——身体也无声无息地起了某种变化。   他连忙转过身,弓着腰嘶嘶地吸气,急急解释:“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藏!你不要看、不许看!”   他嗔着嚷着的声音听上去糯糯的,就像个在撒娇的小男孩一样,让关晓觉得心痒痒的,说什么也不愿意就此罢手。   她绕到他前面又去拉他,他扭动着躲来躲去。   结果一时没找准逃路,竟然一不小心被她给扯开了手!   下一秒,两个人都定格在那里。   关晓看着湿漉漉鼓溜溜的小帐篷,吞一口口水,缓缓抬头去看尹嘉华的表情。   视线对上那一瞬,尹嘉华骤然张大嘴巴尖叫起来:“啊——啊——啊——啊——!!!”   ※※※※※※   她每次逗他,他的反应都像还不谙那事的小男孩一样,又急又羞还跳脚地嗷嗷叫唤。看着他出奇好看的白面皮上,红潮始终不退,她觉得无论在视觉上还是感官上,都是一种享受。   所以她喜欢逗弄他,惹他跳脚,看他脸红,听他叫唤。   可是她从来没意识到过就算这位小弟弟反应再嫩再雏,他其实也已经二十出头——他早已经是个大人,他的身体会随着所受到的刺激而生出某些变化。   尹嘉华又飞快捂住自己,脸红得像水煮虾一样,弓着身子快哭似的嘟嘟囔囔:“你怎么可以看我弟弟呢?!你怎么可以看我的弟弟!!”   关晓回过神后,一下笑喷:“你弟弟明明被你的沙滩裤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我什么时候看见它了?”   尹嘉华歪着头瞪她,眼睛张得大大的,黑眼仁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嘴巴一直嗫嗫嚅嚅地动着却半天没讲出话来——他明明觉得自己有满肚子的理,可一时间竟不晓得该怎样去回击反驳关晓。   关晓觉得他那挣扎纠结的样子特别可爱,忍不住抬起手臂拍拍他头顶,“乖了乖了!姐姐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你和你弟弟都还是纯洁的!乖啊,别闹情绪了!等姐姐换件泳衣,带你一起去游泳好不好?”   尹嘉华“哼”一声,不情不愿算是答应了,然后扭着头不看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肯挪步。   关晓忍不住推他,“走啊,和姐姐换衣服去!在这傻杵着干嘛?”   尹嘉华对她使劲一扭头,眼睛瞪得老大,恨恨地冲着她叫:“再等一下啦,现在不方便呀!”   关晓看着他,瞬间心头灵犀一闪。   她坏坏地笑起来,指尖轻轻戳着滑过他的胳膊,柔声细语地问:“怎么了华华?哪里不舒服吗?”一边问还一边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尹嘉华觉得那双眼睛又开始对他施展妖术了。   他哭声哭气地对关晓叫唤着:“求求你不要碰我了好不好!明明都已经快好了,可是……可是……都是你!!现在又……!你快把手拿开啊!!!”   关晓被他又急又囧的样子逗得开怀不已。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   那天在海岛上,关晓记得自己特别坏心眼地让尹嘉华的弟弟长大好多次……   ※※※※※※   尹嘉华在海边整整站了一下午没挪步子。所以别说游泳,连水他都没能喝上一口,整个下午他一直在跟不停长大的弟弟以及让弟弟不停长大的姐姐做抗争。   最后他是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求求你别再碰我了、别再碰我了!好难过的……我快疯掉了!!!”   关晓抬手拍拍他白皙的面皮,踮着脚把脸凑近过去:“华华,怎么样算是‘碰’你呢?是这样……这样……还是这样?”她一边问一边把手滑过他肩膀、手臂、以及胸膛。   “呜……”尹嘉华哀嚎闪躲,两手连忙又死死捂住弟弟。   “你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恶太邪恶了!!!”   关晓被他娇嗔的小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看看天色,她终于决定大发慈悲放过他。   “华华,晚上这里有沙滩舞会,记得来哟!姐姐在这里等你!”   尹嘉华“哼”一声,幽幽怨怨地答:“你老逗我,我才不来!”   关晓却不理他撒娇一样的小反抗,一边转过身往酒店方向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重复着:“晚上姐姐等你哟!”   尹嘉华看着她的背影狠狠跺脚,“喂!我不来!不来!!!”一跺之下却牵扯到还没来得及复原的弟弟……   他连忙吸着气弯下腰,努力平复自己,嘴里还恨恨地嘟嚷着:“我才不来!肯定不来!” ☆、第○○三梦   第三章尹嘉华,不要喜欢我   --------------------   到了晚上,许瞳非拉着一帮人在海边打麻将。人手不够,尹嘉华被拉上桌临时凑数。   坐在牌桌前,尹嘉华一直拧来扭去,躁动不已。   许瞳看他样子怪怪的,就问:“想上厕所?”   尹嘉华“哼”一声飞快一摇头,表示才没有那念头。   许瞳不禁撇嘴呛他:“那你跟憋得慌似的!”   尹嘉华连声否认:“我哪有憋得慌啊!是……是这个椅子太硬了,坐起来太不舒服!”   许瞳嗤笑一声别开眼去摸牌,懒得和他继续纠缠。   杨阳却在一旁鬼笑起来。   “尹二华,话说下午的时候我看到一些事情哦!”她斜着眼睨向尹嘉华,“下午,海边,有个女的,女的旁边还有一个男的;那女的一直在揩那男的的油,而那男的呢就一直捂……”   她说到这里,尹嘉华“啊”地叫了一声。他瞪着眼睛盯住杨阳,为了阻止她继续说后面的话,咬咬牙后狠心丢出一张牌拍在她面前,“五万!”   杨阳果然一下停住后面的话,转而狂喜地尖叫大笑不已:“啊啊啊啊!我胡了!!!都别动都别动!老娘胡了!!!天可怜见啊!我居然胡了满番!哈哈哈哈!……”   在牌桌霸主许瞳的阴影下活了这么多年,她完全想不到自己竟也有赢满番的一天。   她兴奋地使劲朝各家要钱,再也顾不上继续八之前的那道卦。   ※※※※※※   许瞳一边找钱给杨阳,一边不动声色地看向尹嘉华,眼底隐着一丝兴味与惊奇。   想不到除了顾辰之外,还有人可以在牌桌上有她的情况下算得清哪一家要胡些什么。   而更想不到的是,这人居然还是平时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尹二华!   以前去唐壮那里打麻将,似乎从来没有缺过人手,所以她并没有和这小子在同张桌上打过牌。   今晚是第一次;而只这一次,他已经令她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她开始觉得自己以及身边所有人,也许全都看走了眼。面前这一位,或者根本不是什么傻人二华,而是一块包裹在石头里的不可小觑的神奇宝玉。   ※※※※※※   再玩一会儿,尹嘉华变得更加扭来扭去。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心浮气躁,明明下午已经告诉那个邪恶的女人,他一定不去舞会的,可是坐在这里,他却无论如何控制不住自己的肢体让它安静下来。   许瞳瞧一眼他那副躁动模样,心里隐隐明白几分,直觉某人是到了思念春天的年纪。   她一边抓牌一边拖长声音问:“尹二华,你今天特别坐不住,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呢?”   尹嘉华扬起下巴“哼”一声不说话。   杨阳却一下想起刚刚自己的八卦还没讲完,当即便来了精神贼笑嘻嘻地插话说:“哈!他那点秘密啊,早逃不过我的法眼了!许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躁动吗?告诉你吧,有人等着他呢!”她嘴巴向着灯火闪耀的沙滩舞会方向奴了奴,“喏,就那里喽!有人跟那儿等着小华华呢,哈、哈、哈!”   心事就这样被人大喇喇地当众拆穿,尹嘉华的脸“腾”一下红得一塌糊涂。   不过总算还好,在他就快把自己窘得窒息过去时,顾辰出现了。   尹嘉华立刻站起来,忙不迭地把自己位置让出去,“顾总裁你就坐我这里好了!正好我玩累了,换人换人!”像是怕许瞳杨阳下一秒会抓住他剥皮抽骨地拷问,让了座后甚至还来不及等对方答应一声,他已经一溜烟地撒腿跑开。   坐在那里时,人仿佛还是可以控制的;可一旦跑起来,尹嘉华突然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已经不听他摆弄了——它们一步又一步飞快向前倒动着,速度越来越快、步伐越来越大、脚下越来越用力;而每一步落下去,又都伴随着一记极清晰有力的“扑通”心跳声。   等终于跑到舞会地点时,他已经完全气喘吁吁了。   舞会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人们此时已随音乐陷入癫狂。   挤在亢奋的摇摆不停的人群当中,尹嘉华努力搜寻着关晓的身影。   他穿梭在五色迷离的光影中,颀长的身形、白皙的皮肤、俊美的面孔,在灯光下他显得越发出众。   许多女孩忍不住围过来,凑着他蛇一样地扭来扭去,企图吸引他的注意。   尹嘉华却对她们熟视无睹。   他觉得她们就算腰肢款摆得再柔再软,也不抵那个邪恶女人的坏坏一笑来得媚味十足。   渐渐被那几个女孩缠得有点寸步难行,他不禁变得有些不耐烦。   冷着面孔抬起头,透过错落的人影间向外寻看,他终于看到关晓。   “喂!关晓!我在这!”他放开嗓门大声叫着,无奈音乐实在太吵,人们尖叫的声音也实在太过嘈杂,那女人完全没有感应到他的呼喊。   眼看着关晓要向远离自己的方向游移开,尹嘉华再无暇客气容忍那些蛇腰们在自己面前缠来缠去。   他一把扒拉开挡在正前方的妖艳少女,手劲非常不耐、态度毫不怜惜,然后头也不回地奋力向关晓身边挤过去。   好不容易挤到她身边,她却背对着他毫不察觉,一个人低着头随着音乐全然投入的摇摆着。   他不禁有些气愤。是她约他来的,还要他一定到;结果不用他出现她光自己一个人就玩得这么high这么投入,真是岂有此理!   他抬起手,腕上用着力,掌心一下拍在她肩膀上。   她像是被吓了一跳,立刻转过头。   “是你!”看到是他时,她一下笑起来,“我等了好久,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她眼神迷迷离离地,脸颊上晕着两抹绯红,看样子是喝了酒;她对他笑着的两片嘴唇水润润的微张着,嘴角若隐若现着两个小小的涡,他脑海中一下闪现出“性感”这个词。   他突然心跳如鼓。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有些着迷地看着那两个小涡。   关晓见他一声不吭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嘴巴看,不由笑得更柔更媚:“尹嘉华!”她忽然把手搭在他脖子上,把他的头拉低靠近自己,又把自己凑近过去,离他极近地轻声问着,“你看什么呢?”   言语间,她的唇几乎快随着呼吸的气息一起扑落在他的唇上。   尹嘉华变得有些喘。   他胸膛不受控制地起伏着。   他抬起一只手,指尖有些抖地轻抚过她嘴角,看着她说:“这里,有两个小涡,你一笑起来,它们特别好看!”   说话间,他眼里就像藏了亮亮的星,眸心中流光转溢、烨烨生辉。   她被他眼底清澄的光耀得几乎恍了神。   甩甩头,关晓拍拍尹嘉华的脸颊,笑容迷蒙地问他:“会跳舞吗?”   “会、会一点吧……”尹嘉华回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飘飘的。   关晓扯着他猛地转了个圈子,“这种会吗?”她脚步不稳,停下来时差点撞出去,尹嘉华一把拉住她扯回来让她靠着自己。   “不会这么high的……” 他摇摇头答。   关晓揶揄他:“出来混连这个都不会?你的古惑仔当得太不专业了!”   尹嘉华心里隐隐一动。   从前他从不认为跟着唐壮混日子有什么不妥,他觉得很自由很快乐,可是现在,他却为自己小混混的身份感到一丝羞赧……   音乐变了,换成另一首稍微舒缓些的曲子。   关晓又问他:“慢摇会吗?”   尹嘉华点头。   关晓拉着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腰上,又把自己双臂环住他的脖子。   尹嘉华的脸红了。   她闭上眼睛,靠着他随着音乐款款摇摆。   他手掌心悄悄出着汗。他矛盾极了,既怕汗水会浸湿她腰间的衣料,又贪恋掌心下温软透骨的纤柔触觉,一时又是蜷起手指,一时又是放开,来来回回地反倒像在难以自抑地抚摸她。   她睫毛微微地颤动。随后,她轻轻睁开眼,虽然眼底有着因为酒精氤氲着的迷离,可望着他的眼神却格外专注。   她忽然笑了,手指点点他额际,“你的手真不老实!”   尹嘉华连耳朵也开始发烫,脑门渗出汗来,“不是的!我……我是怕弄湿你的衣服……”   关晓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她仰着头,笑得像个无赖的孩子一样,对尹嘉华说:“尹嘉华,你千万别喜欢上我,我可是有毒的!我是个坏女人呢!”   尹嘉华低头看着她。   她的确是有毒的,还是那种会让人上瘾的毒;她也的确是个坏女人,老是捉弄他让他嗷嗷地叫,他叫得越慌越大声她就在一旁笑得越开心,比许瞳杨阳还更加恶趣味。   可是没办法,他就是被她吸引。   他低头看着她,她整齐洁白的牙齿一颗颗小小的,在她的笑容里泛着透明一样白莹莹的柔光。那光茫润进他的眼睛里,他再也看不见其他。   他的手心还在出汗。他狠狠心,把手掌摊牢在她腰间,贴握住她柔软的腰肢,把她猛地往自己身上一压,又迅速地低下头向她的唇吻过去,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他豁出去地想:湿就湿吧!死就死吧!   他就是想亲她!   还有,来不及了,他确实……已经喜欢上她了……   起初关晓是怔愣的。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开始扭头闪躲。   可他生涩的唇那样执着,她躲到哪他就跟到哪,动作因为陌生而显得莽撞,几次他的牙床都撞疼她。   她心里想着这样不行,脑子指挥自己快和他分开,可是身体却偏偏背叛意志,舌尖也背离自己的领地反而放肆地向他那里游弋过去。   她想她不是醉了,就是疯了。   他那样生涩却又那样热情,年轻而阳刚的气息觉醒一般喷薄而出,像能吸人陷落的漩涡一样席卷着她,让她有点欲罢不能。   这种陌生的刺激竟让她委顿已久的灵魂像得到重生一样,由空虚颓靡变得再次热血沸腾。   不知不觉,她从退拒悄悄变得主动。她开始引导他的唇舌,教他怎样把亲吻从撞击和疼痛中拯救出来,教他怎样让它变得旖旎和醉人。   她听到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和粗沉,她也能感觉到他胸口在砰砰的震动着。她想他一定都快把心跳出来胸膛外来了。   她忽然很难过。   她真是个坏人,竟然这么挑逗他,他还是个单纯的大男孩,什么也不懂,可她却这样挑逗他……   关晓忽然推开尹嘉华。   她说累,要到一旁休息。   尹嘉华还处在上天入地的恍惚里。直到看她透过人群摇摇晃晃向外走,他才懵懵懂懂地跟上。   他追上关晓,在她身后一步距离时放慢脚步,深呼吸几次后鼓足勇气,终于去牵了她的手。   关晓停顿一下,犹豫之后,慢慢扭动手腕轻轻挣开了他。   她没有回头。   他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心口有点疼,鼻子也隐隐有些发酸。   甩甩头,他还是继续跟上她。   在休息的地方备有点心水果和酒。关晓就拉着尹嘉华一起喝酒。   她先前本来就喝了些,人已经有些醺醉;这会儿又再次饮起来,很快就醉得一塌糊涂。   她东倒西歪地胡言乱语着。尹嘉华隐约听到她似乎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她说那人是“王八蛋”。   他不知道她在想着谁,但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口有点苦苦的。   他扶起她,想送她回酒店房间。   她嘴里一直嚷嚷着自己没醉,脚下却踉跄得比不会走路的小孩子还厉害。   好不容易终于问清她住哪一个房间,他二话不说一把捞起她把她打横抱在怀里,大步往回走。   进了屋,她挣扎下地。   脚刚挨到地毯,她就跌跌撞撞奔到卫生间。   他连忙跟过去。   在卫生间门口,他看到她趴在马桶前吐得一塌糊涂。   他皱紧眉心。看她吐得这样难受,他感觉胸口闷闷的。   以前兄弟们喝多了有比她吐得还厉害得多的,有的甚至酒精中毒或者胃出血,他看了他们之后也会觉得担忧着急,可是却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仅焦虑,心也疼疼的。   她吐完背对着他歪头靠在墙壁上平复自己。   他端了杯水走过去给她漱口。   她却一动不动。   他只好自己动手去扳过她的头。   她转过来的一瞬,他呆住了。   她默默无声地,泪水却爬了满脸。   心口一下揪紧,他像是有些透不过气。   他抬起手轻轻去拭她脸上的泪。   她把自己的手盖在他手背上,握住,用力,令它停住。   她轻轻叫了他一声:“尹嘉华!”有泪珠从她眼眶里又应声而落,“你千万别喜欢我!会害了你!”她说完笑起来。   他就在她满脸泪水的笑容里,完全怔忪了。   是谁让她这样难过呢?是谁?   不管是谁,他觉得那人真是该死。 ☆、第○○四梦   第四章关晓,别那么快赶我走   --------------------   海岛之旅归来以后,大家发现尹嘉华变得很惆怅。   以往他的嘴巴是最闲不住的,现在他却变得离奇安静。连许瞳和杨阳故意逗他,他都懒洋洋地不予回应。   没事的时候,他总会霸住厕所,蹲在抽水马桶旁,拄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每每急得不行的弟兄——一边冲进来时已经一边解开裤子拉链,只等着赶到便池边立刻就能放水,半秒钟也不要耽搁——总会被这么一尊蹲在厕所里沉思的大卫人像惊得差一点错乱失禁。   为此尹嘉华没少挨骂。   可虽然屡受投诉,他却依然固我。   最后大家终于忍无可忍把他绑在椅子上,一劲地狂灌他喝水,还不许他上厕所,直到把他憋得快要爆掉才恐吓着放开他:“尹二华你要是再敢守着马桶吓唬人,下次就直接爆掉你膀胱!”   从此尹嘉华终于不再守马桶了。不过他依然很反常。   他不再在麻将馆台球厅里瞎混日子,他从网上买来全套的大学教材开始疯狂自学。   许瞳第一次看到尹嘉华缩在乌烟瘴气的人群背后、蹲在椅子上全神贯注地低头看书时,她惊得整整五分钟都张着嘴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说出话来。   后来唐壮见她杵在那里一动不动非常奇怪,就凑过来想问问她怎么了;结果没等开口便顺着她视线的落点也变得张大嘴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说不出话。   然后是杨阳过来……   然后是小伍过来……   然后是尾巴栗子傲娇悯叫兽塘那些兄弟们过来……   然后是……   然后是,嘈杂鼎沸的麻将馆忽然变得安静。   午后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铺洒在窗前的桌子上;桌子旁边有个人静静地沐浴在金色阳光里,全神贯注地看着书。   一旁,是站了一串张着嘴巴石化了的人形雕像……   后来顾辰来了。   他推醒许瞳。   许瞳回了神,她身后那些人也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诺牌一样,一个个也都回了神。   但是不知怎么,却没有人嬉闹喧哗。   一室的安静里,许瞳听到顾辰低低地说:“那是块璞玉;假如他能坚持,假以时日后一定脱胎换骨、有所成就!”   许瞳轻轻地笑了。   可不是!就冲他身上那股投入的劲头、那股专注到令人不忍打扰的感染力,不用太久,这一爿麻将馆就会再也盛不下他。   只是对于一点她非常非常好奇——是谁让他发生这样惊人的改变呢?   从海岛回来已经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关晓一直没有再打电话到水暖店来。   就是说——尹嘉华掰着手指头数着——他已经有三十天没有见到她了。   他变得患得患失的,有时候连看书也静不下心。   他很想主动打电话给她,他想着,就若无其事地问问她家里是不是有东西需要修理好了;可是每次他拿起电话、每次都会在按完最后一个数字后逃命似的丢下话筒。   她那么有钱,那么漂亮,住在豪华的公寓里,日子过得阔绰潇洒;而他呢?他一无所有,游手好闲,是个整天泡在麻将馆里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他们之间的差距那么明显、那么巨大,他凭什么去喜欢人家?   他懊恼得不得了,唯有拼命读书。   这天晚上,因为麻将馆里客人不多,唐壮就要他早点回家去,在家里安安静静地看书要好过麻将馆里的吵吵嚷嚷。   他收拾了东西往回走。   路上,他一边走一边叹着气,做梦一般地幻想着——要是这么走着走着就能遇见她该有多好。   正想着,一抬头间,他看到前边不远的马路旁坐着一个女人,影影绰绰看过去,那人好像在哭。   走近些,他又看得清些。   的确是个女人在哭。那女人头发散乱,有些狼狈。   再走近些,不由的,他的脚步开始放慢,慢得小心翼翼,他的心跳开始加快,快得不可自抑。   这个有些狼狈的女人,不是关晓又是谁呢!   尹嘉华走到关晓身旁蹲下,轻轻问:“你怎么了?”   关晓抬起头。尹嘉华看到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里面还汪着泪。她的一侧脸颊红红的。   他觉得胸口很闷,人有些透不过气。   她挣扎着想对他作出笑容,可是面孔上呈现出来的却是一副比哭还难看的样子,“脚扭到了,疼!”她比比自己右脚。   尹嘉华低头顺着她比的方向去看她的脚。   她穿着裙子,小腿赤裸在空气里,晶莹有如白玉如意,泛着柔滑细腻的光华。   他看得有些痴了。   但是目光再向下移过后,他不由死死皱紧双眉。   她脚踝上高高肿起一块又青又紫的包。   他抬头问她:“谁弄的?”俊秀的眉宇间直透出凛冽来。   关晓摇摇头,“没有谁,不是别人,我自己不小心扭到的!”   “我不信!自己可以扭成这样?而且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扭到的时候摔的吗?关晓,你真当我是小孩子一样好唬吗!”他极力拆穿她的说辞。   关晓抬手抚上他眉心,用手指去舒展他拧在眉间的川字,“你可不就是小孩子么!”   尹嘉华别开头,把眉头锁得更加死紧。   “我不是小孩子!”他几乎有些生气似的,低低地吼。   “我送你回家!”他边说边把她一把抱离地面。   关晓来不及反应,随着身体腾空“啊”地惊叫一声,用手臂死死环住他的脖子。   枕在他胸口,她的思绪渐渐变得迷离。   这是他第二次抱她。   她有些迷惘。   有时她觉得他很小,单纯得像个孩子;可有时她又觉得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   他有宽阔的胸膛、坚实的手臂,他能令她极有安全感。   比如眼下,他的怀抱像有着镇定的功效一样,让本来惶然哀伤的她,一下变得那么安心。   尹嘉华把关晓送回她家里。   他把她放到沙发上,自己熟门熟路地跑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冷敷袋来。   这间屋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没有被他修过的了,什么东西在哪,他一清二楚。   冷敷过程中,关晓嘶嘶地吸气。   尹嘉华知道她疼,忍不住说:“不然,还是去医院吧!你肿得很厉害!”   关晓却说什么也不肯。   她告诉尹嘉华:“没什么要紧的,我确定筋骨是好好的并没有断!你帮我去酒橱拿瓶酒来好么?要最烈的!”   虽然不情愿,可是尹嘉华说什么都无法拒绝一双又媚又祈求的眼。   他把酒取来。   关晓大口地自斟自饮。   他越看她喝酒的样子越觉得胸口发闷,最后忍不住劈手夺下她手里的酒杯,把她刚刚倒好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关晓笑起来。   她又取过一只酒杯,开始和他对斟对饮。   不知不觉,满满一瓶酒就被他们喝下去一大半,不一会儿两个人便都脸上红粉绯绯、眼底迷蒙一片。   尹嘉华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舌头有点木地问关晓:“我要去厕所,你呢?要不要扶你一起去一下?”   关晓点头。   尹嘉华扶着她,两个人歪歪斜斜蹭到卫生间门口。   关晓先在里面方便,之后换尹嘉华进去。   她站在门外等。   等了好久,他还不出来。她忍不住一边拍门一边嘻嘻地问:“喂!尹嘉华你怎么还没有完?你是不是前列腺不太好啊!”   门里隐约听到尹嘉华不满的咕哝声:“你这个女人真是不害臊!整天胡说八道!我才没有那个病呢!”   关晓靠在门上吃吃地笑起来。   忽然门里响起“啊——”的持续惨叫。   关晓被吓了一跳。   她砰砰拍门,“尹嘉华?尹嘉华你怎么了?”   几秒钟后,门忽然被从里边拉开一条缝隙。   尹嘉华弯着腰挤在门口。他绯红的脸颊上,表情痛苦又狰狞,脑门上面凝满冷汗,“关晓!你快救救我!我……我……我弟弟被夹到了!!”他整个人几乎是在哆嗦着,把门渐渐拉到全开。   关晓茫然地看看他的脸,然后目光渐渐下移、下移……最后视线停在他苦命的、羞答答地硬挺着的、颤巍巍地卡在拉锁间直哆嗦的,小弟弟上。   一秒钟后,关晓再也忍不住,东倒西歪地拍着墙壁爆出一阵狂笑声……   关晓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尹嘉华僵着脸把她扯进卫生间,顺手把门砰一下关上。   关晓不由纳闷,“反正你弟弟都已经在我面前暴露无遗了,干嘛还多此一举?我家里又没有别人!”   尹嘉华咬咬牙却说不出话。   他知道关晓说得对,可是他就是觉得一定要关上门就是了。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安全,不然弟弟好像被全世界都看到了一样。   他扯住关晓的手把她往自己腰下拉,声音里透着焦急:“别再管关不关门了,你快帮帮我!”可是在那五根青葱白指就快要碰到他弟弟时,他又蓦地一下停住了,“我……你……”本来都已经硬着头皮做好准备,可是事到临头,想不到他还是惊慌无措起来。   关晓叹口气,慢慢蹲下身,从他手心里挣出自己的手。她手背上沾满他手掌心里出的汗。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中会出现这样荒诞离奇的一幕。她蹲在一个男人身前,他身体最重要的一部分对她展露无遗。   看着那东西委委屈屈的夹在拉链之间,她明明很想笑,可是不知怎么,在笑意还没来得及蔓延到嘴边时,火辣辣的灼烫感便已经滚滚袭遍她脸庞。   她越来越觉得浑身发热。   她吸口气,小心翼翼想躲开他含羞带怯的弟弟,手绕到它下面去拉他的拉链;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地躲,最终她还是避无可避地会刮到它。   视线始终被那家伙挡着,凭感觉她认为自己找准位置后,便深呼吸动手一拉——结果却换来他“嗷”地一声惨叫。   她被他喊得一慌,立刻缩了手。   “怎么了?”她仰头问,听到他很痛苦地唔唔咕哝。   “我……唔……”   她赶紧又低头去看,“没有问题啊,拉链已经被我解开了,你的弟弟自由了!”她一边说,一边又抬了抬眼,“你怎么还……”   下一秒,她没了声音。   他原本委委屈屈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子长大了,此刻它正头颅高昂血脉喷张地直立着,顶端还轻轻地抖着颤着,像是在羞涩地与她打招呼。   她忽然觉得喉咙里又干又燥,她忍不住吞口口水。   卫生间里静得令人头皮发麻,只有两道呼吸纠缠交叠,彼此越发混乱急促。   关晓缓缓仰起头。尹嘉华正俯视着她,一眨不眨。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也凝望她的眸心。   他轻轻叫了一她声:“关晓!”   这一声似呢似哝,叫得关晓无法自抑地心头一震。   关晓起身时,差点踉跄着跌倒。   右脚肿着,蹲着时她完全只靠左脚使力来支撑身体。   尹嘉华赶紧扶住她。   他们的视线对在一起。互相看一眼,彼此都觉得又窘又热,于是又双双飞快移开眼神。   关晓走到水池旁洗手,头也不回地告诉尹嘉华:“你也洗洗……你弟弟吧!”   尹嘉华还沉浸在刚刚的上天入地里,懵懵懂懂地“哦”一声,裤子也忘记脱,就摘下墙上的花洒扭开,怔怔地对着弟弟冲起来。   关晓回头看他时,几乎被他吓一跳。   她赶紧从他手里拿过花洒关掉,拍拍他的脸,“尹嘉华?你是不是傻了?你知不知道你裤子全都湿了!”   尹嘉华低头看她。关晓这时才分明地察觉出,他其实很高,起码一百八十几公分。以前她只当他是好调戏的小男孩,于是一直忽略他早已经拥有坚实健硕的体魄。   他低头看着她,眼底雾蒙蒙的,“关晓,”他轻轻叫她的名字,“我的裤子都湿透了,所以……”他抬手抚上她的脸,声音里充满乞求,“你不要这么快赶我走,好吗?” ☆、第○○五梦   第五章我会给你幸福   --------------------   关晓心跳如鼓。   尹嘉华的眼神像能令她灼烧,使她感到非常不安。   她猛地后退一步。   地上有水,她脚下一滑,人趔趄着要摔倒。   尹嘉华一把拉住她胳膊把她带进自己怀里,就势抱紧。   她叹口气。   每次都是这样,明明想要逃开一些,结果偏偏靠得更近。   “你不应该留在这里!”她很意外自己居然还剩有这样一丝理智。   他俯贴在她耳畔,“你真的要我走?”他把湿裤子往她身上蹭着,“可是我已经这样了……”他声音里像有一缕带着磁的沙哑,萦萦绕绕地飘进她耳朵里,刺激着她的鼓膜,释放出一股催眠的魔力,让她的理智一下漂游殆尽,全副感官都去集中在和他身体相贴的地方。   她一时有点闹不懂——他说他已经那样了,究竟是说他的裤子,还是在说他的……弟弟?   她想让他放开自己,结果一开口声音竟是轻软旖旎的:“尹嘉华,你在玩火!快放开我!再不放开,当心我会吃了你!”   她明明是在警告他,可他却偏听得一脸的痴醉荡漾,仿佛求之不得。   “我不放!”他咕哝着丢出自己的答案。   关晓抬头看他。   两双眼睛,四道目光,毫无遮掩的交缠在一起。   蓦地,他们如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地、极快地、无法抑制地,齐齐向对方探过唇去。   他们激烈的缠吻在一起。   尹嘉华一把托起关晓把她架离地面抱起来,与她边吻边走向卧室。   关晓把手指插进他的发里,唇齿与他激烈交缠。   全身血液像要从她头顶喷出去。她的记忆里似乎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身体几乎要爆裂掉的快感。   她攀住他,再也不想叫他走。   尹嘉华把关晓放到床上,一边急促又凌乱地吻遍她脸颊眉毛嘴唇,一边手忙脚乱去剥她身上的衣服。   他动作有些慌,慌得好久才能解开一颗纽扣,然而他却坚持又固执,无论如何,他不肯退却,再笨拙也誓必要剥下她的衣服才罢休。   她最初有些犹豫,一刹后却没有拒绝。   他剥完她又开始剥自己。   她与他终于裸裎相见。   他着迷的探索她的身体,像是喜欢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胡乱的在她洁白香软的身子上亲了个遍。   他压在她身上,反复叫她的名字,像是急切渴望得不行,可偏偏又不知该怎样去纾解。   她抬手抚上他年轻的脸庞。她觉得他真是好看,尤其此时,盛放的朝气中又绽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魅人妖冶。   “知道该怎么做吗?”她望着他眼底轻声地问。   他焦急地摇摇头,手掌在她身上用力地揉,“你教我!”   ※※※※※※   她从来没有这样欢愉过,也从来没有这样混乱过。   她想不到这般的欢愉,竟是由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的男孩子带给她的。他生涩,莽撞,却引她沉沦,令她堕落。   她眼角溢出泪水来。   这欢愉,是多么罪恶。她真可恶,竟然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放飞了欲的魔鬼,引诱他和她一起跌落进肉体的痛快中,却忘记现实其实那样严苛与残酷。   他的唇濡过来吮干了她的泪。   “关晓你别哭!别哭!”他喃喃地抚慰她,“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她闭上眼睛。   泪水从她长长的睫毛下,一颗又一颗地滚落出来。   第二天早上两人醒来,关晓问尹嘉华的第一句话是:“你后悔吗?”   尹嘉华有点呆住。   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的台词被人抢了先。   他抬手碰碰关晓脸庞,摇摇头,“怎么可能后悔?我只觉得像在做梦!关晓,你呢?你会后悔吗?”   关晓眉宇间现出一抹淡淡的惆怅。   “我不知道……”   她这表情令尹嘉华觉得心慌。   他探头亲吻她眉心,“关晓,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真正的男子汉了!我会好好努力,我一定不让你后悔!”   关晓看着他,半晌轻叹一口气。   尹嘉华小心翼翼探过手臂,见她没有排斥的反应,将她一点点拉进怀里用力抱住。   “关晓,我……我喜欢你!”他大着胆子对她表白,“让我做你男朋友好吗?”   关晓枕在他胸口,好半天没回话。   尹嘉华变得紧张,他忍不住再问一次。   隔好久,关晓才幽幽地出声:“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么样?”   尹嘉华很诚实地回答:“也许你会说我没出息,可是我就是这样的——如果你不肯和我在一起,我会很伤心很难过,从此一蹶不振地混日子!”   关晓闷闷地问:“这算威胁吗?”她顿了顿,又笑起来,“你倒是还会几个成语。”她在他怀里仰起头,望进他眼底,“你想好了吗?我比你大三岁,你真愿意和我在一起?还有,感情这东西……呵!谁说得准是糖还是毒,你就不怕我会伤害你吗?”   尹嘉华想了想,认真地说:“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外婆跟我说过,女大三抱金砖,所以要是真能找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朋友,那是我的福气!至于伤害,感情又不是单方面的,一个人受伤另外一个一定也会疼,你说你会伤害我,那同时我也一定在令你难过,反正大家都是一样的,我有什么好怕的?关晓,我……从来没这么喜欢一个人,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就想能和你在一起!”   关晓被他深深感动,泪盈于睫。   “尹嘉华,我会害了你!”   尹嘉华坚定地搂紧她,“我不怕!”   关晓终于不再拒绝。   她闭上眼睛,遮去眼底那抹困扰她的犹豫和心慌。   她贪恋这副胸膛带给她的温暖与安心;她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令人踏实的拥抱与温存了?   假如真的拒绝了他,她又会变得怎样?   她想到刚刚他说过的那个成语:一蹶不振。   是的,她一定也会像他那样,一蹶不振。   她告诉自己,别想那么多,就放纵这一次吧!   从前那样没意思的生活,了结它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那么,就从他开始,试着开始新的生活吧……   ※※※※※※   麻将馆里的人都知道了,尹嘉华找了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有钱女朋友。   开始时,许瞳觉得这事很不靠谱,她反对尹嘉华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跟一个女大款搅在一起。   可是渐渐地,当她看到尹嘉华为这个女人所做的改变,她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那小子再也不整日混在麻将馆里,再也不游手好闲,他的人生像一下找到了方向,他变得积极上进。   不管听起来那个女人和他在一起是多么不搭,可是她却令他产生莫大变化,而这变化又统统都是好的积极的向上的,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去反对他和她在一起呢?   况且谁都看得出,那女人对尹嘉华真的很不错,想必也是用了真心。那个邋遢的小子自从有了女朋友,衣衫越来越整洁,裤筒越来越笔直,穿着的品味越来越趋近文雅绅士。   这些一定不是凭他自己能够做到的;这些想必都是那个叫关晓的女人的功劳。   ※※※※※※   尹嘉华不再去麻将馆;关晓为他在大学里报了计算机学习的课程。   开始他很排斥用她的钱去上学。   “这样我和吃软饭的小白脸有什么分别?”   可是关晓也坚决不让步。   “有骨气有志气,很好,但它们不能当饭吃!我没说这钱是白花的是不是?这钱算我在投资,是我借给你的,等你有了出息那一天挣了大钱了,必须连本加利还给我!”   尹嘉华最后终于妥协下来。   对于那些计算机课程,他极有天赋,学得很上手很入迷。   他每天去上整整一白天的课,晚上下了课就和关晓腻在一起,有时就住在她家里不走。   两个人越来越如胶似漆,简直恨不得能时时刻刻、每日每夜都黏在一起。   可是不行。   尹嘉华差不多每周可以有三天住在关晓那里,另外的时间他得回家去陪陪他的老外婆。   这天尹嘉华没有回家,他留在关晓那,两个人偎在床上聊天。   他们互相探问对方身世。   关晓感慨地告诉尹嘉华,她的父母已经移民国外多年,最近几年母亲身体不太好,父亲就放下所有工作,陪着她到处旅游,他们满世界地走,潇洒得不得了,她要很久才能联络到他们一次。   尹嘉华问她怎么不和父母一起移民,她沉默了好久,脸上郁郁的,没有回答。   见她好像有些不开心,以为她是想念父母,尹嘉华连忙岔开话头。   他告诉她:“我的父母也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过不是那几个大洲,而是——”他用手指向上方比了比,“天上!他们在我七岁的时候,就都不在了,是我乡下的外婆把我养大的;后来乡下闹灾荒,过不下去了,我们就来投奔城里的舅舅,但是舅妈特别凶,容不下我和外婆两个人小的小老的老通通吃闲饭,整天对我们呼呼喝喝。后来我高三那年,一次因为外婆忘记给表弟取牛奶,舅妈对她大喊大叫,我实在受不了了,就跟那女人大吵一架,然后休了学带着外婆离开舅舅家,从此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关晓怔怔地听他说完,心里对他无限怜惜。   “可怜的尹嘉华!”她把他的头揽在胸口,在他额上落下轻轻一吻,“原来不是你不肯继续读书,是根本没办法!好在现在还不晚,你好好努力,不久的将来一定能做出一番成绩的!”   尹嘉华从她怀里爬出来,探身吻住她:“关晓,你放心!为了你,别说读书,我什么苦都肯捱的!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有能力让你幸福!”   关晓被他深深感动,差一点落下眼泪。   她紧紧抱住他,热烈回应他。   他们久久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夜还很长;可她却有些哀伤地想,再长,也终有一刻会天亮。   ※※※※※※   两个人在一起时,尹嘉华从来不肯主动去做任何防护。   开始关晓以为他不懂,后来又一度认为他是贪图快感;可是最后却发现,是她判断错了。   他其实很想让她怀孕才是真的。   “你有了宝宝才好呢,我们立刻结婚!”他不止一次这样说。   关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自己都还没有长大,就想着要宝宝当爸爸?”   尹嘉华却很认真。他告诉她:“其实我小时候有个小我四岁的弟弟,他特别可爱,谁也不跟,爸妈也不怎么行,就只跟我好,我不知道多疼他!可是后来,爸妈带着弟弟一起去别人家串门,路上出了事,从此他们就再也没回来。我很想念弟弟!”   关晓于是知道,他这么想要孩子,是因为想念弟弟的缘故。   尹嘉华拉着她很热切地恳求:“关晓,我们生个宝宝吧!我已经被一家很有名的软件公司录用了!很快我就能赚钱养家养宝宝了!”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关晓心头一片恻然。   这愿望,叫她怎样去满足他……   周末尹嘉华哀求关晓跟他一起去见外婆。   “我告诉外婆我交了女朋友,外婆不知道多想见见你!求求你了关晓,外婆很老了,过一天少一天,你就当是可怜老人家还不行?你就跟我去吧!”   他软磨硬泡地撒赖,关晓虽然极不情愿,可是既拗不过他,心肠又不够硬,最好也只好答应下来。   她买了老人宜食的营养品,和尹嘉华一起去了他的家。   地段离市区偏远,房子简陋却洁净。   她本以为尹嘉华的外婆已经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结果却意外看到一位精神矍铄笑声晏晏的老人。   关晓看着她,傻傻干笑着,有些无措。   老人眼底那份通明像能看透她一样,令她隐隐不安。   从外婆那里回来以后,尹嘉华接连两天没有来找她。   她的心不由发沉发冷。   第三天尹嘉华出现的时候,一脸疲惫。   进了门,他显得有气无力:“外婆不许我和你在一起,她想我们分开,我和她理论了整整两天。”   关晓的心“咚”地一声沉下去。   “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不知道!”他语气有点烦躁,“我明明觉得她并不讨厌你,可是她又偏说我们不合适在一起!”他把自己摔进沙发,颓然的揉着脑袋,“头好疼!任我怎么说,她就是非要我们分开不可!还不许我出来找你!”   关晓走近他,蹲在他身前,替他揉按着太阳穴。   “那最后你是怎么出来的?”她轻声问。   “我和她说——”他伸出双手,捧住她脸颊,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眼睛,低声呢哝地说,“——‘外婆,你要是不让我和她在一起,我会死的!’”   关晓鼻子猛地一酸。   她再不能抑制自己,冲动地探身向前,深深地吻住了他。 ☆、第○○六梦   第六章——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   周末时候,尹嘉华来到关晓家里。他们约好的要一起度过这欢乐时光。   可是关晓并不在家。   尹嘉华打她的电话,结果只有机器女声告知他所呼叫号码已关机。他心里纳闷,有些不安,什么也干不下去,只好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等。   等了好久,关晓终于回来,房门被打开的刹那,他几乎跳起来跑到门口迎接归人。   “关晓,你去哪里了?”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她为什么不在家。   关晓抬起头,带着一脸疲惫对他勉强一笑:“等很久了?”   她脸上那郁郁的神情令他的心突地一沉,“关晓,你怎么了?”他上前抱住她,用下巴摩挲她头顶轻轻问,“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吗?”   关晓靠在他胸前,摇摇头。   他的怀抱令她感到踏实和温暖,她躲在里面,一句话也不想说。   尹嘉华并不逼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他很想知道是什么让她这样沮丧。他只把她抱到沙发上去,两个人静静地相偎相拥。   时间从他们身边无声溜走,天色在窗外悄悄从白变黑。他们在沙发上,拥抱,接吻,彼此爱抚,最后激烈高潮。   他进去时,她哭了。   看到她的眼泪,他心里发疼,不由自主停下动作,不知道该怎么怜惜她才好。   她却一边哭着,一边主动起来。   他变得疯狂。   在这疯狂中,她流着泪把自己爆发到最高点。   她闭上眼睛。   身体瞬间陷入极致快感当中,心却依然清晰刻骨的疼痛。感官尽情沸腾在肉体的欢愉里,灵魂却茫然地虚浮在半空中。   她很想有人能告诉她,她究竟该怎样做才是对的。   ※※※※※※   关晓一连好几天都闷闷不乐,尹嘉华非常担忧。   他知道她有心事,可她不想说,那他也就不多问,他只默默地竭尽所能地抽出时间来陪她。   于是一个礼拜下来,他足足五天都是住在关晓家里。   关晓很不安,百般劝他回去陪外婆,甚至假装生气的招数也用了,可就是赶不走他。   他总是赖皮地说:“我只这几天不回家而已,外婆是不会哭鼻子的;可我要是这个时候从你这走了,你却会哭的!”像担心她会反驳,他很用力地又追加一句,“你一定会哭的!”   关晓拿这副模样的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有件事他说得不错,这几天他如果真的没在这里陪着她,她想她的确会一个人偷偷地哭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占据了她的整颗心。他在,她心里就满满的;可他一走了,她的心就彻底空了。看不到他,她一整天都会呆呆的,恍恍惚惚,什么也做不好,错漏百出还是轻的,最要命是经常伤到自己。   她会烧水烧干了锅底,险些闹出火灾;会煮完饭忘记断掉电源就要去刷锅,结果差一点就触电;会洗衣服时忘记把掉颜色的各自分开,最后把所有衣服染得花花绿绿再也没办法穿。   她以前,即便觉得再烦再苦闷,又什么时候这样失魂落魄过?   有时晚上躺在床上,等他睡着以后,她会在黑暗里抱住他,哀切甚至有些绝望地问:“尹嘉华,该怎么办呢?看不到你我什么也做不了,该怎么呢?”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他香甜满足的鼾声。   这天关晓又轰着尹嘉华,要他回家去陪外婆。   尹嘉华依然说什么也不走。   他看到关晓脸上的忧郁不仅不见消散,反而比前几天浓得更加化不开,他怎样也不放心留下这样的她独自一个人呆在家。   他又赖着住下来。   临睡前两个人聊天,尹嘉华想起那天关晓坐在马路旁哭的事情,于是忍不住又问了问。   关晓叹口气静下来,隔好久才说:“如果我告诉你原因,你可能就不再喜欢我了。你还想知道吗?”   她声音很轻,然而无比认真。   尹嘉华呼吸莫名滞了滞。   他抬起手臂把她揽进怀里,“如果你不想说,或者原因让你觉得为难,那就不要说好了!我也再不会问!还有晓晓,我一定要告诉你知道,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不喜欢你!不管我和你之间有多大的差距我也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关晓差一点掉下泪来,心里又悲又喜。   “嘉华,”她有些哽咽地叫他,“如果我告诉你,我最开始只是因为无聊才接近你、逗弄你的,你还会这样说吗?还想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我这么坏!”   尹嘉华毫无迟疑地点头,“会!”他斩钉截铁,“一定会!我知道你最开始是找我解闷的,可那又怎么样?反正我懂,你现在是真的爱我,这就够了!”   关晓动容,“你真是个傻小子!”然而一转念她又开始钻起牛角尖来,“那我说,如果我不想要孩子呢?”   尹嘉华脸上泛起纠结,“可是……小孩子很可爱的,真的晓晓!你别怕,以后有孩子我来带,不管喂奶换尿布还是哄他睡觉,你通通都不用管的,好不好?”   关晓不说话,看他脸庞久久。   他脸上有不安与彷徨地神色暗暗涌动,像在挣扎到底要不要从了她;几经犹豫后,他终于还是咬紧牙关没有松口。   他对她讨好一笑:“晓晓,小孩子真的很可爱的,真的!我弟弟就可爱得不得了!晓晓,我们别不要宝宝行吗?你只答应我这一件事就好,我保证以后其他所有事我都听你的!”   关晓迎着他迫切渴求的眼神,苦涩一笑。   她终于知道,宝宝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   随着日子推移,尹嘉华在计算机方面的天赋越加被显现,别人或许为了生活才不得不去面对那些乏味的机器语言,而他却像被开了窍一样,对那些语句产生出极大兴趣,也总能将它们摆弄得得心应手。   事业上有了些进展,他开始进一步筹划自己与关晓的未来。   很快就是关晓生日,尹嘉华悄悄酝酿好久。   到了那天,他准备了鲜花与蛋糕。两个人都比较善于烹饪,晚饭他们就在家里吃,温馨实惠中又有些别样隆重。   饭后尹嘉华主动请缨洗涮餐具。他把关晓推到客厅里去看电视。   关晓用遥控器有一搭没一搭地调着台,忽然听到厨房里传来“啊呀”一声大叫。   她立刻甩下遥控器跑过去。   “怎么了嘉华?”她担忧地问。   尹嘉华两手正在蓄满水的水池里划拉着,水面上覆着一层洗涤液的白泡泡,遮挡住了水下的视野。“晓晓,快帮捞钥匙!”他急急忙忙地说,“我把钥匙不小心掉在水池里了!”   关晓脸上表情凝了凝,僵着面孔不可思议地说:“把水放光不就好了!还用这么费劲地捞来捞去吗?油腻腻脏兮兮的!”一边说一边上前准备拔塞子。   尹嘉华当即阻拦住她,像有些惊慌地看着她,连连叫:“不可以拔塞子!不可以拔!脏水已经放掉了,这一池水是干净的!”   关晓被他紧张的样子和无逻辑的语言搞得莫名其妙,“你究竟是刷碗还是玩水?”她坚持想要拔塞子,“放心啦,钥匙那么大,不会漏下去的!”   尹嘉华死死握住她手腕不让她动。   “晓晓!相信我!一定会漏下去的!”他说得斩钉截铁。   关晓看着他,半晌怔怔地点点头,“哦,好,那就不拔塞子!”   尹嘉华这才松开她。   关晓把手探进水池,和他一起在里面捞来捞去。   忽然间她猛地停住。   她摸到一样东西,小小的圆圆的。   她慢慢扭转头看向他,眼底带着意想不到的惊和激荡感动的喜。   她对他挑眉,像在问:是它吗?   他含笑对她轻轻点头,用笑意回答她:没错,就是它!   他的手在水下凑过来,接过那枚小圆环,把它套在她手指上。   她眼底泛起盈盈泪光来,他低头轻吻在她额上。   水面下,四只手紧紧缠握在一起。   ※※※※※※   尹嘉华站在关晓身后,从后面环着她,扭开水龙头,两个人一起冲淋着手上的泡沫。   水声哗哗啦啦,他贴紧她的耳朵,对她柔声低语:“这是我用编程序赚的钱买的!晓晓!嫁给我吧!”   关晓心里又暖又酸。她努力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掉下泪来。   “嘉华,我……”她踯躅着,“其实,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姑娘!而我……”   尹嘉华打断她:“关晓!”他不顾手还湿着,粗暴地扭转她的肩膀,令她面向自己,“你太过分了!我在向你求婚!你凭什么不仅不答应还把我往别的不知道的什么人那里推?!”他低下头狠狠地吻她,“我才不稀罕什么好姑娘!我只要你!”他一把抱起她,怒气腾腾地大步走向卧室。   关晓“啊”地低叫一声,不确定地问他:“嘉华,你要干嘛?”   尹嘉华气恼地叫:“我要办了你!狠狠地办!我要把你办到点头为止!!”   ※※※※※※   尹嘉华果然把关晓狠狠地办了。   他年轻的身体里像蕴藏无穷能量,一次又一次猛烈地冲撞她,直到她嘶着哑着苦苦求饶,他才总算放过她。   事后关晓用了很久才平复好亢奋的神经和激狂的心跳。   她和尹嘉华紧紧相拥在一起。   尹嘉华一边爱恋地亲吻她头顶的秀发,一边低声恳求:“晓晓,答应我,嫁给我好吗?我发誓我一定很努力的工作,一定好好照顾你,让你过上最幸福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听着他的话,关晓怔怔地又落下眼泪。   尹嘉华有些无措起来。   他吮去她脸上的泪珠,“晓晓,为什么哭?是不想嫁给我吗?你讨厌我吗?”问到最后,他声音里几乎带着些紧张与慌乱。   关晓连忙摇头,挤出一抹笑:“哪有!我是太高兴了,所以才哭!”   尹嘉华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   他探过头来,深深吻住她。   两人分开时,各自气喘吁吁。   刚刚的几番缠绵令他们体力消耗甚巨,尤其尹嘉华,几乎是用尽全力去冲锋陷阵。此刻疲倦翻江倒海向他席卷过来。他一边平复呼吸,一边闭上眼睛。   关晓低低开口。   “嘉华,”她叫他一声,他“唔”地答应着。   “我很想、很想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藏在我心里,一直折磨着我,我不知道说出来以后你会不会恨我!其实开始时我对你并不认真,只当是解闷的,所以觉得这事说与不说无关紧要,反正我们又不可能;可是我们偏偏真的在一起了!而我们在一起以后,我反而又没有勇气把它说出来了!我越来越怕,怕你知道它以后会生气、会怨恨我、会再也不想理我……嘉华,你会恨我吗?”   尹嘉华咕哝一声:“不会!我永远都爱你!”   关晓鼓足勇气,深呼吸说:“那好!嘉华,你听着,其实我……”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去看他,却赫然发现他神情恬静呼吸柔缓。   他已经睡着了。   他睡得那样沉、那样满足,丝毫没察觉到这一夜里,关晓一个人窝在床边哭了很久、哭得很伤心。   第二天,关晓整整出去一天。回来后她整晚闷闷不乐,一言不发。   任尹嘉华怎么逗她哄她,她都不笑。   三天后,两个人吃完晚饭,尹嘉华正在厨房洗碗,突然听到有人破门而入。   然后传来肉体相帛的掌掴声和关晓含着惊诧的尖叫声。   他慌忙跑出厨房去。   他看到关晓捂着脸委顿在沙发上,样子狼狈得叫他的心直发疼;她对面居高临下站着一个男人,虽然他离他还有些距离,却已经能清晰闻到他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   那男人对关晓破口大骂:“贱人!我说你头两天怎么性情大变,原来是养了小白脸!你胆子还真不小,背着我养男人都养到这来了!别忘了,这公寓就算写着你的名字,可也他妈的是我的家!你可真有种啊!给我扣顶绿帽子不说,居然还有胆子敢昭告天下!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关晓不看他,也不反抗,只呆呆怔怔地坐在那里。直到看到尹嘉华时,她眼底才现出一抹惊恐和慌张。   尹嘉华见她脸颊红肿,上面印着鲜红的手指印,立刻红了眼地冲到那男人面前,二话不说对着他的脸猛地挥去一拳,边打边吼:“你居然敢打她!你找死!”   那男人勃然大怒,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眼底一片浑浊,视线也不大有焦距,他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扶着桌子站稳后,冲着尹嘉华破口大骂:“你算是什么东西!靠女人养的小白脸!下贱货!居然也敢打我!”   他抡起拳头要还手,关晓不要命的冲过来挡在两个人中间,说什么都不让他靠近尹嘉华。   “贱人!你给我闪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打!我说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还要不要脸!”   尹嘉华推开关晓,对着男人青筋暴跳,“你再乱说她我跟你拼了!”   那男人嗤地一笑:“怎么?我叫她贱人你受不了了?那叫什么好呢?婊子?骚货?还是破鞋?”   尹嘉华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又是极快一拳凌厉挥出,“不许你说她!她是我老婆!!!”   这次那男人虽然又被打中,却没有生气反而一下又笑了,笑得歇斯底里,简直像疯了一样,连回手都顾不上。   “你老婆?你他妈还真是个白痴!她明明是我老婆!” ☆、第○○七梦   第七章——尹嘉华,你忘了我吧   --------------------   尹嘉华如遭雷击,当即怔住。   他转头问关晓:“他说的是真的吗?”他声音几乎颤抖。   关晓一脸哀求:“嘉华,你先走!”   尹嘉华悬着的心开始向下沉。   “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关晓面如死灰,闭上眼,点点头。   那男人在一旁醉醺醺地冷嘲热讽:“呵!连自己做了小白脸都不知道!真是有种!”   尹嘉华再也忍受不住这突来的打击,掉头跑出门去。   ※※※※※※   一连几天,尹嘉华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不肯出来。   外婆通过自己的方法隐约了解到事情的大概,她很担心唯一的外孙从此会一蹶不振。   她特意拜托唐壮来家里,想让他开导一下尹嘉华。   唐壮是个粗人,打架很在行,劝人哪里是强项。最后他只得又把妹妹许瞳叫来。   许瞳叫人强行撬开房门。   看到尹嘉华第一眼,她心里一惊。   曾经那样单纯快乐、漂亮得甚至让女孩子都嫉妒的大男孩,想不到只短短几天时间,他已憔悴沧桑得让人几乎想要落泪。   他头发乱蓬蓬,脸上有隐约的泪痕,人委顿地靠坐在墙角地上,目光呆滞又哀伤地望着来人。   许瞳慢慢走过去,蹲在他旁边。   “尹嘉华,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尹嘉华茫然摇头。他样子木木的,神魂如同已散出躯壳。   许瞳皱起眉,“除了摇头、玩消沉、让你外婆担心,你能不能干点男子汉应该干的事?这样算什么?受点情伤,觉得活不下去了?那不如你拉着关晓一起去死好了!一了百了!”   她的痛骂让尹嘉华涣散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   “瞳姐!”一开口,他的眼泪便决堤而下,“我这里疼!疼得快受不了了!”他指着自己心口说。   许瞳恻然,湿了眼眶。   “二华,我知道你疼!可是你总这样躲在房间里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应该去找到关晓,问问清楚,她到底是有苦衷还是怎么样;假如她是故意逗着你玩,那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你这么伤心,疼一疼也就算了,赶紧重新站起来,不要让人瞧扁了!但如果她对你是真心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那你就要看你是选择原谅她、和她一起度过难关,还是无法原谅她、从此和她一刀两断!这才是你目前该做的事情,知道吗?”   尹嘉华听着她的话,怔怔地想着,最后终于站起身来。   “瞳姐,你说得对,我要找关晓问清楚!”   尹嘉华冷静下来,把事情前前后后认认真真想了一遍。   他越来越觉得并不该把所有一切通通都怨在关晓头上。似乎,她有许多次欲言又止过,想要告诉他一些什么事,却都被他岔开了。   她老说自己是坏女人,做爱时总是在哭,最近也一直郁郁地闷闷不乐。如果他能敏锐一点,也许早该发现她其实并不好过,她一直都在备受煎熬。   想得越多,他越开始明白,她一定不是有意要瞒他的!   至于她的婚姻,看得出形同虚设,她过得并不幸福。   他问自己,嫌弃结过婚的她吗?   他想到从前的尹嘉华只知道做小混混混日子,走到哪里都让人不屑地斜视。而现在的尹嘉华却每天西装笔挺衬衫洁净去体面的公司做令人刮目相看的程序员。   是关晓令他有这样一番转变的!她对他,是真的好,如果没有她,怎么会有今天脱胎换骨的尹嘉华?   他想通了,他要去找她,告诉她,他不在乎她是否结过婚,不在乎她比不比他大,他要她知道,他爱她,他想和她永永远远在一起!   ※※※※※※   尹嘉华振奋起来。他去关晓的公寓找她。   正是车流高峰,一路塞车得要命,他等不及,只好步行。   路上他一直有些怯怯的亢奋,他很着急想见到关晓,很着急想对她说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和她在一起,他猜等他说完这些关晓一定又会哭得稀里哗啦。   本来已经走得熟熟的路,今天不知道怎么竟这样漫长,不管他多么加快脚步,却总有走也走不完的错觉。   心里越来越迫切,脚步加快又加快,最后他甚至跑起来。   终于赶到目的地时,他已经气喘吁吁。   敲门很久,没有人应。   他摸出钥匙,试探着去开门。   门应声开了,锁并没有换,他有些高兴起来。   可是再看一眼房间里面,他的一颗心顿时冷下来。   整间屋子,每个角落,通通被惨白的布覆盖着,冷冷清清,没有丝毫人气。只有阳台上还晒着两条忘记被收起来的小熊维尼的情侣毛巾。它们静静地挂在晾衣架上,展示着被人遗忘的凄凉。   尹嘉华呆呆地走到茶几前,只有这里没有被罩起来,几面上落了薄薄一层灰。   茶几一角摆着封信,尹嘉华打开它。   是关晓的笔迹。   他木然地看完它,呆立在空旷的屋子里,很久很久。   ※※※※※※   那封信上——   她说,她要和她老公移民去澳洲了。   她说,她就是因为老公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觉得寂寞了,所以才会找他。   她说,他不是想知道那天她为什么会坐在马路上哭吗?因为那天她撞见老公带着别的女人快活,她没忍住,所以冲上去了。她想教训那个狐狸精,结果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出手,人却反被该死的老公给制住了。   她说,可不管怎么样,现在她和她老公两个人都决定回头了,他要带她到一个新的地方去,他们打算在那里重新开始。   她说:尹嘉华,对不起,因为寂寞,我伤害了你。对不起,我其实挺喜欢你的。对不起,可是我已经过惯奢华生活,你养不起这样的我,而我也离不开能给我这样生活的我的丈夫。   她说,尹嘉华,你忘了我吧。   ※※※※※※   尹嘉华捏着这封信,走出公寓。   天黑了。   他麻木地走在马路上。   没有一颗星星,满天无光。   他眼底也和黑茫茫的夜空一样,晦暗得像寒冽深渊。   他捏着手里的信,忽然笑起来,笑容那么哀绝,那么凄冷。   “关晓,”他揉烂那封信,“我一定会出人头地!”他几乎颤栗地咬紧牙根,“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第○○八梦   第八章——忘记了怎样笑   --------------------   六年后。   ※※※※※※   从发布会回来,尹嘉华一整夜都没有合眼。整整一夜他就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黑蒙蒙的夜色,一动不曾动。   想让自己什么也别想,想告诉自己别再木木地坐在这快去睡觉。可是身体像灌了铅,怎么都不听使唤。