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网www.txt80.com--本书由【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狐仙记 作者:梦三生 楔子(前世一) 那一日,□妩媚,阳光正好。 一叶扁舟沿河道缓缓而行,戴着斗笠的艄公低头撑杆。船头坐着一个吹笛的男子,他静静地看着水面,乌黑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不知何种质地的白衣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华,连衣角的每一处皱褶都显得那般熨帖。 薄薄的唇吹出悠扬的曲调,却仿佛隐约带着丝丝悲怆。 水波轻漾间,小舟经过一座桥洞。 “啊!妖……妖怪!”那艄公忽然惊叫起来,打断了悠扬的笛声,他颤抖着,连手中的竹杆都握不住。 白衣的男子放下玉笛,缓缓抬起眼睛,顺着艄公惊惧的目光看向河对岸的方向。 对面岸边的梨花树下站着一个少女,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绽放在水中的清莲,她有着一张素净到了极致的容颜,却身穿一袭似火的红衣。 那些红在她的身上绽放,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明明是极其矛盾的组合,却又是说不出的和谐。一阵轻风拂来,白色的花瓣随风而落,那树下的女子忽尔微笑,带着说不出的妖异,莲步轻移间,她竟然已经稳稳地走在水面上,如履平地一般。 艄公早已吓得跳下河,弃船而去。 白衣的男子仍旧坐在船头,看着她踏水而来,走向自己。 “你是白国的二皇子白乙?”她问。 “正是。”他答。 “你不怕我么?”红衣的少女好奇地蹲下身,与坐着的他平视。 “为何要怕?”他轻抚玉笛,淡定地反问。 “我来吃你的呀。”红衣少女眨了眨眼睛,道。 “为何要吃我?”他仍然淡定。 “这天下的妖精鬼怪都在找你呢,他们说你是天上的仙人转世,吃了你便可得道成仙了呀。”红衣少女笑着说,一副天真雀跃的样子。 传说白国的二皇子白乙出生之日,天现祥云,且有高人寻访而来,称其有仙根,乃是下世历劫的神仙,并不敢收为弟子,只是教习其修仙之道,结果不出二十年,便已有大成。 “哦?”他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却仍是清清冷冷的样子,“即是如此,你便吃了我吧。” “好生无趣。”红衣少女皱了皱鼻子,一屁股在他脚边坐下,“你不求我么?” “不求。”毫不犹豫的两个字,仿佛生死与他无关,纵然那是他自己的生命,他也看得如此之轻。 “你求我,我便不吃你呀。”红衣少女也不恼,只是笑盈盈地打着商量。 于妖怪来说,是喜欢看着猎物在自己的利爪下瑟瑟发抖,拼命挣扎,然后一口吞了,才叫快意吧。白衣男子不语,也不看她,只是将玉笛横在唇边,再一次吹响。 悠扬的笛声在河面上响起,她听得有些入了迷,笛声停下许久才回过神来,然后笑嘻嘻地上前,巴着他,“他们说你是天上的仙人转世,那你是不是还会回到天上去呀?” 白衣男子还是不语。 “呐,我不吃你,你教我修仙可好?”她凑到他身边。 “吃了我便可得道成仙,岂不更快。”白衣男子淡淡地道。 “哼,那是那些笨蛋目光短浅,你前世即是仙人,必是下世来历劫的,待你功德圆满,那自然是要重新位列仙班的,弑仙,那是多大的罪名呀。”红衣少女摇头晃脑地道,说到得意处,扫了扫毛茸茸的尾巴,脑袋上尖尖的耳朵也跟着动了动,还全然不觉自己已经现了原形。 ——原来是一只红色的小狐狸。 见白衣男子仍是不语,她又凑近了些,“啊喂,你说句话嘛,你不渡我么?你不渡我么?你渡我呀!你渡我嘛!渡我嘛!” “我为何要渡你?”白衣男子终于侧头,看向在耳边聒噪的少女,因她挨得太近,两人几乎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他有些不适地稍稍后仰了一些。 “第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现在我要放下屠刀了,你不渡我么?你不渡我便是你的错!第二嘛……第二……啊,对了,第二我可以保护你,保护你在我成仙之前不被其他妖怪吃了!我可是很厉害的!云浮山你听过么?我是云浮山的大王!”她有些得意地皱了皱鼻子,“如何?这条件不赖吧?” 正卖弄着,对岸不远处忽然一阵烟尘滚滚,数百名身着铁甲的骑兵在岸边勒住马缰,纷纷利落地翻身下马,搭弓拉箭,严阵以待。紧随其后的,是一辆雕刻着皇家标记的马车。马车门缓缓打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走了出来。 白衣男子侧过头,看向对岸。红衣少女站在他身旁,也一同看去,只见那衣着华贵的男子只轻轻一跃,便已经立在了船头,与白衣男子并肩而立。 “皇弟,父皇还未下葬,你为何这般急着出宫?”他说。 白衣男子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我明日登基,你不留下观礼么?”见他不开口,那男子又道。 “不必了。”白衣男子收回视线,淡淡地道。 “即是如此,将父皇的遗诏交出来吧。”那男子负手而立,终是收起了兄长和蔼可亲的嘴脸。 “你竟是为此而来。”白衣男子浅笑,“遗诏我临行前已经放在你的案头了。” 那男子微微眯起眼睛,“有了那遗诏,你便可君临天下。” “我意不在天下。” “原来如此,我拼了性命想要得到的东西,你竟是弃若敝屣么。”薄薄的唇勾起一个弧度,那男子忽然道,“如此多谢皇弟成全了,朕定会立苏佳容为后,让她母仪天下。” 这是小狐狸第一次听到“苏佳容”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这三个字有什么含义,但她看到白衣男子的神色一瞬间变了。他站起身,微微收紧了双拳,“皇兄,你……” “呵呵,你不在乎天下,却只在乎她么?”那男子忽尔大笑,然后轻轻凑近他的耳朵,“我知是她向你报的信,没错,父皇是我所杀,可是你到底还是没有逃出我的手心,若要她无恙,拿你的命来换。”语罢,他一跃而起,转眼间已经站在岸边。 小舟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白衣男子猛地抬头,看向已经站在对岸的男子。 “白乙,你弑父杀君,企图潜逃,论罪当斩,念你是我弟弟,留你一个全尸。”条条罪状,慢条斯理地一一列出,他说着,终是缓缓抬起手,然后狠狠挥下。 无数的箭如雨一般密集地射来。 白衣男子竟是立在原地,不闪也不躲,是因为那个男人说过“若要她无恙,拿你的命来换么”?小狐狸疑惑了,有谁的性命是值得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的?她不懂,可是她也可只疑惑了一下,便迅速飞身而起,挥袖接下所有的箭,从容不迫地反手射了回去,岸上的弓箭手立刻死伤一片。 “何方妖孽!”见形势逆转,那男子惊惶大喊。 红衣少女嘻笑着飞身上前,纤纤十指幻化成尖利的爪子,扣在那男子的脖颈之上,“哼,明明是你杀了你的皇帝爹爹,为什么嫁祸于人?当我师傅好欺负么?” 从未有人敢当面对他如此的不敬,那男子显然动了怒,却又碍于自己的性命受到她的威胁而不敢发作。 红衣少女仿佛看穿了他的窘态,得意地笑了起来,尖利的爪子微微收紧,殷红的血珠子便立刻沿着他养尊处优的脖子滚落了下来。 “回来。”白衣男子终于出声制止。 “我帮你杀了他呀。”红衣少女舔了舔唇,讨好道。 “不必了。”他淡淡道,“过来撑船吧。” “哦!”如丢垃圾一般丢开那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她喜滋滋地返身回到小舟之上,“你认我当徒弟啦?” 白衣男子没有理她,只是一径看向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的男子,“皇兄,我会离开白国,此生都不再回来,可否请你善待佳容。” 那男子坐在地上,一手捂着受伤的脖子,低低地喘着气,没有开口回答他,眼中一片阴霾。 红衣少女利落地撑着竹杆,小舟便轻飘飘滑出了十几米,她一边用法术指挥着小船前进,一边偷瞄背对着她的白衣男子。 “你即拜我为师,我便替你取个名字吧。”一直沉默着的他忽然开口。 “哦,好。”她从善如流。 “我叫白乙。” “哦,白乙师父。” “我上有一个兄长,叫白甲。”他又道。 红衣少女又“哦”了一声,原来那个杀了自己老爹,又想杀了自己亲弟弟夺家产的男人叫白甲呀,正想着,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太妙。 “你叫白丙吧。” 果然…… 她嘴角抽了抽,断然拒绝,“我不要!” “为何?”他终于转过头看她,面露不解。 “太难听了!白饼,我还烧饼呢!”红衣少女忿忿。 “……白丁?” “……好吧。” 于是,小狐狸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楔子(前世二) 湖光山色间,有一间小小的茅草屋倚山傍水而建,茅草屋前用矮矮的竹篱笆圈出一个院子,院子里栽着几株树繁叶茂的梨树,硕大的青梨结在枝头,煞是惹人馋。 茅草屋门前的竹榻上卧着一个红衣的少女,她半眯着眸子,懒洋洋地侧身倚在竹榻上。尖尖的耳朵动了一下,听到了脚步踩过落叶的声音,小巧的鼻翼动了动,嗅到熟悉的味道,她翻身坐起,趴在篱笆门前摇尾巴。 篱笆门被推开,白衣的男子走进院子。 少女扑上前,双臂一伸,整个人便挂在白衣男子的脖子上,宽大的衣袖一路滑了下去,露出一双白皙的藕臂,然后整个人密密实实地缠了上去,“白乙,你回来了~” 白衣男子神色不变,只是伸手拉下她缠在他脖子上的纤纤素手,眉目间仍是淡淡的,“人类女子不会如此,男女授受不亲。” 红衣的少女嘻笑着,抬了抬手,隔空取物从梨树上摘了一只梨子,削皮去核,切成几块,讨好地送到白乙唇边。 白乙看了她一眼,“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吃嘛吃嘛,很甜哦。”歪了歪脑袋,她笑得甜甜。 他伸手取过,放入口中,“你不吃?” 她摇头,笑眯了眼睛,“人常说,梨子不可分的,分梨分离,白丁不和白乙分离。”说着,眼睛一眨就变作一只红色的小狐狸,跳进白衣男子的怀里,极其无辜摇了摇尾巴。 “顽劣。”白乙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抚了抚小狐狸的嘴巴,随即皱眉,“白丁,你又犯杀戒了。” 眼珠子微转,小狐狸心虚地舔了舔唇,只是吃了一只兔子而已嘛,又来说教了。况且那只兔子是自己闯进院子里来的,分明就是它命中该有此报啊,如今祭了她的五脏庙,也算功德无量了。 “白丁,你杀孽这么重,如何修仙?”白衣男子见她冥顽不灵,屡教不改的样子,忍不住抬手轻扣她的脑袋。 小狐狸笑嘻嘻地晃了晃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白乙的眉头皱得愈发的紧了,皱眉归皱眉,却终是没有撒手把那顽劣的小狐狸扔在地上,“莫要再贪玩,你的天劫之日近了,要过了天劫,你才能有些长进。” 小狐狸一点也没有认真在听,她伸舌舔了舔自己漂亮的皮毛,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耷拉着脑袋软绵绵地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这一回,不是打盹,不是假寐,是真的睡着了。 她是被生人味惊醒的。 自她开始跟着白乙修练以来,从未有生人出现过,这一次,她居然闻到了生人的味道,还不止一个! “怎么?”见她昂着头,一脸警惕的样子,白乙侧头看她。 “有人来了。”她说。 “嗯。”他摸了摸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说话间,对面的山道上已经隐隐出现了一顶软轿,由两个黑衣的男子抬着,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在篱笆前的小门处停了下来。 一只素白的手伸了出来,缓缓挑开轿帘,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碧绿的镯子,衬得那手愈发的青葱可人。 轿中缓缓走出一个彩衣的女子,环佩叮当,纤腰楚楚,仪态万方。 “太子哥哥……”她站在篱笆门外,隔着一道矮矮的篱笆看着白乙,欲语泪先流。 “佳容?”白乙无意识地松开手,正蜷在他怀中的小狐狸失去了依凭,冷不防落了地。 苏佳容? 四足踏地的小狐狸侧头,看向站在篱笆外的女子,她听过这个名字。 ——佳容佳容,果然如她的名字一般,有着绝佳的容貌。 白丁忽然想起了那一日,那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白乙不在乎在天下,只在乎她。 苏佳容么……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雨珠叮叮咚咚地敲打着屋檐,有些冷。小狐狸趴在窗边,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望着外面发呆。天与地在雨幕中连成一线,远山朦胧,湖水氤氲。 一滴雨珠不经意敲打在窗棂上,飞溅起来,落在小狐狸湿润润的鼻子上,凉凉的,她甩了甩脑袋,跳下凳子,翘着漂亮而蓬松的尾巴走进房间。 白乙和苏佳容坐在房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苏佳容的眼睛哭得红红的,正抬袖拭泪,楚楚可怜。 小狐狸径直走到白乙身边,仰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跳到他的膝上,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 白乙低头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脑袋,她便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乖乖地趴在他的腿上不动了。 “太子哥哥……”带着些微的颤音,苏佳容轻唤。 “不要这样叫我,新皇已经登基一年,我早已不是太子了。”白乙微笑着道,“佳容,你太过任性,身为一国之母,实在不该这样跑出来。” 话是这样说,他的笑里却带着某种纵容和温暖。 “我只是太过想念太子哥哥,所以才会暗中寻访,一有你的消息就过来看你了……”她低头垂泪。 修长而温暖的手离开了小狐狸,缓缓托起苏佳容尖尖的下巴,抚去她的泪,他的眼里有着不容错辨的怜惜,“回去吧。” “嗯。”她低低地应,终是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门去。 看着那一顶软轿在雨雾中走远,小狐狸舔了舔他的手心,“你喜欢她?” 他没有应。 “你既喜欢她,为什么不自己当皇帝,然后娶她?” “你是妖,不懂人的情。”他终于开口,声音消散在雨中。 他说,你是妖,不懂人的情。 小狐狸仰头看他,似懂非懂。 半夜的时候,有人在屋外敲门。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是苏佳容的声音,带着泪意和仓皇。 小狐狸随白乙冲出门去,便见苏佳容一身泥泞,狼狈不堪地倒在白乙的怀中瑟瑟发抖。白乙抱她进屋,轻声哄了许久,才问清情况。原来是她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猛兽,两个轿夫都已经被林中的猛兽当了晚餐了。 白乙似乎是懊悔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自责不已。 苏佳容也受了伤,她跑丢了一只鞋,脚也被山中的毒草割伤了。 第二日一大早,白乙便去了山中替她采药,他去的是云浮山,那里有专门克制这种毒草的草药。 临行前,他还嘱咐白丁要好好照顾仍未醒来的苏佳容。 看着白乙背着药篓推开茅屋前的篱笆门,沿着山路走远,小狐狸才懒洋洋地回到屋子里,见苏佳容仍未起来,她便自己跳上竹榻,眯着眼睛打盹。一觉醒来已经是晚霞满天,白乙还没有回来,一直躺在床上的苏佳容却是不见了。 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红衣少女翻身坐起,撑着下巴发了一会呆,打算做顿斋饭等白乙回来一起吃。篱笆旁边长了许多野山菇,看起来肥肥嫩嫩的好吃极了,走了两步,不知不觉裙兜里已经放满了。 一阵晚风吹来,带来一丝淡淡的腥味。红衣少女直起身子,抬头看了看天边大片的火烧云,心头微微一跳,那正是云浮山的方向。 ……似是不祥。 强行按下心里的不安,她兜起裙子里的野山菇,回屋里生火做饭。 炊烟袅袅升起,饭菜的香味盖过了风中的腥味。 煮了一锅山菇汤,尝一口,味道竟然不错,她愈发得意起来,心想着等白乙回来定是要夸她的。 “大王,大王……”门外,一个细细声音在唤她。 红衣少女不耐烦地皱了皱柳叶儿似的眉毛,没有搭理。 “大王……”那个细细的声音锲而不舍地继续喊,带着细微的哭腔。 红衣少女盖上锅盖,又把灶膛里的火弄小一点,这才转身走出门去。篱笆外的草堆里,趴着一只杂毛的小狐狸。她皱眉,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你来干什么?快走快走,被白乙看到又要念我了……” “呜……”杂毛小狐狸哭了起来,“大王,有人在放火烧山……” “你们都是吃素的?不会逃吗?”红衣少女瞥了它一眼,冷笑道。 “可是有好多道士在云浮山作法……”杂毛小狐狸哀哀地道,“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红衣少女垂下眼帘,忽然想起来白乙也是去的云浮山,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起来。 经过篱笆门的时候,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因为……她曾向他许下誓言,不再踏出此门半步。 只是……只离开一小会儿,应该不会碍事吧…… 一步跨过那道篱笆门,她掠风而行,直奔云浮山。云浮山上的大火染红了半片天空,红衣少女赶到时,只剩下满山被烧焦的狐尸。 红衣少女缓缓闭起眼睛,安静地站在被烧得焦黑的山石上,面上无喜无怒。 “谁在那里!”有人高喊。 “好像是个姑娘……” “姑娘,这里有妖孽作乱,你速速回家去吧。” “呵呵。”红衣少女低低地笑着,睁开眼睛。 她睁开眼睛的那一瞬,仿佛连天地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一双血红的眼眸。 “是妖怪!”一声凄厉的尖叫在云浮山上响起。 红衣少女忽尔微笑,风华万千,轻轻一拂袖,便是血溅三尺。一路目不斜视,踏着血色逼近那些铁甲的士兵,却仿佛赏着春光一般怡然自得。 她是谁? 她是千年的狐妖。 云浮山是她的洞府,她是云浮山的王。 如今这仇,自然是要报的。 不过须臾,便安静了下来…… 因为,在悬崖边,她看到了一块熟悉的衣袍…… 那是白乙的。 ——这个认知让她失了色。 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白丁回过头,便看到面无表情的苏佳容。 “你是谁?”苏佳容看着她。 白丁握拳,“白乙呢?!” “你跟太子哥哥是什么关系?”苏佳容寒着脸,质问。 白丁咬牙,“你把白乙怎么样了!” “太子哥哥啊,他大概从这个悬崖上掉下去了。”苏佳容忽然微笑起来。 白丁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转身便要跑下悬崖去找人,却被一只纤纤素手扯住了她的衣袖,虽然力气不大,竟然让她一时动弹不得。 白丁不敢置信地回头,“你会法术?” “太子哥哥是我的!你休想抢走!”苏佳容声音尖利起来,“陛下答应会把太子哥哥的尸体交给我,他是我一个人的!他是我一个人的!”说着,她飞快地念了一个咒,五指大张,扣向白丁的脑门。 白丁又岂能轻易被她制住,侧身闪了开来,顺便抽回自己的衣袖,“白乙说,我是妖,不懂人的情,可是,你懂么?” “我当然懂!太子哥哥是我的!我的!谁也休想从我手中抢走他!”苏佳容脸庞扭曲起来,“他竟然想独自成仙,我不会让他如愿的!我不会让他离开我的!我才不要一个人留在那个冷冰冰的皇宫里!” “疯子。”白丁连看她一眼都不想。 身后,冷不丁一张符咒贴上她的后背,一阵灼痛感瞬间蔓延开来,白丁不敢置信地回头,“你敢伤我!”盛怒之中,她扬手捏住苏佳容的脖子,欲捏碎她的喉咙。 “白丁!”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白乙?!白丁惊喜地回头,他没死! 惊喜的表情凝固在她的脸上,从崖底跃起的白乙手中竟执着一把剑,那把剑的顶端,已然没入了她的心口…… “白丁,我与你约法三章,不许你踏出家门半步,为何不信守诺言?” 白丁沉默。 “白丁,我与你约法三章,不许你再造杀孽,你为何要对佳容下此毒手?” 一声一声,他质问,眼中满是失望。 白丁没有看他的眼睛,亦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 秋天的云浮山,没有似雪的梨花,只有满山被焚得只剩树干的枯木…… 只是,这云浮山的天,依然这么的明静清朗啊……她忽然想起来昨日白乙跟她说,她的天劫之日已近,只是想不到,竟是这样的近…… 院子里的梨子还没有吃完,她还想看到明年的梨花盛开,她曾经以为她会看很久很久的梨花,和白乙一起…… 那些她亲手栽下的梨树…… “白丁?”白乙微微皱眉,她是妖,人间的武器根本伤不了她的。他这样想,却没有看到那一张贴在她背心处的符咒。 “白乙。”白丁忽然开口。 白乙看着她,没有应。 “原来,她是你的劫,你却……是我的劫……”一滴透明的泪从她的眼中落下,落入尘埃。 然后……她缓缓倒下。 ——她曾向他许下誓言,不再踏出那门半步。 ——他也允诺,会在此陪她修仙。 ——彼时,她是满身杀孽的狐妖,他是慈悲为怀的谪仙。 ——其实,一道小小的篱笆门又岂能困得住她,困住她的,是他。 可是,他说,她说妖,不懂人的情…… 白乙这才看清她背上贴着的那一张符咒,他张了张口,竟然没有发出声音。 “你这妖孽,下十八层地狱去吧!”苏佳容一把将白丁的尸身推入悬崖。 那红衣的少女,便如蝶一般,直坠了下去…… “白丁!!” 白丁的梦 “白丁!!!” 黑暗中,她听到一声嘶吼,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只一声,声嘶力竭,再无力喊第二遍,那般的撕心裂肺,那般的绝望,听得人忍不住微微鼻酸。 趴在桌子上的少女微微拢起眉头,唇微启,露出戴着牙套的一排小钢牙,隐隐有可疑的液体从嘴角流到枕在脸下的手背上,积成一滩小小的水洼,架在鼻梁上的一副黑框眼镜也歪到了一边。 “白丁!白丁!”又有人开始喊,这一回,声音近了,就在耳边,还有人在使劲摇她。 趴在桌上的少女睁开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茫茫然抬起头,扶了扶高度近视的眼镜,又抹了抹嘴边的口水,然后四下环顾一番,对上了班主任苏玲玲快要喷火的眼睛。 “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 白丁撇了撇唇,翻了个白眼以示回答。 苏玲玲差点被气得吐血,捏着粉笔,转身大力对着黑板“咚咚咚”写下几个字,“唐朝诗人刘禹锡的《陋室铭》,白丁,你来朗读。” 白丁慢吞吞地站起身,随手拿起语文课本,翻了几页,然后满不在乎地粗声朗读,“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念到这一句,白丁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念完了,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白丁,在《辞海》里解释为‘封建时期没有功名的人’,也可以解释为没有学问的人。”苏玲玲转身拿了粉笔“刷刷刷”在黑板上写板书。 教室里安静了一下,然后哄堂大笑。 白丁充耳不闻,继续趴回桌子上做她的春秋大梦。 白丁很喜欢做梦。 六岁的时候,外婆给她讲的睡前故事里,有白衣的仙人和法术高深的道士。于是六岁的白丁喜欢穿一身打着补丁的白色小布衫,立在村口的梨花树下做仙风道骨状。 七岁的时候,外婆给她讲月亮上有嫦娥姐姐,有小玉兔,还有一直在砍桂树的吴刚和一株怎么也砍不断的桂树。于是七岁的白丁喜欢在隔壁饲养兔子的阿三家里偷偷抱一只白色的肥兔子站在院子门口做望月状。 八岁的时候,外婆给她讲对面的大山里住着狐狸一家,已经修行千年可以化成人形。于是白丁半夜三更不睡觉,偷偷溜进大山去找狐狸精,结果在山里迷了路,第二天晚上才被村子里的人找到。 那是外婆生平第一次打她,举着颤巍巍的手,高高的举起,然后轻轻地落在她的屁股上。其实不疼,可是白丁“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妈妈,喊爸爸。 外婆举起手再也没落下,然后开始哄她,轻言软语,极尽娇宠,“丁丁乖,丁丁不哭,是外婆不好……外婆坏,丁丁打外婆。”然后外婆用粗糙的大手拉着她的小手,一下一下打在自己的心口。 白丁越发得了势,抽噎不止。 隔壁阿三看不过去,说孩子娇宠不得,棍棒底下才能出孝子,这样子宠法,会把孩子宠坏的。 外婆不理他,依旧把她护得紧紧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白丁跟谁也没说,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找到仙人,会找到妖精,然后许个愿望,她的愿望是爸爸妈妈可以来接她回家。 从懂事起,她就在这个小山村里,身边只有外婆。 九岁,十岁,十一岁……白丁一直都没有遇见外婆故事里的仙人和妖精,可是她的愿望……实现了。 就在她十五岁生日的前几天,外婆出门的时候跌了一跤,然后再没起来。外婆的葬礼上,来了两个城里人,说是她的爸爸和妈妈。 于是白丁懂了,这个世界上,任何愿望的实现,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要爸爸妈妈,于是她弄丢了外婆。十五岁的生日,她吃到了从未吃过的蛋糕,可是她忽然无比想象外婆的鸡蛋面。 悦耳的下课铃响起,白丁打了个哈欠,跟着班主任走向她的办公室,其实她已经失眠很久了,也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做过梦。 每次刚刚培养了一点睡意,就会被那一声大吼惊醒,还伴着胸口微微的痛,这个现象自从外婆过世后就一直缠着她。 “上课睡觉也就算了,你还逃课!逃课也就罢了,你还和高年极同学打假!明年就要升高三了,你的成绩次次都是倒数第一,你有没有一点上进心?!” 白丁默默地低着头,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地打架。 “叫你家长来!”班主任气得啪了一下桌子,大吼。 “苏老师您忘了,我家长已经出国半年多了~”白丁抠了抠乱糟糟的头发,慢悠悠地道。 这是十六岁的白丁,样貌不讨喜,性格不讨喜,还崇尚暴力,老师讨厌,同学讨厌,连公寓楼下常见的那只小京巴也讨厌她。 哦,还包括那只小京巴的主人。 留下气得七窍生烟的班主任,白丁走出了办公室。经过厕所边的走廊时,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围着一个纤瘦的少年,是高年级的同学在欺负刚入学的新生吧,她撇了撇唇,目不斜视地走过。 “四眼丑八怪,快点!”一个脸上写着“不良少年”四个大字的男生啪地一声拍在墙壁上,流里流气地道。 “悉悉索索”一阵响,像是掏钱的声音。 “啊?没有?小子,你故意的是吧!快点拿出来!”这一次,那“啪”地一声清脆了许多,像是抽在某人的头上。 “不要打我。”一个弱弱的声音,像是在乞求。 “哈哈哈……”嘲笑声。 “四眼丑八怪,打你又怎么了!”说着,又打了一下,像是书本抽在头上的声音。 白丁的脚停住了,半年前,她被接回城里,转学到这所中学,高度近视的眼睛和满嘴的小钢牙遭到同学的排挤和嘲笑。可是刺儿头一样的白丁又岂是个善茬,仗着从小在乡下爬树摸鱼练出来的小身板,三两下收拾了来找麻烦的高年级同学,虽然自己也挂了彩,从此却是再没人敢当着她的面嘲笑她了。 本来她真的没有什么见义勇为的心思,只是那句“四眼丑八怪”当真令她不爽了。 “同学,你忤在那里干什么!喂!说你呢!”见一个女生站在墙角处不动,有人出声了。 白丁转过身,“说我?” 果然,那些看似不怀好意的不良少年们被她的尊容吓到,有些倒胃口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白丁直直地走到他们面前,一脸正色地道,“可是你们这是在敲诈勒索,是犯罪。” “噗……敲诈勒索?犯罪?哈哈哈……” “去呀去呀,去告诉老师,去向老师告状去,我好怕哦~”当中一个挑染了红色短发的少年张狂大笑,然后踢了踢靠在墙边的男生,“喂,李斯新,你说,我有敲诈你勒索你么?!” 被叫做李斯新的少年低着头,没有吱声。 “告诉老师?”白丁摇头,“我最讨厌老师了。” “呃?”刚刚还张狂着的男生没料到她会这样讲,一时愣住。 只愣了一下,白丁的拳头已经照着他那张卖相还不错的面皮招呼了过去,一管鼻血就那么“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你你你……”捂住受创的鼻子,挑染着红色短发的少年愣住,终于认出眼前这个戴着牙套和眼镜的女生正是那个传说中半年前转来的喜欢好勇斗狠的转学生,“你是那个四眼钢牙妹!” 白丁嘴角抽了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下又一拳招呼了过去,于是另一管鼻血也流得十分欢快,两边终于对称了。 “白丁!你又在干什么!”身后,传来班主任苏玲玲愤怒的声音。 白丁伸手拉住还一脸茫然的李斯新,转身就跑,把班主任愤怒的叫喊声抛在了耳后。一直跑出校门,才松开他的手。 “谢……谢谢你。”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白丁,低声道。架在他鼻梁上的那副瓶底一样厚的眼镜挡住了他的表情,令他看上去十分的木讷。 白丁摆摆手,“你是新生还是转学生?”那些高年级的同学最喜欢欺负新生和转学生了,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不是……我高三了。” 白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挠了挠了脑袋,不打算跟他多聊。 “我叫李斯新,刚才……谢谢你了。”正在白丁准备走的时候,李斯新叫住了她。 “不用了,我原本也不是为了救你。”嘟哝了一句,白丁转身就走。 学校大门左边有一间书吧,门面不大,但客人不少,大多是学校的学生。言情书、漫画书等可以外借,也可以在店里点一杯饮品坐着消遣,因此吸引了不少小情侣,是个幽会的好去处,如果哪个老师来这里突击检查,估计会抓获鸳鸯无数。店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常常喜欢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蓄着一点胡子装忧郁钓MM。 白丁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一进门就嚷嚷,“白小喵!白小喵!” “喵~”一只鸳鸯眼的小黑猫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在她脚边蹭了蹭。 白丁弯腰将它抱了起来,亲腻地蹭了蹭它的鼻子。 “丁丁,你上次借的书还没有还哦。”悠闲地靠在躺椅上的书吧大叔斜睨了她一眼,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吐了个烟圈。 “大叔,你不要一直吸烟,二手烟会危害我家白小喵的健康,你的罪过可就大了。”白丁翻了个白眼。 白小喵是白丁捡的,外婆养的。外婆过世后便跟着白丁一起生活,可是学校不准带宠物,她便将白小喵寄放在书吧里,放学再接回家。 “今天这么早,又跷课啦?” 白丁哼了哼,接了白小喵,又抱了几本漫画书走出店门。学校暂时是回不去了,班主任现在说不定正磨牙豁豁地等着她自投罗网呢。 这次……说不定真的会被退学吧。 “喵~”白小喵舔了舔她的手背。 白丁回过神来,“饿啦?” “喵……” “好吧,回家吃饭。” 头顶阳光正好,白丁抱着她的白小喵一路蹦蹦跳跳往家跑。刚到小区门口,便觉一阵幽香袭人,狠狠嗅了两下,白丁放慢了脚步。小区两侧的小道边种了几株梨树,此时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那团团簇簇的白色花朵在枝头绽放,饶是白丁这般没有文化的人,也即时想起了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好诗意…… 然后白丁的目光顿了一下,停下了脚步,看着小区门口的一株梨花树,微微张开嘴巴,连嘴巴里的棒棒糖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 那株梨树下,站着一个白衣的男子,他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乌黑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不知何种质地的白色长袍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华。一阵轻风拂来,扬起他的衣袂,白色的花瓣随风而落,零零星星地洒在那一袭白衣之上,仿佛已经融于一体。 如画一般的景色。 白衣男不奇怪,这年头,哪个男人衣柜里没有几件白衬衫撑撑场面,连租书屋的大叔都喜欢穿着件皱不拉几的白衬衣引诱纯情的小姑娘,问题是……眼前这个男子,他身上那不是一件白衬衫,那是一件……古装! 是那种古代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装扮!而且,他他他……他正看着她!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明明不过二十方出头的模样,却仿佛有着一双可以容纳世间一切悲喜的眼睛,如古井一般,无一丝波澜。 白丁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挪不开眼睛,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心里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袍摆微微一动,那男子仿佛从画中走了出来,他从容地走到白丁面前,站定。 凝视。 深深的凝视。 ……电力太强悍了,白丁有点吃不消。 “穿越?”白丁扶了扶黑框眼睛,试图打破诡异的氛围。 “……” “拍戏?”白丁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一只看起来像是道具的玉笛。 “……”白衣男沉默,继续凝视。 “cosplay?”白丁想了想,又问,然后竖了竖拇指,“很赞哦。” “……”白衣男还是沉默。 “……哑巴?” 沉默。 “听不见吗?”白丁试探着又问。 沉默。 “真可怜,是个美男胚子。”耸了耸肩,白丁双手插在衣袋里,以标准的太妹姿势大步向前,打算离开。 “白丁。”身后,那个白衣男忽然开口。 声音微微带着暗哑,却听得人十分的熨帖。 白丁愣了一下,随即瞪圆了眼睛,一脸惊讶地回头看他,“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来渡你成仙。”白衣男答非所问。 这回,白丁真的被惊到了,她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脸惊悚作戒备状,“呐呐呐,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可不要害我!” 莫非是个疯子?疯子也分文疯子和武疯子,武疯子可是会打人的呀! “我不会害你。”他看着她,轻声说。 白丁怔了一下,有一点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里透了出来。 “跟我走吧。”他朝着她伸出手。 “……不要靠近我!”白丁猛地回神,双手抬起挡在胸前,大叫。 他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副迫不及待想要逃跑的样子,“白丁,我不会害你的。” “嘁!你说不会就不会啊,你见过坏人把坏字写在脸上吗?你从哪里知道我的名字的?!”白丁龇着一口小钢牙,咄咄逼人。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 白丁愣住。 “十六年前,你出生那一日,我见过你。” “十六年前你才几岁啊!骗人都不打草稿的吗!”白丁忿忿,看眼前这个家伙也不过二十刚出头的样子,十六年前明明还只是个小豆丁,她爸妈再坏再不负责任再不济事也不会相信一个小豆丁的话吧。这样的说谎水平是在污辱她的智商吗? “十六年前,你出生时,你母亲难产,家中鱼缸内的金鱼全数暴毙。我替你取名白丁,用以压住带煞的命格。”他看着她,缓缓道。 白丁捏紧拳头,忍得很辛苦才没有一拳头挥过去,“原来是你这个神棍,害我有家归不得!” 是可忍孰不可忍!原来她从小被人笑到大的名字居然是他取的!被笑也就罢了……他还害她爹不疼娘不爱,被丢在外婆家一过就是十五年,十五年后回家,爸爸妈妈还是常驻在国外,就算回来,也不敢靠近她,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仿佛她只是个客人一般。 外婆在的时候,曾经告诉过她原因。 她出生时的异相,以及某个神棍的预言,奠定了她煞星的地位。 “喵~”白小喵的叫声把她从愤懑的情绪中拉了出来。白丁捏着拳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抱着白小喵转身大步上楼。 掏出钥匙开了门,虽然气得连手都在发抖,白丁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将脱下的鞋放入柜中,然后从柜子最底下一层拿出一次性拖鞋换上,这才走进客厅。客厅里十分整洁,整洁到不像一个家,更像是宾馆,白丁看也不看,目不斜视地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和客厅大相径庭,乱糟糟的一团,脏兮兮的绒毛玩具直接丢在地上,床上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漫画书,台灯歪歪扭扭地靠着床。 从抽屉里拿出猫粮和牛奶,倒在书桌旁的两个小碗里,然后坐在床上招呼白小喵吃东西。自己却是连衣服都没有换,直接倒在床上,伸手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头上,闭目梦周公去也。 白小喵的典故 闹钟没有响,白丁是被白小喵咬醒的,揉揉眼睛看看时间,已经六点三十五了。很好,居然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而且……她居然没有做梦,那个一直在她梦里聒噪吵闹的叫喊声居然也没有再来烦她。 忽然觉得人生真是美好。 白丁神清气爽地坐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便僵住了。因为她忽然想起来昨天她在学校“见义勇为”,结果被班主任逮了个正着,说不定现在等着她的是记过处分甚至退学…… 眼前忽然便是一暗,白丁坐在床上不动了,虽然脾气坏了一点,行为叛逆了一点,可是如果真的被退学,后果还是很严重的吧…… 被忽略的白小喵不甘寂寞地舔了舔她的手指,白丁伸手抱起它,揉揉它的脑袋,“白小喵,其实你是猫妖对吧,你为什么一直不变身呢?不如你施个法术让那个坏脾气的班主任忘记昨天的事情吧。” 白小喵圆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它的主人,然后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再然后百无聊赖地舔舔唇,望着它的主人发呆。 “……”白丁一脸渴望地看着它,希翼着她的白小喵忽然变身成为一个大帅哥,然后救她于水火之中。 白小喵不耐烦了,“喵呜”叫了一声,便挣扎起来,然后尖尖的爪子在白丁的手背上留下几道血痕…… “白小喵你这废柴!”白丁大吼一声,终于吃痛松开了手。 得了自由的白小喵洋洋得意地甩了甩尾巴,走到它的专用小碗边上,优雅地舔着牛奶喝。 白丁继续不死心地望着它,眼冒绿光。 说起白小喵,那是有典故的。前面说过,白丁八岁那年,因为外婆给她讲的故事里有住在大山里的狐狸一家,说是修行了千年的狐妖可以化成人形,于是那天晚上她在森林里迷了路,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一只狐妖,还被生平第一次被外婆打了。可是挨了打的白丁并没有吸取教训,第二天晚上,她不死心地想再度潜入森林,结果在森林入口处捡到了一只饿得奄奄一息的小猫,而且前爪还受了伤。重点是……那只猫是全身漆黑的,还长了一双鸳鸯眼,一只眼睛绿色一只眼睛金色,十分特别。 她记得外婆讲过,黑猫是有法力的,于是白丁欢天喜地将黑猫捡回了家,取名……白小喵! 并且,白丁认定了白小喵是一只猫妖! 这个结论从白丁八岁到十六岁,一直没有变过,虽然白小喵还是白小喵,一点也没有要变成帅哥的意思…… 一直到白小喵喝完牛奶,白丁才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拿了猫粮倒在它的小碗里,然后去刷牙洗脸,顺便洗澡换衣服。 抱着吃饱喝足的白小喵下楼,白丁走到底楼的时候,愣了一下。 那个奇怪的家伙竟然还站在那里! 一股无名火直窜到脑门,白丁做了个深呼吸,大步走过他的身边,与他擦肩而过,无视他。 “白丁。”他开口唤她。 白丁继续走,不理他。 他跟着她。 白丁咬了咬牙,停下脚步,转过身。因为她忽然停下,他一直没有注意,来不及收住脚步,于是白丁一下子撞进了他怀里。 他伸手扶住她,低头查看她的额头,微凉的指尖轻轻揉着她的脑门,“疼不疼?” 白丁有些怔忡,近乎失神地看着他,直到被挤在他们之间的白小喵不满地挣扎着叫唤起来,她才回过神,捂着脑袋红着脸后退一步,瞪他,“不要你管!” “我是你师傅。”他说。 “离我远点!我活得十分潇洒,一点也不想成仙!”她冲着他吼了一嗓子,“别以为猪鼻子里插两根葱就可以装象了,别以为你穿了一件白袍子就可以装仙人了,你再骚扰我我就报警了!你这变态跟踪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丁竟然从那双古井一样的眸子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悲伤。 错觉,一定是错觉。 “白……白丁?”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在这个小区里,还有谁会主动跟她打招呼?白丁狐疑地回头,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的瘦瘦的男生,戴着瓶底一样的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木木的。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你谁啊?”白丁皱了皱眉,发现他背着两个书包,其中一个看起来还有点面熟。 “我……李斯新,还记得吗?昨天那个……”他有些结巴地试图说清楚。 白丁却是忽然想起来了,他就是她今天烦恼了一早上,还希翼白小喵变身洗去班主任记忆的罪魁祸首,昨天被她“见义勇为”救下的那个李斯新。 “哦,记得,你怎么在这里?”白丁有些疑惑。 “昨天你后来没有去上课,我怕你担心今天也不会去……其实我已经跟老师说清楚了,是他们先动的手,跟你没有关系,老师已经理解了,不会处分你的。”他扶了扶瓶底一样厚的眼镜,解释道。 “真的啊?”白丁惊奇不已,“老师相信你的话?” “嗯。”李斯新笑得有些腼腆,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手里的书包递给她,“这是你的书包,昨天我本来想来找你的,因为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后来我问了你们班主任才知道。” 白丁终于想起来那个看起来十分面熟的书包就是她的,忙伸手接过书包,但还是有点惊奇,虽然看起来是她在“见义勇为”,其实昨天明明是她先动的手吧,也是她先挑衅的,那些家伙本来也没有要打她的意思。 “这位是……”李斯新终于看到了穿着白袍的古装人士,大为惊奇。 “不知道,不认识,不知道哪个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满嘴胡话。”白丁翻了个白眼,转身欲走,“看什么看,走了走了。” 李斯新虽然一头雾水,但见白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也不多问,乖乖跟着她走,一边走一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不准看!”白丁忿忿地说着,踩着重重的步子,脚下一刻不停。 “可是他一直跟着我们……”李斯新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 “随便他,看他能跟到什么时候。”白丁磨了磨牙,狠狠拧了一把李斯新的手,“不准看了!” “好……”被拧了一把,李斯新也不生气,只是收回好奇的视线,再度扶了扶瓶底一样的眼镜,乖乖跟着白丁走。 白丁憋了一肚子的气,抱着白小喵一径往前走,走了好长一段,累得气喘吁吁,回头一看,那个白衣男子还是一副玉树临风遗世独立的样子跟在她身后,差点没有岔了气…… 见白丁一副快要发飙的样子,李斯新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学校不是走这边……” “……”白丁默然,然后终于有点心虚地发飙,“谁说我要去学校了!” “你又要跷课?”李斯新一脸的惊讶。 “是又怎么样!我跟你又不熟!关你什么事!你跟着我干什么!”白丁气极,恨不得见人就咬。 李斯新呆呆地看着她,仿佛被她吓着了。 白丁哼了一下,大步继续往前走,然后肚子响了一下,她这才想起来白小喵吃过早饭了,她还没有吃…… “我……我请你吃早饭吧。”身后,李斯新拉住她,轻声道。 生气也是个体力活,白丁其实早已经又累又饿了,回头看了看李斯新,见他一脸有点讨好的样子,点点头。 李斯新便开心地笑了起来,“太好了。” 又不是她掏钱,他这么高兴干什么?白丁理解不能地跟着他在一间早点铺坐下,毫不客气地点了两笼汤包,一碗小馄饨。不一会儿,热腾腾的汤包便端了上来,白丁早已经饥肠辘辘,拿了筷子便开动,夹了一个汤包给白小喵,自己又连着消灭了两个,抬头见李斯新还坐在桌子旁边发呆,不由得大奇,“你不吃?” “我……” 白丁小心眼地想,如果他不吃,等下千万别要她付帐,于是殷勤地拿了筷子给他,还顺手帮他倒了一碟醋,“吃吧。” 李斯新当真是受宠若惊,忙接过筷子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小馄饨也上来了。 “老板,再给一个碗吧。”白丁招呼着又要了一个碗,将一碗馄饨分成两碗,推了一半给李斯新。 “那个……再点一碗吧。” “吃不完浪费。”白丁瞪了他一眼。 李斯新忙捧过碗开吃。 吃得正欢的白丁无意中一抬头,差点没有被汤包呛到。那个白衣的男子就站在门外,一袭白色的古装引来路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他却始终站在那里,透过窗静静地看着她,面上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白丁闷头继续吃,心里却是莫名的烦躁。 吞下最后一个汤包,白丁拿纸巾擦了擦嘴,拎着书包站起身,“走吧。” “那个人……”李斯新看了看窗外,那个奇怪的男人还站在那里。 “随便他。” “要不……报警吧。”李斯新有点担心的样子。 “哼,不用了,他敢怎么样,我就一拳揍扁他。”白丁捏了捏拳头,不愿意去追思为什么她不同意报警,“走吧,再不去学校要迟到了。” 李斯新点点头,付了帐跟着她走出早点铺。 一路回头率百分之百,白丁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也不去管她,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挡住了白丁的路,白丁哼了一声,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然后转身对着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家伙做了个鬼脸,拉着李斯新坐上车扬长而去。 坐在车上,她忍不住回过头,透过车窗玻璃向后看去,白衣的男子向前追了几步,然后仿佛意识到两条腿不可能跑得过四个轮子,终于停了下来。 风卷起他宽大的衣袖,吹乱他黑色的长发,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大街中央,与周围现代化的气息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出租车迅速向前,渐渐的,他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她的视野里。白丁闭上眼睛,抱紧白小喵,靠在椅背上。 嘁,不过是个疯子而已…… 白小喵被抱得太紧,不安地挣扎了一下。 李斯新抢先付了车钱,白丁自然是一点都不介意的,还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情万千的放出话来,“兄弟,以后我罩你。”她忽然觉得昨天“见义勇为”的行为也不错,至少多了个小跟班。 李斯新汗了一下,然后乖乖地点头。 白丁将书包斜斜地挎在身上,随手掏出一枝棒棒糖,拆开糖纸叼在嘴巴里,然后抱着白小喵下了车,直接拐进校门左边的书吧里寄放白小喵。在抱着白小喵亲了又亲,吻了又吻,轰轰烈烈地上演了每天必有的依依不舍和生离死别的戏码之后,白丁被书吧大叔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出了书吧。 “啊喂!大叔,你怎么这样不懂怜香惜玉!”白丁双手叉腰,指着书吧大叔怒道。 “你是香么?你是玉么?”书吧大叔怜惜地抱着白小喵,用眼睛的余光凉凉地鄙视白丁。 “那人家好歹是女孩子哇!”白丁忿忿不平,龇着小钢牙作咆哮状。 “女孩子也分三六九等的呀。”书吧大叔温柔地摸着白小喵,继续不遗余力地打击白丁。 刹那间,火光四溅,电闪雷鸣…… “中年猥琐大叔!” “四眼钢牙小妹!” 白丁再一次灰溜溜地败下阵来,一旁观战的李斯新大汗,拉了拉白丁的衣角,白丁揉揉鼻子,万分无奈地跟着李斯新踏进校门。 顺便说一句,这也是每天必定要上演的戏码…… 第一堂课就是班主任的课,白丁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看着苏玲玲踩着尖尖的高跟鞋走进教室。 “同学们好。” “老师好。”全体同学起立,然后哗啦啦坐下。 苏玲玲点点头,开始上课。一直到下课铃响,她还拖了一会儿堂,但始终都没有正眼瞧白丁一下。 白丁暗自吁了一口气,这才确定李斯新真的没有骗她。 第二节是历史课,白丁开始在桌子底下翻漫画书,看得正起劲的时候,忽然感觉四周安静得有点诡异,一抬头,花白头发的历史老师正站在她桌子前面,最后的下场是她的漫画书被没收了。 有点萎靡不振地趴在课桌上,她几乎可以想象书吧大叔暴跳如雷的样子了,那本漫画书好像是新的,他自己还没看就被她搜刮来了。嗯,谁让他叫她四眼钢牙妹的…… 上午第四节课还没结束,白丁就开始考虑午饭是在食堂解决呢,还是回家吃泡面,结果一直到下课还没有下决定。有几个带了盒饭的同学开始三五成堆地吃饭,白丁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有些恶意地想着要不去书吧大叔那里蹭饭好了…… “喂喂,学校外面有一个很帅的男人,穿着古装耶!”一个女生蹦了进来,嚷嚷。 白丁僵了一下。 “真的假的啊?”几个女生都捧着饭盒围了上去,热烈地讨论起来。 “真的真的,好帅的!会不会是穿越来的呀!” “哈哈,罗雪,你穿越小说看多了吧……” “嘁,你们不信自己去看嘛,真的很帅啊!古风帅哥耶……而且他一直站在学校门口,好像在等什么人,不说话也不理人,天呐,酷毙了~” 于是一群女生嘻笑着跑了出去围观帅哥…… 没有人注意到白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已经黑得像锅底一样了。 她几乎可以想象那个家伙被一群人围观的样子了…… 可是,关她什么事。那个人来历不明,还总是一副古古怪怪的样子,口口声声要渡她成仙。这到底算什么呀,她从小到大做梦都希望能够梦到神仙,结果等她开始不做梦的时候,那个家伙蹦出来说要渡她成仙…… 最令她不快的是,那个家伙很可能是害她爹不疼娘不爱的罪魁祸首! 想了又想,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白丁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然后站起身,走出门去。 一路跑下楼,走到校门口。 果然,那个家伙正站在校门口,仍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站在那里已经快引起交通堵塞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在等谁?我带你去找呀!” “喂,你说话呀!” 围着他的人七嘴八舌地说,他始终静默地站在原地,低垂着眼帘,以一种老僧入定的姿态面对一切问题。然后,仿佛心灵感应一般,他忽然抬头,看向白丁的方向,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睛有了一点变化。 于是众人一起回头,在看到这个传说中的四眼钢牙妹时,都呆住了。 白丁被曝露在大众的视线里,有些恼怒地瞪了那个白衣男一眼,再不看他,转身就走,直接跑到候车亭等公车。 白衣男默默分开人群,默默走了过来,默默站在她的身后。 白丁感觉背后那些灼热的视线几乎可以把她戳穿了,于是愈加心情不好。正在这时,公车来了,她毫不犹豫地上了车,然后感觉身后那个家伙也默默地跟了上来。 在投币口丢了一枚硬币,白丁找了个位置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演员呀?在拍戏么?”司机探头看了看白衣男的身后,仿佛看看有没有剧组一样,然后等了半天,“我说兄弟,你倒是快投币呀,你投了币我才能开车呀!” “投币?”他愣了一下,看向白丁。 白丁继续眼观鼻鼻观心,无视他。 “哎呀,不就一块钱么,我来帮他投!”一旁的大妈看不过去了,站起身道。 “不用了,谢谢。”白衣男子垂下眼帘,走下车。 然后默默看着车子开走。 白丁咬唇。 狐狸精 天渐渐阴了下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白丁下了车,三步并做两步往家跑,等到家门口的时候,雨点子已经下来了。吁了一口气,她拍拍衣服,甩去心中的烦闷,哼着歌上楼。 掏钥匙开门,规规矩矩地脱下鞋,打开柜子,柜子最底下一层摆了厚厚一打的一次性拖鞋,她直接拿了一双换上,顺便将脱下的鞋塞进上层。照例无视整洁如宾馆的客厅,直接走向自己乱七八糟的小窝。 因为天气不好的关系,房间里的光线有点偏暗,她随手拍开台灯的开关,房间里一下子亮了起来,她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床上,成“大”字状四仰八叉地躺着,然后望着天花板发呆。 窗户没关,窗口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乱响,有凉凉的雨滴扫了起来,她扭头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天,起身去关窗。 然后……她呆住了。 白丁的家在公寓的第三层,此时,在小区门前的空地上,站着一个醒目到了极点的人。 那个白衣的男子静静地站在小区楼下,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头看她。 雨越下越大,他很快被淋透了,衣服被雨水沾在身上,像个落汤鸡一般,再也飘逸不起来了。 白丁有些恶意地咧嘴笑了一下。 他还是静静地看着她,无喜无怒,一点生气也没有,像是玉石雕成的人。 白丁翻了个白眼,“砰”地一声关上窗,转身倒在床上,继续发呆。 床头的小闹钟嘀嘀哒哒地走着,房间里极安静,静到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许久,她有些烦躁地揉了揉乱糟糟的短发,跳起来跑出房间,开了门走下楼去。 果然,走到底楼的时候,他还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个呆头鹅一样看着三楼的窗户。 “喂!”白丁喊他。 他一下子看了过来,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 “你是白痴吗?遇到雨不会躲吗?你以为我会心软让你进屋子吗?”白丁瞪着他,连珠炮一样道。 他看着她,不语。 “算了,你赢。”白丁再度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还愣着干什么?等我用八抬大轿去抬你吗?” 闻言,他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 白丁横了他一眼,转身上楼,一边走一边道,“呐,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有什么企图,我警告你不要打什么歪主意,上一次试图欺负我的人已经被我打得进了医院!” 他静静地跟她上楼,也不反驳。 他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连个脚步声都没有,白丁以为他没有跟上来,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这一回头,惨剧再次发生…… 白衣男比较高,白丁比较矮,可是白丁刚好站在比他高一阶的楼梯上,这一回头,额头便刚好撞到他的唇。 他的唇有点凉,但是软软的。 白丁低咒一声,“蹭蹭蹭”往上跑了好几阶,然后才涨红了脸回头瞪他,“你走路干嘛没有声音啊!” “……抱歉。” 白丁哼了一声,抬头揉了揉额头,继续往上走。 站在家门口,她开了门,先行进了屋子,然后又抽出两双新的一次性拖鞋,一双自己换了,一双丢在地上,然后看向站在门口的男人,“进来换拖鞋。” 白衣男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靴子,又看了看地上对他来说造型有些怪异的拖鞋,最终默默蹲下身,脱了靴子换上拖鞋。 “你那穿的是什么啊……”白丁嫌弃地看着他脚上白布一样的袜子,“脱了。” 白衣男沉默了一下。 “啊喂,你不要指望穿着那种怪异的东西进我的屋子!”白丁瞪他,心里却有点得意,要是他不脱袜子,她就有理由赶他出门,也不用内疚。 他看了她一眼,再一次默默地蹲下身,将袜子脱了下来。 白色的袍子被雨沾在身上,长长的头发也一缕一缕的,还湿嗒嗒地滴着水,脚上又套了一双与他的气质整个不搭调的赤脚拖鞋…… 明明进门换拖鞋是礼貌,是应该做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白丁看着他这副样子,居然觉得自己像是在欺侮他一样…… 轻咳了一下,白丁微微让开了一些,“进屋之前先跟你说明白了,客厅不要随便走动,不准弄脏,不准留下任何你来过的痕迹。” 他点点头。 白丁推开自己的房间,“进来吧。” 他走进她的房间,站在一旁。 “我房间里有浴室,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白丁说着,将他带进浴室,然后丢了一件衣服给他,“换这个吧,我的睡衣。” 他低头看了看那件布满了粉红小樱桃的女式睡衣,没有吱声。 白丁见他不说话,就当他默认了,直接替他关了浴室的门,自己坐回床上开始翻漫画书。直到一本漫画都快翻完了,还不见浴室门打开,她有些狐疑站起身去敲门,“喂!你没事吧!”不会因为缺氧昏倒在里面了吧…… “没事。”正在白丁胡思乱想的时候,门里传来了他很镇定地回答。 “那你开门呀!” “……开不了。”依然很镇定的声音。 白丁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浴室的门是推拉式的,根本没有锁,她气得大力拉开门,便见某人还是湿嗒嗒地站在门里面,动也没动过。 “……你刚刚在里面那么久,都干了什么?”白丁忍不住问。 “……” “靠!你不要告诉我你连洗澡都不会!难道要我帮你洗吗?!喂,你真的不是有奇怪爱好的家伙吗?!”白丁怒了。 他摇摇头,然后…… 然后白丁张大嘴巴,他的衣服就这样一瞬间干了,头发也干了,整个人又回到玉树临风的状态了……只是脚上依然赤脚拖着那双一次性的拖鞋…… “你……”白丁一脸惊恐地想起他之前说要渡她成仙的话,“你到底是谁……” “我叫白乙,是你的师傅。”他说。 白乙…… 白丁一脸的怪异,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跟她的名字有那么一点异曲同工的意思…… “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哥哥,叫白甲。”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他解释。 果然……白丁的嘴角开始抽搐。 “你跟我修行的时候还是一只狐狸,我替你取名白丙,你不愿意,便叫了白丁。”某人直白地解释。 白丙……听起来似乎好像仿佛果然……还是白丁好听一些…… 不对!白丁猛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狐狸?你说我是狐狸?” 白乙点头。 “修行的狐狸……”白丁的眼皮直跳。 “没有错,当年,你还是一只狐狸精。”白乙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噗……哈哈哈哈哈哈……”白丁捂着肚子笑得直打滚,“我是狐狸精?你在讲笑话么?哈哈……狐狸精……” 白乙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仿佛不明白有什么事情值得她这样笑。 “喂!你见过这样的狐狸精么?”白丁扯了扯自己身上皱巴巴的校服,又指了指鸟窝一样的头发,还有鼻子上架着的深度近视大黑框眼镜以及嘴巴里箍着的牙套。 说起狐狸精,从祸国殃民的妲己说起,哪一个不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妖孽,有长成她这副尊容的狐狸精么? “你只是尚未开窍。”白乙一点也不在意她夸张的大笑,如是说道。 “得了吧,你说什么?你是我师傅?好吧,亲爱的师傅,你找徒儿有何事?”白丁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然后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两罐八宝粥,掀开盖子,拿出勺子,舀了一勺含在嘴巴里。 白丁没有注意到,她说“亲爱的师傅”时,他有一刹那的失神。 “我来渡你成仙。”他说。 “这个你说过了,有没有新鲜一点的。”喝着粥,她含糊不清地道,“比如说你从哪里来,你的徒弟,也就是身为狐狸精的我为什么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师傅?” 听到这个问题时,他如死水一般的眼睛里忽然浮现了一丝波澜,整个都微微僵住。 “拜托啊,你说谎也说圆了嘛,这个谎太没技术含量了。”白丁将剩下的一罐八宝粥推到他面前,“这本来是我明天的早饭哦,看你演得那么卖力的份上给你充充饥吧,刚刚那个瞬间拧干衣服的魔术不错,今年流行魔术嘛,要不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变的?” “我已经等了你两千三百一十二年零五天了。”他忽然说。 “……”白丁无奈地看着他,“请问你贵庚啊?” “我曾经答应过你,会渡你成仙,我一定会实现这个诺言。”他答非所问。 “两千三百多年,或者更早之前,我是一只狐狸,然后拜你为师修习仙术,然后某一天我死了,再然后你找了我两千三百一十二年零五天,终于找到了现在投胎成这副尊容的我,来实践你当初要渡我为仙的誓言?”白丁盘腿坐在床上,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终于理顺了。 “嗯。”这一回,他没有看她,只是轻应。 “这个故事不错。”白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两千三百一十二年零五天,这么久的时间,你可记得真清楚呀,按言情小说来推论,师傅你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性是和我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要不然你痴痴地找了我这么久又是为哪般呀……哎哟,师徒,这可是不伦呐,不伦也就算了,你是仙,我是妖,还有种族差异,这一定是个苦情剧!” 白乙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八宝粥罐头,仿佛能够把它看出一朵花儿来。 “兄弟,你是哪个大学戏剧社的吧,不要闹了,我没兴趣跟你排练这个哟~”白丁拍拍他的肩,笑道,“好了好了,我现在对成仙兴趣不大,因为我还没有活够活踏实,您老哪来回哪去吧,不劳您操心了啊。” “你不相信我?”终于,他放弃继续看那罐八宝粥,抬头看她,“要怎么样,你才信我?” “告诉我明天彩票的中奖号码,中了我就信你。”白丁不怀好意地摸下巴。 “涉及人间钱财,不可妄为。” “嘁,不会就直说嘛,推托什么。”白丁撇撇嘴,“要不你从窗口跳下去,这里是三楼,跳下去不死不残废的话我就信你。” 白丁的话音刚落,刚刚还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忽然不见了,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家伙已经推开窗,从窗口跳了出去。 “啊喂!演戏不要这么博命啊!”白丁吓得大叫着冲到窗口,然后便看到某人正站在楼下之前站的位置,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白丁松了一口气,刚想骂人,定睛一看,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在这里。”他的声音忽然自她身后响起。 白丁怔怔地转身,果然见他正站在她身后。 雨点子越来越大,从打开着的窗口扫了进来,白丁闭了闭眼睛,果断地转身关了窗户,然后恍恍惚惚地在床上坐下。 “我在做梦,我一定在做梦,天呐我又在做梦了……外婆,我又做梦了……”白丁顺势倒在床上,闭上眼睛,陷入自我纠结里,喃喃自语,就是不肯相信如此灵异的现实。 天呐,她做过大大小小的梦无数,梦里她见过狐妖见过猫妖见过无数的妖精鬼怪,连天上的神仙,月亮上的嫦娥姐姐吴刚哥哥小玉兔都见过,可就是没有一个梦是跑出一个仙人来指着她的鼻子说,喂,你是狐狸精,跟我修仙吧,我渡你成仙…… 天呐,这个梦太诡异太不真实太梦幻太灵异了…… 翻个身,再翻个身,继续翻身,然后……睁开眼睛,白丁崩溃了…… 那个穿着白袍子的男人还阴魂不散地站在她面前,一脸淡定的样子。 “其实……”白丁忽然将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看着白袍男,“你是鬼,对吧?” 这是她得出的唯一一个结论,一个跳楼也跳不死的男人,还会瞬间转移…… 白乙静默…… “啊!”白丁忽然惨叫出声,直愣愣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怎么了?”被她紧张兮兮的样子惊到,白乙上前询问。 “都是你!”白丁指着白乙的鼻子,“都是你害我忘记去接白小喵了!” “白小喵?”白乙怔怔地重复。 “啊……我的白小喵……”白丁抱着脑袋来来回回地走,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白小喵我对不起你……我居然把你给忘记了……” “白小喵是谁?”白乙见她如此忧心,忍不住问。 “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我一天也不能没有它!”白丁直着嗓子喊,然后拿了雨伞便要出门,“不行,看不到我白小喵会不吃饭的,我得去接它回来。” 白乙伸手拉住了她。 “干什么?”白丁皱眉,回头瞪他,凶巴巴地道,“你就在这里不要乱动,也不准去客厅,如果弄乱了客厅以后休想进门!” “不要去。”他说。 “不要去?!”白丁瞪大眼睛,“你不知道白小喵对我多重要!” “你本不是人类,不该对这个尘世有太多的感情,否则……等你离开的时候,会很痛苦。”他看着她,轻声道。 “离开?笑话,我去哪儿?”白丁哼了哼,“早跟你讲了,我收留你是因为外面在下雨,我对成仙没有兴趣,现在你放手,不要干扰我去接白小喵!”说着,她使劲一抽,收回自己的手臂,便拿着伞冲了出去,直接冲到客厅门口,将一次性拖鞋丢进垃圾筒,然后换了鞋子打着伞出门。 白乙怔怔地站在房间里,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 若是白丁……若是白丁……万万不会这样离开他…… 若是白丁…… 可是,他现在到底有什么立场这样想…… 白乙定定地站在房间里,如她所言,没有乱动。 这里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陌生的,都是怪诞而又不合理的。 为何人类的衣着如此古怪,为何女子皆露出胳膊和腿脚,为何那些四方形的盒子会载人还会自己走动,为何没有烛火也能照明,为何…… 这个世界有皇帝么?这个世界的皇帝是什么样子的?是否也会兄弟夺权,父子相争?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便只有静静地站在这里,等白丁回来。 因为,在这个世界,除了白丁,他什么都不知道,谁也不认识…… 说到底,这两千三百一十二年零五天,他竟然就这样过来了,甚至忘记了一切,只记得这一天天时间的流逝。两千三百一十二年零五天,竟也没有算错,记得那样清楚,可见他有多么的无聊…… 一丝淡淡的苦笑逸上他的唇。 “布谷布谷……”墙上的挂钟正指向十二点的方向,然后一只橘黄色的小鸟突然从房子造型的挂钟窗户里伸出脑袋,开始叫唤。 白乙被惊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墙上的怪东西,对他来说,那自然是怪东西。等它安静下来,白乙忽然想起来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今天是白丁的十六岁生辰。 十六岁生辰……白乙的面色猛地变了一下,然后迅速消失在房间里。 十六岁 白丁撑着伞跑出小区的时候,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在候车亭里等了许久,原本五分钟一班的公车却迟迟没有来。大约因为下雨的关系,候车亭里只有白丁一个人,她低低地哼着不知名的歌,有些无聊地看着街道两侧的梨树。 豆大的雨点打在盛开的梨花上,无数的花瓣裹着雨点落在地上,洁白的花瓣沾上了一地的泥泞。 她伸手摸了摸衣兜里,摸到白小喵的猫粮一包,想着等下可以先给它填填肚子,忍不住笑了一下。雨幕中,缓缓驶来一辆公车,白丁忙冲了上去,从衣袋里摸了一枚硬币丢进投币口,然后找了位置坐下。等车子再次发动的时候,她才发现整个车厢只有她一个人乘客。 公车一路疾驰,雨大得不可思议,隔着车窗,白丁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路牌,只得凑上前跟司机讲,“先生,我到校东路下车。” 司机先生点点头,应了一声。 白丁放心地坐回位置上,眯着眼睛开始打盹。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车子忽然停了下来。白丁猛地惊醒,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有些茫然地抬头四顾,一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到了。”驾驶位上,司机先生低低地道。 白丁“哦”了一声,这才抹抹嘴巴站起身,走下车。 下了车才发现雨已经停了,可是四周都是浓重的雾气,阻碍了她的视线。白丁取下眼镜拿衣角擦了擦蒙在镜片上的雾水,又重新戴上,这才看清自己竟是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笼罩在雾气中的小径幽深得仿佛望不见尽头,路上铺着奇特的青石板,白丁茫茫然抬头找路牌,在看清路牌上的字后,她被吓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铺着青石板的小道上,竖着一个古旧的木牌,木牌上“黄泉路”三个黑色的大字清晰无比,令人想忽视都不容易。 “谁在我跟我开玩笑!”白丁吓得跳了起来,忙不迭地匆匆转身想爬回公车上,结果发现来时的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四周是死一般的静寂。 白丁僵在原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噩梦了。 捏了捏脸,很疼。 “叮当……叮当……” 正在白丁惴惴不安的时候,浓雾的深处,忽然响起清脆的敲击声,像是铁链互相敲打发出的声响。那声音清脆而迟缓,隔许久才响一次,而且越来越近,阴森森的感觉令白丁忍不住一阵毛骨悚然,那越来越近的诡异敲击声不停地折磨着她越来越脆弱的神经。 终于,她壮了壮胆子,冲着那声音大叫起来,“谁在那里装神弄鬼!出来!” 伴着那诡异的敲击声,四周忽然稍稍亮了一些,然后,一双人影陡然出现在浓雾中。 “来者何人?”一个略带暗哑的声音响起,随着那声音,一个黑衣男子提着白色的纸质灯笼出现在白丁面前,白丁注意到他的手臂上缠着一根银色的链子,刚刚那敲击声想必就是那链子相互敲击发出的声音。 来者何人?问她吗?白丁愣了一下,刚要回答,已经有一个细细的声音抢先替她回答了。 “白氏。”随着那个细细的声音,一个白衣的女子也提着灯笼从浓雾中现身,她手臂上同样缠绕着一根银链。 “婚配否?”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继续问。 “否。”白衣女子也面无表情地继续答。 “阳寿几何?” “一十六岁。” 这一男一女一问一答,无比的流畅,白丁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只觉四周寒气袭人,为了抵抗心里越来越浓重的不安和恐惧,她咬牙叫出声来,“喂!你们到底是谁?不要以为装神弄鬼我就会怕了你们!” 她自己也发觉这些话没有一点说服力,因为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白氏,你阳寿已尽,随我等去吧。”白衣女子说着,不理会她的叫嚣,便拿了铁链来锁她。 阳寿已尽?! 白丁瞪大眼睛,开什么玩笑?她只是想去书吧大叔那里接白小喵而已,她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公车载到这个莫明其妙的地方,为什么会遇上这对突然间蹦出来的奇怪男女,现在他们在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之后告诉她……她阳寿已尽? 这简直太离谱了! 可是她的挣扎一点用都没有,白丁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力量是那样的渺小,对方根本不把她的挣扎放在眼里。 只一瞬间,她便已经被那链子缚住,动弹不得。 “等一下!”白丁拼命挣扎,“你们到底是谁!” “勾魂使。”白衣女子拉着铁链,转身便走,“随我们走一走这黄泉路吧。” 白丁感觉自己身不由己,双脚已经自动自发地跟着他们向前走,不由得惊恐万分,高声叫嚷起来,“喂!我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也太奇怪了吧!就算是死,我也不能做个糊涂鬼呀!你们不告诉我我是怎么死的,我死了也不能服气!” 就在白丁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的时候,他们终于停下了脚步,白衣女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竟然低头开始翻书。白丁也没有看清那本书她是从什么地方弄出来的,总之她开始翻书了…… 那便是传说中的生死簿么?白丁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地盯着那本书看。 他们翻来翻去,只有一行字:“白丁,阳寿十六”,再无其他。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看准了他们查不出原因,憋了一肚子恐惧和愤怒的白丁再度嚷嚷起来。 于是黄泉路上来来往往的鬼差们都看到了这么一个场景,一个人类女孩嚣张地坐在地上,两个勾魂使大人面无表情地捧着一本书使劲地翻啊翻啊翻…… “发生什么事了。”浓雾中,冷不丁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 正翻着生死簿的一黑一白两个勾魂使忙恭敬地站好,微微低下头行礼,“判官大人。” 白丁抬头,死死地盯着那一片未知的浓雾,不知道那里又会蹦出什么来。浓雾中,只见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从浓雾中迤逦而来,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可是只一瞬,便已经近在眼前,白丁看着那个从浓雾中走出的戴着面具的男子,那张面具上画着一个妖娆的脸谱,他穿着一袭十分素静的青衣,可那青衣上却绣着大片大片盛放的曼珠沙华,如火如荼,美得有点渗人,衣领处微微敞开着,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颈和极优美的锁骨。 “为何迟迟不归。”判官的声音透过面具清晰地传来。 “禀判官大人,我等奉命在此等候新到的小鬼,可是……”白衣女子看了白丁一眼,稍稍迟疑了一下。 “如何?” 白衣女子将手中的生死簿奉上,“白丁,阳寿十六,可是生死簿上没有记录她的死因。” 判官看也未看,直接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此乃天机,不必迟疑。” 白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线生机就这么被这个突然间蹦出来的判官大人给毁了,一黑一白两个勾魂使依命锁着她继续踏上黄泉路。 黄泉路十分的阴冷,白丁穿得不多,被冻得面色青白,她实在想不通,死都死了,为什么还会觉得冷。 走了好长的一段路,迷雾渐渐散了开来,眼前豁然开朗,可是这一刻,白丁宁可她什么都看不到。横在她面前的,是一条很宽的河,河里翻滚着的都是血色的液体,无数面目扭曲的人在河里哀号惨叫。 看到这一幕,白丁感觉自己腿都软了。 一只手臂适时地伸出,扶住她下滑的身体,有人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小心些,掉下去,就上不来了。” 明明是带笑的声音,却听得人遍体生寒,白丁木木地转过头,看到那一张画着妖娆脸谱的面具,她抖了抖唇,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为什么是我……”她颤着声音问。 那妖娆的脸谱似是在笑,“走吧,该过桥了。” 桥是奈何桥。 白丁恍恍惚惚地被他们拉上桥,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就在上午,她还跟书吧大叔吵了架,她还坐在教室里听课,可是现在……她已经被锁上了奈何桥…… 她的生命为什么必须终止于十六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 正想着,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她一个趔趄,险些掉下河去。 “小心一些。”那张脸谱面具又凑近了来。 白丁没有理他,转头去看那个绊到她的东西。 “是游魂。”那个判官在她耳边窃窃地说,“明明已经死了,却仍是放不下生前种种,不愿走过奈何桥,只在这里徘徊着成为孤魂野鬼,然后……掉下忘川河。”修长的手裹着宽宽的衣袖指向血色的河水。 无数怨灵在里面哀号…… 白丁闭了闭眼睛,一阵眩晕,指尖无意中触到衣兜里的猫粮,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一刻,她竟是忽然想起了那个莫明其妙出现在她生活里的白袍男,他说她是狐狸精,他说他来渡她成仙…… “喂。”动了动唇,白丁睁开眼睛,“勾魂使,判官,黄泉路,忘川河,奈何桥都齐全了,那是不是还应该有块三生石。” 那判官看向她,似乎觉得她十分有趣,竟然是低笑起来,虽说是笑,听在耳中却还是阴测测的。 然后,他指了指桥边的一块貌不惊人的青石。 白丁走过去,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可是青石上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三生石上,居然没有她的前世今生。”白衣的勾魂使很是惊异。 三生石上,没有记载她的前世今生,说什么她前世是狐狸,那个白乙果然是在骗她的吧……白丁低头,想起来今天应该是她十六岁的生日,往年这个时候,外婆总会给她煮一碗香香的鸡蛋面,洒上葱花…… 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模糊。 “跳下来,跳下来……”耳边忽然有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跳下来就没事了……” 白丁惊了一下,插在衣袋里的手差点把握在掌心的猫粮捏碎了,抬头看了看押着她的两个勾魂使,似乎他们听不到那个声音,再看看那个判官,也没有异样。趁着那判官和勾魂使不注意,她悄悄又看了一眼忘川河,那些血色的液体看起来是那样的可怕,又仿佛在沸腾燃烧般,她要真的跳下去,说不定立刻就尸骨无存了…… “好了,走吧,莫要误了时辰。”耳畔,判官在催促。 一旦过了这奈何桥,一切就都来不及了,她会喝下孟婆汤,然后转世为人。作为白丁的人生就要到此终结了么? 作为白丁的她,虽然生活并不如意,虽然爹不疼娘不爱,虽然不讨人喜欢,可是……可是…… 她狠狠咬牙,她还有白小喵,她不想让白丁的人生终止在十六岁! 赌不赌? “跳下来,跳下来……”那个细细的声音仍在游说。 赌了! 白丁捏碎了掌心的猫粮,往前跑了几步,闭着眼睛跳下了忘川河…… 黑白勾魂使在这座奈何桥上来来回回走了几千年,只有拘来的新鬼因为生前做恶太多而过不了奈何桥,掉进忘川河,可是却从未见过有人胆敢自己跳下忘川河…… 看着那个女孩从奈何桥上决绝跳下的姿态,明明只是平凡到了极点的模样,却在那一瞬,耀眼得犹如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 叹息着,黑白勾魂看向判官大人,恐其大怒。 戴着妖娆脸谱面具的判官拢着宽大的衣袖,却是从始至终都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不出喜怒。 面具下,那唇微微勾起。 她居然,真的有勇气跳下去,真是一个有趣的孩子。 ……就是蠢了点。 “走吧。”许久,判官大人拂袖转身,再不看一眼忘川河里那个少女的惨状。 刚刚她听到的声音,只是他做出来的幻像。 他是奉了阎君的旨意,特意在此将她送入忘川河,永不超生的。 虽然知道她生前并无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亦不明白她是为何而死,但这些,都已经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了,毕竟……天机不可泄露嘛。 知道得越少,他的麻烦也就越少。 黑白勾魂使对视一眼,叹息着跟着判官离开了奈何桥。 跳下河的一瞬间,白丁有点后悔。 灼热而带着腥味的河水迅速将她覆盖,令她无法呼吸。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仿佛她不是身在河中,而是被困在了火中,只待雄雄的大火将她烧得尸骨无存。 她奋力仰起头,看着判官和黑白勾魂使离开了奈何桥,她张大嘴巴,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没有人来救她。 无数在河里挣扎的厉鬼叫嚣着扑到她的身上,带着无尽的怨念啃咬她的血肉,白丁昏昏沉沉间,竟是渐渐感觉不到疼痛。她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开始泛出火一样的光芒,那些光芒甚至盖过了忘川河水的颜色,那些欲吞噬她的厉鬼也退避三舍,再不敢上前。 周围渐渐平静下来,白丁泡在水里许久许久,都没有再痛,疑惑之下,她试着游上了岸…… 白丁泳技不佳,于是她用最难看的狗爬式游上了岸。 坐在忘川河边大口喘气的白丁同学显然没有意识她是几千年来第一个能够从忘川河里游泳游上来的人类…… 怕那判官和黑白勾魂使杀一个回马枪,发现她没有死,白丁不敢久坐,爬起来打算寻找回去的路。经过三生石的时候,那块看似不起眼的青石忽然微微闪了一下,像一滴水落入盆中,缓缓漾开了波纹,然后竟然变得平滑如镜。 一幕幕场景竟如电影一般展现了出来。 白丁怔怔地站在三生石边,回望她的前世今生。 一滴泪无意识地从眼眶中滑下,滴在三生石上,白丁悚然一惊,回过神来,拔脚就跑。 可是已经晚了,人类的眼泪落在三生石上,提醒了地府的执法者有异常情况发生,白丁再一次陷入了包围。 “你真是令我惊讶。”看不清妖娆的脸谱面具下是什么样的表情,也听不出判官的声音是喜是怒。 白丁一步一步后退。 “你以为,你逃得过天意么?”判官开口,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讥讽。 “我会带她逃过天意。”一个淡淡的声音在白丁身后响起。 白丁猛地一僵,缓缓回头。 白乙手执玉笛,就站在她身后,仍如千年前一般,清清冷冷的样子,黑色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白色的长袍纤尘不染。 只是他的脚上,赤脚穿着一双极不协调的一次性拖鞋,看起来有点滑稽。 白丁的鼻子,忽然有点酸。 “你要逆天而行?”见到他出现,那判官似乎并不意外。 “渡她成仙,怎算逆天。”白乙依然平静,然后看向白丁,伸出手,“白丁,回家吧。” 白丁迟疑了一下,还没有等她犹豫好,白乙忽然飞身上前,将她带入怀中,身后,一团火球被挡在冰气之外。 白乙没有恋战,抱着白丁速速离开了地府。 白丁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安然站在家门口的候车亭里了。 雨也停了,阳光竟然有些刺眼,白丁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阳光,一抬手,手肘便碰到了站在她身边的白衣男子。 “白丁……”他看着她,眼中似乎有着浅浅的担忧。 白丁垂着头,没有吱声。 许久,她扶了扶刚刚折腾了那么久也没有丢掉的黑框眼镜,咧开嘴巴笑了起来,“刚刚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离奇的事情了,简直酷呆了。”她笑得一口小钢牙在阳下光闪闪发光,插在衣袋里的手却始终捏着衣兜里那一袋早已经被捏碎的猫粮,仿佛可以从那一袋小小的猫粮里汲取力量一般。 白乙看着她,没有再说什么。 “哎呀,下午的课又没有上,苏玲玲这次一定骂死我。”白丁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脑袋,然后又似乎想通了,“算了,反正已经跷课了,我去接白小喵。” 说着,她转身就走。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始终牵挂着白小喵。 白乙站在候车亭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一种钝钝的痛感。 “白丁。”他喊住她。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如果不跟我修仙,你随时会被鬼差捉走。”他说。 白丁忽然回过头来,咧开嘴吧,“这样啊,那我一定非修仙不可,我可是很怕死的!” 有些耀眼的阳光折射在她的黑框眼镜上,反着光,令他看不清她的眼睛。 挥了挥手,她大步跑开。 白乙不知道自己独自在候车停站了有多久,直到熟悉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时,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暗了。 然后,他看到白丁怀里抱着一只懒洋洋的黑猫,正走向他。 “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干什么不先回家?”白丁说着,抱着白小喵往家里走。 “你不是……去接白小喵了么?”他问,不知道为何,声音有些干涩。 “接回来了呀。”白丁抱着白小喵上楼,打开门换了拖鞋,顺便拿了一双拖鞋给身后的白乙,“你脚上的拖鞋脏了,换一双。” “在哪……”弯腰换下鞋子,白乙忍不住问。 “什么?”白丁拿了毛巾替白小喵擦爪子。 “白小喵在哪……” 白丁指了指趴在她腿上的黑猫。 “喵~”白小喵也软绵绵地叫了一声,证明自己就是白小喵,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白乙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小黑猫……它就是白小喵? “怎么了?”白丁疑惑地看着他。 白乙轻咳一声,掩住自己莫名的心绪。 “啊,对了!”白丁忽然兴奋莫名地抱着白小喵站起身,然后拎着白小喵递到白乙面前,“你看看你看看。” 白乙看着白小喵,白小喵也看着白乙,一人一猫,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终于,白乙开口,不耻下问。 “白小喵是猫妖对不对?”白丁兴奋地问。 “……”白乙沉默,然后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白丁急了。 “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猫。”白乙下结论。 白丁不敢置信,然后哼了一声,将开始不满挣扎的白小喵抱回怀里,“果然是神棍,看不出我们家白小喵的实力。” 她始终坚信白小喵是猫妖! 而这个白袍神棍,非但看不出她家白小喵是猫妖,还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狐狸精…… 叶幸 薄薄的雾气将清晨的阳光晕染成柔和的微光,凉凉的山风吹得村口的榆树“飒飒”作响,山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唤着。 白丁趴在床上,动了动鼻子,隐约间闻到甜米粥的香味。 “丁丁,起床啦,太阳公公要晒屁股啦。”温暖的手轻拍着她,外婆笑着唤她起床。 “再睡一下,一下下就好……”白丁咂咂嘴,撅着屁股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嘟哝。 “小懒虫,快点起来,外婆做了你最喜欢的甜米粥。” “嗯……”拖长了嗓音,她爱娇地哼哼。 “被子都掉在地上了,小心着凉。”外婆轻斥着,捡起滑到一旁的被子轻轻地压在她的身上。 她扭了扭身子,小小抗议了一下,继续睡。 好累好累好累啊……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累,全身的骨骼都在哀号叫嚣着要休息。 迷迷瞪瞪地撑开眼皮,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衣黑发的男子,他正垂眸弯腰替她盖被子。白丁咕哝了一句“啊,外婆,我又梦见神仙了”,合上眼睛继续睡。 在心里默数三秒,再一次睁开眼睛,白丁清醒了。 没有山风,没有榆树,没有山雀,没有外婆,没有甜米粥,她正躺在粉红色的公主床上,虽然床上乱七八糟的堆了一堆的漫画和杂志,还有脏兮兮的洋娃娃,可是那仍然是一张公主床。 曾经她很渴望能够躺在这样一张床上抱着洋娃娃睡觉,现在她真的躺在公主床上抱着洋娃娃睡觉了,可是她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是的,一场噩梦。 多希望醒来的时候,她还可以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盖着外婆亲手缝亲手晒,带着阳光味道的棉被,听着山雀吱吱喳喳的声音。 可是现在,她躺在这里,连晨光也看不到,因为拉着窗帘。 “你醒了。”微微带着暗哑的男声。 很熨帖很舒服的声音…… 白丁看了看好好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有些烦躁地扯开扔到一边。 她彻底清醒了。 就在昨天,她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忘刺激的一个生日,她走入了黄泉路,踏上了奈何桥,然后掉进了忘川河,最后又从忘川河里游上了岸,还看到了三生石,回顾了一下自己的前世今生。 当然,她还见到了黑白无常和鬼面判面。 而所有离奇诡异的事情,都是从见到眼前这个男人开始的。 “喵~”难得被主人无视的白小喵不满自己失宠,跃身跳上床,钻进白丁怀里,软绵绵地蹭着她撒娇。 白丁抱着它坐起身,从抽屉里找出牛奶和猫粮来倒进它的专属小碗里,然后松开它,揉了揉眼睛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刷牙洗脸换衣服,拉开浴室门走出来的时候,白小喵已经喝完牛奶了,某白衣男却还站在一旁做墙纸状。 “你的牙刷和毛巾在水池边,冰箱里有牛奶,你自己热一下就可以喝了。”白丁说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伸手招了招白小喵,“白小喵,我们要去学校了。” 白小喵“喵呜”一声,撒着欢跑到白丁身边。 “我也要去。”白色的墙纸终于吱声了,他走到白丁跟前,看着她。 “什么?”白丁瞪大眼睛,“你要跟我去上课?不可能!昨天你还没有出够风头么?你这身行头到哪都太引人注目了。” “你随时会被鬼差捉走。”他提醒她。 想起昨天刚刚和黑白勾魂使,还有那个戴着面具的判官打了个照面,再想想掉进忘川河的恐怖记忆,白丁没骨气地停下脚步,“呐,既然你是神仙,你一定会隐身术吧。” “我不是神仙。” “什么?你不是神仙?”白丁跳了起来,“你不是神仙说什么大话要渡我成仙!” “我是你师父,我答应过会带你修仙。” “……”白丁翻了个白眼,抱着白小喵走出门。 白乙跟了上去。 走下楼,便感觉春风拂面而来,还带着空气里淡淡的梨花香,白丁神清气爽地从包里翻出一袋牛奶,咬破一个角叼在嘴巴里,又顺手翻了一包递给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白衣男。 昨天也没有做那个怪梦呢,白丁斜眼觑着白乙,心里思量着,也许他可以当镇宅石用?他来了之后她的睡眠状态似乎好了很多。对于一个常年噩梦缠身的人来说,良好的睡眠真是太重要了。 “你在发什么呆?”见他定定盯着那袋牛奶,白丁皱眉,“你不会开?”她从他手中拿回那袋牛奶,龇出一口小钢牙,咬破了一个角,又递回给他,“呐,可以喝了。” 白乙皱了皱眉,“我不用吃东西的。” “什么?民以食为天,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白丁将牛奶塞进他手里,头一转,跑到街旁的早餐店,“大妈,两个烧饼,要甜夹咸的。” 早餐店大妈愣愣地看着白丁身后,不动弹。 白丁回头觑了一眼仍在盯着牛奶袋子皱眉的白乙,伸手在早餐店大妈面前挥了挥,“啊喂,回魂了。” “呸呸呸,大清早的。”早餐店大妈瞪了白丁一眼,“丁丁啊,那帅哥是谁啊,怎么穿成那副样子?” “哦,你说我小叔叔啊,他是个演员,最近借住在我家,正忙着排戏呢。”白丁撒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入戏太深,说是这样有助于增强演技。” “哦,我说呢!”早餐店大妈星星眼,“帮我要个签名啊!” “好啊,你送我两烧饼。”白丁伸出两个指头,嘿嘿一笑。 “成交!” 白丁贼兮兮地回头看了白乙一眼,然后喜滋滋地蹦到他身边,从包里翻出纸和笔,“快快,把你的名字写上去。” 白乙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塞到他手里的东西,“这是……” “这个,笔。”白丁握着他的手,流着口水回头瞧了一眼刚出炉的烧饼,“这是纸,把你的名字写上去。” 白乙垂下眼帘,掩住眸中淡淡的纵容,挥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看着她乐癫癫地用他的名字换回两个烧饼。 “快吃快吃,呼,好烫。”白乙讲义气地给了他一个,“这里的烧饼最好吃了。” 跑到候车亭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等车了,毫不意外地,白乙引来了众人的侧目。白丁大咧咧地踏上候车亭,仿佛看不见白乙的尴尬处境似的。她一边啃烧饼,一边哼哼唧唧地念着跑调的歌,间或还掰下一小块烧饼喂到不甘寂寞地白小喵嘴巴里。 白小喵安安稳稳地坐在白丁的书包里,只伸出一个黑漆漆的小脑袋,优雅地在白丁手心里舔食芝麻粒。 刚啃完烧饼,公交车就到了,白丁拍拍手上了车,经过投币口的时候丢了两枚硬币进去。 跟在她身后的白乙浅浅笑了一下,上了车。 “哟,小姑娘,是你呀。”司机大叔侧过头笑眯眯地打招呼,“我就说嘛,肯定是小两口吵架,和好啦?” 白丁黑线了一下。 “你看你男朋友蛮帅的耶,是演员吧,新人吗?没在电视里看过,不过看他这么有潜质,一定会红的~”坐在前座的大婶一脸的羡慕,然后又八卦兮兮地凑近白丁,“不过看你这副样子,还是个学生吧,早恋没有关系吗?” 白丁默然,继续黑线。 白乙礼貌地颔首微笑。 大婶惊叹着红了脸,回过头去,不敢再看,这电力忒强大了。 “笑,笑什么笑,笑得这么勾人作什么,你是仙,又不是妖。”白丁磨牙腹诽。 坐在她身旁的白乙看着她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连嘴角沾了芝麻都不知道,微微笑了一下,极自然地抬手替她抹去嘴角的芝麻。 白丁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忽然咧嘴一笑,“你可真像我的外婆啊。” 白乙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阵,将手里的烧饼递给她,“还吃吗?” 白丁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过,继续啃。啃着啃着,她注意到白乙的脸色有点发青。 “你怎么了?”她狐疑地将最后一口烧饼塞进嘴巴里。 白乙微微皱着眉,摇头。 “你……该不会……晕车吧?”白丁的眼睛越睁越大。 白乙哪会知道晕车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已经两千多年没有这样难受过了。 “头晕?想吐?” 白乙点点头,脸色越发的青了。 白丁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笑的话太过分了,可是她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要知道那样一张几乎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脸上出现那样表情实在太……太好笑了。 看白丁嘴巴抽了两下,终于“噗嗤”一下笑了起来,白乙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镜片后的眼睛弯弯的,白丁轻咳了一下,“我让你不要跟出来的嘛。” 白乙蹙着眉头,撇头不语,事实上,他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了。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广播里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校车路到了,请从前门上车,后门下车。” “起来起来,到了。”白丁忙站起来,拎起装着白小喵的书包。 白乙一手撑着座椅,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跟着白丁下了车。 “喂,你不要紧吧。”白丁见他面色煞白的样子,憋着笑问。 “不要紧。”他淡淡地回答,站直了身子。 “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说你活了两千多年,怎么还这么想不开呀。”白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伸手,“扶着我吧。” 白乙犹豫了一下。 白丁再度翻了个白眼,勾住他的腰,将他的手横过自己的肩膀,分担了他大半的重量。 “男女……” “男女授受不亲嘛,可惜现在不流行这个了。”白丁龇了龇小钢牙,“你再啰嗦,信不信我把你扔这里不管了。” 白乙抿唇,垂眸不语。 扶着白乙走到校门左边的书吧门口,她一脚踹开门,“大叔,帮忙。” “喂,小心点,我的门很贵。”书吧大叔不满地扔下手里的书,“哎哟喂,哪里来的帅哥,丁丁你最近走桃花运么,昨天那个戴眼镜的木头小子呢?” “谁?哦,你说李斯新啊,他是我新收的小弟。”白丁扶着白乙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把白小喵从书包里抱出来,亲了又亲,吻了又吻,然后放在白乙膝盖上,“白小喵,你乖乖在这里照顾他,我下课来接你们。” 白小喵打了哈欠,“喵”了一声算回答。 “等一下。”白乙站起身,“我也要去。” 趴在他膝上的白小喵受了惊吓,“哧溜”一下窜到地上,被书吧大叔一脸怜惜的抱在怀里,温柔地安抚着。 “行了,学校离这里就几步路,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白乙看了看她,忽然抬起手,用食指在她左边脸颊上轻轻画了一圈,“小心一些。” 白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了看他,然后抓起书包,挥了挥手,“大叔,我走啦。” 书吧大叔应了一声,悠闲自在地抱着白小喵坐回大躺椅上,一边饶有兴致地盯着站在沙发边的白乙,一边随手拿过桌边的咖啡喝了一口。 白乙看着白丁走出书吧,然后扭头淡淡地看向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有点不修边幅的男人,“你不是人。” “噗……”书吧大叔刚喝进嘴巴里的咖啡喷了一桌子,他放开白小喵,站起身,“我说这位兄弟,大清早的不带你这么骂人的哇!虽然我不做大哥很多年,可是惹毛我小心我扁你哦!” “你不是人。”白乙看着他。 “你你你……”书吧大叔抖着手指了指他。 “你不是人。” “……算你狠。”书吧大叔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我不是人。” 书吧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仿佛连空气都瞬间凝窒住了般。 “安啦,不要这么紧张,我只是贪恋人间而已,没有什么恶意的。”书吧大叔转身倒了一杯咖啡递给他,“呐,喝点咖啡舒缓一下神经,总这么紧张多不好。” 白乙没有接。 “你想收我?”书吧大叔摸了摸下巴上蓄着的那一点胡子,眯了眯眼睛,然后咧开嘴巴笑了起来,“丁丁知道了会生气哦,丁丁可喜欢我了,丁丁的白小喵也喜欢我,丁丁……” 白乙闭上眼睛,坐回了沙发里。 书吧大叔嘻笑了一下,抱起趴在书桌边的白小喵坐了下来,“这就对了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白丁拎着书包晃进教室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她自觉地停下脚步站在教室门口,昨天下午她没有来上课,现在又迟到,苏玲玲肯定会赏她一顿排头的。 “感冒好点没有?”苏玲玲的声音飘进耳朵。 咦?白丁愣了一下,感冒? “怎么了?还没好吗?如果不舒服就不要硬撑着。” 苏玲玲转性了?眼睛转了转,白丁轻咳了一下,决定顺着她的话讲,“谢谢老师关心,我好多了。” “嗯,那就好。”苏玲玲点点头,“回座位吧。” 白丁点点头,走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随手抽了一本书打开,然后趴在桌子上发呆。 下课铃响,苏玲玲走到白丁身边,敲了敲她的桌子,“跟李斯新那样的同学走近一点是对的,要多学学人家的学习方法。” “哦。”白丁眨眨眼睛,有点明白了。嘿,那李斯新还真是够义气啊。 苏玲玲刚走,前排的罗雪便回过头来,“喂,你什么时候认识那个书呆子的?” “书呆子?” “李斯新啊,那家伙纯粹的一个书呆子,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罗雪撇了撇唇。 “是啊是啊,那个家伙据说常被班里同学欺负呢。”右边的袁佳佳也凑了过来,“要我说啊,男生就该像叶幸学长那样!” “拜托,李斯新那个书呆子怎么可能和叶幸学长相提并论。”罗雪笑了一下,然后斜了白丁一眼,“不过你也只能和李斯新这样的人认识了。” “李斯新怎么了?学习好懂礼貌,将来考上名牌大学,走上社会那就是一金领,总比那种只会欺负人的小混混好多了!”白丁不爽有人欺负她新收的小弟。 “你说谁是小混混?”冷不丁一个声音在窗外响起。 “啊!是叶天!”袁佳佳掩唇惊呼,眼睛里闪动着无数的小星星。 白丁扭头,看向窗外,看到一个满脸都写着“不良少年”的男生正将脸颊贴在窗子上,恶狠狠地看着她,头上染着一小撮十分显眼的红色头发。 “你,出来!”叶天指了指白丁。 白丁抖了抖眉毛,“你让我出来我就出来啊。” 她想起来他是谁了,就是那天欺负李斯新的家伙之一,好像还是领头的那个,那一撮挑染的红色短发那么惹眼,真是令人想忽视都难。 叶天被气得差点吐血,继续敲窗,“出来!” 白丁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白丁,你什么时候认识叶天的啊。”袁佳佳推了推她。 认识?白丁忍不住想笑,打得他流鼻血算不算认识了? “叶天是谁啊?”白丁问。 “啊?你不知道叶天是谁?”袁佳佳一脸吃惊,“他是叶幸的弟弟呀!” “哦。”白丁点点头,然后感觉有人拉住了她的手,一抬头,便看到叶天快要喷火的眼睛。 “跟我出来!”叶天拉着白丁,大步走出教室。 “干嘛。”抱着双臂,白丁懒洋洋地靠在走廊上,“还想挨揍?” “你以为我打不过你?”叶天瞪她,双手撑住走廊,仗着身高优势将白丁困在两臂之间,“如果那天不是因为你突然出手,我会被你打到?!”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叶天气结,“你害我当众出丑,这笔帐要怎么算?” “那你欺负李斯新怎么算?”白丁翻了个白眼。 “那种书呆子,活该被欺负!” “我要打你了。”白丁看了看他,忽然道。 “什么?”叶天愣了一下。 “我说,我要打你。”白丁说着,趁着叶天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抬手一拳便揍上了他挺直的鼻梁。 “唰”地一下,鼻血再一次流了下来。 “啊靠!”叶天痛呼一声,捂住鼻子,恶狠狠地瞪着白丁。 “看,这一次不算是突然出手吧,我已经跟你打过招呼了。”白丁耸了耸肩,“不要仗着自己能打就欺负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高人一等,我最讨厌像你这种自以为是,其实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叶天脸色猛地变了,他握了握拳头,狠狠挥向白丁。 眼见那只比自己大的拳头向着自己的脸招呼了过来,白丁知道她肯定躲不过,干脆乐观地闭上了眼睛,等着那只拳头落在她的脸上。 不就是被打一下嘛,她又不是没有被人打过,有本事把她的牙打掉,她就不用带牙套了,哼! 等了好久,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她的脸上,白丁疑惑地睁开眼睛,便看到叶天的拳头停在距离她的脸颊差不多一厘米的地方。而他的拳头之所有没有砸到她的脸上,是因为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拳头。 “啊啊!是叶幸学长!”坐在教室里的罗雪眼睛都直了。 美颜、多金、智商高,温柔、专情、人品好……传说中完全无敌的白马王子啊啊啊……校草排行榜第一名的叶幸啊…… 白丁瞪着眼睛,看着站在叶天身旁的少年。 他……就是叶幸? 他有一张和叶天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他的头发是纯纯的碎发,看起来十分的舒服,还戴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令人一眼就可以把他和叶天分别开来。 此时此刻,白丁看着那副华丽丽的金丝边眼镜,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什么一样都是戴眼镜,人家就可以戴出气质,戴出风采,而自己只得了一个“四眼钢牙妹”的恶称呢! “叶天,道歉。”叶幸扶了扶金丝边眼镜,看向叶天。 “我的事不用你管。”叶天狠狠收回拳头,冷哼。 叶幸看了他一眼,然后上前一步,走到白丁面前,“我替我弟弟向你道歉,他只是脾气比较冲,并没有恶意的。” 嗯哼?没有恶意?刚刚要是那一拳直接招呼到她的脸上,她那张原本就不甚乐观的脸蛋就要更加惨烈了。 这个时候的白丁显然忘记了是自己先动手的,还把人家的弟弟打得流鼻血了。不过嘛……既然人家都道歉了,她也不能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不是。 “没关系。”白丁笑眯眯地看着叶幸,再看看一脸铁青的叶天。瞧瞧,瞧瞧,明明是兄弟,怎么就差那么多。 “谁要你帮我道歉!我说过了,我的事你少管!”叶天推了叶幸一把,转身大步离开。 叶幸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白丁忙上前扶住他。 叶幸借着她的手站稳了身子,然后对着她笑了一下,“谢谢。” 他的笑容很特别,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一弯月牙,令人挪不开视线。白丁脸上难得地飞了一抹红,松开了手。 “刚刚……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白丁忙摇头。 “那就好,快要上课了,进去吧。”叶幸说着,笑着挥了挥手,“下次见。” 白丁看着他离开,一转身,吓了一跳,罗雪袁佳佳以及全班女生都站在教室门口,集体用眼刀刺向她。 “就她那副尊容也敢和叶幸学长搭话。” “就是就是……” “叶幸学长的修养真好,对着那张脸都可以笑得那么温柔~” “是啊是啊……” 白丁嘴角抽了抽,然后哼了一声,动动手腕,捏着指关节发出“喀喇喀喇”的声音,众人自动消音,安安份份转过身。 哼,拳头是王道。 勾魂香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化学,化学老师姓薛,是个干巴巴的瘦老头,总是阴沉沉的样子。此时,他的表情更加的阴沉了,“白丁,二十九分,比上次又低了一分,你还真考得出来这个分数啊,倒数第一又是你。” 白丁耷拉着脑袋由着他骂。 “放学不准走,留下来订正试卷。” 在同学们幸灾乐祸的眼神中,白丁拿了卷子回到位置。 下课铃声响的时候,白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交谈着离开教室,自己却只能认命地坐在原地,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打了一个鲜红的二十九分的试卷。 “你自己看看,连最简单的题都错得这样离谱!”化学老师敲了敲白丁的脑袋,“我就坐在这里看着你订正,有不懂的问题就问我。” 问题是她什么都不懂啊,白丁看着满卷子的叉叉,在心底哀号,谁来救她…… “薛老师。”一个声音及时出现,打破了教室里的僵持。 白丁一抬头,便看到李斯新拎着一个塑料袋站在教室门口。 啊,救星来了! “哦,是李斯新啊,有新的实验报告给我看?”化学老师一看到李斯新,脸上的皱纹立刻笑开了,阴沉沉的样子也没了。 “嗯。”李斯新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腼腆地笑了一下,拎着袋子进来了,然后从袋子里掏出一本黑皮的笔记本来递给他。 “好好好。”薛老师连连点头。 “我记得您胃不太好,这个时候还不吃饭么?” “吃饭?我都快被气饱了!”薛老师瞪了白丁一眼,“看什么,还不订正你的试卷。” “我来看着她吧,您先去吃饭,保证都订正好了才放人。” “嗯,你在这里我也放心。”薛老师点点头,然后换了个表情看向白丁,“好好做,有不懂的就问问学长。” “哦。”白丁答得飞快。 化学老师才走出教室,白丁就抬起头,冲着李斯新做了一个鬼脸。 “啊,对了,做好之后下午把卷子交给我。”化学老师又回过头来,嘱咐。 “哦。”白丁忙低头,答。 “老师走了。”李斯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白丁吁了一口气,低低地骂“臭老头”。 “不要这样说,薛老师很好的。”李斯新在她对面坐下,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桌上。 “哼。” “肚子饿了吧。” “饿死了~”白丁趴在桌子上哼哼,“饿得我都出现幻觉了,好像闻到饭菜香了。” “呵呵。”李斯新笑了起来,从塑料袋里拿了一个便当盒出来,“我在食堂吃过了,你吃这个吧。” “哇哇哇。”白丁一把抢过,打开盒子,“糖醋排骨、荷包蛋、酸甜土豆丝……哇,都是我喜欢的。” “慢点吃。”李斯新从白丁手下救出差点被她垫在饭盒下面的化学试卷,“你慢慢吃,我给你讲讲这个卷子吧。” “什么?你饶了我吧,我会消化不良的。”白丁一边啃排骨,一边含糊不清地道。 “你忘记薛老师说下午要交卷子的了?” “你帮我做嘛。”白丁皱眉。 李斯新沉默。 久久听不到李斯新啰嗦她,白丁狐疑地抬头,便看到李斯新一脸失望地看着她。 “唉,好了好了,你讲你讲。” 李斯新这才又笑了起来,“呐,你看这个选择题,选出关于氧化还原反应说法正确的一项”,他指了指卷子,“你选了B,置换反应一定是氧化还原反应,你为什么选这个?” “哦,随便选的。” 李斯新沉默,黑线。 “被我打败了吧。”白丁嘿嘿地笑,“放弃吧,我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别管我了。” “置换反应不仅有单质参加,而且有新单质生成……”李斯新扶了扶瓶底一样的眼镜,拿笔写,“你看这一题,正确答案应该是这样的。” 白丁看了看他,没有再说什么。 讲完整张试卷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上课时间了,李斯新收拾了便当盒,离开了教室。 白丁双腿跷上了书桌,“哗”地往后面的书桌上一靠,一个人拿着订正完毕的化学试卷看,“唔,也不是很难嘛。” 趁着上课前的一点时间,白丁跑到办公室交试卷。 刚走到楼梯口,便听到办公室里传出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好像是一班的班主任王老虎的声音。王老虎真名并不叫王老虎,只是善于咆哮,才得了这个诨号。 当然,只是学生们在背地里这么叫叫而已,谁也没有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当面称呼他。 “你看看你这次模拟考试分数是多少,已经是升学班了,你还是这样不知轻重吗?还打群架?你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 咦,是哪个难兄难弟在她之前来挨训了?白丁好奇地伸了伸脑袋,便看到一个挑染着红色短发的少年正双手叉在裤袋里,不耐烦地半闭着眼睛在站在墙边,校服领带松松垮垮地歪在一边,左边的嘴角上青了一块,嘴唇也破了。 原来是他啊,白丁撇撇唇。 “我还以为你又不来了呢。”正坐在办公桌后面老神在在地喝着浓茶的化学老师看了一眼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身影,吹了吹茶杯里的雾气,道。 “少瞧不起人了。”白丁用鼻孔哼一声,直起身子大喇喇走进办公室。 “明明是双胞胎兄弟,怎么会差那么多,你好好学学你哥哥。”那边,王老虎继续咆哮,“下午把你家长叫来!” 叶天依然靠着墙,半闭着眼睛,全当王老虎是空气。 这边,白丁大步走到化学老师的办公桌边,十分豪气地将手里订正过的试卷拍在他的办公桌上。 化学老师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试卷扫了一眼,然后居然笑了一下,点点头,“做得还不错,回去上课吧。” 白丁呆了一下。 咦? 她她她……被夸奖了? 外婆去世后,她有多久没有被夸奖了? 白丁木木地转过身,同手同脚地走出办公室,站在楼梯边,感觉自己的嘴角在止不住的上扬。真的是止不住的上扬,仿佛已经不听她控制一般,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正笑着,冷不丁脑袋上挨了一记,白丁吃痛地捂着脑袋回头,横眉竖目,“谁敢打我!” “我。”叶天站在她身后,扯了扯嘴角,作皮笑肉不笑状。 “又想打架?!”白丁捋了捋衣袖,瞪他。 叶天哼了一声,越过她大步向前。 “喂!你凭什么打我!”白丁气得跳脚。 “看你笑得像个白痴一样,大爷我不爽。”叶天拍了拍屁股,坐在楼梯扶手上潇洒地滑下了楼,一路引起惊叫无数。 “懒得理你啊!”白丁磨牙,好心情全被破坏了。 正在白丁气得跳脚的时候,上课铃响了,她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手机,应该还有五分钟才上课啊。 “叮当……叮当……” “叮当……叮当……”那铃声仿佛是从楼梯上传来的,声音清脆而迟缓,隔许久才响一下。白丁想了想,觉得这铃声实在耳熟。又仔细想了一下,她忽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然后身上的汗毛全体起立立正,不对,这不是上课铃! 这个铃声她听过……在黄泉路上!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飞快地跑下楼,冲进教室。 背靠着墙,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还没有安下心来,便惊恐地发现教室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怎么可能,马上就要上课了,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又是他们在搞鬼吗?!这个教室被动了手脚? “叮当……叮当……”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了。 白丁握紧了拳头,死死瞪着教室门口,那里渐渐拢起了一团雾气,然后陡然出现一双人影。 果然是他们,黑白勾魂使! 手心里渗出滑腻腻的冷汗,白丁一阵心惊肉跳,慌不择路地冲到窗户边,才想起来教室在二楼,从这里跳下去的话,真的非死即残了。 可是门已经被堵死了,要出去只能走窗户。 怎么办? 怎么办啊! 没有时间让她多想,那提着灯笼缠着银链的一男一女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们缠在手臂上的银链闪着寒光向她掷来。白丁慌忙伸手去挡,手心里的冷汗让她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滑了出去,她顾不得去捡,闭上眼睛咬牙翻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砰”地一声,她落了地。 “啊!”