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   作者:雪灵之   第01章 朋友   简思的手机永远放在震动,为了能感知来电,只能放在贴身的衣服口袋。无论多理所当然的时间,无论多充分的心理准备,当口袋里的电话一动,她还是会莫名其妙地被吓得轻轻哆嗦,也许……五年来,手机里传来的永远是坏消息,她下意识的恐惧着。   她定了下神,拿出手机来看,是条短信:我在你家路口等你,蒋正良。   简思淡淡苦笑,蒋正良还是那么了解她的处境,尽力不使她为难。三年前他从外地大学放暑假回来,到她家看望她和她妈妈,她妈妈当着他的面就尖刻地骂她不上进,愤懑地说:连蒋正良都上了名牌大学,前程似锦,她就知道犯贱找男人,连累家人,自己也只能上个三流学校,自作孽还拖累别人。   蒋正良的表情她现在都记得,错愕,难堪……理解。他了然和同情的神色比任何话语都伤害她,是的,她妈妈没有一句话说错,她家成了现在的模样都是她害的。蒋正良的父亲以前和她爸爸一起做生意,后来虽然分道扬镳,她和他作为同学,相处的十分融洽,高中三年,他是她唯一的朋友。原本是她帮他讲解题目的,结果……他上了名牌大学,她休学一年,因为种种情况,只能读本地的不入流学校,勉强混了个大学文凭。   轻手轻脚地溜出家门,妈妈正在看上午热播的电视剧,无心理会她。原本气派的小区经不住岁月的摧残,再加上是当年比较早的商品房,各项手续都不全,房产证都是去年才办下来的,根本没有物业维护管理,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妇人,苍老的格外迅速,仅仅几年,就沦为贫民窟一般脏乱不堪。   西装革履的蒋正良站在阴暗破旧,贴满小广告的胡同口那么不协调,引来过路的好事人频频观望。她惴惴地走过去,蒋正良看着她走近,苦涩地笑了笑,尽量轻松地说:“看来还是约的不够远。”   “没……没事。”她习惯性地低头看自己的鞋尖,不知道为什么,就连正良,她都无法抬头直视。   蒋正良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每次看见她,他都会想起两家人在酒楼餐聚,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情景。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乖巧娇气的,白皙细致的皮肤,乌亮水漾的眼睛,每一眨动细密纤长的睫毛就在晶亮的黑瞳上忽闪拂过,看什么都好像有些好奇,却小心翼翼,像矜贵而幼稚的小波斯猫。让人看了既想把她搂在怀里轻抚,又想坏心地揪她的耳朵惹她喵喵叫。面对可爱到极致的东西时,都会使人产生这样的恶念,或许奚成昊就是这么想的。   如今的她,再没有精致漂亮的衣物,廉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依然恬美好看。头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公主般的披散着,绾着精美的小发饰,为了方便打理,只用了个黑橡筋随便地扎了马尾。其实,她还像以前那么漂亮,只是那种生活在安逸环境中的安全感消失了,那曾经让她即使是公认的乖乖牌,身上也笼罩了层淡淡的光芒,虽然她并不是自信的人……   如今那层光芒消散了,这么好看的她显得灰蒙蒙的,丢在人群里再不显眼,或许她和你说话的时候,偶尔抬眼看你的时候,才让人发现……其实她的确算个大美女。美女虽然是天生的,但至少要扬起那张天生美丽的脸才能让人发现吧?她总是低头,近乎卑微的低头。   他明白,她在母亲面前无时不刻的负罪感,让她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以前她是温室里的娇嫩花朵,盯着她看的时候她会脸红会害羞,但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瑟缩。她的羞涩在艰难的生活中变成了怯懦,他早就发现,盯着她看得久一点儿,她就会惶恐不安地偷偷检视自己,生怕哪儿出了洋相。娇弱的花朵变成了路边野生野长的含羞草。他对她说过的,她不应该害怕别人的眼光,她嚅动了一会儿干燥的嘴唇才对他说,有一次她没注意,为妈妈收拾排泄物时在衣服下襟沾了一块,正好那天学校是大课,当着几百人,几个嘴快眼尖的女生嚷嚷出来,所有人都嫌恶地掩鼻避闪,本来座位很紧张的阶梯教室,在她周围竟然形成空座隔离带。   他听了,不知道该怎么鼓舞起她已经残存无几的自信。   她误会了他的沉默,连忙道歉,说自己不该说起这么恶心的事……他看着她紧张局促的神情,突然就哭了。   她错了么?她也不过就是在十七岁那年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男人,很多女孩子的初恋都不美好,但为什么她却要背负这样沉痛的惩罚?   “一起吃午饭吧?”他对她说,“你马上毕业了,工作的事怎么样?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不……不了。我也不能出来太久。”她连忙拒绝,有些结巴。   “那就去前面的冷饮店?”他并不勉强她。   犹豫了一会儿,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这一带没有好些的店铺,廉价冷饮店的俗艳假花上落了层薄灰,显得更加难看,端上的饮料杯子上也带着斑斑水渍,蒋正良用吸管搅拌了下杯子里过大的冰碴,终于还是没有喝。   “我为你联系了一个助理秘书的工作。”他并不拐弯抹角,“不过是临时合同,工资也不是很高,你刚毕业,社会经验也不多,带你的前辈正好是我的朋友,在各方面都会对你照顾一些。而且那个公司是嘉天集团里的小公司,工作并不繁重,你好好学习,没意外的话转成正式员工问题不大,工作环境很好,待遇比起其他的公司算是优厚了,离你家也近。”他听张柔说起她公司缺个小助理的时候,就觉得这是老天爷给简思准备的机会。   “嘉天集团啊?”她惊讶地眨了眨眼,那是很多同学梦寐以求想去的地方,是省内三强企业,据说他们的扫地大妈都比小公司的文员待遇好。“真的吗?”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怯怯地问。“对了,你也在嘉天的一个公司里吧?”她听他说过,他爸爸现在和嘉天有些生意往来,所以他一毕业就借光进了嘉天,正良为人踏实认真,在年轻人里算是稳重的,虽然是靠关系进的企业,好像很得老板赏识。   他把抄着电话的纸递给她,“星期一9点就立刻打电话预约面试时间吧,定好了赶紧通知我,我陪你去。”   “面试……”她担心地皱起眉,“很严格吗?”   他笑笑,“别紧张,思思,你也要明白,刚毕业的女孩一般是接不到什么重要工作的,你只要听话肯干,其他并没什么难的。”   简思点头,喝完自己的饮料,明白,助理秘书,就是办公室小妹,以她现在的情况,她有把握做好这项工作。“谢谢你,正良。这么多年,你帮了我太多的忙。”难得她看向他,但感激的表情让他十分心酸,如同刚才他看着她满足地喝掉粗劣的冷饮。   “再别对我说这样的话!”他有些埋怨,“你要记得,我是你的朋友!”   朋友……她在桌下握紧手心,他是这么说,她却不能这么想。现实摆在眼前,他帮她实在太多,多到已经产生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因为她没什么可回报他的。她就如同一只落在他手臂上的蚊子,他大方的让她吸血而已。   她想了很久为什么他会对她这么好,肯定不会是喜欢她,他知道她的过去,知道的那么清楚,他也不是个圣人。只能是不忍心吧,毕竟都在他能力范围里,只是随着他的平步青云,他能帮她的越来越多,让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抬不起头,她和他也不再是平等的了。朋友?只是他厚道才这么认为,这么多年,他就说自己是她的恩人也不为过。   第02章 工作   简思站在海图公司的铸铁围栏外,有些紧张地仰望着这栋小二层的建筑物,她来来回回路过这个时尚的小楼无数次,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这里工作。正良说要来接她,她拒绝了,两站地也不远,她又熟悉道路,何必再麻烦他。海图这块街区已经靠近南城的商业中心,很多崭新的建筑和道路,和她住的地方虽然相隔几条蜿蜒的街道,却好像是两个世界。她每次从学校回家就要经过这里,一路走回去,就好像时间倒流一样,退了十年。   她来得太早,蒋正良还没来,看门的中年男子从门口的小房里出来扫院子,偶或奇怪地看她两眼,她有些难为情,站得更远一些。   接近上班时间,各式各样的人或匆忙或懒散地汇聚起来走进小楼,漂亮的轿车也陆续开来填满院子的停车线,简思往更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躲闪,她不知道这些陌生而时髦的人里哪个会是她的上司,被人家看见傻等的模样终究不好意思,更怕莫名就给人留下不良的印象。   她躲避的太成功,以至于蒋正良停好车四下观望都没找到,还给她打了电话。临进大门前,他什么都没对她说,只是拍了拍她的背,鼓励地看了她一眼。简思知道自己肯定是太紧张了,表情都扭曲难看,她感谢地回看了蒋正良一眼,再习惯性地低下头,用冰凉而颤抖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多么期待这份工作。   因为早就约好,蒋正良和大厅的前台说了一声就被允许上楼,海图的建筑风格很超前,用了很多玻璃材质,就连楼梯都是钢化玻璃的,简思没踩过,第一脚塌上去还心惊胆颤地试了试,惹得跟在后面的蒋正良发笑。   二楼的四分之一被区隔出来,外面挂着块艺术感十足的磨砂玻璃引导牌——总经理办公室。   刚进门,就闻见一股高级香水的味道,人也迎了上来,简思把头低得更低,没敢抬眼打量周围的一切,只是盯着自己干净却陈旧的鞋尖。   “来了?”年轻女人对蒋正良说话十分熟稔,也没握手,简思生怕人家向她伸出手来会发现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暗暗的把手贴在裤子上擦了擦。“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同学?”女人似乎无法置信,很直接地低了下头来瞥了她一眼,简思才意识到一味这样垂着头或许会给人非常不好的印象,才局促地抬起头来寻找对方的视线。   这是个非常漂亮也非常干练的女人,神采飞扬。见她抬起脸,女人毫不避讳地直视她,细看她,简思受不了这样的注视,心慌意乱地瞥开眼光,假装去看周围的环境。这是她只在电视里看见过的奢华,她突然沮丧,她和这里……格格不入,她不该抱这么大的期待。   “她……真是你的同学?”女人不得不再次问了蒋正良。   蒋正良笑了笑,“小一岁吧,嗯……就算是学妹。思思,这位是我大学同学张柔,以后你还是叫她张助理,人家可是总经理助理。”他揶揄地看了看张柔。   “你可真显小,说是高中刚毕业都没人怀疑。”张柔有点儿不是滋味,略带醋意地瞪了蒋正良一眼。   蒋正良直奔主题,“先把试用合同签了,闲话有的是时间说。”   “急什么?!就她一个人来应征,难道还会从地里长出个人来抢不成?我这可是徇私,你说怎么办吧,我这么有原则的人。”张柔哼了一声。   简思眨了眨眼,突然有点儿明白,张柔和正良说话的语气是不同的,是打情骂俏的娇媚。怪不得正良会第一时间得到这个信息。   “请你吃饭,大餐!”蒋正良看着她拿出合同,催着简思签字,直到张柔开锁拿出印章鲜红红地盖在纸上才松了口气。   “行了——”张柔坐在旋转皮椅瞟着他,“保驾护航就到这儿吧,人也留下了,剩下全是我们自己的事。放心,这也没有吃人的巫婆。”语气酸酸的。   蒋正良点头笑,嘱咐地看了简思一眼,“那我先走了,我今天上午公司也有事。”   刚一转身,张柔就恨恨地哎了一声叫住他,蒋正良似乎当着简思的面有些不好意思,比了下电话的手势,人就闪出门去。张柔对他临去看自己的一眼很满意,半嗔半笑地看着他离去时摇动的门。   “你就坐那。”接着脸色和语气就恢复正常了,一指靠近隔离区的小桌子,也是离里面的办公室最远的那张。简思连连点头,跟着她走到小办公桌前。张柔利落地拉开右首最上面的抽屉,里面有内部通讯录,工作计划之类的书册,吩咐她要尽快记得。“以后电话进来你负责接,就说海图奚总办公室,问清楚来电人的姓名,事由。奚总不在,要记得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奚总在,记得要问清楚再接进去。”   简思咬了下嘴唇,“奚……总……”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惹得张柔看了她一眼,“嗯,我们的老总叫奚纪桓。”   简思松了口气,瞬间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些许颜色。   “你……”张柔靠在桌子上再次细细打量她,“到底是蒋正良的学妹还是同学?”   “同学,我高中家里有事,休学了一年。”明白她为什么要盘问,简思倒并不怎么紧张,反而很想把事情说清楚。   “同学……当初很熟?”   “主要是当时我爸爸和蒋伯伯一起做点儿小生意,两家算是朋友吧。”   张柔满意她的答案,想了下,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是本地大学毕业的?”   简思垂下眼,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工作也没什么难的,只要上心仔细就行。上班时间要化点儿淡妆,你么……涂个唇膏也就可以了。最关键……”张柔敲了下桌面,口气有点儿奇怪,似提醒又似讥嘲,“要本分。上一个小姑娘就是因为痴心妄想才保不住工作。”   本分……痴心妄想……   简思脸上的血色再度退去,似乎这几个词要纠缠她一辈子!   “你现在不懂没关系,只要记得我和你这么说过就可以了。”张柔似乎也觉得把对上一个助理秘书的嘲讽牵连到她身上也不好,缓了下语气,“我也是一片好心,要不是看在正良的面上,这话我根本懒得说。”   “谢谢。”简思很诚恳地道谢,她怎么会不懂痴心妄想的下场?“我会注意的。”   第03章 老板   简思放下身后的百叶窗帘,这样可以更清楚地看屏幕上的字,她上班已经两天了,正如蒋正良对她说过的,这工作并不难,只要心细手勤。早上提前来一会儿帮张柔洗干净杯子,泡杯她喜欢的咖啡,就得到张柔微笑的点头赞许,似乎对她的自觉很是满意。她接打进来的电话,开始报办公名头报的有些结巴,几次也就熟练了,公司发的电话记录本她填写认真,每天下班前都要送给张柔过目。张柔给了她些资料,让她录入,她平时上网少,打字不算快,闲暇时就不停练习,希望加快打字速度。她寡言少语,一旦张柔有什么事情吩咐下来又鲜少怨言,属于听话又卖力的类型,比较符合张柔对助手的要求,相处日短,虽然没有太多好评,对她的态度算是越来越和气。   简思也发觉了,海图的当家人其实是张柔,名义上的老板奚纪桓大概是个甩手掌柜的,她连面都还没见到,嗲声嗲气打电话来找“奚总”的却不少,张柔看了这样女人的电话记录都嗤之以鼻,吩咐简思以后这类电话不用记录在本儿上了。张柔年轻有能力,个性也鲜明,她自己就是靠实力一点点得到现今的成就,所以非常反感靠姿色、走捷径的女人,见一个针对一个,也有点儿孩子脾气,很较真。虽然她不算好相处的人,简思却很羡慕她那样的个性,张柔的人生应该是一帆风顺的,所以她有精力去争夺,去针对,爱恨鲜明,不像她,无奈地要向很多事情妥协,妥协到最后……连争取的勇气都丧失了。   下午两点多突然忙起来,办公室的几个电话响个不停,张柔的小屋开着门,能看见她手里拿着几个打开的文件夹,时不时来回翻动,应接不暇。简思也跟着匆忙起来,处理了好几个电话。张柔桌上的内线凑热闹的跟着响起来,她正连珠炮一样滔滔不绝地向客户说明事项,不耐烦地抄起内线,向简思扬了扬,示意她赶快来接。   简思飞快地向她的办公室跑,一个人晃晃荡荡地从玻璃门里进来,被她撞了个趔趄,简思是一根筋,没理会那个无辜的人,径直冲去接过张柔的话筒。内线不是什么急事,只是一个主管问问老总来了没,简思礼貌地告诉对方总经理还没有来上班。   挂断电话她才想起刚才被她撞到的人,快步走回去准备道歉,那个人还站在原地,似乎就是在等她给个交代。下午的阳光被百叶窗挡在外面,阔朗的办公区只这块有些阴暗,可那个年轻人站在那儿,还是很耀眼。简思低下头,这样的男人,她……竟然有些怕。他不用说话,不用被人细看,生于富贵人家,生活优裕所培养出的贵气和闲散一目了然。   她皱眉,好像踩到了什么,她蹲身拣起,是一本名贵的记事簿,那个奢侈的LOGO她还是认得的。她有些害怕了,这么昂贵的东西被她踩了一脚,她赔不起的。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乱地看着考究的封皮上明显的脚印,她并没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无奈之下她扯起T恤的下襟抹去了那个灰痕。她知道她的样子实在卑贱,但她确实担心,这个月家里就剩下两百元,水电费还没有交,比起窘迫的生活,她要放弃的……很多,很多。   年轻人接过她双手捧着的笔记本,并没马上说话,简思心跳加快,生怕他下句话就是责难。   “谁告诉你总经理不在?”他淡淡地问,她愕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张柔已经撂下电话走出来,“奚总,您老终于来上班了?”她调侃地说,并不敬畏“奚总”。“这是新来的小姑娘,别逗人家。”   她与简思相差不过两岁,但她无法把简思看成同龄人,总是下意识地觉得她还只是个小女生,大概是她羞涩怯懦的个性造成的错觉。   “以后不能说总经理没来上班!”奚纪桓责备,“要说总经理出去办事,这样才显得我很勤奋!”   “是。”简思点头,她没想到,“奚总”原来这么年轻,怪不得大家叫起老总来,都有点儿揶揄的意味。   张柔嗤了一声,夸张地冷笑,“奚总,说说你的‘琪琪’吧,一天三五个电话,有点烦人了。”   奚纪桓赞同地点了点头,“嗯,今天就甩了她。”   简思放下心,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继续打字。   奚纪桓并没进自己的办公室,反而走到她的桌子边,用手嚣张地叩了叩桌面,“喂,你,叫什么名字?”   简思站起身,仍旧没有抬起头,很恭敬地回答:“简思。”   他西装上的名贵袖扣反射了下阳光,发出耀眼光斑,她眯了眯眼。   “嗯……那个简思,”奚纪桓不甚满意地说,“以后上班不要穿T恤和牛仔裤,很影响办公室总体的品味,至少穿条裙子吧,你也不是小摊档的外送小妹!”   “是……”简思绞手指,他的话并不使她难堪,比这难听百倍的她都做到了如风过耳,但她却很为难,她没有裙子。自从妈妈瘫痪在床,她就没穿过裙子了……因为有一次她收拾床铺时,不小心露出内裤,被妈妈狂骂,说她穿裙子是为了勾引男人,犯贱。   “行了,行了。”一直冷眼旁观的张柔似乎很满意简思的表现,至少她没有一看见帅上司就立刻花痴了,这样的人实在不在少数,光是那副谄媚讨好的嘴脸她就受不了。“说说主题,您老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她讽刺奚纪桓。   奚纪桓干笑了两声,奉承地叫了声,“张总——”一改刚才的威风。   “说吧。”张柔似乎对他突然的献媚习以为常,平静地等待他继续。   “我姨妈要我给一个女孩找个位置,我看她那样子,只能当个助理。”奚纪桓有些苦恼,他和张柔说话的时候像个依赖姐姐的孩子。   听出他的意思,简思打错了一排字母,老板也有亲戚想来当助理,那她……怪不得刚才他会看她那么不顺眼。   张柔冷笑,“助理?让她来顶替我?”   奚纪桓嘿嘿笑,“说起来你要好好谢谢我,我和我大伯说了,升你做海图的副总经理,人事通知——今天是星期几?肯定能在星期四前下来,周五我和你要去总部开会,顺便让大家都认识认识我们的海图之花,肯定就有好色之徒要替你庆祝,我也能蹭顿好的。”   张柔愣了一会儿,终于笑了,但她并不道谢,“可我已经请好了助理。”她看下简思。   简思放在键盘上的手微微抖起来。   “那就再增加一个。”奚纪桓对这个话题有些厌烦,挥了下手,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喂——那个什么思,倒水!”大敞四开的豪华办公室里传出骄横地喊声。   张柔苦笑一下,示意简思快去。奚纪桓的办公室里就有饮水机,他却连自己打水都懒,简思小心翼翼地兑了杯温水给他,他坐在转椅里,脚架在桌子上,皱眉看自己的手机。简思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尴尬地在桌边儿站了一会儿,奚纪桓看都没看她,自顾自开始打电话,简思这才退了出去,为他轻轻关上门。   发现她的不安,张柔拍了拍她的胳膊,“没关系,不用担心,你就好好干。”   简思感激地点头,“可……我没裙子……”也没钱去买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张柔惊了一下,似乎没想过这个年代还有年轻女孩说没裙子,她毕竟是个聪明干练的人,并没追问下去,只是说:“你要不嫌弃,我还有几条不常穿的可以送给你。”   简思想道谢被她拦住。   下班后张柔载她回家拿裙子,路上有些沉默,车里只有两个人却不说话有些尴尬,张柔随便找了个话题,“虽然咱们的老板算是个二世祖,却没什么坏心眼,有点儿大少爷脾气,处长了……”她笑了笑,“也挺可爱。所以你不用介意他的态度,有钱人家的小孩都那样,他就算不错的了。”   简思点头,其实张柔不必向她解释的,他是什么样的人都和她没关系,她只是怕他开除她,其他……她早就学会了不在乎。   第04章 早饭   早晨天气还没热起来,是一天中最难得的清爽,简思的脚步比往日缓慢,她已经四、五年没穿高跟凉鞋了,尤其张柔送给她的鞋子还有些大。   今天妈妈的心情似乎不错,非常配合,所以她出门比平时早了二十多分钟,她在公车站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不太合适的高跟鞋让脚有些疼,她默默看着凉鞋上的水钻装饰,张柔给她的几乎就是双新鞋,鞋底都没怎么磨损。记忆中的高跟鞋……穿起来是那么的开心。那时她还是个刚上高中的小姑娘,穿高跟鞋的心情是雀跃又自豪的,像一切不谙世事的孩子,她也那么盼望自己长大,高跟鞋就给了她这样的感觉。   她的个子有些矮,只有一米六左右,所以从第一次穿高跟鞋,她就爱上了它,虽然它会使走路变得不那么愉快。它带给她的高度,让她走在心爱男孩儿的身边,不再像大人领着孩子。   那时的妈妈是开朗慈爱的,总愉快的笑着,看着她的时候满眼骄傲,她会说:我生了个多么漂亮的女儿,你就是我的公主。她和爸爸一样溺爱她,总是给她买各式各样漂亮的高跟鞋——虽然学校不让穿,把她打扮漂亮似乎是妈妈的一种乐趣。   妈妈对她的爱,爸爸……都成了她最沉重的桎梏,她甚至庆幸妈妈如今这么对她。如果,妈妈不责怪她,不骂她,甚至还和以前一样爱她宠她,估计她早受不了日积月累的自责,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的身高一直没再改变,改变的只有心情和生活。   和妈妈说起裙子的事情,她还以为妈妈照例要说出一切可以关联起来的恶毒话语,她甚至悄悄准备了一个干净的纸袋子,以防妈妈实在商量不通,就拿到公司去换。没想到妈妈居然不太关注地答应了,或许妈妈也和她一样在乎这份工作,有了工作,她们终于从吃老本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而且……也实在没有老本可吃了。早几年,靠变卖家中的房产,她们过的还不算太拮据,她还能继续学业。   加重的病情和坐吃山空的焦躁心态,让妈妈变得越来越暴戾,邻居阿姨甚至偷偷要她带妈妈去看精神科。她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她理解妈妈这种半疯狂的急躁情绪。嫁给爸爸后,妈妈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和丈夫的感情又好,谁都说她是个好命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她,爸爸就不会骤然离去,抛下习惯在他羽翼下生活的妻女。他走的实在太突然,妈妈和她的温室瞬间土崩瓦解,她们都还没学会自己抵御外面的凄风冷雨。   简思站起身,脚已经没那么疼了,公车站点前面的小胡同里就是菜市场,前半段都是早餐小吃,飘出诱人的香味。简思加快了脚步,这味道会使她的胃更加发空。公司提供午餐的,自助管饱,她就减掉了自己的早餐。她的工资每月1500元,维持两个人的生活还是很紧张,但她已经非常满足。她是刚毕业的,大学又没名气,能找到工作都已经足够幸运了。   她还是第一个到达办公室,清洁大妈刚刚收拾完推车出门,点头向她问好,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简思有些不好意思,脚步都仓促了些。张柔给她的裙子都是好东西,风格却太干练沉稳了,她穿起来有些怪。   每天第一个工作是洗杯子,张柔总觉得清洁工洗的不干净,叮嘱她亲自来洗,看着时间泡咖啡,这样张柔来上班的时候不至于还那么烫,公司的空调很凉,张柔要喝热的。   茶水间里有很多饮料,但她不好意思喝,只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刚在位置上坐好,奚纪桓和张柔竟然一起上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高挑的女孩,走廊容不下三人并行,她跟在后面显得有点儿郁闷。简思猜想她就是那个奚总的亲戚,新来的助理。她站起身,礼貌地向上司们问好,张柔点了点头,奚纪桓和没听见一样,三个人都进了总经理办公室。不一会儿张柔不冷不热地和那个女孩出来,叫她领女孩去人事部门报到。   女孩很大方,主动向简思伸出手,露肩的衣服显得手臂纤长悦目,手腕上戴着好几个手链,煞是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握完手,女孩毫不客气地问,有些无礼。简思不是个主动的人,很容易被对方控制气场,顺从地回答了。现在个性张扬的女孩子太多,她反而成了个异数,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成为张柔、钱瑞娜这样强势的女孩子,用傲兀的态度对待身边的一切,但是……一个总在母亲面前负罪认错的人,只能无奈地低下头,永远一副卑贱的样子。   “我叫钱瑞娜,走吧。”她比简思高一个头,很自然地颐指气使。   报到回来,简思有些惊讶地看着钱瑞娜不知道从哪抱上来一个纸盒箱,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把斜对面的那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张柔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皱了下眉。   “什么思!”奚纪桓又在办公室里喊她,他似乎永远也记不得她的名字。简思快步走进去的时候,难得看见他在翻动文件,头都没抬地吩咐说:“去给我买份早餐,马路对面那家的A套餐。”在抽屉里拿出一张红钞票扔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是。”她拿起钱,老板有工作交代给她,无论是什么工作她都挺高兴的。   一出办公室的门,钱瑞娜就冲她招手,“买早餐啊?也给我带一份。”   简思为难地看着她,钱瑞娜嗤地一笑,坐在椅子里高声说:“奚总,给我也带一份吧?”   奚纪桓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钱瑞娜向她一抬下巴,“去吧。”   简思拎着两份套餐小心地通过没有红绿灯的马路,尽量让纸杯里的饮料不倾斜。她早就学会了不自怨自艾,世界其实很公平,想吃饱饭,要么就像奚纪桓一样有好的家世,要么就像钱瑞娜这样无所顾忌,要么就像她一样饿着。   她就像一锅做夹生了的米饭。她也试过变成一个能为妈妈撑起一小片天的女孩,但是失败了。她从小被养成一只伏在锦褥上的宠物猫,再如何也变不成能够捕食的凶悍野兽。本质上,她和她的妈妈一样脆弱,认识到了这一点,她并不更加痛恨自己,爸爸离去的那个雨夜,她对自己的痛恨已经到了极限,她……就该活的这么贱。或许这就是张柔说的,痴心妄想的下场。   第05章 聚会   钱瑞娜从洗手间洗脸回来,坐在位置上重新化妆,抽屉里七零八碎的化妆品摊了一桌子。张柔来找简思,路过的时候都没掩饰自己的不屑,今天是同事们给她庆祝晋升,钱瑞娜的积极显得十分不怀好意,今晚有好几个年轻的男同事,连奚纪桓也会去。   “简思,你今晚去吗?”张柔很客气地问,虽然简思从没细说,也看得出她家庭负担相当重。也许有了钱瑞娜这个参照,老实听话的简思就越发合她心意了,尤其是她对工作珍而重之的态度很多年轻人都做不到。奚纪桓说要给她单独辟出副总办公室,她打算把简思要过去当秘书。   简思皱眉,有些犹豫地说:“我要问问我妈。”   张柔笑笑,哪有二十几岁女孩子被管的这么死,简思的妈妈真是厉害的角色。估计是这么厉害的母亲才教出简思这样性格的女儿。“嗯,你问问吧,我希望你能去。”她礼貌地走开,在她的印象里,简思的家庭一定非常古怪,应该是没有父亲,母亲又对女儿过分严厉。   简思到院子里打的手机,她生怕妈妈又大怒,她的手机那么漏音,被同事听见妈妈骂她的那些话实在不好。她说明是女上司升迁举行的庆祝聚会,妈妈竟然爽快答应了,还很通情理的说不去的话会给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简思挂断电话不由微笑了,她喜欢这份工作,非但带来了相对稳定的收入,还使妈妈的心情也慢慢平和了,不再像以前莫名其妙地就要发火怨骂。   刚想回办公室,就看见奚纪桓从自动门里出来,她闪在门边,低头打招呼说:“奚总。”   奚纪桓停住脚步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以前杀过人?”他很认真地问。   简思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总是好像低头认罪!我不喜欢这样的员工,看见了心情就很不好!你要是想在海图干的长远点儿,就把头给我抬起来,放点儿微笑在脸上。”奚纪桓的口气相当严厉,老板气十足,不像对张柔和钱瑞娜有说有笑的。   “嗯。”简思心慌意乱的答应,这是她第二次被老板批,她真怕他的威胁成真,他会开除她。   奚纪桓说完,就自顾自走到停车场开车扬长而去。   公司院子里一时没人走动,墙外的马路却那么繁闹,仿佛一小块世外桃源,简思愣愣地看着。杀过人?其实她真的杀过人……她杀了她的爸爸,她的妈妈,她自己,抬起头微笑?她也很想。很久没有人告诉她要微笑,就连正良也只是让她忘记过去,把头抬起来,没有人觉得她该笑,就连她自己都不觉得。   告诉张柔她也能去,张柔很高兴,还要她一起搭她的车。从张柔办公室出来,钱瑞娜已经整妆完毕,虽然才下午三点,她已经把办公桌收拾的干干净净,准备下班的样子。“你就穿这身去啊?”钱瑞娜瞥了眼简思的衣服,在她眼里,一星期穿同一双凉鞋的就是怪人,简思就是怪人中的怪人,她穿来穿去就那么三件裙子,据说还是张柔淘汰给她的。要是她可受不了,宁可卖血也要买几身像样的衣服。她摇头,瞥着已经坐回座位的简思,“你啊你,就是不懂自我增值。”   简思嗯了一声,算做回答。她和钱瑞娜很少说话,她和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钱瑞娜和她的交谈无论是以什么开头的,几句话以后就要谈论到她的穿着。   饭店相当豪华,要不是跟着张柔,她根本不敢自己走进去。她不想去分辨因为这已经如影随形的胆怯引发的心痛,那个坦然和父母一同去豪华饭店用餐的简思,早死于那个雨夜,死于母亲永不休止的咒骂,死于捉襟见肘的生活。   已经有不少同事已经到了,在包房或打麻将,或聊天,看见张柔来了都站起来向她道贺,张柔疲于应付,交代简思自己招呼自己。   简思有些紧张,选了张角落的沙发坐下,一个男同事凑过来,简思见过他,却连名字都不知道。他给她倒了杯茶,很直白地看着她说:“其实你长的真挺漂亮的,刚来的时候谁都没发现。”   简思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人家,幸好大家都站起身问候走进房间的奚纪桓,那个男同事暧昧的搭讪也终于暂告段落。他也挤进人群去和奚总握手,简思松了口气,希望他再也不要坐回来了。   问好的声音减弱下去,大家又都恢复原状,牌局也继续进行了,简思低着头坐了回去,她有点儿讨厌直白地说她漂亮的男人。   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并且停在她的面前没有走开的意思,她不明所以地抬头去看,当然认识那是奚总的鞋。奚纪桓正冷着脸看她,她莫名其妙地站起身,突然发觉房间里已经没有空沙发了,显然奚总是想坐她的这张。她赶紧闪开礼貌让座,奚纪桓理所应当地坐下去。她刚打算再找个远离他的位置,负责张罗的吕经理就招呼大家上桌。   餐桌礼仪简思还记得,她很识趣地往下手坐,钱瑞娜不管那个,张柔坐了奚纪桓的右首,她就一屁股坐在左首,几个年轻人不像老江湖那么圆滑,看在眼里不由露出鄙夷是神色。   没人注意到她,简思不再那么紧张,唯一的不好,她又挨着刚才那个冒失的男同事。酒席开始,像简思这种凑数的人就是在大BOSS讲话的时候跟着大家站起来碰碰杯,其他就是跟着主管来的年轻人之间互相应酬几句,简思不喝酒,更是席间被忽略的一角。钱瑞娜是交际型的,从奚纪桓到各个主管都敬了一圈,还是毫无醉意,有点儿抢张柔风头的嫌疑,惹了张柔不少冷眼。   简思很快吃饱,有点儿遗憾地看着没怎么动的菜色,如果能包回去给妈妈吃就好了。   那个男同事喝了一轮回来熏熏有几分醉意,脸红舌大,他挨着简思坐下,十分执着于刚才的话题,“简助理……”他还打了个酒嗝,简思不由自主地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   奚纪桓提高了声音宣布进行下一个内容,他已经定好一家KTV,同事们都欢呼,纷纷准备迁移,简思也趁机从位置上跳开,走过去和张柔说一声,时间不早她要回家了。张柔忙着招呼大家,她一直没时间说。钱瑞娜用餐巾纸擦着嘴,看了她一眼,“你家不是挺困难的吗,用打包回去不?好多菜都没动。”   房间里还有不少同事,钱瑞娜的话引得一些人看向简思。   简思垂下眼,她刚才的确这么想的,但钱瑞娜这么说出来,她有些难堪。明知道脸皮一厚就能给妈妈带回好吃的,但她还是听见自己说:“不用了。”   真的说出口,她又很鄙视自己,她还有顾及尊严的资格么?她就总是这样,所以才让妈妈一直跟着她受苦。   张柔终于忍无可忍地啧了一声,一晚上了,钱瑞娜没让她痛快过。“怎么说话呢?”   钱瑞娜不想和张柔对面冲突,拉奚纪桓的胳膊,“走吧,走吧。”   奚纪桓不着痕迹地拉开她的手,“你们先走,我还有点儿事。”   第06章 灯光   简思跟随大家走出饭店,天色墨黑,周围的霓虹却正是好时,缤纷闪耀出一个异常华丽的世界,几个走的靠后的同事虚虚地说声送她,她感谢地摇头,他们也不再坚持,各自上车离去。   简思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一家大型的商场就在马路对面,晚上出来购物的人形形**地进出着豪华的大门,简思在长椅上坐下,迷蒙着眼看那个被灯光点缀的如同海市蜃楼的气派建筑,灯光下,停车场里的汽车缓行间都被镀了层迷幻的浮光……仅仅是这样看着,她也喜欢。   无数个放了学,不想马上回家,但又不能在外耽搁很久的夜晚,她都这样默默地在坐街边的长凳上发呆,无心地注视着仿佛不是她所在的这个世界的夜景,很美。她的人生里,剩下的美丽事物几乎绝迹,只剩……这免费的夜景。   曾经……她也是美丽夜晚的一份子,当那个男孩在一株挂满彩灯的树木下清浅的吻上她的唇,她觉得,濛濛夜色里的每一盏华灯都是为她点亮的。   五年后的简思笑了笑,奇怪,以后的激情远胜于那晚的浅吻,但是她忘记了。那个男孩的面貌,当初她自己的面貌……她全都忘记了,只是无法忘记那个夜色中的初吻。记忆,是她承受不起的苦痛,她早已学会麻木地搁置在内心深处,但是……那个吻,她却不忍封存。或许一切的不幸都从那个过于美丽的吻开始,但她不忍归罪。忘记了接吻的人,却忘不掉那一刻的幸福与满足。   手机突然震动,她浑身一颤,是妈妈等得不耐烦了吧?生病的妈妈就像个任性不讲理的孩子,她只是双腿不能动弹,其实只要把东西都准备好,日常的吃喝排泄都还是可以自理,还没到离不开人的地步,但她无时不刻地束缚着她。   简思理解妈妈,同情妈妈,无论她对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如果不是她,妈妈将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妈妈那么爱逛街,如今整天躺在家里看电视。她试过用轮椅带妈妈出门散心,但回了家妈妈的心情反而更加败坏,把家中唯一仅存的水晶花瓶打碎在地……因为她们没有闲钱买任何东西。   她试过去夜总会……结果第一天就被妈妈几个耳光打得两天出不了门,嘴巴里面全破了,连饭都没办法吃。妈妈说,过的那么苦,就是为了供她上学,希望她走的是人生正路,爸爸若不是希望她的人生能平坦,怎么会去乞求人家,怎么会死?”   人生平坦?她的人生已经注定无法平坦,但她还是退缩了……当那个年老半秃的男人喷着酒气,摩挲她的肩膀时,她就已经崩溃了。她的人生毕竟还有选择,苦一苦,把书读完,只要还有一条路走,她都不想走这一步。她也知道,很多女孩都这么做,供养了家庭,完成了学业,然后找到好的工作。介绍她去那家夜总会的就是她的一个学姐,给她化妆的时候,简思不忍心看镜子中的自己,学姐笑笑,拍了拍她的心口,对她说:所有的问题都在这里。   是的,她的问题就是过不去心里那到坎,拔了毛的凤凰之所以不如鸡——就是她到死都忘不了自己曾经是凤凰。于是,她更加厌恶这样的自己。   她没有来电显示,所以听见手机里传来奚纪桓的声音十分意外,她知道奚纪桓有她和钱瑞娜的号码,但没想过他会这时打来。   “你在哪?”奚纪桓的口气永远那么骄横。   “我……我在奥伦百货对面。”简思皱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奚纪桓沉默了一下,简单地吩咐:“等着。”   简思有些不安,过不多一会儿就看见穿着高级西装的奚纪桓提了一袋打包盒冷着脸向这边走,简思愣了愣,这画面很不协调。   “奚……奚总。”他走到她面前,她无所适从地叫了他一声。   他把打包盒塞到她手里,皱着眉问她:“走了这么半天,就走到这儿?”这里不许停车,绕一圈回来还不如步行更近。   简思看着手中的食物,不知道说什么好。奚总亲自给她送打包盒,怪异又尴尬,真没想到平常就会喊她“什么思”的人,会这样做。简单地说谢谢,又显得那么虚浮。   “平时都是你给我买早餐,偶尔回馈一下。”奚纪桓轻描淡写地说,“这都是我后点的菜,干净的。我听张柔说了你家的情况……”他技巧地停住,简思习惯性地低头。   “喂!”他突然提高的嗓门,吓了简思一跳。“我虽然是个好老板,也是说话算数的!抬头!”   简思有些慌张地抬起眼睛却看见了一张有些孩子气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奚纪桓的容貌,他的确年轻,眉眼带了几分未经世事的傲气,怪不得年龄相仿的张柔会把他看成弟弟。她一直知道他长得好看,柔和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他五官的优点完全凸显出来。   他生气的时候一点也不威严,有点儿任性,沾了外貌的光,嚣张的可爱。   他咳了一声,不怎么高兴地转开了眼光,打着官腔说:“你要好好工作,张柔很看好你,都来我这儿表扬了好几遍了。”   简思点头,她看见他的嘴唇有些干,刚才他也喝了不少酒,应该很口渴了吧?不远几步就有个饮料摊,她说了声等等,就跑去给他买了瓶绿茶,还特意要了常温的。   奚纪桓已经在长凳上坐下来,她递过绿茶,郑重地道谢。   他对她的致谢置若罔闻,只嫌弃地碰了碰饮料瓶,抱怨说:“不凉的啊?”   简思很认真,像汇报工作一样说:“凉的对刚喝了酒的胃太不好了。”   奚纪桓闷闷地接过,拧开喝了一口,小声地埋怨:“酒是我喝的,跟胃有什么关系?”   简思并不陌生他这种口气,他和张柔也是这样说话的,今夜他的确有些怪,似乎终于把她当成自己人,而不是个临时工,打杂的,难道是喝多了?   他的手机响成一片,他不耐烦地看了看,按了静音,“你赶紧回家吧。”他催促。   她也正巴不得结束这个意外的场面,这是他和她说话最多的一次,平常他只是简短冷漠地下达指示,她只用说是。她说了声再见,快步往最近的公车站点赶,没走几步,竟然被他从后面追上来扯住胳膊。   太突然了,她几乎是毫不留情面地甩开他的手,他似乎没想到她这么突兀的反应,有些愣住了。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对不起……我吓了一跳,还以为……”   他并不追问,只是又皱紧眉头,“这么晚了还搭什么公车?!”   她没说话,出租车对她来说……太奢侈。   他招手替她拦了辆出租车,她有些焦急,“不用了,奚总。这条路我经常走的,没关系。”他没理她,拽过她的时候几乎有些粗鲁,把她塞进车,扔给司机车费。简思局促不安地还想说什么,被他摆手拦住,他正色地警告那司机,“我记住你的车号了。”   简思对他的话莫名其妙,司机却见怪不怪,笑着说放心。   车开了,简思却尴尬地不敢回头看,她不知道万一奚纪桓还没转身离去,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第07章 社刊   小雨打在伞上无声无息,很多步履匆忙赶去上班的人都懒得为这么细弱的雨打开雨伞,简思的伞是赠品,大而粗陋,因为不透光显得伞下格外阴暗,却让她感到些微的安全。她讨厌雨,并不是雨天有着最不堪的回忆,回忆也像茶包,反复泡水就寡淡了,雨已经对她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只是很讨厌。低而沉闷的天空让她心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心情都跟着晦暗。   做好早晨的例行工作,坐在座位上的她比往常更加沉默,公司的空调开得还那么大,她有些受不住,加了件淡灰的长袖衫。长袖衫是她前年买的廉价货,穿在张柔给她的裙子外面完全不搭,她也知道,但她只有两件换穿,另外的一件是深蓝色的,穿上更难看。张柔走进来的时候她站起问候,张柔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钱瑞娜就没那么客气了,进门看见她就扑哧一笑,说她妈妈的小保姆也好这么乱搭配衣服。   简思擦着电脑屏幕上的浮灰,好像没听见她说话。   奚纪桓走进来的时候,简思突然有些烦恼,幸好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看都没看她,走进办公室才叫她进去替他买早餐,只不过他这次完整的喊了她的名字。   简思的心情轻松了些,的确是自己又胡思乱想了,她生怕经过昨晚和奚纪桓之间会有什么改变。她和他那样的人,再也不想有任何的瓜葛……一辈子。她走在雨里既放心又自嘲,如今的她……何必还如此的杞人忧天。   吃好了早餐的奚纪桓情绪还是不高,他走到张柔的办公室外向她抱怨说今天被他大伯叫去总公司,肯定没好事。张柔幸灾乐祸地安慰他说这个季度海图的业绩算是不错了,说不定叫他去夸奖一番。   简思知道,奚纪桓口中的大伯就是嘉天集团的董事长,她听张柔说起过,奚纪桓的父母相继病逝,他的大伯老奚总非常疼爱他,把他宠成如今这副样子。   张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高声吩咐:“瑞娜,总部的社刊正好还没送去,你和奚总一起去,和那边儿的总务处交接一下。”   钱瑞娜翻了下眼,不怎么愿意去,就算有司机帮着搬,那么好几大摞,总不好空着手站边上看着吧?奚纪桓又不知道要被训到什么时候,干等着多无聊?“副总,我手上的文件怎么也还要一上午,让简思去吧。”   张柔哼了一声,不怎么高兴地叫简思,“那你去吧。”看了眼简思的外套,她欲言又止。简思明白,无论如何也是去总部办事,穿成这样的确奇怪。她脱下衣服,张柔暗暗松了口气,又心疼地皱起眉。奚纪桓把车钥匙递给简思,让她下去清点好要送走的社刊,直接放在车上。   往奚纪桓车上搬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阳光比之前明亮了些,乌云还是很厚。负责的同事把几捆刊物都放在车后座上,简思请他把最后一捆放在副驾驶座位上,自己坐在后排所剩不多的一小块地方。   奚纪桓上车皱眉回头瞪了她一眼,“你搞什么?”   简思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   “坐前面来!”他拍了一下方向盘,有些不耐烦。   “我……我还是坐这里好了。”简思声音很小,但坚决。   奚纪桓不吭气,歪着头靠在靠背上,没有开车的意思,简思熬不过他,无奈地叫了他一声,“还用我说第二遍吗?!”他蛮横地质问。   简思轻轻叹了口气,她和他的坚持其实都很孩子气,她不过是对他这样的人发自内心的疏离,而他纯粹是为了赌气。她的身材瘦小,把那叠刊物放在脚边,人坐上去还是显得很富裕,奚纪桓顺了脾气,脸上也有了笑容,发动了车子。   不想说话,又怕尴尬,简思顺手从玻璃纸绳里抽出一本社刊翻看,这是整个集团的内部刊物,一向就是由海图负责印刷制作,封面是嘉天总部那个颇具气派的大楼,里面第一页是一个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照片和所有企业刊物一样显得有些粗糙,但那个年轻的男人依然卓然夺目,简思看了一会儿,一滴泪水掉落在纸页的文字上:嘉天总经理奚成昊,美国学成归来,接管集团事务。   “怎么了?”奚纪桓开着车也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   第一次,他看见她淡淡地笑了,她睁着没有泪光却一样水光潋滟的美丽眼睛,很认真地说:“有钱真好。”   他以为自己刚才看错,嗤了一声,他不懂她的意思,觉得她的感慨很无聊。“我哥帅么?”他看着前面的路,挑高眉梢。   “帅。”她不甚着意的回答。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哭,那滴眼泪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掉落下来,等她控制了情绪……就再也没有泪水了,她早就学会了不哭泣。   她飞快地抹去了那滴让她自己都意外的泪水,还没渗入纸页,毫无印迹。   她……不认得他了。   至少她不得不看了图片说明才确定真的是他,合上书册,她并不想了解如今的他,正如她已经遗忘过去的他。   有钱真好,真的很好。   他可以随便换一个地方,他的生活就从新开始了,只要他想遗忘,一夜之间,身边的全部都可以不带过去一丝丝的痕迹。   可她不行……她就连避走他乡都没有能力,只能在全部都带着回忆的地方,眼睁睁地等岁月流逝。那种煎熬,就像亲手缝合自己的伤口,每缝起一点儿,都要忍受针线的扯痛,用一种痛来代替另一种。   或许,只有这样反复的重温,她才将他遗忘的如此彻底。   她独自走过每一条和他拉手走过的街道,路过和他去过的饭店……甚至,那间互相拥有了彼此的旅店,流掉孩子的医院……开始很痛,很痛,痛到无法忍耐。但她仍旧无法躲避,一次两次……一年两年……终止完全麻木。那家旅店倒闭换成一间KTV的时候,她竟然过了很久才发现。她总是疲于奔命于家和学校的路上,周围有哪些改变竟然都没立刻留意,直到某一天赫然抬头才会发现,那些店没有了,换成了完全崭新的店铺。   她的人生也一样……艰难而平淡的流逝着,然后,全都不一样了。   第08章 重逢   奚纪桓刚把车开进嘉天大厦的停车场就打了个电话,保安认识他的车,恭敬地引导他把车停进距离门口最近的那几个专用车位。简思把脚边的那摞杂志理了理,提起来放在腿上,准备车一停就搬上去。   奚纪桓哼地笑了一声,“还用你?”   正说着就有三个年轻人快步从门里出来,开了车门和奚纪桓简单地问了好,利落地把社刊往下搬。   “先拿这一摞。”奚纪桓向其中一个招手,下巴一点简思腿上的。   简思很感谢,他全安排好了,没让她愣头愣脑地去询问打听。他却没给她道谢的机会,“你跟着他们去核对一下数量,做下签收,然后就在厅里等我,我很快。”   “我还是自己回去吧,奚总,你忙你的。”她很小心地说。   奚纪桓瞥了她一眼,“你刚来的时候不就会说是吗?现在话怎么这么多?过试用期了?”   简思一愣,淡淡笑了笑,是啊,她和他已经不似前几天那么陌生。   “等着吧,一会儿还有工作。”奚纪桓不耐烦地皱眉,开门下车,简思也急忙跟着下来,三个年轻人拎着几叠书已经到了门口,简思怕落后找不到他们,快步追上去,也就顾不上奚纪桓的去向了。   交接工作极其简单,没一会儿就完成了,简思回到一楼大厅,厅里有专门的会客区域,放了不少沙发,很多来办事的人坐在那里或等待,或打电话,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毫不惹人注意。   他……也在这栋大厦里面吗?将成为这大厦的主人?   她打量着周围,心情难以分辨,竟是无喜无忧,一片漠然。   厅里的工作人员都起了些骚动,突然都忙碌起来,表情也严整不少,几个人走进来,带着难言的气势,保安在敬礼,前台小姐在微笑点头,陷在沙发群中的她默默转动视线。   认出他并不难,因为他总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总是躲闪别人目光的她,难得直直地看着一个人,她要看清楚他,看清楚她和他之间差别,如同一身寒鄙的她和周围略显奢华的装饰一样……势如云泥。   他目不旁视地昂然走过,她知道,他没看见她。过去……即使在人头攒动的校园里,他也能一眼瞧见她。   他变了,变得很厉害,就如同她自己也变得很厉害。   印象里,他不过是个比同龄人心思深沉的男孩,如今已经是丰姿凛然的男人了,而且,是非常出色的男人。那记忆中的眉眼,比她自己料想到的还印象鲜明,只是……冷冽的凌厉眼神很陌生,一脸的寒威很陌生,渐渐她发现,全部的全部,都很陌生。   他已经和同行的几个人进了电梯,她垂下眼睫,只这一眼已经十分足够,她和他终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手机震动起来,她以为是奚纪桓找她,接起来却发现是蒋正良。他的声音一如往常般体贴温暖,“我听张柔说了,你今天在外面,晚上过来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可以吃简单点儿,不会让你太晚回家。”   我们?正良和张柔终于挑明了?张柔那样的女孩子,真的很应该找正良那么好脾气的人。对于他的邀约她有些犹豫,蒋正良也发觉了,补充说:“我有话对你说。”   她嗯了一声,听正良说了时间和饭店,他细心地选了间离她家近的,她的心感激得有些发疼,这无法报答的善意,每一笔……都像是债。   奚纪桓从电梯里出来,直接把目光扫到等待区,他已经有些了解她了,她绝对不会站在非常醒目的地方,果然,她垂着头坐在角落里,原本就瘦弱,默默等待的样子更显得单薄凄凉。这种脆弱的、娇柔的美如今已经不流行了,至少钱瑞娜就背地里批评过她,在钱瑞娜眼中,这样沉默,忍耐,羞涩的个性,简直就是阴暗和怪异,心理疾病的一种。   奚纪桓听的时候虽然一笑置之,却不赞同。美丽就是美丽,这和流行有什么关系?难道独立的大女子主义流行了,小兔子型的姑娘就都该去死吗?简思就是漂亮,不容置疑的漂亮,所以他格外讨厌她低下头,似乎美貌是她的罪恶一样。   他听张柔说她的家庭可能很艰窘,这是她总一副惊弓之鸟样子的根源?他在富裕的条件下长大,武断的认为来自贫困人家的孩子不自信是很正常的,他并不觉得她有哪里怪!   因为总是低头,每次别人很靠近了她才能发现,她连忙站起来,礼貌的听奚纪桓吩咐,他说了还有工作。   “已经11点了,先吃饭去。”他说,不给她任何表达意见的机会。   “我……”简思皱眉,她不想和奚纪桓单独在外面吃饭,不想和奚纪桓这样的人有工作以外的任何交往,今天尤其不想。“奚总,到底还有什么工作?”她站在那儿没动。   奚纪桓似乎早就预料到她的拒绝,回身挑眉看了她一眼,“就是吃饭。”他沉下脸,倒不是生气,只是想吓吓她,通常这招很好用,但似乎今天例外。   她的长相永远让她的拒绝显得软趴趴的,虽然她说的斩钉截铁,“我还是回公司了。”   她突然不想理会奚纪桓的反应,多少年了,她第一次想不管不顾地任性一次,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份工作,只是想“本分”的生活,或许奚纪桓没有别的意思,但她还是觉得危险。今天,她尤其觉得应该不顾一切的远远跑开。   自顾自跑出大门,潮湿的风吹在脸上,她才有些清醒,或许她得罪了她的老板,这么多天的小心翼翼,对这份工作的珍惜重视,或许因为刚才的冲动付诸东流,她哪里还有发脾气的资格?   她握紧拳,步履凌乱地向前走,甚至连方向都没去分辨。其实早就料到如果还能与他重逢,必然是这样的身份悬殊的场面,她……还是没做到完全的漠然。她可以直视他,不用亏歉的低下头,这个世界上,总是她对不起别人,唯独他,她不欠他一分一毫!他欠她的,她不想追讨,只求今生再无瓜葛,他悠然地生活在他的云端,她艰苦在荆棘中攀爬,只是这样就好。此刻让她痛苦的,是这个卑微的愿望,她再一次深刻体会到,生活已经把她变成一个多么卑贱的人。   她痛恨这样的自己。   身后有车按了声喇叭,她没回头,接着她听见奚纪桓叫她的名字,他已经开车追上她,缓行在靠近她的车道上。   她很烦躁,却再没刚才甩手而去的勇气,默默停住脚步,竟然愣住了。   “你是要回公司吗?”奚纪桓皱眉,但没她预想中的不悦,“上车吧。快点儿回去还能赶上公司的饭。”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快点儿!你没发现我在逆行吗?警察来了一顿饭钱就被罚走了!”他蛮横催促,很不是滋味。   她不好再耽搁,刚伸手想拉开后车门,车锁砰地落下,她不知所措,他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声,“前面!”   她坐上他旁边的位置,他迅速掉头,幸好嘉天附近的马路宽阔,车流不大,他顺利地转了过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么?”他冷淡地问。   她交握的双手一颤,略显倔强地摇了摇头。   他撇嘴,“我还以为你受了什么刺激,说是要回公司,方向都弄反了!原来是单纯的路痴!”   他一如平时的讥嘲让她意外的得到了放松,他没生气,她的生活……并没起任何变化。   第09章 衣服   回到公司并没看见张柔,钱瑞娜见简思回公司吃饭,一副很幸灾乐祸的样子,倒好像她拣到了什么便宜。   奚纪桓不是个坐得住板凳的人,下午就没再见人影了,简思按照约定的时间提早收拾下班,平时早退的总是钱瑞娜,今天她早走让钱瑞娜分外高兴,仿佛终于在简思身上看到点儿正常人的反应。   即使稍微早到,蒋正良和张柔还是比她先来,简思走进饭店的时候他俩正在低低交谈什么,张柔抬眼看见她,眼神比往常多了些怜悯,表情也更柔和,简思直觉地知道,正良一定把她的事告诉了张柔。   她不怪正良,往事就是往事,她阻止不了任何人提起。   正良对她很熟悉,所以并不勉强她点菜,只问了问张柔就点了几道,里面大多是简思爱吃的,“给阿姨的临走再点,回家还是热的。”   “不用了。”简思连忙拒绝。   “省得你回家再做饭,那你妈妈要等到什么时候。”张柔插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等待上菜的时候,张柔尽量装作无心,“今天我和正良一起去逛街,哦,你可别对钱瑞娜说漏了,她要知道我下午不是去办事以后还不跑飞了?”她特意打了个哈哈,“快要换季了,到处都在打折,我买了不少衣服,也给你带了几件。”她从自己的椅子下扯出一堆纸袋,推给简思。   简思尴尬地看着脚边的大袋小袋,“副总……我不能收。”她并不是客气,这样的盛情让她无法负担。   “私下就叫我名字吧。”张柔看着她青白的脸色,知道这样的礼物多少都会让她难堪,“好吧,简思,我开门见山的说了。下个月副总办公室就要独立出来了,你是我的助手,出门办事的机会很多,把你打扮漂亮了,我也有面子,这是于公。于私……你就当我收买人心吧,希望你能更卖力地配合我工作,好好配合哟——”她狐狸一样笑笑,有些顽皮,没把简思逗笑,却把蒋正良逗笑了,“表现出色的话,我会考虑缩短你的试用期。”   “副总……”简思知道张柔这么说,只不过想让她能有更好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思思,收下吧,私下里,张柔也是你的朋友。”蒋正良腼腆地笑了笑,“我们要结婚了。”   简思衷心地祝福了他们,这是她近些年听到的难得的好消息,这让她格外欢欣。如果她还有什么走运的事,就是拥有正良这样的朋友,虽然这份友情对她来说也有些沉重,但毕竟她不会生存的那么绝望,还有愿意帮助她的人。   “我去下洗手间。”张柔看见简思笑了,心情也大好,笑眯眯地起身离开。   “思思。”蒋正良知道单独说话的时间不多,并不兜圈子,语速也比往常快了些。“你别怪我把你家里的情况告诉了张柔,但关于你和奚成昊的事,我一个字也没提。我……”他皱眉,有些抱歉,“当时真不知道奚同先是奚成昊的爸爸,我也是自打他从美国回来才知道的。你也别为难,海图不过是嘉天旗下的一个小公司,你碰见他的机会少之又少,你好好安心工作,这样安稳又能让张柔照顾到你的工作实在难得。张柔也和我说过,她对你的印象很好,你跟着她好好学,对自己也是个好锻炼。”   简思点头,她还能说什么呢?能说的,该想的,正良都帮她打算好了。   张柔回来,菜也陆续上来了,有简思在场,蒋正良和张柔也不便说太亲密的话题,蒋正良笑笑说:“我还有个好消息,对你们俩都是,但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   “少卖关子!”张柔瞪了他一眼。   “老奚总可能要把你们那个少爷调回总部,海图没意外的话,就轮到你当家了。别高兴太早啊,我是说没意外。你们下半年更要好好表现,如果顺利,你们一个就成了张总,一个就是总经理秘书,级别都上来了。”   张柔呵呵笑,并不怎么惊喜,“我早就知道我们少爷迟早要高飞,不然就凭我,干吗给他当保姆?他大伯肯定不会让他逍遥一辈子的,他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能任由他游手好闲的胡混。这消息让他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哭呢。”虽然满嘴嘲笑,但说起奚纪桓的时候她难掩亲近,真好像说起自己不争气的弟弟。   这顿饭吃的愉快而短暂,在饭店门口分别时,细心的蒋正良还交代说:“这两个褐色纸袋里装的是给你妈妈的衣服,让老人家也高兴一下吧。”   简思缓慢地点了点头,正良实在太了解她家的情况,如果这么多衣服都是给她的,光是那份对母亲的歉意,也会让她无法穿起这些衣服。   提着大包小裹站在自己家破旧且贴满小广告的防盗门外,她还是心慌意乱,深吸了一口气,她开了门,脱鞋进屋。装修简陋的房间充斥着潮湿的味道,怎么开窗通风也去不掉,她惴惴地走进妈妈的房间,即使手上提了那么多醒目的购物纸袋,孔秀容并没看她一眼。她并没开电视,阴霾的黄昏从玻璃里透进来的光那么阴暗,让她看起来更加苍老,头发没染,鬓角花白,为了好打理,头发剪的很短,简思甚至都不敢细看她,每次看都暗暗心惊,这真的是她的妈妈吗?她曾经是那么美丽而优雅的女人,每看妈妈一眼,她的罪恶感就更多一分。   妈妈沉默等待的态度让简思知道,今天恐怕不怎么容易过,久病的人,脾气的古怪只有照顾的人才能体会,明明是高兴的事照样会引发她的勃然大怒和滔滔怨愤。   “妈。”她放下东西,开了灯,“吃饭吧,今天是正良和他未婚妻请客。”平时寡言少语的简思在妈妈面前尽量多说,因为她知道妈妈的寂寞。“想不到吧,正良要和我的上司结婚了。”   “东西哪儿来的?”孔秀容冷漠地打断她的话。   简思咬了下嘴唇,停下为妈妈摆饭的动作,“我上司张柔送的。”   “她给你,你就要?!”孔秀容眼风锐利地扫在女儿身上,“我就烦女人一副扒头扒脑的贱样子!你过的什么日子就要安于什么日子!要人家的衣服干什么?穿了那衣服,怎么,你就能变成公主吗?!”   简思不说话,默默听着,她知道,妈妈的怨骂多数是为了发泄,一个人长年累月困在狭小阴暗的家里,如同坐牢。   “她为什么给你买衣服?”最后一句询问明显减低了怨怒,简思连忙解释。   “张总说她想要我做她的秘书,以后难免要出去办事,穿的太……”她顿了下,“会影响公司的形象,因为正良的关系,她也算我的朋友,于公于私她都想这么做。”她发现张柔想出来的借口非常不错,她不仅可以用来劝服自己,还能用来说服妈妈。   孔秀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把衣服拿来给我看看。”   简思喜出望外,没想到今天的风暴就这么平息了,“正良还给你买了两件。”她回身飞快把褐色纸袋拿给妈妈。   女人看见新衣服总是愉快的,孔秀容也不例外,她让简思把所有衣服都摊放在床上细细地看,张柔显然是煞费了一番苦心的,买的衣服款式和大小都非常适合简思,甜美而简洁,无论上班或平时穿着都很实用。三套衣服还可以互相搭配,从里面的小衫到长袖外套都十分齐全,甚至还有两双鞋子。   孔秀容看了一会儿,“接受了人家的好意就要知道报答,我们不是白占便宜的人,懂了么?”   简思点头,“妈,吃饭吧,要凉了。”   看着妈妈吃饭,简思微微笑了,她的生活还是变了,她满足于这样的变化,这才是她想要的。   第10章 历练   穿着新衣服,简思坐在座位上有一丝不安,想着一会儿张柔进来看见会有些尴尬。张柔走进来的时候露出惊艳和赞许的表情,大方地笑笑,口气自然地说:“真好看,思思。”被她这么直接的赞美,简思有些害羞,张柔坦然的态度,却让她松了口气。毕竟这衣服说是礼物……到底有施舍的意味,如果张柔怕她尴尬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她反倒会更难受。   钱瑞娜来上班永远是匆匆忙忙的,看见简思的时候她瞠目结舌地停住脚步,显得极为意外,钱瑞娜盯着她看的时间太长,简思不得不抬起头来笑了笑。钱瑞娜撇了下嘴,没有走开,反而凑过来细细打量简思的打扮,“哟?都是好牌子。你……”她眯起眼,“你是不是傍上大款了?”   简思的眉头微微一跳,还不等回答,张柔的声音从开着的办公室门里传出来,喊她进去。钱瑞娜悻悻地翻了翻眼,看着简思走进副总办公室。   张柔示意简思坐下,简思有些紧张,张柔的表情和她来面试的时候一样严肃,她翻着手上的文件夹,抬头看了眼简思惴惴的神情,“简思,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简思的手颤了一下,脸色都发了白,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事?   “你最大的问题是不自信!”张柔用手指敲了下桌面,“你要当我的助手,让客户信赖你,你自己必须要先信赖你自己。”   信赖自己?简思垂下眼,她……还能吗?   张柔把文件夹推到她面前,“自信也是要培养的,不是今天我跟你说了,你明天就成了的。首先,简思,说话的时候,一定要看着对方。这是我对你的第一个要求,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我只能再聘请一个秘书,你就只能当个助理。”   简思轻轻点了点头,她很感激张柔,她知道,她是在帮助她。   “今天我约了奇胜的魏副总,和他说明这个项目的细节,你去。”张柔说的斩钉截铁。   简思看着面前的文件,有些怕,但她知道,这一步她一定要迈出去,她也讨厌现在的自己不是吗?要改变,这就是第一步。碰见张柔,是她的幸运。   “你不用紧张,我放心让你去办这个事,第一,关于这个项目,在电话里基本和奇胜都达成了一致,这回不过是解说下细节,有异议的话,你就详细记录下来,回来跟我汇报就好。第二,魏副总人很好,有对新人宽容的度量。所以,你就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增加点儿历练。”   简思再次点头,抓起了文件夹。   “你去细看,然后来找我,把我当成客户讲解一遍,这样去了就更不紧张了,注意,不能死定定地低头一个劲儿说话,要适时抬头向对方礼貌微笑,这样会给人留下非常好的印象。你去练习,记得我说的。”   “张副总……”简思手指扣紧文件,“谢谢你。”   张柔被她诚恳的口气触动了一下,随即抿嘴一笑,“没事,谁刚出来工作都这样的。”   和魏副总约的地方是离奇胜公司很近的一个高档咖啡厅,临出来张柔还嘱咐一定要海图买单,破例先给了她办公费用。魏副总是个将近五十岁的老头,长相和气,说话也温和,见对方是个腼腆的小姑娘,不免更和蔼了些。具体的步骤和礼仪张柔都陪她练习过,项目书她也熟烂于心,真的开始讲解,她反倒不似寒暄时紧张,魏副总颇为满意,只对几个小问题提出了建议,简思赶紧认真记录下来。   起身送满脸笑容的魏副总离去,简思也微笑了,圆满的做好一份工作的心情原来这么愉快,她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对自己……满意。   坐回身收拾摊放在桌子上的东西,一个人在对面魏副总刚坐的位置悠然坐了下来,她有些奇怪地抬眼去看,愣住了。   奚成昊靠着椅背,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女人……他走进咖啡厅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么多年了,她竟然一点儿没变!甚至连头发都没烫,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小的多。她从容地向对面的男人解说着什么,不经意间仍会流露出特有的羞涩,大而漂亮的眼睛会因为认真看对方指出的字句而圆圆一睁,柔柔的凝住在某点,思考的时候会习惯性的微微歪头,可爱的像只小猫。当她抬头微笑的时候,眼睛里水光流转,清纯却无比娇媚,当初……他就是被她这样的笑容轻松擒获。   他还是这么盯着她看,半天都不说话,之前她很喜欢,现在……她说不出自己的感受,很苦涩,也很辛酸。以前的她,会因为他这样的注视甜甜而笑,觉得他是那么喜欢她,甚至会撒娇地环上他的脖子,亲亲他俊美的脸庞。如今,她却无法迎视他的目光,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流泪。不,她不要在他面前哭泣,曾经她当着他的面,哭尽了最后一滴眼泪,他也没有眨一下眼睛。她的泪水……对他早就毫无意义了。   “这些年,你过的不错。”他讥嘲的笑了笑,当年的事似乎对她并没多大影响,她还是很会打扮自己,一身讲究的行头很好的衬托出她甜美文雅的气质,到底增添了五年的历练,她不再娇憨青涩,眼睛里多了他感到陌生的幽暗。五年前的她,是温室里的娇兰,如今……娇嫩的花瓣染了风霜,她工作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父母翼下的少女。   过的不错?   她原本飘在咖啡厅装饰花篱上的眼光慢慢移回了他身上,他毫无愧意地看着她,甚至嘴角还带了淡淡的讽笑。距离这么近,她把他看得无比清楚,这些年过的不错的人是他!自信的眼神,疏淡的微笑,沉稳凌厉的领导者气势静静却浓烈的从他身上散发开来,他已经习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了吧?那个一脸宠爱地看着她,低低叫她思思,因为她伤心就会深深皱眉的他,已经消失了,她笑笑,早就消失了。   “嗯。”她点头,居然笑了,“是不错。”能笑出来真好,虽然这笑如同锐利的刀削在她的心口,这么多年的苦,的确够好,至少让她不再对他报有一丝一毫的期待,如今面对他,能这么平静无波。   奚成昊皱起眉,她居然会有这么冷漠的笑容?会这么生硬地看着他?记忆中的她,羞于回应别人看她的眼神。即便是他,盯着她看得久了,她也会假装撒娇地偎入他的怀中,躲避他的视线,或埋怨地瞪他一眼,怪他害她赧然。那时她的眼神让他的心总是痒痒的一紧。   可如今,她看着他的时候,宛如寒冷而平静的水面,一沾,便被冰得刺痛。   她站起身,她并不善于与人交锋,即使对手是他。   和他,胜败输赢,都没意义。   她和他都是对方的记忆,很不堪的记忆。   他任由她擦身离去,对她……愧疚吗?怨恨吗?其实也都很无谓。   看她过的好,他竟连留住她的理由都没有。其实他刚才就不应该出现在她面前,让她仍旧按着自己的步调生活,应该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可那瞬间,他无法遏制自己,他想听她说说话,哪怕一句也好。   第11章 往事   夏末的天气总是阴沉多雨,上班的时候雨还没落下,空气却窒闷无比。   奚纪桓照旧要迟到半个多小时,路过简思座位的时候习惯地吩咐:“A餐。”   简思点点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还是决定不拿伞了。   “我要B餐吧。”钱瑞娜用锉刀修理指甲,远远近近地看形状,张柔明确告诉她不许把指甲弄得花里胡哨,出去见客户很没职业感,她只好在形状上费尽心思。“唉,”她看着简思叹气,“简思,路上小心,别把油擦在衣服上了,那么好的衣服,穿出去买饭真是浪费。”   