以为经过六年的洗礼,自己早已经百炼成钢,心硬如铁,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懦弱彷徨——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如果有一天再见到关晓,他会是怎样一副心情?   当年那样的恨她,咬着牙根发誓要出人头地。而六年下来,他也真的成就了一番事业。经过岁月的洗礼,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在渐渐归于平和,他想就算有一天与她再重逢,自己也一定可以做到将她放下。可是直到今天真的亲眼见到那女人,他才知道,他依然放不下。   放下一个人时,心里是不会有怨恨的。可是他清晰感觉到,白天见到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那一刻,他有多怨她恨她恼她。如果他还是六年前那个毛头小子,他想他白天时一定已经忍不住冲上去扼住她问个清楚,六年前为什么说走就走?到底他在她心里算什么?到底她有没有用真心待过他?   可是毕竟他已经不是过去的尹嘉华。现在的他有金刚铁甲般的外衣披在身上,有冰雕雪刻般的面具罩在脸上,他再也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他心里的脆弱,尤其是她。   六年前,她刚离开时,曾经一度,他那样的疯狂,几乎掘地三尺想要打探到她的消息。   他只想从她那里问清一件事:她对他到底可曾有过真心?   可结果却令他绝望,他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真的太少太少,他平日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其实是那样的匮乏,他真是傻得可以,以为只要有爱情,两个人就会互相信任的守在一起一辈子,所以她不说的事情他也从来没想过去问。   可直到她消失,他才醒悟,爱情原来竟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最不堪的东西,它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钱花,它给人带来的快乐很短暂,为人留下的痛苦却很绵长。   当初她说走就走;他从此,再也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这几年过去,他几乎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他有生之年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可是她却就那样突兀的,说出现便出现了。   僵坐中,尹嘉华蓦地感到眼皮刺痛。他眯了眯眼。原来天已经大亮,晨光正肆无忌惮地透过窗子射进来。   他闭了闭眼,感觉到眼底一片灼灼的干涩。再睁开眼时,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助手的号码。   “杨辉,去查查给后勤送酒的那个女人的底。”   助手疑惑的声音透着话筒传过来:“送酒的女人?头儿,是要……查她的资产?”   尹嘉华沉吟一下,另一只手不知不觉中紧握成拳,“嗯,查有关她的一切情况,资产、房产、履历,包括,婚姻。”   杨辉带回来的调查结果,令尹嘉华心底里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他嘲笑自己傻得可以,就算经过六年时光,还是不放弃那最后一点早就不该有的念想——想着她当年那样说走就走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想着她就算离开他其实也并有再跟她那个丈夫在一起,想着这些年来她一直在一个人苦熬,所以光景才那样落魄。   可是这一切不过是他愚蠢的一厢情愿,真正的事实是,她从未曾离过婚。当年打她的那个男人,她的丈夫,他叫孟东飞,六年前把生意都转到了澳洲,可是最近几年海外生意越来越不景气,所以从年初开始他渐渐又把生意都转回到了国内。可惜他不接地气,生意依然惨惨淡淡。尹嘉华想,这就是她变得落魄的原因吧?因为她那丈夫生意变得惨淡,所以再也没有那么多闲钱养得她悠闲自在。   他想不到她为了那个孟东飞倒是能屈能伸,那样一副养尊处优惯了的身子,到了今天居然也肯为那男人自力更生辛苦劳作。看来她倒是真的心疼着她那个丈夫。   一丝冷笑凝在尹嘉华嘴角。他的手覆在那份报告上,指尖慢慢地、用力地抠拢,报告千疮百孔地破碎在他掌心里。   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为孟东飞做那么多?而对他,却只有冷冷一声对不起后说走便走。   凭什么?!   ※※※※※※   尹嘉华把自己丢进高强度的工作当中不愿休息。他变成工作狂,手下的员工也不得不跟着狂工作。几天下来,他倒是看不出有任何萎靡,双目始终灼灼的,眼底像有团火一直在烧一样,只是可怜了他手下的那些员工们,一个个全都熬到精疲力竭,眼看就要撑不下去,暗中叫苦声连成一片。   杨辉记得上一次尹嘉华有这种状态,是在五年前,那时他们的公司刚成立不久,他领了薪水之后去给女朋友买求婚戒指,回到公司被尹嘉华看到。   尹嘉华拿着他的戒指看时,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他从没见过自己老板有过那么恍惚的时候。   他听到尹嘉华自言自语:“这款戒指,想不到现在还会有。现在它已经很贵了吧?一年前我也曾经买过一颗,是我用第一次编程序所赚的钱。”   他随口问了句:“现在那枚戒指在哪?”   他记得很清楚,尹嘉华周身的气一瞬便冷了下来,眼神里有一种彻骨的恨意。   “相当于,丢掉了吧。”他这样回答。   之后他便陷入疯狂的工作状态当中,几日几夜不眠不休。   老板发疯,手下员工们就得陪着,陪到最后,大家都熬不住了,几乎快跪下求他:“杨助理,你劝劝头儿!再这么下去,大家都会熬到胃出血的!”   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尹嘉华。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尹嘉华就住进了医院——那些员工们的嘴巴也真是够乌鸦的,果然有人胃出血了,不过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老板。   那次疯狂加班最后终于以尹嘉华胃出血住进医院宣告结束。   看着办公室里已经接连几天都通宵达旦对着电脑的尹嘉华,杨辉无奈至极的叹口气。   这次他又是为了什么陷入到这种疯狂状态里的?是那个叫关晓的女人吗?   杨辉敲敲门,得到许可后,走进尹嘉华的办公室。   “头儿,有件事情,松山区那片地,宏图置地终于打算拍卖了,这个周末宏图将会举办一个拍卖酒会!”   那片地尹嘉华早有意向收购。当年创建公司时,顾氏集团当家人顾辰帮他不少,他知道顾辰一直想为一双儿女建一个主题乐园,而宏图那块地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他立刻吩咐杨辉:“全力以赴拿下这块地,不管花多少钱!”   杨辉却略有为难:“头儿,你也知道,宏图当家人的作风一直稀奇古怪,这事恐怕不是单纯靠钱可以搞定的!”   尹嘉华沉吟。郭宏图的确是商场上的异数。   他问杨辉:“这次他又有什么古怪招数?”   杨辉带着点匪夷所思地回答:“这次,他开这个拍卖酒会完全是为了讨她第六任妻子开心的!他说了,这次拍卖不为钱,那块地不会是价高者得。他只定了一个不算很高的价位,说想得到那块地只要付这个数目的钱就够了。不过有个附加条件,想拍到这块地的人,一定要带着自己的爱侣去酒会,当天他妻子认为哪对爱人最恩爱最般配,谁才有资格付钱来买这块地!”   尹嘉华想起时下一首歌,不禁嗤然一笑:“这还是卖地吗?简直是爱情买卖!”他想了想,叫杨辉先出去,自己拿起电话打给张露。   电话接通,没等他说出自己意图,张露已先在那一边笑语如珠:“嘉华,这个周末有没有空?陪我去参加姐妹的新婚酒会吧!你不是对宏图那块地很感兴趣?我的姐妹刚刚嫁给郭宏图成为他的第六位夫人呢!”   有时候尹嘉华觉得,张露真的是无可挑剔的。   她是他生意伙伴的女儿,家世显赫,容貌出众,学识也过人,不像他是靠着自学成才,她可是堂堂剑桥高材生。   这样的女孩看上他,其实该是他的福气。   许多人都把他们说成是一对。他没有点头答应过也没有摇头否认过。于是渐渐地他们似乎就这样含含糊糊地在一起了。   她总是想方设法讨他欢心。比如这一回,其实是她知道他想得到那块地,就千方百计去央求自己那刚刚成为郭夫人的闺中密友,让她在郭宏图耳边猛灌枕边风,哄着他定下这么一个稀奇古怪的名目来,既满足郭氏另类的行事作风,又遂了手帕至交的心愿。   有个人肯为自己这样付出,尹嘉华心里不是不动容的。   一起吃晚饭时,他递给张露一张支票:“郭宏图肯以那样的价格出售那块地,你肯定在暗中没少贴钱给你那位姐妹。”   张露却摇头拒绝:“嘉华,你该知道,我所做一切从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令你开心!钱,我们张家也从来不缺,只是你的笑容对我来说,实在太少太珍贵了!”   尹嘉华捏着支票,眉心轻轻皱了皱后又舒展开,小小犹豫过后,终于展了展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露露,你知道,我不擅长笑。”   张露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可是嘉华,你知道吗,你笑起来有多好看!”   尹嘉华悄悄敛了嘴角。   以前那个女人也总是吻着他的嘴角说:“嘉华,你知道不知道,你笑起来好看得像个孩子!又漂亮,又干净!”   他终于想起来,曾经自己是那么的爱笑,笑得那么无忧无虑的,不过是为了听她夸赞他一句:嘉华,你笑起来好看得像个孩子!   ※※※※※※   关晓正在店里点货时,接到孟东飞的电话。   那男人在电话里对她交代:“这个周末打扮得漂亮一些,陪我出席一个酒会。记着,到时和我表现得恩爱一点!这样我说不定会得到宏图那块地!要是我得到那块地,生意可就会有起色了,而我们两个人的日子可就都会好过得多了!”   关晓木然的答应着,挂了电话。   他说他们的日子会好过起来。   她不由苦苦一笑。   她的日子,还会有变得好过的那一天吗? ☆、第○○九梦   第九章——你做戏给谁看   --------------------   周末晚上,尹嘉华带着张露一起去赴酒会。   酒会布置奢华,全场衣香鬓影,来来往往无不是华衣奢服的贵人。   贵人们成双成对,互相甜笑不断,腻歪得尹嘉华牙根又酸又麻——他觉得这腻歪真是很傻很可笑。   不过想想他以前不是没犯过傻的。那时他和那女人也是这样肉麻的卿卿我我过的——那时他总觉得时间过得那样快,他恨不得他们可以时时黏在对方身上才甘心。可是现在,看着那些旁若无人的亲热着的情侣们,他嘴角只剩下凉凉的嗤然一笑。   他们之中有多少人是真情实意而不是为了那块地在逢场作戏?又有多少人过了今晚还可以继续相爱相守,钟情不移?   这些年来,那女人教会他两件事:她诱着他,让他尝到了爱情;她丢了他,让他再无法相信爱情。   ※※※※※※   臂弯里挽着小鸟依人的张露,尹嘉华和她相携向主办方走过去,去同东主打招呼。   今晚的张露明艳照人,吸引不少异性眼光。尹嘉华淡淡地想,能有这样外形出众的伴侣倒也是件长面子的事。   与郭宏图夫妇打过招呼,张露被郭夫人拉去一旁说悄悄话。尹嘉华从服务生那里拿了杯酒,一边慢慢啜了一口,一边向人群外不着痕迹的闪。   他踱到窗边,向外望着。忽然想起自己多年前也曾经像现在这样,向窗外望着,一次次的,带着焦急与期待的,等着那人出现在回家的林荫小路上。   如今他又望向窗外,窗早已不是当年那扇窗,外面也再没有引着那人回来的那条小路,他也已经不是六年前的无能小混混,而她,却依然是他人妇。   不知不觉,尹嘉华将手中的酒杯握得紧紧的。   楼下传来停车声。他向着声音看过去。   随着下车人的动作,他眼底霎然一冷,眉心紧紧锁住。旁边有人惊呼:“先生,您的手流血了!”   他回神,是服务生在同他说话。顺着服务生的视线,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酒杯竟被他捏碎了,玻璃割破了他的手掌心,血混着酒正滴滴答答的流下来。   他将碎酒杯递给服务生,从怀里掏出手帕随意地缠在手上。   眼神一瞬不移地停在刚从门口进来的两个人身上。   那两人紧紧挨在一起,那男的手臂挽在女的腰肢上,亲密无间;那女的倚在男的怀侧,巧笑倩兮,无比乖顺。   怎么看都是一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甜蜜画面。   尹嘉华目光沉在那女人身上,暗暗咬紧了牙。   她居然也来了,并且,是与她的丈夫一起!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盛装打扮过的她,从没有。   眼前的她顾盼生姿清丽无匹,露肩的晚礼服将她衬得那样妩媚夺目。不久之前她那副落魄兮兮的样子此刻竟好像化成一个虚幻的影子,摇摇曳曳地散碎而去。   尹嘉华看着她冷冷牵动唇角。他嘴里衔着一丝恨。   她打扮得这样美,全然是为了她的丈夫;而展现给他的,却从来不是最美好的那一面。   ※※※※※※   孟东飞自从和郭宏图握到手以后,就巴在人家身边讲个不停。看着他那副急切得近乎谄媚的嘴脸,关晓忍不住嘲讽一笑。难得宏图置地的当家人竟有耐心听他喋喋不休。她悄悄抬眼,无意间竟发现,郭宏图虽然是和孟东飞说着话,眼睛却是看向她的。那含着探寻的眼神,让她觉得很羞耻。   是奇怪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丈夫吗?   她也很想问问自己,当年怎么会那样草率地做出决定,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企图托付终身。   她有时觉得他真的很可笑也很可怜,见识那样短浅,要不是有一副厚脸皮支撑,真不知道他该怎么样活下去。其实连她都看得清楚,今天的宴会不管由谁得到那块地,那个人都决计不会是他孟东飞,偏偏就他自己异想天开,荒谬地认为只要她配合,他就能够搏到一个好结果。不过她觉得自己比孟东飞也好不到哪去,甚至更可笑更可怜,他不顾一切地非要做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而她明知不可为却又不得不听从他的。   趁着没人注意,她悄悄从人群里退出来。提着裙摆,她默默地往窗边走。以前那样爱热闹,现在却对这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生活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趣。   有两个男人先后提着酒杯来窗边找她搭讪,想邀她跳支舞,都被她委婉拒绝。   转回身看向窗外,她不由有些失笑。   现在的她,即便不是残花败柳,也差不多是半老徐娘了吧?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肯放下伴侣来欣赏她这副已快凋败的沧桑姿色。   窗外华灯初上,窗子上映出她自嘲的笑容。她对着玻璃窗哈一口气,趁着湿气还没有散,她在上面用手印起小脚印来。   这还是以前和他在一起时,他教给她的。那时他们吃完晚饭,他拉着她到窗边,在玻璃上划着道道对她说:“你每天停完车都从这里出现,然后沿着这条路走啊走,就走回家了!”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她看着他从玻璃上划过,感觉自己的心也被留下了痕迹。   后来他教她怎样在玻璃窗上印脚印。他握着她的拳头侧压在玻璃上,印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小脚掌,又在脚掌上面用手指肚小心地点了五个玲珑好看的小趾头印。他不知道他那时那副认真专注的样子,让她的心悄悄荡起多大的涟漪。   连教她画脚印都这样认真专注的男孩子,爱起人来也一定会很倾心倾力吧?于是她想,别再犹豫了,也别再担心什么了,就放开手脚好好去爱他吧!   后来她就变得越来越爱他,可是再爱也没能破除她是有夫之妇这个魔咒。   看着窗子上一排的小脚印,关晓幽幽地叹了口气。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娇柔女声,她听得浑身一震。   “嘉华,你怎么站在这里?郭总正找你呢!我们快过去吧!”   悄悄别过身,她看到不远处的暗影里,正站着尹嘉华。   他在那里多久了?他是不是,一直在那里看着她?   ※※※※※※   张露扭头时,看到了关晓。   她想了想,觉得这眼前丽人十分眼熟,却说什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今日光鲜亮丽的关晓与前次送酒时的落魄女人的确相差太多,张露全然认不出她来了。   她礼貌地对关晓笑了笑,打声招呼:“你好!”   关晓强自镇定地回她一笑:“你好!”眼神半点都不敢乱瞟,就怕撞到隐在暗处的男人脸上。   尹嘉华慢慢踱到光亮处,对张露淡淡说:“这位小姐很像我的一位旧识,我跟她打个招呼,你先过去,我等下就来。”他把右手别在身后,没有叫张露看到伤口。   张露看看他又看看关晓,眼底犹疑不定,挣扎了一下后还是乖乖地听了尹嘉华的话。   她往回走,中途忍不住回头看着。她看到尹嘉华趋近那女人,对她说了什么。那女人垂下了头,仿佛苦笑一下。而尹嘉华突然抬起手在窗子上快速抹过,动作那样急,像在生着谁的气。她看到他手上绑着手帕,手帕上似乎有血迹。   她的心一下提起来。   那女人是谁?她和尹嘉华是什么关系?他的手怎么了?   她很想立刻走回去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就当她转身欲回时,他却提步快走过来。他走到她身旁,对她很温柔地笑着,手臂也亲亲热热地缠上了她的腰。   她几乎有点受宠若惊了。   转身往主桌走前,她忍不住又回头去看刚刚那女人。   她还站在那里,看她回头,她便转过身去。她背对着她,看着玻璃窗,一动不动。纤瘦的背影看上去无比荏弱,楚楚可怜。   她忽然有点心慌。   男人,不一定都是爱着明艳女郎的吧?也有很多人是着迷纤弱又妩媚的女人吧?   而她身边的尹嘉华,是不是正好就是后面那一种呢? ☆、第○○十梦   第十章——谁许你们过得那么舒心   --------------------   郭宏图的助理在台上评判每一对情侣之间的亲密程度时,尹嘉华坐在下边怔怔出神。   他没听到张露在小声问他怎么会伤了手,他耳边响起的反反复复是关晓刚刚那句话:“嘉华,我们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剑拔弩张?”   ※※※※※※   张露走开后,尹嘉华走到关晓面前。   他声音里没有任何起伏,冷淡地问她:“你怎么会在这?”   她低下头,好像是笑了一下,小声回答了他:“和……他一起来的。”   他不由冷笑:“来干什么?晒恩爱吗?”   她抬起头看他,眼底有着克制与隐忍,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荏弱中透着一丝楚楚的媚,他看得莫名烦躁。   忽然指着窗子,他讽刺地问:“既然是来晒恩爱的,干吗还画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想干什么?一面和老公卿卿我我一面追忆浪荡曾经吗?”   他嘲讽的声调刻薄的话语一下击中了她。当年那个温温糯糯的大男孩,如今已变得言语如刀。   她对他绽出一丝苦笑,有点恳求地问:“嘉华,我们,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剑拔弩张?”   尹嘉华“嗤”地一声冷笑:“怎么?我剑拔弩张了吗?我可不觉得!我只是觉得你画脚印的举止太过做作无聊,简直让人看不下去!”他一边说一边挥手把窗子上还隐约可见的一排脚印粗暴抹掉。   然后,转身就走,再也不看她一眼。   ※※※※※※   尹嘉华心里觉得很可笑。她居然叫他不要剑拔弩张,可是她却不想想,他的剑拔弩张是拜谁所赐。   身边张露在推他。   他回神看她,看到她脸上居然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怎么了露露?”他拍拍她的背,问。   张露眼中犹带着吃惊:“嘉华,你听!”   尹嘉华凝神听台上郭宏图的助理宣布:“……最甜蜜情侣为:尹嘉华、张露;最甜蜜夫妻为:孟东飞、关晓!”   张露疑惑不已:“怎么会出来两组名单?郭宏图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她带着满心质疑,扭头看向自己的姐妹;郭夫人也是一脸不知情的疑惑与无辜。   尹嘉华嗤地一笑。姓孟的居然还有这份本事,竟能说动郭宏图给他机会一搏。他眼底冷了又冷。他倒是有些手腕,难怪那女人最后又肯回头跟他。   他眼神瞟向孟东飞,那男人正一脸得意的笑着,笑容里怎么看都有刺眼的不入流与猥琐。他旁边那女人一径低着头,只露出隐约的侧脸与纤白的颈子。   他忽然觉得那纤白的颈子变得和孟东飞的笑容一样刺眼。   郭宏图上了台,笑眯眯地恭喜他们,并宣布了又一条规则:哪对想竞到那块地,就与爱人热吻,谁吻得缠绵悱恻难解难分,地就卖给谁。   尹嘉华忽然明白了,与其说郭宏图是在成全孟东飞给他一个机会,不如说是姓郭的想看一场由他自己一手掌控的好戏。   果然是个乖张邪气的人。   他们都成了为他表演好戏、令他愉快的跳梁小丑。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六年前他只不过是个混混,那时他所遭到的白眼和轻视不知道有多少。况且今天这表演并不白费力,还有一块地摆在那里等着他,这娱乐他人的行径说起来总还是值得的。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起哄。他们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看起来富有而高贵,可是骨子里还不是一样?崇尚和追逐着一切最粗俗的乐趣。   他抬眼看向孟东飞。那男人完全认不出他就是当年自己老婆养的那个小白脸。   他看着孟东飞一把扯过那女人,不由分说把嘴唇印上去。   他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那女人闭着眼睛仰着头,承接着她丈夫的吻。   他握紧了拳。掌心的伤口一定又裂开了。他也一把扯过张露,用力吻上去。   旁边有人大声叫:“湿吻!湿吻!湿吻!”   他索性满足了这些看客,众目睽睽地与张露湿吻起来。   眼角向一旁瞄着。   那女人居然推开了孟东飞。   有人鼓掌叫唤:“尹嘉华这边赢了!尹嘉华赢了!”   他也把张露松开。她脸上绯红一片,眼底充满迷离的望着他,低低地叫了他一声:“嘉华!”   他知道她还有点恍神,抬手拍拍她肩膀。   她终于回了神,却更软更娇地偎在他身边。   郭宏图在台上宣布:“这块地,由嘉华科技竞得!”   他淡淡地笑起来。起身往台上走时,发现孟东飞和那女人已经不见了。   ※※※※※※   关晓躲在店里,捂住耳朵。   店外孟东飞正在气急败坏地跳脚叫骂。好在隔壁店铺都还空着,否则这样吵,人家可能早就报了警。   孟东飞骂她不识好歹,不懂得替他把握机会。那么多无比难听的话,从他嘴里不停的蹦出来,她想但凡自己对他哪怕还有一丁点期冀,都会受不了的跑去自杀。   晚上那些人叫着吵着要看他们湿吻。于是孟东飞应景极了的使劲用舌头撬她的嘴。她说什么也不肯松口。众目睽睽地能让他厮磨她的嘴唇,已经是她忍受的极限。偏他非要得寸进尺,一定要撬开她牙关。为了迫她张嘴,他无所不用其极,竟不分场合地探手过来揉她的胸。她忍不住吃惊想叫,他逮住机会舌头立刻就要往她嘴里钻,而她想也没想一把把他推开了。   于是他们输了。   她看到在她推开孟东飞以后好久,那个人依然和他女友吻得难舍难分。   她的心一下就痛起来。刚刚那样守着自己,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抬眼看着台上的新郎,想看清他是怎样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番恶趣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她仿佛看到台上人对她似笑非笑,一副所有所思的样子,盯了她好久。   是觉得笑话看得不过瘾吧。她再也待不下去,提着裙摆一路跑走。   孟东飞还在外面破口大骂,说她是贱货装淑女,莫名其妙,给别的男人偷就可以,给自己老公亲却偏不行。   关晓笑起来。   她可不就是贱吗?不贱的话,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又心痛又难过。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想制止这有些歇斯底里的笑。可是触手的,却是一掌心凉凉的泪。   ※※※※※※   回到家里,尹嘉华躺在床上,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脑子里始终闪着那女人和孟东飞亲在一起的画面。   他的吻由她启蒙,他知道她那条舌有多灵动多销魂,他从前常常被她撩拨得丢了三魂七魄。   想着孟东飞过去这六年一直可以像今天这样,恣意的吻那个女人,尹嘉华心底升腾起一片恨意。   凭什么,这六年来她令他如此的不开心,可她却能和她所谓的丈夫时时快活?谁许他们过得那么舒心的?   他咬紧了牙,手握成拳,狠狠砸在床头。掌心的伤口再一次裂开,血又开始流出来。   看着缠在手上的白色绷带一点点变得殷红,他的眼神变得晦暗又冰冷。   他非常不想看到,她与那个男人,他们可以过得那么舒心。   ☆、第○十一梦   第十一章——金元街32号   --------------------   尹嘉华坐在办公桌旁,回想着之前杨辉新拿给他的那份关于关晓的报告。上面说她在金元路开了家餐厅,生意将将就就,兼做洋酒代理。   他查了查,那里是新开发的楼盘,商家还没有驻满,她的店铺两边都还空着。   他摇摇头,嗤笑一声。   竟然选那样一个偏僻又蹩脚的地方,租金倒是便宜,可在那样的地方做买卖,生意不冷冷清清才怪。果然是享受惯了的人,就算想要奋斗也是用功无门,平白浪费力气。   不过好在即便她的生意并不红火,可总算不欠不佘,所以只是生活质量下降了些,倒也不失安逸。   而他,现在最看不下去的,就是她的这份安逸。   他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天,生活把她逼迫得惊慌失措,她的丈夫再无力替她挡风遮雨,到那时她会不会后悔曾经离开他。   他打电话给助手:“到我办公室来。”   ※※※※※※   杨辉一进屋,尹嘉华就丢给他一件任务:“把金元路32号那间铺子盘下来,立刻!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一家豪华西餐厅。”   他的命令如此毋庸置疑,杨辉除了应声“是”,其他什么话都不必多说。   只是心头渐渐升起疑云。   金元街32号,如果他没记错,这店址应该就在那女人隔壁——那女人的店铺正是金元街33号。   带着疑惑杨辉退出尹嘉华的办公室,迎面张露正摇曳多姿地走来,路过他身边时,她和他友善地微笑打招呼。   真是个美丽又有教养的女孩子,难得家里那样有钱,她却一点也不娇气,并且为了尹嘉华,可以百般放下身段。   换做别的男人,如果身边有这样一个完美女孩陪伴,他怕是决计再不会花心思在别的女人身上。   可偏偏尹嘉华他不。   自从那个叫关晓的女人出现,尹嘉华一向冷静自持的作风就开始乱作一团——这点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那女人看上去虽然并不老,可一定比尹嘉华大,并且她眼底布满沧桑,哪有张露的青春靓丽看上去赏心悦目?长得虽然挺漂亮,可若与张露相比,又明显要败在下风。   就这样一个女人,却偏偏搅乱了一向心如止水的尹嘉华。   杨辉暗暗地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渊源。   ※※※※※※   坐在店里,关晓有些无所事事。客人零零星星的,总不是特别多。   走去吧台翻翻账本,她揉揉额,忍不住悄悄叹了下气。   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蚀老本了。   她一直在想生意差究竟是什么原因,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最后的结论只好是自己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材料。   最近隔壁一直在装修,风风火火的,看样子像也要开间餐厅。她倒是没怎么紧张,心想有个同宗生意带一带,客人去了那家吃过再来这里吃一吃,生意倒也有可能会变好一些也说不定。   只是伙计们看上去却颇为紧张。服务生小夏问关晓:“老板,要是隔壁也开和我们一样的西餐厅,该怎么办?”   关晓被她问得不由怔了怔。   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会吧,哪有这样做生意的?明明已经有家西餐厅,它不开别的,也跟着开一样的西餐厅,不是太怪了一点?除非,他们就是明摆着要来抢生意的!”一边说着,关晓忍不住乐了,“可是你看看我们店里,勉强维持收支而已,哪还有什么生意可抢?”   小夏抓抓头,依然有点担心的样子。   过几天隔壁全都装修好了。牌匾一直被块红绸子蒙着,橱窗外也裹着包装布,关晓他们一直也看不到这究竟是家什么餐厅。   直到开业那天,一阵锣鼓喧天中那块绸子终于被揭开了。   关晓看到那匾之后一下愣住。   还真是让小夏那张乌鸦嘴说中了,果然也是家西餐厅。   她回到店里,一个客人都没看到。小夏哭丧着脸叫她:“老板!隔壁开业大酬宾,客人都跑到那里去了!”   关晓耸了耸肩点点头,“那么正好,今天,我们就放一天假!”   大家慢吞吞地散去,只有小夏不肯走。她一脸自责地对关晓说:“老板,都怨我这张乌鸦嘴,隔壁真的也开了西餐厅!”   关晓不由失笑:“这关你什么事?你的嘴巴这么灵的话,不如诅咒我马上发大财好了!”   她安慰小夏让她别想那么多,好好放个假逛逛街轻松一下。   小夏依然有些不安,忍不住问关晓:“老板,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啊?”   关晓一边推她出店一边唠叨:“以后该怎么办是我这个老板该烦的事,你一个小毛孩快快乐乐的,别操这份心!”   总算把小夏送走,店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关晓不由陷入沉思。   小夏的担心其实一点都不多余,以后他们该怎么办呢?   她很想知道隔壁的老板是谁,为什么会选择和她做一样的生意。   刚刚混在人群里时,她瞧见了隔壁的菜单,那菜单令她有了强烈的危机感——隔壁餐厅不仅菜式正宗又齐全,更要紧是每道菜的价钱都要比她的定价再低一些。   她不明白隔壁的老板为什么要这样做生意,她的价位为了拉拢住顾客已经算是很低了,而隔壁定价比她还低,真不知道他开这间餐厅究竟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败钱。   站在窗口,可以看到隔壁人来人往。转头看看自己这里,关晓不由默默苦笑。   她真是多余,人家就算再赔,也是比她强的,起码开业第一天客人就络绎不绝,哪像她这里,除了她自己之外,便再没有一个人。   ※※※※※※   关晓发现,自己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隔壁餐厅的姿态十分可疑,像是有目的而来,而目的就是一定要拖垮她的餐厅。   因为隔壁价码低,为了拉拢顾客,关晓不得不也降低价码。而隔壁在知道她调了价位后不到两个小时,就搞起了全场五折大酬宾活动,并且一酬便是一个星期。   降价后关晓已经毫无利润可言,所以面对隔壁挑衅一样的酬宾活动,她只有望而兴叹。   她很想知道隔壁老板到底多有钱,可以这样不惜血本的一再拼杀。   店里经常一个客人都没有,偶尔有几个也是因为隔壁实在爆满,有人着急不愿意等位子才来她这里将就一顿。   关晓觉得自己店里的大厨手艺并不差,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留不住客人的嘴。   有一次她忍不住问了问顾客,隔壁店与她这里相比,好在哪里?   客人告诉她:“东西的味道很不一样!隔壁的更有口感一些!”   关晓忍不住为自己的大厨辩解:“可是我们这里大厨的手艺是专门从国外****学府学回来的!”   客人善意地笑一笑,告诉她:“隔壁的大厨是个外国人,听说****学府就是他办的学校!”   关晓一下就愣住了。   她只知道隔壁手笔很大,可没成想竟已经大成这样。这位举世闻名的国际名厨,绝非一点小钱就能请得动,况且是屈就在中国某个不知名的新开小餐厅里。   她忽然有点疑惑。   只不过想挤兑黄她的餐厅,居然下足这样大一番功夫,她是不是该受宠若惊一下? ☆、第○十二梦   第十二章——恨自己放不下   --------------------   杨辉敲门步入尹嘉华的办公室,本想报告些什么,见到张露也在,便打住了话。   张露是何等的玲珑心思,她笑眯眯问尹嘉华:“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尹嘉华微微皱了皱眉又松开,“不必,”转头对杨辉交代,“什么事?说吧,露露不是外人。”   杨辉额尖几乎要冒出冷汗。   既然不是外人,那干吗又皱眉?那不是内心挣扎的表现是什么……   犹豫一下后,他还是开了口。   他把手里的文件交给尹嘉华:“头儿,这是餐厅上个月的收支表。我们上个月……完全没有赚进一分钱,餐厅一直在靠集团贴钱。还有,那位国际名厨又狮子大口了,要求这个月薪水要再加百分之二十,不然的话他就辞职不干了。头儿,你看还有必要……”   不等他说下去,尹嘉华斩钉截铁打断他:“有!”他把手里的报表甩在桌子上,抬起头,看着杨辉,一字一顿地交代,“给他长百分之二十五的薪水!别管餐厅到底赚钱没赚钱,就让他给我好好的待在那里!直到……”说到这里,他顿住,好半天后才挥挥手,对杨辉说:“你先出去吧。”   带着满心疑惑,杨辉退出办公室。   老板刚刚想说直到什么呢?   直到我没了兴致?直到餐厅名满A城?   还是……直到那个女人再也支撑不下去关门大吉?   杨辉越来越觉得,他老板和那个叫关晓的女人之间,渊源不是一般的深。   ※※※※※※   尹嘉华穿好西装外套,打算和张露去吃午饭。一回头,却看见张露还坐在那里,人正有些出神。   他叫了她一声。   张露回头,马上笑起来:“你已经好了?那我们走吧!”   她站起来挽住尹嘉华,心里有小小等待在悄悄跳跃。她刚刚表现得那么怔忪,他应该会问上一句“在想什么”吧。   可是他没有。   就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有点心事重重,他只拍拍她的手问想去哪里吃饭。   张露眼底暗了暗,却又马上重新绽开笑脸:“嘉华,你不是新开一家餐厅?而且请了国际名厨?不要资源浪费嘛,我们就去那里好不好?”   尹嘉华像脚下稍稍一滞,“你不是说,读书时吃西餐已经吃到腻歪,以后再也不想吃了?”   张露娇嗔起来:“那是对外面的西餐店而言,自己男朋友开的怎么能一样?”她晃了晃尹嘉华的胳膊,“嘉华,带我去嘛!”   尹嘉华皱起眉。   ※※※※※※   说不清为什么,他心底里并不想带着张露去那里。   可是耐不住张露一再央求,他只好答应。   路上张露一直和他说话,他简单地应着,眼睛专心的盯着路面,认真开车的样子让人渐渐觉得这时与他说话简直是种罪过。   张露悄悄闭上了嘴巴。   而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她一下子变得很沉默。   张露握在一起的手指暗暗扭紧。   如果不是她主动提,他似乎永远没想过要带她到他开的餐厅;甚至连他开了家餐厅这件事,她也是从他助手那里才知道的,他从来没有主动跟她说起过。   她转头去看尹嘉华,他的侧脸那么好看,眼睛那么迷人,神情那么专注。   而他的专注却并有落在她身上。   他只是盯住外面,专心至极地开着车。   张露转回来低下头,嘴角凝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从小到大,她是那样的骄傲,容不得别人考第一名,容不得自己不是最优秀的那一个,更容不得有人对她不冷不热。   她从来都是要被捧在手心里受万人瞩目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让自己变得这样委曲求全、学会了讨好别人?   是,认识了他以后吧……   ※※※※※※   她以前在国外读书时有个外籍男友,那是她的初恋,他们两个人很要好。那男孩叫威尔,非常出类拔萃,是欧洲贵族后裔,长得魁梧英俊,对她也极疼极宠。认识她之前,他什么样的女朋友都交过,真正的风流倜傥,可是自从认识她,他就不再理会那些女孩,每天就只和她在一起。学校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煞了她,她自己对这段恋情也一直充满了优越感和自豪感,她甚至以为自己毕业之后会立刻嫁给威尔。   可没想到最后一个学期结束前的一次回国探亲,意外地在酒会上她竟然遇到了尹嘉华。   只那一次见面,从此她神魂颠倒,只为这个谜一样忧郁的男人   ※※※※※※   她第一次见他就被他深深吸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流社会已然被许许多多的暴发户所侵占。她讨厌他们,没有扎实的学术根基,没有良好的成长环境,没有优雅的仪态气质,只凭着投机上位,除了会大声粗鲁的笑,拥有的只剩下成堆的铜臭。   她认为只有威尔那样英俊优雅的贵族才配得上自己。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暴发户一见钟情。   那次酒会,她端着酒杯,笑得像个木偶一样,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称叹赞美。   已经太习惯这样的场面,无论在哪里,她都是受到瞩目的焦点,都是承载赞美的中心。   小的时候对这样的场景还颇觉享受期待,长大以后见得久了经历得多了,她却越来越觉得乏味与无聊。   耳边不断回响着刚挤入上流圈子的某位暴发户阔太的一成不变俗不可耐的赞美声,她的耐性被一点一点消耗着。   勉强微笑着虚应了一下,打个哈哈想要离开这唾液四飞的阵地,不料却在转身时被那阔太一把揪住手臂。   原来是这阔太觉得自己的话还没有讲完,听众不该就这样中途离去。   她手里正端着酒杯,被阔太唐突一拉,震荡之间酒一下全洒了出来,一点没有浪费地都泼在她胸口前。   她穿的是低胸礼服,猩红的酒渍染在雪白丝料上,薄软的衣料迅速变得透明起来。   那阔太傻了眼,一连声扯着嗓门直说着自己不是故意的、没想到她会这样娇气没力气,拉一拉就会弄洒了酒。声音那么大,引得无数人看过来。   她被那俗妇的强词夺理气得说不出话,两只手掩在胸口前,众目睽睽下几乎想挖条地洞钻进去。   从小到大,她从没有这样丢脸过,也从没有这样无助过。   她掩着胸口,向着盥洗室慌慌张张地走。她知道自己很狼狈,曲线毕露无遗,尽管她的两只手在努力遮挡,可春光依然在大泄着。   这个时候,偏偏她的父亲被人叫走了,身边竟没有人能够帮她。   她很想哭。   去往盥洗室的路竟那么遥远,远得令她觉得羞愤。沿途的人在盯着她不停地看。   她脚步凌乱地往前走,含着眼泪,不敢抬头。   忽然肩头一暖。   愣了愣,她看到自己肩上多了件男人的西装外套。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用力拢紧衣襟。   心像被人从悬崖上捞回来重新安放在胸口。她终于踏实和安全了!   这份踏实和安全令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下来。   她抬头向身旁看,带着满脸的泪,看到了给她披上西装的男子。   这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子。他微皱着眉看她,轻轻问着:“你,要不要紧?”   心猛然一动,只这一眼,只这一瞬,只在这样一天,只为这样一人,只因他这样轻轻一句话。   ※※※※※※   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那个为她披西装的男子。   她打听到,他叫尹嘉华。   她匆匆去国外结束了学业以及与威尔的关系。   然后回国,斩钉截铁告诉家里人,她喜欢尹嘉华。   她的父亲很不可思议地告诉她:“尹嘉华是不折不扣的暴发户代表,你居然为了他而放弃威尔、放弃你从小就梦想的海外创业?露露,你不是最讨厌暴发户!”   她笑起来,告诉父亲:“不,他不一样,他不是俗不可耐的暴发户,他是王子!俊美而忧郁、淡漠却迷人的王子!”   她觉得他就像一个谜,一个略带忧郁而又深沉华丽的迷,不动声色蓦然出现,轻言浅笑间叫人情不自禁就沉沦下去。   家里人拗不过她,最终只好随她去。她的父亲为了帮她甚至主动与尹嘉华合作。   从来她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尽管最初尹嘉华对她很冷淡很疏离,可是她发现,当他拒绝她的邀请时,只要她表现得很迷茫很无助,他就会悄悄软化下来。   他纵然冷情,却似乎很见不得她那种迷茫无助的表情。   渐渐地,她终于走近他身边。   在如愿成为他的女朋友以后,有一天,当她问他,酒会那天为什么会站出来帮自己解围。   她看到他又皱了皱眉,眼底一下变得深邃,却缄默着没有回答她。   只在一次喝多以后,他抚上她的脸,胡乱地喃喃着,居然说了好多话:“以前我穷我没有用,你受委屈不开心,我只能看着,却不能问,因为就算问了,我也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了,只会让你更加不开心!可是现在不会了,现在我可以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任何委屈,不会让你再像从前一样,那么无助,那么迷茫,那么不开心!”   他呓语般混乱地说了这些话后,又咕哝了两句,便颓然的闭了眼睛要睡过去。   她身子僵了僵,俯身为他松了领口脱了鞋,盖好被子。   闭了灯走出房间,她靠在他门边努力想了好久。   他刚刚临睡过去前似乎叫了一个人的名字,虽然也是叠字,可绝对不是她的。   他叫的那两个字,不是露露。   他叫的那两个字,似乎是,巧巧。   那段时间她经常忍不住想,那个巧巧,会是谁呢?她长得好不好看?她和尹嘉华是什么关系?她现在在哪?她会突然出现夺走尹嘉华吗?   不过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听过尹嘉华叫这个名字,不管他多醉。   她这才渐渐放了心。 ☆、第○十三梦   第十三章——给我一支烟   --------------------   车子终于开到地方。   尹嘉华将车子熄火,张露扭头看他。   似乎从出门开始,他的双眉就皱在一起,一直都没有舒展过。   她转头看向车外,忽然“咦”了一声。   从隔壁餐厅走出来的那个女人,看上去眼熟得不得了,似乎不久前在哪里见过。   张露的心隐隐一动。   回头看一眼尹嘉华,他也正看向车外。   他眼底冷冷地凝着些什么,那些东西隔开了她,直射向车外。   那是些什么呢?竟让她无法融入进去。   是时光的印记吧。   真叫人无奈。她虽然能努力把握住让他的现在与将来都有她,可是却无法把握他的过去——他的过去没有她;那些逝去的时光里,似乎有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张露悄悄笑了,笑容深沉得不似她这样的年纪所有。   旧日的欢颜不过是个过了时的梦,人必定是要活在当下打算将来的,她没有什么好担心。   她绽开灿烂至极的笑颜,叫着尹嘉华:“嘉华,我们下车吧!”   ※※※※※※   关晓犹豫很久,终于决定亲自到隔壁店去看一看。   她换了衣服,推门出店,低头锁门时,听到停车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想必又是到隔壁去吃饭的。   她暗自唏嘘,旁边店的生意还真是好。   转身抬头时,蓦地看清从那辆车上走出来的两个人。   她不由怔在那里。   世界不是很大吗?为什么还要让不该见面的人如此频繁的遇到?在她不堪的时候,他却佳人在侧,他们的光彩照人是多么反衬她的憔悴落魄。   她还怔怔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对面佳人已瞧见了她并仪态万千的开了口:“你好!我们……是不是见过的?”   多么明艳动人的女孩子,浅浅一笑,就已经那样好看了。   “你好!”她掩住无措,勉强镇定,“之前在宏图置地的宴会上,我们见过的!”她抬眼飞快看了下薄唇紧抿的男子,想打声招呼的话在他戏谑嘲讽的眼神里,销声匿迹。   佳人恍然起来,“哦,是您!我记起来了,您和您丈夫那天也在的!”她转头巧笑倩兮对身边男子说,“嘉华,是你认识的呢,和我们一起角逐到最后的那位太太呀!”   尹嘉华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他仿佛有些不耐烦,催促起来:“你不是饿了?”他对于自己曾说过的故人从头到尾地置若罔闻。   佳人立刻报以歉意微笑,明媚讨巧的样子任谁看了也不会忍心对她说句重话。   他们挽在一起走进隔壁餐厅。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旋转的玻璃门后,关晓怔怔地,转身开了门走回自己的地方。   他从头到尾都不屑好好看她一眼。   她心里刀剜一样的难过。   从前他那样单纯快乐,现在却变得阴郁冷漠。   都是她,害了他……   ※※※※※※   尹嘉华点菜时,张露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抱歉哦嘉华,我以为你们是旧识嘛,才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尹嘉华头也没抬,极轻地笑了下,“我旧识那么多,你每个都要顾及一下,迟早会累病的!”   张露笑容僵了僵,有些尴尬起来。   尹嘉华抬头看着她,“况且你也说了,是旧识。既然是那么久之前才认识的人,现在已经不必太过理会。”他招来服务生,替张露和自己点了餐。   张露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甜蜜蜜地笑着,心里却变得五味陈杂。   ※※※※※※   吃完午饭,尹嘉华回到公司,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欲言又止的面孔。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口,领带精致漂亮的结扣变得扭曲狰狞。   翻过所有抽屉,没找到一根烟。   这才想起,当年因为她一句话,他已经戒烟好多年,并且戒得彻彻底底。   她说,嘉华,别再吸烟了,没个好人样子。   他嗤的笑起来。他从前还真是听她的话。   他招来杨辉,第一句便问:“有烟吗?给我一支。”   ※※※※※※   杨辉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   大老板最近当真是反常无极限,当年嘉华大厦刚落成,因为员工吸烟差点酿成火灾,是他本人亲下命令,以后谁也不准在公司内吸烟,谁吸扣谁半年全勤奖金。现在他自己却要破戒了。   杨辉讷讷地答:“……抱歉头儿,没有……”   尹嘉华想也不想便吩咐他:“去帮我买一包。”   杨辉吭吭唧唧赖在门口,没挪步子。   “怎么还站在这?快去!”尹嘉华失去耐心地催促。   “头儿,”杨辉吞吞口水,豁出去,“可是您亲自立过规矩,大家谁都不准在公司内吸烟……”   尹嘉华愣了愣,随即恢复神色。他揉揉额角,向杨辉挥挥手,“去吧。”   杨辉一边退出去一边说:“头儿那我去忙了!”   不想尹嘉华倏地抬起头,“我说去吧,是让你去买烟,不是告诉你去忙别的吧!”他挑高了眉,“你现在连我的话也听不懂了吗?”   杨辉冷汗直流。   老板最近的喜怒无常真叫他有点无所适从了。   ※※※※※※   尹嘉华夹着烟,靠在天台栏杆上,望着下面车水马龙的世界。   无数人在忙碌奔走,也许是为了生活,也许是在追逐梦想,也许是想实现价值。而他呢?每天这么忙碌又是为了什么?   曾经想憋一口气做出成绩给一个人看,想让她知道,放弃他将是她对幸福的最大错过。而当她真的看到了,他却并不如预期中那样痛快。   他心里越来越攒着一股劲,这股劲让他做什么都静不下心、都烦躁不快乐。   为什么,她没有离婚呢?她看起来过得并不轻松,可为什么还要死心塌地跟那个男人过在一起呢?   而他自己,又是这样不争气,偏偏要计较她的一切,不能轻松放下。   ※※※※※※   关晓很快就知道隔壁店的老板究竟是谁了。   正是用餐高峰,店里依然没有客人,她百无聊赖地听着小夏她们八卦。   “你们看到了吗,最近有个超级大帅哥,每天开着辆宾利来吃午饭!”一个兼职的女孩打了鸡血一样在说。   “啧——米米你果然是外地来的,居然连那个人都不认识!”她的话立刻招来小夏的鄙视。   “人家刚来上大学嘛,对这里当然知道得不多!那你们快说说,那个人是谁嘛,那么帅,简直比电影明星还好看,谁啊谁啊?”   小夏敲了敲她的头,清清嗓子装腔作势地回答:“要说他呀,那简直是A城所有女人的心头爱!你难道没听过尹嘉华这个名字么?”   米米立刻尖叫起来:“我居然见到了真人吗!!!”   关晓摇摇头,轻轻笑了笑。   年经真好,兴奋时还可以这样大声的尖叫。不像她,一切喜怒哀乐已经再不能够随心所欲了。   “……还有还有,我这有条不负责任的八卦!你们知道吗,我昨天有悄悄勾搭过隔壁店的服务生,跟他打听他店里的一些事情。他跟我说哦,其实他们的老板就是尹嘉华呢!”小夏神秘兮兮的说完,大家全都有些唏嘘起来。   “不会吧,他那么有钱,怎么会跑到这个还没有完全开化的地方抢我们的生意啊!他到底是怎样的大脑回沟……”   关晓拿着水杯的手猛地一抖,半杯水全撒了出来。   原来他就是隔壁店的老板。   原来是这样。   ※※※※※※   关晓马上明白之前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是为什么了。   原来是他。   难怪他那天会出现,带着他的女朋友一起。是来欣赏她的落魄吧?   想不到过了六年,为了恨她,他竟还肯花这样一番心思、费这样一番周折,她也许应该高兴一下才对。   可是为什么心会疼呢?   直到现在,六年已过去,而当他看到她时,却还是那样的怨愤难平、还是无法泄心头之恨,可见六年前她的不告而别,伤他伤得该有多深。   关晓捂住心口,强压下胸前那令人窒息般的痛。   是她欠他的,如果她的屈服能够让他快乐一些,那么这一次她愿意对他屈膝让步。 ☆、第○十四梦   第十四章——原来,伤他竟这么深   --------------------   生意被隔壁挤得实在无法继续,生活又催逼着关晓不能不想法子赚钱,双方面的压迫下,关晓最终决定,结束掉西餐厅,改开海鲜自助。   店里原来的大师傅如愿以偿地跳到了隔壁去给国际名厨做帮手,服务生也走了一半。境况一下惨淡得令人心酸,关晓强咬着牙给自己打气。   店里要重新装修,又要重新招大厨和服务生,许多事都需要她面面俱到。期间洋酒代理的生意又不能停,有时挨完一天,她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似乎一旦开口,人就会软弱下来,眼泪便会决堤而下。   这时她总会问自己,这样挣扎地活着,到底是为了谁呢?换做别人,他们可以说他们的奋斗是为了父母、爱人、儿女,而她呢?她是为了谁呢?她还有谁呢?父母已经去世了,丈夫又是个不省心的,至于爱人,六年前她已经亲手把他推得远远的,他现在已有新的爱人,对她只余了满腔的仇恨。   她活得这样辛苦,却竟不知究竟是为了谁在挨日子。   每个夜凉如水的夜晚,她寂寞得几乎发抖,她甚至想,如果就这样,就这样随父母去了,会不会是个解脱。   然而她终究没有那份决心死去。生活再难捱,于她心底深处,总归还是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羁绊。   ※※※※※※   经过一个月的摸爬滚打,关晓新店的准备工作总算完成。这一个月来她花了不少钱,进账全靠洋酒代理,而就这一点点甚至连基本生计还不够维持的生意,不知道为什么也越发变得惨淡。   期间孟东飞来过一次,本来是来问她这里拿钱的,结果看到她尘土飞扬地装修房子,不由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她破财败家,嚷嚷着有这份钱还不如拿给他去做生意。   好在他来时隔壁店已经打烊,不然被那么多人看了热闹,她真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不过说起来,这几年里她的脸面也真的已经快被孟东飞踩踏得所剩无几了。   这段时间里,她发现尹嘉华那辆宾利不怎么出现了。也许他觉得没意思了吧,毕竟她都已经被逼得让步若此,几乎有如绝境困兽,再怎样使劲扑腾,也逃不过一个落魄去,就算继续逗下去也榨不出什么乐趣来了吧。   新店开张,生意虽不算红火,却比以前开西餐厅时要强了许多,隔壁等不到位子的人,竟然也肯换个口味来吃一顿海鲜。   ※※※※※※   终于可以松口气。   然而就在她感激上苍不会绝人后路时,又一件不好的事却发生了。已经合作了很久的洋酒生意,对方告知她,因为她的店不再是西餐厅,已经不再适合做他们代理,所以对方提出终止合约。关晓苦苦恳求,希望得到一个机会,对方的回复却始终都是个不字。   最后抵不过她的纠缠,对方终于实话告诉她,他们已经找到新的更加合适的代理商。   关晓终于泄了气。   有时候结果就是这样的,不管付出过多少辛苦、规划过怎样的蓝图,也不管你多么努力、多么有诚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总有人已经截取了你想拥有的一切,不费吹灰之力,而你之前那些付出,一下子就变成了白费心思和徒劳无获。   关晓认了命。这么多年经历过这么多,她早已懂得有些东西如果注定无法拥有,那么就干脆放开手别再费力纠缠。她不再苦苦执着这手生意,她宽慰自己,也许靠着海鲜自助她会过得更有起色些也说不定。只是她有些想知道,接手这买卖的人会是谁。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那天谈完解约合同,领到手一笔少得可怜的提前解约的补偿金,她送走了曾经的生意伙伴。   而她不经意的抬头间,隔着晶亮的玻璃窗,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走进了隔壁西餐厅。窗外,那辆已经很久不出现的宾利,正在太阳底下泛着凛凛的刺眼的光。   关晓就立在窗口,望着外面站了很久。   直到那个人从店里出来,快上车时似乎回头向她这边瞥了一眼,她才受惊般地恢复知觉,急忙走开。   还以为她的退让已经令他泄了愤,还以为他们从此可以彼此安静的生活。原来没有,远没有。他之前的静而不动,不过是蛰伏,他是在等她站起来,等她好不容易站起来,他才继续对她施以重击。   关晓苦苦地笑起来。   她想起之前在宴会上问过他的那句话。   她问他:嘉华,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剑拔弩张?   而他当时是什么表情来着?对了,他冷冷地对她笑来着,眼神那么冰冷那么愤怒,恨不得杀了谁一样。   也许他是恨不得杀了她的。   所以,他真的是恨透了自己吧。   ※※※※※※   张露约了尹嘉华一起吃午饭。   驱车到了嘉华科技,她却并没有立刻奔去总裁办公室。她先去了杨辉那里。   见她突然出现,杨辉有些小小意外。   张露知道眼前这人是个地道人精,什么事早就看个通透,自己大可不必在他面前兜圈子。   坐下来,简单寒暄两句,她便直奔主题:“杨辉,我听说嘉华最近做起了洋酒代理的生意?”   杨辉直把自己笑得几乎天真无邪:“是呀!张小姐您真是厉害,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呢!”   “哪里,”张露不以为然,当他是真的无邪似的,“只不过朋友多一些而已,他们又各个神通广大一腔热血,知道了什么就立刻来告诉我,我也就知道了!”顿了顿,她终于问出心底最想问的那句话,“杨辉你说,嘉华为什么又要代理洋酒了呢?你们不是IT翘楚吗,难道真的打算发展副业要全方位向餐饮界进军了吗?”   杨辉依然一派纯良无害的表情回答她:“张小姐,您别难为我了,您是头儿的女朋友,我只是个助手,这种问题您是可以直接去问头儿的,您问他无伤大雅,而如果换我去问,那明天我的饭碗还能不能捧在手里,可就真的难说了!”   张露起身,拍拍杨辉的肩膀,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看着他慢慢地说:“杨辉,我其实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不过现在看来,我实在低估了你对嘉华的忠诚度!不过也好,这是嘉华的福气,当然,也是我的!”她摆摆手,转身往门口走,“我去找嘉华了,你就别送了,都是自己人,不用总是那么客气,我可不喜欢你总是把我当做外人看待!”   她走了出去。杨辉关好办公室的门后抬手抹了抹额头。   这女人太厉害了,谈笑风生的,仿佛很无害却是处处暗藏了刀锋,每一句话都好像说得很随意,可每一句话其实又都充满机锋。   以前他觉得尹嘉华身边有个这样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女孩子是件顶不错的事。可是现在,在咂摸出关晓和顶头上司之间的种种微妙之后,他开始担心尹嘉华是否吃得消张露这片美人恩了。   ※※※※※※   张露是从郭宏图第六任老婆、她的闺蜜陈岚妮那里知道尹嘉华做起洋酒代理生意的。   那女孩原本是个模特,嫁给郭宏图后便放弃了事业专心在家做少奶奶。每天无所事事之余,最大的乐趣无外乎两件事,花钱和八卦。有钱人的圈子里,没有什么事是她所不知道的,哪怕芝麻绿豆大。更别提以尹嘉华那么大身家却忽然不遗余力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生意人手里生生撬来洋酒代理权这样一件蹊跷至极的事。   知道这件事后,她第一时间告诉了张露。联想之前种种奇怪现象,张露心里充满不安。她派人去打听,那个小生意人是谁。结果她的不安得到了验证。真的是那天在金元街遇到的那个女人。   她越来越觉得那女人和尹嘉华之间没有那么简单,从前的尹嘉华冷静得像块冰一样,可是每当遇到那女人,他就变得很不像平时的他。可能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吧。   她感到深深的惶恐,虽然那女人没有一处比她强,可她还是担心得不得了。她怕任何一个女人有任何一个机会从她身边夺走尹嘉华。   她觉得陈岚妮有一句话讲得最准确不过:女人是否吸引得住男人,美不美年轻不年轻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够不够媚、骚不骚得起来。   为了证明这句话,陈岚妮甚至还列举出一个非常生动的例子:“明朝时那个万贵妃比明宪宗大了足足十九岁呢,她原来只是明宪宗的奶妈啊!可是后来等皇帝长大,还不是一样把他迷得晕头转向的!那皇帝后来爱她爱得简直死去活来不管不顾呢!这是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万贵妃够媚够骚嘛!”   对于陈岚妮这种胸无点墨的花瓶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生动的历史典故,张露觉得有些吃惊。原来人都有不可貌相的一面,她以为陈岚妮只是个草包,可这草包除了胸大之外却竟然还知道万贵妃与明宪宗,尽管后来她听说这典故不过是陈岚妮从每晚八点档的狗血连续剧里看来的,可她仍然忍不住在内心深处激起层层震荡。   再不可以轻易小看任何一个人了。   虽然她觉得那金元街的女人和自己根本不在一个量级,可是仔细想想,那女人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时,骨子里还真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媚。   她绝不能小觑了她。   她脑子转得飞快。不想留下话柄在尹嘉华那里,她忍住了好奇心,没有亲自去调查。她费了好一番花言巧语让陈岚妮相信,调查那个女人绝对是个很解闷的好玩事情。   于是陈岚妮爽快地答应了她,信誓旦旦地说会替她把那女人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这才稍稍放了心,打算着从尹嘉华这边着手试试,看能否探出他心底的真实意图。   这个男人是她费尽心思百般放下身段后才终于得到的,她绝不容许有人从她身边抢走他一分一毫,绝不。 ☆、第○十五梦   第十五章——不要拿小事烦外婆   --------------------   张露一到,尹嘉华就给自己下了班。坐在车上,绑好安全带,尹嘉华问张露想吃什么。张露想了想,乖巧地说:“不如去外婆那里吧,她前两天就给我打过电话,说想我们了呢!”   他这才发现,确实已经有些天没回去外婆那里了。   ※※※※※※   当年赚了钱,他本想把外婆接到市中心和他一起住豪宅,老太太却说什么都不愿意。她说住不惯那些冷冰冰的高楼大厦,只想住原来的舒适小院。   他只好把之前那破院子买下来,把旧房子都推倒,又重新盖了新的。   破旧的小院被休憩得焕然一新,外婆住得乐不思蜀。他忙起公司的事情总是顾不上其他,就雇了一个司机和一个阿姨长期照顾外婆的饮食起居。以前他每周末都会回外婆那里,这两年越来越忙,回去的时间渐渐变得少而不固定起来。   ※※※※※※   他发动了车子,手臂飞快地拨转着方向盘,把车子调向去城郊的路。   “给外婆那打个电话,告诉徐阿姨我们过去吃饭。”   自己的意见这么爽快地被采纳,张露心底无比愉悦地去拿手机。   ※※※※※※   看着外婆握着张露的手不停地笑,开心得不得了,尹嘉华轻轻叹一口气。   说不好是欣慰还是失落亦或是别的什么感受。   同样是他的女朋友,外婆对当年那一位的态度和对张露却是截然相反的。那时他是多么固执,几乎不懂事,不管外婆多不同意,他无论如何也非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为这件事,他真的没少让外婆生气和伤心。   可那时他傻傻的觉得,只要他和那女人最终能够在一起,这一切的苦难挫折都是值得的,外婆也终有一天会接受他们的。   然而最后却是那样讽刺的一个结局。   那一年之后,外婆大病一场,最严重的时候,医生几乎交代他准备后事。