一声惨叫。 白丁感觉自己很痛,可是那声惨叫似乎不是她发出来的。 “白丁!”一个磨着牙,仿佛恨不得将她扒皮拆骨的声音在身下响起。 白丁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 “老子的腰快断了!你要坐到什么时候!” 啊,是叶天!白丁这才发现有人做了她的垫背,她忙爬了起来,然后感觉脚下一软,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啊!!”又一声惨叫,“白丁,你绝对是故意的……”叶天连哀号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白丁忙手脚并用地爬到另一边坐下,然后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那里的雾气已经不见了。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白丁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道杀人的视线。 “快给老子叫救护车……”本来很有气势的口气却因为叫得有气无力而有点弱。 白丁又抬看了看二楼,然后再看看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叶天,“呼,好险。” “白!丁!” “好好好,我叫救护车。”白丁忙低头翻袋子,然后动作顿了顿。 “又怎么了……” “手机掉在教室了……” “……”叶天翻了个白眼,闭上眼睛。 “喂,你不要死呀,喂!”白丁忙推了推他,隐隐带了一点哭腔,“你不要死呀!” “不要推了,老子还没死。”叶天哼哼。 白丁扁了扁嘴,眼巴巴地看着他,不作声了。 “你的眼镜坏了,摘掉,小心把你眼睛刺瞎了。”叶天心情极差,看了看她鼻梁上那副镜片已经破掉的眼镜,他心情更差。 “哦。”白丁忙摘了眼镜,却没有扔掉,而是有点沮丧地摸了摸,放进衣袋里。 叶天看着她,愣了一下。 她的眼睛很大很圆,眼角微微上挑。失去了老气的黑框眼镜的遮挡,那双十分娇媚的杏仁眼衬着白皙的皮肤竟然说不出的……漂亮? 叶天觉得自己被砸傻了,居然觉得这个暴力的四眼钢牙妹漂亮。 “叶天,叶天?”白丁眨了眨眼睛,因为没有眼镜看不清的关系,她有点慌,“你应我一声呀。” 叶天心情郁卒得很,不想理她。 “叶天,叶天……”白丁慌乱起来,伸手慢慢摸索。 叶天稍稍挪了个位置,冷眼看着她眯缝着眼睛在原地摸索,看来她近视得不轻呀。就在这时,上课铃忽然响了,叶天看到她听到铃声后猛地僵住,然后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了个干净。上课铃有那么可怕?她看起来也不像循规蹈矩准时上课的好学生啊。叶天暗自咕哝着,看着她轻颤着唇,瞪着无神的眼睛在原地发抖,漂亮的杏仁眼湿漉漉的,盛满了恐惧。 嗬,这个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这是怎么了? 虽然存着看笑话的心情,可是叶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线,他轻咳了一声。 白丁听到声音,忙抖着声音问了一句,“叶天,你在哪?” 叶天又咳了一声。 白丁立刻循着声音爬了过去,叶天这才看到她手上被划破了好几道血淋淋的口子,脚似乎也扭到了,他刚良心发现准备伸手扶她一把,白丁已经直接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因为她的冲力,叶天已经受伤惨重的腰又扭了一下,痛得他低咒一声。低头看了看瑟瑟发抖地钻进他怀里的白丁,他觉得自己大概疯了,原本准备推开她的手改了个方向,落在她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似是安慰。 他非但没有推开她,还伸手抱住了她,轻拍着她的肩安抚她,他果然被砸傻了。 “叶天,你在干什么?”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白丁吓得瑟缩了一下,鸵鸟一样钻在叶天怀里。 叶天皱眉看着站在绿化树旁的少年,正是自己的双胞胎哥哥叶幸,他没好气地道,“你眼睛没瞎吧,没看到我受伤了?” “白丁?”叶幸没有理会他,只是看了看叶天怀里的女生,忽然道。 “叶……叶幸?”白丁总算分辩出了声音的主人,想起刚才丢脸的举动,忙手脚并用地又从叶天的怀里爬了出来。 “靠,过河拆桥。”因为她的动作再一次扭到腰的叶天低咒,心情忽然差到了极点。 “叶幸,叶天好像受伤了,你帮他叫救护车吧,我手机掉在教室了。”白丁抬头,眼前白茫茫一片,只能凭着本能望向刚刚声音的方向。 她的近视非同一般的厉害,离了眼镜基本就和瞎子没什么差别了。 叶幸的视线落在没有戴眼镜的白丁脸上,细细地绕了一圈。 因为白丁的话而心情稍好的叶天在看到叶幸看白丁的眼神时,心情再一次差到了无以复加。 叶幸拨了120,然后弯腰扶起白丁,“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了,你没事吧。” “嗯。”白丁借着他的手臂站起身,然后发现自己的腿没什么力气。 “你的腿怎么了?”叶幸察觉她的异常。 “没……没什么,大概被吓到了。”白丁有些憋屈地承认她是被吓到腿软…… 叶天哼了一声。 “放开她。”救护车还没到,有人先赶到了。 “你是?”叶幸扬了扬眉,看向那个穿着古装白袍,手里执着玉笛的长发男子。 “师父!”听到那个清清冷冷的声音,白丁差点热泪盈眶,她抬了抬手,作势想扑过去。 趴在地上的叶天更郁卒了,靠,这个白痴,见谁都扑的吗?! 清清冷冷的眼神看到白丁手臂上血淋淋的伤口时,微微变了变,白乙走到叶幸身边,伸手,“把她还给我。” “我叫叶幸,你是?”叶幸看着他,没有松手。 “他是我师父,我师父!”白丁忙不迭地道,态度空前的热情。 叶幸松开了手,白乙接过了她。 一触到白乙的手,白丁自动自发用双手紧紧缠住他的脖子,紧紧贴到他微凉的身上,“呜,师父……我收你当我师父,我收你当我师父了……好可怕……好可怕呀……”她有些崩溃地抱着他的脖子,连衣袋里的黑框眼镜掉在地上都没有发觉。 “没事了。”白乙抱起她,转身走出学校。 叶天趴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骂,“那个白目。” 叶幸托了托金丝边的眼镜,看着他们离开,然后低头看了看落在地上的那一副镜片已经碎掉的黑框眼镜,弯腰捡了起来。 白乙抱着白丁一走进书吧,原本蜷着身子窝在书吧大叔怀里打盹的白小喵忽然尖利地叫了一声,猛地跳到地上,弓着身子对着白丁的方向,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声音,尾巴竖得高高的,毛都炸了起来。 “是勾魂香的味道。”书吧大叔蹲下身一边安抚白小喵,一边看向白乙。 白乙点点头,抱着白丁走到沙发边,放下她。 “勾魂香?”想起刚刚被吓得魂不附体的难堪样子,白丁忙松开抱着白乙的手,在沙发上坐好。 “用勾魂草提炼的东西,勾魂草是长在冥界的,据说只有将死之人的身上才会染上那种味道,会引来勾魂使者哦~”书吧大叔抱着白小喵,笑眯眯地进行科普知识,“勾魂使就是人们常说的黑白无常啦~” “你怎么知道这些?”白丁狐疑地眯了眯眼睛,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十分幼稚的大叔有那么一点深不可测的感觉。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为了掉钓MM,知识渊博一点那是必须的!”书吧大叔抚了抚下巴上的小胡须,作深沉状。 白丁干笑,什么深不可测,果然是错觉…… “哎呀,你怎么受伤了?!”书吧大叔后知后觉地叫。 白丁这才想起来自己浑身都在痛,皱了皱眉,“从二楼跳下来,没残算走运的了。” “什么事想不开你要跳楼哇!” “……” “好了好了,白小喵,不要这样。”书吧大叔一抱捞起还在炸毛的小黑猫抱在怀里,转身从柜台下面拿了一个急救箱出来,“丁丁啊,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咧,包扎一下吧。” “……我要去医院。”白丁不想把自己的生命交给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不靠谱的大叔。 “你不相信我?你信不信内外科权威都没我牛!”书吧大叔昂着头。 “……我要去医院。” 书吧大叔怒了,“婶婶可以忍,叔叔不可忍,让你瞧瞧我的厉害!”说着,仗着白丁没有眼镜眼神不好,直接下手了。 “啊啊啊啊啊啊……” “还痛不痛?”坐在书吧的沙发上,白乙拉高她的衣袖,用微凉的手抚过她的伤口。 白丁有气无力地趴在他的身上,摇摇头,不作声。 “喂!是我帮她包扎的耶!”书吧大叔抱着白小喵,不甘寂寞地开口,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白丁一脸怨恨瞪向书柜的方向,“丁丁哇,你眼神不好就不要乱瞪了,你瞪错地方了,我在这里。” 白丁咬牙切齿。 “学校里有谁刻意接近过你吗?”白乙忽然问。 “什么意思?”白丁一脸茫然地抬头。 “你去学校之前我在你的左脸上画了一个隐气符,现在不见了。”白乙摸了摸她的左脸,“而且你身上的勾魂香是人为放置的,一般人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难道说学校里有人要害丁丁?”书吧大叔的眼睛亮了亮,“哇,无间道,好刺激。” 白丁忿忿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丁丁……你又瞪错地方了……” 白丁没理他,开始思索到底是谁在害她,虽然她人缘不太好,可是应该也没有人会恨到要至她于死地吧。 如果非要说有谁恨她恨得牙痒痒,那么只有……叶天! 这时,书吧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西装,剃着板寸头的男子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啊,现在暂停营业。”书吧大叔头也不抬地道。 “我是叶家的司机,这是少爷让我交给白丁小姐的。”穿着黑西装的男子走上前,将一个眼镜盒递到白丁面前,“少爷说,您没有这个,可能不太方便。” 白丁眯缝着眼睛凑到他手边,接过盒子打开,取出眼镜戴上,眼前豁然开朗。 “合适吗?”黑装男问。 “唔,很合适。”白丁摸了摸眼镜,有点窘迫地道谢,是叶天那个家伙看到她的眼镜坏了,才会让人送了一副过来吧,她刚刚还怀疑他来着。 那个家伙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坏嘛。 水晶鞋 等勾魂香的气味彻底消失了,白小喵才停止炸毛,却还是迟疑着不愿让白丁抱。 “你这小没良心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得这么大我容易么,俗话说儿不嫌母丑,你居然不认我!”白丁气呼呼地指着白小喵的鼻子骂。 白小喵坐在书吧大叔的怀里极其无辜地舔着爪子。 白丁忿忿地瞪了它一阵,瞪得眼睛发酸,却收不到什么效果,只得作罢。哼了一声,她站起身来,“我去上课了。” “什么?!”这一下,书吧大叔真的惊讶了,忙夸张地伸着脑袋看了看门外,“今天的太阳没有从西边升起来呀。” “你什么意思啊!”白丁不满。 “平时恨不得连弄断指甲都要请假的白丁,今天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想着要去学校?”书吧大叔凉凉地看着她。 “你……”白丁抖着手指了指他,“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说着,她转身就走。 身后,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不要去。”白乙说。 “我要去!”白丁坚持,她被“有人陷害”的猜想给刺激到了,她要知道到底是谁恨她恨得要让鬼差收了她。 “很危险。”白乙看着她,微微拢起眉头。 “我要去。” “我跟你一起去。”劝服不了她,他只能稍作妥协。 “你穿成这样?”白丁挑眉。 “我可以隐身。”似乎是轻轻叹息了一下,他道。 “什么?!”白丁忽地瞪大眼睛,一脸的惊奇,“你真的会隐身啊?早上你不是说不会么?” “我只说我不是神仙。”他道。 言下之意,他并没有说他不会隐身。 “啊!你误导我,你会隐身你早说嘛,车费都可以直接省了。”白丁扁嘴。 书吧大叔看了看白丁,再看看白乙,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摇头。 白丁带着隐了身的白乙走进学校的时候,收获了无数异样的眼光,眼见着迎面走过来的高一年级的老师连着瞟了她两眼,白丁按捺不住了,她轻轻拉了拉白乙的衣袖,小小声道,“喂,你的隐身术是不是没有修练到家?为什么他们一直在盯着我看?” 白乙摇摇头,轻笑。 白丁见他这样,鼓起了腮帮子,觉得他这样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不屑跟她一般见识似的,倒显得是她在无理取闹了,着实令人不爽。 “你在找什么?”见白丁回到摔下来的地方来来回回地找了好几遍,白乙问。 “眼镜,那副坏掉的眼镜。”白丁头也没回,趴在地上继续找,“那是外婆买给我的,我得找回来。” 找了好久,却什么都没有找到,白丁趴在地上发了一会儿呆,站了起来,揉揉鼻子回教室,连身上沾到的草叶和灰尘都没有去管。刚踏进教室,她又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因为……教室里竟然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靠进了白乙的怀里。 “白丁?”门外走廊里,响起一个有些迟疑的声音。 白丁扭头,看到班主任苏玲玲正站在门外,“苏老师……” “你没有去医院吗?”苏玲玲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白丁缠着白色纱布的胳膊。 “哦,我伤得不重。”白丁忙道,然后指了指教室,“可是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体育课,同学们都在操场呢。”苏玲玲说着又看了看她受伤的胳膊,眼神有点怪异,“我看你还是在教室里休息一下吧。” “哦,好。”白丁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有些想笑,看来这两天她真的是被吓到神经过敏了。 苏玲玲摇了摇头,踩着高跟鞋离开,看来是时候要找她的家长谈谈了。 一直隐身站在白丁身后的白乙看着苏玲玲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啦?”白丁一回头便看到他微皱的眉头,有些奇怪地问。 “没事。”白乙摇摇头。 见他不愿多言的样子,白丁也没有多问,只是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找到了自己跳下楼前掉在这里的手机,可怜的手机已经被解体了。 她拿着拼拼凑凑好一会儿,居然开了机。刚开机,便收到好几条短信,一看,全都是李斯新的短信呼。 “那小子有什么事这么急啊。”白丁咕哝着回拨了过去。 “白丁?”电话一接通便传出李斯微有些急切的声音,“你怎么样了?” “咦?连你也知道啦。”白丁有点好奇自己受伤的消息怎么传得那么快。 “嗯,大概听说了一些……你不要想不开,那种人……那种人不要也罢……”电话里传出李斯新吱吱唔唔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白丁听得一头雾水。 “那个……” “你到底听说了什么?”白丁隐隐有了些不妙的预感。 “你不要发火哦……”李斯新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是决定告诉她,终于开了口,“你告白不成,拉着叶天一起跳楼的事情全校都传遍了……” “什么?!”白丁感觉自己头上快要冒烟了。 “你也不要太难过……那种人有什么好呢……”李斯新赶紧安慰她。 “闭嘴啦!你看我的样子像会告白的人吗?啊呸呸,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看起来像是会喜欢那个小混混的样子吗!”白丁暴走了。 挂断了手机,白丁气得抓狂,枉她还为了眼镜的事情小小感激了那个家伙一下,想不到他那么狠,居然来这一手!难怪一进学校就被人当怪物看,这下子她可真的出名了。 告白?告白不成还拉着告白对象一起跳楼? 叶天,我们的梁子结大了! 急火攻心,白丁抬手摘了眼镜便想摔掉,可是眼镜一摘眼前便是模糊一片,想了想,又不甘心的戴上了,有便宜不占是傻瓜,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捏着手机气呼呼地坐下,白丁咯咯吱吱地磨牙,恨不能啃下叶天一块肉来。 下课铃响,同学们回到教室看到白丁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原本嘻嘻哈哈的声音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诡异的安静。 白丁自认厚脸皮,也不由得微微屏住了呼吸。还好只是沉默了一下,他们又嘻嘻哈哈地聊开了,只是却都避着白丁。对于这一点,白丁是不大在意的,毕竟她的人缘本来就不佳,现在顶多变成透明人,反正她早已经到了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境界。 ……虽然心里有点憋屈。 无所谓地作了个深呼吸,她想去走廊透透气,站起身的时候,椅子发出响声,教室里又安静了一下。 白丁脸一沉,大步走出了教室。 白乙静静地跟着她。 “不要跟进来,我要去厕所。”她低低地说了一声,钻进了厕所。 推开最里面的一个门,她直接坐在马桶盖子上,垂头扯了一圈卷纸,咬牙切齿地撕成一条一条的。 “诶,你们听说没有,高二三班的的白丁拉着一班的叶天一起跳楼了。”厕所外面传来一个八卦兮兮的声音。 “听说了听说了,叶天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白丁下午就来学校了,真亏她还有脸来啊。” “好可怕呀,被那样的女生喜欢上,真的好可怕……” “是啊,告白不成就拉着一起跳楼,怎么会有这样的女生。” “谁要被她喜欢上也真倒霉,她怎么也不看看自己那副尊容啊,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个白丁第一天转进学校就惹出打架事件,真不知道她爸妈怎么不管管,现在可好,跳楼都做得出来,还好是二楼,要是再高点就真的要出人命了,她自己想死不要紧,凭什么拖着叶天一起呀!” “欸,听说白丁是从山里来的,从小跟着外婆长大的。” “哦,难怪那么野……” “咣”地一声,白丁一脚踹开了门,几个在厕所里八卦的女生吓了一跳,见是白丁,忙都匆匆走了出去。 白丁一个人在厕所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洗了一把脸走出去。 一直站在厕所外面等她的白乙看到她出来,轻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 “还好吗?”他问。 白丁闷闷地应了一声。 “你便是你,何必在意人言呢。”白乙道。 “你从来不会生气吗?”白丁抬头看他,忽然道。 白乙怔了一下。 “是的,你是仙人,你没有七情六欲,你不会生气,不会伤心,也不会高兴,你甚至不会吃东西,这样还有什么乐趣吗?” 白乙轻轻垂下眼帘,漆黑的眼睫挡住了眸中的流光。 白丁看着他这个样子,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无理取闹,没理由受了气便对他发火呀,况且他这清清冷冷,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进不了他耳朵的样子也真的让她没有欺负的兴致。 轻哼了一声,她转身就走,白乙安安静静跟上。 双手插在裤兜里,白丁低着头慢慢地走,冷不防撞上了人,她习惯性地瞪着眼睛抬头,满脸都写着“现在心情不好,惹我就死定了”,却不料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叶幸? “怎么了,一脸阴云密布的样子?”叶幸笑着问。 白丁皱皱眉,要她怎么说?因为他的宝贝弟弟,现在她已经声名狼藉了? “如果你是因为中午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我已经向老师说明情况了,那是意外。”叶幸托了托眼镜,笑着道。 白丁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拉着同学跳楼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跟老师打好招呼,说不定在国外的爸爸妈妈就真的要被叫回来了。 ……可是,他们真的会回来吗? 为她回来? 不可置否的笑了一下,她点点头,“谢谢你了。” 白丁很快便领教到了校草是什么样的知名度,托叶天的福,她现在也已经是学校里的知名人物了,知了名的不要脸人物。 据说她现在已经是学校论坛里的十大母夜叉之首,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周一是校庆,下午没有上课,班里的男生都被分配出去采购,女生则去大礼堂设置会场。 白丁随手拿了一本漫画书,跟着她们一起往大礼堂走,经过男生宿舍楼的时候,白乙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白丁也停下脚步,小小声问。 “我好像闻到了勾魂香的味道。”白乙看向男生宿舍楼的方向。 “什么?!”白丁瞪大眼睛,惊呼出声,“在这里吗?” 走在前头的女生们回过头来,一脸怪异地看向白丁,白丁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声。 “白丁,你在磨蹭什么?”袁佳佳不满地开了口。 “你先去吧,我进去看看就来。”白乙将手里的玉笛递给她,“拿着这个,如果再碰上勾魂使应该可以挡一阵。” 白丁看看男生宿舍楼,又看看白乙,只得点点头,接过隐形的玉笛,在她们的催促中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到大礼堂的时候,已经有其他班级的女生在忙了。 “三班的吗?你们准备一下晚上要用的气球和彩带。”学生会的苏柔笑着迎上来。 苏柔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名如其人,极其温柔漂亮的一个人,学校论坛校园美少女排行第一,即校花是也。 也是传说中叶幸唯一的女朋友。 “哦好。”袁佳佳她们立刻忙开了。 “你是白丁?”见同学们都各自分组散开做事,独留下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苏柔笑了一下。 白丁点点头,对于自己的出名并不奇怪。毕竟她也是学校论坛排行榜第一,母夜叉排行那一栏的…… “苏柔,帮我来看一下这个有没有贴歪!”贴窗花的女生喊了起来。 苏柔应了一声,跑了过去。 白丁左看看右看看,大家都在忙得热火朝天,一个个眉飞色舞的样子,没有人要跟她搭档的,便也没有再自找没趣,自己寻了个角落坐下,翻开带来的漫画看了起来。 多有先见之明啊。 “哎呀,气球飞出去了!”快收工的时候,罗雪忽然惊叫了一声。 白丁正看到精彩处,没有抬头。 “怎么办呀,那个是晚上舞会要用的,罗雪你太不小心了,现在去买肯定来不及了……”有人小声嘀咕。 “哎,没有飞走耶,卡在天台了!” “罗雪,你去拿回来。”班长下命令。 “我……我怕高……”罗雪有点委屈,“我有恐高症的。” “那怎么办?谁上去拿一下吧。”袁佳佳左看看右看看,见大家都低头不吱声,便大声道,“喂,白丁!你都不做事的吗?” 白丁抬起头看了看她们,扔下漫画书站起身。 她仰着脑袋看了看天台,转身搬了一架木梯来,然后踩着木梯爬了上去。双手撑着边沿爬上了天台,左右看看,便看到一串印有英文字母的彩色气球正卡在一块有些松动的水泥上,她身子微微前倾,解开了卡在水泥上的绳子。 “拿到了。”嘴角带了一抹笑,白丁道。 没有人回答她。 白丁愣了一下,低头看时,才发现通往天台的木梯已经被搬走了,罗雪他们也已经走出了大礼堂,独留她一个人在天台上面吹冷风。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白丁握着白乙的玉笛坐在天台上,望着夕阳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大礼堂热闹了起来,参加舞会的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 彩色的大灯亮起来的时候,白丁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大家抬起头,便看到了白丁红着鼻子坐在天台的蠢样,一阵静默之后,大家哄堂大笑。白丁紧紧捏住手中的玉笛,感觉自己在微微颤抖,是气得发抖。 白丁感觉自己快要气炸了,她揉了揉鼻子,琢磨要直接跳下去揍人,谁知脚刚一抬,左脚的鞋子便掉了下去。鞋子是镶钻的小皮鞋,爸爸从国外邮寄回来的生日礼物,她一直没有穿过。 因为今天是校庆,她才穿的。 下面的笑声更响了。 “上面那个女生是谁啊?” “好像是高二三班的白丁耶……” “啊,是她啊,那个喜欢跳楼的四眼钢牙妹。” “天呐,她该不是又想跳楼吧,谁去把校长叫来,这个样子可怎么办呀。”大礼堂里有人窃窃私语。 那些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恶意的嘲笑,大家似乎都很乐意看到她出丑,看到她一个人小丑一样气得跳脚。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明朗的声音在礼堂门口响起。 “叶幸,你看她。”苏柔指了指天台。 “怎么回事?”叶幸抬头看了她一眼。 白丁倔强地咬着牙迎上他的目光,笑吧笑吧,你们通通都给我记住,等我下去之后不把你们揍得满地找牙我就不叫白丁! “说是下午布置礼堂的时候去上面拿气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下来。”苏柔一脸担忧地道。 对上白丁倔强的目光,叶幸眸光一沉,他移开视线四下里看了一下,然后走到放在墙角的木梯边,搬了木梯过来。弯腰捡起白丁掉在地上的那只小皮鞋,他踩着木梯,一步一步走上天台。 白丁怔怔地看着他走向她,彩灯一闪一灭间,衬得他白皙的脸颊俊美如王子。 “没事吧。”他踏上天台,脱下外套,披在白丁肩上。 白丁摇摇头。 叶幸轻轻揉了揉她乱糟糟的短发,然后蹲下身,将拿在手里的小皮鞋替她套在脚上。 大礼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叶幸在众目睽睽之下替白丁穿上鞋,镶着钻的小皮鞋在彩灯的映衬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看着他,白丁忽然觉得自己像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正穿上一双漂亮的水晶鞋。 “走吧。”叶幸笑着伸手。 白丁将手交到他的掌心,由着他扶着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下木梯。 所有嘲笑的目光一下子都变成了嫉妒。 白乙在男生宿舍转了一圈,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意识到有可能是调虎离山之后,他循着白丁的气息匆匆忙忙赶到了大礼堂。 礼堂里,叶幸正执着白丁的手,一步一步走下木梯。 白乙的视线落在那一双交握的手上。 白丁立刻注意到了那一个孤零零站在门口的白衣男子,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目光,脚下的木梯便忽然断裂了开来,她一脚踩空,吓得惊叫起来。 好在已经快接近地面了,叶幸忙伸手将拉住她,两人一起掉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白丁被叶幸扯得一头撞进了他怀里,感觉到自己结结实实地趴在了叶幸的身上,她吓得慌忙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没事。”叶幸一手扶住她,“你呢?” 白丁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断开的木梯,白乙已经走了过去。 “木梯被人做了手脚。”白丁听到白乙这样说。 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因为没有人能够证明她们是故意将木梯搬走,顶多只能算是失误,对于罗雪她们也只是小惩大诫。白丁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或许她该感激她们,如果不是她们挪开了木梯,或许她现在已经摔死了。 校庆之后的第二天,叶天出院回到了学校。 这个消息白丁是听班里的大喇叭袁佳佳说的,看到袁佳佳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白丁就没来由的不舒服。她祈祷叶天那个家伙最好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她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控制住不揍歪那张和叶幸一模一样的脸。 “出来。”一个熟悉得令人生厌的声音。 白丁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个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她决定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低头翻手里的漫画。 “不要假装听不到!”那个家伙又开始敲窗子,纤长的手指“砰砰”地敲着玻璃窗,引来众人的侧目,那个嚣张不已的家伙却依然我行我素。 白丁所剩无几的修养和理智都被那个烦躁不已的声音磨光了,再加上班里的同学都回过头来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向她,白丁感觉自己的心火一下子又窜了起来,她猛地一拍桌子,大步走出了教室。 “想无视大爷我?”叶天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在看到她脸上的那副无比刺眼的无框眼镜之后,将手里的眼镜盒子悄悄藏在了衣袋里。哼,无框眼镜,一看就知道是那个虚伪的家伙的品味。 白丁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希望这位大爷有点眼力劲儿,快点从她眼前消失,因为她的拳头已经开始痒痒了,不揍人不舒服。 “干什么这样瞪着我?还瞪?还瞪?”叶天扬眉,越看那副眼镜越不爽。 白丁也不爽,真是一张越看越欠抽的脸,明明和叶幸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感觉差那么多呢? “你的眼镜真丑。”叶天终于还是没忍住,不爽地吐槽。 白丁嘴角再次抽搐,然后一拳头砸上了他的鼻子。 “靠!”叶天捂住鼻子,“你又打我!” 这个家伙!跟他的鼻子有仇吗?他的鼻子已经很脆弱了好不好! “你、欠、扁!”白丁恶狠狠地瞪他,“再丑的眼镜也是你给的!”明明是他给的眼镜,现在却这样说,是在耍她吗?真是仅剩的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叶天恶形恶状的扬起了拳头,高高地举了半天,却还是没有落下,随即后知后觉地问,“我给的?” “不是你还有谁啊,那个司机说是你呀,是你呀!叶家的少爷!”白丁恶狠狠地道。 叶天收回拳头摸了摸下巴。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白丁不耐烦地问,希望他快点讲完来意快点滚。 衣袋里握着眼镜盒的手紧了紧,叶天打死也不会告诉她,他见她眼镜坏了特意配了新的眼镜来送给她。而且还是一出院就来看她,这个家伙倒好,一见面就送他一拳头,打得他鼻子冒血。 哼了一声,他拂袖而去。 “不知所谓的家伙!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啊!”白丁冲着他的背影跺脚大喊。 教室里悄悄偷看的众人疑惑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明天上午是家长会,记得通知家长来参加。”苏玲玲收拾了书本,走出教室。 “啊……不要啊,家长会,我妈知道我考那么一点分数一定会骂死我的……”苏玲玲前脚刚走,袁佳佳便夸张地哀叫。 “哎,怎么办怎么办,回家一定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的!”坐在白丁左侧的宋飞捧着脑袋苦恼万分。 白丁默默地合上语文书,塞进书包里。 “啊,我想起来了,白丁你爸爸妈妈都出国了是吧。”宋飞忽然道,一脸的羡慕,“真好啊,没有人管!” 白丁拎起书包,走出了教室。 真好吗? 呵呵,真好啊。 家长会 下午第一节课之后便是,白丁侧过头看了看时间还没到就等在教室外面的家长们,垂下头,拿起黑色的墨水笔在书本上画了一个猪头。 家长会在三楼多功能教室举行,苏玲玲点名的时候发现少了白丁,一抬头,便看到她正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 “白丁!你给我回来!”苏玲玲大怒。 看着班主任横眉怒目的样子,家长们都吓了一跳。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玲玲忙低咳一声,保持微笑。 坐在操场的双杆上,白丁望着对面的教学楼发呆,然后忽然整个子往后一仰,白乙以为她要摔下来,忙上前扶住她。 她却咯咯地笑着,两只脚还挂在杆上。 “白乙。”白丁倒吊在双杆上,闭着眼睛,忽然开口。 “嗯。” “我恨你。”她说。 白乙静静地站在双杆旁,一阵风拂过,将他的长发吹乱,衣袂翻飞间,他默静不语。 “恨你突然出现,恨你打乱了我的生活,恨你的……预言。”白丁闭着眼睛,很平静地缓缓吐出残忍的话。 如果不是他的预言,她就不会从小在外婆身边长大;如果不是他的预言,爸爸妈妈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躲得她远远的……她甚至想,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不会每天生活在提心吊胆中,不会担心自己随时被鬼差带走,不会遇见那些可怕的事情…… “白丁,你怎么在这里?” 好像是叶幸的声音? 白丁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倒着的叶幸。 呃,不对,倒着的那个是她…… “流氓兔?”叶幸忽然笑了起来。 “什么?”白丁愣了愣,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发现自己因为倒吊着的关系,校裙整个向上翻了过来。 因为今天是家长会,她难得穿上了校裙,而此刻,她完全是习惯性地爬上双杆玩倒吊,完全忘记自己现在的着装一点也不适合这个姿势。 而且,她今天穿的……是印有流氓兔图案的小内裤…… 脸上烧得通红,白丁“扑通”一声掉了下来,然后便听到“咔嚓”一声,她压在了从口袋里掉出来的手机上。 她可怜的的手机再一次四分五裂…… 叶幸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残尸,摆弄了一下,重新组合起来,然后抬头笑了一下,“不用担心,应该还可以用。” “呃……真的吗?”白丁扶了扶歪掉的眼镜,紧张兮兮地道。 问她为什么紧张?蹲在她面前的是叶幸啊!全校女生都花痴的叶幸啊!而且……他还救过她好几回…… 可是她居然让他看到了她的流氓兔小内裤! 叶幸扶着白丁一起站起来,将已经自动关机的手机重新开了机,然后笑出一口的白牙,“你看。” 白丁忙接过,傻呼呼地点点头。 “要不要试一下?”叶幸掏出自己的手机,华丽丽的最新款,正是白丁觊觎已久,无奈囊中羞涩买不起的那一款。 缘份呐…… “你号码多少?”叶幸用优雅无敌的声音问。 “13812298XXX。”白丁忙答。 叶幸低头拨通了她的号码,“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甜得发腻的手机铃声在操场上响起,白丁难得地红了脸。 “很好听。”叶幸笑了起来,“看来手机没有问题。” “嗯。”白丁闷闷地点头。 “那么,你为什么在这里呢?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开家长会吗?”叶幸收起手机,看着她道。 白丁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校草同时也是学生会的会长…… “怎么了?”见白丁不答,叶幸又问。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去。”白丁撇开头。 “呵呵,你这口气可真像我弟弟。”叶幸一点也不介意地笑了起来。 “叶天?”白丁瞪大眼睛,“我才不要像他!” “别紧张,我不是来捉你回去的。”叶幸笑着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我是来找叶天的,他也不见了。” “哦。”白丁放松了下来。 “看来他不在这里,我去别的地方找找看。”叶幸转身离开,背对着她潇洒地扬了扬手,留给白丁同学一个华丽丽的背影。 白丁握着手机痴呆许久,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一个“未接来电”,“嘿嘿嘿”狞笑着存了起来。 “笑得真丑。” 正在白丁沉浸在得到校草手机号的幸福状态中时,一个讥笑声忽然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白丁被吓了一跳,狐疑地循着声音看向双杆不远处的那棵大树,“谁在那里!” “不就是大爷我么。”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白丁这回听清楚了,她大步走了过去,便看到叶天嘴巴里叼了一根草,正半躺在树下,衣领松垮垮地歪在一边,露出细致的锁骨。 怎么看都是一个美少年啊,如果不是他满身都散发着的痞味的话…… “怎么?看上我哥哥了?”叶天双手枕在脑后,斜着嘴角笑。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白丁涨红了脸,“他有女朋友的!” “女朋友?”叶天扬了扬眉,那个虚伪的家伙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他怎么不知道? “整个学校都知道苏柔是他女朋友啊!” 苏柔啊……叶天眯了眯眼睛,笑了起来,“你别看那个虚伪的家伙对谁都笑眯眯,看起来超完美的样子,其实他洁癖龟毛还挑食哦。” 这算什么?吐槽吗?兄弟阋墙? “既然你在这里,刚刚没听到你哥说他在找你吗?”白丁没好气地道。 “那种场合有优秀的叶幸去就可以了,我这种渣滓就不去给母亲大人她老人家添堵了。”他眼睛一转,“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在这种情况下,白丁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难兄难弟情绪,她在他身边坐下,淡淡地道,“我家长没来。” 叶天侧头看了她一眼,“人间惨剧。” 白丁翻了个白眼,“彼此彼此。” 叶天梗了一下,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白丁的手臂,然后拉着她一把扯进怀里,趁着白丁还没有反应过来,直接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白丁大怒,抬手便要揍他。结果她抬左手揍他,他用左手按住她,她举右手揍他,他用右手按住他,白丁气得快疯了,抬腿便踹,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压了上来,让她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被他压制住,白丁气急。 “报仇呀。”叶天笑嘻嘻地看着她,“你以为我还会让你揍到么?算算你揍了我多少回了?我不加利息的。” 白丁又气又怕,扭头看向白乙。 白乙摇摇头,“他没有恶意的。” ……白丁在心里开始骂三字经,都这样了还没有恶意? “怕了?”叶天得意地笑。 白丁忿忿地看着他,忽然冷笑一声,昂起唯一自由的脑袋,张开嘴巴便咬上了他的脸。 “啊啊啊!”叶天大叫着一把推开她,然后抬手捂住涨红的脸,“你是狗吗?张嘴就咬!” “活该!”白丁冲他吐舌头,然后疑惑地看着他,“你脸红什么?” “大爷我哪里脸红了!是被你咬的啊!被你咬的!充血了!”叶天跳脚。 白丁哼了一声,“你消停点吧。” 叶天看了她一眼,郁卒地捂着脸坐下,“白乙是谁?” 白丁刚刚坐下,便听叶天这样问,吓得又跳了起来,“你到底听到了多少?” “唔,该听的都听到了。”叶天坏笑了一下,“包括流氓兔。” 白丁抖了抖眉毛,抬手一拳头砸到了他的脸上。 “靠,你又打我!” “你、欠、打!” 两个人怒目而视,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三楼的窗口,有一个人正在看着他们,那人扶了扶眼镜,嘴角牵了一丝冷笑。 “小幸,你在看什么?”旁边,一个气质华贵的妇人走过来,“找到小天了吗?” 叶幸回过头,笑着扶住她,“妈妈,您来了,小天有点不舒服没有过来。” “唉,你又为他撒谎。”叶妈妈摇头,“小天越来越不像话了。” 叶幸低头,“您别担心了,小天只是比较爱玩。” “唉,他要是多学学你就好了。”叶妈妈头疼地拍了拍他的手。 叶幸轻轻笑了一下,“家长会结束了?” “嗯,公司还有一个会议,我要赶回去。” 叶幸点点头,“我送您。” 看着叶妈妈上了汽车,叶幸转身缓缓走进学校,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在已拨号码那一栏找到了一个号码,拨通。 轻风徐徐吹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叶天侧头看着白丁,她斜斜地靠着大村,居然真的睡着了。和煦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照射下来,在她的脸留下一片斑驳的影子,白丁微微皱了皱眉,似乎被那光线弄得很不舒服,叶天下意识地抬起手,替她挡住扰人的光线。 白乙就站在他们身旁,他看到了那个外表桀骜的少年小心翼翼地用手替她挡去阳光,眼中流露出的感情令他忍不住心惊。 叶天看着她脸上戴着的无眶眼镜,越看越不舒服,那个家伙送的呢……嘴角勾了一丝坏笑,他悄悄伸出那只闲着的手轻轻取下架在她鼻梁上的眼镜。 摘了眼镜,他细细地打量她。 浓密卷翘的眼睫如落在她眼睛上的黑翼蝴蝶,美得令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见过她的眼睛,他知道那眼睛睁开时有多漂亮,仿佛带了勾子似的会勾人。 而且……只有他见过,只有他知道她的眼睛有多漂亮。 只有他……这个想法让他有点心花怒放,守着这个小小的秘密,仿佛守着自己私藏的宝藏一般。 他甚至私心地希望再也不要让别人看到,不准任何人觊觎。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甜得发腻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叶天吓了一跳,慌忙收回手。 白丁睁开眼睛,便感觉眼前模糊一片,她手忙脚乱地抬手找眼镜,然后便听到“咔嚓”一声…… “叶!天!”白丁大怒,“你又干了什么!” “哎呀,不好意思,把你的眼镜踩坏了,可是谁让你随便睡着的。”叶天笑嘻嘻地一脚踩烂了她的眼镜。 白丁感觉自己被气得脑袋发疼,对这个家伙真的不能有一点的好脸色,她摸到手机,摸索着找到接听键,“喂?哪位?” “白丁?”手机里传来叶幸温和的声音。 “叶幸?”白丁惊讶。 这个名字让叶天得意的神色消失无踪,他的脸沉了下来。 “有事吗?对了,你还在找叶天是不是……”白丁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卖叶天。 “不是,家长会已经结束了。” 见叶幸不给她出卖的机会,白丁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那你有什么事吗?”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吗?”手机那头,叶幸带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暧昧。 白丁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烧,只得吱唔了一声。 “明天不上课,你有空吗?”叶幸问。 “欸?”白丁瞪大眼睛。 “我有司空品的演唱会门票,听说你很喜欢他?” 听……听说?白丁的脸更红了,听说谁的?她没什么可以聊心事的好朋友啊?他怎么会听说她的事?故意打听的吗?这算什么……约会吗? “白丁?”久久得不到答复,叶幸又轻唤了一声。 “可……可是苏柔……”白丁猛地想起来校草虽好,可毕竟是人家的。 “苏柔?”叶幸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关苏柔什么事。 “我有空!”白丁咬咬牙道,万一人家不是约会,只是随便请她看一场演唱会,她这样自作多情的揣测就太尴尬了。 毕竟……她这副尊容……要让人看上也挺有难度的吧。 她的初恋至今空白不是不能说明一些情况的。 “嗯,明天晚上六点,我在体育馆门口等你。” “好。”白丁刚合上手机,便听到一声冷笑,不由得皱眉,“你笑什么?” “被叶幸约了?”叶天阴阳怪气地道。 “懒得理你。”白丁扶着树站起身,“你把我眼镜弄坏了怎么算,就算是你送的,可是既然送了就是我的!” 这个白痴,到现在还以为那副眼镜是她送的?迟钝成这样,叶幸也是真是不幸。叶天当然不会那么好心提醒她,只撇了撇嘴角,淡淡地道,“大不了再买一副给你。” “真的?”白丁瞪着眼睛。 “不要瞪了,我在这里。”叶天抬手勾住她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白丁不爽地皱眉,微抬头,眯着眼睛看他,“现在就去买眼镜!” “不要这样看我。”叶天的手微微一僵。 “为什么?”白丁继续眯着眼睛看,习惯性地跟他对着干,“你让我不看我就不看啊!” “因为……”叶天勾了勾唇,忽然低头咬住她的唇。 白丁惊叫一声,抬手捂住唇,“干嘛咬我!” ……这个笨蛋。 叶天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调回了阴阳怪气的声音,“报仇雪恨啊,刚刚你也咬我来着。” “啊啊啊,气死我了,你这个小器鬼!”白丁气得一把推开他。 “嘁,算起来还是我亏了呢,毕竟我没有小钢牙呀。”叶天不爽地继续刺激她。 白丁转身就走,却忘了自己现在眼神不好,一头撞到了树。 “噗……哈哈哈哈哈……”叶天捧着肚子笑了起来,看她一脸郁闷地站在原地,他憋着笑走过去,抬手碰了碰她的额。 “干嘛啦!”白丁打下他的手。 “帮你揉揉,不揉开淤血会肿哦。”叶天吓唬她。 白丁果然不敢动了,任由他的手嚣张地在她的额头不轻不重地按揉。 叶天一手揉着她的额,视线却始终胶着在她的脸上,她离他那样近,近到他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搂进怀里,她茫然略带紧张的表情看起来竟然有那么几分可爱,可是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他敢冒冒然伸手抱她,等待他的绝对是一顿暴打。 “喂,好了没啊。”白丁不耐烦地皱眉。 “好了。”叶天轻咳一声收回手,然后顺势拉住了她的手。 白丁甩开他,瞪,“你又干嘛?” “带你去你配眼镜啊,不然怎样?本大爷都纡尊降贵扶你了,你还在不爽什么?想再去撞树么?”叶天拉住她的手,转身就走。 白丁气闷极了,只得跟着他走。 “喂,那个是不是白丁啊?”迎面传来同学的惊呼声。 白丁眼前雾蒙蒙的一片,只听到声音却看不清东西,只得拉紧了叶天的手。 “哎呀,她没戴眼镜吗?哦哦……叶天拉着她的手耶!” “他们真的在交往吗?白丁告白成功了吗?” “果然是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吗?这样都能追上?” 白丁气得眼前发黑,拉着叶天的手越来越紧,最后变成捏。叶天咧了咧嘴,有点得意,全然感觉不到手上那点小小的疼痛。 “咦,她不戴眼镜也不难看嘛……”这是男生的声音。 叶天的脸黑了黑,有点后悔挑人多的地方走了。 “喂!你慢点!我看不见啦!”感觉他越走越快,白丁忍不住出声了。 “怕什么,跟着我就好了。”叶天不爽地道。 对,跟着他就好了,只跟着他就好了!闲杂人等通通退散! 刚出校门,白丁便被堵住了。 “丁丁,你这是怎么了呀,和小男生拍拖啊~”书吧大叔有点猥琐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要乱讲!”白丁一肚子气正没处发。 “咦?不是吗?”书吧大叔嘿嘿地笑,“可是你们牵小手耶。” “我的眼镜坏了!他要赔我!”白丁气得一字一顿地道。 “哦~”书吧大叔拖长了嗓子,“快去吧去吧~青春啊~” 白丁满头黑线。 叶天拉了她就走,她只得跟上。 “喂喂,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们家丁丁的小手被别的男生牵么?”书吧大叔拖住了隐身中的白乙。 白乙看了他一眼,“放手。” “放手?哦哦哦,好有气势哦,快去对那个小男生讲啊!”书吧大叔眼睛发亮,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出美好的三角恋情。 “我说,你放手。”白乙淡淡地道。 “咦?你不是喜欢我们家丁丁么?你这样看着她被别的男生揩油不会醋么?你的心不会痛么?”书吧大叔不死心地问。 “再不放手,收了你。” “……” 书吧大叔立刻松了手,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然后他站在书吧门口,看着白乙跟了上去,摇头叹息,“真不愧是仙人,真能忍。” 好在学校附近就有眼镜店,出了校门没有几步路就到了。 “有阶梯,小心点。”叶天拉着白丁走到眼镜门口,出声提醒。 “哦,有几阶?” “两阶。” “哦。”白丁小心翼翼地踏上阶梯,“一、二……哎呀!”她忽然绊了一下,一头扑进了叶天的怀里,然后咬牙切齿,“叶!天!” “都说了小心点嘛。”叶天凉凉地道,“投怀送抱?” “X的,你告诉我只有两阶的!”白丁爆粗口了。 “哎呀,数错了,我数学不大好的。” “……”白丁已经没有力气跟他喊了,这个恶魔! “陪女朋友买眼镜啊?”店员微笑着迎了上来。 “嗯。”白丁刚要开口否认,叶天已经抢答了,然后又假假地问,“你不是要买眼镜?” “对,我要买眼镜!”白丁点头。 “你女朋友真可爱?”店员笑了起来,“多少度数的?”然后看了看叶天,忽然道,“哎呀,我想起来了,你上次来这里买过眼镜。” 叶天皱了皱眉,他肯定店员认错人了,最有可能的就是将他看错成叶幸了。因为他虽然买过眼镜,可是上次并不是在这里,而且那副眼镜在看到白丁戴着叶幸送的眼镜时,已经被他气得丢进垃圾桶了。正在他想否认的时候,白丁却点头了,“对,上次他买过一副,不过刚才被他不小心踩坏了,他说要再赔一副给我。” 叶天看了看她,眼睛转了转,没有否认。 哼,就让她误会到底好了,让叶幸哭去吧。 “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店员笑道,“还要上次那种式样的吗?” “不,换黑框的。”没等白丁开口,叶天便抢先道。 “为什么要黑框?”白丁不高兴了,“他们都说我戴无框的好看!” “好看个屁啦,我出钱我说了算,黑框的!” “我不要!我要无框的!” “黑框的!” “无框的!” “黑框!” “无框!” 店员大汗…… 叶天瞟了店员一眼,比了个手势,店员何等精明,立刻上前将所有无框眼镜都收了起来,然后微笑着上前,“啊,我刚刚查了一下,无框眼镜已经没有货了。” “啊?”白丁沮丧。 最终,白丁悻悻地戴上了黑框眼镜,叶天高高兴兴地付了钱。 两个人前脚刚走,后脚营业员就开始八卦。 “哎,真是个美少年啊美少年~” “是啊,上次来的时候还戴着眼镜呢,看起来纯纯的温文尔雅的样子,这次就摘了眼镜还染了头发,真是别有风味啊别有风味~” 走出店门,白丁瞪向叶天,瞪,继续瞪。 叶天也看着她,唔,果然还是老式的黑框眼镜最适合她,把那双勾人的眼睛遮得一点不透。 “喂,还不放手么?”甩了几次,都没能甩开他的手,白丁忍不住了,咬牙道。 “我怕你看不见。” “我已经戴上眼镜了!” “总有个过渡期吧。” “谢谢!不用了!”白丁总算是狠狠甩开了他的手,“再见!”说完,大踏步离开。 “唉,所以我说,你最擅长的就是过河拆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叶天摸着自己的手,笑得无比张扬。 前世约 一边走着,白丁一边摸了摸新买的眼镜,虽然不甚称心,可是没有花钱呀,这么一想,她心里又平衡了一些。 白乙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那个男孩子……是喜欢她的吧。他思量着,不知不觉跟着白丁走到了公交站台,一抬头,正好一辆公交车停在了他面前。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虽然白丁告诉他晕车那种事情,多坐坐就会习惯,可是他一直都没有习惯…… 白丁刚要上车,一回头便看到白乙铁青着脸站在她身后。看来有人忘梅止渴,有人见车就晕呢,虽然看着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别的表情是挺好玩的啦,不过…… “不上车么?”白乙看着那辆恐怖的铁皮车离开,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白丁。 白丁哼了一声,跳下候车亭,慢慢往回走。 走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星月满天了。 洗过澡换了睡衣,白丁扑到床上躺平,盯着天花板发呆,想起下午的时候叶幸的那个电话,想起明天晚上的约会,头顶的吊灯仿佛都变成了叶幸带笑的脸。 在教室走廊里,他在叶天的拳头下救了她;在她被勾魂使追得跳楼,最最狼狈害怕的时候,是他忽然出现扶起她;在她被同学故意捉弄坐在天台下不来的时候,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无比丢脸的她。 这算不算英雄救美? “嘿……嘿嘿……”白丁抱着被子的一角在床上打滚,将自己像春卷一样裹进被子里,嘿嘿傻笑。 白乙坐在书桌前,看着白丁傻笑的样子,总是清冷的眸中染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 喉间猛地一阵腥甜,他紧紧闭上眼睛,强行压抑住。 许久之后,他才平息下来,睁开眼的时候,白丁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短发凌乱地覆在额前,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心头忽然便是一阵剧痛,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 “师父……”梦里,白丁咕哝了一句,不安份地翻了个身,睡衣的扣子松开一粒,本就宽大的领子往下滑了一些。 指尖猛地僵住,白乙有些慌乱别开眼睛,然后微微一怔,又将视线挪了回去。 在她的心口处,有一块血红的胎记。 那血红的胎记无比的刺目,如一个伤疤。 千年不褪的伤疤…… 即使已经转生托世了,她依然带着那个疤么? 今天,她对他说,她恨他。可是如果她知道前世种种,恐怕不是一个“恨”字就可以了断的了。 那一日,是他亲手将剑刺入了她的心口…… 他看到有泪从她的眼中落下,落入尘埃。 她说,他是她的劫…… 他是她的劫…… 白乙收回手,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夜色沉沉,不知从何处无端出现的雾气蔓延开来,覆盖了弯弯的月牙。 被掩住的月亮失去了光芒,窗外倏地一片黑暗。有雾气一点一点从窗户的缝隙中渗透进来,带来一室的寒意。 白乙垂下眼睫,拉过被子盖在睡得不甚老实的白丁身上。 玻璃窗无端端被打开,浓浓的雾气夹杂着寒风从窗外涌了起来,白乙皱了皱眉,替梦中的少女将被子盖得更加严实了一些。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浓雾中,响起一个笑吟吟的声音。 “半夜到人界来吟风弄月,判官大人好兴致。”白乙转过身,看向那团浓雾。 雾气一点一点拉长,幻成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 一袭素静的青衣上绣着大片大片如火如荼的曼珠沙华,微敞着衣领的男子靠在窗边,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和形状优美的锁骨。男子戴着一张面具,面具上画着一个妖娆至极的脸谱,美得渗人。 “紫皇殿下。”他俯了俯身子,施了一礼。 “我是白乙,并非紫皇。”白乙淡淡地避过他的礼。 “紫皇殿下这是……”妖娆的面具转向床上的少女,他的声音带着笑,“动了凡心?”面具下,那声音带着丝丝的揶揄,却听得人心生寒意。 “休得胡言。” “如若不然,紫皇殿下何以放着天界的皇帝不当,反倒在这无趣的人界流连不去?”他微歪着头,纤长的指尖轻敲着那妖娆的面具,见白乙皱眉,他又笑言,“在下听闻紫皇殿下下尘历劫,结果流连人界两千余年不曾飞升,可是为了这床上的少女?” “她是我徒儿,我应过她,会带她修仙。”白乙挪了挪身子,挡住那判官看向白丁的视线,淡淡地道。 “嗬嗬,真是桩麻烦事啊……”判官叹息,“剪不断啊理还乱……为什么这差使偏偏落到了我的头上,真是令人头疼呢。” 白乙静默不语。 “紫皇殿下,在下其实是十分敬重你的”,妖娆的面具微微变了变,似乎变了个哭脸,“只是阎君下了令,生死簿上有她的名,阳寿已到,在下也十分为难呢,不知您是否可以行个方便?”见他不答,他只得又道,“让我拘了她的魂去吧,您好好回天界当您的殿下不好么?” “除非我死。”白乙依然挡在他面前,“魂飞魄散不剩一点,否则,只要尚有一魂一魄,我都不会让你动她分毫。” “即是如此,便休怪在下无礼了。”妖娆的面具又变作了笑脸,判官忽地靠近了白乙,“虽然在下也很为难,不过也只得拼上一拼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啊。” 纤尖的指尖,指甲锋利如刀,他如雾气般轻巧地袭向白乙,白乙偏身躲过,拂袖挡去他的攻击。 只一错身间,白乙的脸上已经留下一道血痕。 “哎呀,殿下,您毁容了。”判官潇洒地站定,然后摸了摸自己有点破损的面具,“好在我有先见之明,要是毁了容,我可怎么活呀,可惜呀,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个面具了呢。” 白乙的视线扫过他的腰。 “咦?您看什么?别这样看我呀~”判官大人自以为潇洒地拂了拂如瀑的青丝,“虽然我也知道我是地府第一美男子,可是您这样看着人家,人家也是会害羞的嘛~咦,有点痛?”自恋完毕的判官大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腹处,“啊,你好卑鄙!怎么挑这样的地方下手!人家还约了冥雪妖姬,打算与她共度良宵的,果然人界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哇!你这卑鄙的家伙!”判官大人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潇洒,气得指着白乙大骂。 白乙闭眸不语。 “哼,这是工伤,是工伤,我得回去找阎君报销医疗费。”判官说着,转身就走,完全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关窗。”白乙淡淡道。 “砰”地一声,窗子关上了,屋子的里的雾气也不见了。 屋外的月牙儿重新放出了光芒。 白乙转过身,回到白丁床前坐下,梦中的少女全然不知道刚刚的危险,还兀自笑得没心没肺。 “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做到。”他看着她,轻声道。 月光下,他脸颊上的血痕有点刺目,然后心口又是一痛,他终于没有抑制住,一口血从喉间喷涌了出来,然后有些无力地倒在床上。 嗬嗬,他终究……变弱了呢? 窗外,偷窥着的妖娆面具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天界紫皇谁人不知?据三界八卦专家传出的可靠消息,紫皇殿下的灵力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强的一个。 可是两千多年之前,紫皇下界历劫,被一只妖狐缠上了。中间的过程无人知晓,只听说后来那只妖狐死了,正在全天界的女仙们都在感谢老天有眼,准备迎接英明神武的紫皇殿下回天界的时候……那英明神武的紫皇殿下废去了自己一半的修为,修改了那妖狐的命数,并且在人界流连了两千余年,只为了守着她的来世。 “真是作孽哟~”判官大人轻笑着,然后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腰,“哎哟,还真疼,真的要找阎君去报销!哼,让我卷进这么麻烦的事情里,明明知道我最怕麻烦了~”咬牙切齿地说着,他消失在夜色中。 约会 一夜无梦,白丁是被饿醒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思绪渐渐清明,她没有立刻睁开眼睛,又赖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阵,想起晚上要和叶幸一起去听司空品的演唱会,便忍不住一阵雀跃。 司空品是最近几年刚冒出来的新人,以歌手的身份出道,第一张唱片便横扫各大榜单,被誉为天才音乐人。难能可贵的是,这个“天才”还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祸水脸,号称比女人更美的男人,之后唱歌演戏两不误,成了绝对的偶像明星。扬言从来没有偶像那种东西的白丁自打看了司空品的一部电影之后,就彻底沦陷了,从此誓死追随,将花痴进行到底。 房间里十分的安静,连一惯喜欢骚扰她的白小喵也不在家。因为勾魂香事件,那只没良心的猫一直不愿意亲近她,已经被寄放在书吧大叔那里许多天了,目前还在持续冷战中。 伸了个懒腰,她从枕头底下摸出眼镜戴上,朦胧的世界立刻清晰了许多。一回头,便看到她的美人师父正半倚在床脚处,阖着眼帘,微垂着手,玉质的笛子滚落在一旁,似乎是睡着了。 稍稍诧异了一下,白丁嘿嘿贼笑着凑近了他,打量着睡美人,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乌黑长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床沿,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洒在他的身上,美得像个梦。 也许……真的就是一场梦吧。 不管怎么说,自从他出现之后,她遇到的事情就变得那么的不可思议了,一点都没有真实感可言。 果然对于一个正常的十六岁女孩来说,周末跟朋友一起去听听偶像的演唱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吧,窃窃地笑了一下,白丁起床漱洗。 漱洗完毕,白丁一边抹面霜一边走出卫生间,却见白乙还是倚在床角一动不动。她有些奇怪地走上前,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他的衣服上……竟然有一块暗红色的血迹! “喂!你怎么了!”她蹲下身去推他。 白乙被她一推,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板上。 白丁这才真的急了,她有些吃力地将他扶了起来,推到自己床上让他躺平,然后摸出手机打120,刚拨了两个数字,她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白乙,怎么也不像个可以被光明正大送到医院去的人,不要说他的身份成谜,是不是人类还两说,目前最要紧的是他连个身份证件都没有,如果真的送他去医院的话,只怕要被直接送进解剖室了…… 拿着手机在房间里团团转了好半天,她忽然想起了病急乱投医之说,然后极其迅速果断地按下了一串号码,“喂?大叔,白乙昏倒了!” “哦。”手机那头,是书吧大叔极为淡定的声音。 “哦?”白丁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讲你医术很牛的吗?你快来救救他啦,你知道我又不能送他去医院。” “很牛的医术也救不了睡觉。”依然淡定的声音,白丁几乎可以想象他那副欠扁的表情。 “睡觉?”白丁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白乙,很平和的表情,也不像很痛苦的样子,看起来……还蛮像在睡觉的。 “嗯对,睡觉,他肯定没有告诉你,隐身很伤原气的。”书吧大叔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几分正经。 隐身……很伤原气?白丁继续发愣,难怪那个时候她让他隐身,他拿话岔开了,只是后来见她身陷危险,又一意孤行,所以才会…… “可是他身上还有血迹……”视线扫过那袭白衣上刺目的暗红,白丁又补充道。 “安啦,他没那么容易死,睡饱了自然就醒了,不要打扰我和白小喵看美女。”他轻飘飘地说完,手机利落地挂断了。 “喂!不要带坏白小喵!”还没有吼完,那边便没了声音,白丁磨着牙忿忿地合上手机,回头看着白乙发了一会儿呆。 如果不能隐身……为什么非要勉强,又为什么不对她讲呢。 白乙安静地躺在床上,如玉般的容颜微微透着青黑色,看起来竟是有些脆弱的样子。 明明…… 明明应该是很强大的人。 白丁垂下眼帘,缓缓伸出手去,指尖却在快要碰触到他脸颊时顿住,然后僵持了许久,终于还是收回了手,握成拳。 “啊啊,饿死了,找点吃的去~”她嚷嚷着转身走出房间,掩住心底莫名的情绪。 吃过东西已经将近下午两点了,见他还在睡,白丁破天荒地叹了一口气,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小说,坐在地板上慢慢翻。懒懒散散地翻过几页,却一直集不起精神来看,明明眼睛盯着书本,思绪却一直围绕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男子打转。 直到剧情渐入佳境,她才微微地坐直了身子,有些紧张地接着往后看,正翻得起劲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顺手将书签□正看着的那一页,她扔下书,习惯性回头看了一眼白乙,他仍然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 挥去心底的焦躁和担心,白丁伸手拿了手机,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 “白丁,你在家吗?”李斯新有些怯怯的声音响起。 “嗯,有事?”她漫不经心地应,视线在盯住挂在墙上的布偶小兔,就是故意不去看某个一直在睡觉的人。 “呃……上次你让我帮你整理的数学笔记都整理好了,我……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 闻言,白丁吓了一跳,忙把脑袋伸到窗口一看,果然,那个戴着厚瓶底眼镜的李斯新正呆头鹅一样站在楼下抬着头往上看,见到白丁,忙挥了挥手。 “你……你上来吧。”白丁犹豫了一下,说完挂了手机,快速跑到床边,将被子拉高盖住白乙的脸,然后又手忙脚乱地把布偶抱枕绒毛娃娃一股脑儿地推在床边,掩盖住床上躺着的人。 软软的被子覆上白乙的脸,鼻端传来淡淡的清香,是白丁身上常有的味道……一如千年前那只顽劣的小狐。长长密密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白乙睁开眼睛,感觉到身上越推越多的绒毛娃娃,也没有乱动,由着她堆。 这厢刚刚弄好,那边门铃便响了。 白丁仔细瞧了瞧,觉得没有破绽了,才走出房间,跑到客厅去开门。 “周一给我就好了呀,干什么送过来。”白丁拿了一次性拖鞋给他穿。 “你……你们家真干净啊。”李斯新有些局促不安地推了推眼镜,换了鞋走进门。 白丁哼了一声,不想就这个问题作什么深入讨论,伸手,“笔记呢?” “哦!”李斯新翻了翻包,掏出一个笔记本递给她手上,“给。” 白丁接过,随手翻了翻,笔记整理得十分干净整齐,就算像她这样的数字白痴都能看懂,真是不容易啊。 “好东西,谢了啊~”她咧了咧嘴巴,笑眯了眼睛,“如果这次不考倒数第一,我请你吃饭。” “只要你好好看完这个,考个前十名是没有问题的。”李斯新扶了扶眼镜,很认真地道。 真是个书呆子,说起学习,连表情都不一样了。 看他呆呆地站在门口,没有走的打算,白丁有些苦恼地抬手挠了挠脑袋,觉得就这样赶人家走有些过分,便后往让了一步,“进来坐坐?” 说完这句,她就后悔了,于是她死命地瞪着李斯新,希望他知情识趣一点,赶紧自己乖乖走人。哪知道李斯新的神经迟钝到一点都接收不到她眼睛里的强烈怨念,傻呼呼地咧开嘴巴,憨憨地笑了一下,“好。”说着,还微微红了红脸。 白丁恨不得去撞墙,只是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是怎么也收不回了,只能闷闷地将他带进客厅。 白乙正睡在她房间里,她自然不能将他带进房间,便让他坐在沙发上。 房间里,白乙意识到白丁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住在这里,便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也没动,客厅里的话很清晰的传到他的耳中。 “对了,上次给你讲的化学试卷,我又带了一份过来,你做做看吧。”李斯新说着,又低头开始翻包,然后取出一张空白试卷来放在桌上。 白丁一看到试卷头都大了,“不是吧,今天周末耶!”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呀,化学你最弱,不好好复习是不行的。”李斯新扶了扶瓶底一样的眼镜,苦口婆心地劝。 白丁只得接过试卷,粗略地看了看,敷衍着回答,“好好,我会做的。” “现在就做做看嘛,不懂的可以问我。”李斯新好脾气地道。 白丁瞪了他许久,终究还是无奈地抓起笔,趴在桌上开始和试卷作斗争。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哪个对她三分好,她便会不自觉地被牵着鼻子走了。还好对她好的人不多,不然她肯定变成自己都看不起的滥好人,只是这个傻乎乎看起来万分好欺负的李斯新……真是想想都头痛。 摸了摸鼻子,她看着试卷上发呆,眼前一道道化学题在试卷上张牙舞爪,可她却满脑子都想的是被闷在被子里的白乙,他不会被闷死吧……话说他当初从三楼跳下去都没事,没有道理会闷死在被子里那么没出息吧! 好不容易送走了李斯新,白丁关上门,第一时间冲进了房间,匆匆掀开被子,然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被捂在被子里将近两个小时的白乙大人仍然在睡觉…… 见他白皙的面庞上一点汗都没有,白丁忍不住疑惑地用手指戳戳他的脸颊,“啊喂,真的是在睡觉么?不会那个啥了吧……” 感觉到那只不安份地在他脸上肆虐的手,白乙刚想睁开眼睛,那只柔软的手却忽然减轻了力道,柔滑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鼻梁,带着一点点的迟疑,然后慢慢抚过他的脸,仿佛在描绘着他脸部的轮廓。 房间里分外的安静,白乙甚至在那指尖感觉到了一丝的依恋,在那瞬间,他产生了一丝错觉。仿佛只要他睁开眼睛,便仍可看到那山水之间的小屋,那满院结了青梨的梨树,还有……那只顽劣的小狐…… 以前,在他静思的时候,她总喜欢这样打扰他。 浅浅的,带着无奈的笑意爬上他的唇角,一句“白丁,休要胡闹”几乎便要脱口而出。 可是……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白丁被那甜得发腻的“甜蜜蜜”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几乎是跳了起来飞快地拿起手机,来不及看一眼显示屏便接了起来,然后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谁?”说完,还心虚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白乙。 刚刚……她是怎么了…… 如果他这个时候醒过来……她要怎么办? “叶幸。”低低柔柔的嗓音通过手机送到她的耳边。 “哎?”白丁愣了一下。 “你忘记晚上的约会了么?”他笑着问,声音很好听。 “约……约会?”白丁被那一句“约会”惹得脸红心跳,脑袋有片刻的短路。 “司空品的演唱会啊,昨天跟你讲过的,不记得了?” “啊……”白丁猛地一拍脑袋,都怪李斯新,她都做题做傻了…… “呵呵,我在体育馆门口等你。”叶幸低笑着道。 “哦,好……” 放下手机,她没有再看白乙,而是转身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找了半天,终于摸出一套还没有剪下商标的红色针织长衫,配了一双刚从鞋盒里翻出来的黑色长筒靴,又对着镜子将乱糟糟鸟窝一样的头发扎成两条辫子。 站在镜子前面臭美了一番,她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仍在睡眠状态的白乙。 “喂,大叔说你只是在睡觉……我有事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如果还没醒,我就把你扔出去!”理直气壮地吼完,她推开门,逃也似地飞奔了出去。 床上,白乙默默地睁开眼睛,然后坐起身,悄悄隐身跟了上去。 赶到体育馆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司空品的魅力果然非同凡响。白丁好不容易挤出人群,便感觉有人搭上了她的肩膀。 “小妹妹,一个人吗?”一个轻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白丁眉毛一跳,转过头,显示出大大的黑框眼镜和满嘴的小钢牙。原来预备搭讪的男人见到背影还算俏丽的女孩竟然长了这么一副尊容,吓得立刻落荒而逃。 白丁不爽地皱眉,真是太没有礼貌了,她长得有那么吓人么! 刚走了两步,又有一双爪子搭上了她的肩膀,白丁怒了,伸手扣上那只爪子,狠狠一记过肩摔。 “啪”地一声,对方被摔了个狗□。 “白丁……”被摔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 白丁目瞪口呆,石化在原地,“叶……叶幸?!” 什么叫暴殄天物?这就是了。平白得了狗屎运被校草排行第一名的叶幸约出来看偶像的演唱会,她居然给搞砸了,还把王子当众摔了一个狗□…… 而事实证明,白丁同学的攻击力是相当恐怖的,看看传说中完美的白马王子如今这副惨状便可明了。 头发乱糟糟地沾了灰尘,衣服被刮破了好几块,眼镜也被砸烂了,叶幸发誓,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狼狈过。 “你……你没事吧!”白丁忙跑上前去扶他。 叶幸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扯出一个僵化的笑,“没……事……” “真的吗?太好了!”虽然那一句没事说得十分牵强不可信,但这丝毫不能引起粗线条白丁的怀疑,于是她又高兴了起来。 叶幸挣扎着爬了起来,碎裂的镜片让他眼前的世界被分割成无数个小块,他皱了皱眉,干脆抬手摘了眼镜,然后不适地眯了眯眼睛,在看自己手上沾到的灰后,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我去洗一下手。” 将碎掉的眼镜丢进垃圾筒,叶幸站在卫生间的水池边洗了第N次手,然后从衣袋里掏出洁白的手帕,将手上的水珠细细擦干。手帕擦过戴在左手上的那枚指环时,稍稍停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镜子一眼,随即低头小心翼翼地将衣服上沾到的灰尘也一点点抹去,整个过程都皱着眉头,一副无比嫌恶的样子。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叶幸一眼便看到那始作俑者正惴惴不安地在门口不远处走来走去,似乎在等他。原本紧绷而僵直的唇角立刻扯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比专业的演员还要敬业三分,他微微笑了一下,走上前,伸出手想拍她的肩,但想起刚才的事件,又心有余悸地将手缩了回去。 白丁正好回过头来,看到他,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安地小小声问,“对不起……你还好吧?” “别担心,我没事。”他笑着道。 没有戴眼镜的他看起来和叶天越发的像了,白丁忽然想起来叶天的话,那时他说,你别看那个虚伪的家伙对谁都笑眯眯,看起来超完美的样子,其实他洁癖龟毛还挑食哦…… 联想起他刚刚在卫生间里磨蹭了那么久,该……该不会叶天说的都是真的吧! “快走吧,演唱会应该快开始了。”叶幸催促她。 白丁回过神来,忙点点头,跟着他走进了人声鼎沸的会场。无数的歌迷举着大幅的海报,拿着萤光棒在等待演出的开始。 “哇,居然在最前排耶,你怎么弄到这个票的?”白丁兴奋地在位置上坐下,回头问叶幸。 “托朋友买的,你喜欢就好。”叶幸笑着道。 “喜欢喜欢,我喜欢!”白丁一个劲儿地点头。 叶幸眯了眯眼睛,笑。 就在这时,会场的大灯突然灭了,四周变得一片黑暗。然后在刺耳的尖叫声中,一个脸上画着妖异图案的男子出现在舞台正中央的光束内。 开场便是一曲劲歌热舞,会场里的尖叫声几乎要把体育馆的房顶都掀了开来。 “阿品!阿品!阿品!”白丁也跟大家一起挥着萤光棒尖叫。 偶尔一束光打进人海,扫过叶幸面无表情的脸,他眯了眯眼睛,舞台中间那个化着几乎辨不清真面目浓妆的男人,到底哪里迷人了? 光束滑过,他的眼前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闭上眼睛,他摸了摸左手的指环,唇边浮起一丝凉薄的笑意。 演唱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了,叶幸站起身,用戴着指环的手去拉白丁,却拉了一个空。有些诧异地回头,却见白丁正意犹未尽拉着坐在旁边的人讨论着演唱会的盛况。 有人从他面前挤过,叶幸皱了皱眉,侧身让了开来,他极不喜欢人流密集的地方,尤其讨厌人挤人的感觉,只要一想到在这个几乎封闭的大会场里与那么多人共同呼吸着如此浑浊的空气,他就有些反胃。 好不容易等那些挤着他的人都走光了,可是等他站起身打算去找白丁的时候,她早已经随人流走出了会场。 然后头顶的大厅灭了。 四周重新归于一片安静和黑暗,仿佛那些喧嚣热闹都只是一场幻境般。 叶幸有先天性遗传的夜盲症,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就是一个瞎子,何况特制的眼镜又碎了。他静静地坐回原位,打算等工作人员发现他的存在再出去。 只可惜……错过了那么好的机会。 明明白丁就在他眼前,居然还是让她跑掉了。他抚了抚左手的指环,似乎很是惋惜,指环的外侧,一圈锋利的锯齿泛着幽蓝的色泽。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完美无缺的,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自己这具身体有多么的无能。从小到大,他扮演了无数个角色,完美的兄长,听话的儿子,优秀的学生,勤奋的学生会长。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学校的传言,嗬嗬,传说中完美无缺的白马王子。 事实呢?他有遗传性的夜盲症,严重的洁癖,还有神经质的强迫症。华丽的表皮下,却是腐烂难闻的真相。 可是这一切都可以改变,只要他可以杀了白丁。 “先生,先生?你怎么还在这里?已经散场了!”收拾会场的工作人员终于注意到了他,跑了过来。 “能不能开一下灯?”叶幸微微仰起头。 “这个……”工作人员显得有些为难的样子,“我只是负责清扫的,你要找一个那个人才行。”他指了指站在舞台上的一个男人。 叶幸自然是看不见的,可是他不习惯求助于人,于是他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月色下的杀机 白丁一边兴致勃勃地和旁边的女孩一起回味着演唱会的盛况,一边随着人流走出会场,结果走到门口一回头,却发现叶幸不见了。 “怎么了?”刚刚建立友谊的司徒品粉丝会成员见她东张西望,疑惑地问。 “刚刚跟我来的那个人不见了。” “你说你男朋友啊,他好像还在里面。” “呃,他不是我男朋友啦……”白丁忙摆手,有些脸红地解释。 “哈哈,那个男生很不错哦,还是找一个比较现实一点的目标吧,阿品虽然完美,可是离我们的生活毕竟太遥远啦!”她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中自然就是欲盖弥彰了,于是那女孩笑着道。 “呃……” 叶幸是比较现实的目标?……对她来说,那也非常的不现实啊! 和新朋友道了别,白丁循着原路摸回了主会场,越往里走,人越少,最后便只有工作人员在走来走去收拾会场了。 转过弯的时候,白丁忽然停下脚步,扭过头来狐疑地四下打量了一番。 一直隐身跟着她的白乙停下脚步,差点撞上了她。 “白乙?”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白乙稍稍怔了一下,她发觉他的存在了?刚要在她面前现身,却见她又笑着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傻的,那家伙不是还在家里睡着嘛。”走了两步又嘟囔,“奇怪,怎么感觉有谁一直跟着我?” 按原路回到会场里面的时候,她一眼便看到昏暗的灯光中,叶幸仍然静静地坐在那个位置上,此刻的他似乎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总带着笑意的脸上一片淡漠,他的背脊挺得很直,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桀骜和孤单,但却又带着某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昏暗的灯光,暗沉的背景,特意作出古战场效果的舞台背景下,那一个坐在观众席上的少年看起来稍显单薄,但那单薄却一点都不影响他的气势,那气势带着淡淡的杀意,仿佛一个冷漠无情的王者正巡视着他的战场。 随即白丁被自己的幻想逗得差点笑出声来,胡思乱想什么呢,听演唱会听傻了吧。 “叶幸,你在干什么?”她出声喊他。 叶幸愣了一下,站起身来。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一个女孩并不算悦耳的声音在这空旷的会场响起。 “已经散场了呀,你睡着了么?”白丁笑着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幸没有料到她忽然走得这么近,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后退了一大步,结果绊倒在后排的椅子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喂!你没事吧!”白丁忙跑上去扶他。 叶幸摇了摇头,难得的窘迫令他心生不快,于是本就寒芒闪动的眼中杀意更浓。既然她自投罗网,那他又岂能浪费这天赐的良机。唇边噙了一丝冷笑,他抬起戴着指环的左手,冷不丁覆向她扶着他胳膊的手。 只要那锯齿咬住她的肉,他便可以杀了她。 “没事就好。”白丁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杀意,只看到他紧抿的嘴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稍稍愣了一下。她差点忘记了,既然叶天说他性格龟毛,那么想必他不喜欢被人看到他尴尬丢脸的样子吧,这么一想,她难得体贴地松了手。 叶幸却已经来不及收手,指环的锯齿扣上了自己的胳膊,咬住了自己的肉,他疼得“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锯齿是特意喂了毒的,此时,那剧毒正沿着伤口透入他的血液,他的面色开始泛白,额头也冒出来冷汗来。 站在一旁的白乙这才惊觉白丁已经在鬼门关前转悠了一圈,他因为隐身消耗了太多的灵力,昨天又夜斗判官,导致他一时大意,没有发现叶幸的不对劲。集中了精神,他细细观察了一下叶幸,在看到叶幸额间那一道浅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符咒后,稍稍怔一下。 那是回魂符! 回魂符可以唤起前世的记忆,而眼前这个叶幸…… 白乙的神色复杂起来。 他居然……是哥哥白甲的转世。 是谁?是谁对他使用了回魂符?是谁唤起了他前世的记忆?目的又是什么? “叶幸,叶幸你怎么了?”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他变得煞白的脸色,白丁慌忙伸手去扶他。 叶幸闭了闭眼睛,咬咬牙,再一次飞快地伸出左手。 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白乙指尖轻弹,一滴透明的水珠扫在那指环上,瞬间将那致命的毒指环融解。 叶幸悚然一惊,这才惊觉暗处还有人,但那惊诧也只是一瞬间,然后他迅速恢复了镇定,闭上眼睛稍稍喘息了一下。 “叶幸,叶幸,你没事吧?” 那个聒噪的声音还在耳边响,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我没事,你先走吧。” 看来今天,是没有机会下手了。 周围一阵安静,在他以为她已经走了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拉起了他的胳膊。 “你……” 白丁将他的手臂拉到自己的肩上,然后一手扶住他的腰,将他架了起来,“哎呀小心点,这灯光太暗了,散场也不清点一下人数,真是的。”似真似假的抱怨着,白丁抬脚踢开过道上的易拉罐。 “放开我。”叶幸皱眉。 “不要啦。” “放开。”叶幸的声音沉了沉。 眼前一片黑暗,身体又不能自主,这些不确定因素令他烦躁不安。 白丁安静了一下,却没有松开手,随即又笑嘻嘻地道,“跟你说哦,我小时候都是在山里长大的,力气可是大得很,你现在身体又不好,肯定打不过我。” 闻言,叶幸稍稍警觉起来,她之前那副大咧咧傻乎乎的样子是假装的?她是不是在玩扮猪吃老虎?其实早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吧。他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比如说……曾经在某条河边,当时还是狐妖的她为了讨白乙的欢心,差点杀了他。 他早该想到,既然她前世是狐妖,那么现在的她虽然还没有开窍,可终究也是不容小觑的。 这么一想,叶幸更警惕了。 这下才是误会大发了,白丁见他沉默,以为自己的玩笑有了效果,笑眯眯地扶着他往外走。 走出体育馆,外面月色正明,繁星点点,白丁仰着脑袋望了望璀璨的星空,然后侧头看了一眼叶幸,他正面无表情地双目直视前方。 夜已经深了,体育馆外面竟然已经找不到一辆出租车,白丁紧紧搀扶着叶幸,有些担心,“你还好吧?” 叶幸抿了抿唇,冷哼,“既然已经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说好说。”白丁自然而然地将这话理解为他在开玩笑…… 只是既然还能开玩笑,说明他应该没有大碍吧…… 这话听在叶幸耳中,自然又是另一番意思,他越发的不快了。感觉她正扶着他下台阶,叶幸故意脚下踩了一个空,趔趄了一下,整个人直直地摔了下去。白丁吓了一跳,慌忙拉住他,结果反而被他一起扯下了楼梯,白丁担心他的身体,咬牙直接当了他的人肉垫子。 吃痛的哀叫一声,白丁背部落地,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你没事吧?” 叶幸似乎有些发愣。 “我没事,还好楼梯不高。”见他不答,白丁又道,全然不知道如果刚刚不是白乙暗中托了她一把,她那么摔一下,肯定得去掉半条命。 “为什么……”叶幸使不上力气,眼前也看不见,可是却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作了他的垫子。 “哎?”白丁眨巴了一下眼睛,笑了起来,“大概命中注定要还你这一下吧。” “还?” “对哇,校庆那天,我被他们设计在天台上下不来,要不是你帮我,我还不知道要被晾到什么时候呢。”白丁干脆躺在地上,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笑着道,“下楼梯的时候,你又帮我挡了一劫呀,这次当还你了。” 叶幸沉默。 “喂,我说,你的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吗?要不我叫救护车吧。”她又问。 叶幸挣扎了一下,想爬起来,结果手一撑,碰到一团软呼呼的东西,立刻烫着了一般缩回手去。 白丁也被吓了一跳,咳了一下推开他,跳了起来。 “喂,瞧我看到什么了!叶天,大半夜的在这里和妹妹约会呐!”冷不丁地,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笑着道。 白丁回头,看向声音的来处,然后心里咯噔了一下,大约有十几个社会青年,一看就是不良一类的。 “哇噻!这么丑你也敢泡!”当中一个卷卷头的似乎被白丁的尊容吓了一跳,怪叫起来。 “你们认错人了。”坐在地上的叶幸知道他们把他错认成叶天了,淡淡开口。 “认错?你小子进炉子化成灰老子都认得出来,怎么,有胆打我兄弟,不敢承认吗?”卷卷头不屑地冷笑。 白丁也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忍不住在心里哀嚎,她果然跟叶天犯冲,那个家伙肯定又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情了,现在他们把叶幸当成叶天了。 叶幸皱了皱眉,强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白丁,你先走。” 她是千年狐转世,只要杀了她,便可夺取内丹收为己用,有了千年狐的内丹,即使本身资质不佳的他,也可以修仙。 只是……他断然不会让她伤在这群混混手里。 白丁看他面色苍白,明明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却还这样逞强,后退一步扶住他,“你又不是叶天,哪里会打架,何况你现在身体又不好。” 见他们磨磨叽叽的,十几个社会青年已经围了上来,摩拳擦掌准备开打。 “给我打!”卷卷头一声令下,众人直扑了过来。 白丁将叶幸拦在身后,一拳击中卷卷头,再准备挥第二拳的时候,已经被人捏住了拳头。 “看不出来啊,还蛮辣。”有人调笑着一拳挥了过来。 白丁下意识闭上眼睛。 拳头久久没有落下,白丁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然后呆住了,本该好好睡在家里的白乙竟然就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拦下了那一拳。 “白……白乙?”她喃喃。 听到这个名字,叶幸猛地一僵,随即扯出一丝冷笑。 白乙口中溢出一丝血来,长时间的隐身让他本就有些虚弱的灵力越发的不足。况且清高如他,自幼在皇家长大,哪里见识过这般市井泼皮的打法,一个不慎,脸上便挨了一拳。 白丁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扯乱了他的头发,甚至弄坏了他的衣服,然后鼻子忽然感觉到有些酸楚。 “笨蛋。”她低低地咕哝了一句,将叶幸扶到一旁,冲进了那堆人中,把打伤了白乙的人一顿饱揍,“混蛋,敢打我师父!” 大概白丁的打法太过凶猛不要命,一时竟然震住了那班小混混,待他们回过味来的时候,那个被白丁踩在脚底下的家伙已经被揍得跟猪头一样了。 “连我师父都敢打!他是仙人!仙人!打了他小心雷劈你呀!”白丁龇着小钢牙咆哮。 “白丁。”白乙轻轻拉住她。 “喂,你不是会法术吗?用法术揍他们啊!”白丁回头瞪着他嚷嚷,“干什么傻瓜一样被人打!” “法术不能对凡人使用。”白乙摇摇头,表示不赞同。 “屁规矩!”白丁哼了一声。 “这两个神精病!给我打!”这下那群小混混琢磨过味儿来了,怒气冲冲地再度扑了过来。 白乙被他们拉扯着,一时顾不上白丁,眼见着她被人打得眼角青了一块,一惯平静无波的眸中渐渐聚了怒意。 四周温度骤降。 等那些混混们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白乙已经挥袖放倒了一片。 “鬼……鬼啊!!!”卷卷头一回头,只见银色的月光下,一袭白衣的古装男子掌中泛着凛冽的剑气,吓得连滚带爬地逃。 白乙眯了眯眼睛,指尖弹出一枚冰片,正中那人眉心。 “喂……他不是死了吧。”白丁打了颤。 “只是取了他的记忆。” “哦。”白丁吁了一口气,回头看向白乙,斜眼觑他,“不是说法术不能对凡人使用么?” “没事吧。”他答非所问,抬手轻按她的眼角。 “疼疼疼……”白丁吸了一口气,然后怒目瞪他,随即嘿嘿地笑。 白乙被她笑得有些发毛,“怎么了?” 白丁冷不丁地伸出手,按住他的唇角,白乙感觉唇角一痛,自然知道这睚眦必报的丫头在报仇了,微微笑了起来。 “喂?笑什么?不痛吗?”白丁不爽地瞪他。 “痛。” “嗯,痛就好。”白丁点点头,甚为满意,然后回头找叶幸,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吓得忙跑了过去。 “他中毒了。” “啊?”白丁愣了一下,忙掏出手机,“喂,120吗?这里有人中毒啦!” 奶牛 夜风微凉,路边的绿化树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白丁跟120讲清了地址,便扶着昏迷中的叶幸坐到台阶边,然后紧张兮兮地低头看他,叶幸正闭着眼睛,柔软的黑色短发覆在她的膝上,暖暖的,像极了某种小动物。 “不如,通知他家人来接吧。”身后,白乙忽然开口。 “哦对,要跟他家里人讲一下。”白丁点点头,从他身上搜出了手机,查看通讯录。通讯录里只存了四个人,爸爸、妈妈、弟弟、白丁…… 白丁的脸不由自地烧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趴在她膝上的少年,注意到他的额上有冷汗渗出,她忙拨通了“妈妈”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试着拨“爸爸”的号,得到了一样的回应之后,白丁磨着牙按了“弟弟”的号,一阵“死了都要爱”的嘶吼彩铃之后,电话通了…… “喂,优秀的哥哥也会彻夜不归么?”电话刚通,便传出一个极欠扁的声音。 “是我。”白丁没好气地哼了哼。 “白……丁?!”叶天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你们在一起?” “是啊,我……”白丁的话还没有讲完,便被叶天的咆哮打断了。 “有没有搞错!都已经凌晨一点了!你是高中生吧,这个时候还不回家在干什么!为什么跟那只笑脸猫在一起!他不是好东西你给我小心……” 白丁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闭了闭眼睛,深呼一口气,以比他更响亮的声音大喊,“闭嘴!” “你……”叶天被她吼得噎了一下。 “你哥中毒了,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你爸妈手机打不通我只好跟你联系,我现在体育馆门口。”白丁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径自说完,将电话挂了。 耳边的聒噪让叶幸不适地皱了皱眉,迷迷糊糊间,他勉力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在此刻,他的眼前漆黑一片,连夜空的星星都离得那样遥远,远到他无法看清,可是隔着那一副碍眼的黑框眼镜,那一双漆黑的眼眸此刻却仿佛比夜空的星星还要璀璨。 “叶幸,叶幸你醒了么?哪里不舒服?我已经叫了救护车,应该马上就到了。”白丁见他睁开眼睛,忙连珠炮似的说着。 叶幸被那聒噪的声音嚷嚷得头痛,却终于能够将自己的视线从那双眼中挪开,然后发现自己竟然枕在她的膝上。 “你怎么会中毒的?我记得你没有吃什么东西呀。”白丁按捺不住好奇,问。 叶幸闭了闭眼睛,回想之前的行为,觉得自己蠢透了,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最佳写照,尤其此时再看看白丁一副完全不在状况中的表情,他更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了。 “咦……你在笑什么?”见他微微扯起唇角的样子,白丁呆了呆,他笑起来可真是好看呀。 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叶幸微微动了一下,发觉自己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量,只得仰头看向那双眼眸,“我要回去。” 按理说……白马王子的请求是一定不能拒绝的,何况此时,王子正无力地靠在她膝上,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更是引得某人母性大发,问题在于…… “你中毒呀,不是应该去医院么……”白丁苦恼地道。 仿佛为了印证白丁的话似的,叶幸挣扎了一下,再一次堕入黑暗之中,失去了知觉。 见他无力的闭上眼睛,白丁心里惊了一下,慌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感觉到指端的温热才稍稍松了口气。 “别担心,他没事的。”白乙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似乎犹豫了一下,他又道,“他中的毒很蹊跷,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毒虽然凶险,却对主人无害,所以此时的叶幸虽然看起来昏迷不醒,其实正在自行排毒。” “主人?”白丁愣了一下,回头看向白乙,“你的意思是……”叶幸想杀的是她,只是误伤了自己? 白乙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 “为什么?”白丁不敢相信。 “他是我兄长白甲转世,我们……有一些宿怨。”白乙试着解释他们的关系,“不知道谁对他使用了回魂符,唤起了前世的记忆。” 白丁僵住,缓缓低下头,看向靠在她膝上的少年,莫非一直躲在暗处想置她于死地的人……是他? 对她好是假的,从天台上救她下来也是假的,邀请她看演唱会……只是引她上钩的诱饵……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渐渐近了,那尖锐的声音刺破的了夜的宁静,引得人心慌慌的,白丁茫茫然抬头,看着白色的救护车停了下来。 有工作人员拿了担架下来,扶着叶幸躺了上去,白丁怔怔地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小姑娘,你不上车么?”有人问。 白丁摇摇头,继续坐着。 救护车呼啸而去,白丁低着头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望着自己的掌心发呆。 “回家吧。”白乙轻声开口。 “你怎么会来,不是应该在家里睡觉么。”白丁没有回头,只道。 白乙沉默。 “不能隐身就不要死撑,好好跟我讲不好么。”白丁哼了哼。 平静的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白乙点点头,想起来她背着自己看不见,又应了一声,“嗯。” 白丁站起身,拍拍屁股,“好了,回家吧。” “嗯。” 刚走下台阶,一辆嚣张的红色跑车急飙而至,一个漂亮的甩尾,车子停在了白丁面前。 “喂!你会不会开车呀!”白丁被吓了一跳,拧着眉破口大骂,一抬头,便看到叶天黑着张脸从跑车里钻了出来,看清他的模样后,白丁眉间的忿忿立刻转化为浓浓的惊愕,然后又转化为不可抑制的笑意。既然不可抑制,白丁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强忍着,便抱着肚子“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到直不起腰。 见她笑得这样夸张,叶天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一下子充血了,他他他……他走得太急,忘记换衣服了…… 嚣张惯了的不良少年此时一身黑白相间的奶牛带帽连体睡衣,大喇喇地出来在午夜的大街上。 白丁又看了看帽子上那两只耷拉着的绒布耳朵,一边笑得直抹眼泪,一边冲他竖了竖大拇指,“非常可爱!” 叶天“轰”地一下红了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笑够了没!”叶天咬牙切齿,视线落在站在白乙身一的那个奇怪的古装男子身上,眯了眯眼睛,“叶幸呢?” “被救护车接走了。”白乙抹了抹笑出来眼泪,“他身上有手机,医院的人会跟你联系的,我走了。”说完,便拉了白乙就走。 “站住!”叶天拦住她。 “干嘛。”白丁抬眼觑她。 “叶幸……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中毒?” 白丁抿了抿唇,然后咧开嘴,“大概吃坏肚子吧。” 白乙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自然落入了叶天的眼中,再看看白丁一脸“我有事可是就不告诉你”的表情,他皱了皱眉,“上车,我送你。” “咦?”白丁眨了眨眼睛,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会如此好心”。 叶天气闷,“上不上车,不上我走了。” “坐!为什么不坐!我住天苑小区!”报上地址,白丁拉开车门,将白乙推进车里,然后自己也坐上了车,这大半夜的肯定打不到出租车,而且这里离家那么远,步行回家也不现实。 一坐上车,白乙的脸色便变了。 “吃粒话梅会好点。”白丁掏出话梅袋,塞了一粒在他嘴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从舌尖泛开,果然是舒服了一些,白乙回头看了白丁一眼。 “不要乱动,不舒服就靠着我。”白丁白了他一眼,拉过他的左手,轻轻按压虎口和手腕的中间位置,“我从网上查到的,可以缓解晕车症状。” “多谢。”虽然不甚了解她口的“网上”是什么东西,可是她为他费了心思却是勿庸置疑的。 驾驶位的叶天瞄了一眼后视镜,便觉得气有些不顺,忍不住讥笑道,“不是吧,堂堂男子汉,还晕车?” “晕车和男子汉有什么关系?”白丁习惯性跟他抬杆。 叶天哼了一声。 “喂,奶牛,你走错路了,左转左转。”白丁提醒。 叶天差点岔了气,一个急刹车,车子停了下来,他回头狠狠瞪她,“你刚刚叫我什么?!” 急刹车对于晕车的人来说简直要命,白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叫你奶牛啊!你不知道他晕车么?”白丁气得嚷嚷。 叶天连连深吸呼,暗示自己不要被她气死,气死太不值了,正在做着心理建设,手机响了,他随手接了起来,还在“呼呼”地喘粗气,“什么?睡觉?”刚说了两句,叶天的脸色更精彩了。 掐了电话,叶天狠狠瞪向白丁。 “怎……怎么了?”白丁怀疑他要被气疯了…… “医生说,叶幸只是睡得太沉了。”叶天阴森森地道。 睡?白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白乙说过的,那毒虽然凶险,却对主人无害,所以他自己已经将毒素化解了吧。 “喂,你……”见她神色有异,叶天皱了皱眉。 “没事就好。”白丁点点头,打断了他的话。 “你有事瞒着我。”叶天看着她。 “你想太多了。”一直沉默的白乙轻声开口。 叶天扫了他一眼,见他虽然脸色苍白,眉头微皱,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可是说话却依然波澜不惊,十分平稳。 这个男人,不容小觑。 白丁推开车门,拉着白乙下了车,“我家就在前面不远,你去接你哥吧。”说完,转身就走。 叶天坐在车上,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气得捶了方面盘一拳,结果不小心摁到喇叭,刺耳的喇叭声反而吓了自己一跳。 走在前头的白丁显然也被喇叭声吓到了,回头看了他一眼。 路灯下,她的脸色十分苍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天居然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失望和悲伤。 愣了一下,叶天暗自笑话自己,离得那么远,哪里看得清她的眼睛里有什么,何况还隔了一副那么大的黑框眼睛。嘿,那还是他买给她的呢。 掏出钥匙开了门,白丁默默弯腰拿了两双拖鞋出来,瞧了一眼,又塞了回去,没有换鞋便走进房间,摘了眼镜,倒头便睡。 白乙站在门口,看着干净整洁的地板上一串淡淡的脚印,孤零零的。 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白丁睁开眼睛,摸出眼镜戴上,走进卫生间洗漱了出来,便又是生龙活虎的好汉一条了,仿佛昨天的悲伤沮丧和失望都已经在梦里烟消云散,不留痕迹。 “没事吧。”白乙问她,眼睛里有着淡淡的担忧。 “什么事都没。”白丁笑出一口小钢牙,“今天去逛街吧,帮你置办一身行头,省得你天天穿着这古装招摇过世。” 有种倔强,越悲伤,便笑得越灿烂。 “好。”白乙应,几乎要不忍再看她的笑脸。 以前他怎么没有注意过,她笑着耍赖的时候,她缠着他不放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带着什么样的神情呢? 那时,她问他,你既喜欢她,为什么不自己当皇帝,然后娶她? 他说,你是妖,不懂人的情。 她……真的不懂么? 他从崖底一跃而起的时候,将手中的剑刺入她的心口,他声声质问。 “白丁,我与你约法三章,不许你踏出家门半步,为何不信守诺言?” “白丁,我与你约法三章,不许你再造杀孽,你为何要对佳容下此毒手?” 那时,他已然将剑刺入她的心口,他又何曾想过要听她的解释,她的苦衷。 她也没有解释,没有回答,只是仰头望天,眼中一片空茫,那时,她在想什么? 即使转世,她表面横行霸道、粗鲁不文,却始终嘴硬心软,会关心他坐车是否不舒服,会关心他隐身时间长了有损身体,会这样假装不在意地关心他。 在一间小饭馆解决了午餐,白丁便带着白乙直奔商场。 “怎么了?”踏上电梯,回头却见白乙愣愣地站在电梯下发呆,白丁笑了起来,飞快地踩着节奏以比电梯更快的速度往下跑,然后拉着白乙一起踏上电梯。 白乙疑惑地看着会自己动的台阶。 “这叫电梯。” “不好。”白乙摇头。 “呃?” “连上台阶都不愿意花费力气,如此贪图安逸。”白乙一脸的不赞同。 白丁“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可不是么,还有更奇怪的呢。” “什么更奇怪的?”白乙好奇地看着她。 “唔,连上台阶都不愿意花费力气,却会花钱去健身房专门出力哦!”白丁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 “什么?花钱出力?”白乙微微睁大眼睛。 “嗯,付了钱专门找个器材折腾力气,叫锻炼身体。” 白乙连连摇头,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 自然,白乙的装扮样子也引起了路人的侧目,只不过这年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只当是哪个电视台又在做节目,或者拍摄穿越题材的电视剧。 找了一间男装店,白乙在店员花痴好奇的目光中挑了两件衣服塞给站在一旁的白乙,“去里面试试看。” 换下古装,穿上一身米色的休闲装和牛仔裤,白乙走出换衣间的时候,赢得了一堆花痴的目光。明明很廉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竟然一点也没有廉价的感觉。 看到白丁张着嘴巴看他,白乙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注意到他眼里的笑意,白丁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嗯,勉强……还可以见人。” 如此言不由衷的话,得到了大部分店员的鄙视。白丁赶紧付了钱,拉着白乙灰溜溜地走了出来,又拐进鞋店买了两双运动鞋。 女生逛街的精力是恐怖的,走了一下午,白丁依然精神奕奕。 回家的时候,已经近傍晚了,刚到小区门口,白丁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掐断了。 是叶幸。 那个……想杀她的人。 “唉,要不我报警好了。”白丁似真似假的说着。 “报警?” “嗯,就是到衙门官府报案去。”白丁龇了龇牙,“说有人要谋杀我。” 可是警察管得了前世今生,管得了阎君判官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白丁感觉全身泛力。 白乙没有出声,他知道白丁不会,叶天问的时候,她便没有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她并不想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要担心,有我在。” 白丁愣了一下,然后笑成了一朵花,“那是那是,你是我师父嘛。” “师父?”身后,一个奇怪的声音。 白丁唬了一跳,叶天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就是那个碍眼的家伙。 “你来干什么?”白丁戒备地瞪他,莫非他和叶幸是一伙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唔,我……”叶天挠了挠脑袋,他也不知道他抽了什么风,就开车过来了…… 看他吱吱唔唔的样子,白丁更坚定了自己的怀疑。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叶天见她一脸怀疑的样子,炸毛跳了起来,“大爷我是觉得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才来问个究竟的!”说着,又指了指一身休闲装的白乙,“还有还有,你这个总喜欢奇装异服的家伙,别以为换了身衣服我就不认得你了,说是什么师父,怎么看都很可疑的样子!” 白丁瞪大眼睛,算是服了他了,居然真的可以理不直气也壮,闭了闭眼睛,她磨着牙送了六个字给他,“关你屁事,奶牛。” 这个诡异的称呼让叶天再一次炸毛了…… “那你讲,他是谁?”叶天磨着牙跟她杆上了。 白丁皱了皱眉,白乙的身份肯定不能讲,如果他真跟叶幸是一伙的,告诉他会有麻烦,如果不是,告诉他麻烦更大。 “他是我家庭老师,你有意见?”眼睛一转,白丁脸不红气不喘地道。 “家庭老师?”叶天看了白乙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是啊,学校门口的书吧你知道吧,他就住在那里,跟店主是兄弟。”一不做二不休,白丁干脆给白乙落了户。 “是么?”叶天看向白乙。 白乙点点头,没有异议。 此时,书吧大叔正抱着白小喵坐在电脑桌旁看美女,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打了个喷嚏,然后揉了揉鼻子,“奇怪了,谁在说我?” “满意了?”白丁扬了扬粗粗的眉毛。 叶天碰了一鼻子灰,不爽地摸了摸鼻子,“哼,最好是,都奇奇怪怪,不知道在干什么。” “奇奇怪怪?”白丁想了想,问,“叶幸怎么了吗?” “哼,那么关心他自己去看啊。”叶天会错了意,不爽地掉头就走。 “喂,奶牛!你说清楚了再走呀!”白丁冲着他的背影嚷嚷。 叶天冲她挥了挥拳头,没有回头。 “了不起什么呀。”白丁吐舌头做鬼脸。 “叶天是普通人类,应该不知道这些事情。”白乙笑着摇了摇头。 “嗯,我也猜到了。”白丁笑眯眯,“故意气他的,让他再欺负人!臭脾气的奶牛!” 你知道得太多了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一只快乐的小小鸟,小小鸟,飞呀飞呀飞呀怎么也飞不高……啦啦啦啦啦啦……”浴室里传出走调走得没谱儿的歌声,间或还伴着哗哗的水流声。 白乙站在窗前,窗外万家灯火一片璀璨,玻璃里反衬出他略显清冷的眸光。 白甲…… 他的皇兄,白国的皇帝,佳容的夫君。 那些于他……都已经那么遥远,远得……只是前尘往世而已了。 叶幸,那个少年,就算他是白甲的转世,在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之后,也应该不复前世的记忆才对。 是谁对他使用了回魂符? 依稀仿佛间,一个肉嘟嘟的小男孩在捏他的脸颊,用奶声奶气却又有些嚣张霸道的口吻说,“小乙,叫哥哥。” 被捏住脸颊的他也是小小的个子,眼眶里含着两泡泪,乖乖地喊,“哥哥。” “好乖,给你糖葫芦吃哦。”松开手,那肉嘟嘟的小男孩满意地摸他的脑袋。 时光荏苒,转眼间,胖呼呼的小男孩长成了青俊的少年,他站在他面前,满面阴鸷地盯着他,“明明我才是嫡长子,为何父皇立你为储君?为何?!” 他的眼中,满是不甘。 少年时的所有温情都变了味,父皇没有遵照祖制立嫡长子为储,引起了众臣的不满。白甲和白乙也不再只是单纯的兄弟,大皇子和太子,两个名词明显对立起来。 大皇子开始广罗门客,人人都说大皇子惊才绝艳。而新立的那位储君却常常不在宫中,两相比较,高下立见。 不论立贤还是立嫡,似乎都不该立二皇子白乙为储。 宫中的气氛不避免地一日比一日更加压抑,直到……苏丞相的独生女儿苏佳容的出现…… 白乙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双阙山紫云殿,他去拜访师父,却看到了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娃,粉雕玉琢似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乖巧可爱。 师父介绍说她是他新收的弟子,叫苏佳容。 自此,每次他去双阙山,那个叫苏佳容的女娃都会跟前跟后,嘴巴甜甜地叫白乙哥哥。 再一次见到苏佳容,是在他的生辰宴上,她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那时,她正笑盈盈地跟大皇子说些什么,一回头,便见着他,只稍稍愣了一下,便欢喜地跑到他身旁,像往常那般拉住他的衣袖,“白乙哥哥!” 他笑着点点头,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努努嘴,“我爹说今天是太子生日,皇后娘娘点名要见我。” “点名?”白乙很是不解。 “嗯,还不止我呢,京里的名媛淑女都到齐了,说是要选太子妃呢。”她贼兮兮地一笑,拉拉他的衣袖,“我连太子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凭什么让他选我呀,万一他是个脑满肠肥的小笨蛋怎么办!” “……”白乙轻咳了一下。 “人家都说大皇子才厉害呢,我刚刚跟他聊过,果然不错。”苏佳容又凑近了些,悄声道,“我啊,听人家说太子又懦弱又胆小,还长了满脸麻子!” 白乙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完八卦,苏佳容终于想起来要问这个。 那厢,大皇子白甲寒着脸走了过来,“太子,你跟苏小姐很熟么?” “太子?”苏佳容左右看看,然后视线落在白乙身上,眼睛越瞪越大。 白乙微笑颔首。 苏佳容一下子憋红了脸。 后来,听说母后赐了一面令牌给她,可以让她在宫中自由出入,有传言说母后有意立她为太子妃。 大概就是这个传言压断了白甲心中最后一根弦,如果立苏佳容为太子妃,那么原本保持中立的苏丞相势必归入太子阵营。 白甲按捺不住了,他趁父皇病重领兵逼宫,废了他这个太子,将他软禁在寝宫。 成功夺权的他意气纷发,他微笑着看他,“皇弟,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白乙沉默。 “对,我就讨厌你这副模样,总是与世无争的样子,却处处挡在我前面!”他指着他的鼻子,声音那样尖厉。 被软禁的日子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他每日练字看书,又修习师父传授的心法,过得也算悠闲自在,其实白甲是对的,他并不是适合当储君。 那个位置,更适合白甲。 然后……那一晚,与之前的很多个晚上一样,他一个人在书房写字,四周一个宫人都没有,十分安静,只听得窗外风声雨声连成一片。案上的烛火微微晃了一下,门被推开了,一只沾满了污泥的鞋子踏了进来。 “佳容?”待来人拉下斗蓬,他稍稍惊了一下。 被白甲软禁在寝宫半个月以来,他没有见到过一个熟人,乍然见到她,他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 苏佳容站在门口,看起来十分的狼狈,鞋子也跑掉了一只,她急急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太子哥哥,陛下他……陛下他驾崩了!” 闻言,白乙面上煞白一片。 “是大皇子……大皇子在陛下的药里做了手脚……”苏佳容红着眼睛将抱在怀中的包袱塞给他,“大皇子登基后肯定不会放过你,这里有腰牌和一些衣服,你换了衣服赶紧出宫吧,我已经安排了人在宫外接应你,你出了京就去云来镇云来药铺找一个叫徐鼎福的人,他是我远房舅舅,大皇子不会查到他的。” “父皇临终前,说什么了吗?”白乙拿着包袱,垂眸轻问。 “没有,陛下那时已经神智不清了……”苏佳容哽咽着左右看看,凑近了他,低声说,“包袱里有陛下的遗诏,你带着遗诏去找徐鼎福,他会帮你的。” 这时,门外丧钟声骤然敲响,低沉暗哑的声音响彻皇城,宣布一代帝王的陨落。 苏佳容似乎被吓了一跳,含在眼中的泪珠儿滚落下来,然后她不顾宫中教条男女大防,忍住羞怯,泪盈盈地握住他的手,“太子哥哥保重,佳容在宫里等你回来,宫中一切有我和我爹照看着,我爹他答应我会保你登位。” 白乙没有应。 苏佳容纵使万般不舍,也知道不能再拖了,只说了一句“小心”便转身匆匆离开。 窗户被风吹开,书案上的蜡烛垂死挣扎了一番,终于灭了。白乙静静地站了许久,久得仿佛化成了一樽雕像。 门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白甲派兵将他的寝宫团团围住了。 风夹杂着雨从大开着的窗口扫了起来,书案上的宣纸被吹得到处都是,饱蘸了墨汁的毛笔滚落在地上,溅出一个大大的黑点,像一只幽黑的眼睛。 他捏紧了手中的包袱,推开门走了出去。空旷的房间,长长的走廊,门外黑压压一片的铁甲卫,白乙举步向前,没有半点雨沾上他的身,没有半丝风吹乱他的鬓发,他面无表情地走出了他的寝宫。 他们,看不见他。 御花园,秋千架,青石板的走道,他慢慢地走过,两个小小的孩童牵手走过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可是无忧无虑的时光那么短暂,人长大了,就有贪念,贪念多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白甲的寝宫,将遗诏放在他的案头,他没有再留恋什么,转身离开。 “白乙,白乙!”浴室里,白丁扯着嗓门嚷嚷。 白乙愣了一下,他已经隐身了,谁能看到他? “喂!白乙你睡着了么?!帮我把放在床头的睡衣拿来,我忘记拿了!”白丁大叫。 白乙猛地被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宛如大梦初醒,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依言从床头拿了折叠好的睡衣,拉开浴室的推拉门。 浴室里一片雾气缭绕,白丁正坐在浴池里,愣愣地伸着手,看着他。 