简思没说话,她不知道为什么钱瑞娜这么在乎她的这几件衣服,若论衣服的牌子价格,钱瑞娜的要高级得多,简思就没看见她两天连着穿同样的衣服,可她就是盯着她换来换去就这三套的衣裙。简思有些怀疑她猜到衣服是张柔送的,所以心里不是滋味,阴阳怪气地做样子给张柔看,她和张柔从来没有互相看顺眼过。   提着饭盒从店里出来,她发现平常车流繁密的街道完全堵塞了,很多人围拢在她平时过马路的那一段纷纷议论着什么,警车的笛声此起彼伏,几个警察在固定隔离警戒带。简思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没太关注马路上的车祸,只是烦恼这一路段被封锁,还要绕到前面才能过去,雨偏偏趁这个时候淅沥地落了下来,眼看有下大的趋势,她赶紧加快脚步。   街边店铺的人都跑出来翘首往人群中观望,下雨也没浇熄他们的好奇心,简思一路也听了个大概,很多人叹息说这个女孩子真可惜,看起来还是个学生,长得也不错。简思皱眉,雨天里的悲剧让心情格外阴郁,她专注地走路,眼睛只看着前面的平整砖地。   绕了一段她才找到空当穿过马路,救护车来了却被人群挡住,警察吆喝着遣开人群,简思被退后的人撞了一下,那人还只顾踮脚看,简思也没期待他道歉。死亡,在这些人眼中不过是平淡生活里的一次意外,真正悲痛的滋味,只有因此失去亲人的人才懂。   当初旁观她痛苦的人令她更加难过和难堪,所以,她绝不去旁观别人的悲剧。   公司大门外聚集的人尤其多,就连围栏边都站满了人,提着打包袋穿行而过,对简思这样瘦小的人实在不易。人群中心格外嘈杂,警察有些生气地高声责备:“先生,不要再添麻烦了好吧!”   人群被拨开了一条通道,奚纪桓踉踉跄跄从里面挤出来,狼狈又不服气地回头冲警察嚷嚷:“我也不是故意认错人的!这是什么好事吗?!”   简思有些意外,奚纪桓竟是这么八卦的人?还挤到最前面去看?他转过头正好看见她讶然的神色,突然就恼羞成怒地大步走过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不客气地叱问:“让你买个早饭,你去外国买的吗?!”   他那一扯十分用力,简思的肩部都喀的一响,手里的打包袋没握紧,啪地落在地上。   她吓了一跳,奚纪桓似乎也愣了愣,简思赶紧弯腰去拣袋子,他顺势松开了手。   简思皱眉看翻得一塌糊涂的饭盒,不知如何是好,呐呐解释:“这里封路了,我只好从前面绕,费了点儿时间。奚总……这……”她提着袋子,“我再去给你买一份吧。”   “行了,不吃了,吓都吓饱了!”他发脾气,夺过她手里的打包袋甩进路边的垃圾桶。   简思看了看周围瞧着他窃窃发笑的人们,奚纪桓的臭脸,突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该不会以为是她出了车祸吧?还挤到前面去认尸?   奚纪桓瞪了她一眼,往公司院里推了她一下,“赶紧回去!”自己还故意板起脸,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大门里走,简思看着他没掩饰好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奚少爷的确很可爱。   他在门口突然回身,她的笑还没来得及敛去,他看见了格外生气,“笑什么呢?!”   她愣了愣,真的,她笑了,阴雨绵绵的暗沉天空下,她的心却没再那么阴霾重重,她突然如释重负。   进了办公室简思才发现,就连张柔也在能瞧见马路的窗边不停左顾右盼,看见她跟在奚纪桓身后进来,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就你一惊一乍的,我早说了不可能是思思!”   奚纪桓置若罔闻地向自己办公室走,显然不想针对这次事件发表任何意见。   钱瑞娜倚着窗台,上下打量简思,“饭呢?”   “打翻了。”简思皱眉,张柔忍无可忍地啧了一声,明白地表示对钱瑞娜的不满。   奚纪桓转回身,看了钱瑞娜一眼,“以后我在家吃早饭,你自己找饭吃吧。”   钱瑞娜挑了下眉梢,冷冷地撇嘴,她的表情让简思很不舒服,似乎别有含义。   张柔看了看表,“奚总,我今天晚上有应酬,只好白天去弄头发了啊。”她半开玩笑地请假说。“我让简思陪我去,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儿的。再说,瑞娜还在么。”她这么说,是成心给钱瑞娜点儿不痛快,看不上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奚纪桓高升,除非带她走,不然非开了她不可。   钱瑞娜冷哼一声,脸比天色还阴沉。   奚纪桓瞥了张柔一眼,“如今张总还用和我请假么?”   简思不想去,但明摆着这是张柔和钱瑞娜之间的官司,她拒绝,张柔就该没面子,不高兴了。   跟着张柔下楼,到了门口,简思停住脚步,“张总,你还是自己去吧,我回趟家……”   张柔看穿她的接口,“陪我去吧,弄头发很费时间,一个人傻坐好几个小时实在没意思,我是那家店的会员,赠送很多服务,我都没时间享受,正好给你。”   “我……”简思为难,她已经借了张柔太多的光。   “行了,行了,快走,不然一会儿人多。”张柔推她上车。   张柔的定点美发店非常有名,美发师都颇有气派,到处都是明星和本店名师的合影,光顾的客人也都贵气十足,满眼时尚美女,简思有些局促。幸好张柔替她安排妥当,她只需听从美发师和助理的指示就好。   简思头上顶着卷发器,穿着店里的客人服,默默坐在仪器下看杂志,张柔和她的程序不一样,不知道被带到哪儿去了。   旁边结伴来的一对儿年轻姑娘叽叽喳喳说笑不停,天南海北无所不谈,时不时压低声音交头接耳,频频撞到美发器具。   当她们笑着提起奚成昊的时候,简思的嘴唇微微一哆嗦,这个世界小起来真让人十分无奈。   “……孙乐平组织的校友会好像请到了他,人家现在是青年企业家,据说还赞助毓才好多钱,毓才的校长还要把他的照片挂在校史馆里……”   毓才?是她就读的高中,奚成昊……也是。简思看了几眼两个年轻姑娘,完全没有印象。   “你忘了吗,好像以前奚成昊就是咱们学校招生简章上的‘形象代言’,再往后挑出来的男生都没那么帅的。”   “嗯,好像他还和一起拍照的校花闹绯闻,那个女生还因为分手伤心的休学了一年。”   校花……   简思想起刚从初中升入毓才,新入学的女孩子是全校关注的焦点,她也没想到不喜欢惹人注意的自己怎么就被评为校花,大概是因为被选中去拍学校的招生简章。也是因为一起拍照,她才认识了高她两届的奚成昊。   那时的自己……也偷偷高兴得到这个称号的,那是每个少女梦寐以求的荣誉。   她还曾沾沾自喜地觉得,她和奚成昊是如此相配的一对儿。   少年时的世界,单纯的几乎透明,奚成昊家世再好,也只是学校里比较惹眼的一个学生,她以为和他的距离,不过是他上高三,而她上高一。   如今……谁还会说她和他相配?   所有人连她的名字都已经忘记,她不过是奚成昊众多传闻里的一小部分。   其实,他和她从来没有相配过,她要是早点明白就好了。   第12章 搬迁   奚纪桓和张柔的任命通知张贴在布告栏里已经几天了,当上嘉天副总的奚纪桓还是四平八稳地端坐在海图的总经理办公室里毫无动静。几乎没人对此感到意外,谁都明白这次升迁对平时散漫悠闲度日的奚少爷来说算不得是好消息。   奚同先董事长也很有心理准备,耐心地等了两天,一个电话打到张柔的办公室。   张柔十分头痛地叫上简思走进奚纪桓的办公室,怪声怪气地叫他奚总,“我们来帮你收拾东西,今天务必搬去总部,圣旨已经颁下来了啊!”她不怎么客气地敲了敲奚纪桓的办公桌,他正仰在转椅里看电视。   “哦。”他随便地应了一声,眼睛没从壁挂的屏幕上离开,正在播一个战争题材的电视剧,炮火连天的。“收拾吧,我也没什么可拿的。”   张柔瞥了他一眼,“你拖个什么劲?迟早也得去,何必让我们为难!”   奚纪桓笑了笑,“我想看完这个电视剧么,今天最后一集了。晚上没功夫,只能白天看,去了那边儿肯定不方便。”   张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简思在她的示意下,仔细地把奚纪桓桌面和抽屉里的东西往一个纸盒里装,这个盒子从人事任命下来那天就被张柔扔进这屋了。抽屉里除了一些办公用品和手机充电器什么都没有,装装还铺不满盒底。桌面上只有杯子和随手写了些电话的台历需要拿走以外,空空荡荡,张柔撇嘴看着,忍不住感慨:“你这也算在这里上了两年的班?”   奚纪桓不耐烦地拨开身边的简思,对张柔的话置若罔闻,“你挡着我了!”他瞪了眼简思,又无比投入地看电视。   张柔摇头,忽然想起什么提高声音盖过电视里的阵阵枪声,“你的那个钱秘书给我带走!我一眼都不愿意多看她!”钱瑞娜去客户那儿送材料不在,张柔抱怨的直白明快。   “嗯。”奚纪桓厌烦地皱眉,“用一阵子全了人情,我也打算开了她,长得不好看,越看越丑,我也受不了了。”   张柔失笑,奚少爷的用人标准一向就是这么特别的。“照你这么说,简思这样的美女就该升职喽?”她嘲讽地哼笑一声。   奚纪桓一本正经地把眼光从屏幕挪到张柔脸上,“我真是这么打算的,让简思跟我去总部。”   “不,我要跟着张总!”简思异常坚决地立刻表态,她决不去嘉天的总部。话说出口,奚纪桓和张柔都一愣,似乎都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简思也尴尬了,呐呐地解释说:“这样我可以多学点儿东西。”   奚纪桓的脸立刻青了,啪地一拍桌面,很不是滋味地喝问:“你什么意思?凭什么跟着我就学不着东西了?!”   简思被他拍桌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又恢复常态怯怯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是想说难得张柔肯这样教她,她想跟在她身边,但这话让她说得的确岔了意思。   张柔看得呵呵笑,连连摆手,“奚总,你就认了吧。简思还是跟着我好,她要是给你当秘书还不被你欺负死?能学到什么呀,吃喝玩乐?就是给你当丫鬟!耽误人哪。”   奚纪桓嗤了一声,嘴硬地说:“就是开个玩笑!现在我是嘉天集团的副总,怎么也得挑几个上档次的美女当秘书!”恨恨地瞪了简思一眼,“清汤寡水的,看着也不养眼,说说还当真了!”   简思垂头,却掩不住嘴角的一丝笑意。   奚纪桓瞥了瞥她,似乎心情也不错,“都出去,都出去,等我看完了大结局,再去总部报到。”   张柔望了下天,“奚董可是吩咐我要亲自送人前往,看我这保姆当的!”   简思捧着轻飘飘的盒子和张柔一起走出来,张柔回头看了眼,“怎么就碰见这么个活宝当老板?不过……还真有些舍不得他。”   简思笑了笑,她倒是很期待,这样她就能更安心的在海图工作,任何一个奚家人……都是离得越远越好。   简思看着时间,盼钱瑞娜赶快回来,她怕奚纪桓要她跟着去嘉天收拾办公室。过了十点半,简思叹了口气,钱瑞娜是不可能办完事立刻回公司的……奚纪桓看完了电视,随手扯着西装外套逛荡出来,喊张柔出发。   张柔拿着车钥匙,皱眉看手机里的信息,很忙碌的样子,心不在焉地关自己办公室的门。   “你就别开车了,去了和我大伯说一声,正好一起吃午饭,我再送你们回来。”奚纪桓的领带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哪里像是去报道。张柔瞟了他一眼,送她们回来是假,趁机溜走是真,看了眼钱瑞娜的空座位,这做派和奚纪桓还真算黄金搭档。   简思垂头坐在座位上没动,奚纪桓敲她桌子,皱眉催促:“走啊!干什么呢?!”   简思咬了下嘴唇,把桌子上半空的纸盒向他推了推,“东西也不是很多,我就不去了。”   张柔把钥匙手机往自己的包里放,“也行。”她也觉得没必要让简思跟着。   奚纪桓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脸一冷,“你是让我或者张柔搬箱子吗?什么都要自己做,还请秘书干什么?”他的口气很重。   简思一愣,大少爷的脾气说来就来,有时候还真是莫名其妙。   张柔觉得他纯粹小题大做,不耐烦地向简思扬了扬下巴,“行了行了,什么大不了的?大少爷要摆谱,跟着去吧,还能蹭顿午饭,要吃好的啊!”她瞥了眼奚纪桓。   简思无奈地站起身拿住没两斤重的纸盒,脸色苍白的从桌后绕了出来,奚纪桓的臭脸一翻,立刻又有了笑容,“那我现在就订位,吃西餐还是中餐?”   张柔看了看他,若有所思地皱了下眉,“随便。”她甩了一句率先向外走。简思要锁办公区的门,用胳膊夹着纸盒有些费力地拉紧把手,方便对准锁孔。奚纪桓站在一边等她,无比自然地替她拉门,冷着声还问:“你要吃中餐还是西餐,说话呀!”   张柔在楼梯拐角顿了顿脚步,简思已经锁好了门,态度如往常般平静又疏远,她让奚纪桓先行,低声说:“我吃什么都可以。”   “那就西餐!”奚纪桓回头瞥着她低垂的小脸武断地决定。   张柔趁他看过来之前,若无其事地快步下楼,闭了下眼,奚纪桓的离开……是件好事,至少对简思是!   简思捧着纸盒坐在车后排,比平时更加沉默,幸好张柔和奚纪桓说说笑笑,互相打趣,让她不必为行程中的气氛担心。其实她何必害怕碰见奚成昊?碰见了又怎么样?像上回……她依然上班下班,甚至晚上回家处理完所有家务,倒在床上一觉到天亮。   奚纪桓在嘉天的办公室低了总经理一个楼层,秘书也安排下了,奚纪桓刚因为不必时时刻刻在堂兄的眼皮下生存而高兴,转眼看见自己那个四十出头,精干得像个后妈的秘书顿时面有菜色。   张柔对那个后妈秘书格外热情,分明是幸灾乐祸地友好和人家握手,殷殷嘱咐:“以后奚总就麻烦你多费心了。”活像个把孩子托付给幼儿园阿姨的家长。   后妈似乎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受了新任海图老总这样的重托,也只是公事化地笑了笑说:“不敢当,这就是我的工作。”   站在她身后的奚纪桓听见,青着脸浑身一哆嗦。   简思托着纸盒微笑用眼神询问“后妈”该怎么办,后妈到底是总部的大秘书,礼貌接过顺手就甩给她身后那个长相普通的年轻女孩,看样子也是个助理什么的,气派十足。   张柔和奚纪桓都要上楼去交差,简思就在副总办公区的沙发上坐下来等候,副总新上任,基本没有访客,很冷清的样子,简思的心情轻松了些,那个助理给她倒了杯水,便和“后妈”一起去办公室里摆放奚纪桓带来的东西。   简思听着“后妈”严肃生冷地吩咐那个小助理做这做那,暗暗庆幸没遇见这样的上司。如果不是正良让她认识了张柔,她怕是也要和眼前的这个年轻姑娘一样。   奚纪桓和张柔下来的很快,奚纪桓一副急于逃命的样子,连连催促简思赶紧起身一起去吃饭。在电梯里,张柔不知道想到什么呵呵发笑,奚纪桓瞪她,她自己也忍不住说出来分享:“钱瑞娜碰见这么个老太太,估计不用你当恶人了,她自己就先崩溃了。”   奚纪桓悲愤地眯眼看她,觉得她真是个没同情心的人。   还没走到停车场,他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眼屏幕,接起来很亲密地叫了声哥。   张柔不在意,做手势让奚纪桓用遥控开车锁,简思却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   “……一起吧,我这儿有朋友,位置都订好了。”奚纪桓瞪了眼发呆的她,边听电话,边打开后车门粗鲁地把简思塞进车里。   “我……我还是……”之前做了多少心理准备都没用,她还是希望能一走了之。   “思思?”张柔似乎发现了她语气有异,在前排回头看了她一眼。奚纪桓也挂断电话坐上车,顺着张柔的眼神回头看了一眼,简思拉着门把手,动机明显。   “别找不痛快!”他冷冷地回头,威胁地甩了一句。   简思左右为难,慢慢垂下手。   奚成昊的车也停在专用小区域,和奚纪桓只隔了两辆车,他从大门里出来,隔着玻璃向张柔礼貌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神顿了顿,径自上了自己的车。   “你堂哥可真帅,”张柔为刚才奚成昊的那个微笑神迷不已,“比你强多了。你和他一比,就是个没熟的果子。”   奚纪桓极为不服地嗤了一声,“我和他就差一岁!男人不会熟的那么快吧?!我这叫英俊潇洒,他总阴阳怪气的假装冷漠深沉,现在的女孩好像还挺吃这套,他比我欠的风流债多多了!”   风流债……   简思拂了拂裙子上轻微的褶皱,刚才的那抹慌乱也如同这浅浅的印子,她早就能对自己的过去麻木淡然,对他也是。   第13章 饮料   车停在餐厅的停车场,开门的时候简思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而无力,甚至没能顺利地一次拉开把手。她深呼吸了一下,确保自己看起来接近平常的样子。   张柔很快的下了车,微笑着和正下车的奚成昊打招呼,看得出她很高兴能和新上任的集团总经理共进午餐。   奚纪桓等在车边,笑嘻嘻地对堂哥说:“这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张总’,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啊。”他怪声怪调地把赞美的话说成调侃。“这是她的助理。”他向简思的方向歪了歪头,介绍的太过简单,甚至连名字都没说。   简思低下头,连礼貌地问候都没有,心跳完全混乱了,无法和那天偶遇时一样漠然,她很怕奚成昊说出什么让张柔和奚纪桓起疑的话,她只想平静地生活,不想再被往事纠缠困扰。   现实就是这么可笑,她是觉得可以在他面前理直气壮,可以冷眼瞧他,逼出他的一份愧疚。但没用,只要他一个无心的表示,足以让她的上司用另一种眼光看她,足以让她好不容易归于平淡的生活翻起波浪,他依旧从容生活,而她却要苦苦挣扎,一不小心,她珍惜不已的难得幸运便会尽数失去,于是……还是她心慌意乱地低下头,卑微的不是心灵,而是生活。   奚成昊只是淡淡的把眼光在她身上轻扫而过,便对身边的张柔做了个请的手势,缓步向餐厅里走,“纪桓让你费了不少心吧?他从小就是个惹是生非的家伙。”集团的太子爷对一个小助理的态度,他表现的很得体,毫无异样。   紧握的拳头微微松了松,简思觉得后背竟然凉凉的起了层薄汗,或许奚成昊更不愿让人知道他和她的过去,她苦涩地挑了下嘴角,她多虑了,奚成昊并不屑于表示认识她。   入座的时候,故意走在奚成昊和张柔后面的奚纪桓很自然地和简思坐在四人台的同一边,他还难得有风度地为简思拉开些椅子,要她坐里面靠窗的位置。   因为简思一贯的寡言,她的沉默并没让张柔和奚纪桓觉得异样。认定她并不会点餐的奚纪桓翻着菜单,不容置疑地对她说:“你就和我吃一样的吧。甜品和饮料……”他把自己的菜单搡到她面前,虽然她也有一份,“你要吃什么?这家店的花样太多。”他皱眉瞥着花花绿绿的图片,女孩子都热衷颜色鲜艳的饮料,他看了就头疼。   她并没抬起眼睛,长长的睫毛低垂的时候显得格外密实,“随便。”   “就红莓冰沙吧。”奚纪桓不耐烦地宣布,把菜单扔给侍应生。   奚成昊淡漠地点菜,对面的一切都视若无睹,张柔翻着菜单抿嘴笑,“奚副总果然很在行,很了解女孩子的口味么。”   奚纪桓倒很坦然地承认这点,“上回和一个女的来吃饭,她喝了三杯这玩意,我都担心她要拉肚子。”   张柔皱眉啐了一声,“吃饭前说点儿能开胃的啊,别说这些恶心话。”   菜渐渐上来,简思默默地喝着自己的饮料,她今天只是个多余的陪客,无需多话。张柔和奚成昊的交谈也轻松起来,话题广泛很多,不似刚才拘谨。   奚纪桓边吃边歪头瞥身边的简思,她吃的缓慢而优雅,虽然仍能看出一丝紧张和生疏,却毫无失礼露怯之处。   这顿饭吃得并不轻松,精美的食物在她吃来也如同嚼蜡,有些油腻,她不自觉地不停喝饮料。   “真这么好喝?”奚纪桓突然说,简思都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她说的,愣愣地抬起眼。   奚纪桓疑惑地凑过来,就着她的吸管无比自然的喝了一口。   简思的表情僵了僵,有些尴尬,她并不在乎奚成昊的看法,却苦恼地看了下张柔,张柔似乎也很意外,虽然还在微笑,眼睛里却多了些古怪的神色。   “嗯,是不错。”奚纪桓并不觉得这个举动有多亲密,或许他和女人随便惯了,干脆一气把简思的半杯冷饮全都喝掉,抬手吩咐侍应再来两杯。   简思却再没心思继续吃下去,低头看落地玻璃窗下装饰的假花草。   “简助理在海图工作了多长时间?”一直没和她说话的奚成昊很无心地问,放下手中的刀叉。   简思没有抬起头,攥成拳的手轻微地抖了抖。张柔误会了她的紧张和沉默,以为她是因为奚成昊的身份有些害怕,替她回答说:“没几天,简思大学刚毕业。”   奚成昊挑了下嘴角,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奚纪桓却坐直身体紧靠椅背,眉头紧紧皱起,直视着对面的堂哥,“你怎么知道她姓简?”若非刚才他刻意忽略简思的名字不想让奚成昊知道,也不会留意到这个细节。   张柔也愣了愣,简思的脸苍白起来。   奚成昊轻声笑了,不以为意,“纪桓,你的事,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多。”   虽然有些勉强,张柔和奚纪桓也不再那么怀疑,以奚同先对侄子的了解,尤其他的作风问题,派儿子调查一下他身边的年轻女工作人员也很正常。   “你很八卦。”奚纪桓松了口气,鄙视地瞪着奚成昊,奚成昊笑笑,没有反驳。   回去的路上大家很沉默,张柔也没试图找话题和奚纪桓说。   到了海图的院里,张柔叫奚纪桓不必再跟着上楼了,有些挖苦地说:“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别给我们再添乱了。”   奚纪桓懒懒地活动了一下头部,“也好,睡会儿去,中午吃得太饱,困了。”   张柔笑了几声,“赶紧去睡,不然晚上没精神,你的女朋友该不乐意了。”   简思已经对张柔很熟悉了,当她加重了“女朋友”的语气时,她立刻意识到这话未免也是说给她听的。   钱瑞娜还是没回来,整个经理办公区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们两个人。张柔轻晃着手里的皮包,并没急着进自己办公室,站在距离简思桌子一步远的地方似乎有什么话,却又说不出口。   简思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无心抬眼看见了张柔古怪的脸色,随即笑了笑,其实她知道张柔要说什么。   “思思……”简思的眼神了然,张柔也不好再吞吞吐吐,憋了一中午的话还是决定明说。“奚纪桓……”   “张总。”简思难得打断了别人的话,这次却很坚决。“你对我说过的话,我没忘,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我只是想踏踏实实的工作,有稳定的生活,其他不该想的不该做的,我都不会……痴心妄想。”经历了那么多,她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张柔的眉头皱紧,点了下头,“那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些奇怪的预感和疑虑,简思的坚决尤其怪。就算再本分踏实的女孩子,面对奚纪桓这样的年轻人竟能波澜不兴的说出这样的话,很古怪。她转身前不由细细地再打量了一下简思,真的很漂亮,那抹似乎与生俱来的娇媚并没因贫困的生活而减淡。她有点儿理解奚纪桓这个“阅历”颇丰的花花大少怎么会对这样低调沉默甚至阴郁的女孩动心,简思就是那种天生媚态的女人,许多人认为“媚”是很嚣张的一种美,那是最下乘的俗艳。张柔自认是个美女,一向不乏自信,但从见到简思的第一眼,她就嫉妒,所以钱瑞娜对简思的敌意她并不意外。简思那种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或许,对一个家境贫寒的女孩子,想安分的生活,这并不是好事。   第14章 雨夜   临近下班,入了秋的傍晚,办公室里格外阴凉,简思关闭电脑,却不知不觉对着显示器发起呆来。她刚才接到了正良的电话……正良有些抱歉地告诉她,奚成昊向他问起她的手机号码,他说了。   门一响,她以为张柔忘记什么东西回来拿,却看见了一脸阴翳的奚成昊,他似乎算准了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进来以后顺手拧上了门锁。   简思浑身发僵地坐在座位上,有些无措。   “意外么?”他冷笑,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直直地看她,他不信蒋正良没和她说,果然,她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她的确不意外,打听她的情况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他回来后并没打算找她,怎么会今天去问正良?眼睛深处的微光亮了亮,她猜到原因。   “一个家里困难的小助理,能穿这么好的衣服,纪桓买给你的?”他讥嘲地瞥着她。   简思没有回答,看来他不只问了她的手机号码。他一定知道她和奚纪桓什么都没有,这么说只是想让她难堪吧?她不想解释,没必要。   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口气变得不那么尖锐,“你爸死了?”   她突然抬起头,看他的眼神让他的心一刺。   “对,我爸死了。”她直视着他,语气冷硬。   如同被逼急了咬人的兔子,她冷冷地看着他,她听不得他这么随便地说起爸爸的死,这么多年练就的冷淡和忍耐就被他这么一句话轻易击溃。她受不了他说起她爸爸!   他皱眉,感觉到了她的异样,眼神深冥地看着她没再说话。   他不说了,她突然有很多话想说,她自己都觉得意外。平时的怯懦和隐忍不见了,她看着他,嘴角竟浮起淡淡的笑。奚成昊抿紧嘴唇,她这么笑的时候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不是过去的简思,也不是现在的简思。过去的她没有这么冷冽的眼神,现在的她也不会这么凌厉怨恨,她……是谁?   “五年前的那天,下了大雨。”原来她记得这么清楚,只要她愿意翻开记忆,那一夜赫然如同昨天,她笑笑,五年了,她连自己都欺骗的这么妥当。   奚成昊的手暗暗抓紧椅子的扶手,阴沉的脸色失去镇定,显然他知道她说的是哪个雨夜。   她说起往事的时候,眼睛里半点水光都没有。   “我爸爸去了你家,为了他不要脸的女儿,去哀恳你的父母给我一个交代,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交代。”   他眼神更加幽深,这他……都知道,他父母说了什么他也知道。那年他还没到二十岁,在他父母的眼中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的人生刚刚开始,而且注定辉煌,他的恋情在父母眼中不过是少年对欲望的好奇。当初的简思,在他父母看来不过是儿子人生路上的一粒尘土,前面有无数闪烁的钻石等待儿子随心挑选。   简思沉默了一会儿,他父母说的那些话,她竟然能回想的一字不落,他家的豪华,甚至他家那张沙发的花纹她都记起来了,因为那天她没勇气抬起头,就死死地看着腿边的沙发。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距离,她和奚成昊之间山遥水远的差距,他并不是学校里俊美帅气的学生,并不是和她肌肤相亲的男孩,他……是个王子,生活在那么奢华世界里的王子。爸爸带她来他的家,仅仅是看见那占地广阔的庭院,她的心就瑟缩成了卑微的一团,也许那时候她就明白了……嫁给奚成昊,是多么渺茫的一个奢望。   她没重复他父母的话,没办法重复,那晚她所感受到的耻辱和羞愧……让往后的那些闲言碎语都如同打在玻璃上的小石子,发出吱嘎难听的声音却毫不影响她的内心。那些一针见血的话让她的爸爸无法辩驳,她的处境让爸爸无法挺直腰杆,那么难堪的话,那么难堪的态度……一一忍过后,爸爸碾过最后尊严的渣沫挤出一丝微笑说:“我女儿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只要你们肯了解她,你们就会喜欢她。”那一刻,她希望自己就此死去,养育了她的父亲,因为她而蒙受了这样的羞辱。   妈妈发现了她身体的异样,惊怒忿恨,爸爸却劝住了她。简思记得爸爸对妈妈说的话,记得他说那番话时每个细微的神情,他是那么地信任自己的女儿。爸爸说:“秀容,你先别生气。思思一定是真心喜欢那个男孩才会这样的,才会想为他生下孩子的,思思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儿。”   母亲仍然无法原谅女儿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无法容忍当公主一样宠爱的女儿会落到如今的田地,更无法原谅那个共犯的男孩迟迟不向家里说明,只轻飘飘地要简思先把孩子生下来!   生下孩子,他的父母仍不同意怎么办?   让简思带着孩子,一生背负个未婚生子的恶名?或则夺走孩子,让简思永远只能当一个罪人般的母亲,看一眼孩子都需要向他们乞求?   那个男孩子到底太年轻,养尊处优处处受制于父母,指望他能负起责任,难!   简国沛也同意妻子的看法,孩子们到底还小,生儿育女的责任重大,并不是他们能承担的。虽然对方家世显赫,作为父亲他要为女儿努力争取。虽然整件事算不得光彩,但女儿在他心里还是纯洁无暇人见人爱的好姑娘,只要对方的家长能见见她,肯了解她,他有信心他们会喜欢上乖巧可人的女儿。所以他不顾简思的反对,在妻子的支持下,带着简思去了奚家。   这些在奚成昊父母的眼中却是另外一回事,一个不到十八岁就怀上孩子的女学生,品格能好到哪儿去?一怀孕就和家人杀到男方家里软磨硬泡地要求结婚,如此明确的目的是为什么?他们的儿子都还没和他们说,她家已经上门谈及婚嫁,任他们百般刻薄,仍能忍气吞声,这副嘴脸实在让人不屑。   从奚家豪华的大宅里出来,大雨瞬间浇湿了默默无语的父女俩,她记得爸爸为她拉开车门,那痛苦的表情让她悔愧到极点的心撕裂般剧痛,他说:“爸爸真没用,如果能让思思住这么好的房子,有这么好的家世……”他转头看奚家那栋在阴暗的雨夜显得格外辉煌的豪宅,雨水顺着他的脸流淌着,头发颓然贴着耳鬓,“就不用让思思受这样的侮辱了。”   她哭了,她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爸爸,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仍然没埋怨她一句,宁愿责怪自己也不忍责怪她。   直到闭眼离去的最后一刻,她仍是爸爸心中的公主。   所以,当她的母亲用恶毒的话语咒骂她的时候,她竟然很感激。她多么希望爸爸当初也这么骂了她,打了她,这样……她就不会这么愧疚了,愧疚得比死都绝望,因为她连声对不起都来不及对爸爸说,连改正错误的机会都不再有。   爸爸死去的当天,她就做了流产,葬礼上她的身体在不停的流血,身体的疼痛却怎么也无法减轻心里的疼痛。   她闭了下眼,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平复了一下微喘,说:“回家的路上我爸爸犯了心脏病,死了。”必须用冷淡的语调才能说出这句话。   他深幽的黑眸倏然一凛,她爸爸……是那个雨夜死去的?!   当时他去质问她的时候,她没有说!   他那时候太恼怒,太失望,忽略了太多的事情。   他痛恨她和她爸爸冒然去他家摊牌,让他们和自己父母闹得毫无挽回余地。无论他们出于什么动机,这样的举动都让他恼火。她让他在父母面前毫无胜算!让他的计划不攻自破,让他像个傻子一样愚蠢可笑。   她不信他!她根本没听他的话,按他的计划来!那个孩子不生下来,以他父母的标准,她根本一点儿胜算也没有!他了解自己的父母,他们不会在事情还有余地的时候妥协,只是个尚在孕育的胎儿,对他们来说,根本不能算是谈判的资本。   他那么郑重地对她说,要信他,她呢?仍旧以为他不愿直面责任,一拖再拖,拉上父母去讨说法,要名分,甚至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更让他不能原谅的是,她要是真像她双眸含情看着他时说的那么喜欢他,又怎会在仅是遭到他父母的拒绝后就打掉了孩子?她甚至不给他挽回的机会!她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他父母和他说了很多,要他对这个女孩子,对这个女孩子的家人换个角度去看,他们告诉他,世界并不是年少的他看见的那么简单。他去质问她的时候,她只是冷冷地告诉他一个答案,孩子她打掉了,她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他不知道……她爸爸就在那晚死了。   他相信了父母的判断,这个女孩子在彻底觉得没希望之后,像对待投资失败的商品,把孩子利落地处理掉了。她可曾想到他的感受?他是那个孩子的父亲!那么年轻的他,决定负起这个责任并不轻松,可他仍然盼望孩子的降生,因为孩子的妈妈是她!   如果她能和他有一样的感受,她怎么能抛弃这个孩子?   五年了,他以为自己不曾遗忘她是因为少年的初恋之痛。   那日的偶遇,见她过的好,见她能冷漠地看着自己,他觉得该释然了,她和他都沦为彼此不愿想起的青涩回忆,也很好。   她和纪桓……让他无法遏制自己去打听了一下,结果让他意外,她并不像他看见的那样生活优裕,她父亲去世家道中落,这几年似乎过的很苦。   他并不想去分析今天来找她的原因,他只是拗不过自己!五年了,他仍然不能像想象中潇洒。只是这趟来……却似乎揭开了遗落的过去。   第15章 承诺   下午五点的天色在这个季节还是很明亮,但毕竟清冷了些,阔朗无人的经理办公区让沉默显得更加凝重。简思没去看奚成昊的表情,他只是一句话不说的坐在她对面,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简思看着桌面上的鼠标,突然觉得十分可笑,这个场面她不是没想过,当着他说起过去,说起那个改变命运的雨夜,她觉得他理所应当悔愧交加,但现在,她发现那只是改变了她命运的夜晚,于他……并无多大影响。   她终于有机会说出压抑在心中五年的怨怼,却连她自己都觉得对他毫无杀伤力。一句话说完,她再也没话好说。就算她跳起来声泪俱下地谴责他,她又该谴责什么呢?当初不是他让她去摊牌的,不是他让爸爸的心脏病发的,不是他不要孩子的……甚至不是他提出别再有瓜葛的。   真的有了清算的机会,她才发现,她根本没有清算的资本。   她不再是十七八岁爱情大过天的懵懂少女,她自己都觉得理智得有些悲哀。他是抛下她一走了之了,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没拉她一把,那又怎么样?爱情,只是一种感受,而非义务和责任。   何况当初是她自己一头栽下去的,他不曾威逼强迫她,她甚至还为获得了他的心而感到幸运,为女孩们疯狂追求的冷傲帅哥喜欢她而沾沾自喜。硬要辩个对错,她也赢不了,桩桩件件……她要向他追讨什么?   是的,她不欠他。   真到了面对面说起过去的时候,她才赫然发现……他也不欠她。   他并不是她什么人,他走了……她又能如何?   “思思……”他的声音有些涩,这个名字,他五年没叫过,如今再喊出口,却带了难言的苦涩。   她的心一缩,再听到他这么喊她,并不太难过,只是心底泛起淡淡怅然,他喊她名字时再也无法让她感觉幸福。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么?”他问。   她笑了笑,真是可悲,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命运。到了此时此刻,这个男人仍能用施恩的口气问她有什么需要他帮助的!因为他是集团的少东,而她……是个家庭贫困的微贱助理,他觉得她应该有求于他,她缺钱,他有。   原本他们之间也只有少年时单纯的爱情,时间让爱情消亡以后,他能这么说,还算够意思,至少他没忘记她,没把她当成陌生人。她可以接受正良和张柔的帮助,却无论如何无法接受他的!   她知道又犯了落魄凤凰的毛病,摇摇头,她自嘲地笑了笑。   “奚总,你来找我有事吗?”一阵无妄的情绪过去,她又恢复了常态。时间如水不停歇地推动着他们向前漂流,她和他早就不在原本的地方。   他皱眉,一声奚总打破了所有迷障。她从过去挣脱了,他也是。他今天的来,不过是积蓄五年的冲动,其实……也没剩多少,只是如死灰里的微微余烬,风一吹就灭了。她的这声“奚总”就是这阵冷漠的风。   过去有多少隐情,是让他意外,让他倏然愧疚,责怪自己当初的鲁莽和武断,但那又能改变什么?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一幢大楼崩塌了,无论因为何种原因,也不可能恢复旧貌,就算有心重建,也绝不会是原本的模样。   虽然分手得那么决绝,他仍然记得她娇柔甜美向他倩然一笑的样子。残存在记忆里的朦胧影子如今彻底消散,只有眼前这个低眉敛目神情淡漠的女人。如同一株败草,终于断了根,他拔除的时候已经作好了准备,虽然心里空落落的,也并不算意外。   “我来,是想和你谈谈纪桓的事。”他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早就为自己想好的借口,说来很是顺溜。   她呼扇了下睫毛,果然,一点儿都没猜错。所有人都是来劝她不要对奚纪桓有什么企图,她配不上他,然后她就会受伤,说起来……都是好意。   “你……”他皱眉,“纪桓不行!”   “嗯,我明白。”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连头都没抬,就好像他说了件她早就知道的事,她平静得接近无动于衷。   他的眼神深了深,其实他无需解释,但他还是听见自己说:“我不是别的意思,纪桓的个性……并不适合你。”等纪桓三分钟的热度过去,受伤的还是她。   她点头,“知道。”   看了看表,这并不是礼貌地表示送客,是她真的不能多耽误,妈妈还在家等她做饭。   他轻吸了一口气,站起身,“那我走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奚总。”   奚成昊回头看她,她没想到他这么快转身,目光不及避闪,相视又觉得尴尬,她垂下眼,真正的面对了过去,让她无法再直直盯着他。   “过去的事……当着我的上司再别提起,好么?”   他抿了抿嘴,眼睛清冷的眯起,决然说:“好!”看来他和她的过去真的只是她的负担。   得到了他的承诺,她松了口气,以后再不必担心他和她的曾有的关系影响到现在的生活,他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她知道的。   抓起桌面上的钥匙,才发现奚成昊说完了话并没离去,正表情沉冷地看着她。她皱了下眉,不知如何催促他,他察觉了她的焦急,深幽的黑眸一凛,冷漠地转身而去。   第二天刚上班没多久,蒋正良就来找张柔,张柔很兴奋地告诉简思,他们结婚的房子看好了,今天去付款,简思真诚的为他们高兴。趁张柔去拿皮包的时候,蒋正良低声说起奚成昊的事。   “我觉得他该对你感到亏歉,他早该……”蒋正良皱眉,有些忿忿不平。   简思摇头,打断他:“正良,过去的事就算了。我再也不想提。”   她淡漠的神情让蒋正良叹了口气,其实这样也好,他是觉得奚成昊对不起她,但如果再纠缠不清,倒霉的还是简思。   张柔拿了包出来,蒋正良也不好再多说,和张柔一同离去。   负责后勤的岳经理来送办公区的装修效果图和预算,见张柔不在就交给了她,简思无事翻来细看。原来奚纪桓被养在海图当甩手大掌柜,具体事务都是由张柔这个“总经理助理”负责,整个办公区都像个垂帘听政的地方,连升两级的张柔再窝在偏坠一旁的小房间里实在不合适,趁她计划结婚的空当,正好重新装修。简思发现新总经理室旁边带了个附属的小区隔,是秘书室,她很高兴这样的安排。   放在桌面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偌大的办公区里只剩她一个人,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简思一跳,钱瑞娜从奚纪桓走的那天就没来上班,不知道是不干了,还是跟去总部了。   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开通了来电显示,屏幕上是奚纪桓的号码,她咬了下嘴唇,没有接起来。奚纪桓不是有耐心的人,被她攥在手心里的电话还是响了很久,一个刚断,立刻又再打来。手机终于不动了,办公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奚纪桓。   简思皱眉,虽然不至于心乱,却有些躁,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果然一室安静。   或许是她多虑了,奚纪桓打来电话是因为工作,但老实说……他还能有什么工作上的急事?真有重要的事他就会联系张柔了。不管他是什么动机,或则他根本就是无心的……她也不想招惹,更何况就连奚成昊都来说过这事,不接近……也算她的承诺。   第16章 准备   简思整理着要带出去的文件,装在透明文件袋里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了才放心地坐在位置上等张柔。   张柔和蒋正良的婚期已经敲定,因为奚纪桓的缘故张柔很受奚同先的青睐,婚假给得很充分,还额外照顾的安排了他身边的得力秘书暂管海图,只要张柔完成手上负责的项目,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去筹备自己的婚礼,张柔为此喜上加喜,天天笑呵呵,人也和气了许多。   “准备好了么,那就出发。”张柔从办公室里出来,招呼简思,一起下楼的时候她颇为烦恼,“这次是和尤总谈,这人是出了名的色鬼。”张柔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我特意选了中午的时间,但我估计这个老家伙一定会推诿,怎么也要晚上再安排一局!”   简思没有碰见过这样的客户,以往张柔让她负责的都没什么难缠的,幸好这回张柔也亲自出马,她跟着她,心里比较踏实。   “女人出来工作就是这点不好!”张柔愤愤,“碰见不要脸的,怒又怒不得,恨得要死。思思,你也要慢慢学会应付这样的混蛋,这都是没办法的事。”看见简思发白的脸色,张柔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臂,“也不用太担心,毕竟那都是少数,我们是去谈生意的,身份对等,大家都是求财,看在嘉天的招牌上他们不敢太放肆。不过,思思,首先要学会四两拨千斤,千万别大惊小怪的把小事化大,弄得无法收场。碰见实在太恶心的,干脆找个理由先走。”   简思点头。   张柔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看,恨恨皱眉,接起来却是彬彬有礼的,“尤总?……是啊,我们刚要走……那好吧,晚上见……不会,不会。”她说不会时候口气已经很勉强了。挂断电话她使劲甩了甩,恨不得摔了的样子,“我说的一点儿都没错!那个混蛋到了这时候才说有事,要推迟到晚上,分明是别有用心,不用猜都知道他肯定要挑在夜总会里谈,不给他叫几个女孩儿陪着,他都不知道怎么说话!最恨这样的人,搞不懂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虽然简思也很烦恼和害怕,见她这么生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劝她:“反正这也是手头最后一个工作了,赶紧谈完,就可以休假了。”   张柔不吭气,想了一会儿,“晚上也叫奚纪桓去吧,虽然他成事不足也不见得败事有余。”话还没说完,手机又响,张柔看了看来电,赶紧接起来,边说边往楼上回,嗯了几声又顿住脚步,挂了电话她匆忙地吩咐:“思思,我要去下总部,这段时间你就回家吧,给你妈妈都安排好,晚上等我电话,咱们一起去。”   简思知道这趟的客户不是什么好人,就算奚纪桓也去,她躲避不及,也不能放心让张柔单独赴约,或许她帮不上什么忙,多一个人在场总是好的。   回家为妈妈准备了晚餐,简思只是轻描淡写地向妈妈说去陪张柔谈生意,孔秀容也不太在意,在工作方面她对简思很宽容,尤其上司是女的,而且有正良的关系,她似乎比简思还满意这份工作。   怕张柔打来没接到,简思做好家务事以后就一直拿着手机,真的来电了却是奚纪桓。想到张柔的提议,她不好再不接奚纪桓的电话了,或许是张柔要他晚上一起去,他有什么交代。   “知道接电话了?”奚纪桓等她一接听就劈头盖脸地质问,口气不善。   简思不答。   “你家住哪儿,我来接你!”   简思皱眉,“我家离公司很近,我去公司吧。”她顿了一下,现在才下午三点多,“奚总……现在是不是太早了……”   奚纪桓沉默了一下,冷声冷气地命令:“赶紧过来!我都快到海图了。废话真多!”   简思咬了下嘴唇,和妈妈说了一声匆匆出门。   到了公司院里她就看见了奚纪桓的车,他就差停在正门口了,进进出出的人都得绕行,公司的员工礼貌地上前打招呼,他骄横地关着车窗理都不理,少爷做派十足。看见简思走进院子,他就连按了几声喇叭,周围的人都回头看,不知道他在催促谁。简思无奈,加快脚步走到车边,他透过车窗瞪了她一眼,飞快地横过身,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简思有些局促,同事们的目光没曾散去,看见她上了车,表情狐疑。   “先……先开出去好吗。”奚纪桓慢慢吞吞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简思却在众目睽睽下越发不安,不得不出声请求。   奚纪桓得逞地笑了笑,得意洋洋地开动车子。   “约了哪里啊?”简思本来想沉默不语,但发现奚纪桓正把车子开进购物广场的停车场,她不安地四下看看,一来时间这么早,二来这周围也不像有谈生意的地方。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根本不屑于她的问题。   “没……没听见。”简思本想说的自然一点儿,没想到还是发了虚。   “公司电话也没听见?!”奚纪桓的脸色说变就变,刚才还挑着嘴角,现在又不高兴了。   她低头,实话显得她太自以为是,假话又没说服力,她干脆什么都不说。   车子已经停好,奚纪桓推了她一把,“下车!”   简思有些慌乱,他带她来购物中心干什么?她没动,有些着急地追问:“尤总约在这里吗?”   奚纪桓沉下脸,眯眼看她,不回答她的问题。   “我……我打电话给张总问问。”简思打开包,心慌意乱竟然没摸到手机。   奚纪桓猛地按住她的手,“别打了!”   简思像被咬到一样,迅速地抽开自己的手,还惊恐地背在身后,戒备而慌乱地看着他。   奚纪桓被她看得有气,“防流氓呢?!”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简思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释,脸都着急地泛了红。   她皮肤白皙细腻,脸红起来分外明显,奚纪桓看见了她俏美小脸上浮起的粉致,刚才还一脸的急怒瞬间消散,只剩微蹙的眉头还带了点儿不悦的神色。   他不耐烦地咝了一声,“那个色鬼约在晚上六点,我知道地方。你看你!”他用眼角嫌恶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明知道去见的不是什么正经人,穿的这么……”他把目光很有重点地在她的低领上顿了顿,简思立刻羞愧难当,忍不住用一只手挡在领口,脸更红了,连呼吸都凌乱起来。去见客户,她还穿张柔买给她的衣服,领口并不大,让奚纪桓那么一瞥,她就好像什么都没穿一样难为情。   他倒是又高兴起来了,口气还是那么蛮横:“赶紧下车,去买高领衣服穿!你也得照顾公司形象啊!不然那个色鬼会想歪了,以为你是我们送给他的‘福利’呢!”   简思无可奈何又惴惴不安地被他扯下车,越是想撇清,越是混乱。   “不用了……奚总……我有高领衣服……我回去换。”她甩着奚纪桓的手,再用力也徒劳,他就像抓小偷一样扯住她的胳膊,一路提着她。她本就脚步踉跄,再挣扎,路过的人都纷纷注目,奚纪桓不在乎,她越是拒绝,他越是强横,甚至有人兴致勃勃地停下脚步准备围观,简思受不了这样被瞩目,惶急的要命,又不敢再挣扎,都快哭出来,低低哀求,奚总奚总的叫他,他根本置若罔闻。   他步子大又走的快,她个子那么小,简直就是被他拖着走,商场门口的地毯不平整,简思的鞋子被一绊,掉了下来,周围窃笑声四起。奚纪桓回头看见,呵呵笑了,身子一低,使劲地抓住她纤细好看的小腿让她连逃走都不行,他熟练地为她穿好了鞋子,笑嘻嘻地说:“鞋也得买,这双什么呀,走路都会掉下来。”   简思真的哭了,又没勇气当众叫喊,只能气结抽噎地质问他:“你到底想干嘛?!”   奚纪桓眯眼瞧她,“我问你想干嘛!我就是要让你穿的别这么暴露,一副勾引客户的样子,也不是要把你卖进妓院,你干嘛闹成这样?你看,你看,多少人在看我们!我的脸都丢光了!”   这样的颠倒黑白,这样的无赖无耻,简思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赶紧走!要么咱俩继续在这儿扭,让大家都看着,要么安生买完东西,赶紧离开!”他瞪她,悉听尊便地样子。   简思僵硬地身体慢慢松懈下来,垂下头,他一拉,她就乖乖地跟上他的脚步。   五年前的奚成昊……也是这么蛮横又无赖,她从不曾拗过他。她有经验的……与其挣扎,不如默然顺从,他反而会觉得无趣,不再胡闹下去。   奚纪桓应该是总陪女孩子逛街的人,这座名牌林立的大型购物中心他似乎非常熟悉,一家国际名牌店的店员好像和他很熟,见他带了陌生的女孩子进来还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微微而笑,招呼他奚总。   奚纪桓难得兴致高涨,从鞋子到包,让店员以简思坐的沙发为中心摊了一大片,简思只是冷漠不语,他像摆布娃娃一样,吩咐店员给她换上他看中的衣服,她的冷抵抗毫不影响他的情绪。   大包小包买了一堆,店员笑的合不拢嘴,几个都围过来只殷勤招呼奚总这位豪客,奚纪桓买的畅快淋漓,用卡付账的时候简思听见那个店员报出的数字简直僵化在沙发里,这堆衣服配饰的价钱比她家的房子还贵!奚纪桓面不改色,无比自然,付账签字潇洒从容。   简思皱眉,她不能要……这些衣物太贵重,她受不起。不知道奚纪桓为什么肯为她花这么多钱,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样的女人,她必须拒绝。   她已经不想再当面和他说什么,是把这些交给张柔,让她帮她说清楚也好,哪怕把这些交给奚成昊!极度的不安让她心烦意乱,她感觉到危险,引发她饱受羞辱困苦的危险。   东西让店员送上车,奚纪桓心满意足地瞧着已经焕然一新的她,“准备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吧。”   第17章 拒绝   六点到约定的夜总会还是稍微有些早,简思跟在奚纪桓身后,对于“久闻大名”的尤总的恐惧都压到了对奚纪桓的烦乱。当三五成群打扮艳丽的女孩们从她身边走过,贴着墙边的简思都会想起当初被钱逼得无可奈何的自己。如果奚纪桓知道她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还会买那么名贵的衣服送她么?她自嘲的笑了笑,或许在他眼中,她和这些女孩儿并没什么区别,只是他愿意出更多的价钱。他那样的家世,那样的个性,是因为喜欢她才找借口送礼物给她?她早已不是爱做梦骗自己的无知少女。   奚纪桓回头看了看她,撇着嘴角笑了笑,以为她盯着看些女孩看是因为好奇。   在装饰豪奢的走廊拐角,领位的年轻侍应礼貌的问了包房号,并且很尽职地告诉奚纪桓,那个房间的客人已经来了。奚纪桓不太关心地随便点了下头,简思却有些紧张,她没想到奚纪桓带她买衣服竟然用了那么长时间,比客户还晚来,显得不够有诚意是一方面,最不好的是让张柔独自应付尤总。   包房里已经有不少人,陪酒的小姐们五色斑斓闪着珠光的衣服让本不太明亮的包房显得更加花团锦簇。简思愣了一下,脚步都顿了顿,除了张柔,竟然连奚成昊也在?!他和张柔坐在同一张长沙发上,一个笑容满面的陪酒小姐半倚在他身上,她和奚纪桓走进来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尤总是个体型发福,头发油光光的中年男人,早就左拥右抱地占据了最长的沙发,四五个小姐围着他莺声燕语,他就好像厚重的海绵垫子,被衣裙鬓影压在下面。他的助理是个瘦小的年轻人,见怪不怪的闪在一边,仔细地看张柔递来的合同。   奚纪桓不甚热情地向尤总打了招呼,随便寒暄了几句。他看了看沙发的就座情况,无心和奚成昊挤在一边,陪酒的小姐十分有眼色,赶紧搬了两张单独的小沙发椅过来,简思拘谨地坐了其中一个。张柔显得有些着急,还没开始喝酒就拿着文件滔滔不绝地对尤总讲解。尤总一脸恶心的笑容对身边的女孩上下其手,对张柔的讲述并不感兴趣,简思皱眉,张柔的厌恶都明显的表露出来,看起来这次约会的气氛让她恼火不已。   “行了。”自己喝了一杯的尤总显得有些不耐烦,让小姐斟上酒,冲奚成昊举了举,“奚总都亲自来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合同呢,赶紧签了,奚总,我够意思吧?”   奚成昊笑了笑,也没回答,只是举杯喝干了自己的酒,他身边的小姐立刻妖娆的为他倒上,人都贴在他身上,不知道想把酒倒进他杯子还是她自己。奚成昊显然对这样的献媚习以为常,神色悠然。   简思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完成了,她之前担心了那么久,想了很多不好的场面,没料到居然坐下还不到十分钟就搞定。她看了看张柔,张柔也舒展双眉,迎着简思的目光眨了眨,轻松的示意可以功成身退,剩下的应酬就让男人们自便。   奚成昊和奚纪桓似乎也很满意尤总的识趣,各自敬了他几杯。   张柔忍了一会儿,端起杯子向着已经喝得面泛油光的尤总,这人也算本事,嘉天的太子爷坐在对面,他不多加拉拢,说点儿有建设性的话题,反而和几个陪酒的小姐喝得眉开眼笑,这人能发达也算祖上积德。“尤总,我一会儿还有推不开的应酬,就先失礼先走一步了,您玩得尽兴些。”这种场合里有女伙伴本就尴尬,大家心领神会,借口无需太周全。   尤总对美女分外热情,大声嚷嚷:“那也得干一满杯再走啊,不然……我不高兴!”口水喷出来,落了几滴在张柔端酒杯的手上,张柔的杯子都抖了抖,尤总还摇头晃脑地劝酒没察觉,奚纪桓却看的真切,还坏心地呵呵发笑,惹得张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张柔的酒量不错,一大杯红酒潇洒喝干,惹来叫好。   放下杯子张柔就拿起包准备起身,简思也如蒙大赦的忙不迭跟着站起来。搂着小姐的尤总沉下脸,色迷迷的浑浊眼睛不悦地扫着简思,“这是你的秘书啊?很不懂事!”   张柔皱眉,虽然厌恶也不想在最后的时候节外生枝,招呼简思:“快来敬尤总一杯,我们好走,时间太紧了。”   早有人倒了一满杯给她,简思听懂了张柔的暗示,端了酒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支吾了一下才涩涩地说:“尤总,我敬你一杯。”   尤总这才细看她,意外发现这个一声不响的小秘书姿色超群,娇娇柔柔的样子尤其招人疼。见她紧张,他不怀好意地催促了几声。简思深吸口气,尽力喝干,尤总的叫好声格外响,还举止造作地推开身边的小姐拍了几下手。   他的目光让简思浑身不自在,一分钟也不想多耽搁,张柔绕过矮桌准备离开,她赶紧跟上。   尤总却从脂粉堆里站了起来,说了声慢着。   他亲自拿起酒瓶,嘿嘿笑着说:“张总,刚才是你们敬我,我还没回敬呢!急什么?这么不给面子啊?枉费我刚才的爽快。”   “让她们走吧,”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奚成昊淡淡笑着,“回头我陪尤总多喝几杯就是了。”   尤总不知道是借酒装疯还是真喝高了,拎着酒瓶晃荡着走到张柔身边,不依不饶地斟上酒,“哦?没看出来奚总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瞟着张柔,呲牙笑着,神色下流地说:“和张总交情很深么……”   张柔皱眉,毫不掩饰自己对他这话的厌恶,冷哼了一声。奚成昊只是冷淡的瞬了下眼睛,不见喜怒。   奚纪桓瞧不上尤总,响亮地嗤了一声,所有的眼光都看向他,他一脸坦白的鄙薄,“这玩笑开得真没意思。”   尤总也不觉得尴尬,拍着张柔的肩膀,连声说:“喝酒,喝酒。”   张柔又气又恨,飞快地拿起酒杯一仰而尽。   尤总的目标并不是她,随便的叫了声好,挤开张柔蹭到简思身边,简思都闻见了他身上的酒气,紧张得脸都白了,张柔说的话她记在心上,不要把小事化大的意思就是忍耐,张柔都忍了,更何况她?所以她僵硬地站在那儿没躲闪,任由尤总靠过来。   “来,来,你也喝一杯。”尤总恶意地多倒,把酒杯塞在她手里的时候还恶心地捏了一把,简思差点没握住杯子。尤总对张柔还有几分顾忌,但对一个小秘书态度就更加浮浪轻薄了。简思拿着满满的酒杯,十分为难,她没喝过这么多酒,刚才那一杯就够她呛了。   奚纪桓站起身,接过简思的杯子,“我替她喝了。你们快走吧,别耽误了正事。”他十分不高兴,酒喝得颇有火气,丢了个眼色给张柔。   简思垂下头,她是很感激奚纪桓帮她解围,但他这样更增加了她心里的负担。   尤总得寸进尺地搂住简思的肩膀,吓得简思跳了跳,用力推他。她的推拒在尤总看来更有意趣,为了制住她,还环住她的腰掐了一把,啧啧称赞:“这小身段,那些——”手一指沙发上幸灾乐祸看着这幕的小姐们,“根本没法比!”   奚成昊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身边的小姐有些害怕的躲闪了一下,她察觉到了这个不言不语的男人身上的怒气。   奚纪桓向来任性,脾气上来天王老子都是狗屎,他跳起身一把推开尤总,想补一拳被张柔急急拉住,使劲推他向外走。奚纪桓死死拉着简思,还威胁地用手指点尤总。尤总被他的怒气弄得莫名其妙,直着嗓子也嚷起来了。   奚成昊表情冷然却不失礼数的拍了拍他,“小孩子,脾气冲动,尤总别和他计较。”说完也不屑留下,沉着脸走出包房。   奚纪桓拉着简思到了停车场,天色已经黑下来,停车场里人来人往,都在呼朋唤友。他从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用力地戳着简思的脑袋,张柔都被他侮辱的姿态刺到,替简思难堪,她拉扯着奚纪桓的胳膊想拽开简思,低声斥责他:“干什么,干什么?!又不是思思的错,你冲她发什么火!”   简思没说话,垂着眼任由他扯来甩去,对他的粗暴无动于衷。她的态度让奚纪桓更加恼火,“你不懂拒绝啊?不要脸啊?你闪开啊!你推开他呀!”他不擅顾及别人的感受,口不择言的训斥。   张柔皱眉,她了解奚纪桓,他这么生气主要是因为简思傻傻的被吃豆腐,他恨她不够机灵,又……她烦躁地点了下鞋跟,简思最好别明白他这番怒气的真正原因了!   周围的眼光纷纷聚拢过来,他咬牙瞪眼威胁地扫了一圈,看他的德行就知道这是个坏脾气的狠人,不想惹麻烦的人们都假装没发现热闹,用余光瞟着缓步路过。   “这班你不用上了!你不就是家里困难要赚钱吗?我养你!”他把凶狠的目光又转回到简思身上。“张柔给你几个钱?我十倍给你!”   张柔目瞪口呆,奚纪桓情商很低她知道,虽然女人堆里打滚了这么多年,怎么哄女人他还是个白痴,以前全是女人哄他来着,没见有人把包养要求当众说的这么坦荡的。   奚成昊正好走到这排车阵边缘,奚纪桓的声音又不算低,他停住脚步,默默看着奚纪桓车边的三个人。   简思单薄的身体晃了晃,她竟然笑了,抬起头看着奚纪桓,张柔暗暗顿足,以为她喝多了,酒劲上来。“为什么?”她很认真地问。   这个简单的问题显然问住了奚纪桓,他从事金主行业很多年,被人问过出多少钱,没被人问过为什么。他也喝了点儿酒,很仔细的思考了一会儿,觉得想出了正确答案,很自信地说:“你漂亮。”   张柔噎住,半天上不来气,觉得无论是奚少爷还是简思都是活宝,张着嘴巴看他俩。   简思眨眼,酒精确实给了她异乎平常的胆量,她接受他的答案,她知道自己漂亮。“你会娶我吗?”她提问第二题。   奚纪桓瞪大眼,想都没想,“不会。”   简思对他果断的答案并不惊讶,有些遗憾的点点头,“那我还是跟着张总好好工作。”   张柔靠在奚纪桓车上揉太阳穴,奚成昊面无表情的站在路口,眼神幽深。   “你!”奚纪桓不接受她的答案,扯着她的胳膊,“嫌钱少?价钱好商量。”   简思笑起来,她的笑容瞬间迷惑了奚纪桓,他愣愣地看着她俏美的脸庞,神魂失守地喃喃说:“你……要多钱我都给……”   张柔突然很同情奚纪桓将来的爱人,这个家伙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他不过就是想说他很喜欢简思,怎么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就连这么恶心邪恶的话题都让人觉得幼稚可笑呢?就好像一个孩子对喜欢的玩伴说:跟我一起玩吧,我的糖都给你。   简思摇头,“不是钱的问题。奚总,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不要再给我买东西,我只是想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奚成昊一声不吭地走近,却停在两步远的地方,似乎不想介入这个混乱又搞笑的场面。   “纠缠?!”奚纪桓的少爷自尊被严重打击了,他没想到这个没气节的词语会被人用到自己身上。   那一大杯红酒对简思来说已经是极限,酒劲来的慢,现在已经全然发作起来。她很高兴终于借着酒勇把该说的都说了,她突然想到什么,态度严肃地对奚纪桓说:“那么贵的衣服我不能要,你收回去吧。”她看见自己身上这套,迷糊摇晃地开始解扣子,“还有这几件……”表情可爱又单纯,拗拗的让人想掐她的小脸一把。   张柔没想到简思喝多了也是个这么不省心的,赶紧哭笑不得的上来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当众把衣服脱下来还给奚纪桓。   简思还纳闷地问张柔,“我原来的衣服呢?”   恼羞成怒的奚纪桓突然起了坏心,开了车门在后座一大堆衣袋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到装她旧衣服的那包,提溜出来搡给朦胧瞪着眼的简思,嘿嘿冷笑着说:“给,你换吧。”   简思向来是个听话的人,顺从地“哦”了一声,一掀衣襟,张柔崩溃地赶紧扯住,里面的内衣已经闪现了一下,小肚脐都露了出来。“我的姑奶奶,你别闹了!”张柔头疼不已。   奚成昊终于皱起眉头,一把扯住简思,“扣上扣子!成什么样了?!”   简思混乱的脑子接受了命令,进入操作程序,乖乖扣扣子。   奚成昊脸色难看,对张柔冷声命令:“她这样不能回家,她家里人看见了会误会。你打电话到她家,随便找个理由解释一下。”   张柔点头,奚成昊从没对她用命令口气说话,现在他盛怒,她也识趣地遵从,说到底,他毕竟是大老板。   “你也别闹了!”他瞪奚纪桓,“还能开车回家吗?不能我叫人来接你!”   奚纪桓瞪着他抓简思的手,“你干嘛,你干嘛?”像被抢了玩具的孩子。张柔赶紧扯住他,他就是个活祖宗。   奚成昊也不想再理他,拖着简思往自己车上去,简思昏昏沉沉地踉跄而行,好像就要睡着的样子。把她塞进车里,奚成昊还不忘对拦着奚纪桓的张柔丢了个眼色。张柔明白,“放心吧奚总,我会和她妈妈解释的。”   奚纪桓发急地看着堂兄带走简思,冲张柔发火:“拦着他啊,羊入虎口了!”   张柔终于松了口气,今天可真够乱的,尤总没成气候,简思和奚少爷倒卖力演出了一把。她掏手机找简思家的电话,嗤嗤冷笑,“你把女孩带走才叫羊入虎口,你哥,我放心!”   “你知道个屁!我哥那才是正真的禽兽啊!”奚纪桓发狠,拿出手机给奚成昊打电话,脸色忿忿地拨了几遍,气恼的把价格昂贵的手机使劲摔在水泥地上,力气之大让手机啪的一声裂成两半。   第18章 求婚   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道让简思从昏沉睡梦中醒来时,心情无比放松,阳光被上好的茶色提花纱帘挡在外面,朦朦胧胧,既温暖又奢华。简思无意识地看着纱帘上精致艺术的花纹,慢慢将眼光移到窗边的一张沙发躺椅上。阳光微淡,所以他背光的脸庞却看得十分清晰,长长的睫毛尖端似乎扫了点儿白霜,幽幽透着迷人的光晕。   简思皱起眉,昨夜的点滴慢慢浮现,她只记得和奚纪桓把事情说清楚了,酒意朦胧中也阵阵轻松,然后她就睡着了……   这里……她的眼神平淡无波的从躺椅上那个俊美男人的脸庞上挪开,慢慢打量周围,这卧房就和偶像剧里的豪宅一样精美奢侈,她习惯在阴暗而满是潮味的小房间里醒来,习惯看见斑驳的粗糙墙壁,她微微而笑,她虽然还没变得太过现实,但确实屈服于物质感官,那个品貌一流的男人带给她的震撼不如这间舒适而考究的房间。她的目光停顿在床对面的小窗台,那股令人神怡的香味来自窗台上插瓶的新鲜百合。   遗憾,非常的遗憾,这些——他,这样的房间,这样的生活,都是她不能拥有的。   她就是这么可笑,一方面希冀这样优雅的生活,一方面又跨不过那道坎,不然她就可以答应奚纪桓了。每当这时候,她很遗憾的时候,就对自己说:以前她也有富裕的生活,但现在穷得连像样的内衣也买不起,以前她也有好看如明星的男朋友,但现在只剩不堪回首的往事……可见,所谓幸福也不过是浮云一片。这么阿Q的想想,就好受多了。   她躺的床宽大的简直如她狭小的房间,床单被褥躺上去熨帖着肌肤舒适得让人叹息,呼吸间还带着上好洗衣粉的淡淡香味。她穿着一件男士睡衣,躺在被窝里简直像放在床上的一个小人偶,只占了不到五分之一的位置。她旁边的枕头平整,不像有人躺过,这一发现并不使她放心而愉快。刚才看见奚成昊的那瞬,她就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她短而又短的慌张了一下,自己都好笑了。有什么糟糕的?就算一起睡过了,又怎样?她和他……早就睡过,那不代表任何意义,分手的时候他仍走得决绝,连反悔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她看见自己的衣服叠放在床头的长椅上,奚成昊的生活习惯严谨而利落,不像一般的大少爷那样随性,他……一直都是这样。   他一直默默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   简思犹豫一下,知道他不会因为她需要穿戴而回避,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从不迁就别人。抓起衣服,她挪到床的另一侧,背对他穿衣,极力稳住自己,不要显得过于慌乱。   “思思……”他低沉而缓慢地叫她,因为久未说话而嗓音沙哑。   “不要这样叫我,奚总。”她扣着扣子,手一抖,没扣住。   被她刻意的那声奚总刺到,他浑身一僵。眼眸深了深,他眯起眼,似乎下定了决心,“思思,我可以娶你。”如果留她在身边的代价是婚姻,他也愿意。   她的脊背一挺,整个人僵了一会儿,他半靠在沙发上,帘幕后的阳光晒着他的后背,不怎么热,他却骤然出了一层汗。   她站起身,拉上裙子的拉链,没回身,她问:“为什么?”   她问他的问题和纪桓的相同,不一样的只是顺序。   他咬了下牙,实话让他的骄傲破碎,但此刻,他不敢用假话搪塞,他的机会……并不多。“我,忘不了你。”   他懊恼地闭了下眼,是的,他忘不了她!   他以为五年了,他成功的遗弃了那段感情。重逢让他坚信这个虚伪的结论,他用五年飞上云端,她这五年却堕入地狱。正如他父母所说,当初她就不是他理想伴侣,现在更不是。他也不是当初的青涩少年,他也懂齐大非偶的道理。但是……知道她要和张柔去见色鬼尤总的时候,纪桓向她表白的时候,她沉沉睡在他床上的时候,他的全部理智溃败崩塌。   他卑鄙地怨恨过,这五年她干嘛了?她为什么不找个人嫁了?为什么不答应纪桓的请求?!那他也就死心了。   她就是他生命里的毒药。以为自己戒掉了,也知道绝对不应该再碰,一旦沾染,那潜伏入骨的毒瘾便更加猛烈的反噬。五年了,他告诉自己她不过是他的初恋,昨夜,他整晚望着小猫一样蜷缩在床上,睡容甜美如昔的她……才明白,她不只是他的初恋,更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   五年里,他有过不少女人,从不曾留恋她,等待她,也有他真的很喜欢的,但他从没想过结婚。   原来……五年前,他想和她结婚,五年后,他仍然想。她不能帮他分担事业上的烦冗,没有傲人的家世,没有过人的才华,但是……当她脆脆弱弱在他面前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轻微忽闪,他……想照顾她一辈子。   他曾经以为他迷恋的是她的容貌,当拥有比她更美的女人后,他疑惑了,为什么她还在他心底微薄的角落偏偏不能被拔去?那天的谈话,她提出当陌生人的请求,他边理智的同意,边愤恨的恼怒,她以为他不想吗?   她缓慢地转过身,半含讥诮地瞪大眼看着他,“你父母答应?”   他双拳骤然握紧,腾地站起身,那段受制于人的感情已经成为他的痛脚,他竟然那么无奈无能过!“我喜欢谁,已经不用问过他们了!”被揭了疮疤的他,到底露出少年时的蛮横脾气,很像如今的奚纪桓。她笑笑,他果然长大了,羽翼丰满。看他恼怒的模样,她叹了口气,或许他对她的念念不忘,不过是介意年少时受制于父母的难言挫败。   他那个脾气……她又想笑,可悲可悲,她竟然那么了解这个男人。他骄傲自负,人生里吃了这么个瘪,自然耿耿于怀。她就是苹果树上那个他小时候摘不到的果子,等他长大长高了,仍不免想摘下来一偿夙愿,只是……真的吃到嘴里,味道平平。那时候她就再次成为他抛弃的敝屣。   五年,他仍旧是呼风唤雨的少爷,他的成长……毕竟在他父母为他搭建的金棚之下。她不同,人生之路她走的幸苦,沟沟坎坎,她比他深知其中滋味。   “奚总。”她笑着看他,难得她能如此坦然如此超逸,她是真的想通了看透了才会这样,一直过好日子的他就差了这些领悟,因为他有资本任性。“找个值得你爱的女人结婚吧,好好过日子。”她倒劝起他来了。   “思思!”