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彻底走出失恋的悲伤,又正在拼命创业,整个人阴郁、憔悴,像一根绷了很久的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   恰是外婆的病敲醒了他。他不能为了一个那样的女人倒下去,他还有外婆需要照顾,他知道外婆生病都是因为担心他。他在心底里充满愧疚。   他振作起来,极尽努力让自己变回正常人。   外婆的病终于好了,他的事业也渐渐有了起色。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可是他觉得外婆一点也不舒心,她总是望着他唉声叹气。直到他把张露带回家,那天他终于见到外婆又笑了,笑得那么喜出望外的,这一辈子都没那么开心过似的。   有时候他想,外婆已经这么大年纪,为了带大他又吃过那么多的苦,她还有几年福好享呢?所以就挑个她喜欢的娶了吧,也算是尽了孝心。   看着张露把外婆哄得喜笑颜开,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去摸烟。   这真是个坏习惯。   可是胸口闷的时候不吸支烟,他觉得自己会窒息。   ※※※※※※   吃过饭,外婆说想喝杯媳妇儿泡的茶,把张露支到了厨房去。   她拉过尹嘉华,语重心长问他:“小嘉,你开了餐厅?”   尹嘉华皱一皱眉,“露露告诉你的?”   外婆瞧出他有些不高兴,连忙说:“怎么,外婆是外人吗?你的事给外婆知道一下都不行吗?”   尹嘉华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外婆,我是不想让你跟着我们操心!”   外婆戳了他脑门一下,“就你这小子浑身是理!你别怪人家露露,她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刚才我和她聊天,好像听她说到了一句什么以后可以带我到你开的西餐厅去吃世界顶级的至尊牛排,喝我们自家代理的最棒的红酒,我听着糊涂,想再跟她问仔细些你是不是开了餐厅,她却捂着嘴巴怎么也不肯往下说了,还可怜兮兮的让我别告诉你,省得让你以为她是在打小报告!”   尹嘉华轻哼一声:“难道她不是在打小报告吗?”   外婆不高兴起来,“你怎么这么说露露,她又不是故意的!她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希望吧!”尹嘉华语气淡淡的。   外婆又拉过他的手,脸上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小嘉,外婆不是吓你,人老了一天不如一天,我是真的没有多久好活了。你的钱赚得够多了,餐厅啊洋酒啊,这些生意不做你也不缺钱花,外婆这么大的年纪,没什么心愿,就想临死前能抱一抱我的小重孙子!小嘉,你当外婆求你吧,别尽鼓捣你的公司你的生意,匀点精力出来,和露露尽快把结婚的事给办了吧!算是了却外婆一个心愿!”   尹嘉华把外婆的手反握在自己掌心里,“外婆,您放心,餐厅和洋酒费不了我多少精力的,真的!也算我求您,以后别再说些过一天少一天这类的话了,好不好?您答应了我,我就答应您给你尽快抱重孙子!”   外婆笑起来,捏捏他的耳朵:“小皮猴!就你会说!”   张露端着煮好的茶进来,“在说什么?你们好开心啊!”她把茶端给外婆,撒娇地问,“外婆,是什么好事?也告诉我一下,让我一起高兴嘛!”   外婆笑得合不拢嘴,“好事,大好事!我和小嘉在谈娶媳妇的大好事呢!”   “外婆!”张露的脸红起来,一面娇嗔着一面含羞带怯地抬头去看尹嘉华。   尹嘉华回望她的眼神却让她脸颊上的热度迅速退去。   他的眼神那么冷静,那么无波,甚至带着一点审视,仿佛看透她刚刚在外婆身上用过的所有的小心思。   他只那么看着她,一言未发。   ※※※※※※   送她回家时,坐在车上,她怯怯地喊了他一声:“嘉华!”   尹嘉华似乎极轻地叹息了一声,回应她:“露露,以后不要拿些小事去烦外婆,我不喜欢。”   张露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好!”   尹嘉华瞥过去一眼,一滴眼泪正落在她裙子上。   他忽然觉得很累。   叹口气,他说:“露露,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外婆年纪大了,我不想她太操心。”   张露吸吸鼻子,抬起头,睫毛还是湿的,却笑着对他说:“好,我知道了!我以后说话的时候一定注意,不会再不小心了!”   尹嘉华转头看了她一眼。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子,那副明明满腹愁绪却强挤笑容的样子,像足了那个人从前的模样。   他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覆在了张露上手。   ☆、第○十六梦   第十六章——他们彻夜不停   --------------------   一大早谈完工作,尹嘉华问杨辉关于金元街的事情。见老板心情还不错,杨辉便斟酌着说了一些。   “头儿,咱们餐厅隔壁那家店,自从改成海鲜自助之后,居然经营得很不错……”   他看到尹嘉华本来晴好的面庞上,渐渐阴云密布。   “比之前怎么样?”   “大有起色……”   尹嘉华皱起眉心。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杨辉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小心地措着词:“倒也没什么非常特别的,就是……就是夜里守店的李师傅说,有两个晚上,隔壁不怎么消停,似乎是隔壁老板娘的丈夫去了,那男的一去,两个人就不知道做些什么,很激烈的样子,男的也叫女的也叫,很吵人,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男的离开才会安静。”   尹嘉华放在桌上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   “他们叫些什么?”他冷冷地问,牙齿里都像在渗着冷风。   “……也就是夫妻之间档子事吧?”杨辉试探着说。   听到这个答案,尹嘉华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从男孩变成男人是由她一手调教的,虽然时隔这么久,他依然清晰记得他们在一起时那些彻夜缠绵有多销魂。这么多年他太想忘掉许多事,其中一件最要命的,就是她带着他一起投入那事时那种钻心蚀骨的滋味。每想起那种滋味,他心里都又痛又恨。   她随随便便的,只把他当成一个过客,他却已经把她刻进生命里,以后想要忘记她的味道,只能剥皮剜骨,鲜血淋漓。   牙根被咬得抽抽的跳。   现在享受那蚀骨滋味的人是她的丈夫了吗?   已经想不起来是怎么打发的杨辉,等回过神时,尹嘉华发现自己已经驱车在去往金元街的路上。   他想去看一看,那女人的新店究竟多有起色。   ※※※※※※   把车停在自家店门口,尹嘉华坐在车里,冷冷地盯着隔壁重新开业那家海鲜自助。   他今天开了一辆卡宴,门童没有认出来,以为是来吃饭的客人,走上前要替他泊车。   他放下车窗,睨着门童没有说话。门童认出是他,瑟缩了下肩膀退了回去。   他继续盯着隔壁那家店。大字招牌下是很小一块金色牌子,上面用黑色的漆印着细致分明的几个字,金元街33号。   虽比不上自家店门庭若市,倒也有些客人进进出出,生意还真是不错。   看着起死回生的金元街33号,尹嘉华“嗤”地一声抬了抬嘴角。   真是可笑,这么寒碜的海鲜店居然也能经营得下去。   蓦地,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有时他真想问问老天,是不是为了让他死心,而努力成全他。   他不过贸贸然地来一次,还真让他撞见了她丈夫!   那男人从她店里推门走出。她也跟了出来。她往他口袋里塞着什么,然后推了推他。他似乎很不想立刻就走的样子,对她做着飞吻的动作,那副做派看上去真是猥琐极了。不过他最后还是上了车。   她转身回了店里。   那男人的车位就在旁边,他发动车子时,尹嘉华清楚看到他松掉的衬衫领口上蹭着淡淡的口红印子。   那男人把车子开走了。   他握紧了拳头,无法自抑地,用力捶向方向盘。   车子狠狠震了一下,手也火辣辣的疼。他拿出手机打给杨辉,不等对方开口便立即吩咐:“听着,三天之内,把金元街34号给我买下来!我不管它现在是待售还是已经有业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把这件事给我搞定!然后我给你半个月时间,把它给我开成海鲜自助!如果办不到,就卷铺盖回家!”   ※※※※※※   关晓走进店里,拖了张椅子在角落里怔怔坐下。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已经心灰意冷得连哭都懒得哭。   这是一个月里,孟东飞第三次来要钱。前两次都是在半夜,他招呼也不打就冲了来,醉醺醺的,耍着无赖,扯着她非要她拿钱出来。她说没有,他醉得甚至有些站不稳,却还想伸手来打她。   她躲掉了。他就跌跌撞撞地追过来,边追边破口大骂,说尽了难听的话。   她恳求他不要再发疯了,毕竟是深夜,不要扰到别人休息。她一再跟他发誓,现在她手头上真的没有钱。她甚至不得不提醒他:“我的钱年初时已经从银行提出来给过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就气急败坏地对她叫骂:“少他妈跟老子耍花枪!没钱你说开个新餐厅就开个新的?别当老子傻好骗,老子心里明镜似的呢!我告诉你关晓,别他妈给自己找不痛快,你不帮我把债还清,我的生意没有起色,你也别想有解脱!”   骂完免不了又是一通翻天覆地的又作又闹,直到清晨他才甩甩手走掉。   每次他走后,她都筋疲力尽,觉得自己仿佛死过了一次。   这次他又来要钱,不过跟前两次不同,他选在了白天,他赌她在人前丢不起脸。   有时她真是费解,时光这东西怎么能这么莫测,会把一个当初正正经经的人慢慢打磨成一个无赖。六年前再怎样他还是肯要些脸面的,可最近这一年来,没钱却还要充大爷的日子已经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厚颜无耻的人。   他真是拿住了她——人无耻起来,豁出去了,就绝对拿得住还肯要脸的人。他赌对了,有客人在,她实在不想和他多做纠缠。   索性把柜面的现金掏个干净,她扯着他出了店。   在门口,她把抓在手里的一团钱用力塞进他的上衣口袋,塞的时候,她心里有种决绝的恨。   “就这些,爱要你就全拿走好了,嫌少我也拿不出别的!”她冷冷地对他说,“钱我已经给你了,现在,请你离开!”   他拍了拍口袋,似乎是满意了,对她的冷脸仿佛看不见似的,臭无赖极了的对她笑,还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她说不上多喜欢他,但只要他做这个动作,她一准会被逗笑。可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那时的他心里总算还有一份真。   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渐行渐远的?她想了想,是他父母出事以后,家里公司倒闭了,她父母拿钱给他帮他做生意,从那时起,他就在开始改变。后来他赚了笔钱,人也渐渐变得越来越不像话。   开始时,是整夜整夜和一群人喝大酒。那群人不是纨绔公子就是花心暴发户,没有一个正经人,不遗余力地把他往歪门邪道上带。很快他就不是单纯喝大酒了,他开始被那些人带出去喝花酒玩女人,开始一个月一个月地不回家,开始包养一个又一个的妖娆小蜜。就算偶尔回了家,他看见她也没有一点好脸色,嫌弃极了的样子。她知道,要不是因为她父母为他出钱的关系,他早就和她离婚了。   本来她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过分,她就决定忍气吞声。老妈说过,男人嘛,总会迷失的,就让他迷一阵子好了,迷够了、累了,总还是要清醒的,到时他自然而然就会回家了。   可是他后来被一个年轻妖冶的钢管舞女郎彻底迷住了。   他从家里搬出去,和那个女人住在了一起。从此以后的两年多里,他再也没有回过家,也对她不闻不问。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爸妈出了笔钱给他做生意,他根本早已经迫不及待和她提出离婚了。   妈妈身体一直不好,爸爸就推掉所有事情带着她全世界到处去旅行。她怕妈妈担心,一直也不敢让她知道,自己过得很不幸福。她扛着所有不快乐,每天大把大把地烧钱过日子,用那些粉红色的纸票还发泄心头的空虚和苦寂。那时她总是错误得觉得,她败的是孟东飞的钱。可其实,归根结底,他哪一分钱不是来自她父母呢。   就是那段时间,她太寂寞了,寂寞得失了底线,招惹了那个单纯漂亮的大男孩。   她呆呆地坐在店里,看着人头攒动,感受着他们的生生不息。   为什么不管她多么努力地好好生活,只要孟东飞出现,就总能让她心灰意冷得想着不如死掉更好?   他总是能让她一次又一次地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感觉。   而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他已经变得无药可救,败坏钱的时候永远不会记得自己已经不再是有钱人。这样下去,就算爸妈的钱都取出来给了他,到时又能满足得了他吗?   她浑身发冷,再也不敢想下去。 ☆、第○十七梦   第十七章——是不是该分手   --------------------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张露很想知道陈岚妮查到些什么,便约她在咖啡厅见面。   寒暄几句,张露直接奔入主题。   “妮妮,查得怎么样了?”   陈岚妮放下咖啡杯翻了个白眼,“活见鬼了!”她嘟着涂得红红的厚嘴唇,“别提了露露,简直撞邪了!本来嘛,不管我多八卦多胡闹,我家老郭都是不管我的,随着我来,爱怎么闹腾怎么闹腾,惯得我不行;所以这次打算查那个关晓的事,我也没避着他。可这次不知怎么着,他居然把我骂了一顿!露露我一点都没跟你夸张,他真的是‘骂’!都委屈死我了!”   陈岚妮一边扭着肩,一边抒发着心里的委屈,两团肥嫩的胸脯肉被她晃得一颤又一颤,也不知她在跟谁撒着娇。   张露看着她,暗暗地想,如果忽略眼前这位无脑的缺点,只盯住她的胸脯来看,倒也真是个顶级尤物。   可惜没脑子,仅凭胸口那两团,男人早晚会腻的。   眼前这位还在娇嗔着:“我家老郭不仅把我骂了一顿,还声色俱厉地告诉我,这件事绝对不许我去做!简直气死我了!露露你说,这也太奇怪了,我就是查个不相干的人,老郭他就这么大反应,你说这是为什么嘛!难道,是因为你男朋友?难道他怕会牵扯到你男朋友?可是他和你男朋友也不算特别好的朋友吧,干嘛不许我查!”   张露也听得惊奇不已,满心疑惑。   “他真的这样说?”   陈岚妮嘟着嘴巴用力点头,“可不是嘛!他甚至还说哦,如果让他知道我还在搞这件事,他可不排除会给自己找第七个老婆!所以露露,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了你了喔!”   张露看着她嘟唇瞪眼撒娇卖萌的样子,心里有一丝丝烦。   她也不着急,端起咖啡慢慢喝了一口,有了主意。   “妮妮,”她连连叹着气,很唏嘘的样子对陈岚妮说,“你好歹也是名噪一时的顶尖超模,以前受尽多少公子少爷的追捧,你可连看他们一眼都懒得看,现在可好,一嫁人就被你家郭宏图吃得死死的,你家老郭是什么人啊?那么追求刺激的一个主,他看上你什么?除了美貌不就是个性嘛!可你这样事事顺着他迁就他,他早晚腻歪了你!你得有些自己的主意才行呢妮妮,不能因为嫁了人就变成应声虫啊!”   陈岚妮胸大无脑,哪经得起这番激,当即觉得张露这番话说得实在太有道理。   她拍了下桌子,慷慨激昂道:“露露你说得对!不能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又算什么?我得让他围着我转,不能我去围着他转!他不让我查,哼!我还就查了,看他是不是真舍得休了我找小七!露露你放心,大不了明着不成我来暗的,我一定帮你查清关晓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底细、有什么能耐,凭什么扯着这么多人绕着她打转!”   张露笑靥如花地说着“谢谢”,端起咖啡杯和陈岚妮的碰了碰,“以咖啡代酒,敬你,我的好姐妹!”把杯子送到嘴边抿了口,她笑眯眯地对陈岚妮说,“妮妮,等你的好消息!”   ※※※※※※   尹嘉华一大早就接到郭宏图本人的电话,他约他上午十点在宏图置地办理早前拍到的那块地的相关手续。   本来这种事只要交代双方助理去办就好,不必两个大老板躬身操作,可是郭宏图居然亲自致电相邀,尹嘉华心里颇觉惊奇。   他没有带其他人,自己驱车到了宏图置地。   办理相关事宜的过程,郭宏图倒也没有显得多么热情,只是正事忙完后,尹嘉华意外接到他的午餐邀请:“中午我想请尹总吃个饭,不知道尹总肯不肯赏脸?”   刚从人家手里拿到一块地,这种脸尹嘉华是一定要赏的,只是比起吃饭,他其实更想知道郭宏图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这位行事乖张的郭爷绝不是无事拉交情那种人。   果然,饭菜上齐,互相敬过一杯酒后,郭宏图不着痕迹地步入正题。   “尹总似乎在金元街开了两家店?”他云淡风轻地问。   尹嘉华心里一动,“A城里不论大小事,真是瞒不过郭总的耳朵,我那第二家店也仅在张罗筹备阶段,还没有正式开业,郭总您就已经知道了!”   郭宏图端起酒杯笑一笑:“我哪有那么大本事,什么事都能知道?我这是从我太太那里听到的!”他与尹嘉华碰碰杯,两个人各自啜了口酒。   放下酒杯,郭宏图忽然口风一转:“说起来,有件事我还真是有点纳闷,最近我太太和你女朋友,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对金元街33号那位关小姐的过去似乎非常感兴趣。”他看到尹嘉华的眉心倏然皱在一起。   “我呢,恰好有朋友是关小姐的旧识,稍加打听之后,对关小姐的过去便略知了一二,我想这件事恐怕和尹总有些关系!”   他把话说到这里为止。   尹嘉华半晌没有作声。   他心里明白得很,郭宏图绝不是一般人,他和顾辰号称是商场上的两只狐狸。虽然对方说得云淡风轻点到即止,但尹嘉华明白,郭宏图绝不会仅仅是“稍加打听略知一二”,他恐怕对自己和关晓过去的事,已经了如指掌。   只是他不懂,“郭总为什么会提醒我这些?”   郭宏图又笑了:“我刚才说过,我有朋友后是关小姐旧识,他很惦记关小姐,只是,”他顿了顿,“不知道关小姐还记不记得我的这个朋友!”   尹嘉华看着郭宏图也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多谢郭总提醒了!”   说着这话时,他心里很有另外一番冲动,他很想问个清楚,那个所谓旧识,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   晚上尹嘉华叫了张露。   一起吃过晚饭,张露暗示着想去尹嘉华那里。尹嘉华却不动声色。   张露暗暗失望极了。她不知道他是对男女之事没兴趣,还是对她提不起性致。   尹嘉华把车子开到一片绿荫带靠边停下来,熄了火。   张露直觉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一动不动无比乖巧地等着。   车里一片安静。   半晌后,尹嘉华终于开了口:“露露,”他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以后如果你想知道些什么,就直接来问我,不要私下里背着我查来查去,现在反而要外人来告诉我,我的女朋友和别人在查一些与我有关的事情,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如果两个人需要这样相处,那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张露一下就慌了,眼泪倏地流了下来:“嘉华,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做,可是我真的很担心!我心里好怕,我好想知道你和那个关晓,你们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去,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只要那个女人一出现,你就变得完全不是平时的样子,你就像另外一个人,我不认识的人!平时你那么冷静,可是一遇到她,你的冷静就彻底不见了!你以前不在乎任何东西,可是你一见到她就会变得很暴躁,那种因为在乎什么而不安的暴躁!”她边说边哭,说到后来,真的勾起了伤心处,几乎泣不成声,“嘉华,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好怕!”   尹嘉华无奈地叹口气:“露露,你到底在怕些什么呢?”,他揉揉额角,“她是个有夫之妇,我和她能有些什么呢?”   这话除了说给张露听,倒更像是说给他自己的。   “我和她只是很多年前有过一点交情,可这代表不了什么,就像你,在遇到我之前,不也是有别的男朋友吗?如果我也私下里派人去查你和那个人的过去,你会不会开心?”他抬手替张露抹掉脸上的泪水,“别哭了,我送你回家。”   他发动了车子。   路上,张露渐渐停止了抽泣。   如果他真的肯花心思去调查她以前的事,她会多么开心。   ※※※※※※   回到家,张露更加觉得不安。她咬着指甲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   尹嘉华的种种表现都在告诉她,他和那个叫关晓的女人一定有过什么。   她为了尹嘉华放弃了那么多,承受了那么多,改变了那么多,她无法面对他一直在心里惦念着别的女人,她发誓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   她抓起电话就打。   “妮妮,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啊?找个不忙的时候我们一起吃午饭吧,好几天没见了,我都想你了呢!”   ※※※※※※   尹嘉华回到家以后,一个人坐在露台上,抽了大半宿的烟。   他问自己,该不该责怪张露那些私下里的小动作。初听到郭宏图说这件事时,他是生气的。可是越到后来却越有了心虚的感觉。   他问自己,明明放不下过去,却还要和张露在一起,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很不厚道?对张露是不是很不公平?   他想了又想,反复思量一件事。   为了不误人误己,他是不是应该和张露分开。 ☆、第○十八梦   第十八章—— 你可以求我养你   --------------------   关晓最近被孟东飞闹腾得几乎有些精神恍惚。她知道隔壁被人买下来在装修,看样子也是要做餐饮一类的生意,但具体是什么生意,她却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   直到小夏风风火火跑来告诉她,隔壁已经大致装好初露端倪,她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一样。   “老板老板,我去勘察过了,隔壁店居然也要开海鲜自助!”小夏忧心忡忡地告诉她,“今年我们店是不是犯了太岁,怎么我们开什么就总有人跑来我们眼前也开什么,这简直就是在堵我们的活路嘛!”   关晓眼皮猛烈地跳了又跳,心底像有个不成形的念头在摇来荡去。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吩咐小夏去招呼客人,自己坐在窗口前,望着隔壁进进出出的装修工人,长长地叹着气。   希望一切只是她想多了吧。   ※※※※※※   没过几天,隔壁店开张。果然也是海鲜自助,并且是装修得有如皇宫一样金碧辉煌的高档海鲜自助。   新开这店和之前的西餐厅有着异曲同工的做法,在开业之初同样大手笔搞起五折酬宾的活动。   只花一半的钱,就可以坐在宫廷一样的房间里,享受到顶级海鲜进口龙虾,和花差不多的钱,坐在平民化的金元街33号吃近海里打捞出来的本地黄鱼,这两件事并没有让人们对比太久,大家一夜之间就从金元街33号里,蜂拥涌向了34号。   生意再一次变得惨淡无比。这一次关晓已经连发愁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心里除了无奈就是心灰意冷。   连续半个月隔壁一直在酬宾,客源完全被他们抓得牢牢的,自己店里已经快要连水电费也缴不出,伙计陆陆续续走了一半,再过几天就到了交房租的日子,之前赚的钱都被孟东飞搜刮了去,关晓已经不知道几天后自己要怎样去应付。   她开始整夜整夜睡不安稳,常常刚睡下就会突然醒过来,然后睁眼到天亮。   她隐隐地像是知道,隔壁店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反复地想,她究竟应该怎样去做,才能化开那人与自己之间的死结。   ※※※※※※   生活从六年前开始,似乎再也不肯待见关晓。每当她觉得自己已经惨得不行时,总还会有更加雪上加霜的事情发生。   这几天她一直在为房租水电焦灼着,而就这当口,孟东飞却像个无赖一样又来要钱了。   关晓再也拿不出一分钱给他。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坐在角落里,看着孟东飞疯子一样赶走所剩无几的客人,抡起椅子拼命砸向一切能砸的地方。   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发疯,脸上始终是木然的,没有着急,没有焦虑,也没有伤心。   她已经彻底麻木了。   许是孟东飞闹腾得累了,也翻过柜面确实没发现有什么钱,于是他骂骂咧咧地对关晓放下了话:“你他妈别跟老子玩这套,以为你装死老子就奈何不了你?我在城东酒吧欠着酒钱呢,一个星期内你想办法去给我还上,要是还不上,别说我不跟你讲夫妻情面!别忘了你有什么在我手里!”   撂了一番狠话,孟东飞终于走了。   关晓觉得自己应该哭的,可她发现自己竟然在笑。   伙计们刚刚在孟东飞进店来时,都被她支走了,现在满屋子的杯盘狼藉只好她一个人来收拾。   她用了很久才把桌子抹好、地面打扫干净。拖着垃圾袋去扔时,天色已经黑了。她望了望天,阴沉沉的,令人憋得慌。丢完垃圾转头往店里走,眼神不小心划过隔壁店门口,一辆眼熟的宾士正停在那里。   她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怔怔地一直盯着那辆车。   隔壁店里有人出来。她隐隐感觉到那人正在往这边走。   她抬起头,看向那人。   忽然她笑了:“原来真的是这样,”她对着来人,轻轻地说,“这店真的是你开的,嘉华!”   ※※※※※※   傍晚时分,尹嘉华驱车来到金元街新店。   果然像杨辉说得那样,生意火爆得和西餐厅有得一拼,店门口停满各路轿车。   和自家店华灯初上的通明耀眼相比,隔壁那店就黯淡得不行,门口一辆车都没有,从橱窗里望进去,里面甚至连灯都没有开。   尹嘉华找地方停好车。在走进自己店之前,他忽然顿住脚步拐向隔壁。   他在橱窗前停了下来。透过玻璃窗望进去,里面昏昏暗暗的,似乎客人和伙计都没有。只有那女人一个人,在弯着腰扫地抹桌子。   他又向里面用力地看了几眼。   那女人鬓边的发丝乱了,被汗水黏在脸上,很辛苦的样子。   他闭了闭眼握紧了拳,再睁开眼时倏地扭身,抬脚就回了店里。   经理见他来,毕恭毕敬地接待,好像他是微服出巡的皇帝似的。他不想那么麻烦,只想安静地坐一会儿,便叫人安排了靠窗的位子。   点了杯茶慢慢地喝着,茶味入口,微苦微涩,绵绵细细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出起神来。   胸口似有些闷闷的。   他问自己,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想看到她过得不好,想令她不那么舒心,想让她感受那些他所承受过的痛苦。可是当看到她弯腰扫地时,那辛苦的样子和鬓边乱掉的发丝,为什么他并没有预想中的痛快感觉呢?   是她还不够惨的原因吗?是她还没惨到来求他的程度吗?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   他茫茫然的,忽然觉得自己变得糊涂了。   抬起头看着窗外,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一个人影正拖着大大的垃圾袋在往对面垃圾箱那里走。   是她。   那细瘦的背影慢慢向前挪动着,四旁里的灯红酒绿仿佛完全沾染不到她,她渐行渐远,像要融化在这夜色里,一步一步地被四野的黑暗吞噬。   这一刻他有种冲动,他想冲出去拉住她,把她从黑夜里扯回来,把她从黑暗中分离。   她从对面走回来了。她似乎看到了他的车。她停下来,在他车的不远处。   她好像一直在盯着他的车看着,安静,沉默,怔怔地,一动不动。   他终于忍不住,“腾”地站了起来,走出店外去。   ※※※※※※   关晓对尹嘉华自嘲而惨淡地笑着:“原来真的是这样,这店真的是你开的,嘉华!”   尹嘉华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轻松样子,“看你开了,生意还不错,觉得很有搞头,就也开一个试试。”   然后不再有人说话,两个人默默地相对而立。尹嘉华觉得自己总得做点什么,这样干干地站下去,真会让人锐气渐失变得软弱。   他抬脚迈步,做出一副准备驾车离开的样子。手刚搭在车门上,却听到关晓在叫他。   “嘉华,”她声音轻轻地,近乎飘渺,他不由自主停住动作,回头看她,“不带我去你店里坐坐吗?”   她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他不禁有一刹的错愕,转瞬便又叫自己恢复如常。   他看到她对自己微微地笑着,笑容那么清浅,仿佛谁稍微大声说句话就会把它惊碎一样。她嘴角那两个若隐若现的小涡,像在发抖一样。   他于是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摆手做了个“那就请吧”的姿势。   关晓以为他心底是不耐烦的,不然不会连句话也懒得说。胸口有些涩涩的痛,她努力让自己把微笑维持在脸上,和他一起走进他那富丽堂皇的海鲜酒店里。   他们就坐在尹嘉华之前坐的那个位子。服务生过来询问喝些什么,尹嘉华换了杯热茶,关晓要了杯白水。   水端上来,关晓握住水杯,低着头默默地喝。尹嘉华坐在对面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的睫毛还是那么长那么密,往下看时,轻轻地颤着,总好像有无限心事,令人怜惜。看着看着,他感到胸口一阵阵发闷。   喝去小半杯水后,她终于松开了杯子,把目光调向窗外,轻轻地开了口。   “嘉华,你做了这么多,不过是想看我不好过吧。”她的声音轻得几近虚无。   尹嘉华冷笑一声。   “是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还是把我看得太轻闲?”   关晓依然看着窗外,眼神无焦却坚持地望着什么。隔了半晌,她终于把目光收回来,望着他,轻轻地笑。   “嘉华,何必这样步步逼人。”还是那样清浅的笑容,小心翼翼地,仿佛带着恳求。   尹嘉华又是一声冷笑。   “你,凭什么来跟我讨价还价呢?”   他看到她清浅的笑容一点点碎掉。不知怎么,他心口不由又是一阵闷闷的窒,可脸上神色却愈加凛冽起来。   关晓再也维系不出笑容,尽管她努力上扬嘴角,它们却完全不听使唤,最后只化作一阵抽动的颤。   “嘉华,告诉我,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尹嘉华本向后靠着椅背,听她这样问,他便趋身向前,对着她眯起了眼,嘲弄又邪气地笑着:“怎么?挨不下去了?你可以去求你老公帮忙啊,他以前不是很有钱吗?”他看到她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眼睛显得愈发的大,望着他时那股楚楚可怜的媚令他怒气勃发,可他又不知究竟在气什么。   “我和他……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他没什么钱的!”她的声音又弱又抖,如果他与她只是陌生人,他会对眼前的她怜惜得一塌糊涂。   然而他只是冷笑:“哦,那你们是什么样子呢?整夜地叫,也太激烈了些,都吵醒了我店里的守夜师父!”   他看到她的面孔更加苍白,眼底浮现出窘痛与无法置信的神色,仿佛不信刚刚那些话是由他说出的,就像他无法相信当年那封信是由她亲笔写给他的一样。   他有了一丝快感。   “既然他现在不怎么有钱了,你不能求他帮你什么,或者,”他顿一顿,声音愈加邪气,“你可以干脆求我试试看,以前他养你,现在换成我养你也是一样的!”他说完戏谑地笑。   然而下一秒,他感到脸上猛地一片湿。   是关晓泼了他一脸水。   他霍地站起来探过身掐住她下巴,愤怒地瞪着她。她被他掐得不由自主抬高了头,她眼底有泪,却倔强不流,抿紧的嘴唇轻轻颤着,毫不闪躲地回视他。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他一下就想到了从前。以前她不开心时,也是这样含着泪,倔强地不肯哭,自己扛着所有不开心,默默地睡一觉,等到第二天太阳一升起来,她就会将它们通通收起,对他绽出最令人放心那种笑。   她总以为他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快乐,而他总为了能让她快乐些而不表现出自己察觉到了什么。   想着从前的点点滴滴,他的心忽然就软了。他松开了她,缓缓地坐了回去。   她还是那样抬高着下巴的样子,就像他的手还在掐着她一样,直直地看他。一眼过后,再没说什么,起身就走。自始至终,哪怕泪水越汪越多,她也不肯让它们落出来。   他望着她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累得不行,像和谁拼尽全力大打了一架一样,筋疲力尽。   他摊靠在椅背上。有服务生战战兢兢等在一旁,手里拿着毛巾,一副不知道该不该给他的样子。   他摆摆手,用自己随身的手帕擦干了脸。   透过窗子,他看到那女人在弓着身子开她自己店的门锁。她开了半天也没弄好,中间还弯腰三次去地上捡钥匙。   她细瘦的背影一抖一抖地,又像要融在这夜色里了。   他胸口堵得厉害,跟服务生要了杯最烈的酒,一饮而下。   他究竟该怎么办?不再去恨她吗?他也想,可他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那么多女人,我却最爱你   --------------------   前一天的晚上,陈岚妮在电话里告诉张露,那件事她已经查出一些眉目。于是一整夜张露都睡不踏实,她迫不及待地盼着第二天快快到来。   一大早张露便约陈岚妮见面。坐在咖啡室里,陈岚妮睡眼惺忪地嘟着嘴表示抗议。张露才顾不上她撒娇给谁看,急急奔入主题。   “妮妮,你查到些什么,快仔细说给我听听!”   陈岚妮一下来了精神,“真是不查不知道,查了吓一跳!露露你男朋友之前的经历真的好八卦呢,简直就像一部狗血言情小说!”   张露眯了眯眼,忍了下去,没有把不快明显表示出来。   “你一定想不到,你男朋友和关晓以前有过男女关系呢!”   张露深吸着气。此时听到陈岚妮一口一个“你男朋友”,她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总感觉她的闺蜜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意味。   “原来啊,六年前,你男朋友和关晓好过的,那时候……”陈岚妮自顾自地讲着,张露忍无可忍突然打断了她,“妮妮,往下就说尹嘉华,不用提醒我他是我男朋友!”她声音绷得紧紧的,陈岚妮觉出了她的不快,扭扭肩膀,嘟着嘴“哦”了一声。   “好嘛!就是关晓和尹嘉华,他们六年前在一起好过,那时候呢,关晓是个有钱的款姐,而尹嘉华嘛,是个小混混,他们同居在一起,自然是住关晓的房子、吃关晓饭菜、花关晓的钱了,就是说,尹嘉华那时候是关晓养着的小白脸!”陈岚妮说得唾液都快要飞了出来,却没看到一旁张露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可是啊,谁知道那个关晓是有老公的,这哪成啊?这样你男……尹嘉华成什么了啊!所以他就不干了,然后关晓见事情败露,本地是没法子呆下去了,就和她老公一起跑到澳洲去了,她走得特别突然,尹嘉华都还没来得及报仇讨说法呢!我觉得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你男……尹嘉华一直怀恨在心,所以六年后再遇到那个女人他才会反应得那么强烈!”她眉飞色舞的,说得口都渴了,端起咖啡抿了一下,才又继续。   “我觉得关晓那个老公真是伟大耶,听说以前蛮有钱的,不过现在变穷了。我觉得他的钱应该是被关晓养小白脸给败光了吧!”她好像丝毫没意识到,此刻她口中一遍又一遍提及的小白脸,正是坐在她对面的闺蜜的男朋友,仍然一径唏嘘感叹着,“那男的哦,就算被关晓戴了绿帽子都没有跟她离婚,真是比谢霆锋对张柏芝还要好呢!我想他一定很爱关晓那个女人,虽然他在外面也有别的女人,但是男人嘛,身体享受和心中所爱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他是个好男人!”她这样下着结论。   张露觉得她这番话实在槽点太多,她几乎不知道该从何吐起。   而她此刻也没有心情去吐别人的槽。   她陷入沉思。   陈岚妮在一旁聒噪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我觉得,露露你没有必要那么忧心忡忡啦,毕竟那个关晓是有老公的,六年了都没离婚,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嘛!你男朋友一定是不甘心六年前所受过的羞辱,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是该咽不下当年那口气啦!”   张露揉揉眉心,连敷衍应承陈岚妮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满心不安。   “不,我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她心里一动,想起一件事。   以前尹嘉华有次喝多以后,叫过一个女人的名字,当时她以为他叫的是“巧巧”,可是现在把前因后果串起来想,他叫的会不会不是“巧巧”而是“晓晓”呢?   而如果是这样,他心里对那个叫关晓的女人真的会只有怨恨吗?若只有恨,为什么会在喝得那样醉时还念念不忘她的名字。   她越想越不安,心直往下沉,一抬头间发现陈岚妮正用无比同情的眼神望着自己。   那眼神令她极不舒服。   “露露,我理解你的感受,”陈岚妮像什么都懂一样开始安慰她了,“女人嘛,都是难免要被自己的男人背叛一下的,不过还好,我家老郭到现在为止心里还只有我一个人。露露你别太难过,如果你不开心,随时叫我,我陪你一起喝茶!”   张露看着她一片殷切关怀的样子,扯动嘴角笑了下,心里全是嘲弄的味道。   做蠢一点的女人也未尝不好,起码会让自己以为,她总比别人更幸运,她会是所有不幸女人当中那个最幸福的例外。   陈岚妮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她接通,张露隐隐约约听到,是私家侦探催她付款。   放下电话,陈岚妮招来服务生,要借用他们的刷卡机。   张露不禁问:“妮妮,我一早不是就把找私家侦探的钱打给了你?”   陈岚妮笑得千娇百媚,把手伸过来给张露看她无名指上闪闪发亮的鸽子蛋:“逛街时不小心看到了这个,一时没忍住,就先买了它了嘛!”   服务生把刷卡机拿过来,她掏出自己的信用卡去刷,可是刷来刷去,都是不成功。   她换了一张卡再试,还是不行。一连把所有卡都试过,没有一张可以用。   陈岚妮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声音里透着一点惊悚:“露露,我的卡都被停掉了!一定是老郭干的!”   她掏出手机即时拨电话给郭宏图,接电话的却非本人而是他的助手。对方的说辞是:“郭总在开会,交代过不许别人打搅。”   陈岚妮脾气发作,娇声叱咤:“我是别人吗?我是他老婆!”   助手的回应简单明了,连张露也听得一清二楚。   “郭总特别交代过,不管是谁,都不许打扰,尤其,是夫人您。”   说完电话里便响起嘟嘟的收线声。   陈岚妮一下泄了气,无助地望向张露。   “露露,怎么会这样?他以前开会也不会把手机交给助手接听的啊!”   张露屏住神色,一副关怀备至的语气告诉她:“看样子,妮妮,你老公该是在外面有人了。妮妮,别担心,你说过的,女人嘛,都是难免要被自己的男人背叛一下的,你别太难过,如果你不开心,随时叫我,我陪你一起喝茶!”   她说完这番话,陈岚妮脸上说不清是种什么表情,抽搐着嘴角,半晌才挤出一个字:“好!”   ※※※※※※   一连几天,张露想找尹嘉华却都被他委婉拒绝。   她心里的不安持续扩大,情绪也越发变得焦躁易怒。她的苦恼无处诉说,那些所谓闺蜜们,没有一个适合交心而谈,她们只会不疼不痒地看热闹。   心烦意乱下,她无所事事,干脆跑去自己名下的时装店混时光。   店员见她来,各个如坐针毡,卖力地干活,殷勤服侍,大气都不敢出,就怕惹她不高兴。   几天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这天张露刚坐下,还没喝完一杯热咖啡,店里却来了不速之客。   是一对男女情侣,男的高大帅气,一头金发无比耀眼,标准的外国英俊型男。女孩子看起来是亚裔人,妆有些浓,看不大清真实样貌,总体感觉却是妩媚妖冶的。两个人说着英语走进来,女孩选定一件礼服后拿去试衣间试穿,男的就笑眯眯地走向了张露。   “嗨,露露,想不到在这见到你!最近好吗?”   张露回以高深一笑:“是想不到吗?我记得我以前告诉过你,我开了这样一家店的,威尔!”   威尔的笑容一下变得多情:“你知道的,我记着你说过的每一句话!”   张露也笑着,摇了摇头,“你怎么来中国了?”   “替父亲过来谈笔生意。”   张露指了指试衣间,“女朋友?”   威尔笑眯眯点点头。   他又问了她一次:“露露,你过得好吗?”   张露察觉也许自己眼角眉梢泄露了什么,忙端起最灿烂的笑容回答:“很好!”   威尔却叹了口气:“可是露露,这不像你,你从前那种带着小小霸道的飞扬气息不见了,你一定过得不算好!”   张露勉强撑住微笑,向威尔身后努着下巴:“你女朋友出来了!”   威尔有些心不在焉,敷衍地赞叹了女友几声,便掏出信用卡结账。   签完单子,他又抬头看着张露,眼神深深的,像有千言万语。   张露笑一笑:“谢谢二位光临!”她看着那女孩挽着威尔的手臂,欢蹦乱跳地走出店去。   第二天傍晚威尔又独自出现的时候,张露一点也不意外。   正是就餐时分,张露刚刚找尹嘉华又被婉拒,心里正空落落地郁闷着,恰逢这时威尔出现,殷切邀请她共进晚餐,她没有犹豫多久,便点头答应了。   到了餐厅,点了红酒,两人慢斟慢饮,对酒小酌,不知不觉越喝越多。张露心情不好,很快就有些醉了。   威尔便挨坐过去,不能自抑的搂住她,耳鬓厮磨地一边吻她一边喁喁倾诉:“露露,你还是这么迷人!”   张露没有躲开。她吃吃地笑起来:“真的吗?”眼神含春带俏,看得威尔情欲难当。   他们结过帐,直接在顶楼开了海景套房。   借着酒劲,张露的表现无比狂野,而威尔更像一只饿久了的狼,两个人不停在对方身上索取着快乐与餍足。在这方面,他们一向合拍,知道怎样做可以取悦对方也令自己舒服。   威尔埋在张露身体里,狂野地涌动。张露喘息地叫喊着,用指甲抓花他的背。两个人正进行到兴头,威尔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稍稍缓了缓,从床头胡乱拿起电话有些喘地接通,是他那个女朋友打来的。   张露吃吃地笑起来,下身出其不意地用着力,威尔被她夹得浑身打颤,再也顾不得电话那边在说些什么,扬手将手机挂断一扔,便拼尽全力驰骋起来。   两个人疯狂地缠搅在一起,房间里充斥着汗水与呻吟。   事后两个人平躺在床上平复刚刚的激烈呼吸。   过了一会威尔侧过身,扒拉开张露被汗水黏在脸颊的头发,低头一吻后,手又向下滑,滑到她胸前毫不犹豫地握住一团,又揉又捏着,声音里仍充满浓浓情欲哑哑地问:“露露,你男朋友这方面是不是不太行?你好像饿了很久,几乎榨干我了!”   张露隔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答:“你管得太多了,我可没问过你,你现在的女朋友够不够紧,是不是没让你尽兴,所以你今天这样疯!”   威尔扳过她的头,令她看着自己,深情款款地对她说:“可是露露,你知道的,纵有那么多女人,我却最爱你!”   张露“呵”地笑了一声:“嗯,我知道的。我还知道,就算你最爱我,可是没有我你也照样活得各种潇洒,你不会缺女人的,威尔!”   威尔也笑起来:“不然呢?你说分手,我就要自杀吗?可是如果我自杀了,就没有今天再遇到你的机会了,也更加没有像现在这样我们一起重温旧梦的好时光了!”他边说边又覆到张露身上去。   张露没有推开他,她把双腿缠在他腰上,敞开了自己。   尹嘉华让她寂寞太久了,眼下她实在需要这具强壮温暖的身体,给自己带来些许慰藉与欢愉。 ☆、第○二十梦   第二十章——心底流血的伤   ---------------------------------------------------------   从酒店回到家后,张露倍感懊恼,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她有些坐立不安。她一时觉得自己是背叛了尹嘉华,心怀愧疚沮丧不已;一时想起尹嘉华与关晓的关系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反而有了报复到谁一样的痛快感觉。可是报复到了谁呢?她又不禁迷惘。   她就这样陷在矛盾混乱的思绪里,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夜不能寐。   此后尹嘉华依旧不见她,只说公司有事,无暇j□j。她是个明白人,看得出来他在渐渐疏远自己。而疏远到一定程度后的结果是什么,她自然也是懂的。她不想要那个结果,所以不敢紧逼,怕逼得急了撕破最后那层糊窗的纸后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再没有挽回余地。她只有装作什么都不曾察觉的样子,暗暗思量对策。   其间威尔一直在找她,意图很明显,告诉她仍然在那个房间里,他已经备好了红酒等她。开头几次她都拒绝了,后来却终于没能禁得住空虚和寂寞的磨砺。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尹嘉华根本不碰她,她以前觉得他也许是太洁身自爱所以不喜房事。可是陈岚妮却说,六年前他和关晓是住在一起的。她不禁想,究竟是他太清高,还是对着她,他不想?如果换成是关晓那个女人,他是不是就肯脱掉裤子了?   每当这个问题困扰她,她就几乎发疯。而饥渴的身体一旦被餍足过,那件事就变成一种瘾,这种瘾让她再也挨不得对欲望的饿。所以后来当威尔又找她时,她变得不再拒绝。   他们时不时便会在那个海景套房里私会。她把心灵暂时封闭,肉体却完全打开,和威尔彻夜地翻滚。   身体是喂饱了的,灵魂却一直饥饿。她浮沉在灵与欲的挣扎中,越来越迷茫。   她似乎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   自从那天在金元街和关晓见过面后,尹嘉华一直心神不宁。   那时她眼睛里含着泪,仰着头倔强地望着他,虽然没说话,却好像有千言万语的痛从她眼睛里涌出。她那副样子一遍一遍出现在他脑中,怎么都挥之不去。   是心里还有他吗?不然为什么会有那样痛的眼神?可是如果心里是有他的,这六年又为什么依然是那个孟东飞的妻?   他心里很乱,做什么都静不下心,张露一直找他,他实在没有心情与精力去应付,又想着应该和她分开,就一直推说有事避而不见。   他想先这样淡一淡,让张露有个过渡,然后再和她提出分手的想法,也许对她的冲击会小一些。   这段日子他一直靠着烈酒来镇定自己的情绪。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他随便垫了点东西,又开始找酒,想喝一杯后再继续工作。然而酒瓶很不争气地连个杯底都没倒满便空了。   公司里已经没有人,杨辉也被他打发回家了。他不是暴君,不会做自己不走就非得下属陪着这种事。   空旷旷的大楼里,只有他和一只空酒瓶。   尹嘉华晃晃空瓶子,苦笑一下。   看,他竟然变成了酒鬼。   没有酒精镇定自己,他越发觉得心烦意乱,索性收起文件,不再工作。他想了想,抓起外套,拿了桌上的车钥匙,决定去大春的酒吧喝一杯。   ※※※※※※   大春是他以前在老街时一起混过的兄弟。   见他出现时,大春脸上表情有些意外。   他的确不怎么出现在这里,虽然这里有他最好的兄弟,虽然这的烈酒应有尽有,可是这里龙蛇混杂、喧嚣震耳,到处充满肉欲喷薄的妖冶男女,这些淫靡景象令他无福消受。   可是今天,他实在不能继续逗留在空旷的办公室或是家里,他需要一杯最烈的酒,浇灭他心里那股无名的空虚、寂寞和烦乱。   多年的兄弟,大春太知道他需要什么,不等他开口,一杯酒已经送到他面前。   他笑一笑,接过酒杯无声地喝起来。   大春也不多说话,拎着一瓶啤酒坐在他对面。两个人时不时碰一下杯,喝口酒,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他忽然望着大春身后,眼睛眯了眯,脸色沉了下来。   大春转头去看,原来是不远处那桌一个男人正搂着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在调情。   大春认出了那男人。   “他叫孟东飞,来这里消遣的很多生意人都告诉我,他在圈子里名声坏透了,简直声名狼藉,好色、无赖、贪钱,没有人愿意和他打交道。他的公司周转不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他却还在整天摆着有钱人的架子,喝酒打牌玩小姐,祸害起钱来一点都不手软。要说他这是死要面子吧,偏偏办的事又都是些不要脸极了的无赖事。听说他有老婆的,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那么圣母,受得了他!”   他说完这些话,意外发现尹嘉华的脸色冰雕一样的难看。   “大春,你还记得关晓吗?”默了半晌,尹嘉华终于出声问。   大春点头:“记得。”她害你这么多年都不痛快,怎么会忘。他在心里又补了一句。   当年的事弟兄们都知道一些,尹嘉华爱上一个女骗子,她有老公,却还来招惹他们的兄弟。那时尹嘉华的痛苦与难过,他们都是亲眼见到的,他们看到他怎样咬着牙熬了过来,从此却再也不会笑。他们看着他一夜之间从一个单纯的、无忧无虑的天真大男孩,变成了沉重的、满腹心事的忧郁男子。他们提起那个叫关晓的女人没有一个不咬牙切齿。   尹嘉华向他身后指了指,“他就是关晓的老公。”   大春的下巴一下砸在地上。   大春走到一旁接了个电话,回来后他看着孟东飞“嗤”地冷笑一声:“一滩烂泥!真不知道那女人怎么想的!而你竟然……咳,你竟然爱上那样的女人!”   尹嘉华“呵”地一笑:“是啊,我竟然爱上那样一个女人,而最可笑的是,我竟然输给这样一滩烂泥!”   他们看到孟东飞搂着那个妖冶女孩舌吻起来,姓孟的两只手在那女孩身上上下抚摸揉弄,像是恨不得立时就地大干一番才好。   尹嘉华握紧酒杯。大春在一旁出声叫:“喂喂,尹先生,请放过我的酒杯好吗,就算不肯放过酒杯也请放过你自己的手好吗!你再握它就要碎掉了!”   尹嘉华让自己慢慢松弛下来。   身后有个声音笑嘻嘻道:“有什么愁事是酒还淹不掉的呢?大口喝酒就好,何必还要跟酒杯过不去!”   这声音无比熟悉。尹嘉华回头去看,见到来人,不禁开怀一笑。   大春已经在一旁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哟小伍,是你啊!大忙人大稀客,什么时候回来的?”   来人居然是他们的故友伍建国。   ※※※※※※   和他一样,小伍大春,他们六年前都曾是唐壮的小弟。那时他们整日耗在唐壮开在老街的麻将室和台球厅里,抽烟喝酒吹牛打架看场子,日子尽管有点堕落糜烂,可后来回想起来,尹嘉华却觉得那是一段非常难忘的美好时光。那时大家虽然粗犷鲁莽不算上进,可是每个人都很率真,很恣意,快乐来得总是非常简单,哪怕最最粗鄙的一句玩笑。不像现在,想要快乐是那么的难,往往付出许多也不能够随心所欲。   那段日子真是他们最宝贵的回忆。   后来他认识了那女人,为了她,他从此不再做混混,开始努力学习认真工作谋划创业。然而一切奋斗最后换来的却是那样一个结果。   再后来老街拆了,唐壮在别处开了五金店做起正经生意,弟兄们也就各自散了。他渐渐变成商场新贵,小伍跟着顾氏财团的当家人顾辰做事,大春就在夜店最多最繁华的地段开了这间很有名气的酒吧。几年下来大家都脱胎换骨。   再再后来,小伍和顾辰的助手也是顾辰的远房表妹好在了一起,两人结了婚,夫妻俩都在顾辰的公司里帮忙。几年前他们被派去新加坡开拓海外事业,算起来自从他们出国,大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   ※※※※※※   看到老朋友出现,尹嘉华不免有些激动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叫齐兄弟们大家也好聚一下!”   小伍微笑解释:“今天下午的飞机刚到,明早又得走,只是回来签份文件的!下了飞机心血来潮给大春打了个电话,听说你在这,有点不放心,就赶过来瞧瞧。”   尹嘉华看向一旁笑容古怪的大春,“你说了什么?”   大春挤眉弄眼,“哎哎,你今天状态不对,我担心自己一个人招架不住你,正好小伍说他可以回来待半天,我就把他也叫过来喽!其实你得谢谢我,我们哥几个都多久没聚了,今天正好,来来,一起喝一杯,我请客!”   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喝起酒来。   尹嘉华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大春身后瞄着,越瞄脸色越难看,嘴巴几乎抿成一条线。   小伍回头瞧了瞧,再转回来听了大春在一旁简洁扼要的说明,便略略猜到尹嘉华的心事。他咳了声,作模作势地问另外两人:“哥几个,做了这么多年良民,手痒了没有?好久没打架了,不如咱们哥仨今天就动动筋骨怎么样?”   大春一下就跳起来,拍着桌子叫:“好啊!快,说干就干,这几年扮演纯良公民,哥们都快憋成鸟了!”   尹嘉华看着他们,眯了眯眼,笑了。   ※※※※※※   大春很快找齐作案工具。瞅准了孟东飞要带着那女孩离开,趁着他去取车的空当,大春立刻派一个服务生去缠住那女孩,随便找了个由头和她生出争执来。   三个人趁机跟到了停车场。老天真是帮他们,这个时间停车场并没有什么人。   他们跟在孟东飞身后,伺机而动。一等姓孟的走到摄像头照不到的死角,大春立刻示意另外两人展开行动。   他们冲到孟东飞背后,一个刚用破抹布从后面堵住孟东飞的嘴,另一个马上就用脏布条绑住他眼睛,第三个从旁飞起一脚揣在孟东飞膝盖上,他立刻滚躺在地。   一切动作完成得奇快无比,三个人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就和当年一样,默契而又出神入化,完全没有给孟东飞任何机会去看清究竟是谁在打他注意。   他们对着孟东飞踹了起来。   尹嘉华最想修理的是姓孟的命根子,可是他蜷着身子,死死护住下体,尹嘉华无奈只好招呼在他肚子上。   大春下脚最狠,每下都踢在孟东飞脸上。   小伍花样最多,觉得差不多时,他挥手让其他两人停下,然后打着手势告诉他们自己想做什么。另外两人立刻心领神会,一人踩住孟东飞一条手臂。   孟东飞只能哼哼唧唧的闷声呻吟,已经完全没有反抗的力气。   小伍蹲下去,手法粗鲁,飞快解开孟东飞的腰带,三下五除二把他下身剥得一干二净,然后掏出手机,咔嚓咔嚓地照了相。   他们当年谁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种伎俩对他们来说,是司空见惯的。   事情发生得太快,孟东飞甚至忘记挣扎。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时,他那猥琐的丑态已经被人尽数拍了去。   得了手,小伍示意尹嘉华和大春可以撤了。临走前还没等尹嘉华一偿夙愿,大春已经提前一脚踢在孟东飞下体。   孟东飞杀猪一样的嚎叫,三个人忍着笑飞快跑走。   跑了很远,确定没人发现也没人追赶,他们停下来,靠在墙边一起喘着粗气,三个人看看彼此,都忍不住气喘吁吁地哈哈大笑起来,大呼过瘾。   笑着笑着,尹嘉华泪流满面。   小伍和大春站在一旁看着他,满心恻然。   这么多年来,别人只看到他日子风光,乘名车住豪宅,英俊潇洒年少有成,令无数美人名媛心动,却没有人知道他心底深处有块伤,那伤一直都在流着血,而他从不来也曾真正快乐过。 ☆、第二十一梦   第二十一章——她是真的有些不想活了   --------------------   那天和尹嘉华见过面以后,回到店里关晓一个人坐了很久很久。他们那样算是吵架了吧?虽然她没有跟他声色俱厉地嚷,可是却泼了他一脸的水,他当时的脸色真是难看,可她想她自己的脸色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以前他们多么恩爱,腻在一起恨不得化成一个人,她的手上哪怕出现一道小口子,他都会心疼得不行,像他自己手上掉了块肉似的。可是谁能想到,六年之后他们竟会像仇人一样恶言相向。   是她现在的样子令他很厌烦吧。   而她以前又是什么样子的?六年的时光磨砺,她几乎快要想不起自己从前的模样。从前她似乎也是个意气风发的人,做什么都有股无所顾忌的劲头,张扬地笑、放肆地叫,把自己的生活布置得很充实很精彩。   哪怕后来孟东飞变了,她有时沮丧,有时伤心,频找各种方式发泄心情,却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样消极黯淡的?每一天都满心凄苦地捱着,这样绝望地一天熬过一天,有什么意思呢?   别说他,相信任何一个男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都会很厌烦吧。   她的再次出现,令他那样不快乐,这真是她的罪过。   本来她以为,已经熬过六年了,等再过几个月过了年,她就可以彻底解脱了。在外漂泊了那么久,她已经按捺不住心里的思念,她忍不住回来A城,她想离他的气息更近一些,在不必被他知道的角落,细细地看着他,感受他,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这样她就满足了。   可偏偏他们又遇到了。而后她发现,原来离他近一些,不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都更加是一种折磨。   他现在对她只有满腔怨恨,只要她在,他就不会好过。   而他不好过,她自己又怎么会过得舒坦?   也许她回来A城是个错误,她应该把他放在心里想想就好,不该奢求能够更近地看看他、感受他。   而今她一再被他逼得走投无路,孟东飞又始终不肯放过她,以后的日子究竟该怎么去过?她觉得很累,如果她现在能够翻到一瓶安眠药,她相信自己会毫不犹豫把它吞下去。   她想了很久很久,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她决定离开。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关晓做了很多事情。   她遣散了所有员工,卖掉一切设备厨具,把能换钱的都换了钱,交了水电费与房租。   她还没有想好究竟要到哪里去,好心的房东见她可怜,决定让她多住几天,等想好要去哪里再交钥匙就可以。   可该去哪里呢?关晓心里一片茫然。   坐地铁时她买了张地图。晚上她把地图铺在桌子上一点一点地看着,研究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小黑字中,哪里可以成为她的栖身之处。   她想起以前和他在一起时他曾说过,以后如果他们老了,他希望可以带着她搬去海边安度晚年,他们可以在那里开一间面包屋,每天在潮涨潮落中睡去醒来,看着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落下,他们可以坐在沙滩上互相为对方数脸上的皱纹,唱彼此年轻时最爱听的那首歌。每当咸咸的海风吹过,他会贴在她耳边告诉她,他多么爱她,哪怕她已经变成一个老太婆。   想着想着,地图变得模糊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脸上流下来,落在地图上,蜿蜒的海岸线被洇湿了,变得虚浮不明。   她再也不能跟他一起去海边了。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是没有这个机会的,因为她是个罪人,她有丈夫,而她的丈夫是个无法摆脱的无赖,不论她走去哪里,他都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她告诉自己,还有几个月时间,只要熬过过年就好了。   擦干泪水,她在那片被洇湿了的海岸线上,用笔画下一个圈。   就到那里去吧,尽管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   ※※※※※※   决定好去哪里,关晓收好地图,坐在店里又发呆了好一会儿。直到天黑下来,她眨眨发涩的眼,开了墙上的壁灯后,起身去店外关卷帘门。   她不是有钱的老板,从来也不能像隔壁那样,给店里装个豪华的自动防盗门和最高级的报警系统,她每天都需要亲力亲为去拉卷帘才行。   关到一半时,孟东飞忽然又来了。关晓连叹气都觉得累,老天总是不肯给她片刻安宁。   ※※※※※※   孟东飞今天的情况有些让她意外,他似乎刚刚和人打了一架,一脸的伤,脑袋肿得像个猪头一样,身上到处是灰印子,衣服和裤子上都有撕开的口子。   他一张嘴就是一副气急败坏的口气,直问关晓要钱说是要去看医生。   关晓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钱,她无话可说,只好不理他。   孟东飞见她对自己不理不睬,脾气一下变得更加暴躁起来,立刻就去扯住她的手腕,嘴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着。   关晓不禁再一次问自己,这个人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哪怕当年他们初识时他的那些礼貌和温柔都是装出来的,难道他以后就不能再继续装一装吗?非要活得这样粗鄙,真是叫人难堪。   两边西餐厅和海鲜店的生意很好,客人们来来往往地进出穿梭着。很多人都忍不住看向他们。