看到坐在浴池里的白丁,白乙呆住,他刚刚思绪太乱,竟没有注意到推拉门有一条小小的缝隙,白丁从那缝隙里伸着手让他递睡衣给她……结果,他就这样大喇喇地拉开了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下一秒,浴室里响起了白丁高分贝的尖叫声。 白乙镇定地低头,闭上眼睛,将睡衣放到她手里,然后镇定地后退一步,关上门。 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惯不动声色的面颊上,染了薄薄的一层绯红。 浴室里的动静听在他耳中无比的清晰,白丁正悉悉唆唆地换着睡衣。白乙闭了闭眼睛,耳廓上殷红一片,然后只听得“咣”地一声,白丁大力拉开推拉门,气呼呼地走了出来,白乙微微僵直了身子。 久久,没有没有白丁的发飙声,白乙稍稍侧了侧了头,便见白丁抱着一个绒毛娃娃,趴在床上睡着了…… 大概是白天逛街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她看起来睡得很是香甜。 白乙起身走到床边,看着她睡着的模样,因为泡澡的关系,她的脸上透着一层淡淡的粉色,看起来润泽如上好的珍珠。 他看得出了神,如果此时他能够看到自己的眼睛,定会从那从来都是古井般的眸中看到丝丝涟漪。 闭了闭眼睛,好不容易拉回自己的理智,他暗自心惊。 这样的情绪对他而言,太过陌生。 “答应过你的,我会做到。”许久,他的声音在这静寂的房间里低低响起。 抬起手,他在她的眉心处轻轻画了一道符。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白丁从枕头下面摸出眼镜戴上,下意识回头找白乙,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没有发现。正打算跳下床,她忽然感觉被子被什么压住了,低头一看,便看到正侧身趴在床沿上的白乙,他依然一身白衣飘飘的古装,特殊质地的衣料因为皱褶处而显出特殊的美感,发丝稍显凌乱地散在床边。 他闭着眼睛,整个人都是静止的,却是那样的赏心悦目,像是画中人。 白丁定定看了他半晌,然后缓缓伸出手,食指凑到他的鼻端。 有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指上,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感觉自己这样的举动有些好笑。就算没有鼻息又怎么样,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垂下眼帘,白丁想收回手,却感觉手上却微微一紧。她愣了一下,抬眼便对上了一双幽黑深沉如深潭的眸子。 他握住了她的手。 “我没事。”他轻声说。 白丁有些尴尬地甩开手,嘴里咕哝了一句,“谁管你。” “并不是因为隐身才会发困……”他犹豫了一下,怕白丁以为他是因为隐身跟着她才会再次伤了原气,想解释,又有些赧颜,“……大约是昨日太过劳累所致。” 白丁看着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因为……白乙竟然会因为逛街而累到睡着?原来陪女生逛街的杀伤力那么强大,不管是不是人类,陪一个女孩逛一天街的下场都是累到毙么…… 轻咳一声,她淡定地起身推开窗,早晨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她夸张地做了个深呼吸,精神大振,转身哼着歌去洗漱。 白乙坐在床边看着白丁走出卫生间,开始收拾书包,便默默地找出昨天买的休闲服,自己换上。 “你也要去?”见他这副模样,白丁了然。 白乙点头。 想想自己的处境,白丁也没胆子拒绝,再看看白乙一身休闲服,却披着一头长发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翻出一根黑色的发带和一把牛角梳,对他招招手,“把头发扎起来吧。” 白乙看着站在窗边拿着牛角梳对自己招手的白丁,仿佛又看到那一袭红衣的少女正冲着自己笑,她眯着眼睛,勾着唇角,明明是诱惑的神情却带了三分的稚气。 她正抬手轻轻晃着手中的梳子,宽大的衣袖滑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皙圆润的胳膊,然后拖了长长的尾音,用软软的声调说,“白乙,我帮你梳头呀~” 那一笑,恰如春风拂面。 他有些失神地走到她身边,背对着她坐下。 白丁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乖乖背对着自己坐下的白乙,这是什么意思?要她帮忙梳头?再转念一想,他是仙人嘛,自然不会做这样的琐事,便挑了挑眉,心安理得地伸手覆上那泛着浅浅流光的长发。 微凉的触感,如上等的丝绸一般,白丁轻巧地用牛角梳细细梳过一遍,然后拿发带系上,从来没有做过的动作此时做起来却是异常的得心应手,仿佛曾经无数次做过这样的事情。 窗外枝头上,叽叽喳喳的小鸟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 白丁回过神,看着他的背景讷讷地开口,“好了。” “多谢。”白乙起身,对她微微一笑。 白丁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容,差点忘记了呼吸,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静止,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如慢镜头一般,变得十分缓慢,只有那一抹微笑在无限的放大。 “白丁?”白乙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伸手触了触她的额。 白丁眨了眨眼睛,脸上忽然烧红一片,一眼望去,竟像要沁出血来一般,然后她仿佛被烧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转身就窜出了房间,一边跑还一边欲盖弥彰地嚷嚷,“要迟到了要迟到了!” 殊不知,对某些人来说,迟到不就是家常便饭么…… 站在原地的白乙收回手,笑着摇了摇头,拎起她遗忘在桌上的书包,跟了上去,“白丁,慢些,仔细摔着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有多正确一样,大步跑在前头的白丁刚下了楼梯,脚下便是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是让你慢些么。”看着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女孩,白乙轻叹着伸出手。 白丁扁着嘴,死死瞪着那双修长漂亮不似凡人的手,“你这乌鸦嘴!” 白乙轻笑。 听到他的笑声,白丁愣愣地抬头,看着白乙站在她面前,笑眯了眼睛。 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笑过,他总是清清冷冷的样子,连笑,都是一惯清清冷冷的,带着莫名的疏离。 可是这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不再那么遥不可及。唔,也许比普通人帅了那么一点点。 “地上凉。”他笑着,手又往前送了送。 白丁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即使穿着廉价休闲服,也依然气度不改的白乙,忽然想了坏心。手用力地在地上蹭了蹭,她用乌黑的爪子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 感觉到掌心的温度,白乙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变得更加温和起来,白丁冲他做了鬼脸,甩开他的手,继续大步向前。 白乙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污黑一片,不禁再一次为她孩子气的举动失笑。他的笑容一直维持到公交车到站为止,在看到远处缓缓驶来的公交车时,那一抹和煦如暖阳般的笑容便冻在了脸上,僵住了。 白丁回头冲他龇了龇小钢牙,悠哉游哉地从口袋里摸出两枚硬币冲他扬了扬,大步跨上车,将硬币丢进投币口,然后又回头冲白乙抛了一个媚眼,“老师,上车呀~” 候车亭上的人忍不住集体抖了一下,体会到了恶寒的感觉。 白乙轻咳了一声,上了车。 一阵七晕八素之后,公交车终于在校东路停下,神清气爽的白丁扶着面色青白的白乙下了车,志得意满地晃进了学校门口的书吧。 “大叔,我来了!”一脚踹开大门,白丁中气十足的嚷嚷。 “再被你踹几下,这门就该寿终正寝了。”正拿猫粮喂白小喵的书吧大叔淡定地回头。 “喵~”优雅地蹲坐在书桌上在书吧大叔掌心舔食的白小喵动了动耳朵,扭头看了白丁一眼,软绵绵地叫了一声,然后纵身轻巧地跳下书桌,踩着漂亮的步伐,翘着尾巴走到白丁身边,蹭了蹭她的腿。 “嗯哼,你这小没良心的,别来套近乎,我们还在冷战中呢。”白丁气呼呼地说着,无视了白小喵,将白乙扶到沙发边坐下。 “晕车真作孽哟。”看了一眼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的白乙,书吧大叔深表同情。 “猫哭耗子。”白丁翻白眼。 “呀,白乙,丁丁说你是耗子。”书吧大叔告状。 “幼稚也是一种病。”白丁不屑地撇嘴。 “丁丁在夸我有童心么?”书吧大叔眼睛亮晶晶地装纯洁。 白丁再度翻了个白眼,然后摸了摸鼻子,“呐,大叔,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书吧大叔闻言,立刻一脸戒备状,夸张地缩进了大皮椅内,“你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白乙不是人,你知道吧。”白丁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准备摊牌。 不是人……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是味儿呢……白乙摇头。 书吧大叔有点得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了吧,上次那个家伙还指着自己说“不是人”呢,现在也有这么一天了吧,正得意着,忽然想起白丁的话,直觉不想搅进这团浑水里,忙下意识地摇头。 “不要否认了,你明明知道他会隐身,上次跟你讲的时候,你也没有太惊讶,你还知道勾魂香!”白丁森森地咧开嘴巴,镜片一闪,用柯南的语气说,“真相只有一个。” 大叔抽了。 “呐,大叔,我把你当自己人才说的。”语气一转,白丁略带讨好地凑到他身边。 “别别别,你千万别把我当自己人……”书吧大叔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连连摆手。开玩笑,上次她把他当“自己人”的时候就开始免费拿他店里的书,而且大部分都是有借无回,上上次她把他当“自己人”的时候蹭饭没商量,还搅和了他难得的艳遇,再上上次她把他当“自己人”的时候……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大叔~”白丁作撒娇状。 书吧大叔搓了搓手臂,感觉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其实我也没有别的目的呀。”白丁嘿嘿地笑,“白乙在这里需要一个不让人怀疑的身份,我已经告诉别人他是你兄弟,目前担任我的家庭老师。” “你你你……你这是先斩后奏,强行上户!”书吧大叔咬着小手绢含泪指控。 “我要迟到了,你照顾一下你兄弟哈!拜拜~”白丁甩了一个飞吻,跑出了书吧,留下一脸悲愤的书吧大叔。 “给你添麻烦了。”难受的感觉过去了,白乙坐直了身子,淡淡地开口。 书吧大叔浑身一个激凌,下一秒便笑得比春花更灿烂,“不麻烦不麻烦,荣幸之至啊!” “你……”白乙看着他。 “嗯?”书吧大叔被他盯着全身发毛。 “好假。”白乙一脸正直地吐槽。 书吧大叔老泪纵横。 书吧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话说,你就这样让丁丁一个人去学校?”书吧大叔耐不住寂寞,打破了沉默,八卦兮兮地问,见他不答,又添油加醋道,“你放心么?那个学校里可是藏龙卧虎呢。” “与其一昧保护,不如让她成长。”白乙淡淡开口。 “哦!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书吧大叔一脸“真相了”的夸张表情。 “我会渡她成仙。”白乙顿了顿,“我答应过她。” “真是遵守承诺的男人啊!”书吧大叔握拳作热血状,然后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于是你就利用白甲的出现,干脆把这当作丁丁修行的契机么?” “你知道得太多了。”白乙淡淡瞥了他一眼。 “啊啊抱歉……”书吧大叔汗毛直竖,忙一把抱过白小喵,挡在胸前。 在他的印象里,所有的小说漫画电视剧集里,“你知道得太多了”这句台词的出现一定会伴随着杀人灭口的情节啊……想到这里,书吧大叔又抖了抖。 兄弟 白丁踏着晨光走进校门的时候,心情还是挺好的,结果一抬头便撞见了学生会在查勤。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她赶紧大步往里走。 “那位同学,前面那位同学等一下!”有人大喊。 白丁自动屏蔽了那个声音,脚下走得更快了。 “喂,叫你呢!”有人一把抓住了她。 “干嘛?”白丁不爽地扶了扶眼睛,回头看向那个手臂上戴着风纪委袖套的女生,明知故问。 “你没有穿校服。”那女生皱起眉头。 “嗯。”白丁点头。 “你哪个班的?!”见白丁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那女生恼羞成怒。 “你知道的啊,高二三班。”白丁十分习惯地报出自己的班级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逮住了。 “你!”那女生气结,“怎么会有你这样皮厚的女生!” “怎么了?”一个温和的声音自白丁身后响起。 白丁一下子僵住了。 ……是叶幸的声音。 他怎么会来?哦对,他是学生会的会长……可是他堂堂一个会长,干什么那么屈尊来学校门口查勤? “会长,这个女生没有穿校服,态度还那么恶劣!”被白丁气得七窍生烟的女生赶紧向会长告状。 “她是我朋友。”学生会的会长大人微笑着说。 这这这……公然走后门?! 那女生磨了磨牙,心有不甘地瞪了白丁一眼,转身踩着重重的步子离开,那架势,仿佛是把白丁放在脚下踩似的。 知道叶幸就站在自己身后,白丁抿了抿唇,没有回头,捏紧了拳头,拿出百米赛跑的速度冲进了校门。 叶幸伸出的手还没有来得及落在她的肩上,只得僵在空气里。 “哟,伟大的万人迷,你做了什么事情让她看见你跟见了鬼似的?”叶天毫不掩饰的嘲笑声自他身侧传来。 看着白丁已经跑远的背影,叶幸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然后微笑着侧头看向自己的弟弟,“叶天,你没有穿校服,扣高二一班班级一分。” 叶天被噎了一下,瞪了这个明显在公报私仇的家伙一会儿,居然咧着嘴巴笑了起来,“怎么,气急败坏啦?我伟大的优秀的哥哥居然也有如此没有风度的时候呢,被扣分也值啊。”感叹着,他挥了挥手,大步走进校门。 叶幸微微锁眉,有些想不透刚刚白丁是怎么了,昨天给她打电话也没接……那天晚上,她似乎没有发觉他的意图啊,莫非……眯了眯眼睛,他想起那个身着白袍的男子。 他的皇弟,白乙。 是他告诉她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她可能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他就感觉一阵莫名的不舒服。 那一晚迷迷糊糊间,他看到的那双比夜空里的星星还要璀璨的眼睛,如果染上了厌惧……只是这么想着,他便不由自主地紧紧皱起了眉头。 气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里坐定,离上课居然还有一段时间,白丁稍稍黑线了一下……果然她一路狂奔的速度很惊人么…… 顺了顺气,她低头从抽屉里拿出课本,结果一抬头,便看到袁佳佳和罗雪已经拖了椅子来坐在了她前面,此时正一脸诡异地盯着她看。 “干什么你们……”白丁被她们盯得有点发毛。 “嘿嘿嘿嘿嘿……”袁佳佳双手搭在椅背上,露出八卦兮兮地笑容,“前天晚上,你去体育馆看司空品的演唱会了是吧。” “你怎么知道?”白丁下意识反问,刚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袁佳佳的眼睛立刻亮了,她炯炯有神地盯着白丁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飘向罗雪,露出一个蒙娜丽莎般的笑容。 “居然真的是你!”罗雪捧住脸,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梦游表情,“那个和叶幸学长一起走的女生……是你?!” “你们看到了?”白丁皱眉。 “是啊是啊,我和罗雪也有去看演唱会,不过我们在后排,我就跟罗雪讲前面坐在叶幸学长身边的女生是你嘛,她还不信!”袁佳佳得意洋洋,“我的视力可以二点零的,怎么可能看错。” “你们……还看到了什么?”白丁低着头,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唉,本来演唱会结束的时候,我们打算来打声招呼确认一下的,结果人太多把我们冲散了……”袁佳佳十分遗憾地说。 白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着恼,她为什么要为那种人紧张,让大家都知道他的真面目才好呢,她恨恨地想。 袁佳佳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只得意犹未尽地收了话尾,和罗雪拖着椅子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第一堂课是语文课,苏玲玲在讲台上讲解《过华清宫》,白丁一手转着圆珠笔玩,一手支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 “白丁!白丁!”耳边忽然传来苏玲玲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 白丁茫然转头,在指尖转动的圆珠笔“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在发什么呆!我叫你起来朗诵!”苏玲玲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白丁看了一眼黑板上的板书,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清了清喉咙,开始朗诵,“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弟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你来说说,这首诗讲了什么。” “唔,是说李隆基宠爱杨玉环,给她吃荔枝。”白丁张口就答。 “……”教室里寂静半晌。 苏玲玲一脸的便秘表情,“更深一层的意思呢?”见白丁一脸的无动于衷,她决定对她加以适当的引导,“荔枝很难保鲜,有‘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的说法,唐明皇为了博杨贵妃一笑,动用大量人力物力,从岭南将鲜荔枝送到长安,这样的做法,又说明了什么?” “果然是他自己想吃荔枝又怕人家说他是昏君,所以才把罪名按在可怜的杨贵妃身上的吧!”白丁一脸的恍然大悟。 苏玲玲的嘴角开始抽搐。 白丁兀自点点头,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然后又一脸愤愤的表情,“说什么杨贵妃三千宠爱在一身,明明是李隆基那个腹黑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女人身上,让她背了所有的过错去死,还说什么红颜误国,他倒还落得个痴情的名声,哼!” 苏玲玲的脸开始扭曲。 “啊……这么说起来,其实他一开始那么宠她就是有预谋的吧……”白丁越想越可疑,再想想叶幸的事情,愈加的气不打一处来。 “白丁!”苏玲玲忍无可忍,打断了白丁的胡说八道。 “在!”白丁忙答。 “你给我闭嘴!!” “……是你让我说的呀。”白丁扁扁嘴,揉了揉鼻子坐了下来。 不到两节课时间,高二三班的白丁再一次出名了……这次是一个关于杨玉环李隆基千古之谜的新论点。 “哈哈哈哈哈,那个四眼钢牙妹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居然说唐明皇宠杨贵妃是有预谋的……”学生会宣传部的孟清拍桌子狂笑。 正用笔记本电脑查资料的叶幸面无表情地回头,眼镜反光一闪,“你很闲?” “唔,没,我很忙。”孟清赶紧收了笑,开始东翻翻西翻翻,做出一副他很忙的架势。 叶幸回头继续查资料,看了看时间,第四节课应该快下课了,他合上电脑,站起身离开活动室。 走到白丁的教室门口,他一眼看到了趴在桌上睡得口水横流的白丁。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白丁立刻睁开眼睛,抹一把口水,然后第一个站起身,冲出了教室,动作行云流水,炉火纯青,把讲台上的老师气得够呛。 刚跑出教室,白丁便不得不止住脚步,因为她见到了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她咬咬唇,低头就想从他身边走过去,却被他拉住。 感觉到她猛地僵住,叶幸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果然已经知道了…… “你想干什么。”白丁没有看他,低着头问。 叶幸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沉默。 白丁甩了一下手,却没有甩开他,反而惹得他更大力地捏住她的手腕,她痛得皱了皱眉,感觉骨头都快要被他捏碎了,难不成他想在这里杀人灭口?这么一想,她不由得有些恼怒,抬眼看他,“叶幸学长,这里这么多人,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请收敛一点。” 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因为怒气而更加明亮,那双眼睛里不是他所想象中的厌惧,只有愤怒。 想到这里,他的手微微松了松。 由于正是放学高峰期,叶幸的出现引来了大批的围观,更令人错愕不已的是……传说中完全无敌的白马王子,校草排行榜第一名的叶幸,为什么会拉着这个排名十大母夜叉之首的四眼钢牙妹啊啊啊?!在学校八卦论坛里,这个四眼钢牙妹据说还为了叶幸的弟弟叶天跳过楼……这是怎么样一出扭曲的三角恋情啊…… 最最扭曲的是……为什么故事的女主角竟是这副尊容啊……果然王子的审美观都是异于常人的么……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有些张扬的声音响起,瞬间盖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声。 围观的众人自动分开两排,故事的另一男主角闪亮登场。 黑色衬衫,修身长裤,外套一件休闲外套,扣子没有扣好,头发乱糟糟的,那一搓挑染的红色尤其惹眼。 叶天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步三摇地走到白丁面前。 白丁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张狂的少年,脑袋里却自动浮现那一晚他穿着黑白相间的奶牛带帽连体睡衣的模样,还有那一双耷拉着的绒布耳朵…… “喂,你在发什么呆!”看到她眼睛里越来越明显的笑意,叶天立刻明白这个可恶的家伙脑袋在想什么东西,抬手往她脑门上狠狠弹了一下。 白丁痛呼一声,用自由的那只手抚了抚额头,然后怒目瞪他。 “你来干什么?”叶幸眯了眯眼睛。 “哦,我听说为我跳楼的家伙被人欺负了,来瞧瞧。”叶天咧了咧嘴,笑道。 为……为他跳楼?!白丁瞪大眼睛,这个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家伙!正打算大声反驳他的话,却见他扫了自己一眼,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想要脱身就闭嘴”。 虽然忿忿不平,但两相比较,权衡了一下利弊,她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巴没有吱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叶幸松了手。 叶天哼了一声,拉起白丁的手,以胜利者的姿态大步离开。 “你你你……你慢点!”白丁被他拖着走了一路,好不容易走出了众人的视线,才甩手大喊。 真是的,腿长了不起吗?!也不看看她跟得有多辛苦! “哦呀,抱歉,忘记你是小短腿了~”叶天耸耸肩。 “臭奶牛!”白丁磨牙,小短腿是她心底永远的痛! 叶天瞪她,这个过河就拆桥的家伙…… “喂,你跟叶幸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天好奇地问,叶幸那个家伙的表现太不正常了,还从来没有看到他为哪个女生这样过,但白丁怎么看也不会是他喜欢的类型吧…… 该不会因为双胞胎的关系,那个家伙有了和自己一样怪异的品味吧…… 啊呸呸,他的品味才不怪异,叶天瞪了一眼白丁,唔,这个家伙摘了眼镜还是蛮不错的…… 他忽然警觉起来,那个家伙……该不会真的看上白丁了吧?! “关你什么事呀!我们不是很熟吧。”被他莫明其妙地瞪了一眼,白丁懒得理这个表情丰富又怪异的家伙,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叶天被她那句“不熟”弄郁闷了,见她越走越远,忙喊她,“喂!你去哪儿?” “吃饭。”吃饭时间不吃饭,她能干嘛。 “我请你呀。”叶天追上了去,几步追上她,走到她前面,双手插在裤袋里,倒退着走。 “你在耍帅么?”白丁送了一个白眼球给他。 “大爷我本来就很帅。”叶天十分臭屁地道。 白丁一下子站住了,表情认真地点头,“嗯,我也觉得你很帅。” 叶天愣住,一抹窃喜爬上心头,脸上微红。 “不过,我觉得你穿奶牛装更可爱一点!”白丁咧开嘴巴笑,满出一口小钢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张微红的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 学校的绯闻流传速度堪比光速,白丁立刻就成了全校女生的公敌,走在校园里处处可以享受到众女生又羡又妒的目光。白丁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可以有这样的待遇,只是不知道如果她们知道叶幸的目标其实是杀死她,还有没有人会羡慕她…… 下午刚下了体育课,白丁又被叶幸堵住了。 一见着他,白丁立刻防御全开,像个小刺猬似的恨不得竖起全身的刺。 “你不会异想天开想在学校里下手吧。”白丁摸了摸怀里的篮球,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拿铅球…… “你都知道了?”叶幸看着他,轻声问。 “嗯。”白丁咧了咧嘴,“我早该猜到的,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突然会注意到我,还约我看演唱会,不过我会赴约也很正常吧,毕竟每个女生都做过白马王子和灰姑娘的梦,你可以理解的对不对,叶幸学长。” “那白乙有没有告诉过你,前世,是他亲手杀了你。”看着白丁的眼睛,叶幸面无表情地说。 白丁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面色难看得有些可怕。 “我猜他一定没有说,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怎么可能跟你说呢?”叶幸冷笑。 “不准你说他坏话。”白丁瞪他,下意识要护着白乙。 “你还真是维护他啊,难道你不会害怕么,每天都跟一个前世杀了你的人在一起。” “你有什么立场说他?一个为了皇位弑父杀君,陷害亲生弟弟,还用女人威胁他就范的小人。”白丁反唇相讥。 “你懂什么!”叶幸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有些激动起来,“就因为有个莫明其妙的道士说他是下世历劫的神仙,父皇就一昧偏宠他,处处以他为先,对我的一切努力都视而不见!明明我才是皇长子,明明他性格孤傲,根本不适合当储君,可是父皇竟然立他为太子!” 白丁皱眉,她从来没有见过叶幸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平时总是温和淡定,看起来万事都成竹在胸的他此时竟像一个受了委屈急欲诉说的孩子。 “我接任皇位之后每日勤于政务,广招贤才,虚心纳谏,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在位五十六年,虽不敢自夸创下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太平盛世,但至少做到边境无强敌窥伺,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抱紧了怀里的篮球,她有些讷讷的开口。 叶幸愣住,猛地收了口。 是啊,告诉她这些……又能怎么样? 白国早已经被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就连史书上……都寻不到一丝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他是错是对,根本无人知晓。 见他不再说什么,白丁咬咬牙,又问,“你为什么要杀我?我跟你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如果有仇的话,你应该去找白乙啊。” “你是千年狐转世,杀你是为了夺内丹,千年狐的内丹可以助我修仙。”叶幸冷冷回答。 白乙吓得抖了一抖,内丹?她身体里有那种东西的存在吗?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偷偷抬头觑了叶幸一眼,见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她后退一步,见他没有反应,她又试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赶紧开溜。不管她身体里有没有内丹,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你明明知道前世是白乙杀了你,也可以这样毫不在意么?”叶幸忽然低低地说。 白丁身子微微僵了一下,“与你无关。” 他们这对绯闻组合不知不觉间引来了路过同学的侧目,为了不再引起什么话题,白丁抱了篮球,匆匆走了。 反正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怕他真的下黑手。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白丁刚走进校门,便见着了正在校门口查勤的叶幸。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一连好多天,叶幸都雷打不动地亲自守着校门。 他是学生会会长,不是应该十分忙碌的吗?!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闲,天天在校门口堵她!白天为了避免跟他说上话,变成了一个十分遵守校规校记的好学生,不迟到不早退,校服也整整齐齐挑不出毛病。 班主任苏玲玲为此很是欣喜,以为白丁终于改邪归正了。 只可怜了白丁,每次看到叶幸的时候,都不得不上演一出末路狂奔记,直奔教室。 如此过了一周,白丁长吁短叹着迎来了周末。 鉴于白小喵最近撒娇认错态度良好,白丁决定大人不记小猫过,原谅它之前无情无义弃主不顾的行为,从书吧大叔那里将它领回了家。 然后又砸了自己的储蓄罐,买了一车自行车回来。 “会骑不?”指了指崭新的自行车,白丁看向白乙。 白乙摇摇头。 “喂,你不是仙人么?仙人不是应该什么都会的么?”白丁横眉竖目。 白乙看了看自行车,然后忽然微笑,“谢谢你。” 白丁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眼睛,哼了一声,“我是觉得一直坐公交车也不方便,既然有你这个免费的劳动力在,不如让你学着骑自行车,我可以一劳永逸,从此省了公交车钱。” “谢谢。” “谢什么谢啊!都说了不是为你买的啊!”白丁毛了,跳起来直着嗓门嚷嚷,却在对上白乙幽深的眼眸时,红了脸。 啐,她真是太没出息了,白丁暗自懊恼。为了掩饰尴尬,她大步走到自行车旁,“呐,我只示范一次,学不会你就继续坐公交车吧!晕死你!” 说完,雄纠纠气昂昂,一步跨上车。 结果车笼头歪了一下,白丁惊呼一声,只得眼睁睁看着自行车倒了下去,骑在自行车上的她也跟着倒了下去…… 自行车没有接触到地面就被扶住了,连带着她也滚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没事吧?”他问。 白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忘记她也不会骑自行车了…… 扶着白丁站好,白乙推着自行车试着走了几步,然后坐上车,稳稳当当地骑出几米远,又绕了回来,然后坐在车座上单脚支着地看向她,弯起唇道,“我学会了。” 这就是天才和蠢材的差别么? 最最令白丁忿忿不平的是,这个人怎么连骑个自行车都可以那么好看! 周一那天,白丁早早起了床,刷牙洗脸梳头喂过白小喵,然后给白乙梳头。 这一套流程已经成了她每日必做的事情,想想她也真是凄凉,明明还是个高中生,没有人照顾她不说,她还要天天伺候一只猫和一个人。虽然经常性腹诽,不过每次看到白乙乖乖换好衣服坐到凳子上等她梳头,她就狠不下心不管他…… 反正白小喵她都照顾了,多给白乙梳个头算什么嘛。 跑下楼,白乙已经推了车在等她了。白丁拐到街边早餐店里照例买了两块烧饼,早餐店大妈豪爽地送了她一杯豆浆,当然,这是沾白乙的光。 美男威力无处不在,白乙美男的威力更是势不可当。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白丁美滋滋地喝豆浆啃烧饼,白小喵从包里伸出毛茸茸的脑袋来从白丁手里抢食吃,白丁撕了一块烧饼给它,然后教训它,“白小喵啊白小喵,你怎么那么能吃,明明已经吃过猫粮了,你看人家白乙什么都不吃多乖多好养,你再这样能吃我就养不起你了呀。” 白小喵才不管她,兀自吃得欢快。 将白乙和白小喵一同寄在书吧大叔那里,白丁心里祈祷着今天千万别见着叶幸,结果一踏进校门,便见到叶幸同学正站在门口。 见到她,叶幸走了过来。 “时间还早我没有迟到,校服也穿了扣子扣得很好,学生证也挂着。”白丁扬了扬挂在胸前的学生证,然后拔腿就跑。 “白丁,等一下!”身后,叶幸喊她。 白丁哪里肯听,一路狂奔,头也不敢回,仿佛身后有无数恶犬在追着似的,一不留神便撞上了人。 因为她的速度太快,冲击力也很吓人,这么一撞,便碰了个火花四溅,与被撞者双双成了倒地葫芦。 扶了扶撞歪的眼镜,白丁抬头一看,乐了,“嗨,李斯新啊。” “白丁?”李斯新似乎被撞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白丁站起来去扶他,“没撞坏你吧。” “当然没有,我是男生啊!”李斯新果断地摇头,手撑着地想自己站起来。 白丁摸摸鼻子,收回搭在他胳膊肘儿上的手,决定给他留点男子汉的面子,结果却见他手一软,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咧了咧嘴巴,她伸手去扶他。 “那个……你没摔着吧。”李斯新站起来,讷讷地问。 见他憋红了脸,白丁立刻安慰他受损的自尊心,“你别跟我比呀,我从小在乡下长大的,练得一身铜皮铁骨,摔不坏。” “你可是女孩子,别总这样横冲直撞的,要真摔倒哪里,万一破了相可怎么办……”李斯新一脸不赞同地摇头。 “破相……我这相破了没啥吧……”白丁挠了挠脑袋,有点自暴自弃地说。 “怎么会!你很漂亮啊!”仿佛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具说服力,李斯新拉住她的手,极其严肃地看着她。 白丁被他吓了一跳,然后讪笑,“就算为了安慰我,你也不用这么昧着良心讲话啊……” “我很认真!”李斯新坚持。 白丁被他打败了…… “好吧好吧,我很漂亮。”摆了摆手,白丁随口敷衍他,却忽然发现自己手上沾了一点红色的液体,仔细一看,她惊呼,“哎呀,是血。” 听到这句话,李斯新的脸白了一下,随即立刻关心地看向她,“你伤到哪里了?” “不是我,是你……”白丁指了指他的胳膊,衣袖被划破了,有血渗了出来,“看起来是擦破皮了。” 李斯新低头一看,眼睛都直了。 “你怎么了?”见他僵在那边久久不动弹,白丁推了推他。 没想到白丁这么轻轻一堆,他便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喂喂,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白丁忙蹲下身伸手去拉他。 “我……我晕血……”李斯新低低说了一句,彻底晕了过去。 白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干净利落地说晕就晕,再瞧瞧他胳膊上那小小的一道划痕,只能认命地扶起他,拖向医务室。 这是白丁转学以来第一次光顾医务室,她从小身体就很好,连发烧感冒都不曾有过,用外婆的话来说,就是壮得像头小牛犊子。 一路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地儿。 医务室在学校东北角,有些偏僻,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夏天的时候倒是个荫凉的好去处,只是此时就显得有些阴森森了。 虽然李斯新看起来瘦巴巴的样子,可是毕竟是个男孩子,分量也不清,白丁气喘吁吁地背着他走到医务室门口,已经累得快瘫了。 “喂,有人吗?”腾不出手去推门,她扯着嗓子喊。 半晌没动静,她抬手踹开了门。 “同学,门很贵,踹坏了要陪的。”一个极熟悉极欠揍的声音懒洋洋地从门里传了出来。 白丁愣了一下,抬头看到一张满面胡渣的沧桑大叔的脸,唔,很熟悉的脸,好像早上刚看到过。 “同学,瞅什么呢?被大叔迷住了么?”沧桑大叔摸了摸下巴,然后竖起食特慢吞吞地摇了摇,“不过我喜欢柔弱一点的,你,不是我的菜。” “书吧大叔?!”白丁终于失声大叫。 “哎呀,那么大声作什么。”书吧大叔掏了掏耳朵。 “你你你……你怎么混进学校的!”白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说什么混呐,多难听,我是校医,很专业哦,有执照的哦!”书吧大叔晃了晃自己的胸牌,上面写了三个大字:朱大福。 朱……朱大福…… 白丁“噗嗤”一下喷了,“哈哈,哈哈哈,原来你叫朱大福啊!” “嗯哼,你可以叫我doctor朱。”书吧大叔怪声怪调地道。 “好吧,稻可踏猪。”白丁黑线了一下,“能不能请你暂时收起一下你的表演欲,看看我背上这位同学呢?” 书吧大叔耸耸肩,让开路,“把他搬进来吧。” “喂,你就不能来帮帮忙啊!”白丁大叫。 “早说嘛,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背着他咧。”书吧大叔伸手扶过李斯新,让他躺在床上,拉起他的胳膊活动了一下,“没事儿,就是擦破儿点皮,用碘酒擦擦就好。” “真的?”对于这个看起来十分不靠谱的大叔,白丁保持怀疑态度。 “不要怀疑我的专业素养啊,想当初你跳楼那会儿还不是我帮你治的伤。”书吧大叔翘着二郎腿道。 “不是跳楼,是坠楼!”白丁强调。 “有差别吗?” “差别很大好不好!” “好吧好吧。”书吧大叔摆手,一副我不跟你计划的样子。 “你在这里,白乙和白小喵在哪?”白丁瞪他。 “帮我看店啊。”书吧大叔美滋滋地道,“以前我来学校的时候书吧都要关门的,现在有了免费劳动力,呃,我是说有了白乙坐阵,我就安心多了。”看到白丁面色不善,他赶紧改口。 “不准你欺负白乙!” “哪敢哪敢呀。”书吧大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不欺负我就很好了。 虽然书吧大叔说只是皮外伤,可是李斯新同学愣是昏迷了整整一上午没有醒。 中午一放学,白丁便赶到医务室去看他,毕竟是她把他撞伤的,总是有些于心不安。走进医务室的时候,李斯新已经不在那里了,连那个骚包大叔也不在。 这是擅离职守吧,白丁磨牙。 她是我的猎物 窗户大开着,风将白色的窗帘吹得鼓起来,医务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白丁皱了皱眉,掏出手机给李斯新打电话。 “咦,怎么关机了。”听到手机里的机械提示音,她收起手机,又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床铺,“既然已经能走了,就说明没事了吧,反正也只是晕血而已……”嘴里念叨着,她抬步走出医务室,刚到门口又停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去书吧问问那个不靠谱的大叔比较好。 “姐姐……”这时,她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 白丁愣了一下,回过头便看到窗口边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穿着橘红色围兜的小男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模样,粉嘟嘟的十分可爱。 “你是谁呀,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刚刚怎么没有看见你?”白丁不自觉地软化了表情,走到他身边,弯下腰与他平视。注意力完全被眼前这个小男孩吸引住的白丁没有注意到刚刚还被风吹得鼓鼓的窗帘已经完全静止了下来。 小男孩只是怯怯地看着她,没有吱声。 “唔,你是哪个老师家的孩子么?”白丁又问。 他还是不吱声,大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迷路了?”白丁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姐姐,你真香。”小男孩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开口,却是答非所问。 白丁稍稍愣了一下,明明听起来是天真无邪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寒了一下。 见白丁愣住,那个小男孩弯起水润润的唇,笑了起来,那笑容竟是带着几分魅惑的意味。 成熟且带着魅意的笑容出现在眼前这张天真可爱的脸孔上,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违和感。白丁下意识地缩回手,后退了一步。 “姐姐……”小男孩见她后退,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他对着她伸出手,声音里带着软软的,撒娇的味道。 看着面前那只白呼呼、胖嘟嘟的小手,白丁说不清自己心底淡淡的不安是为了什么,却不敢冒冒然握住那只手。 见她只是盯着他看,却没有握住那只手,小男孩眼中浮上了一层水雾,扁了扁嘴,露出十分委屈的神情。 见到那副表情,白丁脑袋一热,没有再迟疑,立刻伸手握住了那只小手。 他的手很冷,白丁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冰,“你……很冷么?”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调已经带了丝丝颤意,因为她惊恐地发现居然甩不开他的手,她的手仿佛被磁铁牢牢吸住了一般握着他冰凉的手。 “姐姐,你真香呀。”小男孩笑眯眯地看着白丁,重复之前说过的话。 白丁心里打了个突,总觉得接下来的话会十分惊悚。 “一定会很好吃的。”果然,小男孩舔了舔唇,接着说。 白丁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张大嘴巴,露出锋利的牙齿,那种狰狞的模样分明不是人类。 “吓坏了吧。”小男孩笑着,声音已经不是清脆的童音,“看到你这副模样,我更有胃口了。” “放开我!”白丁抬脚便踹。 诡异的小男孩灵巧地侧身躲开,他恶意地咧了咧嘴,拉着她的手狠狠一拽,白丁惊呼一声,被他拖倒在地,手臂上刮伤一片。 “哎呀哎呀,弄伤了。”他看似心疼地皱了皱眉,然后拉起她受伤的手凑到嘴边,轻轻舔了舔。 白丁感觉他的冰凉滑腻的舌头在手臂上蠕动,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拼命地甩手,“放开我!” “真浪费呀。”舔食着她手臂上破碎的血肉,他眯了眯眼睛,意犹未尽地张大嘴巴。 看到他的嘴巴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地程度,白丁深知他这一口下去,她这条手臂就算废了。深切的恐惧让她的额头微微发烫,一个浅浅的印记在眉心处浮现,乱糟糟的头发无风自动,一点一点变长,绑着头发皮筋掉在地上,那头平时像鸟窝一样的头发变得顺滑无比。 “哦?要觉醒了么?”见她如此,那小男孩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睛,“看来得在你觉醒之前吃了你。”说完,他飞身直接咬上了她的脖子。 还没有尝到想象中的美味,他忽然感觉前方一阵罡风刮来,未知的危险令他条件反射地松开到手的美味,转身欲逃。却不料为时已晚,他只感觉到肩膀上一凉,随即便被一鼓不可思议的力量牵制着后退,背部狠狠撞上了墙,再也动弹不得。定睛一看,那有着诡异面孔的小男孩面色大变,他的肩上居然插了一只羽箭,正是那一箭将他狠狠钉在了墙上无法动弹。 白丁也被眼前的场景吓住,披头散发地呆立地原地,大概因为危机暂时解除的缘故,她额前的印记悄悄地消失不见,头发自然又恢复成了鸟窝状…… 这一切的变化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是谁?!”被钉在墙上的小男孩挣扎着嘶声吼叫,面孔变得越来越模糊,手脚长出尖利的爪子。 门外,有清晰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近。 穿着校服的少年缓缓走进了医务室,他的手中握着一张弓。 白丁瞪大眼睛,居然是……叶幸? “你……你是谁?!”被钉在墙上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男孩的东西怪叫起来。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穿着校服的少年走到白丁前面,将她护在身后。 白丁怔怔地看着比她高了一头的背影,他这是……来救她的? 叶幸缓缓抬起手,拉开弓。 “好可怕……好可怕……”被钉在墙上的怪物惊惧地颤抖,“你明明是人类,明明是人类,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力量!” 白丁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它也不瞧瞧自己那副尊容,谁能比它更可怕。 “饶我了吧,请饶了我吧……”那怪物哀叫着求饶,又幻化成了小男孩的模样,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十分可怜。 “她是我的猎物,动她者,死。”轻柔地说出最后一个字,拉着弦的手松开,空空如也的弦上突然出现了一只羽箭,射入那怪物的心脏。 那怪物挣扎着抽搐了一下,不动了,变回了原形,居然是一只成了精的黄鼬。 医务室里又恢复了安静,有风从窗口灌了进来,窗帘再次随风舞动,白丁咬着唇,警惕地盯着眼前的背影。 叶幸转过身,看了她一眼,大步走出了医务室。 “喂,等……等一下!”白丁追了出去。 叶幸忽然停住了。 白丁差点撞上他,吓得又往后一缩,“你……你干嘛?” “你叫我等一下的。”叶幸淡淡地看着她。 “呃……”白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我,身会学生会会长,我只是不想学校里发生命案,还有……”叶幸扯了扯嘴角,“你是我的猎物,岂容他人觊觎。”说完,他转身继续走。 白丁石化在原地。 “对了。”他忽然又停下脚步,扭头看她,“你知道为什么它会找上你么?” “不……不知道。” “因为有人放出消息,吃了你的肉,可以得道成仙。”他弯起唇,和蔼可亲地告诉她。 “嘎?”白丁傻呼呼地张大嘴巴,她她她……她什么时候有了那种功能? “虽然这个消息有些夸大其词了,不过嘛……你应该记得我说过,你的内丹的确有这种用途。” 白丁简直要暴走了,啊啊啊,内丹是什么东西她见都没有见过啊,她身体里真的那种东西吗?!她的人生为什么要这样玄幻这样灵异啊啊啊! “等一下!”白丁忽然想起来一件可怕的事情,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你说有人放出了那样的消息,那么说的话……” “嗯,那只黄鼬只是开始,今天早上我便发觉学校里妖气陡增。”叶幸微笑。 白丁僵住,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叶幸居然已经走远了,忙撒腿追了上去,“喂喂!等等我呀,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啊啊啊啊啊……” 叶幸看着追上来正亦步亦趋跟着自己,还不时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的白丁,忽然觉得心情大好,忍不住笑眯眯地道,“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唔?”白丁歪头看他。 “比如说……我需要你的内丹之类?”叶幸眯了眯眼睛。 白丁僵住,左右权衡了一番,果断地拉住他的衣角。 看着那只揪着自己衣角不放的手,叶幸扬起眉毛。 “呐,你说你是学生会长,不希望学校发生命案的。”白丁贼兮兮地转了转眼珠子,咧着嘴道,仿佛捡了宝似的。 在学校里粘着他,出了学校就粘住白乙,量他也不能轻举妄动,哼! 看着眼前表情丰富,一眼就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家伙,叶幸轻笑一声,任她拉着自己的衣角往前走。 狩猎者 下午第一堂课是物理,白丁的位置空着,第二堂课是化学,白丁的位置还是空着,第三堂课是语文,班主任苏玲玲踩着高跟鞋踏进教室门扫视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那个空空如也的位置上,紧紧地蹙起眉,“白丁呢?” 同学们面面相觑,很明显,白丁同学又逃课了。 苏玲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感觉十分头痛,那个问题学生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怎么这么快又故态复萌了。 此时,那个苏玲玲眼中的问题学生正灰头土脸地蹲在小卖部右侧的花圃边发呆,花圃背面是操场,此时正有班级在上体育课,短促的哨声有节奏地在耳朵旁边响个不停,白丁托腮望着花圃里那一大片随风轻摇的红色花朵,厚厚的镜片后面,那双漆黑的眼睛带着无限的怨念。 她已经在这里蹲了整整三堂课了,愣是没敢离开一步。 这个季节正是百花争艳的时候,白丁就读的这所学校虽然在市里并不算一流,但若是单论校园环境的话,那绝对是全市数一数二的,因此这花圃修得很是漂亮。若论最漂亮惹眼的,便数花圃中那一片红色的花朵,每一朵都仿佛被风吹开似的,很漂亮很纯粹的红,朵朵连成一片,随风轻轻摇晃着,十分养眼。 只是,纵然养眼,这样一直盯着看,也绝对会审美疲劳的。 其实这片花圃白丁每天上下课都会经过,虽然漂亮,却从来没有特别注意过。人就是这样,总会自动忽略身边的景色,但是现在,白丁却是看得想吐了。虽然如此,白丁却还是一直蹲着,一点要挪窝的打算都没有。 因为,叶幸说,这种花叫银莲花,有辟邪的作用。 叶幸虽然和叶天是双胞胎兄弟,但他因为成绩优秀跳了一级,现在和李斯新一样读高三。而且一向自诩优秀的学生会长是绝不可能逃课的,所以白丁不可避免地落单了,一想起叶幸说有人放出话去吃了她的肉就可以得道成仙,白丁就忍不住一阵恶寒。再想想中午在医务室遇到的那个幻化成可爱小男孩模样的黄鼬精,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那一片刮伤,想起那冰凉滑腻的舌头在手臂上蠕动的感觉,她缩了缩脖子,再次打了个寒颤。 虽然打定主意守着这据说可以辟邪的银莲花不挪窝,但人有三急……憋了好一会儿,偏偏操场边可恶的哨声还在响个不停,白丁咬咬牙,终于忍不住了,辣手摧花,摘了几朵银莲花便急急地往厕所里跑。 厕所里很安静,白丁惴惴地捏着银莲花,放慢了脚步走进厕所,也许你也有类似的经验,越是害怕,便越是做出淡定的样子,仿佛这样便可以安慰到自己一样。因为正是上课时间,厕所里一个人都没有,白丁维持着淡定的表相上完厕所,又淡定地去洗手池边洗手,看了一眼被自己捏得皱巴巴的银莲花,白丁觉得自己有点丢脸,最近真是被吓到神经过敏了。 感觉掌心都是湿漉漉的冷汗,她放下花去洗手,顺便洗了洗被那黄鼬精舔过的伤口。 水流哗哗地响,显得厕所里分外的安静。 “呀,你的手怎么刮伤了?痛不痛?” 冷不丁地,身侧响起一个声音,是一个很好听的男声。 “喂,这里是女厕所!”白丁下意识地皱眉便骂,然后反应过来,猛地僵住,慢腾腾地抬头,看向洗手池前面的镜子,镜子里什么都没有,她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啊……对不起,我不故意的,可是我一直在这里,怎么也走不出去……”那个声音带了几分窘迫,然后又高兴起来,“咦,你在跟我说话?你能看到我?你能看到我对不对?!”那声音十分急切,而且听起来是那样的兴高采烈。 白丁紧紧抿住苍白的唇,坚决拒绝再跟它对话,然后抖着手去拿水池旁边那几朵已经皱巴巴的银莲花。 “银莲花?”那个声音忽然惊叹,然后一只白皙到透明的手在白丁之前拿走了那几朵已经有些蔫了的银莲花。 白丁眼睁睁看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落入对方手中,抖得更厉害了。 “啊,对不起,这个是你的。”那个声音又带上了窘迫和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随便拿你的东西。”说着,那只手又将那几朵蔫巴巴的银莲花塞回白丁手里。 感觉到那冰冰凉凉的触感,白丁闭了闭眼睛,手继续抖,这一回不是吓的,是气的。她已经恼羞成怒了,看那个家伙拿来拿去,根本就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啊!既然不能对它产生威慑,她要这花有屁用啊! “你为什么不看我?我的样子很可怕吗?”那个声音又轻轻地问,很有些寂寥的味道,“还是……你看不到我?”那只手小心翼翼在白丁面前晃了晃,“能看到吗?能看到吗?” 感觉那只白生生的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凉丝丝的感觉让白丁头皮发麻,她忿忿地将花甩进垃圾筒,怒气冲冲地瞪向那个聒噪的东西,也不管它是什么,“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吓我就那么好玩?想吃掉我就来吃啊!看你会不会消化不良,胀死你!” 只是这一瞪,白丁还是稍稍惊艳了一下。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很漂亮的男人,眼下有颗滴泪痣,清清瘦瘦的样子,头发整齐地梳成一个髻,穿着一身青碧色的长衫。 此时,它正弯腰一脸心疼地伸手去垃圾筒中捡拾那几朵蔫了巴叽的银莲花,然后又侧过脸来,那张漂亮的脸上带着惊喜万分的神情,清亮的眼睛望向白丁,一眨也不眨,“你……你真的能够看到我?” 白丁一脸戒备地看着它,又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估摸着与门的距离,看几步能冲出这个鬼地方。 “小姐万福,在下江月莲,乃洛州香台人氏。”它站起身,喜不自胜地拢了拢衣袖,拱手拖了一礼,然后又绽开一个期待的笑,“未知小姐芳名?” 见他笑吟吟一团和善的样子,白丁试探着挪了一小步,没有打算自报家门,万一这个妖怪就是靠名字害人的怎么办,在见识过可以幻化为漂亮小男孩的黄鼬精之后,她对这种漂亮的生物已经产生了足够的戒备心理。同时暗暗警告自己,说不定像蘑菇一样,越漂亮越有毒呢。 “啊,抱歉抱歉,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只是……只是很久没有与人讲过话了,所以才……小姐你不要生气,是在下孟浪了,在下并非登徒浪子……”见白丁绷着脸不开口,那自称江月莲的男子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在白丁心目中已经和毒蘑菇划上等号,连连摆手,急着解释。 白丁继续用眼睛偷瞄逃跑的路线,刚抬起一只脚,她便感觉手腕一阵凉飕飕的,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你这就要走了么?”身后,那男子幽幽地问。 白丁抖了一下,她能大咧咧地告诉他,她要走么?刚刚对他大吼大叫的勇气已经一下子用光了,仿佛漏了气的气球一样,现在的白丁又恢复了胆小鬼的本质。 “不要走啊,陪我说说话嘛,你去过洛州吗?洛州盛产荔枝,你知道荔枝吗?贵妃娘娘最喜欢的,我很久没有回梨园了,很是想念呢,你知道梨园吗?唉,如果我能出去就好了,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梨园的歌舞戏曲,皇上他……”它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然后忽然安静了下来。 感觉到它无比幽怨的视线,白丁头皮麻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他,那张漂亮的面孔上又沾染了无边的寂寞悲哀。 “现在是哪一年?哪个皇帝在位?”它看着白丁,迟疑着轻声开口。 “现在已经没有皇帝了。”白丁扶了扶眼镜,试着抽回被它拽着的手,没有如愿。 “没有……皇帝?”江月莲的嘴巴圆成O型,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到底要玩什么把戏!”再度抽了抽被它牢牢拽着的手,白丁咬牙怒道,“要不放开我,要不吃了我,能不能干脆点!” “吃?”江月莲一脸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吃你?为什么要吃你?” 白丁眯了眯眼睛,额角蹦出一根青筋来,“吓唬我很好玩么?” “……我让你害怕了么?”江月莲脸上的表情更困惑了。 “你觉得呢?”白丁磨牙。 “对不起……”江月莲深深地垂下脑袋表示忏悔。 “松手!”白丁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有甩开那只冰冰凉凉的手,只得又气又怕地道。 “呃?你不喜欢我拉着你么?你不喜欢我拉着你的话刚刚为什么不说呢?你在生气吗?如果你不喜欢我拉着你我可以松开手的,可是你不要一下子就走掉好不好?陪我说说话呀,好久没有人陪我说话了,自从我被困在这里你是第一个能够看到我摸到我和我说话的人咧,我一个人很寂寞的呀,你……” “闭嘴!”白丁快要崩溃了,原来鬼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话痨鬼。 见白丁一脸的怒气冲冲,江月莲总算有了点被讨厌了的自觉,怯怯地松了手。 白丁没有迟疑,“咻”地一下冲出了厕所,站在厕所门口,白丁稍稍安了一点心,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那只话痨鬼。后者正一脸落寞地站在门里面,一只手还微微抬着,仿佛还想拉住她一样,见白丁回过头看向自己,他的眼睛又亮了一下。 “喂,银莲花不是说可以辟邪的么,你为什么不怕。”白丁问出自己的疑惑。 “辟邪?”江月莲一脸天真的重复。 白丁觉得自己傻透了,问它干什么,扭头便走。 “不要走啊,再跟我聊一会儿~”身后,某只话痨鬼还在用很清冽好听的声音絮絮叨叨,“我唱歌给你听我跳舞给你看我演奏箜篌给你听啊~连皇上和娘娘都看我表演,还赞不绝口的呢~喂,不要走啊~” “我才不要在厕所观看演奏会!”白丁大吼一声,脚下走得更快了,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不真实了。 走着走着,一滴冰冰凉凉的液体滴落在她的鼻尖上,白丁惊了一下,然后感觉到第二滴第三滴,仰头一看……原来是下雨了。 呆了一会儿,白丁苦笑,她真的变成惊弓之鸟了。 “啊哈,瞧我发现了什么!”雨幕中,冷不防响起一个的声音。 听着那鬼气森森的声音,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白丁已经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拔腿就向着花圃的方向跑。一跑一滑,狠狠摔了一跤,膝盖上钻心地疼,她也不敢揉一下,一瘸一拐地爬起来继续跑,还好花圃不算远,白丁气喘吁吁地跑到花圃边上,想起刚刚那只不怕银莲花的话痨鬼,白丁颤抖着回头,心里默念着如果在这里被吃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叶幸! 回过头,白丁看到在她身后大约十步左右的地方站着一个身高不足一米的怪物,青面獠牙,样子十分狰狞。白丁死死地瞪着它,却见它始终站在那十步开外的地方,没有再往前一步,胆子又稍稍肥了一点,白丁沉着脸冲他挥了挥手,“走开!走开!” 那怪物不为所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白丁,那张血盆大口里还夸张地滴下口水,仿佛白丁已经成了它盘中的美味佳肴一般。 白丁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花圃旁边,看了看自己膝盖,刚刚那一跤磨破了她的裤子,膝盖上破了一个洞,祼露出来的皮肤上红肿一片,而且已经渗出血来,掌心也疼,翻开一看,双手手掌都刮破了。 濒临绝境的求生意志果然很强大,她居然拖着这双腿跑回了花圃边上。 雨还在下,白丁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却不敢离开花圃一步。 茫茫的雨幕中,白丁与那怪物四目相对,一个贪婪一个戒备,狩猎者与被狩猎者。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白丁几乎要感激涕零了,她现在无比地想见到叶幸,不……就算不是叶幸,只要有个人来就好,只要是个人类…… 终于,有两个的女生撑着伞结伴从花圃边经过,白丁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她张了张嘴巴,“喂……等一下……” 听到白丁的声音,她们疑惑地回头,在看到白丁狼狈的模样时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呀,那个不是三班的白丁么?她怎么一个人坐在花圃里?” “谁知道她,总是古古怪怪的,快走快走,她可是连老师都头疼的不良少女。” 看着她们站在那怪物旁边窃窃私语着匆忙离开的样子,白丁怔了一会儿,然后十分悲哀地发现一个她很不想承认的事实,那只距离她十步远的怪物似乎只有她能看到! 陆陆续续地,有更多的同学撑着伞三三两两地从花圃边经过,都用诧异地眼神围观一下狼狈不堪的白丁,再扭过头去窃窃私语着走远,白丁无力地坐在花圃里,快要哭了。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叶幸捧着试卷刚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口,便听到苏玲玲在抱怨,“又逃课,我真是没办法管她了,你说好好一个女生,怎么就那么野。” “苏老师,谁又让你头痛了?”一班的班主任王老虎笑着道。 “还能有谁,我们班那个混世魔王白丁啊,下午又没见她的人影,你说这样的学生干什么不干脆退学算了,听说家长都出国了,真是一点也不关心孩子的教育问题。” 叶幸脚下微微一顿,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阴阴的,正在下雨。走到窗边,他看向楼下花圃的方向,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蜷坐在花圃边上。 真的那么相信他的话,一直守着那个花圃,连下雨了也不知道躲躲吗?他不自觉地微微皱了皱眉,将手中的试卷送进办公室,没有直接回自己教室,而是转了个方向下楼。 撑了把伞走近一看,叶幸才注意到白丁对面站着一只青面兽,看来这个学校里果然已经聚集了很多觊觎白丁内丹的妖类。事实上,在射杀黄鼬精的时候,叶幸已经故意在白丁身上留了自己的一丝气息,一般的小妖是不敢对她出手的,而这只青面兽……显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叶……叶幸……”耳边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叶幸看向抱着膝盖坐在花圃边上那个落汤鸡一样的白丁,此时,她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阿嚏!”打了个喷嚏,白丁一脸的如释重负,“你终于来了……” 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 听到铃响,白丁的心又悬了起来,叶幸那个伪装的乖乖牌不会扔下她自己去上课吧! 校园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叶幸看了一眼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猎物不放的青面兽,左手微张,一柄长弓出现在手中。 举弓拉弦,无色之箭破雨而出,射向那只青面兽。 青面兽终于将注意力从白丁身上挪了开来,它轻轻松松便躲过叶幸的箭,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嗤笑,“人类,你也能看到我?” 叶幸笑了一下,抬手又是一箭。 青面兽再次躲过,然后直直地扑向叶幸,张开嘴巴一口咬上他的肩膀,竟是咬下一块肉来。 看着叶幸肩膀上涌出鲜血,白丁吓得呆住了,她慌忙爬起来,结果才刚站起来,腿一软又摔了下去,趴在地上,污浊的泥水溅了她一身一脸。 “味道不错,不比那小姑娘差,先吃了你。”那青面兽状似满意地点点头,张大嘴巴又是一口下去。 “不要!”白丁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怪物对着叶幸咬下第二口,她吓得尖叫起来,“叶幸!你在发什么呆,快过来这边啊!” 那怪物却没有来得及咬下第二口就软趴趴地伏在了叶幸的肩膀上。 听到白丁惊慌失措的声音,叶幸看向侧头她,因为镜片被雨水挡住,视线有些模糊,他抬手摘了眼镜,便看到白丁双手捏成拳,趴在地上昂着脑袋看他。 “喂!叶幸!你在发什么呆啊!你够他咬几口啊!快过来这边啊!”从白丁的角度看起来,那怪兽正张大嘴巴以吞噬的姿态在啃咬叶幸,她又急又怕,见叶幸只是看着她,却不动,只得随手拽下几朵银莲花,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向叶幸。 雨哗哗地下,叶幸站在原地,看着白丁一脸焦急地爬向自己,他心里奇异地产生了一种极其莫名的感觉,嗯……一种很诡异的……满足感。 难道他是变态么……叶幸被自己的念头吓到,开始纠结。 在叶幸纠结着的时候,白丁正以十二分的悍勇爬向叶幸,等他回过神来时,白丁已经爬到了他身边,然后猛地拉住他的腿,将叶幸连同青面兽一同扑倒在地,并将手中的银莲花塞进那青面兽的嘴巴里。 叶幸一时不察,也被白丁扑了个四脚朝天,然后他微微低头,嘴角抽搐着看向那个扑在他身上,拿他当人肉垫子的四眼钢牙妹。 “咦?”看着旁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青面兽,白丁愣了一下,疑惑地看了看手上还剩着的银莲花,这么有效? “我的血中有毒,它吞了我的血肉,中毒了。”叶幸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也是溅了一身的脏水,湿嗒嗒的脏水沿着漆黑的头发往下滴。 “呃?”白丁想起上次叶幸毒杀她未果,却乌龙地将毒种进自己身体里的事情,再看看叶幸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有点打鼓,“那你不早说!” “我想看看你可以蠢到什么地步。”叶幸忍不住毒舌。 “你在臭屁什么啊!那么厉害你又何必用自己当饵来毒杀这怪兽!”白丁怒道。 “是啊,我好好的不上课,为什么要在这里用自己当饵来毒杀怪兽。”叶幸面无表情地看着白丁。 白丁语塞了一下,然后又拔高了声音,“不是你说不能在学校生命案的嘛!你是学生会长啊!自然有责任维护学校学生的生命财产安全!” “这样啊。”叶幸点点头,看了一下白丁捏在手里的银莲花,“擅自摘取校园花圃中的珍贵植物,罚款二百。” “什么?!”白丁瞪大眼睛。 “作为学生会的会长,我有责任维护学生里花花草草的安全。”叶幸站起身,一脸嫌弃地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泥水,表面维持的平静下,内里已经在抓狂。 他要洗澡,他要洗澡,他要洗澡。 起身的时候,叶幸摇晃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仍在冒血的伤口,他甩手扔出一枝箭,直接钉入那只已经失去知觉的青面兽的心脏。 白丁缩了缩脖子,可怕的家伙。 “你准备在这里坐在什么时候?”挑眉,叶幸看向坐在地上的白丁。 白丁气呼呼地以手撑地,忍着痛弓起腰再一次试图站起来,哼!这个两面派的家伙,明明以前伪装得那么温柔,真面目居然如此之可恶,要是全校女生都知道她们的梦中情人王子殿下是这么个小心眼又记仇还洁癖的家伙,不知道会不会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上来。” 白丁疑惑地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微微蹲下身的叶幸,怀疑自己幻听还有幻视,他他他这是……要背她? “还在磨蹭什么?等血腥味引来别的妖怪吗?还是想等下课被大家围观?” 白丁犹疑着爬上了叶幸的背。 叶幸没有再说什么,背着她走向学生公寓楼,他虽然不常住校,但因为父亲是校董的关系,他和叶天都在学校备有自己的房间。 雨沙沙地响,白丁一低头便可看到叶幸左肩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比起她,他伤得更重吧。 明明这个家伙是想要夺取她内丹的坏蛋,可是这一刻……白丁却突然觉得……也许他,没有那么坏。 蜕变 坐在沙发上,白丁一边拿毛巾擦拭着湿透了的头发一边啧啧有声,真不愧是有钱人,虽然这里是学生公寓,但是比起她的房间,还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擦去眼镜上的雨水,重新将眼镜架回鼻梁上,白丁试着动了动腿,刚一动,便“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痛得龇牙咧嘴。翻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向书吧大叔求救,结果掏出手机一看,浸过雨水的手机已经黑屏了,试了几次也没有能开机,白丁知道这部经打耐摔的手机这次是真的报销了。 呆呆地望着手中黑屏的手机,想起刚刚的险象环生,白丁还是不由得一阵后怕。那个时候……看到叶幸出现,她竟会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明明……他也是想要杀了她,夺取她内丹的人吧…… 浴室里水声哗哗地响,白丁翻了个白眼,那个洁癖到不可救药的家伙,明明处理伤口更重要,他居然开门将她放在沙发上,随手丢了条毛巾给她,然后自己就直接冲进浴室洗澡,一直洗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她都要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晕倒在浴室里了。 回头看了一眼浴室方向,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去看一眼的时候,“咔嗒”一声,浴室的门开了,某个任性的洁癖份子穿着浴袍赤脚走了出来。 湿漉漉的黑发上顶着一块柔软的白色毛巾,浴袍的领口微敞,露出细致的锁骨,有水滴从发梢滴下,滑入领口消失不见,白丁呆呆地看着他,感觉脸上有点发烧。 见她傻乎乎的样子,叶幸眯起眼睛,微笑,“好看么?” 白丁有些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挪开眼睛,莫名地一阵心虚。 叶幸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一手撑在她身后的沙发垫上,眼睛弯成一弯月牙,“和白乙哪个好看?” 听到这一句,所有的粉色泡泡都消失不见,她终于忍不住再度翻了个白眼,抛出两个字,“幼稚。” “你说什么?”叶幸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摘下她鼻梁上那副碍眼的眼镜。 下巴被捏住,白丁吃痛,头一偏,便张嘴狠狠咬住他的手。 “你是狗吗?”叶幸吃痛,皱眉。 白丁哼了一声,不肯松口。 “有毒哦。”叶幸提醒。 白丁想起那只青面兽的下场,很没出息地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松了口,眯缝着眼睛望着眼前模糊的人影,“把眼镜还我!” “这眼镜真丑。”叶幸看了看手里捏着的那副黑框眼镜,哼了一声,明明他买的那副比较好看。 “叶天也说过这样的话,你们还真是兄弟呢。”白丁不爽地道。 叶幸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门铃响了,他随手将眼镜架回她的鼻梁上,转身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学生会副会长苏柔。 “叶幸,刚刚我看到邱老师,他说你没有去上课?”苏柔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一点小事,已经解决了。”叶幸笑了一下,又温和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苏柔也笑了起来,然后又疑惑地看了一眼门口那双湿透了的红色小皮鞋,上面还镶了亮钻,看起来有些眼熟,“呃,你有客人吗?” “嗯。”叶幸微笑,侧过身让开了一些,“要进来吗?” 苏柔笑着摇摇头,“不用,你没事就好,等下就上课了,我先走,顺便去帮你向邱老师请个假好了。” “谢谢。” 目送苏柔离开,叶幸关上门,扭头看了一眼沙发,沙发上空空如也,挑了挑眉,他循着地上的水迹一路走进右侧的房间,便见某个行动不便的家伙坐在地上疼得脸都青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叶幸环臂站在房间门口,好整以暇地欣赏白丁脸上痛楚的表情。 白丁动了一下,又疼得“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怕你女朋友误会你么。” “女朋友?”叶幸高高地扬起眉。 “装什么傻,整个学校都知道苏柔是你女朋友啊。” 叶幸嗤笑,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白丁,“真是让你费心了,不过苏柔喜欢的是我亲爱的弟弟,叶天。” “啊?”白丁眨眨眼睛,有些理解不能,为什么不喜欢白马王子叶幸,要喜欢不良少年叶天?好吧,虽然叶幸是伪装的白马王子,可是他一向是伪装得还不错的啊,连她都曾经傻乎乎地被骗得一愣一愣的呢。 “你也觉得她很没眼光吧。”叶幸耸了耸肩,一脸的无奈。 这是自恋狂……白丁暗自腹诽,扭过头去拒绝和这个幼稚的自恋狂说话。 “咦,下雪了?”扭过头看着窗外,白丁忽然愣了一下,喃喃。 明明是春天,怎么会下雪?这气候也太反常了吧。 叶幸闻言,也看向窗外,竟然真的在下雪,扬扬洒洒的鹅毛大雪,很快便将外面的世界覆盖得一片银白。见白丁一脸兴奋地要拉开窗户去观雪,叶幸皱眉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不要动。” “怎么了?”白丁疑惑地回头看他。 “这雪下得很蹊跷,有妖气。”捉着白丁的手没有松开,叶幸在她耳边轻声道。 听到“妖气”这两个字,白丁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可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 叶幸看着窗外,神情变得十分的严肃。 白丁见他这副表情,不由得更加的惴惴不安起来,“喂,比之前那只青面兽还要难对付的角色吗?” 叶幸皱着眉,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能走吗?” 白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点点头,“能。”比起性命,那点疼痛,还是可以忍受的吧。 “那好,我引开它,你去书吧找白乙。”叶幸淡淡道。 白丁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明明是那么讨厌白乙的,现在居然主动提及让她去找白乙? “有问题?”叶幸侧头看她,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为什么……一直救我?”白丁讷讷地道,她也不是笨蛋,如果他只是要内丹的话,现在也可以夺取吧。 “我说了,我不希望在学校里发生命案。”叶幸的声音变得有些冷冽,然后他忽然低下头。 白丁猛地瞪大眼睛,感觉他的唇贴上自己的唇,温润柔软的触感。 “我需要渡一些你的气息用来吸引那只妖。”淡淡丢下一句解释,叶幸侧开头,然后从衣架上扯下一件白色的风衣披在白丁身上,一把抱起她,猛地拉开窗户,从窗口跳了下去。 白丁张大嘴巴,看着他就那样抱着自己从六层楼的高度往下跳。 如猫一般轻巧地落了地,叶幸放下白丁,扶她站稳,“往校门口跑,不要往后看,跑!。” 听到那个“跑”字,白丁听话地扭头就跑,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响,密集的雪粒子打在脸上,比想象中更疼。 跑出十几米远,她忽然听到身后风声雪声的咆哮中夹杂着一声极低的闷哼声。 ……似乎是叶幸的声音。 捏了捏拳头,白丁的脚步迟疑了下来。 “跑!”远远的,叶幸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是那样冷冽,那样不可一世,那样欠扁。 听到他的声音,白丁立刻安了心,她定了定心神,再度加快了速度往前跑。 “愚蠢,以为我是那种会被一口气息骗到的低级妖类么。”冰雪中,响起一个女人低沉的声音,一团雪球袭向已经受了伤的叶幸。 看起来晶莹漂亮的雪球却有着极大的杀伤力,叶幸握紧了手中的弓,躲不开攻击,只得再次生生地受了一击,丝丝血迹从苍白的唇边溢出,他却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不敢出声么?怕她听到?好感人哦,这就是人类的爱情么。”那个声音笑了起来,虽然是笑,却依然冰冷。 没有听到叶幸的声音,白丁担心受骗,不敢回头,咬牙继续往前跑。 “人类,你以为你挡得住我么,再挨我一下,你就死了,会魂飞魄散哦。”身后,那个声音继续道。 “不要相信它,跑!”叶幸的声音。 这种时候,白丁很想相信叶幸的话,因为现在真真是命悬一线的时刻了,而且她很怕死很怕死,可是…… 她闭了闭眼睛,停下了脚步,转身跑向叶幸的方向。 然后,她看到在一片银白的世界中,站着一个手持银鞭的白衣女子,神情倨傲。而叶幸,正半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他面前的雪地里,有一大滩刺目的红。 “叶幸!叶幸!”白丁大喊着跑到他身边,想将他扶起来。 “该死的,你跑回来做什么!”叶幸一把推开她,怒骂,尚且湿漉漉的短发上沾满了雪,全然没了平日的风度。 “你凶屁啊!看看你自己的熊样,惩什么英雄,你会死的!”白丁也怒了。 “你这白痴,你回来有屁用,陪我一起死吗?!”叶幸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的白衣女子。 对手是那样强大的雪妖,他身上还带着伤,根本没有胜算。 “本来就不关你的事情!你犯不着为了一颗内丹送命吧!”白丁瞪他一眼。 叶幸稍稍僵了一下,她说得没有错,事实上一开始他也的确是这么想这么做的,可是事情为什么渐渐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见叶幸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白丁没有再理会他,上前一步挡在叶幸身前,看向那个站在雪地里的白衣女子,“喂,我就是你要吃的人,虽然他也想要我的内丹,可是他那么弱一定抢不过你,不如你放过他吧。” “如果他不捣乱的话。”那白衣女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白丁,点头同意,“我也不想在人界惹事。” “快走。”见她同意,白丁赶紧回头对着叶幸道。 叶幸看了一眼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孩,沉默着转身,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拦腰一把抱起她,几个纵跃,跑向校门。 白丁被他紧紧抱在怀中,怔忡地看着他,忽然察觉到一阵异样的寒风卷来,她惊恐地发现身后有大量的冰锥袭向叶幸,不由得大惊失色,“小心身后!” 叶幸置若罔闻,只顾往前跑,一点要躲避的意思都没有,任由尖锐的冰锥刺入自己的背部,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看着他抱着自己奔跑的路上留下蜿蜒的血线,白丁惊恐万状,“放手!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给我闭嘴。”叶幸咬牙吐出两个字,脚下没有停。 终于,校门近在眼前,叶幸眉头稍松。 “到了到了!白乙!白乙!大叔!救命啊!”白丁大声哭喊,企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听到她喊白乙,叶幸的手微微一紧,没有迟疑地冲出校门。在即将通过校门的时候,叶幸脸色大变,一头撞上了一堵看不到的墙,然后抱着白丁狠狠摔倒在地。 “不要白费力气了,整个学校都已经布下了我的结界。”随后而至的雪妖俯视着倒在雪地上的两人,冷笑。 她弯下腰,挑起白丁的下巴,凑近了她,“如果你一开始就听他的话,不回头地跑,或许我拦不住你,可是现在,你们谁都跑不了。” 叶幸轻哼了一声“蠢材”,伸手一把将白丁拉到自己身后。 白丁怔怔地站在叶幸身后,瞪大眼睛,看到他背上钉着大大小小十几只冰锥,伤口的血被融化着的冰水融合成淡淡的粉色,一滴一滴滴下来。 白丁眼中全是泪,却仍是反敬了一句,“彼此彼此。” “你们倒也有趣,死到临头还要打情骂俏么?”雪妖伸手捏住了叶幸的喉咙。 叶幸难受地皱起眉,喉头涌起一阵腥甜,他知道只要这雪妖稍一用力,就会捏碎他的喉咙。 只是,这样近的距离……叶幸眯了眯眼睛,右手凌空一抓,一只无色之箭插入雪妖的胸口。 雪妖吃痛,怒吼一声,一掌打向叶幸。 白丁睁大眼睛,看着叶幸被打得飞了起来,然后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在地上。 在这片洁白无暇的冰雪世界中,叶幸在白丁面前,慢镜头一样倒下,无力地倒在雪地里,脸庞朝下埋入雪中…… 然后,她看到大片大片鲜红的血,像银莲花一样的颜色,在雪地里晕染开来。 那样的红,那样的红。 那样的……红…… 白丁尖叫起来,不可遏制地尖叫。 她的世界刹那间模糊成一片,所有的一切在扭曲变形,额头如火一般发烫,浅浅的印记在眉心处浮现,那印记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后变成朱火色,仿佛燃烧着的火焰一般。 很疼很疼,全身都在疼,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一根一根残忍地敲碎了一般,疼得无法忍受。 身体里有什么在疯狂的生长。 白丁却是忽然安静了下来。 牙箍和眼镜都无声地掉落在雪地里,狂风卷着雪,白丁站在风暴中的中心,整个人都仿佛都是静止的,漆黑的长发顺服地披在肩上,连一丝也没有被那狂风吹起。 尖尖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她以比风更快的速度掠向雪妖。那雪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撕成了两半,化为片片飞雪,尘归尘,土归土。 一击毙命。 风雪刹那间停止。 结界消失。 阳光破云而出。 白丁茫茫然转身,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上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她只是疾步走到叶幸身旁,将他从雪地里刨了出来,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叶幸,叶幸,醒醒,不要吓我……” 叶幸感觉自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然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抚上了他的脸颊,很熟悉的触感…… 那样的触感……像极了他小时候救过的一只小狐狸。 火红色的,小狐狸。 漂亮极了。 那一天,二皇子白乙在王太傅那里上课,身为大皇子的他却刚刚挨了父皇的训斥,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御花园里捉蟋蟀。找了半天却连一只蟋蟀都没有找着,想想父皇,再想想故去的母妃,他心里正十分委屈着,忽然听到有极微弱的呼吸声从假山后面传出。 好奇心驱使着他猫着腰绕过假山,循着那细细的声音爬进了一个小小的山洞里。随后,他在一丛花花草草中发现一只全身火红的小动物,毛茸茸的十分漂亮,它蜷着小小的身子,似乎受了伤。 他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它微微起伏的腹部,然后手指一痛,那个漂亮的小家伙居然扭头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指。 “喂!痛!松嘴!”他吃痛,厉声大叫,想甩开它,却又不敢乱动,他担心一动就会被它把手指给咬掉了。 那个小家伙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动了动尖尖的耳朵,忽然缓缓松了嘴,还舔了舔他的手指。 他呆了一下,试探着用小手摸了摸它漂亮的皮毛,这一回,它没有咬他,眯着眼睛由着他摸了摸,还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喂,你是从哪里来的?”他干脆坐了下来,一把抱起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 小家伙蹭了蹭他,歪着脑袋看他,漂亮的眼睛亮闪闪的。 “从御厨房里逃出来的吗?”小小的男孩一脸紧张地看着它,“哎呀对了,我听说有猎户进贡了一只稀有的香猪,让父皇进补呢。” 香猪?! 漂亮的小家伙瞪圆了亮闪闪的眼睛,眼睛里似乎燃起了雄雄的怒火。 它才不是香猪咧!不是! “哎呀哎呀,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父皇吃了你的。”小男孩理解错了小家伙的怒火,还好声好气地安抚它。 小家伙依然不爽地瞪他,动了动尖尖的耳朵,香猪有我这么漂亮的耳朵么?又甩甩火焰一般漂亮蓬松在尾巴,香猪有我这么帅气的尾巴么! “好了好了,看你可怜见的,都怕得炸毛了。”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给它顺毛,“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笨蛋笨蛋!小家伙冲它吐了吐舌头。 “哈哈,好可爱。”小男孩将脸在它毛茸茸的皮毛上蹭了蹭。 被他强行搂在怀里,小家伙翻了个白眼。 这时,假山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大概是宫女侍从们发现他不见了,正找他呢。小男孩紧张兮兮搂紧了怀里毛茸茸的小家伙,“嘘,你别出声,我会保护你的。” “谁在里面?”假山外面,有人问。 小男孩转了转眼睛,贼兮兮的笑了一下,捏着嗓子学着弟弟的声音,“白乙。” “啊,二皇子,您在里面干什么?” “王太傅让我做文章,里头安静些,别吵我,你们且退下。”他捏着鼻子学着弟弟老气横秋的口气道。 “是。” 外面又安静了下来。 小男孩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都走远了,才抱着怀里的小家伙,爬出了山洞,一路小跑,溜回了自己的寝宫。 将它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小男孩翻箱倒柜地找出药油来,“这药油可管用了,我被父皇打屁股的时候,就用它擦来着,一擦就好。” 小家伙怏怏地趴在床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呼呼,不痛不痛。”上了药油,又鼓起腮帮子替它吹了吹,小男孩轻轻地抚了抚它受伤的腿,“好可怜喏,不痛不痛。” 小家伙还是不理他。 “你别怕呀,有我在,不会让你被吃掉的。”小男孩也脱了鞋,爬上床,嘟嘟囔囔地安慰它。 小家伙昂起脑袋,用鼻孔看他,谁在怕了,谁在怕了!看了一会儿,却见那小男孩自己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看着躺在自己身旁那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娃娃,小家伙咧了咧嘴巴,抬起爪子在那粉团儿似的脸上盖了一个爪印,香猪?你才香猪呢!你们全家都是香猪! 我是狐狸!狐狸! 没眼力劲儿的笨蛋! 想想不解恨,小狐狸又抬起爪子,将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盖满了爪印才罢休。 再仔细瞧瞧自己的杰作,小狐狸满意了,站起身抖了抖皮毛,居然感觉腿上没那么痛了。又瞧了那满脸都是爪印的小男孩一眼,它用毛茸茸的尾巴扫了扫他的脸颊,看他无意识地痒痒着躲了一下,小狐狸笑起来,然后转身跳下床,不见了。 小男孩揉揉眼睛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他救回来的小家伙不见了,枕上留有一片碧玉雕成的叶子,叶子上写了字。 那时,他识字不多,瞧了半天也没瞧出那上头写了什么,只得悄悄藏了起来。刚藏好,便有宫人进来,一瞧见他便大惊失色,“殿下,您脸上怎么了?!” 脸?他疑惑地摸了摸脸,跑到铜镜前一看,满脸都是爪子印…… 随手接过宫人递来的布巾擦了擦脸,他状似无意的问,“那个……你听说过那只进贡的香猪吗?” “啊,那只香猪啊,奴婢在御厨房看到过,说是明天就宰杀了,明日中午殿下就可以吃到了哦。” 宰……宰杀?! 当天夜里,大皇子便趁着夜色悄悄潜进了厨房,在厨房找了一圈,也没有瞧见那只香猪。 守夜的宫人见大皇子一脸失魂落魄地在御厨房里打转,怯怯地迎了上去,“殿下,您需要什么遣宫人来吩咐一声就是了,怎么亲自来了。” “我的小红呢?!”粉团也似的小男孩瞪着眼睛,怒问。 “小红?”守夜的宫人一脸的茫然。 小红是谁啊?如此恶俗的名字……看来这个皇族取名字的天分真的不高……甲乙丙丁也就罢了,还要排上红黄蓝紫么…… “我的香猪啊!我给它取的名字!”小男孩皱起小小的眉头。 “哦,您说那只香猪啊,下午它跑进御花园冲撞了皇后娘娘,已经被提前宰杀了。”守夜的宫人笑了一下,有些讨好地道,“奴才给您留下了一条蹄髈,若您要吃,明儿一早奴才就给您做了送来。” 大皇子殿下一下子呆住了,一想起那个漂亮的,有着火红色皮毛的小家伙被宰杀剥皮的样子,大大的眼睛里便染了泪意。 吸吸鼻子,他好不容易忍住了泪,问,“在哪儿?” “啊?” “小红的……尸体……” 守夜的宫人愣了一下,指了指案上一盆子已经剔了骨的猪肉。 大皇子殿下一见着那盆香喷喷的肉,扁了扁嘴,再没忍住,张开嘴巴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呜哇,小红,你死得好惨……” 看大皇子对着一盆子猪肉哭花了小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可怜的守夜宫人已经完全理解不能了…… 趁着守夜人发傻的时候,大皇子殿下踮起脚尖,抱起那一大盆子肉就跑。 “殿下!殿下!您不能都抱走啊!”守夜的宫人傻了,忙追了上去。 等他找着大皇子的时候,那一盆子猪肉已经被埋进了土里,还竖了一块木牌,歪歪扭扭地写着……小红之墓…… 为此,大皇子殿下没有逃得过一顿板子。 身体心灵双重受创的大皇子殿下趴在床上歇了半个月,捏着那块写着字的玉叶子,等伤一好,便拿笔一笔一划跟着抄了一份,去问王太傅那是什么字。 玉叶子上写的是:黄口小儿,吾乃云浮山狐王,吾大人大量,恕尔无知之罪。 “小红……是狐王?”听王太傅念了一遍,大皇子殿下感觉自己又生龙活虎了。 “文法不通,用语猖狂轻浮,一看就是胸无点墨之人所写。”王太傅皱眉看着那行字,“殿下,您又看什么奇怪的杂书了?这种神神怪怪的书与您无益……”皱着眉头,王太傅苦口婆心。 大皇子殿下早就活蹦乱跳地跑远了。 后来…… 后来他天天去御花园等……也再没见过他的小红。 后来…… 后来他去云浮山找……也没找着他的小红…… 有时候,他会觉得那只是他的一个梦,可是那块写着字的玉叶子,提醒那一场梦境的真实。 那只漂亮的小狐狸,却再没有出现过。 记不记得 “叶幸,叶幸!”有一个略微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喊他。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颊上。 叶幸……叶幸是谁? 他……不是白甲么…… 不,好像不对,白甲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一世,他叫叶幸。 他是叶幸,谁在叫他?谁在……哭? 叶幸有些困难地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印入眼帘的,是一双亮闪闪的眼睛,那眼睛里似乎含着泪。 “小……红?”受伤的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见他似乎醒了,白丁惊喜地扶起他,“你没死……呜呜,还好你没死……” 叶幸无力地靠在她怀里,看清了眼前穿着校服的女生脑袋上顶着两只尖尖的毛茸茸的耳朵,是红色的。 垂下眼帘,他看到一条毛茸茸的,蓬松的大尾巴正绕在他身旁。 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 云浮山,红色的小狐狸,狐王,红衣少女……莫名的情愫,看到她的眼睛时自己莫名的满足…… 所有一切的关键词连在一起,似乎都有了答案。 原来她就是它……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圈,又绕回了原点。 “还……记得我么?”他咽回喉间的腥甜,看着她问,气息有些不稳。 白丁眨了眨雾蒙蒙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叶幸?你怎么了?你是叶幸啊!天呐,你不会失忆了吧……” 强行抑制住要学她翻白眼的冲动,叶幸咬牙,“你还记得我么?” “记得什么?”白丁一脸的茫然。 听到这句,叶幸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 是了,她不记得了。 她……怎么可能记得。 前世的她尚且不记得他…… 如今已经转世再生,是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的,怎么可能……还记得。 从头至尾,都只他一个人在思念着,在追逐着,在寻找着。 父皇驾崩,白乙离宫,他收到消息带兵去追的那天,那个站在白乙身旁的红衣少女……便是她吧。 那时,他没有认出她。 她也不记得他。 他下令射杀白乙的时候,是她替白乙挡下了漫天的箭雨。 那时,他惊惶不已地看着她,他说,何方妖孽。 而她,嘻笑着飞身到他身旁,十指纤纤化作利刃,扣住他的脖颈。她说,明明是你杀了你的皇帝爹爹,为什么嫁祸于人,当我师傅好欺负么? 他气恼,却因受制于他而不能发作。 她仿佛一眼便看穿了他的窘态,尖利的爪子刺破他的脖颈,她讨好地看向他的弟弟,白乙,她说,我帮你杀了他呀。 那时,只要白乙一句话,她会毫不迟疑地杀了他吧。 白乙只淡淡一句,“不必了。” 她便乖乖回到他身边。 而他,只能在岸边恨恨地看着他们的小舟远去…… “叶幸!叶幸!”见他又闭上眼睛,白丁急了,忙摇了摇他。 “再晃我就散架了。”叶幸的声音哑哑的响起,气息却平稳了不少。 白丁吓得忙住了手。 正担心地看着叶幸,白丁突然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经历了之前的种种,她被吓得心脏都快麻痹了,手比意识更快,一手护住叶幸,一手袭向身后的人。 “是我。”身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白乙?”白丁及时收了手,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子。 正是穿着休闲服,扎着头发的白乙。 白乙看着面前的少女,额前那枚他种下火焰烙印已经点燃,她……已经觉醒了,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 看着那张素净的容颜,他隐隐有些恍惚。依稀仿佛,她正穿着一袭似火的红衣,站在岸边的梨花树下,莲步轻移,向着他踏水而来。 “白乙,书吧大叔呢?叫他来看看,叶幸受伤了。”白丁的声音打破了他眼前的幻象。 听到白丁急切的声音,白乙看向靠在白丁膝上的叶幸,后者正淡淡地看着他。 “皇兄。”白乙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叶幸没有理会他,再次闭上眼睛,虚弱地往白丁怀里靠了靠。 感觉到叶幸动了一下,白乙慌忙低头去看,“怎么了?哪里难受?” “全身,都很难受。”叶幸皱眉。 看到那个混蛋弟弟,他就全身都难受。 “他没事。”白乙看了一眼叶幸,笃定道。 “真的?”白乙又惊又喜。 仿佛为了证明白乙失算似的,叶幸紧紧皱起眉,张嘴便咳了一口血出来。 白丁的脸色立刻变了,“怎么回事,不是说没事么?” 叶幸继续咳,反正他刚刚咽下去很多血,不吐出来也难受。 见叶幸吐血,白丁慌了神,“白乙,快去叫书吧大叔来啊,快去啊!” 白乙淡淡瞥了靠在白丁怀里的叶幸一眼,叶幸在白丁看不见的角度,冲着他弯起苍白的唇,仿佛小时候抢了他养的鹦鹉一样得意。 白乙收回视线,转身去书吧。 白乙刚走,下课铃就响了。已经是放学的时间,下课铃一响,学园里的学生便跟出笼的小鸟似的都拎了书包飞奔出来。 然后……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校门口的这一幕。 叶幸皱了皱眉,撑起一点力气,挥了挥手,隐去了白丁脑袋上的耳朵和屁股后面的尾巴。 于是大家看到的是…… 夕阳下,叶幸满身是血地倒在一个长发少女的怀中。 画面还算是唯美啦,只是这……这是怎么一回啊!学生会会长叶幸怎么会满身是血,这个身上身着学校校服的长发少女又是谁啊啊啊! 叶天慢悠悠地走出教室,便看到校门口围了一堆人,慢悠悠地走上前一看,吓了一跳,慌忙拨开人群冲了进去,“喂!叶幸你怎么了!” 叶幸扭头看了一眼,又无力地靠回白丁的怀里。 “唔,他受伤了……”白丁弱弱地替他点出显而易见的事情,因为叶幸是替她受的伤,所以在面对这个叶幸的弟弟的时候,她有些底气不足。 “你是……”叶天疑惑地看了一眼这个有些眼熟的少女,然后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大。 这这这……这是白丁?! 乌窝一样的脑袋呢?!他给她买的黑框大眼睛呢?那满嘴的小钢牙呢?! “喂,那个女生是谁啊,怎么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以前没看到过啊……”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就是啊,居然还在学校门口堂而皇之地抱着叶幸学长,当我们学校的女生都是死的么!”忿忿不平的声音。 “哇噻,美眉,哪个学校的~”学生会宣传部的孟清挤进人群一看,眼睛就粘在白丁身上了,还夸张地吹了声口哨。 “我还没死呢。”白丁怀中,某人轻哼。 孟清一脸惊吓地看到了满身是血的叶幸,“啊……会长,你这是怎么了,这美眉杀伤力这么大么?” 叶天看了一眼靠在白丁怀里装死的哥哥,掏出手机叫救护车,“喂,秦叔叔,我哥受伤了,嗯对……” 救护车没到,白乙带着唠唠叨叨的书吧大叔挤进了人群。 “哇噻~美眉,今晚有约吗?”原本一脸不情愿的书吧大叔见到白丁的时候眼睛一下子亮了,飞奔了过来,直接无视了伤者。 白丁黑线,“你发什么癫,大叔。” “丁丁?”书吧大叔用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眼前的美少女,在看到她脑袋上那两只被人隐去了形状的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和屁股后面那条晃啊晃的大尾巴的时候,立刻醒悟了,侧头看了一眼表情淡淡的白乙,压低了声音道,“喂,你的计划成功了耶。” 白乙没有理会他。 书吧大叔的眼睛转了一转,看向白丁怀里的叶幸,又改口,“唔,不算成功,你不是说这小子要杀丁丁么,怎么反正为丁丁受了伤?” 白乙依然没有理会他。 “啧啧,我看这小子坏得很,我们家丁丁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谁对她好点,她就恨不得把心啊肝啊都掏给人家,现在这小子受了这么大伤,唉……”书吧大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白乙习惯性不理会他。 “大叔!你在咬什么耳朵,快过来看看他伤得怎么样啊!”白丁见他迟迟不过来,大声喊。 “不是说有同学叫了救护车么。”书吧大叔看了面色淡然的白乙一眼,决定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坚决与白乙站在同一阵线。 “你不是校医么,稻可踏朱!”白丁磨牙。 事关职业道德问题,书吧大叔只得对着白乙抱歉地耸耸肩,走到白丁身边,查看叶幸的伤。 “怎么样?”白丁紧张兮兮地问。 “死不了。”书吧大叔检查了一下伤口,然后忽然面色一变,高深莫测地看了叶幸一眼,“同学,你中过毒?” 叶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书吧大叔“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没有下文了。 这时,救护车到了,收到消息的老师们也出来疏散了围观的学生,将叶幸送上了救护车。 白丁站在原地,看着医护人员将叶幸扶上担架,心里乱乱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正在这时,叶幸侧过头来,对上了她的视线,伸出手,“过来。” “呃?”白丁愣了一下,指指自己的鼻子。 “嗯。” 白丁刚要上前,却被拉住了手。 “大叔?”回头看了一眼拉住她的书吧大叔,白丁皱眉,“干嘛。” “别去了,有那么多人照顾她,你去也是添乱。”书吧大叔道。 “可是……”白丁犹豫了一下。 趁着白丁被书吧大叔拉住的当口,叶天看向一旁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秦叔叔,快送我哥去医院吧,拜托你了。” 那中年男子笑着摸了摸叶天的脑袋,“天天知道心疼哥哥了呀,小时候就光知道抢哥哥东西了。” 叶天眯起眼睛一笑,看向躺在担架上的叶幸,上前一步,恰好挡住了他看向白丁的视线。 叶幸淡淡瞥了他一眼,闭上眼睛,任由他们关上了车门。 书吧大叔看着救护车呼啸而去,回头看向白丁,眼中是少见的认真,“丁丁。” “嗯?” “离那小子远点。” “谁?”白丁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你说叶幸?” “嗯。” “为什么?”白丁不解,他为了救她差点死掉。 “大叔不会害你,听我一回。” 真实的梦境 白丁想,她应该是在做梦。 极目所见,是一片春光妩媚。起伏连绵的群山掩映着碧色的湖水,晴空万里如洗。在这样一片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里,搭建着一间小小的茅草屋。茅草屋前的竹榻上,卧着一个红衣的少女,她半眯着眸子,侧身倚在竹榻上,比春光更妩媚。 依稀仿佛间,那个红衣少女便是她自己。 这是……哪里? 正疑惑着,只听木门“吱嘎”一声响,有人推开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白丁扭过头,便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站在门前,熟悉的面容,却带着有些陌生的表情,她稍稍愣了一下,疑惑道,“白乙?你怎么也在这里,这是哪儿?” 白乙只当她是在闹脾气,摇了摇头,走上前抚了抚她尖尖的,毛茸茸的耳朵,“佳容还未醒,为师要去云浮山采些药回来给她治伤,你好好照顾她。” 佳容?白丁抖了抖耳朵,有些奇怪地问,“佳容是谁?” “休要闹脾气,来者是客。”白乙说着,便从门口拎了一个竹制的背蒌,推开茅屋前的篱笆门。 “喂喂!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啊!”白丁忙跳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袖,“这到底是哪里啊!我不是应该在学校吗?这里太奇怪了!还有你那身衣服是怎么回事,不是给你买了衣服吗?” 白乙看了她一眼,白丁被那一眼看得愣住了,拉着他衣袖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白乙,她认识的那个白乙纵使眉目间总是透着一股清清冷冷的感觉,可是却不会用这样疏离淡漠的目光看着她。 见她松了手,白丁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衣袖,“不要忘记你自己的承诺,你是自愿随我修仙的,我既是你师父,你便该听我的话。” 听听,听听呀,是这什么语气。白丁听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气得干脆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撒泼耍赖,“我不管!不管!不准丢下我一个人!你自己说是我师父的,那你就要对我的安全负责,不能离开我,不然等下黑白无常来勾我的魂怎么办!” “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白乙有些无奈地蹙起眉,施了个法,收回自己的手臂,“乖乖留下看家,等我回来。” 白丁急急地想要追出去,白乙却已经一甩袖将篱笆门关上了,见身后白丁还是不死心地要追出来,他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不要忘记你许下的誓言,不可踏出此门半步,否则,为师绝不会手下留情。” 白丁愣了一下,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就这样站在篱笆门里,眼睁睁看着他沿着山路走远。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范围里,白丁气得狠狠踹了篱笆门一脚,“有什么了不起的啊!走就走!我不稀罕!哼!哼!哼!” 纾解完怒气,她扭头又打量了一下那间茅草屋,觉得有些眼熟,想了想,便推门走了进去,茅草屋内十分简陋,只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走进里面一间屋子的时候,白丁稍稍愣了一下,因为床上居然躺着一个少女。 她和衣而卧,一身裙装描金绣凤,精致美丽却又不失庄重,显示着她的出身不凡。 此时,她微蜷着身子睡得正香,睡颜极美,还挂着甜甜的笑意,口中还轻轻嘟囔着什么,白丁凑近了一听,便听到她喃喃着,“太子哥哥……” 听到她的呓语,白丁隐约有些明白了,她应该就是白乙那家伙讲的佳容吧。 白丁哼了一声,稍稍后退了一步,打量着床上的少女,想不到白乙那家伙总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居然见色忘友。撇撇唇,白丁暗自腹诽着,却不知为何心里有点涩涩的。 正看着她,沉睡的少女忽然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对上了白丁的视线。 “你是何人?”唇边的笑意一刹那消失了个干净彻底,那少女冷冷地看着她。 白丁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眼前这个少女明明漂亮得跟个瓷人儿似的,刚刚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也十分乖巧可爱,怎么这看人的眼神就仿佛带着刺儿似的让人心里不舒服呢。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直视本宫。”苏佳容坐起身,面带不悦。 “呃,我……”白丁脑袋有些打结,本宫?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现在这个状况了,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来着,可是一时也醒不来啊。 “你是妖?”苏佳容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水晶一样明澈漂亮的眼睛里透出鄙夷。 那样的眼神白丁并不是陌生,毕竟她可是人见人嫌,鬼见鬼厌的不良少女白丁,正所谓习惯成自然嘛,因此她十分淡定,一点也没有被那种鄙夷的眼神伤到。 嗯,她一点也没有被伤到。 在心里这样默默地念了一句,白丁淡定地转过身,打算无视那个骄傲得像公主一样的华衣少女。不过就是她梦里的一个人物罢了,臭屁什么呀,等她醒了,这个家伙也只有烟消云散的命运而已,她又何苦跟一个虚幻的人物置气,简直不知所谓。 “放肆!我在跟你说话呢!”苏佳容见她不理会自己,下了床一把拉住她,怒道。 苏佳容何许人也?白国第一美人,当朝丞相的独生女儿,双阙山紫云殿开云真人的入室弟子,现在更是白国的皇后,身份尊贵如她,自小是被众人捧在掌心呵护着长大的,从不曾有人胆敢忤逆她半分,更何况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只低贱的妖。 “放肆?”白丁挑了挑眉,有些轻佻地伸手在她那白白嫩嫩的下巴上摸了一把,“小姐你没事吧,你跟我说话我就一定要搭理你么?玛丽苏到这个境界也真是无敌了,我管你是哪根葱啊,放手。” 虽然同为女子,可是苏佳容哪里见过这等无赖,一时又气又急,涨红了脸,拔出头上的碧玉发簪,挥手间便幻化成一柄长剑,“可恶的妖孽,看我杀了你!” “喂喂喂,杀人犯法的!”见她来真的,白丁慌忙后退躲开长剑。 “人?”苏佳容冷笑,手上的剑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你是人么?” 白丁愣住了,呃……基本上,她应该是人……吧。 这叫什么事呀,居然不能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自己是人! “休说你不是人,就算你是人,杀了你,又如何?”苏佳容说着,挥剑便刺了上来。 白丁怎么也没料到这个瓷人儿一般漂亮的少女居然下手如此狠辣,只得狐狈地躲开,连爬带滚,险险地避过那锋利无比,且带着刺骨寒意的剑锋,“喂喂,那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砍人呐!枉白乙还让我照顾你!” 已经刺到她鼻尖的剑猛地顿住了,苏佳容面色蓦然冷了下来,“你说,白乙?” “对对对,白乙。”见她停住,白丁赶紧灰头土脸地躲开那剑尖,点头如捣蒜。 “你和白乙住在一起?”苏佳容看着她,面色怪异起来。 “是的是的,白乙是我师父,是我师父啊。”识时务者为俊杰,白丁忙不迭地套近乎。 “师父?”苏佳容咬牙,面上罩了一层寒霜,握着剑的手微微收紧,她眼中骤然迸发出杀意,“原来是你。” 为了这只妖,她的太子哥哥将她一个人丢在那冰冷的深宫里,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大皇子为妻。 她在宫里为他筹谋一切,她是那样地期盼着他的归来,她满以为他会出现,结果……结果……他居然背弃她! 就为了这只妖! 白丁茫然了,她在说什么? “是你诱惑他的,对吧!”苏佳容狠狠瞪向白丁,面色凌厉。 迟钝如白丁,也感觉到了苏佳容此刻毫不掩饰的杀意,她立刻头大如斗,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屋子,真是莫明其妙啊莫明其妙,怎么不提白乙还好,一提白乙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那该死的白乙居然还让她照顾她?现在好了吧,要把命都搭进去了,若她当真命丧于此,他铁定做鬼也不放过他!啊呸呸,不对不对,等她噩梦醒了就去揪他耳朵泄愤! 啊啊啊,这个诡异的世界,应该是在做梦吧,可是为什么还不醒还不醒。 白丁一路跑到院子里,回头便看苏佳容持剑追了出来,她忙慌慌张张地推开篱笆门就要往外跑。刚踏出一步,她的脚突然条件反射似的顿了一下,因为忽然想起白乙的话。 他说,不可踏出此门半步,否则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妖孽!你给我站住!”身后,苏佳容已经追了出来。 白丁撇撇唇,站住给你杀么?神经病,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没有再想,她拔腿便跑了出来。 白乙说他不会手下留情,难不成他还能杀了她不成,哼。 “大王,大王……”刚跑了没几步,忽然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 大王?白丁扭头一看,便看到路边一个草堆里趴着一只杂毛的小狐狸,正在……说话。 一只……嗯,会说话的狐狸。白丁想想自己这段时间大概真的是被打击得可以了,她已经到了十分淡定且见怪不怪的地步了。 “大王,到这边,这边~”杂毛小狐狸仿佛怕她看不见似的,又招了招爪子。 白丁抬手抚了一把脸,这个玄幻的世界…… 眼见着苏佳容便要追了过来,白丁没有时间犹豫,快速冲到草堆里,一把拉出那只杂毛小狐狸,一起飞快地往山脚处跑。一只会说话的小狐狸,被那个歧视妖类,且可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苏佳容看见,估计也会被活生生斩于剑下,看在有可能是同类的份上,白丁决定带它一起逃跑。 “大王,有人在放火烧山!”那小狐狸一边跟着跑一边对她哭诉。 “烧山关我什么事。”白丁皱着眉头一边跑一边忙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找生路。 “大王……您不要我们了么,您是我们的大王啊……”小狐狸哭声更加凄切了。 “烧山就跑啊,你不是跑出来了么。”白丁被它哭得脑袋疼,一边飞快地跑着一边随口敷衍。 “可是有好多道士在云浮山作法……”杂毛小狐狸哀哀地道,“我不好容易才跑出来给大王来报信的……” 白丁猛地站住,这个梦……她知道为什么这样熟悉了…… 十六岁生日那天,她被一辆公交车带到黄泉路,在奈何桥畔看到了三生石。 这里的场景……都在三生石里出现过。 那么……她是梦到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的她,是……云浮山狐王? “带我去。”白丁道。 “什么?”杂毛小狐狸被她阴沉沉的脸色吓住,讷讷地问。 “带我去云浮山。”白丁看向它。 杂毛小狐狸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眼中满是崇敬,“是,大王!” 话音刚落,那杂毛的小狐狸抖了抖毛,一下子变大了,看起来竟隐隐有几分威风凛凛的感觉。白丁没有犹豫,翻身坐在它背上,任由它带着自己飞快地往前跑,远远地把苏佳容甩在了身后。 杂毛小狐狸的速度很快,有风迎面吹来,扬起她的长发,将她的衣袖吹得鼓鼓的,很是舒畅。白丁坐在小狐狸的背上,面色沉静如水。 就算是梦……她也要去看看。 去看看自己的前世。 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丁没有发现,苏佳容并没有跟上来,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白丁随着那小狐狸远去。 “呵,云浮山的狐王?那就让你葬身在云浮山好了。”苏佳容冷笑着挥了挥手,暗处,有人牵了一匹马来。 虽然有了一些思想准备,但当白丁真的赶到云浮山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炼狱般的场景吓住了。云浮山一片浓烟滚滚,雄雄的大火染红了半片天空,山道上唯一的出路被一群正在作法的道士堵住了,无数生灵在烈火中哀嚎。 有狐妖,有其他妖类,也有……普通的动物。 “大王……”见到这般惨状,杂毛小狐狸眼中渗出泪来。 白丁此时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可是……心底有某一处开始愤怒,那些愤怒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仿佛要将她吞没一般。 屠戮。 一场发生在她眼前的残忍屠戮。 人类又如何,妖类又如何,谁比较高尚,谁又比较低劣,谁能够肆意判定谁的生死。 心底的怒意令她眉心发烫,白丁想这是梦,既然是她的梦,那她这便是应该由她支配的世界。 她抬手,云聚。 她挥袖,雨临。 满山雄雄的大火瞬间被浇熄,作法的道士们也被淋成落汤鸡,杂毛的小狐狸抖了抖湿漉漉的皮毛,水珠飞溅,它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大王。 被火烧过的地方焦黑一片,炭化的断木嘶嘶地响着,冒出青色的烟雾。 围山作法的道士们怒冲冲跑了过来,“哪里来的妖孽,胆敢坏我道法!” “滚出云浮山。”白丁在杂毛小狐狸亮晶晶写满崇拜的注视中挺直了背脊。 “大胆妖孽居然口出狂言,速来受死!”一个白胡子老道一手执符一手执剑,袭向白丁。 白丁看着那柄明晃晃指着自己的剑,居然不害怕了,因为刚刚那种几乎可以呼风唤雨的力量让她明白了梦境的创造力。 她咧开嘴,有些恶劣地一笑,召来山林中的猛兽。 刹那间惨叫哀嚎不断,杂毛小狐狸的眼睛更亮了,它撒丫子跑进山里,散布着激动人心的消息,“大王回来啦!大王回来啦!” 白丁笑眯眯地看着那杂毛小狐狸,心里居然升腾起了一股奇妙的归属感,仿佛她生来便应该待在这云浮山。回眸的瞬间,笑意僵在了唇边,她匆匆走到悬崖边,捡起挂在悬崖边上的一块明显是被撕裂的布。 她认得,那是白乙袍子上的。 白丁怔怔地看着烟雾缭绕的悬崖,莫非……他掉下去了?不是说去给苏佳容采药的吗?