他皱起眉头瞪着她,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拒绝什么?   “我走了,奚总再见。”她穿好鞋子。   “思思,我愿意娶你!”他用尽最后的尊严重复。   “听了你父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以后,我不能嫁给你了。”或许她的心意还能随五年的岁月而改变,而淡忘,她爸爸呢?她爸爸因为那些话……难过的犯了心脏病,她的错误便永远在那一晚烙在停止的时间点上。   有机会对他说出明确的拒绝,她以为应该很爽,就好像王子捧着水晶鞋来给灰姑娘穿,但灰姑娘扬起下巴说她不屑穿。她最恨他的那段时间,不止一次的这么想过——他以后不能忘情,悲切地回来求她谅解,而她,终于有机会一巴掌打在他的俊脸上,为爸爸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这毕竟是童话,童话只停止在灰姑娘嫁入宫廷,后来呢?童话停了,生活却要永恒继续,灰姑娘真的能成为贵族,王子真的能爱她一辈子?   她已经过了看童话,相信童话的年纪。   平静下来的她觉得,他的父母其实也没有错。爱若珍宝的儿子,年纪还那么小,他碰见的女孩还只是身边鱼塘里的几尾土鲤,他不是池中物,一朝飞天……鲤鱼怎么办?能跟着跳过龙门么?   她向门口走,他几步赶上来,在她还没能拉开门的瞬间死死地搂住她,他急促的呼吸烫在她的耳边,这一刻他哪里还是什么奚总,还是什么奚少爷?他只是个脆弱的,无法面对再次失去心爱女孩的男人。   “思思……”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喊她的名字。   心,怎么还能这么疼!   如果五年前,她冲动地打掉孩子,拼着最后的力气对他说分手时,他这么挽留她,这么喊她的名字……她一定放下所有的是非对错,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再信一次他的真心。但他只是残酷而愤怒地看着她,讥讽她果然是个只想嫁入豪门的庸脂俗粉。   “奚总,请你别再这么叫我。”她说,他这么喊她的时候,她的心很难受。   “思思。”他不听,更紧地搂着她,“重新开始,我会对你好,我会把五年里失去的都补偿给你。”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真的,她也想。   “你能把我爸爸还给我吗?”她轻声地问,那柔柔的声音如同利锥扎入他的心里。   他和她都无比清楚,在他们之间有无法改变的过去,比如她爸爸的死。他的感情就算没有淡去,就算他用尽方法把她留在身边,他和她的心里有了刺!   他其实也明白,沉积一晚上爆发出来的,不过是对往昔挚爱的最后一丝执念,美梦早已逝去,他死抓着不放的,不过是缕飘渺的痕迹,他明知再用力去握,也握不紧。   他的手臂失去力量,她一扯,便开了。   她没回头,但是笑了笑,“奚总,再见。”   第19章 相亲   对女儿的一夜未归,因为有了张柔的电话,孔秀容并没过多盘问,简思回家换衣服梳洗,随口应付几句竟然就过了关。孔秀容对张柔似乎很感兴趣,简思为她擦洗身子的时候,她难得夸奖说:“昨天张总打电话到家里来,很有礼貌。像她那么年轻,又事业有成,性格还这么好,正良真是有福气了。”   听见妈妈夸奖张柔,简思也很高兴,“是啊,她很肯教我东西,我刚毕业有很多事搞不明白,她对我很宽容。”   孔秀容点头,“刚从学校出来,你……碰见一个女上司很好。”虽然口气别有所指,但总算没有说出过于伤人的话,“她和正良的日子定了吗?”   简思也乐于换个话题:“定在十月份,这两天她就要休假了。我们手上的工作暂告段落,办公室又装修,我想着她结婚那些零碎的琐事,我多出些力。以前正良帮了我那么多忙,我没什么报答的,有一份力尽一份力吧。”   孔秀容缓慢点头,“那是应该的。”随即叹了口气,“连正良都结婚了,你……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不嫌弃你的过去,不嫌弃你拖着个病妈,肯和你结婚!”   简思皱眉,端着水盆出去,她知道这么说下去妈妈肯定又会提起当年的那些事。在水龙头下冲洗着盆子,简思挑了下嘴角,奚成昊说五年他忘不了她,真好笑,她几乎隔三差五就会听到妈妈提他的名字,数落当年的荒唐,在这么高频率的提醒下,她却死心了。   难得张柔会比她早到,简思发觉她看她的眼神有了些异样,她似乎很疑惑。   “昨天……”张柔并不是个吞吞吐吐的人,原本还想迂回着问,看见简思平淡如常的眼神,她觉得她的隐晦真是多余,难得奚纪桓也有自作多情的时候。“你是不是有男朋友啊?”   简思摇头,她知道张柔为什么这么问。张柔一方面觉得她喜欢奚纪桓会落个独自伤心的下场,而且以她一个小助理的身份喜欢老板,很不“本分”。真的她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奚少爷,张柔又觉得无法理解,毕竟奚纪桓的条件那么好,女孩子不喜欢他很古怪。   见她摇头,张柔皱眉,她问过正良的,是说简思没有男朋友。当时她还觉得简思这样的绝对美女大学几年没男朋友很奇怪,正良解释说她母亲瘫痪在床,她还要抽时间打工赚点外快,无心恋爱倒也说的过去。可是,简思这个年纪,正是容易迷上奚纪桓这样有钱有貌的花花大少,她却能毫不动心,坚定得实在诡异。   “为什么一点儿不动心啊?难道不喜欢奚纪桓那个类型的?他是有点儿白痴。”   简思微笑摇头,“很多事是明摆着的,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痴心妄想……”太熟悉的一个词,她瞬了下眼,“倒霉的还是自己。”   张柔不说话,半天她才有些内疚的咳了一声,“思思,当初你刚来,我以为你会和前几个助理一样,所以才对你说了那样的话,是不是很伤你?”   简思一愣,张柔误会了,“不是,张总。”她连忙解释,“我家的这种情况,得有自知之明。我刚毕业,对我来说有份好的工作,让生活别再那么紧张是最重要的。”她已经错了一次,人生没多少机会可以重新开始,她赌不起。   张柔叹了口气,简思有时候通透的不像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   安然等到下班,无论是奚成昊或是奚纪桓都没再打电话,再找上门来,简思放了心。奚成昊果然还是那样,绝不拖泥带水,说声不行,头都不回。奚纪桓不用想,他不是他哥的对手,只要他哥不让他胡来,他是拧不过去的。生活总是让她觉得很讽刺,当初是奚成昊的父母拦着他别去招惹不般配的女孩子,现在他也能拿出家长的架势来阻止堂弟做傻事。   以后几天她都干脆去张柔家里帮忙,张家就张柔一个独生女儿,爱如珍宝,结婚细节一丝不苟,虽然请了婚庆公司帮忙操办,还是忙得人仰马翻。正如简思所料,张家家境殷实,住的房子都是高档小区的双拼别墅。   张家亲戚中凡是能腾出时间的女眷都赶来帮忙,加上简思,还是千头万绪。张柔的妈妈以前是所中学的校长,书卷味加上领导气派,很有点儿老太后的韵味,在外面作风硬朗的张柔在她面前俨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样样要她点头才通过。   张老太太十分喜欢简思,吃饭购物时时带在身边,给张柔买衣服的时候,也不顾简思的反对买了很多衣物给她。简思实在不好意思,说什么也不肯收下,张柔还使出上司的嘴脸,让她收礼倒好像逼她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简思不知道为什么,张家母女都好像非常热衷于把她打扮漂亮,就好像当年妈妈也非常喜欢给她买衣服,弄头发。   她长得乖巧俏美,很柔顺听话的样子,大概所有人都有娃娃情结,就连奚纪桓也是。   因为在张家帮忙,回家的时间不是很固定,张妈妈知道简思家的情况很同情,总是叫家里的保姆多做些饭菜,让简思带回去。   简思在厨房清洗装饭菜的保温饭盒,明天还要还给张家的,她听见妈妈在房间里叫她,连忙双手水淋淋的跑过去,她也发觉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妈妈就很沉默,一句话都没跟她说,她心里正担忧,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高兴。妈妈瘫痪后脾气十分古怪,但她也摸到门道,妈妈沉默的时候最好不要问原因,一问肯定就发作了。简思倒不是怕妈妈骂她,上次去检查,妈妈的血压又高了,这对脑血栓的病人极为不利。   “妈妈的老朋友冯阿姨你还记得吗?”孔秀容看着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色。   简思摇头,这么些年了,妈妈哪还有联系密切的朋友?她早都不记得了。   “今天她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你结婚没有,说她单位新来了个小年轻,没女朋友,想让你去见见。”孔秀容说的并不热心,显然久没联系的朋友突然为这事打来电话并不让她高兴。   “妈……我不想去。”简思低下头。   孔秀容冷笑,依旧没有回过头来看女儿,“我也不想让你去!当初如果你不犯贱自毁前途,就算是咱们家没钱了,以你自身的条件,也能选个好对象!哪像现在,给你介绍一个都好像是施恩!”   简思说不出话,指尖的水珠慢慢掉落在破旧的复合地板上。   “明天晚上六点,在福锦路的庆港餐厅,那个年轻人姓苗,订了四号包房。”   “妈……”   孔秀容倏然回头,眼神冷漠,吓得简思没敢继续说出拒绝的话。“人家好不容易想起你,你就去吧,别给脸不要脸!你要是能找个男人嫁了,我也就不用天天这么看见你就难受!”   简思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妈妈的心情太坏了,她不想再惹她更生气,说到底,妈妈是对她太失望。记得原来妈妈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笑着说:“我们思思是最漂亮的女孩儿,妈妈的公主,将来一定能找个最优秀的男人当老公。”   她找了,结果却让妈妈那么绝望。   找个借口从张柔家提早走了一会儿,简思穿着平常的衣服,没有刻意打扮,按时到达了约好的餐厅。   她对这次相亲并没抱多少兴趣,就像妈妈说的,久未联系的冯阿姨想起她也不容易,她拂了人家的好意的确很不识抬举。   四号包房不算大,简思以为会看见一桌子人,至少介绍见面的冯阿姨应该在,没想到只有一个清瘦的男人坐在桌边。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有些忐忑。   清瘦男人站起身,很有礼貌的问:“简小姐?”   简思点头,轻快地与他主动伸过来的手握了握。那男人为她拉开了临近的座位,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他拿了菜点有些为难,问简思爱吃什么,简思照例说随便。   他仔细挑选了一会儿,点了四个菜,还特意为简思要了果汁。   等待上菜的时候,他说了一些自己的情况,他叫苗程远,读的是本硕连读的医学院,今年刚毕业,分到冯阿姨所在的医院,冯阿姨非常热心,是医院有名的红娘,于是就有了这次的见面。   简思礼貌地保持微笑,医生……她又想起推着妈妈去看病时,那些冷漠的面孔,妈妈的病痛在他们眼中只是疾病无关苦痛,当她看着长长的处方单怯怯地问大概需要多少钱的时候,那些麻木的表情让她觉得无助。   她也敷衍的说了下自己的情况,基本已经放弃了这次机会。   苗程远也不是太多话的人,席间只是淡淡的交谈了各自的兴趣爱好,简思说的少听的多,一顿饭吃下来,连他人长的什么样都没看清,只知道很白净清秀。   接近尾声照例交换的手机号码,简思觉得,他说到后来也觉得无趣,开始还兴高采烈没话找话,后来也不怎么吭气了,估计也觉得她无趣。尤其她细细说明家中有个瘫痪的母亲,全家就靠她的工资支撑。不用说的太明白,他也该知道她经济上的窘迫。   从饭店出来,苗程远还是那么彬彬有礼地提出要送她回去,并且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银白凯美瑞,示意她上车。   简思摇头,说这里离她家已经不远了。   苗程远沉默了一会儿,简思觉得他不是很高兴,但她并不太在意。   他为她拦了辆出租车,很固执地预付了车费,简思被他推上车向他道谢的时候有些尴尬。   出租车的后窗是压下的,他俯下身,撑着车门很认真地说:“我很高兴认识你。”   简思脸红,飞快地低下头,她看清了他的容貌,很俊秀。   第20章 拍照   简思抱着张柔的风衣,站在摄影师后面笑眯眯的看蒋正良和张柔坐在湖边的石头上被拍摄助理摆出各种造型。张柔定的结婚照是最高档的那套,外景都要换好几套衣服,在三个不同的地点拍摄,简思跟着忙活,难得也到这好多年没曾踏足的森林公园逛逛。   张柔的伴娘是她要好的表妹叫韦欣雅,还在读大学,时髦又开朗,她穿着伴娘礼服披着外衣凑到简思身边,仍不免哆哆嗦嗦,接近九月,森林公园里的风有些凉。她小声笑着说:“我表姐结了婚,脾气都好多了,你看那助理的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这要搁往常,早一巴掌打过去了。”   简思笑出声,想着刚认识张柔的时候,是觉得她挺厉害的。   韦欣雅直直地看着她,倒让简思不好意思起来,回看了她一眼,尴尬地瞥开眼光。韦欣雅笑着说:“你笑起来太好看了,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总是低着头也不怎么笑,受气包似的,我看得这个闹心,感觉你糟蹋东西啊!要是老天爷给我这么张好看的脸,我要天天昂头挺胸,哪人多往哪去,参加选美,应征模特,反正能让多少人看见就让多少人看见。”   被这么直接地赞美,简思不知道怎么回答,脸都红了。韦欣雅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张扬,说起话来手舞足蹈,又把她逗笑。   湖边的柳枝被风吹的娇媚摇摆,简思看得专注,是的,她最近爱笑了。以前她过的太辛苦,感觉毕业后前途茫茫,妈妈也总是发脾气,她怎么还笑的出来?如今虽然条件并没多大变化,但她有稳定的工作,张柔正良这样的朋友又总是伸出援手,就连他们周围的人也很热心的帮助她,她也能用多出力气的方式来报答他们,她已经非常满足,心情也好起来,韦欣雅不说她还真不觉得,她的笑容的确是变多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拿出来看了看,皱起眉头,是苗程远。那次相亲后,妈妈都没问她,大概也没抱任何希望,她也没向妈妈再提起过。苗程远却三不五时的给她打电话,就是简单的聊聊,也没再约她,或者说什么要继续交往的话能让她干脆说个理由拒绝,他不紧逼也不疏落,时间长了,她虽然觉得有负担,却没太反感,因为她知道他是个不会让她为难的人,很像当初的正良。   大概是她的表情异样,好奇心旺盛的韦欣雅嘴角下拉着往手机屏幕上瞟,很感兴趣的样子。   简思接起来,苗程远说了两句就问:“你在外面啊?”大概是听见风声。   简思说是,轻描淡写地说起拍结婚照的事,没想到苗程远却十分有兴致,问在哪儿拍,他今天休息,也想到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简思为难,她不想让妈妈、张柔这些人认识苗程远,总觉得他只是个过客,不会在她的人生里扮演什么角色,让她熟悉的人认识他,最后难堪的还是她自己。   听简思说话辩出意思的韦欣雅,高声自言自语:“我们在森林公园的湖边,怎么还要拍一个多小时,好冷啊。”   她离的很近,手机那边的苗程远已经笑起来,说声:“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韦欣雅很豪爽地搭简思肩头,她一米七的身高衬得简思分外娇小,很受压迫的样子。“男朋友啊?干吗不让他来?”   简思摇头,对苗程远的行动十分不安,他真会来?当着张柔和正良,她尴尬又烦恼。   “那就是追求者啦?”韦欣雅眯着眼嘿嘿笑,“这才正常,要说你这样的美女没个追求者,就好像香花旁边没有蜜蜂,太恐怖了,有违常识,感觉要有天灾!”   简思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换伴娘和新娘一起拍照,韦欣雅又大嘴巴地把简思男朋友要来的情况散布开来,果然引起张柔和蒋正良的高度关注,森林公园可以把车开进来,每当有车从湖边马路开过,大家就翘首期盼,苗程远还没来就成为焦点人物。   等苗程远的车真的从弯道拐过来,简思轻叹了一口气,果然是躲不过去。   张柔和蒋正良干脆连照片都不拍了,韦欣雅更是冲到马路边瞪大眼观察,苗程远被这样八卦地侦查,下车时有些讪然。   蒋正良也觉得韦欣雅过于露骨,拉开她,和苗程远握手,“别见怪,我们都是简思的朋友,她从没带男朋友给我们看过,所以都有些好奇。”   站在一边的简思被“男朋友”这个词刺到,低下头。   苗程远笑了,“可以理解,以前我们也尾随室友约会,就想看看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子。”   苗程远的开朗亲切让大家对他印象很好,他也不怎么见外,很主动地帮着摄影师他们搬器材,很快就融入群体。   韦欣雅再三追问简思是怎么认识苗程远的,得知过程后摸着下巴一副颠覆观念的样子念叨说:“原来相亲也有好货色的。”   张柔对苗程远的好感是十分明显的,觉得简思很应该和他发展看看,还主动邀请他一起去吃晚饭。简思轻蹙眉头看着张柔和正良有意无意地围着苗程远问东问西,他们比她还主动,张柔说着说着,就接了个电话,表情开始不自然起来。简思担心是工作上的麻烦就走过去,听见张柔都发起急来,不客气地说:“你刚下飞机就去睡觉休息啊,乱跑什么?!她是和我们在一起……你别过来了,我们就要走了!没什么瞒着你的!……别过来!”   简思的心一颤,隐约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张柔挂了电话,翻了翻眼睛,“幸好他不知道我们在哪里。真是阴魂不散。”她拍了拍简思,示意她不要紧张,然后就催促摄影师加快拍摄速度。   简思心乱,是奚纪桓吧,他怎么又开始了,这么久不打电话她以为已经顺利地解决了这个麻烦。唯一庆幸的是张柔没有把地点告诉他,如果他还是不死心,她宁愿私下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再次把话跟他说明白。   当一辆拉风的宝马跑车停在湖边时,简思真是头都瞬间疼痛。   奚纪桓洋洋得意地从车上下来,一副他最聪明的样子踱过来,张柔气得暗暗跺脚,不用问,他一定是问了她妈妈,奚纪桓在海图的时候见过她妈妈,他是很会讨老太太欢心的人,立刻就熟悉了。   他并没留意苗程远,以为不过就是张柔的一个亲戚,他走到简思身边,话是对张柔说的,但大家都知道他想说给谁听,“我哥把我派去法国,还卑鄙地把我的电话转移到李老太太的手机上,害我联系不上你们。我惦记着一定要参加你们的婚礼,跑回来了。”   “李老太太?”张柔一时想不起是谁。   奚纪桓无限鄙夷地撇了下嘴,“就是我那个宝贝秘书!”   张柔想起那个冷着脸的中年妇女,不由失笑,接着不屑地嗤了一声,“二世祖!”   奚纪桓也不介意她的刻薄,瞪着眼催促:“你们赶紧拍!再晚一会儿天更凉了,冷啊。”   张柔和蒋正良互相看了眼,都觉得赶紧拍完离开才是正途。   “我就知道给你打电话,你肯定不会接!”等张柔夫妻俩一走开,他就变脸很冷酷地说,只不过了解他的人都会觉得他的冷脸很虚张声势。   简思低头,不看他,也不答话。韦欣雅先是对着奚纪桓花痴了一会儿,发觉了他对简思态度的异样,饶有兴趣地看看他们又看看苗程远。   苗程远微笑着走过来,主动伸出手和奚纪桓握了握,“这位是……”他礼貌地看着奚纪桓。   还不等奚纪桓说话,简思怕他乱说,赶紧接话说:“这是我以前的上司,现在去了总部。”   苗程远的眼里多了抹了然的神色,他看了看简思,“我看照片也拍的差不多了,要不咱俩先走吧。我们医院附近有个火锅店非常好吃,我带你去,离你家又近。”说着还拉起简思的手,暗示地捏了捏。   简思明白了他的想法,也乐于就这样体面地拒绝了奚纪桓,连忙点了点头,并没抽开手。   奚纪桓眯起眼,抿着嘴,重新打量着苗程远。他突然用力地扯简思和苗程远相握的手,“我带了礼物给你!”简思尴尬地挣扎,又不好说什么,被他一直拖到车边。   张柔和蒋正良也都赶过来,生怕奚纪桓的脾气又发作,要做什么傻事。   苗程远和韦欣雅也都跟过来,因为他说有礼物,也不好硬是阻拦。   奚纪桓一手抓着简思,一手从车里拿东西,好像生怕一松手简思就跑了一样。当着这么多人,简思脸色青白,眉头烦恼地紧皱。   奚纪桓拿出一个精致的袋子,上面印着世界著名奢侈品牌的LOGO,塞在简思手中。“这个是限量版的包,很难买,同系列我买了三个,一个送张柔当结婚礼物,一个给我大伯母,一个给你。”他用眼角瞟着苗程远,把简思往车里塞,“晚饭和我吃,你挑挑,这三个包你最喜欢哪款?”   张柔冷哼,“哦,挑剩下再给我啊?”   奚纪桓不以为然,“你挑剩下的还给我大伯母呢,人家是嘉天皇太后,你也不亏。”   张柔被他噎住。   “我不要。”简思飞快地把手里的包扔回车里,好像会咬手似的。   奚纪桓冷冷瞪着她,“这事回头再说,上车!别找死!”他的声音很轻,除了简思谁都没听清。   苗程远看出简思的烦乱,赶紧上前拦住奚纪桓,“谢谢你的好意,我的女朋友,她喜欢什么我会买给她。走吧,简思。”简思感激地看着他,顺势甩开奚纪桓的手。   “你女朋友?”奚纪桓瞪眼,“怎么证明?”   苗程远一愣,失笑,没再理会他,拉简思上了他的车,发动车子。简思见奚纪桓只是寒着脸看他们的车开,慢慢放下心。   苗程远呵呵笑起来,“你的这个‘上司’怎么这么幼稚。”   简思苦笑一下,的确是,他故意秀秀昂贵的包向苗程远示威是很孩子气。   “被这么个上司缠住,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吧?”苗程远似乎并不讨厌奚纪桓,口气还很轻松,奚纪桓没说话前,他还以为是普通的办公室潜规则,结果奚纪桓那一出,倒让他刮目相看了。   “今天……谢谢你。你送我回家吧,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简思赧然。   “恐怕不行,做戏也得做全套,而且……”苗程远看后视镜,“你那个孩子气老板追上来了。”   第21章 理由   简思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奚纪桓的车已经飞快地开过来,一点儿也不担心相撞的横停在马路中央,苗程远笑笑,他早料到奚纪桓追上来就是要拦车,自己的车停得非常稳当,简思都没有急刹车的感觉。   奚纪桓下来扯开简思这边的车门,看样子不把简思带走他今天就绝不罢休,苗程远好笑地伸出胳膊拦住简思,看着车外的一脸蛮横的奚纪桓,“有话好好说,你也是成年人了。”他把成年人三个字说的格外着重,有些揶揄。   奚纪桓当然听懂他的讽刺,撇了下嘴,“我今天非让她下来跟我走!”   简思想了一下,与其当着大家的面拉拉扯扯,不如干脆和他把话说清楚,反正脸皮都已经撕破了。   “你先松手。”她难得生气,奚纪桓的胡搅蛮缠让她觉得忍无可忍,“我跟你走!今天,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   虽然简思一反常态的火气让奚纪桓很不高兴,但她既然答应和他走,他有的是机会修理她。他松开手,略带胜利嚣张地扫了一脸好笑的苗程远。苗程远并不生气,也没再阻拦,只是对简思云淡风轻地说:“解释明白以后给我打电话,我接你吃饭。”   简思并没仔细听他说什么,随便地点了下头,她现在只想着别让奚纪桓再纠缠下去了。奚纪桓见她点头,火气又冲上来,不客气地一拽正在下车的简思,险些让她侧摔下来。他捞了她一把,拖着她上了他的车。   简思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绕过车头上了车,“奚总,你告诉我,为什么你非要这么做?”她真怀疑那天他们都喝醉了,她没说清楚,他没听清楚!   奚纪桓开动车子,冷冷地看着前方,“为什么?”他想了一下,“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女人。”   简思皱眉看着他俊美的侧脸,他说的十分直白,但她却相信这是事实,他对她的纠缠不休只不过是因为不曾得到。或许这个答案在别人就显得非常可笑,但对于奚纪桓……没被女孩子拒绝过,并不奇怪。   “奚总,我都说了,我和你不可能的。”简思不是雷厉风行的人,她尽量把话说绝,但在奚纪桓耳里,没半点分量。   “就因为我不肯跟你结婚?简思,你长的那是什么脑袋?相爱就非要结婚吗?你我都还这么年轻,结婚?!我都不敢想没到三十就成了人家爸爸的样子!”   相爱?   简思眼眶刺痛,相爱?她怎么可能和他相爱?而且……她比谁都知道即使相爱也不可能结婚的滋味。   “你怎么才肯放过我?”她问,奚纪桓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她也不想再多费口舌。   奚纪桓嘿嘿冷笑,“得到你,然后发现你并不适合我。”   简思默然,的确是奚纪桓式的答案,世界是以他为中心的。   “除此之外呢?”她不死心,轻声追问。   “没有。”他非常利落地回答,“你也知道,我游手好闲,每天最多的就是时间和精力,你还没发现我的优点,我还具备锲而不舍的精神。”   简思看着道路一边茂密的植物,奚纪桓的确是个孩子,在他眼里,没有解决不了的感情问题,所谓“感情问题”,只是他对一个女人的喜欢或者厌倦。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哥对你也没安好心吧?他那种人绝不是什么善心人士,能毫无邪念的带你走,怕你难向家里交代?我还没问你那天被他带走后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更要先下手为强了!”   “先下手为强?”简思轻声冷笑,若论这一点,他早已经输了。“奚总,不可能,你和我不可能,一万个不可能,一千万个不可能!”   奚纪桓却嗤之以鼻,“什么不可能?”   简思觉得自己要被他缠得发疯了,为什么他就听不懂她的话呢?“什么都不可能!”   奚纪桓真的生气了,声音里的寒意超过平时任何时候,“简思,你不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不会放弃!”   “理由?”简思简直想笑了,她真的笑了,那苦楚又带了点儿疯狂的笑容让奚纪桓一愣,“我还真的有一个非常好的理由。”   奚纪桓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并没接话,减慢车速,直直看她。   “因为你是奚家人!因为你是奚成昊的堂弟!”她尖声说,多少年了,她没用过这样的声量说话,奚纪桓算是把她逼到极点了。   奚纪桓一脚刹车踩下,连自己带简思都差点撞到仪表盘上。   “你果然和我哥有一腿!就是那天吗?!”他眼中怒火中烧,异样发亮。   “那天?不……是五年前!”她的脸色苍白,额头因为情绪剧烈起伏渗出冷汗,头发都贴在上面。奚纪桓愣住,似乎半天反应不过来,他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把车开上一条幽僻的小马路,停在一块小型的野餐场地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说清楚。”他问,声调异常凝重。   “五年前,我……”虽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真要把那段往事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说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犹豫了,“我怀了你哥的孩子,你伯父伯母不同意你哥娶我,我爸爸带我去你伯父家讲理,饱受侮辱,回家的路上心脏病犯了,死了。我打掉那个孩子,和你哥分了手,他第二天就去了美国。这个理由好不好?”   奚纪桓瞪着眼,看了她半天,木然好像没听懂她的话。   额头上阵阵凉意,她浑身都哆嗦起来,刚才那阵激动骤然冷去,她心里一片茫然忐忑,为了拒绝他,她把原本打算深埋心底的事情说了出来……他的确是个让人束手无策的追求者,但他也是她的老板之一,至少只要他的一句话,她的工作就完蛋了。   “我不信!”奚纪桓半天才长吸了一口气,硬声说。“我不信!如果是那样,我哥……”他顿住了,恍然明白奚成昊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派他出国,还截断了他的通信。   “五年……你们都没联络?”奚成昊都没管她?   简思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没接,她现在心烦意乱,无论是谁的电话她都不想理。她摇头再摇头,是的,他丢下了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再也没给她打一个电话!   “所以,别来找我了,就让我安稳的生活!”她似无奈又似乞求,两只小拳头紧握着放在膝头,白皙手背上的血管都凸了出来。   奚纪桓直直地看着她紧握的双拳,说不出一句话,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理由!   口袋里的电话停了几秒又再震动,不休不歇,简思有些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来,看都没看就接起来喂了一声。   奚纪桓看见手机从她耳边颓然摔落,掉在车底,里面还有个急切的女声在不停地说着什么。   “你没事吧?”他担忧地看简思瞬间毫无血色的脸,他人高手长,斜探下身拣起掉在她脚边的电话。一个粗嘎的女人声音在喂喂个不停,焦急地质问:“简思,你听到没?快来医院吧,你妈妈现在被送进ICU了,押金还是我垫付的。”   奚纪桓皱眉,应声说:“哪家医院?我是简思的朋友。”   女人说清楚地点,奚纪桓转头看简思,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流了一脸的泪,浑身抖的厉害。   “怎么了?别害怕,我这就带你去医院。”她的眼泪让他的心软的发疼。   她抬起因为含着水光,显得异常乌黑而美丽的眼睛看着他,如同受惊的小兽,惶恐万状。“我很怕……”   他突然不忍心看她的眼睛,生硬地转开了目光看着前面的道路,赶紧发动了车子。五年前她失去父亲的时候,也这样害怕吗?也这样哭泣了吗?这样的她……堂哥他怎么能忍心扔下不管一走了之?!   第22章 意图   简思跑进医院大门,这家医院离就在她家附近,给妈妈看病一直是这里,当她飞快跑进大门却骤然停住了,看着茫茫人潮脑子一片空白,她想不起ICU病房在几楼,一时就愣住了。奚纪桓因为停车比她慢了一步,她又跑得太快,他竟然一直没追上,进了大门还喘吁吁的。她瘦小的身体愣愣地顿在医院大厅的一处,走近了就能发现她还在不停的哆嗦,她一直是楚楚可怜型的美女,但他的心从没因为看见她强忍眼泪,茫然无助地站在往来人潮中而疼痛不堪。他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成功地分担了些她身体的重量,她侧过脸看她,眼神异样发亮,似空洞又似慌乱,平常的沉静忍耐全然不见了,她竟然求救似的拉住他的手腕。   他勉强笑笑,假意责备她大惊小怪,“放心吧,这家医院算是有名的,爆血管这种事只要抢救及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其实他根本不了解这种病,只是随口瞎说。   简思目光飘忽,声音都轻飘飘的,“我爸爸……也是在这家医院走的……”   经历爸爸死亡时,她只是痛苦和茫然,但现在多了恐惧,她知道失去至亲那是种怎样的悲伤,而且……妈妈,是她最后一个亲人了。   奚纪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眨了眨眼睛,催促说:“你邻居说在五楼,快上去吧。”他瞥见电梯的门就要闭合,扯着简思飞快跑过去按电钮,平时悠闲自在的少爷风范荡然无存。   奚纪桓拉着她出了电梯,在走廊拐角她突然停住脚步,他没拉动。奚纪桓回头看她,她的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他都看见她太阳穴那里急促跳动的血管,那薄薄的皮肤似乎不胜负荷,随时要破裂的样子。他狠心瞪了她一眼,“快点,就到了。”   她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倒吸了口气,感觉她像灵异片里的女鬼,不过是最漂亮的女鬼,“我害怕。”她呐呐地说,像个孩子。   他皱眉,“怕什么!不是有我在这里嘛!”他耐心不多,又不是细致的人,粗暴地一扯她,不由分说地往重症监护病房走。   不是有我在这里……简思的眼泪突然涌出来,眼前的景象模糊成一片,爸爸去世时她的恐惧再次回潮——她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自己,怎么面对妈妈,她茫然无措……那个时候,她竟然卑微地后悔,她不该对奚成昊说分手的话,她该求他留下来,帮她一起分担,哪怕只是陪在她的身边。那个时候……她是多么希望有人对她说一句“有我在这里!”此时此刻即使这句话是奚纪桓说的,也给了她巨大的抚慰,如同一块浮木,行将溺毙的她紧紧抓住。   邻居吕阿姨是个不修边幅的胖女人,头发永远是乱糟糟的,不皱面料的廉价裤子上总是沾着灰尘,她焦急地在ICU病房外张望,看见简思立刻迎了过来,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孔秀容发病的情况,简思木然地听着,她边说边打量扶着简思的奚纪桓,眼睛里多了些异样的神色。“具体情况你问护士吧。”吕阿姨指了指病房旁边的护士站。   护士翻着厚厚的记录,简思有些喘,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手心里全是汗,握着她的奚纪桓发觉了,把她的小手在他高级的西装上擦了擦,抹去了那些冷汗。   护士找到了孔秀容的病历,第一句话就是:“先把押金交一交吧,你们只交了今天一天的,这个病就算轻的也得住个五六天,一天最低五千,加药另算。”   简思看着她,好像没听懂她说什么一样,“我妈的病怎么样了?!”她直直地看着那护士问。护士早就习以为常,“这才送进去多一会儿?还在处理,这里不能离人了啊,要保证一会儿能喊到家属,钱赶紧交一下。”   吕阿姨尴尬地咳了一声,“今天的钱还是我们几个邻居凑的,一下就要五千多,我们哪有那么多啊。”   奚纪桓早就听得一肚子火,一巴掌拍在护士台上,把那个很像他秘书的中年女人吓一跳,他感到很泄愤,“钱么,我来交!”   老护士喘匀了气,很不把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看在眼里,“二楼交款!”   奚纪桓哼了一声,冷傲地扭头就走。   “那个谁!”老护士根本不鸟他,不客气地喊,“你不拿病历去交什么钱啊?!”   奚纪桓傲气尽消,臊眉耷眼地走回来,咬牙切齿地看着老护士翻找病历。   “那个……简思……”吕阿姨有些为难地笑笑,叫了一声又不好意思说下去。   奚纪桓明白,不等简思说话就接过了话头:“你们的钱是要现金吗?”   吕阿姨赧然点头。   奚纪桓挑了挑眉毛,“你在这儿照顾她一下,我去交款取钱。”   简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进电梯,她还能喊住他,要他不用管,硬着嘴巴说不用他的钱吗?如果今天不是他陪她一起来,她真不知道一时之间哪去弄到这么多钱!问张柔借还是问正良借?她苦笑,一行泪涌了出来,借……她要借到什么时候?借多少?怎么还?   “这个帅哥是谁啊?”见简思有办法偿还欠款,吕阿姨的心彻底放下,开始关心起其他问题。“男朋友啊?”   简思没说话,走到墙边的排椅上坐下,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吕阿姨得不到回答,反而露出了然的神色,那个长相俊俏的年轻人出手大方,穿着考究,非富即贵,简思又长得漂亮,这关系还不好理解么?   奚纪桓回来的很快,手里还提了一个塑料袋,非常简易,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活气息,很像病人家属。他在简思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用眼睛一点吕阿姨,他平时大老板使唤人的把式练得炉火纯青,吕阿姨立刻着道,点头哈腰地走过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整沓钞票,“把邻居们凑的钱都还了,零头都凑成整数多还,剩下的都给你。简思家的情况看起来你也很熟,这几天帮着多跑几趟。”   简思皱起眉头,嘴巴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她怕吕阿姨被奚纪桓的态度刺伤,没想到她却一脸笑容连连点头道谢,还说:“您太客气了,您太客气了。”   她暗下眼,是的,没人会在利益面前闹别扭,尤其是没有资格闹别扭的人。   奚纪桓把塑料袋塞给简思,自己找老护士交代,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老护士便开始打电话,联系了半天主动出了护士站带路。   简思不再挣扎,沉默不语的被奚纪桓拉着走,她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但她的心很乱,没力气考虑以后的事,只要现在有人能帮她付妈妈的医疗费,只要妈妈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就好。   老护士把他们带到十一楼,看来是非常高级的单间病房,另一个护士等在电梯口,和老护士交接一下,老护士就直接搭电梯下去,病房的女护士就把他们带到一间非常豪华的病房,是套间,一应生活设施十分齐全。   吕阿姨瞪大眼不停赞叹,这家医院她也没少跑,没想到还有什么高级的地方。   奚纪桓四下看,对僵立在门口的简思说:“你妈妈出来就住这儿吧,在ICU的这几天你也不要在走廊里等,就住这间病房。我听那个老太太说这样的病房也不是随时都有,难得今天有人出院,赶紧先占上。这里有内线电话,你妈妈有什么情况,他们会马上打电话上来,回头我把你的手机也留给他们。”   简思没反应,奚纪桓似乎对于能一手包办这件事非常积极,对工作毫不热心的他,居然也弄得井井有条,还派吕阿姨回去拿简思的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的时候,他才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两碗拌面,放了这么长时间都有些坨了,他皱着眉翻动,最后宣告:“不能吃了。”   简思坐在对面的沙发看着他,他把饭盒扔回塑料袋抬头无心撞见她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你那什么眼神?看得我瘆得慌!”   简思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眼睛里反而浮起一丝讽笑,“为什么这么帮我?”虽然这是个问句,但她似乎已经知道答案。   他冷下脸,她眼睛里的那抹笑刺伤了他,“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要你欠我的,还不起,只好跟我上床当还债!”   她挑了下嘴角,波澜不惊地垂下眼,他果然是个直肠子的人,说的明明白白。不过这总比绕了一大圈还是这么回事让她好受,事情就是这么不堪,再动听的借口,事情还是这么不堪。   “简思!”他一拳打在茶几上,“如果我想包养你,不必为你做这么多事!给你钱就好了!我……我……”   简思惊恐地抬起眼,她怕他往下说,她怕事情更复杂!   他被她无助而绝望的眼神煞了一下,烦躁地一挥手,“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他用他的方式来解说现在的情况:“你现在只要明白,你欠了我很多钱,还欠我很多人情,你就算借钱还我也没用,我不要,我只要你!”他顿了一下,下面的话算是安慰:“你不用非要把这事想的那么下流,你可以把我当男朋友,就算只是谈下恋爱我也会出钱的。”他说着还得意地笑了一下,像是什么诡计得逞了,今天幸亏不是苗程远陪她来,不然这么好的机会就不是他的了。想起苗程远,他又沉下脸,“你必须和那个姓苗的说清楚!而且……别奚总奚总的叫我,叫我名字!人家问你‘这是不是你男朋友啊’?你要非常肯定地回答说是!”   简思无语地看着他,每次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从今天开始,咱俩已经有扯不清的关系了!”他武断地宣布,随即站起身,“等我啊,我再去买饭,你饿了吧?我都饿了。”   第23章 质问   简思看了看已经从ICU病房转出来的母亲,躺在宽大的病床上显得益发苍白瘦弱,妈妈总是态度冷硬地怨骂她,她却一直知道母亲的脆弱,此刻尤甚。她转回眼,认真地听大夫说明情况,因为出血量不大,可以采取保守治疗,慢慢等待血块吸收。“只是……”主治医生是个半秃的中年男人,病人家属只有这么个娇弱的女孩子,见惯生死离别的他也似乎有些不忍心,音量变得有些轻,“会有些后遗症,比如说……口眼歪斜。”   简思的呼吸窒了一下,终于还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只要妈妈活下来,安然度过了这次危难就好。她其实是个特别害怕孤独的人,虽然妈妈好像变了个人,总是一刀一刀戳在她心底的创口,但靠近妈妈的时候她仍然感到温暖。匆匆上下学、匆匆上下班……她的生活单调而凄苦,但她知道自己每天要做什么,她的生活还有牵绊和记挂。   如果,连妈妈也不在了,她这个累及父母的女儿,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护士给妈妈加好了点滴,都退出去了,宽敞的病房里只剩下简思,上午的阳光被淡蓝色的百叶窗遮在外面,室内半明半暗,简思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里,望着墙上的光痕,一片茫然。   妈妈度过危险期,她就不得不想一些她一直回避的问题,比如奚纪桓。   这两天他并没时刻陪在她身边,却把一切她感到束手无策的事情全都处理妥当,比如治疗费,和张柔说明,向公司请假……他甚至塞了一把钱给她,让她零用。她没拒绝,已经无法拒绝了。奚纪桓再没提起她和奚成昊的事,好像忘记得很彻底,丝毫没被这段往事影响,那块光斑晃得她的眼有些刺痛,她阖目,自嘲而鄙夷的笑了笑。挣扎了这么久,她还是要往这条路上走!她年轻貌美,家庭负担沉重……似乎这条路走得顺理成章,唯一的不同是,卖给怎样的男人。   当初她从夜总会逃走了,觉得实在无法抛弃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尊严……原来,只是没有逼上绝路。   她想过,或许眼前这笔治疗费可以向张柔和正良借,然后……她要拿什么还?她的工资平常应付妈妈的药费和两个人的生活已经所剩不多,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债务?妈妈的病也不是这次就痊愈了,如果下次再有复发,难道她再去借?   她不知怎么想起苗程远,她一直苦苦坚持,不过就是想嫁一个他那样的男人,过平淡而安稳的生活,能么?闭着眼,她仍然感到刺痛,眼泪便顺着面颊流下。   她毫不怀疑,在能力范围内,苗程远会愿意帮她一把,他和奚纪桓要的东西不一样,奚纪桓要的是个得不到的女人,要的是这个女人的身体,而苗程远要的是婚姻,是一个妻子。如果以后……她带来的负担,超过别人愿意付出的界限,奚纪桓和她大不了一拍两散,互不亏欠,苗程远怎么办?苦苦坚持,还是失去婚姻?   她知道,苗程远是个很好的男人,从他那清亮的眼睛就可以看出来,他对她的体贴,他生怕靠近的过于急切而惊走她的小心翼翼,她怎么会不知道?如果她接受了苗程远的帮助,她又能回报他什么呢?就算他愿意娶她,面对他的时候,她是何等的愧疚和压抑,她太了解这种亏欠了别人又无力偿还的感觉!她宁可卖给奚纪桓,至少她不必活得那么累。   或许,她还有路可以走,或许她还能唱着高调说她还年轻,还有一双手……但她实在太累了。拒绝了奚成昊,从他那栋豪华的房子走出来的时候,她疲惫得好像再也没有勇气挑选一条荆棘丛生的路走下去了。   原本相知相爱的两个人,他已经变得那么高不可攀,而她……再努力,仍要向他,向现实低头,她突然不想再挣扎下去了,爸爸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当纯洁的公主,现实是,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纯洁的公主了。   其实她早就明白,但还自欺欺人地不愿去正视,所以她明知没资格,仍暗暗希冀着苗程远的不嫌弃,找借口欺骗自己,没有不管不顾地彻底拒绝他。妈妈的这次病,不过就是逼她面对现实而已。   奚纪桓没想过和她有什么将来,所以他可以不介意她的过去,对他来说,就好像他哥前几天招了个小姐上床,过几天他碰巧也看上了这个小姐,只要付钱,没什么必要给自己背上道德包袱。她疲惫地蜷缩在沙发里,或许她也算走运,因为之前的故作清高,让奚纪桓愿意出更多的价钱。她一笑,泪水都流进嘴巴里,苦涩的要命。   门一响,奚纪桓走进来,他没有穿西装,而是套了身时髦的休闲装,似乎更适合他些,看上去像个大学刚毕业的不良学生。   “哭什么呢?”他皱眉,大咧咧地在她身边坐下,瞪着眼打量她。   她下意识地向他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其实没必要,妈妈不会那么早从昏迷中醒来。奚纪桓拧头看了看床上的孔秀容,不甘心地点点头。他装作十分无心地搂住简思的肩,惊喜地发现虽然她浑身一僵,却没再挣扎推却,乖乖被他圈在怀里。他不知怎么就高兴起来了,无声地笑了笑,压着嗓子说:“张柔和蒋正良说这几天还要来看你妈妈呢,我把病房号告诉他们了。”   简思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从她上方看她那两排长长的睫毛,突然就脑袋一热,叩住她尖小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他最恨她低头,那张让他神魂颠倒的俏美小脸就只能看见头顶乌密的头发!   她的眼神虚无地飘散着,没有看向他,有点遗憾不过他不在乎,他搂住她了,将要得到她,这就够了。   “给点儿奖励,这几天我这么卖力呢。”他俯下头,呼吸拂在她唇上,“如果我上班这么积极,我大伯要感动地哭出来啦。”他感觉手指间那张绝美的小脸轻微一颤,他的大伯就是奚成昊的爸爸,对她来说,是个再也不愿提到的人,他有些懊恼,提醒自己当着她再也不提起那一家人。   她轻而执拗地撇开脸,“不要当着我妈妈的面这样好吗。”   奚纪桓翻眼,“不是还没醒吗?”   她看着沙发的靠背,“那也不要!”   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和她争执,干脆扯起她,把她拉到外间,按在门边的墙壁上,不等她再说出什么,蛮横地吻上去。她没抗拒,后背死死地抵在冰冷的墙上,她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虽然她没有反应,但好歹没有拒绝,奚纪桓心满意足地抬起头,嘿嘿笑着,心情很好,“穿双高点儿的鞋吧,你果然很矮,我这么亲你的时候,血倒流进脑袋有点儿晕。”   她没说话,他有些发讪。“我去买饭,想吃什么?”   吃过饭,简思接了热水来给妈妈擦身,见他还是没有走的意思,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奚纪桓切了一声,从沙发里站起来晃荡到外间,简思还谨慎地关上了门,气得他狠瞪了她一眼。   他靠在刚才吻她的墙边,喜滋滋地回想那瞬他心跳加快的感觉,和女人在一起……他通常在射的时候才会心跳加快,没想到亲亲她也可以。他觉得自己是有点儿犯贱,那么大把的女孩子靠过来,他非要去贴她的冷屁股,她刚才还哭了,因为不得不跟他?连他都觉得她赚了,财色兼收,还哭?!   他也有点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他喜欢这类型的女孩子?也是,平常他碰见的全是些张牙舞爪的女孩子,最不济也像钱瑞娜那样,没见过还有这么“小白菜”的,别人都过得挺好,唯独她穷,这就叫特别。   他促狭地想着不由要笑,不自觉地从门上的小玻璃窗看进去,她很熟练地在为昏迷不醒的母亲擦洗,瘦弱娇小的她,费力却利落地翻动沉重的躯体,进行的有条不紊……他的心骤然疼痛,毫无预兆。五年……奚成昊抛下她的五年来,她都是这么过的吗?伺候病重的母亲,死撑一个残破的家,他又想起她刚进公司的时候那一身寒窘。   他突然烦躁,走出病房不想再闻那股消毒水的味道!   医院楼外也好不到哪儿去,车流密集,一股尾气和尘土味。手机响起来,他看着屏幕冷笑,居然是奚成昊。他一听电话接通立刻质问:“你在哪儿?”   奚纪桓一撇嘴,他现在已经太明白,堂哥根本不是担心他在哪,他是担心他和谁在一起。“我和简思在一起。”他居然有些讽刺地说。   奚成昊沉默了很一会儿,“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口气居然凌厉起来。   奚纪桓捏紧手机,呵呵冷笑,“为什么?”   奚成昊又再沉默,奚纪桓突然很愤怒,替简思不值,这个抛弃她的男人,害得她失去父亲的男人,如今却不敢对他说出和她的过去!奚成昊有的是钱,就算对这个女人不爱了,至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过得这么悲惨吧?他想起之前两个人在他面前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突然觉得从小就亲近的大哥也有这么卑劣的一面!帮帮她有什么难?那天他给她买衣服的钱,只要一半就解决了她眼下天大的难题!他去美国玩的时候,亲眼看见奚成昊送一个洋妞一串钻石项链,他对一身怪味的临时床伴都这么大方了,为什么对她这么悭吝?简思比那个洗掉粉就一脸雀斑的洋妞好看一千倍!   “反正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奚成昊也发了火,粗暴地下结论。   他果然不说,他不说,他说!“是因为简思以前和你睡过么?”他冷笑,故意气他,“不要紧,我不在乎,咱俩总在差不多的地方玩,我睡过的可能也跟过你。”   “闭嘴!”奚成昊终于暴怒,“你把她当什么人?”   “我把她当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你抛弃她以后她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不知道她刚来海图的时候,连身像样的裙子都没有?!她妈妈病了,她连五千块治疗费都拿不出来!为了给妈妈治病,她宁可……”   奚成昊却没再出声,默默地听他说,奚纪桓以为电话断线了,看了看屏幕喂了一声,奚成昊听见了,嗯了一声,轻而低沉地说:“你又知不知道,我想和她结婚,是她……抛下我。”   奚纪桓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突然意识到他说出简思的情况,为简思讨个公道,似乎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万一……奚成昊也肯给简思出钱呢?万一简思相信奚成昊还念旧情呢?   他转头跑回病房,简思正在洗手间里洗衣服,他冲进狭小的房间,一把扯住她水淋淋的胳膊,“得讲先来后到吧!你现在卖给我了吧!”   简思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莫名其妙,却因为他说“卖给他”而黯了眼神,的确,她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物品。   他咽了下吐沫,皱紧眉头,“如果……”真不想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如果我哥愿意出更多的钱,甚至愿意……”他决定跳过这个选项,总觉得和奚成昊这样的男人结婚是个无比诱惑的条件,“你会再跟他吗?”   简思淡漠地抬起眼,看他的眼神让他一愣,虽然她平时像个受气包,但也总有非常固执的时候,比如现在。“谁都可以,奚成昊不可以!”   他眨了下眼,似乎自己又多虑了,她父亲的过世毕竟和奚成昊有关。他点了点头,还是不能全然放心,“我看还是签个合同好了。”他被迫从商这么久,突然精明起来,简思对他的提议全然无语,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他。   第24章 犹豫   医生护士安慰地对简思说了几句,进行完日常的治疗程序就退出去了,简思送他们到门口才折返回妈妈的病床,床头有一盒纸巾,她抽出一张,缓慢而轻柔地擦去妈妈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妈妈已经恢复一些知觉,大夫说这一两天就会醒过来……她担心妈妈知道自己的脸变成这样,会有多伤心。妈妈一直是个漂亮的女人,条件好的时候很爱打扮,最近几年看着自己日渐枯槁的容貌总是发脾气,现在……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进了病房,简思以为是护士还有什么交代,放轻脚步快速走到外间,不由愣在原地。苗程远拿了一束花站在门口,看见她的时候表情僵了一下,似乎想挤出点儿笑容,但终于慢慢皱起眉,眼神深幽地看着对面憔悴却依然美丽的她。   “你不接我电话……我就问了正良,他告诉我你妈妈病了。”他走近几步,把花递在简思手里,简思攥紧花束,漂亮的包装纸持续发出沙沙的响声,似乎是心脏收缩发出来的。   “你妈妈情况怎么样?”对着沉默了一会儿,苗程远苦笑着找了一个话题,简思这才恍然觉得自己就这么傻站着把他堵在门口十分尴尬,脚步有些慌乱地带他进里间看了看妈妈。苗程远是医生,习惯性地翻看挂在床头的卡片,看着上面的字迹,他露出淡淡的无奈表情,简思明白,身为医生的他比谁都知道妈妈这病是个磨人的病,没有治愈的希望,只能无休止的拖磨消耗。   他的眼光从病历卡片缓慢而沉重地转移到这间豪华的病房,当然,他很知道这档次病房的价钱,简思垂下头,很多事不用说也一清二楚。苗程远又陷入沉默,简思咬了咬嘴唇,“到外面喝杯水吧。”她深吸了一口气,前几天她的心实在太乱,精神很差,他打来的电话她都没有接,因为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他今天能来……很好,或许,她什么也不用说了,他都明白。   放在苗程远面前茶几上的一次性纸杯里升腾起袅袅的水汽,是静默对坐的两人之间唯一活动的景物,两人没有焦点的眼光都无心地投注在那抹似有若无的白烟上。“简思……”他开口,似乎十分艰难,叫了她名字以后,有中断了后面的话。   她交握的双手绞得太紧,指骨都有些发疼。   “简思,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愿意帮你负担这一切。”苗程远鼓足勇气,把要说的话直白简单地说了出来。他明白,此刻对简思而言,他说喜欢她,对她一见钟情显得十分苍白无力,或许这么有些伤人的现实,但他希望她明白,即使他们不算真正的交往,或许他们之间的感情还不算深厚,但他有诚意,有决心。   她的微笑那么苦涩,却欣慰,她没有看错他,他是个很好的人。正因为他的好,她不忍心拖累他,害怕承受不了对他的愧疚。“程远……”她生涩而亲密地喊他,即使她要说的是拒绝,但她却无法再对他保持冷漠的语气。   这是她第一次亲昵地喊他名字,他的心重重一颤,涌上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他拒绝去想,却心知肚明的无奈。   “你的心意,我真的感谢……却无法接受。”她叹气,需要她叹息的事实在太多,“很多女孩在这时候会说:希望以后能做朋友,程远,我却想说,我们不要成为朋友,不要联系,最好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你那么好,不该认识我这样的人。”眼眶很疼,却没有泪水。   “简思!”苗程远终于露出痛苦不舍的表情,“像你这样情况的病人我见了很多,你不要绝望,不要放弃,不一定像你像的那么糟糕。保持的好的话,也可能再不复发!如果你心甘情愿地选择……”他迟疑了一下,她任何时候都像初见的时候那么美好,他不忍用任何侮辱的词汇加在她身上,“选择现在的生活,我无话可说,但如果你愿意坚持,我……可以帮你!”   一时间,她的心真的被他诚恳的话语,真挚的眼神打动了。是的,妈妈这次没有开刀,医疗费并没多到一个天文数字,她肯坚持还能回头,但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定试一试,“如果我告诉你,我十八岁那年就怀了一个男人的孩子,没能结婚,还堕胎了,你还愿意帮助我吗?”她直直地看着苗程远的表情,不遗漏任何一丝变化。   苗程远震惊了,眼睛瞬间瞪得很大,简思是那么娇柔而羞涩的,他初见她的时候觉得她如掉入人间的仙子,即使一身寒窘,即使沉默不语,那种无法抹去的兰花般的气质让人心醉怜惜。或许另一个女孩子对他说起这样的往事,他不会这样难以接受,但简思,这个苦苦支持家庭,艰难求学努力工作的女孩,会有这样的经历,实在让他太过意外。   简思看着他眼睛深处的惊骇和挣扎,微微而笑了,仅是这一点点的犹豫已经足够。一辈子太长,变化太多,承诺太单薄,爱情太脆弱。曾经奚成昊眼中有着山般坚定海般执着的说会爱她保护她一生一世,结果还是没能做到。他的表情也是这么诚恳,语气没有一丝能够质疑,她把他的誓言当成太阳东升西落一样的事实,结果呢?更何况如今苗程远眼中的这一抹犹疑。   “我已经太累了,奚纪桓给我的生活让我不必那么艰难痛苦。”她轻松地说,走上这条路,她再没一丝回头的希望,反而走得决绝安心。   苗程远看着她,无言以对,是的,就在没有时间去思考的那瞬间,他说不出不在乎的话。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帮助她到底。“我……我先走了。”他的告辞有些窘迫,他来的时候的拳拳真心竟然没抵过她三两句就说完的往事,他也对自己失望得很。   他拉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愕然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却终于一低头飞快地走了。   简思看见奚纪桓略带冷笑地走进来,他一定什么都听见了,不然以他的个性不会任由苗程远离去。   他并不高兴,眼睛里却掩藏了明显的笑意,走到简思的沙发边,拉起她,老板气十足地表扬说:“做得很好,值得奖励。”   简思垂着眼不看他,他却一把抱起她,在她的嘴唇上重重亲了亲,“你说对了,我能让你再也不用活的那么艰苦!”他洋洋得意的说。   她在他环抱下第一次抬头看他,对他的心情越来越复杂,以前她怕他烦他,现在呢?她也没想过竟然碰见一个这么无厘头的金主,当初在海图刚见他的时候,他冷淡傲慢,十分凶残,张柔说他像孩子,她还很是抗拒。   如果只是交易,他是个好买家,至少连她都觉得他心思好猜,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当她抛下自己的负担,就十分轻松。   “你看吗这样看我?”他眯眼瞪她,喉结动了动,“受不了。”他抱着她鬼鬼祟祟地向里间张望一下,又试图寻找病房大门看过来的死角,有点儿急切的样子。   简思吓坏了,这个人也任性放纵,不顾及周围情况,“别……别……别在这里!”她紧张的脸都白了。当过他的助理,她当然知道他“随便”的程度。“我妈妈就要醒了!”   她那一脸无措着急却让他笑了,她发起急来要么冷得像铁,要么可爱的像糖,他坏心地故作疑惑看着她反问:“你以为我想干吗?我只是想找个沙发把你放下来。你是不是有更好的提议?”他嘿嘿笑。   她懊恼地撇开脸不看他,无赖!   他坐上沙发,把她摁在自己腿上,很严肃地说:“今天你对姓苗的说的很好,我估计我哥……”他恼恨地皱眉,“这两天也要来,你也这么对他说,还要说的更狠一点!”他眯了下眼,很欣赏地重复。“就是那句不要成为朋友,不要联系,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你也对他那么说!后面那句狗屁奉承话就不要说了,我哥也不是个好人,”他不甘心地一瞪眼,“姓苗的也不是!”   简思不说话,骤然嘘了一声,“你听,有声音,好像……”   果然,里间很微弱地传来孔秀荣的声音,“思思,思思……”   第25章 责怪   简思端着杯子,捏稳吸管喂妈妈喝水,孔秀容的意识还不算太清晰,接到通知的医生护士都来了,诊视一会儿,和简思说隔天再去做几个检查,情况好的话,就可以回家静养了。孔秀容听见了医生的话,似乎很高兴,眼睛也有神不少。   等医护人员出去,她才注意到奚纪桓。她有些疑惑地看简思,简思很紧张,后悔刚才怎么没让奚纪桓先离开。“他……”孔秀容努力地细看奚纪桓,奚纪桓居然被她看得发讪,看见简思急得脸都苍白了,他勉为其难地笑了笑,“阿姨你醒过来就好了。”   孔秀容对他“礼貌”的问候似乎很有好感,想了想,“你就是上回冯华介绍的那个年轻人吧?”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谁还能陪女儿一起出现在自己的病房里。   奚纪桓眯了下眼,想明白所谓冯华介绍的年轻人应该就是苗程远,嘴角顿时下拉。简思知道他的脾气,飞快走过来,哀求般一扯他的胳膊。他扭头看她,因为害怕和着急,她的眉头紧蹙着,黑黑的瞳仁里浮泛着哀愁的水汽,长而密的睫毛因为求助的眼神而轻微忽闪……其实她很适合这样的神色,让人心一下子软得愿意任她随便揉捏。他翻了下眼,反正苗程远已经彻底滚蛋了,仔细想起来简思的妈妈估计也很不待见姓奚的,他清了下嗓子,“对,我姓苗。”   简思的心终于落回原处,虽然她知道想骗过妈妈,她还不知道要撒多少谎,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发现妈妈正一脸沉重地打量这间高级病房,呼吸顿时又凌乱了,如果解决了这次的治疗费用也是个难解释的问题,至少她绝对不能让妈妈在病情刚稳定下来就猜到真相。   奚纪桓瞥着简思,她神色的改变全落入他的眼中,其实她并不是什么擅于掩藏的人,撒起谎来也很拙劣。虽然她和奚成昊的事让他觉得被狠狠涮了一把,回头细想,她也没少露出破绽,他当时已经发觉只是没深想而已,平常她窝囊得和只兔子似的,怎么欺负都不吭气,一见奚成昊,立刻就成了呲牙的小狗。   “阿姨,您就安心多住几天吧,别急着出院。我……就是医生,在这家医院有几个认识的人,”他撒起谎来照样笑得很真诚,“家里恐怕没这么方便的。”因为总是侍奉皇太后气十足的大伯母,对付孔秀容这样的他就十分游刃有余了。   孔秀容听了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中午喝了些粥,简思又为她用热水细细地擦了身,孔秀容觉得精神顿时清爽了不少,她觉得下巴有些古怪的潮湿,艰难地用手一摸,竟然是口水。她一惊,刚才说话喝粥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还以为是昏迷刚醒的症状。“思思!思思!”她大声喊,虽然不响,却很尖锐。   简思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从洗手间跑过来,妈妈的脸色把她惊得一愣。   “镜子!给我镜子!”孔秀容的嗓音颤成一片,沙哑粗粝。   简思咬住嘴唇,虽然早就知道这关不好过,但妈妈的反应比她预想还要激烈,“妈妈,你别激动,医生说……会好的,等血块被吸收了……就好了。”她支吾着说,结结巴巴。   “镜子!”孔秀容根本不听她说话,眼神凌厉地一瞪。   简思咽了下口水,颤抖着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镜子,递给妈妈的时候那么犹豫迟缓。孔秀容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用没打吊针的手一把抢过。简思逃避般地闭上眼,不忍也不敢看妈妈照见镜中自己的神情,只听她恐惧地尖叫一声。   “妈妈……”简思吸着鼻子,逃避又能逃避多久,她颤抖着想拿走妈妈手中的镜子,“会好的……”   孔秀容连牙齿都互相撞得叩叩响,嗓子里闷闷地溢出几声呜咽,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她似乎无法面对镜中那个嘴巴丑陋地扭曲,无法兜住口水的自己。这个打击比当初双腿失去知觉的打击更为沉重。   “妈妈……妈妈……”简思泪流满面,那种无助的绝望又碾痛了她的心,她不知道怎么帮助妈妈,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都是你害的!”孔秀容突然暴怒,所有的情绪急需一个发泄的对象,那就是站在她床边抖如筛糠的女儿。“都是你害的!你这个贱货!”愤怒让孔秀容的嗓音也洪亮起来,嘴唇不是很灵便,她一着急,口水四溅,她就更绝望更痛苦,无可泄愤,便倾注所有的力气,狠狠把手中的镜子砸向女儿的头。她毕竟是个病人,手劲不大,塑料的镜框擦过简思细腻的额头,顿时划出一道血痕。   “妈妈……”简思泪如雨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你疯了吗?!”奚纪桓一改彬彬有礼的样子,疾步从门外走进来,拉开简思,不可思议地瞪着孔秀容,他刚回来做梦都想不到孔秀容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   孔秀容冷笑,太过激动呛到口水,不住咳嗽,简思想帮她,刚伸手就被她恶狠狠地打开,非常用力,简思整个人一趔趄,手背顿时红了。   “少给我装!”孔秀容口齿不清,神情却那么怨毒和凶恶,她瞪着眼看奚纪桓的时候,他竟然浑身起了冷汗。“你出钱给我看病,哪儿那么好心?!不过就是想和她上床!”   奚纪桓还想争辩,但孔秀容情绪十分激动,根本不给他机会插嘴,她又死瞪着简思,“好啊,你这回算是精明点儿了!上回给人家弄大肚子,半个子儿也没见着,哈哈,打胎的钱都是自己出的吧!”她一边骂一边奋力挥手,似乎想够着简思继续打,吊针都被扯脱了。   奚纪桓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有你这样的妈吗?!”   他突然发飙,多年来简思任打任骂孔秀容未遇敌手,突然被他这么一吼,竟然愣住了。   “简思对你还怎么样?我都看见了!给你端屎端尿,给你擦身喂饭!久病床前无孝子,简思伺候了你几年?你该知足了,该对她好!她年纪轻轻被你拖累成这样,你还有脸骂她?”   孔秀容被他前几句话说的有些动容,但被奚纪桓后面的话蛰伤,表情一戾,“我拖累她?!不是她,我老公也不会死!我也不用过这样的日子!”   奚纪桓被她的蛮不讲理惹得暴跳如雷,“你老公是她什么人?”他瞪着眼看简思,“是她爸爸!她不伤心吗?她没过苦日子吗?你……”他还想继续说,却被简思扑过来拉下指着孔秀容的手。   “别说了,别说了。”简思的泪水已经干了,只在精致的小脸上空留几道痕迹,她的表情甚至平静下来。   “你怎么忍她的?!”奚纪桓气得胸膛起伏。   简思笑了笑,凄然说:“妈妈还能找到可以责怪的人,很好啊。我……连可以责怪的人都没有。”   她淡然的一句话让孔秀容重重一愣,颓然阖上双眼,泪水便滚滚涌了出来。   奚成昊沉默地走进病房,简思和奚纪桓看见他都脸色一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看见刚才的那一幕。   奚纪桓甩开简思,阻住他的脚步,被孔秀容惹了一肚子愤懑又不能当真和一个大病的人讲理,只好全发在奚成昊身上了。“你看看!简思被你害成什么样了?你怎么还好意思来?!”他不希望奚成昊出现在这里,虽然他早知道他必定会来。   奚成昊根本没看他,面无表情地推开奚纪桓,奚纪桓没想到他冷冷地竟然用了那么大的力气,被他推了一趔趄。奚成昊几步走到孔秀容的床前,竟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死死盯着他,积压了五年怨恨的孔秀容都愣住一时说不出话。   “伯母,是我错了。”奚成昊垂下头,“当初我无论如何不该一走了之!你要怪就怪我吧!错的……是我。”   孔秀容缓过一口气,声音因为激动更加囫囵不清,“你给我滚!你现在来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奚成昊猛地抬起头,双眼深幽而明亮,“把思思嫁给我!我会对你们好,把五年里亏欠的都补上!伯父……过世了,他对你们的好,也由我来补。”   房间里静得让人压抑,简思死抓着床头的铁栏,她想哭,也想大声反驳咒骂,但喉咙却像塞了一块石头,别说出声,就连呼吸都困难了。   孔秀容面目狰狞,笑声十分难听,“你休想!你休想!”她非常激动,简思吓坏了,生怕她的身体负荷不了情绪这么大的起伏,赶紧扑过去抱住她。