面对那些探视的、看热闹的目光,关晓真是忍不住要替孟东飞觉得脸皮发臊。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孟东飞,冷冷说:“进店里再说,别在外面拉拉扯的。”   她把孟东飞带进店里,让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字字清晰地告诉他:“你看到了,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钱给你。”   孟东飞愣了愣,脸色一下变得狰狞起来:“你说没钱就没钱?”他拖过关晓刚刚坐过的椅子一边砸向她一边恼羞成怒地吼,“你他妈耍我是不是?”   关晓向旁边闪躲,椅子没有打到她,却砸到她身旁开着的壁灯,屋子一下暗下来。玻璃碎片飞溅起来,擦过她的额头。她感到一丝疼痛,有一股热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流下。   孟东飞在黑暗中摸索着东西想要继续砸下去,可摸了半天却再也找不到什么,只好发狠地叫骂:“你拿我的话不当话是不是?前几天我他妈没告诉你给我准备好钱是不是?老子刚被一帮孙子莫名其妙打成这样,你现在居然跟我说你没钱?!关晓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顿了顿,喘着气,忽然说:“不对,你既然把店处理掉了,就不可能没钱,卖了东西总会有笔款子的!我现在要去看医生,你别跟我耍花样,快把钱拿出来!不然我饶不了你!”   关晓无可抑制地笑起来,笑声里含着从未有过的凄厉,令孟东飞猛地一凛,“孟东飞,你现在已经落魄得连看医生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吗?你要钱是吗?好,你等着,我去拿!”   她在黑暗里转身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她回来时,手里提着一样东西,那东西借着窗口的月光闪闪发亮,孟东飞睁大眼睛瞧了个清楚,那分明是一把寒光凛凛的菜刀。   关晓举着菜刀对他平静地说:“钱,我没有,现在就只剩下这个,你要么就走,要么就拿着它砍死我,反正我早就活够了!”   在菜刀清冷寒光的反射下,孟东飞看到关晓的半边脸上全是血,而她的神情冷静得叫人发怵,她那样子几乎有些恐怖,孟东飞忽然泄了底气,脸上青紫瘀痕下的肉块颤抖抽搐着,他阴森森地发着狠话:“想跟我玩狠的是吧?我告诉你关晓,少来这套!你别忘了,我能让你生不如死!你别给我不要脸!”   关晓意外地非常平静,“生不如死?难道我现在还不够生不如死吗?随便你吧,我都不知道我该为谁在意我的脸了!这么久了,你只会对我说这一句,你不累吗?我累了。”   她这副心灰意冷的样子,让孟东飞一时乱了阵脚。   还有一年的份额没有拿到,她如果真的豁出去了,他将损失惨重。   他不敢再逼她,只好恨恨地放话:“好,好,算你狠!今天我先放过你,你给我等着!”   他说完转身要走。他的腰带似乎坏了,裤子一下松垮下来。他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摔门走了出去,整个过程嘴里犹自骂骂咧咧的。   关晓随便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连清洗一下都懒得去做。   出店去重新关好了卷帘门,她回到屋子里草草躺下睡了。   闭上眼睛时,她想如果能就这样一睡不醒其实也挺好的。   她是真的有些不想活了。 ☆、第二十二梦   第二十二章——六年前,你可曾动过真心   --------------------   和小伍大春分开后,尹嘉华开着车在街上茫然地转。因为喝了酒,怕被值班交警抓到,于是他只挑偏僻一些的路走。他不想那么早回家去面对一屋子的寂寞清冷,他开着车在不知名的马路兜来绕去。就那么开啊开,不知不觉却到了金元街。   他把车停在对面一条街,隔着马路遥遥望着那女人的店。两旁自家店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人来人往门可罗雀,那女人的店面却凄凉得可以,半天也没有一个人进出。甚至她的店里,连灯光都昏昏黄黄的,仿佛早早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营业。   他终于把她排挤得做不好生意,不得不早早就收了摊。他如愿以偿了。可是他发现自己并不开心。看到她过得好时,他心里充满了恨,可当真看到她过得不好时,他又满心都是酸痛。他该拿她怎么办呢?或者说,他该拿自己怎么办?   对面店里,她推门走了出来,走到窗口去拉卷帘门。他趴在方向盘上,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踮起脚,举着钩子很费劲地勾住卷帘门,使劲往下拉,很吃力的样子。她的身影在夜色里显得那么荏弱。他把手抵在车窗玻璃上,手指沿着她的背影勾勒着她的轮廓。   她的背影还是那么好看,柔婉秀美的肩背,不盈一握的腰肢,颀长纤细的双腿。以前他最爱看她晒衣服,她穿着他的白衬衫,袖子挽着,露出藕白的手臂。□或者穿一条热裤或者干脆只穿一条贴身的小可爱,摆动两条笔直诱人的长腿,端着洗好的一大盆他们的衣服,到阳台上去晒。   晒衣架的杆子搭得有些高,他却故意不去帮她。他喜欢坐在地板上,看她迎着阳光惦着脚,努力向上举着晾衣架。她使劲地一下一下往上够着,想把衣架送到晾衣杆上,这时他的衬衫在她身上也一下一下往上轻轻挪蹭着,那白白的布料完全禁不住阳光的恣意照射,它一下就变得半透起来,而她的轮廓会在这种照射下变得若隐若现,衣衫下那片绮丽的风光真是说不出的旖旎动人。他总是看着看着就会情难自已,跳起来便向她扑过去。   他一下子从身后抱住她,把她抱离地面。她会被他吓了一跳,丢掉手里的衣服尖叫着拍打他的手臂。然后就咯咯地笑起来,头向后仰着,靠在他的肩膀上,侧过脸颊与他细细密密的接吻。至于那刚洗完就被掉在地上的衣服,谁还有空去管它?他们恩爱还来不及。   他的手会一遍遍游走在她藏在衬衫下的美丽身体上,痴迷地、陶醉地、忘乎所以地。他告诉她,她的身体有多令他着迷,他爱她的每一道线条,他缠绵地吻遍她全身每一处。纤细秀美的颈项,柔腻高耸的胸脯,凝脂般光滑的背脊,又弹又挺的丰臀,白皙修长的双腿。他那时真是爱极了她,吻着吻着就会忍不住咬下去,半真半假地用着力,满足地听她发疼的哼哼,在她极嫩极薄的皮肤上留下许多深深浅浅的红印子。每当看着她全身布满他留下的烙印,他就会觉得自己快要被幸福溺毙了。   他们那时是多么相爱。   他看着对面弯下腰拉着卷帘门的她,心口一阵阵撕裂般的痛。   曾经他可以尽情爱抚的身体,如今竟只能这样,躲在暗处里,隔得远远的,用手指在玻璃上去勾勒。   这一刻他有种冲动,他想冲下车,冲出去,冲到马路对面,冲到她面前,不顾一切地去抱住她,把她抱离地面。她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吃惊地叫着,然后笑起来,把头仰靠在他肩膀上?   他的手不知不觉探向了车门。   然而当他的一只脚都已经踏出到车外,他却忽然停住了。   孟东飞来了。   看来他们修理他修理得还真是轻,他居然这么快就能行动自如。   他看到那女人停住了关卷帘门的动作。她抬头看向孟东飞。   他离他们有些远,看不清他们脸上各自是什么表情。不过姓孟的一身狼狈脸肿得猪头一样,她看了一定会很吃惊很心痛吧,毕竟,那是她的丈夫。   他的心口不由又是一紧。   他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姓孟的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把姓孟的带进了屋子里,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屋里的灯灭了。   他的双手毫无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十分用力,骨节都已经泛白,他却并不自知。   他恨恨地咬紧牙根,眼睛死死盯着对面。胸口像被谁用力锤了记重拳一样,又闷又窒,直教他喘不过气。他的眼睛又灼又痛。他觉得今晚被打被踢浑身是伤那个人,其实是他。   对面屋里的床榻上应该正在上演春闺情梦吧?她的每一道线条每一寸肌肤正在侵润在那个男人的掌下吧?   他这样猜想着时,牙根咬得几乎泛了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等在这里不走,难道是心里还存着一丝期望吗?期望那屋子里的灯不巧坏掉了,他们其实什么都没做。   过了一会儿,那屋子的门终于开了。姓孟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用两手提着裤子整理腰带。   他的心一下凉得透了。   他笑自己真是傻,已经事到如今,却还是异想天开地心存期望。   从头到尾,她都是孟东飞的妻子。而他?他不过是她空虚寂寞时解闷的玩物罢了。   他再也不肯多停留一秒,用力地打着方向盘,飚着极快的速度向着黑暗的夜里疾驰而去。   ※※※※※※   回到家里,他怎么都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滚去,烦躁地甚至想一把火烧光屋子和自己。   这把心头火在他胸腔里越燃越旺。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那么薄情,难道六年前那段时光只是他一个人的记忆吗?难道她一点也不会怀念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为什么他一直放不下,她却可以若无其事地生活?   他实在忍受不了这样一个结果。他爬起来抓起手机,不顾已经是深夜,立刻拨电话给杨辉。   他顾不上助手是否还处在半梦半醒地迷离中,只管冷酷地开口吩咐着:“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哪怕花光公司所有现有资金,明天,你也要给我买了金元街那片地!然后去跟33号的女人说,你要收回房子,跟她停止租赁合同!”   他的助手似乎被吓到了,一下就变得清醒起来,对他唯唯诺诺说好。   挂了电话,他依然觉得胸口闷疼。   他总是在可以伤害到她的最后一步不忍起来,结果一次又一次心痛的,却是他自己。这一次,他不会再心软,他一定要把她逼到绝处。他想知道,他要把她逼到什么程度时,她才肯来求他。   那时他会跟她问清一句话。   六年前,你对我,可曾动过真心。   ※※※※※※   第二天杨辉带回来的结果,让尹嘉华倍感意外。   杨辉对他说:“头儿,收购之前我先去金元街采了风,原来33号那个老板娘已经关店退租了,”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我们还要不要收购那条街?”   这样的结果让尹嘉华措手不及,他怔在那里。   过了很久,他才对杨辉挥挥手,“不用了,出去吧。”   杨辉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他坐在椅子上,茫茫然地陷入沉思。   这的确是他想要的结果,想要她无立脚之地,想要她在金元街呆不下去。可是他想由他自己,亲手去促成这样的结果,而不是以她的主动退让来达到目的。   他越想越气,心里烦得没了底。   她凭什么这样做?凭什么不等他有所动作就主动退让?她这样做,心里变得没着没落的那个人,反而竟像是他了。   为什么每次他下定决心要痛击她,她却总是有办法提早反过来先剜他的心口一刀?   他用手撑住额头,疲惫地喘着气。   如果能够不再记得她就好了。如果忘了她是谁,他就可以没有这么多烦恼了。他真恨不得跑去马路上被车撞,他真希望自己能因此失了忆。   可是她却那么深地刻在他脑子里,可爱的可恨的,可怜的可恶的,让他一次又一次地痛恨挣扎,悲伤落寞。   他真想有人能帮帮他,可以忘掉那个女人,忘掉和她之间的过去。   可是他知道,没人能帮得了自己。他是努力试过的,可张露不行,而他同时明白,他已经没法对谁再那样动心。   他的心太早就吊死在一个女人身上,他一不小心坠进她的深渊,从此便万劫不复,不得超生。 ☆、第二十三梦   第二十三章——哭着的样子   --------------------   尹嘉华思考了很久后,决定跟张露分手。他对自己承认,他心里是放不下关晓的,虽然那些执念是恨不是爱,可这样依然对张露不公平。这几天他把自己内心看得很清楚,他对张露只有怜惜没有爱。而那些怜惜其实也是因为她哭起来的样子太像一个人。   他想好了就给张露打电话。已经有段日子没和她联系,再一次听到电话那端她的声音时,他几乎觉得陌生。她的声音并不若平时那样温柔清透,而是沙哑低沉得像喊破了嗓子。   她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里仿佛隐忍了无数的痛苦、委屈和挣扎。太像那个女人了!他的心一下又软了下来。   对方再一次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抑制的哭音。   “嘉华、嘉华,是你吗?我好难过!我的喉咙很痛,身上好冷又好热!”   尹嘉华意识到也许她是生了病。   分手的话,这个时候是没法提出的了。   他只好说:“你在家吗?躺着别动,我去看看你。”   放下电话,他揉着额角,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始终不是个心狠的人,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尤其是哭得那么像那个女人的眼泪。   ※※※※※※   张露的确病了,病因却并非郁郁寡欢。   有一晚她和威尔翻云覆雨后,流了一身的汗,她已经气喘吁吁,威尔却依然欲罢不能。他没有尽兴,把她强拉到窗口去,从后面勇猛的突袭她。她来不及思考,已经被他抵在落地玻璃窗前。之前威尔在房间里吸了烟,张露嫌烟味太呛便将窗子打开。他奋力地贯穿她时,他们就站在通风窗口旁边,张露能感觉到有阵阵凉风冲进来。   身上的汗被风一扫,立刻激起鸡皮疙瘩。她觉得有些冷,不由瑟缩了一下,而在她打激灵的轻颤下,身体反应却愈发敏感,威尔被她夹得简直疯狂起来,把她按在玻璃窗前,丝毫挣扎的余地也不留给她,埋头又是一番发力大动。   窗外是灯火阑珊的夜景,窗内是淫靡低喘的他们。他们两具白花花的身体交叠在窗口,呻吟和喘息低沉地回响在室内。   张露一边任威尔折腾着自己,一边气喘吁吁地望着对面大厦。那里的房间闪着光,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有着偷窥的癖好,如果此刻对面房间里正好有一具望远镜架在窗前,不知道她与威尔淫靡交缠的样子会不会被人看了去。   她胡思乱想着,一边想一边觉得莫名刺激。一身又一身的汗水被威尔挤榨出来,再被从窗口冲进的凉风扫干,直到他终于释放,她已经在冷热交替中不住寒颤。   第二天回到家里睡了一觉后,她居然哑了喉咙发起高烧。   所以她这场病,竟是做爱做出来的。   本来约好由威尔来接她去医院挂水的,可是接到尹嘉华电话的刹那,她的一切坚强伪装、一切自寻欢乐的自欺欺人、一切没有他换成别的男人她也一样可以活得快活的说辞,在那一刻通通瓦解。   她从前以为一个女人必然是因为爱所以才有性。现在她才明白,即便她夜夜和威尔翻滚在床上,可在她心里,那个念念不忘的身影依然是尹嘉华。   不论何时,哪怕她身边有再怎样温存的男子,可只要尹嘉华对她勾勾手指,她便会不顾一切地投奔到他身边去。   她说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想起其实原来她也曾同样狂热地爱过威尔的。那时威尔也是一个高傲的、风流的、被很多女人恋慕着的英俊少年,可是他渐渐还是拜倒在她的脚下。她清晰记得她最迷恋威尔的时刻,就是他对她的态度并不明朗有些若即若离的那段日子。那时候她真是一整颗心都系在了威尔身上,她甚至觉得她那时可以为他去死。   可是后来她毕竟遇到了尹嘉华,于是她再也不想为威尔去死了。   她打电话给威尔,告诉他不需要来接她了。威尔起先不同意,坚持要亲自送她去医院。她只好对他说,她的男朋友要到家里来看她。   威尔在电话那边静默了很久。之后他有些嘲弄地笑了笑,仿佛很不以为意似的,对她说:“这段日子下来,我差点以为我才是你的男朋友呢!”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张露很轻地叹了口气。不过她的惆怅没有维持很久,她知道,就算威尔表现得再怎么迷恋她,可是当她说不,他也一样会活得很好很开心,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寂寞。   这也许也是当年她跟他提出分手的原因之一吧。再怎么深爱,说到底,也终究不过是人生中一段可有可无的过场。   ※※※※※※   尹嘉华很快到达张露家。听见管家去开门,张露眼里起了湿意。她已经多久没有看到他了?   尹嘉华看着躺在床上的张露,不由暗暗一声叹息。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太像那人了。纵然他有多坚硬的心,看到她这副模样,也无法于眼下提出分手两字。   他坐到她身旁,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叹了口气。   “怎么这么烫?还是去医院吧。”   张露含着眼泪温温顺顺地点头说好。泪珠从她眼睛里滚落出来。   他望着她脸上的泪水怔住了。   ※※※※※※   那天在他的店里,那女人也是这样,眼睛里含满了泪水,可是尽管他那样羞辱她,她却还是强忍着没有让它们落下来。   他事后一直惶惶然地心烦,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却找不到因由所在。现在看到张露掉泪的一幕,他好像有些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烦躁不安。   或许如果那天她也肯把眼泪落下来,他就不会这样整天悬着一颗心思绪不宁了吧。   她那么倔强地跟他对峙着,表现得那么坚强。可是明明她脆弱得一碰就会碎掉。然而她就是那样不吭一声。   她那副样子,真叫人,放不下。   ※※※※※※   他不知不觉抬起手,等意识自己在做什么时,他的手指已经拂过张露脸颊,为她擦去了眼泪。   “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张露乖顺地偎在他怀里,由他抱到了车上。   一路上他能感觉到张露一直望着他。他心底又是一声叹息。   这团麻越结越乱了,什么时候才能解开呢?   ※※※※※※   在医院,大夫说张露患的是重度感冒。   “再晚来一点就要转成肺炎了!”   大夫询问张露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着得凉。她哪里可能把真相说出来,只是一副郁郁的样子,欲言又止的,看得人我见犹怜。   大夫看看尹嘉华面无表情的脸再看看张露委屈的模样,觉得自己八九不离十地看明白了些什么,便责怪起尹嘉华来:“我看啊,你女朋友病得这么重,多半和你脱不了关系,这么美丽的女孩子,疼着都来不及,还呕什么气!”   他开了挂水的单子给尹嘉华,“想住院可以办住院手续,不想住院就每天来定时挂水,单子在二楼交费,交完拿下来给护士安排注射。”   尹嘉华拿着单子去二楼划了价交给护士,张露被带到病房去挂水。   尹嘉华问张露想不想住院,张露躺在病床上,眼含着泪花摇了摇头。过一会儿,她轻轻叫了声:“嘉华!” ☆、第二十四梦   第二十四章——说不出分手的话   --------------------   尹嘉华看着她,答应了一声。   她忽然用没有插针的那只手握住他的手,紧紧地、用力地、急切地、激烈地、甚至有些恐惧地,望着他边流泪边说:“嘉华,我以为你……你不要我了!这么想着,我就说不出的难过,感觉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看到尹嘉华大为动容,眼底有了怜惜的神色。   她知道的,只要她含着眼泪楚楚可怜地跟他说话,他总是会动容的。   沉默好久,他抽出手来,反握住她的手,轻轻说:“别胡思乱想,当务之急是先把病养好。”说完他犹豫了一下,但终于还是为她理了理颊边的碎发。   张露陡然放了心。   这一场病真是来得因祸得福。之前她甚至已经预感到尹嘉华再跟她开口时,一定会谈分手两个字,她正苦恼该怎样见招拆招,没想到这场病却及时挽救了他们岌岌可危的关系。   这是一个转机,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才行。   ※※※※※※   这几天关晓一直都懒得去管额头上的伤,尽管那块伤口已经有红肿的趋势并且间或隐隐作痛。她一直在为自己规划离开A城以后的日子。虽然依目前的状况看,所有美好设想都是空泛的纸上谈兵,但她还是忍不住一直幻想下去。   如今的日子,如果刨去这些幻想,她还能靠什么支撑自己把日子过下去呢?   而在憧憬的同时,她也开始审视自己。这几年来,她活得越来越消极,人黯淡得快化成了灰。她都有些记不起自己以前是怎么过日子的了。   父母健在时,家里条件很不错,把她送去澳洲读书。那时她可真是青春飞扬,课业不忙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填满业余生活。   那时她身边有一群同样充满活力的好朋友,他们在周末或者假期经常一起相约去马场骑马。夹杂在一群外国人里,她显得纤瘦单薄,可也因为这样更招人眼球,别人总会在他们这群人中一眼就望到她。   她那时真是年轻,皮肤水灵灵的,简直可以不用任何护肤品,哪怕只擦一点粉都会遮住喷薄欲出的飞扬朝气。   她在一群人里骑术并不是最好的,可却总是得到最多夸赞。她那时真的是有过一批追求者的,中国的外国的,有钱的没钱的,年轻的有些岁数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曾对她抛出过爱的橄榄枝。   她那时候对爱懵懂无知,不知道自己该选个什么样的男人。毕业以后母亲生了重病,父亲丢下一切工作,带着母亲移民澳洲,在澳洲住了一段时间,两个人便开始到处旅行,父亲期望在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满足她环游世界的梦想。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们回到澳洲去,母亲殷切地对她说,自己已时日无多,想看到她结婚生子。   她刚大学毕业,学的是金融,当时正在一家大公司里实习,风生水起的,连部门负责人都说她将来一定大有作为,成就绝不会低于那些高鼻阔眼的本地人。还说老板和他一样,也是个中国人,中国人跟着中国人干,前途说不定有多光明灿烂。   可是为了母亲,她放弃了后来的工作机会,被正式录用后,她甚至没来得及去报道就回了国,接受父母的安排去相亲。   对象就是孟东飞。   那时他还远没有展现出他如今这般的所有面目;那时他真不失为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   他比她大,很会说话,经常把她哄得开开心心的。   他其实是父亲手下副总的儿子,父亲为了陪母亲周游世界,把所有生意都交了出去,交给副总去打理。所以说起来,他们算得上是世交之家,也勉强符合门当户对。父母对他们这对非常看好,极力撮合他们在一起。   那时孟东飞也许还是被她的青春靓丽吸引着的,并没有表现出后来的花心,也还没有来得及被金钱腐蚀成一个无赖,他那时还是肯花些心思对她的。   相处一段时间以后,为了让父母开心,她觉得自己是可以嫁给他的。   于是他们结婚了,婚后孟东飞就在公司里帮忙,准备以后接下生意。而她为了孟东飞,留在了国内,再也没有回去澳洲那个公司报到。   之后不久他的父亲和母亲出了意外。公司的防火设施不过关,可谁也没有注意过,后来终于因为一根烟头引发了一场意外火灾,而他的父亲就在那场火灾中丧生。他的母亲从此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不久之后也去世了。公司在赔偿所有损失后,也倒闭了。好在她的父母还有些钱,拿出一些来给孟东飞做生意。公婆的离世对孟东飞来说是个打击,他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   似乎他最初的改变,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他好像隐隐在心底对她父亲存着埋怨,认为如果他在去澳洲之前,肯花些心思把公司重新装修一下,就不会出现那样的意外。   他开始对她有些冷淡起来。   再后来,父母都盼着他们能有个孩子。可是她的肚子一直也没有动静。父母让他们去检查,他们觉得这是件很让人羞愧的事,不想声张,就由他找了他一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帮忙。想想那时他还是不错的,身边倒也有几个正经朋友,不像现在,一群人都是靠酒肉和女人才混在一起。   他们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大夫说是她身体有点问题,不能生。她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不能生孩子,她还算什么女人?她难过了好久。那段时间她很抵触他来碰自己。她觉得自己既然不能结果,还费力耕耘什么。   就是那段时间里,他彻底变了。她抵触房事,他得不到满足,又对她家里人存着怨气,身边还有一群不像样子的人怂恿唆使,他就渐渐学坏了,开始在外面喝酒玩女人,回到家里,她只要多问一句,他就骂她是只不下蛋的鸡,凭什么管他的事。   这些她都不敢告诉父母,她怕病弱的母亲为自己担忧。她把一切不快乐都扛起来,自己背着。   父母开始以为他们一直都是无比恩爱的,可是后来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他们是保守的一代人,从心底里接受不了离婚这件事。他们想尽一切办法约束孟东飞,不叫他和自己提出离婚两个字。   她后来有时候想一想,觉得如果当初父母不是太爱她,不是这样拼命地想要为她着想,也许她现如今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他们对她的爱,正好成了孟东飞的工具,他利用它桎梏了她整整六年。   反正还有几个月,他们就要各走各路一干二净了,她觉得自己得重新振作起来才行,就算活不回从前的青春飞扬,起码也要认认真真积极地对待往后每一天。她之前实在消沉得太久了。   她思索着,也许她应该在新的城市找份工作,她大学时金融学得呱呱叫,虽然一直也没有真正试炼过,但基于对那些数字天生的敏感,她觉得自己一定可以驾驭好它们。   她先工作一段时间,等攒些钱以后,就开一家面包屋,把房顶修得尖尖的,在门口挂上一串风铃,有风吹过的时候,它会叮叮当当地响。   虽然面包屋里不会有那个人,可她想,她还是会尽力去经营好它的,就像它是他们两人共同拥有的一样。   ※※※※※※   张露挂了一个星期水,病情终于痊愈。这一个星期尹嘉华一直接送她往返医院和家里。   等张露好了,尹嘉华便又重新思考之前那件事。他开始寻找合适的机会,打算和张露谈分手。   然而就在他暗中酝酿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人猝不及防的事。   外婆病了,病得很严重,住进了医院。   这场病来得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一时间尹嘉华除了忧心外婆的病情,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情。   医生告诉尹嘉华,外婆年纪大了,从前又操劳过度,她的脏器功能都已经接近衰竭。好好调养的话,也不过再多活一两年;如果调养不利,几个月几天的,谁也说不准。他还特意叮嘱尹嘉华,老人的心脏功能已经严重衰退,千万不要刺激她,一定不可以让她动怒生气。   听完医生的叮嘱,那晚尹嘉华坐在外婆的病床前一夜没睡。他心里充满哀伤。他生命中最亲的那些人,又有一个要离开他了吗?   看着外婆干瘦的布满一道道皱纹的脸,他有落泪的冲动。泪水汪在他的眼睛里,他使劲含着不让它们落下来。   眼睛又热又痛,他想坚强些,可似乎不流泪比流泪让他更加难过。   他想到那一天的关晓,她那时含着泪不掉下来的模样。他终于有些隐约体会到她当时有多伤心。   这辈子,他就爱过这么两个女人,外婆和关晓,可是她们却都要离他而去。   他悲伤得无法自抑,一瞬里,他觉得自己孤独得就要一无所有。   他暗暗发着誓,不管什么事,只要能让外婆开心,只要能让她多活几天,他都肯去做,都一定去做。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你敢动他   --------------------   昏迷两天两夜之后,外婆总算醒了过来。   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尹嘉华的手,抹着眼泪求他能与张露结婚。   她虚弱却很坚持地说完一番话:“这、这一遭让外婆知道,我是真的不中用了,不、不一定哪一天,我也许睡着睡着就走了!这次我能醒过来,这是运气,下、下一次也许就直接死掉了!小嘉,外婆撑了这么多年,为、为的就是等你结婚,看你生小孩,到那时候,就、就算阎罗王收走我,我也心甘情愿了!”   尹嘉华听得心乱如麻。为了能让外婆高兴,此后他每次去医院都会带着张露。   张露哄人的本事也真不是一般的好,外婆一看到她就会很高兴,连不爱吃的药也会大口大口地吞。尹嘉华有时觉得很奇怪,外婆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张露。但无论如何,外婆是他最在意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只要她高兴,他现在什么都肯做。   哪怕,为了她和一个女人结婚。   ※※※※※※   几天下来,经过悉心照顾,外婆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   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尹嘉华驱车去医院陪外婆。进门时,他看到张露也在,她正在喂外婆喝粥。   外婆坐在轮椅上,看样子刚刚出去晒过太阳。她本来脸上是带着笑的,一副怎么看身边女孩怎么满意的神色,可是看到尹嘉华时,她却一下沉了脸。   尹嘉华有些怔忪起来,外婆从来不会跟他闹别扭给他脸色看,她是舍不得和他说一句重话的。只除了几年前那一次,他非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外婆不同意,几天不理他。外婆只和他生过那一次气。   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他走近外婆,接过张露的粥碗,喂向外婆嘴边。外婆却不肯喝下去,只是睨着他,很生气的样子,冷冰冰硬邦邦地问:“那个叫关晓的女人回来了,是不是?”   尹嘉华怔了怔,向张露望过去,挑着眉,一脸询问。   ——你说的?   张露瞪大了眼睛,眼底蓄起泪,用力摇头,无辜得简直像有人欺负了她。   ——我没有!   外婆的气一下发得更大了,“你觉得是露露和我说的吗?你就这么看露露的吗?她什么也没跟我说过,是我自己看到的!露露这可怜的孩子!如果不是我今天亲眼见到那女人了,露露她真不知道还要在你这里受多少的委屈!”   张露半低着头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仿佛外婆说得不错,她真的受了好多委屈似的。   尹嘉华在一旁看得不由有些心烦。以前总觉得她单纯,现在才渐渐明白她其实很攻于心计。   这女孩实在太会抓人的心思,对他是,对外婆更是。   他抬手去顺外婆后背,想安抚她的情绪,外婆却挡开他的手,不领他的好意。   医生说过,外婆不能生气,一旦激动会很危险。他不敢有所动作,静静地等外婆平和下来。   终于半晌后,外婆又再开口。   “小嘉,这真不关露露的事,刚才露露推我去外面晒太阳,我是在走廊里看到那女人的,她在窗口给一个男的交费,我让露露去问过了,人家大夫说,那男的是她丈夫!”说到这,外婆忍不住又激动起来,“小嘉,六年前你就被这个有夫之妇骗过一次,六年后你难道还想被她再骗一次吗?!”她拉住尹嘉华的手,开始急促地喘起气来,“我、我没几天好活了!如果、如果你心里真有外婆,你、你就答应我,跟那个女人再也不要有瓜葛!你、你就答应我,立刻和露露结婚!”   外婆急喘着等待尹嘉华的回答。   尹嘉华迟疑着,犹豫着,挣扎着。他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决定与张露分手了,可是现在外婆却叫他们结婚。   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外婆终于发起怒来,一把推开他,气喘着说了两声“你、你”,便晕厥了过去。   尹嘉华一下慌了手脚,大声叫着医生,并把外婆抱去床上。张露在一旁哭出声音来。   把外婆救醒后,医生撤出病房前责备尹嘉华:“怎么照看老人的?不是说过不要让她生气吗!这样的情况如果再出现一次,老人会很危险的!”   尹嘉华自责不已。   外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嘴唇乌紫,奄奄一息。   张露在一旁哭得厉害,简直叫他心烦,“嘉华,结婚吧!就算为了外婆,我们结婚吧!”   她哭诉得殷殷切切,任谁听了都要动容一下。他看到外婆眼角有泪水滑下来。   他的心一下就软了,一刹间所有心防全都坍塌。   是啊,结婚吧,哪怕是和一个自己并不深爱的女人,就当是为了外婆吧。   他不顾外婆的抵触,坚持去握她的手,“外婆,求求您别生气了,我答应您,我和露露结婚!好不好?”   外婆终于肯把眼睛张开来看向他。眼泪顺着她的眼角大滴大滴地滑落,浸润着她脸上那些干枯的皱纹,她无力地抬手伸向张露,张露反应很快立刻伸手过去握住她,老人吃力地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握住,气若游丝地笑着:“我、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这一刻,尹嘉华说不出自己心头是苦是涩还是痛。   ※※※※※※   隔了一会儿,外婆忽然拉住尹嘉华,“小、小嘉,你答应外婆,不、不要再和那个女人有瓜葛!”她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尹嘉华脑海里蓦地闪现出从前一幕。   那时他还是小混混,她花钱要给他交学费让他学习软件编程。他当时说什么也不肯用她的钱。她就柔声哄着他,说:“有骨气有志气,很好,但它们不能当饭吃!我没说这钱是白花的是不是?这钱算我在投资,是我借给你的,等你有了出息那一天挣了大钱,必须连本加利还给我!”   想起这一幕,他心里酸涩得几乎发了麻。   他对外婆说:“外婆,我曾经欠那个女人一笔学费,等我算清了钱还给她,就再也不跟她有瓜葛!”   外婆对他的这番说辞显然觉得太缺乏说服力,她迟疑着,“你、你这是不是借口?想、想要敷衍我?”她又拉过张露的手,放在尹嘉华手里,“你、你刚刚答应了我,小、小嘉,你不能辜负露露!”   尹嘉华安抚她:“不是借口,外婆,你相信我,这一次算清了从前的账,我就真的跟她一刀两断!”   尹嘉华既是在安慰外婆也是在警告自己。   事后他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会在那样一个时刻,想起从前的事,又提出那样一个还钱的事由?他想或许自己是想用这样一种方式,与过去,与那女人,与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情与恨,做一次彻底的、决绝的了断吧。   ※※※※※※   到了晚饭时分,尹嘉华先打发了张露回家。张露本来不愿意自己先走,但是看到尹嘉华发青发白的脸色,她知道这一个下午所发生的事给他的冲击很大,这个时候她应该给他一些空间,让他理顺他体内那些纷乱情绪。这会是最明智的决定。   她一个人先回了家。   尹嘉华在病房里等外婆打完针睡熟了,到病房外给杨辉打电话,叫他马上想办法找到一个经验丰富让人放心的看护。   电话刚挂断,他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那么熟悉的声音,喊得他的心都为之一震。   他缓缓转过头,动作显得缓慢而疏冷。   他看到关晓。   他有些意外,她额角上竟贴着绷带。明明恨透了这个女人,明明说过还她一笔钱后,就从此一刀两断再不牵连,可是看到她额头上有了伤,他还是无法控制的心头一紧。   她怎么会受伤呢?   她对他笑着,笑容带着怯怯的小心,他看得心里发酸,干脆扭过头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假装没有瞧见。   以前外婆反对他们在一起,他却执意要和她好,他跟外婆起了争执,负气地跑出家门,跑到她那里去,一连几天都不回家。她那时就像现在这样,对他怯怯地小心地笑着,哄着他,亲着他,说着无数温柔的好听的话,叫他回家去看看外婆,她说外婆一手把他带大,就算再不开心,他也不该顶撞老人家。   那时候他多么年轻气盛,起初说什么也不肯回家去。她就收了那怯怯的小心的笑,很忧伤地对着他叹气。她说:“嘉华,外婆已经很不喜欢我了,如果你再这样,因为我和她一直对着干,外婆会更加讨厌我的!”   他细想了想,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于是赶紧奔回家去。   他从她那里离开时,她站在门口送他。她踮起脚尖很温柔很温柔地吻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怯怯的小心的笑容,声音媚得几乎酥了他的骨头。她告诉他,好好和外婆说话,不许再闹别扭。   他那时并没有领悟她的声音里是含着一种祈求的,祈求他不要和外婆硬来,因为他越和外婆硬碰硬,外婆就会越讨厌她。等他能咂摸出她的这种祈求时,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   此刻他不想看着她脸上那怯怯的小心的笑,把头扭向了一边。   她却再一次叫住了他:“嘉华!”   他几乎有些怨恼起来。她今天怎么会这样执着。   他只好把眼神调回来再看她一眼。   她赶紧抓住机会迎视着他的眼睛,轻轻问:“嘉华,我们不能这辈子就跟仇人一样,是不是?”她说着说着,似乎有些激动起来,眼底氤氲起一抹忧伤,“嘉华,我们……我们能不能不要这么仇视对方呢?如果,如果我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并不是祈求你原谅我,但这起码会不会令你好过一些?”   ※※※※※※   孟东飞又来找关晓。他说自己浑身都痛,必须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是不是伤了脏器。   关晓额头上的伤,她一直疏于护理,这几天已经有了红肿化脓的迹象,甚至人也有些发起烧来。她不想在离开这里之前再生出其他枝节,决定和孟东飞一起到医院处理下伤口。   到了医院,孟东飞从脑袋查到脚跟,从内科查到外科,验血验尿验便,CT、X光核磁共振,所有能做的检查他几乎都做了,直到所有报告上都显示他只是皮肉程度的淤青,健康绝无大碍,他才不再折磨关晓。   而这一串的化验检查,费用当然要由关晓来出。   关晓整个人晕晕沉沉的,浑身也热得厉害,她已经懒得去跟孟东飞计较。直到孟东飞终于相信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她才有机会去看额头的伤口。   大夫说由于她处理不当,她已经感染了破伤风,应该住院观察几天。她不肯,只让大夫开了几瓶水给她挂。   她不能住院。钱被孟东飞刚才的各项化验败坏得差不多了,她还得留一些给自己在新的地方落脚使用。   她包扎完伤口,孟东飞嚷着要开些养气安神的药来吃,她只想快点打发他,就答应去划价,让他在原地等着。   可走到一半时,她竟在走廊里看见了尹嘉华。   她脑子昏昏沉沉地,想着自己马上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她再也不能看到他了,心里有说不出的疼与难过。她知道他一直不能释怀他们的过去——他以为是她耍够了他觉得没意思了才甩了他。   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当年连给他交学费他都不愿意,怎么会受得了这样的结果?   她想也许自己临走前该给他一个解脱,告诉他,当年她的离开是有苦衷的,她不求他的原谅,只求他知道这些以后能让自己快乐一点。她不是因为耍倦了他才离开的!   她一点也没有想过,如果他问她,这番话六年前为什么不说,偏要等到六年后才讲出来,她该要怎么回答。所以当她听到他这样问时,她只能呆呆地听着,除了心如刀割,一句话也说不出。   ※※※※※※   听完关晓的话,尹嘉华忍不住“嗤”的一声冷笑出来:“关晓,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六年前你说你过不了苦日子,挥挥手就走了,六年后你却又跑来和我说,我们不该彼此仇恨,你是有苦衷的!可既然是有苦衷的,为什么六年前不能说而现在又能说?你当我是什么?你又算是我的什么?哦对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就要结婚了,你有什么话跟我这说不着,你还是去找你丈夫说吧!”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讲不出。   是啊,为什么六年前不说现在又要说?她该怎么告诉他,从前她那么做,是以为经过六年他会过得很好,会忘记她,会放下从前一切,会过上新的幸福的生活。可是事实上,他却过得这样不好,从前一切就像枷锁一样套在他身上,令他一点都不快乐。看到他不快乐,她觉得自己像坠入了十八层地狱,身上负满了深重的罪恶。她想让他解脱,她以为她告诉他,她并不是存心耍弄他的,他就会从自尊被践踏之中得到解脱,不会再那么难过。   她该怎样告诉他这番话?有太多的东西她不能说,而这些东西会形成无数千疮百孔的漏洞,它们会让他对她的话无法相信,让他对她的人嗤之以鼻。   她眼底聚起了泪雾。她并不想这样子的,她讨厌自己现在总是懦弱得哭。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看到他不耐烦地抬起起手,指着自己身后,“你有什么话还是去找你丈夫说吧!你丈夫来了。”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干脆得令她心碎。   她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一动也不能动。   她贪婪地望着他。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看他的背影了。   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的踢踏声显示出来人的不耐烦。   ※※※※※※   “不是去开药了,怎么这么久还没搞定?”孟东飞走近关晓,没好气地问。   他看到关晓怔怔地望着前面,就也跟着往前看,看到尹嘉华的背影后,不由若有所思起来。   “他是当年你养的那个小白脸吧?”他忽然问关晓,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看样子混得很不错啊!”因着六年前那一天他喝了酒,思绪便有些模糊混乱,他始终也没能记起,当年被他在自家捉奸的小白脸,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尹嘉华。样子虽没记住,可他的鬼心思却一点不少,看着关晓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一下联想到前面渐渐走远的那个男人也许就是她从前的相好。他试探着问出来,果然看到关晓瞬时变了脸色。   关晓一下警惕起来,充满戒备地看着孟东飞,“你想要做什么?”   “哟呵,还真是!看他现在穿得那么体面,想必是混出了名堂,既然你拿不出钱来,我只好自己想办法喽!这也是应该的,毕竟当年你养了他那么久,我现在讨一些钱回来花也是天经地义!”孟东飞说完便迈步向前,作势要去追赶前面的人。   关晓脚步错乱地跟上他,拼命扯住他的衣服,“孟东飞,你敢!”她叫了出来,声音里透着丝惊悚的尖刻。   孟东飞愤愤不平地甩开她的手,歪着头一脸流气地问:“怎么着,我就敢了,你还能杀了我吗?”   关晓冷冷地看着他,一眨不眨。孟东飞从没看过她有这样凛冽肃杀的眼神,他不由停住脚步。   关晓看着他,很平静地说:“你要是敢找他,我就拉着你一起死!”   孟东飞被她不寻常的平静震慑到,一时萎了念头,讷讷地叫:“你、你他妈神经病!还找什么找,你这么一耽搁,他早走没影了!就会坏老子好事!扫把星!”他骂骂咧咧地走了。   关晓一下泄了劲,刚刚所有力气都花在了与孟东飞的对峙上,此刻她浑身又麻又软,几乎站都站不住。她走到角落靠着墙角蹲下来,把头埋在膝盖上,慢慢积蓄着体力。   一定有很多人在看她吧?   她刚刚和孟东飞吵得那么大声,一定有很多人在看笑话。   她安慰自己,再过几天就好了,再过几天等她离开A市,这些看笑话的人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再也不必担心曾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过脸。   等再过几个月过了年,和孟东飞算清最后一笔账,她就再也不用和他纠缠不休了。   这多好,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ps:关于配角写太多。其实是这样的,跟你好毒的影视方见了两次面,商量怎么改剧本,结果影视方的姐姐说,故事很好,可惜只有一条线,改起来很费劲,撑不起一个电视剧,让我再想想有没有什么辅线可以加,然后这件事就搁置下来了。影视方的姐姐建议说,以后写小说尽量把配角线也丰满一下。我听了她的话。但是网络上的读者是主要关注主角的,这就构成了一种矛盾。我想能解决这个矛盾的办法是需要我提高笔力,把配角的故事也能写到好看。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他还留着那个号码   --------------------   晚上从医院回到家,张露一个人坐在梳妆镜前照了很久。她用力地哭了一番,现在眼睛又红又肿,刚进家门时,几乎吓坏了父母。不过还好,她编了个事由把父母哄过去了,让他们没有机会往深里问她怎么会哭成这样、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   她问自己,伤心吗?   她对镜子里那人摇了摇头,嘴角上扬了起来。   不,她今天下午一点也不伤心,相反,她终于有了些许成就感。和尹嘉华相处的这段感情里,她步步为营,直到今天下午才有了一些收获的感觉。   下午去医院时,她竟意外看到了关晓,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去了外科。她认出了那个男人,陈岚妮给她的调查报告里有他的照片,她知道他是那女人的丈夫。   回到病房,她想了想,便提议推外婆出去晒太阳。她故意推着外婆走可以看到他们的那条路。果然外婆是认识那个女人的,她看到她时,一脸的气愤和鄙夷,那神情真是让她通体舒服。她很技巧地让外婆知道,那个女人和尹嘉华还有联系,她开了家店就在金元街,夹在尹嘉华的两家店中间。   她用着巧劲引着外婆对她问,那女人身边的男人是谁,她就趁机说去打听一下。然后她拐到外科,提了几个朋友的名字,其中一个是院长的儿子,于是主治大夫很详细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其实就是想知道那两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原来那男人什么大碍也没有,伤得还不如那个女人严重,不过是身体上的一些擦伤而已。那个女人却因为额头上的伤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已经有些破伤风了。   从外科回到病房后,她告诉外婆,那男的就是关晓的丈夫。   外婆一下变得怒不可遏,而她就适时地、应景地掉了几串眼泪下来,欲语还休的,仿佛心里兜着很多不可言说的苦楚。   她的眼泪还是有效力的,外婆果然对她心疼得不行,一见到尹嘉华出现便发作起来。   以前她怕惹到尹嘉华不高兴,什么事都忍着不当着外婆说,哪怕有些时候几乎快忍出内伤。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离她越来越远,等远得他们之间差不多都要掰了,她才终于弄明白一件事:现下里,她从尹嘉华身上做功夫是没有用的,再怎么讨好他依顺他,他对她还是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距离感。或者说,他对所有女人都有着这样一道难以逾越的距离感。与其再顺着他做无用功,还不如逆着他在外婆身上使力,就算会惹到他让他有些不高兴,可外婆正病着,一个病重的甚至是垂危的至亲提出来的要求,他是无论如何也会答应的。   她深深觉得,自己这一次的筹码压得真是再正确不过。以前那么小心翼翼曲意承欢的,结果还不是白费力气。   ※※※※※※   这几天威尔一直在找张露。张露却对他推说自己有事,避而不见。   他对这突来的冷淡非常不理解也无法适应。   他不厌其烦地执着地约着张露。   张露挨不住他的纠缠,终于找了个时间约他在咖啡室会面。   一见面,她开门见山,告诉威尔:“我和我男朋友重修旧好,我们快要结婚了。”   威尔怔了怔后,挑着眉笑:“你的意思是说,以后我们要保持距离,不可以再维系之前那种关系了?”   张露啜一口咖啡,云淡风轻,“威尔,你可以多陪陪你的女朋友!”   威尔嘲讽地笑了笑:“你现在才想起来让我陪陪我的女朋友,之前那么多天我们在酒店里翻云覆雨的时候,你可从来没想过我还有个女朋友!”   张露皱皱眉,“威尔,别这样,我了解你,你并不是放不下的人!你从不缺女人,也从不会寂寞!”   威尔笑起来:“露露,你这样说,明显是想打发我了,你难道不怕我翻脸跑去跟你男朋友说,之前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一起?”   张露盯着他的眼睛,字字清晰,“不,威尔,你不会这样做的,你的骄傲不会允许你做这样的事!”   威尔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半晌后叹一口气,“露露,我真是喜欢你这种狠劲,太了解我所以把我吃得死死的,在别的女人身上,我再也找不出像你这样天经地义的背叛者。不论是之前我们分手,还是现在你告诉我你要结婚了,其实我都是被甩、被背叛的那个,我该生气的,该仇恨的,该怨憎的,可是我偏偏无法恨你,我心里只有对你的念念不忘。不管怎么样,露露,如果你寂寞,随时来找我,我的心门永远向你打开!”   威尔冲她端起咖啡,她与他碰杯而饮。   她的眼底有些异样情绪。从骄傲的威尔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说不动容是假的。   然而她又想,连威尔这个风流汉也被她打动了,可是她却打不动尹嘉华那颗石头心。   明明有愿意爱惜自己的,她却不要,偏要去招惹一个心里有着别的女人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叫做下贱。   ※※※※※※   那天从医院回到家后,关晓一直很不安。这几年孟东飞行事作风变得越来越低劣,他只要起了念头,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既然在医院里说要打尹嘉华的主意,她知道,他就不仅是说说,他一定做得出来。   虽然他好像还有没认出尹嘉华,可是只要他肯花些力气和钱去查,就会知道当年的小白脸就是现今嘉华科技的当家人。到那时候以他贪婪的个性,一定会不择手段地狮子大开口。   那样一个无赖,什么手段都用得出,她真怕他会伤害到尹嘉华。思前想后,她决定找尹嘉华谈一谈,提醒他多提防孟东飞一些。   以前她避着他,是因为有难堪的过去让她无法面对他。她总想着能在爱人心里留下最美好的印象,那些过往的不堪的不可目睹的事实,她害怕他知道。   她苦笑一下。   真是多余的想法,这样千避万避,说穿了还不是因为心底深处有一个幻想,幻想有朝一日可以和他再相对而坐,温暖微笑。   可是他说,他快要结婚了。   她是时候连那一点仅存的奢侈幻想也打碎了,她该面对现实了。   他的结婚对象,是那么美丽那么出众的女孩子,和她的沧桑破败相比,那女孩美好而单纯得简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他和那么耀眼出色的女孩结婚,她还做什么梦呢?她有什么是可以拿出来与人家相比的呢?她还在乎什么那些过往残破不堪的事呢?不如就把一切都告诉他吧,让他知道,她当年确实是有苦衷的,告诉他记得多堤防着孟东飞,让他放下对她的愤怒和怨恨,也忘了和她之前的种种,和那个女孩好好地、幸福地生活下去。   然后她就离开这里,从此过一个人的生活,在另外的地方默默祝福他可以过得幸福快乐。   ※※※※※※   做好决定后,关晓查到嘉华科技的总机号码,用手机打了过去。   总机小姐听说她要找的是尹嘉华尹总裁,说什么也不肯帮她转,只说如果有急事可以直接联系杨助理。   放下电话,她苦笑起来。是啊,平白无故的,人家怎么会把她一个不起眼的陌生人的电话转去老板办公室。   她不知道谁是总机小姐口中的杨助理,自然没办法通过他找到尹嘉华。她本想不如去嘉华科技大厦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堵到人。可是想到嘉华科技那么多个门,那么多条停车场通道,那么多名车,她又不知道尹嘉华今天开的会不会是宾利,她怎么去确认在哪里能等到他呢?   这样看来这条路也是行不通的。她有些一筹莫展起来。   要不,就不找他了吧。关晓这样想着。   可是心底里总有个念头在蠢蠢欲动,催促她不要放弃。六年前她说走就走了,没有任何交代,六年后她不应该还是这样,她应当在消失前和故人做一次正式的离别,哪怕对方并不知道这是场离别的仪式。   她绞尽脑汁想着可以见到尹嘉华的办法。   她无奈地苦笑,以前不想见时总是能很意外地就遇到了,连闪躲都来不及,现在那么想见他却一下子没了半点门路。   蓦地她脑海里闪过一道影子。   ※※※※※※   那年她给他报了培训课程让他学习,没事时就督促他在家里看书。怕他无聊,她总会扯一本小说在手里,陪着他一起看。   那段时间,她真是差不多把一生的小说都提早看完了。   后来她看到一本小说,讲的是姐弟恋,男主角对女主角深情得简直让人嫉妒。男主角默默关注女主角两年,想办法把她变成了自己的女朋友,可是因为一些事他们不得不分开。六年后他们又相遇了,他们依然还深爱着对方。可是还是因为一些事,他们没办法在一起,只好又分开。再过两年,终于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他们两个结婚了。   这一场长达十年的爱恋里,男主角对女主角始终痴爱如一,不论他们是在一起还是分开。   ※※※※※※   她被这个故事里的两个人的感情感动得流泪。见她哭,他就停了手里正在推算的公式,靠过来抱着她不住安慰。   他笑她傻,说那只是个故事,是虚构的,是假的,她居然会为一个编出来的故事伤心。   她不服气,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我们也分开六年,六年后你会不会也一样还爱着我?”   她记得她问完这话,他没好气地把她亲了一通,然后喘着气告诉她不许胡说,“我才不要跟你分开!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相爱一辈子!”   她那时也觉得他们是可以相爱一辈子的。可是没想到过了不多久,自己竟一语成谶,她真的和他分开了六年。   而她远没有那故事里的女主角幸运,这六年的时光里,他身边出现了别的女人,他就快和那个别的女人结婚了。   而她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她只是伤感。   曾经再坚贞再纯粹的爱情,也终归敌不过现实、敌不过时间,它们总有办法把一切美好的、值得怀念的东西豪不吝惜地打碎,而面对它们人们连稍稍反抗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那个故事里有一个情节,男主角手里有一个私密号码,这个号码只有女主角才知道。他们约定好,平时没什么重要事情时,是不准启用那个号码的,只有当有什么生死离别的坏消息时,才可以使用。有一次男主角和女主角吵架了,他们吵得很严重,吵到谁也不想理谁,互相一直在冷战。可是女主角又实在想男主角,想和他说话,偏又下不来台,最后她便拨打了他们的那只私密号码。他接通了她的电话。接通的刹那,他们都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深爱对方,这场冷战真是太荒唐太可笑。他们于是不再怄气,和好如初,比从前更加恩爱。   ※※※※※※   她对故事里这个私密号码的段子表现出无尽神往,她觉得这真是一件浪漫入骨的事情。   为了让她高兴,他二话不说拉着她,两个人一起奔去了营业厅,一起选了号码,一起把它们定为他们之间的私密专线。   他还孩子气地给这个专线起了个肉麻的名字:爱晓密线。   那时他们是多么相爱啊,不管一方有什么样的欲望和要求,哪怕这欲望这要求有些幼稚有些荒诞,另一方也会竭尽所能去配合去完成。他那时真是爱惨了她,迷恋她迷恋到不行,任谁都能看出来。而她那时真是幸福得刻骨铭心。   如果不是后来事情有了变数,她想她应该也会有机会一直享受他的爱,像故事中的女主角一样幸福。   这么多年,她一直悄悄留着那只手机,像珍藏至宝一样珍藏它。当年刚离开时,她怕他找自己,只能关机。后来和别人学了个办法,把来电转移到一个空号上,这样他再打这个号码,就会提示为空号了。刚分开的第二年,某个夜晚,他还曾经打过这个号码,可是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那个晚上,她抱着手机,哭了一夜。   现在,她一下想到了这个他们之间曾经拥有过的私密专线,尽管她从来也没有拨打过这个号码,可她还是一下就想起了它。   她几乎有些紧张起来,心跳得越来越快,神经也被隐隐牵动着,连额头上的伤都跟着一跳一跳的痛。   她又立刻嘲笑起自己。这太荒谬了,已经过去六年,他现在看到她就像见到仇人一样,他就快和别人结婚了,她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去幻想他还留着那个号码,为了她这个他正恨着的人。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下。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哪怕已经预知到结果,可只要这结果还没有公布天下,他就会忍不住继续做梦。   她找出那只古董手机,手脚冰凉地拨打了那个号码。   原来隔了这么多年,她竟然还清楚记得每一个数字!   拨最后一个号码前,她紧张得浑身都在抖,她甚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虚脱。   终于按完最后一个键。   她等待着机器女声告诉她“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或者“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可是她居然听到话筒里传来接通的“嘟嘟”声!   她一下懵了。   她想也许这个号码已经被他注销,然后又卖给其他人使用了。   嘟嘟声一直在持续,对方没有接电话,她几乎以为电话女声马上会告诉她:“你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了。   可是就在那一刻,却有人接起了电话。   ※※※※※※   对方并不出声。   她等了两秒,之后试探着,“喂”了一下。   对方依然沉默。   等待无声地拉长着,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让她晕厥了。   很久很久之后,她终于听到话筒里传来声音。   “喂。”   那么熟悉的音色。不是扬着声调的疑问句,只是音调平平的一声回应。   是他!真的是他!他竟然还留着这个号码!   她觉得自己连牙齿都在颤着,“嘉华,我们……可不可以见一下、好好谈一谈?”她浑身都在抖,却极力稳住声调,怯怯地小心地问。   她听到话筒里他的喘息似乎变快了一下。她想她这话一定又惹他不高兴了。   她无声地叹气,不等他宣布拒绝的话,她已经开始卑微地失望起来。   可他却忽然开了口,并且说:“我很忙,等下请和我的助手预约时间,他会打给你。”   尽管他的声音冷淡又疏离,可是她依然忍不住泪盈于睫。   他挂断了电话。   她捂住嘴巴无声痛哭起来。   她哭得酣畅漓淋。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软弱这般痛哭过。   可是为什么哭呢?再难熬的日子压在她肩上时,她也没有这样嚎啕过。   她说不清原因,一直哭一直哭,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竟然真的,还留着那个号码。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响起那首歌   --------------------   过了一会儿,关晓的手机响起来。   她接通,对方自称是尹嘉华的助手,并且用很公式化的语调告诉她:“关小姐,尹总很忙,要下个星期三才有空。”   她立刻回复说:“好的,那就等到下个星期三!”   对方犹豫一秒,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开口时却仍然只是客套地道了声再见。   杨辉放下电话时,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得地小叹口了气。   真是奇怪,他和那个女人并没有深交,甚至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可是刚才从话筒里听到她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竟好像能够体会到她的感受似的——他觉得她很忧伤、很难过,尽管她从头到尾都在和他很礼貌的交谈,并没有说别的什么。   可他就是能感觉到。   他想这世界上就是会有这样一类人,哪怕他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可他们的忧郁却足以打动任何人。   