为什么会…… 这时,身后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白丁回过头,便看到了苏佳容,她正款款走来,满头珠翠,环佩叮当,这样的打扮,分明电视里那种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出现在这个荒山野岭,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维和感。 “太子哥哥掉下去了哦。”走到白丁面前,看着正在发愣的白丁,苏佳容弯起唇,居然笑了起来。 “你……”白丁不收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 “太子哥哥是我的,你休想抢走,纵使他死了,尸首也是我的,魂魄也是我的。”苏佳容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着疯狂的话。 “你疯了……”白丁摇头。 “是,我疯了,被你们逼疯了。”苏佳容冷笑,“你知道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有多痛苦吗?纵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样!如果身旁站的不是他,一切便都没有意义!如果他早告诉我他不喜欢那个位置,我又何苦为他筹谋一切,我居然傻乎乎地守着宫里的那个位置,傻乎乎地期盼着他会回来,可是结果呢?结果呢?!我一直等到新婚之夜!等到我的新郎踏上我的婚床!他没有来!他没有来!”苏佳容的声音尖锐起来,面色疯狂,“现在好了,陛下答应会把太子哥哥的尸体交给我,我会拘住他的魂魄,那样……他就是我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谁也抢不走!”说着,她已经扑了过来,施了一个定身术将白丁定住,“他竟然想与你一起修仙,留我一个人在那冷冰冰的皇宫里,他休想!休想!” 白丁被她疯狂扭曲的面容吓到,解了那咒术,侧身闪躲开来。 身后,冷不丁一张符咒贴上她的后背,白丁气急,反手掐住她的脖子。 “白丁!”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白乙?白丁惊喜的回头,他没死! 即使是梦,她也不想他死,白丁不敢去想这是为什么,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她忽然无比的安心。 每次她有危险,他都一定出现。 然而,这一回,她惊喜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从崖底跃起的白乙手中竟执着一把剑,而那把剑的顶端,已然没入了她的心口……鲜红的血在心口处晕染开来。 “白丁,我与你约法三章,不许你踏出家门半步,为何不信守诺言?” 白丁怔怔地看着他。 “白丁,我与你约法三章,不许你再造杀孽,你为何要对佳容下此毒手?” 一声一声,他质问,眼中满是失望。 白丁仍是怔怔的。 他居然……居然要杀她? 心口,无边无际的痛楚,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明明梦…… 明明梦……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痛…… “白丁?”白乙微微皱眉,她是妖,人间的武器根本伤不了她,他这样想,却没有看到贴在她背心处的那张符咒。 白丁张了张嘴巴,她忽然想起来在三生石上看到的景象……一幕一幕,都和眼前的场景重叠起来。 那时,她说了什么? “白乙。”她说。 “原来,她是你的劫,你却……是我的劫……”一滴泪溢出眼眶,落在寒光闪闪的剑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如同心碎开的声音。 然后,她缓缓倒下了去。 她记得,他似乎说过,她是妖,不懂人的情。 白丁想,什么是炮灰?她就是个大炮灰,明明白乙是喜欢苏佳容的吧,明明她无辜的很,可是居然就这样卷进了他们的爱恨情仇。 然后……弄丢了自己无辜的小命。 虽然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虽然她爹不疼娘不爱,虽然她人见人嫌,鬼见鬼厌,可是她其实还是挺宝贝自己的小命的。 这真是太狗血了!凭什么她要用自己宝贵的小命给他们的爱情殉葬! “你这妖孽,下十八层地狱去吧。”苏佳容一把将她推入了万丈的深渊。 那红衣的少女,便这样,如蝶一般的,直坠了下去…… “白丁!!”那双总是透着淡漠的眼睛终于出现了情绪波动,那白袍的男子大声喊。 白丁感觉自己正坠入一个无底的沉渊,天地都在旋转,唯有耳边那个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喊她。 “白丁!白丁!”是白乙的声音。 白乙看着白丁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手死死攥着被角,泪水不停地从紧闭的眼角中滑落。看着她那样无声的哭泣,白乙不由得心慌起来,“白丁,快醒醒,快醒醒,是梦,只是噩梦而已,醒过来就没事了……” 是梦? 醒过来……就没事了么? 白丁不想睁开眼睛。 心口还在隐隐作痛。 那个梦境太过真实……耳边那个稍显慌乱的声音熟悉得让她害怕…… “喵~”一个软软的,带着撒娇的声音。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着她的脚心,带着温暖的温度。 白小喵? 白丁抖了一下,感觉周遭的环境突然真实了起来,一直下坠着无所依凭的身子仿佛也落到了实处。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睫被泪水沾湿,显得更加浓密,她茫茫然四下张望了一下,乱糟糟的房间,脏兮兮的绒毛娃娃,床上堆着的乱七八糟的漫画书,歪歪扭扭的台灯…… 是她的房间。 而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白丁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她从那个可怕的梦境里醒过来了。 她……还活着。 “还好么?”见她醒过来,白乙也松了一口气,伸手想要帮她拭去额前密密的汗珠,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居然怕成这样。 听到他的声音,白丁一僵,缩了缩身子,抱着被子避开他的手。 她想起那时,他神色漠然地看着她,他说,不要忘记你许下的誓言,不可踏出此门半步,否则,为师绝不会手下留情。 然后……他便真的没有手下留情,他将她一剑穿心。 白乙伸出的手孤零零的落在空气中。 白丁没有看他,只是随手捞起在她身旁一直蹭啊蹭地撕着娇的白小喵,抱在怀中,开始回想之前的梦境。 那样的感觉……就像是之前常做的那个噩梦的加强版。 外婆过世之后,她便一直失眠,每次刚刚培养了一点点睡意,黑暗中便有一个人凄厉地叫着她的名字,然后她便会被那声大吼给惊醒,还伴着胸口微微的痛。只是这个现象在遇到白乙之后就没有了。 现在……又做了这个梦。 还是如此的详尽,如此的真实。 “白丁?”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白乙轻声唤她。 听到他的声音,白丁明显的僵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头来,“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在床上?” “不记得了么?”白乙看着她,轻声道,“你在学校遇到危险之后觉醒,可能是力量透支,之后昏倒了,我带你回来的。” 昏倒?白丁想了想,这才想起来不知道是谁散布吃了她的肉便可以成仙的谣言,害她身陷险境,叶幸为了救她,差点死在雪妖手里,然后她……她似乎突然就变了样,还杀了雪妖…… 变了样?! 白丁猛地坐了起来,跳下床跑到镜子前面。 镜子里,站着一个眉目如画的美貌少女,如缎的黑发披在身后,顺滑黑亮堪比沙宣代言人,整个人显得空灵出尘,总是美丽非常啊美丽非常。白丁流着口水眨了眨眼睛,镜子里的少女也眨了眨眼睛,没有戴眼镜眼前也是一片清晰,真是太好了耶,以后可以不用再戴着丑丑的眼镜了,连牙套都自己动脱落了,传说中的齿如编贝啊齿如编贝。 好了,完美,她从此可以摆脱四眼钢牙妹的恶称了! 喂喂喂!现在不是可以欢呼雀跃的时候喂!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白丁的眼神惊悚地聚焦在自己的脑袋上……她脑袋上正顶着两只毛茸茸的,尖尖的狐狸耳朵,还有……屁股后面那个晃来晃去,毛茸茸的……便是传说中藏不住的狐狸尾巴么…… 白丁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抬手揪了揪脑袋上那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试图揪下来,结果痛得脸都扭曲了,那对狐狸耳朵还是坚强地竖在她的脑袋上…… 白乙走到她身旁,拉下她虐待自己耳朵的手。 白丁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站在一起的男女,长了狐狸耳朵的自己与梦中那个被一剑穿心的少女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没有穿上那身红衣衫罢了……她的视线稍稍下移,落在那双手上,也是这双手,将一柄锋利的剑,送进了她的心口。 这样想着,心口又是一痛,她慌忙抽回自己的手,捂着脑袋坐回床上。 这个样子……她还怎么见人啊! 说不定会被送进动物园被人参观,说不定会被送进马戏团被鞭子抽打,还说不定会被送进研究室被解剖……白丁越想越寒,太悲摧了,美貌虽然是她梦寐以求的,可是她不想变成美貌的妖怪啊……不如打个商量啊,与其这样,她还是继续当四眼钢牙妹好了…… 白乙站在一旁,看着白丁捂着脑袋喃喃自语,一副无比纠结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她噩梦醒来之后,似乎……变得有些怪怪的。 她……在排斥他的靠近。 是因为之前那个梦吗? 白乙眸色微黯,她已经觉醒了,虽然之后因为力量透支而昏倒……但刚刚,她应该是梦到前世的事情了吧。 她……应该都知道了吧。 这个认知让他手足冰凉,心脏仿佛泡进了冰水里,寒彻透骨。 “白丁,你梦到了什么?” 寂静许久,白丁听到白乙这样问。 白丁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他,然后咧开嘴巴笑了一下,“哈哈,我梦到你杀了我,梦里你好凶啊,都不听我解释,一剑就刺了过来。”她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很形象地笑着说,“就这样‘噗’地一下刺了进来,剑很凉,虽然是做梦,但是我居然还感觉到疼了耶,真的好疼呀,啊哈哈真是一个奇怪又真实的梦来着……” “是真的。”白乙开口,打断她明显自欺欺人的话。 笑声戛然而止,白丁猛地住了嘴,她紧紧抿着唇,面色难看起来。 “为什么。”她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 白乙看着她,没有开口。 “为什么啊!你告诉我啊,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一剑刺死我?!”白丁捏着拳头,几乎是有些恶狠狠地看着他。 白乙仍是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她舒服一些,他不能简单的说一声“抱歉”,那样轻飘飘的一句道歉他实在说不出口。 ……毕竟,他伤她这样重。 白丁没有看到他眸中浓得化不开的悲哀,后退了一步,轻轻扯了扯唇角,“也是,是我自己活该,我不该对你死缠烂打,如果我不缠着你拜你为师,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不怨你,你走吧。” “我不走。”白乙垂下眼帘。 “纠缠一世还不够么,上辈子算我们两清了,这辈子我们就当不认识好了,你当你的仙,我当我的人,谁也不要妨碍谁。” “我答应过要带你修仙,我不走。” “你是真的不懂?”见他如此固执,白丁居然笑了一下,“连我都懂,上辈子的我,那个白痴,分明就是喜欢你吧,修什么仙,她快快活活待在云浮山当她的狐王岂不逍遥自在?她哪里是要随你修仙,她分明是居心不良,想勾引你入凡。” 白乙怔怔地看着她,喜欢? 他自幼随开云真人修仙,早就断绝了七情六欲。 原来她竟…… “明白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修仙,我对这个也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走吧。” “你有危险,我不走。”白乙轻轻蹙起眉,还是坚持。 “就算有危险,那也是我的命,与你无关。”白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算此刻黑白无常来将我的魂拘了去,那也是命中该绝,与你无关。” “你竟……这样恨我。” 恨到宁死也不愿接受他的帮助吗? “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当初就该老老实实待在云浮山,不该产生什么妄念,有那样的下场也是我活该。”白丁转过身去,“我不恨你,你走吧,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白乙怔怔地看着她单薄却决绝的背影,从来都是一片清明的脑袋居然乱成了一团,什么都无法思考,心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 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走了出去。 白丁捏着拳头,没有回头。 房间里,终于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安静得可怕。 “喵~”白小喵蹭了蹭她。 白丁弯腰,抱住了它,“还是你最好。” 傀儡蛊毒 白丁抱着白小喵在床上坐了一整夜,白小喵蜷在她的臂弯里睡得呼噜呼噜的,白丁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无比的清醒。 “喂,白小喵,你说我会不会死?” “我其实还蛮怕死的耶。” “白乙不在了,那些想吃了我的家伙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扑过来吧。” “没良心的白小喵,睡得这样香,要是我死了,你可怎么办?” “白小喵,我要是死了,你为不为我哭?” “呐,看在我养你这么久的份上,你就哭一下吧,除了你大概也没有人会替我哭了,说不定都没有人知道我已经不在了。” 白丁坐在床上,喃喃自语着。 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白小喵的呼噜声。 第二天,白丁没有去学校,她老老实实打了电话向班主任苏玲玲请假,因为她还没有学会控制自己的耳朵和尾巴,校服又遮不住那毛茸茸的大尾巴,为了避免在校园里引起骚动,她决定还是安分守己一点比较好。 好在昨天她是昏倒了之后被带回来的,因此苏玲玲很痛快地允了假,还表示了关心。 “对了,苏老师,叶幸他怎么样了?”犹豫了一下,白丁还是问了出来。 “听他们班主任说他也请了假,好像伤得不轻,真不知道从来不惹事的学生怎么会伤成那样,还不让报警。” 挂了电话,白丁翻了翻通讯录,翻到叶幸的名字,咬咬唇按了拨通键。 “白丁?”只响了一声,便接通了,叶幸轻轻柔柔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白丁张了张嘴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没事,在家休息呢,正好有借口请假。”仿佛知道她的为难,叶幸很体贴地温言道。 白丁嘴角抽了抽,怎么回事?又变回完美优雅的白马王子型了?可是这家伙不是已经在她面前撕了温柔的白马王子面具,口口声声为了她的内丹才救她的吗?现在……他温柔得这样毛骨悚然做什么。 “你伤得那么重,怎么不住院?”白丁决定找个安全点的话题来说。 “只是看起来比较可怕而已,皮肉伤。” “……我来看看你?”白丁说完就后悔了。 “好。”叶幸没有给她后悔的机会。 想想叶幸为了救她差点死在雪妖手里,她于情于理还是应该去看看他的,于是白丁翻出了储蓄罐,买了礼物去看他。 叶幸说的地址是一片别墅区,真不愧是有钱人,白丁叹息着下了出租车,去按门铃。门很快便开了,门里站着一个看起来有些严肃的老者。 “呃,叶伯伯好。”白丁忙打招呼。 “是白小姐吧。”那老者欠了欠身子,“我是管家,少爷正在房间等你。” 白丁傻眼,干笑着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地跟着管家走了进去,一路又见到了若干忙碌的仆佣之后,管家领着她走到二楼最东侧的房间,敲了敲门,“少爷,白小姐来了。” “进来吧。” 管家先生便替白丁开了门,稍稍让开一些,“白小姐,请进。” 白丁礼貌地点点头,走了进去。 很大的房间,十分干净整洁,一看便知道主人有洁癖。 此时,叶幸正趴在床上,因为是背部受伤的关系,大概只能这样趴着。薄薄的被子盖到腰间,裸着上身,身上缠满了绷带,听到开门声,他侧过头来,然后看着白丁,一时竟是挪不开眼睛。 白丁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波西米亚风不规则大摆绵质长裙,脑袋上还戴了一顶咖啡色的八角帽。 见叶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白丁不由得有些尴尬。 其实她还是很忐忑的,这条裙子是爸爸以前寄回来的生日礼物,因为感觉不适合自己,从来没有穿过,但现在为遮住那条藏不住的狐狸尾巴,她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很漂亮。”叶幸笑弯了眼睛,一点也不吝啬地赞美。 “哼。”白丁做贼心虚地拉了拉帽子,“你伤成这样,怎么不住院,就这样没有关系吗?” “伤口已经处理过了……” “因为那个洁癖狂不喜欢医院。” 叶幸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了,白丁扭头,看到双手环胸站在门口的叶天,后者正满脸兴味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白丁。 “你不去上课在这里干什么?”叶幸淡淡道,镜片后的眸中有着被打扰的不悦。 “我亲爱的哥哥受了伤,作为弟弟,我哪有心思去上课呀。”叶天一点眼力劲也没有地走进房间,脸不红气不喘地睁眼说瞎话,说着,又看向白丁,“倒是你,你不上课来这里干什么?” 白丁心虚地拉了拉帽子,避开叶天的视线,“……叶幸是因为我才受的伤。” “哦?可是我哥说他的伤与你无关啊。”叶天忽然觉得很不舒服,感觉他们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白丁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叶幸,他没有把她的事情说出去吗?随即又释然,雪妖什么的,那种事情说出去会也不会有人相信吧,就算信了,大概也会引起恐慌。 “你倒有脸来说,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情。”叶幸看向叶天,轻哼一声,“谁让我们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呢。” 白丁张口结舌地看着叶幸,原来这两兄弟都喜欢睁眼说瞎话…… “难道你忘记上次我约白丁去听演唱会,散场后因为被认错成你而挨打的事情了?”叶幸挑眉,“你就给我到处惹是生非吧。” 白丁已经叹为观止了,上次去听演唱会他被错认成叶天是真实发生的事情,现在叶幸玩的这一招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简直太阴险了。 叶天阴沉着脸指着白丁,“那她为什么会那么巧也在那里?” “就是这样巧。”白丁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个。” “喂,你眼睛怎么了?”叶天皱起眉,注意到她的眼睛红红肿肿的,像是哭过的样子。 “关你屁事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白丁恼羞成怒了。 “什么?”叶天竖起眉毛,怒了,上前一步便要掀她的帽子,“还有你那碍眼的帽子是怎么一回事?”碍眼得不得了!居然打扮成这样来见叶幸,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之!都跟他讲了叶幸是个混蛋了,她还巴巴地往前凑。 “要你管!”白丁死死拉住帽子,被他掀下来还得了。 “叶天,出去。”趴在床上的叶幸发话了。 “凭什么?”叶天冷哼。 “凭这是我的房间。” 叶天磨着牙狠狠瞪了白丁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临了还狠狠地甩上房门,“咣”地一声震天响。 “他怎么没有跟着你。”见叶天出去了,叶幸才看向白丁道,“你一个人出来太危险了。” 白丁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既然你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说着,她转身便要走。 叶幸见状,忙下床来拉她,这一动,便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白色的绷带上立刻印红了一片。 “喂!你小心点!”白丁被他吓了一跳,忙停下脚步,扶住他。 “发生什么事了?”叶幸仿佛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背上的疼痛,只是看着她,问。 “没什么,他走了。” 见她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叶幸眯了眯眼睛,“走了?什么意思?” “走了就是走了。”白丁将叶幸扶回床上趴好。 “你想起前世的事情了?”叶幸看着她,忽然道,眼睛里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白丁见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没有,不记得,全忘了,我就是我,前世和我没有关系,你好好趴着吧,我走了。” 说完,不再理他,转身就走。 这一次,叶幸没有拉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再度被甩得震天响的门,然后忽然微微笑了一下,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笑道,“亲爱的皇弟,真高兴你也有这么一天。” 原来空空如也的房间多了一个穿着白色长T恤,直筒牛仔裤,面色淡然的男子。 不是白乙又是谁。 “是谁对你用了回魂符?”白乙问。 叶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答。 “你不能再见白丁了。”白乙又道。 “哦呀,原来我不食人间烟火,早已断绝了七情六欲的皇弟也会吃醋啊。”叶幸笑了起来,“要是佳容知道,肯定会气得活过来掐你的脖子,然后和你同归于尽。” “你应该知道,上次你误中的毒已经深入血液,拔不出来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毒么?”白乙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淡淡地道。 “是什么?”叶幸皱眉。 “傀儡蛊毒。”白乙看着他,缓缓说出四个字。 叶幸脸色大变,傀儡蛊毒一旦深入血液,便会控制中毒者的行为。 “我想,那个躲在幕后的人要借你的手去伤白丁,不管你是否愿意,中了这样的毒,你别无选择。”白乙道。 “我不知道是谁,回魂符在我某一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就有了。”叶幸面色冷凝,“看来我被别人当成枪使了。” 白乙这一回没有说话。 叶幸忽然笑了起来,“放心,我不会伤她,就算伤了我自己,我也不会伤她。” 听他这样说,白乙忽然有些不舒服。 “我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叶幸弯唇,眸中带了一些孩子般的得意,“比你想象中更喜欢,而且……我比你更早认识她。” 白丁自然不知道这门后发生的事情,只是她一开门便被人捏住了手腕,她惊了一下,抬头便看到叶天怒冲冲的样子。 “你发什么疯?放开我。”白丁皱眉。 叶天没有理会她,生拉硬拽地将她拖进旁边的一个房间。 那是与叶幸截然不同的一个房间,电脑,书橱,篮球,乱七八糟的一堆,混乱程度与她的房间不相上下。 “喂!奶牛!放开我!”白丁想要甩开他,奈何力气没有他大,甩了几次也没有甩开,还被握得更紧了。 叶天随手甩上门,然后拉过她一把按在门上,俯身便覆上了她的唇。 他是第一个知道她真面目的人,他知道她很漂亮,但他不知道她竟会漂亮成这样。这样漂亮的她令他不安,尤其是她今天穿成这样出现在叶幸的房间里,他的不安简直到达了顶点。 从小到大,叶幸什么都喜欢跟他抢,而他……从来都抢不过他。 白丁一时被他吓住了,呆呆地由着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肆虐,那感觉……嗯,就像她家白小喵从她嘴里抢东西吃一样…… 又不太一样,白小喵会乖乖地“咪咪”地蹭蹭她,可他……分明是想将她啃下肚去。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白丁开始挣扎,死命地推开他,然后狠狠地瞪他,“疯奶牛!你干什么!” “干什么?你不知道?”叶天看着她红肿的唇,十分满意地道。 “谁知道你在干什么呀!我又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咬我!”白丁气得快要发疯。 叶天也快疯了,刚刚一点点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我说你脑袋里是不是缺根弦啊!” “你干什么骂人!我今天可没有惹你!”白丁气得狠狠踩了他一脚。 “你一定会笨到死!”叶天磨着牙,死死捏着她的肩膀,“那是吻!吻你懂不懂!” “欸?”白丁眨了眨眼睛。 叶天见她一副天然呆的样子,气得快吐血了。 “你说……吻?”白丁皱眉思索了一下,然后又瞪他,“你干什么要吻我?!” “因为……”叶天涨红了脸。 “嗯?你说啊?为什么?”白丁感觉自己在气势上赢了他,马上开始咄咄逼人。 “因为……”叶天的眼睛开始四下游移。 “喂,我说,你该不会在害羞吧。”看着他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白丁狐疑地说出了一个她自己也不想相信的猜测。 天可怜见,叶天的脸红得快冒烟了。 “你这个白痴。”叶天咬牙切齿。 “你干什么又骂人!”白丁怒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啊!” 叶天瞬间脱力,他觉得自己已经跟眼前这个脑袋里缺根弦的家伙不在同一个次元了,根本无法沟通。 “我喜欢你。”有些自暴自弃地低下头,他低低地,快速地道。 “啊?什么?”白丁见他低下头嘟囔着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没有听得清楚,不由得听下头去,“你刚刚说什么了?喂,你不是在说我坏话吧你。” 叶天咬咬牙,抬头看她,目光灼灼,“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吻你?” 他离她很近,白丁看着眼前少年微红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周遭的气氛开始有些暧昧起来,不由得撇了撇唇,“那是吻么?那是啃吧。” 好吧,他被鄙视了。 叶天欺身上前,决定讨回尊严。 感觉他的唇再度触上她的唇,很轻很轻的触感,像吃棉花糖一样的感觉,白丁脸上烧了起来,然后触了电一般猛地推开他,“你你你……” 叶天一个不察,被她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也没有急着起身,就那样坐在地上,抬着下巴有些挑衅地看着她,“刚刚那样呢?” “混蛋奶牛!色狼奶牛!”白丁气得口不择言,没有注意到刚刚一阵折腾,脑袋上的帽子已经歪到了一边,而且因为气愤,尾巴也炸了毛。 叶天脸上挑衅的神情渐渐变成了惊奇。 白丁这才感觉到了异样,要知道这个可恶的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现在是怎么了?在看到他惊奇的表情后,白丁暗暗叫了一声糟糕,拉了拉帽子,后退一步便要跑。 叶天一个箭步上前位住她的手,顺便抬手摘了她的帽子。 两个尖尖的,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就这样露了出来。 “呃……这是什么?”叶天抬起戳了戳她的耳朵。 很痒,白丁忍不住动了动耳朵。 “会动……”叶天更加讶异了,他又低头看了看她裙子下面伸出来的一小截毛茸茸的尾巴,“那是什么?”说着,便掀起了她的裙子。 白丁尖叫一声,反手“啪”地一下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清晰无比的五指印。 “色狼奶牛!你干什么!” 叶天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也一脸的尴尬,傻在了原地。 白丁捡起帽子扣在脑袋上,转身拉开门便飞快地跑了出去。她再也不要来这里了!兄弟两个都不是正常人!都不是正常人啊啊啊! 我家大王 深受刺激的白丁干脆跑回家补眠,因为昨天夜里没有睡好,她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看看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够沉的,而且……居然没有做噩梦。 “喵~”白小喵见她醒了,忙走过委委屈屈地跑过来蹭她,它快饿死了啦。 “白小喵,我没有做噩梦耶。”白丁摸了摸白小喵,嘻笑着道,还以为白乙走了之后她会夜夜噩梦缠身呢,原来还可以睡得这样香甜,真是幸运。 想起白乙,心口便开始痛。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地方睡觉,算了,那种家伙根本不需要睡觉,白丁摇了摇脑袋,爬起来给白小喵添了猫粮。 拉拉自己身上睡得皱巴巴的裙子,白丁脱了下来,穿着小可爱跑到衣橱边找衣服。 隐身坐在一旁的白乙有些不自在地默默扭过头,耳廓染上一层绯红,他不是故意偷窥的…… 白丁站在衣橱前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开口,“喂,白小喵,你说那个家伙有没有回天上去?” 白小喵吃得正欢,压根没有理她。 倒是白乙,唇角稍稍向上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她在担心他吗?这么一想,他忍不住又回头看她,但在看到她一身清凉的装扮时,又红了脸默默扭过头去,再度暗暗念了一句,他真的不是故意偷窥的…… 白丁最终拿了一条长裙子套在身上,又披了一件长款的带帽风衣,挡住了屁股后面那条狐狸尾巴,“白小喵,我出去逛逛,你慢慢吃。” 白小喵懒得理她。 “喂,我都说了只是出去逛逛,我没有想要去找他哦。”白丁双手叉腰,指着白小喵的圆滚滚的脑袋道。 白小喵抬头看了它那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笨蛋主人一眼,又低头继续吃它的猫粮。 “就知道吃,小心肥死你。”白丁吐了吐舌,拉上帽子遮住耳朵,跑了出去。 门“咣”地一声被关上了,白小喵无辜地“喵”了一声,在白乙脚边绕来绕去撒娇,作为动物的白小喵显然比她的主人要灵敏许多,白乙浅笑着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跟着白丁走了出去。 下了楼,白丁沿着小区里的道路慢慢地走,道路两旁的梨花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的原因,白丁居然感觉到了几分萧索,想起那日第一眼看到在这树下等她的白衣男子,白丁仰起脑袋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忍不住摇头晃脑地念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虽然……他们的初见也不是多么愉快的记忆。 跟在她身后的白乙听到这句诗时恍惚了一下,脚步略缓。 人生若只如初见,他初见她的那一日,她静静地站在河岸边的梨花树下,宛如绽放在水中的清莲,明明有着一张素净到了极致的容颜,却身穿一袭似火的红衣,明明是极其矛盾的组合,却又透着说不出的美感。 那日种种,他竟然记得如此清晰。 他记得她的微笑,他记得她的骄蛮,他记得她的天真可爱,纵然过了千年的岁月,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忘记。 然后,他忽然想起叶幸狡黠得意的模样,他说,我比你更早认识她。 白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介意,可是……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不是吗? 天很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好在有路灯,白丁双手插在兜里,东张西望着,在路上踢踢踏踏地走,住宅区附近的这条街比较偏僻,路上行人很少,街边的长凳上有盖着报纸的流浪汉。 路灯将白丁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看起来孤独又可怜。 白乙敛了敛心神,意识到她是在找他,心里竟是不由自主地浮起淡淡的愉悦,他开始思虑着怎么样出现在她面前才会比较自然。 白丁找了一圈,也没有看白乙的身影,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他真的走了。 再不回来了。 那样……或许才是对的。 眼见着白丁要放弃寻找了,白乙有些着急,顾不得许多,伸手去拉她。 他的手刚要碰触到她,白丁忽然“哎呀”一声,撞上了一个人。 这是走路心不在焉的下场。 “对不起。”白丁理亏,赶紧道歉。 “没有关系。”那男子摇了摇头,还关心地扶了她一抱,“你没事吧?”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一顶渔夫帽,看起来就和公园里的流浪汉差不多,但是个子很高,几乎和白乙一样。 而且声音意外的好听,很是清透,听起来十分年轻的样子。 白丁好奇地偷偷瞧了他一眼,他的帽沿拉得很低,看不清脸。见满足不了好奇心,白丁转身继续走。 “等……等一下。”身后,那个男子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白丁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他。 “那个……你认得我吗?”他看着她,轻声问。 白丁黑线,看他从头到尾包得严严实实,一看就是可疑人物的样子,她哪里会认得。 “真的……不认得吗?”那男子的声音带了几分失落,却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白丁后退一步,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该不是遇到疯子了? 见她一副急着要逃跑的样子,那男子苦苦地笑了一下,低下头,赶紧解释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因为……我在找人。” “找谁啊?”白丁有些好奇了。 “我家大王。” “大……王?”白丁愣了一下,随即干笑起来,“你家宠物么?这个名字……呃,还蛮酷的。” “不是,是大王,我的大王。”那男子忽然抬起头,看向她。 他坐的位置是背着光的,白丁仍是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那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却依然十分明亮。 那眼睛,竟带着几分妖媚的味道……白丁暗自警惕起来。 见她眼中又露出戒备的神色,那男子有些无奈地想解释一下,还没开口,肚子咕噜一下,先响了。 嘴角暗暗抽搐了一下,紧张感一下子消除了大半,白丁暗自好笑,她大概最近奇怪的事情遇得太多,导致神经过敏了,见谁都是一级戒备。 再看看眼前这家伙,整个人都裹在一件黑漆漆的旧大衣里,衣领子竖着,看起来十分的落拓,白丁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见她走了,那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颓丧地一屁股坐回长凳上,“没有认出我吗……” 声音竟然带着几分委屈。 正委屈着,手机忽然响了,他皱着眉,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阿品!!!!!你又给我玩失踪!快回来!”手机里传来一阵尖叫,刺得人耳膜发疼。 “今天晚上不是没有通告么,别烦我。”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他嘟囔。 “阿品……?”似乎是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手机那头的声音忽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你在哪里?心情不好吗?” “琳达。”他安静了一下,轻声道,“我找到她了。” “啊?你家大王?”琳达激动起来,“真的吗?在哪儿?你找到你家风华绝代的大王了?把她介绍给我啊,我保证她一定会红,红到发紫!” “可是她没有认出我。”他低低地道。 “啊?”琳达傻眼,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要安慰他,“也许……呃,嗯……” “是我在一厢情愿对吧。”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一想起某人自怨自艾的样子,琳达急得满头大汗,“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嗯,那个……你也说过,她转世重生了嘛……啊!对,她肯定喝了孟婆汤,所以记不得前世的事情了!” “啊,对,原来是这样啊!”他豁然开朗,满身的颓废一扫而空,整个人突然就亮闪闪了起来。 刚从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面包和奶茶回来的白丁站在路灯下,看着那个坐在长凳上的疑似精神有问题的流浪汉,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是错觉吗?为什么那个家伙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琳达,谢谢,谢谢你啊。”某人正因为心结被解开而抱着手机感激涕零,忽然感觉到什么似的,扭过脑袋一看,便看到白丁正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看着他。 路灯晕染出的微黄光芒下,穿着带帽风衣的少女正抱着面包和奶茶站在那里,某人呆呆地望着她,觉得这个场景美得令他几乎忘记了呼吸,连手机掉在地上也没有察觉。 白丁见他看了过来,便走上前,递了一杯热奶茶给他,又低头替他捡起手机,“哇,最新款,你还蛮时尚的喂。” 愣愣地接过热奶茶,感觉到掌心的温暖,他抬头看着她。 看着那双带着媚意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雾气,白丁吓了一跳,“呃……你不要这样看我,不用这么感动的,我也饿了,一起吃吧。”将手机塞回他衣袋里,白丁撕开面包袋,拿了一个甜甜圈给他。 低头咬了一口甜甜圈,又喝了一口奶茶,某人感觉自己幸福得快要飘起来了。呜呜,果然还是他的大王最好。 两个人解决了六个甜甜圈,幸福地打了一个饱嗝,白丁拍拍肚皮站了起来,“好了,大叔,我要走了。” 大……大叔……某人迅速地枯萎了下去。 “啊!司空品!”白丁忽然大叫起来,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兴奋。 某人一下子抬起头,眼睛里亮晶晶的都是崇拜,他家大王太有本事了,不但认出他了,而且还知道他在人界的名字!果然大王是无所不能的啊! “快看快看,司空品!”白丁拉了拉他的衣袖。 正在崇拜着的某人猛地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她口中所说的司空品显然不是他,疑惑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了…… 一块大型广告牌。 是他代言的一款眼镜。 白丁一脸花痴状地看着那块广告牌,广告牌里的司空品一头茶色的短发,发梢微卷,看起来十分的柔软,令人忍不住有想要抚摸的冲动,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浅紫色的眼镜,唇角微微勾起,太勾人了啊。 “帅吧。”白丁夸张地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口水,嘿嘿一笑。 “你很喜欢他?”身侧,那流浪汉大叔颤着声音问她,隐隐带着某种兴奋和压抑不住的喜悦。 “是啊是啊,我还听去这他的演唱会哦!”白丁得意洋洋地道。 “啊?你来过演唱会?”某人瞪大眼睛,一脸的后悔莫及,如果早知道不就可以早点遇到她了! 没有注意他的语病,白丁点点头,又看看手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我真的要回去了。”说着,她从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一看,只剩下五十块钱了。她便将那张五十元面额的纸币塞到他手里,“大叔,找到你家大王就赶紧回家吧,不要流浪了。” 等某人回过神来的时候,白丁已经跑远了,他傻乎乎地捏着那张五十元的纸币,痴痴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摘下了脑袋上的渔夫帽,露出一头茶色的短发,赫然就是广告牌上那个笑得勾人的男子,司空品。 “大王,我终于找到你了。”唇勾起,他眯着眼睛微笑。 第一封情书 在白小喵的骚扰下醒过来,白丁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伸手到枕头边去摸眼镜,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她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明朗。 怔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她的近视眼已经十分离奇地好了。 啐,现在她的视力已经好到离奇的地步了……白丁扁扁嘴,又眨了眨眼睛,连趴在屋顶角落里的那只小虫子有几只脚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伸手去抓头发,手微微一抖,毫无悬念地摸到一只毛茸茸的耳朵。 用两只手扯住两只耳朵,白丁纠结地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天啦,谁来告诉她要怎么样才能够把那耳朵和尾巴变不见了呀! 顶着这对妖怪耳朵她要怎么见人啊! 正纠结着,忽然听到门铃在响,白丁愣了一下,松开捏着耳朵的手,慢慢抬起头来,看看桌上的闹钟,早上七点都不到,这个时间会是谁? 莫非…… 白乙回来了? 想到这个可能,白丁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坐直了身子,两只手撑在膝上,瞪圆了眼睛,竖起两只狐狸耳朵,连尾巴也直直地竖了起来,和旁边的白小喵一个模样。 一直隐身坐在一旁的白乙见她这副憨态毕露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这副模样,倒真是有点当初那只顽皮小狐的样子了。 那厢,白丁已经匆匆跳下床,在套上拖鞋的时候又停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被她的大动作吓到的白小喵,“喂,你说我要不要让他进来?” 白小喵无辜地看着她,歪了歪脑袋,“喵”了一声。 “你说让他进来?你这胳膊肘儿向外拐的家伙!”白丁瞪了它一眼,又忿忿地抱着手臂一屁股在床上坐下,嘀咕道,“以为摁门铃什么的就装得像是现代人了么,他干什么不直接穿墙进来算了,我才不要去给他开门呢。” 白小喵舔了舔爪子,无视了她的自言自语。 屋外,门铃声仍在继续,屋内,白丁和白上喵大眼瞪小眼。 “唔,好吧,既然你说让他进来就让他进来吧。”白丁撇撇嘴,妥协似地站起身,“顺便问问他怎么让耳朵尾巴变不见好了。”说着,她又兀自点点头,仿佛这么一说她心里就舒坦了一些似的。 白乙听到这里这才算明白,她大约以为在门外摁门铃的那个人是他罢?要不要提醒一下她呢? 只是还没有等白乙开口提醒,白丁已经“嗖”地一下冲出房间,跑到客厅拉开了门。 “你还回来干什么?”吊着眼睛,白丁瞪着门外的人,满脸都是不耐烦的样子。 “白丁……?”站在门外的人愣了一下,然后扶了扶瓶底一样厚的眼镜,愣愣地看了看白丁脑袋上两个尖尖的耳朵,又看了看在她身后晃啊晃的尾巴。 白丁也傻眼了,手一抖,条件反射似地又“咣”地一声将门关了,然后背靠着门直着眼睛发愣,李……李斯新?!为什么会是他? 他来干什么? 他都看到了?啊啊啊……白丁抱着脑袋装鸵鸟,非人类的耳朵和尾巴被看到了被看到了…… “……白丁?你没事吧?”门外,传来李斯新讷讷的声音,“我听说你受伤了,就想说来看看你。” 松开抱着脑袋的手,白丁咬咬牙,索性开了门。 “白丁……”李斯新傻呼呼地看着她。 “进来吧。”没好气翻了个白眼,白丁侧过身,让他进来。 “嗯。”李斯新走进门,提了提手上的袋子,“我买了早点,要不要吃一点?” 白丁点点头,“你先坐,我去刷牙。” “哦。”应了一声,李斯新将手上的袋子放在桌上,然后规规矩矩地坐下。 走了几步,白丁猛地一转身,刚好逮住李斯新研究她尾巴的眼神,她决定先发制人,于是恶狠狠地问,“你在看哪里?” 李斯新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红得几乎能沁出血来,他十分慌张地摇头,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你的……尾巴……” “我在玩cosplay,不可以吗?”白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可……可以!”李斯新吓得站起来,赶紧点头。 “你不信?”白丁扬了扬眉,掩住心虚,故意从身后捏起尾巴递过去,“喂,要不要摸摸看?” “不……不用了……我信!我信!”李斯新连连摆手,然后又结巴了一下,“很……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 “哦,那你先吃,我去刷牙。”白丁满意地点点头,大喇喇地转身,在李斯新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吁了口气,走进卫生间。 狠狠挤出牙膏,她泄愤似地刷出满嘴的白色泡泡,一边刷牙还一边嘀咕着什么,隐约可以听到“该死的混账白乙……居然敢玩离家出走,最好你真的回天上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不然姑奶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她自然看不到白乙就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刷过牙回到客厅的时候,李斯新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白丁拿了根油条,撕成一小段一小段地喂白小喵,然后拎了一杯豆浆出来喝,其实她并没有十分饥饿的感觉。 “……今天你还去学校么?”李斯新悄悄看了她一眼,问。 “不去了。”白丁有点心不在焉,在想她肚子不饿是因为昨天晚上吃了甜甜圈,还是跟她突然的变身有关。 “哦好,我帮你请假。”李斯新赶紧道。 “嗯。”白丁随口应了一声。 见白丁不再说什么,李斯新便也沉默不语了,吃过早饭,他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就快要考试了,你看看这个吧,我猜的题。” 白丁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接过笔记本,“谢谢。” 李斯新赶紧摇头,“能帮上你就最好了。” 送走了李斯新,白丁松了口气,关上门,转身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推开窗户,然后抬头做了个深呼吸,“啊~天气真好啊~” 白乙默默看了一眼窗外,明明连太阳都没有,天气阴沉沉的,有些闷。 那厢白丁已经哼着歌去梳头了,只是在拿起梳子的时候,稍稍发了一小会儿呆,仿佛又看了某个身影正一本正经地背对着她坐下,等着她给他梳头。 晃了晃脑袋,晃去那个身影,白丁从抽屉里拿了一根棒棒糖塞进嘴巴里。 一阵风从开着的窗户中吹进屋子里,带来一阵奇异的腥甜,惊变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白丁感觉自己脖子一紧,已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上了她的脖子。 “疼……”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白丁困难地扭过头看向镜子,镜子里,一条花斑大蟒正缠在她的脖子上,然后那恐怖而丑陋的身子一点一点挪过来,将她整个人都牢牢地缠住。 惊恐在瞪大眼睛,白丁张了张嘴巴,却是连尖叫都不能。 那条巨大的花斑大蟒越缠越紧,白丁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全身的骨头都在吱吱咯咯地响,整个人都仿佛随时会被折成两断。 白乙见状,慌忙站起身,心口处却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那股疼痛从心口处瞬间传至全身,让他动弹不得。 ……这副身体,这么快就要油尽灯枯了么? 他调了一下内息,感觉整个身子都是麻痹的,根本无法动弹,怎么偏偏就是这个时候…… “白……乙……?”被妖蟒缠住的白丁愣愣地看向背靠着墙的男子,那个人不是白乙又是谁,他一直都在?没有离开过? 看到白乙的那一刹间,所有的恐惧和不安似乎都离她远去,白丁眨了眨眼睛,忽然就安了心。 对上白丁惊诧的视线,白乙这才发现自己的隐身术也失效了。 白丁的恍神只是一瞬间,然后她便见了救星似地不管不顾地尖叫了起来,“快来救我!救我呀……”她十分皮厚地选择性失忆,忘记了那时要赶白乙走的也正是她自己。 白丁的呼救就在耳边,可是白乙却感觉眼前眼前白茫茫一片忽然什么都看不真切了,闭了闭眼睛,心口的疼痛更为剧烈,从未有过的痛楚瞬间袭卷了全身。 可恶,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时候…… 白丁在呼救,而他明明就在这里,却是无能为力。 那一瞬间,从来都是清冷而不食人间烟火,习惯掌握一切的男子,忽然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忧心如焚。 白丁看着那个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男子,大声呼救,眼前那丑陋的三角型蟒头凑近了她,张开血盆大嘴,那股腥臭的味道几乎要把白丁熏得晕过去。 “白乙……白……乙……” 听到耳边的呼救声渐渐弱了下来,白乙心中一冷,痛楚愈发的剧烈。 他竭力撑住一口气,指尖一道冷冽的白芒刺向那妖气冲天的地方。 妖蟒受创,嘶叫一声,却是缠得更紧了。 听到白丁痛苦的低吟,白乙挣扎了一下,还是动不了,额前有冷汗渗出,他背抵着墙撑住快要下滑的身体,“白丁,回想一下,你是怎么制住雪妖的。”一贯清清冷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却是带着一丝不异察觉的焦急。 “不记得……不记得了……我不知道,快来救我……救我……”白丁疼得头昏眼花,眼泪直冒,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在学校的时候是面临绝境,叶幸为了救她快要死了,那时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可是现在……现在明明白乙就在身边啊,明明白乙就在身边……白乙会救她的吧。 此时的白丁就好比刚学着走路的幼童,看到家长在一旁,总会习惯性地打滚耍赖,不肯好好走路,反正摔疼了总会有人来哄她抱她的啊。此时的白丁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只想着白乙在,就一定会来救她。奇怪的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鼓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我答应会带你修仙,现在就开始修行吧。”纵然心口疼得就快要裂开,白乙的脸上却是一点都没有露出声色来,他只是淡淡地道,“不过区区两百年功力的妖蟒,你可以应付。” 两……两百年?! 白丁快哭了。 “见死不救的混蛋白乙!快来救我呀……好疼啊……我的脖子和腰都快断掉了……我要死了啦……快来救我……”全身都被缠住,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白丁哀嚎起来,然后又软趴趴可怜兮兮地哭,“师父……救我……” 听到那一声“师父”,白乙眉头一蹙,指尖刺入掌心,口中一片腥甜的感觉漾了开来,提起仿佛吊着几万斤石头的脚,向前挪了一小步。 可也仅仅是一小步而已。 “白丁,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你得……你得学着保护自己。”闭了闭眼睛,白乙再次试着提了一口气。 明明周身都很痛,明明全身的骨头都在哀叫,可是偏偏这一句话入了白丁的耳。 对啊,他不可能永远都在她身边,就在昨天……她还跟他吵了架,她还满大街地找他了,可是那时,她没有找到他…… 也许那时,他也像现在这样跟着她吧。 他明明看到她在找他,可是他没有出现,他就那样看着她满大街地找…… 他不可能永远都在她身边的…… 他不可能永远都在她身边的……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样一想,心口便开始闷闷地发痛。 这算什么,擅自闯进她的生活,擅自告诉她前世发生的事情,擅自将她卷进这诡异的事件…… 然后……再这样轻飘飘地告诉她,他不可能永远都在她身边的……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不要出现好了,就让她被妖怪吃掉算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也会甘心的……也许就会浑浑噩噩地死掉,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地挣扎沉沦…… 各种念头让她的头痛欲裂,因为被妖蟒缠住而有些充血的眼睛骤然变了颜色,白丁捏了捏拳头,感受到一股陌生而强大的力量涌入她的身体。那样的力量让她无所适从,只感觉身体在发烫,整个人仿佛都变成了架在火上烤的乳猪。 滚烫的温度令她神智又开始模糊起来,身上妖蟒偏偏又将她缠得几乎快要窒息,白丁头脑一热,张开嘴巴一口咬住了那条花斑大蟒,入口一阵腥臭,将她熏得恨不能松了口就此昏死过去算了。 可是不能,她知道,这一刻松了口,下一个被吃掉的就是她了,尖利的犬牙十分顺利地刺入妖蟒的鳞甲,白丁竟尝到了一股意外甘甜的滋味。 等白丁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将那条妖蟒的灵气吸得差不多了,刚刚还紧紧缠着她的妖蟒已经软趴趴地挂在她身上瑟瑟发抖。 “饶……饶了我吧……”刚刚还抖着威风,此时却可怜巴巴的大妖蟒居然口吐人言。 白丁眯了眯眼睛,眼中有血色之光一闪而过,“刚刚,你怎么不饶了我?”话音刚落,她用力一挣,缠绕在她身上的巨蟒如麻绳一般断裂开来,粘乎乎的血肉溅得满屋子都是。 一地可怖的血肉间,有一枚散发着白色光芒的珠子缓缓升起,白丁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知道那定是内丹,便张口吞下,感觉到腹中一片温润。 感觉不错,难怪那么多妖怪想吃她的内丹了。 何苦呢,妄想夺取别人的东西,结果两百年的道行一朝丧。 见她脱离了危险,白乙闭上眼睛,暗自调息。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白丁垂下眼帘,默默地看着一地令人作呕的蛇身,然后一个箭步冲进了卫生间,刷牙洗澡。 刷了第七遍牙,刚刚那股恶心的味道仿佛还留在唇齿之间,白丁对着镜子又是一阵干呕,抬起头来的时候,她才惊讶地发现她脑袋上的狐狸耳朵竟然不见了,摸了摸屁股后面,那条尾巴也不见了。 可是这个时候,她竟也没了高兴的感觉。 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白乙安静地坐在一旁。 “谢谢。”白丁生硬地感谢他替她收拾了屋子。 白乙看着她,没有开口。 白丁蓦然一阵烦躁,不想再白乙这样默然相对,反正耳朵也恢复了正常,她便拎了书包,去上课。 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正是上午第三节课下午时间,看到白丁走进教室,教室里一下了安静了下来。白丁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从书包里翻出李斯新给她的笔记,慢慢看。 “喂,她真的是白丁吗?” “……神经病,当然是啊。” “可是很不一样啊……白丁耶,校园论坛里十大母夜叉之首那个白丁耶……你看看她……”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白丁本就烦躁得很,“砰”地一声将手上的笔记本敲在桌上,教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校园八卦的力量不可小觑的,不出一节课的功夫,全校都知道高二三班的白丁丑小鸭变白天鹅了,校园论坛迅速更新,白丁成功把苏柔拉下了校花第一名的宝座,于是白丁成了建校以来,校园论坛上同时占据了母夜叉和校花排行榜第一名的风云人物。 在食堂解决了午饭,又打了一碗汤,正漫不经心地喝着汤,忽然感觉眼前站了一个人,她抬起头,便看到一个满脸青春疙瘩豆的男生。 此时,那男生正满脸通红地看着她。 “有什么事?”白丁警惕地看着他,目测了一个他的身高,约有一米八的样子,衡量了一下实力的差距,她悄悄抓起了一旁的筷子,以便充作临时的武器。对于此类来找麻烦的男生,她不是没有遇到过,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遇到两三个,在她凭着乡下爬树摸鱼练出来的勇悍将来找茬的家伙通通打趴下之后,她四眼钢牙妹的恶称便传遍了校园,那之后还敢来找茬的人几乎已经绝迹了,这位仁兄看起来勇气可嘉嘛。 “那个……我……”见白丁眯着眼睛打量自己,那男生的脸更红了,“我可以请你吃饭么!” 白丁皱眉,没看到她已经吃完了么,果然是来找茬的,当初她才转学过来的时候,也有同学说要请她吃饭,结果他们吃完全部闪人,留她一个人付账!害她差点因为吃霸王餐而被送进派出所,最后还是书吧大叔去把她领回来的。 左右看看,这里的事情已经引起了食堂里其他人的注意,白丁量他大庭广众之下不敢拿她如何,便懒得理会他,松开手里的筷子,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身后,那男生拉住了她,“我……我是高三二班的何非凡!” 是可忍孰不可忍,白丁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想打架?”真是嚣张,居然自报家门。 那男生呆了一下,随即想起来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生正是以勇悍着称的原四眼钢牙妹,忙不迭地摇头,“不不不……不是!我喜……”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白丁便感觉有一只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勾住她的脖子,单凭那种嚣张的感觉,白丁就知道那只胳膊是谁的了,磨了磨牙,她狠狠一脚踩了上去,“死奶牛,松手!” 告白还没有结束的何非凡张大嘴巴,看着一副不良少年模样的叶天正大喇喇地站在白丁身旁,搂着她的脖子,斜吊着眼睛看他,一副宣告所有权的样子,未说完的话不由得哽在喉间吐不出来了。 虽然他是高三,但他也是知道叶天这个混世魔王的,此时不由得有些胆怯。 白丁却是没功夫理他,只低头将叶幸的脚踩住,然后用脚尖狠狠地碾压,直到叶幸撑不住扭曲了脸庞松开她跳到一旁,她才哼了一声,抱着双臂回头看向那自报家门是何非凡的男生,“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被那双水光盈盈的眼睛看着,何非凡头脑一热,也顾不得害怕叶天那个不良少年了,只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塞进她手里,憋红了脸吼出一句“我等你答复!”然后,扭头便走掉了。 白丁扬了扬手里的信,狐疑地左右看看,这是什么?挑战书? 如果那何非凡知道此时白丁是怎么想的,八成就要吐血了。 见白丁带着一副深思的表情低头细细研究那封一看就是情书的东西,叶天不爽了,他哼了一声,伸手便抢了过来。 “喂,你干什么,还给我!”白丁抬头怒目而视。 “想要?来追我啊。”说完,嚣张地扬了扬手里的信,叶天跑出了食堂。 白丁站在原地囧了囧,这是什么戏码?啊哈哈,来追我啊~?恶寒了一阵,又想着被他拿走的那封挑战书,她只得认命地加入这幼稚的游戏,拔腿追了上去。 一直追到操场,那个家伙才停了下来,靠在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还我。”白丁伸手。 叶天挑衅地看着她,摇摇头,不给。 不给?白丁伸手去抢。 叶天仗着身高优势,抬高了拿着信的那只手,白丁快气炸了,跳着脚去够他的手。 看着眼前穿着校服的少女在自己面前一蹦一蹦的,叶天的眼神变了变,软和了下来,嘴角弯出一个大大弧度,突然伸手一勾,白丁便一个趔趄,支撑不住便一头趴进了他怀里。 “哎呀呀,投怀送抱啦。”见偷袭成功,某人眉开眼笑。 “混蛋奶牛!放开我!”白丁气呼呼地推开他,然后趁他不备,一把抢过了那封信。 “你就那么喜欢那种东西?”见她执意抢回信的样子,叶天又不爽了。 “谁喜欢了!”白丁瞪他,“我只是不想被人瞧扁了!既然他都敢来下战书了,我当然要应战,然后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再不敢来找茬!”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行,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再敢来欺负她。 白丁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遍,然后挥了挥拳头。 没有人保护她,她就得好好保护自己。 “战……书?”看着白丁张牙舞爪的样子,叶天张大嘴巴,一副目瞪口呆的蠢样。 “怎么?”白丁斜眼看他。 叶天“噗”地一下笑了起来,然后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战书……战书……哈哈哈……” 他忽然有点可怜那个男生了,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脑回路和旁人不一样的女生呢。 只是,这个时候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之前在白丁这儿碰的壁了。 见叶天笑得这样夸张,叶丁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他半天,然后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低头拆开信一看,然后立刻涨红了脸。 ……竟然是封情书! 那厢,叶天还在笑。 “笑!笑屁啦!”白丁有些恼羞成怒地踹了他一脚,然后又有些欢喜。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收到情书呢。 除了最疼她的外婆以外,这是第一次……有人喜欢她…… 一股甜滋滋的感觉从心里冒了出来。 被人喜欢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白丁抿抿唇,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她悄悄地笑了一下。 “喂,你在偷偷笑个什么东西。”注意到白丁嘴角那一抹小小的笑纹,叶天翻脸比翻书还快,又老大不爽地皱起了眉头,粗声粗气地道。 “关你屁事。”白丁习惯地讲了句粗话,声音却是很轻,手还不自学地轻轻摩挲着那封信。 叶天阴沉沉地看着她笑眯眯地样子,然后一把从她手中再度将信抢了过来。 “喂!你又干什么!”白丁一下子回过神来,瞪他。 “刚刚你在笑什么?”叶天不甘示弱地瞪她,一想起刚刚她那种笑,他就浑身不舒服。 “奇怪了!就许你笑,不许我笑啊!我怎么笑关你什么事!把信还我!”白丁急急地去抢。 她越紧张那封信,叶天便越生气,哼一声,他唰唰唰几下,便将信撕了个干净。 白丁呆呆地看着撒了一地的纸屑,眼神忽然就黯了下来,狠狠瞪了叶天一眼,她也不再和他吵这么没有营养的架,只默默地蹲下身去捡碎片。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五片,六片…… 她都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信上写了些什么。 从小到大,除了外婆以外,这是第一次有人喜欢她。 第一次……有人喜欢她…… 不是讨厌她,是喜欢。 “喂……”见她这样,叶幸有些别扭地喊她。 白丁没有理他,低头继续收拾碎片。 “你该不是真的喜欢那个满脸青春痘的家伙吧!”见她这样紧张这封信,再想到这个可能,叶天紧紧皱起了眉头,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白丁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腕,低头咬唇,不去看他。 “在食堂里收那种愚蠢的东西,你也不怕被人笑话。”见她一反常态地没有揍人,叶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有些心慌慌,嘟囔道。 白丁的手抖了抖,正在叶天诧异她怎么没有反应,低头去看她的时候,白丁忽然狠狠将他推倒在地,抬脚跨坐在他身上,抡起拳头左右开弓便是一顿胖揍。 “你这种自私的家伙!你懂什么!这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人!第一个!我只是想要珍惜这份心意而已!从来没有喜欢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喜欢人!唯一喜欢我的外婆也死了……我只是想要珍惜那份心意而意!你懂什么!”一边揍,白丁一边咬牙切齿地道。 叶天知道白丁拳头的威力,她可不是那种撒娇打人不疼的小女生,见她毫不留情地揍了过来,他忙去挡她的拳头。在听到她的话后,他稍稍愣了一下,然后被一拳揍上了鼻子,冒出血来。 然而,在这种状况下,叶天居然有种“啊,她终于揍他了,揍了就没事了”的感觉,难道他是变态么……叶天纠结了。 见出了血,白丁停了下来,喘着粗气,看着他。 叶天呆呆地看着她,那个正坐在他身上的女生,看着因为怒气而发亮的眼睛上蒙着一层雾气,不由得心里一揪,然后又有些委屈,憋在心里许久的话便不经大脑地跑了出来,“我也喜欢你的啊。” 白丁嘴角抽搐了一下,又一拳头砸了过来。 叶天下意识闭上眼睛,没有躲。 那拳头“嘭”地一声,擦过他的耳朵,打进他脑袋旁的草地上。 叶天睁开眼睛,看着她,虽然刚刚那一拳没有打在他脸上,可是他的声音更委屈了,“干什么又打人。” “再敢耍我,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白丁磨着牙,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道。 叶天欲哭无泪,他是真的真的真的喜欢她,为什么真心告白,这个家伙就是不相信她! 哼了一声,白丁从他身上爬了起来,拍拍手,转身就走。 叶天一个人躺在操场上发呆,抬手抹了抹被揍出来的鼻血,他更委屈了,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追个女朋友而已,怎么受伤的总是他…… 操场边上,一个戴着厚厚瓶底眼镜的木讷男生低头系好松开的鞋带,抬头看了一眼白丁离开的方向,转身离开。 狩猎 白丁感觉自己快要被叶天那个不按理出牌的无赖气炸了,喜欢那种心意也可以随便被拿来开玩笑的么!简直可恶透顶! 气愤不已地离开操场,走了没几步,白丁便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盯着自己,脚步略略一顿,她抑制住了拨腿就跑的冲动,因为那种令人不快的阴寒的被窥伺着的感觉她太熟悉了。 抿了抿唇,白丁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 这一回,她没有挑人多的地方,而是挑了一个僻静的方向走,一直走到一栋废弃的教学楼前,她才停下了脚步。 天阴沉沉的,四周连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风,静得可怕。 废弃的教学楼,阴沉的天气,树叶摇曳带来的诡异光影,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恐怖电影的场景,如果来一点阴森森的配乐就更完美了,白丁面对着那栋废旧的教学楼,居然觉得有些好笑。 然后,她感觉到身后那个东西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其实并没有声响,可是白丁就是能够感觉得到。 没有等那个东西扑过来,她先一步转过身,“喀嚓”一声踩上路边的枯枝,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发出突兀的声音,显得更加渗人。 身后,什么都没有。 闭了闭眼睛,那种令人不快的感觉还在。 “出来。”捏紧了拳头,白丁压低声音,喝斥。 四周一片静悄悄,毫无动静。 “不是想要我的内丹么?不出来怎么吃得着。”闭上眼睛,白丁细细搜索那个感觉的来处,出言相激。 还是寂静。 “原来是个胆小鬼。”白丁冷哼,然后蓦然加快速度,伸出手,捏住了什么。 虽然看不见,可是她的的确确已经逮住了它。 “还不现形么?”白丁挑眉,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她感觉到有东西在她手里拼命挣扎。 “饶……饶命……”细细的声音从她掌中响起,一个几乎和她一样高的漂亮女孩慢慢现了形。 眉目如画,鬓发如云,一袭古装。 穿着校服的白丁和这个一袭古装的美貌少女站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时空错置的感觉。 “你是什么东西?”白丁的手正掐在她的喉咙上,她冷冷看着那个女孩,自从知道了苏佳容的存在,她恶毒地对一切漂亮的古装女子均没有好感,“现出原形给我看。” “我……我不知道……”那女孩痛苦地摇头。 “不知道?”白丁咧了咧嘴,“很好很好,我正好试试怎么杀妖。” 杀雪妖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没有任何感觉,只剩下了本能,甚至于连耳朵和尾巴怎么跑出来的都不知道,杀妖蟒的时候,她控制住了耳朵和尾巴,还夺取了妖蟒的内丹,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肯定不是人类的家伙正好可以用来作实验。 她不想修仙,可是她也不想被妖怪吃掉,既然如此,那她先吃掉妖怪好了。 反正……她也是妖怪。 大鱼吃小鱼,大妖怪吃小妖怪,如果注定要当妖怪,那不如当大妖怪好了。 “不要……不要……”美貌的少女惊恐地摇头,泪盈盈地看着她,“不要杀我……我不可以死……我不可以死的……” 白丁嗤笑,明明是妖怪,偏偏可以幻化出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来迷惑人心,从学校医务室那只粉雕玉琢的黄鼬精小男孩到差点害死叶天的美艳惊人的雪妖,她要是还会被这种程度的伎俩迷惑,那活该她被妖怪当点心吃掉。 “死掉的话,一定会现出原形吧。”白丁看着那个在她手中不断挣扎的古装美貌少女,冷笑,一寸一寸收紧了手,没有留下一丝的余地。 另一手狠狠打向她的心口处,那少女哀叫一声,吐出一枚亮晶晶的内丹来。 一口吞下那少女的内丹,白丁看着她渐渐委顿在地,身体变得有些透明,却还是没有现出原形。 没有心思再跟她耗下去,白丁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一团蓝色的火球在掌心聚集,狐火?果然内丹是个好东西,这么快就让她有了新的能力。 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少女,白丁正打算试试刚弄出来的狐火,一只修长的手拉住她,制止了她的行为。 “她本就是孤魂修炼的精魄,如今已经失去了内丹,不会再有什么危害了。”白乙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白丁扭头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后,又一直被她无视的白乙,笑嘻嘻地道,“那你猜如果我落在它们手里,它们会不会好心地饶我一命呢?” “……你跟它们不同。”白乙看着她,轻轻蹙起眉。 “有什么不同,他们的妖,我也是妖。”白丁甩开他的手,她已经认清自己的身份了,她是妖。 所以,活该爸爸妈妈不要她。 所以,活该她在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你要修仙的。”白乙收回空落落的手,又道,“杀孽太重,不好。” “我几时说要修仙了?”白丁恶劣地咧了咧嘴,“你听好了,我、不、需、要!” “我应承过你,会带你修仙。” “这句话我听腻了,你应承的那个人不是我,我已经喝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转世重生了。”白丁故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眼神看着他,说着刺耳的话,“现在的我跟你已经没有瓜葛了,你认识的那只笨狐妖已经死了,何况你已经教会了我自保,不必再对我心存内疚。” 虽然这样说,可是她到底没有再下手,白丁用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抛下趴在地上的那个近乎透明的古装少女,转身离开。 下午的课,白丁难得没有睡觉,拿了支笔在本上上涂涂写写,蓝色的水笔在本上写了一个大大的“BOSS”,然后又写了“黄鼬精”、“青面兽”、“雪妖”、“花斑蟒”、“胆小鬼”,转了转笔,又想起那个被困在女厕所里的江月莲,低头也添上它的名字。 她记得叶幸说过,她的周围忽然出现这么多觊觎她内丹的妖怪,是因为有人放出消息吃了她可以得道成仙,蓝色的水笔在“BOSS”上重重地圈了一下,笔尖将纸划破了。 白丁想,肯定有人在背后搞鬼。 这个躲在幕后的BOSS是谁呢。 肯定跟她的前世有关吧。 一直到放学,她也没有想出头绪来,想不出来,她干脆不想了,反正既然那人要算计她,总会出现的。 目前最要紧的……是清扫校园。 今天轮到白丁值日,因为人缘不佳的缘故,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值日的,白丁坐在位置上慢慢翻书,等全班都走光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开始打扫卫生。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坐在她左侧的宋飞没有走。 白丁跟他并不熟,便没有理会他,自己拿了扫帚和簸箕,慢吞吞地扫地。 “白丁。”宋飞趴在桌上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喊她。 “干嘛。”白丁一边扫地一边随口应了声。 “你变漂亮了耶。”宋飞嘿嘿一笑,道。 白丁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扫地,变漂亮的代价,很大。 “其实你一直就很漂亮的吧,转学的时候是故意把自己弄丑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以前一定经常被人骚扰,所以才会故意把自己扮丑的吧。”宋飞涛涛不绝,异想天开。 白丁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个家伙准是偶像剧看多了。 见白丁不理他,宋飞便把这个定义为美少女的矜持与骄傲,于是殷勤地去水池边拿了拖把来,帮着白丁拖地。 白丁见他拖地,便去擦黑板。 “我来吧,我个子比较高,上面也擦得到。”见白丁一跳一跳的,宋飞又道。 “哟,宋飞,你倒是殷勤得很呐。”一个讥诮的声音冷不丁地自门口响起。 白丁看了一眼教室门口,是袁佳佳,袁佳佳身旁还站着脸色不大好看的罗雪。 “宋飞,你不是在追罗雪么,怎么对着别的女生献殷勤?”袁佳佳看了一眼白丁,故意大声道。 宋飞一下子尴尬起来,摸了摸鼻子,“……你们怎么来了。” “我忘记拿作业本了。”罗雪淡淡地看了宋飞一眼,走到自己的位置,找出作业本,然后扭头看向低头扫地的白丁,“你是故意的吧。” 感觉到对方钉子般的视线,白丁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脸的莫明其妙,“什么?” “你在报复我校庆的时候搬走梯子,将你一个人留在天台的事情,是不是?”罗雪看着她,眼圈有些发红。 白丁眨了眨眼睛,“你是说,梯子是你搬走的?”这算什么?自投罗网?踏破铁鞋无觅入,得来全不费功夫?可是眼前这个女生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居然还能够如此的理不直气也壮,摆出一副指责的样子来? “不要装傻了,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所以你才勾引宋飞对不对?”罗雪眼睛红红地看着她。 勾引? 这下子,白丁没有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来,“你病得不轻。” “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白丁的脸上,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宋飞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罗雪一巴掌扇在白丁脸上。 白丁皱了皱眉,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 “长得漂亮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就是一个漂亮的蠢才!只会惹事生非,考试次次垫底,你到底有什么可以骄傲的!”罗雪死死盯着白丁,气愤之下,扬手又一巴掌扇了过来。 白丁当然不会傻呼呼地让她打第二次,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罗雪被她捏得手腕发疼,甩又甩不开,不由得又惊又惧地看着她。 这时,门口有人“嗤”地笑了一声,白丁侧头看向声音的来处,便看到某个无赖抱着手倚在门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又来干什么。”一见到他,白丁便不由自主地皱眉,他和她肯定八字不合,不然为什么总被他看到最狼狈的样子。 叶天倚在教室门口,修长的双腿叠着,墨色的眼睛在看到白丁脸上的巴掌印时略略一深,然后又笑了起来,“你只会揍我么?怎么在别人面前就变成没爪子的小猫了?” 白丁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说着,便扬起了一只手,一副准备打回去的模样。 罗雪挣不开她的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宋飞忽然上前拉住了白丁的手,“不要打她。” 罗雪眼睛红红地看向宋飞。 白丁看了一眼宋飞,“她先动的手。” “……我让她跟你道歉。”宋飞赶紧道,“都是我不好,我……” 话还没有说完,白丁已经松开了罗雪,狠狠一拳头砸在了宋飞肚子上,宋飞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跌坐在地上。 白丁笑了笑,犹不解气,又上前好一顿拳打脚踢。 宋飞被揍得只能抱着脑袋坐在地上,他是知道白丁悍勇的名头的,只是真的被打到身上,还是头一回,这拳头真是不轻。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罗雪尖叫着扑在宋飞身上。 眼见一拳头就要砸在罗雪那张雪白的小脸上,白丁堪堪地收回了手,凉凉地看着鼻青脸肿的宋飞,和哭花了一张小脸的罗雪,这才对着宋飞开了口,“你说得对,的确是你不好。” 宋飞傻眼。 “我要告诉老师!你怎么可以打人!”罗雪怒冲冲地看着她。 “对不起。”拍拍手,白丁很干脆利落地道歉,然后耸肩,“我道过歉了。” 宋飞继续傻眼。 “你既然喜欢罗雪,就好好看着她,不要让她再发疯。”白丁不再理会罗雪,看向宋飞,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不喜欢被人打脸,但我怕我一拳下去,罗雪会被我打死,你是男生比较耐打,这事儿又是你惹出来的,你就当替她挨打好了,还有,告诉老师什么的,还是不要了,否则校庆那件事儿,还没完呢。” 说完,不再理会他们,白丁拎了书包,走出教室,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仍然坐在地上的宋飞一眼,“今天的值日,你帮我做好了,反正你高个子,黑板比较好擦。” 叶天一路憋着笑跟着白丁走下楼梯。 “我心情不好,你最好不要惹我。”白丁瞪向他,出言警告,她心情真的很不好,莫明其妙就挨了一巴掌,任谁都不可能高兴得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叶天赶紧举手作投降状。 正是傍晚时分,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白丁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晚霞,忽然感觉到周围有浓烈的妖气。 来了!白丁忽然兴奋了起来,兴奋得连手都在抖。 “快些离开这里。”耳边,响起白乙的声音。 傍晚时分,白天与黑夜的临界点,又被称为逢魔时刻,是妖气最为猛烈的时候。 白丁没有理会白乙的劝说,只兀自注意着妖气凝聚的方向,意识到那些妖气果然是冲着她来的时候,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你先走吧,我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做。”白丁这句话是对叶天说的。 “我陪你啊。” “不用了。”白丁有些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然后不再理会叶天,扭头便跑。 既然避不无避,逃无可逃,她便不避不逃了,谁生谁死,谁是狩猎者,还不一定呢。 跑出叶天的视线范围,确定周围没有人了,白丁才停下脚步,感受着周围越来越浓烈的妖气。 “白丁,你要干什么。”白乙有些焦急。 “一劳永逸。”白丁警戒地看着四周,随着越来越浓烈的妖气,各式各样的妖精鬼怪出现在她面前,少说也有十几只。 她受够了每天被妖怪围追堵截,提心吊胆的生活。 天空涌动着诡异的暗红色云彩,白丁将校园内所有的妖怪都引到那座废弃的教学楼前,然后好整以暇地坐在台阶上,拍拍手,微微一笑。 那笑意中带着几分恶作剧的色彩,一时看得众妖怪又惊又疑,不明白这个人明明已经死到临头了,为什么还能做出这样轻松的模样,是在故弄玄虚吗? 要说这些妖怪也不是泛泛之辈,当中修行了七八百年的足足两三个,只是当然也有一些修为浅薄混进来想分一杯羹的。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那只修行不过百年的花面狸就是,它才刚刚能够化为人形,因为一口利落的拍马屁功夫得到了大妖怪青面兽的赏识,才得以进入这所校园。 事实证明,不仅仅人类喜欢被拍马屁,妖也喜欢。 只是青面兽仗着自己妖力高强,想要独吞猎物,结果反而一命呜呼,少了青面兽的照拂,这只花面狸的日子过得很是凄凉,直到最近它新搭上了一条七百年道行的蟒蛇,才免于被其他大妖怪吃掉的命运。 “她身上有琳落的味道,琳落的内丹被她吞了!”当中一个中年男人模样的妖怒气冲冲地看着白丁,“琳落呢?” 琳落?白丁想了想,她只吞了两枚内丹,一枚是花斑蟒的,一枚是胆小鬼的,它说的琳落不知道是哪个? 见白丁不答,那中年男人怒气更炽,眼睛里出现了竖瞳。 这一下白丁明白了,这男人的原形八成是条蛇,他那么紧张的琳落应该就是被她扯成一段一段的花斑妖蟒,于是笑出了一口白牙,“做成蛇羹吃了。” 那中年男人哀嚎一声,便扑向了白丁。 白丁仍旧坐在原地,不闪不避,只轻轻一抬手,那中年男人便仿佛被一面看不见的墙堵住了,弹了回去,现出了原形,是条青蛇。 这下,众妖有些着慌了,居然连有七百年道行的青蛇都拿那个女孩没辙。 一直躲在不起的角落里的花面狸心道不妙,便悄悄后退一步,打算开溜,结果退了没几步,便被弹了回去。 这下,它的面色变了,神色间染上了惊恐,“大家小心!这是陷阱!” 在场的众妖怪一向是看不起花面狸的,就像人类明明喜欢被拍马屁,可是对着只会拍马屁的人偏偏又会带着几分鄙夷一样,因此听它这样喊,青蛇第一个着恼了,它一甩尾巴,狠狠抽了花面狸一下,“闭嘴。” 花面狸的脸出现了一道血痕,缩到一旁再不敢言语了。 白丁倒是饶有兴致地看了那花面狸一眼,看得可怜的花面狸毛都炸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来,“没错,这就是个陷阱。”说罢,一抬手,一道看得见的青色火光迅速蔓延开来,正好将众妖划入一个圆圈中。 站在一旁的白乙看了白丁一眼,幽深的眸中复杂难辨,他的白丁无疑是极聪慧的,她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竟然瞒过他的眼睛,在这里设好结界,只待着这逢魔时刻,在众妖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准备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将众妖引入陷阱。 看着被围困在结界中惊慌失措的众妖怪,白丁眯了眯眼睛,“是谁告诉你们吃了我的内丹便能得道成仙的?” 众妖面面相觑。 “不说?”白丁捏了捏拳头,催大了狐火,空气里立刻有了皮毛被烧焦的味道。 “是谁?是谁说的?”众妖一边躲着雄雄燃烧的狐火,一边跳着脚询问身旁的妖怪,大家这才发现根本没有人知道消息的来源。 白丁有些失望,看来那幕后的人非一般的难缠。 惨叫哀嚎声越来越大,白丁却没有收手的意思,待狐火渐熄的时候,刚刚那些张牙舞爪的妖怪全都消失在原地,被炼化成了一枚枚晶莹剔透的内丹。 白丁毫不客气地全都吞了下去,强大的力量渗透到她的四肢百骸,她皱了皱眉,正感觉要控制不住的时候,一只修长白晳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替她按下了在身子里上处乱窜的妖力。 白丁僵住身子,任凭白乙温暖的气息注入她的体内,慢慢替她将体内的妖力引入正轨,一一梳理清楚。 “没事了。”收回手,白乙道。 “谢谢。” “……你不必,跟我这样客气。”白乙的声音有些涩。 白丁没有看他,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一团焦黑的正在瑟瑟发抖的小东西。 “你居然没事?”白丁好奇地将那黑色的一团拎了起来。 是那只花面狸。 花面狸在她手里抖得如同秋风扫落叶,“饶……饶命……” “你为什么没事?”白丁捏了捏它的爪子,问。 “……因为,因为我娘……我娘是一只狐狸……”花面狸丝毫不敢反抗,卷成一团,颤抖着回答。 白丁有些明白了,因为有同族的血脉,所以她的狐火才没有伤了它? 弯腰将它放在地上,白丁拉了拉书包,走出了校门。 一出校门,迎面便撞上了匆匆赶来的叶幸。 叶幸一把拉住白丁,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你怎么来了?”看到他,白丁一脸的莫明其妙,“你的伤还没好,这话该我问你吧。”又见他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白丁心里有了些暖意,轻咳一声,“我没事。” “我感觉到学校方向有浓烈的妖气,以为你出事了。”叶幸扶了扶眼镜,感觉扶着眼镜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笑了一下,极好地掩饰了过去,“没事就好。” “你担心我?”白丁自然注意到了他不自然的神色。 叶幸微微一愣,然后笑了一下,镜片后面的眼睛弯成一弯好看的月牙,他没有再否认自己的心情,“嗯,很担心。” 他也不敢再否认自己的心情,他经不起任何的阴差阳错了。 待担心的心情过去了,叶幸才察觉到那股强烈的妖气竟然是来自眼前这个少女,他皱了皱眉,看向白乙,“发生什么事了?” 白乙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没事了,学校里的妖怪清理得差不多了,就算还有什么,也应该不会再敢出来作怪了。”白丁的神情很轻松。 “你该不会……”叶幸瞪大眼睛,难得有些失态,“你把它们都杀了?” “不是杀了。”白丁纠正,“是吃了。” 叶幸瞠目结舌。 心意 校园里一下子就清静了下来,白丁的生活仿佛也步入了正轨,至少没有妖怪突然蹦出来要吃她了。 最令白丁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罗雪居然真的和宋飞在一起了。 白丁想,大概是因为她想揍罗雪的时候,宋飞出来英雄救美了吧,这么说来,她也算是红娘了? 而宋飞虽然被揍得鼻青脸肿,但似乎真的顾忌她说的关于校庆的事,被其他同学问起来为什么受伤也只说是摔的,能够把脸摔成那样,也真是门技术。 中午放学时间,白丁去储物柜拿饭卡。一打开储物柜,便掉出来一堆各式各样的信封和卡片,这一回,白丁没有傻呼呼地认为全是挑战书,惊讶地蹲下身捡起来一看,足足有十几封。 ……全是情书? 白丁愣愣地看着手里厚厚的一大叠,一时反应不能,脸颊却是微微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 叶天一下课便来找白丁,一路问了好几个同学,才找到储物柜这边。在看到白丁抱着一堆碍眼的信封和卡片站在储物柜前发呆的样子,叶天忽然无比怀念以前那个凶悍的四眼钢牙妹。现在可好,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引来一群闹哄哄的臭蛤蟆。 在心底哼了一声,叶天蹑手蹑脚地走上前,趁着白丁不察,从她背后伸出手,毫不费力地抢走了那叠信。 白丁磨磨牙,没有回头,往后狠狠踩了一脚。 叶天“哎哟”了一声,却死死抱着那些信不肯撒手。 “你干什么老跟我过不去!”白丁转过身,气得恨不得抓花那张可恶的脸。 “收到这么多情书很开心吧。”叶天看着她,阴阳怪气地扬了扬手里的信。 “要你管。”白丁伸手,“上次你撕了我的信,我已经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了,快还给我,不然看我不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什么不计较啊,上次分明就已经把他狠狠揍了一顿啊,叶天腹诽着,然后又一脸无赖地伸长了脖子给她揍,“你来揍啊,来揍啊。” 白丁气得伸手便去掐他的脸。 叶天硬气得很,被她捏得脸都变了形,还是一声不吭。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见他的脸都捏得有些红肿了,那个家伙却还是抱着她的信不肯撒手,白丁撤了手,语气里带上了十二万分的无奈。 叶天嘿嘿一笑,眼明手快地后退一步,然后将手里的情书全都塞进了身后的垃圾箱,然后得意洋洋地看向白丁,“呐,给你揍了,所以这些信归我处理了!” 白丁气得快吐血了,狠狠跺了跺脚,便要去垃圾筒里把那些信都找回来,叶天见状,脸色一变,拉住了她,“你要干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你干什么老跟我过不去啊!”白丁气得红了眼睛,“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你干什么总是这样!”狠狠甩开他的手,白丁便要去拉圾箱里找信。 她再一次被拉住了。 白丁气急,反手就是一巴掌。 然而,那一巴掌到底没有落下去,因为白丁看清了拉着她的人不是叶天,是叶幸。 叶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究竟看到了多少,他笑了一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松开她的手,然后走到垃圾箱旁,挽起袖子,打开垃圾箱的盖子,将里面的信一封不落地找了回来,拍干净,递到白丁面前。 白丁愣愣地看着他,伸手接过。 “还没有吃饭吧。” “嗯。”白丁愣愣地回答。 “我也没有吃。”叶幸笑了一下,“一起吧。” 白丁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烧,她点点头,没有反对。 眼睁睁看着白丁被叶幸拐走,叶天气得跳了过来,“叶幸你这个卑鄙的家伙!”居然用这种手段来讨好她!太卑鄙了! 走在白丁身旁的叶幸回过头,冲自家弟弟微微一笑,比了一个“你还差远了”的姿势,把叶天气得几欲吐血。 “笨蛋!笨蛋!”叶天跳着脚,冲着白丁的背影道,“你简直笨到不可救药了,说什么心意!那些混蛋不过是喜欢你的脸而已,那种心意你需要吗?那种因为你的脸而喜欢你的廉价的心意你要吗?!” 白丁的脚微微一顿,到底没有回头再和他吵。 叶天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觉无趣得很,摸了摸鼻子,想想又不甘心,尤其是把白丁那个一根筋容易被诱拐的家伙放在叶幸那个大尾巴狼身边,实在是不放心,便又厚着脸皮跟上了去。 “咦,叶天,你来干什么?”叶幸故意疑惑地看着他。 “吃饭呀。”叶天一副我很光明正大的样子,“来食堂当然是吃饭。” 打好饭菜,白丁特意找了一个靠窗的两人座位,白了叶天一眼,便拉着叶幸坐下了。 叶幸低头看了一眼拉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弯了弯唇角。叶天气得直冒火,拉过一张椅子,硬是凑上了他们的桌子。 一顿饭吃得火光四溅。 “红颜祸水啊,兄弟阋墙~”一个笑嘻嘻声音来火上浇了一把油。 白丁脸一黑,扭过头看到一张小白脸,清清秀秀的模样,便幽幽地吐出一句,“小白脸,你哪位?” 小白脸一听,变成了小黑脸。 “噗”地一声,叶幸被呛到了,叶天也没忍住,拍桌子狂笑,“哈哈哈,小白脸……这名字妙得很,妙得很……” 小白脸的脸刹那间变得五颜六色,分外精彩。 “我叫孟清,孟清。”孟清磨了磨牙,报上自己的名字。 没错,此人正是学生会宣传部的孟清。 天可怜见的,他只是想见识一下那个传说中变成白天鹅的四眼钢牙妹,那个同时占据了学校论坛夜叉版和校花版NO.1,当然,最主要还是他比较好奇那个李隆基腹黑论杨玉环黑锅论的创始人,奈何就被扣了这样一个绰号。 顺便一提,小白脸的绰号自此与孟清同学形影相随,一直没有甩脱,直到毕了业才算逃出生天。 情书事件自此也消停了,储物柜里也再没有出现过疑似情书的东西,对此,白丁也没有多想。因为临近考试的缘故,她收了心,开始啃李斯新给她的笔记。 那天晚上放学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白丁奇差无比的人缘在这个时候就显露出来了,同学们合着伞三三两两地走了,只留下白丁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发呆。 正准备冒雨前进的时候,白丁看到了何非凡,其实一开始她不敢确定那拿着伞走出来的男生就是在食堂里给他递情书的男生,因为那张脸被揍得比宋飞还惨,只有那满脸标志性的青春痘,才让白丁勉强辨认了出来。 何非凡也看到了白丁,脚步顿了顿。 白丁的脸上不受控制地飞了一抹红,难得有了些害羞的意思,这个男生可是第一个给她递情书的男人呐,“那个,你……” 话还没有讲完,何非凡便受了惊似地往后退了好大一步。 “你的脸怎么了?”白丁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随意选了个话题。 “摔的。”何非凡回答得很快。 白丁的脸一下子黑了,这答应真是和宋飞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一跤得摔得多么技术,才能摔出这种猪头一样的效果。 何非凡说完,撑了伞便走。 白丁愣了一下,拉住了他。 何非凡竟像见了鬼似地甩开了她,白丁后退一步,差点一屁股摔进雨里,不由得怒了,“喂!你干什么!” 明明递了情书的,现在这种表情算是怎么回事嘛! “对不起。”何非凡匆匆道歉,然后顿了一下,“上次的事情算我错,我道歉,叶天……” “叶天?!”白丁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她立刻明白了何非凡这张猪头一样的脸是谁的杰作。 “你跟叶天说我已经道了歉,让他不要再整我了。”说完,何非凡便撑着伞匆匆走了。 白丁暴走了。 暴走状态一直维持到第二天上学,在看到某个不良少年堵在她的储物柜前以凶狠的眼神吓退一众递情书的男生时,白丁的怒火飙到了顶点。 白丁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于是一惯嚣张的不良少年顶了两个熊猫眼,以国宝的姿态走进了自己的教室。 一连几天,白丁都对他视而不见。 颓废不已的叶天钻进了白丁常去的书吧,选了几本热血漫画回家安慰受伤的心灵。 “嗨,少年~”抽着烟的书吧大叔搭讪,“我认得你哟,你就是那个和丁丁拍拖的小男生嘛。” 叶天抬起眼皮,看了书吧大叔一眼,记起是上次他拉着白丁去买眼镜的时候,被他看到了,于是又垂下脑袋,“漫画多少钱。” “哎哟,怎么这样有气无力的啊,是不是跟我家丁丁闹别扭了?”书吧大叔嘿嘿一笑,潇洒地弹了弹指间的烟。 “你跟白丁很熟?”叶天瞥了他一眼。 “那是相当的熟啊。”书吧大叔摸了摸一旁的白小喵。 白小喵乖巧地“喵”了一声,叶天的眼睛立刻亮了,这不是白丁的心肝宝贝猫么? “我们家丁丁如今很是抢手啊,一个不小心就被别人抢走了哦~”书吧大叔老不正经地诱导青少年早恋。 叶天又想起一桩,他记得那个老是跟着白丁的家庭老师,“那个……你有个兄弟是白丁的家庭教师?” 一听有八卦,书吧大叔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也顾不得被强行上户口时候的不甘心了,点头,“是啊是啊。” “他叫什么名字?”叶天问。 书吧大叔转了转眼睛,笑眯眯地答,“白乙。” 叶天哼了一声,更烦躁了。 “来嘛来嘛,少年,我们来聊聊啊。”书吧大叔随手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递了一罐给叶天。 半罐子啤酒下肚,两个人立刻聊得十分欢实,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喂,你说说,怎么会有种哥哥,只不过比我早出生几分钟嘛,就老是压着我!”叶天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 “是啊是啊,真可恶。”书吧大叔从善如流地点头。 “以前的事也就算了,他还……”叶天气得捏扁了手里的啤酒罐,“他还对白丁不怀好意!” “哦哦!”书吧大叔的眼睛更亮了,果然有八卦吼! 叶天的这个哥哥,书吧大叔是知道的,上次在校门口,他为了救白丁受了很重的伤,只是…… 一想起上次查看他伤口时发现的东西,书吧大叔难得有些头疼。 再看看眼前这个几杯酒下肚就对着陌生人掏心掏肺的少年,书吧大叔摇头叹息,明显你哥哥比你高了一个段数都不止啊。看看那副一根筋的模样,怎么斗得过那个前世废了自己弟弟当了皇帝,一根肠子恨不得九曲十八弯的家伙。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两周,白丁把临时抱佛脚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较劲,只是不想再垫底了。 从小卖部买了根冷饮慢慢咬着一路走回教室,经过体育部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嘻笑声传来,隐约可以到“白丁”什么的。 白丁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喂,何非凡,你不是跟我们打赌一定会追到高二三班那个小辣椒的么?怎么弄成这副挫样了!哈哈哈,是不是被白丁揍的啊?早跟你说了,虽然变漂亮了,可是人家之前四眼钢牙妹的名头可是响亮得很呐。” “别提了,早知道她是叶天罩着的,我就去不招惹她了。”何非凡有些懊恼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也别再提这件事了,上次就是因为被叶天听到我跟你们打赌要追白丁的事情,才被他给打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 “少说风凉话,叶天那个家伙前几天跟冤鬼缠身似的,非要我跟白丁去道歉,还说什么糟蹋了白丁的心意,天知道他在说个什么鬼东西……” 原来……都是假的。 什么心意,都是假的。 白丁捏紧了拳头,一脚踹开了体育部的门。 何非凡的话卡在喉咙里,扭头看到白丁的时候,那表情像是吞了几万只苍蝇。 白丁看着何非凡,就在何非凡以为她会冲上来打他一顿的时候,白丁已经转身走了。 走到拐角处的时候,白丁看到了抱着篮球的叶幸,她愣了一下,然后扯了扯唇角,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叶幸用单手扶了扶眼镜,“不要因为不值得的人或者事,就否定了所有的事情,那种人,你只要当作笑话看过就算了,不必难过。” 白丁点点头,却仍是红了眼圈。 叶幸伸手揽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高考前夕 随着夏天的来临,这个学期快要结束了,因为临近期末考,所以学校里的学习氛围陡然浓烈了起来,尤其是高三的学生,因为他们将要面临的将是人生重要的转折点。 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可是高三一班的教室里还是坐得满满的,黑板左上角大大地写着“距离高考15天”的粗粉笔字,教室里一片翻书声和写字声。 坐在讲台边的班主任满意地点头,不愧是重点班,都是自觉的好学生,完全不要他操心。 “同学们也不要太过紧张,以你们的成绩,只要能够平稳发挥,考上梦想中的大学绝对不是难事,老师对你们有信心。”拍了拍手,班主任站起身,适当的鼓励可以给孩子们更大的动力,接连带了几届升学班的他可是很有经验的,满意地看到同学们抬起头来听他讲话,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落在靠窗的位置上,那里坐的是他的得意门生,学生会会长叶幸。 叶幸和他那个不良少年弟弟叶天可真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明明是双胞胎,他跳了一级读高三,成绩还能在重点班名列前茅。 此时,班主任眼中的得意门生并没有抬头听他讲话,而是仍然在低头翻书,极其认真的样子。 丝毫没有被无视的不悦,班主任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好了,放学了,大家也不要太晚回家。” “嗯,老师再见。”答话的是李斯新。 李斯新也是他的得意门生,班主任真是越看这班学生越舍不得,这是他带过的战斗力最强的升学班,估计今年考上重点大学的人数将会非常惊人,真是连做梦都会笑醒。 看着班主任离开教室,教室里又恢复到了安静的学习状态,李斯新扶了扶瓶底一样的眼镜,看了一眼坐在靠窗位置的叶幸,然后收拾了书本,起身离开教室。 李斯新的离开让教室里紧张的学习氛围稍稍松弛了一些,有几个较为要好的同学已经开始小声的讲话,也有人开始三三两两的收拾书包。 在这个优秀生扎推的重点升学班里,每次考试不管名次怎么变动,万年第一叶幸和万年第二李斯新的位置是从来没有变过的。就像现在,放学时间多留一会儿也未必便能多学到些什么,可是第一名和第二名不走,第三名更是不会走,这么一个一个推论下去,重点班的优秀生们便较上了劲儿,谁都不愿意先走,就怕少学那么一小会儿,便落了下风…… 为此,高三一班的班主任不无得意地说过,叶幸和李斯新的存在,将整个高三一班的总成绩拉高了一个档次都不止。 所以说,良性竞争还是必要的。 天一点一点黑了下来,教室里的学生走了大半,还有几个也频频抬头看向靠窗的位置,平时都是叶幸第一个走的,然后同学们才会一个一个离开,奈何今天叶幸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一直留在现在。 丝毫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目光,叶幸仍然在低头翻书,神情肃然,态度较往常更为认真。 “真不愧是会长。”有人低低地感叹,“明明成绩都那么好了,还这么认真,让我们怎么活啊……” “唉,是啊,真是个可怕的人呐,跟他同班真是不幸,永远被他压着。” “要是这样说的话,李斯新更惨吧,如果没有叶幸,他就是第一名了,结果人家叶幸硬生生跳了一级,还老占着第一名的位置,让人家本该第一名的李斯新当了万年老二……” 白丁在高三一班的教室门口停下了脚步,她今天做值日做晚了,想过来看看李斯新还在不在,顺便还他笔记的,结果便听到了教室里传来的窃窃私语声。 听到这里,白丁的眉头紧紧地打了一个结,她原以为只有像她这样一事无成的落后分子才会被其他同学排斥和嘲笑,原来……像叶幸这样的好学生,也会被排斥。 因为太过优秀所以被排斥吗? 透过窗户,她看向低头正在纸上写写划划的叶幸。 他看起来真的很认真很努力…… 那时,他在她面前诋毁白乙,她反唇相讥,你有什么立场说他?一个为了皇位弑父杀君,陷害亲生弟弟,还用女人威胁他就范的小人。 他是那样气急败坏地对她说,你懂什么,就因为有个莫明其妙的道士说他是下世历劫的神仙,父皇就一昧偏宠他,处处以他为先,对我的一切努力都视而不见!明明我才是皇长子,明明他性格孤傲,根本不适合当储君,可是父皇竟然立他为太子! 他说,我接任皇位之后每日勤于政务,广招贤才,虚心纳谏,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在位五十六年,虽不敢自夸创下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太平盛世,但至少做到边境无强敌窥伺,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现在想来,前世,作为白甲的他,诚然有着弑父杀君的恶名,但那恶名也许并不能掩盖他是一个好皇帝的事实。 而今生,作为叶幸的他,他的优秀,他的光环,都不是凭空得来,他是比别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没有什么人是不付出就可以得到的。 骄傲如他,永远都不肯甘于人下。 所以,他注定比别人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然而,他太过骄傲,太过锋芒毕露,前世是这样,今生还是这样,所以前世他被他的父皇忌惮,今生他被他的同学排斥。 白丁想了很多,但是如果她知道此时叶幸在干什么,她一定会吐血,其他守着教室不肯先离开的同学也会吐血。 叶幸的优秀的确大部分是源自他的努力,可是此时的叶幸却并不是在学习,他在翻英语书没有错,但那并不是教科书,而是一本英文版的情书大全。 书名是《怎样写情书》…… 他低头仔细研究着目录,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一长排的目录:“一、如何表达相思”,“二、最有效的告白方法”,“三、如何让她爱上你”,“四、感动女孩情诗一百句”,“五……” 翻到第四节,感动女孩情诗一百句,第一行,“拿破仑致约瑟芬:我将把你紧紧地搂在怀中,吻你亿万次,像在赤道上面那样炽烈的吻……” 唔,这个……会吓到她吧…… 于是翻过…… 继续看,“如果爱你需要付出我的生命,我愿意就此死去……” 这个……太伤感了太肉麻了。 摇摇头,继续翻,再翻,再翻…… 长叹一口气,他合上书,又从抽屉里找出一本《中国古典情诗大全》,以查资料一样的学习心态认真翻阅。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叶幸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这话可以留着追到她以后慢慢说。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唔,这个也不大合适,总觉得像是要失去一样的不祥,不能用不能用。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 抬手抚了抚额,合上书本,叶幸闭上眼,感觉有些头疼,写个情书怎么就那么难……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他愣了一下,站在窗外那个不正是白丁么?! 有点心虚地将情诗大全之类的书收进抽屉,他匆匆收拾了一下,大步走出了教室。 一直干耗着不肯先走的几个同学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是走了…… “白丁。”他走到她面前,发现她在发呆。 “啊?”白丁回过神来,见自己一直在思考着的正主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忙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呃,李斯新在不在?我来还他笔记……” “他已经走了。”叶幸从她手里拿过笔记本翻了翻,“猜题?” “嗯,我底子不行,就要期末考了,李斯新帮我猜的题,临时抱佛脚。”白丁摸了摸鼻子,挺老实地道。 “这样啊,这个我帮你还给他吧。”叶幸收起那本笔记本,然后正色道,“猜题虽然可以应付一下期末考,但不是长远之策啊,你明年就要高三了。” “嗯……这个我也知道。” “不如,暑假我帮你补补课?”叶幸忽然道。 “啊?”白丁张大嘴巴看着叶幸。 “虫子都要飞进去了。”叶幸笑了一下,抬手合上她的下巴。 白丁眨巴了一下眼睛,咕哝,“突然这么好心……我会不安的啊……” 就像上次,约她看演唱会,结果是为了杀她…… 叶幸抬手托了一下眼镜,“你害怕?” “谁怕!”白丁昂起脖子,完全中了激将法。 “那就试试啊。” “试就试!谁怕谁啊!”白丁梗着脖子道。 叶幸笑了起来,镜片后的眼睛笑得弯弯的,“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有……”白丁下意识想说有白乙在,可是她又忽然意识到白乙隐着身,接着再意识到她和白乙还在冷战状态,还有……叶幸和白乙是上辈子的仇人…… “嗯?” “我是说,我自己可以回去。”白丁转得有些僵硬。 叶幸也没有强求,点点头,让白丁先走。 神色复杂地看着白丁离开的背影,以及……白丁身旁的白乙,叶幸习惯性地托了托眼镜。 虽然白乙隐身,但他还是可以看到的。 白丁出了校门,去书吧接了白小喵,刚走出书吧,便见叶幸蹲在路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缩成一团。 “叶幸?”她走上前。 叶幸似乎僵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白丁好奇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而且校园旁边的路灯坏了好几盏,晚上黑漆漆的有点可怕。 “没什么,你先走吧。”叶幸笑了一下。 白丁狐疑地看了他一阵,“那我走了啊。” “嗯,路上小心。”叶幸点点头,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 白丁抱着白小喵后退了两步,屏住呼吸。 叶幸听到没有声音了,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殆尽,然后又垂下头去,掏出手机,“陈叔,有空来接一下我吗?……你载小天去KTV了?哦好的。”将手机塞回衣袋里,他慢慢地站起身,往前走。 “喂……”白丁喊他。 叶幸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白丁?你没走?” “你的眼睛怎么了?”迟疑了一下,白丁问。 “眼睛?没什么啊。”叶幸笑笑道。 “你再往前两步就要撞上电线杆了。”白丁皱起眉。 叶幸怔住,然后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抱歉……我有夜盲症。” “夜盲症?” “嗯,晚上就跟瞎子一样。”叶幸有些自嘲地道。 这样说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鼻梁上的镜片在路灯下反着光,白丁看不清他镜片后的眼神。那么骄傲要强的人……想必是没有求助于人的习惯的,甚至于,也许他根本不想被旁人看到他此时狼狈无奈的样子。 否则……他刚刚也不会诓她,让她先走。 咬了咬唇,白丁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其实没什么,你看我以前,摘了眼镜也就是个睁眼瞎,现在虽然视力好了,但却弄得不人不妖的哈哈哈……” 感觉到手上细腻而温暖的触感,叶幸抿唇,收紧了她握着他的手,“你不需要这样安慰我的。” 白丁止住了干巴巴笑,“我帮你叫车。” “那就麻烦你了。”叶幸偏了偏头,微笑。 环着手臂倚在书吧门口的书吧大叔摇了摇头,一把拉住隐着身的白乙,“喂喂,你这上辈子的哥哥可真不简单啊,再不看紧着丁丁,早晚被拐走……啊对了,你这哥哥这辈子好像还有个弟弟对丁丁也挺有意思的,你说这哥哥弟弟怎么这么麻烦……”书吧大叔一边八卦一边摇头叹息。 白乙淡淡瞥了他一眼,书吧大叔立马乖觉地松了手,还替狗腿兮兮他整理了一下衣袖处的皱褶。 那边,白丁已经叫到了一辆出租车,转身叫他,“叶幸,这边!”见叶幸一瘸一拐地走向她,白丁忙去扶他,“你的脚怎么了?” “……刚刚在校门口扭了一下。” 白丁看了看他,终是不放心叶幸就这样一个人回去,只得回头对白乙道,“你先回去吧,我送一下他。” 出租车里,司机大叔狐疑地看了一眼白丁,明明他只看到两个人,那个小姑娘在跟谁说话? “我陪你。”白乙淡声说着,现了身形。 第三个人的声音一出现,司机大叔头皮猛地一阵发麻,看了一眼后视镜,便看到一个绑着长发的俊逸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小姑娘的身后。 “你不是晕车么。”白丁嘟囔。 听她这样说,白乙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叶幸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勉强。” “不劳挂心。” 连泥人一样没有火气的白乙都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了……白丁叹气,不再坚持,扶了叶幸上车,然后犹豫了一下,偏过身子让白乙坐在叶幸旁边,自己坐去了副驾驶的位置。 一路诡异的沉默,叶幸和白乙皆是双眼直视前方,仿佛多看一眼对方都会过敏。 白丁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排排座的两人,忽然有些想笑,谁能料到前世斗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竟然在千年之后坐在同一辆出租车上,真是太和谐了…… 车子忽然颠簸了一下,白乙的脸一下子青了。 “皇弟,你看起来可不太舒服。”叶幸侧过头看了一眼白乙。 白乙紧紧抿着苍白的唇。 “嗬嗬,谁能料到仙人之身的太子殿下居然会晕车。”叶幸笑了起来。 “谁又能料到白国的皇帝陛下会有夜盲症呢。”白乙闭了闭眼睛,淡淡抛出一句。 见他们两个针锋相对,互相吐槽的样子,白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扭头便见到一脸诡异的司机大叔,忙抹了一把汗,干笑着摆手解释,“他们……他们两个在对台词,戏剧台词,啊哈哈……”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何太急…… 因为是晚上,出租车不能进别墅区,白丁只得扶了叶幸下车,“就到这里可以吗?” 叶幸点点头,没有出声。 白乙坐回车里,回头一看,便见叶幸孤零零站在路灯下,路灯光线有点暗,他走一步就要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脚下。 推门下车,她三两步跑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 叶幸诧异地回头看她。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白丁仰起脑袋,冲他咧嘴一笑。 叶幸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笑了起来,“谢谢。” 路灯下,穿着校服的少年和少女手牵着手,身后,他们的身影微晃着交织在一起又分开…… 坐在车上的白乙看着那一副画面,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而可怜的司机大叔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觉得温度忽然渐低了,明明是夏天啊……看来明天他真的要买个辟邪的东西挂在车里才行…… 夏天微凉的夜风十分舒适,牵着手的少年和少女沿着绿化带慢慢地走,这片别墅区很大,可是叶幸一点也没有要叫车来接他的意思。 就这么被她牵着手慢慢地走,叶幸只觉得这条路不够长,最好能够再长一点,再长一点,然后他又忍不住为自己这么幼稚的心思发笑。 活了两辈子的人,怎么跟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 心里暗暗笑了自己一回,叶幸侧过头看了一眼白丁,因为光线较暗,他看得并不是十分清楚,朦朦胧胧的,却因为朦胧而有了一种异常的美。 “上辈子的事情……你全都记起来了么?”又低头看了看她牵着自己的手,叶幸忍不住开口。 “嗯。”这回,白丁没有否认。 “那你还记不记得……”眼睛微微一亮,他有些急切地问。 记不记得白国皇宫的御花园里那个救过你的…… “白丁?!”身后,一个惊讶的声音打断了叶幸未完的问话。 