孔秀容怨毒地看着奚成昊,浑身抖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如同诅咒又好像十分快意,“我宁可让她给别人当小老婆,宁可她当婊 子,我都不让他跟你!你……你……”她大病初醒,接连受到巨大的刺激,情绪激动,心脏无法负荷,终于再次晕死过去。   简思近乎疯狂地按呼叫铃,脚步踉跄哭喊着去找医生,她生怕妈妈就这么死去,生怕妈妈又因为她而死去!她怕的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凝固成刺痛五脏六肺的冰碴。   奚成昊脸色灰败地站在房间一角沉默地看医护人员进行抢救,孔秀容被几个护士疾跑着往急救室送。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怨恨他,怨恨到超乎理智。他一直觉得他真情实意地娶简思,尽自己所能地补偿她们,是她希望看到的结局。他没想到……孔秀容常年病痛贫苦,精神已经出现病态,竟然说出那样的话。   简思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奚纪桓扶着她才不至于瘫倒下去,额头被母亲砸出来的血痕异常刺眼,她看奚成昊的眼神却是空洞冷漠的,连怨恨都没有,她对他说:“你走吧,再也不要来。你能对我们做的最大的补偿,就是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妈面前。”   奚成昊胸口血气一涌,翻上来的不知道是苦水还是血液,他的心疼痛到极点竟然是一片麻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医院。他的自信,他的意气风发,因为她的一句话,全都化为虚无。他诚然不再是五年前冲动青涩的少年,不再被父母重压掣肘,哪又能如何?他能做的……还只是离开!   第26章 婚礼   张柔和蒋正良到了医院没有立刻上来,而是给简思打了个电话,他毕竟了解她妈妈的脾气。简思不好意思的请他们稍等一下,挂断电话小心翼翼地走到妈妈床边,孔秀容从急救室出来,情绪已经平静很多,所幸也没有再加重病情。   “妈妈,正良和张总要来看你,你想见他们吗?”她柔顺地微笑着问,好像从未和妈妈之间发生任何不愉快。   孔秀容把脸转向背对门的一侧,摇了摇头。   简思对她的拒绝并不意外,她体谅妈妈对自己容貌改变而抗拒与外人见面的心情。“我……能请他们到外间坐一会儿吗?”她小声的征求同意,“他们就要结婚了,那么忙还想着来医院,我——”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孔秀容不耐烦地打断她,烦躁地闭起眼,表示不想再听她说话。   简思放轻脚步,出了病房才给蒋正良打电话,并下楼到电梯口去接他们。   正良和张柔拿着水果和花篮,简思连忙接过张柔手里的花,进了电梯。简思不敢抬头看他们,她知道,奚纪桓打电话给张柔请假以及说了她妈妈的病情,他们就什么都明白了,现在见了面,彼此的心情都很复杂和怪异,三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张柔主导气氛惯了,还是她先开口:“你妈妈现在情况还算稳定吧?”   终于有了话题,不用再那么难堪的沉默,简思也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嘴巴有点……歪,所以不想见人。张总,正良,希望你们别介意。”   正良连忙安抚地笑了笑,“不会,我们都明白的。”   坐在高级病房外间的会客沙发里,蒋正良和张柔的表情都沉重起来,刚才勉强挂出来的笑意也不见了,他们当然知道简思是用什么代价换取母亲这么好的治疗条件的。简单的寒暄几句,明明是相熟的朋友,却只能说些不着痛痒的客套话,让所有人都有些难受。   “我们三天后的婚礼,你能来吧?”张柔捋了下头发,努力使自己显得自然一些。   简思犹豫了一下,判断张柔这是诚恳的邀请还是随口的敷衍,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在张柔的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以前张柔喜欢她,是因为她不甘堕落不走捷径,她了解张柔,或许现在她就是她最讨厌的那种人。   “来吧,我和小柔都希望你来。”正良怕简思想歪了,微笑着强调。   简思点头,无论他们是怎么想她,都是她的朋友甚至是恩人,她应该尽到自己的一份祝福。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你好好照顾伯母吧。”正良拉了拉张柔,简思也起身相送。   张柔已经和正良快走到电梯口了,忍了半天的话还是想说明白,她让正良先去车里等她,拉着简思进到没人的楼梯间。   “思思,我这话或许不好听,但一直以来,我从没把你当过外人,所以我今天才和你说这话!你今天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不能说什么对错,每个人的路只能自己选择。但奚纪桓……他根本还是个孩子,他还不定性,甚至他对感情根本负不了责。你也看见了,以前打到办公室找他的女人有多少,他是怎么对待她们的。”   简思点头,微微而笑,“张总……我都知道。”   张柔双眉一展,“走到这步,我想你也下定决心了。思思,我只想说,无论如何我都当你是妹妹一样。我希望你不要放弃工作,如果你愿意,还给我当秘书吧,等我忙完结婚的事,你妈妈也出院了。你现在……在经济上也不愁,请个保姆照顾妈妈,我希望你……给自己留条路,省得将来……”张柔抿了下嘴,说不下去。   简思的嘴唇轻微哆嗦,她真的很感激张柔能对她说这样的话,“张总……我,我……”一句谢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柔拍了拍她,“嗯,我都明白。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女孩。”   简思靠着楼梯扶手,张柔走了她还是一动没动,她感到幸运,张柔没有看不起她,还真心实意地再次帮了她一把,其实她就算立刻炒掉她,她也不怪她。她现在对谁来说,都是个麻烦。奚纪桓或许算个不错的男人,心地也很善良,但他正如张柔所说,他无法对感情负责。简思擦去眼泪,笑了笑,既然她只是想要他的钱,那就只爱他的钱吧。到了现在,她自保的方式,就是抛弃幻想,抛弃情感,不然将来……她就会如五年前一样输的一无所有。   她攥紧扶手,竟然感觉一丝放纵的快慰,妈妈说对了,她的确不再是五年前的那个傻瓜了,同样是付出身体,这回……她却换得了丰衣足食。   奚纪桓自从上次就不愿意再见孔秀容,觉得她就是个疯子。简思被他几个电话催下楼,他开着车却不告诉她要去哪里。简思问他,他只是洋洋得意笑着卖关子。   车驶入一个中档的小区,奚纪桓拉简思进了一套一楼的房子,“这是我租的,三室一厅,你妈妈住足够,我连保姆都请好了,据说是照顾病人的行家。”他说着推开阳台的门,“我特意租了一楼,出入方便。”   简思环视着空荡荡的房间,没有说话。   奚纪桓以为她不满意,连忙说:“家具买起来很快的,你自己看着买吧。”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行卡塞在她手里,告诉她密码,“你尽快吧,我叫保姆也赶快过来。早点收拾好,你妈妈出院就住这里。我听说你们老房子住的很不舒服的。”   简思点头,握紧手中的卡,告诫自己心底涌起的无奈和屈辱感是非常可笑又无妄的,正如当初她强迫自己适应贫穷一样,她要适应接受奚纪桓的赠予以及其他。   “奚……奚……”她喊他的名字还是生涩拗口,奚纪桓撇着嘴看她,就不应声,非要她完整喊出来不可,当简思终于说出奚纪桓时,他呵呵笑起来,走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奖励似的在她有些发红的脸颊上亲了亲。   “明天去喝喜酒,我们分开去,而且……别在一起好不好?”简思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一定有很多同事也去……”   奚纪桓两眼蛮不在乎地一瞪,本想说他们去又有什么关系,突然想到大伯父和伯母也会去,看见他和简思在一起,肯定会很关注她,说不定会想起她是谁。于是勉强地笑了笑,点头答应。   喜宴那天简思请了护工照顾妈妈,早早的去了张柔的家里帮忙,虽然早就准备万全,所有人还是忙忙碌碌,总有料想不到的意外情况。简思也跟着忙得跑来跑去,直到新人上了台才得闲喘口气。她躲在与后台连通的小通道门口向花团锦簇的大厅里看,因为这个不惹眼的小门比较靠前,贵宾席上的人看得非常清楚。她先看到了奚成昊,他淡然微笑着,看不出情绪,如今的他总是让人觉得那么遥不可及。他身边的一对老夫妻……隔了五年,她还是那么容易就认出他们,奚成昊的父母。他们和五年前并没太大改变,奚太太时不时侧过头来和丈夫说话,保养精心且化妆得宜的脸上看不见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所表现出的刻骨鄙夷和冷漠,反而笑容满面,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当有人提出要给他们照相,五十多岁的她还亲昵地歪过头,勾住丈夫的胳膊,一副幸福甜蜜的样子。   不知怎的,简思想到自己的妈妈,当初她和爸爸的感情也是这么好。   或许是感觉到了简思的注视,奚太太无心地回了下头,目光向这边飘过来,简思飞快地一闪身,靠在墙上,躲开她的视线。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胆量漠然与她对视,或许她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或许她那些鄙夷的神情……都已经成为她的心理阴影,毫无理由地感到自卑和恐惧。又或者,简思自鄙地笑了,高瞻远瞩的奚夫人猜对了,五年后她的儿子成为价值连城的耀眼宝石,而她变成了一分不值的普通沙粒。她苦涩地抿起嘴,她不该怪这位明智的母亲,她什么都没说错。   奚纪桓打来手机,台上的音响开的很大,她走了几步出了走廊才接起来。   “你在哪儿,我有东西要给你!”奚纪桓那边也很吵。   “不用了吧,回医院再给我好不好?”简思皱眉。   “是礼金红包!你准备的那点儿肯定寒碜死了,你拿出手没?”奚纪桓有点儿发烦,这个女人对他的提议永远是不问青红皂白的拒绝。   “还没……”简思呐呐,她竟然忙得忘了给礼金。   “你准备了多少?”奚纪桓一副看好戏的口气,还嗤笑地哼了几声。   “一千块。”简思回答的不硬气,明知道他会嘲笑。   奚纪桓果然笑了,“瞅你那点儿出息!你在哪儿,我给你送去,我帮你包了个五千的。”   简思看了看周围,是个很小的花园,还停放着员工的自行车,和奚纪桓说了通道,不一会儿就看见他边说电话边左右张望,看见她朗然一笑,洁白整齐的牙齿微微一露,让她的心竟然收缩了一下,他毕竟是个好看的男人,当他这么笑的时候,任何污秽的事情都无法和他联系起来。也许这只是假象,也许他对她笑只是因为对她的兴趣正浓,但他的笑……竟然让她感到温暖。   她不自然地转开头,无法再直视他的笑脸。   “给,拿上。”他走近,把红包塞在她手里,她无心地看了看,发现红包上他难看的字迹写着她的名字。她无语地看着那两个比印刷上去的“百年好合”更大的丑字,非常喧宾夺主,不知道怎的,她忍不住笑了笑。   看见她笑,奚纪桓似乎非常兴奋,他喜欢看见她笑,比起哀求他时那种令他心软的楚楚可怜,她甜美的笑容他更喜欢,这个女人苦着脸的时候让人想疼她,笑的时候让人想亲她。想亲他就真的亲了,她竟然没有躲闪。   “简思。”奚成昊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吓了奚纪桓一大跳,像被人抓到干坏事的小孩,有些慌张地转过身来倔强蛮横地瞪着明显是尾随而来的奚成昊。   奚成昊原本在看简思,却被奚纪桓故意挡住视线,他冷冷地转动目光看着他。奚纪桓脸上的微红和羞恼让他轻浅地皱起眉,曾经他撞见他和女人正在房里办事,他竟然毫不在乎,甚至不痛不痒地让他去书房等他一会儿,等他弄完。   “简思,”奚成昊撇开眼神,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要紧,“不能是纪桓。”   第27章 不悔   奚纪桓被他说的一脸怒意,挥了下手,嚷嚷道:“我们的事你少管!”   奚成昊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口气都没有丝毫地起伏,“不止是他,简思。”他冷笑,双拳紧握,“如果你要的是钱,我十倍百倍的给你,如果你要的是感情,简思,你也该明白,纪桓给不起你,婚姻更是。”   奚纪桓要气疯了,要冲过去,却被简思拉住了,她从奚纪桓身后走出来,静默地看着奚成昊,奚成昊也转回眼神凝视着她。奚纪桓看着他们,喉咙里好像哽了块东西,话说不出来,心却疼了。   “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你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简思的声音颤抖了,拒绝的话不是应该越说越坚决的么?奚成昊平静的脸终于浮现受伤的神情,他幽黑的眸子看着她的时候,她的心竟然剧痛,不敢再看,生硬地移开目光。真悲哀,她了解他,让他一再被拒绝还是要说出这些话,对他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他比当初的奚成昊更有力量,更成熟,自然更知道自己的份量和地位。当初他都能走的那么潇洒,如今又何必自贱到这个地步?   若说他爱她……她看着自己的指甲,冰冷地笑了笑,他说他忘不了她,或许这是句真话,忘不了却不等于还相爱。刚才他那痛苦至深的一眼,她虽然一瞥而过,却无奈地深刻心底,她明白,知道了她这几年的遭遇,他内疚了。压在内心深处的痛苦猛然有些轻松,毕竟她深爱过的男人……还是个有良心,肯为她感到抱歉的人。   她一直以为,五年来他过的逍遥快活,得知她的遭遇只会一牵嘴角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当真这么说,她也反驳不得。   “思思……”奚成昊垂下眼,又是那种无奈到极点的无力感,他讨厌这样纠缠不休的自己,可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就当报复我,就当折磨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五年前他没有尽力挽救和她的爱情,导致他现在如此后悔,所以……即使再自鄙,再不堪,他都要努力到再无一丝丝的希望。   简思骤然闭起眼,剧痛的眼睛流出行行热泪。   奚纪桓看着她这样脆弱的哭泣,想搂住她,安慰她的苦痛,却在奚成昊深沉专注的眼神下没办法动一动,现在……他只是个局外人。   简思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痛哭失声,如果五年前他这么说该多好?就算失去了父亲,她也能对自己说:简思,你到底是个幸运的女孩。   谁都没说话,直到简思终于平静了些许,能够有勇气睁开双眼,那双被泪水洗净的眼睛里满是释然和遗憾,她看着奚成昊,不再抗拒,不再怨恨,“成昊……”终于,她可以如此坦荡的喊出他的名字。   奚成昊和奚纪桓都因为她这声略带颤抖的轻声呼唤而浑身一僵。   “很感谢你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她眨了眨眼,把又要涌出来的泪水止住,“五年来我怨过你,恨过你,我觉得如果你爱我,就不该转身就走,回头看我一眼都没有。”如果他回头看了,就会看见她的痛苦,就会看见她的不舍。“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我爸爸的死,我家的情况……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都是我自己不好。”   “不!思思!”奚成昊脸色青苍,急着想说什么,却被她含泪的微微一笑止住。   “那天我对你说的那些怪你的话,不过就是迁怒,不过就是找个解脱自己的理由。我一再拒绝你,你今天还肯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我……很高兴。你还愿意这样对我,补偿我,我觉得……当初那么爱你……也值得了。”她的嘴唇哆嗦的厉害,一哽咽,竟然说不下去。   “思思。”奚成昊冥黑的眼睛里也泛起了水光。他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好了,就说到这里。”他温柔的笑了,“下面的话,我不要听。嫁给我,我的一切都给你!”   简思没有抽出手,泪水一行行的流出来,她却笑了,像看孩子一样看他,“成昊,五年了,什么都改变了。”她吸了口气,轻轻挣脱他的手,走到奚纪桓身边第一次亲昵地拉住他的胳膊。“成昊,别再往后看了,你该好好走自己的路,你不欠我的,不欠任何人的。”   奚成昊的眼泪顺着俊美英气的脸庞淌落,他没有转身,背对着她和奚纪桓,“思思,别走。”他微弱的哀求。为什么五年后再次失去她,他的心还是这么难受?谁说一切都改变了?!这痛苦就没变!还是瞬间让他脆弱的根本不像他自己。   这声别走让奚纪桓的胸口像被重重一捶,很疼,为奚成昊而疼,这个傲慢的男人竟然无奈到说出这样的话。   简思也不敢看他的身影,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当初爱上你,我不后悔,现在拒绝你也不后悔。”她重重的颤抖了一下,立刻明白自己撒了个慌,爱他、拒绝他的确不后悔,但她后悔……当初不该和他分手。   “走吧!”奚纪桓呼吸急促,拉起简思就走,他不要旁观他们之间的感情,他只要知道简思拒绝了奚成昊就可以了。   直到他们快要走进小门,奚成昊再慢慢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简思瘦小的身影被动地被拖行着,长长的发梢在阳光下一闪而逝,小门后面的黑暗通道把一切都吞噬了。   他站了一会儿,对着花坛里凋敝的花草苦涩地笑了笑,这回……他真是努力到没有一丝可能,虽然还是不行,但至少将来他不会再为没有挽留她而后悔。   奚同先自豪的看着舞台上作为总经理向新人致辞的儿子,虽然脸色苍白,但在司仪和新婚夫妇的帮助下,说的稳重得体,不乏幽默,赢得台下阵阵的赞许。   奚同先看身边沉默不语的太太,成昊是她的心肝宝贝,这时候她不该最高兴欢喜的吗,怎么反倒不吭气了?“怎么了,小泽,不舒服?”太太沉重的脸色让他吓了一跳。   赵泽勉强笑了笑,“没事。”   奚同先放了心,又笑着看台上光华万丈的儿子。赵泽也在看,突然说:“同先,你是不是下个月要召开董事会把企业全权决策权力交给成昊?”   奚同先点头,“是啊,成昊虽然刚从国外回来,我觉得他的经验也算老道,几次生意都处理得相当好。你不说他在美国也和同学朋友搞了小公司,我当时还反对,觉得他胡混,还不如好好念书,现在看来,你支持的很对,他没成个书呆子只会纸上谈兵。”   赵泽无心听丈夫的赞美,皱着眉一冷眼深,“先不急给他权力,再看看!”   奚同先被老婆的态度搞的一愣,之前她不是大力赞同好好锻炼儿子,让他退下来吗,怎么又不急了?   赵泽也觉得自己的口气太过生硬,笑了笑,“看见人家孩子结婚,我也心动了。先别让他那么忙,再没精力好好谈恋爱怎么办?等他结婚了,经验也更丰富了,你再退下来。急什么?”   奚同先笑了声,不以为然地说:“妇人之见。”   赵泽看着儿子下台,无数女孩子都用热情的眼神追随着他的脚步,她眯了下眼,冷冷一笑。   第28章 怨恨   孔秀容出院那天,简思在保姆和奚纪桓派来的司机帮助下,还算轻松的办理好所有手续,把妈妈带到了新房子。一路上简思都很紧张,生怕妈妈会对搬入新居有激烈的反应。孔秀容很沉默,简思也没有向她解释,保姆和司机很殷勤地跑前跑后,孔秀容似乎很受用,当着外人也没说任何让简思难堪的话。   直到孔秀容躺在阳光明媚的卧室床上,舒服地半眯起眼准备小睡,简思才放下心,临要出去才被她叫住,简思轻轻一颤,下意识地掩上房门。   “那个姓苗的……会娶你么?”孔秀容轻轻抚摸触感舒服的床单,这话问得云淡风轻,苦了这么多年,仅仅是这一室清爽的阳光已经让她无法拒绝,那狭小的,灰暗而充满潮味的旧房子简直是她不愿回首的噩梦,忍耐是因为别无选择。孔秀容看着床对面的壁挂液晶电视,崭新而先进,墙角的柜子木料上乘雕刻精美……   简思闪烁了一下眼神,嗯了一声算是肯定。只要她暂时能哄过母亲,她不愿意想得太远,她也随着妈妈的眼神环视这个房间,家具是奚纪桓陪她一起去选的,售货员还以为他们是将要结婚的情侣,作为一个包养她的人,他已经做的实在太好。她轻浅而讽刺的笑了一下,她的想法变了,以前总是下定决心以后要如何如何,可哪个人会知道自己以后会如何,能如何?她只要抓住现在,享受现在,就可以了。   “妈妈,你休息吧。”她微笑着走到床边为妈妈拉了拉被子。现在……她就很好,奚纪桓对她很大方,她还有工作,妈妈的病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和照顾,她也不必为钱发愁。   女儿的那声似是而非的回答,不过给孔秀容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姓苗的小伙子英俊富有,思思的运气不错,她安心的闭上眼睛。   简思走出房间轻轻关拢房门,整个房子都似有若无的飘浮着空气清新剂的香味,保姆在厨房熬粥,怕吵了孔秀容抑着手劲轻轻切着什么,那忙碌的声响让简思的心里很踏实,她的人生重新开始了,似乎很不错。   她刚准备出门,司机就殷勤凑过来问她去哪儿,他送她去。简思愣了下,不习惯这样的待遇,笑了下,她吩咐司机送她回老房子,奚纪桓早就要她收拾东西搬去他那里,她一直借口母亲住院没动手,就是今天吧。   她的行李收拾起来也不过一个箱子,虽然没去过奚纪桓的住处,她也想得到该有的都有。   给奚纪桓打电话说今天去送行李,他显得相当高兴,说在家里等她,瓮声瓮气地催促她快点儿,早点过去早点收拾好,晚上请她吃大餐。   奚纪桓生活懒散,图方便住在高档公寓里,房子不算很大,但在简思看来,仍然豪奢的过分。从二十二层的落地窗看出去,城市里唯一的江水似乎就在脚下,晚上的夜景一定绚丽迷人。她放下行李奚纪桓就得意地拉她到窗边,坏心地把她往玻璃上轻轻一推,真把她吓了一跳,感觉像站在悬崖边上,淡绿色的玻璃好像一触即碎。见她吓得小脸发白,奚纪桓哈哈大笑,她被他搂在怀里,略含怨怪地抿起嘴巴,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至少没像她之前想的那么糟。   把衣服往壁橱里放的时候,简思拉开下层的抽屉,竟然在床单底下发现了一条女式内裤,她毫不意外,不动声色地把那一团扔在脚边,把自己的衣物摆放进去。等她离开的时候记得不要遗落东西,她不想自己的物品被下一位女房客轻贱地丢弃。   一直笑眯眯地在旁边看她的奚纪桓撇了下嘴,懒得弯腰,走过来用脚踩着那团内裤一路蹭到门边的垃圾桶,灵巧地用脚尖一挑,踢了进去。“怎么还有啊?”他不耐烦,用纡尊降贵地口气对简思说:“我都收拾过几遍了,还有的话不怪我。”   简思听了哭笑不得,干脆不理他。   他以为她是因为生气才不说话,献宝似的拉开最边上的拉门,“你看看。”他伸手粗劣地一扫,搁架上的包包袋袋稀里哗啦的跌落出来,是他上回给她买的衣服,他撇嘴笑,“我早有把握你会穿上它们。”   简思看着散落一地的名牌服饰默不做声,是的,她终于还是没能在金钱面前倨傲走过。   奚纪桓蹲下身,翻垃圾一样随便地翻动那些昂贵的衣物,突然一笑,捞起一袋,“就是这套,当时你试穿的时候就把我的魂勾没了。”他靠过来,晃着她的肩膀,“穿上,穿上。以后,我要给你穿最美的衣服。”   简思被他直白的话语弄得有些脸红,到底不适应这样的表达。   见她低头不动,他坏笑一声,“你是要我替你换?”手已经不老实地伸进简思衣服的下摆。   简思慌乱地按住他的色手,脸更红,“我……我一会儿还要去超市。”   “去哪儿干吗?”奚纪桓握了下她的丰盈,很不死心地皱起眉。   简思使劲拉他的手,奚纪桓无奈地收了回来,强压下身体的火气,简思的性格他了解,逼得太紧了,以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他自诩纵横情场如许年,这点儿经验还是有的。   “之前只顾买家具,食物和调料,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都没买全。”简思松了口气,脸还是发烫,死死把他的手按在地毯上,好像按住的是条蛇,随时都能跳起来咬她一口。奚纪桓被她的样子逗笑,那一脸紧张的样子可爱至极。   “等你买完送去,哪得多长时间?还能有力气陪我去吃饭吗?”他故意瞪她。   “要不……”她皱眉,“我买些食物回来,晚上就在这里吃,别出去了。”   他双眼一亮,很期待和她在家一起吃饭,嘴巴上却很勉强地说:“也好吧。”   他不愿意见她妈妈,简思也不提议他一起去,生怕他一时嘴快让妈妈知道他是奚家人。   从超市出来已经下午三点,她打车送回妈妈那里。   单元外的小区马路边停了辆很豪华的轿车,十分扎眼,简思下出租车的时候就看见了,担心是奚纪桓等不及跑到这里来找她,他总是换车,她也搞不清哪辆是他的。看见车里还有个西装笔挺的司机,她才放下心,奚纪桓肯定不会用这样庄重古板的司机。   她手里提满东西不方便拿钥匙开,就敲门,保姆给她开门的时候一脸惊恐,简思疑惑,随即她看见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奚成昊的母亲。   “回来了?”赵泽似笑非笑地盯着刚进门的她看,比主人更具架势地问。   简思实在太意外,愣愣地看着她,满手的东西竟忘记放下,保姆乖觉地一一接过。   “回来就好,小姑娘,我等了你两个小时,很有诚意吧?”赵泽款款站起身,下午的阳光从窗子照进客厅,她华贵套装上的水钻闪成一片,简思不得不眯了眯眼睛。   赵泽丝毫没有做客的局促,泰然自若地往孔秀容的房间去,简思一凛,鞋都没脱慌乱拦住她,“有话,在厅里说。”   赵泽穿了高跟鞋,比简思高了半头,居高临下地瞥着脸色死白的她,“小姑娘,我的话要和你以及你妈妈当面说。”她用力拨开简思,简思拦不住,她已经走进房间。   孔秀容当然早就知道她来,自从她一进房间就死死地盯着看,赵泽和她的年纪差不多大,华颜不在,气度却十分高贵端庄,微微发福更显得皮肤细腻白皙,皱纹稀少。精心梳理的头发,搭配的一丝不苟的昂贵钻饰……孔秀容用力抿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在她面前难堪地流出口水,自卑瞬间击垮了她。   “听说你刚出院,病好一点儿了吗?”赵泽毕竟是董事长夫人,说起话来大气得体,她这么一问,简思和孔秀容倒没办法说出什么狠话来。   “别怪我冒昧,我也是一片好心才来的。”赵泽笑笑,雍容大方。“上次在张柔的婚礼上,我就看见了这个孩子,你姓简是吧?”她微笑着问简思,好似想不太起来。   简思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当然知道赵泽一定是什么都打听清楚了才能找到这儿来的,她哪会不知道她叫什么?   “我无意听见我儿子——就是奚成昊,简夫人还记得吧?就是和你女儿曾经弄出个孩子的那个男孩,当然,他现在早就不是孩子了,都成嘉天的总经理了,过不多时,等他结婚,就会是副董事长——他还有意补偿你们的损失,我就坐不住了。”   简思担心地看着妈妈的脸色,生怕她受不住赵泽的明枪暗箭。看样子,小花园的那幕被奚太太看见了,高贵的儿子还想娶她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显然惹恼了这位骄傲的母亲。   “奚太太,我们出去说!”简思再次强调,甚至伸手去拉赵泽的胳膊,被她一把甩开。   “你们听我说,我说的这些对你们都很有好处!我也别废话了,你们的情况我也都了解清楚了,虽然当年你丈夫的死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我儿子过意不去,我也替他难受,既然我们每年捐给福利机构的钱都有个百十来万,花点儿钱接济下你们,换他个心安,我这个当妈的也很乐意。这是这个房子的房照,纪桓到底年轻玩心重,想玩玩你女儿就算了,也没投入太多只是租下来,我看他挑的很好,很适合你这样的残疾人住,就干脆买下来送给你们。这里是一张十万元的卡,就算是给我那个当初没生下来的孙子的,只要你们离我儿子远点儿,别再给他添堵,我这个当妈的就别无所求了。”赵泽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轻蔑缓慢地放在孔秀容的床上。   简思浑身发抖,喉咙阵阵紧缩,“你出去!我们不要!”她的声音沙哑,眼睛胀痛,像是充了血。她拦在赵泽面前,好像这样她的那些话就不会伤到身后的妈妈。   “小姑娘,你别赌气。你现在靠纪桓养活,我不想过问。几年前我就看出你是这么块料了,不过没想到,就你这样的也能攀上纪桓,我当初还真低估了你。不过,纪桓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他换过的女朋友绝对比你跟过的男人多,收下吧,只要你离成昊远点儿,将来纪桓玩腻了你,你又混不下去的时候,我还是可以酌情再给你一点的,记得到时候找我。”赵泽冷笑,转身就走,来做这样的事她都替自己感到不值。对付这样带点儿落魄凤凰气的女人,这招很灵,对她们来说,屈辱才是最不可忍受的。其实姓简的女孩很没心机,又不太脚踏实地,不然绝对不会拒绝成昊的求婚。她当时要真答应了,她才不会让她拿走半毛钱!   简思听见母亲极其含混的发出一个声音,她木然回头去看,心里瞬间好像有了什么预感,当看见妈妈脸色死灰般瞪着双眼,她似乎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她听见保姆在尖声喊叫,周围却突然变的很昏暗。   母亲的葬礼很简单,在奚纪桓的帮助下,母亲最后的归所相当不错。   下葬那天又下了雨,很绵密,简思没有撑伞,秋天的细雨带着刻骨的寒凉。   来参加葬礼的人非常少,蒋正良夫妇和奚纪桓,简思要他们先走,奚纪桓不愿意,却被正良张柔硬拉走了。   简思看着母亲墓前的白菊,心里一片茫然。这是她第二次经历失去至亲的痛,却意外的没那么难以承受,或许她也认为死亡对母亲是个很好的解脱,谁都解脱了,唯独她没有。   冷雨浇熄了她所有的情绪,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想不起,只能这么僵直地站在妈妈的坟前。   司机为赵泽撑着伞,她的手里亲自捧着一束菊花,简思看着她,还是什么情绪都没有,她觉得似乎不认识这个即使在雨里仍能保持高贵雍容的女人。   赵泽的表情很沉重,再也没有那天的盛气凌人,她放下花,沉默了一会儿,“小姑娘,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她只是看着在雨里显得格外凄清的菊花,“对不起。”她不愿意多停留,转身离开。   简思愣愣地看着赵泽放在母亲墓碑旁的菊花,一束花,一句对不起,那个女人就推卸了所有的罪恶感,继续去过她幸福华贵的人生,就好像五年前她说了那些话逼死了她的爸爸,然后毫无愧意的安享尊荣。她那天甚至在饱受折磨的母亲面前瞪着眼理直气壮的说她爸爸的死跟他们没有关系。   她蹲下身,拿起那束花,看了两眼,扔在地上细细用脚碾着。   五年前,她忍了,因为她还能怪自己痴心妄想,可现在呢?她自甘轻贱去做情妇也没招惹奚家尊贵无比的大少爷,为什么错的还是她?为什么还是她要忍受这样的剜肉剔骨之痛?   仅仅就是因为她,她的父母轻贱吗?!   她不服!她二十几年里第一次不服!这次她没错!从头到尾没错过!   她没哭,从脸颊淌下来的是冰冷的雨水,并不是眼泪。不该她哭!   当奚成昊冒雨从台阶下快步跑上来,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回头看时,嘴角露出几乎狰狞的笑容,老天爷应该是公平的吧?谁错了,谁该受罚!奚太太……希望最后你眼睛里流出来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   等奚成昊跑到她身边时,看见的是她一脸脆弱茫然的娇柔痛楚。   “思思……我刚听说!”奚成昊皱眉。   简思看着墓碑上妈妈的照片,没说话。   “回去吧。”奚成昊看着她湿透的衣服,心疼地皱起眉。   “你走吧,谢谢你能来。”她冷漠地说。   “思思!”他忍无可忍地拉住她的胳膊,她在发抖,他担忧地去摸她的额头,她固执地扭开,到了这时候她还闹什么别扭?他扣住她的下巴,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在发烧!跟我下山!”   第29章 报复   病房里,吊瓶滴管里的水珠有规律的滴落,简思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奚成昊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睡一会儿吧。”他抬手撑在床边低沉的说,久未说话嗓音有些干涩。   她的睫毛轻轻的忽闪了一下,“你走吧。”她虚弱却坚定地说。   奚成昊皱眉,几乎有些不耐烦,“思思!你别这样!你就把我当个普通的朋友不行么!”   她幽亮漆黑的眸子缓慢地转动,把目光凝住到他的脸上,他的心一绞,她不是说不怨恨他了吗,不是说不后悔爱过他吗,为什么还能这么冷冽地盯着他看?他没有什么奢想,只是想照顾她,帮助她而已。   “朋友……”她冷笑,“奚成昊,我们怎么还能成为朋友?”她病中气弱,情绪起伏后语声急促断续。“你真以为我妈妈只是脑淤血再次复发死去的吗?你真不知道原因吗?”她含着泪质问他,那倔强不肯滴落的眼泪却让他的心无比刺痛,她话里的意思让他的脊背骤然一寒,看着她默无所答。她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淌落,他下意识抬手去擦,却被她恨恨躲开。“去问问你的好妈妈吧,问清楚你再想想你还有没有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   见她提起妈妈,奚成昊双拳一紧,刚才隐约的预感让他冷下眉睫。不愿意当着她的面和母亲发生口角,他快步走到病房外才打电话给母亲。   赵泽听了他语气生硬的质问似乎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你果然还和她见面!”   奚成昊捏紧电话,“告诉我,你又做了什么。”他沉声问。   他的语气重重地刺伤了赵泽,五年了,母子俩嘴巴上不说,心里都明白,简思的事早就成了彼此心里的一根刺!儿子身边的女人她五年里甚少过问,她已经可悲到宁愿儿子随便喜欢上哪个女人,只要他能忘记简思。开始她并不认为少男少女之间的懵懂情欲能产生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她毫不在意地打发掉了这个不太麻烦的姑娘。可是五年来,她深深感到当初的手段过于直接和拙劣,她低估了儿子对这个女人的感情。她不该轻敌,她有一万种更好的方法,却用了最差的一种。当她偶然发现这个女孩竟然又出现在儿子面前,经过五年的分离儿子依然想娶她,甚至哀求她,做母亲的挫败感到达了极限。她爱如明珠太阳的儿子,竟然对这样的女孩念念不忘,苦苦哀求,而且明知家人对这个女孩的态度仍然一意孤行,她恨了,怨了,满腔愤怒!感觉遭到了儿子的背叛和抛弃,感到最深重的后悔!她当初不该留下这样的祸根!   她把简思的情况调查详细,令她意外的是简思的爸爸竟然在那天离开奚家后心脏病突发死去,她料定简思怨恨她,不会听她的好言相劝,不会理智的选择更好的解决办法。因为奚纪桓的包养,让简思在经济上不再窘迫,她就是愿意出再多的钱,恐怕还是平白受一场抢白侮辱,就如同儿子的求婚。所以她想用老方法刺伤这对母女脆弱的自尊,让她们赌气离去,没想到却导致了这么个后果。她煞费苦心,却还是用了最差的办法!   “你先回来,我需要和你好好谈谈。”赵泽冷淡地说,她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她毕竟是他的母亲,他毕竟是个睿智的孩子,她觉得自己并非毫无胜算。   奚成昊咬了咬牙关,“好,我一会儿回去。”他是要当面问个清楚,说个明白!   不放心简思一个人在医院,他打了电话给张柔,并嘱咐她不要告诉奚纪桓。就算是他的私心吧,他不希望纪桓找到她,陪在她身边。他拿出口袋里简思的手机,刚才她烧的昏昏沉沉,他便拿了过来,被调成静音的手机显示几十个未接来电,不用翻看也知道是谁。奚成昊关闭手机电源,不,他不内疚,当他看见那抹娇小瘦削的身影孤单地站在墓地里,他就知道,自己还是放不下她。   张柔从家里带来了热粥,半强迫地喂给简思吃,满意地看见她退烧后面容恢复少许血色。病中的简思比平时更惹人心怜,俏美的的容貌配上苍白柔弱的神情,不知怎么就流露出一种天生的娇媚,她这个女人看了,也忍不住想好好呵护她。从正良口中她完整的得知了奚家和简思的纠葛往事,看着她这副丽质天生的迷人容貌,张柔也觉得自己很酸很老套地想起“薄命红颜”这个词,美貌带给简思的,从目前来看……全是不幸。   简思退了烧,疲惫地睡去,大汗淋漓。   接近凌晨,奚成昊才返回医院,张柔眼尖地发现他俊美的脸有些红肿,嘴角残留了些深褐色干涸的血块。奚成昊不在乎他们惊疑的眼光,走到简思床边轻柔的拉起她露在被外的手,握了握,有不舍的放回被里。   即便这样轻微的举动,简思仍缓慢睁开眼睛,那双清澈水漾的眼瞳因为刚刚醒转略带迷茫,奚成昊痴痴的看着,她还是这么美,美得让他用自己的一切交换也愿意。   “思思,快好起来。好起来我们去登记结婚。”他笑,说的甜蜜而宠溺。   “不!”简思的双眼掠起恨意,刚刚的睡意迷蒙瞬间消散,她想也不想地拒绝。   “听话。”奚成昊摸了摸她汗湿的额头,“你不是恨我么,恨我妈妈么,还有什么比和我结婚更好的报复?”他奇怪的理论让一边的张柔和蒋正良面面相觑。   简思却垂下眼,似乎在考虑,她浓密的睫毛压下眼中一闪而逝的冷峭,她曾经无数次因为了解奚成昊而感到悲哀,这回却帮了她的大忙!   她不能和他耍过多的心计,因为他太聪明,一时之间她想不出多么严谨的计划,就不能弄巧成拙。这个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骄傲和倔强,所以当初他能做到明明还爱她,只是因为她擅自打掉了孩子就愤然离去。他母亲对他感情的一再粗**涉,已经让他无比厌恶和痛恨,偏偏他妈妈还总是用他最不能忍受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她抬眼看着这个男人,明明嘴角带着深情的笑意,眼睛里却凝结着凌厉强横的决心。他如此执意的要娶她,觉得亏欠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他的骄傲被他的母亲重重挫伤,他不能接受自己还是个被母亲操纵命运的木偶。他要她报复,他自己何尝不是在赌气,何尝不是在报复?   她闭上眼,嘴角袭上无法掩饰的冷笑,虽然让奚成昊心痛却不觉得奇怪,她说:“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她只要顺水推舟就好,她的确只是赵泽眼中的沙尘蝼蚁,她没能力伤到高高在上的奚先生奚太太,可他们的宝贝儿子可以,而且能一刀刺在他们最脆弱的地方,痛不欲生!   “你们……不要胡闹。”蒋正良皱眉,觉得简思和奚成昊都陷入了某种疯狂。   奚成昊冷笑,胡闹?他的举动在父母眼中一直是胡闹,现在他要他们知道,他不再是那个因为他们不喜欢,就不能大声说出心意的可悲角色!   他看着因为紧闭双眼而看不到情绪的简思,如果仇恨能把她栓在他身边,也不错,至少他能有机会补偿她,让她知道……他还是很爱她。   第30章 折磨   热度退去,身体却疲惫得发软,奚成昊抱起她准备离开,简思并没抗拒,很沉默的被他搂在怀中,她的长相很难让人觉得冷硬,一不出声就显得异常乖巧。早上正是看病的高峰,被奚成昊这样的帅哥抱着穿过人群,引来无数艳慕的眼神,早已习惯不受瞩目的她有些不自在,无意识地把脸向里侧转了转,便听见奚成昊的低笑,她反应过来——这动作很像撒娇害羞往他怀里钻。   她无声冷笑,他对她的认识还停留在五年前,习惯独自挣扎的她,早已失去撒娇的心情。不过……他最好不要了解现在的她,最好不要知道她在想什么。   把她放在车里的动作小心翼翼,好像一不留神她便会碎裂,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他才和跟着出来的蒋正良和张柔道别,感谢他们这一夜的陪伴照顾。张柔心事重重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蒋正良却看着车窗里半阖着眼,精神萎靡的简思,舒展了眉头,他还是决定还是把话说出口:“成昊。”他一向是叫他奚总的,但此刻,他的话是要和老同学奚成昊说,“如果你没把握不让思思再受伤,就放手吧。”   蒋正良握紧拳头,思思要和奚纪桓在一起,他没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思思不爱奚纪桓,在那场算做是感情游戏也好,金钱交易也好,说出来好笑,但的确是事实——占上风的是思思。他甚至抱了一份侥幸,单纯的花花公子奚纪桓会真心爱上灰姑娘简思,因为思思的确配得到任何男人的爱。他看得出,奚纪桓虽然自己都懵懵懂懂,但却十分认真,这样的开始其实不算坏。   奚成昊不同,蒋正良比任何人都明白,思思爱奚成昊,仅这一条,在他们疯狂的“报复”计划里,无论胜负,思思都是最辛苦,最受伤的哪一个,而且……很有可能输的一败涂地,她的对手是奚成昊血浓于水的至亲父母。五年前思思能挺过来,是因为她还必须照顾母亲,她还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如果往事重演,思思还能再熬过来吗?   奚成昊看着蒋正良的眼睛,很多话他没说出来但他都明白。奚成昊笑了笑,“放心,我有把握。”   这简单的一句话胜过任何承诺保证,蒋正良担忧地看着奚成昊自信而坚决的微笑,被堵得再也说不出一句嘱咐的话。张柔走过来轻轻拉了下他的胳膊,他明白妻子的意思,这件事不是该他们这样的局外人插手的。   上了车,张柔轻敲着车门扶手,“正良,明天我们就去蜜月旅行吧,玩的时间长一点儿。”她卷入这件事已经感到十分为难,奚纪桓找不到简思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她都昧着良心没接,她一直把他当弟弟看,这一夜她也饱受煎熬。现在矛盾升级了,连奚家两个老人家都要加入进来,她和正良还不够给他们当炮灰的。   蒋正良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奚成昊把她抱进他那幢奢华的房子,简思昏昏沉沉,浮光掠影地看见楼梯口摆放的那个精美的装饰,她对这个造型别致的小雕塑记忆犹新,现在看见,心里别有滋味。上回她如同一条落水狗一样满带自卑仓惶而去,如今……她将成为这一切的女主人。   奚成昊把她放到那张她躺过一次的床上,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以绝对占有的姿态温柔的问:“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   她觉得有些压抑,眼睛半垂着正好看见他的胳膊,“洗澡。”她说,因为虚弱,原本冷淡的音调变得乖顺。   他点头,随即有些为难,他这里没有能给她穿的换洗衣服。他拿出一条男式的干净睡衣,递在她手中,“你先穿这个吧。”简思点头。   把她送进浴室,怕她不会调置水温,他亲自为她放好水,从莲蓬头里喷出的水把他衬衫的袖子都打湿了,他还细心地把浴室的温度调的比较高,生怕她又着凉。简思看着他忙碌,直至轻掩上门才冷冷一笑,天之骄子奚成昊这般小心翼翼地服侍照顾着她,她竟产生一种恶毒的快感。她在温暖的水中舒服的简直要叹息,不够,仅仅这样远远不够,要让他对她更好,离不开,舍不下!   她只穿了条睡衣,宽宽大大,半个肩头都露在外面,V领半掩半露的显出一抹柔嫩的凸起,奚成昊换了衬衫,坐在朝向浴室的床边上等她,她扶着门缓慢地出来,他有些着急,生怕她发虚的身子洗澡会晕倒,见她出来立刻快步来抱。她吓了一跳,贴着墙壁死死拉着睡衣下摆,脸泛红晕慌乱地连连摇头。他骤然明白她是因为光裸的下身而难为情,不让他抱。他轻笑,没有勉强她,半搀半拎的把她送进被窝。   刚刚洗过澡的她,肌肤细腻如瓷,娇俏的小脸上殷出些淡粉的血色,漆黑的双眸因为沾染的水汽更加清澈盈亮,她的美精致娇柔,因为害羞而双目水漾闪烁时,竟显出一种极致的媚惑。他看着,心跳都乱了,不得不转开眼神,他不想吓到她,或者让她以为他对她的爱掺杂了过多的肉 欲。   “你先睡一会儿,我把你的衣服取过来,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去买新的。”他看着床头的雕花说,年少时面对娇美动人的她那种冲动和仓促让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他竟然不敢再细看她,生怕做出什么让她憎恨让自己后悔的事,他的鼻端萦绕着她身体发出的清新淡香,就连呼吸都必须强作稳定。   “衣服……在奚纪桓那儿。”她皱眉,口气发虚,心里却产生一丝快感,因为她知道这个答案对他的刺痛。   奚成昊果然愣了一下,随即舒展了双眉,云淡风轻地说:“嗯,知道了,睡吧,我去拿。晚上吃海鲜粥好不好?”   他的温柔骤然扎痛了她的心,她敷衍地点点头,等他离去后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这样能感觉稍许的安定。她闭上眼,沉入黑暗,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想被奚太太再次击败,不想变成最可悲的人,他的爱情她就不能要!温柔?深情?当初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最后还不是决然而去?不再颤抖,不再被迷惑,她嘴角淡然浮起冷笑,他的爱情是靠不住的,这场冷酷的游戏里,她要的战利品应该是实实在在的,她傻了一次,不会再傻第二次!   奚成昊去了很久,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她便睁开眼睛。她听见奚成昊在门外沉声说:“你等一会儿。”她立刻明白,奚纪桓跟着来了。   奚成昊飞快地关上门,坐到床边打开旅行袋,翻出一件上衣快速地替她穿好。他拿出内裤的时候,她涨红了脸,抢着说:“这个我自己来。”   他原本沉重的表情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半转身背对着她,让她不用那么害羞。   确定她穿戴整齐,他又替她掩了掩被子,才叫奚纪桓进来。   奚纪桓的脸色很阴沉,头发凌乱,显然昨天一晚他过的非常不好。他没有表情地看着她,眼睛里的冷酷让他显得有些陌生。简思没有抬头,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心甘情愿跟他的么?”他盯着她在被子上绞紧的双手。   她缓慢地点头。   “说话!亲口说!”   奚成昊了解他的脾气,眉头深皱却没阻拦。   “是!是心甘情愿的!”简思骤然抬头盯了他一眼,不能让他再来纠缠!这一眼太过锐利,奚纪桓被看得一愣,这不是简思的目光!他眼中的惊愕让简思也一吓,赶紧垂下眼睛,还好奚成昊没有察觉,她没经验,演技还不够好,她有些自嘲地牵了下嘴角。   “可以了么?”奚成昊看着奚纪桓,有些怜悯,他知道被拒绝的滋味……不好受。残忍也罢,自私也罢,他不能让纪桓再有半点期待,“以后,你要叫她嫂子。”   奚纪桓脸色青白,却忿恨地笑着,“好!好!嫂子!”他转身就走,脚步凌乱,看起来竟然有些踉跄。   奚成昊皱眉,叹了口气,纪桓的问题眼下并不是最重要的。他转回身,“思思,我们尽快去登记。”   简思疲惫地躺下,“先……等一等好吗?”   奚成昊还想说什么,她已经泛起水雾的双瞳幽幽向他看过来,似烦恼又似哀求,千万个理由都瞬间烟消云散,他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去给你盛粥。”他起身。   她伏在枕头上微微一笑,她不急,她得给奚太太一点儿挽救她儿子的时间。折磨……这才刚开始,她很期待。   第31章 筹谋   餐厅里放着非常舒缓的音乐,秋天早晨的阳光从茶色的玻璃窗里投射进来,照在各自谈笑的客人脸上,越发显得悠闲清雅,能来这样高级的店吃早餐,都不会是生活仓促的工薪阶层。简思缓慢的喝着自己的卡布基诺,浓郁的香味熨帖了心灵的某处凄恻,多少年了?她不曾这般悠然闲散,不曾喝到这么高级的咖啡?她一直喜欢咖啡口味的饮品,却不欣赏纯正咖啡的苦,总是被他笑是假FANS,爱喝花里胡哨的假咖啡。每次他在学校门口等她,却都会给她买一杯咖啡奶茶,她笑眯眯地跑到他身边时,理所应当的接过他递来的饮料,总觉得同是出自学校旁边的冷饮店,他买的却更好喝。她怀疑是做饮料的女店员因为他长得帅格外加了料,后来才明白,加了料的是她自己。   她皱了下眉,或许是奚成昊又回到她的生活里,原本那些甜蜜的记忆也都跟着苏醒过来,她以为她早就忘记了,因为五年来,她只反复重温了他带给她的痛。   她又喝了口咖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渗透进了心里,咖啡果然是提神的,她能再想起甜蜜的回忆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的钱。她不必再因为钱而苦苦挣扎,自然有心情想点儿美好的事情。   玻璃窗外是步行街,时间还早,很多商店还没开门,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多半是赶来上班,简思看着他们或木然或烦躁,或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地走过,仅仅几天以前,她还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为了省钱空着肚子快步往公司赶,那时的她想起这些往事简直是自讨苦吃。   “思思?”一直在看她的奚成昊轻喊了她一声,她深幽的目光从窗外移回来飞快地在他脸上一掠,并没停留,终于落到手中那杯咖啡上。虽然她没有出声,也不肯看着他,但他已经心满意足,坐在他身边的她——并不再是他的梦。她比记忆中……还要美丽,清丽的少女长成娇媚无双的女人,让他怎么都看不够。虽然那双强作淡定的眼瞳总是冷漠地看着他,他比谁更轻易的发现她眼中的怯懦,那是长期生活在忧虑中而形成的惊恐,以前没有,所以在他看来格外显著。她睡着以后总是不自觉地蜷缩起来,那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他把餐叉递到她手中,那种愧疚和怜惜又擭住了他的心,他甩手而去的五年,她受了多少苦?他一定要把她眼中的恐惧彻底赶走,让她像过去一样,娇气的依偎在他怀中甜睡,梦里还会傻傻微笑,猫咪一样轻蹭他的胸膛,可爱至极。   看着她吃饭,他也觉得愉悦,是五年来从未感受过的安定,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长发,她轻微一颤,虽然没抬头,脸却慢慢红了。   他笑,“快吃,商店开门我们就去购物,你喜欢什么买什么。”   简思被动地让他拉着手走在商场里,她总觉得他和奚纪桓至少有一样像,就是很霸道。奚纪桓是很坦白的孩子气嚣张,他却是两面派的狡诈,状似淡漠随和,实则说一不二。她错了么?奚纪桓带她买东西,是买他喜欢的东西,喜欢按他的喜好把她当人偶娃娃。奚成昊却不同,他让她自己选择,大到窗帘床单,小到贴身内衣。   她知道现在他们的关系很微妙,爱情只是过去,补偿和报复却掺合在似有若无的熟悉感里,而且即将面对一场说不出意味的婚姻。因为很多事实明摆在他们中间,她不必勉强自己去讨好他,取悦他,她的冷淡在他的意料之中,相反,如果她突然尽释前嫌或者柔情款款,他倒要生疑。除非必要,她很少和他交谈,带她购物也是他的“补偿”之一吧,看来五年里,他对女人的认知大有进境,他以为给女人花钱是最有效的亲近方式,为她狂撒一顿钱以后她就会眉开眼笑?   她本想像对付奚纪桓一样置身事外,漠然处之就好,但当他指着店员摆在柜台上的一堆女士内衣裤,极有耐心地挨件问她:“这件喜欢么?这件?还是这件?”她开始一直摇头,他就一直问,看样子会问到她终于点头为止。她也赌了点儿气,周围好事的女人都慢慢聚拢在附近,目光闪闪地看着这奇景,品鉴这个玉树临风的帅哥的变态行为,她就不信自己能比他更丢人。终于她对这个专柜所有的款式都摇了一遍头,售货员的表情从羡慕到惊奇终于愤怒,奚成昊还是一副好脾气,提议说:“去那个牌子再选。”修长的手指一抬,早就关注这一幕的相邻柜台服务员浑身一抖,脸色都发白了。   简思局促地看着柜台上堆成小山的内衣和愁眉苦脸忧愤不已的售货员,实在不忍心,挫败又泄气地讷讷说:“还……还是这里选吧。”   “不是没喜欢的么,换一家。”他还坚持,作势拉她离开。   “有……有喜欢的。”她的声音又气又懊恼,她总不能再害一个打工的人吧?   “哦?是吗?哪几件?”他的笑意透进语气里,她立刻察觉了,抬眼去印证,果然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全都是狡猾的得逞微笑,偏偏表情还是淡漠沉稳的。她一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比以前还奸诈,怪不得先带她来买内衣,原来是早有预谋,算定她要吃这个瘪,乖乖就范。被她瞪了一眼,他反而心情大好,笑了笑,很没形象的亲了她一口,身心舒泰地回身坐在专柜沙发上,浅淡却迷人地微笑说:“好好挑,今天的目标是六套。”   服务员见峰回路转,又笑容满面,被奚成昊的笑容晃得一阵目眩神迷,愣然说:“你老公可真好。”   简思郁闷,他这点倒是一点儿没变,无赖的让她束手无策,她想起前不久再次重逢时他给她的冷酷内敛之感,简直上了大当。   她明白了他的难惹,也就服帖了,购物过程变得顺利,他和奚纪桓一样,大概是名牌崇拜者,买衣服就往哪些装潢富丽的专卖店里去。这回她倒是坚决,拉着他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进去,虽然他遭到拒绝,表情还是很愉快,她对他的每点主动的反应都让他高兴。   “怎么了?”他的口气像在问一个发脾气的孩子,满不在乎又十分纵容宠溺。   她摇了摇头,上回奚纪桓给她买衣服,她知道了价钱,奚成昊要和父母闹翻,首先就会遭到经济上的压制,他是大少爷,花钱没数,她当然不能让他乱来省的将来被奚家夫妇看笑话。“贵!”她皱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看着她担忧的小脸,佯装生气地一板脸,“你怕我没钱?”   简思没说话,默认。   “你跟我来。”他拖着她往商场一角的自动取款机上去,把钱包掏出来打开,满满一面的卡,“密码都是一样。你看着。”他随便掏出一张,在取款机上操作一番,拉着她看余额,简思几乎瞪着那一长串数字,数不过来那是多少钱。“我爸妈给我卡,昨天已经都冻结了,我扔在抽屉里。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钱,也就是你的钱。”他笑,似乎嘲弄她的担忧,又有些自豪。   “你……”她看着手中的钱包,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以为我还是被爹妈摁得死死的窝囊废?”他冷漠地一笑,“走,思思,买衣服去,我要我老婆漂漂亮亮的。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奚成昊今天开的是中规中矩的四门高档轿车,买的东西也装买了后备箱,在后座也堆的半天高。简思好奇地看着窗外的道路,她很想知道他神秘兮兮的要带她去哪儿。   他们的车子开到一座豪华的写字楼下,简思皱眉,难道是嘉天的子公司?同一个城市里,嘉天有自己的办公大楼,没必要为旗下公司租这么昂贵的办公室。   奚成昊打了个电话,就领她上了电梯一路攀升,景观电梯的一侧全是玻璃外墙,简思看着周围的建筑越来越矮。终于下了电梯,却发现来到了一个装潢时髦奢侈到像星级宾馆的办公区,一个微笑的秘书小姐等在电梯口,很礼貌地招呼说:“奚先生请进,阮总在等您。”简思摸不到头脑,懵懂地跟着他走进一间豪华的办公室。   “你来干什么?别给我惹麻烦。”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明知他们进来,仍没抬头,冷冷地说,十分不客气。   奚成昊也不理会,拉简思大咧咧的坐进沙发里。   “这位美女不相信我有钱,对嫁给我有所怀疑,我带她来看看。思思,我是这家公司的大股东。”奚成昊微笑,看简思诧异的表情,“这可是和嘉天没半点联系的买卖。”   看文件的阮总用笔重重在文件上一戳,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你也好意思说这话?都是我在卖力,你负责收钱!我很冤。”   简思发现年轻的阮总有一张极为俊美的冷酷脸庞,他很严肃,好像总是高高站在神坛上,说话的语气也很具备压迫感,但说话的内容……总有点儿不是那么回事。   他看了两眼简思,像专家下评语似的说:“她本人好看,穿校服的样子有点儿傻。”   简思听不明白,有点恍惚。   奚成昊也反唇相讥:“上回和你一起吃饭的女的,你问一句她答一句,也挺傻。”   阮廷坚冷冷瞥了他一眼,“她现在是我老婆了。”他突然有点儿不耐烦,很权威向简思宣布,“这位美女,奚成昊有钱,放心嫁给,放心挥霍吧。”他又瞥了奚成昊一眼,“可以了,滚吧。别让你爹妈知道我认识你,沾一手腥。”   奚成昊笑笑,也没反驳,拉了简思起身,“走吧。”   在回去的路上,简思想了很久才理清了脉络,奚成昊早就自起炉灶,刚才的那个帅哥就是他的合伙人,那个公司有他的股份。显然他蓄谋已久,所以一直躲在幕后,连他父母都不太知情。这显然是个高明的主意,以现在的情况,奚家夫妇不但会封锁他的经济供给,甚至会利用多年的势力打击他的生意,逼他一穷二白,受不了贫苦而黯然低头。   “你筹划了多久?”她问,这绝不是个短期内速成的计划。   “五年。”他淡淡地说,却让她的心重重一震。   或许他布置这一切并不是打定主意回来娶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受制父母,不然……他何必等了五年?   “思思,如果我妈单独找你,你一定要去见她,不必害怕。”他有些调侃地说,“如果她要给你钱,让你离开我,你就大方的收下。”   简思愕然地侧脸看他。   他笑笑,“看起来,我们结婚是收不到他们的礼金了,就拿这笔钱抵上吧。老婆,要个好价钱,收到钱都给你当私房。”   简思看着他,嘴角抑制不住露出笑意,他果然是个好搭档。   第32章 满足   简思坐在梳妆台前,她简直认不得镜子中的女人就是自己。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镜子前端详自己了,匆忙而艰窘的生活让她无心细看满面愁苦的自己,那黯淡的脸色和沉重的眼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难受。   她默默环视周围——落地窗前挡着薄纱帘,阳光透射进房间后既明亮又朦胧,充满华丽感的家具都泛着木器的钝光,优雅而沉静。这是专属于她的房间,美丽的水晶吊链从棚顶垂下,排布成长短有致的装饰帘幕,五光十色,总有那么几颗反射耀眼的光芒,配套的柜子和妆台,华丽边框的硕大穿衣镜镶入铺着好看壁纸的墙壁,挂着同款水晶帘的小门后是分栏整齐的衣帽间……她喜欢坐在妆台前的长条沙发凳上默默端详这一切,她像从地狱里解脱出来的幽灵,不管出卖的是什么,一下子爱上了这个虚幻的梦境。   她的手无意触到了放在妆台上的项链,冰凉凉的,却让人忍不住去触碰。她看着吊坠上的钻石,无心一抬眼,就看见镜中那个美丽的自己,她的眼中不再有被追赶似的焦虑,也没有挥之不去的担忧,这个娇俏的年轻女人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那么甜美。她很满意自己的美貌,五年来的磨难竟然没让花颜褪去,也没让她沾染过多的市侩刁滑,收拾一下,穿上考究精美的衣裙,倒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娇柔雅致。眼下,她所凭借的不过也就是这副迷人的皮囊了。她看着自己,那甜蜜的笑容里多了冷峭的讽意,如果奚成昊再晚几年回来,看见的是人老珠黄,满身铜臭的简思,他的愧疚和所谓爱恋还能剩下多少?   门被轻轻推开,奚成昊穿了身休闲服走了进来,即便如此,他的身上仍然散发着一种令人压迫的气息,就是她初见回国的他时自卑地察觉到的贵气。他再如以前狡猾蛮横也好,他到底长大了,那种习惯掌握一切的沉稳霸气始终如影随形。   见她握着项链,他笑笑,“我来帮你。”他走到她身后,熟练轻柔地替她戴好。他双手撑着妆台边缘,俯下身,下巴轻轻地压在她的颈窝边,把她圈在他制造出的一小方天地,他也看镜中的她,不由叹息:“思思,你真漂亮。”   他的眼神一深,喉咙里轻而又轻的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拂在她耳边的气息也加剧了。她无法自控地轻颤起来,朦胧而静谧的房间,立刻涌起情欲的暗潮。虽然几天来同床而眠,他对她从没有过半分勉强,甚至亲吻,只要她半含抗拒地垂下头,他就不再继续。她知道,因为对她的歉疚,他对待她像公主一样尊重,死死地克制自己的欲望,只是不想让分别五年的她,感觉被强迫。她知道这对他是多么的艰难,不管他表面装得多稳重自持,归根结底,他是个任性的人。若说不感动……她也骗不过自己,虽然他对她万分珍惜宠爱,但她自己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她一无所有,几天前还生活在阴暗狭小的房子里,因为无力承担母亲的医疗费而答应一个男人的包养,这一切……他都知道。   发觉了她的颤抖,他整顿了一下自己的心神,站直了身体,笑容还是有些发涩,他想要她,想得要发疯了,但是他竟然没勇气按自己的想法,狠狠地扑倒她。是的,没勇气……因为他,她已经受了太多的伤害,甚至失去了父母。这个世界上,他是最后一个愿意无条件保护她的人,虽然她还意识不到,正因为她还没有全然相信他,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他不想她怕他。她对欲望的恐惧,他怎么会不知道?年少贪欢,当初他总是忍不住半强迫她与他去开房,每一次她都如刚才那样轻轻颤抖,他知道她害怕他陷入狂热后的粗暴,却柔顺的没有拒绝,这种忍耐和取悦,让他更加怜惜疼爱她。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去吧。”他轻咳了一声,笑着说。他当然了解自己的父母,妈妈果然打电话给简思,约她单独见面,这样的约会,他当然要装不知道。   他转身要走,却被她拉住胳膊,原本就快沸腾的血液怎么禁得住她带有挽留性质的一拉扯?她坐在长凳上,微微仰着头看他,长长的睫毛轻微翕动,淡淡的飞霞晕染在精致的小脸上,清亮的双眸好像就要滴出水来。她似乎有些羞涩,娇嫩的小巧红唇轻轻地说话,如同喟叹呻 吟,“谢谢你。”   他觉得全身没过程的烧起滔天大火,他回身把她从凳子上抱起来,呼吸急促地吻上她微张的纤巧嘴唇。   她还是在颤抖,但双臂带着些怯意柔柔环住他的脖子,这是默许也是邀请,他急切的几乎没耐心把她抱回卧室,双臂一使力把她托上梳妆台,台面上的瓶瓶罐罐稀里哗啦的掉落下去,一地狼藉。简思更害怕了,手肘撑在他的胸膛不由就有了些拒意。他在这方面一向有些狂暴,她被吓到的柔弱表情惹起他的怜惜却撩拨起更猛烈的情 欲,她的裙子被推上腰际,线条美丽的双腿颤抖着环着他的腰,他想温柔对她,却抗不过爆发的欲望,虽然一直忍耐到她略微准备好,就一举冲入她刚刚湿润的娇嫩,她抽泣一声,浑身绷紧,水漾漾的双眸真的流出眼泪。   他感觉到她的紧窒,知道一定弄疼了她,他有些内疚,强忍着不再动,轻吻去她的泪水。   “对不起。”他重重的喘息,十分难受似的低语。   她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解半露的衣衫有种令人疯狂的媚惑,她突然松开他的脖子,双手撑着妆台,低吟着仰起娇小的下巴。他感觉到环握他的娇嫩在收紧,刚被压服的狂躁立刻冲毁了所有理智,她要弄疯他了,他几乎愉悦的脑中一片空白,冲撞的她不得不死紧地攀住他的肩膀,低声断续哭泣。   他还是那么蛮横……她虚脱地倒在地毯上,刚才穿着整齐的衣服褶皱不堪,被汗水浸湿的更加颓败,她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陷入疯狂,地毯的纤维让裸露的肌肤刺痒难受,他还在不停的律动,汗水密集的洒落下来,有几滴竟然落在她的脸上,她已经浑浑噩噩,恍惚间听见音乐声音,他的喘息和低吟成为她耳边最响的声音,那音乐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她恍然想到那是他新买给她的手机,她对铃声还是那么陌生。她呼吸急促,说出的话更是断续缠绵,“电……电话……”   他沉溺在火热的极乐里,根本不屑顾及。   铃声执着的响过一阵又响一阵,她和他都知道那是奚太太打来的……他们突发的欢爱早耽误了约定的时间,奚太太一定怒火万丈地等待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打电话来催。   他被铃声吵得发烦,幸好她的皮包也被扫落在地,就在她头部不远的地方,他烦躁地伸手去拿,姿势却使自己更加深入,身下的她突然长吟了一声,双腿绷紧,他享受了她最欢愉时刻带给他的云端快感,忍不住轻喊了出来,手刚抓住手机就顺着心意一把甩在墙壁上,手机在剧烈的撞击下骤然停止,房间倏地陷入安静,只剩他和她陷入狂乱的声响……   一阵混乱过去,简思觉得自己已经虚软如绵,浑身再无一丝力气。“约……约会……”她疲惫地闭上眼,不甘心地喃喃低语,其实她是很期待这次碰面的。   他浑身是汗的伏在她娇小的身躯上,满不在乎的说:“管她呢。”   他搂紧她,身心餍足。五年里他对女人并没节制,甚至暗暗希望找到一个能取代她的,他认为那非常容易。美貌的,妖娆的,清纯的……全都尝试过以后,他忽视自己在每次云散雨收后的难言空虚。现在,当他真正的满足了以后,才懂的,那总是填不满的空虚,是因为身边的女人不是她!   第33章 心机   简思按约定时间走进咖啡厅,门口的服务生很殷勤地过来询问带位,眼中还带着明显的惊艳。简思坦然的接受他和邻近几桌人打量的眼光,钱真是个好东西,她精心装扮过,被人看的时候竟然不再慌乱紧张了。当然了,现在她穿的是价格昂贵,款式时髦的高级服装,几天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她知道自己没有失礼或者惹人嫌恶的破绽。哪像原来——别人一看她,她就生怕身上沾了伺候妈妈时落下的污渍,或者带着炒菜做饭的油烟味,不自觉地遮遮掩掩,一副畏缩的样子。   她看见已经坐在角落位置上的赵泽,她看见她似乎也惊了惊,眼睛里多了抹难以置信,赵泽没想到,仅仅几天,那个一副小媳妇样子的穷丫头竟然变得这么神采奕奕。简思已经坐到她对面,眼神再也不闪缩,冷静地直视着她,让赵泽这个身经百战的人也产生芒刺在背的感觉。她故意冷眼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简思,没掩饰自己的不屑,这个女人从头到脚的打扮都是用她儿子的钱——她和丈夫已经下了狠心,假以时日……赵泽冷冷一笑,奚成昊的钱消耗殆尽,事业又没发展,眼前这个趾高气昂的女孩还用什么来买这么昂贵的行头?   她已经放了她一次鸽子,但她这个做长辈的不恼,拖得起的是他们,而不是这两个羽翼未丰的年轻人。只要她还有机会,总不想走最后一步,打击儿子的事业和自尊,当妈妈的实在痛心,也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感情裂痕。她云淡风轻地向简思微微一笑,“来了?”   “嗯。”简思乖乖巧巧的回答,她也在打量赵泽。做了几十年阔太太,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打扮得体的,笑的时候有些莫测高深。她鬓边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白发显露了她的年纪和焦虑,虽然她的表情那么平淡。简思看了看菜单,点了杯冰咖啡,奚太太不再凶相毕露的高声刻薄,反而拿出这副深沉嘴脸,是不是说明她肯把她当成一个对手,而不是用钱就可以简单打发的穷鬼?   简思有点儿想笑,回头想想,她的地位是在缓步提高的,第一次是她和爸爸主动去找他们,精明的奚太太只是说了几句刻薄话就把他们打发了。第二次是奚太太来找她,肯给她钱。现在呢?简思对她的表现拭目以待。   “这两天过的很好?”赵泽喝了口自己的饮料,笑着问,却用了肯定的口气,谁都看得出这个丫头连脸都透出光彩来了,那股灰扑扑的土气消失无踪,她倒不是打扮不出来的那种土包子。赵泽禁不住又想起五年前见到的她,虽然怯怯地躲在爸爸身后,却的确算得上一个公主派的小美女,当时她还理解了儿子一把,这么个小尤物,血气方刚的男孩子自然是会迷恋的。   “很好。”简思也淡淡地回应。   赵泽暗自冷哼,这个丫头果然也学乖了,想玩起手段来了。她父母的死多少都和自己有关,她现在这么不紧不慢,打的什么算盘她不用想也知道。   侍者送来了冰咖啡,简思笑笑,知道奚太太要进入正题了,她没必要和自己兜大圈子的。   “自从和你在一起,成昊就没回公司来上班了,就算他肯回来,公司也没他的位置。”