她可真是个气质特殊的女人,难怪老板虽然有了张露那样出色的女朋友,却还是不可控制地跟她纠扯不清缠放不下。   当他听到自己说完老板下个星期三才有空、她在电话那头立刻回答“好的,那就等到下个星期三”时,她话里的急迫恳切几乎让他于心不忍。   要把自己放在一个怎样卑微的位置,才会有那样的急迫、妥协和渴望?   有一瞬间他几乎想给她支个办法——既然大老板能亲自关照他这个贴身特助给她打电话,就说明她和其他找上门来办事的人,分量是不同的。那她为什么不再去找他软言软语地求一求,说不定就不用等到下个星期三了。   可是他犹豫了一下后,终归还是没能说出来。   他又不知道她和老板之间到底有过什么,单凭自己的感觉就胡乱帮她,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   他翻着眼睛向上,望着天花板长叹一声。   那两个人之间,一定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往事吧。   蓦地,门口传来敲门声。   不等他问声是谁,对方已经自行进来。   原来是张露。   难怪这样自由,还不等他道“请进”人已经推门而入。   看着对方别有深意的微笑,杨辉真想找个光照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好好揉揉额角。   这难缠的主又来了,一定又是来撬他的嘴角的。   不知道这一次她张大小姐又想从他这里挖到些什么。   ※※※※※※   整个上午,尹嘉华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直跳得他心里惶惶不安。打电话到医院,确认外婆情况很好,他才稍稍安心一些。   可是眼皮仍然不停地跳,就好像会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一样。   他开始翻着桌面找空白的纸,找到以后扯下来一块小小的碎片,用水杯里的水润了润,把它贴在眼皮上。   心里这才踏实了不少。   可随即他不由又有些怔忪了。   这习惯还是那女人帮他养成的,每次他眼皮跳得厉害,她就扯一小点点的白纸片,恶作剧的用舌尖舔一舔,弄得湿湿的,贴在他的眼皮上,告诉他,这是俗话中的“跳也白跳”,这样就不用担心“右眼跳灾”了。   她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他记得自己也很使坏地对她说,要公平些,既然他的眼皮吃了她的唾沫,那他也要让她尝尝湿。   他不顾她又笑又叫地挣扎,扑过去压倒她,把她箍得紧紧的,让她一动不能动,然后不怀好意地狞笑着,伸出舌头去舔她的眼皮。她一直高度戒备着,因为不知道他所谓的“尝尝湿”是要做什么。结果只是眼皮被他温柔地舔舐着,她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人也放松下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猛地变了脸,肆虐地、用力地到处亲她,间或不轻不重地咬几下,她如果闪躲,他就进攻得更凶。   他们就这样交缠得紧紧的,分都分不开。   她总是说:“原来以为你是个白皮小绵羊,傻里傻气的,结果谁知道竟是只嗜肉大老虎,动不动就兽性大发!”   他就笑,一边笑一边更卖力地亲她咬她。   那时他也觉得她是天下最迷人最值得爱的女人,结果谁知道没多久她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   他心里没来由的泛起了苍凉。   ※※※※※※   张露刚走进尹嘉华办公室,就被他眼皮上贴着纸片的样子惊了下。   她从来没看到过他还有这样无厘头的一面,他总是严肃的、笔挺的、一丝不苟的。眼前这个样子的他——眼皮上贴着纸,一本正经地办着公,那感觉就像打扑克输掉了的人在脸上贴白纸条一样,实在是有些可爱。   她不由浅笑起来。   尹嘉华以眼神询问她在笑什么,她指了指他的眼皮,“嘉华,你眼睛怎么了?”   尹嘉华怔了怔,抬手抹了抹眼皮,抹下了那一小点白纸片,心里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应承了一下,“没什么,眼皮有些跳而已,压一压。”他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蹙,“你怎么过来了?”语调是平的,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起伏,只是了解他的人比如杨辉助理会知道,他这样的语调下,心情通常是不甚满意和微微不快的。   可是张露却仿佛还不能品出来,她依然面带笑容,轻声细语柔柔地说着来意:“外婆说想看我们照婚纱照,非要我现在就过来和你商量这事儿,我怎么劝她安慰她说过几天就去都不行!”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拿在手里的几本图册递给尹嘉华,“这是几家有名的工作室,你选选看比较中意哪家!”   尹嘉华眼皮下的神经又一个用力弹动。   果然,他就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他对这些事实在提不起兴趣,连敷衍一下都觉得不耐烦,只挥挥手心不在焉地对张露说:“这些事你拿主意就好。”   张露一时僵在那里,笑容不自然地凝结在脸上,“可是,照相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她嗫嚅着,语气怯怯的,带着小心翼翼。   尹嘉华一看到她那副样子,就知道自己下一秒必定心软。他没来由地有些生自己的气。   “选哪家的话,你做主好了,选定了通知我一声,我会抽出半天时间和你去拍照。”   听到他的允诺,张露又重新笑逐颜开。   她收拾着图册要离开的时候,屋子里忽然响起一首歌,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像是扬声器正被什么东西蒙着。   她听了听,分辨出那曲子该是手机的铃声。是一首老歌,她在练歌房里听人唱过,李克勤的《旧欢如梦》。   她不着痕迹地用眼神寻了下。铃声并非来自于尹嘉华放在桌面上的那部手机,那声音倒像是从他衣服内怀的口袋里传出来。   她看到尹嘉华听到这铃声后,人一下子呆住了,仿佛因为意想不到什么而狠狠吃了一惊。她从没看过他这副样子,他瞪着眼睛一动不能动,眼底像藏了火种一样,燃烧着炽热的、狂放的、甚至带着点绝然的光,他浑身僵硬得仿佛成了石块,独独额上的青筋在奋力挣动,虽然隔着空气,她却好像听到他浑身的血管里,鲜血在怒涌、在翻腾、在叫嚣。   为什么,一个简单的铃声而已,会让他一下就变成这样?   她感到心惊肉跳。   她看到他终于在那串铃声就要唱歇前,把手伸进了内怀口袋里。   她看到他掏出来一部很旧很老的手机,应该是几年前的款了,朴素耐用的诺基亚古董机,没有触屏没有蓝牙更没有3G功能,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恐怕就是它清脆悦耳的和弦音。   她看到他望着来电显示时,几乎有些失态。他有些颤抖地把电话接通了。   可他却并不出声,足足好一会后,才平平地“喂”了一下。她听不到对面是谁的声音,在说些什么;他又为什么竟会有这样一部电话而她却从来都不知道。她只听到他说:“我很忙,等下请和我的助手预约时间,他会打给你。”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旧欢如梦   --------------------   说完这句他就挂了电话。   虽然收了线,可他的精神却还在恍惚着,他甚至隔了许久都没发觉她还没有离开,她就坐在他的对面。   等他终于回了神,看到她还在时,竟皱紧了眉。   那诧异和惊疑以及些微的不满是多么的不加掩饰,仿佛她根本没有权利来窥探他的这项隐私而她却偏偏窥探到了。   她强撑出笑容,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他:“嘉华,刚刚电话里……是那个女人吗?”   ※※※※※※   尹嘉华的眼神一下冷了起来。   张露泫然欲泣:“我知道你不高兴我问这件事,可是嘉华,就算为了外婆,我们好好演完这场戏好吗?我求你,求你让我和你一起演完这场戏吧!”   尹嘉华冷冷地看着她好一会,才沉声开口:“我不喜欢你拿外婆压我!”他声音里的凛冽几乎让她心惊。   可她却死不了心,明知他也许会发怒,却还是又继续问:“你们是要谈还那笔钱的事吗?”   尹嘉华愣了下,才明白她说的是他在医院时提过的那笔学费。   他很不耐烦地敷衍着,“大概吧。”然后就皱紧眉心低下头去翻文件,一眼也不再看她。   张露知道自己讨了好大一个没趣,见他那副埋首办公的样子是再不会理她了,她只好怏怏地告辞。   走出门外,她终于可以冷下脸来,把满心的不安、委屈与怨愤,毫无遮掩地释放出来。   她冷冷笑着,电话的那头,就是那个女人吧?   她本来想直接去停车场取了车就离开,可是坐到车里,她又忽然改变了主意。她把车重新停回去,踩着高跟鞋,又走回大厦里。这次她在电梯里按的并不是尹嘉华那层楼,而是杨辉那里。   ※※※※※※   尹嘉华终于知道,他的眼皮究竟为什么会跳了。根本与张露没关系,而是因为那个女人。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还会记着他们曾拥有过这样一个号码,更想不到时隔六年后,她竟会拨打这个号码。   这号码是六年前他们一起去办的,这是他们之间的私号,他们约定能打通这部手机的,只有他们彼此。   当年她离开时,他曾疯狂打这个号码找她,却总是被提醒对方已关机,到了最后直接变成空号。他终于放弃。   他以为她已经消了这个号码。却没想到,时隔六年,她居然又用这个号码来找自己!   这手机他常年让它保持在震动状态,六年来除了一些垃圾广告,没有人打过它。六年来每每喝多,他也曾妄图再打另外一个号码,却永远是空号。   今天不知怎么,它竟从震动变成了铃声模式。而当铃声响起时,他不由自主陷入怔忪。   他已经有很多年不敢听这铃声,每听一次,都觉得心仿佛被刀割过。   当年她很爱一首歌,是李克勤的《旧欢如梦》,她说旧欢如梦、旧欢如梦,旧欢远去一切化为一个梦殇,这明明是件很伤感的事,可是那个香港男人为什么可以唱出那么欢快戏谑的音调?   她为此对这首歌很着迷,还特意把它变成手机铃声存在他们私号手机里。   他听着铃声响起时,真的有些恍惚了。旧欢如梦、旧欢如梦,说的就是他们吧。   ※※※※※※   那年她突然不辞而别,他痛苦过、消沉过,决定重新振作时,狠着心告诫自己处理掉和她有关的任何事物。   可是丢完所有东西后,准备丢这部手机时,他犹豫了。他用手机放了那首歌来听,一边听一边无声而撕心裂肺地哭。   最后他终于还是留下了它。他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他每隔几天就会给手机充充电,平时都把它放在贴身的内怀口袋里。虽然明知道它绝不会响起他期望中的铃声,可他依然每天带着它,让它持续地保持着开机状态。他有时忍不住嘲笑自己,不知道他这样是不是一种病态。   几年下来,这手机好像已经变成他的一个镇定心神的特殊信物,如果不把它带在身边,他就会心神不宁。有一次他去外地出差都已经领了登机牌,临上飞机前却发现没带这部手机。他立刻心浮气躁起来,说什么都静不下心绪。最后他实在烦得厉害,到底改签了航班,匆匆赶回家里去取手机。   他有时觉得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帽,他都不知道自己冥冥中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而今天,这手机居然响了。   铃声响起那一刹那,他不知道自己心里那股翻涌而起的狂潮代表了什么——极有可能和以前一样是无聊的人打来推销垃圾广告的,即便不是,最多也不过就是旧日里的那个旧人打了一通电话吧,何至于他听到铃声响起的一瞬里,竟有了大悲大喜的念头?   接通电话的那一瞬,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那里面简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   他心里几乎带着些恐惧,怕这号码已经换了别的主人。等了很久,对方却没有声音。他的心悬着,连呼吸都屏住。   终于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话筒那面响起来,那一刻他心底冷热交缠。   是她!   是她……   她说想要和他见一面谈一谈。   他多想狠着心甩给她一句“没必要”,可开口时,竟是变相地同意了她的要求——她的声音里带着令他痛恨却又无法拒绝的胆怯和小心翼翼。他真恨自己,怎么会这样优柔懦弱,像她曾经那样狠下心来难道是件很难的事吗?   他本想冷漠些,公事公办些,没有人情味些,所以告诉她他很忙,具体事宜请和他的助理杨辉沟通;可是即刻地他又替她着想起来——他真没用,始终做不到冷酷到底,甚至在那样茫然的时候还能考虑到她是找不到杨辉的,凭她自己,就算等上十年总机也不会转她的电话——于是他说,等下会叫他的助手主动联络她,告诉她他们该约在什么时候。   其实直到放下电话后,他依然没能从那种意外的冲击中清醒过来。思绪纷乱迷蒙,他握着手机,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痛哭一场还是该惨笑两声。   半晌后抬起头,他居然看到张露依然还在。   他顿时心里一惊,什么时候连屋子里还有个人他都感觉不到了?他刚刚到底是有多惊慌啊。   ※※※※※※   他听到张露问他,是不是那个女人的电话。   听了她的问话,他说不上自己心里是种什么感觉。似乎有一丝抵触的、厌恶的、不耐烦的情绪正在心底迅速膨胀。   他能和她在一起这么久,很大程度是因为他觉得她是个聪明女孩,不会多问会让他不高兴或者他根本不想回答的问题。   可是自从外婆生病以后,她就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和有恃无恐了,什么都说是为了外婆,迫得他不得不一点一点就范,他真是讨厌极了这样的情形。   对她的提问,他没有给予好脸色好回答,她悻悻地甚至有些伤心地走了。   而他根本就顾不上她是什么情绪,因为连他自己也还没从刚刚的震惊和慌乱中平复过来。   ※※※※※※   那女人竟然还记得打这个号码找他。那女人的号码居然还留着。不是已经变成空号了吗?而她找他,究竟要说什么事呢?   他烦乱地搓着手,心里一忽冷一忽热,一忽愤怒一忽期待,一忽酸痛一忽咒怨,情绪的翻滚变化折腾得他出了一身又一身的虚汗。   就这样焦灼了一会,他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抓起电话打给杨辉,交代他给那女人回电话。   他心底里有不想让那女人太如愿的念头,他想拖一拖她,于是吩咐杨辉:“就说我下个星期三才有空!”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不要这样羞辱我   --------------------   两天来,尹嘉华不知道自己是在以什么样的心情等待着星期三的到来。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毫不在意,可是却忍不住一次次查看着日期。他坐在车里准备去见客户。在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前这个短暂的黑暗空当里,他又一次忍不住拿出pad去翻看万年历。坐在身旁的杨辉以为他是在看时间,就一边安慰他,“头儿,我们来得及的,不会迟到!”一边催促司机,“等下出了停车场尽量开快一点!”   尹嘉华有一秒钟的失神。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蠢事。   是她主动要求见他的,该着急的人是她,他只需要不慌不忙地等就是了,何至于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坐立不安。   他锁了pad放好,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隔着薄薄的眼睑,他感觉得到黑暗在渐渐渡向光明。车子已经驶出地下停车场。   司机在提档加速,车子正飞快地从辅路驶向正街。   忽然一个急刹车,他连眼睛还来不及睁开,整个人已经被弹了出去,额头一下磕在前边椅背上。   倒是不严重,只是脑子立刻空白了好几秒钟。   等回过神,他发现杨辉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问着自己有没有事。司机已经冲下了车,去质问忽然出现在车前的拦路者。   他偏过头,从两个座椅中间向前面望出去,一望之下,整个人不由呆住。   ※※※※※※   关晓再无法等到星期三了。   本来从杨辉告诉她见面日期开始,她的心就平静下来,非常耐心地等待下个星期三的到来。   她买了些书,都是当年她上学时学过的那些金融方面的专业书。她想着也许以后用得着,这几天又没什么事做,就买回几本重温一下。   中午草草吃了点饭,给额头上的伤马马虎虎换过药,她就捧着书看起来。看得正入神,却来了不速之客。   那不速之客走后,她就再也无法等到下个星期三了。   她带着一颗受辱的、悲怆的心,奔向嘉华科技大厦。她用仅剩的理智回想自己刚才问那位不速之客的最后一个问题——尹嘉华的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的哪个位置。   那人是怎么回答自己的?对了,她似乎说,尹嘉华的车子停在大厦B座地下停车场,一般从B座的东北口进出。那人说那个口是嘉华科技当家人的专用通道,只有他的车从那里走。   她于是堵在B座的东北口,眼睛瞪到快要流泪也不肯眨一下,就盯着那个黑洞洞的通道口。不一会儿有大厦保安走近她,不许她停在那里,把她撵走。   她只好站得远一些,两眼依然死死盯着那黑深的通道。   终于有两束光从那个通道射出来,她立刻不要命般地冲上去。   她确实差点就没了命,那车开出来以后一下变得飞快,车子急刹在她面前时,她的衣服甚至已经刮蹭在车头。她不知道衣襟下自己的裸体是否也被刮到一些,她的感知已经顾不上躯体,所有疼痛一刹里都涌向了心口。   她看到司机愤怒地推开车门走下来,恶声恶气质问她是怎么走路的。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她急切地绕开他,走到后面去。她不知道自己的反应是不是有些神经质,她不停敲着车窗玻璃。也许她嘴里还说着什么,催促着里面的人,可是她记不得了。   玻璃终于降了下去。   她看到了他,正坐在车里,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他的两颗黑眼仁,就像层层叠叠被乌云包围了的悬崖峭壁,没有一丝光,望进去,就仿佛跌向了黑暗无底的洞。   他坐在车里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很凉薄地问了她一句:“你活腻了吗?”   ※※※※※※   尹嘉华按下玻璃的时候,看清了关晓的脸。   她的额头上依然贴着纱布。她眼底却像含着绝然和悲怆。   刚刚有一刹那,他几乎从骨头里向外渗透着恐惧。他的车几乎撞死她!他感到自己在害怕,甚至心都在抖。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他不想被她窥探到他的惊慌失措。   他冷冷地问她:“你活腻了吗?”   他看到她居然笑起来,笑容里带着陷入绝境后豁出一切的惨绝。   她虽然笑着,眼泪却一瞬流了满颊。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如果你不想见我,不想听我解释,请直接告诉我!请不要……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剥夺我所剩无几的自尊好吗!我原本只是希望把一切告诉你以后,我们两个人可以得到解脱,可以放下过去,可以好好过以后的生活!我并没有想过要借此和你怎么样!我知道你就要结婚了,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会让你如愿不再见到我的,可你大可不必这样羞辱我!”   他看着她一边流泪一边说完这些话,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到她一扬手从窗口丢进来一页纸片似的东西,那东西飘飘荡荡地正撞在他脸上。   他不由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他捡起已经飘落在膝盖上的那页东西——他看清了,原来那是张支票。眼神扫到签名时,他心里一沉。   再抬头时才发现,她已经转身跑走了。她跑得那么快、那么踉跄,像要急着摆脱掉什么一样,他眼睁睁看着她一瞬跑远。   再度低头看看手里的支票,一股不好的念头从心间升起,眼皮又开始狂跳起来。他想也不想推开门下了车,下意识地向着她跑掉的方向追着。可是没几步他就颓然地止住了脚步。眼前是条三岔路,他不知道她是从其中哪一条跑走的。   捏着手里的支票,他的眼神凌厉凛冽。他用喑哑低冷的声音对从身后追上来的杨辉说:“这两天你什么都不用做,去把这个查清是怎么一回事!”他把支票递给杨辉。   ※※※※※※   杨辉接过支票,低头看了看,心里一动。   签名上赫然是张露两个字。   他不由暗中摇头。   想不到她那天找完自己以后,会去找关晓做这样一件堪比电视剧情一般恶俗的事情——用钱打发一个疑似与男朋友有关的女人。   这真不像是她这个聪明人能够做出的事。   他想,要么是张露真的急疯了做了傻事,要么就是她已经预想到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并已把一切应对都布置好了。   真相会是哪一种呢?   杨辉捏着支票,肠子纠结成一团。老板和这两个女人之间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   三天后,杨辉不负重望带回了调查结果。   有时候尹嘉华觉得自己真是离不开这个助手,对于他交代下去的任务,他总是能够完成得非常出色。比如这次,他根本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会把事情经过调查得这样细致,仿佛亲身经历过一样明了。   而这明了的事情经过令他满腔愤怒。   杨辉告诉他:“头儿,经过我的一些调查和推敲,把事情连贯起来应该是这样的:张露小姐知道你和关小姐约在星期三将要见面,就去找了她的好朋友、郭宏图的太太陈岚妮,陈岚妮在她们见面的隔天就去找了关小姐,她给了关小姐一张支票——当然支票是张露小姐出的——陈岚妮对关小姐说了一些……嗯,一些比较难听的话,告诉关小姐拿着支票离开你。”   尹嘉华皱眉沉思,心里阵阵翻涌。她竟然在他现任女朋友这里收到了金钱的羞辱。他不想承认自己心里这隐隐的难过是在为她感到心疼。   隔了一会儿,他问杨辉:“张露怎么会知道我和关晓约在星期三见面?”   杨辉一脸歉疚,“头儿对不起,我想是因为我。那天我接到了你的电话,然后我就按你的吩咐打电话给关小姐,和她约在了星期三见面。我放下电话之后张露小姐就进了我的办公室,她说刚从你那过来,问我你和关小姐约在哪天见面。我咬着牙坚称自己不知道,她‘哦’了一声就走了。当时我也没多合计,但现在想想,也许一开始张露小姐就是站在我门外的,她已经听到了我接电话和打电话的全部内容。而她为什么会再进来问一次,我就不知道了。头儿,抱歉是我的疏忽让张露小姐知道了这件事!”   尹嘉华揉揉眉心,“不怪你,如果是她有心要知道的,我们就都防不住她。她很聪明!”   杨辉在心里狂点头,张露的确是太聪明了,有时她聪明得几乎令人发毛。   尹嘉华想一想,又问杨辉:“你刚刚说,陈岚妮去找关晓,说了一些难听的话,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能查到陈岚妮都说了些什么吗?”   杨辉回答他:“关小姐的店最近似乎在休整,店里的桌子椅子看样子是要换新的,旧的都被拉走了,她的店现在空荡荡的,而陈岚妮去找关小姐,我猜她郭夫人是受不了空荡荡的店没有排场,所以把关小姐约去了隔壁我们的西餐厅。到了我们的店,她们没有去包间,就坐在临窗的位子上谈的,那时候客人不是很多,服务生也人手充裕,专门为她们服务的那个服务生,听到了一部分她们的谈话。”   尹嘉华坚持要听那些难听的话是什么,杨辉只好学给他听。   听完后,尹嘉华脸色青白。   这些话连他听了都要受不了,何况是那个女人。   她其实一点都不坚强,她遇到事情总是背着人偷偷哭。   他心里铰成了一团。有些话一定要和张露当面说清了,他不能娶这样一个富有心机又会借刀杀人的女人做自己的妻子。 ☆、第30章   第三十章——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   那天张露站在杨辉办公室外,听到他接了电话又打了电话,知道尹嘉华刚刚接到的的确是那个叫关晓的女人的电话,并且他们约在下个星期三见面。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事情,但她还是走进了杨辉的办公室,故意问他,尹嘉华和关晓约在哪天见面。她看到杨辉咬着后槽牙跟自己信誓旦旦地说,他不知道。   她就此确定,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油滑,但他对尹嘉华的衷心,是她所不能撼动的。她就此彻底打消了想要收买他为自己提供必要情报的念头。她没有时间去做无用功。   晚上回到家里,她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她脑子飞快地转着。   次日她思考了一天后,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第二天她找陈岚妮出来喝茶。陈岚妮一见到她就不停倒苦水。   “露露,你知道吗,我好痛苦好难过!老郭他因为我帮你调查了那个姓关的女人,不仅停了我所有的卡,还不肯跟我说一句话,甚至这些天他连家都不回!我简直快要疯掉了!露露你说,那姓关的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就那么碰不得?凭什么老郭为了她不理我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赌气似的大口吞咖啡。然而似乎连咖啡也和她过不去,味道噎得她不住干呕,简直像害了喜的孕妇。   张露不由问了一句,“妮妮,你是不是又怀孕了?”   陈岚妮一翻白眼,“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不打算生小孩的!之前那次不是都被我拿掉了。老郭他看上我就是因为我身材好,我要是生了孩子,可就全毁了!”   张露无法苟同她的愚蠢,却不忘抓住时机煽风点火:“唉!妮妮,这阵子我也正为那个叫关晓的女人心烦呢!我和嘉华决定要结婚了,可是那个女人最近缠嘉华缠得厉害!她明明自己有老公,却还……唉!你知道吗,我问过嘉华,为什么那个女人要一直缠着他,嘉华告诉我说,以前那个姓关的女人曾经给他交过一笔学费,他没来得及还,他是看在这个情分上才没有跟她决裂到底,可是那个女人却一再想要玩弄他的感情,对他百般纠缠不休!”   陈岚妮在一旁义愤填膺起来,“真是岂有此理!简直妖妇当道无法无天了!快把钱还了她,从此一刀两断干干净净!”   张露做出同意的样子点着头,“是啊,我和嘉华也商量过,嘉华说还了她这笔钱后,就再也不会理她了。”她忽然握住陈岚妮的手,“妮妮,我不想嘉华去还她钱,我怕她会趁机勾引嘉华,你知道的,那女人其实还蛮有点媚气的,男人又都是禁不住诱惑的,我和嘉华就快结婚了,我真的怕这当口又节外生枝,我不想嘉华亲自去还钱……本来我去还也是一样的,可是你知道我有多恨多厌恶那个女人,我真怕到时她跟我恶言说些什么,我会应对不上,白让她欺负!那种女人就只会在男人面前扮柔弱,其实都是厉害得不得了呢!所以妮妮,我想拜托你,能不能帮我一下,由你把支票拿去给那个女人?”   陈岚妮一时有些犹豫,张露趁热打铁,“妮妮,你是不是怕你家老郭……唉,不是我说你,你也真是够窝囊的,平白因为一个女人受自家老公的气,真是冤枉死了!我要是有你的嘴皮子功夫,这种事我是绝对忍不了的,一定得去给那个女人几分颜色瞧瞧解解气才好!说起来,那个叫关晓的女人虽然没有我们年轻,可她的身材也真是很不错呢!尤其她对着男人笑的时候,你是没有见过,露着她那两个梨涡,狐狸精似的勾人呢!你家老郭怕不是真看上她了吧?”   这番话勾起了陈岚妮的痛处。她胸口一闷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最近她的情绪总是波动很大,一生起气来胸口就发闷得厉害,总是会忍不住干呕。   想到因为那女人自己在郭宏图那里受的气,她无限气愤,冲动之下立刻拍着桌子应承下来:“别怕露露!这钱我去替你送!我不只要替你把钱送到,我也要替我自己好好羞辱一下那个女人解解气!我必须得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别人的老公不是她一个有老公的贱女人有资格打主意的!”   张露一副想要制止她的姿态,“妮妮,别,如果她不惹你,你也别和她吵,你只要帮我把支票拿给她就好了!你家老郭因为她已经开始对你冷淡了,如果让他知道你去跟那女人讲了道理,他说不定会对你更加不好,要是万一……他跟你提出离婚怎么办?”张露一脸恳切地说着,十分为好友着想的样子。   陈岚妮果然经不得激,一下就炸了起来:“我呸!就凭那么个贱女人老郭不要我?!那我不如死掉算了!不行,凭什么因为她老郭冷落我啊!我一定要给自己出口气去!我要好好去骂一骂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   陈岚妮拿了张露开好的支票,答应她第二天就去找关晓“好好谈一谈”。   “我一定不会让那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好过!我要好好羞辱她一下!”   张露带着一脸诚恳的关怀,殷殷拉着陈岚妮的手,“妮妮,谢谢你!你真是我的好姐妹!但是说真的妮妮,你记得啊,一定不要得罪那女人,把支票给了她就好,别让你家老郭再翻脸!”   陈岚妮一副感动的样子,“露露,有你为我着想,真好!你就别管了,这事儿我知道怎么做!”   张露看着她,欣慰又感激地笑了。   如果不是觉得亲自去甩支票给那个老女人会降低自己的身份格调,她才不会这么费心地哄眼前这个有胸无脑的好闺蜜。   ※※※※※※   关晓慢慢数着,距离那通电话已经过了两天,她告诉自己,再耐心等一下就到下个星期三了。   中午草草吃过午饭,她正坐在屋子里看书,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个女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人其实挺好看的,就是妆化得实在有些浓。   关晓听到她说要和自己谈谈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知道和眼前这位高傲得只会用鼻孔对人的人有什么好谈的。但当她听到从对方嘴里说出了尹嘉华和张露两个名字时,她改变了主意,同意和她谈一谈。   她去给这位不速之客搬椅子,谁知道对方眼睛扫都不扫她一下,只用鼻孔对着她说:“你的店也太寒酸了,连点喝的东西都没有,你跟我到隔壁店去谈吧,放心,算我请你好了!”   关晓听着她命令而非商量的语气,非常反感。她本不想去隔壁,可是想到事关尹嘉华,又不得不捺下性子,跟着对方到了邻侧西餐厅。   进了西餐厅,高傲的不速之客又提出要去包间里面谈。关晓觉得对方实在不可一世得有些令人讨厌,心底里不想全都遂了她的意,就坚持选在窗口前的位子坐下。   她看到对方似乎满心不高兴。可是谁又在乎她高兴不高兴呢。   坐下以后,对方自我介绍说,她叫陈岚妮,是宏图置地当家老板的太太,也是张露的至交闺蜜。   关晓于是明白她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眼熟了。原来在之前那次宴会上,她是见到过这个人的。   关晓看着陈岚妮,心里想这真是个没有重点的人,谁想知道她是谁的太太、又是谁的闺蜜呢?她只想知道她为什么来找自己。   可对方却摆着优雅架子要了杯茶,一小口一下口地嘬着,嘬了好半天,才从手包里拿出张支票,一脸赏赐般地把它递过来。   关晓看着被推倒眼前来的支票,数目不小的一笔钱,签名人是张露。她问对面这个叫陈岚妮的浓妆女子,支票是什么意思。   陈岚妮用鼻孔哼了一声,高傲地告诉她:“我这个人呢,最不会拐弯抹角,既然你装糊涂,那不如我直说了吧!关晓,其实你自己该知道尹嘉华对你是什么态度,据说他可是一直躲着你、不想理你、看到你就没有什么好心情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烦着你呢!他跟露露可都说了,几年前你帮他交过一笔学费,他是看在这学费的份上,才没法跟你一绝到底。可是现在,我说关小姐,人家露露都快和尹嘉华结婚了,你就别老拿着这笔学费说事儿了!就那么点破钱而已,说出来我们都觉得寒酸!现在,我们就把它加倍还给你好了,以后大家两不相欠,你拿了钱,也别再去纠缠人家,好歹尹嘉华和露露就快结婚了,你再没完没了的缠着人家可就是下贱了!这钱比你当年给尹嘉华交的那笔学费可多几十倍都不止,收了钱,你和尹嘉华就两不相欠,从此你离尹嘉华和张露远远地,别再打歪主意。关小姐,人活着什么不要也得要脸啊,做人是要好自为之的!”   听完这长长一番话,关晓浑身都在抖。   “是谁让你来找我的?支票是谁的主意?张露还是尹嘉华?”   陈岚妮嗤地一声笑:“有区别吗?人家两个人都快结婚了好吗!这当然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意思啊!你这么问,是还不肯死心吗?关晓,也许我刚刚说的话还是太客气了,那我不如就挑明了说吧,我觉得呢,一个结了婚的老女人是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别人的感情的!你现在既不是单身也不算年轻,你一直都有着丈夫呢!我就奇怪,你做过出轨那么过分的事你丈夫都对你不离不弃,那么好的男人你不珍惜,偏要盯着别人的老公打主意!还害别人老公停了自己老婆所有的卡,真不晓得你做人怎么会……嗯,会这么cheap!”她的话难听又啰忽,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她忽然问关晓:“你认识我老公吗?我问你,你是不是在什么场合勾引过他?”   关晓几乎快要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只感到心口在疼,疼得她全身都在发麻。她木然地摇了摇头。   陈岚妮撇着嘴,一声冷哼:“做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给谁看呢?我又不是男人!四处勾引人,真是狐狸精!你说不认识我老公,可他为什么为了你停了我所有的银行卡信用卡?”   关晓已经彻底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她也不想知道。眼下她只想弄清一件事。   她捏起支票,问陈岚妮:“尹嘉华的车停在嘉华科技大厦下面哪个停车场?”   陈岚妮不可思议地拧着两条眉毛尖声地问:“你要去找尹嘉华吗?你真是无可救药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肯死心吗?做女人不可以这么坏这么下贱的好吗!你怎么可以……”   关晓实在不想听她罗嗦,她厉声打断陈岚妮:“我只问你,他的停车场在哪一区!”她看着陈岚妮的眼睛,忽然恶从心头生,“你不是说你丈夫因为我停了你所有的卡?你不想你丈夫因为我最终和你离婚吧!”虽然不知道陈岚妮和她丈夫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眼下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豁出去一搏。   陈岚妮眼底神色果然起了变化,她被关晓说中了心事,“你敢!你这个贱女人,你要是敢破坏我和我老公,我叫你好看!”她毫无底气地叫嚣着。   她一向外强中干,没事时怎么放狠话都会,可一旦遇到茬口上,人家稍微硬实一下,她立刻就会软下去,典型的欺软怕硬。没来见关晓时,她在张露那里拍着胸脯把话说得满满的,见到关晓以后她又觉得对方很好欺负,也是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可眼下关晓忽然厉害起来,她就开始变得招架不住了。   关晓狠狠地盯着陈岚妮的眼睛,冷冷说:“你如果再不说,我就一定敢!”   陈岚妮一下被她凌厉得几乎有些决绝的气势吓到,犹豫之中,她忽然想起张露曾经告诉过她停车场的位置,就脱口说了出来,“大、大厦B座的地下停车场,东北口是尹嘉华的专用进出口……”   关晓再也不看她一眼,捏紧支票站起来,转身冲出门去。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好聚好散   --------------------   尹嘉华感到惶恐。从那天开始,他就再也联系不上关晓。打那个私密号码,只有不断重复的机器女声告诉他对方已关机。   每每回想她满脸泪水对自己说,她将令他如愿,她将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忍不住发慌,六年前她不辞而别时,那种心如刀割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   他变得坐立不宁寝食难安。   她那么殷切地想要约自己谈一谈,仿佛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究竟是什么事呢?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把日子定得往前一些,为什么非要故意拖着她,假如他们第二天就见了面,这中间的烂七八糟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那么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音讯全无,消失得连一丝痕迹也不肯留。   她曾经的样子,开始像电影画面一样,一帧一帧的从他眼前浮过。   第一次见到她,她是个有钱人,他只是小混混。她见到他时眼底像有光茫一闪。她那对他外貌毫不掩饰的赞叹,让他的心得到莫大满足。她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他,故意逗他,变着法的想看他脸红。那时候他是多么青涩,她随便笑一笑挑一挑眉梢,他都会忍不住面红耳赤。她嘴角那一对小梨涡最是叫他着迷,他每每看着它们就会忍不住浑身发热。   后来她总是找他,撩弄他,让他几乎要想入非非了。再后来他发现,她其实并不快乐,那些狂浪肆意的背后,是一个含着眼泪强颜欢笑的伤心人。   他开始有了心疼的感觉。   往后的日子,他们相爱了。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每一天都有彩虹在绽放。   可是就在他沉沦深陷的时候,她却转身就走,只留给他一个无法承受的疼痛疮疤。   他终于知道,她的那些伤心与另外一个男人有关。而原来每一天都看到彩虹并不是件好事情,因为那意味着每天都下过了雨。   他捧着一颗**的心,一个人咬着牙,默默挨着所有的疼与痛。一挨就是六年。   六年后,她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就像六年前离开时一样的突兀,叫人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得让人恼怒。   她怎么可以这样呢?说走就走,说来又来,总是在掀起他心底藏匿已久的惊涛骇浪后,再悄然决绝地消失不见。   她怎么可以这样!   ※※※※※※   尹嘉华觉得胸口憋得快要窒息,心像被什么人的手一团一团地用力攥着,一波又一波痉挛的痛从心口漫向全身。   他紧紧握着拳头,俯在桌子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眼里又热又辣,像有东西要奔涌而出。   他终于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否认:那女人是那样深的嵌入到他的生命里,他爱她,他恨她;不论如何,他这辈子都再无法忘掉她。   ※※※※※※   隔天尹嘉华找到张露,开门见山和她谈分手。   张露定定地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眼底涌出哀伤神色。   又是那副柔弱的、仓皇的、泫然欲泣的样子……   这一次尹嘉华告诉自己不许再为她这副模样而心软。他别开了眼神。   张露咬着牙根,心里腾起一股恨。   以往她这样时,他对她总还是会存一些怜惜的,如今却连看也不再看一眼。   她扬起下巴,使劲扯动嘴角,命令自己笑:“为什么?”   尹嘉华拿出那张支票递给她。   张露颤抖地接过支票,她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是那么的脆弱和委屈,太过惹人怜惜,“我错了吗嘉华?是我错了吗?你无法面对她,于是我想办法替你去面对她,这样做有错吗?”她走近他身边,想拉住他衣袖,却被躲开。   她落下泪来,仿佛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余地。   “好吧,嘉华,你是一心想和我分手的,我知道你决定了的事是无法改变的,我答应你,我们分手!可是嘉华,外婆那里怎么办?她现在受不得刺激的!”   尹嘉华甚至连丝犹豫也没有施舍给她,立刻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外婆那里我会想办法和她解释清楚的。”   他说完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张露望着他的背影,刚刚脸上那些悲伤仓皇与无助全都不见了,转而换上的是冷冷的、嘲讽的笑。   她用手指夹着那张支票送到眼前,看了看,慢慢地牵动了嘴角。   从准备给那女人支票开始,她就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她要开始主动出击。   以前她是太在乎尹嘉华了,事事迁就他讨好他,可是那样顺从珍视的结果是什么?还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轻贱。   她何时受过别人这样的对待?从来她想要的,就没有征服不了的。既然他看不到她的好,那她干脆就对他坏。既然她的恭顺依从他不领情,那她就逼他到墙角去气去恨去发怒好了!   他说他会跟外婆解释。她真是好奇,他会怎样去和那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太太“解释”?老太太那么中意自己,岂是他一个简单“解释”就可以交代的。   她坚信他打错了算盘,事情最终只会按照她设计好的路线发展下去。   那老太太由始至终,都是她手里最有力的底牌。   ※※※※※※   尹嘉华苦想了大半宿该怎样对外婆“解释”和张露分手这件事,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外婆老虽老、病虽病,心里却明镜一样,什么都看得明白想得通透。无论编瞎话骗还是说好话哄,对外婆来说都是没用的。想来想去,他觉得也只好实话实说,告诉外婆自己不爱张露,如果非要他娶她,他以后不会快乐。他想外婆那么疼自己,必定是见不得自己不快乐的,所以这样也许可以说服她不再对自己逼婚。   做出决定后,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会,天一亮就爬起来赶去医院。   结果刚踏进病房一步,还来不及看清里面情形,他便险些被凌空飞来的一个杯子砸中。   还好他闪得快,那杯子撞到墙上后碎裂着跌在地上。   他抬眼,看到外婆正靠坐在病床上,喘着粗气怒瞪着他。   他喊了声外婆,企图往病床前靠近,老太太却不许他往身边走。她随手抓着身边能抓到的一切物品,不遗余力地往他身上丢着。   他吓坏了,他怕外婆激动之余会再次昏厥,连躲都不敢,迎着那些东西走近病床。   他忍着疼轻声地问外婆怎么了。   外婆气得急喘起来:“你、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小嘉啊小嘉,我、我养你这么大,在、在你心里却比不上一个狐狸精!你为了她,连我也不顾,竟、竟然要和露露分手!你、你是想气死我!”外婆说到伤心处,几乎快要嚎啕,两只手捶着胸口,老泪纵横在皱纹密布的干枯脸上。   尹嘉华心如刀割。   他实在想不通,外婆为什么会那样讨厌关晓。他拼力安抚外婆,却无济于事。   外婆自顾自地悲天跄地着:“露、露露那么好的孩子!外婆舍不得她啊!她一大早来看我,告诉我,以、以后不能再来照顾我了,她一直、一直为你说着好话,就怕我会责怪你!那么好的孩子,是、是我没福气疼她!”外婆呜咽地哭诉,颤着双手扯住尹嘉华衣袖,眼底现着血丝,声声泣血地问他:“你、你这孩子,为了那个狐狸精,你、你难道是瞎了眼吗?”   问完这句,外婆终于激动过度,休克过去。   尹嘉华慌忙去按警铃,大声喊着医生,心底蔓延开无限恐惧。   一大群医生护士急急跑来,他们面带责怪,斥责尹嘉华:“怎么又惹她生气?你是怎么照看老人的?”他们把他推出病房,对病人施行急救。   尹嘉华满心又是担忧又是悲痛,焦灼不已。   他一拳砸在墙上。   为什么,这些病不是生在他的身上?   这一刻,他真希望自己可以代替外婆生病,最好病得一命呜呼,从此从这纷乱如麻的生活中得到解脱。   ※※※※※※   外婆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可她自醒后便一直不肯见尹嘉华。   尹嘉华懊恼得几乎疯掉,却无计可施。   两天后张露来找他。她来时天正下着雨,她撑着伞等在停车场出口,想要见他。他没有理她,也没有给她好脸色,坐着车扬长而去。   他对她是心存怨恨的。如果不是她跑去医院,外婆不会被刺激得再次晕厥。   又过了两天,杨辉告诉他,两天前他走后,张露一直站在雨里,痴了一般一动不动,整整两个小时。   于是毫无意外的,她被淋病了。   而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头儿,张露小姐她……想让你听下她的电话。”杨辉一边说一边战战兢兢递着自己的手机。   尹嘉华犹豫一下,终是接了过来。   他沉默着,话筒那边传来咳嗽声。   “嘉华,”对方的声音沙哑又柔弱,任何人听了都会心生怜惜,“你听我说,真的不是我故意跑去和外婆多嘴的!那天早上,是外婆打电话给我,说想喝我煲的汤了,我就煲好给她送过去。外婆又说第二天还想喝,我告诉她我以后会比较忙不能再煲汤给她喝了,外婆就一直追问我忙什么,我是实在招架不住才告诉她我们分手了的!嘉华,你相信我,我没有故意使坏,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话筒里传来她的抽泣声。   尹嘉华闭上眼睛用力捏着额角,心又开始有些发软起来。   “这些都不重要了,你好好养病吧。”   张露的抽泣声中透出了哀求:“嘉华,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求你答应我一件事!请让我为你做一顿饭好吗?算是我们的散伙饭,也算是我们……好过一场,好聚好散!”   她哭得实在可怜,要求听起来也不算过分,尹嘉华按着额角不停迸跳的神经,沉沉地叹出口气:“好吧。”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让你太太亲自来找我   --------------------   三天后,张露病好。她恳请尹嘉华同意把他们的散伙饭安排在她新置的一处公寓里,那里没人打扰。尹嘉华答应了她。   晚上,准备好晚餐后,张露把自己打扮得格外明艳动人——从前就算出席再盛大的活动,她的衣衫妆容也不会比眼下来得更花心思。   她坐在尹嘉华对面,拿起精心挑选的红酒,拔下酒塞,“嘉华,我是第一次做饭,卖相也许还说得过去,但味道我拿不准是不是合你的口味,如果不好吃,也请你不要嫌弃,好吗?”她楚楚动人的诉说着,娇媚婉转的样子美丽极了,她站起来给尹嘉华倒酒,“这是我读书时在国外的拍卖会上花了大价钱拍到的红酒,限量版,全球也没有几瓶,本来我是想送给自己当嫁妆的……不过不要紧,现在喝掉对我来说,意义是一样的!”   尹嘉华微微蹙着眉心,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嘉华,我从来没有跟你畅饮过,这是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今晚我很想喝醉,请你不要拒绝我,好吗?”   她眼底汪着泪,举起酒杯对着尹嘉华。   尹嘉华看着她,半晌端起酒杯,和她碰了碰,一饮而尽。   张露笑起来,泪水一下滑落。笑与泪之间,成就了她绝艳夺目的美丽。   尹嘉华叹口气。她其实真的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任哪个男人都会为她的容貌而发出赞叹。   只是这和爱情不一样。她的美丽,他能够欣赏,却无法动心。   张露一杯接一杯给他和自己倒着酒。她不断说着祝福他们各自未来的话,他一直默默无言地听。酒下去得很快。   喝着喝着,他看着她明媚的脸庞,觉得自己渐渐有点热。再喝两杯,头也开始昏沉起来。   他有些疑惑。这几年他的酒量早已被一杯杯烈酒磨练出来,今晚不过喝了些红酒,他不该这样燥的。   然而来不及再想什么,他很快醉倒了。意识全无前,他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关晓。她对他笑着,笑得那么美,看得他心旌神摇。她笑着伸出手召唤他,他毫不迟疑地迎了上去。   第二天他是在床上醒来的。还有张露,他们的身体缠在一起。   看样子她早就醒了,他睁开眼时,她正张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脑子短路了两秒钟后,他掀起被子看进去。   操。   她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我知道你爱干净,你睡下后,我已经用毛巾为你清理过了!”   他闭闭眼睛,明白过一些事情,再睁开时,眼底冷冷的,“我们都已经决定分手了,还有必要这样做吗?”   张露眼底浮起泪雾,“嘉华,求你不要怪我,我只想在我们分手前,再留下一次回忆!”   尹嘉华收回眼神,不再看她如何流泪。他掀起被子,穿好衣服一言不发地离开。   ※※※※※※   张露听着“砰”一声响,看着阖上的房门,抬起手缓缓拭掉脸上的泪水。   从来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从来都是。   ※※※※※※   尹嘉华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挫败过。外婆躺在医院里不肯见他,关晓一直没有任何音讯,他的生活因为这两个女人整日无法安心。   医院那边还好些,医生告诉他,外婆虽然情绪不佳,但病情还算稳定。最令他寝食难安的是关晓。   他不断地打听着,可是那女人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不久他听人说孟东飞负债累累的公司又出现了致命的经济危机,就快彻底破产。孟东飞已经急得没头苍蝇一样,到处在求爷爷告奶奶找投资人。   他听到这件事后,立刻叫杨辉放出有意收购这间公司的消息。   几天后的一次宴会,他看到了孟东飞。虽然穿着名牌西装,可是那衣服一看就是穿旧了的,牌子再硬也掩不住时过境迁的落魄苍凉。   他坐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着。他看到孟东飞像被打散了蜂巢无家可归的黄蜂一样,团团乱转,嗡嗡叫唤,看到一个有钱的老板,就拼命往人家跟前凑着,脸上极尽所能地挤着谄媚的笑,企图说动对方投资他濒临破产的公司。   可是没有人理他,甚至有几个人连点情面也没给他留,嗤笑一声就走开了。   孟东飞越来越像一只蒙难的落水狗。   ※※※※※※   好戏看得差不多时,尹嘉华从角落里踱了出来,慢慢走到孟东飞身边。   他欣赏着孟东飞的窘态,牵动嘴角慢声慢气地问:“孟先生看起来是遇到了麻烦?”   孟东飞抬头看他,虽然刚刚三十出头,眼底却已经开始混浊。   “是你!”他一下激动起来,放下酒杯,扑上来扯住尹嘉华的手臂。   尹嘉华皱着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抬起胳膊隔开孟东飞的手。   “怎么,孟先生认得我?”   孟东飞急切地点头,“当然认得!你是嘉华科技的老板嘛!全城能有几个人不认识你?”   尹嘉华闻声扯动嘴角,嘲讽地笑起来。   这个男人直到现在也没能认出,他就是当年那个小白脸。是该感叹时光太会改变一个人,还是该嘲笑孟东飞脑满肠肥的愚蠢。   ※※※※※※   “尹总,”孟东飞谄笑着,想过来拉尹嘉华的手,却被对方再一次抬手躲开,“我正苦于没法子见到您呢,想不到您就自己出现在我面前了!”   尹嘉华笑容变得更加讥诮。六年前那个甩了关晓一巴掌又对自己破口大骂的男人,何等的趾高气昂,而此刻他再与自己说话时,竟恨不得匍匐在地上才好。   “我听说您想要收购我的公司,我求求您,不要这样做!这间公司是我一辈子的心血,被人收购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尹总我的公司其实很有潜力的,您想要收购它就说明您也看好了这一点是不是?您其实可以帮我投资一笔钱,我保证不出三个月我的公司就会帮您把钱都赚回来并且赚得更多!如果您还不放心,等过了新年我就能拿到一笔钱,到时候我一定把这笔钱都给您,抵消一些您的投资款……”   孟东飞喋喋不休地说着,尹嘉华实在听得心烦,出声打断他:“不好意思,我只对收购感兴趣。”他毋庸置疑地说着。   孟东飞的神情变得抽搐扭曲起来。   尹嘉华看着他,忽然心中一动,问了句:“你太太在身边吗?”   孟东飞怔了怔,“不,我没带她来宴会,我让她呆在家里!”   尹嘉华的心跳一下变得剧烈。   他怎么也找不到她,难道她是藏到她丈夫那里了吗?   他说不出心里究竟是种什么滋味。   他看着孟东飞,忽然笑起来,那笑容不再仅止于嘴角嘲弄的一点牵动,而是整个面容都生动活泛起来。那笑容绽放得太快太突然,带着说不出的诡谲味道,看得孟东飞整颗心都在发毛。   “想让我改变主意不收购改投资,也不是不可能,”尹嘉华笑眯眯地看着孟东飞,“就看孟总舍不舍得了!”   孟东飞像终于见到了一丝光明的地狱里的鬼一样,急巴巴地点头:“舍得舍得!尹总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尹嘉华给正在宴会某处的杨辉打了一个电话。几分钟后杨辉出现在他面前,交给他两张门房卡。   他把其中一张递给孟东飞,“想让我投资你的公司,也可以,让你太太亲自来找我!我在这座大厦的顶层等着她。我的耐心有限,记得叫她快一点!”   孟东飞看着他,只犹豫了几秒钟,就把门卡接过了过去。   尹嘉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孟总还真是个办大事的人,这么豁得出去!”   孟东飞呵呵地笑起来,笑容说不出的猥琐下作,“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嘛!”   尹嘉华很清楚地听到杨辉在一旁用很小的声音点评了两个字:“人渣!”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请用力打自己耳光   --------------------   尹嘉华等在房间里,心情一时激动一时愤慨,一时焦虑一时急迫。他找了那么久,都得不到她的消息,原来她竟又跑回孟东飞身边去了。   他问自己,这一次是不是他把她推向孟东飞的?他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他焦急难耐的等着,等得嗓子眼又干又燥。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一杯酒下肚后,房门处终于有了响动。   进来的却是个陌生美女。   尹嘉华怔了怔,问她:“你是谁?”   美人晃了下手里捏着的房卡,声音里有丝仓皇地回答着:“我是孟东飞的太太啊!不是……您叫我来的吗?”   震惊之后,巨大的失望席卷了尹嘉华。   “怎么是你?关晓呢?”   那女人不屑地撇撇嘴,“她?她算什么太太啊,有名无实的!我老公身边的人都知道,我才是他实际生活里的太太!”   尹嘉华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他坐到沙发上,收起情绪,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样子,对女人说:“你坐下吧。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和孟东飞是怎么认识的?”   美人走到沙发前坐下,一脸疑惑,“这些问题……和今晚您叫我来有什么关系吗?”   她以为他是想用身体跟她谈事情的。   “我对一些问题比较好奇,如果你能很好的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可以不收购孟东飞的公司。”   这个答案似乎很关乎美人的切身利益,她立刻乖乖地回答起来:“我叫黄柔儿,以前是……跳舞的,我是在……酒吧里和老公认识的!”   尹嘉华心念一动,明白过来,“你说你们在酒吧里认识,你的工作是在酒吧跳钢管舞?”   黄柔儿抿了抿嘴,眨着媚眼点点头。   “你不知道孟东飞有老婆吗?为什么还要跟着他做小三?”尹嘉华忽然发问。   “嗨,那女人根本不能生孩子,算什么老婆啊!所以老公才嫌弃她嘛,一直在外面找女人想生个孩子来着!”   听着她的话,尹嘉华忽然有些懵了。   关晓不能生孩子的吗?   他想起以前他们在一起时,每当他对她说起弟弟有多乖,他多想和她生个弟弟那样的小宝宝,她总是很哀伤很忧郁,他那时以为她是不想生孩子,还拼命地劝说她小孩子有多可爱,没有孩子的生活是多么的不完整。   她当时是什么样子来着?   脸色那么苍白,连嘴唇颜色也变得很淡,却强颜欢笑地对他说,好,都听你的。   现在他终于知道,她不是不想生,是不能生!而当年不知情的他,那样执着的想要孩子,对她该是一种怎样的锥心伤害?   尹嘉华感觉到心口在发疼。   他强自收拾起有些乱掉的心神,问黄柔儿:“你和孟东飞在一起多久了?”   黄柔儿算了算,“不说不知道,原来已经八年了呢!”她有些感慨地,“这八年来,虽然老公在外面也不断有过别的女人,可是说起来那些都是过眼云烟,几天就散了,老公对我倒是很有真心呢,我们在一起竟然已经八年这么久了!”   尹嘉华嗤笑:“他要是真心,会让你来陪别的男人?”   人要有多贱,才会认为孟东飞这样的男人的这种对待,居然是一份真心。   黄柔儿急急分辩:“老公也是不得已的呀!他有苦衷的!他是为了挽救公司,为了以后我们能有好日子过!再说他已经那么辛苦地养了我八年,现在让我做这一点牺牲也不为过呀!况且现在只需要陪您一个人,这已经比过去我没跟老公时得陪好多人强太多了!”   尹嘉华佩服极了这个女人的节操观。   “你们既然这么相爱、这么肯为对方牺牲,那他为什么不离婚娶你,要一直让你做小三?”他凉凉地问。   黄柔儿眼神飞转,“因为……”   尹嘉华一眼看穿她要编谎话的伎俩,出声震慑:“说实话,不要跟我撒谎,否则就别想我会投资孟东飞的公司!”   黄柔儿瞪着眼卡住了话头。她觉得对面男人像能看透人心,让人感到可怕。她吞口口水:“因为关晓有一大笔父母留下的遗产……”她想反正尹嘉华和关晓也不认识,就算说了真话也没什么关系,他不过就是想听她和孟东飞的八卦而已,就继续说,“老公要是跟她离了婚,就分不到那笔遗产了……”   尹嘉华再一次感到吃惊。似乎有很多事他都不知道。而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所做的全部便是怨恼与憎恨。   她的父母去世了吗?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她当时一定很伤心吧。他记得他们在一起时,她说她的父母在周游世界。   他看着黄柔儿。她刚刚说已经和孟东飞在一起八年了。他想起过去的一件事。   他忽然柔声问黄柔儿:“你有没有和关晓在大街上发生过冲突?”   他的声音幽谧喑哑,像有着魔力一般,让人不得不回答他。   “是有那么一回。”黄柔儿想了想说。   “继续说,我想听听细节。”   他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黄柔儿掠掠头发,又看他一眼,继续说下去:“有次晚上我和老公在遛弯,那个女人突然冲出来,疯子似的抓花我的脸,老公看到我满脸血就很生气,还打了她一耳光推了她一把来着!这个死女人下手太狠了,搞得我后来还得让老公陪我去韩国!”   尹嘉华看着她的脸。怪不得总觉得她的脸蛋精致得有些千篇一律。   他牵动嘴角笑起来:“黄柔儿,你是不是觉得关晓特别该打,孟东飞打她那巴掌是她活该?”他看到黄柔儿在点头,他的脸冷下来,“难道不是你在抢别人的老公吗?告诉我,你是怎样想的。”他问得很温柔,可阴冷凉薄的眼神却让黄柔儿忍不住打起哆嗦。   “什么抢别人的老公嘛……是我选老公老公选我,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那女人可没什么好为自己叫屈的!其实这样说起来,关晓才是我和老公感情之间的第三者呢!”她居然能狡辩出这样一番道理,尹嘉华觉得自己几乎要无话可说。   他给自己又倒了杯酒,一边啜着一边说:“黄柔儿,今天你来,是想办法要令我开心的,对吧?”   黄柔儿看着他,疑惑地点点头。   “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也用不着你陪我上床,你只要用力打自己一耳光就可以了。”   他提出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彻底令黄柔儿在惊疑中迷茫起来。   黄柔儿看着他,半天没有动。   尹嘉华端着酒杯,一边喝一边优雅地催促她:“还等什么?动手吧,我的耐心很有限的。”   黄柔儿犹豫一下,抬起手,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   尹嘉华眯着眼摇摇头,“不,不对,我说的不是这样,我说的是‘用力’打自己一耳光,黄柔儿,你要听懂我在说什么,是‘用力’!”   