一辆车在他们身旁停了下来,叶天推开车门,瞪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你们怎么在一起?” 叶幸将没有来得及问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叶天?你来得正好,你哥脚扭了,你载他回去吧。”见是叶天,白丁忽然想起了何非凡说的话,一时有些尴尬,笑了一下道。 叶天被白丁那个笑容惊了一下,觉得头顶寒气嗖嗖直冒,可怜的孩子从来没有得过白丁的笑脸,每次见了她不是被打就是被骂,这会儿得了好脸便开始惊疑不定了……她心情怎么那么好?她跟叶幸怎么了?他们该不是在一起了吧! 狐疑地看了白丁一眼,叶天将视线调回叶幸淡淡的脸上,扯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来,“这样啊,当然没问题,他是我哥嘛。”说着,便上前一步,将叶幸的手从白丁手里狠狠拽了出来。 叶幸瞥了他一眼,看向白丁,笑道,“谢谢你送我回来,回去小心一些,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白丁点点头,挥手说了拜拜,又看了叶天一眼,这个家伙平时虽然可恶了一点,但本性还不坏啊……毕竟她被何非凡耍的时候,他背地里还帮她说话了…… 但这个家伙也真是笨,有话不会直说么,如果她误会他了就说啊,非得藏着掖着,被揍了也不知道要还口…… 犹豫着要不要跟他道个歉,又觉得这不是说话的时候,白丁挠了挠脑袋,跑了。 “你什么意思?”看着白丁离开,叶天回头看向叶幸。 “什么?” “别跟我装傻!为了接近白丁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装可怜示弱都用上了。”叶天气冲冲地哼了一声。 叶幸笑了一下,竟然没有否认。 “你干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叶天捏紧了拳头,瞪他。 “载我回去吧,弟弟。”叶幸拍了拍他的肩,转身打算上车。 “你到底对白丁安的什么心!” “我喜欢她啊,你看不出来么?”叶幸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叶天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那么臭屁骄傲龟毛又闷骚的叶幸会这样直白地说他喜欢白丁。 “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你干什么非要跟我抢她!”心里一阵烦闷,叶天恨不得给他一拳头,“你只是看我不顺眼罢了,你只是不想让我称心如意是不是!” “不是,我喜欢她。”叶幸很认真地摇头反驳,然后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相信么,我上辈子就认识她了。” 觉得他脸上的笑容碍眼无比,叶天恨不得一拳头将那笑脸给揍没了。恨恨看了他一眼,叶天坐回车上,摔上门,加了油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叶幸一下人站在原地。 叶幸轻笑了一下,低头掏出手机,“陈叔,来接我一下,我在大门口。” 不一会儿,老陈便开了车子过来,用戴了手套的手扶着叶幸上车,“大少爷,您这么晚回来怎么不让我去学校接您?” 叶幸没有说话,坐上车,扭头看向窗外,唇角微翘。 洗过澡换上睡衣,叶幸在房里点了一枝香薰,袅袅的烟雾从桃木香盒里升起,空气里便染了冷冷的香味。 这香有镇定心神的作用,白乙说得不错,他的确是中了傀儡蛊毒,躲藏在幕后的那个人,在使用回魂符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之后,竟想强行控制他的身体。 可是……他怎么会让那个人如愿? 想要伤害白丁的人,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他一定会揪出来。 他可不喜欢被人当枪使,尤其不喜欢被人当枪使着伤害了他最在意的人。 不过……也许他该感激一下那个幕后的BOSS,毕竟如果不是他的回魂符,他也无法恢复前世的记忆,那么……他也不会记得,那只红色的小狐狸…… 呵呵,小红。 那时的他,取名字的品味真的有待加强…… 轻笑着在书桌前坐下,他转过台灯,拿了信纸和笔,低头写信。 笔尖在纸面上停顿了好半天,他开始有点后悔把以前收到的情书都丢进垃圾筒了,以至于现在连个范文都没有。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像叶天和他这样的人,是不会了解白丁对于那些情书的执着的吧…… 因为他们都是冷漠到几乎不相信真心的人,可是她不同,虽然总是一副小刺猬的模样,可是却有着一颗比谁都柔软的心。 这封信,他写了很久。 狐耳娃娃 用白乙的话来说,白丁现在处在半妖状态,虽然记忆和能力都觉醒了,但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前世的状态,还需要一些时间休整,而且休整期间需要辟谷。 所谓辟谷,就是不吃饭…… 若是在以前,白丁肯定会炸毛,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荒,要她不吃饭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过现在,她居然连着几天都没有食欲了…… 白丁从一开始就对修仙有着莫名的抵触心态,最先是觉得白乙是个神棍骗子,后来又觉得自己当人也活得挺好,对于成仙兴趣不大,再后来……弄清楚自己上辈子死得多憋屈多凄凉之后,她就更抵触了。 白乙答应过前世的她会带她修仙,那又与她何干,反正她已经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世什么的……她都可以不认帐啊。 既然白乙那么坚持,她就偏要跟他唱反调。 跑到楼下拉面馆要了两碗牛肉拉面,白丁悲催地发现她……居然没有食欲!这在以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连着几天下来,白丁郁闷了。 ……她真的,越来越不像人类了。 这个认知令她有些不安。 一大早起床,神清气爽,身轻如燕……白丁恶寒了一下,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从抽屉里找了发带将头发绑好,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时间还早,房间里光线有点暗,看了看时间,才五点,她果然不正常,连赖床的嗜好都没有了…… 随手亮了灯,她慢吞吞地挤了牙膏,开始刷牙,无意中看了一眼镜子,然后她愣住,牙刷从嘴巴里掉了出来。 镜子里,那前几天还有些小痘痘的皮肤跟褪了层皮似的,光滑得像刚剥了壳的鸡蛋,莹润剔透得可以去拍面膜广告……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眼神? 白丁眨了眨眼,镜子里的少女也眨了眨眼睛。 于是白丁顿悟了…… 原来狐狸精就是这样的啊…… 感慨完后,白丁有种想掀桌的冲动。 闷闷地擦了把脸,她走出卫生间,便见白乙倚在她的书桌边,还没有醒。 走到他身边,白丁用手戳戳他的脸,他居然还是没有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最近越来越容易累了,而且睡的时间比她还长。 ……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对了,自从她恢复记忆之后,她一直在跟他冷战,而他又执意跟在她身边,隐身时间比较长。 白丁皱了皱眉。 正在白丁皱眉的时候,白乙醒了。 他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正皱眉看着他的少女。 “白丁?” “以后……不要随便隐身了。”白丁皱皱眉,有些不自然地道。 白乙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嗯。” 对着他难得的笑容,白丁有些不自在,想找个话题来说,然后猛地想起了一件她纠结了好几天的事情,便问了出来,“喂……你该不会对我施了什么法术动了什么手脚吧。” “嗯?”白乙愣了一下,摇头。 “真的没有?”白丁狐疑地看着他。 白乙忽然明白了,“你是说辟谷的事情吗?” “嗯,我最近一直都不想吃东西。”白丁有些郁闷地道,说完又瞪了他一眼,“是不是你知道我不会听你的,才对我用了什么法术,让我吃不下东西?” 白乙轻笑了一下,摇摇头。 “你笑什么?”白丁鼓起腮帮子,不满地道。 这个时候,白乙又有了一种时间没有流逝,一切还在千年之前,他正教导那只顽皮小狐修仙的感觉了。 “没有饥饿感是因为你之前吃了太多妖类的内丹,当那些内丹被你的身体慢慢接受的时候,你也就过了对食物有所需求的阶段。”白乙解释,他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才没有阻止她之前的行为,毕竟白丁的性格他是再清楚不过的,想要她忍饥捱饿地辟谷,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不故意跟他唱反调就很好了。 除非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她才没辙。 “我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因为辟谷的缘故?”白丁指了指变得有些不一样的自己。 白乙点头。 “所以说……不管我愿不愿意,一切都在向着你所希望的方向发展,是不是?” 白乙看着她,硬起心肠点头。 白丁咬了咬有些发白的唇,没有再说什么,抱起白小喵塞进书包里,便拎了书包走出门去。 经过楼下早餐铺的时候,白丁跑了过去,“大妈,一个烧饼,甜夹咸的。” 早餐店大妈看了她一眼,忽然惊讶道,“哎哟,这不是丁丁吗?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 “哈哈,这样都被你认出来了啊。”白丁笑了起来。 “嘁,再怎么漂亮也还是原来那个人呐,怎么可能变得认不出来。”早餐店大妈包好了烧饼递给她,“你怎么好久没有来买东西吃了。” “最近比较忙嘛。”白丁笑眯眯地付了钱,拿了烧饼,一回头,便看白乙已经推了脚踏车出来。 “那不是你那个当演员的小叔叔?” “嗯,是啊。”白丁打了个哈哈,跳上脚踏车后座。 咬了一口烧饼,白丁居然一阵反胃,然后跳下车,吐了个一干二净。 “你的身体还在休整中,人界的五谷对你无益,会自然排斥。”白乙撑好车子,走到她身边,弯下腰轻轻拍着她的背,停了一下,又道,“如果想吃东西,等过了这个阶段吧。” “怎么会这样?”白丁擦了擦嘴巴,回头看他,“为什么会这样?” 白乙轻轻蹙起眉。 “明明我是人类啊,就算上辈子我是一只狐狸又怎么样,投胎转世之后我是人类啊,为什么还要经历这些?我叫白丁,我有出身证明有父亲有母亲,怎么就成了一只妖呢?”白丁擦了擦眼睛,“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来偿还前世对我的愧疚吗?没有这个必要的,反正我本来什么也不记得,无忧无虑也挺好的啊,你为什么要打破这一切呢?啊?为什么啊?” 她看着他,问。 白乙轻轻撇过头,没有回答她。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路沉默着到了学校,白丁将白小喵送进书吧,连白小喵的撒娇都没有管,便拎了书台进校门。 “丁丁怎么了?情绪这么低落?”书吧大叔抚了抚委屈到不行的白小喵,看向白乙。 白乙没有理他,径自坐到沙发上,闭目养神。 “你……”书吧大叔看了他一会儿,“你怎么……变得这么虚弱了?” “收了你还是绰绰有余。”仍是闭着眼睛,白乙淡淡道。 书吧大叔被梗了一下,有些忿忿,“好心没好报,你这个样子再不注意一下,说不准哪天随便一个小妖怪都能吃了你,虽然丁丁的内丹很多妖怪觊觎,不过你这样的半仙更惹他们垂涎吧。” 白乙仍是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白丁刚进校门,便看到了在不远处慢吞吞走着的叶天,想起那天没有说出口的道歉,白丁犹豫了一下,叫住了他。 听到白丁的声音,叶天恍惚了一下,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见到穿着校裙的白丁站在晨光中冲他笑,叶天傻住了。 晨光中的少女美得不像人类,还带了一点妖异的感觉。 “你……”他张了张嘴巴,连话都不会说了。 怎么回事?不过几天没见,她……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自从叶幸跟他摊牌之后,叶天的心情一直很烦躁很低落,就怕白丁那个脑袋缺根弦的笨蛋真的被叶幸骗到手。 “对不起啊。”白丁道歉。 “啊?”叶天更傻更迷糊了。 “嗯……何非凡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说得不错,那样的东西的确不配叫做心意。”白丁笑了一下,“也没有被珍惜的价值。” “嗯。”叶天傻呼呼地点了点头。 “还有,谢谢你。”白丁看着他,很认真地道。 “啊?”叶天又傻了。 “何非凡说你去找他麻烦了。”白丁咧了咧嘴,露出两个小尖牙,“不过……以后不要再找他麻烦了,那样的人,不值得。” “嗯。”叶天又傻呼呼地点了点头,很乖很乖的样子,像只毛茸茸的大型犬类。 白丁偏着脑袋看了看他,忽然“扑哧”一下笑了起来,抬手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你今天怎么看起来傻呼呼的?” “嗯……呃?谁……谁傻了!”叶天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跳脚。 “哈哈哈……”白丁大笑。 叶天又被她笑迷糊了。 这会儿白丁已经止住了笑,摆出一副傻呼呼的脸来,“你……啊?嗯。啊?嗯。”嘟嘟囔囔半天,然后忽然傻呼呼地把眉毛一坚,“嗯……呃?谁……谁傻了!” 看着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叶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学着他傻呼呼的样子呢,不由得有些羞恼。 “不过……看在你这么义气的分上,以后就算兄弟了!”白丁踮着脚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宣布,“以后不打你了!” 看着她一脸义气的样子,叶天又傻呼呼地笑了起来,兄弟?兄弟也好,总比见面就揍他强,以后可以慢慢来,总算是进步。 连着几天的郁卒瞬间一扫而空,叶天没有想到一觉醒来居然有这样的好事。 两个人肩并着肩往教室的方向走,叶天不时扭头偷偷看一眼白丁,又转过头,趁她不注意,再看一眼,继续看,再看…… “喂,你真当我瞎的啊?”白丁被他看得炸了毛。 “……”叶天立刻收回视线,作目不斜视状。 “你看什么呢!”白丁侧头白了他一眼。 “你好像……嗯,有哪里不一样了……”叶天想了想,又看了她一眼。 白丁“哼”了一声,“不许看!” “还说兄弟呢……看一眼都不行……”叶天嘟嘟囔囔,对自己上升为兄弟没有得到应有福利表示不满。 闻言,白丁猛地停住了脚步,大步走到叶天面前,仰起脸,盯住他的眼睛。 叶天怔怔地看着她,被她盯得头皮发麻,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你……你干嘛?” “给你看啊。”白丁哼了一声,又把脸凑近了一些,“你看吧看吧看吧,看个够。” 叶天默默无语…… “你脸红了。”白丁陈述了一下事实。 叶天意外地没有反驳,没有跳脚,脸却是更红了一些。 看着他微红的脸颊,白丁摸了摸下巴作深思状,不是吧……她果然是狐狸精状态全开?连叶天看到她都会脸红…… 啧啧,真是不得了。 狐狸精的功力太强悍了……勾引兄弟是不道德的,人家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可怜正沉浸在幸福的错觉里,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心爱女孩的叶天,完全不知道他升任为兄弟的代价是被白丁划入了窝边草的范畴…… “好啦,别看了,上课要迟到了。”白丁挥了挥手,挥去了事实上并不存在的粉色泡泡。 高二一班和三班中间隔了一个教室,白丁刚要进教室,却被叶天拉住了。 “还有什么事?”她回头看他。 叶天吱吱唔唔了一阵,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啊?”白丁凑近了他一点,问。 “那个……耳朵……尾巴……”叶天还在吱吱唔唔。 ……白丁猛地记起来上次她去他家的时候,不小心被他看到耳朵和尾巴的事情,有些心虚地甩开他的手,“干嘛!” “……你为什么要打扮成那样去见叶幸?!”叶天终于吭哧吭哧地把在心底纠结了N久的话讲了出来。 …… 白丁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 打扮? 感情他以为那个是假的? 也对,正常人都不会往妖精那方面去想…… 松了一口气,白丁轻咳了一下,很无辜地耸了耸肩,极其轻描淡写地道,“叶幸喜欢呗。” 谁知道……这句话戳中了叶天有点脆弱的神经…… 他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火冒三丈,“那个家伙!” 居然有那么变态的爱好!居然让白丁打扮成那种样子去见他!还弄狐耳和尾巴!真是太阴险了! “唔……”见他一副想要咬人的样子,白丁有些心虚地后退了一步。 “他要求的?”叶天捏着拳头又问。 “……嗯。”白丁在心里默默忏悔,真是对不起叶幸让他背了黑锅…… “你知不知道叶幸对你有不良企图!还打扮成那样去见他!”叶天跳脚了,“你就那么喜欢他么!” “……”白丁默默地低头,叶幸是有不良企图,不过他的企图是她的内丹…… 见她低头,叶天以为她默认了,一时又气又急,一把拽住她的手,“你跟我来!” “去哪里?!喂!放开我呀!上课要迟到了!”白丁想甩开他,却没想到那家伙牛脾气上来了力气那么大,怎么都挣脱不开,又不能使用别的力量来对付他,只得一路被他强行拖到了学生会的会议室门口,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一脚将那大门踹了开来。 好像是晨会时间,办公室里坐了好几个人,叶天坐在首位,左侧是那个小白脸孟清,还有一个副会长苏柔,其他人白丁都不认识。 大门被踹开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一时间会议室里众人的视线都聚拢了过来。 “叶天?”苏柔惊讶地看着一脸气急败坏的叶天。 叶天没有理她,死死瞪向坐在首位的叶幸。 “怎么了?”叶幸看了一眼白丁,然后看向叶幸,终于在一片安静到诡异的气氛中开了口。 “你!出来!”叶天指了指叶幸,很嚣张地道。 叶幸双手交叉换了个坐姿,好整以暇地看着叶天,然后又看了一眼白丁被他死死拽着的手,才道,“有事么?” “当然有!你这个闷骚大变态!你对白丁做了什么!”叶天怒气冲天地大吼。 会议室里刹那间一片安静,孟清的眼睛里放射出灼灼燃烧的八卦之光。 “做了……什么?”叶幸托了托眼睛,着实有些无辜,他是想做些什么来着,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出手呢。 “你居然把白丁当成狐耳娃娃!让她打扮成那样来见你!”叶天指着叶幸的鼻子怒气冲冲地道。 “噗……”刚喝了一口水的孟清一下子喷了一桌子的水。 狐耳娃娃是网络上十分流行的手办,俘获了无数宅男的心,原来他们的大会长叶幸……有这样的嗜好啊……真是太生猛了,让自己喜欢的女生打扮成狐耳娃娃的样子…… 然后孟清亮闪闪的目光瞅准了躲在叶天身后的白丁,想象着白丁打扮成狐耳娃娃的样子,哇……好萌好萌…… ……其实孟清才是标准宅男手办迷。 叶幸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喷口水的孟清,在看到他闪闪发亮的眼睛时,眉头一皱,脚便不听使唤地在桌底下狠狠踹了他一脚。 孟清吃痛,“嗷”地叫了一声,然后泪光闪闪充满控诉地看向叶大会长。 挑了挑眉,叶幸若无其事地扭头看向白丁,便见她缩在叶天身后,涨红了脸,一副想快点消失不见的样子。 “你看到了?”叶幸问叶天,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手里的笔,莫非……白丁半人半狐的样子被叶天那个笨蛋看到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受伤白丁来我们家看你那次,我亲眼看到的!” “成语用得不错。”叶幸笑了一下,点点头,一脸欣慰地赞许。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叶天更怒了。 白丁看了一眼用成语用上瘾的叶天,有种想捏死他的冲动,这个莽撞又冲动的家伙真是太丢了人!完全不能给他好脸啊!真是典型的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现在的白丁无比后悔刚刚在校门口跟他搭话……真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看白丁涨红了脸一副恨不得找地洞钻的样子,叶幸忽然“嗤”地一下笑了起来,优雅地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叶天面前。 叶天绷紧了神经,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死死瞪着他。 “因为丁丁扮狐耳很可爱啊。”叶幸笑眯眯地伸出手,将叶天握着白丁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将白丁拉到自己身边。 白丁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他他……他承认了?! 明明不是的啊…… 会议室里一片诡异的安静。 瞧瞧他们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孟清也是一副眼睛快要脱窗的样子,那个闷骚会长…… “大家要替我保密哦。”回过头,叶幸大会长看了一眼会议室的众人,微笑着道。 威胁……这是威胁……□裸的威胁…… 然后,叶幸拉着白丁的手,将她带出了会议室。 留下石化的众人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叶天。 白丁一路傻呼呼被叶幸牵着走,一直走到高二三班教室门口。 “那个……”白丁拉了拉他的衣角,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叶幸笑着看了她一眼。 “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白丁决定坦白从宽。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呢?”叶幸这话接得极其顺溜,顺溜到令白丁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这里等着她的话呢。 于是白丁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叶幸笑了起来,抬手托着她的下巴替她合上嘴,“请我吃饭,然后……” 白丁又张大了嘴巴,还有然后? “然后打扮成狐耳娃娃给我看啊。”叶幸笑眯眯地道。 白丁一下子涨红了脸,“你明明知道……” “可是我都没有看过就替你背了黑锅,简直比窦娥还冤呐。”叶幸笑弯了眼睛,“如果看过的话,我也许不会那么委屈。” 白丁理亏在先,只得吃了个大闷亏。 见她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样子,叶幸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挥了挥手,转身离开,“那就说好了啊~” 白丁气鼓鼓地看着他的潇潇洒洒的背影,肚子里将叶天骂了个臭头,都怪那个混蛋! 现在搞得整个学生会都误会她为了讨叶幸欢心扮成了人形手办! 不得已的告别 第二天中午放学时间,白丁鬼鬼祟祟地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出叶幸的号码,按了接通键。 “白丁?”手机那头,叶幸的声音很快响起。 “呐,你到九号教学楼前面,我请你吃饭。”白丁压低了声音道。 手机那头响起低低的愉悦的笑声,听得白丁耳根子发热,正要发飙,便听到他笑着应了一声,“好。” 叶幸收起手机,微笑着轻轻摩挲了一阵。 “喂,你接了谁的电话笑得这么猥琐。”孟清凑近了他,八卦兮兮地问。 叶幸淡淡瞥了他一眼,孟清立刻自觉地缩回了自己位置。 收起手机,叶幸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浅蓝色的信封放进衣袋里,才起身走出教室。 九号教学楼是学校里一栋废弃的老楼,因为闹鬼的传说,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会过去,叶幸一路心情极好地找了过去。 在一片树荫下,他找到了白丁。 白丁刚铺好垫子,正准备坐下,便见叶幸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不由得有些尴尬地瞪了他一眼。 轻轻笑了一下,叶幸走了过去,“野餐么?” “不喜欢就算了啊!”白丁翻了个白眼,从一旁的包里掏出两个饭盒。 这可是她冥思苦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好办法,这个家伙又要看她变成半狐的样子,又要她请他吃饭,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地被认作狐耳娃娃! “我很喜欢。”叶幸轻咳了一声,走到她身,曲膝坐下。 白丁哼了一声,递给他一个饭盒。 很普通的盒饭,叶幸却觉得异常美味。 白丁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不由得瞠目结舌,他……真的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么? “……你几天没吃饭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叶幸愣了一下,被噎住了。 白丁吓了一跳,忙伸手替他拍背,又拿了水壶拧开盖子递到他嘴边。 就着白丁的手喝了一口水,他才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地道,“看着你特别下饭。” “喂!你是什么意思?我长得很像菜么?”白丁不爽了。 “秀色可餐。”叶幸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仿佛为了验证这句话一般,他特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低头吃了一口饭。 白丁愣了一下,然后捧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叶幸你太逗了……” 叶幸无语地看着她,有点郁闷……他并不是在讲笑话,他是在讲情话……而且这个乔段是他从《追求女生一百个妙招》里学来的,为什么不灵? “狐耳娃娃……”被笑得郁闷的叶幸淡淡地吐出一个名词。 笑声戛然而止,白丁坐直了身子,瞪他。 叶幸托了托眼镜,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两个人用眼神较上了劲,最后还是白丁撑不住,扁了扁嘴,然后两个尖尖的耳朵从头发里竖了起来,毛茸茸的大尾巴也意思意思地在裙子底下晃了晃。 叶幸愣了一下,看着眼前半人半狐的少女,手仿佛自己有了意识一般抚上了那尖尖的耳朵,轻轻地抚摸。 夏日的风吹得树影摇晃,叶子沙沙作响。 轻风拂过的瞬间,时光仿佛一下子倒转,转回千年之前……小小的男孩从假山后面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狐…… 感觉到脑袋上那只温柔的手,白丁下意识地蹭了蹭,等回过神来时,忍不住大为光火……她这算是有了动物的习性吗?习惯性地蹭蹭? 见白丁一脸憋屈的样子,叶幸“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白丁瞪了他一会儿,也撑不住笑了起来。 “好啦,饭也吃了,耳朵也看了,你满意了?”收拾了一下坐垫和饭盒,白丁哼了哼。 叶幸笑盈盈地看着她收拾东西,伸手摸了摸衣袋里的那封信。 抱着一个大包,白丁打算趁着四下无人,赶紧地闪人,神情十分之鬼祟。 “白丁。”身后,叶幸忽然唤她。 “嗯?”白丁转身看他。 没有任何预兆地,一枝无色之箭破空而出…… 尖锐的箭头扎进血肉的声音…… 剧烈的疼痛。 白丁的表情一瞬间成了空白。 树叶还在沙沙作响……血的腥味渐渐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树上的蝉鸣声突然显得那样刺耳…… 抱在怀里的包掉在地上,拉链还没有来得及拉上,空空的饭盒从包里滚了出来,白丁怔怔地看着左手执弓,右手拉弦的叶幸,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眸中一片冷然。 假的。 明明刚才气氛还是那么好,原来又是假的…… “……内丹……真的那么重要么……”白丁喃喃轻问,却不知道在问谁。 真是报应……就在这里,她吞噬了那么多的内丹。 于是她也要在这里死去吗? 果然是报应不爽。 白丁低头看了一眼扎在她胸口的无色之箭,伸手握住箭端,闭了闭眼睛,一使劲拔了出来,温热的血随着无色之箭的拔出,满溢了出来。 有一滴飞溅到叶幸的脸上。 叶幸似乎是愣了一下,神智猛地清醒了过来,然后冰冷的眸子一下子变了颜色,他几乎是用惊恐万状的目光看着白丁胸前那涌着血的伤口…… 白丁没有看他,脸上的表情是空白,什么都没有只剩空白。 那漂亮而灵动的眸中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无止尽的黑暗。 叶幸缓缓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明明是伸手去衣袋里拿信的,为什么……为什么他手里拿的并不是他练习了无数遍的情书,而是…… 一张弓。 那是他的武器。 左手执弓,右手拉弦,空空如也的弦上,带着致命的杀机。 那是他惯用的无色之箭。 然后,叶幸发现他的身体再次不听自己使唤了…… 明明神智是清醒的,明明知道站在他眼前的是他前生、此生最在意的人……明明,他说过宁可伤了自己也不会伤了她的…… 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 冷汗从额前滑落,薄薄的唇紧紧抿起,他的眼中渗出血丝来。 他知道,是傀儡蛊毒发作了。 原以为已经初步得到了控制,却原来……只是因没有彻底发作。 叶幸感觉自己的手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控制着,慢慢拉开弓,将手中的无色之箭再一次对准了白丁。 那人就在附近! 这样强大的控制力,操纵他的人就在附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叶幸看到有一道光影在白丁的心口处闪了一下,然后他的手便不受控制地对准了那里。 ……那人的位置……在他身后! 无色之箭即将射出的一瞬间,叶幸突然转过身。 根据那道光影,他在心底一瞬间推测出那人藏身的角度和距离,无色之箭便向着那个方向射出。 叶幸确定,他射中了。 他仰头看向身后那座废弃的教学楼二楼的方向,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他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李斯新?! 那是一双细长而漂亮的眼睛,并没有穷凶极恶的神色,只是淡然而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消失。 叶幸没有去追他,而是转身抱起了已经失去意识的白丁,脱下衬衣罩在她身上,掩住伤口,他便抱着她冲出了校门。 书吧里,书吧大叔正搬出他的多功能豆浆机,饶有兴致地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和冰水出来,又翻出香蕉来,做香焦奶昔。 “来来来,饮一杯消消暑。”他放了一杯在白乙面前,笑眯眯地道。 白乙仍是闭着眼睛,没有理会他。 “真是无趣的人呐。”书吧大叔摇了摇头,倒了一些在盘子里,递到白小喵面前。 白小喵很给面子地蹭了蹭书吧大叔的手,然后慢悠悠地舔食。 “嗯……怎么有血腥味?”喝了一口奶昔,书吧大叔皱眉。 白乙猛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 就在这个时候,书吧的门被撞开,叶幸抱着白丁冲了过来。 书吧里的血腥味陡然浓郁了起来。 白乙身形一动,站到叶幸面前,伸手掀起罩在白丁身上的衬衣丢在一旁,便见白丁闭着眼睛,一身都是血。 “丁丁?!”书吧大叔也跳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你伤了她。”白乙冷冷看了他一眼,将白丁从他怀里夺了过来。 这一次,叶幸没有阻止。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低垂着眼帘,落在身侧的空荡荡的双手紧紧握起。 白乙将白丁抱到沙发上躺下,小心翼翼地拉开她的衣领,伤口很深,不偏不倚,正在心口处,模糊了她生而带来的那个胎记。 那块血红的胎记,前世他留给她的伤疤。 伸手覆上她的伤口,白乙闭上眼睛,试图愈合她的伤口。 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白乙睁开眼睛。 书吧大叔被那双微带着血色的眸子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勇敢太善良,居然有胆子在这个时候去捋虎须,壮了壮胆子,他严肃地道,“你不要命了么,已经虚弱成这样了,如果还强行使用灵力,你会死得更快。” “我没事。”白乙皱了皱眉,“松手。” 书吧大叔被他眼中的煞气吓着了,怎么这样……明明他是仙人托世吧?为什么会带着这么浓烈的煞气? “我来看看她吧,虽然没有你使用灵力那么快,不过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她的伤只是因为强行拔出了箭,导致了失血过多,伤口不深,没有伤到要害。”书吧大叔正色道,“如果丁丁知道你豁出命不要去救她,她会怎么想?” 白乙顿了一下,终于收回手,让了开来。 书吧大叔替白丁处理伤口的时候,叶幸转过身走到门口。 “小心李斯新。” 站在门口,他轻轻说了一句。 白乙侧头看了他一眼,他没有回头,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花了很大很大的力气,他才转身而去,才忍住没有回头,回头再看一眼躺在沙上因为他而差点生命垂危的少女。 他一惯自负,他以为他可以克制住傀儡蛊毒,结果证明他只是自以为是罢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上课了吧,叶幸没有回学校,在街上慢慢地走,他的身上染满了白丁的血。 浑身浴血的少年令路人侧目,继而避而远之。 想起那个躲在暗处的身影,叶幸停下脚步,狠狠一拳砸在电线杆上。 那个人……是李斯新么? 虽然是一样的脸,可是李斯新总是戴着一副瓶底一样厚的眼镜,木木讷讷像书呆子一样。 而且,他似乎和白丁走得挺近。 他是故意接近白丁的?……他为什么想要杀白丁? 垂下头,染了血的手伸进衣袋中,掏出一封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信。 信上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白丁的血。 “喂,看呐,那不是叶天少爷么?怎么这么狼狈啊!伤得不轻啊!”狭窄的巷子里,忽然多了几个人。 “哈哈哈,被揍得好凄惨啊,要不要我们送你去医院?” “上次打我兄弟的帐还没有跟你算,怎么就自投罗网了呢?” 他们堵住巷口,嘻闹着。 叶幸不用抬头也知道,又是那些小混混将他误认为叶天了。 不想解释,不想开口,叶幸直接冲了上去,像那些小混混一样,用拳头狠狠砸了过去。 什么风度,什么优秀学生,什么学生会会长,什么好孩子,通通见鬼去吧。 叶幸不知道他捱了多少拳头,全身都在痛。 可是他把所有人都打趴下了。 抬手摘下已经花掉的眼镜,随手扔在一旁,他侧过头,吐出一口血沫,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巷子。 手里还紧紧捏着一封皱巴巴的,沾满了血的信。 有白丁的血,也有他的血。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距离高考还有七天,叶幸突然出国了。 飞往英国的飞机上,他的手里还捏着一封□涸的血模糊了字迹的信,一封始终没有机会送出手的信。 信不长,只有一句话。 还记得白国御花园里的那个孩子吗? 他缓缓闭上眼睛。 白丁,我会回来的。 等我足够强大的时候。 当局者迷 骄阳似火,室外温度高得有些异常,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行人匆匆,几乎是人手一把遮阳伞。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书吧大叔抱着膀子来来回回地走,一边走一边还口中念念有词,“没可能啊,那一箭明明没有伤到要害,伤口也愈合得十分完美……怎么会睡了这么久还不醒呢……” 白乙坐在床边,默默看着闭目躺在床上的白丁。 白小喵歪着脑袋看了看白乙,又看了看来来回回不停地绕圈圈的书吧大叔,比较了一下,大概觉得还是他比较有趣,于是欢快地“喵”了一声,踏着优雅地小步子,翘着尾巴跟在他身后,来来回回地转圈圈,玩得不亦乐乎。 思索了半天也没有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书吧大叔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白丁,又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白乙,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道了一声冤孽。 自那一日叶幸失魂落魄地将中了箭的白丁抱进书吧里,这已经是第三天了。白丁一直这样躺着,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似的,身上的伤口也在愈合,可她就是不醒。 白丁不动,白乙也不动,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仿佛那样看着她,她就会突然醒过来似的。 都这样了,如果还非要说这白乙对白丁没有别的什么感情,他真是打死也不信,活了几辈子,这人世间什么样的感情他没有见过? 生离死别,山盟海誓,他见得多了,也麻木了。 就在书吧大叔感慨万端的时候,躺在床上的白丁忽然动了一下,白乙终于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几乎是立刻俯下身去查看。 可是白丁并没有睁开眼睛,她仍是无知无觉地躺着。 白乙没有死心,仍是盯着她看,仿佛期待着她能再动一下。 “你不要这样。”书吧大叔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不是错觉,刚刚她动了。”大概觉得书吧大叔脸上那状似怜悯的表情太过碍眼,白乙蹙起眉。 书吧大叔轻咳一声,正打算再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白乙的脸色忽然变了。 变得极为可怕。 他死死盯着躺在床上的白丁。 白丁身上,原本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突然裂了开来,殷红的血汩汩地往外流动,不止那伤口,她身上原本完好的皮肤也都一寸一寸裂了开来,皮开肉绽。 书吧大叔的表情也变了,眼中几乎是带了惊惧,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捏了捏拳头才又上前,将手覆在她的额上,抚了抚她的额头,然后仿佛确定了什么,神情无比的凝重。 白丁的身上一时烫得吓人,一时冷得可怕,如此这般忽冷忽热也就罢了,偏她身上的皮肤还一寸一寸地龟裂开来,绽出一道一道的血痕,手臂上也鼓起一串串的血泡,看起来煞是恐怖,仿佛有谁在拿鞭子狠狠抽她,又仿佛有谁在用滚烫的油泼在她的身上…… “这是……孽镜地狱。”书吧大叔的眼睛有一刹那的空茫,他喃喃地念出四个字,仿佛在经历一场噩梦,“丁丁的魂魄此刻恐怕已经不在这具身体里了,看她肉身的模样,分明是身处在孽境地狱里。” 白乙微微垂下脸,似乎又恢复了一惯清清冷冷的模样。 垂下脸的那一瞬,总是如古井一般平静无波的眸中闪过一抹极艳丽的血色。 书吧大叔没有注意到白乙的异常,又仔细查看了一下白丁的伤口,闭上眼,仿佛在竭力抑制着什么,“大意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射伤她的箭上被动过手脚,抹了拘魂香,所以才能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丁丁的魂魄给拘走。” 在他说话间,躺在床上的白丁身上已经又裂开了好几道口子,殷红的血渗透了衣服,脸上也出现一道一道的割伤,不消半刻,已是伤痕累累,刺目的血色浸透了蓝白相间的床单。 白乙推开书吧大叔,俯下身,渡了一口气护住她的肉身,然后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书吧大叔按住他的手。 “救她。” 孽镜地狱在地狱的第四层,生前犯下大错的人魂魄会被拘于此处,受到裂镜之刑。所谓裂镜之刑,即是将犯下大罪的魂魄拘于镜中,裂为十八块,分别投入十八层地狱,尝遍十八层地狱的苦楚。 他怎能容她受到那样的苦楚。 “你的修为原本就只剩一半,如今又被消耗许多,纵然你去了那里,又如何救她出来?”书吧大叔一脸的不赞同。 “不劳费心。” “你想清楚了,你必须一路带着丁丁的肉身闯进十八层地狱,一层一层地收集她被打散的魂魄,稍有不慎,你自己也会出不来。”书吧大叔看了一眼被他抱在怀中的白丁,“而且……凡事皆有前因,这也是她的命。” 白乙终于看了他一眼,抱着白丁后退一步,脸上已经隐隐有了戒备之色,“你究竟是谁?” “不要紧张。”书吧大叔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记得了,时间过了太久,久到我忘记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只是,感情这种东西,真的值得你走到这一步么?” 白乙收紧了抱着白丁的手。 看着他的动作,和那无言的答案,书吧大叔又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纵然最后……你会失去一切,连她也一起失去,你也不会后悔么?”一字一句,书吧大叔咄咄相逼。 “与你无关。”清清冷冷的四个字,符合白乙一惯的性情。 书吧大叔失笑,“真是要命,你这样看似无情,实则深情的男人最要命了,我言尽于此,如果你还是执意要救她,就跟我来吧。”说完,他转过身,推了推墙。 墙上竟然有一道暗门,直通地下。 白乙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白丁,跟了上去。 越往里走,温度便越低,书吧大叔笑了一下,“这里可是个消暑的好地方,夏天连空调都不用了,多省电。” 白乙自然不会搭理他的胡言乱语。 走了很久,眼前居然出现了一条铁索桥,桥下一片幽黑,什么也看不见,整个空间里都涌动着危险的气氛,仿佛在黑暗中潜伏着巨大而凶猛的饥饿异兽,正张大嘴巴,等待着肥美的食物。 书吧大叔在铁索桥前停下了脚步,他看着雾蒙蒙望不见彼端的铁索桥,背着双手道,“我就送到这里,过了这座桥,前面便是地狱的入口,你可想好了。” “多谢。”白乙淡淡说了一句,便抱着白丁的身体,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铁索桥。 “这里是捷径,我只可担保你在桥上无恙,一旦下了桥,走入那地界,你自己小心吧。”身后,书吧大叔的声音传来,已经显得十分遥远。 桥上果然十分平静,一路没有什么阻碍。抱着白丁踏下铁索桥,白乙半步未歇,继续往前走。 前方是一片荒野,什么也没有, 走了很久,渐渐有了潺潺流水,有了花鸟虫鱼,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两边草木繁盛,一座被浓雾笼罩的大山出现在视野之中。 白乙抱着白丁的身体,沿着那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往前走,越往前走,沿途的景致便越熟悉,遥遥可见那山峰之上飘飘渺渺地刻着两个字:双阙。 再往前走,便可见浓雾之间隐隐约约出现一座道观,那道观在山峰之上,如在云端。 这里不是别处,竟是双阙山紫云殿。 一个穿着道袍,手持拂尘的老者自那殿中走了出来。 “师父。”白乙抱着白丁,不方便施礼,只唤了一声,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对于那间书吧的地下室直通双阙山一点惊讶都没有。 “不敢当。”那老者反倒躬身施了一礼,“贫道虽不敢收你为徒,但总算有些缘分,故而前来相劝,殿下你聪慧不凡,又颇有来历,万不可被妖物迷了心智。” “多谢师父提醒,白丁虽然顽劣了一些,但已无害人之心,况且我应承过她,要带她修仙。”白乙开口,清清冷冷的样子,恭敬却疏离。 “狐妖最善魅人,聪慧如殿下,又岂能看不出此妖杀孽颇重,与仙道无缘,不如交于贫道,祭了那些被它吞噬的生灵,也算了结此案。”那老者说着,也不待白乙表态,便将手中的拂尘挥向白丁。 白乙没有来得及反驳什么,只得一手护住白丁,一手干净利落地将那拂尘折断。 眼见着手中的拂尘断为两截,那老者脸上已有怒色,下手更为狠厉起来,一道画了咒印的符直直地掷向白丁。 眼见情况凶险,白乙截住那符咒,改了咒印,反手贴上那老者的心口处,下手之重,那夹着符咒的两指竟直直地刺入老者的心口,穿胸而过。 “你……”那老者一脸错愕地瞪着白乙,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带出的徒弟竟会向自己出手。 白乙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里握着自那老者胸口刨出的一缕魂魄。 熟悉的感觉,正是白丁无疑。 须臾间,那老者已化作一滩血水,委顿于地。 有山风刮来,衣袂飞扬间,那如谪仙般的男子身上沾染了脏污的血迹。 “啪、啪、啪……”四下里并没有其他人,却突然传来拍掌声,“瞧我看到了什么,欺师灭祖,紫皇殿下好大的杀性。” 声音的来处,聚起一团浓雾。 白乙没有言语,只是侧身看向那团浓雾。 那团雾气一点一点拉长,幻化成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 素静的青衣上绣着大片如火如荼的曼沙珠华,大敞的衣领间隐约可见暧昧的痕迹,面上一个妖娆至极的笑面脸谱。 不是判官又是谁。 单手整了整衣领,脸谱之下,他声音含笑,“能见到如此场景,也不枉在下抛下妖月姑娘匆匆走这一遭了。” 白乙没有理会他,只是将掌中那缕魂魄藏入心口,用气护住。低头看了一眼护在怀中的白丁,她脸上的伤痕减退不少,看来他的推断是正确的。这孽镜地狱是一处幻境,出现的人物都是幻觉,而白丁被打散的魂魄则藏在某个幻觉上。 “此人并不是紫云真人,此处也并非双阙山紫云殿,我还不至于糊涂至此。”白乙淡淡说完,便如同破了某种咒语一般,云雾中的双阙山连同紫云殿一同消失不见。 他又置身于荒野之中了。 “真不愧是紫皇殿下,如此这般便轻易破了幻境,可是……”笑面脸谱之下,那判官的声音幽幽传来,“在你下手的那一刻,你的心里难道没有半分迟疑半分疑虑?倘若此人真是紫云真人呢?……亦或者,在你下手的那一刻,你根本不确定这是幻境?” 根本不确定这是幻境,却下此毒手。 判官大人也觉得这个猜测有些不靠谱,毕竟……他是天界的紫皇啊。 弑师,多么大的罪名。 白乙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低下头,伸手替白丁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抚顺,等了一阵,见那判官没有出手的打算,便不再理会他,继续往前走。 白丁的身体拖不得。 多延迟一刻,她便要多受一刻的苦楚。 那判官站在原地,看着白乙抱着白丁走远,脸上的笑面脸谱转了个方向,变为哭脸,“真有趣,真有趣,纵然知道这是个幻境,可是居然可以如此这般毫不犹豫地出手杀了师父,真真令人意外啊,可是……这一路,你能坚持多远,又能坚持多久呢?” 当白丁的性命与你的信仰,你的意志,甚至于……你的一切都相悖的时候,你又会怎么样选择呢? 真是令人好奇啊。 然而,判官失望了。 这一路,白乙堪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的情面也不讲,谁的话都不听,没有犹豫,不曾迟疑,只一眼认出白丁的魂魄,便出手夺下。 十八层地狱,层层闯过。 竟让他将白丁的魂魄搜集了个齐全。 回到地狱的出口处,一身血污的白乙抱着毫发无伤的白丁,不似谪仙,倒像恶鬼。 这会儿,怕是任谁也认不出来这人竟是名动三界的紫皇殿下。 “殿下这副模样,不如留在这里当狱差好了,保证连最恶的恶鬼都怕你三分。”判官大人脸上一个大大的笑面脸谱,倚在铁索桥畔,笑嘻嘻地道。 “让。”如古井一般的眸中染了一丝冷意,薄唇微动,他吐出一个字。 白皙的面孔上沾了斑斑点点的血污,为那张清清冷冷的面孔平添了几分邪意,判官大人有一刹那的恍惚,眼前这人……真的是紫皇殿下吗? 这一路,即使是曾经最亲近的人站在他面前,他也可以丝毫不被蛊惑,那样毫不犹豫地出手。这般冷心绝情的模样,即使是他……也会觉得胆寒。 闯入这孽镜地狱的,白乙不是第一个。 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人也曾试图闯入这孽境地狱救人。 可是,那人终究没有闯得过。 可以闯入孽镜地狱来救人,说明那人定是牵绊至深之人。有了牵绊之人,即使是仙,便也有了七情六欲,有了七情六欲,便是有了缺点。 有缺点的人,是闯不过孽镜地狱的。 当最亲近的人出现在你面前,谁又能够冷心绝情到出手格杀? 于是,那人便没有成功救出人去,反倒留下了自己的一半魂魄,从此人不人鬼不鬼地留连于三界之间。 可是他…… 居然做到了。 该说他不愧为紫皇殿下吗? 可是这样的他……更像是……入了魔。 判官大人居然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了。 若是三界最强者的他入了魔,这三界,怕是要乱了。 只恍惚了一刻,判官大人便感觉到白乙已经逼近了自己,他忙避开锋芒,让出一条道来,明知斗不过却偏偏要出手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眼看着白乙抱着白丁上了铁索桥,判官大人抬手按住额头,叹息声连绵不绝。好不容易拘来白丁的魂魄,居然又被救走了,阎君那边真是不好交待,怕是又要挨削了。 正思考着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情,有个小鬼来报信了,“判官大人,阎君有事召见。” 那脸谱立刻变为哭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拉拉衣裳,他只得去见阎君。 都说他最怕麻烦了嘛。 白乙抱着白丁出现在书吧里的时候,正坐在电脑前面,一手抱着白小喵,一手端着咖啡杯的书吧大叔一口咖啡喷在了屏幕上。手中的咖啡杯也“砰”地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热热的咖啡烫到了白小喵,白小喵惨叫一声,尖利的爪子便冲着书吧大叔的脸挠了过去,三道长长的血痕出现在了书吧大叔脸上。 白小喵跳到地上,被烫得团团转,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可是书吧大叔却从始至终都愣愣地看着白乙,以及白乙怀中的白丁,连平时最宝贝的电脑黑了屏都不管。 那眼神说不出来的奇怪,有欢喜,有悲凉,更多的却是茫然。 “我回来了。”白乙淡淡说了一句,便将白丁放在一旁的大沙发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从心口处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 那是他用气幻造的瓶子,瓶子里装着白丁被打散的魂魄。 书吧大叔神色复杂地站起身,看了一眼满身血污的白乙,又看了一眼闭目躺在沙发上的白丁,虽然她仍然没有醒,可是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 这说明,他真的将她的魂魄从孽镜地狱中救了出来。 白乙打开玻璃瓶,又看了一眼白丁,散落在玻璃瓶里的魂魄一点也没有要返回肉身的意思,都静静地躺在瓶中。 书吧大叔回过神来,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点燃,默默地叼在嘴上,看着白乙兀自低头研究着那个玻璃瓶,试图将灵气注入其中,将白丁破碎的魂魄粘合起来,可是试了几回,都没有能够将她的魂魄粘合。 可是,他还在一遍又一遍地试。 直到那根烟抽完,他还在拭。 将烟头按灭在一旁的水晶烟灰缸里,书吧大叔转过身,走到书架旁,在一个储蓄罐里掏出一粒白色的珠子,伸手递到白乙面前。 白乙看了一眼,那是一颗圆润透明的珠子,散发着温柔的光泽,还有淡淡的幽香。 “还魂丹。”书吧大叔笑了一下,“当年我很辛苦才从天界盗出来的,不过……后来没有用得上,放在这里也是放着,拿来救丁丁吧。” 白乙伸手接过,将那粒还魂丹放入白丁口中,然后再一次打开玻璃瓶。 散落在瓶底的魂魄仿佛受到什么召唤似的,都飞了出来,回到白丁的身体里。 白丁动了一下,翻了个身,睡着了。 看到她动,白乙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太累了,睡醒了就没事了。”书吧大叔又查看了一番,才道。 “多谢。”白乙看了他一眼,道谢。 书吧大叔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连白小喵在他脚边打转一时也顾不上了。 他以为没有人能够闯得过孽镜地狱,可是白乙做到了。 他以为经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曾经的那些往事都已经化为尘烟,消失不见,可是原来那些事都已经刻入到他的灵魂深处,只需要一点引子,便会牵扯出深深的痛。 他忘了他自己是谁。 他忘了自己从哪里来。 他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活着。 可是,他的记忆里,有一个不漂亮,也不可爱,还有一点小结巴的女孩,一个像白小喵一样喜欢在他身前身后打转撒娇的女孩。 他记得,她的声音很好听。 他记得,她为他唱歌,如百灵一般婉转。 他记得当中每一个细节,他记得她每一个表情,哭的笑的,伤心的喜悦的,愤怒的失望的…… 最后的记忆,是她悲伤的脸…… 脸颊上深深的笑窝消失不见,只有一双含泪的眼睛,带着无尽的期盼,然后……只剩下绝望…… 她被打入孽镜地狱,遭受到裂镜之刑,他上天界盗还魂丹,下炼狱夺她的魂魄。 他可以为她上穷碧落下黄泉。 可是……他终究没有闯得过裂镜地狱。 他被幻象打败了。 幻象中,她背叛了他,幻象中,她说她是为了魅惑他而来。 他相信了幻象,却没有相信她。 于是,她被永远困在孽镜地狱之中遭受永无止境的折磨,而他,只剩下一半魂魄,从此人不人鬼不鬼地留连于三界之间。 恍恍惚惚间,白丁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梦到自己被黑白勾魂使勾走了魂魄,梦到自己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遭受到各种可怕的折磨。那些折磨和痛苦都无比的真实,然后……她终于醒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了很久的怔,竟然有一种终于逃出生天的感觉。 “还好么?”耳畔,有人在问。 很熟悉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安心的感觉,白丁侧过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是白乙。 她愣愣地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怎么?哪里不舒服?”白乙几乎是立刻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丁竟然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急切和担忧,她愣了一下,才舔舔唇,道,“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真的很可怕,连这样提起来,都会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白乙静静地看了她一阵,轻声道,“没事了,只是梦。” 他的眼神温和而安宁,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嗯。”白丁点头,感觉心里平静了一些。 白乙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抚了抚她的额。 白丁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书吧大叔抱着白小喵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见白乙半句不提孽镜地狱的事情,也没有告诉白丁这一路有多么的凶险,只轻描淡写一句“只是梦”带过,再次叹息。 感情那种东西,就和沼泽一样凶险。 如果说上辈子是白丁深陷其间。 那么这辈子,分明是白乙泥足深陷。 不过这些东西,从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 梦里往夕 醒过来的时候,白丁身上的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身体的蜕变和那些吞下的内丹都让她的身体里储蓄了巨大的能量,更何况,叶幸那一箭终究是在潜意识里手下留情的。 只是从醒过来起,白丁就仿佛失去了受伤的那段记忆,一点也没有提起是怎么被叶幸伤到的,也没有再提起叶幸这个人。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临近期末考试了。 从图书馆出来,经过小卖部的时候,白丁又撞到了以多欺少的一幕,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围着一个纤瘦的少年,很熟悉的场景。在这个校园阴暗的角落里,这种事情是屡见不鲜的,白丁本来也没有想要多管闲事,可偏偏那个领头的家伙十分的眼熟,尤其是那一小撮挑染的红色短发,真是该死的熟悉。 “死书呆,你听清楚没有,不准再粘着白丁了,给我离她远一点!”那家伙啪地一声拍在纤弱少年的肩膀上,声音听起来煞是凶狠。 嗯……又关她什么事了? 白丁停下脚步,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围观。 那被围在中间的纤弱少年好像微弱地抗议了一下。 “啊?什么?你还敢不愿意?我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只会在白丁面前装模作样!再敢靠近她,看我怎么修理你!”那家伙扬了扬拳头,又出言威胁。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一个弱弱的声音在里头响起。 白丁愣了一下,这声音是……李斯新? 记得第一次看到李斯新,他就是在被叶天他们欺负吧,叶天是跟他有仇还怎么的,干什么老跟他过不去啊。嘴角狠狠抽搐了两下,白丁没有继续看戏,走上前拍了拍叶天的肩膀。 被打扰到的叶天极度不爽地回过头来,斜吊着的眼睛在看到白丁的时候猛地瞪圆,然后居然仿佛受了惊吓似的后退了一小步。 见他条件反射似的动作,白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原本拍在他肩膀上的手就这么落在空气里。 她……有那么可怕? 干什么见到她跟见到洪水猛兽似的。 “喂,你忤在那里干什么,喂!说你呢!”叶天身边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青年扭过头来,看到白丁站在那里,扬声道。 白丁扭头看了他一眼,年纪看起来比叶天大,应该不是在校学生,想到这里,她又看了叶天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哟嗬,出息了呀,跟社会青年勾搭上了”。 在看到白丁的模样时,黑T恤青年出了一会神。 叶天则仿佛是见到了天敌的小动物一般,恨不得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哎哟,美女呀。”那边,已经回过神的黑T恤青年笑嘻嘻地开了口。 看了一眼被揍得眼眶发青的李斯新,白丁正了正脸色看向那个黑T恤青年,“你们这是殴打他人,是不对的。” “噗……殴打他人,哈哈哈……”黑T恤青年大笑起来,“好可爱的妹妹,要去跟老师告状么?” 白丁摇摇头,掏出手机,一本正经地将晃了晃,道,“我打算跟警察叔叔告状。” 黑T恤青年脸色一变,伸手便要来夺手机,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白丁,已经被另一只手挡住了。 “叶天?你干什么?”黑T恤青年有些讶异地看着叶天,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手拦他。 “不要动她。”叶天皱眉。 “臭小子,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房,想学人家英雄救美么?”黑T恤青年变了脸,一拳头便冲着叶天挥了过去。 叶天利落地躲开,反手还了一拳。 眼见着他们居然窝里斗了起来,白丁走到被打得蹲在地上的李斯新面前,掏出手帕递给他,“没事吧?” “谢……嘶……”李斯新摇摇头,张了张嘴想道谢,却牵连到了嘴边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黑T恤青年被叶天结结实实地拳揍在脸上,恼羞成怒了,大声招呼愣在一旁的其他人。 他们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几个人去帮叶天的忙,剩下几个便都不怀好意地冲着白丁走了过来。 “不要管我,你先走吧。”见状,李斯新站了起来,将白丁护在身后。 白丁看着他被揍得跟猪头一样的脸,又见那些家伙的拳头又冲他招呼过来,赶紧一把将他拉开。 原本闭着眼睛打算硬撑着再挨一顿胖揍的李斯新感觉被白丁拉了一把,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见白丁的拳头已经向着那些不良青年挥了过去。 三下五除二,那些家伙干净利落地躺了一地。 黑T恤青年也是僵在原地,目瞪口呆,一时无法接受美少女竟是霸王龙的事实。 叶天抹了抹嘴巴上的血迹,再看看那些家伙一个个目瞪口呆,一副无法接受现实的模样,居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笑?”白丁凉凉地看着他一眼。 叶天一下子哽住了,摸了摸鼻子。 “你干什么老跟李斯新过不去啊?”白丁皱眉瞪他。 叶天嘟囔了一句什么,白丁没有听清。 “那个……我哥,我是说叶幸他……出国了,你知道么?”叶天又摸了摸鼻子,道。 听到那个名字,白丁眉头不自觉地一皱,她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太清楚”,然后便转身去扶李斯新,“没事吧?去医务室给大叔看看吧。” 李斯新有些困难地点点头。 “你还愣着干什么?扶他去医务室啊。”白丁回头看了那个罪魁祸首一眼。 罪魁祸首见白丁还搭理她,居然真的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毫无原则性地去扶李斯新,看得躺在地上的黑T恤青年他们一阵气闷。 将李斯新送去医务室后,正好赶上上午最后一节课。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苏玲玲的课,白丁一反常态地坐得笔直,整整一堂课,她的眼睛都围着讲课中的苏玲玲打转。到了快要下课的时间,同学们一个个都蠢蠢欲动地盼望着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气氛有些松散。苏玲玲放下粉笔,环视了一下教室之后,对上了一双幽黑的眼眸。 苏玲玲惊讶了一下,因为那个极其认真地盯着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最头痛的学生白丁。 此时,白丁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知道为何,苏玲玲竟有种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惊醒了发怔的苏玲玲,她轻咳了一下,宣布下课。教室里立刻嘈杂起来,大家都收拾课本离开教室,唯有平常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白丁还规规矩矩地坐在原位。苏玲玲有些懊恼自己居然被个问题学生看得心慌,皱眉抱起教科本离开了教室。 直到苏玲玲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白丁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坐在位置上发呆。 正在愈合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叶幸那一箭,让她心有余悸。 她不提,并不代表她不记得。 大概因为她正逐渐觉醒的关系,上辈子的事情于她而言一点都不遥远,仿佛就是上一刻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 那么,她当然不会忘记某人害她不浅的女人。 苏佳容。 苏玲玲……也姓苏呢。 叶幸是白甲的转世,那么,谁又是苏佳容的转世呢?会是她么…… 食堂的饭菜一如既往的难吃,好在白丁不挑食。 打好饭菜,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一个人慢吞吞地吃。这时,有人大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了起来。由于用力过大,加上白丁又没有设防,面前的饭菜一下子被掀翻开来,洒了一地。 这么大的动静立刻引起了食堂里其他人的注意。 白丁是谁,她当然不会由着别人踩到她的头顶上来,当即甩开那只握着她的手,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 被踹翻在地的不是别人,正是学生会宣传部的孟清,他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抬头怒视白丁。 “小白脸,你打翻了我的饭。”白丁看了一眼被掀翻在地的饭菜,伸手,“赔我一张饭票。” “叶幸出国了,你知不知道?!”孟清怒气冲冲地道。 “一张饭票。”眼都没有眨一下,白丁执着的重复。 “你怎么回事!叶幸出国了你知不知道?!就快高考了,他在这个当口出国,你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是为什么吗!”孟清气得发抖。 “你认为是为什么呢?”白丁反问。 “这难道不该问你吗!” “问我?嗯,那也许是杀人未遂,畏罪潜逃吧。”白丁无所谓地笑了笑,伸手,“喂,小白脸,快赔我一张饭票。” 孟清忿忿地瞪了她一阵,然后冷笑起来,“果然是个嚣张跋扈,冷心绝情的四眼钢牙妹。”说着,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衣服,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眼镜盒子,顺便又扯出几张饭票,一股脑地塞进她的手里,然后忿忿离开。 众目睽睽之下,白丁将饭票收了起来,然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眼镜盒子,很老式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眼熟。 打开盒子,白丁愣了一下。 盒子里装着的,居然是外婆给她买的那副眼镜,连眼镜架上那一道她不小心刮到的痕迹都在。可是那一日,她为了躲避黑白勾魂使从学校楼上跳下去的时候,这副眼镜不是已经被摔碎了么。 拿起眼镜仔细看了看,镜片换过了,眼镜盒子显然也是新的,可是型号和样式居然和以前的一模一样。 这副眼镜是外婆在山外小镇上买的,不是什么牌子,这里根本看不到这样的眼镜卖。 比起新买一副昂贵的眼镜,给这副不起眼的眼镜配上一模一样型号和样式的镜片和眼镜盒,显然是更困难的事情。 记得那时她回到楼下去找的时候,这副坏掉的眼睛已经不见了。 可是……为什么会在孟清手里?而且……居然修好了,还配了一样的眼镜盒子? 虽然用不上眼镜了,可这是外婆留给她的仅剩不多的记念,白丁默默收了起来。 走出食堂的时候,白丁看到了蹲在食堂外面生闷气的孟清,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眼镜怎么会在你那里?” 孟清没有起身,也没有看她,只是哼了一声。 “不说算了。”白丁转身便走。 “叶幸要我转交给你的。”身后,孟清冷冷地道。 白丁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只是握着眼睛盒的手微微一紧。 夜里,白丁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了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云浮山是众妖聚集的地方,妖类只崇拜强者。那个时候,云浮山的大王是一只天狐,修炼千年之后,天狐得道成仙,飞升了。大王之位的空缺,引起了众妖的骚动,大家各凭本事,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争夺大王之位。 白丁也在其列。 当年,她是被赶出云浮山的,因为她的母亲是一只火狐,父亲却是人类。火狐在狐族中的地位本来就不如天狐一脉,更何况她还是半妖,为此,她从小便受尽了欺负。 被赶出云浮山已是千年之前的事情,此时她已修炼千年,道行不算浅,只是吃亏在她身为一只半妖,还是一只火狐,不能像天狐那样轻易飞升成仙,只能盘踞在人间为妖。听闻云浮山那只天狐飞升的消息之后,她便动身赶往云浮山,争夺大王之位。 那时的她,杀戮成性,很快便将众妖治得服服帖帖。 虽是如此,她却也受伤颇重。 因为需要白国皇宫的宝物雪莲露治伤,她悄悄潜进白国皇宫,却不慎撞上了教习二皇子修仙之道的教习师傅,双阙山紫云殿的紫云真人,被打成重伤。 仓惶之中,她逃进了御花园,变回原形,藏身在假山后面。 躲在假山后面,她看到一个粉雕玉琢似的小男孩正趴在园子的一角捉蟋蟀,为了不被发现,她使了个障眼法,把园子里的蟋蟀都变没了。见他在地上趴了半天一只蟋蟀都没有找着的沮丧模样,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一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她轻喘一声。 只那一声轻喘,便坏了事。 那小家伙的警觉性比她想象中的要高。于是,她只得看着那个小家伙猫着腰绕过假山,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爬进了山洞,然后……发现了她。 他呆呆地看了她一阵,居然蹲下身,抬起手,用那胖嘟嘟的手指来戳她的肚子,她怒极,张嘴便咬住了他的手指。 “喂!痛!松嘴!”小男孩吃痛,大叫起来,一副想甩开她,又怕手指被咬掉而不敢用力的样子。 竟是十分的可爱。 算了,欺负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类小孩子算什么本事呢,她有些意兴阑珊地松了嘴,见他一脸委屈的样子,顺嘴便替他舔了舔伤口。 那小男孩似乎是呆了一下,然后拭探着手用小小的手儿来摸她,他顺着毛摸,小心翼翼的样子令她心情不错,便眯着眼睛由他摸,还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小小的软软的手心。 唔,很舒服。 “喂,你是从哪里来的?”小家伙干脆坐了下来,一把抱起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 她自然不会真的开口回答他,只是蹭了蹭他,装作听不懂。 “从御厨房逃出来的吗?”小家伙居然一脸紧张地看着她,还说,“哎呀对了,我听说有猎户进贡了一只稀有的香猪,让父皇进补呢。” 香猪?! 她一下子恼了,她明明是一只狐!一只火狐!虽然她是一只半妖,但还从未有人敢这样藐视她! “哎呀哎呀,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父皇吃了你的。”那个小家伙居然还敢这样安慰她。 她不爽地动了动耳朵,甩了甩尾巴,不知道这个小家伙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她漂亮的外表怎么可能跟一只猪有共通之处! 就算是一只稀有的香猪也不行! “好了好了,看你可怜见的,都怕得炸毛了。”那小家伙显然一点都不明白她在气愤什么,居然还敢给她顺毛,还说,“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笨蛋笨蛋!她气得冲他吐舌头。 “哈哈,好可爱!”小男孩将粉嘟嘟的小脸埋进它的皮毛上,蹭了蹭。 被他强行搂在怀里,她有些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这时,假山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她立刻警觉起来,虽然被这个小家伙一翻插科打混,可是她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处境,她是来盗雪莲露的,而且皇宫里还有一个紫云真人在等着收她。 小男孩却看起来比她更紧张,他紧张兮兮地搂紧了她,小小声地贴着她尖尖的耳朵道,“嘘,你别出声,我会保护你的。” “谁在里面?”没有等她有动作,假山外面,有人问。 小男孩闷闷地吐出一个名字,“白乙。” “啊,二皇子,您在里面干什么?” “王太傅让我做文章,里头安静些,别吵我,你们且退下。”他摆起架子,端着声音道,老气横秋的样子和他可爱的外表一点都不相衬。 “是。”那些人答应着退远了。 外面又安静了下来。 她有些惊奇地看着那个抱着自己的小男孩,原来他就是白国人人都知道的二皇子白乙,那个传说中伴着祥云出生,并且被双阙山紫云殿的紫云真人青眼相待的白乙,传说中下世历劫的神仙。 可是……这样一个人物,怎么就看不出来她是一只千年狐妖? 小男孩一点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确定那些人都走远了,才抱着她爬出了山洞,一路小跑。 她没有挣扎,就让他误会好了,能利用他避开那个臭道士就好。 小男孩抱着她跑回自己的寝宫,将它小心稳妥地安置在床上,然后开始翻箱倒柜,翻出一个白玉瓶来,扭头咧嘴笑道,“这药油可管用了,我被父皇打屁股的时候,就用它擦来着,一擦就好。”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一点都不想用他擦屁股的药来疗伤,却被他按在床上,又碍于他的身份发作不得,只得默默忍受着那胖嘟嘟的小手沾了药抹在她的伤口上。 “呼呼,不痛不痛。”上了药,他还鼓起腮帮子替她吹了吹,又轻轻地抚了抚她受伤的腿,胖嘟嘟的小脸皱成一团,“好可怜喏,不痛不痛。” 她实在不想搭理他。 “你别怕呀,有我在,不会让你被吃掉的。”小男孩也脱了鞋,飞快地爬上床,嘟嘟囔囔地安慰她。 她气得差点再次炸毛,谁在怕了?!怒视了他一会儿,却见那小家伙自己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看着躺在自己身旁那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娃娃,她咧了咧嘴巴,抬起爪子在那粉团儿似的脸上盖了一个爪印,香猪?你才香猪呢!你全家都是香猪!你家方圆百里都是香猪! 我是火狐!火狐! 没眼力劲儿的笨蛋! 想想不解恨,她又抬起爪子,将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盖满了爪印才罢休。 再仔细瞧瞧自己的杰作,她满意了,站起身抖了抖皮毛,居然感觉腿上没有那么痛了。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那个被他称之为“擦屁股”的药油,她嘴角抽搐连连。 那只白玉瓶上分明写着三个字:雪莲露。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就是哇…… 扭头又瞧了一眼那满脸都是爪印的小家伙一眼,她用毛茸茸的尾巴扫了扫他的脸颊,看他无意识地痒痒着躲了一下,她笑了起来,心底竟然有一种久违的暖意。 这个孩子……叫白乙么? 她笑着留下一片碧玉雕成的叶子,上书一行小字:黄口小儿,吾乃云浮山狐王,吾大人大量,恕尔无知之罪。 然后,她轻松地跳下床,离开了这皇宫。 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她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脑海中思绪一片清明,一点也没有刚睡醒的混沌。那便是故事的缘起吧,一只报恩的狐狸,一个修仙的皇子,故事的结局,狐狸爱上了皇子,并且为之断送了性命。 虽然已经转世重生,可是她却可以轻易感知那时的心境。 幼年时被同类驱逐的经历留给她难以磨灭的阴影,她坚信力量便是一切,所以她绝对算不上是一只善妖,她甚至可以为了力量吞噬同类。 只有拥有强大的力量才有生存的权力。 不想被别的妖吞噬,她只有先下手为强。 修练为人形在这尘世间孤独地行走了千年,拥有了强大力量的她为了云浮山之王的位置再一次回到故土,将那些曾经瞧不起她、驱逐她的妖族踩在脚下。 在她伤痕累累逃入白国皇宫盗取雪莲露的时候,在她被双阙山紫云殿的真人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他救了她。 真正意义上来说,那是第一次有人那样温柔地抚摸她,安慰她,告诉她不用害怕,告诉她,他会保护她。 他夸她可爱,那一刻,她不是低贱的半妖,不是残忍的狐王…… 在纯真面前,她亦感受到了久违的纯真。 那个傻呼呼的,纯白如纸、完全不懂世事险恶的小男孩,让她荒芜了千年的心第一次感觉到了温暖。 她记住了他的名字,白乙。 他叫白乙。 传说中下世历劫的神仙。 他走仙道,她走妖道,原本毫无牵扯,或者说应该是站在对立面的两个人,却奇异地有了交集。 她故意留下玉叶子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狐族有报恩的规矩,他对她有恩,只要他拿着那玉叶子召唤她,她是必定会出现的。 可是……他一直没有用那片玉叶子召唤她。 直到她得到消息,说白乙被兄长逼得逃出皇宫,又不知是谁放出消息来,说他是天上的仙人转世,吃了他便可得道成仙。 她便开始思索,虽然他不找她,她这恩却不能不报,便离开云浮山,去找他…… 那是所有纠葛的源头呢。 如果不曾在白国的御花园里邂逅那个小小的男孩。 如果不曾被那从未拥有过的温暖打动。 那么……后面所有的事情,就都不必发生了。 也许,她仍在云浮山自在逍遥。 也许,她已遭到天劫化为飞灰。 可是那些“如果”和“也许”,永远也只是“如果”和“也许”而已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毕竟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再怎么假设都是枉然。 都是枉然。 翻了个身,白丁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闹钟,才五点。 她只稍稍一动,在一旁打地铺的白乙便醒了。 “怎么了?”他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问她。 白丁摇摇头,“做了个梦。” “噩梦吗?”白乙伸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 白丁怔了怔,许久,才缓缓摇了摇头,“不是噩梦。” 不管结局如何,那个缘起,的确是美好的。 这才是,人生若只如初见。 白丁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见到谁便会忍不住猜测这人的前世是谁,是什么,会不会与她有所牵扯。下午当学的时候,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来找她——学生会的副会长苏柔。 “有时间吗?”说这话的时候,苏柔一点也没有愧对她的名字,温温柔柔的。 白丁愣了一下,点点头。 “可以跟我聊聊吗?”她又问。 虽然困惑她们之间有什么话题可以聊,但白丁还是点头同意了。 都说一山容不二虎,自从白丁破茧成蝶,丑小鸭变白天鹅后,苏柔便被挤下了校园美少女排行榜第一名的宝座,还差点连校花的名头也拱手让人,好在苏柔本身拥护也不少,更何况之后白丁又和叶天叶幸两兄弟传出一点花边小新闻,而在传说中,叶幸唯一的女朋友可是苏柔。 如今高考前夕叶幸出国,而一向与白丁是王不见王的苏柔居然出现在高二三班,怎么能够不令人遐想连篇。 因此,白丁前脚跟着苏柔走,吼叫教室里便炸了锅。 这些白丁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跟着苏柔越走越偏,忍不住出声:“可以了吧,这里没什么人了,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苏柔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白丁。 “叶幸是因为你才出国的是不是?” 很突兀的,没有任何铺垫和前奏,苏柔开口问。 白丁眨了眨眼睛,十分完美地摆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为什么这么问?” “他不是那种没有交到的人,而且一贯做事最有条理,这一次他不顾爸爸妈妈反对执意在高考前出国,我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可以令他下那样的决定。”苏柔盯着白丁,“而且,我知道叶幸临幸前托孟清交了一样东西给你。” 白丁想起了那个眼镜盒和那副修理过的眼睛。 “我和叶幸没有任何瓜葛,至于他为什么出国,我想你问他本人比较好,毕竟现在通讯那么发达,一个电话就什么都清楚了不是么?”想了一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白丁还是尽力将话放的婉转一些。 可是显然,有人并不认为这话已经婉转了。 “白丁,你有没有反省过你自己人缘为什么那么差嘛?”苏柔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道,“你真的很令人讨厌。” “那正好,我也没有很喜欢你,既然我们讨厌彼此,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白丁有些好笑地说着,转身就走。 “站住!”身后,苏柔大声喊她。 白丁没有理她,继续往前走。 突然窜出来几个人,将她堵住了。 白丁停下脚步,看着挡住她的那几个男人,一个个都比她高出一个脑袋都不止,看起来倒真的有些怕人。 白丁一时有些怔愣,她回头看了一眼苏柔,一直文文静静,仿佛从江南烟雨中走出来的美丽少女优等生正放肆地看着她,嘴角带着很得意的笑容,和她平日的形象实在反差太大。 白丁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傻乎乎地问了一句:“你想干什么?”苏柔把玩着头发冷笑:“看你不顺眼啊。” “所以呢?”白丁稍微冷静了一些,“你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我跟他们说只要他们能够制伏得了你,随便他们怎么做。” 白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以为你这么做,你会没事吗?” “那你以为,有人会相信你的话么?”苏柔看着她,严重带着少年特有的锋芒和残忍,“比起让所有老师都头疼的你,我的话更值得相信吧。” 白丁想了想,竟然点头同意:“的确如此。”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选择相信形象正面的苏柔,而不是各方面都乱七八糟的白丁吧。 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是枉然,白丁不再理会苏柔,她侧过头,看向那些拦住她的人,那么,解决了他们就行了吧。 原来不止是妖的世界,人的世界也是一样,力量才是绝对的,有力量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这个念头在白丁脑中一闪而过,她忽然心生倦意,再不想与那些人多做纠缠,眼见着他们逼近,她迅速出手,三两下摆平了他们,然后缓缓转过身,看向脸色发青的苏柔。 “你......你怪物......”苏柔瞪大眼睛看着她,泪光闪闪,顿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也难怪苏柔花容失色,白丁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居然撂倒了五六个成年男子,怎么看都很令人费解。 这时候,远远地,有人跑了过来,很快的速度,百米冲刺一样。 是叶天。 暗恋 叶天一路火急火燎地冲到白丁身边,看到的却是满地横七竖八躺着的被揍得像猪头一样的人,不由得愣住。 “叶天!”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英雄救美? 白丁摸了摸鼻子,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苏柔这一扑完全逆转了状况,她倒成了恶人了?难道她不是受害者吗?再看看满地横七竖八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白丁哑然失笑,看到这种场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受害者了。 既然没什么好说的,白丁便决定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白丁。”叶天叫住了她。 白丁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默默决定如果叶天敢眼睛糊了鸡屎替苏柔讨公道,她一定会揍得他满脸开花满地找牙。 “你没事吧?”叶天推开苏柔,紧张兮兮地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我听你班里的同学说你被苏柔叫了出来。” 哎? 白丁眨了眨眼睛,听到这意料之外的话,有些惊讶,然后......有一点小小的感动,是那种心如死灰的境况下,突然有人给了她一点希望的感动,被信任的感动。 这个时候,白丁在想,她的人品原来还没有那么差嘛,还是有人愿意相信她的。 一旁,苏柔气的直咬牙,跺脚怒道:“叶天!” “苏柔,有些玩笑不能开得过分,如果白丁真的怎么样了,我不会放过你的。”见白丁无恙,叶天沉了脸色看向苏柔,“别人不知道你的性格,我能不知道么?” 苏柔和他那个变态的大哥是同一种人,外表跟镀了一层金似的金光闪闪,内心阴暗得比沼泽还要可怕。 听到这里,白丁瞬间有种“啊,原来我自作多情了”的感觉原来叶天同学不是相信她的人品,而是深知苏同学的人品而已......“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你以为我真的会对她怎么样么?这些人都是我们家的保镖啦!”苏柔忿忿地道,“我只是吓唬她,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我不管你怎么想,中指以后不准再找白丁麻烦。”叶天直截了当地道。 苏柔闻言,气的红了眼眶。 白丁倒是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她忽然想起来叶幸似乎说过,苏柔喜欢的人是叶天......看着苏柔,白丁有些恍神。 苏柔......也姓苏呢,她......会是苏佳容的转世么? 想到这里,白丁憋不住笑了出来,她还真的是习惯性地疑神疑鬼,这样下去简直是看每个人都十分可疑的样子,太过神经质了。 “你笑什么?”苏柔却是误解了那笑得含义,“你在嘲笑我?!” 白丁连忙摆手,掩住唇边的笑意,解释:“不是,你多想了。”这个表情在苏柔看来,无异于欲盖弥彰,从未受过委屈的优等生涨红了脸,忘记了白丁的可怕,扬起巴掌便向着她脸上扇过去。 白丁自然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后退一步躲开了那一巴掌,再看着苏柔的眼神已经没了笑意。 以自我为中心,枉顾别人的意愿,这个被宠坏了的大小姐当真令她十分不快地想到了某个宿敌。 手微扬,清脆的一巴掌落在那张娇柔的脸上,白丁看着苏柔怔忡地捂脸颊的样子,眯了眯流动着冷意的眼睛:“不要再来惹我。”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落令叶天也愣住了,他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苏柔,又看了一眼面色冰冷的白丁,这个横行于校园的小霸王此时只觉得天底下最可怕的莫过于女人了,女人都是老虎,谁都惹不得啊......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蹚这浑水......一手拉开一个,叶天硬着头皮劝架:“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 “她打我!”苏柔怒气腾腾地等着白丁。 “是你先惹我的。”白丁淡定地斜睨。 “是你招惹了叶幸还不够,还要来招惹叶天是不是?!”苏柔气红了眼眶。 叶天愣了一下,看了白丁一眼,摸了摸鼻子,怎么又扯上他了? “奇怪她为什么这么愤怒吗?因为她喜欢你。”白丁侧头看向叶天,指了指苏柔的鼻子,又指了指叶天的鼻子。 叶天愣住。 苏柔也愣住了,她没有勇气看叶天,在眼泪快要掉出眼眶的一瞬间,扭头跑掉了。 白丁比了个完胜的手势,呲牙咧嘴一番,志得意满地扭头走了。 留下叶天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花面狸 这个夏天热得出奇,屋子外面热得像蒸笼,窗子关着,房间里空调打到26度。 今天是周末,距离期末考试越来越近,白丁难得认真地坐在书桌前复习,白小喵蜷在她脚边打盹。 看了一遍李斯新的笔记,又试着解了一道几何题,白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视线不由自主地扫向侧着身子坐在一旁木椅上的白乙。 他单手支着下巴,微阖着眼帘,密集的眼睫在眼下划出一道暗影,竟是睡着了。 屋外树上的蝉鸣声不绝于耳,许是担心那蝉声扰了他的安睡,白丁弹指施了一个小法术,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 一片突兀的静谧,白丁有点小小的后悔,这么明显的变化,也许反而会将他惊醒吧。 等了片刻,他没有醒。 双手交叉着枕到脑后,白丁靠在椅子上看着白乙的睡颜发愣。与她越来越不像一个人类相反,白乙越来越像一个人类,他现在会饥饿,会需要睡眠,总是越来越奇怪,问他为什么他却是什么也不说。 也许……书吧大叔会知道什么?时间越久,白丁越觉得那个看似不靠谱的大叔有点深不可测。或者,问一下他比较好? 这么想着,白丁起身放轻了脚步走出门去,要是往常,白丁这么一动,白乙肯定会被惊醒,可是这一回,不知道是白丁的修为见长,还是白乙出了什么问题,他竟仍睡得得沉沉的,一点也没有发觉。 白丁的心情突然就有点糟糕起来。 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室外的温度起码有40度,穿着无袖连衣裙,拖着一双小凉拖的白丁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众人纷纷侧目,她毫无所觉地往前走,脑袋里还在想着要怎么跟书吧大叔说白乙的事情。 书吧大叔知道白乙不是普通人类,他知道白乙会隐身,还知道勾魂香,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 也许书吧大叔会知道白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思考着,忽然有人挡住了她的路,白丁没有抬头,只是下意识地往左边挪了一小步让开,没想到那人也往左边挪了一步,白丁没有多想,又往右挪了一小步,那人却也往右挪了一小步。 皱起眉,白丁抬头,便看到一个戴着大墨镜、脑袋上扣了一顶蕾丝花边太阳帽的高个子女人正站在自己面前,大约是戴得匆忙,太阳帽还有点歪,那墨镜几乎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看到一张红润润的唇和一个尖尖的下巴。 白丁侧头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红色跑车,又看了看那个挡住她的女人戒备地后退一步。 “小妹妹不用怕,我不是坏人。”那个女人见她误会了,赶紧笑道,“我叫琳达,是七月公司的娱乐总监。” 说着,她递出一张名片。 白丁一脸莫名其妙地接过名片,扫了一眼,上面写的是“七月影视文化公司娱乐总监琳达”,底下还有联系地址和手机号码。 “我们公司最近在筹拍一部大型奇幻题材的电影《狐仙》,刚刚看到你,觉得你的气质很符合剧中女主角的感觉,你要来试镜看看吗?”琳达笑容可掬地道。 狐仙? 白丁暗自笑了一下,该说这个女人有眼光吗? 找一只狐妖来演? “怎么样,有兴趣吗?”见白丁不答,琳达以为她心动了,又问了一句。 白丁急着要去见书吧大叔,不想多做纠缠,便摇摇头道:“没兴趣。” 琳达有些失望,却不想放弃,难得逛个街都能看到这么好的苗子,分明是上天赐给她的,她怎么舍得放弃。她的感觉从来没有错过,眼前这个小姑娘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无论是容貌还是感觉都是上佳的,再过个三五年必定大放异彩。 “不要急着拒绝我嘛。”琳达转身从车里拿出一本书,“这是《狐仙》的原着,你先看看嘛,有兴趣就联系我好不好?” 白丁点点头,将名片塞进衣袋里,拿了书便要走。 “等等,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琳达赶紧问。 白丁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笑成一朵花儿似的女人,想想告诉她名字也没什么,“我叫白丁。”说完,便转身走了。 身后,那个女人还热情万分地冲她大喊:“记得联系我,我叫琳达,琳达!” 听到那个热情的声音,白丁的脚步迈得更大了。 看着那小姑娘逃也似的身影,琳达“嘿嘿嘿”地笑了几声:“叫白丁啊……真是个不错的苗子,一定会红一定会红一定会红的,嘿嘿嘿嘿……”念咒似的说了几句,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然后立刻大惊失色起来,赶紧冲回车里,拨了个电话,“阿品!你又躲到哪里去了?刚下飞机就不见人影,派去接你的人说没有见到你,你知不知道下午两点还有个广告片要拍!” “……琳达,你也知道我刚下飞机啊,能不能让我喘口气……”电话那头,传来司空品十分无奈的声音。 “我知道你要去找你家大王,等拍完这个广告我就给你放假。”琳达许诺。 “上次你也这么说,结果将我绑去泰国拍MV,上上次你也这么说,结果又说要去海南取景……” “哎呀哎呀,反正你都找了你家大王两千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嘛……”琳达的声音软了下来。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装什么忧郁,哼哼,老娘现在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接你。”琳达放缓了声音,“跟你说哦,老娘现在运气好到爆,在街上随便走走都能发现百年难遇的好苗子。” “哪个倒霉鬼又被你看上了?”司空品戏谑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 琳达勾起红润润的唇:“被我娱乐圈铁娘子琳达看上,代表她就要红得发紫了!对了,那小姑娘的感觉真是好极了,你写的那个剧本找她演女主角肯定没错。” 电话那头,司空品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有点僵硬了:“你说《狐仙》?那个剧本对我意义重大,我可不想随便找个阿猫阿狗来演。” 阿猫阿狗? “嘁,你不相信老娘的眼光?” 司空品没有吱声。 “别这样嘛,那部戏筹备那么久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差女主角,公司给你挑了那么多当红女星,你见一个嫌一个,我压力也很大的,虽然……”琳达抿唇一笑,“那些女人的确都不咋地。” 司空品也被她逗得笑了起来:“这么说,我真得见见她了。” “别急别急,人家还没有答应来试镜呢,我们再等等看,实在不行我再主动出击。”琳达笑眯眯地道。 司空品不禁为这个被琳达看上的女生捏了一把冷汗。 这边,刚刚坐上公交车的白丁打了个喷嚏,她有些奇怪地摸摸鼻子,嘟囔了一句,“莫非车上冷气开得太低了?” 坐在车上,看着车外的风景一排排掠过,百无聊赖间,白丁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叫琳达的奇怪女人给她的书。封面上“狐仙”两个字用艺术字体将缥缈的感觉表达得淋漓尽致,腰封上写着一小段话: 您为他放下屠刀,您为他摒弃王位,您为他立下重誓,您为他修炼成仙。 他穿心而过的利剑,斩断了所有的牵念。 我在人世间飘摇千年,只为寻找您来世的客颜: 我的王。 轻轻摩挲着那封面,白丁有一刹那的恍惚,然后公交车停了下来,广播里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校车路到了,请从前门上车,后门下车。” 白丁回过神,赶紧收起书下车。 走到书吧门口,白丁才发现门居然关着,她试着敲了敲门,也没有人应,“奇怪了,书吧大叔去哪儿了……”书吧关门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白丁嘟嘟嚷嚷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书吧大叔的号码。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白丁郁闷了。 果然是个不靠谱的大叔,关键时刻就不见人影。 狠狠腹诽了一阵儿,又等了一会儿,书吧大叔始终都没有出现,白丁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回走。 公交车迟迟的不来,她便干脆沿着街道慢慢的走。 经过“宠物宝贝”宠物店门口的时候,白丁突然想起白小喵的存粮不多了,摸了摸衣兜,发现刚好有带够零钱,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凉气便扑面而来,白丁舒服的打了了哆嗦,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这个店面并不大,装扮的倒是十分可爱温馨,两面的墙上钉着货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宠物粮、玩具、洗洁用品。走到货架边找到需要的猫粮,又看了看左手边模样十分可爱的粉红色玩具老鼠,犹豫了一下,想想白小喵也没有一件像样的玩具嘛,便狠狠心拿到柜台边一起去付钱。 结了帐刚要走出店门,忽然听到一个弱弱的声音在不停叫唤着“大王,大王”,白丁停下脚步,回头瞅了一眼,看到柜台后面有个房间,里头放着几只笼子,笼子里关着几只吉娃娃和一只……奇怪的毛茸茸的小家伙,鼻子是白色的,眼睛和耳朵下面还有几簇白白的绒毛,一条很明显的丝带从额头一直延伸到鼻子上,看起来很滑稽,还拖着条尾巴,长长地尾巴几乎占了身体的三分之二。 “要买宠物吗?”店主见白丁看得目不转睛,笑着上前询问。 白丁摇摇头,收回视线准备走。 “大王……大王救命……”那个弱弱的声音稍微激烈了一点。 白丁狐疑的回头看了一眼,那条毛茸茸的小家伙正拖着那条长长地大尾巴,用两只前爪勾住笼子,眼睛里水汪汪的一片,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是它在叫? “大王,大王救我!”仿佛了印证白丁的精厕,那小冢伙动了动嘴巴,心儿“你看中了那个小东西吗?它是我在门口的花国里捡回来的,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便宜一点让给你,如果你能照顾它的话。”店主热心地介绍着。 “大王大王救救我啊。”那小家伙用爪子扒了几下笼子,哀哀的叫唤。 白丁看了一眼热情的店主,又看了一眼那个可怜巴巴的家伙,他听不到它在讲话?应该听不到吧,不然他大概不会在这里这么淡定的讲话了,估计应该大喊一声“有妖怪”然后逃之夭夭吧,白丁被自己恶意的猜测逗得笑了起来。 见白丁笑,店主以为她看中了,便道:“就一千块吧,便宜点给你。” 白丁嘴角抽搐了一下:“抱歉啊,我还在上学,没有那么多钱。”说完,便抱着猫粮和玩具老鼠走了。 “呜呜……大王……”身后,那个小家伙可怜巴巴的扒在笼子上哀叫。 不去听身后那哭叫声,白丁自顾自的走得飞快,一直走到拐角处,她才停下脚步,定定的站了一阵,然后任命似的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回去。 推开宠物店的门,白丁有气无力的道:“我要了……” “白丁?!”一个耳熟的声音。 白丁愣了愣,猛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快要喷火的眼睛,真是冤家路窄……“苏柔?!” 站在宠物店柜台前的正是苏柔。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苏柔恶狠狠的瞪了白丁一阵,在注意到白丁的视线转移到被她拎在手里的笼子时,她忽然嫣然一笑,志得意满的将那笼子晃了晃,一手从包里取出一张卡来,“这一只我要了,刷卡。” 眼见着刚刚还温柔可人的小姑娘一瞬间化身为怒目金刚,却又在爆发的边缘收回怒气嫣然一笑的模样,店主摸了一把冷汗,这个叫“苏柔”的小姑娘刚刚还嫌弃她手里的那只宠物难看,怎么一转眼就改了主意。 “等一下。”白丁举起手,快步走上前,“这是我先看上的。” “可是现在它在我手里。”苏柔又将手里的笼子晃了一下,可怜的小家伙被晃得头晕目眩,在看到白丁的时候,它又兴奋起来,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巴巴的瞅着白丁。 “老板你说,这只宠物是不是我先看上的?”白丁扭头看向店主,寻求支援。 店主默默腹诽,刚刚两个人都不稀罕,一个嫌贵,一个嫌丑,怎么这会儿成抢手货了。而且……这两个小姑娘一看就不太对盘吧,他还是不要掺和比较好,“你是先来没错,可是刚刚你说……” “她说什么了?”苏柔似笑非笑的斜睨了白丁一眼,饶有兴趣的问。 “她还说她还在上学,没有那么多钱啊。”店主决定实话实说。 “对啊,我没有那么多钱,所以赶紧跑回家拿卡了啊,你倒好,一转眼就把我看中的宠物卖给别人,你就是这么做生意的?”白丁竖起眉毛,一副咬牙切齿想咬人的模样。 店主愕住,敢情还是他不对了? “白丁!你强词夺理!”一旁苏柔怒气冲冲的将卡塞进店主的手里,“这只宠物我要了,赶快刷卡。” “等一下。”白丁再次伸手打断。 苏柔有些不耐烦的看向白丁:“你不要白费力气了,这家伙我要定了!” “老板,你看要不这样,买宠物也要看缘分的,看它喜欢谁就归谁,好不好?”白丁扭头看向店主,提议。 店主也是一个年轻人,自己也养了一只贴心的宠物,便点点头同意了白丁的说法:“也好吗,那就让它自己选主人吧。” “凭什么?!”苏柔不甘愿了。 “你不敢么?”白丁挑衅的看着她。 “你什么意思?”苏柔眯了眯眼睛。 “因为你怕它会选我,所以不敢挑战?”白丁故意激她。 “谁会怕你?”苏柔哼了一声。 从优等生的角度来说,苏柔本来是不会中这么低级的激将法的,可是在她眼里,白丁实在太可恨了,抢了她校花的位置不说,还不知怎么的连累了叶幸在高考前出国,连叶天都一个劲的粘着她,无论哪一点,都让她很不爽。从小被众人捧在掌心呵护着长大的少女又岂能忍受得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一只丑小鸭抢走风头的感觉,而且她现在居然还敢小瞧她,她就不相信了,连一只畜生都会觉得白丁比她好! 眼见着两个小姑娘就要扛上了,店主抹了一把冷汗,赶紧从苏柔手中将笼子取下放在地上,然后打开了笼子。 小家伙并没有立刻冲出来,它大概刚刚被苏柔晃得有些狠,还有些头晕目眩的样子。 白丁看了一眼那个傻呼呼的抱着脑袋还在原地打转的小家伙,有些后悔自己那么冲动的跑回来,这家伙要一千块啊!一千块啊! 这么想着,白丁下意识的缩了缩脚。 结果那个小家伙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晃了晃脑袋,箭似的扑了过来,两只小爪子牢牢地抓住白丁的腿,死都不松开。 白丁抚额从衣兜里取出钱包,拿出卡来,依依不舍的递给了店主。 店主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看起来它真的很喜欢你啊。” 一旁,本来就已经黑着一张脸的苏柔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更加的黑了。 付了钱走出宠物店的白丁停下了脚步,抬了抬腿,看了一眼那只从始至终都牢牢地钻在她腿上的小家伙,抚额长叹。 一千块啊,一千块啊,那是老爸刚刚打给她的生活费啊。冲动是魔鬼,接下来的日子她要怎么过啊。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更加恶劣起来:“再不下来就把你炖了吃掉。” 也许是威胁起了效果,那家伙无比迅速地松开了爪子,然后缩在她脚边,怯怯地看着她:“大王……”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叫我大王?”白丁瞪了它一眼,问出了心底的好奇。 “您是云浮山的大王啊,小的曾和您有过一面之缘啊。”小家伙讨好的蹭了蹭她。 “哦?”白丁狐疑的看了它一眼,这只小妖不会是在忽悠她吧? “大王贵人多忘事,那时在您的学校,几只小妖有眼不识泰山,听信谗言,居然大不敬的想对大王不利,然后大王您英明神武的将它们都解决了,却十分仁慈的独独饶了小的一命,小的一直感激不尽,想着大王您说不定缺一个鞍前马后为您跑腿办事的妖,就一直想着来找大王。”小家伙赶紧道。 白丁被它说的有点晕:“你再不把舌头捋直了好好讲,就把你吃掉。” 小家伙闻言打了了哆嗦,赶紧道:“上次不知道是谁放出话来说只要吃了大王就可以得道成仙,后来大王设了一个陷阱,用狐火把它们炼成内丹吃掉了,就我没事……” 白丁这下听明白了,原来就是那天在她的狐火之下唯一没事的家伙,因为它娘就是一只狐狸,它延续了狐族一半的血脉,所以她的狐火没有伤到它。 上次它被熏得黑漆漆的,所以她没有认出来。 没错,这只家伙就是那只爱拍马屁的花面狸,它曾以一口利落的马屁功夫得到了大妖怪青面兽的赏识得以进入白丁的校园,原想着跟着他们分一杯羹,结果青面兽被叶幸解决了,它凄凉了一阵,又搭上了一条七百年的巨蟒,免于了被其他大妖怪吃掉的命运。结果它好不容易找到了保护伞的时候,原本在他们眼里是猎物的白丁,趁着逢魔时刻把一众妖怪全部炼化成内丹吃掉了,从此它就一直流落在外。然后它在别的妖怪那里打听到,原来白丁竟是千年前那个叱咤云浮山的狐王…… “你说一直在找我,又怎么会被人类逮进宠物店里?”白丁扬眉。 花面狸怯怯的瞄了白丁一眼,“因为我不小心饿晕了。” 白丁再度无力扶额:“好了好了,既然把你弄出来了,你该去哪,就去哪吧……” “大王三番四次救小的于水火之中,小的又岂能忘恩负义,请让小的侍奉您吧。”花面狸赶紧的讨好道。 好不容易见了狐王,他怎么能够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如果它能够跟在狐王的身边,那该有多威风啊,以后还有谁敢欺负它。哼哼,以前欺负过它的那些家伙它一定也要一个一个的欺负回来。 “你会做什么?”白丁挑了挑眉。 花面狸很认真很用力的思考了一下,结果悲催的发现它除了拍马屁什么都不会……白丁懒得理它,抬腿就走。 花面狸赶紧颠颠的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白丁家的小区门口,它怯怯的看了白丁一眼,停下了脚步,看着白丁脚步未停的上楼,它抽了抽鼻子,站在树下发呆,没有得到白丁的允许,它不敢擅自上楼。 好饿呀…… “哈哈,快看快看,那是什么……”一个细细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哟,不是那个胆小鬼马屁精么?”另一个细细的声音答。 花面狸吓了一跳,赶紧的抬头,便看到两条约有三百年道行的大青蛇爬了过来,还吐着红红的信子。 “你怎么敢单独出来的?莫非知道我们兄弟肚子饿了送上门来给我们享用的?”那大青蛇嘶嘶的吐着信子不怀好意的笑。 花面狸哆嗦了一下,挺直了身子:“你们不要太放肆!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哦?这是什么地方啊?”另一条大青蛇嬉笑着问。 “这里可是狐王的府邸!”花面狸强撑着在哆嗦的爪子道:“我可是狐王陛下的侍卫!” 两条大青蛇面面相觑了一番,扭动着身子大笑起来:“它又在吹牛,上次它说什么来着?它说它认识天界的仙人?” 说着,它们逼近了花面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缠住,裹紧。 花面狸感觉一阵剧痛,心知难逃此劫,不由得有些悲戚,它不过是想好好活着而已,拍马屁说大话什么的也是因为不得已啊……它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呜呜……就在花面狸感觉自己快没命的时候,白丁终于发现那只蠢蠢的小妖没有跟着她上楼,有察觉到楼下有别的妖气。她打开窗子一看,就见那个笨笨的小妖正奄奄一息的被两条大青蛇牢牢地裹着,眼见着就要成为它们的腹中食了。 那是她的一千块! 白丁怒了,一大簇狐火弹了过去。 轰的一下,两条大青蛇被烧着了。 待白丁吞下两个味道不怎么样的内丹时,便看到被狐火烤的黑漆漆的花面狸正抽搭着鼻子站在原地,可怜兮兮的看着她,鼻涕都流了出来。 “愣在那里干什么?想被烤熟了吃掉吗?”白丁瞪了它一眼,“把自己弄干净了再上来,不然就把你吃掉!” 花面狸愣了一下,眼睛马上亮了起来,它咧了咧嘴巴,眼泪哗的一下流了出来。 苏佳蓉 妖类是十分在乎领地的所有权的,如今狐王允许自己进入她的领地,就等于是承认了它的存在,于花面狸这样道行浅薄的小妖来说,简直就是无上的荣耀,只这一顶,就足够她对着其他妖类耀武扬威了,日后它也可以对自己的子孙吹牛,毕竟它得到了狐王陛下的青睐。 认认真真地将自己洗刷干净,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唯恐有殿前失仪的地方,确定了三遍之后,觉得已经万无一失了,花面狸这才乐颠颠地跑上楼,脚步轻快的像要得道成仙似的。在看到打开着一角的门缝时,它吸了吸鼻子,忍住了要掉眼泪的感觉,这是第一次有人为它留门,邀请它进去呢。 更何况这是伟大的狐王陛下的府邸啊! 抑制住要掉眼泪的感觉,花面狸挺起胸膛,吸了一口气,拖着长长的尾巴走进房间。 它决定,从这一刻起,他一定要效忠于狐王陛下,它要做狐王陛下最忠诚的侍卫! 刚踏进大厅,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然如闪电一般冲着它扑了过来,正在心底吼着豪言壮语的花面狸吓得蜷作一团,下意识的便想要逃之夭夭,随即,它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想到了狐王陛下的青睐,更想到了自己日后的前途……花了很大的力气,花面狸才忍住了拔腿就跑的冲动。 饶是这样,他也只是做到了缩在门外不敢动弹的地步而已。 不过这于它,已经是万分艰难且付出了十二万分的勇气了。 “喵……”尖利的爪子拨了拨花面狸的脑袋。 花面狸更害怕了,它都不知道是什么怪物要致它于死地。 “喵……”两只爪子都扑在了它的身上。 花面狸瑟瑟发抖,它觉得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了,不过能够死在狐王陛下的府邸也是莫大的荣耀不是吗……至少……至少它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小妖了;至少……至少狐王陛下知道了它的存在……它是有存在感的! 它死得其所! 正在花面狸不断地建设巩固自己的心理防线,并准备留下遗言的时候,白丁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白小喵!那个不是你的玩具,你的玩具在这里,放开它!”刚从房间走出来,白丁便看到扑在花面狸身上的白小喵,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最离奇的是这花面狸好歹也算是一只有着百年道行的妖怪,怎么会胆小成这样……花面狸听到狐王陛下的声音,立刻精神一振,它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无限希冀地望向它的陛下。 “白小喵,过来!”白丁晃了晃手里那只粉红色的玩具老鼠。 白小喵对白丁拎在手上的那只十分可爱的粉红色玩具老鼠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对在自己利爪下瑟瑟发抖的花面狸比较感兴趣,便继续埋头不停地用爪子拨弄它。 居然嫌弃她特意给它带回来的礼物! “咕……” 什么东西在叫? 白丁四下里环顾了一番,便看到正可怜巴巴地趴在门边,一脸渴望地町着白小喵食盆看的花面狸,“你也想吃?” 被白小喵挠的有些狼狈的花面狸吞了一口口水,犹豫了很久,才怯怯地点头。 白丁找了碗来,倒了些猫粮出来放在它的面前。 那花面狸嗅了嗅,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吃。 一只吃猫粮的妖……白丁纠结了。 更令她纠结的是,她银行卡上钱不多了,因为她把爸爸打给她的生活费全花在了那只胆小鬼花面狸身上。 那边,吃完了猫粮的白小喵舔了舔嘴巴和爪子,动了动耳朵,昂起小脑袋,优雅地迈着猫步踱出房间,在看到不但侵占了它的领地,还抢夺了它食物的花面狸时,它不爽了,从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呼声,它浑身竖起毛来,眼见着便要扑上前又一顿猛挠,幸好白丁眼明手快地一把将它抱了起来,才免得它继续欺负花面狸。 花面狸却是突然抬起快要埋进食盆里的脑袋,盯着房间的方向开始一个劲儿地发抖,抖得跟筛糠似的。 “不用怕,它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白丁见它这副胆小鬼的模样,没好气地道。 花面狸还是在抖,抖得趴在了地上站都站不稳了。 它感觉到了强大的威压,这个房间有一个极为可怕的存在……一只穿着一次性拖鞋的脚从房间里踏了出来,白丁扭头看了一眼,“你醒了?” “嗯。”白乙点点头,睡得有些皱皱的衣服和有些凌乱的长发给他添了些许的人气,不再显得那么清冷和高不可攀了。他不经意似的看了一眼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花面狸,“这是什么?” “上次从我狐火下逃生的那只花面狸。”白丁没好气地道,“花了我一千块从宠物店里救出来的。” 白乙点点头,走上前。 看那个男人渐渐逼近自己,花面狸整个身子都僵住,然后“砰”的一声,直直地倒了下去,竟然是昏厥过去了……白丁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这只花面狸的胆子到底是有多小,居然被白乙生生地吓昏了……白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花面狸。 “冰箱里有梨子,想吃的话就自己拿出来削皮。”白丁一边安抚着喵喵乱叫的白小喵,一边将昏厥过去的花面狸拎到沙发上,绝口不提她去找书吧大叔,而书吧大叔又不在的事情。 白乙点点头,打开冰箱取出梨。 坐在一旁,他手里握着水果刀,慢慢地削着手中的梨。他削水果的技术很好,可以将水果皮削成一圈,还不会断。 看着那长长的果皮一圈一圈地荡了下来,白乙的神情有些恍惚,依稀仿佛间,他又回到了那个依山傍水的茅草屋,茅草屋前用矮矮的竹篱笆圈出一个院子,院子里栽着几株枝繁叶茂的梨树,有硕大的青梨结在树头,令人望而生津,煞是惹人馋。 削下一片梨放入口中,冰凉微甜,不如记忆中的好吃。 记忆中,那红衣的少女总会摘下梨子,削皮去核,切成几块,然后送到他的唇边,哄他吃下。只是每次这样,都必是她做了亏心之事……那梨,真的很甜,如蜜一般。 想着,他又削下一片梨,还没有来得及送入口中,便被一只手儿半途截走。 白乙抬头,只见白丁随手将那片梨塞入口中,神情微变,他伸手放到她的唇边,“不要吃,吐出来。” “不就吃你一块梨么?你在这里吃我的住我的,我都没有说什么!”白丁含着梨含糊不清地道。 “梨子不可以分着吃。”白乙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还有些冷凝。 “哈?”白丁愣了一下,随即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你是说分梨分离吗?谁跟你说的啊?” 是你,前世的你。 那时,那个红衣的少女伏在他的肩头,摇着脑袋道:人常说,梨子不可以分的,分梨分离,白丁不和白乙分离。 白乙静静地看着她,终是没有回答。 “那种话相信来做什么呢。”白丁耸耸肩。 “我信。”白乙看着她,“吐出来。” 白丁愣住,随即又失笑,“吐出来。”他坚持。 白丁笑不出来了,她忿忿地将口中含着的梨片吐在他的掌心,转过身去掩住心里的悸动与涩意。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来招惹她! 苏柔想不明白,为什么连一只畜生都会选择白丁,再想想上次叶天对她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还有不知为何远走英国的叶幸,苏柔更加郁闷了。 她觉得自己和白丁上辈子一定结了很大的仇,才会这辈子也这么讨厌她。 走出宠物店的时候,本来应该在门口等她的司机不知道去了哪儿,她不由得更加恼火起来。 之前还人来人往一片繁华喧嚣的大街上忽然一片寂静,连一辆出租车都没有,苏柔气得直磨牙。 就在这时候,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车铃声,一辆黄色帆布顶棚的人力三轮车慢悠悠地驶过来,大概是因为天气很热的原因,那车夫戴着草帽,用毛巾裹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小姐,坐车吗?”他问。 苏柔左右看看,别无选择之下,她抬脚踏上了三轮车。 