赵泽简单地陈述,知道这并不能阻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女人,所以只能当开场白说说。   “嗯。”简思拿勺子挖了点儿咖啡上的冰淇淋,细细品尝了一下,很好吃。   “很老套吧?我和成昊的爸爸,为了让成昊回头,肯定不会让他在外面过的很舒坦。”赵泽笑了笑,有点儿无奈,“简思,我知道你怨恨我们,你父母的事……有我们的责任。可是,你能不能站在我们为人父母的角度上想一想,成昊从小就很优秀,我和他爸尽最大努力要给他我们力所能及的最好的东西,婚姻更是。孩子,你再怪我也好,我还是要说,你并不是他合适的女人。”   “哦?”简思挑眉,并没过于尖锐地质疑她的话,奚太太的口才的确是很不错的。不适合的女人?简思笑了笑,这位伟大的母亲知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天天在她身上舒服的直叫,哪不适合?口口声声说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赵泽敏锐地察觉了她的讽意,也略带讥诮的笑了笑,“很多事,年轻时觉得是人生最不可舍弃的,爱情啊,床第之欢啊,渐渐年纪大了才明白,安定的生活,和睦相处的家人才是最根本的需求。小姑娘,你年纪不大,我说的话让你全懂不太可能。不过我问你,成昊非要娶你,对你念念不忘多还是和父母赌气多?结了婚,你们能不能成为一对心无芥蒂的和睦夫妻?”   简思不答,这果然是个好问题。   “若说他对你念念不忘……”赵泽看着简思意味悠长的一笑,“我不否认,你是个美女,但成昊这几年,交往的美女不在少数,而且我们也没限制过他的行动,他想回来找你,这五年里可以说随时都行,他回来了吗?他现在是迷恋你的容貌啊肉体啊,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青春不老,他也不可能一辈子和他自己的父母赌气。更何况,你真能忘记他的妈妈和你父母的死亡有关?”她说起这话,说起自己,都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他因为娶你,变得一无所有,明明是个含着金汤匙的少爷,却要变得和普通人一样为了生计战战兢兢劳苦工作,你觉得成昊那样的男人能忍耐多久?他能甘心吗?”   她观察了一下简思,她沉默不语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赵泽继续说:“如果他能爱你一辈子,你跟着他过苦日子倒还值了,因为你一开始也没想过要过穿金戴银的生活吧?对你来说不过是人生没有惊喜罢了。如果你人老珠黄以后,成昊对你厌倦了,对捉襟见肘的生活厌倦了,而我们做父母的不计前嫌的愿意原谅儿子的错,只要他抛弃你,好好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你觉得成昊会怎么选?他并不是第一次抛弃你吧?成昊没过过苦日子,你过过,你知道那有多难,不然你也不会无奈的要去给纪桓当情 妇了。”   简思用吸管搅动着饮料,这分析入情入理,句句一针见血,给了她很大启发。   “孩子,你现在是一时义气用事,用自己的婚姻来报复我们。”赵泽笑笑,“可真有那么一天,你报复的怕只是你自己而已。好吧,退一万步说,那些没发生的事你都不愿意去想,成昊现在走投无路,天天闲在家里,又能应付多长时间你这样的奢华生活?你们结婚,对我们俩个老的来说,没什么损失,乐观点儿想,不过我儿子多玩一个女人,我们输得起,你输不起。”   “那你说怎么办?”简思轻声问。   赵泽一笑,以为她心动了,“你是吃过苦的人,知道人生在世什么是最重要的。这是五百万的银行本票,如果你肯离开,我会再给你这么多。你何必蹚我们奚家这淌浑水呢?”   简思看着她放在桌上的本票,五百万……真的不算多,看来在奚太太的心目中,她还只是个小角色,不过已经值得她说出这么一番长篇大论了。   “我考虑一下。”简思把支票放进皮包,余光看见奚太太鄙夷地松了口气。   出了咖啡店她就去了银行,把钱存入自己的户头,然后给奚成昊打了个电话。   奚成昊笑着说:“价钱很一般,我想一会儿就该轮到我赴约了,这样,你先去逛一会儿,然后我妈约我去哪儿我再告诉你,你晚我半小时来,一起去吃晚饭。”   简思也笑着挂断电话,心情无比畅快,她已经迫不及待看一会儿奚太太的表情了,这才是这次交锋最精彩的地方。   赵泽一接到消息简思拿了钱,就立刻约儿子出来,她以为奚成昊会让她费一番口舌才肯来,没想到非常顺利。   当她又痛心又不屑地告诉儿子,那个女人拿了支票立刻去提了钱,多庸俗多恶劣……儿子只是看着她微笑,她声泪俱下劝儿子回头,苦口婆心。   然后,简思笑眯眯地走进餐厅,猫一样靠着儿子坐下,赵泽皱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羞愤得满脸通红。   “婆婆。”简思微笑,眼睛半弯,又甜美又可爱,这一声比刀子割肉让赵泽更疼,“谢谢你的礼物,我和成昊会好好用来办婚礼的。”   赵泽狠狠地看着对面的儿子,他纵容那个小狐狸精对自己的挑衅,甚至还摸了摸她的头以示鼓励,她想一巴掌打掉那张精致漂亮小脸上的笑容,这讽刺何其难堪!她多年来爱如生命的儿子竟然这么侮辱她这个母亲!但她终于沉下脸,只流下两行泪,“成昊,你竟然这么对妈妈。我……”   奚成昊终于有些不忍,皱眉喊了一声:“妈。”他是气父母立刻采取经济封锁,事业压制这样冷酷粗暴的方法,但当妈妈满脸悲痛地看着他,双鬓白发斌斌,做儿子的心怎么不疼?   她不等他说话,站起身捂着嘴呜咽地离去,上了车却再见不到半分软弱神情,她看着马路边的树篱,她又轻敌了,有心机的何止是那个狐狸精,她现在最大的敌人应该是自己一手栽培出来令她骄傲不已的儿子。   她的指甲陷入车座的真皮里,论心机……他们毕竟还嫩!   第34章 忧虑   奚成昊坐在位置上久久没有说话,妈妈离去时颤抖脆弱的背影让他毫无还击成功的快感,他看见的不再是用伤害他自尊与骄傲的方式强横压制他的长辈,而是他的母亲……他还记得小时候妈妈叫他起床时在他颊边重重亲他的那种疼爱与珍视。长大以后,虽然这种温情时刻越来越少,但他每次取得成绩的时候,妈妈眼中的骄傲和鼓励,曾经那么让他暗暗雀跃不已。   简思没有打扰他的沉思,他的表情让她产生了一丝危机感,奚太太说的对,当他对父母的怨怪逐渐消失,她的分量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晚上……你想吃什么?”奚成昊扬了下眉,看了眼身边同样沉默良久的简思,他不该在她面前表现出犹豫。果然,他在她的眼中又看见了些许忧虑。他知道,虽然她对他父母满腔怨恨,虽然她决心报复,但她还是个性格脆弱的人,他不确定她现在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但他非常清楚她已经下意识把他当成唯一的盟友,当他表现出一丝动摇,她就会害怕,怕自己一无所有。他有点儿心疼,搂住她的肩膀,的确是他害的她成为一无所有的人。   她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回家吃吧。”她知道他的意兴阑珊,就连询问都带了些勉强。   他心不在焉的点头,今天他吃什么都没胃口。   简思熟练地把贝类在锅里焯熟,稍加调味,鲜汤的香味就飘散出来,她捞出贝类,凉了一会儿便剔除外壳,把贝肉再放回锅里下面条耐心地翻煮,她对食物的态度非常认真,这是生活给她上了又一门严厉的课程,她没有余钱浪费,每次买回有营养的食物都要把它利用到极致,连壳子菜叶都要妥为加工,所谓生活智慧,何尝不是硬逼出来的技巧。   奚成昊坐在餐厅的椅子上默默看着她在厨房里有条不紊的忙碌,原本心思烦乱,看着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又安稳又辛酸。每次她表现出在艰难生活里养成的一些习惯,他就会心疼。   面条差不多熟了,简思用勺子舀出一勺汤来最后试下味,她怕烫,小心翼翼的瞪大眼,嫩红的小嘴在勺子上慢慢地一抿,样子很乖巧又有些调皮,奚成昊的心咚地快跳了一拍。他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她的腰,这样的姿势让她显得更加娇小,身高还不到他的胸口,他心生怜惜,似乎从分别后她就一直没有长高……   她还是不习惯他这样毫无时间毫无空间意识的亲密,局促地在他怀里动了动,他的低笑震动了胸膛,更让她意识到身体紧密地相贴。“我也想尝。”他说,有点儿孩子气。   有事做总比心慌意乱地被他这么抱着好,她也舀了一勺汤给他,总是伺候生病的妈妈让她有很多习惯动作,比如会先吹一下,当她举高手臂喂进他嘴巴才恍然想到她竟然做了这么亲密的动作。虽然她和他已经无数次肢体交缠,从来都是被动接受,突然这么亲昵的为他吹凉汤,让她瞬间红了面庞。   “很好喝。”他顺势低头,吻了吻她的颈窝。   “那就吃饭吧。”她佯作关火,挣开了他的怀抱,她已经习惯用身体取悦他,却对这样亲密的小举动十分抗拒,因为这样让她感觉十分危险。她可以把欢爱当成单纯肉 欲,但这样的小温柔,却让他接近了她心里最无防备的一处,那里——是绝对不能让他占领的。   奚成昊点头嗯了一声,回身帮她拿碗,简思有些意外地眯了下眼,她以为他会如平时一般纠缠求欢,他在这方面欲念很强,而且作风豪放。她握汤勺的手不自觉捏紧,被把手硌得有些疼,看来他妈妈的眼泪对他的作用比她想象的厉害。   收拾完碗盘,已经六点多钟,昏黄的阳光让整栋房子显得有些幽暗浑沌。简思洗了个澡,这才发觉这一天下来她竟是如此疲惫,她躺在床上回想起奚成昊看着赵泽离去时脸上的表情,竟然浑身起了寒意。   奚成昊在书房看文件,虽然他不必去公司上班,也总是有忙不完的工作,电话、电子邮件不休不歇……这让她感到安心,至少奚太太预言的悲惨生活不会降临,她甚至感到一丝得意。   她看了会儿电视,他并没像往常那样早早的就别有用意地挤上床来……过了九点,他仍然没有回卧室,她突然觉得所有的电视节目都令她烦闷,干脆关了。床头的灯造型异常精美,光线也朦胧柔和,她屈起双腿,把下巴撑在膝盖上,愣愣盯着灯罩上的装饰。她是在等他……他的情绪低落让她感觉到一丝被背叛的忧郁。   奚成昊洗完澡,又在电脑前忙了一会儿,头发干了才回房睡觉,看见她抱着膝发呆心有些莫名酸楚,橘黄的暗光里,她显得那么孤单纤小,幽幽无神的大眼空洞而悲伤。   “怎么还不睡?”他走过去,搂她一同躺下,“在等我?”他故意笑着问,知道那不太可能,她现在还没依恋他到这种程度,果然她没有回答。他在心里微微叹息,“睡吧。”他伸手去关灯,却非常意外地被她拉住。   她在他怀中仰起头看他,双眸异样水亮清澈,他的心好像一下子沉入那媚惑的两汪春水,只能默然地看着,心被紧紧缠住。   “很难过……是不是?”她问,他看到她的眼中浮起同情和了然,心重重一颤,虽然他极力掩饰,她还是看得分明。她扯他胳膊的手收成拳,有些僵硬地放在他的胸口,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俏脸上投下阴影,“被父母埋怨的心情……我懂的。”   轻轻软软的一句话却好像扎进他心里的一根刺,疼的他身体都轻颤了一下,他紧紧地搂住她,他为母亲的眼泪心生歉意的时候可曾想到五年来她是怎么面对她的母亲?她妈妈对她几乎变态的怨恨,他亲眼看过,她为了他受了太多太多的伤害!   “思思……”他把她按在胸膛上,“我……”此时此刻简单的一句对不起他都说不出口,他亏欠她的似乎越来越多!   他没说出来,她却好像了然于心,小脑袋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出乎他的意料,她冰凉凉的纤巧双手慢慢从他怀里抽出来捧住了他的双颊。他震颤了一下,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他直直地看着她,脑子慢慢空白,他的双眼只看见了她,他的世界只剩下她。   她凄然笑了,趴伏在他胸膛上,丝柔的长发披散在他身上,柔媚诱惑。“成昊……你后悔了吗?你后悔和我在一起,让你父母伤心了?”   “不!”他皱眉,她想到哪儿去了?他有点儿生气她对他轻易的怀疑,惩罚般故意深呼吸震了震身上的她。   她坐起身,双臂撑在他头两侧,俯看着他,眼中满是凄凉和恐惧,“成昊,这次……”话没说完,眼泪落在他的脸上,热热的几乎要灼伤他的心,“这次……别再抛下我。”   他的心像被万箭刺穿,双臂一伸死死把她按在身上,“决不会了,决不会。”是安抚也是承诺。   她的手带着魔力般轻拂他的肩头,纤秀的腿缠上他的腰胯,他瞬间被点燃了,她当然发觉了他身体的变化,但她的表情依然悲伤,似在问他又似在问自己:“怎么才能让你不再去想,不再去烦?”泪水缓缓从她娇俏至极的脸庞淌下,他的心都被绞碎了,“这样……可以吗?”她撑起身,跨坐在他身上,羞涩得浑身发颤,但她还是紧紧咬着嘴唇,握住他的灼痛,用她的湿软缓慢地吞入,她还太生涩,疼得脸色苍白。   他浑身颤抖,血液在血管里沸腾灼烧,他看着她的忍耐,看着她的屈意取悦,他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多么的悲哀和痛苦,她对性 事向来保守羞涩,把自己逼成这样,她自己痛苦,他更心疼!他坐起身,骤然深入的欲望让她轻呼了一声,疼得弹了弹身体,眼泪又涌出新的一波。他轻轻把她放在身下,缓解她的不适。   “思思,别再害怕了。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   她点头,闭着眼,泪水却不停地往外涌,他心疼得不行,声音都带了怜惜:“明天我们就去登记好不好?”   她哽咽,点头。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微微一动,主动的吞吐了一下他的欲望,他呻 吟了一声,这是他无法抵御的诱惑,他沉迷下去,陷入她邀请他前往的天堂。   第35章 眼泪   从登记处出来,简思拿着红彤彤的证件忘记放进包里,奚成昊拉着她,一直上了车,她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怎么了?”他侧过脸回头看她,笑了笑,“不习惯啊?你现在已经是个已婚妇女了。”他打趣她。   简思看着手中的证件,没有回答。   奚成昊深吸了口气,试探着问:“不高兴?”   简思摇头,“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容易……我们就结婚了。从到了这里,办好证件才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她以为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心情都会起伏波动,但是没有,就好像在银行排队存款一样,心情平淡而漠然,甚至连一起排队的其他小夫妻所表现出来的甜蜜都没有。奚成昊的父母除了封锁经济,奚太太来和她谈了一次以外,就再也没有采取任何强烈的手段,她想象的打上门来破口大骂、号称要断绝父子关系什么的精彩大戏都没上演,这大大减低了她和奚成昊登记结婚的成就感。当她拿着轻易就得到的结婚证时,突然意识到五年前她饱受侮辱,以失去爸爸为代价,求的就是这么两个轻飘飘的证件?   她抬头看身边微笑着看她的俊美男人,莫名其妙的一阵失落,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占有她又曾抛弃她的男人,真的成为她合法的丈夫了,她丝毫没觉得和他之间有了任何改变,拉近了任何距离,她不相信他的承诺,自然更不相信手上的结婚证。虽然她牢牢紧握,心里却也明白,这不过就是几片纸,刚才她也看到了,离婚和结婚一样,用不了半小时。   “思思。”奚成昊观察着她的脸色,“挑个好日子,我们也办一场隆重的婚礼,把亲朋好友都请来……”他以为她的沉默是因为结婚的仪式过于简薄,女孩子对婚礼仪式多数极为看重,就这么娶她,他也心疼抱歉。   她摇头,“我也没什么亲朋好友了……”他难道以为她不明白吗,就算是她期待一场隆重的婚礼,他的亲朋好友能来么?他父母有的是办法让婚宴上不出现一个男方的亲友,他们要举行婚礼——不过就是给他父母一次侮辱他们的绝佳机会。   奚成昊眼神一黯,随即笑了笑,“那就去浪漫的地方度超长蜜月,照最好看的婚纱照片,反正我现在有的是时间陪你。”   她笑笑,他就像在哄小孩一样,把能买来的玩具都放在她面前让她选。   找了家高级餐厅,他说婚后第一餐一定要郑重其事,她点头赞同。他拉着她微笑着进入餐厅,她也装作心情很好,餐厅里音乐轻柔,气氛高雅,新婚夫妻对面而坐,品尝着美味佳肴……两个人却没有交谈,每当眼神相遇,奚成昊总是安抚地向她笑笑,似乎兴致勃勃,但她却觉得那么压抑。这么顺利的结婚过程,或许都不符合她和他想象中的样子。   她在他没抬起眼的时候细细看他,他眼中的深冥是什么?遗憾还是失望?他大概也和她一样,期待他父母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或者高压打击……这样他就能冷笑淡漠的一一应对拆解,让他父母在束手无策之余,深刻明白他们的孩子不再是手中的软面糊。她轻轻挑起嘴角,他吃软不吃硬的个性看来他父母也摸得很透,她叉起盘中的食物放进嘴巴细细品尝,今天……不过是个开始,她也不必妄自菲薄,他们是奚成昊的父母,她也终于不再只是一度被他们儿子抛弃的女人。   送她回了家,他却没有下车的意思,他的笑容还是那么令人着迷,他微笑看着她的时候还是让她有瞬间的闪神。“思思,你先回去吧。我……出去一趟。”他犹豫了一下,觉得隐瞒自己的去向反而会让她疑虑,尽量坦然地笑着说:“不管怎样,我们结婚的事还是要和我父母说一声的。”要她同去他舍不得,父母的一腔怨愤大多迁怒在她身上,他们对她说出任何一句伤害的话他都无法忍受。虽然上回父亲生气地打了他,这是生平父亲第一次打他,但仅仅是打个电话回去通报结婚的消息,他还是不忍心。爸爸用了多大的力气打他,对他就有多么失望,他……明白的。他不希望简思受到伤害,也不指望父母能接受这个儿媳妇,就算父母能接受她,他也舍不得她把间接害死自己父母的人称为爸爸妈妈,他只是希望他能独立地扮演丈夫和儿子两个角色,只要他处理得够好,也不应该太难实现。   简思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奚成昊去了几个小时……她搅拌着用小火熬煮的菜粥,中午的大餐太油腻,她想晚上吃的清淡些。门铃响了起来,她有些意外,是奚成昊回来了?他一向没有按门铃的习惯,都是自己用钥匙开门。等她打开门看见奚纪桓,似乎也没怎么吃惊。   “没想到?”奚纪桓冷笑,简思看着他,觉得有些陌生,以前他沉着脸也带了几分顽劣的孩子气,可现在他的笑容里是货真价实的冷峭疏漠。他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恶意笑容进门,用放肆的姿势坐进沙发里。“你老公今天回不来了,他说了和你已经登记的事,我大伯血压直接上来被送进医院。”   简思关上门,没有接口。   奚纪桓胳膊肘撑着扶手,斜着眼瞥她,“这就是你想要的?不仅给你生活保障还肯和你结婚,更重要的是能气死他的父母也算报仇了?”   简思眯了下眼不动声色,她还不清楚奚纪桓的来意,不排除他因为恼恨她而成为赵泽的帮手,过来示威或者传话。   “若论苦肉计,我大伯和大伯母用的比你好!”他冷嗤一声,“我估计大伯住院期间,大伯母会趁机要你老公回嘉天代为主事。”   简思垂下眼,果然是来示威的。   “你别以为是我大伯伯母心软了,想着木已成舟就回心转意,我知道大伯母在调查成昊的经济情况,连我都听说他自己有公司,你看我大伯母能不知道吗?如果在钱这方面不能把你们逼上绝路,他们自然要换个方式,比如说……苦情戏。我大哥——到底算是个孝顺的儿子。等父母和儿子化解的矛盾,你却变成被孤立的那一个。简思,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天黑的很快,不知不觉间他和她都陷入客厅的幽暗里,看不到表情。   她去开了厨房和饭厅的灯,等不到答案的奚纪桓再也耐不住性子,快步走到她身后,扳着她的双肩强迫她转过身来,她太过娇小瘦弱,他又用了太大的力气,她被摇晃的如同没有生命的布偶。   “说啊?!这就是你放弃我所选择的生活吗?我真该高兴,我要瞪大眼看着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落到最悲惨的境地去!哈哈,你以为我大伯母是什么人?你以为奚成昊是什么情种吗?花心是遗传的,我们奚家的男人没有长情的!我大伯在外面就不干净,我伯母一辈子也不知道打发了多少各揣心机的女人,论手段论经验,十个你也不是她的对手!你就等着一败涂地吧!”他想说得讥讽傲然,却因为眼中的愤怒和痛苦显得像是放狠话发脾气的孩子,一点儿都不超逸。   简思没有抬眼看他,泪珠却慢慢晕湿低垂的睫毛,这无声的柔弱是扎痛他心的最锋利武器,果然他手上的劲道减了,她在心里冷笑,虽然他说的像是虚张声势的威胁,她却知道句句是事实。就因为知道对手强悍,她才斗志昂扬。   “一开始……”她的声音轻柔哽咽,低低的却一下子压住他的怒气,“我是想报复,我太恨了。可是渐渐的,我发现我只是期待能有个人爱我,对我好,我想结婚,这样我在这个世界上就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她流泪的模样让他无法思考,他抱她入怀,“笨蛋!”   “奚纪桓……”她叫他,他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她低喃般从那樱红小嘴中柔柔逸出,竟然无法自控地一颤,她的双臂环上他的腰,“别讨厌我,别嘲笑我……我很孤单。”   他没说话,心却被种莫名的酸楚狠狠缠住。   “陪我吃晚饭好不好?”她的眼泪对他永远有强大的杀伤力,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想去分辨此是非对错,他只能点头,只能顺从。   他喝着她盛给她的粥,面对面和她坐在饭桌边,此刻他很妒忌奚成昊,又卑微的感觉满足……粥很好喝,这滋味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第36章 温暖   奚成昊凌晨4点多才回家,整栋房子被青白的昏暗微光笼罩着,显得幽冷疏淡。他放轻脚步上楼,身上还带着医院的味道,有点沾染了病菌的感觉,他去客房的浴室简单的冲了个澡,身体轻松起来更觉得疲惫。推开卧室的门,他意外的看见微弱的灯光,以为还是吵醒了她有些抱歉,干脆快步走到床边,躺在她身边想说声对不起。暖而暗的橘黄光线里,她紧闭双眼蹙着眉头,似乎睡得极不安稳——她没醒,灯光……她一直在等他?他忍不住用食指的指腹轻轻去拂那排长长的睫毛……睡梦中的她,好看的如精工细作的娇美娃娃,无论什么样的她,都让他心旌摇动。他苦笑了笑,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酸得很,他倒更相信男人一辈子只能认真地爱一次的说法,简思就是他认真爱的那个人,他搂过她,让她枕着他的手臂。   她本就睡的不实,一动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他亲了亲那双水雾迷蒙的美丽眼瞳,“对不起,吵醒你了。”他只是想把她圈入怀中,还是违背了不打扰她睡眠的初衷。   她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摆脱了那抹朦胧睡意,但她还是直直地看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是无法言说的哀愁和忧郁,他怦然心动,她的眼睛其实很媚,那种纯净的媚,一下子让他麻到骨子里。他的手臂紧了紧,“怎么不关了灯好好睡?”他抬起手摩挲了一下她略显苍白的娇嫩脸颊。   她低头,用额头顶住他的胸膛,也躲闪开了他的手。   “生气了?”他扣住她的下巴,轻柔却不容抗拒地让她仰起脸,她不想这么近看他,只好闭起眼。他在她的唇上吻了吻,“我爸他……”   她的眉头飞快地一皱,眼睛倏然睁开,那眼中染了水意的幽黑是可以吞噬一切的绝美,出乎他意料,她主动吻住他的唇,他的解释便中断了,原本困在他怀中的胳膊也缠上他的颈项,他觉得胸口一窒,浑身都热起来了。她缠绵了一会儿,离开时眼睛还是闭起的,她的低喃似呻 吟又似呓语,“我不要听你解释……”眼角的泪珠缓缓积聚,在极其幽淡的光芒下还是闪烁着令人心软的星点,他的心软成酥沫,“只要回来了就好。”她说。   “思思!”他冲动地搂紧她,说不清是想让她陷入他的身体,还是他想陷入她的。“对不起,对不起……”他明知爸爸的病有苦肉计的嫌疑,还是做不到冷漠离去,虽然知道她一个人在家里等他,还是想尽儿子的本分守在父亲的病床边。她没有丝毫的抱怨或诘问,所有的期待只是他回来……这更让他心疼和难过。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却还是让她感到孤单和难过!   “睡吧,你累了。”她轻声说,小手带了他无法抗拒的魔力,毫不费力就把他推躺在枕头上,她起身,为他拉好被子。   “你干什么去?”见她要下床,他扯住她的手。   “我睡好了。”她向他微微一笑,“你睡吧。”她的笑给了他最大的抚慰,他松弛地放开手,也好,这么个小妖精躺在身边,他还怎么有心思睡觉?   睡到下午才浑身舒泰地醒来,奚成昊躺在床上凝神听楼下简思和钟点工轻声说话,正烈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挡住,懒洋洋的光线让房内的时间好像静止了,他喜欢这种感受,她生活在他身边,他的世界里。这是一个男人最需要的安定下来的满足感,他此刻才食髓知味的明白男人为什么要结婚。   手机调成无声,屏幕还是不停的闪亮,他知道爸爸的病无碍,狠一狠心在所难免,仅仅是昨天的一时心软,就让爸妈看到了希望似的,今天不停地叫他去,秘书,朋友全体动员。   简思端着托盘走进卧室的时候,看见奚成昊正冷着脸盯着手机屏幕,见她进来终于双眉一轩,关机了事。   “你昨天没好好吃饭,吃点儿热汤面吧,胃里会舒服些。”她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他看着碗上袅袅的热气,心也无比温暖。   简思在房顶露台上收衣服,这样贴身的活儿她还是不习惯让钟点工去做,她看见奚成昊的车子回来,便走到围栏边笑着向下看,奚成昊从车上提了好几个购物袋下来,抬头冲她微微一笑,一刹那,如同最温暖的阳光照亮心里的每个角落,包括被她层层守护的一处。“给你买了咖啡,还热着,快来喝。”他仰头看她。   秋天的阳光永远比任何时候都明晰清爽,她和他相视微笑,幸福的感觉缓缓冲淡岁月的伤痕,他们仿佛又回到五年前青涩相爱的时候。   她双手握着纸杯轻缓地吸着奶味极浓的咖啡,坐在椅子上看奚成昊熟练的烹煮刚从超市买回来的速冻饺子,这几天她的那个来了,奚成昊就包揽下做饭的任务,虽然几天来吃的不是打包回来的饭菜,就是速冻食品,他还是颇为用心的。怪不得奚成昊喜欢看她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原来……她也喜欢的。生活永远是琐碎而重复的,当他为她操持这些生活细节时,她感到的安定和幸福比他大把塞钱给她更真实强烈。   “你笑什么?”他问,手里还握着捞勺,衬衫的袖子挽在手肘以上,很“贤淑”的样子。   她笑了?“喜欢看你做饭的样子。”她坦然承认自己的开心,此刻的愉悦是真实的,她也很享受。   他从她的笑脸上硬是拉回眼光,在锅里加了些冷水,盖上盖子,快步向她走来,她一呛,在他眼中看见了熟悉的信号。   他已经轻松地抱起她,皱着眉故作窝火的样子,“今天……你好了吧?我快憋死了。”   她红了脸,这个稳重俊美的帅哥晚上……不,随时都会变身的。   就在她以为他要兽性大发的时候,他笑嘻嘻地把她又放回椅子,走回厨房继续煮他的速冻饺子,“我先喂饱你,你再喂饱我。”   她皱眉,低头使劲吸咖啡,不好意思在抬起眼来。   他终于如愿以偿,在喂饱她之后快步抱她回卧室,她有些羞赧的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了翻,红着脸转过身瞪大眼睛:“你去超市买没买……”   “买什么?”他明知故问,挑高眉毛。   “套……套子。”她结巴。   “没有了?”他把她压在身下,逼真的惊讶,“用的真快啊。”他嘿嘿笑。   她脸红的发烫,不知道是被他压得气血不畅还是被他无聊的惊叹噎到。   他的手已经开始**地行动了,她按住自己的睡衣,神色瞬间有些黯淡,“别……有了孩子怎么办。”   他的身体僵了僵,坐起身,把她抱起来靠在自己的臂弯,“有了,就生啊。”他吻了吻她染上悲伤的眼睛,柔声说:“我把幸福补偿给你,你把孩子还给我。”   她鼻子一酸,这眼泪是真的……他和她的孩子,那个无法生下的孩子,是她心里不愿想起的隐痛。   “思思……”他呼吸加速,“给我生个孩子。”他的眼中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当初你怪我不肯为你负责,我很生气!我爸妈……你也看到了,孩子不生下来,你和我就没有割不断的关系,我就说服不了他们!”   她暗暗攥起双拳,现在他怎么说都好,和死无对证没有区别……她死死构筑心底的堡垒,不要被他轻易攻破。   “思思,我们生个宝宝,你和我就真正的血肉相连。”他轻咬她柔润的肩头,她闭上眼,嗯了一声。   欢爱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搂着她,他睡得分外沉稳。   简思轻轻坐起身,面无表情地靠在床头,他的手机关了机扔在柜子上,家里的座机也拔了线,奚成昊的决心让她微微惊讶,不过奚太太又输了一场,让她有些痛快。可是大意不得……每次小胜,她开心之余也有些紧张,毕竟她初出茅庐,奚太太老奸巨猾。   他的呼吸平稳轻柔,她听了竟然感觉十分安心。她想起他在阳光里的那个微笑,温暖……并不是持久的感觉,她虽然很享受却不贪恋,华而不实的东西!   第37章 学习   简思第一次见到了奚成昊的秘书韦英,是个总带着笑容,很沉稳很和气的中年女人,穿着大方得体,气质绝佳,从名牌手袋里拿出的笔记本和笔都很精美,显得有些小资。这都是在嘉天呼风唤雨的人物,应该深得奚同先和赵泽的信任,才会派在儿子身边辅助他。   她又想起奚纪桓的秘书和助理,客观的说安排得很恰当犀利,处处点中奚纪桓的死穴——秘书是年纪偏大的冷漠女人,精明干练,不苟言笑,助理长相普通,都是奚纪桓搞不定或者没兴趣的典型。她早就该发现奚家夫妻有很强的控制欲和主导欲,对儿子、侄子身边的些微小事都不轻易放过,都要按他们的想法和观点排兵布阵,所以遗传到同样强悍个性的奚成昊才会觉得无法忍受,散漫的奚纪桓却悠游自在。   简思给他们送了两杯咖啡便打算离开,奚成昊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避亲昵地把她搂在怀中,一起坐在韦英的对面。简思红了脸,他却泰然自若笑的开心。简思知道,这是他在父母派来的说客面前摆明态度,也是在向她表明:在对待和奚家夫妇的关系上,他对她毫无保留。   韦英的笑容没有变化,对小夫妻间的亲密视若无睹。她在奚成昊身边工作了一段时间,对奚成昊的脾气十分了解,早料到他不会听她长篇大论地说道理,在这一点上,他和老奚总十分相像,拿定主意根本不听人言。她浅笑着翻手中的记录本,表情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她的惋惜。奚成昊终究是个事业心重的男人,嘉天几个他负责的项目就这么甩手扔下,总是有些悻悻。他看韦英拿出工作笔记,并没开口阻止她,仅这小小的细节足以让韦英胸有成竹。她干脆合上本子,自嘲地叹气,无奈地说:“我真是的,还拿这个来干吗?您负责的几个项目只有两个跟进成功,其他都搁置下来……”   简思在心里冷笑一声,赵泽派来的人果然个个不同凡响,她早就觉得韦英和善的笑容不是那么简单,这场较量难就难在都是些知己知彼的人,出的招数自然都狠辣有效。   奚成昊沉默,身边的两个女人都明白,他在遗憾和不甘,但是谁都没有说话。简思闪了下睫毛,这个韦英的确值得学习,至少她在“适可而止”这点的拿捏把握十分精准。原来把话明确地说出来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而是明明没有说,但却让对方心领神会。   奚成昊笑了笑,“留下吃午饭,你还没吃过我做的东西吧?我太太说我很有厨艺天分。”   简思不由失笑,她什么时候说过的?   “好啊。”韦英的笑容里露出一丝懊恼。   “这可真是一举两得,既请你品尝了我的好手艺,也让你能在这儿多留一会儿,回去交差的时候也显得你竭尽全力苦劝我一番,我爸妈怎么不会怪你没尽力。”奚成昊笑了笑,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跃跃欲试的样子。   韦英呵呵笑,神情让简思想到了张柔对奚纪桓的态度,有点儿无奈又有点儿迁就宠爱,像是姐姐对弟弟。“你果然是奚董和夫人的好儿子,对他们太了解了。因为你,我们这些打工的都被折腾得人仰马翻。他们对你的态度虽然还是那么强硬,但派来劝和的人是一批又一批,我算是先遣,我看你以后有的烦。”   奚成昊挑了下嘴角,站起身,“扬州炒饭怎么样?我最近的拿手菜。”   韦英又不说话了,只是点头笑,表示没什么意见。   韦英听着奚成昊在厨房乒乒乓乓的忙碌操持,眼光终于凝集到对面沙发的简思身上,奚成昊不在跟前,她的冷漠和鄙夷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她大学毕业就进了嘉天,老奚总和太太对她的扶持和栽培让她感恩戴德。“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她的笑竟然能比任何表情更让人觉得被羞辱,简思暗暗赞许,果然是心腹级人物,光是她这变态度不变脸的本事都让人惊叹。“听说以前你在海图的时候,就把小奚总迷得神魂颠倒,又给你买房又替你妈妈出医药费,果然是个美人。”   简思淡淡一笑,“过奖了。”   “我也知道你和奚总的过去,真没想到,他竟然还对你念念不忘,初恋对男人果然有特别的意义。”韦英说着喝了口咖啡。   奚成昊一边搅鸡蛋一边往厅里看,正好看见两人微笑寒暄的样子,他相信韦英不会对简思胡言乱语,毕竟她是个知道分寸的人,连对他都没说什么劝解的话,她更没必要伤害简思。   简思靠在沙发靠背上,大大的眼睛含着笑,看上去的那么娇美乖巧,她似乎没听出韦英话里的刻薄,还傻傻地点着头,“是啊,初恋对女人的意义也很特别。”   韦英握着杯子看她,分不清她是故作无知还是真的无知。她挑了下眉头,看向厨房的方向,奚成昊正在里面忙活,“你这是在害他。”她决定不再试探,“他不应该在家给你做饭,不应该放弃大展抱负的机会,满足于经营一个小公司!”   简思拿过旁边的靠枕,抱在怀里,柔媚如小猫,让人觉得根本不该对她说什么事业抱负的沉重话题,她只适合娇娇的依偎在男人怀里当个小宠物。这姿态也让韦英冷哼了一下,这种女人到底靠什么迷惑了嘉天的太子爷?面孔?身体?不过也是一闪而逝的优势!   “成昊经营的不是个小公司。”她争辩说,睫毛忽闪忽闪,天真的几乎白痴。   韦英冷笑:“比的上嘉天?奚总是个有野心、需要成就感的男人。你这样耽误他,迟早有一天他会恨你!你在害他,也在害自己,将来有一天,奚总失去了嘉天,对你也不再感兴趣,真正人财两空的人是你。如果你爱他,就该让他展开翅膀,他能飞得比你想象的高。”   简思轻柔地抚摩着怀中的抱枕,笑容是那么美好,她像是在述说少女心事般甜甜蹙眉:“可是我不爱他。”   韦英愣住,直直地看着她,笑容全僵在嘴角。   “我就是想让他一生平庸,让他父母痛心疾首,嘉天失去他或者他失去嘉天,我都很高兴。”简思放下枕头,甜蜜地说。   韦英定了下神,哼了一声,“你不过是在说气话!年轻人,意气用事倒霉的是自己。”   简思瞪大眼,还是那么天真,“我没意气用事啊。”   “你不怕我把你的想法告诉奚总?”韦英皱眉瞪着她,脸色阴沉。   奚成昊在厨房里大声问:“老婆,炒饭里放不放青豆?”   简思回头向厨房的方向娇软的说:“不放好不好?我不太喜欢吃。”她转回身看韦英,漂亮的牙齿在嫣红的嘴唇映衬下,引得人想去亲一亲,她挑高眼眉,笑着对韦英说:“不怕,你去说吧,看他相信不相信。”   韦英把咖啡杯重重顿在茶几上,拿起包就走。   简思冷笑一声,随即皱起眉头走向厨房,“成昊……”   奚成昊正在处理虾仁,看见她的脸色立刻一凛眼神,是不是韦英说了什么让她难受的话?!“怎么了,思思?”他满手腥汁只能用胳膊把她揽入怀中。   “韦英走了,因为我对她说不想让你回嘉天。”她轻声说,口气里的惆怅让奚成昊心疼。   “走就走吧!本来也是不想让她为难,没想到她还对你说这些,别在意,思思。”他亲了亲她的面颊,不用问也知道韦英对她说了什么。   “成昊,我……”她的脸在他的胸口轻轻蹭了蹭,这种难以言喻的撒娇和信赖是五年前她和他在一起最喜欢做的动作。他的心一柔,她又无心地对他做出这样的举动,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开始信任依赖他了?他要她做回五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这一点点的小进步,让他欣喜不已。“我很怕,你喜欢工作,喜欢嘉天给你的舞台……我怕你回去了以后,就不能陪在我身边,就……”她也学韦英留了半句。   “思思!”他搂紧她,“我喜欢的可以靠自己去创造,我没必要非得回嘉天。我回陪在你身边的,不管遇到什么阻力,谁都不能拆散我们了。”   简思沉默,安适地享受他怀中的温暖。很好,剩下的半句他完全明白,也如她的意作出了回答。奚太太派来的人才,的确值得她学习。   第38章 释怀   “正好玩够了在外面解决晚饭,一天又过去了。”他拉她起身,催促她换衣打扮。   简思梳了个简单的马尾,找了套休闲服穿上,奚成昊早就一副悠闲装扮坐在厅里等她,下楼时看着他陷在沙发里的身影,她知道,这样闲散的生活他开始厌烦,觉得时间难以打发,虽然他笑嘻嘻深深掩饰,却瞒不过她。   回来的路上,她因为疲惫和饱餐过一顿而睡着了,她隐约感觉车停,他绕过来打开了她这侧的车门,沙沙的性感声音在她耳边低喃:“老婆,到家了,醒醒啊。”   她撒娇地皱眉,撅起嘴巴,怎么也不肯睁开眼睛,耍赖般往他怀里黏过去,他呵呵笑,明显她是想让他抱她进屋去。他把她从车里抱出来,“小坏蛋。”他亲了亲她睡的粉扑扑的脸蛋,恨不得咬一口。那个灰扑扑的简思在他精心呵护下逐渐消散,他的小公主慢慢回来了。   “喂!恶心不恶心?!”奚纪桓受不了地出声。   奚成昊这才发现奚纪桓坐在大门台阶的装饰植物旁边,埋伏的还算隐蔽,正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撇着嘴看他们,简思也没想到门口还坐着这么一位,害羞的干脆假装没醒,往奚成昊怀里钻了钻。   “你这是干嘛呢?!”奚成昊瞪着他,哭笑不得。   “你的电话没一个通,家里又没人,我只好守门口了。”奚纪桓忿忿。   简思听他的口气恢复往日戏谑,心中冷笑,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坦言奚家男人没一个长情的,看来他对她的热乎劲儿算是过了。奚成昊抱着她开门进屋。   “你来干吗?也来当和平天使?”奚成昊讽笑,把简思放在沙发上,帮她脱了鞋子。“我就不明白,你等就等,隐蔽到小树后面干什么?保安没怀疑你?”   “我坐在大门口更傻。”奚纪桓翻了下眼,瘫在沙发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嚷嚷说“快给我倒杯喝的,有吃的没?赶紧给我弄点儿。”   简思想站起来,被奚成昊拉住,他到冰箱里给奚纪桓拿了瓶饮料,顺便给简思拿来了拖鞋。   奚纪桓冷眼瞧着,“哟,你们家变天了么?太子爷不见了,女王陛下横空出世。”他说的阴阳怪气。   简思不好意思,奚成昊笑了笑,瞥了他一眼,“你上门收债呢?这么横!我们在外面吃完了回来的,家里没饭,都累了,没力气给你张罗吃的,自己出去解决吧。”   “哎!”奚纪桓用饮料瓶狠狠地往茶几上一顿,“你们好歹也算是哥哥嫂子,怎么这么没人性?!我来收债?我比收债更敬业,在你家树后面蹲了几个小时!赶紧的,累死也给我汤是汤菜是菜的做一顿。”   奚成昊双眉不易察觉地舒展了一下,哥哥嫂子?听奚纪桓这么一说,心里深藏的一个结似乎顿然松解。他一直觉得纪桓是真心喜欢思思的,三个人见面的时候多少会有些不自在,他觉得有点儿对不起纪桓。可以他现在的态度看来,纪桓还是花心大少的风流性子!释然了某块心病后又有点儿担忧他什么时候能对一个女人死心塌地,安定下来好好成家立业。奚成昊按了下自己的眉头,他这个哥哥当的……太婆妈。   “你非要在我家吃,就只有我精心制作的方便面了。”奚成昊抱起双臂,“你要什么口味的?”   奚纪桓用眼角瞟着简思,“我要四菜一汤!”像孩子赌气要糖。   简思无奈一笑,穿鞋去厨房。   虽然没有四菜一汤那么夸张,简思还是做了一荤一素,刚把菜端上桌奚纪桓就从书房里窜出来,看也没看做饭的人一眼,就直接拿起筷子开始吃。   奚成昊也从书房里出来,笑眯眯地看他吃饭,“怎么样,好吃吧?”他有些炫耀似的看了简思一眼。   奚纪桓吃得头也不抬,嘴上却不服气:“我就是外面的味精菜吃多了,才觉得家常小炒好吃。”   奚成昊懒得理他,回书房上网处理新来的邮件。   “我是来……”奚纪桓放下碗,直视着坐在对面的简思,刚才嬉皮笑脸的神情化为冷漠,“劝成昊回嘉天的。”   简思“嗯”了一声,起身给他添了小半碗饭,对他的话题并不关注。   奚纪桓有点儿意外,奚成昊看完邮件到饭厅来闲谈,刚才的谈话自然地中断了。   “一会儿去喝一杯?”奚纪桓把吃完的碗盘向简思一推,只看着奚成昊,提议说。   奚成昊帮着简思收拾,犹豫地问:“思思,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奚纪桓没形象地捶胸口,“你是添了老婆还是添了女儿啊?”   被他这样嘲笑奚成昊也面不改色,皱眉说:“你知道什么?思思自从搬来这里就没一个人在家过,她胆子很小的。”   奚纪桓和简思都愣了一下,在奚成昊的潜意识里,简思和五年前一样脆弱,怕黑,爱撒娇,怕一个人独处。奚纪桓想起那个在医院的夜晚,瘦骨伶仃的她熟练地翻转母亲失去意识的身体揩抹擦洗,早上天还没亮就独自一人走过医院阴沉沉的走廊去买早餐。   “给个痛快话,去不去?”他冷淡地问,眼神不自觉看向站在厨房门口的简思,她的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听了他的问话,向奚成昊甜甜一笑,安抚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在家没问题。   在酒吧里奚纪桓喝多了,奚成昊不放心他回去,干脆把他带回家。   简思手忙脚乱地帮奚成昊把奚纪桓安置在客房里,奚成昊也没少喝,把奚纪桓拖到客房也精疲力尽了,回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简思给他脱了外套,擦了擦脸和手,他就昏沉睡去。   已经是深夜,简思坐在床边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奚成昊轻皱眉头的英俊面孔,他很烦恼吧?她忍不住伸手去抚他的眉头,想抹平那忧愁的褶皱。没想到奚纪桓竟然这么卖力地帮助奚家夫妇,毕竟是从小抚养他的伯父伯母,她以为他会置身事外,两不相帮呢。   客房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十分清楚,简思眯了下眼,快步走向客房。   原本关闭的顶灯大开着,客房里亮得有些刺眼,奚纪桓半趴在床边意识昏沉,很显然他刚才是去洗手间不小心摔了一下。简思尽了全力才拖他躺回床上,他的西装在身上皱成一团,她叹了口气,帮他脱了下来,该好被子。刚想离开,他一阵干呕,她赶忙用小盆来接,他吐了半天,简思无法扔下他不管,还好他喝醉了意识不清醒却很听话,她打水给他漱口擦脸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省了她很多力气。   好不容易收拾干净屋里的狼藉,奚少爷又哼哼唧唧地要喝水,趁倒水的功夫简思回卧房去看了看奚成昊,他一向自制,不会想奚纪桓一样喝得烂醉,在床上睡的很是安稳。   喂奚纪桓喝了些温水,他又嚷嚷头疼,简思皱眉瞪他,真是能折腾,只好又弄了块凉毛巾敷在他额头上,简思看了下表,都凌晨三点多了,干脆也别睡了,下楼熬了些白粥。   怕奚纪桓又闹腾,她给锅子定好时回客房看看,意外地发现奚纪桓醒着,眯着眼看天花板发呆。   “醒了?”她不知道他清不清醒,试探着问。   “我哥答应回嘉天了……”他说,“因为我对他说,这样僵持下去,只会让我伯父伯母更恨你,想法设法伤害你,这千日防贼的事,吃力不讨好。”   简思笑笑,给他重新洗了洗毛巾。   “你不恨我?”奚纪桓一直对她这样无动于衷的态度很不解。   “成昊不忍心他父母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操劳不已,更重要的是……不管他嘴巴怎么说,他是需要挑战和成功的人。我……留不住他。”   奚纪桓挑眉,“你都明白?”   简思向他宽容地一笑,“纪桓,别再自责了,就算你不来劝他,他迟早还是要回去。”   她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两个宿醉的男人都赖了床,钟点工李阿姨按时来打扫,简思把他们弄脏的西装收拾起来,准备送去小区的干洗店,出了大门就听见在扫台阶的李阿姨恨声抱怨:“谁把烟头扔这儿啊?这么大一堆,没呛死才怪?!”   简思回头去看,昨天奚纪桓坐的地方李阿姨扫出很多烟头,她抱紧手里的西装,清冷一笑,或许奚纪桓并不像他自己表现的那么潇洒,他那令她遗憾的释怀,或许并不真的值得沮丧。   第39章 补偿   富贵病缠身的老董事长奚同先在一次公司内部例会上因为高血压而晕倒入院,给了奚太太劝儿子回嘉天的绝佳机会。简思听了这个消息只是笑笑,自从上次奚纪桓来过之后,家里的电话和奚成昊的手机都畅通了,似乎大家都在等着老奚总发病,互相找个台阶下。   奚成昊接了这个“紧急”又在意料之内的电话后,坐在沙发里半天没说话,简思路过他身边时,他站起来从后面搂住她,“思思,这回……你一定要相信我!”   简思故意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疑惑地转过身缩在他怀里,喃喃轻问:“相信什么?”   这样的表情总是轻易地拨动他心里最柔软的那根弦,他在她小巧而柔嫩的嘴唇上吻了吻,承诺和呼吸都热辣辣地撩在她的樱唇上,“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你……不要再像以前,怀疑我,自以为是。”   她依偎在他胸前,眼睛化为柔水,身体也似乎化为柔水了,她深情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痴痴迷迷地嗯了一声。一声冷笑却在她的心底冒了出来,他是为了和她在一起?不过还好,他的这番说辞要比滔滔不绝地说出很多借口来让她更舒服点。   “我得回嘉天工作。”他的口气里有浓浓的抱歉,当初对她说的坚定不移,但事情的发展一旦搅合上感情都会复杂不堪,说不出对错是非。他在气头儿上觉得一辈子甩下父母又如何,他们有钱有势,自以为是周围一切人的主宰,根本不需要他为他们担心。父亲病倒那天,不管是不是夸大了病情,他依旧清楚的意识到父母和普通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只要他对思思的心毫不动摇,又让父母安享晚年,即便他们互不往来,何尝不是他所期待的“两全”?   “成昊……”她似乎天生就该在他怀中不经风雨的生存,甜软的轻呼胜过任何回答。   奚成昊第一天回嘉天上班,简思起的很早,细心地为他做了早餐,自己却半口也吃不下,只坐在对面静静地陪他吃。奚成昊在她的微笑背后清楚的看见了令他心痛的伤感和忧愁。他忍不住起身抱她,轻声抚慰。她此刻的笑容竟比眼泪更让他心酸难受,他甚至动摇了,想不回去也罢,只要她别再露出这样的神情。   但是怀里的她说:“成昊,我愿意让你去做喜欢的工作……但是,”她闭上眼,强忍多时的眼泪终于淌了出来,“你的心里要一直有我。”   他心疼不迭地为她擦拭着眼泪,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就算她现在开口让他去摘天上的星,他也不会犹豫半下。如果她拉住他让他别回去上班,他立刻就点头答应。但是她没有,她是这样的了解他,体谅他,他的思思一直是这么温柔美好的女人,这一刻对她的感激和疼爱超过了爱情,今生老天爷终于还是没让他错过她,是对他最大最大的恩赐!   奚成昊走了以后,简思去洗了个脸,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涂了层防晒霜,选了个漂亮的旅行背包,洗了几样水果放进去,还拿了两瓶饮料。   楼下门铃响起,她走出房间听见李阿姨打开大门问候说:“奚先生好。”   正如她所料,来的是奚纪桓。他是个不抽烟的人,如果这样的人能在她家门口制造出那么大一堆烟蒂……他的心一定很烦。   奚纪桓看她背着背包有些吃惊,“你要去哪儿?”   简思的微笑明明甜蜜却让人心疼得发苦,她站在楼梯口,垂下头,被高挑的奚纪桓衬得像孩子。她的眼神飘忽地定在虚无的一点,“我只是想出去玩,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她说,淡淡的口气让他的心揪痛。奚成昊回了嘉天,他本来是想跑来说几句风凉话,不管之前她显得多么有优势,奚成昊一回嘉天,她就等于败落了一大半。真的看见了她这副落寞的样子……他还能说出什么来呢?   “笨女人!”他皱眉低斥,早就告诉她不是大伯母的对手,她非不信!“你想去哪儿?”他恨声问。   简思清亮乌黑的双眸缓慢转动,似乎想的很费力。“我想去游乐园。”   他失笑,“你还小啊?去游乐园?!”   她拉了下背包的肩带,“以前……成昊答应带我去游乐园的,后来我怀孕了不能去,再后来就没钱没时间去了。我现在……想去。”水雾拢上她明媚的黑瞳,他看着,那折射着幽幽星点的泪光淹没的仿佛是他的心。   “我陪……我送你去!”他说的瓮声瓮气,看见她眼中的讶异自己又觉得窘迫,欲盖弥彰地一扬下巴,“奚成昊回了嘉天也算是我的功劳,陪……陪你玩一天,算我补偿你一下!”   她惊喜地瞪大眼,泪水却在她的笑容里淌下来,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擦,她却顺势拉住了他的胳膊,笑声里有掩盖不住的哽咽。“好啊,算你的补偿吧。”她拖他向外走,声音轻的似有若无,但他却听得分明,“一个人去……真是太悲惨了。”   奚纪桓穿着解了两颗扣子扯去领带的衬衫,单肩背着女式背包,表情傲兀地斜眼瞥着垂直升降椅,不屑一顾地冷嗤着说:“无聊!”   游乐场里三三两两路过的女学生花痴地看着他,虽然他的造型蛮可笑,人长得帅了不修边幅也好看。   “可是我想玩。”简思撅嘴巴。   奚纪桓瞪着她,嫁给了奚成昊她被宠出不少坏毛病,乱撒娇就是最要命的一条!她好像终于开了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漂亮和娇俏发挥到杀伤力最强的程度。对着这么张只想让人亲一亲,捏一捏的可爱脸蛋,说出拒绝的话——难如登天。   简思瞪着眼哀哀地看他,他避闪着她期待的眼神四下乱看,发现一些年轻少女偷偷用手机拍他还很臭屁地做出冷傲的表情暗暗配合。简思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你该不是害怕吧?”   “我?!”他觉得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走,买票去!”   简思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喊哑了,升高和坠落的恐惧和心悸等最本原生理反应冲淡了心里隐藏的愤怒和算计,抛却了烦恼和忧郁,游乐设施缓慢降落停止,她格格笑,像个孩子。   奚纪桓白着脸,双手扒着保险杠冷笑着看她,“笑什么呢?你是不是个正常的女人?不害怕?需不需要我抱你离开啊?”   简思自己掀开保险,笑眯眯的,奚纪桓却在站起走了一步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才是腿软的那个人。周围的人都看着他笑,其实玩完升降椅有这样的反应也算正常,还有哭的人呢。   简思眼睛弯弯的,很殷勤地歪头看他:“要不要我扶你啊,奚总——”   奚纪桓脸色铁青,自觉丢脸,刚想发作,她小小的身体一弯,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上。他根本不忍心让她分担他身体的重量,却又怕她发觉他不需要她搀扶而放弃这亲密的姿势。他搭着她的肩,嫁祸栽赃的说:“你现在知道成昊为什么不带你来游乐园了吧?他的情况比我还严重,威风八面的奚成昊轻微恐高。”   简思把他扶到树下的长椅上,根本不理他的诬蔑,“喝口水吗?”她坐在他旁边拉开背包。   奚纪桓一副你欠了我的表情抱怨说:“不喝!我现在恶心想吐!”   简思听了呵呵笑,“你该不是有了吧?”今天心情太好了,她也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他啧了一声,嘲讽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以前每天给我买早餐的那个受气包呢?我喜欢那个小简思!”   简思的手顿了一下,笑容慢慢沉寂。   奚纪桓皱眉,“其实你现在这样比以前好,可爱多了……只是,我不能喜欢。”   “喝口水,吃个苹果好不好?”她在包里翻来翻去,装苹果的食物袋明明就在手边。   “喂!我看见有提子的。”他挑眉,刚才没留神说出来的后半句让他自己都恼怒不已,幸好她假装没听见。   他吃着她递过来的提子,似有所闻:“什么声音?”   简思被他一提醒才觉得包里传出的音乐是她的手机,她对手机铃声还是那么陌生,被游乐园里的音乐和广播一盖,更反应不过来了。   “你老公?”奚纪桓嗤笑,冷眼看着她接起电话后小脸慢慢露出伤感,她选的男人只会带给她伤心和失落,她却非要扑过去。   “是,我在外面……”简思垂着眼,长睫毛轻轻忽闪,“嗯,和纪桓在一起。”   第40章 妥协   和简思一前一后走进与奚成昊约好的餐厅时,奚纪桓尽量表现的轻松自在,或许太刻意了,竟然散漫得有些傲兀。简思只是垂着眼,看不出情绪。   奚成昊一下班就来了这里,挑了个靠窗的好位置,简思像只小兔子一样乖巧地坐到他身边,他的胳膊搭上她身后的椅背,很专横的姿态,但他的表情却是温柔的,“今天玩的高兴吗?”   简思抿着嘴摇摇头,“我很高兴,纪桓不高兴。”   奚纪桓在椅子上豁然挺起腰杆,作出一副你找死的表情瞪着她,明显是在威胁。   简思早就学会无视他故意装出来的凶狠,眨着眼很认真地对奚成昊说:“原来他恐高,成昊,你也这样吗?”   奚成昊淡笑着看了看堂弟,又把眼神凝注在小妻子俏皮的脸颊上,像看两个孩子在耍闹,“下次我领你去,你不就知道了?”他笑着反问。   简思却垂下眼睫,虽然没说话,但那一闪而逝的落寞却让人看懂了她的意思:又变成忙人的奚成昊哪还有时间陪她去游乐园呢?   奚成昊的心就被她没说出口却写在眼底的失望揉痛,原本隐忍的不悦全化成无奈。   这餐饭看上去吃的很开心,简思和奚纪桓都很怕冷场似的找些话题出来说,就连简思的话都比平常多,她甚至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奚纪桓从升降椅上下来时,脸色苍白双腿发软的情形,惹得奚纪桓发飙要摔杯子。   奚成昊只是笑,听他们俩说,一旦她和他停顿,气氛就沉闷下来。   奚纪桓暗暗羞恼,他和简思有什么?!干吗一副生怕被看出奸情,硬装出心怀坦荡的样子?有几刹那他和她的眼神不期而遇,在她那双乌黑水亮的眸子里他看见了同样的忐忑和尴尬。他自己为什么心虚他明白——因为他还喜欢着她,虽然这份感情只能被约束在道德和对堂哥的情义里。真他妈的,他奚纪桓号称风流花心,竟然落魄到搞起纯粹的精神爱恋?!但她为什么眼神闪缩?他强自镇定,眉头却还是缓慢皱拢——在她的心里……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这顿粉饰太平的饭终于吃完,也许是三个人各怀心事,无心中吃了比平常多的食物,都好像梗在喉咙里很不舒服。   奚纪桓上了自己的车才发现,她的背包还放在他身边的座位上,他本能地压车窗喊了他们一声,简思正被奚成昊拖着在车阵里蜿蜒行走,离他的车还不远。他一喊,奚成昊也停下脚步和简思一起回头看他。   夜色、霓虹映照在她双眉微蹙的漂亮脸蛋上,他一愣,瞬间有些恍惚,这真是那个他看惯了时髦豪放女人想换口味喜欢上的受气包简助理吗?那个聚餐的夜晚他第一次和她亲密的交谈,那天也是这样的夜色,也是这样绚烂的灯光,他从心里赞叹她的确是个精致的美女,虽然卑微懦弱的神情掩盖了本该耀眼的光芒。   “没……没什么,”他的手死死按住副驾驶座位上的背包,“哥,回去路上小心开车。”他生怕被奚成昊看穿心思,连看简思一眼都不敢,生硬地微笑着盯着奚成昊。   “嗯。”奚成昊笑了笑,揽住简思的肩膀,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她……变了,变得如此迷人,属于她的光彩毫无遮掩的爆发出来,只是她略含惆怅的回眸一瞥,竟让他心跳猛烈。他贪恋她的美貌,贪恋跟在她身边的那种甜蜜自然,他甚至可鄙地没有还她背包,只是想再增加一次去找她的借口!   不管他接近她是什么目的——他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一个越来越让他窒息的泥沼,最要命的是,要淹没他的混乱已经逼近了他的极限,但他却不想跨上岸!他想……就这么沉溺下去!   奚成昊一路开车开的很专心,没有和简思交谈,简思疲惫地靠在车座里,能说的话刚才吃饭时已经搜刮干净,现在只能陷入无能为力的沉默。   偌大的房子里没有一丝亮光,进门的声响惊亮了几盏幽幽的声控灯。他毫无预兆地把她按在紧闭的大门上,他的身体压上来,简思的后背甚至被门上的花纹硌疼。   “你在气我是不是?”他俯下头,因为想听她回答而没吻她,但呼吸已经加快到充满热力的频率。   简思摇摇头,神情黯然。   “别再找纪桓!别再招惹他!”他的手略微粗暴地在她身上揉捏,“或许他还喜欢你,只要有一点点的火星我就不能让他有燃烧的机会!”他近乎冷酷的说,扯开她的裤子纽扣。   “你不相信我?”她哆嗦着嘴唇,身体也缓慢颤抖起来。   他沉默了一下,相信?这不是他相不相信的问题!纪桓看她的眼神让他不舒服!尤其他竭力隐瞒着什么,其实他并不是个善于掩饰心事的人,他是真的放下对简思的爱恋还是装作放下?一个是他深爱的女人,一个是感情深厚的堂弟,都是他失去不得的人!   “如果我想和纪桓有什么,你根本阻止不了!”她似乎误会了他的沉默,眼泪纷乱的涌出来,表情那么受伤,“如果我不是……不是一直在等你回来,我能选的男人数不胜数,我早就不用过那么艰辛的日子!”她一愣,好像才省悟自己说了什么,懊恼无措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的心却在剧痛里产生了强烈的狂喜,他的身体竟然也轻微地发了抖,“你……在等我?”五年后的今天,她无心地喊出这样的一句话,对他来说就好像天崩地裂的喜悦。是的,是的,他的思思怎么可能不爱他了呢,怎么可能是因为报复而嫁给他呢?她嘴巴上说的再无情,她看他的眼神,她无心的依赖……他不是早就感觉到了么?可是,听她这样说出口,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简直无法言说!   “没有!没有!”她似乎因为泄露了心里掩藏最深的秘密而慌乱不已,毫无说服力的矢口反悔,“我没等你!我不是要给奚纪桓当情妇吗?我不是相亲准备结婚了吗!我恨你抛下我,我恨你父母……”   她的话全数湮灭在他狂乱炽热的吻里,他已经不屑再听这个小家伙口是心非的恶毒言论,她是打算嫁给别的男人,那都是在他回国以后假装不认识她,刻薄她以后!那时她才真的伤心了,放弃了!   他托起她的身体,就以迫不及待的姿势进入尚且干涩的她,她皱眉闷哼,赌气忍耐,故意冷漠不回应。   “思思,我爱你,很爱很爱。”他把她顶在门上,激动得几乎失去理智。   “我……我不爱你……不爱……”她突然尖吟一声,盘在他身上颤栗地迎来了极为猛烈的高 潮,赌气的话被最直接的生理反应截断。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热情和狂暴,她竟然衣衫凌乱的挂在他身上晕厥过去。   等她幽幽醒转,已经在卧室的床上,一脸满足的奚成昊像趴伏的豹子一样下巴撑在手腕上优雅地看着她,黑冥的眼瞳带着他独有的内敛桀骜。   她想起什么飞快地扭头不理他,也避开他专注的凝视,他这么看着她的时候,她会有一丝罪恶感。   “别生气……”他凑过来,撩开她的长发吻她娇嫩的肩头。   她没躲闪,久久她说:“成昊,我很孤单。”   他的心一痛,亲吻的动作也停住了。   “我不忍心你烦恼,也不想变成埋葬你理想的坟墓,我知道,解脱了你才能解脱我自己,可是……我还是寂寞,除了你,我没有亲人了。除了纪桓,我的那几个朋友里,找谁能不给人家添麻烦呢……”即使她背对着他,他也知道她又哭了,此刻的心疼和心酸真是无以复加。他明白她的意思,她的朋友只有张柔和蒋正良,但如果被他父母发现他们和思思过往甚密,难保不心生恨意,耽误了他们来之不易的前程。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怀疑我和纪桓!他虽然……但对你,对亲情是极为看重的!他现在只是我的朋友!”   “好了……好了……”听她越说越激动,他赶忙搂住她,“思思,我以后再不乱猜测乱吃醋了。”他知道,很难!就算明知思思和纪桓都不会跨过那个界限,仅是看见他们在一起他就嫉妒,他就烦躁。   但是他也明白,他的思思很寂寞,目前不会被他父母伤害的陪伴——真的只有纪桓。   他搂紧怀中的她,只要她高兴,唉,他什么都愿意妥协。   第41章 收买   奚成昊在院子里停好车,已经被雇为保姆的李阿姨殷勤地打开大门,笑容满面地说:“奚先生今天回来的早啊。”   奚成昊有些疲惫,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楼梯,简思并没像往日一样下楼来迎接他,“她呢?”他捏了捏鼻梁,意兴阑珊地在沙发上坐下来,西装外套都懒得脱,只是扯开了领带。   李阿姨当然知道他问的是谁,笑眯眯地说:“和小奚先生去超市了,太太说今晚您回家吃饭,她要给您做顿好的。”   奚成昊没说话,又和纪桓一起出去了?   李阿姨觑见他脸色豫豫,有心解释:“太太本来想等您回来一起去超市的,不过她打算给您炖鱼,那就太耽误时间了,所以就和小奚先生去了。”   奚成昊点点头,淡淡苦笑,他不高兴居然连李阿姨都看出来了……纪桓和思思怎么就看不出?还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他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思思嘴上不说,他也知道她还是故意闹了点儿小脾气,让他又爱又恨,还说不出什么来。她和纪桓这样还不如有私情呢,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阻止他们往来,或者他们心中有鬼,对他小心翼翼,不会这样堂而皇之地把他单独丢下。   吕青从后门进来,手里还拿着新来的杂志和报纸,她的神色变了变,显然是听见了奚成昊和李阿姨的对话。她是奚成昊给简思雇的“生活助理”,其实就是给简思雇的伴儿,有工作经验,刚结婚,会开车,个性也很爽朗,说到底,奚成昊还是希望简思不那么依赖奚纪桓的。   吕青把报纸放在楼梯边的小柜上,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奚先生,我有些事想和你谈一下。”   奚成昊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显然对她要说的话不是很有兴趣,“说吧。”他没有起身的意思。眼神淡淡扫过她手里的纸袋。   吕青看了看站在旁边也盯着信封看的李阿姨,“去书房谈可以么?”   奚成昊皱眉,想了一下,终于还是站起身往书房走。被甩下的李阿姨鄙夷地撇了撇嘴,这个吕助理看上去就一副奸相,说是来工作的,倒好像来当卧底,她好几次看见她在走廊里偷听太太和小奚先生说话,更夸张的时候竟然还用手机拍照片。   李阿姨留了个心眼儿,假装收拾书房边的卫生间,留神听奚先生和吕青说话。一开始嘀嘀咕咕听不清楚,后来奚先生发火了,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稀里哗啦一片响,李阿姨心里叫苦,玻璃碎片最难收拾的。   “谁叫你干这些事的?”奚成昊的声音一大,她听的就清楚了。“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我是叫你来陪思思的,不是叫你来监视她的!”   李阿姨听的明白,暗暗高兴奚先生没受吕青的挑拨,她喜欢太太,也喜欢小奚先生,她快到五十的人了,什么样的男女苟苟且且,什么样的男女没有问题她还分的出。太太为人善良,温柔又漂亮,小奚先生很搞笑,孩子一样,总是给她一些钱当奖金,买吃的也经常多买一些嘱咐她带回去给她老公和女儿,这样的好人、好老板吕青干嘛还这样做?她和老公说起过这事,她老公告诫她不要多事,或许吕青是想从中搞事捞点儿钱。都是出来打工的,犯不上惹这样的仇怨。   “……我妈给你多少钱?!”奚先生应该非常生气,嗓门比平常高很多,口气也非常凶,有点儿吓人。   吕青倒好像很平静,“我今天说出来就没想再留下,不管我是为谁效力,奚先生,我们只是让你知道你太太和小奚先生绝对是有问题的,你当了傻子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事。”   又是一阵新的玻璃破碎的声音,“滚!我太太如何,我当不当傻子都跟你和你的主子没关系!滚!再别让我看见你!”   书房门被飞快地拉开,吕青一脸满不在乎的冷笑从里面出来,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李阿姨,嗤了一声,往大门走。   简思和奚纪桓正说笑着从门外进来,手上提着几个购物袋,吕青差点撞在简思身上,简思吓了一跳,奚纪桓扶了她一把,不高兴地呵斥吕青:“慌慌张张干什么呢?!看着点儿!”   吕青一改平时的笑脸,冷哼一声,与他擦肩而去。   李阿姨赶紧跑过来对着书房打手势,奚纪桓皱起眉,眼睛里闪过复杂的光,性子急躁的他却没追问发生了什么。简思以为吕青惹奚成昊生气了,闹了不愉快,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李阿姨,快步走进书房。   奚成昊没想到她和奚纪桓这么快回来,简思走进书房的时候他来不及把照片收拾妥当,只胡乱地用手边的文件夹压在上面。   “成昊,你对吕青发脾气了?”简思瞪大眼,略微撅了下嘴巴,走到他的椅子边亲昵地揪了揪他的耳朵,“干嘛哪样?”   奚成昊抓过她的手,握在手里用大拇指轻轻摩挲她柔嫩的手背。她的善良让他心里更加难受,到了现在她还为吕青说话。   简思发现桌上的文件夹下露出一些照片的边角,露出好奇的神色,“这是什么?”不等奚成昊拉住她的手,她已经抽出一张——照片中她和奚纪桓在房间里相视而笑。她的笑容瞬间凝固,翻开那个文件夹,一张一张翻看下面的照片。照片显然已经积攒了很长时间,有模糊的,像是手机**,有非常清晰的——基本都是她和纪桓一起外出时拍的。厚厚的一沓照片让她觉得无数双眼睛在偷窥着她生活的每个细节!   “你叫吕青监视我?”简思拿着照片的手颤抖起来,好几张都掉到地上。她的脸苍白冷漠,刚才还挂在唇边的娇美笑容消失无踪。   “思思!”奚成昊被她的神情刺伤,从椅子里站起身,“你竟然这么想我!”如果他真不相信她,怎么会纵容她和纪桓这样亲密来往?!   简思不说话了,似乎也想到有可能是奚太太暗地收买了吕青。这些日子过的平静逍遥,并不代表奚太太放松了赶走她的计划。   她把照片扔在地上,惨白着脸,死忍着不掉下眼泪,咚咚咚地跑上楼去。奚成昊沉着脸,走出书房的时候奚纪桓正坐在沙发里抽烟,烟雾缭绕中他没有抬起眼来看他,也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奚成昊上了楼,卧室的门被简思从里面锁住,他叹了口气,并没强迫她开门,这个时候让她把心里的难受哭出来或许更好。他很理解她现在的心情,她一直对吕青很好,万万没想到竟是个被收买来窥伺她的人。这种被欺骗,被侮辱甚至失去安全感的愤怒,连他都无法忍耐,更何况脆弱的她!   “思思,我现在就去我妈那儿说个明白!”他沉声说,对她一万句安慰还不如给她一个明确的交代。她没应声,奚成昊握了握拳,掉头就走。   奚纪桓早就站在楼梯口等他,虽然两人谁也没说话,还是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后开车去往同一个地点。   简思微笑着心情很好的站在窗边看渐行渐远的两台车,有点儿遗憾不能亲自去看看上门问罪的场面,不过不要紧,奚太太那吞了苍蝇还拼命装无动于衷的样子她想都想得出来。   她忍不住呵呵笑出声,婆婆啊婆婆,好戏还在后面呢。   第42章 家人   简思看着薄纱窗帘外渐渐透进青蒙的光,她想自嘲的笑一笑却只是牵动了嘴角,她实在欠火候,奚成昊去了一整晚,她好几次差点忍不住要给他打电话。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大不了就是那几个情况:奚家又爆发了一场大吵,奚董事长和奚太太先是据理力争,再到倚老卖老,再到胡搅蛮缠,最后病发入院。   她在温暖的被子里蜷起身体,心底越来越明显冒出来的心慌是什么?她使劲闭眼,不想去琢磨。虽然几次暗暗交锋她都胜得漂亮,这样独自被留在家中的时候,她还是担心奚成昊会被他妈妈说动,觉得这样的婚姻的确是个负担,即使现在他不愿承认,她也怕这样的想法在他心里埋下了根。   