黄柔儿瞪着眼睛,气呼呼地抗议:“尹先生,你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就算从前我没有洗手不干的时候,也是不接受客人这种j□j的变态要求的!我宁可你要求我跟你上床!”   尹嘉华一下乐了:“和你上床?可我舍不得那样糟践我自己!”他放下酒杯,好整以暇地看着黄柔儿,“动手!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黄柔儿咬咬牙,又打了自己一下。   尹嘉华依然不满意。   “用力!连声音都没有,叫什么耳光?”   黄柔儿瘪着嘴巴又给了自己一下。   “我说的是‘用力’!脸红都没红一下,你没吃饭吗?”   黄柔儿几乎崩溃,用尽全力扇向自己。   这一巴掌真的很用力,声音大得刺耳,她的脸不仅红,还渐渐肿了起来。   尹嘉华终于满意。   “好了,你可以走了。”他平静地宣布。   黄柔儿顶着肿脸殷切地看着他,“尹先生,我按您的要求做了,您是不是……不收购我老公的公司改成投资了?”   尹嘉华挑挑眉,“我可以不收购。”   黄柔儿一下急了,“那投资呢?我都用力打过自己耳光了呀!”   尹嘉华一副惊奇不已的样子,“怎么?我答应过你,你打自己耳光我就投资孟东飞的公司吗?我不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他眼神忽然变得凛冽,声音也凌厉得叫人害怕,“黄柔儿,我让你打自己耳光,你肯打,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别为自己叫屈!”他把她刚刚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她。   黄柔儿浑身战栗,惊惧甚至让她忘记了流泪。   她弄不懂自己做小三的事怎么就触怒了眼前人,他简直像个正义使者一样对她砍杀挞伐。   她在他冰冷如刀的眼神里,再也不敢多说什么,顶着一张肿脸,落荒而逃。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她在哪里   --------------------   第二天,尹嘉华做了一个决定。他把公司一切事物暂时交给杨辉处理,自己亲力亲为去调查关晓的事情。通过和黄柔儿那番交谈,他心里浮起很多疑团,似乎有些事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他想揭开这些神秘影像的面纱,还自己一个通透明白。   尹嘉华找到那些曾经在关晓店里打工的服务生。他们很好找,现在就在他的店里干活——有几个在海鲜店,还有几个在西餐厅。他分别找他们谈过,了解到很多从前所不知道的事情。   这些事情对他的冲击很大,他终于知道,其实痛苦不堪的人不只是他,关晓生活得也许比他更加煎熬。   以前他所看到的孟东飞到店里找她的景象背后,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的夫妻情深缱绻缠绵。恰恰相反,那些伙计告诉他,孟东飞每次去店里,其实只为一件事——问她要钱。   从谈话里,他能看得出那些伙计有多同情关晓。他也由此看到自己对关晓是多么残酷。   他们说:“老板真的很不容易,那么拼命地赚钱,省吃俭用的,自己却完全享受不到!店里的生意并没有外面想象中那么好,可是那个孟东飞完全不信,总觉得老板赚了很多很多钱藏起来了,于是每隔一阵子他就回来闹一次,他其实就是个无赖,他把老板折磨得简直生不如死!唉,真不知道老板以前怎么会嫁给那样一个男人!我们都劝她和那男的离婚,可每次提到这个老板就只有苦笑,说:‘我不是不想,是离不了’老板她可真可怜!”   有个别没见过他的伙计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现任大老板,以为只是普通顾客和服务生之间的八卦聊天,于是甚至怀着一股怨恼的情绪对他说:“我原来的老板,说起来命也真够苦的,店里生意时好时坏不说,她丈夫又总是来闹她,一点安稳日子都没有。她已经活得那么艰难了,可是那话怎么说来着?屋漏偏逢连夜雨!洋酒代理生意没了不算,隔壁还开起一样的餐厅,还连续开两家,生生把她的店给挤兑黄了!店关掉以后,老板为我们着想,使劲劝我们来现在的店工作——你知道,要不是我现在工作的这家店,我们老板不至于被挤兑得走投无路的!开始我们都不干,老板就劝我们说:‘到哪干不是干?既然是为了赚钱出来打工,那就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再说开门做生意,大家凭本事赚钱,是我没本事留不了你们,你们有好去处就别委屈了自己。’说起来虽然我是店关掉以后才来现在这家店打工的,可是想想我真的觉得有点对不住老板,总觉得自己现在有那么点背叛了她的意思!唉!可是有什么办法?谁不得对生活弯腰呢?我看我们老板的腰就快要被生活压断了!”   他初听到这些话时,感觉就像被人狠狠打了几个耳光。心口一阵阵的缩,不知道是酸还是痛。   原来她活得那么艰难,挣扎得那么辛苦,她心里竟撑着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苦楚。而他什么也不知道,蒙昧了心智一般,只一次又一次地想着,怎样把她逼上绝路。   她是想和他说这一切的吧?她几次欲言又止,可他只顾冷言冷语嘲讽她,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最后她甚至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去,为求见他一次,说些事情,而他却愚蠢地为了自己的一己痛快,终于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他捂着闷疼的胸口,心中充满懊悔和沉痛。比起六年前她带给他的伤,似乎他现在给她带去的伤要更加深、更加重。   这么多年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受过伤,有别人不懂也不及的一份沧桑,对待世事足可游刃有余;白手起家,把一个小工作室做大做强成为业界的领军企业龙头先锋,他觉得自己从当年那个青涩无知的毛头小子已经彻底蜕变为可以独当一面的成熟男人。   可其实,他是那么的幼稚,幼稚地去跟她斗气,幼稚地想要把自己六年来的心痛成倍的加载到她身上,幼稚地一厢情愿地去认为,她该为抛弃自己一走了之而受到惩罚。   可现在这些惩罚和这些疼痛,全都成倍地回报到他自己身上了。   ※※※※※※   他问那些伙计知不知道关晓去了哪里,他有些事想找她谈。他们一边摇头一边告诉他:“我们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她也许已经离开了吧?她关掉店时对我们提起过,以后会离开A城。”   听到这个消息,他如遭雷击。   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怕,他怕自己会再也见不到她。   他怕得日日仓皇忐忑,他怕得夜夜焦虑难眠,他终于知道自己原来竟这样脆弱——他再也无力承担她又一次的不告而别。   他开始疯狂地寻找她。他不惜花费,请最好的侦探社,雇佣最有名气的私家侦探,不遗余力地调查;他亲自访遍几乎每一个她从前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企图从中整理出她会去往哪里的蛛丝马迹。   可是他始终也没能找到她。   他一天天深陷在后悔与自责中,心力交瘁,可这些对能找到她丝毫帮助也没有。   ※※※※※※   期间A城无论坊间市民还是贵胄名流,都在轰轰烈烈地传散着一件事,在这件事的烘托下,已经没有人注意到他尹嘉华的落寞与憔悴。   人们都在传,城中最牛气的地产商郭宏图又离婚了。据说他的第六任下堂妻为此吞了半瓶安眠药。不过她好像没死,因为她吞过药片后又打了电话给郭宏图。   人们就好像亲眼看到了事情的经过一样,口口相传着这八卦:“郭宏图是谁?那可是城中有名心狠手辣乖戾嚣张的郭老邪啊!他怎么会吃女人自杀这一套!他当然立刻挂断了陈岚妮的电话,并且派助手又带了一整瓶的安眠药,送到那个陈岚妮面前,传话说:‘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送你去医院洗胃,要么就干脆再吞一瓶药,省得只吞那么几片不上不下地吊着,死不了又白遭罪。’而那个陈岚妮,她才没胆子真去死呢!她没忍多久,就去医院洗了胃,折腾得不行。出了院她就请了律师千方百计地琢磨着怎么跟郭宏图要赡养费,结果人家郭老邪连价钱都懒得讲就同意了!别说他,就换做是我,也宁可多花点钱,要多快可以摆脱这个女人就多快摆脱!吃那么几片安眠药就吵着叫着要自杀,撒痴撒泼闹得全城人都知道,真是有够丢脸的!”   陈岚妮自打嫁进豪门,愈发不可一世得厉害,她平日里趾高气昂的举止做派,叫很多人都看不顺眼。   所以出了这个传闻后,竟也没有几个人责怪郭宏图花心,舆论几乎一边倒,大家都在呲牙笑着,看曾经的郭太太的笑话。   全城人都在孜孜不倦热忱似火地追着这部现实生活中的狗血剧,靠着别人的悲惨来愉悦自己辛苦疲乏的神经。只有尹嘉华一个人,隔绝在这声色迷离的花花世界之外。他为了打探关晓的消息,不遗余力的奔波,在别人坐在万家灯火的夜晚热烈谈论八卦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在默默地虔诚地祈祷着,可以有人告诉他,关晓在哪里。   ※※※※※※   老天有时最叫人无奈。一个人,平日里无论你怎样苦苦寻觅却都找不见她,当你差一点就要绝望放弃的时候,老天爷却忽然把她带到你的眼前,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以最无可控制的局面,以最不想面对的态势,让你心如刀割,措手不及。   此刻尹嘉华深彻体会到了这种滋味。   他是来参加一个宴会的。之前的一切活动,他通通叫杨辉替自己出席,可这一次的主办方实在热情,他怎么都推脱不掉,只好打起精神亲自来了。   实在是乏善可陈的宴会,一如既往的调调——主办方致辞,嘉宾们捧场,衣香鬓影中,人们三三两两的拉起交情。尹嘉华坐得很没劲,熬得实在心烦,起身便要走。   就在这时,厅堂里的华服美人们忽然都悉索躁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事正在发生。尹嘉华几乎闻到了那些瞪着眼睛掩着嘴巴向门口张望的贵妇们身体里好事的血液散发出浓浓的八卦味道。   他本是不屑的,牵动嘴角轻嗤了下。可转过头看向门口时,他当即呆住。   正从那里走来的,是姗姗来迟的郭宏图。而挽在郭宏图身畔那个明丽动人的女伴,不是关晓又是谁?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你为什么对我好   --------------------   那天去找过尹嘉华,关晓失魂落魄地跑在街上。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心又痛又麻,与他不过几分钟的交错,她已经触及到生命最深处的那抹苍凉。街心有那样么多的车,每一辆仿佛都在与她擦身而过。耳边不断有轮胎擦过地面的刺耳摩擦声,仿佛还夹杂着谁的咒骂。她一边跑一边敲着晕钝的头,想要听清那些声音。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听不清。   迷蒙间,对面仿佛有什么正冲过来。她一下子竟忘记该怎样躲闪,甚至连本来跑着的步伐也停了下来,就那么怔怔地站在那,直直望着对面。   那是一辆车,它瞬间就冲到她面前来,伴随着惨烈的刹车声。她被车子的冲力刮倒,额头重重撞在地面。剧烈的痛感只是一瞬间,随后便是疼到极致后的麻木。她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更晕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好像清醒了。   似乎有人从驾驶位走下来。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来人,可是眼前只有血红一片。一定是额头上那块伤又流血了。   影影绰绰间,她被人扶起来。那人问她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去医院。她整个人都是呆的,呆呆的摇摇头,呆呆的说对不起,又呆呆的讲了谢谢。那人很好心地告诉她:“小姐,你在流血,真的不要紧吗?”   她拂开他扶着自己的手,摇头,转身,挪开步子往前走。   只几步,耳边便再次传来惨烈的刹车声。有人在她身后咒骂,她差一点又被撞到。她随身后人去骂,木然地挪动脚步,想继续向前走。   手臂忽然被人从后面拉紧。她被拉得向后退了一步,撞进一个人怀里。那人用手托着她脑后,用力把她压向自己。她被密密实实地包裹在一个陌生人的气息里。一辆货车呼啸着和她擦肩而过,距离甚至不足一厘米,强劲的风在她耳边尖啸,一瞬间鼓膜几乎要被破开。   她终于有些清醒过来。   刚刚那一秒如果没有人把她拉开,她现在已经血肉模糊。   她从那个救了她一命的陌生人怀里挣动出来。她看到自己脸上的血把人家价值不菲的西装沾染得一片狼藉。   她仓皇地抬头,看到一张贵气又不羁的脸。   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一时间她又想不出这种感觉来自哪里。   “谢谢你,”她道了谢,低头去翻口袋,“也许不够清洗你的西装,可我身上只带了这么多。”   她把从口袋里胡乱抓出来的几张纸币递到他面前。   对面人并不接她手里的钱,只是不语地看着她,眼神里倒映出一丝唏嘘和怜惜。   终于,他叹了口气,抓住她手腕拖着她便走。   她挣动起来。   他停下,对着她又叹一口气。   “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大街上谈事情吧?况且,你的额头还在流血。”他说了话,“跟我上车,你需要去医院。”他努了努下巴,她看到了他的车。   原来就是刚刚让她跌倒的那辆车,下车来扶她的应该是他的司机。   他又拖住她往前走。   她再一次挣扎。   “我没事,不必去医院!谢谢你救我,请你松开我吧!”   他再一次停下,像是耐心耗尽,松开她,用手捏住额角使劲揉了两下,然后忽然把她打横抱起,迈开步子就走。   ※※※※※※   关晓直到坐进车里才回过神来。   那为所欲为的人就坐在她旁边。她转头去看他,有些哀求:“请让我下车吧,我没事的!”   那人也看了看她,从胸口口袋扯出方巾递给她,“擦擦你的脸,看看你流了多少血。”   她接过方巾,缓缓擦着额头。刺痛像蛰伏的兽一下被唤醒,她终于来得及感知那方痛了。   看着她疼得战栗,他似乎发了声很轻的叹息。   在去医院的路上,她终于渐渐想起这个救了自己、作风不羁又狂放恣意的男人是谁。   可没想到对方竟先她一步相认:“我认得你。”   关晓望着他,眼神不受控制地迷离,喃喃着:“是,那次你结婚,我也去参加了你的宴会。可我现在已经这样狼狈,难得你还认得我,郭总。”   这车上的人,是郭宏图。   ※※※※※※   郭宏图挑着嘴角一笑:“你以为,我说的认得你,指的是你是孟东飞的妻子?”   关晓被额上越来越剧烈的痛刺激得阵阵晕眩,不论怎样努力也聚不起一丝清明来,完全体会不出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使尽力气想要让眼睛睁着,望着他,想要思考他说的话,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终于她再也撑不住沉重的眼皮。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他很急切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那语气竟真的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在跌入黑暗之前,她感觉到自己似乎被扶进一副怀抱,身体被两只手臂很用力地箍着,珍惜得像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   呵,她真是晕了,不然怎么会起了幻想。这么多年,被人珍惜这种感觉,已经离她太过遥远。   ※※※※※※   醒来时,关晓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而郭宏图,就坐在病床前。一睁开眼,她就看到他在注视着自己。   那样子,竟仿佛他一直在看着她。   她讷讷地开口道谢,嗓音哑得像被砂砾磨过,“谢谢你,郭总,”想了想,又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郭宏图迅速制止她,“躺下,你在发烧呢。你额头上的伤拖了很久吧?新伤叠旧伤,已经有些破伤风。”   关晓这才看到手背上正插着吊针。   “我睡了多久?”屋子里亮着灯,外面一定黑了天。   “一天。”   果然。   “你……”关晓心里有许多疑问,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好对方替她答了话:“你烧得厉害,不好身边没个人,我又没什么事,就陪陪你。”   关晓想了又想,还是问出口:“我能不能出院?”她想尽快收拾行囊,离开这个让她情尽心伤的城市。   “不能。”郭宏图断然拒绝她。   他看着她,忽然笑起来:“你还是那么倔,即时病成这样,都不耐烦待在医院里。”   关晓疑惑地望着他。   他说的话,像她与他是故人一样。   来不及提问,他已经去端放在桌子上的保温瓶。   “睡了一天,饿了吧?我叫人去买了粥,还热着,你吃一些后再睡一会,明早醒时烧就会退了,人就没那么难受了。”   他拧开保温瓶摆好了粥就去扶关晓。   关晓浑身软得像滩泥,不管她自己怎么急,就是没力气坐直身体。   最后她只好靠坐在郭宏图怀里。   郭宏图就那样自然无比地揽着她,端起粥碗一勺一勺精心地喂着她喝粥。   关晓几乎有些惶恐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是怎样和这位地产大鳄熟识到这番程度的,她居然可以让他屈尊降贵地服侍自己喝粥。   疑虑和无措下,她呛了起来。   郭宏图放下粥碗,小心地拍着她的背。   终于止住咳,关晓已像散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平复很久,她抬起眼,看向一脸关心望着自己的郭宏图。   关晓一怔。   那关心千真万确,真诚无比。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终于问出心底的疑惑。世界上哪有这样无缘无故的关怀。况且这关怀又是出自郭宏图这样一个邪气不羁的人。   郭宏图望着她,目光深沉,半晌挑着嘴角笑:“你还真是个坏记性!等你想起些什么,你就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了。”   ※※※※※※   关晓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郭宏图每天都会来看她。有时他就坐一会,陪她聊聊天喝碗粥。有时他几乎整天都耗在医院里。   外面都叫他郭老邪,说他是个脾气怪异的人,喜怒不辨,非常难哄,更别说有耐心去哄别人。关晓开始怀疑这传说的真实性。因为他每天都在逗她说话,有时甚至会讲几个冷笑话,然而都是她听过的很老的冷笑话。   为了不叫他难堪,她并不表现出来,就像第一次听似的,很开心的笑。   可他反而会叹气,很唏嘘很伤怀的样子,望着她,眼神深深,像有什么话要说。   可他只是望着她而已,什么也不说,留着她一头雾水地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她的心情渐渐平缓起来。把那个人深深的埋葬在心底,再也不去触及,这样就不会伤心不会痛了。   偶尔他似乎很忙,没法到医院来,就派司机给她送粥。她有时会和司机聊两句。   她问司机,郭宏图平时是不是就只会讲那几个笑话。   司机听了她的话,眼睛瞪得像灯泡一样大,嘴巴张得可以吞掉一个鸡蛋,那惊恐的样子让关晓几乎心生内疚,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把他吓成这幅摸样。   “关小姐,您是说,我老板他……会、讲、笑、话?!”   关晓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在问出这句话时,司机的脸颊是在抖动的。   她点点头。   司机像见到鬼一样直抓自己头发:“这不可能!老板会讲笑话?!这绝不可能!!”   还有一次郭宏图只坐了一会就走了,到了晚饭时间,他派司机来送粥。她就趁机问司机:“你们老板是不是有很多手下为他做事,所以人比较悠闲?”不然他怎么会天天有空来医院。   司机看了看她,没有说话,默默地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转到财经台。一片闪烁的白光,不断响起的咔嚓咔嚓的相机拍照声,一堆麦克风簇拥着一个人。   郭宏图正在画面里讲着话。   “喏,看吧,老板在开记者招待会呢。你说他忙还是闲!”   关晓立刻又变得惶恐了。   她何德何能,招城中这样的风云人物,如此多关爱。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让人心跳   --------------------   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关晓已恢复得七七八八,除了额头上的伤还不肯好好结痂。医生说她把自己的伤拖得太久,又伤上加伤,就算以后好了,也逃不掉会留一块疤。她听了倒也不觉得难过。不会有人因为一块疤爱她或不爱她。她已经没什么好在乎的。   医生终于准许她出院。出院前一天,趁着郭宏图不在,她去住院处缴费。医生却告诉她,她的费用已经被郭宏图结清。她要来单据,想照着上面的价格把钱还给郭宏图。   可是拿到收据时,她不禁手颤。   这医院简直是杀人的价,费用高得离谱。   后来她上网去查才知道,这所医院到底有多低调奢华,这里只接待资产过千万的病人,来这里疗养的人非富即贵,甚至有微服私访的政要。   而郭宏图,他把她安排在这里,好吃好喝地待着,忙里偷闲地陪着,小心翼翼地看顾着。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带着重重疑虑入睡。   第二天,郭宏图来接她出院。问她住在哪里,她犹豫一下,说在金元街。   郭宏图笑起来:“如果你指的是你原来开的那家店,我劝你还是别回去了,那里现在已经租给了别人。”   关晓愣了愣。的确,她住院住了半个多月,房东没有理由一直白空着房子给她。   “可我的东西……”她想起来她那点行李。   “我已经叫人去拿到我这了。”郭宏图从容微笑,“你一时也没什么住的地方,现找又太麻烦,不如就先到我的房子将就一下。”   关晓发起怔来。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之前住哪里,并且现在已经无处可去。   他说让她到他的房子“将就”一下。她真是惶恐,城中人谁不知道,全城顶数他名下的地皮和房子最值钱不过。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她小心地问。   “我像是怕麻烦的人吗?况且,你不是我的麻烦。”   这样的回答,让关晓几乎不安。   “医药费,以后我会还给你。”她小声地说。   “这点小钱,你还给我,我会当你是瞧不起我,或者想和我划清界限。”   关晓叹口气:“这点小钱,对你来说可能微不足道,可对我来说,是最后一点尊严。”   她看到她这样说完,郭宏图又开始用那种深沉地眼神望着她。   她心底再次浮起疑团。   他究竟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她憔悴沧桑,颓败黯然,何德何能禁得起他这样与众不同的对待?   直到郭宏图把她带到他的郊外别墅,她终于忍不住再一次问他:“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如果你不告诉我,我真的没办法在这里住下去!”   郭宏图看着她,叹一口气,“你说你认得我,可你其实根本不记得我了。我说我认得你,也并非那次宴会上,你以孟东飞妻子身份出现。”他顿了顿,才徐徐说,“我认得你,是你曾经从我这里赢走过我的一匹马。唉,那时的我还可以勉强沾着年经的边儿呢,那时的你真是青春得夺目,简直让人痛恨!”   关晓胸口翻腾,像有什么在酝酿着喷薄欲出。久远的模糊的记忆,渐渐飘近,渐渐变得清晰。   蓦地,关晓抬起头,看着郭宏图,眼底有止不住的惊诧:“是你!”   ※※※※※※   那是很多年前,她还在澳洲读书。她那时父母健在家境又好,整天无忧无虑,好动又爱玩。有一阵子她喜欢上了骑马,经常和朋友们去马场玩。她人很聪明,骑得多了,骑术渐渐变得很好,虽然不是数一数二,但在马背上的风采也足可吸许多人眼球。   那时有个华人老板也经常去马场玩,他比她们都大一些,英气潇洒,出手大方,常常骑完马就请他们这群学生去吃东西。他好像很喜欢和他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尤其是她。每次她说些什么,他总是会忍不住很开心似的笑。   她那时也真是会讲几个笑话的,身边人都愿意听她说话。   渐渐的,和他熟起来,她知道他在澳洲开了一家公司,是个有钱人。   有天这个有钱人牵了一匹马到马场。那马实在漂亮极了,她只看了一眼就无法自拔地爱上。她央求他,让她骑一下。可他说,这匹马好比武侠书里的汗血宝马,烈得很,不肯让人骑,除非那人可以征服它。   她不信,非叫唤着要试试看,他挡着,挑了几个男同学让他们试验给她看。结果真像他说得那样,那几个男同学被摔得很惨。   然而越是这样,她越被激起了倔劲,咬着后槽牙跟他说一定要试一下,就算被摔成开花馒头也会伤亡自负绝不讹他负责。   他听了哈哈的笑,一边把马牵给她,一边笑得眼若桃花开:“喏,给你!我还真巴不得你讹上我!”   她牵过缰绳忽然心念一动:“干脆我们打赌,我要是真能骑上它,让它听我的话怎么办?”   他呵呵笑:“我就把这匹马送给你!”顿一顿,连嘴角也笑出朵桃花来,“可你要是赌输了,又拿什么赔给我呢?”   她嘻嘻哈哈地和他闹:“那就拿我自己以身相许好喽!”说完踩着镫子毫不迟疑就蹿上马背。留他一个人站在一旁啧啧个不停。   年轻时可真是有无限的勇气,倔强也没有被生活给磨平,那时候她什么都敢做,做什么都敢坚持。她记得她当时骑在马背上,几次都险些被甩下来,可任那匹烈马如何撒蹄折腾,她就是牢牢抓着缰绳,说什么都不肯松手屈服。后来听同学们说当时他站在旁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紧张得不得了。   她那时听完只是莞尔一笑,只觉同学说得夸张。他那么潇洒不羁的一个人,谁能想到他紧张是什么样子呢。   一人一马就那么耗着,慢慢的,马终于不折腾了。它到底没有倔过她,温顺地认了她做主人。   那天傍晚,她骑着全马场最漂亮的马,在红彤彤的夕阳余晖下,恣意地驰骋了一圈又一圈。   等到下马时,她看到他在一旁咧着嘴笑。   她大咧咧地拍着马,问他:“怎么样,不错吧?”   他还是笑。   她忍不住揶揄他:“你怎么老是笑呢?你这其实是苦笑吧,因为要把马送给我!”她明知不是这么回事,但还是皮皮地调侃他,“唉,你看你啊,好好一匹马就这么拱手让人了,你这心里得有多苦!”   他笑得更开心了,跟着她一起拍着马背:“让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心里还真是苦!”顿一顿,冲她挑一挑眉,“所以,既然你从我这里牵走一匹马,也得给我留下点什么吧?”   她眨着眼问他:“那你是想要我留点什么呢?可先说好,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我都只卖艺不卖身的!”   他简直已经笑不可抑:“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我!”   她眯起眼问:“要我号码干嘛?”   他耸耸肩:“想和你约会!”   她挑着眉,“你这样的人,不像没娶老婆啊!”   他居然很诚实地回答:“已经娶了第三次。”   她撇着嘴,有些不可思议:“哇!第三次了,好吓人呐!那你还找我约会?”   他很潇洒地摊了摊手,“只是觉得你总会让人很开心,所以有些,情不自禁!”   她笑起来:“我可不想接受一个有妇之夫的邀请!这样是不对的!”   ※※※※※※   关晓终于想起了那一段青葱往事。   怪不得他讲给她的那几个笑话,听起来那么熟悉。那都是以前她曾讲给他的。   郭宏图看着她,嗓音幽沉:“那时候,你真是朝气蓬勃得让人移不开眼,尤其笑起来时,两个梨涡会醉倒马场所有的男人!”   关晓回忆着往事,忍不住微笑。   郭宏图也笑:“你还记得吗,说完那句话以后,你就那样,牵着马蹦蹦跳跳就走了,头也不回,把我一个人撂在那,失落得不行,甚至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他的眼神有些莫名的炽热,关晓被他看得脸颊发烫,悄悄垂下头。   耳边听他唏嘘地说:“我那时候以为还可以见到你的,结果你应该是被我吓到了,虽然后来我常常去马场,却一次也没再遇到过你。”   关晓又抬起头,抿起嘴角。她后来的确是在躲着他,专挑他不常去的时间才去马场的。   “可你居然还记得我呢!”   郭宏图看着她一笑,笑容里充满他特有的不羁和潇洒:“关晓,你把自己想得太微不足道了!其实你对我的吸引,又何止你所知道的那一点程度!”   他的话说得如此直接,几乎叫关晓有些无措。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当时在澳洲是有家公司的,可你知道那是家什么公司吗?”   关晓摇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深入地去了解一个多金的有妇之夫。   “就是你曾经实习过的公司。”   关晓一愣。   “没想到是吗?我无意间从人力那里看到你在我的公司实习,我很高兴,几乎有一种类似中了大奖的喜悦。我听人力主管说你表现得很优秀,我担心你会想去更好的地方,就让他一定要想办法留下你。”   关晓想起来人力主管的那番极力挽留。   他说她将来一定大有作为,成就绝不会低于那些高鼻阔眼的本地人。还说老板和他一样,也是个中国人,中国人跟着中国人干,前途说不定有多光明灿烂。   原来竟是这样。   “可是让人意外的是,等到实习期结束,你忽然就不见了,在答应了和公司签合同以后。”郭宏图似有无限感慨,幽幽地说着,“直到我跟陈岚妮结婚时,我本来是想戏弄孟东飞的,可没想到,居然看到了你。”他摇一摇头,叹口气,“连我你都瞧不上,到头来却居然会嫁给那样一个男人,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关晓心头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愫。   这么多年,她内心沧桑潦倒,生活得几近绝望,却想不到会被这样一个人,一直放在心里的一个角落记挂着,让她在就快要忘了自己曾经模样的时候,一点一点唤醒她已经颓靡不堪的灵魂。   “可你怎么又变成A市的地产大鳄了呢?”   郭宏图不羁地笑:“当然是因为澳洲那里后来就赚不到什么钱了,于是我索性卖了那家公司,带着细软回来国内做房地产,渐渐地就做到了今天这个程度,也算小有成就。”   关晓微笑:“良田千顷不止,娇妻美眷无数,你又何止是小有成就!”   郭宏图听她打趣自己,不但不恼,反而眼神变得幽远:“你现在这个样子,总算和以前有些相似了。你那时,多么无忧无虑,快乐得让人想要把你占为己有!”他看着她嘴角的梨涡,幽幽地说,“当年那个女孩,笑起来甜甜的,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又纯又媚,那种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风情,迷人得简直像个妖精!”   关晓不由苦笑,那笑容几乎比哭还难看,“是啊,我也曾经那么无忧无虑过,快乐动人过!现在的我,一定很丑很沧桑吧?”   郭宏图看着她,点点头,又轻声说:“的确很沧桑。可是,却沧桑得让人心跳!”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假公济私   --------------------   郭宏图安排关晓住在他的别墅里继续养身体,关晓却无论如何也住不踏实,尤其面对着郭宏图毫不掩饰的好感,让她愈加局促不安。   她悄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挑了一天吃过晚饭,在微风徐徐的傍晚对郭宏图说明去意。   郭宏图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用眼神扫了扫她脚边寒碜的小行李包,努努嘴,“你就打算带着这么一丁点东西去一个遥远的城市,”   关晓苦笑一下,“我再住下去,总归是不好的,你有你的妻子,我不想打扰到别人的家庭。”   听了她的苦恼,郭宏图只耸耸肩,“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也许你不知道,我前一阵子已经着手在办理离婚的事情。”   关晓有些吃惊。这是他第六次婚姻,他究竟是太追求完美,还是太把婚姻当儿戏。   “为什么面对婚姻,你可以这么……洒脱?”她迟疑着,终究是换了一个委婉的词汇。   郭宏图却不以为意地笑:“我知道你其实想说什么。没关系,我不介意别人的看法,所以在我想结婚的时候,我就结了,在我觉得跟这个女人没办法再共同生活下去的时候,就离。我并不强迫别人,却也不难为自己,所以在别人眼中,我是个为所欲为的另类。可是对自己的感觉忠诚一点不好吗?”   关晓怔忪起来。   对自己的感觉忠诚一点。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和权利。   “这一次,你为什么离婚?”关晓有些忐忑,她不想这其中有她的原因。   “你大可不必自责,这跟你没什么关系,虽然我一直对你存着好感,但还不至于无缘由地始乱终弃。”郭宏图给她吃了定心丸,“当初我娶陈岚妮,的确是喜欢她身材好,可是她为了保持好的身材,却不肯生孩子。”   关晓想到陈岚妮在嫁给郭宏图之前是个模特,爱惜身材是难免的。   她自嘲地笑:“真巧,她能生却不想生,我想生却偏偏不能。”她眼神定定地望着郭宏图,想他知道,即便他离了婚,她也并不适合他,她根本生不出孩子,他不如及早收回在她身上花的这些心思,她已经欠不起这样一份情债。   郭宏图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错了,能不能生孩子,我倒也不是很在意。她触怒我的是,不久前让我发现在我们筹备结婚的时候,她是怀过孕的,可她居然悄悄把孩子打掉了。”他顿一顿,面容上现出了一抹厉色,“并且,前不久她再次怀孕了,可她居然又私自打掉了孩子!”   “或者她有自己的什么原因?”关晓无法想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她想也许陈岚妮有什么苦衷。   郭宏图给自己倒了杯酒,问关晓要不要,关晓指了指额头上还未全好的伤摇摇头。郭宏图便一个人就着夕阳一边慢慢啜一边轻轻说:“原因吗?她倒是真的有自己那番原因。在我问她这件事的时候,她声泪俱下地告诉我,一切都是为了我而已,她怕她生了孩子身材变差,我就不会再喜欢她了。” 他喝光杯子里的酒,又倒上一杯,“我觉得这个原因不足以让我相信,于是我派人去稍稍查了查,结果发现原来在模特圈子里,有些人是靠吸食毒品来保持身材的。而我很荣幸地,就娶到了这样一位模特!”他看着关晓,慢慢说,“你明白了吧?她其实,不是不想生,是不敢生,她怕自己会生下一个畸胎!”   关晓一时无语。她回想着陈岚妮那天去店里找自己时颐指气使的骄纵样子,终于可以坚定地做出结论:陈岚妮就是传说那种有胸无脑的女人。有那么多可以保持身材的方法,她却偏偏选择最愚蠢、最自残的那一种。   “可你们毕竟是夫妻,也许你应该给她一次机会。如果你就这样撒手,不怕她会更加堕落吗?”关晓忍不住劝着郭宏图。   郭宏图晃着酒杯,“如果是她自己想堕落,那就随她去堕落,没有人有义务对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除非是他愿意的。一个人自己都不爱自己,别人又凭什么去爱她。”   关晓被他的话触动心底。她想到了自己。   是啊,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爱自己,别人又凭什么去爱她呢?   她决定以后要学着珍惜自己。   郭宏图看着关晓,笑着摇摇头,“关晓,我没想到多年之后,个性鲜明的你竟然变得这么圣母起来。”他晃着酒杯,笑容怡然,“可我还没有变,我依然是个不可触碰底线的人。”   关晓记起来,他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   以前在澳洲的时候,骑完马他总会请她和她的同学们去吃东西。他这个人哪里都好,跟他在一起可以百无禁忌,不管做什么说什么,哪怕是很放肆的事情,他都不生气,只要别去做他已经明确说过的他不喜欢的事。   那时他明确告诉过大家,他不喜欢吃榴莲,可是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因为平时见惯了他笑眯眯的样子,又自恃美丽讨他喜欢,有次就把榴莲汁悄悄滴在他的酒里恶作剧。结果他一点没顾惜风度和面子那种东西,声色俱厉地训斥了那个女孩,并且从此再也不邀请她参加任何活动。   他以往最喜欢和漂亮的女孩子相处,对她们他总是有无限的耐心。结果那一次,她的同学们都被他的决绝惊到了。大家都说他似乎做得有些过分。只有她,明确地表示赞同他的做法。因为他明明已经说过他不喜欢什么,有人却偏去挑战他的底线,这样的做法一点都不可爱甚至愚蠢。   想起这件往事,关晓忍不住心里又是一阵发涩。   是啊,她也曾经那样个性分明过,可是终究被生活给磨没了棱角。   “那么,她偷偷吸毒是触碰了你的底线了吧。”   郭宏图看着她,眼神幽沉,“如果我跟你说,最根本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件事,你会不会吃惊?我郭宏图也不是什么善类,吸毒的人我见得多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肯戒掉从此好好做人就可以了。对于离婚这事而言,吸毒和堕胎都只是辅助的一把火,从根本上说,那件触碰到我底线的事,是我知道她和张露想要调查你和尹嘉华的过去,而我曾经明确警告过她我不喜欢她这么做,可惜她却无视我的话,背着我一做到底。”   关晓不由一怔,“你知道她来找过我?可你怎么会知道呢?”   郭宏图一手擎着酒杯,一手忍不住抬起来,似乎想要碰碰她,却在离近她脸颊的时候停住,“在我这个位置上,很多事就算我不想知道,也会有人争先恐后来告诉我。只不过这些人也没安什么好心就是了,尤其是嫉妒心理很强的女人们。她们也许觉得凭自己的姿色比陈岚妮更有资格成为我的太太吧。”他说完这番话,嘴角那里带着一抹嘲讽的笑。   关晓一时觉得,人若太聪明,活得也不见得会快乐。   她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她只为他觉得累。   然而她又苦笑不已。她自己活得不是更累。   ※※※※※※   郭宏图终究不肯放她离开。她想想自己身体还没有养好,郭宏图对她也没有一丁点越距之处,她再一味坚持要走,怎么说都有些矫情,于是狠着心让自己忽略掉那些无缘无故受人好处的不安,留了下来,并暗暗发誓以后一定找机会报答回去。   她眼下能做到的事情不多,好在开过餐厅,中餐西餐都可以拿得出几道手艺来。郭宏图傍晚都会来看看她,她就精心做几道菜给他吃。第一天的时候,他笑说以前她娇气兮兮的样子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能吃到她亲手烹制的菜肴。他看到了她眼睛深处去,幽幽说着三生有幸。她有些慌地低下头。   他是个有风度的人,不掩饰自己的好感,却也不逼着她有所表态,每天傍晚来,吃过晚饭聊会天就走,从来不为难她。   她总是自卑地觉得,凭自己的过去,根本配不上他的这番好意,所以从来不敢在感情方面给他任何回应。   她的身体渐渐养好了,可是额头上却留下了很丑陋的疤。   她其实并没有把那块疤放在心上,可是郭宏图却坚持要带她去国外弄掉那块狰狞的东西。   她拗不过这个邪气又固执的人,只好由他带出了国。   那一段时间,郭宏图带着她在国外尽情地游走,她仿佛与世隔绝,再也听不到任何A市的讯息,人也仿佛脱离了凡尘琐事,几年来前所未有的轻松。有时她几乎有种错觉,她觉得找回了多年前的自己。   从国外回来,她心境变得开朗,不再坚持要离开A市。郭宏图看到她的行李里还夹着几本金融类的书籍,知道她把从前的专业又捡回来学过,就建议她到公司来帮自己。   关晓笑他:“你这算是假公济私吗?”   郭宏图也挑着眉笑:“是就是了,谁管得着我?”   笑声里,关晓就这样成了他的财务助理。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你过得还好吗   --------------------   尹嘉华望向门口。   正从那里走来的,是姗姗来迟的郭宏图。而挽在郭宏图身畔那个明丽动人的女伴,不是关晓又是谁,   他无法描述自己在这一刻的心情。   激动,震惊,疑惑,不安,还有一股深深的恐惧。   这段时间她去了哪里,   她为什么会和郭宏图在一起,   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看她脸色,已丝毫不见之前的憔悴仓皇,她像伤愈后脱胎换骨的病人,神彩一新,气韵迷人。   看来这段时间她过得很好。   尹嘉华稍稍安心。   可是安心之余,心头又翻涌而起一股莫可名状的巨大失落。   她这一刻的美丽、焕然一新的所有美好,这一切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耳边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唏嘘声。   “那就是郭老邪的新欢吧?啧啧,虽然说不上艳光四射,但你瞧人家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水灵灵的媚劲儿,还真是叫人学不来!陈岚妮死在这样的女人手里倒也不冤枉! ”   “听说郭老邪跟陈岚妮已经办好离婚手续了,哎,不会是因为她吧?你们说郭老邪会不会娶她?”   “当然会了!你没听说吗,郭老邪对眼前这一位可跟从前那几位下堂妻完全不一样,以前那些女人对他来说是宠物,他只负责宠乐和把玩,可眼下这位,据说是他的真爱呢!”   “哈!真想不到郭老邪才三十八岁,却居然已经要结第七次婚了!真不知道他这辈子还要结多少次才算够!”   “人家说了,这位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女人,他把自己的后半生都交在她手里了呢!”   “说起来,你们谁认得那女的?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清楚……”   “那这些八卦是从哪传出来的,知道吗?”   “听说是从负责办理郭老邪和陈岚妮离婚手续的律师那里传出来的,按说那个律师不顾职业操守传了这些话,郭老邪完全可以动用手段封杀他的,可是没想到他却什么事都没有!”   “嗨!这你还不明白吗?那些话一定是郭老邪想让他散出来的呗!这么看来这个女人确实不同以往的那些个啊!”   ……   听着这些窃窃私语,尹嘉华的心变得又酸又痛,又苦又麻。看着正向自己走来的光彩照人的一对,他变得几乎有些胆怯,他甚至有转身逃走的冲动。   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她?在他后悔自责曾经那样冷酷的对待过她的时候,在他苦苦寻找她的时候,在他不停为她牵肠挂肚的时候,她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她再一次变成了别的男人的女伴。   这样想着,他心里甚至连从前那些怨恨的力气也没办法聚齐起来。他只感到彻骨的伤怀与酸楚。   他们之间,总是差了一些,在就要得到的时候。   转眼那挽在一起的一对已经走到他面前。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她洁白的面庞,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听到郭宏图在同自己打招呼。   他觉得自己似乎也回应了一声。   他听到郭宏图对自己介绍关晓。   “这位想必尹总是认识的,关晓女士,现在任职于我的公司,是我的得力助手!”   他听到自己一派镇定地附和着:“是的,我们认识,”他甚至听到自己在这样苍茫的时刻居然能清晰地捕捉一些事情的前因后果,“记得之前郭总曾经跟我说过,有位朋友是关小姐的旧识,现在回忆一下,我想郭总您当时说的这位朋友,就是您自己吧!”   他看到郭宏图眼神一闪后,脸上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   他把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到她的脸上。   他看到她也在跟着笑。可是她为什么笑得那么隐忍那么勉强?她是看到了他所以不开心吗?   他听到自己终于没能忍住,问了她一句:“你……过得好吗?”   他看到她仰起头对着自己,很努力的微笑着,用几乎有些颤抖的声音回答:“我……很好!”   他看到她嘴角的那两个小涡在抖。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抖起来。   他看到她眼底晶莹莹的一片,乍看上去就像含着泪一般。可是仔细去瞧,又寻不见半点水光。   他在心里问自己,在期盼些什么呢?   期盼当看到他时,她会激动得哭?   可是她现在明明比以往任何时候过得都要好,她怎么会哭呢。   他狠狠地嘲笑自己。当她还会为他流泪的时候,他不假辞色,毫不珍惜,只想着应该让她更加痛苦一些。现在她仰头看他时,眼底终于不再有泪了,可是他的胸口却那样闷、那样痛。   他本想问问清楚,这段时间她是怎么过的,她怎么会待在郭宏图那里,她是怎么认识他的,她为什么会去他的公司上班。可是当看着她晶莹的眼底和颤抖的嘴角时,他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停留下去了。   他令她那么不安,她是不是在担心他会影响她与郭宏图的相处?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和他们道别的,他只记得自己挺直了脊梁一步步踏踏实实地走出了宴会厅。   可是当走到门外、走到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他知道,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   歌舞升平的夜晚,别人都在欢笑,他却仿佛听到了世界坍塌的声音。   ※※※※※※   几天来,尹嘉华寝食难安。他不停的工作,强迫自己不得一丝空闲。因为只要稍一停下来,他眼前就会闪现那天关晓和郭宏图挽在一起的一幕。   总以为时隔六年,他的心早已经百炼成钢,可是没想到看到她与别人站在一起宛如璧人时,胸口还是会痛。   他很想再见她一次,问问她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私密号码一直关机,她原来的手机号打过去也是停机状态,他只好把电话直接打到郭宏图的公司里去,可是每次都被郭宏图四两拨千斤地挡回来。   最后一次郭宏图甚至说:“尹总,别这样,做男人要有风度,等她想面对你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你。”   他心头乱纷纷。原来是她不想面对他。   他越发觉得人就是贱骨头,以前她巴巴的来找他他不肯理,现在换成他千方百计想要接近她了。   中午随便吃了口东西,他去医院看外婆。外婆的状态越来越不好,总是睡着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外婆醒过来时,总是问他张露怎么没和他一起来,他不敢在这个时候说真话,他怕刺激外婆休克过去,便想了很多托词解释,外婆有些将信将疑的,只是已经没有更多体力和精力放到对质较真上。她现在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努力让自己活下来。   从医院出来,他一时心头烦乱无比,干脆弃了车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起来。   一条街一条街的走下去,腿渐渐开始发酸。他想寻个地方坐一下。眼神扫过马路对面,却不由发起怔。   那里有个面包屋,屋顶尖尖的,门口挂着一串风铃。   他的心忽然像被针刺到一样疼。   他想起他们在一起时,他曾经说过,等以后老了,他就带着她搬去海边安享晚年,他们可以在那里开一间面包屋,她说想把屋顶修的尖尖的,在门口挂上一串风铃,不管有没有人来,只要有风吹过,它就叮叮当当响,总也不会叫人寂寞。她还叫他给他们的面包屋起个名字。他说就叫小叶面包屋吧。小叶,那是他弟弟的名字。她笑说名字很好听,以后由他当老板,她来做伙计。他就笑她除了逛街购物就是做美容,多动一动都嫌累,哪里是干活那块料。她不服气,和他争辩,辩着辩着,他们就缠吻在一起。   那段旧日时光,真是温馨又幸福。   细细想一想,那时她过的日子真的很养尊处优,可是一别多年后,她看上去是那么辛苦。而他之前竟还觉得对她的惩罚不够,百般刁难。他真是鬼迷了心窍。   他心头一阵发痛。   双脚不由自主地向马路对面迈开步子。他忍不住走向那间面包屋。   走到跟前时,他抬眼向里面望了望。   晶透的玻璃窗前,他蓦然怔住。   里面靠窗的桌前,竟正坐着她。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彻骨缠绵   --------------------   尹嘉华透过玻璃窗望进去。关晓正坐在窗边的座位上,面前摆着一杯水和一小碟蛋糕,一副很出神的样子,双手无意识地来回摆弄着叉子,要很久很久才挖一口吃。   他的心倏然一紧。她的眼神那样忧郁。   下午的阳光从窗口斜斜的铺进去,洒在她身上,她像镀了层光,颊边的发丝也被照得仿佛带着一层融融的金边。她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上去是那么安静,那么迷人。   他就怔怔地站在窗外,静静看着她,热切而贪婪地。   忽然有个女人浑身带着怒气风一样从他身边经过,冲进蛋糕店,他几乎来不及反应。   那女人直冲到关晓面前,端起水杯就泼到了她脸上。   一切发生的那样猝不及防。   他看到关晓呆了,而那女人在破口大骂,里面的人都在看着她们。关晓用手挡住脸低下头。她那窘迫难耐的样子,像是要哭。   他认出了那女人是谁,那是郭宏图的第六任前妻陈岚妮。   他还来不及想什么,脚已经自发迈进面包店。   正赶上关晓站起来要走,而那女人一下拦下她,一边歇斯底里的叫骂一边抡起胳膊要打她耳光,却在途中被他一把捉住手臂。   ※※※※※※   陈岚妮用力甩开尹嘉华,嘴巴里对关晓说着很难听的话。   “你这个贱女人!是不是勾引别人的老公男朋友上瘾?自己还有这老公呢就这样,要是让你单身了,女人是不是都得把老公拴在裤腰带上看着才行啊?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裤腰那么松,对着男人就解,还跟这扮良家妇女!”她转头又冲尹嘉华叫,“尹嘉华,你居然还护着她,你不知道她已经跟郭宏图睡在一起了吗?哈!你还真是不怕头顶冒绿光!哈!真稀罕!这个女人床上功夫那么好吗?守着她的男人都成连襟了,彼此给对方带绿帽子都不介意!”   她越说越难听,尹嘉华沉着脸低声呵斥:“陈岚妮,不想今后在圈子里混不下去,嘴巴就放干净一点!”   他转头去看关晓,她脸颊上还淌着水滴,头发黏在脑门上。她眼底含着泪,却倔强地不肯流出来,一句也不辩,任陈岚妮跳脚去骂。   他的心一下就化成了水。   她怎么又是这副样子。他明明最受不得的,就是她这副泫然若泣却偏又不肯哭的样子。   他再也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一把扯开陈岚妮,拉起她的手向店外走。   她被他带得脚步踉跄,却没有甩脱他。   身后陈岚妮嘶叫的声音已经接近崩溃:“尹嘉华!尹嘉华你就护着她!你对得起露露吗!关晓你这个贱女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   尹嘉华毫不理会身后疯了一样的女人,他把关晓带进车里。关晓低着头,呆呆地。她的身体在轻轻颤着。他叹了口气,探身过去替她绑好安全带。   她抬起眼看他,不说话。随着她的动作,她眼底汪着的泪水再也兜不住,一下滚落在脸颊上。   她这副样子,真是叫他心都碎了。   他情不自禁抬起手去拭她脸上的水珠和泪滴,心底的疼惜毫无保留的倾泄在指尖下。   “别哭,”他轻轻说,“我这就带你离开!”   她看着他,眼底浮现无尽沉痛,“可我能去哪呢?”这样带着一身狼藉回郭宏图那里吗?她轻声嗫嚅着:“我没有跟他睡……”   他的心一下像被刀绞了一样,“我带你回家!”   ※※※※※※   尹嘉华把车开到自己家里。关晓一路默不作声,却没有抗拒他把她带下车。   他把她带进电梯。她一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开门时,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他真怕她忽然后悔,一转身就跑掉。   还好她没有。   他推开门让她进去。   她两脚都迈进屋子那一瞬,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   进了屋,她无措地站在一边。他换了鞋,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出来,蹲□,脱掉她的鞋子,把拖鞋套在她脚上。   然后起身,然后他们双双愣住。   这一切他做得那样自然,就好像六年前的每一天一样熟练。   从前他觉得自己是个穷小子,在物质上不能带给她什么,就只能在行动上用尽全力去疼她,他说以后只要有他在,就一定不用她做任何需要弯腰的事。于是他每天都为她换鞋,给她系鞋带。她不许他这样,告诉他,他是个男子汉,不能随便对人矮□去。可他却说,这辈子,他只对她一个人弯腰,他心甘情愿在她面前矮下去。   后来她走了,除了外婆住院以后,他再也没有给谁弯腰换过鞋子。   他们默默地注视着对方,一瞬里千思万念在彼此心中闪过。   她仰着头看他,忽然就红了眼眶。   他再也无法自持,一把把她推到墙上,用力地吻她,狠狠碾压她的嘴唇,用舌尖撬开她的齿缝,探进去,翻搅着,扰乱她的气息,也扰乱了自己的心。   有多久了,像这样品尝她的味道,有多久没做过了?这么多年,他对她的味道,恨得心碎,爱得心碎,也想得心碎,却偏偏捉摸不到。   他用力的吻着她,他听到自己粗沉急促的喘息。这样销魂,他想他居然还活着。   他听到她隐忍的啜泣。他有些怕,担心她是不愿意,几乎就要放开她。可是担心终究敌不过想念,他舍不得放开她,他卷着她的舌一遍遍安抚地吮,胳膊揽着她的背将她抵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他忽然感觉一双手臂缠上了自己的腰。她终于不再抗拒。   他像在迷途中找到了方向的毛头小子,被鼓舞得勇往直前,奋不顾身。   他吻着她,抱起她,等不及走去卧室,在客厅的沙发上,和她一起滚倒。   他红了眼,去解自己的裤子,去脱自己的上衣,去扯她的裙子和内裤。她慌乱地用手去挡,却被他一把擒住手腕定在头顶。他分开她的腿,不容抗拒的一下沉入。她皱着眉咬着唇嘤咛地呻吟,收缩着身体对突来的入侵表示抗拒。   他浑身战栗。她紧致得快要化掉他的骨头。   他慢慢动起来,松了她的手,扶着她的下巴去吻她。   他紧紧压碾着她,一点一点攻向她身体深处。她扭开头歪向一边,急促的喘息。   他将她的衬衫向上翻,手探进胸衣里去揉弄,揉得她浑身轻颤。他把胸衣拨上去,低下头去含住就吮,下身毫不放松地往更内里的地方撞,她被折磨得轻叫出来。   他一下一下地撞她,她的衣服总是往下滑,他觉得碍事得要命,松了口稍抬起头,急切难耐地去撕扯她的衬衫,脱掉它甩到了地上。   再俯下头去时,他一下怔住,连身体也忘记了动作。   她雪白的颈间,系着一条细细的项链,链子的底端,拴着一枚戒指——是那枚他用第一次编程赚来的钱买给她的戒指。   他想过一万种这枚戒指的去处——她把它丢了,她把它卖了,她把它送人了,却没想到会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再见到它。   她心底终究是有他的。   一瞬间,他觉得这六年间所受的一切苦痛与折磨,都是值得的。   他扶正她的脸,她抬起手挡住自己的眼睛。他拉下她的手,让她无法躲避。他捏着戒指声音粗哑地问:“为什么?”   她望着他,眼角溢出了泪。   他低头吻去滚到她鬓边的泪滴,看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离。他忽然像发了狂一样开始用力地撞击她,汗水滴落在她胸口,湿亮亮的一片。戒指一荡一荡在她雪白的胸脯上,销魂夺魄。他低下头去吮那抹战栗的尖,缠绵的,用力的,带着无尽思念的。   她无法自抑的颤抖,哭起来,喊着他的名字。   他松开她的胸迎上去吻她的唇,呢哝中唤着她晓晓。他们紧紧拥着彼此,不顾一切地用力亲吻,仿佛明天不复存在一样抵死缠绵。   这一刻,他们什么也不想管,只想用尽一切力量去感受彼此,去回味这份久违的、思念入骨的缠绵。 ☆、第40章   第四十章——我们谈一谈   --------------------   一切风平浪静后,尹嘉华把关晓从沙发抱进浴室。   把她放进浴缸、放了热水后,他丝毫没有退出去的意思。   怕她冷,他不断拨着水到她身上,直到浴缸里蓄了三分之二的水,他一探身,也迈了进去。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相望着,不知不觉就吻到一起去。他们在浴缸里炽烈地翻腾,水被溅得满地。   直到快泡得起皮,他们才从浴缸里出来。   关晓接过尹嘉华递来的浴巾围在胸前,一抬眼,看到流理台的角落里摆着一套粉色牙具。   她的心一下痛起来,一瞬间觉得自己特别低贱。   尹嘉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神一紧,神情里竟有了一丝慌张。   关晓紧紧按着胸口的浴巾,强迫自己扯出淡定的微笑:“我在这里,应该不是很方便,我该走了。”   尹嘉华急急抱住她,“因为她私自让人拿着支票去找你,我和她已经分手了!并且,之前她也并不常来!”他急于解释清楚一切。   关晓听着他的话,心中一动。那张支票是压断她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张支票……”   不等她问完,尹嘉华已经回答她:“是张露私自写给你的,却打着我的名义!”   关晓忽然觉得想哭。还好,不是他做的,不是他在羞辱她。   尹嘉华看她眼底聚起了水汽,心头竟有些慌起来,急于向她解释清楚牙具的问题,“家里通常有钟点阿姨来打扫,我并没有在意过流理台上都摆了哪些东西。那套牙具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摆在那里的。如果看到了,我一定会把它处理掉!”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偷情被抓住的羞愧感。明明这方面的折磨,她给他带来的更多,可是面对她时,他却总是先矮下去的那一个。   也许她就是他注定的劫,他注定了要一辈子着她的魔。   他把她抱进卧室,和她一起躺在床上,彼此相拥。   一切都有种太过虚幻的美好,他们谁也不敢轻易开口,怕一出声,说了那些无法面对的东西,这美好会一下破碎掉。   终于还是他忍不住,先开了口。   “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他顿了顿,声音发哑,“我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眼角溢出了泪来。   “对不起!”她心里藏着无尽的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招惹了你!对不起,因为我让你这么不快乐!对不起,我没能松开你,让你解脱!   他亲吻她的眼角,喃喃安慰:“你别哭,别哭!你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他喃喃叫她,“晓晓,晓晓!”   这一夜,他们相拥而眠,一切美好得如同梦境。   然而第二天,一觉梦醒,谁都得继续面对现实。   ※※※※※※   关晓看着手机上好几通郭宏图的未接来电,觉得自己真是罪恶。法律上,她和孟东飞依然还有婚姻关系。除此之外,她还默默接受着郭宏图的种种照拂。而在还没有完全理清和这两个男人的关系的时候,她再次跟尹嘉华纠缠到了一起。   她恨自己没骨气,说好了离开他从此只过自己的日子,不想六年前那些曾经的美好,也不想六年后他带给她的种种伤害,所有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从此以后各过各的生活。   可是她到底没能抗拒他,原来只要他勾一勾手指,稍稍对她好一点点,她就可以忘记一切也不顾一切地跟他走。   她默默穿好衣服。衬衫最下面的两个扣子昨天被他拽得不知道掉到了哪去,她把衣服下摆小心地掖在裙子里。她给郭宏图发了信息,告诉他不必但心,她会如常去上班。   她跟尹嘉华说她该走了。他不做声。她走到门口时,他却忽然冲上来,把她又压在墙上,狠狠地吻。   他问她:“你就这么走了?”   她垂着眼,低声的“嗯”。   他像有了脾气,握着她的肩膀沉声地再问:“你就这么走了?”   她抬起眼,望着他,不说话。   他变得激动起来,声音都有些急促:“你就不问问我,可不可以再回到我身边?不问问我,我们还能不能重新开始?不问问我,我是不是,还爱你?”   她眼底一下汪了泪:“我还可以回到你身边吗?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吗?你,还爱我吗?”   他冲她狠狠地吻下去。   ※※※※※※   当彼此唇瓣再次分开时,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卑微地,问她:“六年前,为什么要离开我?”   她好像被触碰到了即将崩溃的那一根弦,眼泪成串滴下。   他被她的样子吓到,只好连连亲吻她面颊上的泪珠:“你别哭!别哭!我不问了,好不好?求你别哭!”   她抬起手,捧起他的脸,眼底一片哀切,“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再给我点时间,让我了断一切麻烦。