车速比她想象中要快许多,迎面吹来的风竟然也不是热得那么令人难受了,苏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掏出纸巾来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汗。 这时,迎面吹来的风中夹带了一张薄薄的纸贴上了她的额头,苏柔不耐烦地伸手取了下来,然后愣了一下,她拿在手里的纸看起来很奇怪,更像是……一张符? 正看着那符纸发愣,突然“喀啦”一声,三轮车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就这样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双阙山紫云殿上,美貌的古装少女笑吟吟地望着面前的白衣男子。 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摸了摸胡子道:“佳客,这是你师兄白乙。” 那是她和他的初见。 白乙哥哥……太子的生辰宴,京都里的名媛淑女都到齐了,说是要给太子选妃,身为当朝丞相的掌上明珠,皇后娘娘点名要见她,她不以为然。宴上,她被大皇子缠着说了一阵话,一扭头,便见着了她的白乙哥哥。 他没有如往常一般穿着简易的白袍,而是一身华服。 只是那身华服也掩盖不了他清越出尘的气质。 在一片灯火辉煌中,那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在众人的包围中也是那样的温润有礼。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欢喜地跑到他身边,像往常那样拉住他的衣袖,“白乙哥哥!” ……宛若仍是双阙山紫云殿那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小丫头。 可是她知道她不是了。 她心里有了连漪,也许那连漪早就不存在了,只是现在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快要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眼见着便要将她吞没了。 她想要他! 她要白乙哥哥。 只要白乙哥哥。 她嘟着嘴,拉着他的衣袖,问她的白乙哥哥抱怨:“我连太子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凭什么让他选我呀,万一他是了脑满肠肥的小笨蛋怎么办!” 白乙哥哥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无奈。 她扁扁嘴,又凑近了些,悄声道:“我啊,听人家说太子又懦弱又胆小,还长了满脸麻子!”倒是听说大皇子不错,不过那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她早有了意中人,并且决定了非他不嫁。 白乙哥哥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正考虑着要不要继续抹黑太子殿下表明她的心意时,大皇子寒着脸走了过来,“太子,你跟苏小姐很熟么?” “太子?” 她左右看看,然后视线落在白乙身上,眼睛越瞪越大。 白乙微笑颔首。 她一下子红了脸。 她的白乙哥哥竟然是太子殿下……原来关于太子的传闻都是假的,因为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太子殿下有多好。 于是她一反常态地讨好皇后娘娘,博得了皇后娘娘的喜爱,并得到了皇后娘娘亲赐的令牌可以在宫里自由出入。 她想要的,没有人可以与她相争。 她想当太子妃,太子妃就一定会是她! 她是如此坚信着。 可是……她满心欢喜地以为可以当上她的太子妃时,大皇子白甲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他趁着皇帝病重,领兵逼宫,废了太子白乙,将他软禁在寝宫。 她买通了御医,得知皇帝病重,大皇子又在药里动了手脚,最多撑不过半个月。 这半个月,她四处打点,准备了出城的通行证、腰牌,还联系了许鼎幅,许鼎幅是她一个远房舅舅,曾经因为杀人被判了绞刑,是她将他暗中救了出来,安排在云来镇,表面上他开的是药铺,实际那是一个杀手组织。站在这个组织幕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苏丞相。 父亲说混官场不易,他必须有底牌自保。 在她的坚持下,一贯疼爱她的父亲选择站在废太子阵营,遣人弄出了皇帝的遗诏,并且同意了她将白乙安排在云来镇的想法。 白乙走后,迫不及待登基为新皇的白甲为了安抚她的父亲,下旨册封她为王后。 她不以为然,她相信白乙一定会回来,回来取回他所应得的一切,包括她……可是……她一直等到新婚之夜,等到她的新郎踏上她的婚床。 他……没有来。 她为他筹谋了一切。 她傻乎乎地守着宫里那个位置等他回来。 她以为他会回来。 她以为他会登基为王。 她以为她是他的王后。 她一直在等他,等他归来。 他竟然将她独自一人抛弃在冰冷的后宫里,而选择了一只低贱的狐妖!他竟然想与那只低贱的狐妖一起修仙! 她怎么能够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一切在她的计划之中完美地发生着,就如她轻而易举地将后宫的宠妃一个一个不着痕迹地清除干净一样,她也要那只狐妖死无葬身之地。 胆敢跟她抢东西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当白乙哥哥亲手将利剑刺入那狐妖的心口时,当她看到那狐妖不敢置信的悲切神情时,她感觉自大婚那日便如剧毒一般缠绵于她胸口的那口浊气终于吐了出来。 她算计好了一切,可是她终究没有算到白乙的心。 就如当初她替他筹谋了一切却没有料到他根本对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不屑一顾一样,她没有料到白乙会为那个狐妖做到那一步……于是,她眼睁睁看着一贯温和的白乙用一种厌憎的眼神看着她,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他会杀了她。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看她,旋即转身随那狐妖纵声跃入了万丈深渊。 他的目光再也不会在她的身上留恋。 这一回,他是真的不要她了,连半点怜惜都不剩。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无论她怎么寻找,都没有再见过他。 那是他对她最深重的惩罚。 因为她杀孽过重,师父将她逐出了师门,于是她只能在这个人世间庸庸碌碌地活着,在那个冷冷清清的后宫中一日日老去,看着一批又一批年轻貌美的女人来分享她的丈夫。 她守着那个她不爱,也并不爱她的丈夫,守着那个如牢笼一般的后宫,把妄想夺取她后位的女人一个一个清理掉。 直到皱纹爬上她的眼角额头,直到她如云的青丝间出现根根白发,直到白甲死去,直到她的儿子,她的孙子登上王位……她垂垂老矣,却始终不死。 她知道一定是那只狐妖临死前做了手脚。 于是她不断重复着那如噩梦一样的生活……她活成了人瑞……不明真相的民众对她顶礼膜拜,而她……只想死。 最终,她在无尽的痛苦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个女人是谁? “那是你的前世。”冥冥中,似乎有人这样回答她。 三轮车又狠狠地颠簸了一下,苏柔猛地惊醒了过来,她四下环顾一番,发现三轮车才走了没有多远,回头还能看到刚刚走出来的那家宠物店。 刚刚……那是梦么?可却是那样的真实……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苏柔怔怔地坐在三轮车上,心底一阵一阵地绞痛起来。 “小姐,您怎么在这里啊?”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过来慢慢停在三轮车的旁边,司机摇下车窗,从车窗里伸出脑袋来。 “我还要问你呢,不是让你在门口等么?跑哪儿去了!”掩住心底的惊惧,苏柔跳下三轮车,怒道。 “我一直都在店门口啊……”司机十分无辜地说着,赶紧下车替她开了车门。 苏柔闻言,心底一冷,却仍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上了轿车。 直到车子驶出好远,苏柔才敢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正好看到站在原地的三轮车夫慢慢摘下了裹着脸的毛巾。 毛巾下那张脸……竟然是高三一班的李斯新! 期末考试 在紧锣密鼓的复习之后,期末考试来临了。虽然那个即将到来的暑假令人雀跃不已,但是对于期末考试以及考完后的成绩贴榜,同学们还是有些发怵的。 而白丁,上学这么久,第一次尝到了胸有成竹的滋味。 考试中的她对着试卷下笔如有神,把监考老师看得一愣一愣的,直怀疑她是不是打了小抄,在白丁旁边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有什么异动,这才满腹疑问地走开了去。 为此,白丁对李斯新更好了,和颜悦色得很,把李斯新弄得是受宠若惊。 白乙这两天心情似乎有点不佳,连他平日最喜欢吃的梨子都没有再碰了。这会儿,他正一个人静静地打坐,白小喵舒舒服服地卧在他的膝上打着呼噜。 花面狸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缩在离白乙最远的角落里,白小喵不屑一顾的那只粉红色的玩具老鼠正被它像宝贝似的圈在两只爪子中间,一副很珍视的样子。 白丁丢开手中的书,盘腿坐在床上摇了摇储蓄罐,里面一阵丁当作响。原来修仙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她就不必花钱吃饭了……想到这里,她瞄了缩在角落里的花面狸一眼。 可怜的花面狸被那怨念的眼神看得又是一个哆嗦。 白丁正纠结着没有钱要怎么过日子,忽然看到了被她丢进角落的那本小说,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小说扒了出来,拿出那张夹在书里当书签的名片。 琳达,七月影视文化公司娱乐总监。 她说要她去试镜拍电影? 拍电影的话应该有钱拿的吧……如果利用暑假时间去打工的话,那不就有钱了? 想到这里,掉进钱眼里的白丁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期末考试之后,盼望了许久的暑假终于来临了,因为李斯新的笔记,白丁竟然爬进了前二十名里,这让她捧着成绩单傻笑了好几天。 最令人意外的是,优等生苏柔的成绩居然滑出了全年级前十名的名单。 试镜 有句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又有句话说,无巧不成书。 白丁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两句话的时候,正和白乙一道站在七月影视文化公司的大厅里,站在她面前的,一个是面色惊喜又有些欲言又止的叶天,另一个面无表情的,则是她的老冤家苏柔。 虽然大厅明亮而宽敞,可是此时,白丁却有了一种狭路相逢的感觉。 苏柔的视线在白乙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又落到了白丁的身上。 “白丁,你怎么会来这里?”饶是神经粗壮如叶天者,也感觉出此时气氛的诡异,硬着头皮开口打破了僵局。这个问题一出口,叶天就后悔了,因为他感觉这句话实在是说得太容易令人产生误会了,尤其是被白丁撞见他和苏柔一起,又尤其是白丁还说过苏柔喜欢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了站在白丁身旁的那个穿着白色短袖T恤和牛仔裤,还戴着捧球帽的男人。 虽然白丁说过这个男人是她的家庭教师,可是有哪个家庭教师会这样一直粘着学生,连暑假都不消停,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还有……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还留长头发在脑袋后面绑了了辫子,说不定是变态呢! 叶天一点也不想承认那个男人比自己帅多了……其实这会儿白丁并没有时间去误会什么,也没有时间去猜测叶天的心思,因为她也在心里琢磨着苏柔和叶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问你话呢,哑巴了?”苏柔的语气有些冲,上辈子的怨气再加上这辈子的,她的语气怎么可能好得起。 “那你们呢?怎么在这里?”白丁反问。 “喂!是我们先问你的!”苏柔竖起了眉毛……“苏叔叔介绍我和苏柔来这里暑期打工,对了,苏叔叔是苏柔的爸爸。他在这里工作。”叶天在心底抹了一把汗,赶紧再一次圆场,顺便解释他为什么会和苏柔一起出现在这里,虽然他完全不明白女生怎么可以在这样的小事上都较劲成这样。 眼见着叶天这个平时总是一根筋并且行事鲁莽的男生这会儿夹在她和苏柔中间不断圆场的样子,白丁不由得有些好笑,好笑之余也在暗暗思考叶天的话,苏柔她老爸在这里工作?那她来这里面试岂不是很吃亏? 白丁正在盘算是不是要另外找打工的机会时,一个热情万分的声音突然身后响了起来。 “丁丁!” 白丁纳闷,这么亲昵的称呼,她在这里有熟人么?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砖上的清脆声音在大厅里急促地响起,白丁回头,便看到一个上身穿着白衬衣小西装,下身穿着一字裙的女人正踩着高跟鞋大步走过来。 “你可来了!我正琢磨着要不要主动联系你呢!”那女人一把握住她的手,有些激动地说道。 白丁疑惑:“你有我的联系方式?” “说你叫白丁啊,我可以在电视广告上打寻人启事嘛,对了,那天我还偷拍了你的照片,可以一并放在寻人启事上!” 这热情万分的态度,立刻让白丁明白这个女人是谁了。此人正是上回在马路上拦住她并且塞给她名片的女人——七月影视文化公司的娱乐总监琳达。 此时,她十分庆幸自己因为缺钱主动过来了,要不然白丁完全无法想象自己的照片被放在电视寻人启事那一拦的可怕下场。 “瞧,这小脸蛋,这小身材,真是太迷人了,完全就是我要的那种感觉啊!”琳达摸了摸白丁进化得粉嫩嫩的脸蛋,又掐了掐细细的腰身,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容。 被她这么一摸一掐,白丁出了一身冷汗。 “琳达姐,她就是你说的那个看中的演员?”站在一旁完全被无视的苏柔脸色有些难看。 “是啊是啊,丁丁很不错的吧!”偏偏琳达没有看到苏柔的脸色,还径自陶醉着。 “喂,不是说来面试的么?”见那女人对白丁上下齐手,毛手毛脚,再看看白丁一副被蹂躏得很无奈的样子,叶天皱了皱眉毛,有些不爽地道。 琳达看了叶天一眼,这小子就是叶家的小公子?难怪如此嚣张。收回在白丁身上揉捏的爪子,她拍拍手,收起花痴的样子,恢复了娱乐圈铁娘子的风范:“那先跟我去十五层试镜吧。” 电梯很快来了,琳达先进的电梯,然后热情地招呼大家进来,苏柔大步走了进去,白丁见苏柔站在左边,便站到了右侧,白乙静静地随白丁走进电梯,站在白丁身旁。 叶天最后一个进来的,随便挑了个地方站着。于是便形成了白丁和苏柔各据一角的局面,微妙的是,叶天和琳达站在了中间,这便显得苏柔势单力孤起来。 琳达注意到白乙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很久没有看到比司空品还俊俏的男人了,尤其是这漠然一切的气场和目中无人的态度。琳达摸了摸下巴,这种优加级帅哥,她居然没有第一眼注意到,这实在是太对不起她第一星探的名头了。 也许是她一开始只顾着看白丁,又也许是这个男人有一种特殊的淡化自己存在的特质,就像此时,他只是默默地站在白丁身旁,便无形地将自己和电梯里除了白丁的其他人完全地隔绝了开来,而且他一点也不曾在意自己投射在他身上的火辣辣的日光,要是一般人,被她这么看着,早就该无所适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吧。更何况……不是她脸皮厚,她也是这个圈子里鼎鼎有名的大美人啊。 在琳达盯着白乙看的时候,苏柔也在盯着白乙看,她的目光可比琳达的复杂多了,这个上辈子令她又爱又恨,并且痛苦一生的男人,此时就站在她面前,并且他居然还和那只低贱的狐妖在一起! 嫉妒加怨恨,苏柔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叶天在十层下了电梯,他是去面试场务工作的,白丁这才知道苏柔也是来试镜的。 到了十五层,便有人将她们带去了化妆间。几了化妆师在见到苏柔的时候便热情地迎了上去。这才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呢,白丁耸耸肩,见没人搭理她,便自己找了个位子,拉着白乙一起坐下。百无聊赖中,白丁从包里翻出《狐仙》来看,说来惭愧,这本小说她还没有好好看过,作者的名字很怪,叫一品。 琳达说过,她要试镜的角色是狐王万心,苏柔要试的角色是炎国公主秦锦华。这两人似乎是情敌的关系,狐王万心爱上了救过她的炎国国师白静安,身为炎国公主的秦锦华却也暗中对国师生出了情愫。 等等……国师? 白丁又翻了几页,找到描写国师的那一段……“当今圣上崇佛,欲出家为僧,当时朝野震动,百官惶恐,最后右相白奇上奏陛下,称他家的二公子白静安乃是与陛下同月同日同时所生,且喜好佛学,素与佛有缘,可代替陛下出家。于是,十五岁的相府公子剃度为僧,白静安出家之日,皇宫上空有祥云笼罩,圣上龙心大悦,封白静安为国师,大兴土木建成静观寺,以佑炎国千秋万代。” 原来狐王和公主所争的男人……是个和尚? 嘴角抽搐了一下,白丁挠挠脑袋,又往后翻了几页。 原来白静安幼时曾经入宫当过太子伴读,与公主秦锦华也算是青梅竹马。偏这白静安入了佛门,却还是断不了尘缘,前有公主倾心,后遇狐王送媚。 琳达拿了要试镜的剧本走进化妆间的时候,便见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场景,一面是苏柔那边的众星捧月,一面是白丁那边的无人问津。她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谁能比她更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同样是没有露过脸的新人,一个是公司老总的千金,一个是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无名小卒,谁坐冷板凳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 如今这个世道,跟红顶白谁不会? 将手中要试镜的剧本分别交给苏柔和白丁,琳达随口吩咐了一句:“阿广,那边人手够了,你帮我把这小姑娘打理打理。” 被称作阿广的化妆师点点头,收拾了工具箱走到白丁身边,也没有丝毫的不情愿,毕竟这是琳达姐的吩咐。 刚刚之所以出现那种众星捧月的局面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要抢着在苏大千金面前献媚,主要是这些人精都看出苏大千金对另一个小姑娘那点儿明显的敌意。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拍马屁,但是很明显,没有人愿意去故意得罪老总千金。 试镜的内容是剧本《狐仙》里的几个片段,琳达趁着化妆的当口给白丁和苏柔讲戏。 在化妆师阿广的巧手之下,镜中的白丁已经仿佛换了一个人,原先穿着大T恤、牛仔短裤、帆布鞋的少女转眼间跨越了千年的时光,变作了风华绝代的狐王万心。 白丁的戏服是一件绯红色的广袖窄腰曳地长裙,做功极其细致,穿在白丁身上有种奇异的妥帖感,仿佛那就是为她量身订做的一般,又仿佛她本来是这副模样。 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又有些莫名的熟悉……按捺住不切实际的念头,白丁稍一侧头,从镜中看到化妆室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她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去确认,那人是……“司空品?!”白丁指着他的鼻子大叫。 没错,那人的确是司空品,他是接到琳达的电话特地从剧组赶来帮忙试戏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琳达所说的那个适合演狐王的少女竟然就是她……正因为再次见自家大王而心潮澎湃的司空品在注意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时,快要飞扬到云端的心一下子坠入了寒潭。 白乙! 那个害死大王的凶手!大王为什么还跟他在一起?难道……大王还不知道真相?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的大王早就失去了前世的记忆,肯定已经忘记了那个前世害死她的凶手。 “真的是你呀,司空品!”白丁完全不知道司空品在想什么,高兴地大叫。 司空品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直起身子,神色恭谨地低头应声:“在。” “帮我签个名吧,你是我的偶像啊,我可喜欢你了!”白丁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司空品奇怪的态度,只是赶紧捧上刚刚换下来的白T恤,要求偶像给她在衣服上签了名。 司空品稍稍一愣,然后因那一句“我可喜欢你了”而绽开笑颜,笑得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似的,几乎要晃瞎了琳达的眼睛。 他低下头,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地在那件白T恤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表情不像在签名,倒更像是在写极其重要的契约书。 白丁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司空品看,虽然知道他是七月影视文化公司旗下的艺人,这也是她除了赚钱之外来这里试镜的另一个重大原因,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好运到第一次来就遇见了他。 “他是来帮忙给你们的试镜配戏的,暂时饰演白静安。”琳达笑眯眯地解释,顺便瞄了默默站在一旁的白乙一眼,那才是她理想中的白静安啊,那气质那神态……更何况司空品的角色他自己早就定下了,他要饰演剧中暗恋狐王万心的一只小狐狸,追寻了狐王千年,并且最终为狐王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是个悲情人物。 最重要的一点是,白丁没有注意到的事情,琳达可注意到了,司空品那种骄傲臭屁到骨子里的家伙,还从来没有见他跟谁低过头,现在居然用这样的恭谨的态度跟白丁讲话,莫非……琳达眼睛一亮,莫非这个少女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千年不忘的大王? 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会不费功夫么?由狐王来演狐王……这样的好事除了她琳达还有谁能碰到啊! 只是,澎湃不已的琳达不一会儿便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CUT!不对,不是这种感情!” “CUT!还是不对,你的表情太用力了,用力过头就显得不真实!” “CUT!那是什么表情?是在哭还是在笑?你为他放下了屠刀,你为他摒弃了王位,你为他废了千年道行立下重誓不做妖,跟他从头开始修行,可是现在他却给了你当胸一剑!你应该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 琳达在那边急得跳脚,白丁却是脑袋中轰鸣作响,动作表情无比的机械。 试镜的这段情节,这段对白,还有这一袭红裙都是那样的熟悉,为了那个人放下屠刀,废了千年的道行立下重誓,跟随着他潜心修行,结果换的却是穿胸一剑……她该是什么表情? 什么心情? 怨恨?不甘?心痛? 不是……不是的。 “ CUT!” “再试一次!” “重来!” “ CUT!CUT!CUT!” 一连试了十多遍,白丁却一是遍比一遍更差,最后竟是站在镜头前发起呆来。琳达有些失望,这么好的条件,竟然是个木头美人么,那种表演连个花瓶都算不上,就算是没有一点演戏的经验,也不应该像个木偶似的死气平板,没有一丝灵气啊。 “苏柔,你先上。”捏捏眉心,琳达指了指苏柔。 司空品看了一眼状态不佳的白丁,有些着急。 苏柔饰演的公主秦锦华在得知父皇将她指婚给了右相家的大公子白流风,万般不愿之下,夜奔静观寺,欲与白静安私奔,谁料却撞狐王万心在殿中纠缠白静安。深宫中长大的公主并未当场发作,而是如计划中一般踏入殿中,向白静安吐露心事。 提起长长的裙摆,她慢慢走入镜头,走路的姿势,面上的神态都极其到位,将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演得淋漓尽致。 白丁愣愣地看着她,觉得这神态像极了一个人。“静安哥哥……”苏柔带着些许的颤音,低声唤道。 一接触到苏柔的眼神,饰演白静安的司空品便暗暗惊讶了一番,第一次参加试镜且未正统学习过表演的苏柔表现得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阿弥陀佛,女施主,贫僧早已遁入空门。”他闭目念了一声佛号,“更何况夜已深,女施主实在不该出现在这里。” 苏柔的泪目中有一闪而过的怨怼,为何那只妖狐可以出现在这里,我就不可以?你说你是僧人,既是僧人,当收了那妖狐才是!又为何与她在殿中拉拉扯扯,就不怕授人以柄么! 那些念头化为怨怼在眼中一闪而过,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苏柔眼中落下泪来:“我只是太过想念静安哥哥,才会……你可知父皇要将我许配给白流风……” “姻缘自有天注定,女施主请回吧。”白静安闭目轻声道。 你明明知道我想嫁的人是谁?!为何还要装作不知!莫非……莫非是因那妖狐么?! “静安哥哥,父皇常说你极有慧根,前途不可限量,万不可被妖物迷了心智。”低头掩住眼中愈加浓烈的恨意,苏柔咬牙轻声道。 “多谢陛下及公主挂念,此狐已立下重誓随我修行,虽然顽劣了一些,但已无害人之心。”白静安合掌道,“且众生平等,只要有向善之心,贫僧都愿渡之。” 苏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侧过头看了站在一旁柱子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的白丁,便转身走出了镜头。 白丁竟被她那最后一眼盯得毛骨悚然。 琳达倒是十分的惊喜,本来答应苏柔来试镜是迫于无奈,毕竟人家是老总家的千金,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可是想不到她竟然这么有天分,刚刚那一幕戏,她将一个外表天真烂漫,实则城府极深的公主演得仿佛活了一般,尤其是那最后一眼,将绝望、怨妒、孤注一掷的疯狂表演得淋漓尽致,仿佛是被那个公主附了身似的。琳达回头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白丁,暗暗摇头,竟然被苏柔最后那一瞥吓住,哪里还有半分狐王的风范。 想必……这个女孩子并不是司空品要找的人吧。 琳达又哪里知道眼前这个苏柔已经被回魂符唤起了前世的记忆,她所表现出来的怨恨是真实的。 再怎么伟大的演技,又怎么可能比得过真实。 琳达没有看出来,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白乙可是看出来了。 白乙的眼中一片幽暗,他确定,苏柔也被人施了回魂符。这是叶幸之后,第二个被施了回魂符的人,且都是和白丁有关的人,看来躲在暗处的那个人是真的想和白丁过不去。 白乙想起那一天,叶幸抱着重伤的白丁去书吧,他说要小心李斯新。 李斯新么……那个戴着眼镜的木讷少年……究竟是谁? 离魂 “丁丁,你要再试一次么?”琳达看了看白丁,犹不死心地道。 明明形象和剧中的角色是再符合不过的,怎么就不会演戏呢! 白丁没有吱声,她还沉浸在刚刚苏柔最后看她的那一眼里,那样的眼神……令她想起了令她十分不快的人。 “丁丁,你接着小柔刚刚的剧情试一试,公主因为怨恨而向皇帝请旨,火烧狐王万心的老巢万狐山,并且请来静观寺的僧人在山外诵经驱妖,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狐王万心只见得满山烧焦的枯木和狐尸,偏偏还见着了静观寺的僧人。狐王万心怒气冲天之下杀入静观寺,白静安为保护寺庙失手杀了她,你试着想一想狐王万心当时的感觉,她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琳达循循善诱地给白丁讲戏。 白丁还站在那里发怔。 司空品看着她发怔的样子,心中焦急,又恨恨地看一眼白乙,心中打定主意要帮大王记起前世的种种,让她明白白乙的真面目。 握了握拳,他大步走到白丁面前,抽出手中的道具剑,一把刺入白丁的心口处。 道具剑是可伸缩的,当然不会真的伤到白丁,可是白丁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刷白,她极其缓慢地低下头,怔怔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白丁,我与你约法三章,不许你踏出寺门半步,为何不信守诺言?”司空品看着她的眼睛,狠下心来念出台词,并且故意没有称呼她“万心”,而是称呼她“白丁”。 他想敲醒她,让她记起前世的事情。 白丁怔怔的抬头,茫然地看着司空品,眼前这个男子渐渐和某个人的影像重叠……一旁,听到这句台词的白乙脸色也是一变。 “白丁,我与你约法三章,不许你再造杀孽,你为何要下此毒手?”司空品再度开口逼问,声音冰冷。 一声一声,他质问,眼中满是失望。 白丁仍是沉默,只是眼中的痛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缓缓仰起头,吊着水晶灯的大厅在她眼中幻化成了浮云山的天……秋天的浮云山,没有似雪的梨花,只有满山被焚得只剩枝干的枯木。可是,浮云山的天,依然这么的明静清朗……她想念那山水间的茅草屋,她想念院子里亲手栽下的梨树,她想看梨花盛开,她曾经以为她会看很久很久的梨花……和白乙一起……思绪一点一点清明起来,她记起来了……当他的剑刺入她心口的那一刻,她没有怨恨,没有不甘,没有心痛。 她只是……不舍。 她喜欢那间依山傍水的茅草屋,她喜欢院子里结满青梨的梨树,她喜欢躺在茅竹塌上晒太阳,她喜欢听他的脚步踩过落叶的声音,她喜欢闻他身上熟悉的温暖味道,她喜欢在那个“家”里等他回来……他亲手用矮矮的竹篱笆圈出一个院子,她立下誓言此生不再踏出院门半步。什么仙,什么妖,什么修行,在她眼里,都比不过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那个众人眼中冷心绝情的白国二皇子,那个不带人间烟火气的天界谪仙,在她眼中,不过是可以陪她一辈子的男人罢了。 她的一辈子很漫长,他的一辈子也很漫长,她想就这样缠着他地老天荒……可是那一剑……葬送了所有……她不舍……她只是不舍……琳达被白丁的“表演”给震住了,刚刚还是一个丝毫不会演戏的人,怎么一转眼就能够将那样复杂的情感表达得如此的完美……剧本中对于这一段的处理本来应该是怨恨和不甘,可是白丁却从另一个角度诠释出更有血肉的狐王,连琳达都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处理方式更加的震撼人心。 “白丁?”司空品皱起眉,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表情。 白丁没有看他,眼前的一切都成了幻象,她陷在千年前的那一段真实的噩梦里无法自拔。 “原来,她是你的劫,你却……是我的劫……”有泪从眼中滑落,她喃喃地说了一句,无预兆地仰面向后倒下。 司空品吓了一跳,赶紧丢下手中的道具剑去扶她。 一道白影闪过,狠狠推开司空品,将白丁抱在怀中。 “白丁,醒醒。”他看着怀中的少女,轻轻拍了拍她的面颊。 怀中的少女却是一动也不动,四肢冰凉,面色苍白似雪,仿佛真的已经死去了一般。 白乙看着这样的白丁,平静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血红,仿佛真的回到了千年前,他亲手将剑送入她的心口,然后眼睁睁看着她被苏佳容推入万丈深渊……喉间涌起一丝腥甜,白乙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内里蠢蠢欲动。 那是他的心魔……可是,他决不能就这样看着她死去……“白丁,你醒醒,那只是幻觉,我在这里。”强行压下心魔,白乙放缓了声音,在说服白丁,也在说服自己。 白丁仍是不动。 白乙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里流动着一种很危险的味道。蹙起眉,他抬头,四下张望了一番,最后视线落在角落里的镂空陶艺香熏炉上。 他太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那是幻影香。 幻影香和勾魂香一样,是来自冥界的东西,对人类没有影响,但却可以令妖类产生幻觉,虽然使用者为了避免被发觉。所用的量很少,可是……在刚刚那样特别的场景下,却足以令白丁陷入深度的幻觉。 看了一眼站在摄影师身旁的苏柔,白乙抱起白丁,转身离开。 “放开她。”司空品上前,一把按住白乙的肩膀。 只一下,白乙身上强大的威压便迫使司空品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白乙抱着白丁头也未回地离开了十五楼大厅。 “阿品?”拍了拍呆立在原地的司空品,琳达有些担心地低唤。 司空品回过神来,追了出去。 ……大王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 他是凶手啊!不是应该恨他的么! 在场众人对于司空品这样的行为早就见怪不见,该干吗干吗去了。 没有人发现,苏柔也不见了。 白乙抱着白丁避开人群,直接瞬移到七月影视文化公司底层,走了没几步,便停了下来。仍然穿着戏服的苏柔正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路。 苏柔看着眼前那个神色淡漠的男子,又看了看他怀中那个也仍身着戏服的少女,千年前的场景仿佛一下子都到了眼前。 “太子哥哥,许久不见了。”盈盈弯腰施了一礼,苏柔微笑着开口。 白乙面色平静,眼中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仿佛除了他怀中的那个少女谁也不能挑起他一丝的情绪。 “见到我,不惊讶么?”压下心中的怒意,苏柔又道。 “谁给你的回魂符?”白乙终于开了口,问的却是今苏柔更加愤怒的问题。 “你只关心这个吗?”苏柔捏紧了拳头,“你知不知道那只妖狐在我身上下了咒术,害我求死不得,痛苦一生!” “既是痛苦,又何必再记起。”白乙看着她,眼中带着淡淡的怜悯。 那只是怜悯而已,是高高在上的怜悯。 苏柔知道,苏佳容的太子哥哥对她已经连一丝的怜惜都不剩了。 “当你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的时候,前世种种,爱也好,恨也罢,都不过前尘往事而已,既然你都已经放下了,何苦还要为一张回魂符而如此执着,再犯杀孽呢?”白乙看着她,淡淡地道。 苏柔倔强地咬唇不语。 “幻影香产自冥界,你从何处得来?”白乙问。 苏柔一愣,随即有眼泪涌了上来:“你难道不知道幻影香只对妖类有影响么?” 白乙神色平静,没有开口。 “你为什么会感觉到幻影香的存在?你明明是天界下凡的仙人,为何可以感觉到幻影香的存在?” “这些都与你无关。” “呵呵,与我无关?是啊,与我无关的!我为你做再多,你也都看不到!你宁可为了这只妖狐熬成不人不妖的怪物,也不愿接受我的好意去坐那万人之上的位置!”眼泪越来越多,苏柔一边抹眼泪一边笑,“既然我能杀这只妖狐一次,我就能杀她第二次!她中了幻影香的咒,即使她的身体没有伤口,可是她的潜意识却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如今她的魂魄已经自行去了地府,待她喝孟婆汤之后,你于她而言,也就只是前世种种而已了!”闻言,白乙脸色大变,抱着白丁立刻消失在原地。 “苏柔!”有人从旋转门走出来,大声喊她。 苏柔恍恍惚惚地回头,看到叶天正向她跑过来。 “刚刚我去十五层的时候听琳达说他们已经试镜结束了,怎么这么快?”叶天左右看了看,“白丁呢?” 苏柔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叶天看。 “白丁有什么好?” 叶天眨了眨眼睛,脸上一下子充了血,“你你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苏柔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叶天竟觉得她那笑容十分惨淡,心里不由得微微揪疼了一下。 等白丁再一次有了意识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一条青石板的小道上,四周围都是浓重的雾气。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在看到小道旁竖着写有“黄泉路”三个黑色大字的木牌时,她不由得失笑,想起了十七岁生日那一回初见时的惊惶。 十七岁?白丁有一刹那的恍惚。 她怎么会记得十七岁,十七岁的她应该还是一只到处受欺负的小狐而已啊? 在路口站了一阵,没有勾魂使来接她,也没有看到其他的鬼魂,她便试着自己走了进去。踏上那条看不见尽头的青石板小道时,身体飘飘荡荡的感觉不到一丝重量,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似的。 不过这里,没有风。除了雾气,还是雾气,看不见前方,看不见来处,只有无边无际的寂静。隐隐约约间,有钟声响起,那钟声古朴厚重,但似乎距离相当的远,所以听起来不甚真切。 白丁也不急,反正她有大把的时间慢慢走。 寂寞也不怕,反正漫长的修行她也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倒是有了人陪伴,反而生了惫懒之心,从此害怕孤单寂寞,只想找人来陪。可是,果然是没有谁能够陪她一生一世的吧,毕竟她的一生一世实在太漫长了……可是,她没有料到的是,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会那样短,离别却是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那柄剑刺入她心口的时候,所有的眷恋都化作了虚无,这会儿,她独自一人踏上这黄泉路,反倒是清净了,没了指望,竟也觉得灵台清明,万物通透了。 一路细细想,慢慢飘,倒也自在惬意。耳畔,钟声越来越近,浓雾中隐隐有楼宇的影子。再往前,雾气渐渐淡了,一座城楼便如海市蜃楼一般矗立在跟前。 城楼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书三个古体大字:枉死城。 白丁抬头仔细看了一阵,才辨认出来,她这竟是到了传说中枉死之人来的地界。寿终正寝之人一般都会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便转世投胎去了,唯有枉死之人心中怨气难平,才会进入这枉死之城。 城门口有手持大刃的鬼差守着,白丁不敢贸然上前,只从城门口往里看去,里头竟十分的热闹。与黄泉路上的阴冷凄清不同,那是一条十分宽阔的街道,街面十分干净,竟也有摆着小摊的摊贩,就如人界的集市一般。 “今日怕是会来一个大人物。”守门的一个鬼差忽然开口。 “怎么说?”另一个鬼差搭话。 “你听听,这冥钟已经响了第三回了……” 白丁正竖着耳朵在听,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便听到其中一个鬼差说:“闻到没有?是木姑娘,她居然亲自来接,真不知道来的是何方人物……” “嘘,来了。” 说着,两个鬼差同时噤声。 木姑娘?白丁疑惑地伸伸脖子,随着那阵香味,一辆四轮马车从远处驶来,拉车的是一只全身套着铠甲的骷髅马,车上坐着一个青衣蒙面的女子。速度极快,那样快的速度,马车上的那个青衣蒙面的女子整个人却仿佛一幅静物画般,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 不一会儿,那马车便到了跟前。马车停下,青衣蒙面的女子踏下马车。 莫非是来接她的?白丁想。 正打算上前,身后突然一阵“丁当”作响,那青衣蒙面的女子便径直越过白丁走了过去。白丁一愣,敢情他们说的大人物不是指她啊?她一介狐王也不算小人物了吧。有些郁闷地转过身,便见浓雾里走出一黑一白两位勾魂使,后面还牵着一个衣冠楚楚的少年,那少年虽然被链子锁着,却仍是一脸的傲然,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清澈,浓重的怨恨令他看起来有种超乎年龄的阴沉。 “南宫允安,男,大卢陌阳人士,德武三十八年六月七日申时被谋刺于大卢皇宫避暑山庄爱莲池,终年十一岁。”黑衣的勾魂使手持生死簿,拿笔轻轻划了一圈,将锁链递给青衣蒙面的女子。 白丁又细细瞧了那少年几眼,隐约可见他脖子深处有闪闪的鳞片,真龙天子?原来是个短命的小皇帝啊。 “木姑娘,判官大人交代要小心看护。”白衣的勾魂使又说了一句。 木姑娘女子微一点头,没有说什么,执了那锁链走到马车边,对着那少年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少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抬脚踏上了马车。 从头至尾,白丁都被无视了。 “还是了孩子啊……” “看起来是死于宫廷政变。” “真可怜……”耳边,守门的两个鬼差感叹。 看着那辆马车一会儿工夫已经跑得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白丁这才意识到他们可能根本看不见她,这个念头一起,她赶紧走到守门的鬼差身旁,拿他们做实验,伸出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看起来那孩子怨气很重呢……”果然,那鬼差还是在说他们的,根本没有注意到白丁的存在。 白丁这下放了心,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枉死城。 一路走过几家钱庄酒馆,居然还有制衣坊和客栈,总之是应有尽有,和人间的生活别无二致。 “云香,你今天看起来特别开心。” “鬼差大哥说害我的人报应就快到了,等那坏蛋得了报应,我就可以安心去投胎了。”被唤作云香的女人笑道。 “真好啊,就是以后没人陪我说话了……”接话的小鬼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 站在一家酒馆门口听里面的小鬼聊天,开始是听得津津有味,渐渐地,白丁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正打算去别的地方再看看,转身的时候,却冷不丁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撞她的是个少年,不但没有道歉,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气得白丁一把拉住他:“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那少年狠狠一把推开她,扭身就跑。 “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后面,有鬼差在大叫。 白丁这才意识到那个少年竟然是可以看到她的,还有,她认出那个少年便是今日同他一起进入枉死城的那个短命的小皇帝,南宫允安。 他想干吗?逃跑? 然而,他终是没有跑得出去,一道青光闪过,木姑娘到了。她指尖轻弹,那少年便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放开朕!”少年大怒,原本清秀的脸庞看起来有些狰狞。 “要离开这里,只有两条路,一是害你之人得到报应之时,二是你已放下怨恨自愿喝下孟婆汤,然后去投胎。”木姑娘开口,声音喑哑低沉,听不出年纪,“你选哪一种?” “我要亲手去杀了那祸国妖后!”少年挣扎着嘶吼。 “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何苦自毁前程。”木姑娘淡淡地劝。 “放开朕!放开朕!朕要去杀了那祸国妖后!放开朕!”那少年挣扎着,竟然被他挣得挪了一小步。 木姑娘没有动。 不知怎的,那少年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化为一条青黑色的巨龙,掀起一阵狂风,直冲向木姑娘。 街道两旁的建筑都被那巨龙整座掀起,摔倒地上支离破碎,木姑娘站在原地,半步未动,只抬起手,顶住那巨龙的脑袋。那场景,犹如蚍蜉撼树,可是令人惊奇的是,那巨龙竟然真被那一只小小的手顶住了,半分不得上前。 “竟然化为妖龙,如今枉死城也留你不得了。”木姑娘淡淡说了一句,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在它面前一拍,那巨龙便轰然倒地,化成不足一臂粗的黑色小龙。 黑色的小龙犹自忿忿,却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 “送他去洗孽台。”木姑娘一声吩咐。 一旁有鬼差应声上前,绑了小龙便走。而木姑娘身后,整条被巨龙摧毁的街道一瞬间恢复了原状,完全看不出原来被摧毁的痕迹,就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看吧,这里是枉死城,不管怎么效仿人界,都只是效仿而已,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真的。”木姑娘忽然开口。 站在一旁的白丁愣了一下,她在跟谁说话? “被送到这里的都是生前不得善终,怨念深重之人,只是不知姑娘缘何到此?”说着,木姑娘转迁身来,看向白丁。 “你能看到我?”白丁愕然。 “之前在城门口也是你吧。”木姑娘似是侧头思索了一下,“你是生魂,并不是死魂,怎么会出现在地府?” 白丁眨了眨眼睛:“你是说……我还没有死?” 木姑娘点头,又看了她一阵,忽然微微睁大了眼睛:“……是你?” “你认得我?”白丁疑惑了,她在地府没有熟人吧。 木姑娘又盯着她看一阵,才欠了欠身,算是打过招呼:“两千多年之前,见过你一回。” “两千多年之前?”白丁脑袋上挂满了问号。 “那一世,你是浮云山的妖王,被所爱之人一剑穿心,也进了这枉死城,是我接的你。”木姑娘似乎是笑了一下,“那一日,冥钟响了九回,阎君特地交代下来,说你是个麻烦鬼,要小心看护。” 敢情冥钟敲响,木姑娘亲自出城去接,不是因为大人物,而是因为麻烦鬼啊……“事实证明,你果然是个麻烦鬼,你到枉死城不到半个时辰,便逃出了枉死城重返人界,并在害你之人身上下了长生咒。冥府十殿精锐尽出,阎君亲自拿人,好不容易才将你押回了枉死城,当即便送去了洗孽台。” “洗孽台?”白丁想起刚刚那条小龙也被送去了洗孽台。 “以法术强行洗去怨气的处所,是为了避免你变为怨灵,但因为是强行去除怨气,其过程十分痛苦,宛如剥皮拆肉一般。”木姑娘说着,摇了摇头,“只是你带来的麻烦并未结束,洗孽台的鬼差才开始替你剔除怨气,便有一个白衣的男子闯入地府,直接掀了洗孽台,将你放了出来。” 白丁怔住。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在这枉死城当了多久的差,这里几乎每日都有死魂进城,也有死魂解除了怨恨离开这里,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麻烦鬼。”木姑娘的声音带了一丝感叹,“也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幸运的鬼。” 幸运?她算吗? 白丁默然。 “后来,我便再没有见过你,听说你喝了孟婆汤去投胎了,真不知那个从洗孽台将你救出去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地府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白丁有些听不明白,两千年前?枉死城?将她从洗孽台救出来的白衣男子?她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香?”见白丁一脸的茫然,木姑娘意识到了什么,“你是因为中了幻影香才来地府的?” “幻影香?”白丁皱眉。 “嗯,因为用量太少,我刚刚没有发现,幻影香产自冥界,可以今妖类产生幻觉,我想你应该是被施了幻影香,中了圈套,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才促成了生魂离体的现象……” 木姑娘正解释着,枉死城的冥钟突然响了起来。这次的响声与之前的不同,似是更为急促了一些。 “怎么了?”白丁见刚刚还在街道上游荡的小鬼们一转眼跑得一个都不剩,不由得好奇。 “这钟声是在示警。”木姑娘蹙起眉,侧头看向白丁,那眼神赤裸裸的就是在看一个麻烦,“有人闯进了枉死城。” “你干吗这样看我?”白丁表示不爽。 “这情形实在熟悉。”木姑娘凉凉地道,“若没猜错,来的恐怕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白丁抿唇不语。谁?她错过什么,还是忘记什么了? “我帮你一个忙,你帮我一个忙,如何?”木姑娘突然开口道。 “怎么说?”白丁问。 “若你有缘见到一个叫朱大福的人,请你替我传个口信给他,就说宋木语在地府当差,生活平静安然,让他放下执念,不必再愧疚等待了。”木姑娘放轻了声音。 明明是暗哑低沉的声音,可是这一句,听起来竟是分外的温柔动听。 “朱大福?”白丁隐约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嗯。”木姑娘点头,“他左手手臂上有一个牙印,是我咬的。” 对眼前这个看起来端庄无比的木姑娘会咬人表示了一下惊讶,白丁又问:“可是你又怎知我会遇到他?” 木姑娘沉默了一下才道:“你是几千年来我遇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够离开这里,且又不用被洗去在枉死城记忆的人。” 言下之意,她只是在赌。 现在的白丁于她而言,就仿佛是出现在溺水之人眼前的一根稻草,也许明知这根稻草救不了性命,可是她总会试着去抓住它。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这个问题刚问出口,白丁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蠢问题,“……你不能离开这里?” 木姑娘点头。 “木姑娘!有人闯进城来,打伤了好几个鬼差!”远远的,有小鬼来报信。 木姑娘颔首表示知道,然后侧头看向白丁:“如何,成交么?” “你要帮我出城?”白丁问。 “还可以给你幻影香的解药。” “成交。”白丁伸手,反正等她能够遇见木姑娘要找的人再说。 木姑娘亦伸手,两人击掌。 白丁收回手的时候,发现自己掌心多了一枚白色的药丸,那药丸一沾上她的手便化为了无形。 “不用担心,那是幻影香的解药。” 抬头再看,木姑娘已消失在了原地。 回魂 站在枉死城的大街上,白丁有些迷惘,记忆有些混乱,好像是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不是被白乙的剑刺入胸口才来到地府的吗?那幻影香是怎么回事?生魂又是怎么回事?头一阵剧痛,一些奇怪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她想起来了!她现在是狐王的转世……她去七月影视文化公司试镜,遇见了苏柔、叶天和司空品……然后琳达给她讲戏,司空品扮演的白静安刺了她扮演的狐王万心当胸一剑,然后她便离魂了? 木姑娘说是因为有人对她施了幻影香,才导致她因那一剑产生了自己已经死去的错觉,促使她生魂离体……那,是谁?是谁对她施了幻影香? “白丁!” 正想着,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叫她。抬头一看,便见白乙正抱着她的肉身驭风向她而来。 转眼间已到眼前,未待白丁开口,白乙便一把将她揉进怀中:“还好还好。” 还好你不是在洗孽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满身鲜血淋漓的样子。 “你……”白丁被他吓住。 这个总是开口闭口都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家伙,怎么……白丁试着推他。 白乙似是微微一僵,松开了手。 “你叫白丁,我是你的师父,我是来渡你成仙的。”白乙缓缓开口,“你不记得我不要紧,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你。” 白丁愣住,他这是在干吗? “这是你的肉身,我叫你一声,你答应了便可以回到肉身里,好不好?” 白乙看着她,放轻了声音,似乎是怕吓到她。 白丁看了一眼被他护在怀中完好无损的肉身,又看了一眼头发有些散乱的白乙。他也正看着她,只是眼中空无一片,无悲无喜,如古井般无一丝波澜。 这样的他,令她想起了十七岁生日那天在小区门口梨树下见到他的样子。 那时,他也是这般的表情。 莫非……他以为她已经喝了孟婆汤失去记忆了?起了一些玩笑的心思,白丁不点破,只是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白乙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开口唤她:“白丁。”“嗯。”白丁看了一眼他怀中那具自己的肉身,觉得这样和自己面对面实在有些奇怪。 刚应完,她便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吸入了一个暖暖的身体中。 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她正躺在白乙的怀中,想自己站起来,却发现身子软趴趴的有些困难。 “刚刚回魂,身体还有些不适应,不用担心。”白乙说着,打横抱起她,驭风出了枉死城。 出了城,白乙直接越过奈何桥往地府门口而去。 “又见面了,紫皇殿下。”还未到门口,冷不防一个大大的笑面脸谱在他面前出现,一袭青衣的判官大人拦住他的去路。 白乙抱着白丁后退数步,冷眼看他。 “阎君知晓紫皇殿下大驾光临,特在大殿设下宴席,欲与殿下畅饮一番。”青衣的判官挂着那个大大的笑面脸谱道。 “多谢阎君美意。”白乙面无表情地拒绝,“我只想带走我的徒儿。” 白丁感觉他抱着她的手臂微微一紧。 “哎呀呀,这可不合规矩啊。”笑面脸谱一转,变成一张有些为难的脸,青衣的判官道。 “白丁是生魂,被人施了幻影香才会误入地府,如何不合规矩。”白乙淡淡地道。 “虽是如此,生死簿上,白丁的寿命只有十七岁呢。”青衣的判官晃了晃手中的生死簿,道。白乙看了那生死簿一眼,判官手中的生死簿竟然燃成了一堆灰烬。 “生死簿上,再无白丁之名。” “哈哈哈,真不愧是紫皇殿下,果然霸道。”判官不怒反笑,“在下还真是不长记性,殿下可以为她连孽镜地狱都层层闯过,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呢?何况,在下可还记得殿下当初勇闯枉死城,从洗孽台下救出她的事情呢,这事儿可是传得三界皆知啊,既有之前种种,烧个生死簿又算得了什么,对吧?”白乙没有理会他,直接抱着白丁离开了地府。 身后,那青衣的判官挂着一张笑面脸谱看着他们离开,竟没有追来。 阳光扑在脸上的那一刻,白丁窝在白乙怀中做了个深呼吸,果然还是人界好啊……她忽然想起枉死城里的木姑娘说的话,枉死城就是枉死城,不管怎么效仿人界,都只是效仿而已,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真的。 她说,若你有缘见到一个叫朱大福的人,请你替我传个口信拾他,就说宋木语在地府当差,生活平静安然,让他放下执念,不必再愧疚等待了。 可是,她这样说的时候,白丁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不舍、孤寂、决然、痛楚……独独没有平静安然。 枉死城里没有阳光,没有风,再怎么效仿,终究也是地府,不是人界。 就如木姑娘,永远也不可能在枉死城里得到平静安然的生活。 天人五衰 因为刚刚回魂的关系,白丁的身子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抬个胳膊都困难,只能像团棉花似的窝在白乙怀中。 白乙一路都很沉默,白丁还在回想木姑娘说的话,也没有在意。直到白乙身子一歪,整个人突然直直地坠向地面时她才慌了神。眼前的景物一瞬间倒转过来,白丁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重心,只能随着白乙倒下的方向顺势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跌得很重,可是她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痛。 无力地趴在他的胸口,看着那个即使自己摔倒也不忘紧紧将她护在怀中的男子,白丁感觉心口涩涩的。 她试图去扶他,可是手臂仿佛灌了铅似的根本不听她的使唤。 “白乙,白乙你醒醒……” 白乙听不见她的声音,他微阖着双目,一动不动,半边脸上沾满了灰尘,头发上也沾到了地上的落叶,白丁咬了咬唇,吃力地挪起手,替他挥去了沾在他发上的落叶,然后用袖子替他擦了擦脸。 这里已经是她家小区的门口了,这个时间段楼里的居民不是去上班就是去上学了,很少会有人在,白丁确定了这一点,只能默默地趴在白乙的胸前,无奈地等待,等有人发现他们,等白乙醒过来,或者等自己恢复了力气。 “你们在干什么?”冷不丁地,有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很熟悉的声音,白丁有些欣喜:“李斯新,你怎么在这里?快来帮帮我,白乙他突然昏倒了。” 久久的,没有回音。 白丁趴在白乙的胸口,有些吃力地侧过头去看他,却见李斯新正站在小区门口那棵已经硕果累累的梨树下,正微蹙着眉,用一种有些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李斯新?”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可怕,白丁愣了一下,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李斯新抬起脚,缓缓上前。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在镜片的反光作用下,白丁看不清他的神情。 看着李斯新一言不发,只是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在这有些闷热的天气里,白丁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抑。而这样的压抑令她无法自制地产生了种如临大敌的恐慌感,尤其是在当下这种白乙没有意识,自己又没有战斗力的情况下。 “喵喵喵……” 随着白小喵欢快的叫声,鸳鸯眼的小黑猫弓起身子纵身一跃,精确无误地趴在了白丁的脑袋上。 感觉到猫爪子在自己脑袋上踩来踩去,白丁脑袋上蹦出一眼青筋,“白小喵!你给我下来!” 白小喵受了惊,“喵喵”乱叫着炸着毛“哧溜”一下跳了下去。 紧张的气氛被白小喵这么一折腾突然就荡然无存了,白丁疑惑地侧过头看向距离她不过十步的李斯新,后者托了托瓶底一样厚的眼镜,有些讷讷地道:“白丁,你怎么……穿成这样?” 白丁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仍然穿着试戏时的大红色古装戏服,不由得失笑,原来他刚刚那种表情是因为看到她这副模样,也是,这样打扮的她和白乙双双倒在自家小区门口,这事情看起来的确是很诡异。 刚刚她是怎么了,竟会觉得李斯新危险。眼前的他,分明还是她第一次从叶天手中救下的那个被同学欺负而无力还击的木讷少年啊。 李斯新忽然笑了一下,弯下腰伸手去扶她。 就在这个当口,冷不丁有一只大手以更快地速度伸了出来,握住了白丁细细的胳膊,将她提溜了起来,然后另一只手扶起白乙,就这么一左一右地扶着两个人健步如飞地进了小区,直接上楼。 只留下李斯新默默地站在原地。 看着他们走进小区,他抬手缓缓地扶了扶眼镜,其实他的眼镜架子调得很紧,根本不可能掉下来,可是他还是习惯性地向上托了托。 “看不出来书吧大叔还有成为大力士的潜质啊……”白丁全身不能动,只剩一张嘴还利索着,便出言调侃,仿佛这样,便可以赶走心口的酸涩憋闷。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真够难看的。”书吧大叔毫不留情地吐槽。 “你让我不笑我就不笑,那我多没面子啊。”白丁咧了咧嘴,露出八颗白森森的牙,“我偏笑。” 书吧大叔侧头一看,差点没有吓得失手将她丢下去,翻了个白眼,加重了握着她胳膊的力道,“不想缺胳膊断腿就不要再作怪了。” 白丁哼了哼。 “哼什么哼,钥匙呢?” 白丁用眼睛瞄了瞄自己的衣袋,书吧大叔让她靠在墙上,伸手去她袋子里掏。 “李斯新没有上来吗?”白丁看了看空空的楼梯,突然问。 书吧大叔拿出钥匙,打开了门,淡淡说了一句:“以后离李斯新远点。” 白丁愣了一下,又是这句话,上次叶幸为了从雪妖手中救下她,自己差点被扎成了刺猥,重伤进医院时,书吧大叔也说了这句话。 他说,离那小子远点。 她没有听,然后她被叶幸的无色之箭扎了个透心凉。 现在他又……“李斯新……他有什么问题吗?”白丁犹豫了一下,问。 “你知道叶幸那次将重伤的你送来书吧的时候,他说了什么吗?”书吧大叔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 白丁抬头看他,“他说了什么?” “他说,”书吧大叔缓缓开口,“小心李斯新。” 白丁蓦然瞪大眼睛,叶幸……他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他用无色之箭射伤了她,明明她差一点就去阎王那里报到了,他却让她小心李斯新? 这会儿,白丁还不知道她已经去阎王那里报到了,还在孽镜地狱里过了一遭。 书吧大叔却没有再解释,伸手将她拽进屋子,关上门。 房间里,书吧大叔正来来回回忙来忙去,白小喵也翘着尾巴在他脚边绕来绕去。 花面狸则一边不屑地看着白小喵,一边警惕地守在白丁身边,一脸严肃的样子配上那张毛茸茸的脸看起来十分喜感。 白丁坐在沙发上等力气恢复,她的视线一直胶着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白乙身上。 白乙竟然受了伤,他的左臂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鲜血淋漓。 书吧大叔撕开他的衣服,皱了皱眉:“这是强行渡忘川时被怨灵咬伤的,真是不要命了,若是下口再深一点,整条手臂都废了。” 听他这样说,白丁抖了一下。 清洗过伤口,仔细上了什么药之后,书吧大叔又翻出一绷带来将那伤口包扎好,动作十分娴熟。 白丁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想起了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校医。 校医? 白丁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天她送李斯新去学校医室,结果碰到了书吧大叔,然后看到了他别在胸前的胸牌,他的名字是……朱大福! 莫非……他就是木姑娘要找的人? 不会那么巧吧……说让她找个人传个话,那个人就自动出现在她面前了? 白丁皱眉思索了一番,怎么看这个不正经的大叔都不像和那个神秘的木姑娘有什么联系的样子。 “书吧大叔。”白丁突然开口,“能不能给我看一下你的左手手臂?” 书吧大叔手微微一顿,然后摆了摆,“是白乙伤了左臂,又不是我,看什么看,不要给我添乱。” 就是这一摆,白丁看到了他的手臂,他穿着无袖的背心,左臂上别说牙印了,连颗痣都没有。 果然不是他吧……只是名字一样而已。 想起木姑娘,白丁长长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你在忙什么?”看着书吧大叔包扎好伤口之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符纸贴在墙上,床边,甚至白乙的额头上时,白丁终于忍不住问。 “别小看这东西,可贵着呢,是收灵符。”书吧大叔扬了扬手里未贴完的符纸,“这要是在黑市上,得卖一千块钱一张,我这是在烧钱啊你懂不懂!还敢给我看不屑的眼神!” 白丁有些惊讶,那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谁乱画的,竟然信口开河就要一千块? 骗钱啊?!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书吧大叔被她看得炸毛了,“这是收灵符收灵符,你不懂没关系,不要拿无知当有趣行不行!这种东西可是有价无市的!” “大叔你最近又对当神棍感兴趣了啊?有价无市?这分明是泛滥成灾啊。”白丁指了指贴了满屋子的符纸,凉凉地道,“还有,你说这东西在黑市上卖一千块,请问那黑市是什么市啊?” 书吧大叔被她噎了一下,张了张口,没有回答。 “还是说,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神色一转,白丁眯了眯眼睛问。 书吧大叔哼了一声:“好人没好报,这收灵符可是鬼市里最畅销的,那些不想入轮回的死魂都会逃过勾魂使,可是死魂在人界游荡久了便会渐渐被人界的阳气一点一点侵蚀,直至灰飞烟灭,而有了这收灵符,便可以借助这符收集天地间的灵气,修炼成鬼妖,千年不灭。” “可是……擅自逃离勾魂使的追捕,不愿入轮回,流连于人界,这不是违反天道常规的么?”白丁提出疑问。 书吧大叔嗤笑:“什么是天道,什么是常规?按天道常规,白乙不该出现在这里,按天道常规,你不会转世为人,更不会过了十七岁还未死。”白丁怔怔地看他,忽然笑了起来:“书吧大叔,你的口气好愤青喏。” 书吧大叔对这个评价嗤之以鼻。 “鬼市是什么?”白丁摸了摸鼻子,表示好奇。 “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天亮之前便会隐入雾中消失不见,各种妖族、鬼族、死魂只要有渠道有其他会员介绍,便可以进入鬼市,我可是里面的VIP会员呢!”书吧大叔有些骄傲地道。 VIP会员? 唔……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娱乐会所……虽然知道书吧大叔有些来历的,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涉及这么广,和妖族、鬼族、死魂都有联系的鬼市吗? “说,你究竟是谁?”白丁默默地看了他一阵,突然神色一冷,森然道。书吧大叔呆住。 白丁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一时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场了,原来她的演技还是可以唬唬人的嘛。 书吧大叔回过神来,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不由得忿忿地瞪了她一眼,嘴里还在叨叨着:“好心没好报好心没好报……” “谁让你莫名其妙就不见了,上次我去书吧找你也找不到。”白丁嘟囔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体渐渐有了力气。 “你去书吧找过我?”书吧大叔停下贴符的手,回头看她,“先别急着恢复,你把这屋子里的灵气都抢走了。你让躺在床上这位同志怎么办?” “嗯,本来有事想问你的……”白丁赶紧坐好不敢再动。 “什么事?现在问也不迟啊。”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白乙,神色有些复杂,“他越来越奇怪,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明明是仙人不是么?可是他居然会感觉到饥饿,会需要睡眠……比起我,他倒更像一个人类了……而且刚刚,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你知道天人五衰么?”书吧大叔看了她许久,终于沉沉地道。 天人五衰? 白丁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可是白丁还是被这四个一听就不祥且可怕的字眼吓白了脸。 “你可知道白乙是谁?”书吧大叔突然问。 白丁愣了一下,再次地摇了摇头,她不想知道这个答案,她很自私,现在的白乙只是她的白乙,可是若他还有其他的身份……就如前世一样……他是白国的二皇子,他有青梅竹马的苏佳容,所以她万劫不复……“他是天界的紫皇,三界传说他的力量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强的。”帖上最后一张符,书吧大叔坐下,用一种“很久很久以前”的讲故事腔调徐徐道,“仙人是三界之中地位最尊崇的,可是他们虽然法力无边,容颜不老,生命漫长,却依然逃不过天人五衰的结局,但是……如果是紫皇殿下的话,他本可以寿与天齐的。” “天界有这样一段传说,两千多年之前,紫皇下界历劫,却被一只妖狐缠上,中间的过程无人知晓,只听说那只妖狐后来死了,正在全天界的女仙们都在感谢老天有眼,准备迎她们英明神武的紫皇殿下回天界的时候……那英明神武的紫皇殿下废去了自己一半的修为,修改了那妖狐的命数,并且在人界流连了两千余年,只为守着她的来世。” 白丁呆住。 书吧大叔处理好白乙的伤,等白丁恢复了力气,便带着白小喵回书吧了。 白丁默默在白乙床边站了一阵,转身走进了浴室。 花洒丢在一旁,水滴滴答答地往外淌,她站在镜前,看着心口处那个浅浅的印迹。 也许是半妖体质的关系,叶幸刺的那一剑愈合得很快,现在更是只剩下一道粉色的印子了。 说来也怪,虽然明明这道伤疤是叶幸留下的,可是对于这辈子刚刚发生的事情,她反而印象不是那么的深刻。看着这道疤,她的记忆竟然是白乙给她的那一剑。 那种覆顶而来的绝望她不久之前才在幻影香的作用下身临其境地体会过。 被信任的人一剑穿心是有多绝望?不得不独自踏上冰冷凄清的黄泉中是有多不甘? 她是靠着吞噬同类得到力量的,她是一路踏着其他妖族的血登上妖王之位的,她不是善妖,说是两手血腥也不为过,所以修仙什么的从来都只是待在他身边的借口。因为她再清楚不过,像她这样的妖肯定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就算是赎清了罪孽,下辈子也还是要投畜生道的。 她不怕,大不了从头再修炼过。 可是明知道她不是善妖却仍然将她留在身边的白乙,为了她闯入地府的白乙,为了她在人间游荡了千年,越来越虚弱的白乙……“为了救你,他逆转天道,所剩不多的灵气也在这两千多年的岁月里消耗殆尽,更何况他还几次三番不顾自身的衰弱,拼了性命将你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虽然我已经替他处理了伤口,但是……天人五衰的发生,谁也无力阻止。” 书吧大叔的话一直在耳边响。 她想起木姑娘的话,他为她闯入枉死城,掀了洗孽台。 为了修改她的命数,他拼了自己一半的修为,换来了她转世为人的资格。 他在人间孤独地行走了两千多年,只为等待她的来生。 她还要怎么去怨恨他? 明明是她拖累了他吧……明明是她……蹲下身,她抱着双膝,眼中终于落下泪来。 许久之后,她才抹了抹眼睛,拿浴巾擦干净身上的水珠。 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时,白乙还没有醒。 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了,白天还是阳光灿烂的,这会儿竟是连一颗星子都没有,天气有些闷热,看起来是要下雨了,白丁扶着白乙在沙发上躺下,触到他手的时候,才惊觉他的体温烫得吓人。 他在发烧?! 白丁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莫非是感冒了?不可能……他又不是人类,怎么可能会感冒?! 生死咒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床头的小闹钟在滴滴答答地走着,白乙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体温越来越高,全身烫得仿佛随时会着火一般。 白丁六神无主地呆立许久,也许是白乙一直以来给她的印象都是无所不能的,所以现在面对这样的白乙,她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直到花面狸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个急救箱,她才回过神来,赶紧从箱子里找出体温计,让他含在口中。 体温计刚塞进他口中,那红色的刻度标记便一路飙升,一直升至顶端。 “啪”的一声,体温计碎裂了开来,管中的水银一下子漏进了他的口中,白丁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清理了他口中的碎片,又是拍胸又是捶背地折腾了许久,白乙依然闭着眼睛岿然不动。 瞪着眼睛看了他许久,他还是闭着眼睛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白丁有些心虚地想,应该不会水银中毒吧……唔,反正他也不是人类……心乱如麻之下,手肘碰到一旁的手机,呆了一呆,她赶紧一把抓起手机,如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拨通了书吧大叔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打不通,白丁颤抖着手挂了电话,又拨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 连书吧的座机也无人接听。 这个关键时刻总是靠不住的家伙!白丁气得摔了电话,急得团团转,不能送他去医院,书吧大叔又联系不上,到底该怎么办。 看着躺在床上的白乙,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力。 每一次她有危险,都是他赴汤蹈火地来救她,可是此刻,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而无能为力。 纠结了许久,白丁觉得她不能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便起身将空调打到最低,剥了他的衣裳,打算用冰水给他擦一遍身子。 将总是衣着整齐一丝不苟的白乙剥得只剩一条裤衩的时候,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白乙忽然睁开了眼睛。 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白丁吓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你在干什么?”白乙看着她问。 白丁眨巴了一下眼睛,莫名的竟然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该死的,她在心虚什么呀!明明是为了给他降温才会剥他衣服的啊! “你在发烧。”白丁竭力维持住严肃的表情,用平板的语气陈述道。 白乙居然点了一下头,很乖很乖的样子,没有再吱声。 虽然诧异一向龟毛且信奉“男女授受不亲”的白乙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白丁却仍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将浸在冰水里的毛巾拧干,仔细替他擦身。 “那……那个……大……大王……”一旁,花面狸弱弱地开口。 “干吗?”白乙心情正烦躁着,没好气地道。 “他……他的伤口在流血……”花面狸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十分坚强地将话讲完了。 虽然它一点也不明白那个有着很可怕威压的大人物为什么会突然间脆弱得像个人类,可是如果他现在很脆弱的话……它实在担心大王用冰水擦身会把他折腾死……大王看起来很在意他呢。 白丁听它这样说,赶紧看向他的左臂,果然,已经包扎过的伤口又渗出血来,而且……那血,竟是黑色的! “怎么回事?!”白丁神色大变。 “无碍。”白乙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感觉视线似手有些摸糊,明明白丁就站在他面前,可是却仿佛隔了厚厚的一层纱,只隐约看到一个影子。 白丁几乎被这两个字激得差点暴走,他这副模样怎么可能无碍?! “你替我看着他,我出去一下。” 替他盖上了被子,白丁握了握拳,忽然站了起来,转向冲出门去,连鞋子都没有换。 白乙想叫住她,还没有开口,白丁已经跑得没了影子。 “是!” 身后,花面狸第一次接到任务,赶紧精神抖擞地应了一声,满眼小星星地目送大王离开,然后才看向那个即使躺在床上也有很大威压的男人,随即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接下来的时间它将要和他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可是……这是大王的命令。 虽然他是很可怕,但他现在又不会动……犹豫了很久,它才哆哆嗦嗦地走过去,贯彻了狐王殿下的命令,笔直笔直地站在床边,瞪大眼睛看着床上的男人。 白乙没有顾及傻乎乎的花面狸,因为他感觉到有什么事件即将发生了。闭目算了一下,他微微蹙起眉,侧头看向窗外。 窗外,夜空异常的黑,如墨染一般,隐约带着不祥。 挣扎了一下,他穿上衣服,坐起身来。 “你……你干吗……” 见他坐起身来,花面狸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着爪子,牙齿还“咔咔咔”地打着颤。 白乙没有理会它,一手吃力的撑着床沿,想站起身来。 只是想站起来而已,这样一个连普通凡人都可以轻易做到的简单动作,他却几乎花尽了所有的力气。 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他试着往前挪了一小步,结果脚下一软,“砰”的一声,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花面狸站在一旁,噤若寒蝉,它看着那个有着可怕威压的男人在地上挣扎,想上前扶他一把,却不敢轻举妄动。 窗外的天空越来越黑,浓重的黑,不祥的气息越来越重。开始出现腐坏的迹象了。 他闭上眼睛,试着调整了一下内息,可还是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这情形,已经比上一次更糟了。 虽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可是这一次非比寻常,白丁一个人是应付不来的。 垂下眼帘,他没有时间犹豫,吃力的抬起左手,咬破指尖,另一手扯开衣领,他用力在心口处画了一道血印,血印刚画完,胸口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痛楚。喉间泛起腥甜的感觉,他口中不受控制地涌出血来,那血也是黑色的。 如墨汁一般的血,大滩大滩地吐在地上。 胸口那道印越来越深,仿佛正在陷入他的血肉一般,最终消失不见。 擦了擦唇边的黑血,他又闭目试着调了一下内息,感觉到力量归拢,这才缓缓站起身。 看到这诡异至极的一幕,花面狸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明明前一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下一刻却又和往常无异,这分明是禁咒! 而且这种禁咒它见过,以前有只鹿妖替妻子报仇时用过,叫做生死咒,和凡人的回光返照一样,使用的过程无比痛苦,用力之后可以恢复法力,但最多不过半年,便会死……而且这个可怕的男人分明身上是带着仙气的,一个使用禁咒的仙人,花面狸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仿佛已经看到勾魂使在对自己招手了。 “白丁的天劫到了。”扫了一眼快要被自己的想象吓死的花面狸,又看了一眼地上大滩大滩黑色的血迹,白乙又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我去找她,你把家里打扫一下。” 这语气,淡然的仿佛男主人去接女主人下班,然后吩咐保姆做事一样。 “是!” 花面狸赶紧挺起胸膛回答,看着白乙收回视线走出门去,它才如漏了气的气球一般,吓得委顿在地。 白丁一路跑出小区,明明时间不是很晚,可是路上连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 白乙无力的趴在了地上,想站起来,可是全身却软绵绵一团,什么力气都使不上来,休说话了,连坐起来都困难万分。 硬闯枉死城,果然还是透支了太多的力量。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左臂上被怨灵咬伤的地方,伤口狰狞,黑色的血正汩汩流出,这副本来就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浊气的侵袭…… 好在白丁早就知道关键时刻公交车是靠不住的,直接推了脚踏车出来。 脚踏车是她偷偷学会的,那一次大言不惭地吹牛结果在白乙面前丢了脸之后,她便偷偷学会了骑脚踏车,此时刚好能派上用场。 用力的蹬着脚踏车,白丁直奔学校的方向,身上还穿着粉色小猪图案的睡衣。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以至于她没有听到远处有雷声正滚滚而来。 昏黄的路灯下,骑着脚踏车的女孩孤独的前行。 一路飞车到书吧门口,她匆匆丢下脚踏车,便赶紧地冲上去敲门。 “砰!砰!砰!” “大叔!大叔!开门!大叔!” 半点动静都没有。 又不在吗……捶门的手无力地滑下,她泄愤似的狠狠地踹了大门一脚,踹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许久之后,她才转过身,背靠着门缓缓蹲下身,将脑袋埋进膝盖里,满脑袋都是白乙躺在床上发烧的样子,和那个不停流着黑血的伤口。 怎么办……怎么办……“轰!” 突然,一声炸雷猛地在头顶响起。 白丁惊得跳了起来,抬头便见不远处的前方被炸了一个大坑,脚踏车已经被炸得扭曲成一团,还冒着烟。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来不及等她害怕,又一声炸雷夹着闪电,直劈向她,白丁没有时间多想,慌忙起身逃开。 小时候,每逢雷雨天气,她都会躲进外婆的怀里,吓得蜷缩成一团,分外的乖巧。那时,外婆便会紧紧地抱着她,用粗糙而温暖的手捂住她的耳朵,将一切令人害怕的声音隔绝在那温暖之外。 可是此时,没有外婆。 谁都没有。 整条街道一个人都没有,雷声滚滚,一个接一个地在她头顶炸响,她惊慌失措,抱头鼠窜。孤独感随着那无止境的恐惧越来越深。白乙还在家里躺着,生死未卜,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外婆说,雷公不打好孩子。 外婆说,丁丁是好孩子。 可是连外婆都走了,白丁也从来都不是好孩子……白丁拼命地逃,可是无论她逃到哪儿,那雷声都紧紧地追在她身后。 无处可逃。 又一道雷炸了下来,在她身后炸下一个大坑。大约是炸到了路灯的线路,两侧的路灯跳了几下,整排都熄灭了个整了世界骤然间一片黑暗。 雷声还在响,而且越来越猛烈,似手永远都是在追着她跑,白丁跑得精疲力竭,可是不管她逃到哪儿,躲在哪儿,那雷声都是如幽灵一般的跟着她……书吧的屋顶上,青衣的判官临风而立,宽大的袖口被风吹得鼓胀起来,他挂着一张妖娆的笑面脸谱,笑看那少女在猛烈的雷击下狼狈逃窜,笑看着她在无望的黑暗中一点一点绝望,濒临崩溃。 一步一步,她逃跑的脚步逐渐缓慢下来……终于,她停下了脚步,紧紧捏住拳头,垂下了头。 不逃了吗? 认命了吗? 就这样的了?到此结束了? 有些失望的,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合拢,脸上的笑面脸谱转了个方向,变作哭脸,青衣判官整了整袖口,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最后一道闪电劈向已然绝望的少女。 “轰”的一声,又一道炸雷夹着闪电击向那少女。 地上留下一个大坑,她再一次逃开了。 哦?这样还不绝望吗? “唰”的一声,青衣的判官饶有兴趣地再一次打开折扇,作壁上观,青衣上那大片大片盛放的曼珠沙华随风而动,如地狱燃烧的野火一般。 逃! 白丁死死咬着唇,拼了命地逃。 她已经看到了那站在屋顶上的青衣判官,看到他站在那里,她便似乎可以闻到死亡的气息。 可是,怎么能够就这么放弃。再怎么惧怕也好,就算永远被困在这里逃不出去也好,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她没有资格放弃自己的生命。 即使她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存在,即使连亲生父母都嫌弃她,即使连唯一疼爱她的外婆也不在了,即使再怎么样都好,可是白乙一直没有放弃她。她的轮回是白乙耗了一半的修为换来的,她的命是白乙无数次救下的,白乙都没有放弃她,她凭什么放弃自己! 白乙还在家里等她,白乙还没有醒过来,她怎么能够在这里放弃自己! 不顾一切地,她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可是不管她怎么跑,一回头,学校和书吧都仍在她身后,她都仿佛被困在这个雷区,怎么都跑不出去。 “这么坚持,为什么呢?”耳畔,一个含笑的声音忽然响起。 白丁没有理会那个蛊惑人心的声音,再一次避开一道闪电,她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轰”的一声,一道闪电劈中了她的腿,腿上火辣辣一片钻心地痛,她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在下一道雷袭来之前,她飞快地爬了起来,拖着那条伤腿继续跑。 “明明已经没有希望了不是吗?明明根本逃不出去不是吗?”耳畔,那个声音又道。 “关你屁事!”白丁怒极,向着那声音的方向便是一道手刃。 白色的手刃袭向那悠然而立的判官,他侧身闪过,妖娆的笑面脸谱之上却仍是留下了一道伤痕。 他摸了摸脸谱,不怒反笑:“让我来猜一猜,莫非是因为紫皇殿下?” 白丁的脚步微微一顿。 “真是感人哪……”青衣的判官笑叹,明明在笑,脸上却换成了一个哭面脸谱。 “我不会死的!如果你守在这里是为了勾我的魂,你就尽早回去吧,省得浪费时间!”白丁一边避开雷击,一边红着眼睛嘶声大吼。 “真是令人感动呢。”青衣的判官抬袖抹了抹脸谱,似在抹着看不见的泪,“看在你让我这么感动的分上,告诉你一个秘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空陪你聊天!”险险地避过一道炸雷,白丁咬牙大叫。 “呵呵。”以扇掩面,青衣的判官笑道,“你知道吗?天人五衰,也不是没救的哦。” 白丁僵了一下,只这一会儿,便差点被雷劈中,她赶紧避开,扭头看向屋顶上的青哀判官。“有什么办法?” “狐仙的内丹。”没有刁难她,那青衣的判官竟然轻而易举地给出了答案。 狐仙? 白丁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鼓噪起来,狐仙狐仙……她就是狐啊! “所以,你要快点修炼成仙哦。”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青衣判官笑眯眯地说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远方。 他居然来了? 该说真不愧是三界最强的紫皇殿下吗?可是即使是他受了那样重的伤,居然还能……真是不可思议。 面谱之下,青衣的判官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为什么,为什么他和她能够有那样强大的信念……明明……明明已经快到绝境了不是么? 为什么身处绝境却依然不会绝望? 在他到来之前,青衣的判官消失在了原地。 听了判官的话,白丁感觉自己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她不能死,一直抗拒着的事情突然有了无比的诱惑力,她产生了从来没有过的强烈念头,她要修仙! 雷声越来越密集,盖住了白丁的豪言壮语,仿佛游戏通关一般,越往后,白丁逃得越来越艰难,衣服被烧焦了几处,身上也留下了一堆大大小小的伤痕。 “轰!”又一声炸雷响起,几乎震聋了她的耳朵,可是四周除了雷声还是什么都没有,仿佛一座死城一般。 一团大火球扑面而来,白丁僵直着眼睛,眼见着便要逃不过去了。 果然……还是不行吗……这样坚持……还是不行吗……漆黑的瞳孔中,那一团火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要点燃了她的眼睛。 眼前突然一暗。 令人害怕的声音没有再响起,想象中可怕的疼痛也没有降临在她的身上,因为有一双手臂将她拥进了怀里。 那个微微发烫的胸膛,热得不寻常的体温,白丁僵住。 一双发烫的手掌捂住了她的耳朵,她怔怔地抬起头,动了动唇。 “白乙……” 那个本该躺在床上发烧的男子,此时正站在她面前。 无数道闪电劈下,将四周围照得亮如白昼,白丁惊恐地瞪大眼睛,白乙微微低下头,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白丁没有看见,那些闪电如发着光的利剑一般,尽数劈进了白乙的身体。 可是白乙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身体连颤都没有颤一下,不动如山。 那道闪电过后,四周骤然安静了下来,白丁心里莫名地一阵慌乱,可是白乙紧紧地抱着她,她动弹不得。 许久之后,白乙才松开了她。 约定 风吹云散,一轮亮得惊人的月亮从云端后面露出脸来,如果不是地上那几个可怕的坑,白丁几乎要以为刚刚只是一场可怕的梦境。 “没事了。”耳畔,白乙轻声说。 白丁猛地回过神来,瞪他,“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病着呢!” 白乙被她凶狠的眼神弄得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抬起右手摸了摸左臂上的伤口,这才微微笑了一下,“我没事。” 他拉着她的手,轻轻触上自己的脸。 果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可是明明……刚刚他抱着她的时候,她还感觉到很烫的温度啊,怎么回事? “你的伤……”她有些狐疑地看向他的左臂。 “伤口已经愈合了。”白丁摇摇头,“我没事。” 确定了他的无恙,白丁呆呆地看了他一阵,忽然紧紧地抱住了他,将脑袋埋在他怀中,全身都在颤抖,仿佛这个时候才知道害怕。 她不知道他的伤口是怎么愈合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赶来的,可是每次她有危险,他都会第一个出现,十七岁生日那次是,司空品演唱会那一次是,被幻影香困在枉死城那一次也是。 书吧大叔说,为了救他,他逆转天道,拼了一半的修为换来她转世为人的资格。 木姑娘说,他为她闯入枉死城,掀了洗孽台。她从未见过如她这般幸运的鬼。 “别怕,没事了。”他以为她在害怕,伸手轻抚她的背,“是我大意了,没料到你修为进展竟会如此神速,没有料到天劫竟会来得如此之快,度这一劫,对你是大有裨益的……” 她只是紧紧抱着他,没有吱声。 白乙沉默了一下,他想起来她对于修仙是带着抵触情绪的,便不再说话了。 “白乙。”她忽然低低地唤。 “嗯?” “我会好好修仙,乖乖听话,不再偷懒。”她在他怀里,闷闷地开口。 他有些诧异地低头,看着她头顶的发旋。 “所以,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她继续低低地道。 沉默。 令人不安的沉默。 她忽然想起来他说过,他不可能永远在她身边,他说她得学着保护自己……白丁微微颤抖了一下,仰起头来看着他。 “白乙,我不想一个人,你不要再离开,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她看着他,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保证。 他看着她,一贯清冷的眼中渐渐有了丝暖意。 “好。”他说。 白丁便嘿嘿地笑了起来。 白乙隐约觉得不妙,刚想后退,白丁已经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嘟起唇在他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 感觉到下巴上柔软的触感,白乙彻底僵住。 “盖个章,不许反悔哟。”她说着,仿佛怕不够保险似的,又低下头用小拇指钩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不对,是一千年,不对,一万年不许变!”白丁贪着心美滋滋地说完,趁着白乙还在发呆,强买强卖地转了一下手背,用大拇指在他的大拇指上盖了一个印。 白乙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拇指,上面似乎还留有白丁的温度,这是什么……为什么他的心口竟会微微发烫。 不是疼痛的烫,而是另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烫,如同夏日最猛烈的阳光,照进了最深最冷的地窖之中。 “说好了,谁骗人谁是小狗!”白丁强买强卖,得意洋洋地下了结论。 白乙失笑。 白乙笑起来是十分好看的,如破冰的水面一般,只是他实在是很少笑,白丁傻乎乎地看了一阵,也眯着眼睛笑,像极了前世那只顽皮的小狐,笑着笑着,她身子忽然晃了晃,便这样无声无息地一头栽倒了下去。 在她摔倒在地之前,白乙抱住了她。 她一身都是伤,出门之前没有换衣服,粉色的睡衣已经被雷击得破破烂烂,几手辨不出原样。脚上的拖鞋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脚上也布满了伤痕,最严重的伤在右腿上,被雷击伤的地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此时,她已经在他怀中失去了知觉。 看着这样的她,第一次,他体会到了怕的感觉,若他再晚来一会儿,她是不是就要一个人孤独地死在这里? 只是这样一想,心口处便涌上了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寒意。 幽黑的眼中闪过一道红光,身后一声巨响,书吧的屋檐塌了一角,白乙抱着怀中一身狼狈的少女,转身回家。 走了没几步,白乙便停下了脚步。 一个戴着卡其色棒球帽的男子正站在他面前,拦住了去路。 这大半夜的,那男子竟然还戴了一副大号的太阳眼镜,那太阳镜几乎遮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楚他长什么模样。 “把她还给我。”他看着白乙,开口。 呵,把白丁还给她?多么匪夷所思的一句话。 这一句话,令白乙的眼中再度泛起了血色。 他明明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可是以他为轴的方圆十米之内突然失控一般形成了一个失重的空间。 自来水管爆裂开来,水往上流,所有的石块都飞了起来,只有白乙紧紧抱着白丁站在那风暴的中间,一动不动。 狂风掀起了那男子头上的棒球帽,微卷的茶色短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那神秘兮兮的男子竟然是司空品。 “把她还给我。”明明感觉到了那男子的可怕,明明知道他的来历非同一般,可是司空品还是固执地再次重复他的要求。 “她是我的徒儿。”白乙终于开口。 “你怎么还敢说这样的话?当初是谁一剑刺死她?是谁?”司空品怒不可遏,“你不过是仗着她喝了孟婆汤,忘记了前世的种种而已!” “让,或死。”没有废话,白乙看着拦住他去路的男子,面无表情,声音冰冷,眼中竟是血红一片。 司空品骇然,眼前这人,哪里是仙,他分明已经入魔。 就在白乙要下杀手的那一瞬,对面一直紧闭着的书吧大门突然打开了,书吧大叔打了个哈欠,抱着白小喵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咦……这是怎么了?”揉揉眼睛,扭头看了看四周,书吧大叔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喵呜……”白小喵也打了个哈欠。 “啊啊啊啊啊!谁?!是谁炸了我的房子!谁谁谁?!我要索赔!”扭头看到缺了好大一角的屋檐时,书吧大叔炸毛一样跳了起来,吓得白小喵一下子窜到了地上。 趁着这个当口,司空品消失在了原地。 白乙没有回头,抱着白丁回家。 唯有书吧大叔站在门口跳脚大骂。 白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白乙正坐在她身旁,专注地看着她。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伤口也不见了,看起来白乙已经替她处理过了,昨夜的记忆中断在她脱力昏倒之前。 想起白乙答应她的事,她便忍不住咧开嘴巴,得意忘形之下,她感觉右腿一阵剧痛,忍不住“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要乱动,你腿上有伤。”白乙伸手抚过她的右腿膝盖下方,白丁低头,感觉到一阵麻痒之后,那里的疼痛缓解了一些,可是明明那里的皮肉都是完好的,根本看不出有伤的样子。 “这只是障眼法,我用法术将皮肉恢复了原状,所以虽然看起来已经愈合了,但还需要好好休息。”仿佛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白乙解释。 障眼法? 白丁皱眉,看了看白乙,感觉有些奇怪,那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捕捉。 “哐”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白丁扭过头去,便见花面狸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玻璃杯的碎片溅了一地。 “你在干吗?”白丁疑惑地看着它。 “大……大王饶命……”花面狸趴在地上一个劲地发抖,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 白丁感觉有些奇怪,虽然花面狸胆小,可是也不会因为打破了一只玻璃杯就吓成这样啊,她看起来有那么穷凶极恶吗? “起来,好好说话。”白丁皱眉。 花面狸瑟瑟缩缩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挨着门边,不敢靠近,还不时拿眼睛偷偷瞄一眼白乙,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顺着它的视线看了一眼白乙,白丁有些狐疑地开口:“发生什么事了吗?”就算是怕白乙,以前也没见它这样反应过度啊。 “血……他……我……”花面狸结结巴巴地开口,它有一肚子话要向大王禀报,准备寻求大王的保护。 它要告诉大王那个可怕的男人用了生死咒,还吐了很多血,大概快死了,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话还没有说完整,一道凛冽的视线扫过来,花面狸感觉自己一下子被冻住了,怎么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嗯?”白丁听得云里雾里。 “它想说,昨天我伤口上的血把地上弄脏了,它很认真地打扫了卫生。” 白乙为它的话下了注解。 “哦,这样啊,辛苦了。”白丁笑眯眯地表扬它。 在白乙状似无意,实则满含警告的注视下,花面狸欲哭无泪,只得委委屈屈地瘪着嘴道:“谢大王夸奖……” 这么一番插科打诨之下,白丁已经忘记了刚才在想什么了。 接到琳达的电话时,白丁正躺在床上,因为腿上的伤她哪里也去不得,只得百无聊赖地翻着《狐仙》的原着小说,那剧情越看越令她心惊,那根本就是她前世的翻版。 呃,只是将白乙写成了和尚而已……电话响起,花面狸屁颠屁颠地用两只前爪捧着电话送到床头,白丁伸手接了起来。 “丁丁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上次你突然昏倒真是吓坏大家了。”电话那头,琳达的声音依然热情洋溢。 “嗯。”白丁一点也没有惊讶琳达会打电话来,因为她十分清楚这个女人有多么的神通广大,何况她的手机号码叶天是知道的。 “白乙还好么?”琳达忽然问。 “他不可能答应出演任何角色的。”一听这话,白丁立刻明白琳达在打什么主意,直接开口拒绝,看了一眼一旁静坐调息的白乙,她微微弯了弯唇,“还有……我想我也不适合。” “怎么了?你上次试镜的表现很好啊!”琳达似乎吃了一惊,随即声音有些激动起来。 怎么了?那部戏怎么看都透着诡异,白丁决定还是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婉言谢绝了琳达的邀请,刚搁下电话,门铃就响了。 白乙在静坐,白丁受伤不方便起身,花面狸这个一等劳动力自然义不容辞地跑去开门。看着那毛茸茸的小家伙一跑一跳的样子,白丁有些纠结,如果来拜访的人发现开门的是一只宠物,会不会直接晕倒在门口。 门口传来的尖叫声证明了白丁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不一会儿,花面狸满脸无辜地捧了一个包裹进来。 快递? 白丁接过包裹,是英国寄来的。 拆开一看,居然是手写的笔记,以她最弱的理科为重点,密密麻麻的好几本。 看着那些笔记本,她忽然想起那一次,她去还李斯新的笔记,结果遇到他。 他问她,是不是猜题。 “嗯,我底子不行,就要期末考了,李斯新帮我猜的题,临时抱佛脚。” “这样啊,这个我帮你还给他吧……猜题虽然可以应付一下期末考,但不是长远之策啊,你明年就高三了。” “嗯……这个我也知道。” “不如,暑假我帮你补补课?” “突然这么好心……我会不安的啊……” “你害怕?” “谁怕!” “那就试试啊。” “试就试!谁怕谁啊!” 嬉笑声仿佛还在耳畔,然而那贯胸的一箭,证明了每次接近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明明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寄这个回来? 算是履行承诺吗? 叶幸。 白丁放下笔记打开电视,正是新闻时间,画面上出现了她的学校,摄影机对着昨天夜里雷击留下的大坑,主持人正站在镜头前拿着话筒一脸神秘地说道:“这些坑虽然看起来像是雷击留下的痕迹,可是据附近的居民说,昨天夜里并没有听到雷声。据权威专家分析,极有可能是UFO留下的痕迹……” UFO? 白丁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真的希望是呢。 新学期 暑期的打工计划便这样流产了,整个暑假白丁都在养伤中度过。 9月1日开学日,秋老虎依然肆虐,书吧大叔终究也没有找出炸了他屋檐的罪魁祸首,只得自掏腰包进行了修缮,顺便将书吧重新装修了一番。 大概是因为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颇为理想的缘故,白丁被分进了一班。 背着书包踏进高三一班教室的大门,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白丁几乎要怀疑班主任王老虎是不是就站在她身后了。只是在她的目光接触到被同学们围着如众星捧月一般的苏柔时,她便知道症结所在了。 拜苏柔所赐,白丁的人缘没有变得更好些,安排座位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坐在她旁边。小小地郁闷了一下之后,白丁自己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安安稳稳地占据了阳光充足的位置。 大概还有几个学生没有来,因此有一些空位,于是除了左侧是靠窗户外,白丁前、后、右方向的位置都是空的,仿佛她是什么病原体一般被隔离了开来。 班主任王老虎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有人抢他一步踏进了教室,这不是旁人,正是小霸王叶天。 额前那一缕挑染的红色短发嚣张地翘着,看起来呆呆的,竟有几分傻气的可爱。 他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在看到白丁时便大大方方地咧开嘴走了过去,将书包丢在桌上,在白丁的右手边坐了下来。 “喂,你怎么分到一班啦?”他用手肘推了推白丁,咧着嘴笑出一口白牙灿烂得近乎于耀眼。 看到叶天走过来的时候,白丁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因为当她被孤立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人毫不犹豫地走向自己。可是在她接触到苏柔那怨毒的眼神,再看看苏柔刻意留出来的位置时,白丁刹那间有了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是她怕事,她只是单纯的不想惹事。因此,一下课,她便去了厕所。白丁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在厕所里碰到了熟人。 呃,不对……是熟鬼。 “姑娘,很久不见啊……”一个幽幽的声音伴着凉丝丝的风传了过来。 白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吓得如惊弓之鸟一般的白丁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个被困在女厕所的鬼魂。 “江月莲?”白丁想了想,问。 “啊……你还记得我的名字……”那个声音兴高采烈起来,一个穿着青碧色长衫的男子缓缓地显了形,清清瘦瘦的样子,依然风华绝代。 “你还在这里啊?”白丁一边洗手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你……你不怕我了?”他站得远远的,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白丁斜了他一眼,说道:“原来你知道那天我是怕你的啊?”事实确实如此,自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是宁可憋着也不敢来学校的女厕所了。 “是在下唐突了。我被施了咒困在这里,姑娘你是头一个能看到我的人……”他垂下头,轻轻地道,似乎有些哀伤。 “你做了恶事?”趁着上课铃还没有响,白丁又有些好奇,便干脆靠在洗手台旁和他聊了起来。 他摇摇头。 “那怎么被施了咒?” “……他们说,我用妖术勾引了公主。”他似是苦笑了一下,轻声道,“那一日,是孝昌公主及笄之日,我有幸殿前献曲……” 故事很简单,戏子和公主的爱情不容于世,于是一个被判了死刑,一个殉了情。 只是江月莲比较惨,死了还不算,还被当时的国师下咒镇在了一座荒塔之中,谁也没有料到,沧海桑田之后,这里竟变成了学校的女厕所。 “那个……孝昌公主,后来你见到她了吗?” 他摇头。 因为被镇于塔底,于是即使那孝昌公主以自己年轻的生命殉了情,也依然见不到他。 上课铃声打断了白丁的思绪,她看了一眼那男子,走出了厕所。 踏进教室的时候,迎接她的,依然是苏柔刀子一样的目光,如果眼神能杀人,白丁怕自己早被苏柔给千刀万别了。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白丁毫无悬念地被苏柔堵住了。 苏柔很会选地方,这条小路偏僻安静,很少有人经过。 “你为什么还不死!”苏柔看着她,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 白丁愕然,这个开场白未免也太过劲爆了一点,普通的高中生就算为了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也不会这样恨不得要人家去死吧……“你为什么事事都要跟我抢?太子哥哥你要抢,宠物你要抢,连考试排名都要抢!”苏柔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左手微张,一把古剑凭空出现在她的掌中。 白丁利落地跃身避开她的攻击,看着眼前那恨不得一剑刺死她的苏柔,所有的疑问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原来,她就是苏佳容。 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试镜那一回,幻影香也是你搞的鬼吧。”白丁怒极反笑。 “是又如何,只可惜竟然被你逃过一劫!”苏柔面目狰狞,又是一剑刺来。 这一次,白丁没有躲开,她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徒手握住了她的剑。 “你!”苏柔大怒。 “我?我怎么了?又要说放肆吗?”白丁冷笑,“省省吧,不要以为你就比旁人尊贵,不要以为人人都得宠着你让着你,当初嫁给白甲是你自愿的,守着皇宫等白乙回去也是你的一厢情愿,你却搞得仿佛全天下都欠了你一般,甚至去设计杀白乙,那个你口口声声唤着太子哥哥的人!” “住口!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苏柔尖叫起来。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正在两人争得不可开交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叶天的声音。 苏柔吓了一跳,猛地抽回剑,转身看向叶天。 白丁甩了甩手上的血,丝毫感觉不到痛,伤口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着。叶天却是铁青着脸冲了过来,一把执起白丁的手。 “你干了什么?!”叶天瞪着眼睛看向苏柔,“就算是任性,你也从来没有这样不懂分寸过,你想杀人么!你和白丁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苏柔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泪成串地掉了下来:“连你也为她凶我……” 叶天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她,低头掏出手机:“喂,秦叔叔,我有个朋友受伤了……”挂了电话,他小心翼翼地执起白丁受伤的手,“先忍一下,车一会儿就到。” 在叶天的坚持下,白丁硬是被打包送上了车。 消毒、包扎、破伤风针等一轮转下来,白丁觉得自己的伤口本来没事,再这么折腾下去没事也要有事了,看了一眼表情凝重的叶天,白丁感觉一阵头疼。 “再捡查一下吧……”叶天建议。 “还要检查什么……”白丁无力了,小小一道割伤,她连心电图都做了。 “那个……对不起。”叶天犹犹豫豫地道歉。 白丁眯了眯眼睛:“又不关你事,你道什么歉?” “那个……苏柔她从小被家里宠坏了,做事没有分寸,你能不能……”叶天支支吾吾地说着,憋红了脸,后半句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真稀奇,小霸王叶天居然代替别人向她道歉,还说人家从小被家里宠坏了,做事没有分寸? “嗯?”白丁心里已经透亮了,却还是慢悠悠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她……唉!这事儿你能不能不要说出去……”叹了一口气,他狠狠心说了出来。 白丁抬头,看到了一脸震惊地站在门口的苏柔。 “哦?可是你为什么要为她求情呢?”白丁看着苏柔,故意道。 叶天涨红了脸,吭哧吭哧地却是说不出个理由来了。 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替苏柔向白丁求情,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白丁。 “这事儿就算了吧。”白丁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连白丁自己也不相信,她居然并没有什么要为难苏柔的意思。 毕竟前世是那样恨着的人,如今真的只是前世的过往而已了吧。 踏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薄薄的雾气在路灯下看起来缥缥缈缈的,迎面吹来略带潮湿的风,仿佛一整个夏天的炎热都在这个淡淡的雾气里消失不见。 白丁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白乙,在看到白乙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不去计较。 是因为已经有了自己想要的幸福,所以才会学会宽容吧。 咧开嘴巴,她笑盈盈地冲着他跑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一手习惯性地攀上他的手臂,白丁仰头笑眯眯地问。 “你在哪里我都知道。” 依然平板的,无趣的声音,可是白丁听着就是欢喜。 “这几日我又有了一些进阶,过了天劫之后,果然不同了。”白丁喜滋滋地卖乖。 “嗯,近日你要注意一些。”白乙随口叮嘱了一句。 “为什么?天劫不是已经过了么?” “你有一生劫一死劫,生劫已过,还有一个死劫。” “啊……”白丁皱眉。 “不用担心,有我在。”白丁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白丁点点头,又笑了起来,然后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收起了笑意。 白乙侧头,便看到站在对面路灯下的苏柔。 她手持古剑,正死死地盯着抱着白乙胳膊的白丁,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太子哥哥,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么?”她幽幽地问。 白丁愣了一下,忽然有些暗爽于心,原来白乙那套迂腐的做派不仅仅是对着她啊。 “执着于前尘往事,又是何苦。”白乙看着她,终是开口。 “我不甘心!”苏柔握紧了手中的剑。 “你因杀孽过重而受尽磨难,辗转几世终于洗清了罪孽,这一生,你有疼你的父母,有显赫的家世,还会有相爱的人相伴一生,为何还要自寻烦恼?” 苏柔一愣。 “回魂符一事,只是有人要利用你而已,你愿意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只为了成为别人的棋子么?” 握剑的手松了一些,苏柔有些踌躇了起来。 “紫皇殿下真是口才了得啊,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愿放下前尘往事,执意要阻我办差,不如速速让我拘了白丁的魂魄回去交差吧。”薄雾中,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迤逦而来,依然一个妖娆的笑面脸谱,一袭镶着曼珠沙华的青衣。 “休想。”轻飘飘的两个字,却透着无尽的决然。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哪,紫皇殿下。”青衣判官的声音带了十足的讥诮。 “判官大人所为何来?”白乙淡淡地问。 “近日人界回魂符接连出现,扰乱了人界的秩序,在下特奉阎君的旨意前来回收。”青衣判官看向站在一旁手持古剑的苏柔。 苏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唔,前一个回魂符的使用者比你高明多了,我一直都没有找着她,你怎么就那么笨呢?”青衣判官笑道。 苏柔一下子涨红了脸。 回魂符 不知什么时候起,原本薄薄的雾气竟是骤然浓重起来,连路灯的光亮也逐渐被雾气覆盖。在一片迷茫中,白丁缓缓眨了一下眼睛,还未来得及将眼前的事物看清,一只微凉的手已经握住她手腕的手,温暖的感觉从他的指端一直蔓延到她的心脏。 “呵呵。”扫了一眼白丁的方向,青衣的判官意义不明地低笑两声,一个瞬移,眨眼之间便站在了苏柔的前面。 苏柔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那个突然之间就瞬移到自己面前的男子,那原本十分妖娆的笑面脸谱此时看来竟是十分的诡异恐怖。 “你......”颤抖着唇吐出一个字,她便惊恐万分地看着那青衣的判官伸出手来,轻轻按压在她的肩上。 冰凉的手顺着她的肩微微下滑,握住她的手,苏柔木然地瞪大双眼,只仿佛感觉到一条冰凉的巨蟒正将她死死地缠住,濒临死亡的感觉让她惊恐万分。 “回魂符。”冰凉的指尖轻轻触上她的眉心,青衣的判官含笑轻语,仿佛恋人的呢喃,却带着死亡的气息,“......找到了。” 冰凉的感觉如同一根针般慢慢刺入她的肌肤,苏柔感觉到眉心处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仿佛在从她身体中抽离出来一般。 “啊。”那青衣的判官却是突然收回手去,偏过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白乙,“她就要死了,你没有意见吗?” 听到这句话,白丁僵了一下,忽然没有勇气抬头去看就站在她面前的白乙。 然而,挡在她前面的那个男子,却只是久久的沉默。 “哦?真没有意见吗?”青衣的判官似是轻叹了一下,忽然摇头,“好无情啊......” “太子......哥哥......”苏柔缓缓扭过头,看向白乙,大大的眼中流出泪来,被泪水沾湿的眼睫如垂翼的蝴蝶,看起来楚楚可怜。 白丁咬住唇,闭上眼睛,不敢去看白乙。 她在怕什么?怕白乙再一次放开她的手? “走吧。”耳畔,白乙轻声道。 白丁猛地抬起头,一脸惊异地看向白乙,眼眶竟是微微泛着红。 白乙不待她回答,握着她的手腕,拉着她转身便走。 “你......”白丁脚步未动,只是下意识地开口。 白乙回头看她。 “......不救她么”有些迟疑地,她问。 “为什么?”白乙问,语气仍是淡淡的。 “啊?”白丁愣住。 为什么?当然因为她是苏佳容啊,就算不是苏佳容,他们这样见死不救也不大好吧......他不是仙人么?他和她这种自私到只顾小情小爱的妖类不同,应该会比较中意那种......呃,大爱? 然而,白乙的眼中除了漠然还是漠然,仿佛苏柔的生死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乙......怎么了?若是以前,他断然不会不管苏佳容的。毕竟,白甲曾经说过,他不在乎天下,却只在乎她。 曾经那么在乎的人,怎么会......“既然如此的话......”那边,青衣的判官已经笑盈盈地伸出手,再一次触上苏柔的眉心,“休要怨我。” 苏柔垂下眼帘,眼睫微颤了一下,一颗晶莹的泪珠从苍白的脸上滚落下来,再看时,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平静,粉色的唇瓣微微翘起,“呵呵......果然么......” “唔?”青衣的判官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的猎物,像蝴蝶一般美丽,亦如蝴蝶一般脆弱的生物。 “视而不见,就如那时一样......”粉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她轻声喃喃,如梦呓一般,“呵呵......从头至尾,都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我爱上了一个人,眼巴巴地奉献出所有的一切,只求他能看我一眼,他却......