真到了交锋角力的时刻她才不得不承认,至始至终她所凭借的……不过只有奚成昊的爱情而已。   原本应该精神奕奕的早晨,简思在镜中看见的自己是苍白而憔悴的,这样的脸色……可以让他很心疼吧?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竟然甜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感受让她懊恼,让她感到危险。   楼下传来的声响,她不自觉地看了下时间,快到七点了,他有没有在他家吃了早饭再回来?这个疑问让她的心骤然冷漠,在整个游戏里,她是最艰难的人,就像奚太太说的,她是唯一一个输不起的人!   可笑啊,她一直就是那个艰难的,输不起的人。   她在房间里等了几分钟,奚成昊并没上楼来找她,楼下明显有女人说话的声音,这是她没想到的情况。毕竟还是沉不住气,她走出卧室,在楼梯上她已经看见了脸色同样苍白的赵泽,她被一个年轻女孩扶着坐在沙发里,连妆都没化,她身边的女孩时不时关切地拍拍她的胳膊,似乎在安慰。赵泽的神情显得有些慌乱和忍耐,微肿发红的眼睛好像随时都会流下悔恨的眼泪,简思冷笑,这还是当初那个在她和她妈妈面前张牙舞爪的贵妇人么?   奚成昊在她们对面的沙发上沉默地坐着,用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来……简思抓着扶手,经过这个非同一般的晚上,奚成昊和他的父母达成了和解?   失望,意料之中的失望——他归根结底还只是奚家的好儿子,而不是爱她爱到不顾是非对错的好丈夫。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她对他的好是实实在在的吧?她以为她能迷惑他,至少在她年轻貌美的这几年。因为一个女人而六亲不认……奚成昊看来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好妈妈流出眼泪,他也只能心软,明知他的母亲对于她来说是什么人,他还是同意他妈妈登堂入室!   奚成昊看见表情冷漠缓慢下楼来的简思,飞快皱拢的眉头显示出他的担心,他站起身走过去拉她的手。“这么不多睡一会儿?我就怕会吵醒你。”   他没立刻上楼来看她是想让她多睡一会儿?简思没有说话,她想起奚成昊打算回嘉天的时候对她说,一切都是为了他们俩能永远在一起。她觉得,他真是找借口的行家,每次都能说出打动人心又情真意切的理由。   简思的手里全是冷汗,他察觉了,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后,用自己的手心为她轻轻抹去。这是个极为温柔的举动,却没抹去她心里的冷,这一回合她以为自己胜利了,奚太太却用她的方式让她这个小巫知道,她还差的远。她以为会不顾一切护卫她的老公,其实并不那么靠得住。   赵泽的眼泪终于把握时机的流了下来,她身边的女孩神色起了些变化,很心疼很怜悯又很气愤。她看都不看对面的奚成昊和简思,但她的表情已经清楚地说明她讨厌这对把自己母亲逼成这样的狠心儿子和儿媳。   她的态度似乎也影响到了奚成昊,简思发现,虽然他故作淡漠,但黑冥的眼瞳深处却全是不忍和愧疚,这些在她看来就是背叛,就是动摇。   “思思……”奚太太第一次这样称呼儿媳,很拗口,很惴惴。她的手抖得很厉害,斑驳的鬓角,因为表情痛楚而异常明显的皱纹,简思都不得不佩服她这年迈的可怜相演的十分到位。“我知道你恨我,我一而再的伤害你,以前……”她似乎对自己以前的行为也感觉难以启齿,“现在我又收买你身边的人,**你和纪桓,我……”她用一只手撑住额头,虚弱悔愧至极,“我的确太不像一个长辈,太不像一个母亲了。”   简思平静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她这么长的一句话里,简思觉得重点是“你和纪桓”。   赵泽旁边的漂亮女孩因她的态度向她怒目而视,觉得一个老人这样哀恳的说话,再硬心肠的人也不该这样无动于衷,而且千错万错也还是她的婆婆吧。   奚成昊也欲言又止地看了下妻子,终于还是垂下了眼睛,简思没看他,但他这个轻微的举动她的余光还是瞧得清楚。如同一把利斧瞬间劈开了心底某处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梦境,他的爱……还如五年前那样虚无缥缈!他总说要她相信他,他要她怎么信?!   “思思,以前我千方百计的阻止你和成昊在一起,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我承认,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的私心。昨天成昊也和我说清楚了……”赵泽神态黯然,“我知道他真的很爱你,思思,或许我说这话你不会那么快接受,不会原谅我,但木已成舟,我以后也把你当成我的孩子一样,尽量对你好,弥补我过去对你犯下的罪孽……”话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漂亮女孩紧皱着眉头轻轻为她拍背。   “好了……”奚成昊终于沉声说道,“只要别再做伤害思思的事,我也没别的要求。”   他的话让赵泽的肩膀抖得更加厉害,这么一番低姿态的表白,换来的还是儿子的冷漠,儿媳的冷眼,漂亮女孩终于忍无可忍地说:“就算阿姨再怎么做错了,你们看在她是个老人家,这么恳求你们,你们也别这么得理不饶人吧!”   奚成昊的眼神一黯,没再说话。   “你是谁?”简思看着那个漂亮的女孩,应该和她差不多大。   “我?”漂亮女孩挑眉,她似乎格外看不起简思,“你管我是谁!”   “哎!”赵泽边擦眼泪边略含责备地轻拍了女孩一下,好像在怪她对简思无礼,但满含慈爱的眼神却透露出对女孩的疼惜。赵泽抱歉地看向儿媳,“这是我找来帮我读读报纸做做伴儿的小孩儿,还在读大学,叫章睿。”   读读报纸做做伴儿?简思细细看对面的章睿,奚太太以为儿子喜欢她这样的女人,所以煞费苦心地找了个更出色的替代品。章睿漂亮热心,一副少不经事的天真模样,真比当年没受过生活折磨的小简思还可爱。哀兵、怀柔再加上移情……奚太太最近果然没闲着,简思冷笑,她又再一次低估了对手,和奚太太相比,她的确还是太生嫩了。   “思思,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给我一次补救的机会吧。我……一个老太婆还能活几年呢?我也不希望你和成昊为了我们这两个老的,心里有刺。”   心里有刺?好一句心里有刺,这如同心理暗示,已经留在奚成昊的意识里了。   简思垂下头,成功地让自己浑身颤抖的很自然,真是无奈,现在要和一个老女人比着装可怜。她恨赵泽这副虚伪至极的嘴脸,恨她步步紧逼的歹毒。简思都有些怀疑,她做这些已经不单单是因为爱他的儿子,而是单纯地想把她逼上死路。她突然觉得自己不怕了,原来她以前一直怕的……是失去奚成昊。这个男人这点儿和他妈妈很像,把一切他自己的卑劣和冷漠都自欺欺人的披上至情至理的外衣。她还怕什么失去他?!五年前他掉头就走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他了!   这场甜蜜的婚姻,她以为是她迷惑了他,刚才赵泽的那声一家人,奚成昊的默许都让她深刻明白,被迷惑的竟然是她自己!   他们是一家人,她却不是!永远也不会是!   第43章 拆桥   11月,天气已经很寒冷,咖啡馆里的空调很热,简思只穿了件很薄的高领衫,坐在窗边好像和街上裹着厚重大衣的行人过的不是一个季节。她摆弄着手里的咖啡杯,是很有趣的马克杯,两个一组,她这个图是女孩子在放风筝,线拉的老长老长,却看不见风筝。给男宾用的图案是一个男孩仰头看天上的风筝,线连在不知名的远方——线头正好能和女宾的杯子图案连接起来。   她很喜欢这些小情小趣的东西,奚成昊发现了这个地方,就带她来,果然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现在,仰头看风筝的男孩杯子被奚纪桓端在手上。   奚纪桓号称风流杀手,却不是一个讲究情趣的人,在各方面,包括哄女人,他都被他堂哥落下不是一个档次。他只是闷闷地喝着咖啡,对他来说,什么样的杯子,或者环境并没太大的影响。   “思思。”他放下杯子,眼中星点闪烁,这是简思第一次主动约他,可是他并不高兴。   “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你也别来找我了。”简思撩了一下散落在肩头的长发。她现在不用干重活,头发披散着,在耳朵上方靠后的地方别了个非常精美的小发卡。奚纪桓给其他女孩子付账买过,这个小小的意大利进口的发卡作价不菲。他看着她,她刚结婚那阵他只是惊艳,没想到她打扮起来竟然那么美,渐渐的,他发现,只要她有条件,就是个很会打扮自己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一件东西都那么适合她,娇俏的容颜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雅致和恬美,让人看见她以后就着迷的挪不开眼光,连侍者来记点单的时候和她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高声会吓坏她。   奚纪桓听了她决绝的定论只是笑了笑,“要撇清啊?成昊不是深信不疑咱俩之间没什么吗。”   简思甜美地挑了下嘴角,眼睛里的光却是冰寒刺骨的,“不是撇清,你和我没什么需要撇清的,只是没必要再见面了。”   奚纪桓愣愣地看着她,不确定她知道多少,于是没有接口。   “纪桓,我很想知道,你这么帮你伯母,她许给你什么好处?”简思的眼睛瞪了瞪,睫毛轻扇,那种属于她特有的柔媚让奚纪桓心神一漾,但她话里的质问却让他心中的涟漪瞬间凝结成冰。   “你都知道?”他的手心竟然浮出一层冷汗,虽然还固执地笑着,显得无动于衷。   简思甜甜地笑了,似乎有些小得意,“嗯。我还制造了不少看上去暧昧的镜头呢,比如沾在脸上的奶油,给你擦擦汗,过马路拉拉手什么的。不然也不会让你伯母觉得大有收获,按捺不住要揭发出来了。”   奚纪桓心里的寒意漫进眼中,“那些都是你故意的?”他的口气里掺入了薄薄的怒意,她可知道他看见她俏美的脸蛋上沾着奶油,心柔柔的为她擦拭是什么样的感受?她踮起脚尖为他擦去额头的汗珠时,他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能忍住没有吻那张凑上来的红馥馥的嘴唇?她可知道过马路时她依赖的把小手放在他手中他是什么感受?他以为她这些“不知不觉”的举动是她对他感情的无心流露,他为此抱有无限的期待。   “我也是配合你,让你好早点儿交差。”简思冷笑,“让我猜猜,奚夫人答应你什么呢?嘉天的股份,不对啊,你不在乎。或者,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   奚纪桓的拳头在桌下越握越紧,她猜的都对,他答应帮助赵泽的确是有条件的,就是简思和奚成昊分手后不许阻止他和简思在一起。他知道自己卑鄙,自从答应了这个见不得人的交易,每次他看见堂哥都羞愧地无法抬起头看他的眼睛。他像是出卖灵魂给魔鬼的那个可怜人,他所有的慰藉不过是靠近她的时候她那些“情真意切”的情感流露,这些都让他深信不疑——她爱的是他,她和奚成昊的婚姻不过是一场阴谋,一次报复。有了那么处心积虑要拆散他们的婆婆,简思和成昊分手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甚至连他们分手以后怕简思尴尬的对策都想好了,带她离开,换个地方,换个环境重新生活,他会让她和他一样健忘,忘记这段不愉快的记忆。他不像奚成昊那样天上地下的责任都想担,他从小就任性没责任感。他是为妲己误国的商纣,而奚成昊却是天下为重的汉武。   “都是假的?”他喃喃地问,不知道是问她还是问自己。   简思讽刺地一笑,故作诧异地瞪大眼:“难道你对我做的那些都是真心实意的?”他答应赵泽来接近她,破环她和奚成昊之间的感情,他来欺骗她,是因为真心爱她,真是太可笑。   他看着她,一万种情绪冲撞在一起竟然让脑中空白一片,他能怎么说?他是因为真的想和她在一起,因为觉得她和奚成昊是个迟早要被纠正的错误?他说了,她会信吗?   “你故意……那么对我,是报复我吧?”他突然笑了,那么苦涩,难得他又聪明了一回。   简思歪头思索了一下,“不算吧,我真的只是配合。”   他怕她看出自己的颤抖,用一只胳膊撑住桌面托着腮,他想让自己看上去超脱一点儿,“你为什么说出来?或许你还可以利用我。”利用……这个词居然能让他的心这么疼!是的,她一直在利用他,一直!   “你伯母最近是不是也不指示你来接近我了?”她喝了口咖啡,很留恋入口时感觉到的丝滑,享受的表情那么可爱,和她说出来比刀还锋利的话完全不搭调。“对我们来说,你的价值已尽,到了过河拆桥的时候了。”   “我们……”奚纪桓失笑,这对儿婆媳这时候称起“我们”来了,不过……很确切,在赵泽和简思之间,他一直是个跳梁小丑,他以为自己是主角,搞了半天是个反面龙套。   “唉。”她叹息一声,笑眯眯的,眼睛弯弯的娇俏至极,“真是痛快啊!之前你故作对我不能忘情,又不好意思作出对不起你哥的事,那痴情的模样把我恶心的够呛,不然我也不打算当面揭穿你的,让你觉得自己演技不错也好。不过,纪桓啊……”她笑的更可爱了,“没失败就没进步嘛,你看看我,就是个好例子。”   奚纪桓的胸膛就要炸开了,“好!你进步真是快!”他竟然只能冷笑。他多想扼住她娇嫩的脖子,大声地告诉她,让她恶心够呛的痴情样子是他真心的!告诉她以后就一把掐死她!   他咬紧牙关挺过这阵滔天怒意,才冷冷问:“你相信你老公对你的真心么?”   简思看杯子上的画,又把被奚纪桓冷落半天的男宾杯子拿过来和自己的图案对在一起,样子那么乖巧。对她来说,这家的咖啡很好喝,杯子很有趣,对面的男人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奚纪桓看着她,“你也觉得成昊对你的好很恶心么?”   简思微微翘起嘴巴,想的似乎很认真。   奚纪桓觉得指甲刺在手心太疼,慢慢的舒开手指。他也觉得好笑了,他竟然要为堂哥说话,那个他一直处心积虑挖墙脚的人。“成昊对你是真心的。你知道那天吕青的事闹出来以后,他回奚家说了什么?”   简思无动于衷,他说了什么不重要,她只知道他带着她的仇人一起回来了,要她接受所谓的“和解”。   “他之所以答应大伯母去你们家是有条件的,他要大伯父大伯母不要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他说伤害你就等于伤害他。他还要大伯母以后再也别见你,他知道你不愿意见到她出现在你们家里。他做的一切退让,都是为了让他父母不再对你下手。你也知道,他能对父母说出那样的话……不容易。”   “可是……”简思听完了好像很疑惑,纤巧的眉头蹙了起来,“即便这样,他的爸妈就能放过我吗?”如果奚成昊觉得“和解”以后就风平浪静,那他就是个天大的傻瓜,连她都要看不起他了。   奚纪桓说不出话,这个简思他很陌生,她似乎已经不相信任何人的真心了。   他突然觉得很疲惫,对自己以前做过的一切感到精疲力竭,他挥了下手,烦躁地嗤了一声,“随便你怎么想吧,我该说的都说了,成昊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你别糟蹋了。”   简思呵呵一笑,“我知道。”她点头,“五年前他对我的感情更真呢。”   奚纪桓深深吸了口气,瞪着眼看她,真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第44章 提醒   虽然回了嘉天,奚成昊还是尽量推掉不必要的应酬,一周里回家吃饭的次数比她料想的多,但没用,他既然回到了那个环境,不用他父母刻意安排,他也迟早要为工作所困,身不由己。   她推门进屋的时候奚成昊正穿着舒服的薄毛衫站在饭厅里和李阿姨说着什么,听见她回来立刻笑着快步走到厅里,“逛街去了?”他不怎么确定地看着两手空空的她。   简思脱大衣,苦笑着点了点头,“以前缺钱,总有很多东西不得不买,急的要命。现在……我逛来逛去竟然买不出东西。”她眨眨眼,很纳闷的样子。   奚成昊呵呵笑,把她冰凉的小手握在自己手里,“春天就去考驾照吧,你又不愿意用司机,这一路从小区门口走进来都被风吹透了。”他埋怨。   她没说话,贪恋他手心的温度。   奚成昊觉得简思今天格外黏他,吃完饭就偎进他怀里,像只取暖的小猫。他被她缠住,也不想去理会没忙完的工作,懒懒地靠着床头,边看电视边摩挲着她靠在他胳膊上的小脑袋,心里是满是令他舒坦的柔软,他喜欢她撒娇,她被生活硬逼出来的虚伪坚强让他心疼懊恼,时刻提醒他因为当初的离去她吃了多少苦。   “成昊……”她轻软地喊了他一声,嫩白的手指拨着他上衣的扣子,十分孩子气,他有点儿想笑,嗯了一下。“我今天……去见纪桓了。”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反应看上去十分自然,“哦?那怎么不叫他送你回来,让他在这儿吃饭?”纪桓隔三岔五的来蹭晚饭都已经成为让他无奈的惯例。   简思一矮身子,从他的怀里滑落到枕头上,双眼紧闭,连嘴唇都轻微哆嗦。奚成昊暗自气恼,关了电视。每次她和他说起纪桓,他都会产生这样类似敢怒不敢言的烦躁,怕她觉得他不信任她,怜惜她的孤单,怕和她起争执——他非但无法说出口,还要用最自然的表情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以后不想再单独见他了,不想让他再到这里来。”她淡淡地说。   他很意外,却没立刻出声。   “我怕他成为第二个吕青。”真是抬举吕青,其实她不过是奚纪桓的候补。   她的口气掺着清冷的决绝,让他的心骤然一痛,那件事带给她的伤害,并没有因为母亲的道歉而结束。   “思思……”他皱眉,刚想说什么,放在裤子口袋的手机响起来,他略含不耐地接起。   简思的眉梢极为轻浅地一挑,她一直在期待奚纪桓打电话来揭发她的“险恶居心”。现在她和奚家老小进行的无非就是一场攻心战,在奚成昊对她还是满心怜惜的时候,奚家人对她的任何指责都会被当成诬陷,她逼他们忍无可忍来揭发,无非是想增加奚成昊的反感。虽然她揭开奚纪桓的真面目时真的很爽,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十分痛快。   谎言和真话……对所有人来说,早已没了界限。   电话是奚太太打来的,显然很不是时候,她很热切地说要送些郊区农庄里直接买的无化肥蔬菜来。她对他们生活的介入正触了奚成昊此刻的痛处。   “……不用了!”奚成昊的口气变得极为恶劣,他也知道母亲并不是容易妥协的人,上回的登门道歉虽然让他心里酸楚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没那个必要!不是早说好的么,以后你们不要到这里来!……那也不用!”他挂断电话,把手机甩在床头柜上哐的一响,吓了简思一跳。她睁开眼,看见他薄怒的脸。   “思思。”他抱住她,“我已经和我妈他们说过了,登堂入室只限上回一次,我知道你不愿意见他们。如果……”虽然怀中这个女人他疼爱入骨,但对她这么说自己父母,他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实在失败。“他们趁我不在,来这里骚扰你,就给我打电话。”   简思软软地靠在他胸膛上,缓慢地点了下头。每当他这样执拗的护卫她的时候……她的心就会痛。   奚太太显然没有介意儿子的拒绝,时间也掐算的很准,10点左右奚成昊都到了公司,她的司机才把大包小包的蔬菜送到门口。简思扶着沙发靠背,冷眼看司机和李阿姨进进出出的搬运,没出声阻止,虽然她看见那个送赵泽找上母亲住处的司机第一反应是想使出浑身力气抽他两耳光。   奚太太其实和她用的是相同的策略,就是让对方先沉不住气,都想成为“受伤害”的那个人。   她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细细分辨了一下,原来落在饭厅的桌子上,她有点儿想到是谁,看了号码,果然是。奚太太当然要再逼一逼她的。   “菜收到了么?”赵泽的声音很和悦。   简思冷笑,明知故问,那个司机敲门前一定早向她汇报过了。   “我打电话给你也不是要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你还记得睿睿么?”赵泽说起睿睿的时候,口气那么宠溺,不知道还以为她在说自己的女儿。   章睿?简思怎么会不记得,赵泽想让她充当什么角色她也一清二楚。   “现在我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根本不回来看我们,我和同先有什么话也不好意思总是主动打电话和他讲,像昨天,当妈的听儿子用那种口气说话多难受。”她的哼笑从话筒里传出来,简思鲜明的想象出她说这番话时阴冷的笑容。“只好让睿睿当个中间人传传话了。现在她是我的秘书,和成昊在同一层楼上班。思思啊,不是当婆婆的多话提醒你,男人再爱一个女人,成了自己的老婆,吸引力自然就淡了。今天中午成昊就约了睿睿一起吃午饭,可能你不知道吧,最近他俩总是一起吃午饭的,就在嘉天附近的那个餐厅,6号台都被长期预定下来了,即使成昊没时间陪睿睿去,她也可以和同事去吃,成昊付账的。”   简思也故意笑出声,“婆婆,你真好,这么提醒我。”她的声音甜甜软软,“其实我并不在乎的,嫁了个有钱老公,这点儿承受能力还是该有。婆婆你就是个好榜样,不必介意公公在外面干了什么,只要他还肯回家,只要你还是奚太太就好,是不是呀?”她问的很认真,很虚心。   赵泽噎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简思也有这么伶牙俐齿的时候,她干笑了一声,“很对!”就挂断了电话。   今天中午……简思走到厨房,司机已经走了,李阿姨正在忙着分类收储,“不用拿出来了,就放那儿吧。”她吩咐。   李阿姨忙得一头汗,有些不解地说:“很新鲜的菜,闷在塑料袋里容易烂的。”   简思笑笑,“没关系。”   “中午我给你炒个瓜片,看,这黄瓜多新鲜。”李阿姨殷勤地说。   “不用了,中午我不想吃饭,睡一会儿去。”她转身上楼。   她拉上了最厚的那层窗帘,整个卧室立刻暗的像个山洞,她才不会像个傻瓜一样,赵泽一“提醒”她就去刺探,说不定赵泽又雇了什么狗仔猫仔的盯着她,反正老太太闲在家有钱又有时间。她要是立刻就去了,奚太太还不得意的笑出好几条皱纹来?她没那么孝顺。   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幽暗的光线里,她却失去睡意——奚太太收罗个章睿的目的明显的让人简直怀疑她不该这么浅薄,奚成昊会看不出?会陷进这么个显而易见的陷阱?   或许……他又会对她说,不过是顺水推舟,不想激化两边的矛盾,反正他有的是借口。   她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抚上了脸颊,这张因为最近精心呵护而绽放俏美光彩的脸,真的会这么快就失去吸引力?   奚成昊回家的时候简思还在睡,他听李阿姨说她还没吃午饭有点儿不悦,看见厨房里没有收拾的几包蔬菜,他顿时有些着恼,“都扔出去!”   李阿姨对他莫名其妙的怒气一愣一愣的,怪不得太太让她不用收拾呢,原来是算准了要扔。本来她还想请求带回自己家,瞥了眼主人的脸色,想想还是别冒这险了。   简思躺了一下午,脑袋胀痛,浑身发沉,原本是想赌气,没想到真的要病了似的。她听见奚成昊在楼下打电话,声音有些高,听得一清二楚。   “不要再搞这么多事了……我都扔了……”   她笑笑,没再那么烦闷。   第45章 谎言   接到张柔的电话,简思稍微有些意外,自从她和正良蜜月回来送了礼物就很少联系,简思也不是喜欢没事打电话联系朋友的人,一度断了音信,就像不在同一个城市了一样。   张柔的声音不像以往那样意气飞扬,当她沉着嗓子问:“晚上你有时间么?”简思忍不住皱眉,这低落不该是属于张柔的,她隐约感觉到张柔的颓然应该与正良有关。她也算熟悉张柔,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她要么大声抱怨数落要么欢喜振奋,绝对不会有这样有气无力的样子。   简思记下了时间和饭店,挂断了电话。坐在从窗子透进来的阳光中,她发了一会儿呆,张柔的沉重似乎飞快的影响到了她。晚上……简思拨手机,提前告诉成昊一声吧,万一他推了应酬回家和她一起吃饭,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就过意不去了。在按下拨出键的刹那,她顿住了手指,这何尝不是一个好借口?   接近圣诞,到处都悬挂了节日气氛浓郁的广告和饰物,走在街上无端就有种热闹欢快的心情。简思围了条大大的围巾,像杂志教的那样打了个松松的结,把款式略显单调的大衣搭配的雅致秀气,她故意选了套不扎眼的衣服,即便是这样,街上路过的人还是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嘉天大厦的广场中央也放置了一棵硕大无比的圣诞树,简思在树下仰头望,看不见树顶的星星。成昊的办公室应该能够居高临下的看见这棵华丽的树吧?她没机会去看,结婚后她不曾踏入嘉天大厦一步。   午休时间到了,一些不愿在公司餐厅用餐的员工三三两两说笑着从门里出来,去附近的饭店或者开车去更远的地方。简思站的远,还是有准备打车的员工路过她身边,赞赏地向她看……没有人认识她,简思自嘲地抿了下嘴,她也算是嘉天的少奶奶呢。   冬日正午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似乎很温暖,但却始终无法摆脱凛冽的寒意。当奚成昊和章睿从门里谈笑风生的走出来,简思终于被一阵风吹透,轻微的哆嗦了一下。相遇的员工都向他们礼貌的问候,奚成昊正如和她重遇时那样冷漠疏离,听见下属的问好只是点头示意,眼睛只看着眉飞色舞说着什么的章睿。高挑挺拔的他站在娇小的章睿身边无端就有种呵护的感觉,他们看不见,或者不在意,人们在他们身后露出些怪异又心领神会的笑容。   章睿很活泼,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那张充满青春朝气的美丽脸庞表情生动,可爱的手势让她兴致勃勃地说着的话题更加吸引人,就连简思都有些好奇,她在说什么?奚成昊听的很专注,笑容是那么轻松,他时不时说一句,逗得章睿惊讶地一噎后呵呵笑,简思知道他肯定又说他独家的奚氏冷幽默了。   他们俩并没开车,步行着走向大厦间的小小商业街,赵泽说的那家餐厅就在小街后面的大马路边。简思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但奚成昊的笑容却好像依旧在眼前。他总是对她笑,温柔的,撒娇的,宠溺的,心疼的……唯独没有这么轻松的。她让他无法轻松的笑出来,是啊,她让他成为父母和妻子之间的磨心。   章睿的优势或许就是这个,简思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赵泽真的很懂男人——也很懂女人。简思有些领悟到赵泽为什么会选中章睿,并不是原本想象的那样,章睿和她是一个类型。章睿年轻,天真,世界在她眼里是粉红色的,她对待奚成昊的态度那么自然,像对朋友,对兄长。如果是个眼睛中充满妍媚的女人,奚成昊早就心存戒备的远远踢开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像章睿这样自然而然地靠近。或许,章睿根本不是被奚太太收买的,她只是颗无知的棋子。再好的演技,不如发自内心。   简思缓慢地走向那家饭店,奚成昊这点儿有些孔雀,他喜欢靠窗的位置,他可以冷眼看着窗外的世界,也不介意窗外的人看见他。她以前做过一个心理测试,只有自信或者自负的人才会喜欢靠窗的位置。她原本也很喜欢临窗坐的,后来根本没机会去饭店,做那个测试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选了早年的喜好,看见结果的时候还好笑了一会儿。   窗子上喷绘了一些圣诞的祝福和雪花,章睿个子不高,脸正好被一串字母挡住,看不清表情,但奚成昊的微笑却毫无遮挡的让站在街角的简思看得清楚明白。   她拿出手机,拨号,看见泛着极淡绿色的玻璃窗后奚成昊飞快皱眉,抱歉地对章睿做了个眼色,不让她出声。   她听筒里传出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以前她一定会以为他是高兴于她的来电,现在……他的愉悦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他刚才飞快皱拢的眉头又是因为什么呢?   “成昊,”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愉快,“晚上张柔约我吃饭,你恐怕要自己解决晚饭了。”   奚成昊微笑,“好啊,难得你也有饭局了,不必急着回家,好好玩。”   简思轻轻吸了口气,“作为补偿,中午我去找你吧,我们一起吃午饭。”   玻璃后的俊美脸庞掠过一阵犹豫,“不用了吧……今天天气很冷,晚上你还要出门。”   “你中午已经有约会了?我听见音乐声。已经开始吃了?那我就不去了。”语气里的怅然让简思有些意外,竟然如此逼真,如此恰到好处。   奚成昊笑了笑,“难得老婆大人想陪我吃午饭,来吧,我等你。”   “你要是和朋友约好了就一起吧,我很快的,其实我已经出门了,”她笑笑,带了几分可爱地故作担忧:“如果刚才你拒绝我的约会,我怎么办呢?只好灰溜溜的回家去,很没面子。”   奚成昊被她逗笑了,“快来吧,我在XX饭店,就在嘉天大厦后面的街边。我……没约朋友,等你啊。”   简思挂断电话,原来奚成昊撒谎的时候会不自然地拉长语气。   她看见他面带歉意的和章睿说了什么,随即又笑了,显然是因为章睿的回答。他又说了什么,章睿也满脸笑容的站起身,藏在喷绘后的脸露出来,带了些顽皮又带了些娇嗔。   简思走进身后的小店,不想被章睿看见。   小店是买一些可爱的小日用品,很迎合白领的口味,简思细细的看精巧的咖啡杯,打算买一个给奚成昊,让他在办公室里用。他……撒谎了,是怕她碰见章睿彼此不愉快吗?他更怕谁不愉快?   店主包杯子用了十多分钟,简思选了个淡紫色的蝴蝶结,以前她觉得成昊适合深邃的蓝,现在她却觉得他更适合淡淡的紫,有些忧郁却暖暖的。   她走到街上,一直向外看的奚成昊就发现了她,他隔着玻璃向她微笑招手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向他笑了,那种感受和几年前她看见他在校门口等她一样。唯一的不同是,此刻的她已经心知肚明那个等她的俊美少年终于还是离她而去。俊美的少年变成如今在玻璃窗后俊雅微笑的迷人男子,他是否也会忘记日日夜夜说着的承诺离开呢?   他的谎言,也许就是一个预兆。   她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总觉得章睿的体温还残留在椅面,桌子收拾的一干二净,好像他专门在等待她。   “果然很快。”他疼爱地摸了摸她的手,冰冷的温度让他怜惜。   她笑着点头,“怕你肚子饿。”   她看着他眼中自己小小的笑脸,突然觉得一阵酸涩。虽然她知道在分开的几年里,他有过不少女人,但当她亲眼发觉,他的眼中并不只有她,还是有些难以忍受。   可惜,她不能说出来,不能当面戳穿他的谎言,还要如此甜蜜的笑着——让她来看,奚太太就是想达到这样的效果吧?这一招奚太太用的漂亮,让她心服口服。   第46章 怅然   张柔慢悠悠地吃着菜,好像在细细品味,又好像难以下咽,简思看着她,为她的杯里添了些饮料。   “一会儿吃完了饭,陪我去喝一杯?”张柔放下筷子,懒懒地托着腮,笑着看简思。“你这婚结的好啊——变成少奶奶,很悠闲。我身边的朋友一个个就是忙,忙得精疲力尽,我看她们下班后的样子都懒得对她们发牢骚,或者我刚起了个头,她们反而一肚子苦水要向我倒,弄得我更郁闷。就连欣雅那么屁大个孩子,也整天嚷嚷着为爱所伤什么的,说我这结了婚的女人是无病呻吟。”   她嫁的好?整日悠闲就是嫁的好么?简思淡淡的笑了笑,张柔还能把苦水倒出来,她呢?她轻浅地皱起眉,“张姐……你遇见了什么大问题吗?”   张柔呵呵笑了一下,有些顽皮地瞪了瞪眼,“很明显啊?”   简思笑了,她自己都说出来了,还问。   “你认识正良的父母吧?”张柔无心吃饭,对杯子里的果汁也不甚满意,很将就地喝着。   简思点头,难道张柔遇见的是婆媳问题?她笑笑,还有谁的婆媳问题比她更糟?“也很多年没见面了,感觉是对儿很随和很传统的老人家。”她折中地说。   张柔轻拍了下桌子,“对!很传统!”她有点儿不耐烦,“他们叫我尽快要孩子。”   简思失笑,把女强人张总烦成这样的就是这么件事?害她白白担心这么长时间,以为就张柔的状态,至少是要和正良婚变。   “后悔,后悔,我就是结婚太早。”张柔扭了下嘴巴,无限唏嘘,“好好的人生花季,搞成已婚大妈。”她瞥了简思一眼,“你有没有这种感受?哈,算了,瞧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过得不知道多称心如意。其实……干脆和公婆闹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简思苦笑着瞪大眼,“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问题上被人羡慕。”   “快吃,快吃,吃完了走。”张柔催促。   简思本就没有什么胃口,很配合地结束用餐跟着她去一家看来常去的酒吧。   “你们家奚总不会生气你陪我来喝酒吧?”张柔坐在沙发里笑嘻嘻地看她,吩咐服务生上酒。   简思有点儿难为情地瞪了她一眼。   几口酒下肚,张柔好像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瘫坐在沙发里,眼神茫然。简思小口喝着啤酒,今天她似乎也很需要一些麻醉。她这么反常的举动张柔却没发觉,她似乎有太多的心事要烦。   “张姐……你真的只是因为正良的父母?”简思用手指划着酒瓶上的水汽。   “我公公这两年生意发展的不错,本来是要正良在嘉天里锻炼锻炼,前一阵子也把他叫回自己的公司去了。最好笑的是,非要我也跟着回去。”张柔皱眉,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们家的公司也不难管理,又上了轨道,正良一个绰绰有余。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大道理说的一套套,还不是最后要逼我当家庭妇女,生孩子管家务,那是我追求的吗?!”说着还气愤地拍沙发。   简思微笑倾听,以往张柔不是指点她工作的事,就是和她说人生啊、未来啊的一些大道理,突然和她说些家长里短,让她觉得那么亲切,从未与她这么接近。   张柔又喝了一大口,谈兴更浓,“女人和女人不一样,思思,你这样的就是贤妻良母,小鸟依人,当初你在海图的时候我看你在外面工作,陪我去谈生意我都觉得心疼,觉得你不是该干这个活儿的,果然,你当少奶奶去了,大家都觉得很合适。我不一样,我上学的时候就想独立,想靠自己打出一片天,呵呵,”她笑,简思在她的笑容里看出极力隐藏的遗憾,“不瞒你说,我很怕自己将来成为事业成功却无人可嫁的可悲女人,所以看见正良就冲上去拿下。”   简思呛了口酒,用餐巾纸捂着嘴巴边咳边笑。   张柔怅然叹气,“结果还是这么不省心!照样非要让我按他们的想法过日子!早知道……”她截断了话,灌了一大口酒。   简思看着她,“其实你早点生个孩子,算是给他们交代,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就两全其美了吗?何必钻牛角尖呢?”正良是家中独子,蒋家二老盼孙心切也可以理解。   “这不是我要的生活……这不是我要的生活……”张柔摇头,喃喃自语。   简思笑笑,她心中的大姐姐张柔此刻也像个孩子,还不懂得人生有很多事根本不会称心如意,总得妥协,总得忍让。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张柔也觉得自己说的多了,话风一转。   “我?”简思放下酒瓶,“没什么好说的。”她想了想,“张姐,你知道章睿吗?”   “哈哈!”不知道为什么,说起章睿,让张柔提起了很大兴趣,整个人也从沙发里坐起来了,盯着简思笑个不停,倒让简思莫名其妙。“舍不得了,舍不得了吧?”张柔眯着眼,用手指点简思。   “……”简思愣愣发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女人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喜欢过自己,就算不能接受,也希望他永远喜欢着自己。”张柔说的颇有感触,简思摸不到头脑,只好苦笑着看她。“你以前不喜欢奚纪桓,可章睿一追他,你心里就有点儿酸酸的不好受了吧?”   简思讶然,章睿追奚纪桓?   “章睿是皇太后身边的红人,现在太上皇夫妇在家享福,有什么圣旨都是章睿来传达。”张柔干笑了一下,“说了你别多心,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是奚太太和儿媳妇不和,千挑万选一个小三来破坏你们,结果这个章睿却喜欢上奚纪桓,天天缠他,据说都杀到家里去了,我听说章大小姐好几次在奚纪桓的办公室里哭,奚纪桓看见她和看见瘟神一样。”   “哦?”简思笑笑,果然,奚太太没把自己的意图告诉章睿,本想自然撮合她和儿子,没想到章睿这个不争气的却喜欢上奚纪桓。简思眯眼笑,或许奚太太也是有苦说不出,暗自懊恼。   “听见纪桓不喜欢章睿这么高兴?”张柔瞥着简思的笑容,觉得她终于像个年轻的女孩,有喜有怒,还有点儿小自私,可爱的要命,不像原来木呆呆就知道忍气吞声。   简思也不想解释她为什么高兴,张柔的脸色突然变了,看着门口又飞快地垂下头,好像生怕别人看到她似的。   简思忍不住回头看,酒吧门口进来了两个男人,几乎吸引了酒吧里全部女人的视线,她的注视就不显得突兀了。她觉得其中一个十分眼熟,是成昊的秘密合伙人“阮总”。   阮廷坚也看见了她,眉头挑了挑似乎很意外,却没有和她打招呼的意思。   简思知道他和成昊的关系很微妙,在没到合适时机的时候,恐怕不会让外人知道他们是合伙人,假装不认识她就理所应当了。   两个男人找了个台子坐下,淹没在酒吧不甚明亮的灯光里,张柔松了口气,简思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奇怪,疑惑地看着她。   “我们走吧。”张柔想叫服务生过来埋单,和阮廷坚同来的帅哥从座位上站起来,张柔立刻收回举了一半的手,又缩在座位里。   帅哥径直走向她们的台子,简思眯眼,果然,张柔和他认识……而且,张柔的表情有丝难言的暧昧。张柔喝干自己杯子里的酒,脸色镇定下来。   “真巧,你也在这儿。”帅哥很近地贴着张柔坐下,看了眼简思,礼貌地点了下头。   简思有些局促,好像撞破了张柔的什么秘密,尤其她和正良的关系,心里不太舒服。   张柔没有往常的八面玲珑,态度并不友善,她并没向帅哥介绍简思,只是冷笑着看自己已经空了的酒杯,“我也觉得巧,让我看见你又缠着远腾国际的少东密谋,怎么,还想和嘉天一较高下?你也不怕没这肚量,活生生被撑死!”   帅哥呵呵笑,“没意思,谁愿意和美女谈生意。”   简思突然明白了刚才张柔超乎寻常的怅然和遗憾,帅哥只看着张柔,她细细打量也没引起他们的注意。这是个非常迷人的男人,五官并不算精致,搭配在一起看上去却那么舒服。他有一种正良无法匹敌的气质,有点儿风流,又有点儿孤傲。原来……张柔的问题是匆匆忙忙嫁了人又碰见了理想情人。   第47章 挑衅   帅哥笑了笑,不见外地拿起一瓶啤酒来喝,悠然说:“难得碰见你。”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张柔当着简思的面有些尴尬,表情不太自然。   坐在那边的阮廷坚也走过来,却没有坐下的意思,“乐正,我先走一步,有些急事。你说的事……我们下回再细谈。”   乐正奕站起身和他握手道别,阮廷坚的眼神淡淡地扫过简思和张柔,简思礼貌地回以微笑,阮廷坚没有更多的反应,转身而去。   “这回清闲了,我们好好喝一杯。”乐正奕松了口气,坐回身,笑着看简思,“你的朋友都是美女吗?上回和你在一起的妹妹也长得相当漂亮。”话是对张柔说的,他潇洒地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简思,简思只能接在手里。   “别瞎殷勤。”张柔对他的举动嗤之以鼻,“你知道她老公是谁么?”   乐正奕做失落状,“怎么漂亮女人都有老公了?我不应该出国读书……回来晚了。”他的最后一句说的别有意味。   张柔听了,烦躁地皱起眉头。“你自己慢慢喝吧,我们走了。思思,我送你!”   简思跟着她站起身,推辞说:“不用了,你喝了酒,我自己回去吧。”   乐正奕一把拉住张柔,简思的心一梗,其实张柔的感情问题她并不想多管,但想到正良,眼看着他们这样拉拉扯扯,她竟然很难堪。张柔也觉得了,几乎仓促地用力甩开乐正奕的手。   “你没少喝,别开车!”乐正奕的口气不容反驳,“车钥匙给我,明天早上我叫人给你送到家去。我送你们。”   “不用你多事!这点儿酒算什么,我自己回去。”张柔拉着简思匆匆往外走,好像在逃跑。   乐正奕呵呵一笑,拉住她,沉着声说:“我不管,我就不能看着你这么开车回去。听话。”   一句霸道的“听话”,把张柔的气势全击溃,没再说话。   “先送这个美女回家吧。”乐正奕反倒走在最前面,轻易地控制了形势。   乐正奕把空调开得很热,后排的窗子上了雾气,对面的车灯晃过来一片朦胧。简思坐在后排,把围巾解下来拿在手里。谁都没有说话,空调出风的声音让人觉得发烦,简思轻皱着眉头攥围巾上的穗,送她回家以后,乐正奕和张柔……她不应该怀疑张柔,张柔一直是个有主见、负责任的人,既然她决定嫁给正良,就不会和别的男人随便乱来。她刚才甚至想提议先送张柔回家,可是……她有什么立场这么做?   见了乐正奕,她有些理解了张柔的遗憾,以前认为个性很强的张柔配平和稳重的正良是天造地设的夫妻,可是强势的乐正奕……简思能体会那种归属依靠的感觉,被家庭、事业困扰的张柔突然被这样的强悍迷惑,并非不可原谅。   “就停在小区门口吧,让奚成昊看见你送他老婆回家会惊讶的。”张柔指着灯光璀璨的豪华小区大门。   “她是奚成昊的老婆?”乐正奕十分意外。   张柔呵呵笑,有揶揄地意味,“所以叫你别乱献殷勤么。”   乐正奕似乎也觉得十分可笑,低低笑了几声,把车停下。简思拉开车门,无心地嘱咐:“路上小心,回家给我打电话。”这本是奚成昊总嘱咐她的,听得习惯了,自己也顺嘴说给张柔。   张柔微微一顿,简思也十分懊恼地愣住,这种情况……她真不该这么说。   “嗯,好的。”张柔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简思赶紧关上车门,快步往家里走。她十分烦乱,竟然期待奚成昊温暖的怀抱,即使是自欺,每当她缩在他的怀里,还是感觉到安全和无忧。   奚成昊……并没回来。   简思看着空荡荡的卧室,站在门口愣了几秒,她发现手里的围巾竟然掉落在脚边,真够夸张的,她冷笑着拣起来,想起中午隔着玻璃看见他对章睿的那个抱歉笑容和她听不到的话语,让章睿那么灰溜溜地离开,补请一顿豪华晚餐?   她拿出手机打给奚成昊,想着他接的时候会不会又微微皱眉?   “思思?”奚成昊那边有舒缓的音乐声传来,简思没有立刻说话,细细听他周围的声音。   “我都回家了……原来你也没在家。”她说。   奚成昊笑了,“别委屈了,我就回去。”   一个很轻微的声音嗤了一下,似乎很不屑。简思的呼吸突然加速,是章睿,果然是她!等她意识到,手指已经按在挂断键上了。不管章睿喜欢的是谁,她和奚成昊在一起的目的是什么,简思都觉得受到了最无法忍耐的挑衅。章睿的那声轻嗤,在她听来比一百句咒骂更恶毒,那是她打给自己的丈夫时另一个女人发出的冷笑。   奚成昊回来的很快,简思抱膝坐在被子里,头发还没晾干。他坐到床边时,她被他身上带的寒气冷的一颤,扭过头去。   “思思,怎么了?”奚成昊宠溺地歪头看她的表情,章睿出了声,思思就挂了电话,他对她的反应心知肚明。   简思没说话,眼泪一涌,真的流出来了。   “还哭了?”奚成昊笑着搂她,被她挣脱,他也没再继续纠缠,脱了外套,随手扔在条凳上,人也无赖地钻进思思捂热的被窝,环住她的腰。“是章睿,你还记得她吗?她喜欢纪桓,纪桓……所以她来找我诉苦。她……”奚成昊想了想,还是咽住没说,章睿对他的父母比亲女儿还好,上次爸爸住院,章睿照顾的无微不至,他还是心生感激的。有一次他回家,看见她在花园的亭子里给他妈妈读报,读到关键处还和妈妈笑着讨论,那时候妈妈脸上的安然和满足让他的心都酸了。他不能在父母面前如此尽孝,章睿却做到了,他怎能不感谢她?章睿活泼可爱,他是真心把她当妹妹看,平心而论,他也希望纪桓能接受她的爱,章睿是个好女孩,值得纪桓珍爱一生。   因为父母的关系,章睿不喜欢简思,他也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他不希望简思委屈地接纳章睿,也不想在章睿面前说自己父母的不是来维护简思,所以他能做的就是让她们互不干扰。   “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说谎?”简思没有转过身,回家时那么渴望的怀抱,现在似乎也寡然无味。   她的认真出乎他的意料,他也坐起身,不再嬉皮笑脸,“思思,你想到哪儿去了?”   简思突兀地背着他躺下,“睡吧,累了。”   他的解释全梗在喉咙里,“思思……”他苦笑,没想到自己的宝贝老婆吃起醋来也这么厉害。   “不要解释。”她再次截断他的话,“如果你爱上了别的女人,直接告诉我就好,我会识趣的离开。”   奚成昊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黑眸深幽。   “毕竟……”她轻叹了口气,“我们的婚姻,太累了。”   奚纪桓皱起眉,带了几分怒意,扯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床上拉起来,逼她转过身来看着他。“以后再也别说这样的话!我会生气!”   她的泪痕在灯光里闪着极淡的水光,让他原本升腾而起的火气顿时灭了大半,“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说出分手的话!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的婚姻的?!”   她闭上眼,睫毛下的泪珠落的又急又快,他心疼,又不甘轻易偃旗息鼓,捏着她的双肩摇了摇,本是想给点儿威胁,却晃出更多的眼泪,手中这个娇美惹怜的小女人让他气不起来。   “我可是打定主意和你一辈子绑在一起!”他哼了一声。   “绑……”她没睁开眼,反而闭得死死的,挤出更多眼泪,“这么勉强就没必要了。”   “你!”奚成昊真想顺手掐死她,竟然还挑他语病!“就算是勉强,你也别指望离开我!”他发狠。   她哭的微微哽咽,他瞪着那一串串掉落的眼泪,突然泄气,很没气节地搂住她,吻她一抿一抿委委屈屈的小嘴,“好了,别哭了。”   “你撒谎!”她在他怀里指责。   “我没有。”他无赖地嘴硬,“我撒了什么谎?我只是没告诉你和章睿一起吃晚饭,顶多是隐瞒,没构成欺诈吧?”   她不答,在他怀里一抽一抽的哭,他知道她没词了,得意地轻笑一声。如果他低头,就会在她泪水迷蒙的眼眸里发现讥诮和冷然,她可爱抽泣的唇边漾着胸有成竹的淡笑。   章睿,她的这一声冷嗤真的惹怒了她。   第48章 反击   “真不想起床啊。”他叹息,往她身上靠了靠,知道她已经醒了,只是还在生气不理他。“没办法,要去C市,今天恐怕也要回来的晚一些呢。”他亲她的后颈,胡子扎得她轻颤了颤,他得了逞,嘿嘿笑了两声。“老公这么辛苦,没点儿表示啊?”他佯作抱怨,手不老实地揉上她的胸前的娇软,她气呼呼地打开。   “一个人去么?”她冷声冷气地说,闷闷的。   奚成昊愣了一下,呵呵笑着起身压住她,“当然不可能了,还有秘书和司机。”   她扭过头,徒劳地表示抗拒。   他咬了她肩膀一口,“你的小脑袋里净想什么呢?”他笑的有些坏,“我有没有偷腥,你还不知道啊?”压在她小腹的地方别有用意地加重了力道。   她脸红,紧闭着的眼睛,睫毛却轻轻翕动,“我就是不知道!”她硬着嘴巴发横。   “哦。”他似乎有些苦恼,很无奈地忍笑说:“那我只好证明一下了。”   “你……你……”她又气又羞,使劲并拢双腿,“你不是赶时间吗?!”   他笑着,轻而易举地攻占了天堂入口,“已经算好了表白时间。”他解释的很耐心。   她被他弄的气喘吁吁,他无赖起来也可恨,她不配合地僵着身体,任他如何撩拨就是不给反应,奚成昊又气又笑,埋在她身体里不动,“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怎么大醋劲?怪不得人家说婚前看着多好欺负的女人娶回家都变凶悍,我还真是好骗,以为娶了个小白兔,结果还是个老虎精。”   她嘟着嘴巴不睁眼,随便他怎么说。   “你这样我软不下来,一天就保持这样姿势啊?”他压在她身上,也消极起来。   她知道他这就是变相威胁,一扬下巴,表示悉听尊便。   他哦了一声,心领神会,把枕头下的手机拿出来,“我给他们打电话取消今天行程啊。对了,昨天被吓得没吃饱,现在饿的厉害,叫李阿姨做早饭送上来,就这么吃……”他笑。   简思被他气的抬腿就是一脚,他故意被踢得向后退,从她身体里滑出来,不等简思趁机逃脱,又压回来,撞入得更深,疼得她哼了一声。“思思……别折磨我。”他低喘着说,简直倒打一耙。抬起她的双腿,她也败了,柔柔地盘住他的腰,他笑,坏坏地夸奖说:“乖了。”   他心满意足地解脱了自己,俯身看身下还沉迷在高 潮的余韵里的她,嘿嘿笑着说:“原来床头打架要这么床尾和。”   她迷迷糊糊听见他的话,气的直发呕,随他笑着洗澡整装再不理他,直到听见他下楼离去。   她漠然起身走进浴室,清洗他留在她身体里的狼藉,没有表情的脸上不复存留一丝甜美娇俏,他喜欢的是爱撒娇的小白兔……他说对了,她不是。小白兔绝不会在丈夫如此“表白”之后还记恨着那声挑衅的冷嗤,记恨让章睿有机会侮辱她的他。就算记恨,也不会动了报复的念头,但她会。   站在嘉天大厦前给奚纪桓打电话的时候,天竟然飘下了几许薄雪,平添了浪漫的气氛。简思穿了条白色的貂绒短大衣,款式优雅,提了个顶级品牌的限量版手包,低调的华丽,让她看上去美如梦幻国度来的公主,绝艳而不自知,犹自甜美微笑。   不自知?她知道的很清楚。嘉天大厦进出的女人不会不认得她身上和手上的昂贵奢侈品。她的笑容淡雅甜美,掩盖了心中的讥讽。她从来都知道所谓“流言”、“八卦”的传播速度究竟能快速到什么地步。当初她爸爸为什么死,她流产……这些她认为不曾诉说就不会泄露的秘密,爸爸去世的第三天就已经成为邻里熟人的广泛谈资。   奚纪桓出来的大概很急,或者……他并不想和她多谈,他并没穿大衣,单薄的西装看上去潇洒耀眼,简思却担心地握住他的手,“冷不冷?”   奚纪桓没说话,也没挣脱她的手,只是沉默地低头看她,第一次见她如此雍容装扮,竟然也很合适,仿佛她天生就是个公主。他在一楼大厅透过玻璃门看见微雪中伫立的她时,竟想扭头逃开,她的美越来越让他惊讶,然后……这样日渐增色的美丽会如匕首刺痛他的心,即使这样,他仍想靠近。   “你又打算干什么?”他问,嘴角勾出冷峭而苦涩的笑。   “别站在这儿。”她满意地瞥见路过的男人和女人都露出好奇而意外的表情,女人们更是放缓了脚步盯着她看。她们也许并不认识她是谁,但简思相信,章睿很快会得知,一个穿着华贵的美女与奚纪桓亲密的交谈。她拉着奚纪桓往嘉天大厦与配楼相邻的那处相对偏僻的角落。   “你喜欢章睿么?”在两座高楼形成的狭小过道里,简思笑眯眯地看着奚纪桓。   奚纪桓看了她一会儿,冷冷一笑,“她怎么得罪你了?”   简思可爱地歪着头看他,好像在笑他明知故问,章睿为什么会出现在奚成昊身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原本也是同伙。   奚纪桓被她看得不怎么自在地扭了下嘴唇,自嘲地嗤笑了一下,算作默认。“你这么做也会伤到成昊的。”他冷漠地抱起臂,嘲讽道:“他也得罪你了?”   简思笑容不改,点了点头,“对!至少他给了章睿机会来伤害我。”   奚纪桓的眼神黯了黯,简思最大的改变,是再也看不见别人对她的好。   章睿的靠近无声无息,但她忽略了一点,天气寒冷,她躲在楼壁拐角,嘴巴呼出的白雾却好像狐狸露出的尾巴,被风吹入简思和奚纪桓的视线。简思向奚纪桓一笑,好戏开场了。她神色悠然地扑进他的怀里,嘴巴说出的话却是那么伤情。“纪桓……我想你。早就想来找你,可是,可是……直到今天我才趁成昊去外地的机会跑过来。”   奚纪桓僵直地被她抱着,听着她虚伪的谎言……即使明知道她是说给藏在拐角的章睿听,他的心瞬间还是恼恨地产生一丝喜悦,她说她想他。他看着怀中她那张漂亮的,冷漠的……却还是那么可爱的小脸,心里竟然那么苦。不是疼,是苦……生平第一次尝到的苦。她竟然这样毫不在乎他的感受,她竟然这么冷漠地利用他!   “我也想你!”他用力地搂住怀里的她,她的身体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走!去我家!我想你想得都快疯了!”他说,自己都分不清这话是真是假。他只知道现在他谁都恨!恨简思的无情,恨奚成昊的抢夺,甚至恨他自己!他把她拖上床,什么恨都解了,报复了她,报复了奚成昊,也报复了他自己!成为勾引嫂子的畜生……他也不在乎!他不是一直都不在乎么?一直就和大伯母在暗中筹划着!   章睿气得脸色惨白,从拐角跳出来的时候差点撞上步履不稳的奚纪桓。   “你们……你们!”她手指剧烈颤抖着指着奚纪桓,发红的双眼满是眼泪,看着他那张俊美面庞时,一句“狗男女”竟然还是骂不出口!   和大多女人一样,她恨不到自己深爱的男人身上,错的都是和男人纠缠不清的女人。她刀子般的眼神凌厉地刺向简思,被奚纪桓拉着手,娇娇柔柔那么美好的她,美若天使的面孔怎么也和私情、乱 伦联系不上。章睿混乱地分不清到底是嫉妒多还是厌恶多,她恨死了这个女人!这个贪心又无耻的女人,害得身边的男人都痛苦不堪!奚成昊无法和父母和睦相处,奚纪桓简直就是为她下了地狱。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她向简思扑过去,手都勾出爪形,不知道是想撕碎她还是一耳光劈死她,声音和神情都怨毒已极。   简思不躲,也不抵抗,因为她知道……   果然,奚纪桓冷着脸,很厌烦地轻松格开章睿,力气之大让章睿踉跄倒退两步。他的阻挡,对章睿来说是撕心裂肺的攻击。   “你护着她?”章睿这回真的恨了,死死瞪着奚纪桓,“你知不知道她多贱?她是你哥的老婆!成昊为了她,付出了那么多!可她呢,她还这么对成昊!她根本不是个人!是畜生!是婊 子!是贱人!”章睿把能说出口的恶毒词语都骂了出来。   简思静静地听着,章睿这么替奚成昊抱不平?他的付出,他的为难……都是他对章睿说的?他对另一个女人说起她带给他的烦恼?   奚纪桓冷眼看着章睿,等她骂完,只说了一句:“她有你贱么?明知我心里只有她还自己凑过来?”   这一击让章睿顿时溃不成军。   简思站在奚纪桓的身后,第一次体会了报复的快感,就好像拔出了自己身上的匕首刺到敌人身上,看着对方流血痛苦……自己就不疼了。   “奚纪桓!”章睿完全陷入了疯狂的状态,她再也骂不出什么,奚纪桓的那句话碾碎了她全部的资本,她只能嘶声喊着他的名字,似质问,又似无法置信。   “走吧。”奚纪桓好像没听见,拉着简思,推开挡路的她,向停车场走去。   “我要告诉奚成昊!我要让他看清你的真面目!”章睿贴着楼壁,浑身哆嗦,好像只有这样才不至于瘫坐在地上。   简思回头,微笑着看她,“去说吧!我本来就爱着纪桓,因为想报复害死我父母的凶手才嫁给他,你去说,这样我就可以和纪桓在一起了。而你……”她的眼神转为同情,“好好想想出路吧,我和成昊分了手,你这个千挑万选出来的第三者就完全没有价值了,你的红人日子也就过到了头。其实……在奚家夫妻的心里,你也配不上他们宝贝儿子的,你只能用来勾引奚成昊肉体出轨而已。”   章睿瞪着她,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简思挽住奚纪桓的胳膊,无声地催促他离开。   “你胡说!”章睿死死贴着墙壁,大声反驳,很显然她听明白了简思的意思,似乎也想通了很多事情,她的反驳或许只是为了欺骗自己。敬若父母的雇主,那么喜爱她,那么信任她……其实只是想把她送上他们儿子的床,破环他们儿子的婚姻,赶走他们憎恨的儿媳妇?   她想理直气壮地骂简思污蔑,可是……奚太太总是有意无意地对她说起奚成昊的喜好,他的习惯,甚至派她在他身边工作,有了他们的指点,她接近他变得那么容易……她一直单纯地以为两位老人是太想他们的儿子,太担心他们的儿子,羞于表达,想通过她来缓解双方相处的尴尬。   简思和奚纪桓连头都懒得回,章睿看着他们相携相依的背影,一直照耀她世界的阳光好像骤然都熄灭了……剩给她的只是一片黑暗的虚无。   简思坐在车里,皱着眉看后视镜。“她不会不来追吧?”她倒是有点儿担心章睿想通了自己的处境,装作若无其事,以确保自己不会变成兔死狗烹的废材。   奚纪桓冷笑一声,“不会的,她还没你这么冷血。”   简思愣了一下,随即淡然地说:“我的血也不是一下子就变冷的。”   奚纪桓默然,他无法再责怪她,五年前的她,现在的她……受了多少伤,就连他都是让她心冷的一份子,他又怎能怪她反击的太冷酷?她不反击……就会被击倒。   第49章 意外   奚纪桓的房子还是她上次来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简思脱了大衣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周围,奚纪桓给她倒了杯水,简思笑了笑,以前都是她给他倒水买饭什么的。他也知道她在笑什么,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是今天见到她以后唯一一个带温度的表情。   “你要做到什么程度?”在她身边坐下来问话的时候,那抹温暖的笑容来去匆匆地消失在他好看的唇角。   “无法收拾的程度。”她呵呵笑,眼波水亮。大衣里,她的小衫依旧十分单薄,方方的公主领开的稍微有些大,奚纪桓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引人遐思的衣褶间隙,她半遮半掩的锁骨下方有个十分暧昧的红痕,他的呼吸骤然一顿,心跳乱了频率。   “这么有信心成昊会原谅你?”他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如平时般没心没肺,很惬意地靠近她,把她压在他和沙发靠背之间,姿势难堪至极。他以为她会脸红,会躲闪,甚至会用力推开他,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依旧甜美的笑着,手环上他的脖项,无比自然的迎合着他。这是他梦中的景象,她的身体柔软芳香,每一处紧贴的起伏曲线都烈火灼烧考验着他的忍耐极限,但是……他的心却在欲望翻腾中越来越冰凉,这种煎熬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木然地搂着她。   “嗯。”她很坦然地眯眼笑,睫毛都拂在他脸上,麻痒入骨,他的手臂轻微地抖了一下。“现在是他最爱我的时候,还能挥霍一下。”她长睫掩映下的潋滟水眸里有抹自己都没察觉的凄楚,奚成昊现在很爱她,总有一天……这爱会减淡,甚至消失,她就没有这样刺痛他的资本了。   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他!不然她不可能如此坦白,不可能在他面前这样的说起她将要背叛的男人!奚纪桓发狠地打横抱起她,笑容不羁,往卧室床上走去的时候他冷然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会配合你?”   她依偎在他怀里,可爱地露出一个好笑地表情,“因为全都是对你有利的大便宜啊。”   “大便宜?!”他把她扔上床,扯脱自己的西装,这一刻他竟然很恨她,很恨。   她仰躺在那儿没动,“你不是讨厌章睿吗,今天以后她不会再来纠缠你,或者你有最有力的借口拒绝她。你大伯母会对你的举动感激涕零……”他重重地压上来,她被压得闷哼了一声,分析中断了,她也没打算继续说,他不是一直想和她上床么,这么问她不过是想让自己无耻的更有道理一点儿。   他粗暴地把她的衣服推到胸部上方,扯脱了她的内衣……早上与奚成昊欢爱的痕迹越发清晰地刺入他在欲望和心寒两种极端情绪中挣扎的双瞳,他默默地看着她娇嫩迷人的身体,她的眼神有些迷离,这样无焦点无情绪的失神,让他想到一个已经被用俗的词“千娇百媚”,或许用这么俗艳的词来形容她简直是污辱,但此刻的她只让他有这么强烈的感受。如果他是奚成昊,身下躺着如此美丽的妻子……抛弃一切也都值得了。   抛弃一切……他咬紧牙关,骤然从她身体上离开,浑身颤抖着背对着她坐在床沿上宛如石化。他可以像奚成昊一样,为她和父母翻脸,抛弃唾手可得的继承权,抛弃责任……可是,却无论如何无法抛弃对兄长的感情。到了最后的关头,他才知道奚成昊在他心中的份量。他是嫉妒他的成就,是记恨他的横刀夺爱,他以为这些就足够给自己理由放任自己的卑劣了!可是……原来不行。   简思安然地躺在他背后,微微而笑。   原来掌握局势,玩弄控制别人的感觉如此之好,她有点儿理解奚家夫妻了。刚才奚纪桓压上来,炽热的呼吸烫在她耳后极其敏感的地方时,她不是没害怕过,他的手扯脱她胸衣的时候,她甚至想用力推开他……但是她相信,最后关头,他会退缩,因为她早就发觉,奚纪桓至始至终计划的,是让她如何离开奚成昊,如果他只是想得到她的身体……他有无数次机会。正因为看透了这一点,她才觉得自己能控制他,让他“自动自发”地按她的计划来。爱上一个人的可悲,她在他身上看的如此明晰,她几乎都要怜悯他了。   她瞧着他无比痛苦的背影,无声叹息,所谓争夺……付出爱的人必输无疑。   门被很粗暴地敲响着,门铃也连续地响个不停。   简思的笑容更甜了些,甚至有些得意地小声说:“终于来了。”   奚纪桓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她非但没有整理好衣衫,反而干脆把胸衣脱了下来,薄薄的毛衫勾勒出她迷人的身体轮廓,那两颗隐约可见的樱桃有无限媚惑。   “你的手段真是越来越高了。”他冷笑,站起身,故意没系好皮带,松垮的裤子,露出胸膛的凌乱衬衫,让他看起来致命的性感。简思看着他呵呵笑,真怕章睿小美女见了他这副样子会忘记来“捉 奸”的初衷,冲上去扑倒他。   奚纪桓脸色铁青地去开门,简思知道他生气的是什么,可在章睿看来,他一定是被打扰了“好事”而恼羞成怒,他真是个太好的搭档。简思欣慰地扯开被子,钻了进去,再增添暧昧气氛。   章睿果然在门被打开的瞬间炸了锅,奚纪桓毕竟还没洒脱到极点,没让她干脆就在走廊里哭骂喊叫,第一时间把她拉进门,想严密地关拢,却被章睿死死拦住。奚纪桓更有点看不起她,撒泼希望多点儿观众这种本能反应,让她骨子里的东西暴露无遗。他冷笑地看着她表情扭曲地谩骂,简思说的对,拆散了奚成昊的婚姻,大伯母也看不上这样的儿媳妇。   章睿的愤怒和委屈在看见衣冠不整的奚纪桓的时候就瞬间到达极点,她疯狂地冲向卧室,奚纪桓因为冷静所以还有心情把握了下时机,让她有机会看见床上的简思,才扯住她,甩回厅里。   章睿哭了,哭的泪干肠断,坐在地上呜咽陈述着自己对他的痴情。奚纪桓俯看着她,由自己的无动于衷猛省他对简思的一番痴情。他的黑眸黯淡下来,原来深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的确可笑又可悲,自己苦不堪言换来的不过是冷漠麻木,正如他对章睿。   “你走吧。”他突然就有些怜悯章睿,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叹了口气。   他的态度让绝望的章睿又萌生了一丝侥幸,他是不是对她还有些感情呢?“纪桓!你爱她,她爱你吗?!如果她真的爱你,就不该把你拉扯到这样的地步!你现在是个什么?”   她不敢过于激怒他,终于还是把“可悲的奸 夫”咽住了。   简思从床上悠然走下来,就好像在自己家里那么自然,她站在门边看着哭的一塌糊涂的章睿,“以后别来纠缠他了,你没资格说他,在我和他之间,你不是可耻的第三者么?”她语带双关。   “你……”章睿气得浑身发抖,“这个贱女人!”突然她恶毒地笑了,“我终于让他看见了你的真面目!成昊!成昊!你看见了吗?”   门被推开的瞬间,所有人都顿了下呼吸。奚纪桓和简思没想到原本应该去邻市的奚成昊会出现在这里,奚成昊的脸色很难看,他的眼神疏淡地扫过衣衫不整的两个人,章睿却是因为想看奚成昊的反应而屏住呼吸。   简思没有解释,轻吐一口长气,让自己的心慌意乱随之而去。她本想让章睿在奚成昊面前哭泣唾骂,没想到奚成昊会亲眼看见这么刺激的场面,虽然意外,哪又如何?这一下,更痛吧?她竟产生几分恶毒的快感。   “章睿,你先走。”奚成昊并没多说什么,只冷淡地要章睿离开,显然是不想当着她的面处理家务事。   他的决定让章睿沮丧而气愤,“不!我不走!你看见她的贱样子了吧?这就是你付出那么多代价珍爱的好老婆!”   奚成昊没再多说,几乎粗暴地把章睿扔到大门外,锁起了门。被摒弃的章睿或许太伤自尊,或许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可悲,并没再敲门,屋内的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思思,你为什么连我都报复?”奚成昊抿紧嘴唇。   简思的笑容极淡,因而更冷,“因为你明知章睿是你妈妈派来勾引你的女人,仍让她接近你,仍然给了她和你妈妈侮辱我的机会。”   第50章 交易   奚成昊沉默地看着简思,这样平静而深沉的眼神让简思有点儿受不住。如果他大声质问责备,她有一万句反驳等着要说,但他只是这么默默地看着她,眼底流淌着痛楚失望的暗潮却让她如坐针毡。她垂下眼,凭什么她要感到心虚愧疚?错的是她么?   奚成昊看着她倔强的神情,他能说什么呢?至少他无法冷声斥责她大错特错,她说他对章睿的态度是在侮辱她……他无法辩驳。但错的就是他么?他只是把章睿当成妹妹,看在她对他父母好,几乎是代他尽孝的份上没有厌弃疏远她。如果章睿露出一点儿迷惑他的意思,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退避千里,章睿喜欢纪桓,把他当成哥哥一样,他又如何冷漠推开一个诚心照顾着他父母的姑娘?自私地想,正是有了章睿,他的内心深处才不必因为对父母的愧歉而隐隐作痛,他也需要一个开脱自己的借口。   章睿对简思一直没好印象,他并没过多的解释和调和,他觉得没必要。章睿和奚家再亲近,毕竟不过是个外人,他觉得没必要让她分是非曲直。她只要知道,他很爱简思,即便是和父母闹成这样,他也不后悔娶了简思就可以了。   奚纪桓瞥着他的表情,无往不利的奚成昊也终于体会到不忍心恨,又不甘心原谅的煎熬了吧?他呵呵笑了两声,多一个可悲的人,就好像分担一些了痛苦无奈,他随意地瘫坐进身边的沙发,幸灾乐祸地看着眼前这对夫妻。   奚成昊看了他一眼,在他松垮的裤子上微微停顿了下眼神,虽然他能猜到简思和他玩的是什么把戏,亲眼看着这幅情景,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被刺痛得近乎疯狂。   “思思,这回……你太过分了。”他沉声说,的确,已经快要超过他忍耐的极限。   “哦?”她惊喜于他的叱问,好啊,她也终于可以针锋相对地说出她的道理,说出来,她也会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我过分?你和章睿在餐厅里有固定的餐位,我去找你,你还假装独自在那儿等我,你不过分?你知不知道,我笑着坐在她坐过的椅子上,睁着眼看你撒谎是什么感觉?”   奚成昊的眼神寒了寒,“你看见了?”   “你妈妈早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了。”她冷笑。   奚成昊的眉头紧紧皱拢,突然省悟她对章睿过于强烈的醋意和敌意,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手段来报复章睿,甚至报复他!他分辨不清心里的剧痛是怨恨还是……自责。他的私心还是伤害了她,他到底轻估了妈妈对她的恨意。“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他恨了,她又这样,和五年前一样默默忍受着自己的伤痛,如果……她忍耐不下去,又会冷下心让他走?“我不是让你相信我么!”   她看着他,讥讽地挑起嘴角,他是在转移话题模糊焦点吧?“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一边听着你的谎言,一边对你死心塌地吗?”瞧着他看不出情绪的脸,她觉得不太痛快,似乎没有刺到他的痛处,她加深了唇边的冷笑,“相信你,然后像五年前那样一无所有,连孩子都不能留下么。”   这一刀刺得又狠又准,奚成昊的脸色白里泛青,就连沙发上努力嬉皮笑脸的奚纪桓都觉得心被重重一捶,如果当年是他抛弃了思思,失去了孩子,她如今这么轻描淡写却极尽讽刺的说出来……他肯定会受不了。   奚成昊双眼一凛,什么都没说,摔门而去。   简思愣了一会儿,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奚纪桓坐在沙发里没动,看着她穿大衣。   “你对爱你的人都这么狠吗?”他讥嘲的轻笑,眼神幽暗。   她不回答,系好大衣的最后一颗扣子,奚纪桓没留她,也没问她要去什么地方,简思从容地走出大楼,雪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白白的一片,乍看分不清南北东西。简思踩着雪缓慢地走路,虽然她把什么都打算好了,孤零零一个人走在雪里的感觉……的确凄凉。   坐在一家咖啡店里等张柔,她想过打给正良……一个人知道的多了,就会有顾虑。她知道张柔和乐正奕的尴尬关系,在这个时候和正良接触很频密的话,她就等于间接地得罪了张柔,至少会惹她猜忌。