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想好该怎么告诉你。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还有没有机会可以跟你在一起。   尹嘉华看着关晓。她这样泪流满面地求着自己,他的心都化了,哪里还有力气说出个不字。   放她离去前,他祈求她:“不要不接我的电话,可以吗?”   她点点头,踮起脚,终于主动地,在他唇上吻下去。   ※※※※※※   之前连续几天,尹嘉华都没有睡好。送走关晓后,他又躺回床上补了个觉。睡醒时忍不住给关晓打电话,用他那只古董手机。她昨晚已经告诉他,之前他打她手机为什么一直是空号的缘由。原来她和他一样,一直都留着这部手机,从来都没有丢弃过。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他心里瞬间被一种满足和幸福的感觉填充。   “在干什么?”他轻轻问。   “在上班。你呢?”她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慵懒。   “在想你。”他想不到六年后的自己还可以说出这样肉麻的话。   可是他的确在想她。   “晚上……”他的话忽然被她打断。   “我这边现在有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说,我先挂了。”像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的声音一下变得紧绷。   她挂断了电话。他若有所失地看着手机。   他只想问问她,晚上我们可不可以见面。   ※※※※※※   尹嘉华觉得自己就要疯掉了。明明那天关晓离开前答应了他,不会再不理他,不会不接他的电话。   可是几天来,除了第一通电话外,无论他再怎样打电话给她,她都只冷冷淡淡一句话:“对不起,我现在有些忙。”   那么官方那么冰冷的语气,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可是他们明明几天前还那样缱绻缠绵过。   他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想亲自去问问她,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外婆这几天的状态非常不好,他一步也走不开。   他送走关晓的当天晚上,外婆又进了一次抢救室。明明他下午去医院时,外婆还是好好的,难得的有精神甚至下了床,还让护工推她在外面散了一会步,他到医院后在病房里等了好一会外婆才回来。可是她进了屋就开始找张露。他不断搪塞着,稳住了外婆。结果出去吃了个晚饭的功夫,外婆就被送进了抢救室。当晚从抢救室里出来后,外婆拉着他的手,说什么都要见到张露,他没办法,只好打电话叫张露来。   外婆的状态这才渐渐稳定。   看着外婆拉着张露的手气喘吁吁地不停安慰她:“孩子,你放心!放心!”他就有说不出的心烦意乱,想打电话给关晓听听她的声音。   结果她却忽然地又不肯理他了。   几天下来,他烦躁得想摧毁整个世界。   傍晚趁着外婆吃了药睡下,他要送张露回去。张露不肯,他也没有耐性跟她来回扯皮,由着她扮演孝顺媳妇,他驱车到了宏图置地。   终于等到郭宏图的车从地下车库驶出来,他想也不想的冲上去,一个急刹挡在路中央。   路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他不管不顾下了车,走到郭宏图的车前,敲着车窗玻璃。   车窗玻璃被摇下去,他看到郭宏图对着他笑。   “尹总,这样堵着路可不好。”   他没回话,越过他,看向车里面的那个女人。   “关晓,你下来,我们谈一谈。”   那个女人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他。   他绕到另一边去拉车门,抓住她的胳膊往车下带。   郭宏图探过身,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笑眯眯地说:“尹总,这样做似乎不合适吧?”虽然他脸上带着笑,气氛却一下变得剑拔弩张。   关晓咬咬牙,抬起头,对郭宏图挤出一丝笑:“没关系,我下车跟他说清楚也好。”   郭宏图看看她,松了手。   关晓被尹嘉华拉下了车。   ※※※※※※   尹嘉华拉着关晓往自己的车里走,关晓却挣开他,“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尹嘉华看着她,脸上浮现出不解与愤懑,“为什么突然又变得这么冷淡?”   关晓冲他笑:“怎么会?我接了你所有的电话。”   尹嘉华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关晓!”他几乎咬着牙,叫出她的名字。   关晓看着他,一脸平静,语气也淡淡的:“我想了想,觉得我们真的不合适。所以还是算了吧!”   尹嘉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想看出她眼底真正的想法,“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几天之内,她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关晓依然神色平静,“你别这样,好吗?我们中间隔着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尹嘉华不由冷笑:“那么多人?”他向她走近,“那么多人,指的是谁呢?”他的嘴角讥讽地弯起,“是你丈夫孟东飞吗?”他伸手朝着车里一指,“还是他?”   关晓还是冲她笑,“你就当是他吧。”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我们不会幸福   --------------------   尹嘉华忍不住握住她肩膀,愤怒之余,他已经全然忘记风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关晓,你知道他是谁吗,你觉得你跟着他就能幸福了吗,他娶过几个老婆你不知道吗,”   关晓静静地看着他,“我又有哪里好呢,我结过婚,还没离婚就跟比自己小的男人搞在一起,在家偷情被丈夫抓个现行,你说我这样的女人,我又有什么好呢,”   她眼底终于不再平静,隐隐浮现出哀伤。   尹嘉华看着她,心如刀绞,“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说得这样不堪?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作践自己?你可以跟他,为什么不能跟我?我不能满足你吗?”   怕他再说下去的话会让彼此不堪,关晓格开他的手,想要回车里。   她背对着尹嘉华,刚要上车,手臂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关晓,你跟我说清楚!算我求你!”他祈求的话让关晓浑身一震,“你不能,一次又一次让我死得不明不白!”   关晓闭着眼睛,用尽力气让自己不要流泪,咬着嘴唇不让情绪泄露,深吸一口气,回头:“好吧,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也不怕你再知道一件我的风流韵事。以前我能勾引你,更早的时候就也能勾引别人,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和他认识吗?”她朝车里看了眼,又回头看着尹嘉华,“因为我在澳洲上学的时候,我们曾经好过。”   尹嘉华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他看着关晓,眼神里充满无法置信。   郭宏图适时从车里走下来,很技巧地隔开尹嘉华抓着关晓的手,笑眯眯说:“尹总,有话好说,这样一直拉拉扯扯的,有失风度!”他揽着关晓的肩膀,让她站在自己身侧。   尹嘉华看看他又看看关晓,他看着他们并肩而立,一瞬里万念俱灰。   身后不断有人按着喇叭,郭宏图对尹嘉华笑一笑:“尹总,我们不好一直这样挡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带着她先走了。”他揽着关晓上了车。   尹嘉华看着郭宏图的车从自己身边扬长而去,想着关晓刚刚和自己说的那番话,想着郭宏图搭在她肩上的手,他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摔倒。   他强撑着让自己站住,一步一步挪向自己的车。   每走一步,仿佛都能听到心在碎裂的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怎样坐进了车里,也不知道自己怎样打着了火,只记得自己把车开得飞快,而要开去哪里,他依然不知道。   他疯狂的加速,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心口又痛又恨。   眼睛不知怎么变得模糊起来,模糊得他看不清前面路口到底是红灯还是绿灯。他用手去揉,越揉越看不清。耳边忽然听见一阵尖啸的喇叭声。   他放下手,看到有辆车正从斜侧里冲过来。   他急忙一边踩煞车,一边向旁边急打方向盘。   在一阵剧烈的震荡中,他停下来。   停下来时,他松一口气。终于躲过了对面的车。可是为什么,车子好像有些歪?他好像被卡在座位上不能动。   脸上热热的。他不由嘲笑自己。真是没用,怎么会为那个女人落一路的泪。   他抬手去摸自己的脸。手臂发软得叫他吃惊。他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没有力气。   手掌心里触到一片温热。   他想自己的泪水还真是多,怎么跟个女人一样。   费力的把手掌递到眼前看了看,他不由笑起来。   原来竟掬了一掌心的血。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忽然想,既然她那样决绝,可为什么还留着他送她的戒指……   ※※※※※※   关晓从被郭宏图扶上车就低着头不出声。   郭宏图自顾自地揶揄自己:“想不到有一天,我郭宏图也会沦为女人的工具。”   关晓抬起头,真诚地对他道歉:“对不起,把你拖进来陪我演这场戏!”   郭宏图潇洒一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反正甘之如饴。”   关晓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一种无以为报的感觉。   郭宏图看着她红着的眼眶,不由叹气:“你就这么爱他?爱到连他外婆不管提了什么要求,你都独自承受?”   ※※※※※※   那天关晓从尹嘉华家里出来,先回郭宏图的郊外别墅换了身衣服。还好郭宏图那个时间不在家,她免去了要解释前一晚做了什么的尴尬。换过衣服,她打车到了宏图置地,先去见了郭宏图。   看她没事,他就不再追问她前一晚到底去做了什么。   有时候她想,自己为什么不干脆爱上郭宏图呢?这样一个知情识趣的男人,洞悉一切 ,却从不把人逼到难堪的境地,她如果爱上他,会省去很多苦恼吧。   她回了自己的办公位。   一整个上午都过得心不在焉,想着前一晚的点点滴滴,又心烦又甜蜜。今后该怎么办呢?孟东飞那边还没有解决,她可以和他再在一起吗?早上的时候,他问她六年前为什么会离开,她现在可以告诉他原因吗?   正心烦意乱的时候,手机响起来。是那只他们两人专有的古董手机!铃声只响了一下她就接了起来。   他问她:“在干什么?”他的声音里夹着一丝丝的哑,听起来又性感又慵懒,她的心一下变得软软的。   “在上班。”她轻轻回答他,忍不住也问他,“你呢?”   “在想你。”他毫不犹豫地这样告诉她。   她的心好像立刻就化成了水。   “晚上……”她听到他说了“晚上”两个字,可还来不及听完后面是什么,有人没有敲门就直接冲进来。   她看清来人,猛然一惊,迅速告诉电话那边的人:“我这边现在有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说,我先挂了。”她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地说完这句话,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能否听出她声音的异样。   她放下电话,从座位上站起来。前台小姐急急忙忙地走到她身前来跟她低声解释:“这老太太非要上来找你,还不让我通报,看她轮椅上还挂着吊瓶,我想拦着又不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么的这老太太就冲进来了……”   她安抚了前台小姐,让她先出去。她的办公位就在郭宏图的办公室外,她上午有些走神,没有注意郭宏图到底是在里面还是去了会议室开会,怕万一他在惊动到他,她转头轻声细语同眼前的不速之客商量:“外婆,我们出去说,可以吗?”   来的人,是尹嘉华的外婆。   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有些气喘:“别叫我外婆,不敢当,直接叫我老太太吧。”说完示意身后的护工推自己出去。   走廊尽头是休息区,他们去了那里。   关晓刚站定,一回头猛地吓了一跳。   外婆居然正挣扎着要从轮椅上下来,看样子竟是要冲着她跪下去。   她惊得眼皮直跳,冲上前扶住老人:“外……老太太,您别这样!您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说就是!”   外婆堪堪停住,被护工扶着歪回到轮椅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着关晓说:“六、六年前,我就求过你,求你放过小嘉,你、你当时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为、为什么六年后,你又去找他呢?你、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突然回来,小嘉他、他已经和露露结婚了!你、你知不知道,为了你,小嘉他要和露露分手!这件事、小嘉他不敢让我知道,露、露露这个傻孩子,就、就陪着他瞒着我,要不是昨天被我在电话里追问出、她为什么不来医院看我,我、我到今天也不会知道,你又去找小嘉了!”   外婆一番话说完,已经激动得喘息不止,看得一旁护工心惊肉跳,“小姐,麻烦您说句话安抚一下老人家,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关晓慌得手足无措,去帮老人抚胸顺气,“老太太,您别激动,有什么话,您慢慢说!”   外婆却一把挥开她,“你、你不是说过,小、小嘉值得更好的!我、我问你,你答应过我的话,还算不算数?”   关晓觉得自己手脚都在发麻。她咬着牙,点点头。   外婆气息缓和了一些,“露、露露她全心全意为着小嘉,她、她没有结过婚,也、也能生孩子,算、算是为了小嘉,我再求你一次,放、放开小嘉不要再去找他了,好不好?”   她心头一片烦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眼底发热,胸口闷痛。   见她不做声,外婆挣扎着又要起身给她跪下。   老人把自己折腾得简直就快要休克,她看得心惊肉跳,急忙冲上前去扶,老人抓着她的手等她的回答,她眼底一下涌出了泪。朦胧中看着老人气喘吁吁的脸,她心如刀割地点下了头。   老人缓了一会,终于平静下来,由护工推着离开。关晓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忽然有人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   她惊了一下,扭头看向那人。   居然是郭宏图。   “会议太闷,我出来透透气吸根烟,没想到会……”郭宏图摊摊手,有些无奈。   关晓觉得有种无处可躲的窘迫与羞耻。   她低着头想回办公室,却被郭宏图一把拉住。他把她带进阴影里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真是个傻姑娘,今天我的怀抱就借给你用下吧,想哭就好好哭一场,别憋着!”   关晓靠在他怀里,无声地痛哭。   他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无言地安抚她。   很久后,她停止哭泣,轻轻问他:“是不是人的命运,幸与不幸,都是注定的?”   他低声地笑了一下:“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人无条件去对另一人好,这是注定的!比如你对尹嘉华,比如我对你!”   关晓在他胸前沉默下来。   久久,她说:“我不值得的!”   他又是低沉一笑:“可这是注定的!”   ※※※※※※   郭宏图看着关晓红着的眼眶,不由叹气:“你就这么爱他?爱到连他外婆不管提了什么要求,你都独自承受?”他无奈摇头,“难道一切真的都是注定的?”   关晓泪盈于睫,“当年要不是我去招惹他,他现在就不会活得这样痛苦。我现在能为他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他值得更好的!”她顿一顿,看着郭宏图的眼睛说,“你……也是!”   郭宏图摇摇头,“收起的自卑,我喜欢你各种样子,只除了你自卑的时候。别用世俗的眼光衡量我,别忘了,我是人称郭老邪的,你要确信一点,你有你的好,那种别的女人比不上的好!不管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去查,这是我给你的尊重,但是请你不要再自卑下去,请你尽快恢复你从前神采飞扬的样子,你不需要烦恼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因为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只需要知道,不管你有过怎样一段过去,都不影响我想要对你好的初衷!”   关晓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内心翻涌如潮,“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   郭宏图潇洒地笑:“做回曾经的你!”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晓晓,我们回家了   --------------------   晚上关晓心烦意乱,早早躺下,又怎么都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开了电视看。   无意识的一下一下按着遥控器,看着一帧一帧彩色画面在眼前跳跃,关晓开始出神。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他一定恨死了她吧,她以后该怎么办呢,她想一走了之,可是郭宏图对她那样好,她就这么走了,太对不起他。可是不走又能怎么样呢,她的心里还装得下别人吗,况且中间还隔着个孟东飞,在他们没有离婚以前,她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招惹一个男人和她谈情说爱。   之前她给手机续了费,后来接到孟东飞的两通电话。他骂骂咧咧地问她在哪,斥责她为什么这么久手机都打不通,为什么金元街的店易了主,问她想躲到哪去,他警告她如果再这样躲下去,就给她好看。他让她别忘了,她可有着什么在他那里,她没有资格可以躲着她。   关晓被他纠缠得筋疲力尽,铁了心地一口咬定自己在外地不在A市。   他说什么都不信。关晓懒得和他纠缠,挂了电话。   第二次他打电话过来时,有些气急败坏,警告她:“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如果你再随随便便挂我的电话,或者让我找不到你,你知道我会做些什么,除非你不在乎我将要做的事,否则就给我乖乖的!老老实实地给我等到过年,之后我们就两清!”   每次想到他,关晓都觉得人生太过叫人绝望。她甩甩头,打算关掉电视重新努力去睡觉。   手指一不小心按错了键,屏幕一个跳跃转到了新闻台。   她都已经从沙发上站起身准备屏幕灭掉就回卧室去,却被猛然弹出的画面惊得整个人僵住,一动都不能动。   画面上,一辆车破破烂烂地卡在路旁的护栏上,几个救护人员从车里往外小心翼翼的抬着人。那人满头是血。   耳边传来播音员字字清晰的播报声:“今日下午,本市年轻企业家尹嘉华先生在行至××路时发生交通意外,由好心路人拨打120送往医院抢救,目前已脱离危险。”   她手里的遥控器一下掉在了地上。   ※※※※※※   关晓打听到尹嘉华住在哪家医院,忍不住偷偷跑去看他。   他的助手杨辉在病房里照顾着他。看到她,杨辉起身跟她打招呼。   她看着头上缠着绷带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尹嘉华,心里阵阵绞痛,眼底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杨辉赶紧安慰她:“您放心,骨头没断人没傻,就是出了点血有点脑震荡!”   关晓忍住了泪。   像想起了什么,关晓问他:“他外婆知道他出车祸了吗?”   杨辉摇头:“已经跟那边大夫打过招呼了,告诉他们最近不要让老太太看新闻,省得担心。”想了想,又说,“张露小姐的朋友这两天又在闹自杀,她陪着去香港散心了,所以目前为止她也还不知道。”   关晓不知道杨辉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不过对于这个人情,她内心充满感激。   他一定是猜到了一些他们之间的关系吧。   杨辉揉揉有些乱掉的头发,“我刚才还在想,我们头儿其实也真可怜,不知道为什么就摊上这么一档子祸事,住进医院除了我这个助理就没人能来陪陪他了。现在好了,关小姐您来了,那您就受受累,在这陪一下我们头儿,反正他也一直睡着,您也不用怎么操心,我这还有一堆手续要处理,等下还得回去换个衣服!”   关晓看着他已经皱掉的衬衫,没法说出那个“不”字。   杨辉退出了病房,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尹嘉华两个人。   她坐在床边,默默看着他。   他为什么一直在睡?是因为脑震荡的原因吗?他看起来睡得一点都不踏实,他的眉一直在皱着。他脸色那么苍白,一定流了很多血吧。他为什么会出车祸呢,是不是因为她?   她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她手掌发颤,小心又内疚地去触碰他头上缠着的绷带。   他一定很痛吧?   她一时忍不住悲从中来,泪水直逼眼底,汹涌滚下。   她无声痛哭。   这些苦,老天为什么不降在她身上,为什么要去折磨他。她一只手触碰他的脸颊,一只手死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呜咽声泄露半点,生怕吵到他。   泪眼迷蒙间,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忽然放在他脸颊上的那只手,手背一热。   她努力眨掉眼里的泪水,竟看到他正睁着眼,望着她。   他握着她的手,眼底通红,声音又哑又涩,问她:“晓晓,我想不通,你肯为我这么伤心,可为什么还要那样对我?”他的眼神一瞬也不离她,“告诉我为什么?”   关晓心头一震,不知道该怎么说清这一切,唯有站起身逃离这里。   可是她的手被尹嘉华牢牢握住。   她用力挣,居然挣了出来。   她心一疼。如果不是他受伤虚弱,她怎么能这样轻松就挣开他。   她转身就走。快到门口时,却听到身后“砰”一声响。   她胆战心惊地回头,看到尹嘉华为了追她,从床上掉下来,摔倒在地上。   她的心仿佛一下碎掉。   她连忙奔回去,扶起尹嘉华,慌得浑身都在颤:“嘉华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伤到哪里了没有?你痛不痛?”   尹嘉华一把抱住她:“晓晓,你别走!求你,别走!”   他虚弱的样子看起来那样叫人心怜,他祈求她的样子像个无助的小男孩。他像回到了六年前,那个单纯的好看的小男生,她稍稍一逗他,他就臊得满脸通红。   她所有的心防顷刻间坍塌成一片灰烬,她再也迈不动想要离开的脚步,抱着他哭起来。   “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   他拥着她,说什么都不撒手,眼泪顺着鼻梁流下。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晓晓?我恨你,我想你,我忘不掉你,我又能怎么办!”   他们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紧紧抱在一起,交颈痛哭。   ※※※※※※   接下来几天,尹嘉华以病痛之名,几乎把关晓绑在身边,寸步不许她离开。   哪怕上厕所,每隔上十来秒,他都要叫一声“晓晓”,听到她答应“我在”,他才能专心如厕,如果她回答得稍慢一点,他就会急匆匆地提着裤子出来。   关晓哭笑不得。生病总是会叫人变得脆弱,哪怕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男子汉,可一旦生了病还是会变得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样。   她心底里对他充满怜惜。   这几天她跟郭宏图请了假,郭宏图并没有问她为什么,他甚至告诉她,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找他帮忙,哪怕是帮忙做备胎之类。   她对他的感激已经渐渐变成一种愧疚,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报答这样一个男人。   这几天她一直陪着尹嘉华,杨辉就去照顾外婆。杨辉传回来消息说,外婆只是以为尹嘉华在和她闹别扭,并没有怀疑他是受了伤才不能去看她。杨辉说自己把老太太哄得很开心,叫他们不用担心,尽管好好养伤。   尹嘉华初时有些纳闷,“我为什么要跟外婆闹别扭?”   关晓猜到了原因却不能告诉他。   外婆一定是有些糊涂了,她已经记不清她去宏图置地这件事尹嘉华其实是不知道的。   ※※※※※※   他们就在医院里好好享受了几天二人世界。   尹嘉华毫无病人自觉,总是趁关晓不注意时偷偷亲她。她每次都想躲,可都躲不掉。后来干脆不躲了,和他缠缠绵绵吻在一起。   医院里不是谈心的地方,他没有问她那些难解的问题,她也没有主动告诉他答案是什么。   住院到第六天,尹嘉华说什么都不肯再住下去,简直是用生命在和医生抗争出院这件事。   医生很无奈,好在除了轻微脑震荡,其他都是皮外伤,也只好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踏出医院,关晓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尹嘉华怕她离开,紧紧扯着她,拦了辆车,把她塞到车里,自己也紧跟着上去。   他跟司机说了一个地址。   关晓听完一下愣住。   ※※※※※※   直到下了车,关晓还在懵懵懂懂地发着愣。   他居然把她带到了这里。   尹嘉华牵着她的手,把她带进电梯,上了楼,又走到一扇门前。   他掏着钥匙开门。   她身体忽然有些颤抖。   他把门打开,慢慢的侧开身体。   门里的世界,一点一点呈现在她眼前。   熟悉的桌子,熟悉的椅子,熟悉的沙发,熟悉的地毯,熟悉的阳台晾衣绳上,甚至挂着她熟悉的维尼熊图案的情侣毛巾。   这是她们以前的家。   她震惊到无以复加,抬起头,眼底盈满泪水,望着他问:“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把它卖掉了!”   尹嘉华看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声音发哑:“我把它买下来了,我怀着满腔恨意把它买下来了!我想告诉你,我有钱了,想证明给你看,你曾经住过的地方,我也可以负担得起了!可是我找不到你,一直都找不到!我明明恨你,可是却忍不住把它变成原来的样子!我明明不想再想起你,可是却清清楚楚记得,你走那天,阳台上挂着你新买的毛巾是什么样子的!这几年,我不知道买回多少这样的毛巾,有时候想你,我把它们挂在那里,有时候恨你,就把它们扔进垃圾桶里,反反复复,就这么过了六年!”   他眼角有泪溢出,“晓晓,如果你还有心,求你不要对我那么残忍!”   关晓扑进他怀里,痛哭失声。   他搂着她,喃喃说:“晓晓,我们回家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从这里开始,从这里继续   --------------------   关晓和尹嘉华相拥躺在卧室的床上。   他们望着彼此,就像以前一样,仿佛从没有过中间那分离的六年时光。   尹嘉华告诉关晓,她走后的第二年,他做成了第一笔生意,用了一些办法把这间房子买下来。   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气她恨她,发誓要忘记她,可是每年到了他们分开那天,他都忍不住回来看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呆呆出神,一坐就是一整天。   关晓把尹嘉华的头揽在胸前,心疼万分,“你怎么那么傻,就干干脆脆地恨着我好了,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   尹嘉华揽住她的腰,紧紧地,像要把她和自己嵌在一起一样,“你还记得我以前有个叫胡桃的兄弟吗?我们大家后来都做了正经事,只有他一个人,彻底学坏了,他跟人家学着吸毒,上了瘾,怎么戒都戒不掉。后来我们几个兄弟把他绑起来,他毒瘾犯的时候,惨叫的声音真是慎得让人害怕。这样绑了他一个来月,我们都以为帮他把毒戒了。可是后来有一次在大春的酒吧卫生间里,我们发现胡桃他又复吸了。此后我们反反复复帮他戒毒无数次,直到他三年前注射过量毒品抢救无效去世。”他抬起头去亲她的额头,“我曾经想,你对于我来说,到底是什么?你让我这样疼、这样恨,我却怎么也放不下你。现在想来,你就是我的毒,我沾上了你,这辈子也戒不掉了!”   关晓内心一片哀戚,“对不起,是我不好,平白无故招惹了你!”   他以吻封她的唇。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你从今以后,对我做到不离不弃!晓晓,答应我,好吗?”   关晓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想着他为她曾受过的那些苦,心头一痛。   她再也不忍他为她受这样的苦!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这一刻,她只想好好弥补他曾经受过的那些伤。   她把心横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答:“我答应你!”   尹嘉华要怔了一下,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翻身压住关晓,吻细碎落在她脸上,喃喃叫她的名字:“晓晓!晓晓!”   六年前,他们从这里开始,六年后,他们终于又从这里继续。   ※※※※※※   他们两个人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三天里,他们昏天黑地地搅在一起,谁都没有出门。尹嘉华关掉了自己的手机,饿了就用关晓的手机叫外卖,吃过以后他们看电视、聊天、做爱。   他们不停地做爱,不厌其烦地做,热烈纠缠得像要把过去六年的空虚用彼此的身体填平。   他们有了六年来第一次坦诚布公的交谈。   尹嘉华终于知道,六年前都发生了什么,而她,又为什么要离开他。   ※※※※※※   交谈之前,关晓问尹嘉华:“嘉华,你真的坚持知道所有的事情吗?事情的真相,有点残忍,也有点丑陋。”   尹嘉华坚定地点头,“不管是什么样的真相,请你全都告诉我;不管事实有多丑陋,我都和你一起分担!”   关晓有些凄然地笑:“我只怕你听完,会嫌弃我!”   尹嘉华捂住她的嘴唇,“我不在乎你和孟东飞结过婚,只要你们肯离!”   ※※※※※※   关晓告诉尹嘉华,六年前,他第一次带她去见外婆,外婆就看出她结过婚了。   “你带我去见你外婆,第一次见面,她就看出来我左手无名指有带过戒指的印子。你跟我在一起那么久都没有发现过是不是?可是外婆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之前去巴厘岛散心,那时我还没有摘掉戒指,回来后心灰意冷,才把戒指摘了,初摘时,因为在巴厘岛晒过太阳,戒指的痕迹的确明显,可是那印子慢慢就淡了,后来连我自己都已经把它忽略了,可是外婆却能看出来。所以那句话说的真的很对,老人的眼睛最能把一个人看得通透。”   尹嘉华若有所思地回忆起来。怪不得第一次见关晓,外婆就很冷淡,并且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   “你记得吗?”关晓继续说,“之后我们本来约好一起过周末,可是你去找我的时候,我不在家。等我回到家,你问我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累,为什么不开心?”   尹嘉华记得她说的那一天。那是他带她去见过外婆后,外婆很严厉的告诉他,不许他们在一起。可他告诉外婆,如果他们不能在一起,他会死的。之后他去和关晓过周末,她不在家,他等了好久她才回来,回来之后人就呆呆的,一直闷闷不乐。他没有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抱着她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然后他们接吻,做爱,他进去的时候,他记得很清楚,她哭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吗?”关晓轻轻地说,“因为是外婆把我叫了出去。外婆问我是不是结过婚的时候,我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   ※※※※※※   至今回想起来,老太太精明的、洞悉一切的眼神还叫她不寒而栗。   她问她:“你是结过婚的吧?我瞧关小姐的手指是带过结婚戒指的。”   她在震惊中忘记了反驳,呆呆地点头。   老太太又问:“小嘉他并不知道你结过婚吧?”   她一下被问得抬不起头。   那时老太太只以为她结过婚,还不知道她甚至都还没有离婚。如果知道了,这样当面被人拆穿,她恐怕自己会恨不得钻地缝。   可是后来,这件事到底还是被当面拆穿了,还是当着她最在乎的人的面。   那时老太太冲她叹了口气:“关小姐,我看你不像坏人,你比小嘉大,又结过婚,虽然你蛮有钱,可是小嘉将来也未必会差,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你们俩在一起非常不合适。小嘉是个单纯的孩子,如果你是为他好,趁着你们陷得还不深,我希望你能跟他说明一切,并且和他分手。”   她浑浑噩噩地回了家。她想像外婆说得那样,趁着陷得还不深,和他说清楚了,然后分手。   “可是我几次找机会想和你说我结过婚这件事,都没开得了口,而且我发现,我对你的感情,越陷越深。”   那时她决心下了又下,终于决定在一个晚上和他说清一切。   她对他说:“我很想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藏在我心里,一直折磨着我,我不知道说出来以后你会不会恨我!其实开始时我对你并不认真,只当是解闷的,所以觉得这事说与不说无关紧要,反正我们又不可能;可是我们偏偏真的在一起了!而我们在一起以后,我反而又没有勇气把它说出来了!我越来越怕,怕你知道它以后会生气、会怨恨我、会再也不想理我……嘉华,你会恨我吗?”   她记得他回答她:“不会!我永远都爱你!”   她于是鼓足了勇气,“那好!嘉华,你听着,其实我……”可是一抬头间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那一晚,他睡得很沉,那一晚她一个人哭了很久、哭得很伤心。   ※※※※※※   尹嘉华听她说到这里,心像被砂砾磨过一样疼。   原来是外婆去找过了她。   原来她曾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想要告诉自己一切,是他睡着了没有听到,根本不是她要存心瞒他。   他觉得这么多年,从一开始,也许自己就恨错了她。也许她所背负的压力,早已远远超过他们所有人。   ※※※※※※   “后来呢?”他满怀愧疚地问。   “后来?”她苦笑一下,“后来,我就彻底爱上你了,爱得不能自拔,我陷进去了,我开始认真考虑我们的将来,我主动去找孟东飞,我跟他说,我要和他离婚。”   那时她和孟东飞的婚姻已经连貌合神离都谈不上,孟东飞甚至已经两年都没有回过家。可是她去找他之后,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了家。   于是就发生了那样不堪的一幕,她甚至还来不及对尹嘉华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把他伤了个精透。   而那一天后,他们就此分开六年。   那天她看着尹嘉华像负伤的小兽一样,头也不回地跑走,她的心简直碎成了灰。   “你的那些弟兄们告诉我,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他们都责怪我平白无故招惹了你,又伤害了你。”关晓抚着尹嘉华的脸,声音喃喃地,“你知道吗,我本来是要去找你的,我想对你解释清楚这一切,我想祈求你的原谅。”   尹嘉华握住她的手,眉心皱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沉声地问:“可你为什么没有来?”   关晓看着他,凄凄地笑:“因为,我接到了我父母的死亡通知。”     44   第四十四章——离开的原因   --------------------   尹嘉华一下愣住。   原来她的父母是在那时去世的。   他设想过千万种事情的发生,她只是找他解闷的,她不爱他,她丈夫又要她了,她就不要他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事实竟会是这样的。   他心疼又自责地揽紧关晓,“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关晓靠在他胸前,慢慢说,“我父母在国外旅游时,出了车祸,双双去世。我接到他们死亡通知书的那一刻,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了。我从没想过父亲会这样早就走了,而我母亲一直生病,我曾设想过母亲如果走也是因为病痛,却没想到,会是因为一场横祸。”   那时她还沉浸在被孟东飞拆穿、和尹嘉华被迫分开的哀痛中,没等得及缓过心头的伤痛,就紧跟着接到这样一个噩耗,晴天霹雳一个接着一个,把她彻底击倒。   她再没有精力去找尹嘉华解释一切,她得尽快去国外办理父母的身后事。她想,如果等她办好一切,再回来时,他还肯听她解释,那她无论如何也会求他原谅。   可是她到底没能拥有这样的机会。   准备出国前,律师告诉她让孟东飞和她一起去澳洲,说是父母的遗书需要两个人都在场。她只好把孟东飞叫到家里,通知他过几天也得一起走。   她没想到这个时间外婆竟然来找她。   外婆来求她,让她别再去找尹嘉华了,说她已经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她本想解释的,可是孟东飞却在一旁嗤笑她们:“操!真是奇了怪了!一只不下蛋的鸡也能这么风骚!”他甚至走过来吊儿郎当地把手臂挂在她肩膀上,“老太太,你看清楚了,我是这个女人的丈夫,她可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她有老公呐!”   那一瞬她看着外婆一脸惊恐的样子,恨不得拉着孟东飞一起死掉算了。   外婆浑身抖着给她下了跪,求她再也不要去找尹嘉华。   无论她怎样去拉,外婆都不肯起身,没办法,她只好也跪了下去。外婆拽着她的手,苦苦恳求:“关小姐,如果你真的是为小嘉好,求你不要再去找他了,你们就这样算了吧!我求求你了!我不能……不能眼看着这个孩子,就这样毁在你这!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不如干脆死掉算了!”   她一时心如刀割。   外婆在哭,孟东飞在笑。看着桌子上的死亡通知书,她觉得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流着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拉起外婆,“是我配不上他,我不该耽误了他,他值得更好的!”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哑着声音说,“我答应您,我再也不找他!”   ※※※※※※   尹嘉华看着关晓,对她心疼得无以复加。他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来弥补她曾经所经受的这些苦痛,只有把所有情绪化作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   “对不起晓晓,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么多!对不起!”   关晓看着他,眼底复杂,“嘉华,你没有听到重点。我……生不出孩子!你那么喜欢小孩,我真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尹嘉华捂住她的嘴巴,“我知道!我们可以不要孩子,只要我们在一起!”   她不解地望着他,“是外婆告诉你的吗?”   他摇摇头,“稍后告诉你,”然后问她后来的事。   ※※※※※※   外婆走后,关晓提出和孟东飞离婚。孟东飞留着心眼,死活不同意:“你想得倒美,你婚内出轨,被我抓现行,想离婚就离婚,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自己过去几年是怎么在外面朝三暮四的。   她那时单纯地以为,孟东飞只是想从她这里要些分手费,直到后来她才后知后觉,他不过是惦记着她父母的遗产。   他们一起到澳洲后,律师解读了父母的遗产分配。这分配简直让她痛不欲生。   他们生前给她留了一笔钱,有七千万。他们察觉到她和孟东飞的婚姻出现了问题,以为孟东飞的心不在家里,所以她过得不开心,就立下遗嘱,这笔钱,只有她和孟东飞不离婚,他们才可以继承。而这笔钱不会一次性拿给他们,是需要分七年来领取的,每年的新年之后,可以提出一千万,她有七百万,孟东飞三百万。如果他们坚持要离婚,那么这笔钱就会由律师直接捐出去。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觉得七年熬下去,孟东飞总会定下心,他们两个人迟早会把日子重新过好。可是谁能想到,对他们来说觉得这是在为女儿打算,对她来说这却是最残酷的桎梏。   她铁了心,宁可不要遗产,也要和孟东飞离婚。可是当时孟东飞的生意亏了很多钱,他惦记那笔遗产惦记的眼睛发热。他说什么也不同意离婚,甚至使出了下作手段,逼得她走投无路,只能妥协。   ※※※※※※   关晓看着尹嘉华,突然失去了说下去的勇气。   “嘉华,你真的要继续听下去吗?后面的事,我……说不出口!每次想到它,我都觉得,自己对不起你,也配不上你,尤其今时今日,你有这样的成就,而我……”   尹嘉华以吻封住了她的唇。   他的吻温暖绵长,给了她足以熨烫心灵的安慰与勇气。   良久,他松开她的唇,喃喃的:“如果没有你,我又怎么会有今天?也许我和胡桃一样,早就学坏了。晓晓,如果这件事让你这么难以启齿,你就不要说了!我只要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所以才没有和孟东飞离婚,就可以了!不管你曾经发生过什么,相信我,我都会一直爱你!”   关晓湿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鼓足全身的力气,看着他,努力让自己说出来:“他在我水里下了药,拍了一些东西!”   她实在难以启齿。她觉得很羞愧,觉得自己很低贱,觉得自己脏死了。   ※※※※※※   在她决定放弃遗产也要离婚的时候,孟东飞使出了下作手段。时候他面目狰狞地对她说:“想离婚?可以!我立刻把这些东西投放到网上去!让全世界都好好欣赏一下你的脸和那些特写镜头!对了,到时候我打听一下你的小白脸叫什么名字、住在哪,把这些东西也寄给他瞧瞧。哦对,还有那天来找你的老太婆,给她也送一份,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完这番话时,她瘫软地坐倒在地上。   除了妥协,她还能怎么样呢?   她想不通,自己前二十几年活得那样顺风顺水,衣食无忧,上学时不知道多少同龄人羡慕她,可是怎么就活到了眼下这样不堪的境地呢?   最后她和孟东飞达成协议,直到遗产领完之前,她不同他离婚,每年取出的一千万她一分不要都拿给他去还债并在澳洲做生意。A市的公寓也卖掉,虽然房子是她的,但是钱要一人分一半。等到遗产都领完,他就把那些东西删掉。   后来她就用卖了公寓的钱傍身,做些小生意,从此辛苦赚钱养活自己。   她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女变成了什么都要躬身去做的苦命人。   她想自己那么脏,她再也没有资格去爱尹嘉华了,那么不如干脆决地、决绝地、彻底地让他忘掉自己吧,让他忘掉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从此以后,找个纯洁的好姑娘,和她好好地、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   于是在回去卖那间公寓的时候,她留下一封信。她知道他一定会回去那里的,她恳求买房子的人过一段时间再收房。   她在信里说,她和孟东飞两个人都决定回头了,他们要去一个新的地方去,他们打算在那里重新开始。   她撒了天大的谎,对他说:尹嘉华,对不起,因为寂寞,我伤害了你。对不起,我其实挺喜欢你的。可是我已经过惯奢华生活,你养不起这样的我,而我也离不开能给我这样生活的我的丈夫。   其实她什么时候花过孟东飞的钱呢?可是为了让他忘记她,她也只能这样说了。   从此以后,她开始了水深火热的生活,苦盼七年后可以离婚解脱。   ※※※※※※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也没有和他离婚的原因,”关晓垂下头,不敢去看尹嘉华,就怕见到他眼底哪怕有一丝丝的嫌弃或痛苦。   尹嘉华握住她的下颌,轻轻抬起她的脸,“晓晓,看着我,”他的声音温柔得能融化她的心,她胆怯的抬起眼。   “晓晓,这不是你的错,错只错在孟东飞太龌龊!晓晓,相信我,你一点也不脏,我只觉得心疼你!”   关晓一下涌出泪来。她捧着尹嘉华的手,凑在嘴边,虔诚的、感激的、如释重负的亲下去。   “谢谢你,嘉华!谢谢你!”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这一刻的心情。   她实在太感激他不嫌弃曾经的她。   尹嘉华反握住她的手,“你怎么这样傻?你是怎么熬过这六年的?为什么不早一点回来?为什么不把事情通通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情一个人扛?”   ※※※※※※   关晓抚着他的眉,告诉他,她其实打算永远不回A市的,她其实觉得自己是可以慢慢忘记他的。可是她高估了自己,一年又一年,她对他的思念越来越浓,一年又一年,他的模样在她心里越来越清晰,六年过去,在只差一年就可以得到解脱的时候,她实在无法抵挡想他的那份灼心之苦,于是悄悄地回到了A市。   她想,她就默默地生活在这里就好,默默地从远处关注着他就好。她从没有奢望过可以和他再续前缘。可是命运就是这样,她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只从远处看着他,孟东飞的回国却再次打乱她的人生。   孟东飞在澳洲的生意彻底做不下去了,他又回到A市,捡起以前的烂摊子想东山再起。他时不时便来问她要钱。   后面的事,关晓大致说了一遍,尹嘉华就着她的话细细回忆,终于捋顺了几次撞见他们在一起的原因。   45   第四十五章——把我哄舒服,我就告诉你   --------------------   尹嘉华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关晓。   她回来后,活得那样艰辛,不只要努力赚钱养自己,还要抵挡孟东飞的无赖纠缠。而他,却一直在百般刁难她,见不得她好过。   “你之前,心里一定很苦吧,”他眼睛里充满愧疚。   “是啊,每次我觉得生活要有起色的时候,你都来捣乱,我不怕孟东飞来闹,我只怕你带着一身恨意来找我,看到你过得不幸福,我觉得这都是我的错!每当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崩溃了!”   回想之前种种,尹嘉华恨不得狠狠抽自己的嘴巴。   他把关晓紧紧揽在怀里,用痛到心底的声音祈求原谅:“晓晓,对不起!我曾经做过那么多伤害你的事!对不起!”   关晓躲在他胸口,无声哽咽。   终于说出了一切,六年来她第一次,有了解脱的感觉。   ※※※※※※   两个人聊了很久,哭过笑过激动过,很快就累得相拥着睡着了。   他们嘴边都带着笑,笑容那样安详,好像在做着同一个美梦。   醒来时,他们相视而笑,什么也不用说,就已经体会到彼此爱怜的心。   关晓看着尹嘉华的脸,六年过去,他还是那么好看,只是减少了当年的稚气,彻底变成了充满魅力的英俊男子汉。这样出色的一个男人,居然会对她如此痴情,不管他在她这曾经受过怎样的伤害。她不禁觉得有些梦幻起来,忍不住问他:“嘉华,你喜欢我什么呢?你现在英俊潇洒事业有成,我比你大又结过婚,张露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你为什么就喜欢我呢?”   尹嘉华温柔地顺着她鬓边的碎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允许她呆在我身边那么久?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衣服被人用酒泼脏了,她当时不知所措、泫然欲泣的样子,实在太像你了!” 他吻吻她的额头,轻轻笑,“我太想念你,却又见不到你,只好从别人身上来寻你的影子,只是我自己一直都不甘心承认这一点而已!”   关晓感动得无以复加。   她抚着尹嘉华的脸颊,“真是个傻孩子!”   尹嘉华拿过她的手指放在齿间轻轻咬,“晓晓,我很傻,我愿意为你傻,可是我再也不是当年的傻小子了,不要再叫我孩子,以前你照顾我,今后就由我来为你遮风挡雨!”说到这里,尹嘉华叹一口气,“晓晓,对不起,我以前明明说过,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不喜欢你,不管我和你之间有多大的差距我也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可是后来真的发生事情,我就只顾着伤心和逃避,再后来你回来,我更是处处给你使坏,我一点都没有做到我说过的那些话。晓晓,是我做的不好,是我害你伤心了!”   关晓吻他的鼻尖,“是我不好,我瞒了你那么多事!我得谢谢你肯这样对我,这说明你还在乎我!如果你真的理都不肯理我,那我才真的应该伤心!”   尹嘉华被她安慰得开怀,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晓晓,那个女的,我替你教训了她!”   他把怎么戏弄孟东飞和那个钢管舞女的事说了一遍。   关晓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听到她不能生孩子时一点都不惊讶,原来是从那个舞女那里已经知道了。   她听得笑起来,他也跟着笑。他们笑着看着对方,忽然安静下来。   他探过去,她迎上来,他们深深地、热烈地、不顾一切地吻在一起。   他进去她身体的时候,他们喊着彼此的名字。他们激烈地做爱,缠绵得连夜都要被融化掉。   ※※※※※※   第二天尹嘉华很早就起了床。起床后他开了机。杨辉那边没有什么事找他。   关晓知道他得去医院复诊,掀了被子要起来和他一起去。他昨晚把她折腾了大半夜,看着她迷迷蒙蒙努力睁着眼睛的样子,他心头泛起一片怜惜。   他把她按回到床上,告诉她:“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再睡会。”   她是真的累了,听他这样说,就不再坚持,躺回去又要睡。   尹嘉华看着她水润红嫩的嘴唇和惺忪迷离的睡眼,忽然就有了反应。她那样子实在说不出的媚。   她总是说不知道他喜欢她哪里。他想她可真是个傻女人,连自己是那种最吸引男人有反应的女人都不知道。她嫁给孟东飞那个人渣,实在是世上最暴殄天物的事。姓孟的不懂欣赏,他却懂得。忽然他心中一动。还有……一个人,似乎也很懂得。   他忍不住又把她摇醒。   她睁着眼,焦距一时都对不齐,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晓晓,郭宏图他是不是喜欢你?”他想这句话其实他都不必问的,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郭宏图对她多有心。   他心里泛起了浓浓的酸意。   关晓一下精神过来。   她脸上出现了纠结的神色,那神色看在尹嘉华眼里,几乎酸倒了牙。   “他……对我很好,也不要求我回报什么。我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尹嘉华握住关晓的肩膀,有点咬牙切齿,“你告诉他,我一定会介绍全城最妖艳的嫩模给他认识!所以你就不要再觉得对不起他了!”   关晓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她让他搅得彻底没了困意,穿好衣服要陪他一起出门。   尹嘉华却说什么也不让,生生地又扒了她的衣服把她塞回被子里。看着被子里白生生的她,走前他忍不住在她身上好一番揉弄,几乎又要擦枪走火时,他想到还有正事要办,才把那股烧人的火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   尹嘉华去复诊,大夫说他没有什么大碍,再养几天就可以彻底痊愈。他转去看外婆。杨辉和护工都在。   外婆一直在睡,他等了很久都没有醒。他有些担心,杨辉和护工却安慰他,说外婆最近几天的状态特别好,昨天去外面晒太阳甚至还自己走了一段路。许是她昨天累到了,今天才一直睡了这么久。杨辉告诉尹嘉华:“我说头儿,你就别担心这里了,有我呢,你看你头上还结着痂呢。赶紧回家再好好养几天,等彻底好了再来接我的班!”   尹嘉华最放心杨辉做事,听他这样说,他放心下来,“那就辛苦你了!”   从医院出来,已经下午。他没有立刻回家去。他打了个电话给小伍,简单说了点事情。挂电话之前他跟小伍嗔怪:“就不能想你兄弟点好吗!”   很快那边回过来几条彩信。   他看了看彩信,又给大春打了个电话。   “那个孟东飞在你那吗?呵!这么早就去报到!你帮我看住他,别让他不见了,我这就过去!没什么,就是又想教训他了!”   ※※※※※※   尹嘉华回家时,告诉关晓,以后不用再为被孟东飞拍的那些东西发愁了。   关晓被他说得惊疑不定。   “你没把他怎么样吧?”看到尹嘉华脸色一沉,连忙解释,“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你用了极端的手段对付他,他现在就是个无赖,如果咬上你怎么办呢?”   尹嘉华邪气地笑:“他倒是想咬上我,可也要有那个本事。”他想了一想,问关晓,“晓晓,过几天就去跟孟东飞把婚离了吧,他也在外面蹦跶不了几天了。剩下那一千万索性不要了,直接捐出去,以后我养你!”   关晓被他说得又惊又喜,“真的可以和他离婚吗?没有任何麻烦?你是怎么做到的?”她注意到他似乎说到孟东飞在外面蹦跶不了几天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尹嘉华忽然使起了坏,“想知道?”他往床上一趟,笑容邪气地看着她,“把我哄舒服了,我就告诉你!”   46   第四十六章——在她身体里爆发   --------------------   关晓看着床上的尹嘉华,眼波水一样的流转。看着她那股媚骨天成的勾魂样,尹嘉华一下就有了反应。   他一把拉过关晓,嗓音泛起了哑,“你可真是个祸害,”   她穿着他的睡袍,袍子有些大,挂在她肩膀上,半片香肩若隐若现,乳酪似的酥胸在遮遮掩掩中羞怯地引诱着他。他把手探进睡袍襟口里,对着她嫩生生的胸脯一阵揉弄,又用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往自己下面去摸,“你看,你只是看着我不说话,就把我弄成这样了!”   他暧昧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   她觉得自己半侧颈子都麻掉了。   掌下的他坚硬得硌手。   她眼神变得更柔更媚,手掌摩挲着他。她看到他眼睛几乎开始充血发红。   他呼吸一下变得粗沉,翻身起来,把她推倒在床上。   他用最快速度把自己脱了个溜干净,却不去解她身上的睡袍带子,只是把下摆向两面掀起来。她的两条修长白腿一下暴露在眼前。他把手探进去想去扯她的内裤,却没想到直接触碰到她最娇嫩的地方。   他怔了一下,手指尖勾着她两片嫩嫩的瓣儿,挑着眉邪气地问:“连内裤都不穿,这么迫不及待等着我疼你?”   她脸上一片潮红,眼睛里媚得能滴出水来,“裸睡舒服!”   他坏坏地笑,一边笑手指一边往里边探,“等下让你更舒服!”   他用另外一只手扒开袍子的襟口。她白嫩嫩的胸面团一样展露在他眼前。他用手一只换一只的揉,揉得她浑身轻颤。藏在她身体里的那根手指也不老实,不停的勾来绕去,搅得她低喘不已。   他俯身看着她,衣衫凌乱间,若隐若现地藏着她的身体,这种视觉刺激比脱光了她来得更加强烈刺激。他觉得自己下身涨得在发疼。   他抽出手指,抬高她的腿,向两边分,头忽然埋过去,细细地吮她。   每次他这样,关晓都觉得自己就快要死掉了。   他的舌尖温柔地吮弄她,又强硬地刺探她,她被他欺负得麻麻的,忍不住想要并拢双腿。他的手却牢牢握着她的腿根,手指还一拢一拢的握掌心下的嫩肉。   他稍停了下口,一边摩挲她的细长白腿,一边忍不住由衷的叹:“晓晓,你是怎么生的?为什么会长得这么细皮白肉!”他手下忍不住加了力气,使劲地揉捏她,弄得她不禁低吟。“真恨不得揉坏了你!”他俯身看着她,使坏地问:“想不想我进去?想就告诉我,告诉我你要!”   关晓被他揉弄得欲火焚身。想想从前,还是她教会了他性事这门学问,那时主导权可都是掌握在她手里的,她什么时候这样任人宰割过?现在好了,他不只翅膀硬了,那个地方也更硬了,开始变着花样地欺负她了。她忽然觉得很不服气,脑门一热,咬紧牙,一个奋力坐了起来,也不给他时间缓冲惊讶,顺势一推,把他反推倒在床上,自己紧跟着骑过去,却不吞掉他,只是用腿间那两瓣娇嫩来回不停地磨蹭他。   她满意地看到他额上的青筋暴跳起来。   “你忘了是谁教会你这档子事的?”她看着他眼波流转,连声音都媚得要滴出水来,简直快要了他的命,“还敢反过来欺负我?”   她把睡袍的带子抽出来,去绑他的手。他还没见过她这样,又兴奋又期待积极得不得了去配合她把自己绑起来。   她把他结结实实绑在一旁的床柱子上。睡袍还是挂在身上,也不褪下去,在穿了一点衣服和完全遮不出春光之间,她把他迷得颠三倒四。   她俯□,从他脖子开始,往下一点一点舔弄他。他觉得自己像被架在了火堆上翻来覆去地烤。她一点一点向下,啄过他的胸,在他的颤栗中继续向下,直到雄赳赳挺立着的那里。他期待她能一口吞下自己,情不自禁的抬高了臀部向上挺着身体。谁知她却停下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哑着声音问:“想我怎么对它?”   他差点因为她的挑逗爆出来。他红着眼粗声地说:“亲它,吸它,用你的舌尖狠狠欺负它!”   她冲他飞眼一笑,低头含了下去。   她听他的话,用舌尖狠狠地欺负着嘴里的它,她感觉到他在她唇舌的缭绕下似乎又胀大了一圈。   她忽然用力一吸。她感觉到他浑身猛地一颤,抖着声音冲她低吼:“晓晓,快放开我!”   她吐出他,抬起头媚眼如丝地看着他,“想不想我坐上去?想我坐上去,就告诉我!”   他眼睛充血,手腕使劲抖了几抖,睡衣带子一下就松了。   她不由有些惊,他居然挣得开。   他不给她任何喘息余地,两手刚一解放,就坐起来去钳她的腰。   这会儿睡袍着实碍事了些,他一扬手彻底把她扒光。他捏着她软得不像话的腰肢,往上提着,往自己身前送着。他捏着她对准自己坐下去。他们面对面地抱着,结合在一起。   结合在一起的刹那,两个人都忍不住低叫了一声。   前戏酝酿得太久,这会儿两个人都已经有些把持不住。关晓不停收缩着下面,尹嘉华差点缴械,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探向下面去揉她的臀瓣,“晓晓,放松!你再挤下去,我就交枪了!”他咬着她的耳朵,暧昧低语,“还没让你舒服,我怎么能交枪呢?”   关晓尽力放松自己。她喘息着,捧着尹嘉华的脸,对着他的唇吻下去。   尹嘉华立刻含住她的唇,把舌尖探进她嘴里,勾着她的舌头,使劲的吮。   他的坚硬在她身体里变得越来越涨越来越热,他拉过她的手臂缠住自己的脖子,空出手来去托她的臀瓣,他使劲揉着她臀上细嫩的白肉,揉得她低低地叫疼。他一下变得更加亢奋,捏着她一下一下往自己身上送。他自己也配合着一下一下用力往里顶,这样动作了好一会,他听到她呻吟的声音里已经带了隐约的哭腔。   见把她蹂躏得像骨头都要散掉的样子,他爽得四肢百骸都在发麻,再也忍不住,一个撞击深埋在她体内后,他抱着她,爆发出来。   47   第四十七章——变得更强   --------------------   一番缠绵后,关晓懒洋洋问,“我把你哄舒服了吗,”   她刚刚叫得急,现在声音里还有丝慵懒的哑,说起话来,那股媚劲听得他心神荡漾。   “舒服死了,”他也哑着声说。一边说,手还一边在她身上揉来揉去。   “你怎么生得这么白这么嫩,我就快要死在你身上了,”   关晓冲他笑。   她忍不住问之前的问题,“快告诉我你刚刚做了什么,”   他坏坏地笑,“我刚刚和你做了‘爱’,”   她被他闹得没辙,敲他的胸,“再不好好答问题,以后让你没的做!”