永远都将我当做空气一般,看着我孤独,看着我无助,看着我日复一日地等待,如傻瓜一般执着,到底是为什么......” “真可怜。”青衣的判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感叹。 “凭什么?凭什么你就值得被珍惜,值得被重视?”苏柔看向白丁,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澈见底,一片黑暗,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不过一只低贱的狐妖而已,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话音刚落,青衣的判官感觉手上一沉,那如蝴蝶般脆弱的生物竟然就这样软趴趴地倒在了他的怀中。 唔?他还没有出手呢?怎么回事? 白丁看着那双被泪洗过的眼睛,有些出神,待她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心口仿佛被什么剧烈地撞击了一下,她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白丁茫然地捂住心口,然后缓缓抬头,伸手拉住白乙的衣袖,动了动唇,轻轻吐出一句,“太子哥哥?” 白乙猛地回过身来,瞪向白丁,总如古井般的眼中立时起了波澜。 ‘白丁’偏了偏脑袋,唇角缓缓上扬,勾起一个讽刺的笑,“这样......你就不会不管我了,是不是,太子哥哥?” 白乙眯了眯眼睛,薄唇紧紧抿起,显示了他现在极度不悦的心情。 “呀,这样的表情......佳容可是头一回在太子哥哥的脸上看到呢。”十指纤纤,她轻轻抚上白乙的脸颊,“太子哥哥不是总一副将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样子么。居然也会动气啊?呵呵,就算是勒从你这张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佳容也感觉值了呢。” 白乙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明明是白丁,却用苏佳容的表情,苏佳容的腔调在说着话,判官看着有趣,将手中失去灵魂的躯体丢在一旁,抚唇轻笑起来,“鸠占鹊巢呀,这一招真妙。” 白丁其实是有感觉的,明明是自己的身体,突然多出了一个灵魂,立刻就显得挤了起来,她有些慌乱地开口斥道:“出去!” “反正都要死,不如拖你一起啊。” “谁要和你一起死!” “哼。” 四周围雾气缭绕,气氛一下子僵持住,只有白丁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和自己吵着架。 青衣判官看够了戏,终于有些不耐烦起来,他刚跨出一步,白乙便已经将正自顾自吵架的白丁老,牢牢地挡在了身后。 “紫皇殿下,您这样三番两次阻我办差,着实是令人为难呀。”青衣的判官缓缓开口。 “只是收取回魂符而已,何必取人性命。”白乙淡淡地道。 “回魂符已牢牢地钉在了她的魂魄之上,要收取回魂符,当然只能先打散她的魂魄了。”青衣判官看了一眼站在白乙身后的白丁,冷笑。 “若我能不伤魂魄而收取回魂符呢” “哦?”青衣的判官笑着,有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在下自然乐得轻松。” 白乙再一次转过身,看向白丁:“你只有一次机会,出来,我替你取下回魂符,保你性命无碍。” ‘白丁’看着他,忽然“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太子哥哥,您真的还像从前一样偏心呢,只有危急她的生命,您才会愿意出手么?” “若你执迷不悟,我便亲手抽出你的魂魄,让你永不超生。”白乙没有理会她,只是径自将话说完。 “好啊,你尽管动手好了,强行抽出我的魂魄,反正那狐妖便会忍受同我一样的痛楚,你尽管动手啊!”‘白丁’瞪圆眼睛,蓦然拔高嗓音尖声道。 但细听,却可以听出她的声音在微微发着颤。 “执迷不悟。”白乙冷冷地看着她,轻声吐出四个字,便伸出手去,用左手食指指尖抵住她的眉心。 就在这时,突然“扑通”一声异响,一个穿着牛仔裤长T恤的少年狼狈地闯进了这片迷雾之中。 “叶天?”白丁有些惊讶地低呼。 叶天一脸茫然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明明刚走出医院,准备去找苏柔的,怎么会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雾? “白丁?”看了一眼刚刚出生叫自己的人,叶天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发现竟然是白丁。 “你怎么进来的?”白丁疑惑地看着他。 “......走进来的啊。”叶天傻乎乎地回答了一句,看了一眼挡在白丁身前的白乙,然后扭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奇异古怪,脸上还戴着诡异面具的男人,“唔,你们在干什么?” 白丁身体里的苏柔其实有些着急,毕竟判官在这里,叶天一个人类,见到判官,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正在苏柔盘算着怎么将他糊弄走的时候,叶天的视线已经落在了无声无息地躺在路旁的苏柔身上。 他几乎是立刻跑到苏柔的身边,蹲下身将她扶入自己的怀中,“小柔?小柔?你怎么了......” 已经灵魂出窍的苏柔自然没有办法回答他。 “你先走吧,这事儿你管不了。”白丁的身体里,苏柔看着那个蹲在地上正小心翼翼抱着自己的少年,眼神有些复杂。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少年缓缓伸手去探怀中少女的鼻息。 气息全无。 手微微抖动了一下,叶天刷一下子白了脸,“她、她这是这么了......” “唔......”青衣判官挠了挠下巴,有些苦恼地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傻小子。 “......她那么坏,又自私又任性,反正也没有人喜欢,死了不是更好么。”苏柔看着地上那具已经没有灵魂的躯壳,不知道为什么,竟是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谁准你下这样的定论了!”叶天咬牙切齿地怒吼,眼眶竟是微微泛红,“她是连看到路边的流浪猫都会捡回家的人!她只是脾气差了一点,任性了一点而已!谁没有缺点,谁是完美无暇的!她才刚刚十七岁,就因为偶尔的任性便被莫名其妙地判了死刑,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你不是很讨厌她么?”苏柔透过白丁的身体怔怔地看着叶天。 “谁讨厌她了......”抱着怀中四肢冰凉气息全无的少女,叶天一屁股跪坐在了地上,有些失神地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入手也是一片冰凉。 这一刻,他竟然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一般,痛得他的眼前模糊一片,泪水便怎么也止不住地掉了出来。 其实并不讨厌吧,只是口是心非而已。不喜欢看着她从小便只围着叶幸打转,不喜欢她只叫叶幸哥哥,却喊他的名字,不喜欢她像叶幸一样那么优秀,优秀到他只能仰望......不喜欢她为了讨父母的喜欢而戴着优秀的面具,不要命似的上各种补习班,累到病倒也不肯乖乖休息,不喜欢她一直那样逞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柔,却在成长的过程中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明明从小就那么喜欢他,却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看着怀中已经失去灵魂的苏柔,叶天喃喃说着,伸手缓缓滴握住她的手,然后握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沿着轮廓一寸一寸细细地抚过,“还好......还好我有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或许其他人听不明白,但有人听明白了。 明明曾经那么厌恶是双胞胎的事实,可是此刻,他竟然感觉到得庆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再一次抚摸到那个人的脸,她才不至于离开得那么悲伤......是由多在意怀中的少女,那个一根筋到令人心疼的少年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柔彻彻底底地僵在原地。 那个张狂又别扭的少年眼中竟然落下泪来......他在为她哭么? 眼前骤然间模糊一片,明明在白丁的身体里,可是此刻,却能够感觉到叶天的体温,能够抚摸到他的轮廓......“小柔?”叶天猛地瞪大眼睛,一副见到鬼的表情,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只抖着手指着她的鼻子,“你你你......” 苏柔眨了眨眼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灵魂竟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你......没事吧?”仿佛她是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一般,叶天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碰触了她的脸颊一下,原本冰凉的脸颊,有了一丝温度。 用指尖戳戳她的脸蛋,再戳戳。 看着这样傻气的叶天,苏柔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一头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叶天紧张兮兮地抱着怀中的少女,“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秦叔叔帮你检查一下吧......” “叶天叶天叶天叶天叶天......”她抱着他,不管不顾,只是一迭连声地唤着他的名字,仿佛所有的委屈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般。 这一刻,她忽然就理解了白乙所说的话。执着于前尘往事又是何苦,踏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之后,他早就不是那一世的苏佳容了,她是苏柔,一直默默暗恋着叶天的苏柔。又何必为了一张回魂符而成为他人的棋子呢。 “是李斯新。”许久之后,苏柔才缓过神来,借着叶天的搀扶站起身来,她看着白丁,说出了答案。 “什么?”白丁一愣。 “那个对我下回魂符的人,是李斯新。”苏柔道。 那一日,在宠物店门口,她坐上一辆奇怪的人力三轮车,才会有了这以后的诸多事情。她亲眼看到,那个车夫掩藏在毛巾下的那张脸,正是李斯新。 白丁下意识地揪紧了衣角,虽然书吧大叔交代过她,叶幸临行前说过要小心李斯新,可是她仍然无法接受那个一直帮她补习为她猜题的李斯新,及感染是想要杀她的幕后BOSS,毕竟,那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毕竟,他是在她还是人见人憎的四眼钢牙妹时,就愿意和她做朋友的人呢啊。 那样的人......怎么会......“不要以为我是原谅你了。”苏柔话音一转,又道,“告诉你真相是因为我也不喜欢那个假惺惺的死书呆。” 原谅? 白丁窘了一下。 “不过我还是不甘心,所以刚刚我在你的身体里下了一咒。”苏柔忽然笑了起来。 “什么?!”白丁脸色大变,这个不肯消停的家伙。 “既然太子哥哥那么护着你,想必他是不肯你为他伤半点心的......”苏柔看了白乙一眼,“所以,我诅咒你永远不能流泪,否则便会立刻忘记最爱的人!”什么乱七八糟的诅咒,这个家伙投胎转世了还是一样的莫名其妙,真是个永远都令人理解不能的家伙。白丁翻了个白眼,对此表示鄙视。 只有白乙,听到这句话似是微微僵了一下,随机又像是释然了一般,缓缓垂下眼帘,一扬手,将刚刚苏柔离开白丁身体那一瞬间取下的回魂符丢给了判官。 青衣判官笑眯眯地收下回魂符,高兴地吹了声口哨,不用花力气便可以搞定阎君丢下的差事,何乐而不为? “唔......不过这两个人,怎么办?”收起回魂符,青衣判官状似苦恼地看了一眼叶天和苏柔。 “取了他们的记忆吧。”白丁突然开口。 苏柔眼睫微微颤了一下,才看向白丁,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我不会承你的情的。” 白丁嘴角抽搐了一下。 青衣判官笑了一下,突然扬起宽大的衣袖,雾气凝结在他的袖中凝结成两只小小的羽箭,猛地射向叶天和苏柔的额头。 无声无息地,两人相携倒下。 “喂!你!”白丁跳了起来。 “没事,只是取了记忆而已。”白乙拉住了她。 白丁有些狐疑地看了那青衣判官一眼,他会那么好说话? “从善如流嘛。”青衣的判官笑盈盈地说了一句,便消失在了雾气中。 满天的雾气随着他的离开一瞬间散尽。压抑的气氛也都消失殆尽,路灯在夜空相爱发出柔柔的光,满天都是璀璨的星子,白丁看了一眼相拥着倒在一旁的叶天和苏柔,轻轻吁了一口气。 “那个诅咒......”白乙忽然开口。 “什么诅咒?”白丁仰起头看向白乙,眨了眨眼睛才想起来苏柔的话,一脸的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莫名其妙的诅咒啊......放心放心,不就是不哭鼻子嘛!安啦,很容易做到的,我又不是那种脆弱到随便就会流眼泪的小女生,不用担心!”她大力拍了拍白乙的肩,加以安慰。 白乙怔怔地看了她半天,然后点点头,唇微扬,笑着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嗯。” 某人立刻动物习性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还一脸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夜风吹过,撩起她的长发,丝丝缕缕从他的指缝间滑过,怅然若失的感觉自他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头。 闭上眼睛,他的手掌缓缓下移,揽住她的脑袋,将她紧紧地扣入自己的怀中。 白丁看不见,只是反手抱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 银莲花 洗过澡坐在床上,白丁随手拿起叶幸寄来的笔记本慢慢翻看着。不得不说,叶幸写得很详尽,连她会产生疑惑的地方都猜了出来,重点用红笔标出仔细做了解答。 看着看着,她便抱着笔记本睡着了。 夜里,她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 白国皇宫的御花园,趴在地上捉蟋蟀的小皇子,温柔的抚摸,装在白玉瓶中的雪莲露......一切的一切,串联成一个温馨的梦境。 白丁是笑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唇边还犹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她看了一眼睡得比她还沉的白乙,笑着起身去刷牙。 洗完脸出来的时候,白乙也醒了,正背对着她坐在窗前,披散着头发。 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他还真是可爱到令人无奈,比如晕车,比如现在,他乖乖坐在那里,等她来给他梳头。明明是个强势的家伙......认命地走到他身旁,白丁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他常用的发带和牛角梳,给他梳头。 双手覆上那泛着浅浅流光的长发,白丁依依不舍地摸了摸,才用梳子慢条斯理地梳了起来,正打算拢住他的头发,她忽然愣了一下,手猛地顿住。、在一片亮泽的黑中,有一丝刺眼的白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 白发......是天人五衰的征兆。 “怎么了?”感觉到她的手迟迟没有动静,白乙侧过头来。 拢在手中的发丝随着位的动作散了开来,细腻而微凉的触感从她的指缝间流过,白丁有些迟钝地看着那丝突兀的白,许久才回过神来。 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对上了白乙带着疑惑的眼睛,她下意识地松了手,后退一步,下意识地扯开话题:“唔......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 “什么梦?”“关于前世的梦。”白丁垂下头,笑了一下,“我梦见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听她这样说,白乙几乎是立刻想起了第一眼见到她的模样,那个静静地站在河畔梨花树下的红衣少女。 那如画一般的场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深深地刻入了他的心底,此时回想,他竟然清洗地记得每一处细节,他记得她飞扬的发丝,他记得她狡黠的笑容,他记得她凌波而来的姿态,甚至是衣角的每一处褶皱......“那时,我受了重伤,逃入白国皇宫想偷雪莲露,结果撞见双阙山紫云殿那个牛鼻子道士,在被他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你救了我。”白丁笑了一下,道,“我还故意捉弄你,把满院子的蟋蟀都变没了。” 闻言,白乙怔住,“你说什么?” “你忘记了么?也对啦,那时你还小,我还送了你一片刻着字的玉叶子,记得不?” 白乙定定地看着白丁。平静的外表下,心底已经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黄口小儿,吾乃云浮山狐王,吾大人大量,恕尔无知之罪。”看着白丁,他缓缓吐出一句话。 “你记得?”白丁有些欣喜。 白乙垂下眼帘,他当然记得,他记得,那片玉叶子......是皇兄白甲的东西。 那是在白甲因为大闹御书房而挨了板子之后,那一日,他正在王太傅那里上课,伤还没有好利索的白甲便一瘸一拐地来了书房。王太傅很惊讶,因为平日里大皇子总是逃课,如今挨了打还这么勤奋地出现在书房简直是太离奇了。 正在王太傅以为大皇子终于迷途知返的时候,白甲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来,一脸紧张地问王太傅那上面写了什么。 王太傅摸着虎子念了一遍:“黄口小儿,吾乃云浮山狐王,吾大人大量,恕尔无知之罪。” 因为那内容太过特别,白乙记得尤其的清楚。 “小红......是狐王?”大皇子白甲似乎十分兴奋,连眼睛都在发光。 “文法不通,用语猖狂轻浮,一看就是胸无点墨之人所写。”王太傅皱眉,“殿下,您又看什么奇怪的杂书了?这种神神怪怪的书与您无益......” 这厢,王太傅苦口婆心地劝,那边,大皇子白甲已经活蹦乱跳地跑远了,兴奋得都忘记了自己屁股撒花姑娘的伤还没有好。 后来,他便常见白甲望着手中的东西出神。白甲很宝贝那东西,从来不给人看,直到有次他在无意中发现,大皇子一直视若珍宝的,是一片刻着字的玉叶子......“你怎么知道,那便是我......”抬起头,白乙轻声开口。 “你忘记啦?那时有人发现了藏在假山后面的我们,你便报出姓名,斥退了那些人。” 那时,她便记住了他的名字,二皇子白乙。 “因为狐族有报恩的规矩,我便故意留下玉叶子来表明身份,只要你拿着那玉叶子召唤我,我便会出现的,可是你一直都没有找过我。”白丁挠挠后脑勺,“后来我得到消息,说你被兄长逼得逃出皇宫,我便去找你了。” 原来......是这样。 白乙笑了一下。 一切都只是源自一场误会。她会缠着他,会依赖他,都只是因为她认错了人而已......白乙忽然想起叶幸的话。 他说,放心,我不会伤她,就算伤了我自己,我也不会伤她。 他说,我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比你想象中的更喜欢,而且我比你更早认识她。 白乙仍然记得他说这话时,眼中那孩子般的得意。现在,他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 “好了。”趁着白乙发呆的功夫,白丁手脚利落拔了那根刺目的白发,然后替他将头发拢了起来,绑好。 “多谢。”压制心口的剧痛,白乙起身,对她微微一笑。 因为脚踏车在上回雷劫之中报废了,白丁便继续开始了公车上学的生涯,只是今日的白乙显得有些奇怪,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一点晕车的迹象都没有。 白丁来来回回看了他好几眼,刚想说他是不是治好了晕车,他便突然无声无息地从位子上滑了下去,把白丁吓得够呛。 好在他立刻醒了过来,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踏进教室,白丁就明白,有些人天生就是八字不合的,就比如她和苏柔。 看来即使没了前世那段恩怨的记忆,苏柔也依然看她很不顺眼,白丁低头看了一眼横在自己面前的腿,若无其事地抬腿走了过去。 想想这个家伙那么恶劣地在她身体里下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咒,白丁侧头看了她一眼,顺便施了一个“说出心底话”的小法术。 刚施完那个小法术,苏柔已经“啪”地一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指着白丁的鼻子吼道:“白丁!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我喜欢叶天,不准你跟我抢!” 刚刚还有些嘈杂的教室里立马安静了下来,前前后后的同学都扭头看向那个声音的主人,竟是对谁都温柔又和气的学生会超人气美女副会长苏柔......果然是一山不容二虎么......被抢走校园美少女排行榜第一名的宝座,传说中叶幸又因为白丁而远避出国,如今连叶天都愿意亲近白丁,新仇加旧恨,走温柔路线的苏柔终于忍不住发飙了么? 吼完这句,苏柔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下子涨红了脸,纠结了一阵之后,她捏了捏拳头,又冲着白丁吼道:“其他人我不管,总之叶天是我的!” 哦哦?白丁有些惊奇地看着她,她下的咒语很轻,刚刚那一下爆发时效应该已经过了,现在这是......破罐子破摔? 不过......这样的苏柔真是意外的可爱。 白丁看着她涨红了脸捏着拳头,一副又羞又气的德性,“扑哧”一下子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热乎乎的腮帮子,笑眯眯地道,“这样可爱多了。” 苏柔愣住,眼睛眨巴了一下,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炸了毛一般跳了起来,一把挥开白丁的爪子,气鼓鼓地吼:“白!丁!” 白丁便摸了摸鼻子,想起昨夜叶天抱着她掉眼泪的样子,一脸猥琐地嘿嘿笑:“放心吧,叶天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苏柔哼了一身,甩过头去,结果一眼看到正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的叶天。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此时,只是愣愣地看着她们。 本就已经发热的脸一下子红得可以冒烟,苏柔坐回自己的位子,翻开书,再也不理人。 一场小矛盾便在这样耐人寻味的气氛中收了场。 下了课,白丁抱着从书吧大叔那里借来的漫画钻进了厕所,把那个神出鬼没的江月莲撵到洗手台旁,她才安心地开始蹲坑,这一看便看入了迷,直到上课铃响才走出来,将漫画放在洗手台旁,动了动蹲得有些发麻的脚。 “这是什么呀?”江月莲站在洗手台旁,看了一眼那书,冷不丁地开口。 “漫画。”白丁头也不抬地回答。 “哦......”他有些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谁知刚一碰到那书面,便如触了电一般缩回手去,那只碰过书的手竟然嘶嘶地开始冒着白烟,仿佛被灼伤了一般。 “怎么了?”白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江月莲有些委屈地摇摇头,可怜兮兮地将受伤的手拢在袖中,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 “没事吧?”白丁拿起书左看看右看看,没有看出什么与众不同来。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那书一眼,似乎伤得不轻,连身体都开始一点一点显得透明起来。 白丁这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这书是从书吧大叔那里借来的,是不是里面夹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符当书签,认真翻了一下,除了她随手夹进去的一张银莲花书签外,什么都没有。 那时叶幸送给她的书签,夹在快递送来的学习资料里面,随信附了说明,说是用新鲜银莲花压制成的干花,外面套了透明的壳子制成了书签,很精致漂亮,最重要可以辟邪。白丁秉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拿来用的,是这个东西伤了他? 白丁抬头看了江月莲一眼,试着将手中的银莲花书签向他靠近了一点,果然,江月莲立刻一脸恐惧地退后了。 “你怕这个?”白丁扬了扬手中的书签。 江月莲可怜兮兮地点头,仿佛为了说明他有多恐惧那书签,身子显得愈发透明起来。 “可是你不是你不怕银莲花的么?”白丁想起了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因他不怕银莲花而将自己吓得够呛的窘事。 江月莲没有说话,只是傻乎乎地看着白丁手中的书签,漂亮的眼中带着浓重的恐惧。 看了看手中的书签,又看了看伤得不轻的江月莲,白丁摇摇头,也许是因为叶幸在书签里加了其他的东西吧,随手将书签放在洗手台上,她对着江月莲伸出手,“要出去么?” 江月莲一脸惊讶地看向她。 “你不想离开这里么?”白丁看着他,道。 他被法师下咒困在这里,而破解之道,就是找一个可以看得见他的人,将他带离这里,也许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只是羞于开口,或者为了套近乎,所以当初才会一直缠着她说话吧。那时她不明白,后来为了修仙她也查阅了很多资料,才明白了这一点。 “你......愿意带我离开这里?”他神情看起来有些奇怪,有点惊讶,有点激动,又有些其他说不清楚的表情。 “不管怎么样,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这里被施过咒,你留在这里会越来越虚弱。”白丁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走不走?我要去上课了。” 江月莲一听,赶紧点点头,怕她反悔似的立刻幻化为一只玉簪佩入白丁的发间。 白丁嘴角抽搐了一下,抬手拍了他一下:“下来。” “怎么了?”被拍下来,江月莲很有些委屈地看着她。 “你变个夹针也行啊!”让她戴着一根玉簪子在学校里招摇过市那也太耸动了。 “夹针?”江月莲一脸懵懂地看着白丁。 白丁抚额,“镯子,镯子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江月莲一脸欣喜地点头,幻作一个晶莹剔透的镯子戴上白丁的手腕。 白丁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女厕所,结果上课果然迟到,又刚巧碰上班主任王老虎的课,被狠狠削了一顿,还被勒令到走廊罚站。不过罚站这种事情对于白丁来说早就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于是她很淡定地摸了摸脑袋,走出了教室。 距离下课的时间还早,她百无聊赖地低头转着腕上的镯子泄愤,谁让这家伙是害她迟到的罪魁祸首呢,幻化为镯子的江月莲自知理亏似的任凭蹂躏一声不吭。 正努力将镯子状的江月莲转得晕头转向,白丁一点也没有察觉有人走到了她面前。直到那人开口。 “白丁?”那人道。 听到那个声音,白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抬起头来。 是李斯新,他正站在她面前,仍是那副木讷的表情,仍是戴着厚厚的瓶子底一样的眼镜,看起来老实可爱。 当初,她大概也是被他这样的表情骗了,所以才会出手相助,由着他接近自己吧。 “白丁?你怎么了?”见白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李斯新似乎有些紧张地抬手托了托眼镜,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白丁眉头一皱,“啪”地一下打开了他的手。 李斯新立刻将手缩回身后,一副怕被她再打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不解和委屈。 “你......” “不是已经毕业了么,还回来干什么?”白丁看着他,忽然开口。 “哦......是之前的一个实验报告,我给薛老师送来。”他赶紧回答,语速很快,仿佛怕慢了一句就会被白丁责怪似的。 多好的演技啊,奥斯卡小金人怎么就没颁给他呢。若非苏柔最后还是将真相说了出来,她到现在还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吧,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她掏心掏肺拿他当朋友,他却在算计着怎么来要她的命,还是借刀杀人,杀人不见血的那一种。 “我听薛老师说了,他说你进步很快,被分到了一班了......”见白丁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李斯新张了张口,似乎想寻个话题。 “喂,我说......”白丁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没有见过你不戴眼镜是什么样子呢。” 李斯新愣了一下。 “不方便吗?”白丁笑。 李斯新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缓缓抬手,摘了眼镜。 摘了那副瓶底一样的眼镜,眼前的少年立刻与平时判若两人,一双细长而漂亮的眼睛,竟是如清澈见底的溪流一般,不掺一丝的杂质,看起来明静而温暖。 对着那样一双眼睛,任谁也不忍心说出什么恶言恶语吧。 白丁默默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一直看到李斯新有些吃不消地别开了眼睛,才吹了声口哨,道:“真人不露相啊。” 李斯新一下子又将视线对准了白丁,然后“唰”地一下涨红了脸,竟是结巴了起来,连话都说不拢了,“你你......你别......这样看我......” “装傻好玩么?”白丁嗤笑。 闻言,李斯新的动作微微一滞,然后他眨了一下眼睛,低下头将眼镜重新架在鼻梁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他都做得极其缓慢,如慢镜头一样的动作让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 “你已经知道了?”再一次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已经平静得可怕,“是苏佳容所言?” 呵呵,连语气措辞都变了呢。白丁打量了他一下,点头。 “,没错,我便是天界的司星真人,此番下届是为紫皇殿下而来。”扬了扬唇角,他没有一丝被戳穿之后的尴尬,十分干脆坦然地说道。 “什么啊?原来你是天界的人啊!”白丁看着他,一副看着外星人的惊讶表情。 李斯新平板的表情一下子被冻住了,平静的表情下已经开始抓狂,不是说已经知道了么!那现在你在惊讶个屁啊!在心里默念了N遍“我是仙人不能暴躁”之后,才磨了磨牙继续道,“杀你非我所愿,但你以区区狐妖之身惑我主不归,更令他险入魔道,此罪状一;擅离枉死城,以死魂之身为非作歹施下长生咒扰乱人间,此罪状二;为一己之私吞食同类内丹,伤害无辜生灵,此罪状三。所以,你非除不可!” 说道“为一己之私吞食同类内丹”之时,白丁感觉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突然一紧,几乎要扣入她的血肉,她皱了皱眉,只当是江月莲受不了李斯新身上的仙气,暗自施了一个结界护住他。 就算肚子里没有一点墨水,但白丁此刻脑袋里却冒出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想多做反驳,白丁笑了一下,一脸好奇地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是怎么混进学校的?” “区区小事,岂能难倒我司星真人,只需一个小小障眼法即可。”李斯新的脸上有了些许自得的神色。 “那你回天界了怎么办?” “我自会消除所有一切关于李斯新的记忆,李斯新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啊!等一下!我在说正事呢!”顺口回答了白丁的问题之后,司空真人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个小丫头的问题给绕远了,明明是来取她性命的不是么。这样不华丽的出场他忍了,莫名其妙被套出话来拆穿身份他也忍了......虽然在他的想象中,他应该聚集了所有的光线,华丽丽的登场,然后以睥睨众生的姿态缓缓揭开自己的身份,引起众人震惊的。 好吧,这些他都忍了。可是,这个小丫头凭什么一直无视他的话! “这样啊......原来,李斯新从来没有存在过啊......”白丁喃喃自语着,点了点头。 看着她出神的样子,司星真人微微眯起细长的眼睛,眼中有寒芒闪动。 不如,就这样杀了她吧。 虽然他十分不喜欢自己的手上沾染到血腥的味道,可是当前形势复杂,也由不得他了。只要他亲自动手杀了这个罪魁祸首,一切便都结束了,紫皇殿下也可以回归天界,一切都可以恢复到原状。 “所以,被叶天他们欺负也是假的?” “嗯。”指尖聚起一道小小的光圈。一切都是为了紫皇殿下。 “所以,说我漂亮什么的,也是假的?” “嗯。”指尖的光圈更加的丰盈起来,他随口应答,然后才想,漂亮应该不是假的吧,毕竟她是最擅长媚人的狐妖。 “所以......对我好,只是为了接近我,只是为了取我的性命?”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烦! 司星真人又暴躁起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抬起聚集了光圈的手指,指向白丁的面门,所以......还是快点杀了她吧! 孰料他刚一抬手,指尖便感觉到了什么,凉丝丝的一片。 “所以,他晕血也是假的?”挑起眉,白丁笑盈盈地问,眼底却无一丝的笑意。 咦? 司星真人眨了一下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痛感从指尖传来,所谓十指连心......他的视线缓缓下移,立刻看到了食指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了一道不浅的伤口,鲜红鲜红的血珠子正争先恐后的涌出来......鲜红鲜红......就这么一眼,他的眼珠子都僵住不会动了。 白丁伸出一根手指,子啊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他便“咚”的一声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看起来只有这个是真的了。”白丁皮笑肉不笑地道。 晕倒的前一刻,司星真人心底无限悲催。 一切都是为了紫皇殿下。 想当初,为了引诱白丁服下勾魂香,高高在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司星真人在烫伤无数回之后,终于亲手炮制出了白丁喜欢的美食,只为了在美食中加入微量的勾魂香,结果便是泥牛入海,未见半点涟漪,倒是成功让叶天那小子花痴了一把,第一回合GAME OVER,不死心地调虎离山,将紫皇殿下引来令白丁落单,设计弄断梯子,结果不死心的用回魂符调出叶幸前世的记忆,试图引起他的仇恨杀死白丁,结果人家却一片真心似海深,数次救她于水火不说,还因为克制不住傀儡蛊毒而远避英国,第三回合,继续GAME OVER,然后是苏柔......这算什么?戒不掉的乌龙体质?他大概是史上最惨烈最悲剧的坏人了......就在司星真人极其郁卒地华丽晕倒之前,下课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王老虎走出教室,一眼看到了躺在走廊上的李斯新。 “这是怎么了?”王老虎不愧他的老虎之名,大嗓门几乎震得走廊抖了几抖。 “不知道,我看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好像刮破了手指,然后就晕倒了......”白丁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斯新,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王老虎闻言不疑有他,赶紧招呼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同学,将李斯新送去了学校的医务室。 教室门口,结束了罚站的白丁转身走进了教室,强烈的不真实感向他侵袭而来,困扰了她那么久的幕后大BOSS竟然真的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李斯新。 她还能相信谁? 应劫 因为李斯新的事情,白丁的情绪一整天都十分低落,只是快快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连苏柔故意挑衅都不加理会。 一直挨到放学,她站起身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身子前后摇晃了一下,她赶紧用手撑住桌角站稳。 “喂,你怎么了……”苏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白丁抬头看了她一眼,苏柔的脸在她眼中竟然出现了重影。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苏柔的色和男高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白丁使劲摇了摇脑袋,将有些涣散的神智找了回来,“没事,大概昨天晚上看漫画太晚睡了。”她在苏柔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脸色苍白似鬼的自己,稍稍愣了一下之后,她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关心我了?我很不习惯啊……” 苏柔白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白丁咧了咧嘴,又笑了一声,然后眼前突然一暗,整个人瞬间脱力,便这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除了苏柔以外,似乎其他人都没有发现白丁的异常。同学们渐渐都走光了,教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她一个人,白丁无力地坐在地上,感觉所有的力气都从她的身体里抽离了出去。 “……为什么?”闭着眼睛,白丁突然开口,连声音都是那般的绵软无力。 教室里是一片沉默,没有人回答她。 “你也是为了我的内丹而来么……”靠着桌腿撑住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白丁喃喃。 此言一出,那只戴着镯子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江月莲化身而成的手镯渐进地嵌入她的血肉,似乎要将她的手勒断一般。 “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如你一般卑鄙。”终于,一个轻轻浅浅的声音从她的手腕上传来,带着幽幽的怨毒。 白丁闭目不语。 “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那个声音又问。 “我突然才记起来……有人说过,银莲花是辟邪的,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并不畏惧我手中的银莲花”,稍稍顿了一下,白丁又道,“可是这一次……你却怕了。”仿佛是为了节省所剩不多的力气似地,她的声音很轻。 此时的江月莲已不是当日那个因为寂寞了千年而急于找她说话的单纯又聒噪的小鬼,这缕被镇于荒塔之中一千余年的孤魂不知何时已经化身为邪灵了。 终究,她还是太大意。 教室里又是一片沉默。 许久之后,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呆了一点癫狂:“你问我为什么?你杀了我的公主!你杀了我的公主!” 随着他语调的癫狂,白丁感觉那只戴在她手腕上的镯子变得如火一般滚烫,身体里所剩不多的力量都被那镯子抽取殆尽,然后她的脖子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掌扼住,整个人被凌空提了起来,窒息的感觉令她痛苦不已。 “疯子……”白丁用牙齿咬出两个字。 经历了那么多都活了下来,她竟然要死在这个疯子手里么……江月莲似乎被她的态度激怒,拿无形的巨掌收得愈发紧了起来,白丁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脖颈处的骨骼断裂的声音。 “孝昌公主魂魄还在!” 就在这个当口,一个稍显急切的声音突然在教室门口响起。 江月莲似乎有一瞬间的清醒,卡住白丁脖颈的力量稍稍减弱了下来。 白丁有些吃力地看向门口,视线模糊得厉害,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可是那就够了,她知道是白乙来了。“孝昌公主虽然失去内丹,但魂魄还在。”白乙走进教室,他似乎是从某处匆匆赶来的,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有些凌乱,“所以,放开她。” 手腕上微微一松,那种被抽取力量的痛楚不见了。 感觉到禁锢住自己的力量突然撤离,白丁心里隐隐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未等她开口,她便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狠狠地甩向墙壁,然后一道鬼魅般的影子从她的身体里抽出,如巨斧一般劈向正走进教室的白乙。 白丁的脑海中骤然间空白一片,绵软无力的身体半分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她只知道自己如果就这么被甩向墙壁肯定不会再有命再,而且死相将会万分难看,如同一张飞饼般贴在墙上的感觉当然不会好看……眼见着她陷入危险,白乙看也为看那袭向自己的邪灵,一个飞身直奔向白丁,神兽将她紧紧地抱住,凌空翻过,稳稳地将她收入怀中。 这一翻,身后便是空门大开。利刃划过他的后背,有皮肉被撕开的声音,他眉头也未皱一下,一手紧紧护住白丁,另一手抛出一道白光。 “月莲!”那白光落地,幻化为一个美貌的古装女子。 眉目如画,鬓发如云。 “公主……”江月莲看着那少女,面上的戾气一下子消失不见。 白丁之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自己被牢牢地护住,她下意识地吁了一口气,戾气稍稍恢复了一些,才微微仰头,看向抱住自己的男子。 “没事了。”白乙低头看她。 “嗯……”眼前依然是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白乙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伸手揪住他的衣裳,入手却是一片濡湿。 怔了怔,她收回手。低下头。她看不清楚,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双手手掌之上,沾满了某种液体。 腥咸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白乙?”她惶惶然仰头,瞪大雾蒙蒙的眼睛,想看清楚,可是却因为流失了太多的力量而怎么也看不清楚。 “还好。”他似乎淡淡笑了一下,“这死劫总算过了。” 白乙低下头,拉起自己的衣袖,低头替白丁拭去手上那些鲜红的液体。“你……”随着他的动作,白丁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唇微微抖了一下,她的话还未问出口,他已经冷不防地松开了她的手,整个人仰面倒下。 飞扬的发丝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凉凉的,痒痒的。 白丁瞪大眼睛,条件反射一般伸手去拉他,却被他拉着整个人都扑倒在他的身上……“白乙?”她有些吃力地用手肘支起身子,低头看向身下的男子。 可是无论她怎么瞪大眼睛,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就在她开始害怕的时候,那只微凉的手忽然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只是那手上似乎也带了粘腻的液体,白丁感觉随着那手的熟悉触感,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腥咸的味道。 她心底一哆嗦,有种即将失去重要东西的恐惧感牢牢地揪住了她的心。 那只手缓缓上移,白丁感觉他的指尖轻触上了她的眉心,有一丝温暖的感觉从那指尖传递到她的眉心,她感觉原本无力的身体里有了力量开始回流。 强大的力量一点一点填满她的四肢百骸,不同于那一次吞了许多妖类内丹的力量,那是一种更为特殊的力量。 温暖,干净,纯白。 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那种愉悦的感觉令她暂时忘记了眼前的一切,唇角微微扬起,感觉眼前的轮廓稍稍清晰了一些,她伸手去握那只手。 熟料她的手刚刚触碰到他的指尖,那只手便擦着她的脸颊无声无息地滑落了下去。 笑意僵在唇角,白丁开始着慌。 “白乙?你怎么了?白乙?”晃了晃脑袋,实力却是在以她无法忍受的龟速恢复,眼前仍是模糊,她伸手去摸他的脸。 她摸到他的脸,他的眼睛是闭着的,整个人安静得可怕。 “白乙?”她伸手,推了推他。 他也不动,“白乙?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他……他死了。”身后,江月莲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无措。 “闭嘴!”撑在白乙身上的双手倏地握成拳,白丁以要吃人的语气狠狠咬出两个字。 白乙怎么会死! “休要怪我……若非你吞了公主的内丹,我也不必置他于死地。”江月莲似乎被白丁吓住,护着那古装的少女退一步。 “你以为你是谁?!凭你也想杀死他?见识滑天下之大稽!”白丁扬头怒吼。 他是天界的紫皇,他怎么可能会死? 白丁看不清楚,可是江月莲喝他身旁的孝昌公主看得很清楚,那躺在地上的男子白衣黑发,绝世风华,的确不似凡人。 可是,他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早已经没了气息。 江月莲很清楚自己那一击的力量,刚刚那一瞬间,白乙对于他的攻击没有丝毫的防御,他讲全部的力量都用来救下即将被甩向墙壁的白丁,整个背后空门大开。 因此,他在他的背后留下了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那一击几乎将他整个人背部撕成两半。 看着白丁双眼无神地跪坐在那个已经死去的男子的身旁,拼命瞪大眼睛想看清楚的样子,孝昌公主低低的啜泣起来。 “闭嘴!谁在哭!人还没死呢!哭屁呢!”听到那惹人心烦的啜泣声,白丁暴躁地大骂。 “放肆!不许对公主无礼!公主心善为你而哭,你竟恶言相向!”江月莲见不得孝昌公主受辱,大声喝止。 “月莲……不要这样……”孝昌公主拉住他。 她这一开口,白丁听出了这个声音正式那日在校园里跟踪她,结果被她吞了内丹的胆小鬼,冷笑道:“嗬嗬,公主?我说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呢,你倒问问她,为什么会被我吞了内丹。” 江月莲怔了一下,低头看向身侧的孝昌公主。 孝昌公主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呐,“抱歉……因我听闻吃了你便可得道成仙……我想若有了力量,便可以打破诅咒,就出月莲……” 江月莲伸手握住她的手,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又是感动又是心痛又是愧疚,感动她同他一样千年未变的心意,心痛她贵为公主却化为冤魂流连人界受尽千年折磨,愧疚他为一己之私差点害死白丁……“如果不是白乙阻止我,当日我便会一把狐火烧得你魂飞魄散!”白丁捏紧了拳头,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连声音在微微发抖。 那一日,白乙说他是孤魂修炼的精魄,失去内丹便不会有什么危害。她知道,他无非是可怜那胆小鬼修行不易,又怕她再惹杀孽罢了……“是谁将这位公主殿下的消息传到你耳中的?”顿了一下,白丁忽然问。 听到这个问题,江月莲愣住。 “你被镇在荒塔之中多少年,这位公主便也在人间游荡了多少年,一千多年都不曾遇见,怎么这会儿忽然就知道她的消息了?” 江月莲默默地握住孝昌公主的手,没有回答。 “是因为这个人强大到令你们畏惧,所以你不敢说么。”白丁冷哼。 “白姑娘,是在下对不住你。要杀要剐,在下都悉听尊便,只是求姑娘放过公主,她此生唯一的过错,便是认识在下……若不是因为在下,她便不会红颜薄命不得善终,更不会成为孤魂野鬼孤寂千年……”江月莲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泪。淡淡地开口。 “月莲……”孝昌公主握住他的手,泪水涟涟地扭头看行啊白丁,“白姑娘,他是被人要挟的,那人捉了我来要挟他……” “不要说了。”蒋玉莲制止了她的话。“所有事情我一力承担,了结此事后。你便速去投胎转世。要记得……来世,再不要遇到我这般无用的男子……” “我不要……”孝昌公主尖叫打断他的话。“你怎能这般自私!你怎么可以一句话就轻易抹杀所有!若是如此,那这一千多年来,我所有的痛苦不都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么!” 江月莲甩开她的手,侧头不语。 白丁面无表情地跪坐在白乙身边,虽然江月莲不肯说。但让他如此忌惮的人。应该是他吧……在叶幸喝苏柔身上下回魂符的人,传出吃了她可以得道成仙的谣言的人,和挟持了孝昌公主来威胁江月莲的人,都是他吧。 司星真人。 你便这样容不下我么。 实现终于渐渐清晰起来,印入白丁眼帘的,是一大滩红得刺目的血。那些的颜色,令她产生了一瞬间的眩晕。 他的身体里能有多少血,禁得起这样流? 他闭目躺在地上,白色的衣衫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曾经漂亮的发丝也浸在血水中,连脸上,也是血污。 那样狼狈。 白丁看着这样的白乙。神色却是安静得可怕。 一滴眼泪也没有。 一点悲伤也没有。 她知道,他从来都不会不管她,他从来都不会真的将她陷于危险之中而不来救她。她几乎可以想象他是怎样从那个人手中夺回孝昌公主的魂魄,又是怎么样匆匆赶来就她。 他总是一心一意地为她筹谋着一切。 她多可笑,在面对判官的时候,在面对苏柔的时候,她竟然还怕他会再一次弃她而去。 怎么会呢……这一路走来的种种,她怎么还能对他心存怀疑呢。 即使上辈子是他杀了她。 这辈子,也该还清了。 再没有人,会像他这样,对她好。 “白姑娘……”江月莲见她神色奇怪,有些惴惴地唤她。 白丁没有再理会他,只是低下头,有些困难的站起身,拉住白乙的手臂,将他的双臂交叠在自己的身前,然后吃力地将他背了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教室。 江月莲有些奇异地看着她,刚刚他明明夺走了她身上的全部力量,她怎么还能够站得起来?而且……他分明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不同于妖力的力量,仿佛……是来自天界的人一般。 张了张口,江月莲终是没有喊出声,从他的角度看,白丁的身体看起来分外的瘦小,因为身高不够,白乙的脚还在地上拖着。 仍有嫣红的液体从他背后的伤口涌出,随着白丁的脚步,一路蜿蜒……眼见着那一个蹒跚的背影消失在教室的拐角处,突然一道掌风袭来,他一时避之不及,生生受了一击,身体微微透明起来。 “谁给你的胆子伤她!”一道欣长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声音里含着满满的怒意。 江月莲咬牙,“若非你利用公主,我又怎么会……” 半月之前,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告知了他孝昌公主的消息,称是哪个叫白乙的男子吃了孝昌公主的内丹,并保证若他杀了白乙,便可以见到孝昌公主。 可是在听到自称是司星真人的家伙与白丁的对话,他知道竟然是白丁吃了公主的内丹后,他便失了控……来者冷哼一声,又一掌袭向江月莲,熟料一直静默地站在一旁的孝昌公主突然扑上前替他挡了那一掌。 原来就没有内丹的孤魂立马只剩了一片薄薄的影子。 江月莲满目惊恐,目眦尽裂,眼睁睁看着相隔了千年才见到一面的心爱女子为自己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这是报应……”孝昌公主双目无神地望着自己心爱的男子,面上带了一丝苦笑,“若非我心术不正,便不会失了内丹,若非你因我而受制于人,便不会害得白姑娘痛失所爱……可是我并没有后悔,若有来世,我希望……我希望……”她看着他,缓缓抬起已经透明的手,眼中满是泪。 那手正如碎沙一般,一点一点风化消失。 江月莲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一抹死魂,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身边,想将她拥入怀中。 然后终究是空。 他什么也没有触摸得到。 “……我希望与你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他的耳边,有个声音,轻轻地叹息着道。 江月莲闻言,潸然泪下。 掌风再次迎面而来的时候,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好吧,依你。”他微笑着说,语调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不像赴死,倒像是正对着心爱的女子许下山盟海誓的诺言。 有泪,从眼角滑落。 掌风在他面前停下,那男子的声音带着不屑,“哼,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还想下辈子继续害她受苦么。” “若是真爱,便会不忍伤她半分,更不忍夺她所爱。”江月莲睁开眼睛,清凉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淡淡地道。 “你在讽刺我?”那男子眯了眯眼睛,眸中神色变幻不定。 江月莲摇摇头,身体突然化成了流沙,瞬间风化不见。 她想来世再遇。 他便依她。孝昌,考试,我一定不让你再受半分苦楚。 我会疼你,宠你,与你长相厮守,一生不离不弃。 我,江月莲,愿用千次轮回,还你一生幸福。 男子怔怔地看着那在他面前化为流沙的江月莲,他竟然自毁内丹……教室的玻璃窗突然“咣”的一声被风吹开,有风吹了进来,拂乱他那一头微卷的茶色短发。 为王而战 背着血人一样的白乙,白乙摇摇晃晃地踏出教学楼。刚塌下台阶,迎面便是一口风,她停下脚步,眯了眯被沙子迷住的眼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呼出一口气来。 从搬来这个城市起,白丁便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沙天气,可是此时,天地黑暗一片,狂风大作,细细的沙子打得人脸上生疼。 “白乙,你撑着点儿。”低低地说了一句,她蹲下身将白乙的身子往上拉了拉,便背着他走出了学校。 还好风沙比较大,学校门口的保安又在打瞌睡,没有注意到此时狼狈万分的白丁喝她背上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原本白丁是打算去找书吧大叔替白乙疗伤,毕竟这个时候,她唯一想到帮上忙的夜只有书吧大叔了,可是书吧关着门,大叔不在。 白丁小心翼翼地将白乙放了下来,用手环住白乙的腰,支撑着他站住,怔怔地在书吧门口站了一会,知道她注意到学校门卫处的保安已经频频向她看来,才不得已重新背着白乙转身离开。 硬撑着走了一段,正在白丁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体力不济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在白丁身边停了下来,白丁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迎着头破扶着白乙坐上了出租车。 “到天苑小区。”将白乙圈在自己怀中,白丁有些紧张地看了驾驶座,唯恐死机师傅发现什么。 “看着你男朋友一点,不要让他吐在我车上。”死机师傅看了一眼后视镜,有些不满的道。 白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死机师傅当白乙喝醉了,忙不迭地将错就错,点头应了一声。 “要不是这种天气,又是大晚上的,看你一个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怪可怜的,我才不会载酒鬼呢!上次有个酒鬼打车,吐了我一车,我又洗车又洗椅套,白白浪费了一天,而且整整一个星期都能闻到那股味道……”死机师傅喋喋不休地道,“不过你男朋友也真是的,跟女朋友出来还喝那么多……” 白丁附和了几句,有些担心地低头看向怀中一动不动的白乙,“师傅你开慢点,他……晕车的……” “我都开了几十年的车了,放心啦,而且这种天气,谁敢开快车啊。” 白丁不再言语,低头抱紧了白乙,仿佛只有抱紧了怀中那冰凉的身体,她才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安全感。 此时的她,妖力全无,身体里被一种陌生的力量充满,可是那力量却丝毫不能为她所用。 现在的她,就如同一个普通的人类一般,半点法力都没有。 白丁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书吧的屋顶之上,有些身影,在漫天的风沙中,如鬼魅一般。 他站在书吧的屋顶之上,静静地看着那辆载着白丁和白乙的出租车绝尘而去,手中的折扇一下一下的韵律地敲打着下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一袭青衣被狂风吹得呼啦啦直响,他却始终静默而立。 “终于……终于……”半晌之后,他才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随着他兴奋得不能自抑的语调,他的脸上那空白的脸谱变作一个大大的笑脸。 出租车缓缓在天苑小区停了下来,白丁扶着白乙下了车,刚要掏钱,却见司机师傅正用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等着白乙,“他他他……” 白丁知道不妙,赶紧补救,扯谎道:“刚刚他喝多了,不小心撞到电线杆……” 那司机师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车里一片浓郁的血腥味,再看看那个无力地靠着女孩的男子,面色灰白,分明已经死了。 “师傅……”白丁还没有来得及在说什么,那司机师傅已经低低地骂了一句“晦气”便猛踩油门,连钱都不要,一溜烟儿地走了。 “喂!”白乙看着车驶远,只得跺了跺脚,背起白乙,回家。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白乙背上楼,安置在了床上,她又匆匆端了温水来,想替白乙擦去身上的血迹。 他那么爱干净,一定受不了身上那股粘腻的味道。 用毛巾沾了温水,她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了擦脸。他伤在背部,对此,她让他侧身躺着,身后的衣服已经被那一刀都割裂了开来,血肉外翻,看起来十分恐怖。 不一会儿,盆中的水已经变成了红色。 对着拿盆水发了一会儿愣,白丁起身去换水,一转身,便差点撞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花面狸。 “大王……” “有什么事等等再说。”白丁没有理会欲言又止的花面狸,去换了水来,继续替他擦身。 脱下他的衣服,白丁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 她从来不知道……他的身上竟有如此之多的伤痕……,明明总是一副冷冰冰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明明总是一丝不苟一尘不染的模样……然而此时,他的身体冰凉僵硬,悲伤那道新伤几乎将他劈作两半,还有……整条左臂竟是腐烂得只剩下了骨头……“怎么……会这样……” 白丁瞪着床上的男子,他左臂上的伤……不是已经好了么……那天夜里他突然发烧,她去找书吧大叔结果遇到天劫降临,他赶来救她的时候……明明说他的伤都已经好了呀……她还亲眼确认过的。 怎么会这样……“是生死咒……” 看到白乙身上狰狞的伤口,花面狸终于把憋在心里的那个天大的秘密说了出来。 白丁僵着身子转过头看向花面狸,“什么生死咒?” 那个听起来就十分可怕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那天夜里……大王出去之后,他的伤便更加地重了,整条手臂都冒出黑血来……我看到他用自己的血在心口处画了印……然后,他的伤便看起来都好了……可是我知道,那是禁咒……”在白丁的注视下,花面狸咽了咽口水,抖抖索索地道。 “禁咒……”白丁喃喃重复,脸上的表情成了一片空白。 “嗯,这种禁咒我以前见过,有只鹿妖替妻子报仇时用过,叫做生死咒,喝凡人的回光返照一样,使用的过程非常痛苦,可是用了之后就会恢复法力,并且强行愈合伤口,但那都是表面现象……一般使用了这样的咒术的人,最多不过半年,便会死……” “说谎”白丁厉声打断了花面狸的话。 花面狸被吓得猛地住了口。 “他……他是仙人,怎么可能用那什么生死咒”等着花面狸,白丁的声音尖锐得可怕。 “我……我当时也这么想来着,可是他说,他说大王的天劫到了……他要去找大王……”花面狸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可是仍然坚持着把话讲了出来,“如今……如今他身上的旧伤已经显露出来……就表明他……他已经……死了啊……”“你在胡说什么”白丁听了这话,声音竟然缓和了下来,她摇摇头,光听这一句,我便知道你什么都不懂,他不可能死的。” 花面狸愣愣地看着它的大王。 白丁没有理会它,面色平静地转过身将手中的毛巾在温水里浸湿,搓去毛巾上的血渍,拧干,继续替白乙擦身。 “你看着吧,他肯定会醒的。”一边擦着,白丁一边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花面狸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伸出爪子抹了抹眼睛,然后屁颠屁颠跑到白丁身边,短期那盆已经百年城红色的水,“嗯!我去换盆水!” 替白乙擦干净身体,简单地上了药,用绷带将他背上的伤口绑住,又换了干净的衣服之后,白丁才停了下来。 墙上的挂钟指向“4”,橘黄色的小鸟从房子造型的挂钟窗户里伸出脑袋,开始“布谷布谷”地叫唤。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白丁守在白乙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白乙,企图在他脸上发现一点动静。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可是始终安静。 他的脸上甚至蒙受过年了一层死灰。 随着那布谷鸟的叫声,窗户突然“砰”的一声裂开来,白丁惊了一下,赶紧条件反射一样将白乙抱了起来,顺着惯性一起倒在一旁的地毯上。 玻璃碎片溅在床上。 白丁皱眉看向碎开一个洞的窗户。 一张布满了鳞片的脸伸了进来,白丁被那张脸吓了一跳,随即立刻镇定下来,悄悄将白乙挪到了安全一点的地方。 “小姑娘,你就是白丁?”那张布满鳞片的脸转向白丁,突然问。 “你是谁?”白丁戒备地看着那张脸,它的眼睛竟然是竖瞳。 只看那种诡异到令人惊悚的脸,便知道它肯定不是人类。 “篱大人……”一个颤抖的声音替拿东西回答了白丁的问题。 花面狸一看到那张可怕的脸便有种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它只见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这张脸了。 那时它好不容易攀上了一只九百年道行的蟾蜍妖,正想着哄得它高兴便可以借着它的威风过一段安生日子,结果不过半个月的工夫,它们便撞上了眼前这个可怕的家伙。 花面狸是亲眼见着它将有着放在眼里,吃了蟾蜍妖后便走了。 后来它才从其他的妖口中知道,那家伙叫篱,是一只有着一千年道行的蜥蜴。而且,它是在整个妖界都十分出名的恶妖,因为它是靠着吞噬其他同类而进行修行的。 篱的名字白丁当然没有听过,但是只看着花面狸的反应就知道这家伙肯定不是善类了。 “可惜可惜……”趴在窗口,篱看了一眼白丁怀中的白乙,一脸惋惜的样子。 “可惜什么?”白丁皱眉问。 “可惜他已经死了,不然可是上好的进补材料。”咧了咧嘴,露出满口锋利的尖牙,它大笑着,突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掠入房间,扑向白丁。 白丁下意识便抱着白乙躲开,奈何力气不够,背部狠狠撞上了一旁的桌子。疼得她额头直冒汗。 见竟然扑了个空,它显得十分的不悦,亮出尖如利刃的爪子,再一次扑了过来。 白丁拖着白乙,再一次躲了开来。 虽然再一次躲开了那妖怪的攻击,可是白丁却是避得十分的狼狈,那尖爪在她肩上划拉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肩膀一时无力,白乙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发出声巨响。 看着白乙如巨型人偶一样倒在地上,白丁尖叫一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似乎是明白了那具尸体对白丁的意义,那妖怪桀桀怪笑着,亮出爪子便直接刺向白乙的身体,白丁避无可避。 她来不及拉开白乙,只得扑上前抱紧了他,死死地闭上了眼睛……白乙为了保护她,才会百年城现在这样。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保护她。 可是现在,轮到她来保护他了……白丁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过力量,一直以来,她都想当一个普通的人类,此时忽美梦成真了,却是这样的下场……这是在惩罚她的贪念吗……就像当时,她想要爸爸妈妈,去而永远失去了外婆一样……如果是这样,她宁愿永世为妖! 然而,疼痛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白丁回过头,便看到那头小小的花面狸竟然挡在了她的面前。 它举着一柄短剑,与身形是它几倍的蜥蜴妖对峙着。 此时的花面狸正已经吓得快尿裤子了,它觉得自己大概疯了,才会试图抵抗那样强大的妖怪。 白丁抱着白乙,看着花面狸发愣,这个只懂得拍马屁,爱吃猫粮,并且连只小白喵都打不过的废柴小妖竟然……“呵。”仿佛也觉得这场景有些不可思议,篱低笑了一声。 “你不要太放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似乎被那个不屑的笑声刺激到,花面狸挺直了小小的身子。“哦?这是额很么地方呢?”仿佛是一只狡猾的猫在逗着到嘴的老鼠,篱饶有兴致地问。“这里可是狐王的府邸!”强撑着之哆嗦的爪子,花面狸紧紧握着抓中的短剑,大声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跟在产出身边的那个家伙。”盯着花面狸看了一会儿,篱忽然一脸恍然大悟地道:“就你那点道行,啧啧,味道可是在不怎么样。你乖乖地让开,上次我不会吃你,自然这次也不会。让看!”“少看不气人了,我可是狐王陛下的侍卫!”举着短剑,花面狸放声大喊,“狐王陛下由我来保护!”篱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它上前一步“你既然想死,我一定满足你。”花面狸听到这一句,习惯性吓到跪下来,然而它没有。虽然勉强挺直了打着颤的膝盖,可是恐惧感还在,那恐惧令它忍不住“噗”地一声放了个响屁。一股恶臭在房间里蔓延开来。花面狸为了自己的行为羞红了脸,虽然脸上覆着厚厚的皮毛看不出来,可是它有种捂脸就跑的冲动。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刚刚还十分阴狠的篱竟然一脸痛苦的弯下腰去。看来,花面狸的臭屁也是对阵时强有力的武器。顾不得丢脸,花面狸赶紧上前补了它一剑。这一剑并没有刺到实处,花面狸听到“咣”地一声响,便知道暗叫不妙,这家伙身上覆着厚厚的鳞片,根本就刀枪不入的。“小心!”白丁看得真切,忍不住大叫起来。花面狸懵了一下,突然感觉下腹一阵刺痛,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它才发现那妖怪的利爪竟然直直地插入它的腹中,将它整个如串烧一般刺穿了还不算,仿佛为了泄恨似地,那妖怪将它高高地举起来。鲜红的血立刻顺着利爪滴了下来。花面狸眼骤然间一片血红。从出生以来,它便怕疼,怕死,怕吃苦,怕挨饿,怕孤单,怕受欺负。所以它小心翼翼地拍着马屁……虽然所有的妖怪都看不起它,但那又怎么样,没有靠山,凭它这样的小妖,随时会被其他大妖怪吃掉。它认为它一辈子都会这样活下去……一直到哪天运气不好,靠山倒了,有没有找到新靠山,最后被别的妖怪吃掉……它从没有想过,狐王陛下会收留它。虽然它厚着脸皮请求了,可是它并没有真的奢望狐王陛下收留它。毕竟……它真的除了跑马屁什么都不会。可是这样没有用的它,狐王陛下却救下它,并且收留了它。那是第一次有人为它留门,并且邀请它进去。从它踏进虎王殿下的领地那一刻开始,它便发誓一定要效忠于狐王陛下,它要做狐王陛下最忠诚的侍卫!它动了动爪子,发现那柄短剑从开始都窝在手中没有松开过,没有犹豫地,它趁着那妖怪松懈的时候,仗着自己被它举到头顶的优势,将短剑直直插入了它的头顶。没有阻碍,它感觉它直接将那柄剑刺入软肉之中。人类说,士为知己者死,人类也说,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吾为吾王而战!”得意之下,它奋力高呼!那妖怪挨了那致命的一击,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它大概死都想不到它竟然会死在自己最看不起,连吃都不屑于吃的家伙手中。一切在一瞬间发生,白丁甚至没有来得及接住掉在地上的小小身子。张了张口,白丁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她一直当宠物养的花面狸……竟然拼了性命来救她……花面狸抽出了一下,感觉很痛,痛得眼泪哗哗地掉了出来。白丁站起身,走到换勉励身边,轻轻将它抱起来,放回它做的窝里。“大王……我很痛……”扁了扁嘴,它一边哭鼻子一边颤抖着道,完全没有刚刚勇斗打妖怪的英勇神态了。蜷作一团呜咽着。“对不起。”看着它不停流血的腹部,白丁捏紧了拳头。当初,如果是被苏柔买走的话,也许反而对它比较好吧。 “嘿嘿……我杀了篱,我居然能够杀了篱……”痛过一阵,它又有些得意地道。 “嗯,你很厉害。”白丁摸了摸它的脑袋,哑着嗓子道。 “大王,我发过誓,一定会保护您的……我要做些陛下最忠诚的侍卫……” 它哆嗦了一下,然后笑笑的爪子勾啊勾的,将窝里那只粉色的婉拒老鼠勾入了怀里,紧紧地抱住。 “嗯,你是……” 听到狐王陛下的嘉许,花面狸面上带了一丝得意,便这样抱着它心爱的玩具老鼠安心地睡了过去。 这一刻起,它不再怕疼,不再怕死,不再怕吃苦,不再怕挨饿,不再怕孤独,不再怕受欺负。 看着那只被它紧紧圈在怀中的玩具老鼠,白丁终于忍不住,压抑地低吼了一声,眼中充满了血丝。 守护 墙上的挂钟在滴滴答答地走着。 房间里充斥着妖类特有的血腥味,那种浓都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带着心目中最高荣誉永远睡去的花面狸面容安详无比,只有它小腹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让它小小的身体显得有些悲壮。 白丁伸出手,轻轻抚过它光滑的皮毛,她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那个胆小如鼠,爱吃猫粮的花面狸,那个连白小喵都打不过的花面狸,竟然为了保 护她,和它最恐惧的大妖怪同归于尽了。 “明明那么胆小,为什么不逃跑……”她缓缓俯下身,将头抵在它已经不再温暖的皮毛之上,微微颤抖着轻声问它。 它却再也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时间仿佛回到那一日,在街角的宠物店,它用两只小爪子牢牢抱着她的腿,死都不肯松开,企求她带它回家。 “被苏柔买回去当宠物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未完的话梗在喉中,竟是再也吐不出半句,白丁深深地吸了口气,紧紧锁住喉间涌起的酸涩。苏柔那个永远不能哭的诅咒在她眼里曾今是个笑话般不能理解,可是直到现在,白丁才知道,不能流眼泪,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 “嘴……”白小喵的叫声惊醒了她。 白丁侧头,看向躺在床上的白乙。 按以住的经验来说,这只妖怪八成只是一个引子,后面还会有数不青的妖怪杀上门来。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恶仗,可是她一点力量都没有了,拿什么来保护她。 拿毛巾盖住花面狸,白丁站起身,走到那只被花面狸杀死的妖怪身边,一掌狠狠击向它的心口处。已经死去的妖怪口中被逼出一颗圆润的黑色珠子来。 黑色的内丹? 白丁有一刹那的疑惑,她从来没有见过黑色的内丹。但是没有时间让她犹豫,“砰”的一声巨响,原本已经碎开一个洞的窗户彻底报废了,一个相貌丑陋的妇人从窗户里爬了进来,惨绿色的眼珠子让她看起来分外的吓人。 “好浓的香味,果然有好东西……”那妇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丁,满满的都是贪婪。 虽然白丁不大理解这怪物为什么要用一种中了六合彩的目光看着自己,可是她明白一定是屋子里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将它引来的。 这里果然不能再待了。 伸千将那黑色的内丹纳入掌心,白丁一口吞下。内丹入喉,她感觉自己仿佛吞下了一块碎冰,那种寒冷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心。 寒到极致,却有一种烧的感觉升腾起来,带来巨大的痛楚。密集的汗珠从额尖渗出,神智却是越痛越清晰,清晰到可以感知几千公里以外的事情,那种比她之前拥有力量时还要细微的感知能力是怎么回事……可是正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感知能力,白丁有些惊恐地发现潜藏在这个城市的无数妖类都正向她所在的方向涌来。 “这味道,果然是你吧……”那丑陋的妇人动了动鼻子,一脸陶醉的表情,“你就是白丁?” 白丁想起刚刚那只妖怪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它们都知道她的名宇,它们都是冲着池来的。 “乖乖交出内丹,我让你死得痛快些。”那妇人一脸贪婪地看着她,道。 “我的内丹?这次又是谁传出的流言?吃了我的内丹可以得道成仙吗?”白丁暗暗试着运了一下力,感觉一股寒冷如冰的力量在她的体内四处冲撞,凶猛无比,那只蜥蜴妖的内丹如油入水,根本无法与她的力量融合起来,却反而与她本身的力量对抗着扭成一团麻绳。 可是……绕了一圈,原来它们觊觎的焦点还在她的内丹上? “呵呵,让你死得明白也好,有个大人物在鬼市下了悬赏令,以真龙令为赏,求取白丁的内丹。”那妇人大概觉得眼前的猎物已经十章九稳,因此好心情地解开了白丁的困惑。 “真龙令?”白丁有些迷糊,鬼市她知道,书吧大叔提过,觉是在这城市的某个地方,有个聚集了妖族,鬼族和死魂的神秘之所,天亮之后有便会隐八寨中消失不见。 可是真龙令是什么?那妇人有些不屑地嗤笑了一下,“得真龙令者可投胎到人界为王。” 白丁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对干那些在人界辛苦挣礼的异类来说,得到真龙令,投胎转世为王的诱惑有多大,她将面临的危机便有多深。 “你怎么知道我便是白丁?”感觉到体内两股力量的冲突稍稍缓和了一些,白丁又问。 “悬赏令上附了说明,你身上有仙族的昧道。”那妇人眯了眯眼睛,觉察出什么,怒道,“可恶,你在拖延时间”说完,手中便出现一把尖锐的金钩,掏向白丁的心窝处。 白丁偏身躲开,速度快到连她自己都惊讶,难道这就是黑色内丹的力量? 白丁哪敢继续浪费时间,她背起床上的白乙,顺手将白小喵抄进怀里,然后伸手去抱花面狸的尸身。 就在这叶,那金钩猛地飞出,牢牢钉入白丁伸向花面狸的手,将她的手,掌刺了个对穿。见正中目标,那妇人冷笑一声,猛地一拽连着金钩的锁链,白丁控制不住地一个趔趄,随即她赶紧稳住身子,咬牙抽回手,血珠立即飞溅开来。 那妇人看着白丁右手上那个血窟窿,笑了一声:“小姑娘挺狠啊。” 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力量再多做什么,白丁看了一眼被盖在白色毛巾。 花面狸,她看不清它的模样,只看到那白色的毛巾微微拢起,上面透出血的色……闭了闭眼晴,她跳窗而去。 “想逃!”那妇人大喝一声,追了过来。 白丁只觉得眼前的空间一瞬间全部扭曲,明明跳下褛就该是平坦的马路却突然变做了崎岖的山道。 …这是幻觉。 背着白乙,抱着白小喵,白丁一路逃得极其狼狈。 直到晨曦打破夜的黑暗,她才得到一丝喘息的机舍,等她稍稍缓过劲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就站在学校门口的马路对面,正对着书吧的万向。即便是无意识间,自己还是知道要找书吧大叔求助么? 正打算穿过马路走向书吧的时候,白丁看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那是化成灰她也能认得出来的,李斯新! 看到那个噩梦一样的身影,此叶已成惊弓之鸟的白丁被吓了一跳,跃身躲在了树上,看着他在书吧门口微微顿了一下,然后走了进去。 他来书吧干什么? 白丁百思不得其解,正打算在树上慢慢等他离开,一辆汽车驶过,她低下头,看到车窗玻璃中倒映出一个血人般的自己。 头发数乱,衣着褴褛,满头满脸的血,恶鬼一般的模样。 这副形象让她猛然惊醒,花面狸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在她眼前闪过。虽然还不能确定在鬼市设下悬赏令的究竟是谁,可是李斯新的嫌疑却是最大的,而且接下来她将会面临铺天盖地的追杀……如今看来李斯新已经发现了书吧大叔和她的关系,势必会在这里设伏,她怎么能够明知道是危险,还要厚颜无耻地将无辜的人卷入其中。 不能再将无辜的人卷进来,不能再让无辜的人为她流血了……“喵……”被她塞在胸前的白小喵伸出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脸。 白丁低头看了看白小喵,接下来她必须要靠自己了,她得带着白乙躲过层层追杀,白小喵跟着她说不定会跟花面狸一个下场 闭了闭眼睛,她将它从怀里抱了出来,跳下树,想将它放在地上,谁知道它却突然剧烈地挣礼起米,粉嘟嘟的肉掌上伸出尖锐的爪子,死死地勾住她的衣服。 “去,去找大叔,给你小鱼吃……”白丁哄它。 白小喵无视她,尖锐的爪子死死钩住她的衣服不放。 “还有香喷喷的鱼罐头哦!”白丁继续哄。 白小喵可疑地吞了吞口水继续无视。 白丁怒了,死命地拽它,想将它拽下来。“喵!喵!喵!”白小喵弓着背惨叫起来,四个爪子仍然死死地勾着白丁的衣服不被放。 “白小喵你给我下来!”眼见着那件本来就己经十分褴褛的衣服被它抓得快要遮不住即将外泄的春光了,白丁终于强制将它拽了下来。 她伸手将它放在地上,然后在白小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抽身跃上树去。 白小喵伸出爪子却勾了个空,凄厉地“喵呜”了一声,弓了弓背,抖抖毛,坚持不懈地再一次爬上树,可是却怎么也比不上白丁的速度。白丁冲着它吐吐舌,背着白乙飞身跃上绿化带上的另一棵树,停顿了一下,她回头对着白小喵做了个鬼脸:“你乖乖的在大叔家等我回来接你。”然后转身几个跳跃消失在白小喵的视线里。 留下白小喵看着她消失的万向发呆。 对面,书吧的大门突然开了,书吧大叔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 “老板。我还没有挑好书呢。”李斯新跟了出来。 “这才几点啊,书吧还没有正式开门呢。”书吧大叔有些郁闷地白了他一眼,一点儿也没有把顾客当上帝的意愿,“有你这么急吼吼地大清早来敲人家的门的么!”一边抱怨着,他还一边不住地东张西望。 “我来找新的漫画。”推了推眼镜,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人的不耐烦,李斯新慢条斯理地道。 书吧大叔没有理他,只是眯了眯眼晴看了看不远处随风而动的树枝,然后抬头看向呆呆地趴在树上的白小喵,杨声招呼了一句:“哟这不是白小喵吗?” 见平时总是一见到他就无比热情的白小喵依然发着呆无动于衷的样子,书吧大叔有些无奈地爬上树,将白小喵抱了起来。 白小喵安静地趴在他怀中,沾染在它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把它柔顺的毛结成一绺一绺的。 “哎哟,怎么搞得这么脏,丁丁呢?”书吧大叔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抬眼四顾,没有找着人,只得摇摇头,抱着它跳下树,走回书吧,也没有理会站在门口的李斯新,直接把他当成了透明人。 李斯新推了推眼镜,侧头看了一眼校园的方向,没有继续找他口中新到的漫画,转身走了。 踩着树枝躲在校园的墙头里面,远远看着书吧大叔将白小喵抱下树,看着书吧的门再一次关上,看着李斯新离开书吧,白丁才放下心来,默默垂下头。 还没有到上学的时间,整个校园十分安静,虽然如此,白丁仍然没有松懈,一路避着光走,一直走到学校最阴暗处的那栋废弃的教学褛前。 拉了几张课桌拼起来,拂去上面厚厚的灰尘,白丁将白乙小心翼翼地放在课桌上,没有时间喘息,他又匆匆跑下楼,在楼前设下了结界和陷阱,并且将自己的气息小心地掩藏起米。 她曾经在这里设下结界将觊觎她内丹的妖类一网打尽,如今为了保护白乙……她不得不再次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打理这一切。 这一路走来,都是白乙在为她安排一切,即使在她看来是天大的危机,也会有白乙替她挡去,她任性而又不自量力地吞下妖类其他的内丹,也是白艺替她梳理内息……这一次,轮到她来保护他了。 做完这一切,白丁才回到白乙身边,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替他擦去不小心溅到他脸上的血迹。 “白乙,我在这里等你醒。” “你放心,在你醒来之前,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白丁将他的身子稍稍从起一些,让他可以更舒服地靠在她怀里,顺便替他梳理刚刚在逃跑中吹乱的头发,“还有……生死咒的事情,等你醒了我再跟你算账。” 没有梳子,她以指代梳,轻轻用手梳了梳,竟是掉下一把头发来,白丁愣愣地看着自己指间那一缕已经完全失去光泽的发丝,然后缓缓吐出一口鱼米(原文如此)喃喃低语:“对不起,我下手大重了,弄疼你了……” 嘴里这样说着,她却再不敢用手去梳,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头发抚顺,然后抱着他,静默不语。 上课的铃声响起,因为这栋教学楼十分偏僻,那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力化来一般,白丁稍稍有些恍惚,躲在这阴暗的地方,曾经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光,竟然突然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数着上课铃声和下课铃声,忘记数到第几遍,然后天黑了。第一天安然度过。 白丁轻轻地吁了口气,低头看看怀里的白乙,脸上多了丝笑意:“我果然没有选错地方,上次我在这里设过结界杀了很多妖,所以这里戾气很重,一般妖类也是不敢进来的……那些家伙说是循着我的气味来的,所以我在这周围设了结界,将气息掩藏起来,它们就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嘿嘿……” 也不在意白乙的沉默,白丁顿了顿又道:“……就算它们找到这里,我也会让它们付出代价的,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这一次白丁的确躲得很严实,严实到谁也找不到她。 因为白丁住常逃课也是家常便饭,班主任也没有太在意,只当她能够考到一班只是侥幸,说不定还作弊了,除了苏柔和叶天,谁也没有将白丁翘课的事放在心上。 看到叶天的视线第二十三次扫向那张空荡荡的桌子,苏柔有些烦躁,那个家伙到庶去哪里了,怎么突然就人间蒸发了,都已经第三天了,虽然以前听说她她常常逃课,可是也人来没有这么嚣张过,再这么下去,她绝对会放学校开除吧。 一枚纸团打中了正在发呆的叶天,叶天摸了摸脑袋,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张纸团,看了看纸团来袭的方向,是苏柔。 苏柔冲他呲了呲牙,伸手指了指那纸团。 叶天低头展开那揉成一团的纸,上面写了一行小小的字,还画了一个猪头,“这么担心,就去她家看看呗,猪头。” 叶天笑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 苏柔一下子红了脸,哼了一声,扭开头去。 放学的时候,两人一起去了白丁家,在门口按了很久的门铃,也没有人来开门。 “不在家么……”苏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满脸的不爽,“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到底去哪儿了。” 下楼的时候,苏柔撞见了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大墨镜的男人,行迹有些可疑的样子。 “司空品?”有些讶然地,苏柔叫出了他的名宇。 那男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清是苏柔后才放松了有些紧绷的神经,点了点头打招呼,“是苏小姐啊。” “你来这里干什么?”苏柔有些惊讶,作为当红的明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也太奇怪了吧。 “唔,我来看白丁。”司空品笑了一下道。 “她不在家。”虽然有些疑惑司空品什么时候和白丁那么熟了,苏柔还是道:“她已经三天没有去学校了,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司空品的神情又有一瞬间的紧绷,然后很快地又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再跟她谈一下关于剧本拍摄的事情,既然她不在家就算了。”说完,转身走了。 叶天一直沉默着看着司空品走完,才回头看向苏柔:“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哦,你说他来找白丁的事情吗?大概琳达还没有死心,想让白丁演那个剧本吧。”苏柔拉了拉叶天:“走吧我们明天再来看看。” 叶天点点头,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白丁家的窗口,然后离开。 待叶天和苏柔走远,司空品突然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他转身上楼。 门仍然锁着,他穿墙而过,踏进房间,一室浓郁的血腥味。 白丁的房间恐怖得仿佛是凶案现场,满墙满地都是干涸的血迹,那只头去内丹的妖以原型的姿态横尸在房间,另一只小妖则安详地蜷缩在类似于宠物篮的小窝里,身上还盖着白色的毛巾。 这是他第七次踏足这个房间了,一切都是原样,白丁却一直没有回来。 她到底去哪儿了……她的房间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想不明白。 那日,在白乙死后,他来找她,原本想向她说明自己的身份,可是踏进她的房间,见到的云阳,这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在房间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有雾气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进来,随即那雾气慢慢疑聚成一个青衣男子的轮廓。 “判官大人。”收回踏出的脚步,司空品看向那永远戴着面具的男人,淡淡地称呼了一声。 “哟,你也在啊。”青衣的判官看到他,空白的脸谱化作笑面。 “你来这里干什么?”司空品看着他,微微蹙起眉。 “你说吧?”笑面脸谱下,判官的语气辨不清喜怒。 “是你干的。”笃定的口吻,司空品眯了眯眼晴,眼中寒芒闪动:“白丁呢?她在哪儿。” “呵呵,关于这个,我也想知道。”青衣判官的声音竟然破天荒地透着几分阴郁。 她最后的气息消失在书吧门口,只留下一只浑身染满了她血迹的猫,原本以为已经煮熟的鸭子竟然就这样飞了,整个鬼市竟然无一人知道了她的下落,怎能令他不恼火。 “你的目的是什么,告诉我江月莲的存在,助我杀了白乙,你是有目的的对不对?”司空品上前一步问。 “你只是要白乙死而已,如今白乙已经死了,我们也算是合作愉快,又何必追究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呢。”青衣的判官淡淡说完,脸谱上的笑面消失不见,化作一片空白,声音也逐渐凛冽起来:“至于我要什么,你最好不要过问。”说着,青衣的判官挥了挥手,随着他的动作,房间里大片的血迹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连同横尸在房间里的那只蜥蜴妖,还有……那只安详地蜷缩在宠物篮里的小妖……“住手”见所有一切瞬间在他眼前消失不见,司空品有些惊慌,这些是找到大王唯一的线索,怎么能够就这样被抹去!他下意识想阻拦,可是房间里却是陡然升起强烈的压迫感,他不得不调起金身的力气来顶住那强大的威压。 “万一被人类发现,你准备怎么办?”空白的脸谱下,有些森冷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令人不寒而栗。 对着那张空白的脸谱,恐惧感竟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地爬上他的脊梁,让他动弹不得,直到那青衣的判官消失在房间,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还在。 好可怕的人。 后退一步,他伸手扶住墙壁,紧抿的唇中溢出一丝血来。 这一刻,司空品开始后悔,虽然他很想置白乙于死地,可是他万不该与虎谋皮,至大王于险境。 那日,大王的天劫刚过,他循着气息找到她,却被白乙压制住。明明是害死大王的凶手,却那样嚣张地霸占着大王,他不甘心,可是他却十分清楚那个男子的可怕。 正在他苦恼的时候,那青衣的判官突然出现,告知他江月莲和孝昌公主的事情,并助他设了一个局,成功杀了白乙。 他到底太大意,太急于求成。 现在看来,这判官分明想要大王的内丹,关于鬼市的悬赏令他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如今房间里的一切线索都被销毁,也许鬼市的悬赏令是唯一的线索了……他必须在所有人之前找到她,否则……他万死难辞其咎。 看了一眼已经恢复如常的房间,他转身离开。 入了夜,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爬上了天苑小区里的某棵梨树,然后跳上水管,顺着水管攀上三楼,伸手推了推窗户,窗户没有上锁,一下子就打开了,他从窗户翻身进了屋,身手利落干脆。 脚落地,他吁了口气,有些得意,自言自语道:“哈哈,身手不错嘛……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和苏柔离开之后,又因为不放心一个人折返回来的叶天,他总觉得有些事情很奇怪,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第一眼看的是床,床上空空如也,白丁真的不在家,不是因为逃课,那会是什么原因不回家也不去学校呢?查看完整间屋子,叶天更迷感了,所有的房间都一尘不染得不像一个家,唯独白丁的房间凌乱得过分,而且什么都在,完全不像是出远门的样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想想在高考前夕莫名其妙出国的叶幸,和叶幸临行前跟他说的话,叶天忽然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了,而且他们一定知道某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叶幸去英国之前,曾经很郑重地拜托了他这个一直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弟弟,请他好好看着白丁,并且要防着李斯新,这也正是他那次找李斯新麻烦的原因。 那么不可一世的哥哥,居然会低下头来恳求他,实在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情。 想了想,他掏出电话,拨了白丁的号码。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甜得发腻的手机铃声有些突兀的响起,叶天愣了一下,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了枕头底下的手机。 连手机都没有带……没有再犹豫,他拨通了叶幸的号码。 “白丁不见了。” 叶幸回国 因为地处偏僻,连阳光也照不进这栋被废弃的教学楼,已经是第四天了,白丁只能从窗口的微光里辨识着白天与黑夜。 那只蜥蜴的内丹一直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虽然力量为她所用,却始终无法彻底融合,每一次发作,都仿佛经历一场炼狱。 而白乙,却始终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远处有钟声敲响,敲了六下,又到这个时间了……白丁感觉眼前骤然一片黑暗,刺骨的寒冷从头顶慢慢侵入她的四肢百骸,那感觉如冰锥刺入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般,让她无法呼吸。 然而,偏偏是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了结界的波动,果然再隐蔽的藏身之处都有被发现的时候,能撑四天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哈哈!果然再这里!”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 十分耳熟的声音,当然耳熟,被它追杀了整整一夜怎么能够不熟,即使是在极大的痛楚中,白丁依然立刻辨认出这声音正是那天夜里在蜥蜴妖之后出现的妖怪。 听声音,它该已经过了第一层结界,进入这栋教学楼了。 如果没有料错,此时它定正趴着某一个窗户上看着她呢。 “你果然来了。”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白丁努力让自己放缓了声音,开口道。 “你……不怕吗?”见白丁不慌不忙地坐在那里,还闭上了眼睛,那声音带了些疑惑。 “怕?我当然怕,我怕你来得不熟时候啊。”在那怪物看不见的地方,白丁本就受伤的手正滴着黑色的血,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撑着那一个笑容,“你若再早一天,我自然是怕的,不过现在嘛……” “现在如何?”“你辨识来送死的,那晚追杀之仇,我刚好想报呢。”“口出狂言!”那声音有些愤怒起来。 “你进来试试,便知道是不是狂言了。”疼痛似乎在一点一点的减轻,大概发作的时间快过了,白丁坚持着那个笑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为了区区一块真龙令来送死,也真当冤枉。” “你这小姑娘着实可恨,又在拖延时间!”那妖怪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看出了倪端,再没有犹豫,一下子从窗户爬进了房间,挟着怒气扑向白丁。 感觉到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白丁嘴角的笑容未变,只是猛地伸出手。简单白丁尖利的五爪,那妖怪有了一刹那的犹豫,正心慌自己是否太过鲁莽的时候,便觉察自己已经一头撞进了一个混沌的空间,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它挣扎着尖叫起来。 “我在这个房间里设下了无数道结界,你只是被卡在其中一个而已。”疼痛尚未完全过去,视线也没有回复清晰,白丁卸下脸上的笑容,淡淡地道。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中那么低劣的陷阱!”那妖怪不敢置信地厉声道。 “本来是不会,可是你犹豫了,一旦犹豫,便是散了精力,散了精力,再困住你也就不是难事。”话未说完,她便感觉眼前已经恢复了明亮,疼痛也渐渐散去,白丁站起身,走到那妖怪身边,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向它的心口。 一枚晶亮的内丹猛地吐了出来,白丁将它纳入掌中。 “可恶的丫头!”那妖怪痛苦得面目扭曲,“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下场什么的,我不在乎。”笑了一下,当着它的面,白丁一口吞了那内丹。 “你生冷不忌,连篱的内丹也敢吞,你大概不知道,它的内丹是下过咒的!”见白丁如此嚣张,它扭曲着脸大叫,“明明已经是一脚快要踏八仙道的人,竟然吞了篱的内丹,哈哈哈哈哈……” “踏八仙道?我怕我还没有踏入仙道,先被你们给生吞活剥了。”白丁淡淡说完,眼也不眨地伸手刺穿了它的心脏。 “你……似乎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小姑娘竟是如此残忍,它瞪大了惨绿的眼睛,那眼珠似乎要突出眼眶似的,就这样咽了气,化为尘土。 白丁看也没有看那散落在地上的泥土,直接踩过它转身走回白乙的身边。 要换地方了,有第一个闯入者,就一定会有第二个,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 刚刚将白乙背在伸手,白丁便感觉脸颊一痛,再抬头时,便看到门口站了一个辨不清面目的家伙,手里正在把玩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刀片。 那薄薄的刀片反射出得冷艳光芒让她感觉到一阵晕眩,白丁下意识去找窗户,却见窗户外也趴着什么东西。 每格窗户外面都有,乍一看去,令人忍不住的寒毛直竖……“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呢,竟然杀了篱和老太婆……” “嗯,我就说嘛,能够上悬赏令的家伙,怎么可能是简单的角色……” “篱那个家伙横行霸道了那么多年,居然栽在一个小姑娘的手上,真是笑死人了!” “不要说废话了,赶紧杀了她去领赏……” ?O?O?@?@的声音传来,每扇窗户外面都有一张令人发毛的脸,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妖怪,她被彻底困住了。 “真龙令只有一块,你们一起杀了我,要怎么分呢?”惊慌到了一个点,白丁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护好自己,开口道。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停顿了下来,连带着空气也仿佛凝滞了起来。 不消半刻,空气里突然迅速弥漫开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那令人作呕的味道白丁十分熟悉。 是妖类特有的血腥味。 “辛玄!你居然……”不敢置信的声音戛然而止。 举目四望,白丁只见到每扇玻璃窗都溅上了粘稠的红,只有门口那个辨不清面目的男子还在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薄薄的刀片。 白丁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它。 她原本打算挑它们内讧,然后趁乱带白乙逃跑,却没料到这个家伙竟然……“现在只剩我一个,不用分了。”说完,它拍拍手,直起身子,走向白丁。 它的手脚又长又细,看起来仿佛一个影子般诡异,白丁知道自己躲不过,将白乙放到一旁,亮出爪子来。 见白丁伸出爪子,那家伙居然“呵”地嗤笑了一声,笑声未落,白丁便感觉全身都开始刺痛。 紫黑色的血一下子湿透了她身上的衣服,血腥味刺激着她的感官,白丁疯了一般冲向它。 影子一样的男人似乎没有料到被那样重击之后的她居然会如此疯狂,简直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正后悔不该为了逗弄她而没有一击毙命的时候,白丁的利爪已经刺了过来。 它身子微微一抖,躲开了致命的地方,左肩声却也涌出了大片的血。 明白这个家伙只擅长远击,对近身术不在行之后,白丁将爪子死死地钉在它的肩上开始撕扯。 那家伙显然不明白一开始就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家伙怎么突然就这样可怕,一时躲得有些狼狈。在几次避开她的利爪之后,影子一样的男子有些不耐烦起来,它手微微一动,薄薄的刀片已经夹在指端,正要按向白丁的脖颈时,有箭的声音破空而来,“唰”地一下分开了丝毫没有察觉正要与死亡擦肩的白丁和那个影子一般的男子。 “谁?!”血色模糊住了白丁的眼睛,白丁拾手擦了擦眼睛,看向门口。 逆着光,看不清脸,只看到一个执着弓的少年站在门口。 可是那身形却是十分的眼熟。 这样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我回来了。”执弓的少年开口,声音温和依旧。 听到这个声音,白丁感觉喉间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感,她没有失忆,没有忘记这样温和的声音背后藏着怎样的残忍。 “听说我的内丹又多了一个用途,有个大人物设了悬赏令,可以用我的内丹去换真龙令。”白丁看着那个十分眼熟的身影,笑了一下,“我很好奇,得了我的内丹之后,你是打算直接吃了呢,还是拿去换真龙令?” 执弓的少年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走向她。 “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打败这个家伙。”白丁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影子男,染血的脸上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然后她又指了指门外的方向,“还有外面那些正向这里涌来的妖怪们。” 那执弓的少年脚步微微一顿,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影子男先开了口。 “被骗了啊。”看着那执弓的少年,影子男摇摇头,似乎有些惋惜,然后就这样消失在了房间中。 白丁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个影子男消失,虽然不明白它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可是却没有时间细想,们只是神情戒备地回头看向那个执弓的少年。“你……还记得白国御花园里的哪个孩子吗?” 他忽然开口。 那声音很轻,可是听得白丁耳中,却仿佛炸雷一般,将她整个炸懵了。 “你从哪里来的?”见白丁一下子失了神,执弓的少年小心翼翼地上前一小步,念出那句在他的记忆里翻滚了无数遍的台词,“……从御厨房逃出来的吗?” 耳边嗡嗡作响,白丁仿佛被人定了身似的动弹不了,可是叶幸的声音却无比的清晰。 “我听说……有猎户进贡了一只稀有的香猪,让父皇进补呢。”见白丁猛地绷紧的身子,他稍稍顿了一下,心脏忍不住开始鼓噪起来,她有反应,她有反应!那是不是说明,她还记得他? “你是谁?”白丁木木地拾手擦了擦糊住眼睛的血迹,看着那个正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少年,开口问,那声音仿佛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 听到这个问题,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亮得吓人。 “白甲,我是白国的大皇子白甲。”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那个脸色总是挂着和煦笑意的少年咧开嘴,那笑容如三伏天里的太阳,可以把人晒化一般。 白丁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正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风尘仆仆地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她感觉整个人都不真实起来了,还是说……她的整个人生都只是一场荒谬的梦境……原来……是他……大皇子逃课到御花园捉蟋蟀,无意间救下了受伤的狐王,躲在假山里听到有宫侍走进,调皮的大皇子拉了自己受宠的皇弟来顶黑锅……那时,假山外,那人问,谁在里面。 他答,白乙。 ……原来,竟是误会。 一场千年的误会。 见白丁只是发呆,叶幸没有逼她,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这才发现她浑身都是伤,尤其是右手,那一个将她手掌刺了个对穿的血窟窿已经开始发黑,心脏不由得猛地揪作了一团。 赶紧放下随身的大背包,他拉着她在一旁坐下,轻手轻脚地替她清洗了伤口,又仔细上了药。 “你身上细小的伤口太多,先喝了这药吧,我特别调的。”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白丁,叶幸笑着低头鼓起腮帮子在她的手上吹了吹,“好可怜喏,不痛不痛。” 白丁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别怕,有我在。”叶幸伸手替她擦去脸色的污迹,拉她起身,走到一旁的水池边,拧开水龙头,用带来的毛巾沾了水,替她将能够看得见的血迹都擦干净,“还好我知道你的情况应该不大好,该带的都带了,还有换的衣服,我在英国买的,那时在街边的橱窗里,我一眼便看中了,觉得应该十分适合你。”伸手拿过那个大背包,他取出一个小包来,准备得十分周全。垂下眼帘,她默默地换上他带来的衣服,然后抬起头,看向叶幸的背影。 很久之前的那个她一直很在意的人,原来竟是他。 那一次,她伤痕累累逃入白国皇宫盗取白莲露,被双阙山紫云殿的真人追得走投无路,是他救的她。 真正意义上来说,那是第一次有人那样温柔地抚摸她,安慰她,告诉她不用害怕,告诉她,他会保护她。明明他的力量小到可笑,可是她却感到了温暖。 他夸她可爱,那一刻,她仿佛已经不是为求修行吞噬同类的低贱狐妖,不是成功夺位的残忍狐王。在那份纯真面前,她亦感受到了久违的纯真。 那个傻乎乎的,纯白如纸的,完全不懂世事险恶的小男孩,让她荒芜了千年的心第一次感觉到了温暖。 她记住了他的名字,白乙。 她以为他是白乙。所以她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召唤,所以她在没有得到他的召唤却知道他有为难时,便自作主张去找他。 她曾今以为那是一切纠葛的源头,可是原来那个开场只是一个误会,而且是一场延续了千年的误会。 从一开始,她要找的人,就不是那个坐在船上的二皇子白乙,而是那个带兵来追却差点死在她爪下的大皇子白甲。 她的视线微微一顿,转向那个躺在地上的男子,白乙。 那么他呢?为什么明知道她不是善妖却依然不问缘由将她留在身边?为什么要不顾身份闯入死城只为救下洗孽台受刑的她?为什么可以在人间孤独游荡千年只为寻找来世的她?为什么不顾自己越来越虚弱却要一次次救下她?为什么明明是天界最强的紫皇却为她不得不面临天人五衰? 她曾经以为的理由都不是理由,因为那个开场是错误。 可是为什么他会这样无条件对她好?明明表面上市最冷情的男子,却一声不吭,数次默默替她挡下致命的危机。明明是天界最强的男子,如今却如死了一般躺在那里满面尘灰,一身狼狈……她忽然想起那天早晨,她替他梳头时看到了一丝白发,心慌之下为了转移话题,她跟白乙提起了晚上做的那个梦。 她告诉他,她梦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她告诉他,那时她受了重伤,逃入白国皇都想偷白莲露,接过撞见了双阙山紫云殿那个牛鼻子道士,在被他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他救了她;她还告诉他,她故意捉弄他,将满园的蟋蟀都变没了。 那时,她分明看到他的脸上有一闪而瞬的迷悯,然后仿佛是想明白了什么,那双总是如古井般无波的眼神中有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现在想来,那竟是痛……那个早晨,她跟他说起梦境后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奇怪。 现在再仔细想想,白乙那时分明已经都明白了吧,他早就明白一切的起源竟是一场荒谬的误会。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明明知道她认错疼,明明她那么糊涂又混账,他却还是生生替她受了江月莲那足以致命的一击……“好了么?”背对着白丁,迟迟听不到动静,叶幸有些担心地问。 白丁一下子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叶幸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换上衣的白丁,眼睛亮亮,“果然很适合你。” 曾经那个走优雅路线的校园白马王子此时似乎变成了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白丁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眼神。 见白丁这样,叶幸的眼睛微微黯了一下。 “你不是去了英国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感觉到突然僵住的气氛,白丁找了个话题。 “叶天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不见了,我知道你出了事,就回来了。”叶幸回答,语气很平淡,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听在白丁耳中,却是令她不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连叶幸都可以轻易找到她,那她的结界岂不是成了虚设?这样的话,不稍半刻,这里便会聚集大批循着血腥味找来的妖怪吧。 “不用担心,我已经加固了结界,这里还是很安全,因为你中过我的无色纸箭,留下了气息,我才能找到你。”想起自己曾经伤过她,叶幸的眉头皱了一下,上前一步,看着她的眼睛保证道,“我已经知道了克制傀儡蛊毒的方法,我保证,这一次,即使我死,也决不再伤你半分。 知道这里暂时还安全,白丁稍稍放了心,“谢谢。” 这样生疏,这样客套。 “……你,你需要跟我道谢。” 一时又是沉默。 “你……还记得我,对不对?”看着白丁,几乎是战战兢兢地,叶幸终于还是开了口,问出了这个在他心里盘旋了许久的问题,这个他很久以前就想问的问题。 之前的种种告诉他,她分明还记得他。否则,她不会在听到往事时露出那样的神情。 白丁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幽黑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你是叶幸,我当然记得。” 闻言,叶幸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你来得正好,你帮我看着白乙吧,已经很多天了,他一直没醒,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白丁走到白乙身边,有些担忧地道。 聪明如叶幸,又岂会看不出倪端,她分明已经认出他了,可是她不肯承认,可是现在显然不是辩解的好时机,他只得依言看向白乙,他前世的弟弟。 这一看,他一下子愣住。那个被白丁好好安顿着的男子,分明已经死了。 “怎么样?能看出什么来么?”白丁问。 叶幸看着白丁带着期盼的眼神,狠了狠心,道出实言:“他已经死了。” 白丁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不可能。” “你又何必……”叶幸顿了顿,感觉嗓子有些干涩,“何必自欺欺人。” “你什么都不懂,他不可能死的。”白丁摇摇头,一脸失望的道,“原以为你不一样,原来你也不懂。”说完,她低头小心翼翼地替白乙擦了擦以为刚才的打斗而溅到他脸上的血迹,熟料这一擦,他脸上的皮肤竟然脱落了一块,白丁吓得惊叫一声。 “怎么了?”叶幸感紧上前,在看清白乙的状况后,摇摇头道:“尸身放置的时间太长了,这是正常的。” “不要乱讲!是我手太重了!”白丁积极抬头,赶紧解释道,“你不知道,我吞了一只蜥蜴的内丹,变得有些奇怪。” “什么?你吞了谁的内丹?”叶幸愣了一下,一把拽起她的手,探查了一下她的内息之后,眉头紧紧地锁住,一脸凝重,“你吞了篱的内丹?” 白丁想了想,篱似乎是那只蜥蜴妖的名字,花面狸这么称呼过它,那个丑陋的妇人似乎也一脸幸灾乐祸地提过篱的内丹是下过咒的,抬头见叶幸一脸凝重的表情,她笑了一下,安抚道:“别担心,不要紧的。” “糊涂!”叶幸捏紧了她的手腕,脸上的表情是少见的紧张,“篱在妖界也是个声名狼藉的家伙,它能够有一千多年的道行,靠的不仅仅是吞噬同类,而是因为没人敢觊觎它的内丹!” “我知道,说是它的内丹下过咒嘛。”白丁竟然又笑了一下。 叶幸被她云淡风轻的表情气得脸红脖子粗,颇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味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咒?它修的是魔道!你修行仙道已经到紧要的关头,居然吞了它的内丹,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这么严重啊……” 见白丁终于有了一点危机意识,叶幸抚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当时情况比较紧急,那只蜥蜴妖杀上门来,我又一点妖力都没了……”白丁讷讷地解释。 “等一下,你是说……妖力全无?”叶幸有些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瞪圆了眼睛问她。 见他神情大为紧张,白丁有些疑惑地点点头。 “你……你不知道你已经进入仙道了吗?”叶幸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他只知道她在白乙的帮忙下进阶很快,可是却不知道会这样快。 “什么意思?”“要累渡过生劫和死劫,修仙成功踏入仙道的时候,会有长达九日的真空期,这段时间会妖力全无,变成普通人类。”看着她的眼睛,叶幸淡声道:‘可是你却在这种时候吞了篱的内丹。” “这样啊……”白丁脸上并没有后悔或者懊恼的表情,“不过那种时候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花面狸为了救我还……”说到这里,她垂下眼帘,“所以只能先拿这个应急,不然我也没办法带白乙和白小喵逃出来。”听她这样解释,叶幸突然发不出火来,只得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看着这样的她,叶幸突然之间无比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白丁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四眼钢牙妹,而不是眼前这个满身伤痕,却带着落寞对他微笑的美丽少女。 “几天了?”他问。 “什么?” “你失去妖力吞下篱的内丹到今天为止是第几天了?” “今天是第四天。”白丁回答,因为这些天来她都是数着窗外的那缕微光来判断时间的,因此她记得特别清楚。 在心底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他在她身侧坐下,“你一直没有合眼了吧,先休息一下,我来守着。” “不用了,我不累。”白丁摇摇头。 “你真的没有疲惫的感觉?”叶幸看着她,道。 白丁愣了一下,在他的逼视下微微别开视线。“别撒谎了,你体内逐渐开始生长的仙气和篱内丹的魔气相互对抗,导致现在内息混乱,再加上连日来的战斗……你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了。”叶幸放缓声音,“休息一下吧,我会好好守着的。” 