遇到了这样的事,平心而论,正良并不是个好帮手,他的心太柔软,就会有滥好心办糊涂事的时候,比如当初会把她的情况和联系方式告诉奚成昊。   来的是乐正奕,简思看着他微笑着走进小店,竟止不住轻叹了一声。正良是她多年的朋友,她却无法提醒他,甚至还要和破坏他家庭的男人接触交往,生活的确是件没有是非的糊涂事。   “对不起,下雪难走,来晚了。”乐正奕永远是彬彬有礼的,但他的眼睛却太冷漠了,让他的笑容显得毫无诚意。“张柔有事来不了,她把事情跟我说了,让我来接你。”   简思点了点头。   目的地是外环边上的一片别墅区,因为离市区太远,周围的生活设施又不齐备,即使卖出去的房子也只被主人作为度假用途,小区里零零落落,人气不太旺,对简思这样离家出走的人来说,却再合适不过了。   “你先将就住吧,我想,也住不了几天……”乐正奕把车子停在一座小楼前,轻笑了两声,虽然一路她什么也没说,他却好像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房子久没人住,清冷沉寂,家具上微有灰尘,乐正奕有些抱歉地洗出一块抹布,把沙发和茶几清理出来,好让简思坐。简思看着西装笔挺却擦得有模有样的乐正奕,不由想起自己的丈夫,王子般高贵的外表,其实……也挺居家,从刚结婚时的速冻食品,发展到现在的炒菜炖汤,她喜欢他做的饭菜超过李阿姨。   “笑什么?”乐正奕瞧了她一眼,自己也笑了。   简思摇摇头,不想解释,因为这笑容让她也很意外,甚至懊恼。   “我去给你换干净的被褥,张柔一会儿赶来,给你带点儿日用品。”乐正奕很细心地安排着,口气笃定让人觉得安心而可靠。   “不用了,你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弄。”简思客气地拒绝,躺在他铺的被褥上,感觉会很尴尬。   乐正奕点点头,“喝点儿热饮?”他的厨房是开放式的,简思默不做声地看着他翻橱柜,“有咖啡和奶茶,喝哪种?”   他烧水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她突然开口:“如果你想算计嘉天,就不要和阮廷坚联手。”   乐正奕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笑笑,并没继续追问,她的这点儿提示对他已经很够。   简思满意地笑了下,聪明人一点就透,真让她赞许。   简单的安顿好她,乐正奕并没打算多留,没等张柔来,他就离开了。简思知道,他有事情要做,他应该有能力搞清楚自己险些成为笑柄,任何一个嘉天的敌人,她都很有好感。   张柔为她准备的用品很全,不同以往,她没再和简思说任何道理,或许她连自己的事都焦头烂额,觉得没有资格再和别人说什么。她只是问:“你怎么打算?”   简思整理着她带来的东西,淡淡一笑,“他会找我回去。”   张柔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明显的不赞同,“思思……”话到嘴边,张柔说不出来,她想问简思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在用奚成昊对她的爱来伤害他。可是,张柔觉得自己真好笑,她有什么立场去问简思呢?她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吗?   乐正奕在第二天的下午又来到别墅,买了很多食物水果,他笑的似乎很开心,“我是来感谢你的。”   简思微笑不答。   “我差点成了笨蛋。”他耸了下肩膀,他笑的时候眼神还是那么幽深冷漠,似乎他的笑容永远染不进眼睛。“你恨奚家吧。”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简思点头,以乐正奕的精明,他肯定会怀疑她为什么要提醒他不踩进这个陷阱而调查她的情况,他的计划对阮廷坚和奚成昊来说简直是送上门的肥肉,他们一直不公开合作关系,可能就在等一个像他这样自作聪明的傻瓜。她没道理会害自己的丈夫捞不上这票大的。   “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提议。”乐正奕笑的很真诚,“对你我来说,都是一笔极好的交易。”   “我并没参与公司的运作,怎么能帮到你呢?”简思轻笑。   “你能的。”乐正奕弯着眼睛,双眸特别明亮。   第51章 礼物   手机被调成震动在床单上发出嗡嗡的闷声,简思抱膝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脚边在幽暗灯光中亮得刺眼的屏幕。奚成昊第一个电话在晚上九点打来,现在已经响了十几遍了。开始的时候间隔二十几分钟,现在简直一个连着一个,她似乎能想象电话那边的他心急如焚的铁青脸色。她冷然一笑,他该不会是担心她在气愤中又爬上别的男人的床吧?   她早上离开家的时候故意把装着所有银行卡的钱包留在梳妆台显而易见的抽屉里,让他不必担心她卷款远逃的同时,明白她可能没带多少钱而更加着急。夜里下了很大的雪,天气似乎也变得异常寒冷,简思看着窗子上越结越厚的冰凌,挑起嘴角,难得有老天爷也帮她的时候。   电话不停地嗡嗡着,有些烦人了,简思干脆调成无声,屏幕依旧亮着,闪烁的名字却时不时变化一下,半夜十一点多的时候,奚纪桓和正良的名字出现的频率也增多起来。就连张柔也打了两个来,肯定是在正良或者奚成昊面前怕露出马脚不得已。   简思翻看着短信,奚成昊的永远是一句话,“思思,回家。”后来变成“思思,接电话。”   其实这简朴的一句话挺动她心的,比一些花里胡哨的解释和哄骗更让她感动。只是,她不能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这件事。如果她没能让他记住这次教训,以后他更会肆无忌惮地纵容他妈妈对伤害她了吧?   她幽淡地看着那一条条催促她回家的短信,有个人这样为她担心焦急的感受真是很好……只是,一生能有几次这样奢侈地挥霍?爱情是世界上贬值最快的东西,有时候,从珍贵如生命到廉价得一文不值可能只在一念之间。她颓然一笑,体会过了那种落差,当然更要趁他的爱情还值钱时候好好享受,错过了……就没了。   凌晨2点的时候,张柔发了条短信过来,短短数个字,却让她的心重重震了一下:接奚成昊电话,他急疯了。   出了会儿神,简思走到窗边,刚才还如飞絮般飘浮的雪花已经停了,地上落了厚厚的积雪,几年来都没下过这样大的雪,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气氛一定会更好了吧。   她回去拿起手机,回复张柔:明早带他来。   张柔并没再发过来,她的沉默似乎在无声指责她的冷漠。   简思瞧着窗上的冰凌,她也觉得自己理智的时候变多了,以前还有冲动一下的时候。五年的忍耐本就让她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前是让自己忍耐,现在是让自己狠心,她驾轻就熟。渐渐的她发现了不同,以前是当人家伤害她的时候忍住疼痛,然后自己也很幽怨,却只能自认倒霉。现在不同了,她有了伤害别人的能力,穷过的人才会更爱钱,刺痛别人的感受让她有种无以伦比的快慰,她痴迷于这种感受。   窗子被车灯扫亮,简思知道,张柔终于还是没能坚持到天亮。她有别墅的钥匙,有人冲上楼来的脚步声那么沉,咚咚咚,整间房子都在响,震得简思有点儿发懵,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她心上。   门被用力推开的时候,简思哆嗦了一下,奚成昊的脸色实在令人害怕,他的手握在把手上,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冲过来揍她一顿。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他那轻易控制住她的力量,虽然他一向都是很优雅自制的,但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她真的不确定他会不会向她动粗。   他快步接近她的时候,她的心都提到嗓子,他身上的寒意让她抖得更厉害了,他把她死死搂入怀里的时候,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几秒才弄清楚他不是想杀了她。她不安地动了动,他却加重了力道,让她的呼吸都不顺畅了。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骂她,或者道歉……都没有,他只是沉默地搂着她。   张柔在门口看着,简思觉得她的眼睛里有丝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她没想过,有一天张柔会用这么疏冷责怪的眼神看她,熟悉的是……简思赫然发觉,她的神色居然那么接近章睿!   她也在为奚成昊不值么?   所有人都看见了她伤害奚成昊、奚家人,怎么没人想起她和她的父母怎么被他们伤害?!   “今晚就在这儿对付一夜吧。”张柔的语气很淡,似乎很疲惫。她看着简思陷在奚成昊怀中却仍没一丝感动的脸,突然就气愤了,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她忍不住说:“奚总找了你多长时间你知道么?他是怎么找你的你知道么?”   当一个女人这么践踏一个男人对她的真心,的确令人愤怒。虽然张柔知道简思这么做的理由,但是看到奚成昊疯了一样在这样大雪纷飞寒冷刺骨的夜晚又急又自责地寻找她的样子,她觉得简思的冷漠让她无法原谅。即使没得到简思的同意,她也打算带奚成昊过来,她毕竟没简思这么狠的心!   张柔掩上门,静默的空间里只剩简思和奚成昊,他颓然倒在她身边的床上,叹了口气,“思思,以后……别再这样了。”   她没出声,他这到底算什么呢?警告?责备?他怎么不想想她为什么这样?   他原本铮亮的皮鞋沾了雪,在温暖的室内全化为污汁,滴滴点点,让床边的地毯一片狼藉,她皱了下眉,弯腰替他脱下,她的手一颤,他的袜子冰冷湿透,连裤腿都是湿的……他在雪里走了很长时间?不会的,她推翻自己的猜测……大少爷奚成昊平时贵步不踏贱地,总在有空调的地方,四季对他失去影响,一年到头西装笔挺,他会傻到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在雪里行走?   她疑惑地回头看他,发现他的脸苍白的有些异样,眼神都是散乱的。她抚上他的额头,果然滚烫。   泪水来的并无预兆,她原本很享受他的焦急和担心,但真的看见了这样的他,她却这么心疼。   打了盆热水,用毛巾给他捂脚,毛巾凉的太快,她干脆把他的脚抱入怀里,渐渐的,那双失去温度的脚回复了温暖,正如她陷入冷漠的心。   奚成昊发了些汗,天亮了却还没退烧,简思着急了,找来张柔。张柔看了会儿烧得昏昏沉沉的奚成昊,又看了看一脸憔悴心疼的简思,原本的愤懑减轻了些,或许简思有残忍对待奚家一切人的好借口,但她心疼担忧的眼神骗不了人,她对奚成昊的感情毕竟还是真心的。   蒋正良和奚纪桓也陆续赶来,把奚成昊送到医院。正良出现在这个地方让张柔的表情有些怪,简思猜想,或许这里是乐正奕和她私会的地方?顿时她也很不舒服,歉疚地不敢看正良的眼睛。   打吊针的时候,奚成昊一直很沉默,独自出神什么都不说。所有人都没试着挑起什么话题,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点完吊针奚成昊已经好了很多,简思让张柔和正良先回去了,奚纪桓送他们回家。   李阿姨放假了,简思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被眼前的绚丽缤纷惊得呆了呆,厅里放了颗巨大无比的圣诞树,树下还堆了不少礼物,周围也装饰了很多圣诞物品,热闹喜庆,极有圣诞气氛。   看着她的表情,奚成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本想给你个惊喜,先回家弄了这棵树,没想到……”   简思双手捂着嘴,眼泪却流落下来,从手指上淌过,原来开始的几个小时他都在装饰这棵树?!“你真够怪的……”她哭的瓮声瓮气,“哪有不先追老婆,倒偷偷弄圣诞树的?”   他苦苦一笑,“我原本想的很好,追你回来一看见这些就不生气了,没想到你跑了那么远,我竟然找不到你。”他身体虚软,坐到沙发上扶着头,“你果然长大了,原来和我赌气,我一找就找到。”   她的心都被他这话摩酸了,原本站在门口的奚纪桓悄无声息地关门离去。   “我很喜欢你给我的惊喜,”她坐到他身边,双臂轻轻环上他的脖子,“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他疑问地看着她。   她拉了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就因为现在我是两个人了,所以更外害怕失去你。”   奚成昊露出狂喜的神情,原本苍白的脸都泛起一丝红晕。   第52章 出卖   或许是因为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奚成昊对这个来的算不得意外的孩子格外上心,他的身体刚好一点儿,就带着简思去权威的产科医生那儿检查,生怕因为不知道一些禁忌而造成伤害。简思发现,他竟然连车速都刻意放缓了。她侧头瞧着在寒冷天气里显得萧瑟的路边植物,该意外,该感动么?她敢于这样和他闹一场,不就是料准极为在乎这个孩子么。果然……这是个太成功的圣诞礼物,闪光耀眼得让之前的一切不愉快都微不足道了。   医生见简思身体单薄,自然说些注意营养之类的话,护士还体贴地送上医院自已印制的精美图册,把孕育过程中的注意事项,哪个月该重点补充什么营养介绍的十分详细清晰,奚成昊接过来就翻开大致浏览,很认真的样子。简思有些尴尬地看着医生,支吾了一下,羞涩的表情似乎特别适合她这样娇媚柔弱的长相,让人心生怜惜。医生鼓励地点点头,仔细倾听。   “我……之前,流产过,会有影响吗?”简思说的十分艰难,中间几乎轻得听不清楚重点词汇,脸也微微发红,眼睛里却流露出些许伤痛,这样的神情让奚成昊的心尖锐而突兀地疼痛了一下。   医生这样的情况见多了,几乎在简思表现的难于启齿的时候就猜到**分,神态格外自然:“前三个月要比其他孕妇更加注意,如果……我是说万一啊,造成习惯性流产,那是非常麻烦的。”医生婉转地避重就轻解释了一下。   简思发现奚成昊的脸色竟然白了白,与她交握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有了这样的担忧,圣诞后的元旦,加之再后面的春节,奚成昊干脆请假在家,除了春节的尾牙招待会他必须出现,一切的活动都取消了。简思知道,这对于他是相当大的付出,年底在任何公司都是最忙的时候,尤其是嘉天大计划上马之前,他这样撂挑子,对他的责任心是非常大的挑战。   简思躺在新买的超软躺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看着几步之隔的奚成昊半躺在床上用笔记本办公,他现在就连上厕所都恨不得跟着她,让她一边安适享受这样的荣宠一边意外得要死。奚成昊怎么都不像是这么婆妈的人,为了孩子竟然扔下手边大把的公事专程陪她?简思瞧着他专注于工作的凝重神情,真是好看……他这人有很多的优点,强烈的负罪感或许也是其中的一条。他以前总是说爱她肚子里的孩子,希望那个孩子生下来什么的,她觉得是死无对证后的倒打一耙,他那么一说,错的便全是她。现在看来,也许并不全是虚言。   章睿事件对他的触动让她惊喜,他非但拒绝父母以“关心孙儿”的理由上门探看,就连章睿似乎也被逼辞去在嘉天的工作,既然她是奚太太找来读报纸的,那就好好读吧。   奚成昊的难得脱逃让奚纪桓陷入地狱,玩世大少爷也变成上进青年,被支使得团团转,简思竟然在那个清晨之后再也没见过他。   让人提心吊胆的“危险期”终于过去,天气也春暖花开了,简思被奚成昊看得发疯,积极主动地提出让他回公司上班。   嘉天参与竞标的大项目在整个业界都被炒得沸沸扬扬,简思看过金融版的评论,这次北部山城的开发,不仅仅是北部新城的拓展,涵盖了当地山林资源的旅游开发,地产规划,金融招商……林林总总和规划一座小型城市没有区别,政府都特别看重,不是实力极为雄厚的财团根本没资格参与投标。嘉天为了争取到这个大项目,前期做了很大的投资,可以说表现出势在必得的信心。奚成昊接掌嘉天之初就遇到了这样的大机遇,也是兴奋和意气风发的。即使简思不主动表示让他回公司,他也在家里坐不住。   怀孕五个月,简思身材娇小瘦弱,还不太显,但奚成昊执意要她穿宽松的孕妇装,看上去瘪塌塌有点儿搞笑。甩开司机的确有点儿烦,现在就连李阿姨也一惊一乍起来,简思独自离开家简直像做贼一样。乐正奕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简思上了车,立刻就驶向外环偏僻处。   周围是一片尚未开发的荒地,简思冷笑,除非用卫星,不然谁也**不到他们的行踪,乐正奕这样驾轻就熟,会不会是和张柔背地约会练出的好本事?   她从孕妇装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型DV,煞有介事地挑选了一个良好视角,摆在乐正奕的仪表盘上,扭转了屏幕,还心情很好的看着自己的影像笑了一下。“嗯,好了。”   乐正奕显然对她这样的举动很不满意,冷冷皱着眉头:“你这是干什么?”   简思淡然看了他一眼,“拍下证据,将来无论如何你不能说出这个计划是我泄露给你的。”   乐正奕极其讽刺地一笑,“这有意义么?”   “有,如果你违背了对我的承诺,我就去自首。”简思的微笑永远甜美,乐正奕却感觉背脊一阵森冷,这个漂亮的女人总是给他这样的感觉,宛如画皮。   “你是想维持奚成昊对你的爱情?!”乐正奕的眼神讥诮,女人就是女人,都把整个嘉天推入火坑了,还梦想保存一份原本就虚幻的爱情!   简思没说话,答应和乐正奕联手时,她正恨透了整个奚家和奚成昊,所以她认为让奚成昊知道是她泄露了嘉天的绝密计划时,他才能切身尝到被身边人出卖的剧痛和屈辱,而且看在夫妻情分和孩子面上,他肯定不会把事情公开,哑巴亏是世界上最窝囊的境遇,她还很期待。只是如今……她竟然没这个胆量了。   “其实你藏不住的。”乐正奕幸灾乐祸的笑,“你怎么向你丈夫解释你的巨额财产?”   简思面无表情,“这并不关你的事,你只要记得我们的交换条件就可以了。”   当DV开始拍摄的时候,画面还是很唯美的,镜头里俊男美女,车外是天高地远,美女掏出一个U盘交给帅哥,还特别说明是嘉天竞标北部山城的绝密计划,帅哥笑容优雅,给了美女五千万的支票,还承诺,计划成功后,支付全部收益的百分之二十。帅哥似乎恶意调笑,他调侃美女说,她成了富婆,有了几辈子也花不完的财产,而且丝毫不用担心他在收益上动手脚,因为他赚多少都是从她丈夫兜里掏出来的,数目她最清楚。   拍摄完毕,简思沉着脸收好DV,乐正奕的心情却好像特别好,开车送她回家的时候,还笑呵呵地主动攀谈,“你真的很恨奚家,不过奚成昊也算好命,父母的钱变成老婆的钱,照样锦衣玉食么。”   从他刚才说了那些话以后简思就格外讨厌他,一句也没回复他。   离小区一段距离的时候,乐正奕停下车,在简思拉开车门的时候,他说:“这个证据……你一定要收妥。”笑容背后的不悦终于露了出来。   简思看都没有回头看他,淡淡地说:“放心,这个东西最伤害的人是我,我会极其小心的。”   乐正奕看着她缓慢离去的身影,抿紧嘴角,幸亏奚家娶了这么一位包藏祸心的儿媳妇,他拍了拍西装口袋里的U盘,终于笑了,大赚一笔虽然高兴,更高兴的是被捧成未来商界王者的奚成昊被他这样漂亮的战胜了一次,这种成就感是无价可求的。   第53章 原谅   简思关拢窗户,傍晚的小雨让夜色提前来临,已到初夏,落雨的时候还是微凉。没有再放下轻纱,简思把窗帘撩起扣住,细心倾听细小的雨滴敲打玻璃的响声。   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似乎很久没有悲春悯秋的心情了,她就近坐在靠椅上,嫁给奚成昊以后,不管心理如何阴暗,她的生活还是极其享受的。她闭起眼,树叶在细雨微风中悦耳的刷刷作响,简思弯起嘴角,挣扎了这么久,她终于又能享受雨的意境了。爸爸死之前,她还是很喜欢下雨下雪什么的,后来为了生活奔忙苦撑,她才明白,所谓浪漫也得在吃饱喝足以后才有心思寻求。   如今……尤其最近,每逢下雨,她竟有种亲切之感,仿佛离爸爸近了些,也许是爸爸在天之灵帮了她,她这么没用的人,竟然也能报仇雪恨。简思瘫软在靠椅里,舒坦得要命,从罪恶感里解脱出来,好比从令人窒息的泥潭里爬出来,还洗了个清爽无比的澡,那种轻松和舒适,就像久被毒瘾折磨,突然来一顿高纯度麻醉,虽然明知是错,仅仅是这种飘飘欲仙就足以让她抛弃掉一切,更何况是“公公婆婆”这样在她眼里毫无价值的亲情。   乐正奕的表现实在令她惊喜,只有像他那么卑鄙又精明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嘉天的北部开发竞投,其实无甚悬念,实力摆在那儿,前期的投资成效也显现出来了,项目拿到手,连股票也闻风而涨,嘉天内部也没少开庆功宴,不仅庆祝捞上这么个大买卖,还鼓励全体员工为接下来的工作尽心尽力,上上下下全喜气洋洋的样子。奚成昊每天忙到三更半夜,心情却是好上加好,有时候顽皮起来还对着简思隆起的肚子向没出世的孩子骄傲地自夸:“你爸爸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简思看着简直哭笑不得,他高兴起来孩子气的要命,哪还像人前冷酷的少东家。   这阵喜气并不持久,嘉天的规划天衣无缝,实施起来却遇到了一个致命的掣肘——用电。乐正奕洞悉嘉天的全部开发计划,悄无声息的和政府投下了距离北部山区十几公里处的一个小型水电站的重建项目,北部的开发供电全靠这个小水电站,原本政府没计划近期重建,以现在的供电量足以配合嘉天的开发计划,等初期的基建完成后,再把水电站的问题提上日程,这样也可以为新城区日后的供电打下基础,本是顺风顺水的一件事,却因为乐正奕鬼使神差地拿下了水电站的项目,并且立刻要上马重建,陷入了恼人的胶着。两家的官司打不清,各说各有理,相关的领导却在这个时候高升去了其他省份,明显是甩下摊子无人打理。   乐正奕自然早就知道,嘉天如果要从老城区铺设电路过来,投资过巨不说,里面的政策上报、批复、施工……嘉天向银行的贷款日息惊人,谁都拖得起,嘉天拖不起。原本一个水电项目从规划到施工也是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乐正奕非要立刻动工,明摆着是掐住嘉天的喉咙,磨刀霍霍。奚家明知道乐正奕是扼住关窍准备漫天要价,还是不得不和他谈。   从奚成昊越来越阴鸷的脸色和焦躁的情绪来看,简思知道,这场谈判进行的极不顺利。想也知道,以乐正奕的性格,赚了钱也要恶心人家到死,估计是拖起来耍无赖,反正他现在是一面倒的优势。就折磨奚家人这一点来说,简思觉得真是找了个再厉害不过的伙伴,奚成昊被气恼得天天脸色青苍,估计奚家两个老的血压都不知道要爆上去多少,简思有时候都怀疑,乐正奕的爹妈是不是也被他们给气死了,所以他才能下这样的狠心。她闲来回味,觉得就算她处于乐正奕的地位,也达不到这个境界,前天半夜,失眠的奚成昊还在书房摔了杯子,可见乐正奕的态度是多么无耻恼人。   简思差不多要笑出声,爸爸妈妈在天上看见,一定也觉得解气吧,不可一世的奚家人也被人戏弄到这步田地。   简思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其实她该矛盾的,奚成昊毕竟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而且还是个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父亲,这么焦头烂额的时刻,对她还是百依百顺,从来没把工作上的烦躁带到她面前。虽然没了对着孩子自夸的兴致,有了闲暇还是对着孩子聊几句,让孩子熟悉他的声音。她该心疼他的,但奚家人遭到惩罚给她的愉快太强烈了,相比之下对他的歉疚就显得微不足道。   李阿姨上楼的咚咚声十分响,简思苦笑,怀孕后家里的好吃的堆积如山,她还没怎么样,李阿姨先胖了两圈。   “太太,奚先生让你赶紧换好外出的衣服,一会儿他就到家了,要接你出去。”李阿姨敲门推开后扒着门框没有走进来的意思,顿了顿,“好像不是什么好事情。”应该是奚成昊在电话里口气沉重才让李阿姨有这样的判断。   简思嗯了一声,据说手机的辐射对孩子不好,她就没怎么用了,奚成昊怕打电话回家会吵到她睡觉什么的,一般都是打到楼下让李阿姨传话。她站起身,现在肚子大了,总穿孕妇装,也分不出居家和外出装扮了,只是重新梳理了一下头发。   不是好事……这她倒不意外,现在奚家整个沸反盈天,哪儿还有心思外出吃饭,或者弄个惊喜小节目什么的,但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要奚成昊来接她同去呢?   她在厅里只等了几分钟,奚成昊就回来了,脸色十分不好,简思并没多问,乖巧地跟他上了车。   “思思……”路上,奚成昊终于开了口,“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勉为其难。”他皱眉,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我爸快不行了,想见见你。无论如何……这也是他最后一个愿望。”   简思一惊,开始的一阵愕然过去又觉得很正常,奚家陷入这样的僵局,那么大的投入和消耗一天天的拖,整个集团都承受巨大的压力,奚同先这样早被好吃好喝弄得油脂蒙心娇贵不已的老家伙受不住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他会死。   简思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和自己父亲同样的死法……大概这就是报应。   医院里的人很多,嘉天里有头有脸的人基本都来了,所有人的表情都一样,沉闷焦虑,原本一个大好的项目弄成烫手山芋,老奚总又在这个时候去世,嘉天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病房里的人却不多,只有奚家人,简思在走廊上没看见张柔,以为她也会在房间里,没想到非但没有她,就连章睿也没出现。奚纪桓惨白着脸坐在里屋的椅子上,表情十分木讷,见他们进来也没什么反应。   赵泽一直站在病床边,嘴唇哆嗦的很厉害,眼泪全在眼眶里,却似乎都流干了,只剩那么点儿泪光,简思瞧了她一眼,冷漠地觉得这可能才是她真心的眼泪,虽然那么凄恻,对她早都没效果了。   奚同先吸着氧,呼吸还是很急促,随时就要完蛋的脆弱样子,简思被奚成昊拉到他床边,奚成昊轻声说:“爸,简思来了。”   一直努力喘气的奚同先有了点儿反应,却没立刻睁开眼,挣扎了一会儿才艰难地抬起眼皮,简思仔细地看着他,生怕遗漏了一点儿景象,她苦苦忍耐,悉心筹划,不就是为了有这样俯看着不可一世的奚家人这么可悲的苟延残喘么?这一幕够她回味一辈子的。   奚同先嘴巴动了又动,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似的,赵泽默默看着他,终于握住他的手,轻声细语,“好了,老头子,我听明白了,我替你说。”她低着头,并没看简思,“人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都是虚的,只有亲人是实实在在的。”   简思看着他们,白发苍苍,表情悲凄……是很可怜,当初她妈妈在他们面前何尝不是这样,但他们怜悯了么?他们还有亿万家财,天知道这么一场拖磨下来还剩多少,但她妈妈呢,一贫如洗只剩了个女儿,还被当面极尽侮辱的刻薄。   奚同先眼眶湿润地盯着简思,终于发出声音:“对不起……”   简思只是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奚成昊灰青着脸,俯下身,“爸,简思说她已经原谅了我们。”   奚同先似乎松了口气,微微露出笑意,闭上了眼睛。   简思在众人的哭泣中木无反应,他居然死得这么坦然,她的父母没有一个走的瞑目!她原谅他们?当初谁原谅了她?!   第54章 迷雾   奚同先的丧事即使相对低调,在简思看来也是相当奢华的,他毕竟是城中名人,连报纸也发了大版面的讣闻,从报纸刊登的照片看来,灵堂外停放的前来吊唁者的座驾排满了整条街道,花圈甚至摆得满院子都是,真可以用冠盖云集来形容。   相比之下,她父母的葬礼就好像原来那种破凉席一卷往坟地里一扔的级别。   简思把报纸凑近,细细看奚成昊的照片,有点儿小,放在豪华场景的一角,说明是嘉天接班人什么的,拍摄的位置不好,只照到侧脸,他也没看镜头,冷着脸穿着黑色的西装,赏心悦目,简思都有点儿自豪了,她的老公真是个超级帅哥呢。   其实富豪过世虽然是大新闻,但媒体的关注也似乎太过热衷,跟踪报道了两三天,简思不得不怀疑是乐正奕这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动的手脚,表面上是满足大众对富豪葬礼的好奇,暗地里却导致很多“相关链接”纷纷出炉,嘉天的窘境被夸大其词,甚至有消息说嘉天方面正向政府申请援助资金,以免资金链断裂,导致北部开发计划崩盘。这样的消息一多,嘉天的股票狂跌,处境都不能用雪上加霜来形容。   奚成昊已经五天没回家,不是在操持葬礼就是在公司里收拾残局,偶尔往家里打个电话,简思也能明显地感觉出他的焦躁和疲惫。他并没要求她出席父亲的葬礼,她在奚同先弥留之际的沉默已经表明她不肯原谅的坚决,他虽然开口代她回答,对她的态度心知肚明,或许是他不想为难她,或许是在这个艰难混乱的时刻根本无暇再顾及家务事的烦扰,听任她彻头彻尾的置身事外。   因为她怀孕,所以外界对她的踪影皆无也没有太多的质疑,奚成昊顾不上回家,她倒觉出几分悠哉来,毕竟对着他阴郁的脸,她的心情也很难轻松。放下报纸,她舒适地摇了摇手上的扇子,肚子里有孩子,不敢把空调开的太大,窗子也开着通风,她总是放把扇子在身边,团扇轻摇就更添一份舒坦闲适。最好乐正奕能舍得不吃这块任他宰割的肥肉,干脆拖垮嘉天了事,她弯起嘴唇,那她就拉着奚成昊去美国,想想就很憧憬,离开这纷纷扰扰的地方,去他抛下她独自前往的地方,她也体会一把抛弃过去的感觉。   可惜……乐正奕并不是个赌气轻财的人,估计他折腾够了,正好借奚同先去世的借口,趁机下台,敲嘉天一笔横财,成就奸商经典。   床头的电话响起来,她慢悠悠起身去接,这个电话号码很少有人知道,所以话筒里传出张柔的声音她一点儿都不意外,只是好奇张柔怎么还有心情给她打电话,嘉天风雨飘摇,她这个心腹级的人物不也该跟着茶饭无心焦头烂额么。   “简思,方便出来见我吗?我有事和你说。”张柔的口气很淡,听上去很随意,简思却微微一凛,张柔很久没有直呼她的名字,即使那个明显令所有人气愤的雪夜,她也没这么叫她。   简思挂断电话,有些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做了亏心事就是总爱心虚,觉得张柔这么疏冷的口气似乎在暗示着她知道了什么内情。她挑了下眉头,即使乐正奕再爱张柔,也不可能把他们的交易说出来,这点儿她倒是信的过乐正奕,倒不是相信他嘴紧,而是知道他卑鄙又自私。   张柔约她去的地方是个雅致的茶社,人为的在大厅里挖出小小的浅溪,流水淙淙,配着古筝的乐声,古意盎然。张柔选的地方,在极其隐蔽的植物丛中,茶社是用密实的矮树当成隔栅,每桌相距很远,都各在一隅,落座后能看见任何接近的人,是个说秘密的极好地方。简思缓步走过小小的拱桥,有私情的人似乎都很能发现这样的地方。   张柔要了壶菊花茶,简思发现她的脸色极其苍白,眼睛里的迫人光彩几乎消散殆尽,她倒不至于看上去一夜苍老,只是浑身的颓唐让她像变了个人。简思转着手边的小茶盅,难道……正良发现了她和乐正奕的事,她怀疑是她告发的?   “你也没参加老奚总的葬礼吧。”张柔的话题开头很平常,简思点点头,知道这绝不是她想说的主要内容,沉默地等待她说出重点。   “我也没参加。”张柔的口气有些古怪,有些怅然,又有些悲痛。   这倒让简思意外了,张柔是个很会把握机会表现的人,不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失礼于雇主。   张柔抬起眼,微微笑着扫过简思瞪大的眼睛,口气似乎更不经意了,“我被带去协助调查,没法去祭奠。”   简思的手一抖,几乎碰翻了茶盅,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皱眉很意外地问:“协助调查?调查什么?”   张柔笑笑,眼神复杂,似乎看穿了简思的伪装,又似乎并不介意,也不想揭穿她,“乐正奕这回能这样掐住嘉天的喉咙,时间,细节,资金动向可以说一清二楚,处处掣肘,步步紧逼,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简思没说话。   “原本几个能接触核心机密的都要被怀疑,我也只是个外围。可是……”张柔笑了,好像觉得实在好笑,“在暗中调查乐正奕的时候,我和乐正奕的感情问题就显得很微妙了,于是我成了最大的怀疑对象。我能随意进出嘉天大厦,因为你的关系,和奚总也很熟,进入奚总办公室的次数也不少,只要我有心,抓着机会也是有可能的。”   简思的脸色也发了白,她没想到,这场阴谋会把八竿子打不到的张柔也卷进来。   “不过还好,虽然调查了这么多天,没有一点儿证据证明是我干的,因为你也很清楚,的确不是我。”   简思的脊背骤然就浮出一层冷汗,她想反问张柔为什么说她会很清楚,但却张不开口,终于还是只能讷讷无言地看着张柔。   “奚成昊和我谈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在他看来几乎就是默认。因为他怀疑来怀疑去,始终不曾怀疑到一个人,或者他不愿意怀疑那个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乐正奕收了钱,嘉天虽然损失惨重,也终于挺过这个难关,他衷心地希望那个背叛的人是我。”   张柔没了笑容,一脸木然,“能调查的人都调查了,没有结果,连警方都觉得可能是嘉天精神过敏,乐正奕瞎猫碰上死耗子。整件事估计就会在这么一团迷雾里不了了之。其实我也想大声喊冤来着,”张柔冷嗤了一声,“可想想,我冤么?如果不是和乐正奕扯不清楚,我也不会变成有嫌疑的人。”   简思觉得喉咙里哽着什么东西,呼吸都艰难了。   “奚成昊……的确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并没把为什么会重点怀疑我的原因公之于众,所以,我还能堂而皇之地回家,正良因为我受了委屈,百般安慰我,我的公婆也不再逼我生孩子,很大度地让我回蒋家的公司,说我喜欢工作就在自家的企业里工作,不用受别人的窝囊气。”张柔的声音竟然哽咽,她不想在简思面前哭,于是换了个冷漠的话题,“而那个说很爱我,不介意我曾经结婚,也想和我在一起的男人,在我被抓去协助调查后,就再也不接我的电话了。”   简思的心一刺,乐正奕竟然这样对张柔?这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她以为他们的感情至少是真的。或许……她的心里泛起一个森冷的想法,乐正奕一开始搭上张柔,真的是想让张柔去盗取嘉天的计划,因为成昊再回嘉天以后对张柔很是厚待,提拔她进了总公司,平时关系不错,既是宾主又是朋友,乐正奕这么打算完全有可能。   “我的沉默,未必是想保护什么人。”张柔直直地看着简思,“事到如今,这个黑锅由我来背可能是最好的结局。就算是我的报应吧,还好,我还能回头,我还没把路走绝。其实老天爷是公平的,别看正良被蒙在鼓里,可他对我的每一分好,都好像是对我的惩罚,我想,简思你也是明白的。”她讽刺的笑笑。   “我们都很幸运,都能站在悬崖边上停住脚,简思,好好对奚成昊吧,只要你还能真心的对他好,就算你没跳下去。”   第55章 惊惧   回家的路上,车内的空调司机不敢开的太低,简思在后排觉得格外闷热,干脆压下了车窗,茶色的玻璃一降下,外面含混着灰尘和暴烈阳光的热气一下子扑进来,她被煞了一下,烦闷又无奈地迅速关起。   “今天……奚总在公司吗?”她靠近前排驾驶座,问司机老孟。突然很想见奚成昊,张柔的一番话让她心烦意乱,就好像她好好的走路,有人突然绊了她一下,虽然不至于摔倒,原本的步调却被打乱了。   “这个……我要问问奚总的司机。”老孟有点儿拿不准,简思点头,示意他打电话询问。消息很快得到,奚成昊在北城工地。   “带我去吧。”简思靠在靠背上闭起眼,下定了决心突然就觉得很疲惫。   到达北城工地的路并不好走,坑坑洼洼用了一个半小时,没有太多遮蔽的一大块坡地,树木都被清除了,简思一下车,就觉得眼前一片白花花,阳光显得格外炽烈,眼睛都睁不开。奚成昊的司机小张赶紧从车上下来,帮着掺扶简思,还从车里给简思拿出一顶安全帽,简思戴着又闷又重,实在难受。   “奚总在那。”小张指一处挖掘机和铲车聚集的地方,“我给他打个电话吧。”想着总经理看见夫人来了一定高兴,小张也很振奋。   “不用,别打扰他。”简思摇了摇头,细细看远处的人影,即使相隔这么遥远,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奚成昊,他没穿西装了,简单地穿着白衬衫,挺拔高挑,在人群中依然出众。有人给他拿着图纸,他似乎在吩咐着什么,周围的人都微微向他侧身,很认真地听他说话。“这几天……他都在工地上?”她轻声问。   小张唏嘘地点头,“可不是,前一阵子都快停工了,工人很鼓噪,生怕拿不到钱,闹了几次事。现在好不容易解决了问题,奚总当然要亲自上阵指挥,鼓舞一下士气,工人们看见大老板都来了,也不用担心工程进行不下去,能更卖力些。只是奚总太辛苦了。”   简思远远看着,没有说话。   多事报信的人永远很多,简思看见两个人挤进人群,在奚成昊身边频频回头看她,奚成昊便快步向她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他看着她,眼睛里有惊喜也有责备,“这么热的天,真是胡闹!”也许他刚训斥完人,还沉浸在老板的角色中,在家里她听不见他这样的口气。她并不生气,反而主动扑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腰身。   小张和老孟都十分有眼色地闪开一段距离,绕到车另一侧,眺望远处。   “哎——我身上全是灰,脏。”奚成昊有点意外,心里虽然骤甜,当着远处众人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却也舍不得推开她。   “我想你了。”她在他怀里轻声说。   他半晌没出声,结婚以来,她第一次对他这么直白的表现柔情蜜意,她这一声想,竟然勾销了这些天的辛苦,只要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空,让她仍旧过上富足无忧的生活,他再苦再难……也值得。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拥抱,可是今天……他的双臂却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稳。或许张柔说的对,过去的就过去吧,恩恩怨怨早血淋淋的模糊成一团,她也没必要没勇气仔细分辨,以后,她要真心实意地对他就好。   他似乎也感受到她超乎寻常的依赖和眷恋,正想说什么,手机却不解风情地响起来,他抬手接听,她的双臂却不放松力道,甜蜜的霸道让他笑了笑,一直阴沉的心情似乎终于照进了阳光。可听到的消息却让这道阳光也黯淡了。“什么……纪桓把乐正奕打了?!”   简思愣愣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因为奚成昊实在走不开,又有律师接手了这件事,他只是要简思去把奚纪桓从派出所接回家。简思在警察局的接待室里看见了乐正奕,他的一处眉骨被打破了,现在已经粗粗的结了血痂,脸还算干净,西装和衬衫领子却有斑驳的血渍。他的律师好整以暇地坐在他身边,态度倨傲,这回他们完全占据了优势而放了奚纪桓一马,恩人的嘴脸自然有的。   简思没和他说话,乐正奕也好像不认识她一样,看都没看她。   奚纪桓在律师和几个警察的陪同下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看见简思瑟缩了一下,不自在地偏了偏脸,他的嘴角有血迹,一只眼眶已经开始发青,样子狼狈又好笑。他向简思走过来,路过乐正奕和他的律师时挑衅地哼了一声,表示虽然他们没继续追究,他也并不领情。   乐正奕垂着眼,对他置若罔闻。   简思拉着奚纪桓快走,像拽着一个不省心的孩子。幸亏乐正奕已经和嘉天签完了合同,不然就凭这顿打,估计还得再扒嘉天一层皮。乐正奕这回的大度虽然有点儿奇怪,她也没心思去探究他的想法,或者他也难得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你怎么这么莽撞!净添乱。”回家的路上简思忍不住埋怨,奚纪桓果然还是个意气用事的家伙,一点儿也帮不上成昊,她都替成昊忧心,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少来!”奚纪桓并不服她嫂子口吻的训斥,“你就是个让他省心的?管好你自己得了。”   简思白了他一眼,让老孟打电话给李阿姨,煮几个鸡蛋,好给奚纪桓揉眼睛。她第一次训斥了奚纪桓,和以往的感觉不同,他虽然也毫不客气地回了嘴,但比起之前各怀心机装出来的亲密,反而自然而诚挚,让彼此回味起来都觉得轻松亲近。   在奚纪桓连声嚷痛中,简思和李阿姨帮他收拾了伤口,让他洗了澡,他还耍赖非要吃简思亲手做的饭才肯罢休,声称打人不仅费力而且有功,他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地上楼睡觉,让人好气又好笑。   接近傍晚,奚太太的意外来访,让简思冷了脸,坐在沙发上连基本的礼貌都没表现出来。奚太太想来是打探到儿子在北城工地,特意来找她寻衅的。简思也觉得她该来了,奚同先的葬礼终于尘埃落定,奚太太没理由不针对她在他临死时候的态度来闹腾一番的。   赵泽没对她的态度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看了眼上过茶的李阿姨,李阿姨会意,赶紧走开,把大厅让给这对矛盾深重的婆媳。赵泽这回只身前来,表情凝重,看不出她到底想对怎么对付她,简思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里,对这个女人,她的反抗都快成本能了。   “思思。”赵泽沉声叫出她的名字,让她的心莫名其妙地一颤,说不出那种感觉,有点儿沉重又有些悲壮。赵泽看了她隆起的肚子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   简思的手指微微一颤,若不是她刻意控制,估计整个人都会哆嗦一下,上午和张柔的谈话让她暗自心惊,虽然这也是她思前想后的决定,让奚太太这么冷静地说出来,其中的含义不得不让她费思忖。   “老头子死的时候……”赵泽眼神飘忽了一下,“也吩咐我,别再和你斗下去,是的……人到死的时候,才知道,赌的那口气,争的那个输赢,都没什么意思。这几天我在想,如果当初对你宽容一些,你的父亲不会死,你和成昊结了婚,生下那个孩子……老头子去的时候,看见的岂不是和睦融融的一大家子人,也不会……也不会……”赵泽捂了下眼睛,似乎不想简思看见她的泪水。   简思皱着眉,奚太太这番话的确动人,但吃过她太多次的亏,她真的不敢相信她,或许她现在更恨她,挖了无数个陷阱等她跳下去。放弃恩怨……简思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谈何容易?她是想从头开始,别人答应么?   她这个婆婆的手段……她领教得多了,现在的她尤其不愿当承受后果的那个人,她已经输不起了。既然奚太太说的这样情真意切,就让她付出行动吧。   赵泽在她的冷然中看出她的心思,彼此伤害的多了,仅凭几句话想消弭芥蒂当然决不可能,她也只是想表明她现在的态度。“思思,你不要以为我的宽容只是句毫无分量的空话。”她冷冷一笑,“如果我想把你逼上绝路,你已经给我了最好的把柄。”   “哦?”简思挑眉。   “乐正奕把嘉天坑成这样,背后的小偷并不难找,能摸到东西的就这么几个人,成昊又那么谨慎,范围其实很小。”赵泽直视着简思,仿佛早把她看透。   简思也毫无怯懦地迎视着她,为什么要心虚?连警方都找不到证据不是么?再说,奚太太要有真凭实据,第一个就跳出来发难了,还会来说这么一大套?根本就是借题发挥,假装既往不咎,其实不过就是来诈她一诈。她冷笑,刚才几乎都被她说的心软,真是还不到火候。   “这个哑巴亏嘉天就这么和血吞了,说到底还是没有全力追究下去,以成昊的性格,你说……是为什么?”奚太太幽幽而笑。   简思被她笑得发毛,凉意从背脊漫延到全身,汗毛都竖起来,难道成昊真的也怀疑到她了?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成昊是把他和阮氏少东合作生意的股权变卖了,再加上阮总的帮忙,才让嘉天渡过这一关的,其实就算他想保住父业才这么做,也没必要这样倾尽全部,嘉天真的倒了,原来掣住他手脚的那些老股东正好被甩掉,以他现在的实力东山再起也是易如反掌,他这么做……也许是为你赎罪!”   简思压住已经乱跳的心脏,勉力冷笑,“真是血口喷人,我一个在家待产的孕妇,怎么就成嘉天罪人了?”可是颤抖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   赵泽笑了笑,口气突然放缓,“过去的事……我真的不想再提。我只要你能对成昊真心实意!他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看不见?!只要你当他的好妻子,当孩子的好母亲,你是让他再不登奚家门也好,再不认我这个妈……也好。”她再次哽咽了,“我也老了,还有几天活头?丈夫死了,放不下的只剩这么个儿子,只要他幸福……我还争什么呢?”   简思呼吸急促,心跳的速度已经超过她能承受的极限,她感觉肚子一阵阵的绞痛,汩汩热流从下 体往外涌出。她突然害怕的肝胆俱裂……一切的安详平和,不过是她面前的假象?原来……她是这样害怕奚成昊看穿她。   这景象把赵泽也吓坏了,扑到简思身边脸色死白,她没想过自己这番真心表明尽弃前嫌的话竟然导致了这样的后果。如果孩子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做奶奶的人还怎么安享往后的日子?!   李阿姨听见喊声冲回厅里看见的是奚太太把简思从沙发上往下推。一来是简思在痛苦挣扎中奚太太拉不住她,姿势很令人误会,二来李阿姨在这个家里打工时间不算短,对奚家婆媳恩怨略知一二。她和简思感情一向不错,情急之下冲过来竟把奚太太推了个趔趄。   奚成昊后来赶到医院,听见的便是李阿姨带了感**彩的一面之词。   第56章 执念   简思醒来的时候,觉得异常疲惫,她觉得腰很疼,想翻下身。意识恢复的刹那,她的心骤然填满了恐惧——她的孩子?!当她看见依旧隆起的腹部,心里的石头落下去,眼泪却被压得迸溅出来,她无意压抑,放任自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坦然地承受这件事的结果,即使奚成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也可以冷笑着反击,他不是明知她憎恨奚家么,他不是默认他们的婚姻也是报复的一部分么,他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他爸爸的死关她什么事?他妈不也口口声声说她父母的死跟奚家没关系,要她自认倒霉么?   只是……她颤抖着揪紧手边的床单,她的确是个没用的人,会害怕,会不忍心。   “太太,太太,别哭,没事的,没事。”在床边睡着的李阿姨听见哭声醒过来,安抚地拍着简思的胳膊,让她别担心,“幸亏小奚先生也在,和老孟用最快的速度送你来医院,孩子没事,打些保胎针,观察几天就没事了。”   简思听了,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李阿姨要压低声音,说的鬼鬼祟祟。李阿姨也看出她的疑惑,凑近她的耳边,用眼神点了下门外,“奚先生刚赶回来,和老太太出去谈着呢。哼,我把那个老妖婆干的坏事都告诉先生了。”李阿姨义愤填膺又有点儿得意,“亏她也真下得去手,你肚里的孩子是她嫡亲的孙子啊!这和杀人有什么两样!”   简思一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她缓慢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也不知道奚成昊和赵泽是谈完了还是听见房间里的动静,推门进来,简思飞快地看向他,希望看见他担心关切的眼神,又怕……他洞悉一切的神色。   他的脸色很难看,眉头紧紧皱着,当她盈盈含泪地目光看向他,他的表情一柔,很心疼地半跪到她床边,轻吻着她的额头,喃喃低语:“没事了,思思。”   他的态度让她的心真正的一松,她抬起手搂住他的脖子,脸埋进他的颈窝低低哭泣,是庆幸还是内疚她自己也分不清了,她害怕失去孩子的脆弱瞬间,真的很需要他的胸膛!   奚成昊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眼睛却凌厉地抬起看站在一边的母亲,赵泽被他责问又痛心的眼神刺得轻轻一哆嗦,抿了抿嘴唇,心里一片惨然。她是想开了,只要简思对他好,他能幸福——糊涂点儿也没关系,可真的见他这样近乎盲目地维护简思,生他养他的母亲,还是好比被剜了心头肉。   跟着他们进来的奚纪桓背靠着墙边抱臂站着,表情木然地看着房间里的这一切,他的眼睛竭力在压制着什么情绪,因而显得复杂而深冥。但是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旁观的态度近乎冷酷。   “简思。”赵泽开口的时候,眼睛里竟出现一种超脱的淡然,“你和成昊说,当时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她看着简思,平静得几乎好像在说一件根本和自己没关系的事件。简思看了她一会儿,躺回枕头,眼睛无神地看着开着小灯的天花板,原来……已经是深夜了,天棚上的小灯这样没威力,暗沉沉的一片让心情也阴冷冷的。   她能理解赵泽的淡漠,就算奚成昊认定是妈妈对她下了狠手又能怎么样?顶多从此恩断义绝,只要她还是奚成昊的老婆一天,奚家就和睦不了,赵泽已经不在乎结果了。说出真相——解脱的是奚成昊,母亲并不是个丧心病狂的人,对他来说也是种安慰。   简思逼自己不去看奚成昊痛苦的神情,他的煎熬会让她心软。   选择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这一刻她简直窝囊地羡慕起过去的境况,过去她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黯然忍受,她觉得已经苦到极点,无奈到极点。并不是的……当她在补上最后一刀或宽容仇人这个两难选择上摇摆不定时,她竟然痛恨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抉择。   仇恨……的确是种执念,能放下仇恨的都是圣人,都立地成佛了。她可以么?   她攥紧拳头,如果她这时候说出真相,奚太太是来捐弃前嫌的,是来放儿子自由的,奚成昊一定会感动,他本就舍不下父母亲情,奚同先去世后,他对母亲的态度更缓和了一些,奚太太虽然享受不到完整的天伦之乐,也不再担心儿子与她决裂而去,所以她能状似宽容地说出那番话。   她就等于放过了这个逼死父母的元凶!   这时候放弃……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她听见自己说:“你要我说什么呢?你再恨我,怎么报复我算计我都好,放过我的孩子吧。算我……求求你。”   这句恳求的话被她用冷漠的语调一说,自然就有种极端的愤恨和委屈,奚成昊抓着她胳膊的手重重一收,她感觉到疼痛,却没丝毫表情变化。她知道他痛了,但她没办法,既然刀子已经刺入肉里,不如就给个痛快的了断。往后……她会补偿他的,倾尽她的全部心力去补偿。   赵泽看了看奚成昊,淡然一笑,她并没反驳简思的话,她相信简思明白她默认了她的栽赃是为什么,她已经对她说的很清楚,只要她能让成昊过的幸福,其他的她不计较,也不在乎了。   “我走了。”赵泽长出一口气,似乎从什么桎梏中解脱出来,疲惫而轻松,迟早总要面对这样的结局,她也算踏实了。所有的人……尘归尘,土归土,活着的就好好活着吧。   奚纪桓站直身子,似乎想送赵泽,奚成昊站起身的时候竟然轻微地摇晃了一下,像是头晕,又像是脚步虚浮。“妈!”   他沉痛的这声呼唤,如同尖锐的快刀刺入身体最柔软的部分,所有人都颤抖了一下,简思,赵泽,奚纪桓。所有人都僵住了,都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今天,就让儿子送你回去吧。”他话里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就连懵懵懂懂的李阿姨都听明白了,今天送,以后就再也不想见面了。   奚纪桓直愣愣地站在墙边,这对各自心如刀绞的母子从他身边走过他都好像没看见,他的眼神凝聚在虚无的一点,刚才眼睛里的神采全部都归于黯淡,他似乎极为失落。   见奚成昊和奚老太太走的够远,李阿姨才撇撇嘴,虽然母子决裂的不算惊心动魄也够让人压抑难受的,她倒现在才说得出解恨的话,“奚先生早该这么做了,不然真不让人安生!”   简思漠无反应地闭起眼,身体抖得那么明显,让李阿姨都慌了神,“用找大夫吗?”她征询地看着房间角落的奚纪桓。   “你出去!我有话对她说。”奚纪桓开口了,却不是李阿姨想问的答案。她的犹疑显然激怒了奚纪桓,“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李阿姨委屈地捂住嘴快步跑出去,她这么大把年纪被人这样吼实在难受,而且是一向亲切的小奚先生。今天奚家老板们都很大火气,她也只能自叹倒霉。   简思闭着眼,她现在没勇气面对任何人。即使像鸵鸟把头埋入沙堆那么可笑,她也不妨这样自欺。   “简思,我不揭穿你的原因和我伯母一样,我们只是不想再让我哥受伤。”他的声音很冰冷,在简思听来,却比他吼李阿姨的口气更伤人。“他为你做的……实在太多。我只能奉劝你一句,我哥并不是个糊涂人,他对你的一切包容和宽恕你该知道是为什么。”   简思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她的心被他的这几句话重重锤了几下,几乎要不跳了。“你……都看见了?”她知道这句话问的很傻,很徒劳,但她必须说些什么,不然压在她心上的沉重让她本已举步维艰的心脏更加难受。   他笑笑,极为讽刺,“嗯。开始我还担心我大伯母是来为难你的,准备冲下来保护你。”   又是一锤。   不是刀,不是尖锐的刺痛,不流血,只是一下又一下的重击,心脏便要碎成干巴巴的粉末。   “简思,我要谢谢你今天的残忍和卑劣。”他释然地叹了口气,表情那么像刚才的赵泽,“我终于可以不再爱你了。”   她已经痛楚得木然了,毫无反应地听他说。   “你好自为之吧。”他走了一步,背对她停下来,“我一直想保护你,到现在才不得不承认,你早就从小可怜变成肆意伤害别人的强者了。你也别太高估自己,其实你只是能伤害爱你的人。”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她竟然那么绝望,都解脱了,似乎又只剩下她!   第57章 面对   “哥……”   奚纪桓开门看见站在走廊的奚成昊时,愣了一下,喃喃喊了他一声。他细看了下奚成昊的脸色,虽然不怎么好看,也不见得比刚才更坏。门是虚掩的,不见得就不隔音,他也未必就听见了刚才他和简思的谈话。   “我回来拿手机。”奚成昊淡淡地说,与他擦身而过。   半躺在病床上的简思眼光愣愣地落在茶几上的手机,刚才奚纪桓的那声“哥”响起来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让神情看上去镇定一点儿,她在奚成昊面前太习惯于伪装,都成了本能。她看着奚成昊走进来,拿起手机,侧过脸向她看过来。   接二连三的事早让她的心乱得一片空白,此刻的心情全然麻木,他看过来的时候,她竟然无意识地向他微微一笑。   “他说的是真的么?”奚成昊突然问,语气并没加重。   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她竟然没能力把它收拾走,她像瞬间石化的娃娃,美丽而空洞。   奚纪桓离去的脚步声凌乱而沉重,让她微微缓过点儿神,她有点羡慕奚纪桓,还能这样不管不顾地甩手而去,她连逃走都不能。   暗自庆幸了无数次,很多猜知内情的人都纷纷表示不想揭穿她,让她渐渐有了奢望——如果连奚成昊都没追究下去,或许她不用面对这最后的审判。她还有机会补偿他对她的宽容和……爱。   “思思,跟我说一次实话。”他站直身体,转过来正面对着她,眼神平静的几乎冷寂。   她一颤,他早就知道她说过太多的谎是么?   见她默不作声,他抿了下嘴角,“以前的……我都不想问,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为了要我和妈妈彻底决裂才故意诬陷她的么?”   他的一句以前的不问,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他果然都知道,当张柔的嫌疑无法被证实,乐正奕却不肯出来为她说一句澄清的话,巴不得就让张柔糊里糊涂当了这个罪人,他大概就猜到真凶是谁了。   简思缓慢地点了点头,原来谎言当面被揭穿是这么难堪的事……难堪得简直想从他面前消失,从这个世界消失,或者这个世界就在这瞬间毁灭。   什么都不可能消失,她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一切。只是没想到,他的质问竟然会这么平静。   他的平静让她的心更加掣痛,只是她现在根本无暇去顾及自己的感受,只能傻傻地看着他,等待他说的每一句话。   “你把开发计划给了乐正,在我爸爸死的时候不给他一个最后的安慰……思思,我都没怪你。”他竟然极其微淡地笑了一下,“当我想怨恨你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当初奚家也是把你逼得这么走投无路,弄得你的家人遗憾故去,我怪你什么呢?我娶你的时候,就决心包容你的恨意。所以……即使我失去了父亲,嘉天差点崩溃,我也没问你半句。”   她脸色死白地揪紧胸口的病号服,发不出一个音节。   “你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利用纪桓,知道张柔和乐正奕的婚外情也缄口不说,我走了以后一直照顾你的蒋正良,就得到了你这样的报答。”他苦笑,倒不同情正良,她也是这样回报他的感情的。“张柔对你……”他没继续说,她都清楚,当初的张柔是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帮助。“可是,你就任由她替你背上黑锅,你和乐正奕一样,把感情当工具。好吧,这我都可以视而不见,我打算就这么糊涂一辈子,因为我爱你,也爱你肚子里的孩子。”他定定看着她,“我什么都可以原谅你,但是,你竟然为了陷害我妈妈而故意摔掉这个孩子,如果你还有一分爱我……半分爱我,你也下不了这样的狠心。”   她木然地听他宣判,当她听见最后一句的时候,干涩的喉咙竟然极其微弱地发出零碎的声音:“不……不……”他说的她都认,可她不是故意要摔掉这个孩子的!   他淡淡地看着她,似乎她说的任何一句话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了。   “成昊……我没,我不是故意的……”她惶急起来,更绝望地发现,她说不出任何一个证据,任何一个证人!刚才奚太太要她说实话,她撒了谎,现在她还能反过去要她作证吗?   眼泪在这个时候流出来,她那张哀戚的小脸更让人心软,美丽得如同一朵娇弱而需要人悉心呵护的雅丽兰花。奚成昊叹息地看着她长睫上的盈盈珠泪,她真的很会撒娇,很会惹怜……他惋惜地走过来抬手拭去她的眼泪。   她僵硬地接受他的抚摩,心已经不再能感觉痛楚,但是仍能清晰地察觉……她依恋他的温柔。他的爱情对她来说,一直是一件奢侈的皮草,虽然御寒却不必须,她一直觉得自己可以随时抛下,反正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自己熬过寒冷。   可是……真的到了放下的时候,她却这么没骨气地贪婪着温暖,对没有他的日子感觉到刻骨的茫然。   “思思啊,”他放下手,淡漠地看着她,“如果你能真心的爱我,我们就不会有今天了。”   她的眼泪刷然滚落,对他……却再也没有影响。   因为太麻木,她居然能直直地回视着他。   她多想能大声地反驳他,即使她恨奚家人,却还是爱着他的,对他的爱铭感肺腑的……可是,这话太荒谬,就连她自己这关都过不了。他也是奚家的一份子,她的恨早已漫延到他的身上,她甚至因为他的两难而暗自得意过。她对他的爱,这样的爱……到底能有多真心?   “成昊!”他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她无法不叫住他,当他顿住脚步回身冷冷看她的时候,她又愣愣噎住,她能说什么呢?   留他?如今她还有什么理由留住他呢?   她看着他——脸色虽然苍白,依然俊美出众,依然会是万千美女心仪的对象。她带给他的伤害,变成了冷漠的幽暗盘旋在他好看的眼睛里,那……也是对她的绝望吧。   解脱……不知道为什么,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她竟然想到了这个词语。   解脱!   当爸爸死后,她要照顾瘫痪的妈妈,她就觉得自己痛苦而无法解脱,当赵泽和奚纪桓一脸漠然,决定放弃一切恩怨释然而去的时候,她也怨恨为什么自己不能解脱。看看眼前这个依旧出色的男人,如果她说出补偿挽留或者乞求重新开始的话,他即使不能接受,依旧会变成他挥之不去的魔魇。她了解的,当初是她提出和他分手,可她依旧感觉是被他抛弃……如今也是一样,或许她深知他对她的爱是多么值得她放弃尊严或者一切去追求和挽救,但她这么做,也就等于把他困死在这解不开的爱恨纠缠中。   她垂下眼,或许,如果她真的爱他,就该解脱他,放他走。以他的条件,他完全可以找到一份单纯而美好的幸福,不必再掺和了那么多阴谋和仇恨。   “孩子……怎么办?”她讷讷地说,看着自己骨节泛白的手,决定让他解脱,她却真的茫然了,不是伤心,她现在还感觉不到伤心,她是真的不知所措。   他的眼睛深处最后一丝火苗也熄灭了,抿了下嘴唇,他才能确定自己可以淡漠出声:“你都不想要的孩子,我也没必要在乎他,你随便吧。”   她看着他离去后留下的黑暗,或许她至少该解释清楚她不是故意摔掉这个孩子,她也很爱和他共有的孩子,或许可以让他的心情平和一点。   她倒下去,瘫软在过于柔软的病床上……还是算了,能走得决绝,而没有一丝一毫回头的理由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以为自己会哭,但是没有。   她终于面对了所有的后果,虽然结局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同。想象中她充满了胜利的傲慢,冷冷践踏所有奚家人的尊严,冷笑着扬长而去,只剩他们懊恨终生。   她苦笑……她果然还是个没用的人,无法拥有达成那样结局的冷酷。   不过,还好。   很多逃犯在被捕的时候都说终于从惴惴中解脱了,她现在也一样。虽然失去了很多……她终于也有了放下一切的理由。   她对父母也算有了交代,她对奚成昊……   她对他的爱就倾注在孩子身上吧,还好,他还给了她一个情感的归宿,在所有人弃她而去的时候,不至于一无所有。   第58章 偶遇   简思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打量着对面扭捏坐着的女人,感到有些疲惫。这是上午见的第五个专职育婴保姆,这个“面试”原本是奚成昊预约好的,现在只能她亲自上阵。   他永远都是那样——离去的果断而利落,说声分手,就好像没在她的世界存在过。她在医院住了四天,出院回家发现他的衣物都不见了,连双袜子都没留下。书房的书架也空空荡荡,抽屉干净而无尘,连个纸片都没有。他向来是个严谨而有条理的人,就连离去也是一丝不苟。她默默无语地看着了无人气的书房,嘴角泛起苦涩的笑痕。李阿姨本来建议她在书房里接见前来应征的保姆,她拒绝了,一来太正式,没必要让来应征的人那么紧张,二来……她不想占领他的空间,虽然他已经弃之而去。   “你先回去吧,我们决定了会联系你。”简思皱眉勉强地笑笑,尽量和善耐心地说。旁边的李阿姨照例递给那个惶惶站起来的女人一百元当往来车费的补贴,女人意外惊喜,更期待得到这份待遇好,雇主又宽厚大方的工作了,期待地望着脸色略显憔悴的年轻女主人。   “累了啊?”李阿姨发现奚先生从那晚就没再来病房,就对这小两口的情况猜到几分,陪着简思回家后看见这个景象便彻底明白了,对简思额外多了分疼顾,超过了普通的雇主和工人的感情。简思当然也察觉了,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既有些感激又有些悲哀,李阿姨的亲近也是种怜悯。“要不下午的,我就通知她们明天来吧。”李阿姨看着简思苍白的脸色有点儿担心。   简思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何必还折腾一遍,就今天全看了吧。”   有人按门铃,李阿姨快步去开了,原来是物业来送水电催缴单,奚成昊以前交的恰好现在用完了,简思听着李阿姨和物业人员的轻声对话,缓缓闭上眼睛。她过过苦日子,觉得自己对待生活已经足够独立,可是……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依赖奚成昊?不知不觉在他为她营造的广阔安稳中沉溺享受,不再为生活的琐碎而操心。   “多拿点儿钱,交足,过几天孩子生下来,没心思惦记着些。”她叫李阿姨找来老孟去交水电费,突然觉得疲累不堪。喝了口水,她的心情平复了些,她不该怕重新开始,这次已经比五年前好太多,她不仅有孩子,还有钱……生活对她不再那么苛刻,没道理她会站不起来。   保姆精挑细选找了两个比较合意的,原本只计划找一个就好,并不是简思有钱了挥霍,奚成昊在这个时候甩手走了,她再怎么催眠自己要坚强还是没用,还是会因为孩子要降生而丈夫没陪在身边感觉无端惊惧,下意识希望多些人围绕着,驱散心底如影随形的孤单。   怀孕到八个月左右的时候,检查变得十分频繁,简思每隔一周两周就要遵医嘱去医院,她每次都要李阿姨和已经来上班的齐大姐陪同,再加上对她也特别照顾的老孟,一行人总是造成前呼后拥的感觉,时不时会被走廊里同样等待检查的孕妇投以冷眼,简思也听见她们对自己的丈夫小声地说她暴发气十足,小题大做,造作摆谱。如果……她的丈夫也能像她们老公一样,小心翼翼呵护倍至地跟在老婆身边,她也不想要这么多人陪。   对这个孩子超乎寻常的保护和重视,当然有以前险些流产的原因,简思不愿深想却也无法回避,这个孩子是她的感情寄托,更是她对奚成昊的一份歉疚和补偿。   希望他的人生也能有个新的开始,过上轻松简单的幸福生活,她放他离开不说一句挽留的话。他对她的好……她想报答,也只剩下和孩子好好生活,不让他惦念和挂心,让他在全新的生活里,不再为她分一点点的神。如果这个孩子因为她的疏懒大意而有个意外,对他,对自己,简思都无法交代,除却大道理……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这天检查的人不是很多,简思来得不算早仍排在第三位,一间诊室里走出了几个人,产科主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竟然还送到走廊里,一个漂亮的姑娘再三请他留步,主任才频频回首地返回办公室。简思等待中无聊,无心地细看了下走廊里剩下的三个人,不由愣了一下。那个满身贵气一张冷脸的帅哥不是阮廷坚吗?   阮廷坚显然也认出了她,不甚客气地推了一下身边正和朋友小声说话的年轻女人,女人回眼瞪他,啧了一声。阮廷坚对她的抗议视而不见,拖着她走到简思面前,和他们同来的美女也一脸好奇地跟在他们身后,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打量着简思。   “来检查?”阮廷坚身材高挑,站得又太近,简思仰头看他,很有压迫感。他向来冷声冷气,和奚成昊那种彬彬有礼拒人千里地方式不同,阮廷坚傲慢得很直白,还好他长的太过养眼,举止并不做作,所以虽然稍显嚣张却不致招人讨厌。   简思和他并不熟,加上和奚成昊分手,见到他多少有些尴尬,表情不太自然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你这是……快生了吧?”被他拖过来的美丽女人一脸故作老道,可爱又很好笑,她倒不怎么见外地弯腰伸手来摸简思隆起的肚子,还没等碰上就被阮廷坚不甚怜香惜玉地“啪”地用力拍开,打得她低叫了一声。“疼啊!”她剜着高她一头多的阮廷坚悲愤控诉。   “梅施,你粗手粗脚别胡来。”阮廷坚瞥了她一眼,很是不屑。   简思瞪大眼,粗手粗脚?眼前的这个美女?!阮廷坚要么是嘴太刻薄,要么是审美畸形。   “我就是摸摸是男是女!”也被“粗手粗脚”伤害到的梅施愤恨不已,郑重地表明自己不是乱来,是有技术含量的。   阮廷坚和另一个美女都无言地看着她,美女终于惊叹地开口说:“施施,你越来越神奇了,靠摸就知道男女,比我这个医生都厉害,我们还是要靠仪器的……”   “要不说没结婚的人就是缺乏经验。”梅施自信满满地说,完全无视自己老公鄙夷至死的眼神,和朋友饱受震惊的神色。“我妈跟我说——”她指着简思的肚子,“尖的是男孩,圆的是女孩。这个明显是男孩!”   简思听得很认真,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根本看不出“尖圆”,想想生个男孩也不错,虽然她更想要个女孩。   “别胡扯了。”阮廷坚的表情看的出,他对他老婆的这番高论完全当狗屎,不怎么耐烦地打断。“你都安排好了么,医生和病房?这都是要提前预定的。”   “咦?”梅施听了他的话很是惊诧,诡异地打量着他的脸,“你怎么会这么了解?难道……你有私生子?!”她完全用发现新大陆的那种惊喜口气说,似乎她老公的私生子问题只是个单纯的八卦,和她没有什么关联。   阮廷坚的脸色有点儿讪讪,简思瞥见时真为他老婆捏了把汗,似乎很有隐情的样子,难不成真有私生子吗?   “约定好了么?”见简思也被没心没肺的梅施拐得一副胡思乱想的模样,他真是起了杀人灭口的心,一眼钉死不知道正在那儿高兴什么的梅施,他冷着脸重复地问了一遍。   “还没……”简思结巴,觉得自己也变无聊了,人家有没有私生子关她什么事,她只是没想到看上去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大少爷阮总怎么会对她这么关心?难不成……她唇边的笑容瞬间敛去,阮廷坚是得知她和奚成昊分手,可怜她现在的处境?   这种怜悯,她接受得十分痛苦。   “这家医院医疗条件相当不错,我又在这儿实习过,认识不少的人,你要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联系的。”同来的美女很热心地说,眉眼含笑。   “对对,叫晓净帮你,她是业内人士。”梅施连连点头。   简思有些犹豫,见阮廷坚他们并不是随口敷衍,而是很诚恳地想帮助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她现在虽然不再为经济方面犯愁,毕竟也没多少社会交往,对正良和张柔她心存愧疚,他们不联系她,她绝没勇气主动打电话。很多事情难免让她觉得棘手和无头绪,现在有人这样积极主动地帮她,虽然她对这背后的原因感到辛酸,还是觉得感激和惊喜的。   第59章 新生   讨论好了具体方案,连手术时间都决定下来,简思反倒没有之前待产那么紧张,电视剧里孩子降生大多仓促,弄得大家措手不及,让她深感担忧。虽然这样人为的安排少了自然分娩的期待和惊喜,简思还是觉得放心的。   自从阮廷坚介绍梅施和纪晓净和她认识,她们对她就格外照顾,没有工作的梅施甚至隔三差五地跑来她家,不是带点儿新鲜玩意儿,就是送来她新发现的好菜色。纪晓净的工作相对较忙,但遇到重要检查必定陪同前往,她学医,在很多方面简思觉得助益良多。开始彼此还有点儿尴尬,简思不免又觉得她们是在可怜她而感到难受,但梅施的感情显然没那么细腻,她直白地说自己喜欢简思,从见第一面就觉得很对脾气,简思觉得这个理由十分牵强也没去揭破。   简思以前没遇见活得如此恣意而轻松的人,梅施的生活态度让她十分意外,很多她觉得难以淡漠处之的问题,梅施根本不屑一顾。开始简思觉得梅施的神经太大条,相处久了,她渐渐觉得梅施的快乐是种智慧的豁达,对她未尝不是一种启发。   梅施有一句名言:人生要善于遗忘。   乍听简思觉得有些荒谬,向来不是说“吃一堑长一智”吗,善于遗忘……难不成要在同一个坑里反复跌倒?梅施是个话痨,简思总和她在一起,话也变得多了些,竟然和她争论了一下。梅施很是得意,摇头摆尾地说:“看吧,你理解不了我这个哲人的思维。谁不让你长一智了?我是要你忘记吃一堑的痛苦,一辈子总记得自己倒过什么楣,吃过什么亏,那还乐得起来吗?积累一智忘记一堑不好啊?”   简思默默回味了这话很久,她放奚成昊离开是种成全,可若是为这个成全而自苦,实在愚笨,就好像梅施说的,不停地被吃一堑的痛苦纠缠,而终于意识到解脱对方才能解脱自己的“长一智”就显得没那么成功了。她苦涩而笑,自怨自艾是她的一个大问题,所以她的人生始终不够洒脱,于是……总不快乐。   简思入院准备接受两天后的手术,奚成昊作为孩子的父亲是要在手术责任书上签字的。虽然决定豁达对待人生——她毕竟不是梅施,还是觉得联络奚成昊说这事以及面对他都很为难。   一向体贴细致的纪晓净主动表示愿意帮她联系奚成昊,打电话给他的时候还走出病房,怕她闻声伤感。简思默默坐在病床边沿,她不知道纪晓净怎么会有奚成昊的电话,想想也不奇怪,大概是阮廷坚给她的。很感激纪晓净让她不用尴尬地面对奚成昊,却又似乎……有些遗憾。   她理顺了一下颊边散乱的发丝,自嘲地微笑,经过了这么多,她不是早就明白自己已经改变,做了很多她自己都没敢想的事?既然改变……她何不继续努力,学着放下,学着遗忘?或许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   奚成昊什么时候来医院签的字简思也不清楚,只是梅施和纪晓净告诉她手续都已经办理妥当,让她安心,她才猜到他已经来过了。   手术进行的十分顺利,当孩子的哭声在手术室响起来的时候,简思也流下了眼泪。护士抱着孩子让她看,医生还在做手术的收尾工作,隔着口罩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当了妈妈可要坚强,怎么还哭了?”   简思吸了吸鼻子,弯起嘴角。对,她要当一个坚强的妈妈,她的母亲——就不够坚强,倒下去就再也没站起来,作为女儿,心里有多苦她太明白。她不要她的女儿有这样的体验,至少让她的孩子无论在如何的逆境中能从母亲这儿得到抚慰。   手术只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秋天的上午的阳光正暖,简思眯着眼,从清朗的光线中被推着穿行而过,心里突然充满喜悦和踏实,她躺在推床上,看见窗外初秋尚且碧绿的树叶,那青翠的颜色让她感到阵阵放松,浑身都轻飘飘的。这些司空见惯几乎被忽视的细节,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给了她这样大的鼓舞。她觉得孩子的新生似乎也变成了她的新生,至少她看见了希望,觉得未来的日子也充满了阳光,不再是茫然惆怅的黯然。   朋友们都等在病房,各色鲜花的悦目色彩让简思更愉快了一点儿,身上刀口的疼痛因为喜悦并不觉得多么难以忍受。   梅施扑在婴儿的小床边连声责备小婴儿不给她面子,她明明预言说是个男孩的,她偏偏是个小姑娘。   阮廷坚并不靠近婴儿,还是一副冷傲不沾俗务的样子,远远地看了一会儿,他问简思:“你想好名字没?”   简思摇头,之前男孩名女孩名都想过几个,见了这么个小肉团以后就觉得以前想的那些都不怎么合适。   阮廷坚皱了皱眉,口气有点儿不自然,“叫奚晓怎么样?”   简思想了想,阮廷坚并没给出几个名字来供她选择,又不像突发灵感想出的名字,再加上他含糊支吾的神态,她明白,这名字估计是奚成昊起的。   “嗯,好,就叫奚晓吧,我很喜欢。”简思笑笑,心情一轻松就觉得十分疲惫,睡意克制不住地淹没了她。   简思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长时间,再次睁开眼,仍旧是朗晴的上午,她迷糊了一会儿,搞不清楚时间的变化,床边的婴儿床空空的,让她一时愣住了。   李阿姨发现她醒来,赶紧解释说护士抱了奚晓去洗澡,让她不必担心。   奚晓还没被抱回来,张柔和正良却突然来访,简思看着他们,心里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尤其正良一副诚心为她高兴的样子,竟然让她没法直视他的眼睛。他每句祝福的话都加重了她的内疚,她觉得自己维持礼貌的微笑都变得艰难。   这时候张柔拉住了她的手,这只细柔的手带来的安抚和鼓励让简思越来越沉重的心似乎猛然寻到了一个踏实的落点。她抬头看张柔,她正愉快地笑着,眼睛里是了解和宽慰,这种因为正良的善良而带来的深重内疚,这些天来张柔体会透彻。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简思,轻声说:“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幸福就好啊”   简思看着她,她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太多挣扎和辛酸,这深知彼此伤痛的黯然默契,让简思觉得和张柔还是那么接近,还是相互扶持的朋友。   奚晓被护士抱了回来,正良和张柔围了上去,笑嘻嘻地议论不停,两人相视而笑的神情,让简思也感觉到了他们此刻的幸福。   张柔和正良刚走,简思微笑着看齐大姐给奚晓擦爽身粉换尿布,奚纪桓拿了束花走进来,简思回头看见了他,一时愣住。   奚纪桓倒十分自然,随手放下了花,挤到齐大姐身边细看奚晓,还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奚晓的肚子,啧啧摇头,“这真是我侄女吗?长的真丑……”   简思无语地看着他。   齐大姐一听不乐意了,“小孩子生下来都这样的,我们晓晓够漂亮的了,瞧这眼缝多长啊,将来肯定是大眼睛。”   奚纪桓闻言细看,还是一副不得要领的样子。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给奚晓照相,简思知道他或许要拿给奚太太看,心里不由升起一丝不情愿。她皱了下眉,遗忘痛苦……的确不容易,但就从这样的细节开始吧。奚太太毕竟是孩子的奶奶,想看眼孙子都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她的确不该再如此斤斤计较了。   “哎!”她喊了奚纪桓一声。   奚纪桓的胳膊一僵,他的确在担心简思不让他拍照。   “千万别用闪光灯。”简思微笑,“孩子的眼睛会受不了。”   奚纪桓抬眼看了看她,她半靠在床头,笑容宽容而美丽,他觉得有些炫目,他很喜欢她这样的笑,就好像是被清冽泉水洗净的阳光,让人浑身都暖洋洋的,不再让他觉得心惊和阴冷。   这才是属于简思的笑容。   他不由也向着她微笑了,虽然爱情减灭了,他仍然希望她过的好,不再迷失在仇恨里。似乎……她做的很好,在经过了那样的困境,她又找回了诚挚的笑容。他原本痛恨她的所作所为,看见她微笑的清亮眼睛,他甚至觉得她的人生中有了那样的经历,像是浴火重生,她再不像原来那样充满怨恨,也不像他初识她时那样卑微怨艾。   美丽的简思身上终于围拢了耀目的阳光。   第60章 牵绊   奚晓参加了新生儿游泳,简思的伤口恢复得不算快,不敢走动,一直没有去看。奚纪桓拍了很多DV视频给她看,他简直成了奚晓的专用摄影师。简思有点儿意外,没想到他当叔叔当的这么有爱心,而且耐心,很是颠覆他花花大少的形象。他曾当着一屋子老少女人宣布,他目前最爱的女人是奚晓。   梅施当场对他嗤之以鼻,指出他曾经嫌弃奚晓长得丑,齐大姐还敬业地点头作证,奚纪桓怒目而视,死不承认,并且威胁她们不要在奚晓懂事后说起这段,影响他和侄女的感情。   简思和其他人一起笑了,真没想到自己还有和奚纪桓这么轻松相处的一天。当初他对她说了那些话以后,她以为他一辈子都会对她冷漠疏远。   奚纪桓毕竟不是奚成昊,他的爱不坚定,所以恨也不坚定,他不像奚成昊……说分手就决不纠缠。也许奚纪桓当初对她的爱太过痛苦和绝望,所以放下来或许也是他心底深处的期盼,对她的绝望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他终于不必再生活在折磨和嫉妒中了。他天生是个快乐而简单的人,他的生活的确不该那么晦暗。   因为奚晓的关系,他和她的相处变得如朋友般自然,她是真心为他,也为自己高兴。   如果让人痛苦的爱情被丢弃,当恨意也减淡的时候能成为朋友,她和奚成昊……在所有的一切被时间冲刷的模糊不清以后,是否偶尔见面时也能这样淡漠而轻松?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精准地让人悲哀,简思知道……奚成昊来看过孩子。奚晓有时候洗澡就用了一小会儿时间,有时候却要很久,被护士送回来的时候都睡着了。护士和李阿姨的神情都会有点儿怪怪的,和她说话的时候不怎么自然。   他不肯来看她……是因为对她的恨意还没消除吧。她和他之间永远不可能爱的很简单,当初单纯的爱种下了不幸的因。他和她的分手……当然也是因为他误会她为了达成目的连孩子都要舍弃,更多的……是爱的太辛苦。她怎么会不理解他,正如她很爱他的时候仍会想到……他的父母害死了她的父母。他也是吧,再爱她,她仍然间接害死了他爸爸,他包容她……包容得很沉痛。   她宁可他不原谅她,这样无论她和他都不必再活在爱和恨的交界,倍受煎熬。她还是感激他的,他一直就很期待奚晓的降生,但他还是把孩子留给了她,他硬要争取抚养权的话,她知道,以他的权势地位,她争不过他的。   奚晓满月的前一天,奚纪桓很小心地来问她能不能抱走孩子一天,他没解释原因,她也明白……奚太太和奚成昊毕竟也是孩子的血亲,自从她出院回家,他们看孩子就不像在医院那么容易了。   “我一定会把孩子抱回来的。”奚纪桓很认真地承诺,煞有介事,说的简思扑哧一笑,她也产生了瞬间的迟疑,生怕孩子被抱走就不给她抱回来,让奚家藏的无影无踪。想想也很无谓,奚家想抱走这个孩子,在医院早就抱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奚晓在李阿姨和齐大姐的陪同下,很风光地上车走了。简思在房间的窗户上看他们渐渐远去的车影,原本以为自己会怅然,但是没有。或许单纯对奚太太,她不会这么心无芥蒂,可她毕竟也是奚晓的奶奶,孩子能多得到一份爱——她这个当妈妈的,还是心生骄傲的。   奚晓回来的有些晚,接近夜里九点,一路放进小床都没醒,简思发现她的小胖胳膊上戴了一副精致的金镯子,想来是奚家给她的满月礼物。李阿姨怕吵到奚晓,声音压得很低,入夜安静,简思每个字都听得十分清楚。李阿姨十分唏嘘地说,奚老太太爱孩子都入了痴,抱在手上就不肯放,奚晓要回来的时候老太太都哭了,恳求儿子让奚晓在家里睡到明天早上再回去。李阿姨摇头叹气:“太太,你是没看见那个样子,奚先生硬是把孩子从老太太怀里抱了出来,让我们带回来,老太太那个哭哟——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简思默默地拍着孩子,细看她已经变得圆胖可爱的小脸,似乎没听见李阿姨说的话,李阿姨也觉得无趣,不再啰嗦下去了。   他……是怕她担心,才拂逆了奚太太的意愿让孩子回来的吗?   也许不是,但仅仅是这一念的感动,也让她心如刀割。   这就是遗忘之痛吧?她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她俯身亲了亲奚晓的柔嫩脸蛋,时间会治愈一切的疼痛,她试过的。   看着奚晓的每一天成长,日子不知不觉就过的很快。   孩子七个月的时候,一向无病无痛的晓晓公主突然咳嗽不止,还打了吊针,简思心疼得直哭。医生对她说,孩子的呼吸道和心肺功能较其他孩子弱,对气候格外敏感,本市的空气太干燥,冷热又分明,对孩子是非常大的考验。   简思回到家恨不得在各处都放上加湿器,可是入了冬,孩子还是隔三岔五地犯咳嗽,有时候还引发了肺炎。   医生是纪晓净介绍的,知道简思的经济情况,建议她不如带孩子去南方,空气湿润的地区,等孩子稍微大些,心肺发育得更好,体质也增强了再回来。   梅施听纪晓净说了情况,立刻赶来说阮廷坚在江南水乡S市有套别墅,环境非常好,一直也空着,有两个看房子的本地保姆,要不就带奚晓住过去吧,各项条件都非常方便。简思怕太麻烦他们,阮廷坚也打来电话说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让简思别太客气。简思也觉得再买房实在过于兴师动众,就答应下来。   李阿姨和齐大姐虽然都是本地人,也愿意一起去,简思感激地加了她们的工资,让奚晓给陌生的保姆带,她也担心她不适应。   梅施十分热心,带了李阿姨先去了S市,给奚晓添置东西,简思没有半点后顾之忧,对换个环境生活也不是那么担心。   走之前,奚晓又被抱去奚家,在这段时间内,隔三五个礼拜奚纪桓都会来接奚晓,简思也习以为常。因为要远行,奚晓破例住在那儿过夜,李阿姨回来对她说老太太抱着孩子哭了一夜。   那个强悍的奚太太似乎在孙女面前格外脆弱,平时冷漠坚毅的性格全都化为乌有,哭哭啼啼如普通老太太。简思听李阿姨说的时候,心里也酸酸的,如果奚家坚决从她这儿抢走了奚晓的抚养权,明明相隔这么近,也不能总是见面,隔那么长时间才让她见一见抱一抱,她也会心碎的。   因为打电话给正良和张柔说了这个情况,他们也坚持来送机,加上奚纪桓和纪晓净,送行的场面颇为热闹。奚晓也很高兴似的,在妈妈怀里不停地笑。   当奚成昊跟着一个表情惴惴的职员一起出现在候机厅的时候,简思有些吃惊,他……是来送孩子的吗?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没勇气看他。   职员看见奚纪桓,走过来打招呼,神色始终有些慌乱,不知道新任的董事长抽了什么风,突然要用自己的车送他出差,这可是连集团高层都没有的待遇,他只是一个没和董事长说过一句话的普通员工……听组长说,董事长的秘书打电话来问是不是有人乘早上九点的飞机出差,董事长正好要去机场,顺便送送。   “我……我先办手续去了,董事长,谢谢您送我来。”职员饱受煎熬,和奚纪桓打了招呼,形同逃遁地快步走开去。   奚成昊只是点点头,眼睛看着玻璃幕外的停机坪,奚纪桓刚才还说说笑笑,突然变得很沉闷,一声不响的站在旁边。   奚晓认出是爸爸,咯咯笑着拍小手,身体一跳一跳地要他抱,笑的口水都滴下来,简思用手绢给她轻轻擦去。   奚成昊的神情一软,伸手接过向他直扑的奚晓,眼睛只看着她,奚晓还在淌口水,咿咿呀呀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奚成昊接过齐大姐很有眼色递来的手绢给奚晓擦拭口水,突兀地说:“过去了以后,一切自己多加小心。”   简思明白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没看她,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一味地沉默。   他对孩子的爱强烈到胡乱找个理由也要来看看……她突然有些伤心,奚晓是他和她之间的牵绊,这一生……无法解开。   第61章 失落   每天下午午睡醒来,带奚晓出去玩耍晒太阳是简思必做的事情,S市是水乡,河流纵横,阮廷坚买房子的小区中就有一条小河流过,河边栽种了一排柳树,很有诗情画意。奚晓热衷的儿童游乐区正好在河边的一个小广场上,简思陪她玩耍时坐在长椅上看着水岸拂柳,总有悠然避世的宁静之感,人也慢慢变得开朗平静,她觉得好转的不光是晓晓的身体,还有她的心情。   日子过的虽然安逸悠闲,她却不再总是回想过去,纠缠她的不过是些是非对错,她发现自己不再执着地去分辨,那种总是萦绕在她心间的阴霾便龟缩在她可以不去顾及的角落。这和逃避不同,她学会漠视自己和别人的错误,她已经从这个错误里有所收获,这……就足够了。   奚晓一岁多,热爱玩沙子,小区的儿童区里有最上好的细白沙,击败了简思和朋友们买给她的所有玩具,成为她的最爱。她自己挖坑,堆山,不要别人帮助,简思只用笑眯眯地在沙区外看着就好,省心省力。   沿河的小路上缓慢走来一个挺拔的身影,离的还有些远,却还是让简思立刻认出了他。他……是来看女儿的吗?简思无法注视他,转而愣愣地看着正挖沙挖的不亦乐乎的奚晓。   奚成昊停在距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没再靠近,他也在看奚晓,简思站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晃半年没见,说陌生……也的确有些。   “孩子……最近好么?”他说。   她连忙点了点头,滔滔地复述医生对奚晓的诊断,原本以为能消耗些单独见面的尴尬时间,没想到居然几句话就说完了。她有点儿突兀地停顿,显得刚才那段像是汇报的话没头没尾。   奚成昊看了她一眼,又直直转回到丝毫没有察觉爸爸到来的奚晓身上,“晓晓……还认识我么?”   简思还真是无法回答,离开时奚晓还是个咿咿呀呀刚会发生的奶娃娃,现在已经可以说些简短的字句了。照道理应该不记得他……她又不怎么忍心说出真话。   她叫了晓晓一声,奚晓抬头咧嘴笑了笑,即使没正眼看奚成昊,她也听见了他惊艳般地轻声喟叹,这半年奚晓的变化还是很大的,胖乎乎的小脸长出了可爱的小尖下巴,李阿姨很权威地说将来她会有最漂亮的瓜子脸。秀气的婴儿长成了个小美人坯,而且……十分像他。   和她一起挖沙的男孩叫小成,比奚晓大了2岁,早不是玩挖沙子的年龄段了,但只要奚晓出现,他必定放下手边比较“成熟”的游戏,陪奚晓挖沙,数十天如一日。小成的父母在国外,是爷爷奶奶带的,听保姆说了小成的“异动”,身为某集团董事长和夫人的两位老人还特意赶来观察,对奚晓的“美貌”赞不绝口,简思觉得幸亏奚晓才1岁多,要是十七八,这两个爱孙成痴的老夫妻非把奚晓替孙子抢回去当媳妇不可。   小成三岁多,自主意识自然比较强,他的堡垒搭在奚晓的“拱桥”边,招致奚晓强烈不满,抗议未果,干脆动手强拆。   奚成昊眯着眼看女儿的恶霸行为,没有出声。简思有些心虚地喊了一声晓晓,生怕奚成昊怪她把女儿教得太骄横。孩子的脾气是宠出来的,晓晓可爱漂亮,大人难免格外迁就她。每当她有不对过分的地方,简思刚想责备,一岁大的娃娃居然就很会察言观色,往她怀里娇娇地一偎,简思也就卸甲投降,责骂的话全都说不出来。   小成的劳动成果被奚晓的几胖脚化为乌有很是恼火,委屈地抬头瞪做了恶事毫不惭愧的小胖子。刚把话说利索的奚晓,双眼亮晶晶,看着蹲在地上和她也差不多高的小成说:“你要听我的话。”   那神态简直和奚成昊如出一辙,简思大感头痛,都说耳濡目染,她自问不算是个爱发火耍横的人,她父母从小爱她如珠如宝,她也这么对待女儿。显然奚晓和她很不一样,完全没她乖巧柔顺的性格,她和奚成昊相处也不多,神态和口气却不知怎的学了十成十,简思悲哀地觉得,奚家人的霸道个性估计是先天遗传。   小成瞧着奚晓,腮帮一鼓,很无奈地瓮声瓮气说:“好吧,我听你的话。”很有黄盖的风范。   奚成昊扑哧笑了出来,好看的眉眼染了笑意,赏心悦目。简思听见他笑,无心地看过去,他那对她来说久违的俊美笑颜竟让她的心刺痛不已。   “晓晓。”她对着女儿拍拍手,奚晓在沙地里蹒跚着向她跑来,简思抱起她,面向着奚成昊,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爸爸这个词在她喉咙里似乎有千金重,怎么也吐不出来。   “晓晓,还认识爸爸吗?”奚成昊倒是很自然地从她怀里抱走奚晓,亲了亲她的脸蛋问。   奚晓不是个怕生的孩子,对面前这个高大的帅哥十分友善,虽然她对“爸爸”没有太切实地感受,却也不太抗拒他的亲近。她很恶劣地一只手掐住奚成昊的脸,手上的沙子搽了奚总裁越来越频繁登上杂志封面的俊脸,问他:“有没有礼物?”   奚成昊的脸被她捏成很搞笑的样子,简思却不敢笑,赶紧拉下她的手,奚成昊白皙的脸颊已经留下一个沾满沙子的指印,“你……你别介意。总有朋友来看晓晓,给她带玩具礼物,所以她一看见陌生人就觉得会收到礼物。”   奚成昊虽然被女儿“欺负”了,板着脸眼睛里却还带着无奈的笑意,听了简思的话却骤然寒了眼神。“陌生人?”他冷哼着轻轻重复,简思一噎,她的确是失口了。   奚成昊抱了奚晓就走,看来完全知道她们住哪儿,简思安慰了几声满脸失落的小成,保持和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回了阮廷坚的别墅。   一路上这对父女喁喁低语,进门的时候,奚晓已经很亲密地用小胖手勾着奚成昊的脖子,爸爸爸爸地叫他。   李阿姨齐大姐见奚成昊来了格外高兴,千方百计地撺掇奚晓给爸爸表演所学“才艺”。简思就一直微笑着站在一边看着,默然无语。李阿姨齐大姐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做了个怒其不争的眼色。   “奚总,这次是来公干还是特意来看她们娘俩啊?”李阿姨笑着问,娘俩两个字有意义地加重口气,简思皱了下眉,脸红了红。   “出差。”奚成昊淡然说,眼睛一直看着在他腿上扭来扭去撒欢的奚晓。“准备一下,我带晓晓出门,玩具在司机那里,回头送过来。衣服……不知道晓晓现在多高,所以还没买。”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微微的伤感,作为父亲,他竟然不知道女儿长了多大。   李阿姨和齐大姐故意沉默,简思不得不开口说:“晓晓的衣服太多了,现在还有没穿过的,不用买的。”   奚成昊抬眼看了她一下,她愣了愣,她似乎总是说不在点子上,对奚成昊来说,晓晓的衣服再多,也无关紧要,他不过是想尽一下父亲的疼爱之情。简思皱了下眉,决定别再多话,晓晓该享受父爱的,这和她和奚成昊的婚姻无关。   奚晓出门的东西很快就准备妥当,一向是齐大姐跟着奚晓出门,虽然奚成昊没吩咐她也理所当然地换了外出的衣服,奚成昊也没拒绝。接奚成昊的车子也到了门口,李阿姨暗暗着急地推了毫无反应地简思一把,简思皱眉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跟着去的意思。奚成昊抱着奚晓,一脸冷漠,刚来时的那点儿笑意全没了,似乎还有些生气,什么都没说,看也没看简思一眼,带着齐大姐扬长而去。   “太太,你干嘛不跟去啊!”李阿姨见人都走了才急的跺脚,年轻小夫妻,又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好不容易见面了,一起带孩子出去玩一玩,吃顿饭,聊聊天……说不定就和好如初了。嗯……就算进展没那么快,至少也彼此近便一点儿,不至于这么疏远尴尬吧!   “晓晓这么长时间没见着爸爸,我要去了,她说不定会一直缠着我,和……他接触的机会就更少了。”简思皱起眉,轻叹了一口气。   “你就是想得太多!”李阿姨嗐了一声,和简思相处的时间长了,她也是真心想她好。“奚总……也未必真的只是来看孩子的。”李阿姨说,声音却不太响亮,像简思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老婆,哪个男人说舍下就舍下了?!   刚才她明明瞧见奚总时不时趁简思出神或者看别处的时候看着她,简思生完奚晓,身材恢复得更加凸凹有致,因为当上妈妈的缘故吧,竟然多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少妇娇媚,比她刚结婚的时候更加耐看了。和她出门的时候,那个回头率啊……陌生的男人都看的如痴如醉了,奚总这个正牌老公怎么可能就无动于衷呢?虽然他们的婚姻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毕竟奚总也没提出离婚什么的,李阿姨觉得这事总有转机,可简思却一副置身事外听之任之的态度,让她这个局外人干着急。   但当着简思,她又不敢把话说满,万一奚总真的没复合的意思,她这么瞎说八道不是害简思更伤心吗?她活了一把年纪,在奚总那张脸上还真看不出什么明确的苗头来。如果他有那个意思,刚才只要说一声“跟着来”,不就完了嘛,简思还能拒绝啊?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到了晚上六点多,奚成昊才带着奚晓回来,齐大姐和司机里里外外搬了十多趟才把今天的收获搬运完毕,在厅里推成一座小山。简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商场的儿童专柜都搬回来了吗?“怎么……买了这么多?”她无意识地呐呐叨咕。   “都是晓晓要的。”没想到奚成昊居然冷声回答了。   “你太惯她了。”简思皱眉。   “没你惯她惯得厉害!”奚成昊显然十分不满她的话,迅速反击。   简思知道他是指她纵容奚晓欺负小成,她无法解释,只好垂下眼不再说话。奚晓好像明白爸爸战胜了妈妈,咯咯咯地在爸爸怀里得意地笑。   晚饭比较简单,简思没想到奚成昊居然会带着孩子回来吃饭。奚晓爱吃零食,吃饭总是很费劲,还总是不要齐大姐喂,讲条件般的缠着简思喂。不过今天奚成昊是她的新宠,爬上他的膝头,把喂饭真相荣誉赐给了他。奚成昊喂的似模似样,李阿姨齐大姐看了暗暗发笑,觉得奚总这么居家的模样十分搞笑。简思倒是笑不出来,瞪着眼看他把半碗奚晓平时嗤之以鼻的菜粥顺利地喂了进去。   饭后奚成昊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看齐大姐她们给晓晓洗澡。   李阿姨急得竟然掐了简思一把,这太明显了,奚总是在等简思留他啊!   简思咬了咬嘴唇,她是觉得自己应该说句请他留下的话,虽然他是来出差,相关单位会为他安排好住处,毕竟不如这里安全方便,还能增加他和晓晓相处的时间。她等在浴室外的小厅里,一会儿奚成昊出来她就找机会开口。机会来的很快,他的手机响了,他出浴室来接,简思看他径直走到小厅的窗边,背对着她,大概没发现她。厅里很静,她清楚地听见他的手机里传出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是,我很快回去的……知道了,我不会忘记的……”奚成昊的口气也很特别,声音压得很低,虽然平淡,那种亲密之感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简思听不清女人说了什么,但个别字词却异常清晰,礼物、想你……   奚成昊挂断电话,回身看见简思微微一愣,好像没想到她会在那儿似的,继而皱起了眉。   简思被他的表情轻微刺伤,她不是想偷听他的电话,刺探他的生活。   奚晓洗完澡,不肯上床睡觉,嚷嚷着爸爸陪她,奚成昊看了看简思,答应着女儿的喊声,走进奚晓的卧室。   知道晚上九点多奚晓才睡着,简思不便回房睡觉,一直在厅里坐着。奚成昊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她站起身。厅里的水晶灯辉煌夺目,光线却异常柔和,她低垂着眼睑,橙黄的光照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好像是最美的瓷器。   奚成昊站在楼梯口,抓着西装外套的手紧了紧,默默地看着没有抬眼的她。   “嗯……”长时间的沉默让简思越来越局促,“要走了吗?”   她不是催他离开,刚才李阿姨和保姆收拾奚成昊买回来的东西,她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并没把行李带过来,而且……司机一直在院外的马路上等他。他……根本没打算留下来。   他的双目骤然一深,嘴角冷漠地抿起,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她看。   她发觉他冷飕飕的眼光,更不想抬头迎视,这凛然的感觉——她突然想起那个女人的电话,或者他这次突然来访,有其他的用意?比如说来和她谈离婚的事。   一直他都没有说起,她觉得如果她太积极地和他谈离婚事宜,他会觉得她对那段婚姻更没诚意,或许会让他更加难受,所以她一直是等待他的决定。   他……有了新女友,新生活,不正是她所求的么?她不该难过,不能难过。   他看了她一会儿,冷着脸向大门走。   “嗯……”她支吾了一声,他几乎是立刻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简思撇着脸看窗外的昏黑,尽量平静地说:“路上小心。”也许是太压制了,口气听起来有些虚假的客套。   奚成昊哼了一声,关门离去的声音非常响。她瞧着紧紧关闭地大门,苦笑着想,他果然还没有当父亲的自觉,这么响的关门会吓到熟睡的孩子的。   奚成昊走下台阶,脚步突然有万斤重,他回头看了看亮着灯的窗户,都放下了纱帘,里面的一切显得朦朦胧胧。   她……从来不挽留他!   试都没试过一次!   几年前是她提出的分手,他去了美国后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所有相熟的朋友,不过是希望她随便向谁打听都能轻易知晓。在国外这几年,他从没换过号码。几年后,明明是他提出分手,还是感觉自己被她抛弃!   她怎么就不问一问,他为什么给女儿起名叫奚晓呢!   第62章 祝福   独自回到自己生长的城市,感觉有些淡淡的欣喜和感慨。   简思从愈降愈低的飞机窗口向下看原本应该无比熟悉的城市,却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满眼尽是是陌生。被公路切成一块块的城市转瞬不见了,换成大片的农田。   行李没多少,这次回来她谁也没告诉。   晓晓已经两岁,她和奚成昊……分居也满了两年。   上回匆匆相聚,互无联系又是半年,这半年她想了很多,包括奚成昊为什么闭口不谈离婚。从正良的电话里,丝丝缕缕地透露给她,奚成昊似乎有了固定的女友,家世好像还很不错。他没有任何道理拖着这段并不幸福的婚姻。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他,至少每次猜他的心思和做法都能猜中,所以一度觉得摆布他很容易。虽然晓晓没享受到他多少父爱,但她也不能否认,他可以当一个很好的父亲。分居这段时间,他的秘书特意飞到S市给了她一张银行卡,每个月都会汇入晓晓的抚养费。他不主动提离婚——大概是受不了在法律上主动抛弃晓晓。虽然晓晓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他已经甩手而去,她却不怪他,毕竟他的离去是她造成的。   她一直觉得他是个分手果断的人……事实上,好像并不。   家,也显得有些陌生了。   简思看着花园里新鲜繁茂的花朵和植物,都经过精心修剪,完全没有主人不在家被荒废的迹象。家里留了个保姆看家,司机老孟也一直没解雇,帮着照应,看来他们工作得很认真。   简思站在院子外默默地瞧着这幢房子,突然意识到……如果她决定彻底抛弃过去的烦扰,这房子怕也是需要放弃的一项。她有些不想进去,太多的往事会随着开门映入眼帘的景物汹涌而来吗?   她生完晓晓住在这里时并没觉得有这样强烈地疏离,大概那个时候,她还觉得那就是她的生活。   她忘记谁对她说的,对工作或生活很烦恼的时候就去旅游,从很陌生地角度回望自己原本的生活,然后一些烦恼显得很无谓,一些被遗落的珍宝会重新吸引目光。离开……才能更好的回来。   现在她很理解这个话的意思。   如果没从这里走开,她所谓的遗忘,不过还是原地踏步,不过还是自欺欺人。   如果不是半年前的相遇,她永远也意识不到……她和他都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终于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候。   承认这种感悟……也需要时间。至少她用了半年。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个性强悍主动的人,终于等逼到了极限,她才行动起来。   她还是没走进原本属于她和奚成昊的家,既然已经离开了,没必要再走回去。地球虽然是圆的,命运却是一条直线,只能向前。   找了一家宾馆安顿好,时间还很早,她去了趟银行。   在市中心这家用几十年前的老建筑翻修的大银行里,那种古旧的风格给人一种肃穆而可靠的感觉。她在这里租用了一个保险箱,履行完手续进入储藏区的时候,她想了想才确定了密码。原本觉得绝对无法忘记的事,时间久了也会变得模糊,她笑笑,正如感情。   保险箱里是乐正奕给她的钱存成的存折,还有……她用来威胁乐正奕保守秘密的DV。她看都没看存折一眼,只是拿出了DV机。她当时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她和乐正不开口,她就不需担忧。其实无论乐正说不说,都无所谓,没什么比心知肚明更残忍的。   锁好了柜子,她慢慢地走出银行,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市便是江边。简思在江堤的椅子上坐下,正值初夏,阳光强烈,江边没有多少游人。简思从包里拿出DV,狠狠地摔在脚边的石面上,哗啦一下,屏幕和主机脱开,她拣起没零碎的主机又是用尽全力地一下,终于摔成一堆扭曲的零件。   简思细心地全部捡起,笑着扔进江里……她对着流淌的江水长长吸了口气,过去的罪恶终于好像也随着江水飘走了。所有人,她的父母,奚同先,奚太太,奚成昊……所有已经死了,还活着的人,她好像终于从那些阴影中解脱出来,真正的解脱。   脚边残留了一个小小的零件,她笑嘻嘻地用脚去踢,和奚晓在一起,她也变得有些孩子气。零件在水里击出一个小涟漪,她心情轻松地笑了。   就在这个好心情中,她拨通了奚成昊的电话。她有点儿担心他换了手机号码,还好,很顺利地接通了。   他很快地接起,她也没换号码,所以他应该知道是她,在低沉地喂了一声以后,他也不说话了。   “是我。”她说,说完自嘲地笑笑,真是废话。“我回来了。今晚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个面。”   他犹豫了一下,决然说:“好,在哪儿?”   她说了个饭店,然后补充说:“能把离婚材料拿来吗?我是来办这事的。”   他长久地沉默。   “如果你觉得时间太紧,明天……或者后天见也可以的。”她连忙解释,对他来说,离婚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没有任何条件,只要他觉得满意就好。   电话那头死寂一片,简思拿下电话看了看屏幕,确定是通的,刚放回耳边就听见他说:“今天可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渐渐变暗的屏幕苦笑,果然……由她提出离婚,奚总裁的自尊还是受到伤害的。有时候……他的确有些孩子气。   比约定的时间早,简思订了个包房,很安静。没等多一会儿,奚成昊就很踩点儿的来了,简思想这大概是他谈生意养成的好习惯,来的早显得没深沉,来的晚显得没礼貌,卡在准确时间上,真是两全其美。   他还是那么悦目好看,她满意地发现,她已经能够坦然地欣赏他了,大概是慢慢接受他已经是别的女人的情人了。   他坐下来,冷漠地盯着她看,她却没了刚才的超然,还是无法和他对视。   他从包里拿出一份不算太厚的文件,放在她面前,“看一下,没异议就签字。”   她嗯了一声,为了不那么局促而极其认真地看文件。   他对她相当大方,除了现金,他还给了她房子和几个公司的股权。这几个公司全都不是嘉天旗下的,她看着相当眼生。   “和阮廷坚合作的生意,大部分在那个时候卖给他了。”他当然看出了她的疑惑,冷声说,口气十分公式化。   那个时候……简思抿了下嘴,捏紧手里的文件,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时候。   “还剩这几个小公司,不过还算盈利。”他没有多说,她却全然明白。他把自己和奚家没关系的生意都给了她,而且都是由阮廷坚控股的,也就是说她蹭分红就可以了。而且他……似乎照顾到了她的感受,和嘉天有关的,全都没有。   “这……我不能要。”她皱眉,“你……给我的太多了。”她翻着文件后面的各种契约产权证。   他脸色难看,“这也不全是给你的,我希望晓晓生活得很好!”他不客气地说。   她默然。   “看好了吗?没意见就签字!”他不耐烦起来,蛮横地催促。   简思也不想多耽误他,再说他说的也没错,这些就算是他给晓晓的吧。签下名字的时候,简思的心里一片平静,这半年她似乎都在为这一刻的平静做准备。   他接过文件的时候,她突然听见自己说:“你……一定要过的幸福。”   他一愣,拿着文件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也愣住了,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么一句话,随即她向他笑了笑,这是她的真心话。第一次和他分手她怨他恨他,这一次……她终于能说出祝福的话,很超然。   “剩下的事,我办好了,会让秘书送给你。”他没再说什么,起身就走。   这家饭店很是有名,订了包房又不用餐真是浪费,简思为自己要了些菜,奚成昊又走的那么快,她本想请他吃饭的,也没说出口。   一个人在大大的包房里吃饭很奇怪,服务员似乎也看出什么,把菜上齐了以后就不再进来了,还为她掩上了门。   吃着吃着……她终于感到难过,眼泪就流下来了。   因为她又想到了初恋时的自己和奚成昊。   那么单纯又美好的感情,人生有过一次……不管是如何惨淡的结局,也很好。   第63章 不甘   简思熟练地停好车,新买的车开起来还很顺手,因为在S市并没雇司机,她硬是考到驾照,熟练驾驶。梅施笑嘻嘻地在小区售楼处的门外等她,一个销售经理模样的人站在她身边说着什么。简思走过去,梅施便如释重负地指着她说:“是她,是她要买房子。”   经理立刻满脸含笑地和简思握手,询问起简思的购房要求。   奚晓已经快到三岁,再客居在S市并不合适,她要上幼儿园,上小学,简思希望能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故乡原本是她无力摆脱的梦魇,她曾羡慕奚成昊可以在受伤后远走他乡重新开始,可是,当她真的有了能力,竟然生出依恋和归属之感,毕竟这里的人情风物是她无比熟悉的。   再住奚成昊的房子也不方便,而且他并没把那处房子赠予她。梅施一向特别喜欢晓晓,来了兴致,随便一个周末都会飞来看晓晓,陪晓晓玩。她和阮廷坚一直没要孩子,简思虽然觉得奇怪,也不好细问。因为她现在也算是阮廷坚的合伙人之一,比之以前更加熟悉,听梅施说简思要回来,并打算买房子,还特意介绍了几处楼盘,让简思重点看看。梅施一向是闲人,哪有热闹往哪去,自告奋勇陪她选房。简思看中了一处离本市出名小学很近的房子,她现在处处以晓晓为优先考虑,梅施也觉得环境很好,房子构造也令人满意。简思觉得无可挑剔,就买了下来。   既然决定回来,简思就逐一给老朋友都打了电话。正良还一如往常般热情,亲自跑来帮她忙活装修等杂事,张柔生了个男孩,由正良的父母带管,她俨然成为蒋家公司的老板娘,正良倒有点闲人的感觉,一起吃饭的时候正良的电话不多,张柔的电话却没停过。简思听她打电话的口气,比以前更有气势,对属下却好像宽容了很多,不再严厉训斥,反而能说几句鼓励安慰的话。简思看着她笑,当了母亲,原本脾气里的尖锐还是徐缓了很多。   整个吃饭过程都是正良把儿子抱在膝头,没到两岁的蒋嘉对妈妈没完没了的电话似乎很不耐烦,趁妈妈把手机放在桌上离他很近的机会,抓起来就往地上扔,张柔大呼小叫地险险接住,当场就翻脸发了脾气,被正良立刻护住,用她训斥蒋嘉的口气训斥她说:“才多大个孩子?他又不是你的员工!”   张柔一脸气愤,瞪着正良恨恨地说:“你就惯他吧!你就好好惯他!”   简思忍不住笑出声,正良和张柔想了想也都笑了,他们怎么也成孩子了,当着简思就争执起来。简思看着这一家子,突然很想晓晓,等装修完毕就回S市陪她,让新房子晾好了,夏天再回来。   从饭店出来,先送手忙脚乱的正良和张柔离开,他们都不是常带孩子的人,为了让简思看看蒋嘉才亲自带了出来,明明两个精明细心的人,也被孩子闹得丢三落四。简思没有开车来,沿着灯火华丽的街道缓慢行走,正值春天,竞相开放的花朵映着橙黄的华光格外美丽。   这样的夜晚……似乎很适合回忆。   她的记忆里似乎有很多相似的景象,但是当她停住脚步,仰头看树间灯影里的繁花,眼前的美景就盖住了心里似有若无的回忆。她真的变成了一个不擅回忆的人了……她笑起来,很满意。   梅施是个很会发现美食的人,总是很知道什么饭店的菜有特色,好吃。简思住在宾馆,一日三餐都要在外解决,梅施就兴冲冲地发挥了她美食GPS的特色,每天都带简思去她喜欢的饭店吃饭。简思都觉得,她这次回来不是装修房子,是陪梅施吃饭。幸亏有正良,她天天也是闲着,跟着梅施到处游乐,也倒逍遥。   晚上梅施又要带她吃越南菜,说了个地方简思也懒得记,虽然她是正宗的本地人,梅施说的那些新开的饭店,很多都在角角落落的地方,她都是干脆打车过去。   房子都已经在收尾阶段,布置家具,点缀布艺,花卉什么的……简思格外轻松。   晚上一起来的还有个很年轻的漂亮女孩,看样子也就二十一二,精致的眉眼,活泼可爱的笑容,即使在晚上也让人觉得她周身萦绕着暖暖的阳光,一眼就喜欢上她。简思看着她,觉得自己当了妈妈后,见了这样的少女总有年华老去的感慨。   梅施给她介绍那个女孩时,那个漂亮的姑娘笑得眼睛弯弯的,可爱得让人想掐她粉嫩的脸蛋,简思一开始也没觉得她叫蔡欣有什么奇怪,但梅施总是用好笑的口气叫她菜心、菜心,简思也就忍不住笑了,觉得菜心的父母真是人才,给这么可爱的女孩起了这么可爱的名字。梅施和“菜心”的关系一定很亲近,所以也觉得简思不该和她见外,给菜心介绍时就很随意地说:“她叫思思。”   菜心是个话很多的女孩,精巧讨喜的面容配上生动的表情,笑语嫣嫣,并不让人觉得她呱噪,反而很亲切很好玩,尤其对于简思这样话少的人。   梅施边吃边问:“你和奚纪桓怎么样了?”不着痕迹地看了简思一眼。   “菜心”喝了口饮料,很感慨很豪迈,好像刚才她喝的是烈酒一样,“像他那样的臭少爷都被女人惯坏了,多少有点儿贱!我就是追他,也不能给他好脸!”   简思正喝水,一下子呛住,手忙脚乱地拿餐巾纸捂着嘴,又笑又咳。   梅施眉开眼笑,坏坏地逗她继续说:“嗯嗯……很有道理啊,菜心!”   “其他女孩都夸他吧?”菜心贼贼地笑,好像还挺得意,一副小孩子样,简思看着她,觉得她的确和奚纪桓挺配。“我就损他!把他说的一文不值,好像他是只嗡嗡乱飞的苍蝇,看,我立刻在一票美女中鹤立鸡群了。”菜心呵呵笑,还很卡通地仰起脸,就差叉腰站起来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了。   梅施把脸埋在碟子里,估计是不想爆笑打扰菜心的心得讲述,还忍耐得很勉强地配合说:“非常鹤,非常鹤。”   她配合得太没诚意了,“菜心”很不满意,砸吧一下嘴,“你还真别不信,你家阮老板忍你这么多年,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你看看,我表姐就是不信,所以到现在也搞不定奚大帅哥!估计我和奚纪桓的孩子都出来打酱油了,她还在辛苦地月球绕地球,姐姐,光靠公转是没用的!要撞击!”她一手握拳,使劲捣在另一只手的手心,啪地一响,好像她要告诫的人就在她对面一样。   梅施终于笑喷,表情怪异地呲牙笑,很色狼,“撞击……”尾音暧昧地上挑,神情和口气一样猥琐。   菜心一撇嘴,义正言辞地谴责:“施施姐,你的心灵很不纯洁。”   梅施不以为耻,“我一个已婚妇女,哪儿都不纯洁了。说说,你表姐和……”她忍住没去看简思的表情,“和奚大帅哥‘撞击’了没有?”   “好像还没。”菜心皱眉抚着下巴,十分惋惜。很精明地看了简思一眼,继而问梅施:“思思姐是自己人吗?”   梅施嘴角很卑鄙地上挑,“自己人,自己人,绝对信得过,你说吧。”   “我很怀疑奚成昊那方面不行!”   简思愣愣地看着她们,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旁听她们的谈话。   “不是说男人工作压力太大,就影响那方面的功能吗?”菜心很学术地皱眉思索,“不然就我表姐那样的女人……实在没道理。如果真是这样,我还真得好好劝劝表姐,长得再好看,是个太 监也没用啊。”   “太……”梅施笑得贼眉鼠目,嘴角直抽,用眼角余光瞟着简思的脸色,“诽谤,诽谤。”太 监还能有女儿啊?   菜心很疑惑,想追问,结果手机响了,她对梅施和简思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接起电话的口气全变了,很“冷静”:“……不用接!嗯?没兴趣。说了不用接!芳林路……嗯,嗯,对,就是那家。”   放下手机又得意了,“欲擒故纵啊欲擒故纵。”   简思早就没心思吃东西了,奚纪桓要来接蔡欣?她用不用借口先走呢?今天的心情突然很乱,她特别不想见到奚纪桓。“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梅施并不揭穿她,也跟着收拾东西,“我送你吧,天有些晚了。”   “菜心”不干了,“你们别都走了啊,留我一个在这儿等他。陪我等一会儿。”   她这么一说,梅施又不吭气,简思倒也真不好硬是要走了。想想也多余,她听见的这些……不过也只是饭桌上的谈笑消遣,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奚纪桓来的很快,在饭店外给菜心打电话叫她出来,菜心欢天喜地,其实她一点儿都不适合玩手段,什么都摆在脸上了。   奚纪桓原本一脸不耐烦地坐在车里,看见一同出来的竟然有简思,十分意外地瞪大眼,早知道她已经回来了,也没碰见过。主动联系……一直也无意识地拖着。他快步下了车,见简思匆匆向他点了下头就要拉梅施走,不由就着急地喊住她。   “简思!”   喊完他也觉得尴尬,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尤其是当着菜心。   “简……简思?”菜心像是听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愣愣看了看奚纪桓又看了看简思,两个人明显不同于普通朋友相逢的表情,让她白着脸倒退了一步,思思姐竟然就是简思!她刚才都说了什么啊!表姐要知道非杀了她不可!没想到……她不自觉地盯着简思看,没想到表姐的假想敌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一副娇滴滴的媚惑样子,怪不得离婚了也一直挡在表姐的情路上!梅施竟然还说她是自己人信得过!这下惹了大麻烦,简思知道奚成昊和表姐其实没什么,会不会又动了心,杀个回马枪什么的,她的罪大了!   “我送简思吧。”奚纪桓皱眉,很多话不该他来说,甚至他也觉得那些事无疾而终最好,但是……又是三年,他真怕,这个“疾”会困扰奚成昊一辈子!冷眼看下来,堂哥虽然长了个冷漠坚毅的壳子,却实在是个拿得起却放不下的性子。恐怕……最早的五年,也是如此!   “不用了,我回去很方便。”简思连忙推却。   菜心瞪着眼,一个劲儿咽唾沫,好像什么东西卡在嗓子里一样,奚纪桓瞥了她一眼,奇怪地皱了皱眉,没顾上问她。   “走!”他拉住简思,半强迫她上车。   简思觉得当着梅施和菜心和奚纪桓争执起来也很难堪,不过就是送她回宾馆,她不该这么战战兢兢的。   一路上,坐在奚纪桓旁边的菜心都很沉默,奚纪桓时不时侧过头看她,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作什么亏心事了?”   “没,没有!”菜心的反应很强烈,十分大声,喊完了自己也觉得太露痕迹。“我们先送思思姐吧。”她眨着眼提议,心虚得十分明显。   “先送你回家,我有话和她说。”奚纪桓说的板上钉钉,不容异议。   “嗯……那个……”她又开始咽唾沫,突然神情一垮,很没品地沮丧追问,“说什么?”   “不关你的事!不许向姜冰打小报告!不然我当你是叛徒!”   菜心翻眼睛,叛徒?她不说表姐当她是叛徒!   到了家门口,菜心恋恋不舍,一步几回头地看奚纪桓载着简思走了,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拿出手机,说到底今天她大嘴巴在简思面前乱说,对不起表姐啊。   奚纪桓开着车,没有回头看简思一眼,“其实我也没什么对你说的。”他有点儿颓丧,的确,她和奚家有太多的恩怨,他觉得真的开口劝她回心转意也很残忍,毕竟这几年她过的不错。她终于振作起来,很不容易。   他知道奚成昊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死忍着不想去打扰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生活。问题是,这种成全如果不那么惨痛,他这个局外人也乐见其成,毕竟他并不觉得忘记一段感情重新开始有多艰难,他不就成功了么?可是……看着堂哥的样子,他才知道,他不觉得遗忘困难,是他爱的还不够深。   初他也觉得奚成昊迷恋简思是因为她美,可是姜冰不美吗?主动围在奚成昊身边的女孩子们不美吗?如果对美丽外表的痴迷不是理由……那留给奚成昊的苦涩就难受的多了。   “你别听菜心胡说,很多人都把姜冰看成我哥的未婚妻,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姜冰她一厢情愿的。”他胡乱把菜心揪出来说事。   简思笑笑没说话,她又能说什么呢?一厢情愿……仅仅是一厢情愿能坚持两年多么?   他听见简思轻微的笑声,觉得再显得多嘴也要说明白,“你也知道,我哥那条件,很多女人是放下身段追求的,他没和姜冰清楚地划出界限,也是图个清净。”   简思看着窗外,这些……何必对她说?   她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你带我去哪儿?”明显不是送她回宾馆的路。   “你们的事,我不该多管!可我希望你们能好好面对面谈一谈!这几年我哥……过的并不好!他那么想晓晓,也不敢总是去看,他……”   简思皱眉,喃喃重复:“不敢?”   奚纪桓咳了一下,“这话让他自己和你说!”   他今天多事到底了,豁出去,他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搞的,把各自的想法说出来真有那么难?不管对方是怎么想的,先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不就行了?今天他就干脆在旁边盯着他们,行不行,还有没有戏,各自给个痛快!   三年了,郎未娶女未嫁……这两人到底想怎么样?就算实在走不到一起,一刀挖出烂疮也不是坏事。   第64章 答案   简思坐在车上,半天没有下来,她没想到奚纪桓竟然会带她来这里。   奚纪桓站在车边的树篱旁,仰头看整栋暗沉沉的房子中唯独光线明亮的那扇窗,并没催促简思。简思透过车窗也去看那灯光……是她和奚成昊原本的卧室。   她没想到,曾经决绝离去的他……竟然又搬回了这里。   奚纪桓看了一会儿,突兀地快步走上台阶,用力地敲门。简思看着那一路从楼上亮下来的灯光,突然想撒腿就逃,但却只能僵硬地坐在车座上,脑子一片空白。   奚成昊看见是奚纪桓并不意外,除了他,没别人会半夜三更这样敲他的门。“进来吧。”他瞥了奚纪桓一眼,以为他又喝多了,夜色深沉,他没注意到车里还有一个人。   奚纪桓也不说话,转身到车边略为粗鲁地拉简思下来,一直拖到奚成昊面前。   “今天你们俩必须把话说明白!我就这么看着!”奚纪桓推开已经眉头深皱的奚成昊,把表情怔忡的简思扯进大门,扔在沙发上。   奚成昊愣了一会儿,神情恢复了漠然,进厨房弄了一壶咖啡。   奚纪桓站在茶几边,看着两边各自闷不吭声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没别的,哥,你就说,你还爱不爱她?其他的都不重要,你就回答这一个问题。”   简思没想到他居然开门见山地就抛出这么个问题,局促地动了动,她不明白平静地过去了三年,怎么就突然就陷入这样的局面里。   奚成昊并没回答,喝了口咖啡,面无表情地看着杯子里袅袅的轻雾,“胡闹。”他的眼垂着,长长的眼睫挡住眼底汹涌的怒气。如果爱和不爱就能决定一切,他和她何必经历那么多痛苦?   生活、婚姻决不是因为爱或者不爱就能改变的。   又来了!奚纪桓咬牙切齿,他明白奚成昊是希望让简思生活的平静而简单,可他真的能放开自己的手吗?!如果他能,他奚纪桓又何须妄作这样的小人,好像硬拖着简思下油锅似的!   “就算我胡闹!今天我就要你拍着自己的心口说一句,你还爱不爱这个女人!”他愤然地指着紧皱眉头的简思。既然不能放手,就再搏一把啊!   “好了!”一直没说话的简思终于开口了,其实她和奚成昊之间的默契一直近乎可怕的存在,尤其碰见奚纪桓这样鲁莽的局外人咄咄相逼的时候。这么多年……两次分手,若说她怀疑他们之间的爱情,那她也侮辱了自己。   看着他对晓晓克制的疼爱,她其实……什么都懂。   他不忍把晓晓从她身边夺走,不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就如同她想放他自由一样,他也想。他们为了解脱彼此,已经付出了很多,实在太多了,他们已经不忍前功尽弃了。就算他和她都承认爱情还在,就能有什么改变吗?她的父母,他的父母,过去的一切……全被爱情打败?   如果爱情能打败这一切……她和他就不会陷入这样的局面了。   她淡然地笑了笑,“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   的确已经没意义了,她和他已经走到今天这步,再也不能回头了。   奚纪桓瞪了简思一眼,奚成昊的脸色已近青苍,刚才如果还有一丝动摇和希望,现在也全然被理智压服。   “好,好!”奚纪桓呼吸急促,显然气坏了,“你们既然决定各走各路,就不要这么牵着扯着!你……”   门铃被人有些失礼地按着,奚纪桓抢先一步去开了门,果然是姜冰慌慌张张一头撞进来,她来得急,一进门却苍白着脸愣在那儿,傻傻地看着奚成昊。   “你来的正好!”奚纪桓气急败坏,“这两个人今天算是说明白了。姜冰,明天就和奚成昊结婚吧,他同意了!”   姜冰脸色惨白地倒退了一步,好像腿软一样。两年来一直盼着的惊喜突然到来,她却没有半点高兴。   简思缓慢地站起身,这是她第一次见姜冰,她真的很漂亮,一种时尚而高雅的漂亮,即使这么仓促地赶来,从头到脚还是打扮的没有一丝可以挑剔的地方。相比之下,她的休闲装扮显得有些小家碧玉。简思苦涩地嘲弄自己下意识的比较,她和姜冰没什么可比的。看到姜冰的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些韶华老去的正室夫人狭路遇见年轻貌美的小三儿那种幽怨叹息,实在可笑。   “你们聊吧。”简思礼貌地笑笑,“我先走了。”难道留下听他们讨论结婚的细节么?   奚成昊紧紧抿着唇,牙关咬得太阳穴都发疼,原来最难的不是自己甩手而去,而是看她孑然从他视线消失!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叫住她,想冲过去拉住她,甚至他的胳膊都要抬起来了。但是……他不能。   他叫住她,留住她……然后呢?   姜冰跨前一步,挡住他投入深冥夜色的视线,“你是要和我结婚吗?”她问,口气决绝,宛如孤注一掷。   奚成昊愣了下,好像刚刚看到她一样,淡漠地把视线投射在她身上。   “你是不是要和我结婚?!”姜冰尖声质问,她觉得他刚才根本没听见她说话!两年来,他的心里,他的眼睛里,一直没她!奚纪桓不是说他和前妻终于说清楚了吗,那今天,她也非要个明确的答案!   原本就寒凉的眼神终于化为幽暗的冥寂,他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第65章 告别   简思的心头一紧,正好在小区的十字路口,晚归的车辆在沥青路上速度不快地开过,灯光更加晃眼。简思停住脚步站在马路边缘,猛然醒悟自己竟然是借故放缓了脚步。身后的脚步很快就走到她身边——超过了她,是个行色匆匆的男人,大概有什么急事。简思看着那在灯光下渐渐隐去的背影,苦苦地笑了,她是在期待奚成昊追出来吗?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她抚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春天的夜晚还是很冷,她毕竟不是个超脱的人,奚成昊……不管是她的前夫也好,初恋男友也好,他任由她离开,留下和另一个女人谈婚论嫁,她不可能还保持云淡风轻的心情。   小区的人行出口总是等了一些出租车,她还能让自己微笑着上了其中一辆并且向司机说了要去的地方。当从车窗中看见昔日的家园越来越远,辉煌的灯火也不能让她再在夜色中清楚看见,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她和奚成昊……分手了好几次,这次没吵没闹,甚至连话都没直接说上,但分手的苦楚竟然是这次最厉害!以往还有恨,还有怨,还有说不完的理由,这苦就好像冲淡了些。这次……很单纯的苦。简思轻轻擦去泪水,谁会相信,彻底斩除丝连竟会比断藕更痛?   她哭过,街道上迎面而来的车灯让眼睛很疼痛,她干脆闭上眼……心里浮现的竟然是八年前初初相恋的他。泪水又从睫毛里漫溢出来,今天离去的,不是奚总裁,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少年相恋的他。她终于悲哀地感到——从她十七岁就进入她生命的那个俊美男人,彻底要从她的人生里消失了。一直在盼着彻底解脱,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有希望不能回头,也一直为自己做的很好而暗暗自豪,真的到了这一刻,竟然会这么空虚而脆弱。   从今而后,他对于她来说,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单纯只是晓晓的父亲了。原来……当他还没属于任何一个女人时,她还是自欺欺人地暗自高兴着,期待——甚至瞒过了她自己,终于在这彻底清醒的时候……无法闪躲了。   她一直就是个爱自欺的人,一直都是。   回到宾馆洗完澡,她对自己的疲惫很满意,这代表她不会辗转难眠,但是她错了,即使脑子沉重的没有一丝恼人的回忆,她还是无法入睡。固执地闭着眼,她告诉自己,明天不过还是一个没有奚成昊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三年,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改变。   门铃被按响,她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有人这么晚来找她。   估计是奚纪桓……她起身在睡裙外披了件外套,慢慢地打开了门。   她就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愣愣看着门外的奚成昊,他似乎永远都能轻易地找到她,可他总是不来。   他僵着身子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一脸苍白。她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湿的,他曾经告诉她很多遍,湿着头发睡觉对身体很不好,她永远听不进去,懒懒地不愿吹干头发。看似娇弱无依的她,其实很任性!认准一条路……就会一直跑到尽头,永远不会留意路边有多么美丽的景色。   她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觉得尴尬,缓慢地垂下眼,没把门继续开大让他进去,也没干脆让他离开。   他眼神一凛,是的,她和他就一直这么拖磨着!骨头都断了,筋却牢牢相连,丝微的牵动都痛彻肺腑,他却狠不下心决绝地再补一刀。   他用力地推开门,把吓得发不出声音的她一把抱起,甩上门以后粗暴地压在床上。   今天他终于决心要挥下这一刀,把这个他爱了八年的女人彻底从心里挖去……但是,他需要麻醉自己一下,最后的善待自己一下!三年了,她知不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干什么?!”简思终于缓过神,羞愤地涨红了脸,边用力挣扎边恨声质问,她真的恨了。原本以为他喝醉了,但是他明显燥热的身体里没有散发一丝酒气。   “思思……”他压在她身上,突然不再支撑自己,全部的重量都让她承受,他的头轻轻倚在她的颈窝边,那压抑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耳侧。   她一凛,呼吸或许是因为他的重量而艰难,他这样喊她的时候……她竟然脆弱得无法再厉声对他说话。   “思思,”他说,“最后一次。”   就好像绝望的人在末日希望看见最绚烂的烟花一样,她突然觉得这个荒谬的提议她不想拒绝!   她闭上眼,睫毛沾染了湿雾。   其实……她很爱这个男人,但是,她却无法拥有他。太多太多的恩怨,让原本纯净无暇的爱情变得破败不堪。   他的需索很粗暴,完全谈不上情趣或者温存,他眯着眼细细看着身下的她,生活……明天依然还会继续,但他和她却已经走到尽头。他拥紧她,紧得他的每次挪动都拖起她娇嫩的身体,每次进入都刺到最深那处,引得她微微痉挛低泣……陷入地狱就是这样的感觉,一定就是,极致的愉悦后便是极致的痛苦。他的汗流进眼睛,沙沙发疼,涌出来的……他拒绝去想。身体快乐得好像要飞入云端,心却那么痛楚……抱得再紧,终于还是要松手,进入的再深,也得不到全部。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在震动颠簸中混乱昏沉,她第一次这样放任自己沉迷在他给的肉体享乐。他和她已经有太多太多的挣扎和束缚,这一次,她仅仅想把他当成一个爱过的男人,她要自己快乐,也想让他快乐。   这种心情,就好像第一次把自己奉献给他的时候。   少女简思以为和心爱的男人身体交缠了以后,命运就会交缠在一起……此刻,她的这种炽热的给予和取悦,却是彻底的告别。今夜,他还是全然属于她的。   几乎疯狂的欢爱后,她全身麻木而僵硬,太多的高潮消耗了她全部的能量和理智,她的眼神有些散乱,景物都似乎在徐徐转动,她没力气睁大眼,瘫软在凌乱的床上。   他清洗了自己,穿戴整齐。   她觉得胸口涌上了无法承受的重量,窗外的阳光照得窗帘星星点点的刺眼不已,他……要走了。她觉得,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离别,八年前的离去不是,三年前……也不是。   他没有走,看着她被子下单薄的背影,那一头美丽的头发垂落在枕畔,说不出的媚惑迷人。   他看着,难道又有汗水流入眼睛?   “你知道么……”轻声开口他才发现,他的声音里有哽咽,一夜的疯狂让她已经昏睡过去,她听不见他觉得委屈又遗憾,但如果她清醒,他又说不出口。“每次先离开的都是我……可是,被留在原地的那个人,却总是我!”   关门声很轻,轻到几乎没有震动她混乱的思绪。   被留在原地的人……怎么会是他呢?   她想大声地反驳,却不知怎的会想起昨晚她和他卧室的灯光。   她看着窗帘纤维中闪烁的细细光点,从今往后,那灯光就不再属于她和他了……   她拖着脚步去洗手间,置身在温暖的水流下,耳边是哗哗的声响,盖住了其他声音,让她似乎置于一个孤立的空间。她闭上眼,她的人生没有奚成昊能不能继续?   能。   她睁开眼,走出水柱,的确能,但她无比遗憾。   刚从洗手间出来,门铃就连续地响起来,她慌乱地应了一声,可笑,仅凭按门铃的态度,她就知道绝对不会是奚成昊。   胡乱穿好外套,头发还乱糟糟的,她就被门铃催的发急,开了门。   来的居然是阮廷坚。   他看都没看她,像拖一个人偶一样拖着她就往外走,他什么都没多说,就冷漠地扔出一句话:“我也看不下去了。”   他竟然把她带到一家律师事务所,简思什么都没问,她觉得仅仅是应付越来越难以忍受的遗憾和痛苦已经很困难了,其他就听之任之吧。   他粗鲁地挥开挡上来的秘书小姐,直接闯入一间办公室的时候,坐在办公桌后的律师惊讶地站了起来,背对着门的奚成昊却无动于衷地坐在位置上没有反应。   阮廷坚把简思按在奚成昊旁边的转椅里,哼了一声,“离婚不是要夫妻双方都到场么?”说完转身就走,似乎不愿意多呆一秒。   奚成昊冷然眯了眯眼没说话,律师却一头雾水地坐回椅子,愣愣地看了看桌上女方分明已经签过字的协议。   简思的目光也落在那份摊开的文件上,奚成昊的签名并列在她的名字旁边,她的心在苦涩中一阵火辣辣,当初写上自己名字时的那种淡漠荡然无存。三年来的努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为乌有,越发显得她的“遗忘”是自欺的失败之作。   日期……竟然是今天?!   她瞪大眼,直直地看着那个日期。   一年前……他没签?   很多她故意忽略的蛛丝马迹突然从她脑子里跳出来,他来看晓晓时看她的目光,他离开时的愤然,菜心的话,梅施很隐晦的暗示……   他一直在等她吗?   不可能的,在她和他之间,选择权似乎一直握在他的手中。要结婚的是他,要分手的还是他……如果他希望她回到他身边,他怎么可能不说出来?   “好了,手续不都办完了么?”奚成昊淡然说。   简思想起他说“一直被留在原地”时的哽咽低沉,哪个才是她的幻觉?   他站起身,看都没看她,向门外就走。   分手五年,他从美国回来,依然说爱她,要娶她。他爱晓晓,却不忍心从她身边把孩子抢过来。他说离婚……却一直拖到现在。   她突然明白,他每次离去时的冷漠和决绝——是怕自己狠不下心。   奚成昊按电梯的手指微微发抖,律师行和电梯口只短短的几步路,她还是没有追出来。他对她……有太多的愧疚,太多的不忍,他甚至不忍对她说出挽回的话!让她生活在这样的爱恨纠缠里,真的是爱她么?可是……他希望她能放弃心里的纠结,回到他身边,叫住他,挽留他。   她从不!   他也不能这么自私。   拉开车门,他突然觉得呼吸都困难,他真的很窝囊,每次都是他先走,可是……   脚步声,是她的频率!   他没来得及回头,她已经紧紧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身。   他僵住,手死死地握住车门扶手。   “我们还没离婚!我们还是夫妻!”她说,有点儿倔强的稚气。“你……不要走。”   他竟然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在挽留他吗?   她想好了,与其失去他,不如接受一段复杂的婚姻!   “我只想问,你还爱我吗?”她掐紧他的腰。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先回答我。你……还爱我吗?”   狡猾!还是那么狡猾!   “嗯!”她用额头撞了撞他的后背。   “那好。”他平静了一下心跳和呼吸,回手揪住她,拖着她走到车的另一边塞进副座。   简思傻傻地看着他又绕回车上,他……不该激动地吻她一下,或者说些什么吗?   “离婚协议呢?”他看了下表,神情镇定。   “在这儿。”她拿着手中的文件扬了扬。   “撕了。”他简直在下达命令。   他的车速有些快,她咽了口唾沫,“去……去哪儿?”   他终于挑起嘴角,“机场!接晓晓回来。”   (全文完)   --------------------   本书首发17K女生网,八零电子书下载网www.txt80.com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