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一吻,“那可不行!”然后徐徐道来,他白天做了什么事。   ※※※※※※   尹嘉华想起之前他和大春小伍修理孟东飞时,小伍曾经很恶作剧地扒了孟东飞的裤子给他拍过照。他打电话给小伍,问他是否还留着那些照片。其实他不敢太抱期望,毕竟那一晚的事是他们喝酒之后脑袋一热干的,小伍现在是人模人样的社会精英,手机里存着一个人渣的小鸟照这样的事看起来与他的身份地位极其不搭。   然而好在他们都不是正常人,当年都是老街里歪歪斜斜插科打诨出来的,行事从来不按常理。小伍似乎闻到他要做坏事的气息,很兴奋地告诉他:“虽然我现在是社会精英,手机里不应该存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想着你这个情种早晚还得再抑郁,所以那些照片我一张都没删全都留在手机里!就为了到时候可以拿出来去恶心恶心孟东飞替你出口气!怎么样,兄弟这么念着你,感动了没有?”   尹嘉华听他这样说,心里感动,嘴巴却嗔怪他:“就不能想你兄弟点好吗!”   等小伍把照片都传过来,他又打了电话给大春。确定孟东飞在大春的酒吧后,他直接杀了过去。   尹嘉华出现在酒吧时,大春一脸兴奋地问他:“什么情况?闷棍第二季?需要帮忙吗?麻袋绳子棍子人手,三十秒钟可以全方位到位!”   尹嘉华邪气地一笑:“这回不玩阴的!”   大春一挑眉:“明着弄?”   尹嘉华做感慨状:“那个蠢货,来阴的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是谁在整他,上次我们修理过他之后,他不照样天天来你这报到!”   大春跃跃欲试:“需要我配合你吗?”   尹嘉华告诉他:“帮我找个单间吧,再让人把那家伙带过来。”   ※※※※※※   孟东飞很不爽,眼看他就能钓到个大胸妹子,却被人强行带到二楼的包间。   包间没有开灯。他甩开服务生的手,没好气地叫唤:“你把我拉到这干什么!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你们老板呢!叫你们老板来!”   房间里忽然亮起了灯。他扭头看,沙发上坐着人。再仔细瞅,不禁怒起心头。   “是你!”孟东飞看着沙发上优雅叠着双腿的尹嘉华,气不打一处来,“尹总把我强带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   尹嘉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孟东飞。面对这个让关晓饱受折磨的人渣,他连对他冷笑一下都觉得多余。他的眼睛有点浮肿,眼袋已经开始下垂,长期纵情酒色,让他的头发也开始稀疏。想到这样猥琐下作的一个人,曾经拥有那样美好的关晓,他觉得真是老天爷在暴殄天物。   他对孟东飞冷冷说:“过来,我们叙叙旧。”   孟东飞似乎并不想听他的吩咐,“有病!你既然不想帮我的公司投资,又搞这么多花样,真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他转身要走,结果一开门就看到大春亮着身上的纹身靠在门边对他邪里邪气地笑:“ 尹总交代的事你还没办呢,别急着走啊!”也不给孟东飞反应的机会,一把就把他推回到屋里。   孟东飞这才有些惊恐起来。他认识刚刚那人就是酒吧的老板,他听人说过他以前是老街的混子,什么都敢做。   他转回头看着尹嘉华,“你到底想干什么?”   尹嘉华冷冷地睨着他,“没什么,就是想让你把曾经给关晓拍的那些东西删掉而已。”   孟东飞看着眼前人,怔了半晌,忽然了悟了他到底是谁。   “居然是你!你他妈是关晓养的那个小白脸!!”他冲到尹嘉华跟前,指着尹嘉华的鼻子叫。   尹嘉华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大春推门进来,扯着他衣领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说话小心点,我们尹总脾气不好,嘴巴再这么不干不净,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   尹嘉华从怀里掏出一部手机,甩在桌子上,对孟东飞说:“过来,自己看看!”   孟东飞不肯,尹嘉华抬起脚粗暴地踢了桌子一下。   孟东飞捂着扔在剧痛的肚子,抬头看他气势吓人,再看大春带着一身纹身对自己笑得阴恻恻,不禁心里发怵,硬着头皮慢慢挪到桌子跟前拿起手机。   按亮屏幕的刹那,他心中惊疑不定。他一下一下划着屏幕,他的脸色在手机屏幕的映照下,青紫交加地变幻。   ※※※※※※   看完所有照片,他的腿开始发软,看着尹嘉华抖着声音惊叫:“是……是你们!原来那天是你们在停车场打我!”那天他被人蒙了眼睛打得很惨,甚至被扒了裤子照了相,可是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时,那几个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了。事后他气急败坏去找物业要监控录像看,可是看爆了眼珠也没找到半个人影。因为监控录像根本录不到他挨打的那个角落。   “我就觉得一定是熟悉环境的人干的!没想到是你们!”他指着尹嘉华,又指了指大春,抖着声地问,“你……你们这么做,就是为了关晓那个贱人?”   尹嘉华猛地站起来,走上前扇了孟东飞一记耳光,“孟东飞,你再叫关晓贱人试试看!看我敢不敢割掉你的舌头!”   孟东飞顶着发麻的脸,看着尹嘉华眼底阴冷的杀气,吓得两腿一软,瘫在地上。   尹嘉华做回到沙发上,对孟东飞说:“那段东西,你存在哪里?”   孟东飞不甘不愿地答:“在我办公室的电脑里。”   尹嘉华看着他,“只有一台电脑上有吗?”   孟东飞点头。   尹嘉华对他冷哼一声,“不说实话,我就把你这些照片发到网上去。”他顿一顿,“虽然眼睛是遮住的,可从脸上看,还是完全看得出来,这照片上的人就是你孟东飞。”   孟东飞看着他,脸上的肉扭曲地抖动着,“还有……网盘上也存了一份!”   尹嘉华简单明了地吩咐:“叫人把你办公室的电脑搬来,”他想着小伍发过来的最后一条信息。那是条文字信息。“不要以为我只有你的露鸟照这么简单,你公司什么情况,你用了哪些不法手段,我都知道,不想明天就去吃公粮,就别耍花样!”   尹嘉华说了他几笔买卖,都是空手套白狼的营生,有两笔还是带着诈骗性质的。这几笔买卖一说完,孟东飞的胆子彻底碎了。   他打电话叫人把电脑立刻送了过来,当着尹嘉华的面,把那些东西删除,又上了网盘,把备份也删掉。   做完这些事,他哀求尹嘉华:“求求你,把我的照片也删掉吧!”   尹嘉华也没有为难他,很大方地当着他的面删掉了照片。   反正他这里也只是复制品,删了就删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孟东飞抱着电脑千恩万谢地滚出包间。   处理完这件事,尹嘉华一直沉思着不说话。大春问他怎么了,他闷闷说:“这么简单的事,这么轻松就可以解决,可它却折磨关晓六年!这六年,真不值得!”   大春感慨万千地安慰他:“兄弟,你错了!不是事情简单,而是你变强了!这件事如果放在六年前,我们都是无名小混混,我们谁也威慑不了孟东飞,我们也没有人际关系和能力去查孟东飞都做过些什么违法的事,我们拿不到他的把柄,我们也就奈何不了他,而这件事会让你和关晓一样陷入困境!”   尹嘉华听他这样说,心里才舒服了一些。   他拍拍大春肩膀,“谢了,兄弟!”   他会变得更强,让他心爱的女人,再也不受一点委屈。   48   第四十八章——趁我没死,和露露订婚   ------------------------------------------------------------------------------   从尹嘉华那里听完整个过程,关晓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想着这六年来所受的折磨,她越来越觉得委屈,索性大哭了一场。   从此再也不用和那个人搅在一起,从此她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从此她再也不必受他龌龊的威胁。   关晓觉得自己像是得到了重生。   她躲在尹嘉华怀里哭了个痛快,最后哭得累了,不知不觉睡着。尹嘉华抱着她,心里一片怜惜。   然而这件事虽解决了,他们之间却还有别的烦恼。他们当年不能在一起的抗力,不只是孟东飞,还有更棘手的一方面——外婆为了不让他们好,甚至以死相逼。   他默默思索着该怎样让外婆接受关晓,却直到她醒来,他也没想出个好办法。   最后他只能歉疚地对她说:“晓晓,我们的事,晚一点对外婆说,可以吗?她现在身体状况不太稳定。”   关晓用发自内心的笑安慰他:“当然!你不要为难,我都明白!”   尹嘉华动情地吻上她的唇。   ※※※※※※   之后三天,储备好了食物后,两个人都关掉手机,彻彻底底地享受了一番二人世界。   三天里他们缠绵得连空气都快要燃烧融化。   他们有时喝些酒,然后谈心、做爱。   他们一起回想以前的点点滴滴,一起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   他们把彼此的古董手机摆在一起,你打给我、我打给你,响起的都是那首《旧欢如梦》。   他们问彼此,为什么还留着它?   他们回答彼此,因为他们舍不得对方,尽管他们自己不肯承认。   他握着她脖子上的戒指,许诺她,以后一定买一颗全世界最漂亮的粉钻给她做结婚戒指。   她却摇头,吻着他说:“这辈子,我只要这一枚戒指!”   他们幸福而甜蜜地度过这三天,彼此交融在对方的身体里,怎么都不愿分开。   三天里,他们对未来做了很多美好的设计。可三天后,当尹嘉华打开手机,他们所有拥有的短暂美好却一下子坍塌了。   ※※※※※※   刚一开机,尹嘉华就接到张露的电话,她在电话那边哭叫着,几乎歇斯底里:“尹嘉华,你到底去了哪里?你为什么关机!你知不知道,外婆已经被推进了重症病房!外婆已经快不行了!”   尹嘉华当场呆若木鸡。   ※※※※※※   尹嘉华胡乱地穿着衣服。他自责不已。为什么要关机呢?虽然那天杨辉说外婆状态很好,甚至可以自己散步好半天,可他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为什么就乐观地认为外婆这是快要好起来了呢?   关晓见他这样,也跟着内心充满愧疚。她是被幸福冲昏了头,才和他这样没头没脑地搅在一起,不管不顾地,什么都不考虑。   那边尹嘉华已经开始有些慌乱,系了好久都系不上衬衫扣子。她赶紧过去帮他。   “嘉华,你别慌!外婆会没事的!”她一边帮他系扣子一边安慰着。   尹嘉华神色凝重,点点头,“晓晓,外婆不能受刺激,你就别跟着我去医院了,在家等我!”   他说完匆匆地出了门。   关晓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变得慌慌的。   上次他也是这样,背对着她,飞奔出这门口。而他这一去,就是彼此分开六年。   ※※※※※※   张露本来是陪陈岚妮去香港散心的。自从离婚后,陈岚妮就变得很狂躁,总是嚷着要自杀,企图吸引郭宏图的注意力和愧疚心。   奈何郭老邪对她这一套完全理都不理。她听人说是他有了新欢,疼得爱得什么似的。后来当听到陈岚妮说,那个新欢就是关晓的时候,她简直快气炸了肺。   她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凭什么,勾得那么多男人为她前赴后继。就因为那股子狐媚劲吗?   同时她又觉得稍稍放了心。既然姓关的女人跟了郭老邪,那尹嘉华就再没理由不是她的了。   她本来想早些回A城的,知道了这份缘由后反而不急着回去了。   她在国外读书时,曾经有个同窗是香港人,她约了对方出来吃饭,想顺便把陈岚妮介绍给他。像陈岚妮这种女人,只能靠给她找好下家来让她变得消停。   不过她没想到跟着一起来的居然还有威尔。原来他早了好几天也来见老同学。   陈岚妮和她的同窗一拍即合,很快忘记了伤痛。而她就和威尔夜夜泡在酒店里,享受彼此身体带来的欢愉。   威尔不只一次跟她说,让她跟着他一起去国外。她总是一笑置之,告诉他,他们现在的关系只是炮友而已。   从在A城重逢开始,他们欢好时,她就一直没要求他带套子。他为此还表示过疑惑,以前在国外时,她怕自己意外受孕,都是强迫他带上套子的,不然就不肯跟他做。他问过她现在为什么可以直接做了,她笑得神神秘秘,说因为这样更爽。   就这样在酒店里翻滚了几天,最后在威尔的恋恋不舍里,她毅然决然地返回了A城。   ※※※※※※   回到A城的第二天一早,她就接到尹嘉华助手打来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焦急万分地问她,知不知道怎么样可以联系上尹嘉华。他说尹嘉华的外婆病情突然恶化。   她赶紧赶去医院。   到了医院,才知道老太太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几乎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而她和杨辉的无论怎么拼命打电话,尹嘉华的手机都一直关着机。   她去他家找,家里根本没有人。   她问杨辉知道不知道关晓的电话。她不甘不愿地打过去,发现这个女人居然也是关机。   她心底有了不好的感觉。   她给郭宏图打电话,旁敲侧击地问关晓在哪里。那个滑头却跟她打了一手好太极。最后她气得急了,甚至忘了交际中最重要的虚伪礼数,冲郭宏图嚷嚷:“郭总,您就真不在乎被戴了绿帽子吗?”   谁知那边笑得惬意又开怀,只轻轻说一句话,已叫她心惊胆寒。   “张小姐香港之行玩得好吗?您手里那顶帽子,是准备交给尹总,还是那个外国帅哥呢?”   她觉得这个世上最可怕的男人,就是郭宏图这种人,什么都知道却又不说,只在关键时刻放一把冷箭,却能把人刺得体无完肤。   她不再幻想可以从郭宏图那里得到关晓或者尹嘉华的消息,只和杨辉一遍遍打尹嘉华的手机。   终于在次日一早,电话通了。   ※※※※※※   尹嘉华赶到医院时,大夫正因为要给外婆下病危通知书却听说家属不在而愤怒着。当尹嘉华出现,他已经忍无可忍,劈头盖脸地教训说:“你到底是怎么照顾老人的?不只以前总让你外婆激动休克,现在连老人病危了都找不到你人在哪里!你这样的人,就算在外面生意做得再大钱赚得再多,又能怎么样!”   尹嘉华想狠狠地抽自己。   他顾不上被骂得难听,拉住医生问:“真的要下病危通知书吗?真的没办法了吗?”   医生见他的焦急是发自真心,也教训不下去,只能叹一口气:“老人这么拖着也是受罪,走了也算是解脱,你们都想开点吧,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尹嘉华当场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张露和杨辉都冲过去扶他。   “我现在,能见见外婆吗?”   医生摇头,“你外婆一直在昏迷……”正说着,病房里有护士急冲出来,“沈大夫!沈大夫!老太太醒了!快叫家属见一面吧,瞧着这样子,是……回光返照,挺不了一两天的了!”   ※※※※※※   尹嘉华冲进病房。外婆浑身插满管子,看到他来,似乎很想抬起手去拉他。尹嘉华赶紧握住她的手,低声喊她:“外婆!”他很用力地抑制自己的声音,力图让它听起来镇定如昔。   外婆看了看他,又转过去看了看张露,嘴巴在氧气罩下一开一合。   尹嘉华附耳过去,听到外婆断断续续说:“趁……趁我没……死,和……露露……订婚……”   尹嘉华抬起头,有些发怔。   外婆竭尽全力地使着劲,捏他的手。   他醒过神来。   忽然仪器显示外婆的心跳出现异常,大夫护士都闻声跑来,一边看外婆一边郑重地告诉尹嘉华:“老人这次心跳如果恢复不过来,可能就要不行了!做好准备吧!”   尹嘉华心慌意乱,握着外婆的手一连声地告诉她:“外婆,我答应您!外婆您要好好的!我答应您,我和她订婚!”   说完这句,他心如刀割。   外婆动着嘴唇。他又俯身去听。   “现……现在就订婚……发……发新闻……”外婆一点都不肯放松。   看着越来越凌乱的心电图,尹嘉华无力招架。   他只觉得一股血在往头顶上冲。   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他和张露订婚,关晓怎么办?   一旁大夫紧张地说:“快答应吧,能不能坚持多活几天,也就差这一口气了!”   尹嘉华看看外婆,又去看看张露,想着昨天还在耳鬓厮磨的关晓,心乱如麻。   “嘉华,”张露在一旁轻轻开口,“答应外婆吧,哪怕,以后我们再公布解除婚约!”   看着弥留的外婆,尹嘉华痛苦万分地妥协。   尹嘉华让杨辉去联系媒体发新闻稿,公布他和张露订婚的消息。   安排完事情,他忍不住用古董机给关晓打了电话。   关晓在那边沉默了几秒钟,问他外婆怎么样,他说这次是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   然后他叫了她的名字一声,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再做声。   他在她的沉默里,觉得舌头重如千斤。他费力的让自己发出声音,告诉她,他将要和张露订婚。   他听到电话那边关晓似乎在笑并安慰他:“嘉华,好好送外婆这一程,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她那勉强自己的笑令他心碎。   尹嘉华握着手机,鼓足底气,对关晓保证:“晓晓,你相信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外婆!以后我一定会宣布解除婚约的!”   关晓又安慰了他一阵,两人才挂了线。   尹嘉华痛苦的把头抵在墙上。   他想给她幸福,却总是差了一步。   ※※※※※※   转角处,张露站在阴影里,默默看着尹嘉华。   她听到他讲电话的全部内容。   她握紧了拳。   他果然跟那个女人混在一起。   他真的打算那老太太没了以后,跟她解除婚约。   她冷笑。   从来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她抚着胸口,压下那口欲呕的闷气,在心底默默发誓。   尹嘉华,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这世上,只能我说不要你,由不得你不选我。   ※※※※※※   下午,全城的媒体都在报导,嘉华科技的当家人尹嘉华和A城名媛张露订了婚。消息一出,全城记者倾巢出动,向医院涌来。   尹嘉华和张露出面接受了各家媒体简单采访后,以不要打扰病人修养为名,劝退了各家记者。   各大媒体没用多久就把采访视频做成新闻投放在电视与网络上。   病房里,尹嘉华开了电视。每个频道都在播他和张露订婚的消息。   外婆让尹嘉华扶起自己。她靠坐在尹嘉华怀里,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容里,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尹嘉华觉得热泪从眼眶里冲出来。   他想起小时候外婆把他抱在腿上,一口一口喂他吃饭,想起他上学后,外婆熬夜不睡给他缝书包,想起他读中学时又臭美又买不起新衣服,外婆就去服装店外使劲地看,等把衣服样式都记下来之后,回到家里,用那台旧货市场淘来的二手缝纫机给他一点一点缝制出款式一模一样的衣服来。   以前日子那么苦,可是因为外婆,他却没受过半点委屈。   他抱紧外婆,低声悲泣。   这么爱他的人,就这样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摸着他的脸颊慈爱地喊他小嘉了。   ※※※※※※   关晓魂不守舍地看着电视里每个频道都在播的新闻。   他们订婚了。他说是假的。可是面对记者的采访,他们表现得那样真挚,仿佛是明天就会步入婚姻殿堂的一对爱侣。   关晓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手机突兀地响起来。是郭宏图给她打电话。   接通,那边简单明了地问:“没事吧?”   她勉强自己笑。忽然意识到对方看不到这抹硬挤出来的笑容,她赶紧说:“没事。”   郭宏图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方却回以温和安抚的笑:“你总要回来取一下东西吧!”   听他说得这样轻松,完全不提其他,她越发觉得自己对不住这个人。   “郭总,对不起!”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他却在那边一径地笑:“别道歉这么早,说不定,我才是你最终的避风港。关晓,撑不住的时候,就来找我吧!”   他挂了电话,她心里乱成了麻。   ※※※※※※   晚上她怎么也睡不着,实在难熬,就去楼下买了几粒安眠药。一粒吃下去,还是那么精神,她只好又加一粒。不久药劲渐渐上来,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摸过手机看看时间,居然已经睡过一夜加一个白天。   已是傍晚时分,她下楼去买吃的,顺便买了张报纸。   头一天轰动全城的高富帅白富美联姻的新闻热度还没有退下去,今天便又追加了一条新的:   嘉华科技当家人尹嘉华订婚当天,其外婆重病去世……   她看着报纸上一个个黑色的小字,怔忪在街头。   她难过的想,他现在,一定很伤心吧。   ※※※※※※   回到家里,关晓想给尹嘉华打电话。结果手机里一直传来不在服务区的声音。   算着日子,明天应该是外婆出殡,她想他应该正在殡仪馆为外婆守灵。   既然联系不上他,多想无益,她只有强迫自己去睡觉。   仍然怎样都睡不着。仍然吃过一粒药后了无睡意。仍然只好再吃一粒。   终于困意慢慢吞吞涌上来,这一觉她睡得疲乏无比。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一夜和一个白天。   她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   那首旧欢如梦响起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正在做梦。   直到铃声响过一遍,她才清醒过来,一个激灵爬起来,接通电话。   话筒里传来低沉的哽咽声。   她听到他的声音里充满痛苦:“晓晓,外婆走了!晓晓,我再也没有亲人!”   她的心,一时如被刀割。   ※※※※※※   关晓握着手机,声音发哑:“嘉华,你还有我!”   话筒里传来尹嘉华克制的呜咽。   “晓晓,你来好吗?你来陪陪我!”   关晓从未见他这样脆弱过,担心得指尖都有些颤,“嘉华,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问清地址,关晓几乎来不及换鞋,穿着拖鞋就冲出家门。   半个小时后,她赶到尹嘉华家。刚一按门铃,门就从里面被拉开,她被尹嘉华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抱住。还来不及叫一声他的名字,下巴就被钳住抬高,他的唇带着不容闪躲的力气压上她的。   他的舌急急探入她唇齿间,力道莽撞又带着些茫然和惊慌,似乎只有在她的舌尖上,才能寻得几分温暖和安慰。她尝到他口腔里有凛冽的酒味。他似乎喝了不少的酒。   她温柔的用舌尖绕着他,慢慢安抚他。   他渐渐不再那么惊慌,钳着她的手也渐渐释放了力道。   他改用两手去抱她。   他们吻了很久,吻到最后,关晓尝到了一丝涩涩的味道。   是他的眼泪滑进了他们的唇齿间。   49   第四十九章——请你,一定要幸福   --------------------   两个人一路纠缠到床上。似乎这个时候,他只有通过做爱才能发泄出心底的痛苦情绪。   他用力地侵入她的身体,久久厮磨不肯撤出。汗水顺着他的鼻尖滴到她的胸脯上,湿亮亮一片。   结束时,他趴在她身上,头枕在她胸前,颓然地说,“晓晓,外婆走了,”   关晓用手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轻轻地安慰他,“嘉华,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尹嘉华把手探到关晓腰下,紧紧抱住她。   他们沉浸在彼此的相依相偎中,谁也没有听到门口有钥匙扭转锁匙孔的声音。   ※※※※※※   给老太太落了葬后,张露觉得晦气,胸口又一直发闷,就回到家里,洗了澡,休息了一下。到了晚上,她想着应该问下尹嘉华在干嘛。结果他的电话打起来,又是万年不通。打给他的助理杨辉,杨辉说葬礼结束后就送他回了家。   她隐隐猜到他和谁在一起。   她恨恨地咬着牙根,捂着肚子。   筹谋了这么久,看来是时候用这一招了。   她爬起来换了身衣服,准备亲自登门。   临出门前,她想起件事,便回到房间,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钥匙。   这是尹嘉华家的钥匙。   当初他提出分手时,曾向她要回家里钥匙,她留了心眼,还给他之前多配了一把。   她开车到尹嘉华家。   本来想拍门,手都已经举在半空,却又突然停住。   她轻巧地、秀气地敲了敲门。   门里没有人应答。   她从包里摸出钥匙,送进锁孔,扭动。   锁眼里传来咔哒一声。   她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推门而入。   ※※※※※※   关晓没想到有生之年会被人捉奸在床。   当张露冲进卧室的时候,她正和尹嘉华赤裸裸地抱在一起,躺在床上,两个人身上甚至连条薄毯子都没有搭。   她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她身上这个男人的“官方”未婚妻眼皮子下。   她又惊又羞,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亏心事。她推开尹嘉华,拉过身旁的毯子裹住自己。   尹嘉华本来已经有些迷迷糊糊快睡着,被她猛地一推,懵懂地睁开眼,看到她一脸的惊恐,便顺着她的目光往门口瞧。   他看到张露时,也意外了一下。   扯过另一条毯子围住自己下半身,他从床上下来。   他走到刚刚好可以挡住张露视线的地方停住,他不想让她给关晓带去任何难堪。   “为什么还有我家的钥匙?”他冷冷地问。   张露像是再也无法承受他的话,情绪一下崩溃。   她痛哭起来,指着尹嘉华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你要对背叛过你的女人这么好?尹嘉华,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对你的全心全意,难道你就看不到吗?你为了她,就可以这样伤害我吗?我们已经订婚了啊!你不是说过,跟我订婚并不只是为了外婆,你是想要对我负责吗!可是你和她为什么要这样!”   她把钥匙甩在地上,“尹嘉华,这是你给我的钥匙,我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们各不相干!”她伤心欲绝地跑出门去。   尹嘉华捡起地上的钥匙,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转身要回到床上,却看到关晓一脸伤心地看着自己。   他的心“咚”地一跳,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蹭过去,扶着关晓的肩膀。她的眼睛却垂下去,闪躲着他。   他伸手去抬她的下巴,“晓晓,你看着我!”   她不肯听他的话,躲着他的手,“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是做了小三!”   他急了,握住她下巴的手用了力,强迫她对着自己抬起头。   “晓晓,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跟她说过她刚才说的那些话!这把钥匙,一定是之前她自己私下配的!”   关晓抬起眼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话里判断真假。   她眼底蓄着泪,盈盈欲落。他看得心底软成了泥。   “晓晓,你相信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说,但是你一定要信我!如果是我骗你,就让我跟着外婆一起去!”   关晓睫毛一抖,眼泪掉下来,她用手快速去捂他的嘴,“别瞎说!”   她脸上带着泪珠,眼底浸着几缕忧郁,眉心轻轻地蹙着。她这副样子,简直妩媚得不像话。尹嘉华对着她狠狠亲下去。   “晓晓,外婆已经不在了,我只有你了!我再也不能失去你!”冲进她身体的时候,他俯在她耳边,喃喃地说。   ※※※※※※   第二天,两个人还没有起床,尹嘉华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   他摸过手机,气恼地本想挂掉,可是看了看号码,不由怔了一下。竟是张露父亲打来的。   他坐起来,接通电话。   一旁关晓也跟着起来。   他还来不及打声招呼,就听到对方在电话里对他大吼大叫:“尹嘉华,我女儿要是为了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张德就算倾家荡产,也会和你拼命!”   尹嘉华皱着眉,“张总,能否请您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德在电话里对他大吼:“你居然还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女儿为你自杀!”   他的声音很大,关晓在一旁听得悚然一惊。   ※※※※※※   尹嘉华赶到医院时,张露已经脱离了危险。   见到他出现,张德一下向他冲过来,拳头握得紧紧的,要往他的脸上挥。   幸好被身边的人用力拦住。   “尹嘉华,你说,你到底对我女儿做过什么!你怎么会把她害成这个样子!”他对着尹嘉华愤怒咆哮。   尹嘉华头痛无比,企图对张德解释:“我跟露露很早以前就分手了,订婚是为了安慰外婆。”   张德又要扑过来,“你说什么!你这个畜生,居然这样说!露露差点为你一尸两命,你居然说你跟她已经分手了,订婚是为了哄你外婆!”   尹嘉华耳边轰地一响。   “你说什么?什么一尸两命?”他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张德气得面红耳赤,告诉他:“你自己做过的事,自己不知道吗?露露她怀孕了!露露她身边从来没有别的男人,她所有心思都在围着你转!尹嘉华,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尹嘉华觉得,从这一刻起,他的世界真的要塌陷了。   ※※※※※※   尹嘉华算了下日子,孩子应该是张露提议吃散伙饭那晚有的。   他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痛苦地抱着头。   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想他终于可以和关晓在一起了,却偏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让张露有了孩子。   他真想一刀扎死自己。   病房的门开了。张德走出来,对他说:“露露醒了,她要见你。”他顿一顿,几乎带了点恳求,“尹嘉华,你对她好一点!算看在孩子的份上!”   尹嘉华抬头看他,觉得心口痛到麻痹。   他木然地站起来,走进病房。   张露躺在床上,直直地看着他。她面色苍白,眼底有青黑色。她很爱美,从来也没有这么憔悴过。   她看着尹嘉华,眼角淌下了泪水:“嘉华,就算你不要我,可是孩子呢?你也不打算要了吗?”她哽咽着,虚弱地说,“外婆说,你曾经有个弟弟。外婆说如果我们以后有了孩子,就取名叫小叶,她说那是你弟弟的名字。嘉华,你真的不想看到小叶出生吗?”   听她说了这样一番戳心的话,尹嘉华心底所有的防线,顷刻崩塌。   从医院出来,尹嘉华不敢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关晓。   他坐在车里,痛苦地流着眼泪。他咬着自己的拳头,怕自己哭出声音。   天色渐渐黑了。关晓给她打电话。   他按掉,改用他们的古董机打回给她。   电话只响一声,她就接通。   他讷讷地叫了她一声。   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忐忑地问他,情况怎么样了。   他逼着自己把事实讲出来。   “晓晓,我让张露怀孕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起来,“晓晓,你说,我是不是个人渣?我居然让她怀孕了!”   他笑得歇斯底里,无法停止。   他听到话筒里传来她大声叫他的声音。   “尹嘉华!你停下来!尹嘉华,你给我冷静下来!”   他渐渐停止笑声。抬手去摸自己的脸,他居然笑出了满脸的泪。   “晓晓,我该怎么办?”他用死一样声音,轻轻问她。   “尹嘉华,我们,到此为止吧!”关晓在电话那一边,这样告诉他。   尹嘉华握着电话,心口痛得快要晕厥。   他用拳头使劲敲着自己的头,又用头去撞方向盘,去撞窗玻璃,去撞车座椅。   他恨不得自己这就死去。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捶着心口,对话筒说:“晓晓,你要恨我!恨我一辈子,求你一定不要原谅我,就这么恨下去!”   他听到关晓极力在控制自己的哽咽:“好,我会恨你,恨你一辈子!可是嘉华,请你,一定要幸福!”   50   第五十章——第七任妻子   --------------------   尹嘉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家里空无一人,一如他所料。   他不敢开灯,怕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他不敢回卧室,怕闻到关晓的气息。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怕就此证明家里真的只有他自己。   他踱到沙发前,木然地瘫坐在地上。   忽然他看到茶几上,摆着关晓的那部古董手机,和他曾经送给她的那枚戒指。   他感觉心脏在紧紧收缩,疼得他透不过气。   他拿起手机和戒指,握在掌心里,蜷着身体躺在地上。他像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断脊梁,浑身痛的无法呼吸。   她对他,彻底放手了。   泪水无声划过。他觉得他的人生,从此停在这一刻。   ※※※※※※   张露出院后,尹嘉华不得不开始筹备婚礼的事情。   张露一反以往百依百顺的乖巧模样。她提出诸多要求,要尹嘉华一一照办。   没有了关晓,尹嘉华觉得任何事都是无所谓的,对于张露的种种要求,他索性照单全收。   他告诉自己,就当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张露说,一定要办一个轰动全城的世纪婚礼,她把结婚的工程计划得很大。   她拉着他去拍婚纱照,他无所谓,全程面无表情地陪到底。   她说要去法国看婚纱,他由着她,包了专机又请了专业的护理团队,陪她去巴黎。   她说要换个大房子,风水一定要适合孩子。他没意见,签了支票让她尽管去挑房子。   她的要求提得越来越过分,他的钱砸得越来越多。   她用各种各样的要求去探他的底线,她似乎很想刺激他生气。可是他像没了七情六欲,除了麻木,不给她任何回应。   她变得暴躁,经常摔东西。她再也没有用过那种泫然欲泣的神态哭过。   而他渐渐发现,原来真实的她,是这个样子的。   连唯一一点能吸引他动容的地方都不复存在,他对她,除了麻木以外,再也找不出其他情绪。   ※※※※※※   期间他想为关晓最后做些事情。   之前他拜托小伍把孟东飞做过的那些烂事的证据整理出来。几天前小伍终于处理好这些事情。   他让大春派伙计找到孟东飞的下落。原来他又换了家酒吧醉生梦死。   他用了点手段,让孟东飞不得不去主动求关晓和他立刻离婚。   他们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那天,他躲在角落里,贪婪地看着她。   她瘦了,眉宇间藏着忧郁。   一定是他害得她这样不开心。   他用尽浑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冲出去,不要去抱她,不要对她倾诉他心底的想念。   既然无法给她以后的人生,又何必再去招惹她。   他眼底发热,看着她进去,又看着她出来,再看着她离去,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一点点消失不见。   他站在暗处,默默地对她说:晓晓,恨我吧,恨我一辈子!千万,别把我忘了!   他终究是自私的,他舍不得她忘记自己。他希望她心里永远都有他,哪怕是恨。   ※※※※※※   等孟东飞和关晓正式离了婚,他把手里的材料寄到了司法机关。   没几天,就传来孟东飞被抓的消息。   几天后,新闻大篇幅报导孟东飞的事情,因为他牵涉了几桩诈骗要案,牵连了很多人进去。顺着他,警方捣毁了史上最大的诈骗集团。   孟东飞必定不会被轻判了。   那天晚上,他松了口气。这是他能为关晓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算,孟东飞手里还有未删的备份,那又怎样,他什么时候能出来都不一定,他再也没有机会去骚扰关晓了。   他无比思念关晓,忍不住回了他们曾经的家。   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阳台上挂着的小熊维尼的毛巾。   他差一点有了错觉,仿佛中间这六年时光从未有过,他还是那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她还是那个爱调戏他的有钱女。仿佛下一秒,她就会从毛巾后面走出来,对他笑,问他晚饭想吃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那两部古董手机,用一部打给另一部。那首《旧欢如梦》萦绕在空旷的房间里。   他好像听见她说:“旧欢如梦、旧欢如梦,旧欢远去一切化为一个梦殇,这明明是件很伤感的事,可是那个香港男人为什么可以唱出那么欢快戏谑的音调?”   铃声很快响过一遍,歇了下去。他就重新再拨一次。   他一遍一遍的听着,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哭,却在铃声里摸索到脸上竟爬满了泪。   ※※※※※※   天色渐白时,他起身要走。有什么东西从沙发上落下来,掉在地上。   他捡起来。   是一张便签。是她写给他的!   他慢慢念着上面的字。   嘉华,我离婚了,孟东飞坐牢了,谢谢你。   嘉华,我要离开了。   嘉华,忘了过去的事吧。   嘉华,你一定要幸福!   ※※※※※※   尹嘉华捏着手里的便签,悲伤到无法自已。   六年前,他也是这样,手里拿着她的信,看着她写给他的话,上面说着她要离开了,说要他忘记她。   六年后,不管他们怎么努力想要在一起,却仍然没能逃过分离这个魔咒,他们竟还是一样的结局。   她让他一定要幸福。可是她走了,他怎么可能会幸福呢?   从她离开那一刻起,他的幸福,也到此为止。   ※※※※※※   临近婚礼,张露搬到尹嘉华家里住。尹嘉华搬去睡客房,主卧留给她。张露的妊娠反应很强烈,脾气也越发变得暴躁。她经常摔光身边一切能摔的东西。   尹嘉华随她去折腾,经常面无表情地踩过被她摔碎的东西,吩咐打扫的阿姨:“再换新的,每样东西多买几个,可以留着备用。”   他无所谓的态度更加激怒张露。   婚礼前半个月,他忽然听说一个消息。   是杨辉告诉他的。   “城中人都在说,郭宏图要娶第七任妻子了,时间地点都定好了,就在下个月一号,圣彼得教堂。据说郭宏图已经带着他的准妻子去欧洲提前度蜜月旅行了。”   他那天心情出奇的不好。晚上回家,连看都不看一眼等在门口的张露,越过她直接上了二楼。   他的行为激怒了她,她去追他,却脚下一滑,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他碰都没碰她,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摔下去。   他赶紧跑过去扶她。她说肚子痛。他看到她裙底隐隐有血迹渗出。他立刻抱起她去医院。   一夜之后,医生告诉他,孩子没能保住。   早上张德来看女儿时,甩给他一耳光。他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反应。   张德对他说:“尹嘉华,你真行啊!我女儿现在连流产这件事都为你做了,你要是以后敢对她不好,看我会不会放过你!”   孩子掉了,他最后的一抹人生光亮也就此灭掉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行尸走肉。   ※※※※※※   张露要养身体,婚礼被暂时拖后。   他每天被张德提醒,他做了多对不起张露的事,他亲手扼杀了一个小生命。   他带着对孩子的愧疚,真心地照顾着张露。   她似乎也不再那么暴躁了。   他想,算了,就这样跟她过一辈子吧,谁叫他欠了她的债呢。   就快要到新的月份了。他心头越来越烦闷,不管晚上喝多少烈酒都难以入睡。   又是一个不眠夜。他索性去大春的酒吧喝酒。   喝了很多也不醉,真是煎熬。   他想不如干脆去医院找张露吧,让她对自己发发脾气,也许他就烦了,那样说不定就会觉得疲倦了。   他打车去了医院。   夜深人静,他落脚轻悄。   到了特护病房门口,他意外听到里边有说话的声音。   他顿住想要开门的动作,停在门口,静静的听。   居然,是个男人的声音。这个男人和张露,在用英语交谈着。   不,与其说交谈,不如说是争吵。   他们语速太快,他听不太懂,于是悄悄掏出手机,按下了录影。回头可以让杨辉听听他们在吵什么。   他极轻地把门推开一条缝,隐约看到一个外国男人,正握着张露双肩,很激动地说着什么。张露也很快速地同他争辩着什么。   他们吵到最后,他惊奇地看到,那个外国男人冲过去亲住张露,用激吻堵住了她的嘴。   张露起先还挣扎,后来却很激烈地回应。   他退了出来,离开医院。   很奇怪,他没有任何被戴了绿帽子的愤怒和伤心,只觉得从心底里涌起一股解脱。   51   第五十一章——这次一定要抓住幸福   --------------------   以往公司有涉外事务都是杨辉负责,他的英语很好,尤其口语。这也是当年尹嘉华招聘他做自己助理的主要原因。   第二天一早,尹嘉华就把杨辉叫到自己办公室,把视频拿给他看。   杨辉越听脸色越难看,听完时他看向尹嘉华的眼神简直充满了怜悯。   “你那是什么表情,”尹嘉华问他,“他们在吵什么,”   杨辉吞了口口水,“我说了,你不会炒了我吧,”他再吞一口口水,“我好像无意间知道了绝对可以排名A市绯闻榜第一的……一桩丑闻,”   尹嘉华敲着桌面,不耐烦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杨辉脖子一横,“事情就是,你差一点喜当爹!”   ※※※※※※   杨辉把视频一句话一停,逐句翻译给尹嘉华听。   连起来,大致是这样的——   外国男人责怪张露:“你只把我当j□j,可以;你带着我的孩子和尹嘉华结婚,可以;你怎么伤害我无视我都可以,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拿掉孩子?”   张露争辩:“你凭什么说孩子是你的?你凭什么说孩子是我拿掉的?”   外国男人激动起来:“露露,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我,你还有别的男人吗?你敢说尹嘉华跟你上了床?你真以为我只知道床上那点事,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尹嘉华有别的女人,他根本不碰你!你以前和我做爱都要求我带套子,可是这段时间你从来不让我戴;从你怀孕,我就知道这事情有蹊跷,我雇了私家侦探跟踪你,两个星期前你来贿赂了这个医院的妇产科大夫,第二天我就花了更多的钱让他把你安排好的一切计划都吐了出来!你以为我会像尹嘉华一样傻,对什么都不怀疑?露露,我是喜欢你的聪明、你的野心、甚至你的手段,可是,你真的不应该把这种心机用在我们的孩子身上!你为什么要打掉它?”   张露也变得暴躁起来,“不然呢?你要我怎么办?几个月后生下它吗?生下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混血婴儿?哈!到时候什么都不用说,人人都知道它是个野种!”   威尔握住张露的肩愤怒地吼:“我不许你这样说我们的孩子!露露,我不信你这样狠心!它是一条小生命!就为了和尹嘉华结婚,你就要伤害这个小生命?我不相信你会这样做!尹嘉华他不爱你,他不懂得珍惜你,你为他这样伤害自己甚至我们的孩子,值得吗?”   张露挣扎,嘶吼:“可我能怎么样?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啊!”她被威尔握住肩膀,挣扎显得很无力,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她开始哭泣,“我本来计划好一切,可是我心软了,你以为我找了那个妇产科大夫以后,为什么等了两个星期都没有实施计划?你知道吗,在找过那个大夫之后我感觉到孩子的胎动了!我开始舍不得它了!我犹豫还要不要继续下去!是天在惩罚我吧,在我开始后悔的时候,偏让我真的踩空了楼梯!”   听她这样说,威尔一愣:“露露,你说,这是意外?”   张露想挣开他,却没有足够力气,“是不是意外又能怎么样呢?结果都是一样的!孩子没了!孩子没了!这是天在惩罚我,它把意外安排得和我的计划,一模一样!”   威尔开始面露喜色,喃喃自语:“是意外!太好了,只是意外!”   张露却狠狠打断他:“你高兴什么?有什么好?等我出院尹嘉华照样得和我结婚!”   威尔看着她,像是被她气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猛地向她俯身过去,狠狠吻住她。   她开始还抗拒挣扎,后来却变成激烈回应。   ※※※※※※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杨辉看着默不作声的尹嘉华,心里忐忑,讷讷说:“头儿,我用我的薪水发誓,我绝对不出去对人说,你头上这顶绿帽子,我保证就我一个人知道!你……可别辞我啊!这秘密又不是我主动想知道的……”   尹嘉华一直不做声,他高深莫测的样子搞得杨辉大气都不敢出。   “头儿,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他说完就想退出去,却在门口时被尹嘉华叫住。   “站住!”   杨辉被他叫得浑身一个激灵:“你不是真的要辞我吧?你辞了我我肯定出去乱说!你不辞我我才能保密啊!我说头儿,好歹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要是真这么绝情绝义,我就……”   他的话被尹嘉华猛地打断:“你之前跟我说,郭宏图打算在哪个教堂结婚?”   杨辉噎着咽了口唾沫:“圣彼得大教堂啊,怎么了?”   尹嘉华低下头开始办公。过一会儿他抬起头,看见杨辉还站在门口。他居然正傻兮兮地在冲着自己笑,还一副终于放心了的样子,让他觉得又肉麻又温暖。   “还不出去?打辞呈不用时间吗?”他故意这样对杨辉说。   “不是吧你!”杨辉一边做着委屈小媳妇的样子,一边开门出去,“太狠心了!我这就什么都跟人说去!”   看着杨辉的背影,听着他唠唠叨叨,尹嘉华觉得心头暖暖的。   ※※※※※※   张露出院后,没有住到尹嘉华那里。她回了自己家去修养。   期间尹嘉华没有提视频的事。有些事他想等张露身体再好一些再去做。   又过几天,尹嘉华看着日历,离新的月份越来越近了,他觉得不能再等,就收拾了张露留下来的东西,用车拉着,去了她家。   见到她,他没有拐弯抹角,拿出手机给她看了那段视频。   张露没做任何狡辩,只是笑笑。   “本来我想等结婚那天,突然失踪,让你在所有到场名流面前丢尽脸面,可是没想到,我没机会了!”   停了一下,她忽然敛了笑容,极认真地看着尹嘉华,一字一句说:“尹嘉华,你别太得意,我所做这一切,不是因为我还爱你!爱是要同等付出的,在我知道你是想从我这里看到那个女人的影子的时候,我就开始选择不爱你了!我后来的种种作为,不是因为在乎你,而是因为我不甘心!所以,你别得意!”   尹嘉华看着她,也一字一句告诉她:“利用你找关晓的影子,是我不对,我很抱歉;但是露露,你不应该这样极端,伤害我的时候,你又何尝不是在伤害你自己?爱情这玩意儿,总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   张露扭过头对着墙壁不看他,“我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你走吧,从此以后,我们就当从不曾认识过,永远别再有瓜葛!”   尹嘉华放下她的东西,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前,他忍不住停下。他回头看时,她仍然扭着头对着墙壁,她的一侧脸颊上,有泪水滑落。   尹嘉华叹一口气。   “那个叫威尔的外国人,是值得你珍惜的人。”   留下这一句话后,他转身走出张露的房间。   从张家出来,尹嘉华抬头看着天。   似乎很久没有看到这样清爽的蓝天了。   空气出奇的好,阳光也分外的灿烂,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   他坐进车里,掏出怀里的两部古董手机,用一部打给另一部。接通后,他对着话筒轻轻说:“晓晓,等我,我自由了!”   ※※※※※※   离新的月份还剩两天的时候,杨辉告诉尹嘉华:“机票已经订好了,在那边的食宿也已经安排好了。”顿一顿,他挤挤眼鬼马地问,“头儿,用帮你准备戒指吗?”   尹嘉华用手摸摸颈间的项链,“不用了,谢谢你,辛苦了!”   她的戒指,他一直替她保管着,用她之前的方式。   他示意杨辉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了,却看到杨辉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他忍不住问。   杨辉搔了搔眉毛,“也没什么,就是……听小道消息说,张露小姐已经跟一个长得很帅的欧洲贵族后裔去了国外……据说现在A市的七姑八姨都很同情你,说居然有别的男的把你这个A市花美男给K.O.了!她们都对你被扣了这么一顶大绿帽子表示心疼!”   几天前他和张露本来要刊登解除婚约的消息,却被张德阻止。张德说两家好歹是A市大商大户,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连续发生订婚、流产、解除婚约的事,对两家的声誉都有影响。他要求过一段时间再公布这个消息。   尹嘉华忍不住笑:“看来我在A市的事业卓有成绩,现在连七姑八姨都知道什么是K.O.了!”   杨辉小声嗫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做数码科技软件程序的,又不是做游戏的……”   尹嘉华挑眉问他:“嘀咕什么呢?不想干了是吗?信不信我明天就收几家游戏公司给你看?”   杨辉连忙求饶。   小闹了一场后,杨辉看着尹嘉华,真挚地说:“头儿,这回一定得抓住幸福,别再错过了!”   尹嘉华冲着他笑,坚定地点头。   52   第五十二章——屋顶尖尖的房子   --------------------   在月初当天,尹嘉华一大早赶到圣彼得教堂外。   他看到教堂外被布置得很华美,却一派静悄悄。   似乎还没有宾客赶到。   他看看时间,又觉得奇怪。   这个时候,不应该是这样冷清的状态。   他的心忽然一沉,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人也慌了起来。   不会是,他们改了时间,已经提前办完婚礼了吧,   他慌得拔腿就跑,飞快奔向教堂。   奔进教堂的刹那,他慌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他隐约看到前面有个人,一身洁白西装,身姿潇洒,背对着门口。   听到声响,那人慢慢转过头。   是郭宏图。   尹嘉华的心,高高的悬着。   关晓在哪里?   “你还真的赶来了!”见到他,郭宏图走过来,笑着说,“我只是猜想过,你会不会来,却不敢确定!”   “她呢?你们,已经结完婚了吗?”他秉着气问。   “她?”郭宏图笑着,笑容里有几分难见的涩意,“她在最后关头,逃跑了!”   尹嘉华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他想问她是怎么逃跑的,却怕伤了郭宏图的面子,一时间开不了口。   “她说,她不能骗我,她并不爱我,也配不上我,她请我原谅她,然后就跑了!”郭宏图倒是一派潇洒地主动回答,“我这辈子,就喜欢玩弄别人在股掌之间,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被一个女人这样毫不犹豫地抛下!”   尹嘉华怕他对关晓介怀,赶紧替关晓说话:“她并不是玩弄你!”   郭宏图看着他,挑了挑眉,“我知道,所以我无法憎恨她。一切不过是因为,我真心爱她,而她真心爱你,我们又都太诚实,谁也不愿骗对方和自己,如此而已!”   尹嘉华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他看得出,郭宏图对关晓是真的上了心的,虽然他一径潇洒地笑着,可未必这事在他心底没留下创痕。   见他表情纠结,郭宏图拍拍他肩膀:“别担心,我的沮丧通常很短,虽然这次伤得最重,不过相信我,我马上会找到我第七个新娘的!”想了想,他忽然对尹嘉华挤挤眼,说,“现在你可以着手给我介绍嫩模了!”   尹嘉华忍不住笑。   有生之年,能和这样一个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人精交上朋友,人生一定会很精彩。   他问郭宏图:“她去了哪里?”   郭宏图笑眯眯摇头,“不知道!”   尹嘉华沮丧起来。   郭宏图又拍拍他的肩,“小兄弟,这么快就萎靡了?没有坚定的斗志,拿什么去追求幸福?我虽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是我知道,她去的地方,一定是她曾经最想去的地方。好好想想吧,你们以前计划过将来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尹嘉华感激地看着郭宏图,他从心里开始佩服这个A城最邪气最特立独行的大亨,“谢谢你!”   郭宏图越过他向教堂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摆着手,“免了!我等着你的嫩模!”   尹嘉华回到A城。一个月时间内,他把主要工作都交接给杨辉,自己开始放大假,准备去找关晓。   一个月后,张德同意他发布解除婚约的消息。   他让杨辉把新闻搞得比之前订婚的声势还大。他希望关晓可以在另一个地方看到这消息,他想让她知道,他自由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去找她爱她了。   郭宏图把之前关晓留在他郊外别墅的东西打包寄到他家里。   他一边整理着这些东西,一边忍不住心里发酸。   她的东西只有一点点。她以前是那么娇气爱享受的一个人,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好的,现在却朴素寒碜得让人心酸。他在心里发誓,找到她以后,再也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他一定要让她幸福。   收拾东西时,在一本书里,他发现一张地图。起初他没在意,后来忽然福至心灵一样,他冲到书架找到那本书,翻出里面的地图,把它摊开在桌上。   他看到地图上,靠近海岸线的地方,被她用笔画了圈。那圈有些模糊,有着被泪水浸过的痕迹。   他仔细地看着那里。心蓦地一痛。   他回想着郭宏图的话。   “我虽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是我知道,她去的地方,一定是她曾经最想去的地方。好好想想吧,你们以前计划过将来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他想起他们在一起时,他曾经说过,等以后老了,他就带着她搬去海边安享晚年,他们可以在那里开一间面包屋。她说想把屋顶修的尖尖的,在门口挂上一串风铃,不管有没有人来,只要有风吹过,它就叮叮当当响,总也不会叫人寂寞。她还叫他给他们的面包屋起个名字。他说就叫小叶面包屋吧。小叶,那是他弟弟的名字。   他的手抖起来,看着地图上那个被圈起来的海滨城市。   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   他马上定了飞往那里的机票。   晚上,他辗转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他索性开车到了他们的家。他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放着《旧欢如梦》,看着阳台上挂着的小熊维尼的毛巾,等着天亮。   等天边刚蒙蒙泛起一点白,他就再也坐不住,提着行李急急忙忙往机场赶。   等了快三个小时,才可以登机,他终于知道自己来得有多早了。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   看着这个被海包围的城市,他坚定地对自己说,尹嘉华,开始找吧,只要坚持,就一定可以!   他到了落脚的酒店,放下行李,吃了点东西后,正式开始漫漫的寻人之旅。   他沿着这个城市的海岸线一点点找起。他向住在海边的人询问,哪里有面包屋。他找得非常仔细,再崎岖的小路也去,再不起眼的点心作坊也不放过,生怕漏下什么。沿途他带着相机,不停拍照,他想把自己寻找她的足迹一一记录下来。这是他们将要相遇的旅程。   他就这么找着,虽然一直没有遇到她,却一点都没有气馁。他能感觉到,她就在这个城市,这里有她的气息,只要他再多努力一点,就一定可以和她相遇。   他连续找了好多天后,开始转移到城市的另一片海域。   举着相机拍照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扯他的裤子。   他低头看,看到一个嘟着嘴巴鼓着两泡眼泪的小姑娘。   小姑娘白面团一样可爱,看得他心头柔软。他蹲下来,柔声地问她:“小妹妹,你怎么了?”   小面团抽了抽鼻子,奶声奶气地告诉他:“妈妈带我买甜甜包吃!”   小面团太小,只会说这一句。   哄了好半天,断断续续地,他终于拼凑出这样的情况:是她妈妈带她出来买甜甜包,结果她贪玩走丢了。   他问小面团,甜甜包在哪里卖?   小面团吸着鼻子表示不知道。   他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抱起她,逢人就问,附近哪里有卖甜甜包。   有个带孩子的妈妈想必也常给自己儿子买小面团口中的甜甜包,就笑着告诉他:“再往前面走一段,就会看到海边那里有一座屋顶尖尖的房子,那里就有的卖了!”   尹嘉华忽然愣住。   卖甜甜包的,屋顶尖尖的房子。   他忍不住叫住那位妈妈,问她那家点心屋叫什么名字。   那位妈妈笑呵呵地告诉他:“叫小叶面包屋!”   他一下,怔住。   他按着那位妈妈指点的方向走。走到一半时,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急急忙忙向自己跑来。怀里的小面团看到她后,开始扭动身体,奶声奶气地叫:“妈妈!妈妈!”   年轻女人从他手里接过孩子,一连声地道谢。   小面团躲在妈妈怀里吮着手指。   年轻妈妈抱走小面团的时候,他隐约听到她问:“为什么不怕这个叔叔啊?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和陌生人在一起吗?”   他听到小面团奶声奶气地回答:“叔叔好看!”   他忍不住笑起来。   转身继续往前走。   越来越近了。他隐约看到海边那座房子。   再走近些。他看清了它尖尖的屋顶。   再走近些。他看清了屋顶下的木头招牌上写着的五个字,小叶面包屋。   走到门口,他看到门上挂着一串风铃。   他用手去推门,风铃叮叮当当响。   有女孩子欢快的声音跟他打招呼:“欢迎光临!”   他走进店里,环顾四周。除了一个笑起来很甜的圆脸女孩外,屋里没有其他人。   他问圆脸女孩:“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吗?”   圆脸女孩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看了一会,笑眯眯说:“当然可以!我们除了点心,还兼卖咖啡的!”   他往里面看,果然有两张可爱的小桌子。他挑着靠外的一张坐下,点了一块点心,一杯咖啡。   他漫不经心的一边喝咖啡,一边同圆脸女孩聊天。   “就你一个人吗”   “现在?是的!”   “老板呢?不在这里吗?”他终于忍不住问。   圆脸女孩笑眯眯答:“她刚刚出去了。”   他问:“你们老板是女的吧?   圆脸女孩点点头。   他又问:“她是单身吗?”   女孩又点头。   他问:“你们老板怎么没找个男朋友呢?”   女孩笑得有些高深:“我们老板啊,她身体上虽然一个人,可是她心里啊,一定还住着一个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指尖在抖。   “你老板告诉过你,她心里住着的人是谁吗?”   女孩摇摇头,“她没说,可我知道是谁!有一天,她看过新闻就哭,哭着哭着就笑,笑完了又哭,一边笑一边哭的跟我说,她说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说那个人也终于可以解脱了!”她看着他,笑得贼贼的,“那天的新闻里啊,播的是A市一个科技大亨和商界名媛解除婚约的消息呢!”   尹嘉华觉得心口涨涨的在发热。   他继续问圆脸女孩:“既然那人已经解除婚约了,你们老板,为什么不去找他?”   女孩耸耸肩,对尹嘉华笑得甜甜的:“因为老板说,她等着你来接她!”   尹嘉华觉得胸口快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鼓破。   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响起来。他回头去看。   关晓正站在那里,看着他,温柔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 很抱歉这个文拖了这么久,谢谢一直陪我到这里的你们,深深的爱大家!【打负分的也爱,怎说也是提出了意见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