白丁知道他说得没有错,一冷一热两股力量在她体内不停地冲撞,她的身体早就已经疲惫不堪,再这样硬撑下去,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犹豫了一下,她低下头替白乙拢了拢头发,可是尽管她已经十分小心了,却依然抚下了一大把的头发,她死死地瞪着掌中失去光泽的发丝,似乎想将那些发丝瞪回原处一样。 “我会看着他的。”叶幸撇开眼睛,假装没有发现她自欺欺人的举动。 她看了叶幸一眼,摇摇头,“还是不了,谢谢。”“你怎么这么固执!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没命的!白乙的死就没有任何价值了!”见她这样,叶幸终究是没有忍住,有些残忍地戳破了她自我安慰的假象。 “你才奇怪,白乙没有死,你干吗一直咒他?”白丁一点也没有气急败坏,一副心平气和跟他讲道理的样子。 可正是这副样子,让她看起来无比的可怜。“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难道闻不出来这个屋子里已经到处都是尸臭了吗,他的头发皮肤一碰就会掉,他的身体正在腐烂你也不知道吗?还是你知道却不敢承认?”叶幸伸手在白乙的头上抚了一把,抚下许多的头发来。 “住手住手住手!”白丁“啪”的一声重重打开他的手,尖声尖叫起来,“你想干什么!上辈子你针对他,这辈子你还针对他,他又没有要和你抢东西。”“是啊,我就是故意要针对他,上辈子他和我抢皇位,这辈子他和我抢女人,他干什么一直要和我抢东西。”叶幸淡淡地道。 白丁一下子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这话说重了,“对不起……”“我没事。”叶幸淡淡说了一句“你先休息一下吧。”白丁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淡然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微微阖上眼假寐,熟料刚一阖上眼睛,仿佛触动了某个机关一样,所有的疲惫汹涌而至,她很快便沉沉地坠入了黑暗之中。 叶幸伸手搂住她倒下的身子,他是故意激怒她的,只有这样,她才能放下心防。想将她安置在自己怀中好好休息,却发现她的手仍紧紧地握着白乙衣袖,他试着伸手想将她的手拉开,她却握得死紧,怎么也扯不开来。 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已经死去的男子身上,他用自己的生命换得了白丁对他的全部关注。看着她拽着他衣袖的样子,叶幸知道,即使一开始最先遇到她的是他,他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他总是来迟这一步。 由着她握着他的衣袖,叶幸扶着她在白乙身侧躺好,然后看着她的脸出神。 如果她只是那个不起眼却又飞扬跋扈的四眼钢牙妹,他只是那个披着一张优秀外衣却毛病一堆的普通少年,没有那些前生今世的纠葛,那么,他和她的相遇是不是可以简单点。可以在教室门口的偶遇,可以是在学校食堂的擦肩,可以是在操场某个角落的邂逅,也可以是那一次,在校庆的礼堂,他搬来木梯,像个王子一样救下因为同学恶作剧被困在天台的她。他可以排几个小时的队买她最喜欢的偶像演唱会的门票,然后约她一起去看……和所有最普通的情侣一样,牵着她的手,看着她幸福大笑。 没有任何心机,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喜欢……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如果。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如果你那么想守着他,那么,我来守着你吧。” 真相大白 白丁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她是被噩梦惊醒的,她梦到白乙死了,即便是睡梦之中,她也依然记住了不能哭得诅咒,死死咬唇忍住了胸涌而下的泪水。 睁开眼睛的时候,可以看到窗口的微光,身上盖着一件有些眼熟的外套,她一时之间有些迷糊,使劲想了想,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左右看看,叶幸不在,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他带来的衣服,如果不是手里还拿着他的外套,她几乎要以为叶幸回国只是她得一场梦罢了。 只是她怎么突然就睡死了?皱眉有些后悔,她坐起身,习惯性地去拉白乙的衣袖,伸手却摸了个空,白乙呆了呆,侧头去看,这一眼,差点令她魂飞魄散。 白乙不见了! 最令她惊惧万分的是,白乙的衣服还在。那一袭染血的白袍就在她得身侧,可是白乙却不见了,听到屋子里的尖叫声,叶幸赶紧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教室,一踏进门,便看到这样的场景,弥漫着浓重腐朽味道的老教室里满布着灰尘蛛网,白衣红裙的少女跪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一件染了血的白袍失声尖叫,满脸都是无助与恐慌。 “发生什么事了?”叶幸跑到她身边,想扶她起来。 白丁狠狠甩开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来,红着眼睛蹬他:“你去哪儿了?” “我一直在外面没有走远,这里没信号,我上网查了一下东西,顺便加固定结果。”叶幸知道她在怀疑什么,解释道。 “哦?你查到什么了?”白丁冷冷地看着他......“关于鬼市和真龙令的一点消息,还有关于......”叶幸见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摸样,伸手想扶她,被她再一次甩来......我想替你取出体内那枚魔性的内丹,我曾经在一本古书里看到过方法。“当时我记在加锁日志里了,刚刚我正在查,这已经第六天了,距离九日真空期还有三天,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实在难以想象,所以在这之前,我想金莲帮你将篱的内丹拿出来。” “这是令你费心了。”白丁捏紧拳头,“那么你能告诉我,白衣去哪儿了?”“我不知道。”叶幸看了一眼她怀中的白袍,“我一直就守在外面,没有任何东西进来过。” “哈!你是说,白乙是自己凭空消失了?”白丁一脸讥诮地道。“有这个可能,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明白吧,白乙早就已经死了,他身体的保存期限应该也已经到了最大的限度,她得衣服还在,身体风化的可能性很大。” “风化?”白丁死死地瞪着叶幸,一字一顿要出这两个字,眼睛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他一直好好的,为什么我一睡着他就不见了?这么巧?” 叶幸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再开口辩解一句。 她咬牙,“为什么这样看我?”觉得我不可理喻? 觉得我疯了?”。“若是真的疯了,反而会好受一些吧。”叶幸说,他的声音很轻,严重带着不容错辨的怜悯。 若是真的疯了,若是她真的对“白乙还活着” 这个念头不存在一丝顾虑。那么,她得眼中便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吧。她得双眸分明已被漫天的悲伤所侵染。在独自陪着白乙的这些天里,也许她比谁都明白白乙已死这个事实,可是她拒绝承认拒绝去想,甚至是连一丝那样的念头都不敢有,就像鸵鸟一样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沙地里,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安心地呼吸......不要这样看我。看着那双平静温和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白丁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死死地攥住了一半,痛得她连呼吸都困难,她下意识揪紧了手中的白袍。仿佛这样才能得到些许的力量,手中衣料的触感还在,可是那个人却无端失去了踪影......她垂下头避开叶幸的眼神,紧紧抱着那件袍子,微微颤抖。眼前不受控制朦胧一片,她死死咬唇逼回即将夺眶的温热液体,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若是哭了,她便会再也记不起这个人,记不起这个为她生生将自己生命消耗殆尽的人。怎么能够在失去他之后,联通他存在的记忆都失去......苏柔,算你好。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明明已经痛悼极致,明明想号啕大哭一场,却连一滴眼泪都无法流出,白丁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那些痛叫嚣着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全都堆积在那里,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 “白丁,白丁,你怎么了,看着我!”见她低垂着头站在那里,身体越来越剧烈地颤抖,叶幸感觉到白丁的不对劲,赶紧上前抬起她的下巴,却见她双目涣散,下唇已经被要得鲜血淋漓,“白丁,不要这样,快松口。” “白乙......真的死了 ?”她听话地松口,仰着脸,一脸迷惑地看着叶幸。 看着眼前这个收齐所有尖刺,只剩脆弱的女孩,叶幸却突然感觉也许她还是继续陷在那个自欺欺人的幻想里比较好,强行将她从那个幻想里拉出来,就如同敲碎乌龟的壳一样残忍。 “连身体......都没有了?”没有得到叶幸的回答她也并不在意,继续喃喃。 “不要这样......”叶幸蹙眉。“啊......对,他死了。”她兀自点头,一副幡然醒悟的表情,他是死了,他再厉害,也经不起这样耗啊......我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死,永远都会陪着我呢......呵呵,瞧我,还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他还活着......,可是,他明明答应过她,不会离开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 她还和他盖了章,她还和他拉了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不许变的。 她和他说好了得,谁骗人谁小狗。为什么......为什么要骗她......“小狗......”唇瓣一开一合,白丁低低地吐出两个字,然后感觉有一股刺骨的寒冷从头项侵入她得四肢百骸,眼前骤然间一片黑暗,就如同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一般,连呼吸都困难......好难受......她张开嘴,试图呼吸。 谁知刚张开嘴,便有一股腥味从喉咙口涌了上来,怎么也压抑不住,她跪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御那彻骨的寒冷。 眼前是望不见尽头的黑暗,白丁感觉自己就快在那个寒潭中溺毙了。 叶幸眼睁睁看着她得脸色突然间变得一片煞白,然后跪坐在地上,口中涌出大量的血,他被她得样子吓到,赶紧蹲下身将她抱在怀中,探寻她的内息,却发现魔丹在她体里乱窜,她的内息已经乱成一团。 怎么会在这样,他明明已经暂时将魔丹压抑住了......“白丁,白丁, 不要睡,快醒醒......”感觉她越来越弱的呼吸,叶幸眉头蹙得死紧,拍打她的脸颊,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可是不行,她的气息已经微弱到近乎于无。 他试图强行将她体内的魔丹导入自己的身体,可是不行,他试图将她体内乱成一团的气息导顺,也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叶幸捏紧拳头狠狠一拳砸在地砖上,再一次,他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感觉,他所学的那些理论那些知识在此时依然派不上一点用场。 她在他怀里紧紧阖着双眼,尝尝的眼睫在眼下投出的暗影衬得她煞白的脸颊如瓷器一般,仿佛随时会碎裂开来。 叶幸开始六神无主。 “误食魔丹,积郁于心,有入魔的迹象,却又魔性未成,危矣。”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文邹邹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叶幸悚然,他明明已经将结界加固,而且已经联网设置了自动报警装置,怎么可能有人在不惊动警报器的情况下闯进这里,还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他的身后。 伸手将白丁抱在怀中,他全神戒备地侧过身,看向来人。 李斯新!? 白T恤牛仔裤帆布鞋,眼前这个分明就是李斯新。 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戴着平时总戴的那副瓶底一样厚的近视眼镜,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改变,平时木讷的气质便全然不见,和那个学习成绩总排名在他之后的万年第二学习狂人李斯新不同,眼前这个李斯新的气场全然不一样。 他只是静静地往那里一站,便自有一份沉静和安然,令人无法忽略。 不过,这样的李斯新,他也并非没有见过。 叶幸张开手掌,再握成拳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长弓,他眯了眯眼,左手举弓!右手拉弦,一枝具象化的无色之箭已经搭在弦上,对准了站在门口的李斯新。他见过这样的李斯新,在去英国之前,他受傀儡益虫控制,一箭射向白丁的时候,眼前这人,便站在此时他所站的那个位置看着他,也是带着这样平静而淡然的神情,仿佛众生万物都在他的脚下。 然后,他便如被操纵的傀儡一样,无法控制地伤害了最不想伤害的人。 明明,明明他曾经对白乙夸下海口。 明明他曾经说过,他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她。 结果,他却只能抱着满身鲜血,奄奄一息的白丁去找白乙,然后自己却一身狼狈地远遁英国。 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人所赐。 “哦?无色之箭居然可以具象化了,杀伤力更惊人了吧。”李斯新挑了挑眉,细长而美丽的眼睛里带了一丝不可思议,“嗯,中了回魂符可以避开判官的追捕,中了我的傀儡蛊毒也可以压制住,如今还能具象化无色之箭,你还真是总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啊。” “嗯,考上成绩还总能赢过你。”叶幸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 听到这一句,李斯新微微僵了一僵,有些恼羞成怒了,这是他最不可言说之痛啊,想他乃堂堂天界司星真人,胜过这些愚昧的凡人还不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可是眼前这个家伙,着实可恶,不管他怎么努力复习怎么彻夜不眠都永远排在他后面一名,真是气煞他也,如果不是因为用法术制胜那种胜之不武的事情他不屑做,赢他又何难,哼! “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见叶幸的眼中有了杀意,李斯新开口道,面上的申请似笑非笑。 “不试试怎么知道杀不了。”叶幸抿唇,对于李斯新用看蝼蚁的眼神看他非常不爽。 “你尽管试试,不过万一真的射死了我,天界不会饶你先不说,你怀里的白丁小姑娘怕是会先我一步踏入黄泉。”李斯新一脸笑眯眯地挑衅道。 叶幸犹豫了一下,“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可是一直都想要她的命。” “你只能相信我。”李斯新耸耸肩,“她现在离死也不远了,不让我试试也一样是死,而且……”他叹了口气,“她已经历经了生劫和死劫,按理来说,已经算是天界的人了,我不会再拿她怎么样。” “最好如此,你若食言,我拼得一死也会拉你下地狱。”叶幸淡淡说了一句,终是放下了手中的弓和箭。 李斯新摇摇头,走上前,伸手一把将白丁从叶幸怀的里拉了出来。空荡荡的胸口让叶幸有些不适,他皱眉。 “得让她躺平了了。”李斯新开口解释了一句。 叶幸有些疑惑地看了李斯新一眼,这句解释实在是有些蹊跷,充满了欲盖弥彰的味道,要知道,依着他现在这副脾气性格,解释什么的应该是不屑做的吧。 感觉到叶幸疑惑的眼神,李斯新定了定心神,没有再理会叶幸,探了一下白丁的内息,然后一掌拍在她胸口。 “你干吗!”叶幸紧拦住他。 “他积郁于心,有泪流不出,堵了心脉。”看着眼前那只碍事的手,李斯新横了叶幸一眼,见他缩回了手,才继续引导她体内那颗到处乱蹦的魔丹。 叶幸看了一眼仍然面色如雪的白丁,“傻瓜。”“可不是。”李斯新接口,“她就是个傻瓜,不就是中了什么不能哭的咒嘛,哭了又如何,忘记了什么最爱的人也是一了百了,多好,从此无爱无欲,乖乖做个闲散的仙人,不知道有多逍遥。” 原来……流泪,会让她忘记最爱的人。 叶幸怔了一张,低头看怀中的手女。“你也傻啊。”李斯新又道。 “你才傻。”叶幸横眉怒对。 “嘁,谁傻谁知道,要不是你,我用得着这么累得慌么|!”李斯新狠狠瞪了他一眼。 “关我什么事?”叶幸白了他一眼。“虽然天机不可泄露,可我着实不甘,当初月老簿上安排白国皇帝白甲与浮云山狐王有一世情缘,要不是你吃饱了撑的在御花园谎报你弟弟白乙的名字,会打乱命数,让我这堂堂司星真人一路替你收拾乱摊子么!还连累了下世历劫的紫皇殿下,要不是因为你有真龙令傍身,我真想一巴掌劈死你!” 完全没有在意那个鬼市人人想要的真龙令,倒是那句“月老簿上安排白国皇帝白甲与浮云山狐王有一世情缘”让他结结实实地楞住了,“你是说……我原本与坝顶有一世情缘?” 一开始,白丁的红线,是在他的身上么? “是啊是啊。”【一行乱码】 “你又为什么这样怨气冲天?”叶幸冷冷看了李斯新一眼,看得李斯新打了个哆嗦。 “因为你让我一路替你收拾烂摊子还连累了伟大的紫皇殿下!”李斯新瞪大眼睛,义正词严。 有件事李斯新觉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死也不说。蝴蝶效应是可怕的,一连串的事情导致狐王白丁改变了紫皇殿下的命格,而且天命柱上居然显示紫光殿下会为狐王入魔,这样了不得的大事当然不能发生,因此他临危受命,要下界杀了狐王,将紫皇殿下的命格引回正途。 可是下界之时,和他交情不错的月老透了个天机给他。 说他……会有桃花劫! 天杀的桃花劫!桃花劫就是仙人的绝症啊!自古以来,中了桃花劫的仙人哪个没被种鸽五劳七伤,基本上不褪掉几层皮是回不了天界的,这还算好,万一这桃花劫中得深了,被所谓的爱情蒙住了眼睛,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那才,真是要命,想当年三圣母为了区区一个凡人被自己亲哥哥压在华山脚下,再想想当年那谁谁为了区区一只荷花妖自甘堕落,放弃几千年的苦修,甘愿永世不入仙籍……你说说,不就一朵荷花嘛,天界荷花池【乱码】再说紫皇殿下,为了一只狐……想到这里,李斯新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颜色苍白的少女,好吧,为了一只狐王,也不算掉价……对吧。 可是紫皇殿下是天界最强啊,这样的仙,为了她入魔……那也还是说不过去。 如果是他司星真人的话……如果是他这样的仙,为了她怎么样,那……那……那还算说得过去吧。 这样想的时候,他有些懊恼,有些心虚。 按在她心口处的掌心突然感到一股寒气,那浸心的寒气应该就是自魔丹中传出,李斯新垂下眼帘,手轻轻一握,一道黑色的光在他的掌心一闪而逝。 白丁的呼吸立刻平稳了下来。 “好了。”李斯新站起身,将那只自白丁心口处收回的手背在身后。 叶幸再探了一下白丁的内息,果然,已经和顺了许多,甚至可以感觉到温和纯白的仙气。那颗一直在她体内作乱的魔丹不见了。 “魔丹呢?”叶幸有些疑惑。 就算取出来了,也应该会出来一枚魔丹啊。 “当然是被我化解了。”李斯新慢悠悠地道,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却在微微发抖掌心有一道黑印。 叶幸还想再问什么,白丁忽然动了一下,他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白丁,醒了么?” 白丁缓缓睁开眼睛,感觉身体竟然轻松许多,“魔丹呢?” 叶幸顿了一下,侧头看了李斯新一眼。 顺着叶幸的目光侧过头去,白丁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是你!” “放心,这一次,我不是来杀你的。”李斯新轻咳了一声,解释。 白丁根本听不清他在讲什么,耳边一片嗡嗡作响,只看到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就在眼前,新仇旧恨刹那间全部涌上心头,她借着叶幸的手站起来,二话不说,亮出爪子便踉踉跄跄地冲上去,狠狠一爪子挥在他脸上。 明明躲开那小猫挠人样的一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李斯新没有动,由着她指甲在自己的脸划出一道细细的抓痕。 虽然只是细细的一道,可是在他白皙的脸上看起来却分外显眼。 看着那道伤痕,白丁愣怔了,因为杀伤力明显没预期中的大,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修剪得十分平整的指甲和正常人类没有区别,没有妖化出尖利的爪子。 “你体内的魔丹一击被取出来了。”李斯新适时开口,解答了她的困惑。 原来如此,难怪她醒来之后感觉身体轻松许多,可是相对而言,她现在又没了妖力,和普通人类没有区别,只能任人宰割了。 白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吭声。 “九日真空期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今天已经是第六天,剩下的三天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再乱来了。”见她不吭声,李斯新又道。 叶幸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转了性,变得如此好心了?只怕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显然,这么想的并不止叶幸一个人,白丁无声地弯了弯唇,然后抬头,看向李斯新。 “想杀我,就直接动手好了,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能力反抗你。”白丁看着他道,面上的表情居然是含笑的。 这样的表情,根本是来邀请李斯新来杀她。 她已经放弃自己的生命了。为什么?因为白乙死了么?因为白乙死了,所以她也不想活? 叶幸阴沉着脸,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护住。 “我说过,这一次我不是来杀你的。”李斯新有些不悦地皱眉,背在身后的右手掌心的印迹若隐若现,丝丝黑气顺着他的手腕往上攀爬延伸,果然强行将魔丹引渡到自己身上也并非什么明智之举。 所以说,桃花劫什么的,真的是太可怕了,一不小心中得深了,那就真的是理智全无,不可救药。 白丁哪里知道李斯新此时正辛苦地和体内的魔丹对抗,只觉得他谎话连篇,她推开叶幸,走到李斯新面前,微微仰头,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淡淡突出三个字,“我不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真是不可理喻的女人。”“一直。”白丁笑,“从你在我面前出现开始,就是个骗局,不是么?” 闻言,李斯新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更可恶的是,他居然无法反驳她的话。 “一开始被叶天他们欺负,便是你设的局,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是吧?” 白丁歪了歪脑袋做思考状,“放出吃了我可以得道成仙这个消息的是你,给叶幸下回魂符的是你,操纵叶幸射我一箭的是你,利用江月莲杀我的也是你,可笑的是……书吧大叔告诉我叶幸临行前说过要小心你,我居然不肯相信,知道苏柔告诉我,她亲眼看到对她下回魂符的是你,我居然还心存侥幸……”“不是我!”李斯新忍无可忍地打断她的话,“我从来没有放出什么吃了你可以得道成仙的消息,还有,利用江月莲杀你这种事情更不可能是我做的。”“我凭什么相信你。”白丁摇摇头,一脸的疲惫,“不要再费力气了,现在想杀我简单得很,明明是十分简单的事情,有必要弄得这样复杂么,不是你,又会是谁?” “朱大福!”李斯新咬牙切齿地说出一个名字,把仙人的风度气质什么的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背黑锅这种事情他最讨厌了! 听到这个名字,白丁有一瞬间的迷茫,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无法和印象中的那个人对号入座。 枉死城的木姑娘请她帮忙找一个人叫朱大福的人递个口信。书吧大叔的名字好像就是叫朱大福,可是他又似乎不是木姑娘要找的人,因为他左臂上并没有木姑娘留的牙印。 “你说哪个?”白丁愣愣地问了一句。 “在学校门口开书吧的朱大福!”这一次,李斯新无比准确地给出了答案。 “你说书吧大叔?”听他这样说,白丁却只想笑。 这个世界怎么了。 她最重要的朋友要杀她,如今这个要杀她的人居然指证另一个对她而言更重要的人也想杀她? “对,就是他。”李斯新确定,冷哼一声,“我知道你遇事一定会去书吧找他,所以刻意先你一步出现在书吧,只是为了阻止你的出现,否则,你就是自投罗网。” 白丁想起来那天她真的是打算去找书吧大叔的,可是看到李斯新出现在书吧门口,所以才临时打消了哪个念头,带着白乙躲进了学校。 “他有什么动机?” “这个我暂时还不能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放出消息和利用江月莲的,都是他,而且,他不是人类。” “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我是掌管命格的司星真人,虽然他不在我掌握的范围之内,但一切还是有迹可循的。” 白丁嗤笑。 李斯新被她这一笑气得七窍生烟,“有些事情还是解释清楚的好!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就给比人背黑锅!你第一次救我,那是我刚刚下界,对周围环境还没有摸索清楚便一头撞上几个不良少年,只得用法力改了他们的记忆,我出现在你面前,那是偶然。那一次我下界只是为了确认紫皇殿下的近况,顺便将他的命格引回正途。”李斯新有些艰难地承认他被一个女人救的事实,他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急于解释,可是看着这样的白丁,他心里非常不舒服,因为不舒服,所以他要解释,“原本你并没有转世托生的机会,是紫皇殿下拼了自身一半修为强行扭转天命,可是即便如此,地府生死簿上,你的阳寿原本也只有十七岁,可是紫皇殿下又再次篡改了呢的命数。然后天界发生了一件大事,天命柱上显示出下界修行的紫皇殿下会为狐王入魔的信息,所以要将紫皇殿下的命格引回正途,只有杀了狐王……”李斯新看着白丁,一字一句地将原委说给她听,“给叶幸和苏柔下回魂符的是我,给叶幸下傀儡蛊虫的也是我,可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和你有着前世因果关系的,但是放出那种小道消息利用妖类杀你,或者利用与你毫无纠葛的死魂杀你,这种事情绝对不是我做的。” 白乙的名字再一次在白丁的心上划出一道重重的痕迹,白丁咬唇。 “杀你,非我所愿。”顿了一下,李斯新补充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为我入魔……”白丁喃喃着,然后痴笑一下,“呵呵,为我入魔……可是他已经死了怎么办……” “什么?!”李斯新大惊,这才惊觉从刚刚开始,他的能力似乎出了些问题,居然感知不到紫皇殿下的下落。 用力收紧了爬满黑色印迹的右手,他知道定是那魔丹作祟。 “他在哪里?”李斯新问,心头盘算着带紫皇殿下回天界,说不定一切还有转机。 “他不见了。”白丁摇头。 李斯新的心沉了一沉,张了张嘴,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突然伸手将白丁推到一旁,然后甩袖,气流汇聚成一枚透明的飞镖直袭向右上方的窗口。 一声惊叫,有什么东西掉了进来。 白丁看了一眼,是一个已经被打死化为原形的鼠妖。 “结界已经被破了。”李斯新蹙眉。 这整栋教学楼已经被大大小小各类妖物包围了。 妖物们争先恐后地从各个门窗往里爬,叶幸伸手去拉白丁,却拉了个空,定睛再看,白丁被李斯新牢牢地护在了怀中,不由得气闷。 白丁冷冷地看着那些妖物在李斯新和叶幸的联手攻击下死伤无数,可是大概真龙令的诱惑真的太大,它们明知送死,也一样要不退缩,密密麻麻地看得人心慌。 “为什么救我,就算不杀我,也没有理由救我吧。”白丁忽然开口。 李斯新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甩袖杀了一个妖物,才道:“因为你是紫皇殿下想保护的人。” 白丁默然。 叶幸冷哼一声,如串烧一般射杀了几个妖物。 不知道过了到底有多久,在叶幸感觉力气有些透支的时候,门外突然安静下来。 终于……结束了? 李斯新有些意外,这些妖物可比他预期的少了许多。 不对……还有一个。 李斯新微微蹙眉,看向门口。 “没事,它们已经离开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声线在门口响起。 妖气。 来着不是人类。 叶幸举弓搭箭,对准门口的方向。白丁拉住了它,她听出了那个声音。 果然,那个出现在门口的人,正是那个常在海报上出现的男子。 司空品。 “他是妖。”叶幸没有收起箭。 “妖?”这下,轮到白丁惊讶了。 “大王。”司空品壁纸地走到白丁面前,单膝着地,低下了头。 看着那个有着茶色短发男子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白丁一时间受的刺激太大,脑袋有些僵住,转不过弯来。 “大王,真的不记得我了么?”司空品仰头,看着白丁,眼中有莫名的光亮流动。 他叫她大王?是前世认识的么? 关于前世,还留在白丁的记忆里的,都是些与她纠缠不清的人,白乙,白甲,苏佳容……还有谁?白丁仔细想了想,剩下唯一有印象的,便是那只来示警的杂毛小狐狸了。 莫非他是……看到白丁的表情,司空品知道她有些记起来了,不由得心花怒放,低头伸下身,化作了原形。 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偶像明星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一只狐,白丁脸上的已经不是窘字可以形容的了。虽然眼前这只狐狸已经不是记忆里那只模样有些寒碜的杂毛小狐了……而且,看它的毛色,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它来历可不算简单。 它是天狐,狐族中最高贵的种族。 “太巧了吧。”叶幸忽然开口,“你怎么知道白丁在这里,又是怎么让那些在外面的妖物离开的?” 这种非常时刻,对任何莫名其妙出现的妖物都要保持戒心。 “我和辛玄交情不错。”威风凛凛的大狐狸口吐人言。 辛玄? 白丁想了想,记起了那个如影子一般的可怕家伙,那个味了得到她的内丹一瞬间杀光了所有同类的家伙。他似乎在看到叶幸之后说了一句“被骗了”就突然消失了……“怎么回事?”白丁问。 “是辛玄告诉我您在这里的。”见是白丁在问,那只大狐狸欣然回答,“辛玄也是为真龙令而来,可是他在看到叶幸之后便知道被骗了,原因是……”那只大狐狸看了叶幸一眼,“他就是真龙令的持有者。” 听到自己被点名,叶幸愣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真龙令只是一个幌子,那个在鬼市设下悬赏令的人手上根本没有真龙令?”白丁问。 “正是如此。”大狐狸点了点它毛茸茸的脑袋,“我只将真相告诉给了外面那些对大王内丹虎视眈眈的妖物,它们自然便不会再甘心被利用了。” “看来隐藏在幕后的那个人非同一般。”叶幸锁眉,能够设下那样大的骗局,用一张空头支票支使得鬼市一众为他卖命,幕后那人显然十分的不简单。 李斯新本想再说什么,突然感觉到一阵异动,赶紧掐指算了算,这一算,脸色立刻大变,有魔星人世了! “我有急事需回天界,白丁,你还剩下三日的真空期,没有任何的自保能力,小心朱大福。”说完,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白丁看着李斯新消失,然后默默走到墙角坐下,她不信书吧大叔就是那个幕后之人。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竟然那么背,连仅剩的这个她所信任的人都在背叛她。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所爱的,离她而去的,她所相信的,全都虚假……司空品守在一旁,看着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的白丁,感觉心底某处缺失的那一块逐渐生长起来,他一直在寻找的人,他的大王,安然无恙。 “大王,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而且环境又差,现在躲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不如由我来安排您到安全的地方避过三日,如何?”司空品看着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唯恐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不必了,我会安排。”叶幸直接开口拒绝,司空品看白丁的眼神让他觉得不爽。 “我同大王说话,如何轮到你来插嘴?”司空品不悦地皱眉。 “不要装得跟白丁很熟一样。”叶幸冷哼。 “你……” “不要说了。”白丁忽然站了起来。 叶幸和司空品双双回头,看向白丁。 “司空品说得没错,这里也不安全了。”白丁点点头,然后再司空品期望的眼神中拍拍裙子,“我要回家了。” “什么?!”司空品和叶幸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大叫,然后又不屑地各自撇开头去。 “不要任性,李斯新的话你也听到了,还有三天,不信书吧大叔是那个藏在幕后的人,我就赌一把看看,如果真的是他,那算我有眼无珠,死了活该。” “你在拿命赌!如果朱大福真的是牧户黑手,你跟他赌气,值得么!”叶幸气得牙痒痒。 “值得。”白丁垂下眼帘,轻声说。 叶幸怔住。 白丁抱着白乙的衣袍,转身走出了那栋废弃的教学楼。 司空品拔腿去追,被叶幸拦住,“真想护着她,就悄悄跟着吧,现在的她,固执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魔星入世 走下最一个阶梯的时侯.天已经黑个下来.不知道什么什侯下起了雾.月光在薄雾的笼罩下显得有些惨淡.楼外高耸的树木随着夜风莎莎作响.让这栋被废弃的教学楼显得越发的阴森起来。 白丁的脚步略略停了一下.拾手将白乙的袍子披在了自己身上.熊后直接踩过层层藩叶走出了校门。 经过书吧门口的什侯.她的脚步没有停.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向马路对面的侯车亭。 公交车很快来了,白丁看了一眼亮着灯的书吧.上了公文车。车上人很少.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女孩彼着一件不合身的古怪衣袍慢慢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下车没几步路便是自家小区门口,伸手拉紧被风吹得鼓起的袍子.白丁在一株梨树前停下脚步.依稀仿佛间.那个白袍的男子正安静地站在这梨树下.仍然清清冷冷.一丝不苟的摸样。 头上突然一痛,白丁低头一春,原来是一个自然熟落的梨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的脑袋上,是啊...... 巳经到了产梨的季节了。她摸了摸脑袋.蹲下身捡起那只砸到她的梨子.擦了擦,低头咬了一口。 很甜,甜得差点让她流出泪来。 吸个吸鼻子,止住鼻酸的感觉,她扯紧个袍子.快步走回家。打开门,她连鞋都没有脱,便冲进个房间。十分凌乱的房间,就如同往常她放学回家推开门一样的感觉,可是不对......房间里大片的血迹不见了,横尸在这房间的蜥蜴妖不见了,还有......白丁大步走到宠物篮旁边,颤抖着伸千拉开盖在篮子上的毛巾。 空空如也。 花面狸......也不见了,也是连尸首都没有留下......整个房间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对着这样空荡荡的房间,白丁背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将脑袋呆呆地埋在膝盖上。 白乙不见了,花面狸不见了,都不见了......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 忽然,有一团软软的暖暖的东西轻轻蹭了一下她的手背.白丁僵了一下.缓缓拾起头来。 一只全身漆黑的鸳鸯眼小猫正翘着尾巴站在她面前。 “白......小喵......”白丁怔怔地喃喃。 “喵......” 白小啮软绵绵地叫个一声.又用毛茸茸的小脑袭蹭了一下她的千背.熊后跳进了她怀里o“ 你.一直在这里么?” “嘴 ” “对了.你怎么回来的?我不是把你放在书吧大叔那里的么?” “喵...... ” “卖萌是没有用的!”白丁呲牙。 “瞄!”下一刻,白小喵已经炸毛亮出爪子,在白丁的千背上挠出一道爪印来o“呵 !软的不行来硬的啊!”白丁撒手松开它。 白小喵轻松落地,扭身走到桌边,拿爪子扒拉抽屉,白丁黑线了一下,走上前拉开抽屉,翻出猫粮来,倒在它的专属小碗里。 白小喵“嗖”地一下窜到它的小碗边上,低头吞猫粮,连眼都不带瞧一下白丁的。 白丁继续黑线。 果然......是饿了啊。她还温情脉脉地跟它说了那么多......真是白感动了。 直到填饱了肚皮,白小喵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弓起背一个纵跃.直叠扑迸白丁的怀里.熊后蜷起身子.自顾自地做梦去了。 虽熊白小喵藐视主人的行为大大惹毛了白丁,但白丁还是打人打量地决定不和一只猫计较。抱着暖乎乎的白小喵,白T脸上一直紧绷的表情缓和了一半。 半夜的时侯,白丁被冻醒了。她睁开眼睛,惑觉眼前竟然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白小喵正窝在自己的怀里睡得香甜。 她侧头看向窗外一夜色沉沉,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浓郁,被浓雾掩住的月亮彻底失去了光芒,窗外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有雾气一点一点从窗户的缝隙中渗透进来,带来一室的寒意。 白丁感觉心里慌慌的,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房间里的雾气已经浓郁到异常,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 白丁的心里打个个突,她想起来了......“砰”的一声,玻璃窗无端端被打开,浓浓的雾气夹杂着寒风从窗外涌了起来,白丁瑟缩了一下,将白小喵放进被窝里,然后起身迎向那寒风。 是他......果然,这是她的命吧。生死簿上,她的阳寿本来就只有十七岁,多活了这么久.算她赚到的。 “判官大人。”对着那雾气,白丁开口。 “哎呀,被看了。”浓雾中,响起一个笑吟吟的声音。 随着那个声音,浓雾中陡然出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身影,白丁眯了眯眼,着着那男子从浓雾中迤逦而来,影影绰绰,姿态悠然。 然后只是一瞬问,那男子已经近在眼前。 素净的青衣之上绣着大片大片盛开得如火如荼的曼珠少华,美得人,衣领微敞,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形状优美的锁骨.面上已然戴着那个妖娆的笑面脸谱。 而此时,那张笑脸与白丁只有咫尺之遥。 “白乙已经不在了,这一回,谁来保护你呢?”看了一眼白丁裹在身上的那件染了血的白袍,他伸千,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挑起白丁的下巴.笑吟吟地道。 白丁沉默“我。” 判官有些意外地侧过头,看向那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身后的执弓少年。 见到叶幸出现,白丁也是愣了一下。 “居熊能够如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0身后?真不愧是真龙令的持有者啊。”判官开口.声音已然含笑.“可是你,还差得远了。” 叶幸没有说话,已经一箭射出,判官微微闪身,那箭正中挑着白丁下巴的那柄折扇,趁着判官惊讶的那一瞬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白丁,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呵呵,真是有意思的少年。”判官笑出声来,然后笑声微微一顿,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可思议,“回魂符,你身上带着回魂符的气急呢。” 叶幸依然没有吭声,护着白丁微微后退了一步。 “原来你就是另一个回瑰符的使用者啊。”青衣的判官看起来心情颇好的样子,“为了找你,我可是花费了不少工夫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箭双雕呢。” 话音刚落,一个瞬移。他已经站在了叶幸的面前,冰凉的指尖轻轻触上他的眉心。 好可怕的速度! 叶幸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一下子被冻住了一般,根本无法再动弹半分。 耳畔,已经传来青衣判官的含笑轻语,“回魂符.找到了。” 寒冷的感觉如钢针一般刺入他的眉心,叶幸惑觉到眉心处传来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仿佛就要从他的身体中抽离出来。 “放心吧,不会杀了你的,只是要取出回魂符,取出那些原本不属于你的记忆而已。”青衣的判官仿佛安抚似的道,然后又叹息起来,”真是麻烦啊,如果你不是真龙令的持有者,就可以连你的魂魄也一起抽离出来了,那样可简单多了......”说话未落,青衣判官脸上的笑面脸谱已经变成了怒面。 低头看了一眼刺入胸口的那支无色之箭,怒面渐渐消失,恢复了笑脸,笑面脸谱之下,却是响起一个森森的声音,“找死。” 语毕,叶幸被青色的衣袖卷起,狠狠甩向墙壁。 这一切在一瞬间发主,快到白丁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叶幸狠狠撞上了墙,然后重重跌落在地上,口中嗑出血来。 “叶幸!”白丁大惊,赶紧,走上前扶住他。 叶幸一时说不出话来,低头一阵剧烈的咳嗽,口中涌出大量的血沫来。 “不自量力。”青衣的判官伸手拔起那支刺在他胸口的无色之箭,随千扔在一旁,蕉后一步一步走到叶幸身边。 白丁将叶幸挡在身后,转身看向判官。 青衣的判官侥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你能救他?” “他是真龙令的持有者,你本来就不能杀他。”白丁侧身让开一步,“取出他的回魂符吧。””哦?”青衣的判官有些惊讶的样子,拾手轻轻敲了敲面具,“一旦取出他的回魂符,他将会失去所有关于前世的记亿和能力哦,那就真的没有人可以救你了......晤,虽熊他本来就没什么能力救你......不过嘛,拖延一下时间还是可以的。” “犹豫什么,动手吧,你不是最怕麻烦的么,趁他现在不能动。”白丁淡淡地道。 “白丁你!”叶幸气急,又咳出血来。 白丁撇开头,不再看他。 “说得也是。”青衣的判官赞同地点点头,走上前,俯下身,与叶幸直视。 叶章瞪大眼晴,挣扎着想站起来。 判官笑眯眯地伸出食指,轻轻点上了他的眉心。 只那轻轻一点,便如干钧压顶,叶幸一下子坐回原位,拼尽个全身的力气,却还是无法移动半分。 “白丁,你想干什么!白乙不在了,你便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么。”无奈之下,他咬牙,瞪向白丁。 白丁仍然侧着头,不看他,只轻声道,“我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就算三日之后,又能怎么样呢?我修仙成功,就如李斯新所说,从此做个逍遥散仙,与你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吧。” 叶幸愣了一下。 “你现在这样护着我,又能得到什么呢?”她撂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叶幸看着她,她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身上裹着白乙留下的一袭染血白袍,身影单薄无比,孤单无比。 明明是最怕孤单的孩子,却因为担心连累旁人而执拗地将自己置于孤单之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明明会害怕吧,却一直假装垫强。 “我不想看着你死,只是这样而已。三日之后,你踏入仙道,我是人,你是仙,就算从此再无相见的可能,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只求眼前这只小狐可以从此逍遥。 白丁僵了一下,一时之间无法言语。 叶幸挣扎个一下,竟然生生将判官压在他眉心的千指逼开个半分。 “你救不了我的。”白丁突然开口,”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事,逆反天命除了连累你,什么也不会改变。” 强大如白乙,为她篡改天命,给果呢......她不想看到叶幸跟白乙一样的下场。 “白丁!” 叶幸气急。 白丁咬唇,没有看他。 “啧喷,真是无情啊。”青衣的判官摇摇头,用力按了一下。 叶幸一下子被定住,只能眼睁睁春着那道承载着他所有关于前世,关千白丁的记忆的符咒,从他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抽离出来。 不要......他张个张嘴。 这一次,却连声音也无法发出。连侧过头来再看一眼白丁都无法做到。 自始至终,白丁都侧着头,没有再看叶幸一眼。 过嘛,拖延一下时间还是可以的。” “犹豫什么,动手吧,你不是最怕麻烦的么,趁他现在不能动。”白丁淡炎地道。 “白丁你!”叶幸气急,又咳出血来。 白丁撇开头,不再看他。 “说得也是。”青衣的判官赞同地点点头,走上前,俯下身,与叶幸直视。 叶章瞪大眼晴,挣扎着想站起来。 判官笑眯眯地伸出食指,轻轻点上了他的眉心。 只那轻轻一点,便如干钧压顶,叶幸一下子坐回原位,拼尽个全身的力气,却还是无法移动半分。 “白丁,你想干什么!白乙不在了,你便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么。”无奈之下,他咬牙,瞪向白丁。 白丁仍然侧着头,不看他,只轻声道,“我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就算三日之后,又能怎么样呢?我修仙成功,就如李斯新所说,从此做个逍遥散仙,与你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吧。” 叶幸愣了一下。 “你现在这样护着我,又能得到什么呢?”她撂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叶幸看着她,她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身上裹着白乙留下的一袭染血白袍,身影单薄无比,孤单无比。 明明是最怕孤单的孩子,却因为担心连累旁人而执拗地将自己置于孤单之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明明会害怕吧,却一直假装垫强。 “我不想看着你死,只是这样而已。三日之后,你踏入仙道,我是人,你是仙,就算从此再无相见的可能,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只求眼前这只小狐可以从此逍遥。 白丁僵了一下,一时之间无法言语。 叶幸挣扎个一下,竟然生生将判官压在他眉心的千指逼开个半分。 “你救不了我的。”白丁突然开口,”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事,逆反天命除了连累你,什么也不会改变。” 强大如白乙,为她篡改天命,给果呢......她不想看到叶幸跟白乙一样的下场。 “白丁!” 叶幸气急。 白丁咬唇,没有看他。 “啧喷,真是无情啊。”青衣的判官摇摇头,用力按了一下。 叶幸一下子被定住,只能眼睁睁春着那道承载着他所有关于前世,关千白丁的记忆的符咒,从他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抽离出来。 不要......他张个张嘴。 这一次,却连声音也无法发出。连侧过头来再看一眼白丁都无法做到。 自始至终,白丁都侧着头,没有再看叶幸一眼。 “我说我不信的,我不信我竟然那么背,连仅剩的这么一个信任的人都在背叛我,我说我想赌一把看看,如果真的是书吧大叔,那算我有眼无球。死个活该。”白丁喃喃,“原来我以为我赔赢了,虽然一样是死,可是心里多少舒服一点......可是原来......”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判官沉沉开口。 “不要装了,我不认得你,白小喵认得你。” 青衣的判官滞住,低头看了一眼蜷在他怀中的黑色小猫,然后松开手放下白小喵,缓缓伸千,摘了脸上的面具。 “我果然有眼无珠,死了活该啊......”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白丁似笑非笑地道。 青衣的判官没有说话。 “李斯新说,他是为了他的紫皇殿下,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呢?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我欠了一个人,她的灵瑰在孽镜地狱受苦,我需要狐仙的内丹才能救她。”青衣的判官炎炎开口。 “你从什么时侯开始知道我是狐妖转世的?”白丁问,她不知道她还希望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从千年前,柴皇殿下大闹地府,从枉死城洗孽台救下一只狐妖开始。” 原来,从她还没有出世就开始预谋了啊。 “对了,放出吃了我可以得道成仙那种消息的,是你么?”白丁突然想起李斯新的话,问。 “是。”他点头,“为了逼迫你加快修仙的进度。” “利用江月莲杀我的,也是你?” “是,但是我要杀的不是你,是白乙。”他十分坦诚地承认。 “是啊,白乙不死,你又怎么能够这样轻易地得到我的内丹。”白丁点头,“所以你是算准了白乙会因为内疚来寻转世的我,助我修仙,你只要一路煽凤点火等着我修仙成功的那一日,杀了白乙,取我内丹?” “是。“原来如此。 到了这一刻,白丁只觉得疲惫,连一丝要生气的感觉都没有了。不想再看到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白丁闭上了眼睛。 青衣的判官默默垂下头,戴上面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坦然下手一般。 他缓缓伸手,手掌微微一动,白丁感觉心口一空,有什么东西离体而去。 身体一瞬间失去了力量支掉,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在真空期内失去内丹,她必死无疑。 没有人注意到窗外突然变得血红的月亮已经突破了浓雾的围绕,一道血色闪过,青衣的判官眼睁睁看着那颗快要到手的内丹被阻隔开来,“咻”地一声回到了白丁的体内,随即他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贯穿,面上的面具也碎成两半,掉在了地上。 一切都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原以为必死无疑的白丁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睁开眼。 她呆住。 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上一眼,那人已经将白丁小心翼翼地抱起,放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还细细地压严实了。 “紫皇殿下......”失去面具的青衣判官瞪着突然闯入的家伙,惊讶得几乎无法言语。 怎么可能......白乙明明已经死了!可是眼前这人,分明就是白乙......不对......虽然是一样的脸,一样的摸样。可是,他一袭红衣似血......判官恃然,继而释然,抚掌大笑:“哈哈哈,竟是魔,竟是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道他怎能那样轻易便闯过孽镜地狱,却原来名动天界的紫皇殿下竟是入了魔......” 现在想来,他为了救白丁闯入孽镜地狱那一次,就已经十分怪异了啊。 那红衣似血的男子充耳不闻,替白丁盖好被子之后,才转过身,身形未动,青衣的判官便感觉整个左肩都麻痹了,侧头一看,竟是生生被削去了一块。 他大骇。 好恐怖的力量。 再看眼前这男子,面上的神色竟无一丝改变,若说之前的白乙尚且存有理智的话,那眼前这尊魔已是理智全无,只剩魔性了。 他不敢再多留,消失在了原地。 屋子里的雾气也一下子全部消失。只剩屋外的月乐儿,依旧是血一般的颜色。 白丁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男子,巨大的惊喜几乎将她压垮,让她反应不能。 那男子看着屋子里的浓雾消失,这才转身,回到白丁身边。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白丁也盯着他看,两个人默默对视许久,他突然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然后低头,在她的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 感觉到下巴上的柔软,白丁傻住。 这是白乙么......白乙的话......不可能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吧,他会一本正经老气横秋地说,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而且,为什么要吻下巴?吻嘴唇也好,吻额头也好,为什么要吻下巴?白丁纠结了一下,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盖章。”薄唇轻启,他吐出两个宇。 果熊......白丁窘住。 那一次,她跟他说,要他陪着她,永远不离开,然后她接着盖章的由头,光明正大地吃了他的豆腐。可是悲催的是她个儿矮,拼命踮起脚尖也只啃得到他的下巴......敢情,他在有样学样? 在白丁窘住的时侯,他已经低下头,用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晃了晃。 白丁一下子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他。 “拉钩,上吊,一万年,不许变。”一边晃着,他一字一字,平板地开口。 白丁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 这样孩子气的誓言,他却都记得。这样孩子气的誓言,从他的口中说出,让她心甜到发疼。 他却低着头,很认真地转了一下手背,用大拇指在她的大拇指上盖了一个印。 看着低头认真地盖着印的白乙,白丁的心冻了一下,熊后迅速回暖。看他的样子,再想起刚刚判官说的话,他真如李斯新所预言的那样......入魔了么可是,不管变成什么样,他回来了。 ”谁骗人谁小狗。”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很认真地,用认真的语气,说出小孩子一样的话。 白丁缓缓弯唇,然后咧开嘴,伸出千,紧紧地抱住他,将脑袋呆呆地埋在他怀里。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紧紧地抱着他,她喃喃。 他的意思是,他回来了。 他答应过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他遵守着与她的誓言,他回来了。 就算全是所有的人都不要她,就算全世界所有的人都背叛她,但是他答应过她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他答应过会永远陪着她,他答应过永远不会抛下她一个人。 所以他回来了。 即使入了魔,即使什么都失去,即使什么都不记得,即使连神智都丧失,他也知道他要保护她,要陪伴她,决不离开她。 被抱着的白乙侧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叶幸,觉得无比的碍眼,一挥手,便将他变没了。 “白乙!”白乙的小动作被白丁发现,她吓了一大跳,”叶幸呢?” “送他回家了。”他一脸无辜地说道。 白丁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 他依然一脸无辜。 白丁失笑,低头将脑袋抵在了他的心口处。 屋外的一棵梨树上,站着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子,他静静地站了许久,然后消失在原地。 他比谁都知道判官的可怕,所以已经设下万全之局,打算在判官下手的那一刻,利用他最放松的时候出手救下大王,可是他竟然回来了。 明明已经死安的人。 为什么要回来! 遗失的记忆 白丁睡了这几日来最香甜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白乙的怀中。而白乙,正认真地看着她。 大眼对小眼地看了一阵,她忍不住先笑了起来,“看什么?” “好看。” 自从她蜕变之后,不是没有人夸过她的容貌,可是此时,听到白乙的话,她的心脏却还是忍不住一阵紧缩。低头缩进他怀中,她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腰。 就这样吧。 就这样一直下去。 就这样一直下去的话,她就再没有别的愿望了。 可是幸福来得这样突然,突然得令她害怕,害怕此刻的幸福都只是虚幻,害怕再一个人面对死亡面对孤单......一只大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背,他说,“我不会走。” 白丁闷在他怀里,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枕边的闹钟突然响了起来,吓了白丁一大跳 ,拿起来一看,已经快七点了。 惊呼一声,白丁丢下闹钟,跳了起来。 连日来的惊心动魄让她陷入了不可思议的困境,以至于她差点忘记作为一个学生的本分了,翘课这么久,但愿不会被退学......匆匆刷牙洗脸,拿着牙刷捧着水杯,不经意间,白丁看到镜子里那个满嘴泡沫的自己,稍微顿了一下。她突然觉得,只是这样,便已经幸福得不可思议了。 洗漱完毕,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便看到白乙正乖乖坐在书桌边,微微侧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呢?”白丁走了过去,问。 “不知道。”白乙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蹙眉,一副思考中的模样。 白丁伸手从抽屉里拿了牛角梳和发带,“给你梳头吧。” 她的手一触上他的头发,白乙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 原来是这个......这些事情,他已经不记得了,可是潜意识总,还留有一些残像吧。 再一次抚上那如缎的长发,白丁有了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幸福也会让人有落泪的欲望。 吸吸鼻子,白丁转身从衣柜里翻出白乙的衣服,黑白条纹的套头毛衣穿在他身上有种特别温暖的感觉。尽管事实上不管是以前那个清清冷冷的二皇子白乙,还是现在这个已经入了摸得紫皇殿下,都是和“温暖”这个词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心情舒畅了,看什么都舒坦,即使是秋天,也不再是萧瑟的秋天,连路边的枯叶都有它独特的美。 白乙的身上挂着白丁的书包,那个粉色小兔子的书包挂在他身上,有种微妙的萌,看得白丁窃笑不已。 经过早餐店的时候,白乙忽然径直走了过去。 “白乙,怎么了?想吃......”白丁愣了一下,刚想问他是不是想吃早餐,未完的话却突然哽在了喉中。 “烧饼,甜夹咸。”站在早餐店门口,白乙低头从书包里掏出纸和笔,三笔两笔写好名字,然后递给早餐店大妈。 早餐店大妈呆呆地接过那张写了名字的纸,呆呆地包了一个甜夹咸的烧饼递给他。 白乙看了一眼手里的烧饼,转身就走。 早餐店大妈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白丁,然后一脸的恍然大悟,“哦,你是丁丁那个当演员的小叔叔啊!” 刚迈出一小步的白乙收回脚步,回过头来否认,“不是小叔叔。” “不是小叔叔,那是什么?”早餐店大妈疑惑地问。 白乙停在原地,眉头又微微地蹙了起来。 是什么呢?为什么记不起来了?正在这个时候,一对满头银丝的老人挽着手走了过来,到店里坐下。 “樊叔樊婶,晨练回来啦。”早餐店大妈回头招呼。 “是啊。”老婆婆笑着点头,脸上的皱纹也掩盖不住那温婉怡人的气质。 早餐店大妈利落地上了豆浆和小笼包。 白乙站在那里,静静滴看着老公公替老婆婆摆好醋碟,老婆婆脸上的表情让他挪不开视线,白乙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他似乎从来没有在白丁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樊叔和樊婶感情真好啊。”早餐店大妈笑着感叹。 “他们......”白乙疑惑。 “听说樊叔和樊婶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蛮多波折,不过还好有情人终成眷属,白头偕老什么的,果然是最美好的啊!”早餐店大妈一脸的憧憬。 “多大年纪的人了,别再愣充少女了。”一旁揉面的大叔回头白了她一眼。 “哼,永远不知道浪漫两个字怎么写的老头子,真不知道我当初怎么会嫁给你。”早餐店大妈瞪了他一眼。 “谁知道呢。”大叔咧了咧嘴,继续揉他的面。 早餐店大妈便笑了起来。 白乙静静滴看着早餐店大妈,她的脸上也有那样的表情。 “白乙!快点!要迟到了”那边,白丁大喊。 白乙回头看了白丁一眼,她正对他挥手,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会发光一样。 可是,她的脸上没有那样的表情。 明明一样是笑,可是,她的笑里,似乎少了一些什么。 走回白丁的身边,她将手里的烧饼递给白丁。 白丁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烧饼,有些哭笑不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她拿他的名字换烧饼的事情啊......烧饼还没有吃完,公交车便来了,匆匆将最后一口塞进嘴巴里,白丁拉着白乙上了公交车,并肩坐在最后一排。 白乙侧头看着白丁,试图从她脸上找出那样的表情,总觉得......那样的表情如果出现在白丁的脸上,一定会非常漂亮。 正看着,忽然感觉白丁拉过他的左手,在轻轻按压虎口和手腕中间的位置,不由得疑惑,“怎么?” 白丁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你......不晕车了?” “晕车?”白乙疑惑地重复。 ......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啊。 “怎么?”看着白丁一脸恍惚的表情,白乙有些不安起来。 “没什么,好事,不晕车就不用难受了。”白丁回过神来,安抚他。 下了车,经过书吧门口的时候,白丁习惯性地停下脚步。 他还会在这里吗?犹豫了一下,她伸手推门,然后怔住。 一样的门面,里面的陈设却是完全不一样了。书架上摆满了辅导类书籍,一旁还有一个专门卖笔记本和笔的货架,柜台边坐着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先生。 “同学,要买学习资料吗?”见白丁一直站在门口,那老先生问。 白丁僵着脖子摇摇头,退了出来。 抬头看了看门面上的招牌,工工整整的一个匾,博览书店。 带着白乙进学校不方便,白乙便隐了身形,结果一踏进校门,白丁兜头便撞上了学生会查勤。 “那位同学,前面那位同学等一下!”一个手臂上带着风纪委袖套的女生风风火火地大步走了过来。 白丁一眼辨认出了这个曾经堵过她的女生,真是冤家路窄啊。 “你哪个班的?” 白丁挠挠头,心里暗道不妙,翘了那么多天的课,第一天回学校居然还迟到了。 见白丁不答,那女生一下子涨红了脸,恼羞成怒,“没有穿校服,还迟到了,真是好厚的脸皮,别以为会长护着你,就可以有恃无恐!” 提起会长,白丁一下子想起了叶幸,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了?”一个温和的声音自白丁的身后响起。 白丁一下子僵住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会长......是高三一班的白丁,她迟到了,而且没有穿校服......”那女生抿抿唇,有些不甘地轻声道。 白丁傻眼,她她她......她居然知道她是高三一班的?学校那么多人,而且过了一个暑假,升了级,还分过班,这个女生居然知道她是高三一班的?她一直在注意她吗?这是多深厚的怨念啊......“扣高三一班班级两分。”那个声音道。“是!”听到学生会长的回答,那女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连声音都洪亮起来,看着会长大人的眼神溢满了崇拜和钦慕。 白丁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华丽丽的金丝边眼镜,干净整洁的校服,每一个褶皱都恰到好处,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的毛病,眼前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叶幸。 可是......叶幸不是已经毕业了么?为什么还在学校,还是学生会长?哪里出了错,是受她的影响吗? 叶幸却是连多看她一眼都没,转身就走了。 果然......不记得了。 白丁垂下眼帘,往教室的方向走。 第一节课,白丁就被罚站了。 原因是迟到。 王老虎的咆哮声震耳欲聋,白丁的耳朵到现在还在嗡嗡作响。可是罚站对于白丁来说,已经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好了,这么多天的翘课行为,王老虎居然连提都没提。 而原因,白丁想,她已经知道了。 侧过身,透过玻璃窗,白丁看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那个戴着瓶底一样眼镜的木讷少年。果然还是李斯新捣的鬼吧。 按道理说,他原本也应该和叶幸一样,已经毕业了,或者说,他应该已经回了天界,可是他又回来了。 现在的高三一班,几乎聚集了所有的熟人。第五排第七个位置,坐的是叶天,后面坐的是李斯新......白丁稍稍扭过头,看了一眼另一个方向,叶幸也在,他坐在第一排第三个。 下课铃响起,王老虎收了教案离开教室,李斯新随后走了出来,经过白丁身边的时候,他轻声说了句:“跟我来”。 白丁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白乙,想起有关白乙的事情也许只有他能告诉她答案了,便跟了过去。 要在学校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无疑就是那栋废弃的教学楼了,再一次来到老地方,白丁的心情有些微妙。 “你怎么又回来了?”白丁直截了当地问。 摘下眼镜,李斯新看了一眼始终隐身跟在白丁身后的白乙。 白丁下意识后退一步,挡住白乙。 “上一回在这里,我临时离开,是因为收到了天界传来魔星入世的消息。”没有直接回答白丁的问题,李斯新道。 魔星入世?该不会就是......“没错,应该是紫皇殿下。”李斯新点头,“我便是为此而来。” “你想干什么?杀了我么?”白丁问。 听闻此言,白乙的眼睛闪过一道红光。 李斯新惊得后退一步,定了定心神,才道:“你已踏入仙道,我自然不会再动你,只是魔星入世非同小可,我揽下全责,才争取到一些时间,当务之急,便是替紫皇殿下洗去魔性,恢复灵智。” 白丁沉默了一下。 “我只有一天时间。”李斯新补充了一句。 “如果一天时间过去了,白乙还是这个样子,会怎么样?”白丁问。 “若是如此,天界将会遣将除魔。” 白丁咬唇,许久,才再次开口:“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洗去魔性?” 李斯新掏出一根晶莹剔透的玉带,“这是我炼的驱魔带,可以吸除魔性,给他系上就可以了。”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若是这么简单,那所谓的魔也没什么可怕了吧。”看了一眼那玉带,白丁冷声道。 李斯新苦笑,“你以为,将驱魔带系在魔的身上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么?而且此带十分脆弱,极其容易碎裂,除非是心甘情愿被系上,否则要将它完整无缺地佩在魔的身上,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也因此,这件法器自被炼制出来之后一直搁置着,从没有派上用场过。。” 白丁沉默。 “我需要你的帮忙,现在除了你,没有人能够让他心甘情愿戴上驱魔带。”见白丁不开口,李斯新将玉带交到她手撒花姑娘,“仙子阿辰时未过,你还有七个时辰的时间考虑,最佳时间是今晚亥时,在亥时将过得时候,将此驱魔带系在他的手腕上,便可以去除魔性。” 白丁看着手中的玉带,还是一声不吭。“若是过了亥时,天界便会遣将除魔,因为......拖的时间越久,殿下的魔性便会越强,待到魔性完全吞没了他的神智,那便没有人可以收复他了。”说完,他低头戴上眼镜,又恢复了那副木讷的模样。 白丁想起白乙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和判官对阵时的模样,那样可怕的力量,即使是判官,也是立即溃败。 “对了,叶幸为什么还在?”白丁想起另一件事,问。 李斯新楞了一下,然后咳嗽一声,道,“因为他是真龙令的持有者。”说完,他转身就走。 白丁疑惑,改变所有人的记忆让叶幸回到高三一班继续上课和他是真龙令的持有者有什么关系? 当然,李斯新绝对不会告诉白丁,他是因为不服气,不服气自己排名万年老二,留下叶幸,才能继续和他比啊。 李斯新三步并作两步走远了,留下白丁和白乙站在原地,白丁低头看着手中的驱魔带,然后转身,看向白乙。 白乙始终安静。 “戴不戴?”白丁问。 “我是魔?”看着白丁,白乙问。 白丁咬唇。 见白丁几乎要将自己的唇咬出血印来,白乙伸出手,“你让我戴,我便戴。” 白丁呆住。 这样算什么......明明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却将决定权交到她的手上么? 可是......他的性命不是已经交到她的手上了么。若非为了救她,他又怎么会生生受了江月莲一击。若非为了救她,堂堂天界紫皇殿下,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我戴。”白乙轻抚她的脸,“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不喜欢她的脸上露出那样的表情,仿佛有许多许多的眼泪,却一滴也流不出来。 白丁却是犹豫。 怎么办,她要相信李斯新吗?会不会还是在骗她,想把白乙和自己一起干掉?但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天界真的要除魔怎么办? 上课的铃声打断了白丁的思绪,她转身回教室,经过操场的时候,却发现几个人正围成一圈,有挣扎吵闹声传了出来。 “老大问你话呢,快说!”一个脸上写着“不良少年”四个大字的男生似乎踹了一下被围住的那个男生,大声道。 “没......”抖抖索索的声音。 白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场景,何其熟悉。 “没?你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那男生抬腿又是一脚,这一次似乎踹得狠了,那人被踹倒在地。 “不要打我......”弱弱的声音。 和刚才真是大相径庭啊,白丁想,一点都没有要施以援手的意思,打算径直越过他们,回教室。 “四眼丑八怪,你跟白丁说什么了?”这一次,这个声音很熟悉。 白丁的脚停住了,向后看了一眼。 四眼丑八怪,好遥远的字眼。 说这话的,果然是那个挑染着红色短发的少年,依然嚣张的模样。 叶天。 “没什么......”李斯新趴在地上,沾了一脸的泥,他扶了扶歪到一边的眼镜,弱弱地道。 “还敢睁眼说瞎话,我明明看着你对白丁说了什么,她才跟你走的!”叶天竖着眉毛道。 “真的没有......”李斯新怯怯地摇头。 装得真像啊,白丁腹诽。 李斯新小小地侧过头来,看了一眼白丁,快来救场! 白丁明明已经感应到了他的内心求救,可就是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你们在干什么?”终于,有人打断了这惨无人道的群殴。 众人一抬头,全都吓了一跳。 竟然是学生会长叶幸! 被逮了个现行啊,即使是这群走不良路线的少年,也开始心有戚戚焉了,过去他们可没少吃叶幸的亏,虽然长了一张和叶天一样的脸,可是这家伙和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热血少年叶天不同,将腹黑那一套玩得炉火纯青,万一他给他们记了个大过什么的,那可就真的不妙了,而且在场的诸位不良少年有许多人身上已经背着几条打过了,再背一条,说不定等待他们的就是退学的命运了。“别管闲事。”叶天直起身子,双手插在裤袋里,走到叶幸面前,凑到他面前,眯了眯那双和叶幸一模一样的眼睛,道。 “我是学生会会长。”叶幸提醒他。 “知道你是优秀的好学生。”叶天嗤了一声,“那又如何?” “学校里发生斗殴,我不能坐视不理。”叶幸又道。 白丁窘了一下,那是斗殴么?一群人对一个人斗殴?那分明是殴打吧......“下不为例。”叶幸说完,看了一眼灰头土脸趴在地上的李斯新,抬手推了推眼镜,优雅地转身走了。 众人皆愣。 最难缠的学生会长叶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大家偷偷看了一眼叶天,难道是因为叶天是会长的弟弟么?可是传说中他们兄弟两个关系不大妙的呀......“看什么!”叶天瞪了众人一眼,“谁知道他今天吃错了什么药!” 叶幸自己也在疑惑,为什么?叶天做事这样没有分寸,要是往常,就算是做样子,也一定会处罚他们的吧......可是为什么,看到李斯新被打,他竟然有种莫名的......嗯......愉悦感? 这么一想,他的唇角竟然下意识地微微翘起。可是怎么回事,他不记得他跟李斯新有私怨啊? 那边,叶天一点也没有将叶幸的话放在心上,而且依那家伙的性子,他不管这档事,分明是和李斯新有私怨吧,借刀杀人什么的他最擅长了。不去管叶幸根本还没有走远,他看了一眼仍趴在地上装死的李斯新,再次大声质问,“说!你跟白丁到底说了什么!不说出来打死你!” 李斯新虽然是仙人,可是此时也是肉身啊,打在身上岂有不疼之理?当下不顾三七二十一挣扎着爬起来,冲向白丁,“白丁!救我!” 大家这才法系西安一直站在树后的白丁。 听到这个名字,叶幸的脚步停了下来。 见被发现了,白丁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出来。 “白......丁?”叶天愣了一下,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一直都在啊。” “我路过,你们继续。”白丁说完,转身就走。 李斯新哪里肯依,一下子缩到白丁身后,伸手拉住她的衣角,磨牙道,“我千方百计救你,你倒好,见死不救,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白丁瞧了他一眼。 “我保证之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当叫我被逐出仙界,永不入仙籍。”李斯新放低了声音,道。 “我找他来帮我补课,之前能够被分进一班,也是多亏了他的笔记。”白丁回头看向叶天,良心发现似的解释了一句。 叶天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真的?” “嗯。”白丁点头。 “你骗我。”叶天皱眉,果然不是错觉,总觉得她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关你屁事啊!你再多管闲事,我就告诉苏柔去。”白丁有些不爽地道,当真不能给点好脸啊。 听到苏柔的名字,叶天脸上微微一红,然后轻咳一声,扭头负气道:“哼,真是好心被雷劈,不管你了。” 白丁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李斯新赶紧跟着走了。 “可恶的家伙!”叶天忿忿。 看着白丁的背影,站在一旁的叶幸神色有些复杂。 白丁他是知道的,丑小鸭变天鹅的典型案例。一年前转学过来的时候,还是个丑得令人不敢恭维的四眼钢牙妹,而且还是个令老师头疼的刺儿头,学习成绩一团糟,打架能力却是超强的。 大概是气场相近,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叶天混到了一块儿,成了好哥们儿。 这学期叶天开始和苏柔交往,作为一起长大的兄长,苏柔一直暗恋叶天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一直冷眼旁观罢了。苏柔万般聪明,遇到叶天这个混世魔王却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丫头突然有了告白的勇气,两人竟然真的交往起来。 然后是白丁,突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其实所谓的惊天动地,也不过是摘了眼镜取下钢牙而已,当下从丑八怪变成了美少女,而且期末考试还得了个好名次,因此被分到了一班。 这是叶幸关于白丁的所有记忆。 从这段记忆来解读,叶幸得出的结论是,白丁暗恋叶天,却出于自卑以哥们儿的名义陪在他身边,结果叶天却和比她漂亮优秀的学生会副会长苏柔交往,受到严重打击的白丁当下决定改变自己,发愤图强地进了一班。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记错了什么,还是遗漏了什么? 明明和往常一样的规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被改变了。 比如,经过街边的服装店时,总会为橱窗中那条红色的裙子驻足,明明那裙子并不漂亮。 比如,压在书桌底下那本完全不符合他风格的《情书大全》边角竟然微卷起毛边,仿佛经常翻阅的样子。 比如,抽屉里那本浅显易懂的笔记,明明是他的笔记,它却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写过那样的东西......叶幸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这么一打岔,白丁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于是她再一次被发配到走廊罚站,同她一起罚站的,还有叶天,李斯新去了医务室。 相比之下,明明一样迟到的叶幸却安安稳稳地坐在教室里上课,因为据他说,他是在图书馆找资料忘记时间了,明目张胆地撒谎啊,可偏偏老师就信了,看来就算失去了前世的记忆,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啊......想到这里,白丁看了叶幸的位置一眼,不知道被取了回魂符后他的记忆被修改成什么样子了。 她原以为他只会失去前世的记忆。 现在看他对她的态度,基本上他已经忘记了所有和她有关的记忆了吧。看来记忆是会自动修正的,被回魂符左右而改变的东西都已经恢复原状了。 正想着,叶幸却是突然看了过来。 一对上那双眼睛,白丁就僵住了。 那一晚,他说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他说,我不想看着你死,只是这样而已。三日之后,你踏入仙道,我是人,你是仙,就算从此再无相见的可能,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她却连最后一眼都不敢再看他,怕自己就那样软弱下去。 见叶幸的眼睛里渐渐流露出狐疑,白丁掐了自己一下,赶紧垂下了眼帘。 坐在教室里的叶幸托了托眼镜,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刚刚她看着他的眼神,那样奇怪。 他错过了什么? 还是说......遗忘了什么? 选择 接下来一整天,白丁都在心神不宁中度过,看李斯新的神情,驱魔带的事情似乎是真的,可是万一有什么差池......即使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敢轻易尝试。 但如果真的引来天界的人,如果白乙真的被魔性侵蚀得理智全无......那样骄傲的人,怎么能够忍受自己变成一具没有意识的,可怕的行尸走肉......放学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教室里开始有?0?0?@?@的声音响起,有的在偷偷装书包,有的开始交头接耳讨论晚上吃什么,老师慢吞吞地放完最后一道题,放下教案,开始布置作业。 大量的作业让同学们哀嚎声四起。 叶天伸长手敲了敲白丁的脑袋,“喂,发什么呆呢?放学了!” “找死啊奶牛!”白丁吃痛,下意识地吼出声来。 白丁这没有控制音量的一吼着实惊人,一下子盖住了所有的声音。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啊?”叶天眨巴了一下眼睛,“奶牛?” “你啊!臭奶牛!” 白丁清醒过来,左看看右看看,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狠狠瞪了叶天一眼,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叫出了那个自己替他取的,并且许久不曾叫过的绰号。 最初的恼羞成怒之后,叶天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绰号,可是奇怪的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们两个!放学后留下!”讲台上,老师阴沉沉地道。 叶天和白丁一下子蔫了。 在接受了一番教育之后,两人终于踏出了教室。 “喂。”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叶天突然叫住了她。 白丁回过头来,没好气地道,“干吗?” “为什么叫我奶牛?”叶天问。 白丁眨了下眼睛,随即意识到,替叶天取这个绰号,是因为那天夜里叶幸中了回魂符要刺杀她,结果却乌龙地毒倒了自己,她打电话联系叶天来接叶幸,他穿了一身奶牛图案的连体睡衣。 任何和叶幸前世有关联的记忆都被抹去了么? 所以,叶天不记得这一段了。 “喂,问你话呢?”见白丁只是看着自己发愣,叶天有些不爽地追问。 白丁回过神来,冲着他做了一个丑爆的鬼脸,故意挑衅,“随便叫叫你也当真!那以后就叫你奶牛好了!” 出乎意料之外,向来脾气火爆的叶天竟然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道,“我有一件奶牛睡衣,你应该没有见过才对,所以才问的。这些天来,总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问你肯定也不会告诉我,所以今天才回堵了李斯新去问,不管怎么样,我是拿你当朋友的,如果需要我帮忙,只管吱个声,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傻傻地自己扛,你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女生。” “女生怎么了,你瞧不起女生么!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呢!”白丁直着脖子道。 叶天难得没跟她抬杠,只是递了一张纸给她,“我的电话号码,有事可以打给我。”说完,便走了。 “喂!”捏着那张纸白丁咬了咬唇,叫住了他。 叶天回过头来。 “谢谢。”白丁咧开嘴,笑了一下。 很灿烂的笑容,可是那样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却仿佛要融化的雪人一般,叶天没来由的不安,只得又嘱咐了一句,“有事一定要打给我。” 白丁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再见。” “嗯,明天见。”收起心头的不安,叶天走了。 看着叶天走远,白丁看了一眼位于原先书吧那个位置的博览书店,道,“白乙,我要进去查点资料。” “嗯。”白乙点点头。 白丁推门走了进去。 和早上看到的一样,很普通的书房,那个老先生正趴在柜台上打盹,白丁翻了翻架子上的书,都是些课外辅导资料和习题,不死心地将整个架子细细地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些失望地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脖子,结果一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书本,弯下腰去捡的时候,白丁发现了一本在架子底下的书。 黑色的封皮,很厚重的感觉,没有书名,看起来十分的陈旧,上面布满了灰尘。 白丁拍掉上面的灰,翻翻开看了看。 只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在目录里,她找到了驱魔带这一栏,翻到那一页,细细地看了一遍,她心中大致有了数,李斯新那个阴险又狡猾的家伙,果然还是隐瞒了她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 弯腰将书塞回原位,白丁垂着头,蹲在原地很久,久到仿佛要化成了雕像,和那本布满灰尘的古旧书化为一体。 仿佛感觉出什么,白乙上前一步,刚要扶她,她却冷不丁自己站起来,伸手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看了一眼柜台上仍然打着瞌睡的老先生,还是那本奇怪的书上的话是对的,她总算做到了心中有数,不至于那么被动。 “回家吧,白乙。”侧过头,看着白乙,白丁笑道。 白乙沉默着点头。 直至白丁和白乙坐的公交车驶远,校门口的角落的阴影里,才缓缓走出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 那不是旁人,正是叶幸。 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白丁的身边,的确是凭空出现了一个人,虽然难以置信,但那是真的。 白丁,果然有秘密。 会是什么秘密呢?和他遗失的记忆有关吗?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距离李斯新说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白小喵已经蜷在被窝里打起了呼噜,白丁盘腿坐在床上低头翻着漫画,白乙静静坐在白丁身旁。 房间里很安静。 “白乙。”白丁低着头,忽然开口。 “嗯?”他应。 “对于我,你还记得多少?”眼睛盯着漫画书,她问。 白乙沉默了一下,才道,“我记得答应过你,要陪着你。” “其他呢?” 白乙摇头,其他都不重要,只要记得这一点,就没关系了。 “还记得你是怎么回来的么?”白丁又问。 “感觉你有危险,然后我便在这里了。”白乙认真想了一下,回答。 “原来是这样啊......”白丁似乎笑了一下,点点头,眼睛却始终盯着那本漫画书,仿佛有多么精彩一样,而开始却久久都没有再翻过一页。 白乙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他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丝光彩,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般,弥漫着漫天的悲伤,却没有一滴泪。 “怎么了?”她问,咧了咧嘴,居然还在笑。 可是那笑容,却仿佛是一个悲伤的娃娃被硬生生扯开了嘴角摆出笑的模样一般。 对着那双眼睛,白乙感觉心口仿佛被谁捅了一个窟窿似的,痛得发冷,风一吹便会呼呼作响。 他翻手蒙住了她的眼睛,不想再看。 他想起早餐店里的笑容,那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那个卖着早点的女老板,她们脸上的笑容,他从来没有在白丁的脸上看到过。 他想在白丁的脸上看到那样的笑容。 “布谷布谷......”墙上的挂钟正指向十点的方向,橘黄色的小鸟从房子造型的挂钟窗户里伸出毛茸茸的脑袋,开始叫唤。 气氛僵持了很久,白丁伸手拉下白乙的手,“去洗个澡吧。” 说完,她便翻身下床,从衣柜里翻出睡衣塞到他怀里,然后拉着白乙走进浴室,“还记得这个怎么用吗?这个是开关,往这边拧是热水,这边是冷水......” 白乙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沉默着看着她。 “好了,洗吧,我先出去。”替他调好水温,白丁走出浴室,拉上推拉门后,仿佛脱了力一般滑坐在地,将脑袋深深##。 关于驱魔带,李斯新隐瞒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使用驱魔带者,被洗去的不仅仅是魔性,还有令他成魔之人的记忆。那样,才是对魔性的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也就是说,他会失去所有和她在一起的记忆。 果然,到了最后......她还是一个人啊。 她伸手,从衣袋里取出叶天塞给她的那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串号码,龙飞凤舞的字体十分嚣张,像极了叶天。盯着那串手机号码看了半天,看得每一个数字都无比的熟悉i,仿佛能从中得到力量一般。 就在这时,门铃声突然响起。 将纸条塞回衣袋,白丁扶着墙站起身,有些疑惑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找她,为防万一,她从猫眼中看了一眼。 然后她愣了一下,打开门。 “司空品?”白丁没想到会是他。 “大王。”司空品笑了一下,低头行了一个礼,微卷的茶色短发衬着那微微勾起的唇角,整个人都仿佛在闪闪发光。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还是不习惯他的礼,白丁疑惑着将他请进门来。 “琳达告诉我的。”司空品笑着打量了一下屋子,觉得大王住在这里实在是太委屈了,“您一个人住么?” 白丁还没有回答,只听见“咔哒”一声响,隔壁的门打开了,白乙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澡的样子,身上穿着白丁给他买的印有加菲猫图案的##。 “这是白乙,我师父,上次试镜的时候你应该见过。”以为司空品是被她房里突然蹦出来的男人吓到,白丁介绍。 白乙侧头看了一眼司空品,又看了一眼白丁,居然又回过头来,伸出手,“你好。” 司空品看了一眼他的手,皱皱眉,勉强握了一下。 一旁的白丁已是一脸的窘相,白乙他他他......他跟谁学来的这握手礼仪?他不是一向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吗?居然学会向别人问好了?问题是......你问好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啊......注意到白丁被他伸手的动作吸引,脸色不再是那么死气沉沉,白乙的眉头松动了一些,决定做足全套,礼貌地点点头对司空品道,“请稍坐。”说完,也不理会他,转身走了。 那样的神情,竟宛如是男主人在招待客人一般,司空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待他注意到白丁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白乙的背影,本就有些难看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喝茶。”没过多久,白乙端了杯茶出来,放在司空品面前。 白丁瞪着眼睛,已经是一副惊讶得下巴都要掉的模样。 一杯茶的时间,白丁已经抬头看了几次挂钟。 总是上翘的唇角绷成一条直线,司空品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成拳,看着白丁的视线也不复热度。 她不是大王吧。 虽然是一样的容貌,可是脾气禀性完全不一样。 她还没有彻底觉醒吧。 他的大王,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白丁没有注意到司空品的神情,只是焦急着时间快到了,不能再耗下去,又看了一眼挂钟,她站起身,下了逐客令,“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打扰了。”司空品站起身,有些僵硬地说完,转身看向白乙,伸出手。 白乙看了一眼他的手,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感觉掌心有微热的感觉,他收回手看了看,没有什么异常。 司空品眯了眯眼睛,转身走了出去。 “你从哪里学来的?”关上门,白丁转身,看向白乙,眼睛里闪烁着好奇,没办法,这样的白乙实在太罕见了。 白乙指指一旁的电视机。 白丁失笑。 这样的笑容,真实了一些,可是还是少了什么,白乙想。 “布谷布谷......”橘黄色的小鸟再一次伸出脑袋,开始叫唤。 白丁的笑意僵在唇角。 半响,才低低地叹了一声,“时间已经到了啊。” 取出李斯新给的驱魔带,白丁抬头看向白乙,低声道,“要带了哦。” ......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我想看你笑。”看着白丁,白乙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白丁愣了一下,然后弯了弯唇,扯出一个笑来。 白乙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咧了咧嘴,白乙将嘴角的笑容扩大,扩大到嘴角都在酸痛。 白乙还是摇头。 白丁看了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不再管白乙说什么,她低头便将那驱魔带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驱魔带被系好后,立刻化作了一个透明的光圈,那光圈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渐渐扣入他的皮肉,消失不见。 白乙感觉自己手腕上开始传来剧烈的痛楚,纵然是他,也开始觉得难以忍受。 “怎么了?很难受吗?”感觉白乙有些不对劲,白丁紧张地问。 白乙摇头,渐渐感觉眼前有些模糊起来,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白丁的模样。 “白乙?怎么了?白乙?”白丁惊叫起来,驱魔带会这样难受吗? “我赢了。”不该出现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司空品? 白丁瞪向声音的来处,司空品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司空品身侧,站着一个青衣的男子。 判官?! “你们......”白丁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大王,我和判官大人打了一个赌,赌您知道驱魔带会导致白乙失去关于您的记忆之后,还会不会给他用,判官大人说,您不会,可是我觉得,您会。”司空品顿了一下,侧头看向青衣的判官,“判官大人,我赢了,按照约定,你不能再动大王。” 果然,书店里那本书,是故意留在那里的。 青衣的判官还没有开口,白丁已经咬牙切齿地道,“你对白乙做了什么?” “大王,他是杀害您的凶手,如今我为您报仇,不好么?”看着白丁,司空品道。 “谁要你多管闲事!”看着白乙痛苦的样子,白丁嘶声尖叫,“你到底做了什么?” “很快,您便知道了。”看着白丁焦急的样子,司空品眼神微黯,淡淡开口。 白乙弓着身子,整个人都紧绷着,看起来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楚。 白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得低头抱紧了不停地颤抖的白乙,“白乙,白乙,白乙......” 蓦然之间,一只手轻轻抚上她冰凉的脸。 白丁呆住,缓缓抬头。 她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白......乙?”她不敢置信地喃喃。 “傻丫头。”他微笑,那双眼睛,仿佛可以容纳世间一切悲喜。 他......恢复神智了? 白丁呆愣了片刻之后,无声地扑进他怀中。 他轻抚她的脑袋。 “可是......为什么......”白丁不解。 明明已经戴上了驱魔带,此时的他应该不复记忆才对啊......为什么......还记得她? “当然是因为我在他身上动了手脚。”司空品的声音冷冷地插了进来。 白丁打了个激灵,抬起头来,看向司空品:“你究竟做了什么?” “如果他忘记大王,大王会伤心吧,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大王伤心不管呢,所以,我在他身上,下了魔引,魔引会与驱魔带相冲,克制驱魔带的效用。”司空品笑了一下,“不过嘛,这样的东西,肯定会有副作用。” 听到这里,白丁的眼睛里已经盛满了恐惧,“你疯了......” “别怕。”白乙轻轻拍了拍白丁的肩,扶着她站起身来。 白丁回头,在看清白乙的样子之后,她呆在原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满头青丝尽数化为白发......这便是司空品说的副作用么......“啊呀,竟然这样快。”司空品微笑,用揭晓谜底一般的语气道,“看,副作用就是,加快天人五衰的速度。” 天人五衰。 这四个字刺痛了白丁的神经,她站起身来,走到司空品面前,“你,究竟想干什么?” 司空品微笑,“替大王报仇啊。” “我拜托你了么?”白丁冷冷地盯着他,“尊贵的天狐阁下。” 司空品被这个称呼惊了一下,笑意僵在脸上。 “莫非您想说,您不知道自己属于天狐一脉?”白丁冷笑。 司空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明明前一刻他无比希望她变成他记忆里那个狐王,可是此时,当她真的用这样的腔调跟他讲话的时候,他却发现这根本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为什么?”身后,响起一个沉沉的声音。 白丁侧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会忘记你,却还是义无反顾。”青衣的判官问。 “你说你欠了一个人,你说他的灵魂在孽镜地狱受苦,你千方百计要得了我的内丹来救她,为此不惜不顾身份不择手段,我以为,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心情才对。”看着青衣的判官,白丁缓缓摇头,“原来,你根本不懂啊。” 青衣的判官愣了一下,不屑道,“不懂又如何,能救她便好。”说完,冷不丁地袭向白丁。 白丁根本无力避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掌拍向她的心口。 随着那道掌风,他的衣袖被吹开,白丁清楚地看到,在他的左手手臂之上,赫然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牙印。 牙印? 朱大福? 原来他就是......电光火石间,白乙上前一把将白丁护在怀中后退,原来站在一旁的司空品飞身上前,替她挡下了那一掌。 白丁从白乙怀中抬起头来的时候,便看到司空品奄奄一息地躺在一旁,满身都是血。 “你言而无信......”司空品有些吃力地坐起身,看向判官,“你明明赌输了,为何还......” “都到这一步了,你以为,我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说这句话的时候,青衣的判官笑得有些萧索。 司空品沉默。 青衣的判官缓缓走向白丁,她的内丹,她志在必得。 就在这时,沉默着的司空品却突然跃身而起,全身燃起蓝色的火焰,那些蓝色的火焰形成一个小型的结界,将判官困在其间。 “走!”他大声道。 “你干什么?”白丁被他疯狂的举动吓呆,以狐火自然来形成结界,这是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做法! “快走!”已经燃尽一条手臂,司空品困着判官,不敢回头,只能大吼道。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困住我?” 幽蓝的火焰中,传出一个阴森的声音。 青衣的判官踏着狐火,悠然而出。 “你似乎忘了,我是谁。”青衣的判官轻摇折扇,“这妖火,又岂能伤得了我?” 司空品已经燃尽气力,倒在了地上,化作了原形,一身漂亮的皮毛被烧得七零八落,乍一看,竟与当初那只杂毛小狐有三分相似了。 它抽搐着扭过头,看了一眼白丁的方向,就这样不动了。 “死不瞑目呢。”看着那睁着眼睛没了气息的狐狸,青衣的判官淡淡地道,“随随便便就受人摆布,真是愚蠢。” 愚蠢么......白丁看着那只化为原形的狐狸,只一瞬间,它便化作了灰烬,消失无踪。 “虽然他的方法错了,可是至少他比你明白,就如那个赌,他十分清楚我的选择。”白丁捏紧了拳头,“愚蠢这两个字,按在你的脑袋上,正合适。” “你就尽管逞逞口舌之快吧,如今白乙魔性已除,又面临天人五衰,你仙道未成,内丹已是我囊中之物了。” “你确定,你要救之人,在孽镜地狱?” “你什么意思?”那笑面脸谱一下子变作了空白,判官道。 “你手臂上那个牙印之前是用法术隐藏起来了吧,为什么要隐藏,一个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敢面对的人,有什么资格口口声声说要救木姑娘?”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心底的秘密乍然被揭穿,判官愕然。 “有人托我转告你一句话。”看着青衣的判官,白丁道,“她说,若你有缘见到一个叫朱大福的人,请替我传个口信给他,就说宋木语在地府当差,生活平静安然,让他放下执念,不必再愧疚等待了。” “你胡说。”判官厉声喝斥,连面上的脸谱掉了下来也不予理会,“她怎么可能在地府当差!” 他就在地府,若她在地府当差,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信不信随你。” “你在哪里见的她?”他追问。 “枉死城。” 枉死城......青衣的判官怔愣在那里,这个答案令他几乎失语,多少次押解犯人去枉死城,可他从来都是在城门口交接,从未踏进那里一步。 明明近在咫尺,京师就这样生生错过了几千年......“你的同僚竟无一人跟你提起过么,看来你的人缘真不是一般的差啊。”白丁笑,“怎么样,愚蠢这两个字你是不是当之无愧。” 判官一下子被她的态度激怒,“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感觉到他的杀意,白乙身形微闪,将白丁挡在身后。 “就凭现在的你,能挡得我几招。”判官大怒,甩手便是一道风刃。 白乙护着白丁侧身避开那道风刃,“嘶”的一声响,皮肉破开的声音,白丁抬头,便见他的脸上被划了一道血口,血珠子一下子沿着他的脸颊淌了下来。 眼前一道红光闪过,白乙替她挡下江月莲那一击的情形就在眼前,现在又要重演么? 那银白的发和鲜红的血刺痛了她的眼。她凭什么可以一直好运地被他保护,她凭什么要让他用生命来保护她? 又一道风刃袭来,白丁反手拉开白乙,群仍被护住,白乙的肩上又挨了一下,衣服立刻被血浸透。 “够了!”白丁大叫起来。 白乙侧头,“怎么了?” “不要管我了!”白丁大声道,“你走!” “还有一日,你便可以踏入仙道。”白乙神色平静,“相信我,可以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知道的不是么,我只是认错人了而已,这样的我,你为什么还要拼命来护着!”白丁不顾一切地冲着他大叫。 “我也想知道。”白乙抱着她,背上又挨了一击,他脸上竟然微笑,“也许真的是魔那个家伙在作怪,他说他想看到你笑的样子,看不到,他不甘心。” 白丁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在下一击风刃来临之前回过神爱,看白乙满身是伤却将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的样子,心中大恸。 白乙护着白丁的样子让判官的怒气更甚,为什么他可以这样毫无保留地付出,这样的事情,根本不符合常理吧,还有白丁,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会被彻底遗忘,明明知道会一直孤单,却还是选择替白乙戴上驱魔带......房间里瞬间被浓郁的雾气所笼罩,风刃的攻击也在加速,整个房间都变成粘湿阴森,白乙看了一眼判官,知他已经下来杀手,当下没有犹豫,直接伸手将白丁带入怀中。 就在那一瞬间,一阵白光闪过。 白丁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眼睁睁看着白乙身体里涌出大量的血,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触上她的眼。 白丁看到,那双仿佛可以容纳天下间所有悲喜的眼睛落下泪来。 晶莹的液体。 白乙的眼泪。 她不敢哭,他的眼睛替她落下泪来。 “我知道,他想看到怎样的表情了,他想在你的脸上看到平静幸福的表情,不仅仅是上扬的嘴角,也不仅仅是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而是不带一丝恐惧,不带一丝忧心,永远不再害怕随时失去什么的,永远的......平静安然。”白乙轻声开口。 他的泪,落到她的脸上。 白丁点头,“嗯,不再怕了。” 她缓缓绽出笑脸。 “果然,很漂亮。”白乙微笑着阖上眼。 房间里的一切刹那间化为飞灰。 “现在如了你们的愿,化为尘埃,让你们永生永世在一起了呢。”判官冷笑。 正打算离开,阴暗的房间中却是突然聚起一道光。 那是一个光圈,以白丁为中心所散出来的光圈,白乙和白小喵都在其间。 “怎么可能!”判官大惊。 明明距离九日真空期还有一天时间,她怎么可能提前突破迷障真正地踏入仙道! “谁是魔,你才是魔吧。”看着青衣判官面目狰狞的样子,白丁静静滴看着他,“你心已成魔,所做之事已经有违常理,若说之前你是想得到我的内丹去救木姑娘,可是现在,已经是单纯的杀戮了吧。” 判官不语,只是再一次扬手,甩出风刃。 白丁还没有出手,只听“乓”的一声,那风刃便被什么挡了下来。 “谁?”判官回头。 窗户大开着,夜风吹了进来。 窗外悬空停着一辆双头马车,马车左侧站着一个素袍男子,右侧站着一个青衣蒙面的女子。 “司星真人。”判官看了一眼那马车,戒备地后退一步,看向马车左侧那个素袍男子。 那时阎君的车驾。 车驾之后,是强得惊人的威压。 十殿精锐尽出,阎君亲自拿人,千年来只有白丁逃出枉死城那一回。 “天命柱显示魔星入世,在下奉天帝之命,率众将伏魔。”司星真人上前一步,淡淡道。 闻言,白丁看了一眼已经失去意识的白乙,护着他后退。 原来如此......判官点头,让开一步,拱手道,“即使如此,请便。” 那青衣蒙面的女子上前一步,无声无息地站在窗台之上。银月之下,那女子临风而立,却如静物画一般,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 她以极快的速度飞身上前,判官一脸震惊地看着那捆住自己的锁链,“这是为何?” “你已入魔,却不自知。”那女子开口。声音暗哑低沉。 听到那个声音,判官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那女子,许久之后,仿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木语,是你么?” 宋木语没有回答,直接锁了他走,经过白丁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白丁点了点头,看着宋木语带着朱大福走回车驾之侧。 虽然竭力克制了,可是司星真人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白丁的方向,白丁正低头看着白乙,白乙气息全无,已然死去。 可是白丁的神色,竟然十分平静。 “白丁......”见她如此,司星真人反而觉得有些不安,忍不住开口唤她。 “他说,他想看我平静安然的样子。”白丁侧过头,微笑。 司星真人心里微微一痛,暗骂一句,天杀的桃花劫。 当真是毁人不倦,害人不浅! 白乙的身体渐渐消散,最后化为尘埃,消失不见。 白丁始终静坐一旁。 这一夜发生太多的事,有人入魔,有人应劫,有人成仙。 这个城市里,关于白丁,关于白乙,关于李斯新的记忆在悄然消失。 而这个时候,苏柔正抱着叶天送的泰迪熊睡得香甜,叶天在睡梦中惊醒了一下,转个身继续呼呼大睡,叶幸似乎做了什么噩梦,猛地坐起身来,额头冷汗涔涔。 启明星在天际闪烁,阎君的车驾及众将消失在黎明之前。 然后,整个城市从睡眠中醒来,早餐店大妈又开始一天的营业,樊叔和樊婶从公园晨练回来,到早餐店歇脚用餐。 孩子们背着书包准备上学。 尾声 一大早,叶幸便感觉有些不舒服,仿佛忘记了什么,却又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心里空空落落的,仿佛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拿书的时候,他在抽屉里翻到了一本奇怪的笔记,翻开看看,竟是一些简单易懂的重点题讲解,是他的笔迹,可是他却一点都不记得写过那样的东西。 正打算放下,在最内测的扉页,他看到了几个用黑色钢笔写的字:给白丁。 白丁? 白丁是谁,是他认识的人吗? 对着那本笔记很久很久,他才放下,转身走出门去。 学校的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叶天依然嚣张捣蛋,只有苏柔可以管得住他。 第五栋第八个位置空着,那个学生据说是随父母出国定居了,他对于班级里的事向来不上心,甚至是同学之间的名字记得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自觉睇看着那个位置发呆。 放学后他到校门外的博览书店买了几本辅导资料,然后回家。一切似乎往常一样。很平静的一天,一切井然有序。 做完运动从楼上下来,叶幸听到难得回家的母亲正和管家说什么。 “小天那孩子太顽皮了,等他高中毕业我打算送他出国,还好小幸那孩子还算懂事……” 叶幸面无表情地听着,要送叶天出国了么,那也好,眼不见心不烦。没打算继续听下去,他转身准备离开。 “不过小幸……”母亲的声音带了一丝迟疑。 “夫人,您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东西对大少爷来说,也许是福气呢。”管家安慰道。 “可是……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在现实中发生,总觉得离奇啊,这东西我又请了一个专家来鉴定,据说真的是价值不菲,谁能相信这东西是从我肚子里和小幸一起生出来的。” 母亲叹气“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先不要让小幸知道。” 是什么东西? 叶幸被勾起了好奇心,探头看了一眼,管家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黑匣子。 看着母亲打电话约了美容师,叶幸下楼,悄无声息地跟着管家进了地下室。 看着管家小心翼翼睇将那黑匣子放进墙内的暗格才离开,叶幸越发的疑惑起来了。好不容易等他走掉,叶幸才站起身来,走到那个暗格旁,暗格是加了锁的,不过这种程序难不倒他。 三两下开了锁,叶幸取出了那个黑匣子。对着这个黑匣子,他忽然有些踌躇,深深睇吸了一口气,他才打开。 匣子里放着一片玉石雕成的叶子,晶莹剔透,十分漂亮,而且那玉叶子上似乎还雕着字。 那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字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熟悉。 缓缓伸出手,他轻轻触上那玉叶子。那一触,竟如道了电般,记忆之门轰然打开。 再看时,他竟然能看懂玉叶子上的字。 ‘ 黄口小儿,吾乃浮云山狐王,吾大人大量,恕尔无知之罪。’一字一句,他轻声念出。 痴愣半响,他哑然失笑,脸上却不自觉爬满了泪痕。 他终于想明白了。 为什么在经过街边的服装店时,会对着那条并不漂亮的红裙子发呆,为什么书桌下放着一本他平时根本不看的《情书大全》,为什么抽屉里那本笔记本上写着‘给白丁’。 收起玉叶子,他跌跌撞撞睇冲出地下室,一把推开叶天的房门。 “干嘛?想打架?” 正盘着腿在打游戏的叶天回过头来,不爽地皱眉。 “还记得白丁吗?”他问 “白丁?”叶天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大笑起来“谁啊?名字这么搞笑。” 叶幸转身慢走。 “汗,又发神经。”叶天低咒一句,回头继续玩游戏,身上还穿着那件奶牛睡衣。 不知道为什么,近来他特别喜欢这件睡衣。 叶幸几乎是问遍了每一个有可能认识白丁的人,可是他们的记忆里已经全然没有了白丁的存在。 所有关于白丁的记忆都被抹去了。 回家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一抬头,他竟然不知怎么到了天花小区门口, 想了想,他直接走了进去。 站在白丁家门口,他刚想敲门,门便开了,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手里还捧着一个纸盒。 “你是?”那女人疑惑地看着叶幸。 “……走错门了。”叶幸说完,正准备走的时候,低头看到了纸盒里的东西,那是一只黑色鸳鸯眼小猫。 白小喵? “这猫……”叶幸问。 “哦,我儿子养的宠物,弄得家里脏兮兮的,不想养了。” “那送给我吧。”叶幸说。 那女人看了叶幸一眼,没说什么,把纸盒子往他怀里一放,转身便关上了门。 “喵……”纸盒里,白小喵低低地叫了一声。 “你还记得白丁吧?”看着他,叶幸问。 白小喵脸轻轻蹭了蹭他的手。 叶幸紧紧抿唇,脱下外套盖在纸盒上,抱着纸盒冲入了雨中。 天界三年一次的散仙茶话会正在进行中,桃花小仙磕着瓜子问:“狐仙白丁今日又不在?” “嗯,一大早便欢欢喜喜地出去了,说是一直在等的人终于出现了。”露珠仙子笑眯眯地饮着花露茶道。 “她在等谁啊?” “那人来头可不小,紫皇殿下,知道不?据说他的灵力是盘古开天辟地最强的一个,据说是因为桃花劫,差点入了魔,后来就没消息了……” “啊?莫非白丁就是那只让紫皇殿下中了桃花劫的狐狸?” “嗯,是啊。”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对了,你知道不知道,连司星真人都被贬下凡去了。” “为什么啊?” “据说也是桃花劫……” “桃花劫真可怕啊……” “嗯嗯嗯。”一众心有余悸的声音。 这个时候,白丁当然不会知道有人在背后聊她的八卦,她站在兴源一中的学校门口,正在等一个人。 天上的时间和地上的时间换算是一比十,转眼三十年过去,兴源一中比她上学那会儿漂亮多了,再一次站在这里,白丁不禁有些唏嘘。 下课的铃声响起,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了学校。 人群中,白丁一眼看到了那个沉默的少年。 “白乙!”她叫他,声音抑制不住有些颤抖。 那少年停下脚步,侧头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来渡你成仙。”压抑住兴奋,白丁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有几分仙道骨的姿态,不至于太过掉价,然后缓缓伸出手来,她微笑“跟我走吧。” 那少年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低头掏出手机,“你好,110吗,兴源一中门口有人拐卖小孩。” “诶?!”白丁瞪大眼睛。 好!比她当初还狠! 兴源一种五楼校长室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戴着金丝边眼睛的中年男人,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枚玉叶吊坠。 此时,他正低头,看着学校门口的那一幕。 那个女孩,扔是当年的模样。 而他,已经老了。 那时他说,他不想看着她死,只是这样而已。三日之后,你踏入仙道,我是人,你是仙,就算从此再无相见之日,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这样而已。 他只求眼前这只小狐可以从此逍遥。 抬起头,他习惯性地抚摸颈间的吊坠。 如今,知她安好。 老天也算待他不薄。 ——完—— ━━━━━━━━━━━━━━━━━━━━━━━━━━━━━━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网www.txt80.com--本书由【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