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下载尽在 http://www.txt80.com--【凝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让我煮了你 作者:轻笑生 第 1 章 缘起   那年,她十岁,还是个拿不动剑的小女娃。   那天,她在武场上拿着木剑练功,忽然看见父亲带着一个眼生的十四五岁的少年经过,歇了手问道:“爹,他是谁?”   “爹新收的弟子,叫陆仲轩,以后就是你二师兄了。”   “师妹好。”他眼睛黑得发亮,脸颊轮廓极倔强,紧抿着唇冲她点点头,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哦,二师兄好。”她不喜欢跟不好相处的人交往,那样会很累,只淡淡点了点头。      “七师妹,”烈日当空,她正挥汗如雨,他忽地出现,手中捧着只茶壶:“给,喝口茶歇息歇息,别中暑了。”   “哦,谢谢。”她很惊讶地接过茶壶,看着他明亮的黑漆漆的眼睛,心中涌起阵阵暖流。真没想到,他居然会关心她。   “不歇会儿?”他见她喝完茶便又拿起木剑,抬手制止她:“你年纪还小,何苦这么拼命?”   “因为我笨啊。”她浅浅一笑,父亲收的这些个弟子,就数她学得最慢。   他先是一皱眉,旋即沉吟道:“今后,我来陪你练剑吧。”      一剑穿胸的一刹那,文舒眼前晃过两个片段。一个是她初次见他,一个是他初次对她好。      “哎呀,今天二小姐就回来啦!”   “是吗是吗,二小姐回来啦?走走,我们去瞧瞧去。”   “瞧什么呀,不干活啦?据说二小姐已经出师,这次回来就不走了,见她的时候多着呢,别急别急。”   “啊呀呀,那就好。话说咱们二小姐人长得那样美,性情又爽朗,真是女人看着都喜欢。”   “可不是?唉,你说都是一个肚皮里钻出来的,怎么大小姐就长得那么普通,一点不像咱们夫人?”   “谁知道呢。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吧。”   那天,她拜师学艺的妹妹文槿回来,她很开心地出去迎接,却在半道儿听到这样的话。是啊,她跟妹妹不一样,她长得不像母亲,她没有母亲温柔的湛蓝色眼睛,没有母亲金色的波浪卷发,况且资质平平,所以一直不受宠。      妹妹回来的第二天,他从武场上消失了,再也没出现。于是她知道,他也喜欢文槿。他们都喜欢文槿,没有人喜欢她。   那时她已经十八岁,耍得动精钢打造的长剑。她一面挥剑,一面抑制心神,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可是没用,八年来的点点滴滴清楚连贯地在她脑海放映,叫她刹也刹不住。   他以前对她那么好,为什么文槿一来,便对她不闻不问了呢?      “噗!”长剑自胸口抽出,她喉咙一阵腥甜,仰头喷出一口鲜血。   “嗯哼!”身侧袭来一只重脚,将她远远踹飞。文舒闷哼一声,沿着草坡滚落,不多时便昏死过去。   临昏迷前,瞧见他的眼神,有惊惶,有震动,有怜惜,有叹息,独独没有心痛。   她为他挡了一剑,他却连心痛的眼神都舍不得给她。   好吧,他不爱她,他真的不爱她,她可以死心了。      “七师妹!”   “七师姐!”   “文舒!”   各种各样的惊呼声传来,可惜文舒已然昏死过去,半点也听不见。      “阿星,你们几个去那边。阿文,你带人去那边找。阿临,你跟他们去那面。”陆仲轩冷沉着一张脸,“一个时辰后在这里汇合!”   “是!”   看着弟兄们跑远,陆仲轩的眼神不由飘向草坡某个方位。她,应该在那里吧?她,还活着吗?她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救得回来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应过来时已经把镖队的其他师兄弟支开了。他缓步踱向她跌落的位置,走了半刻钟的工夫,成功发现浑身是血的她。   她被一剑刺穿胸膛,衣襟早被鲜血浸透,红艳艳一片,极是刺眼。她一头乌发乱糟糟地糊在脸上,遮住大半张脸,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狰狞。   陆仲轩缓缓俯身,轻柔地拨开她面上的头发,见她满脸都是血,那血甚至还在往下滴,眸中泛起挣扎之色:文舒,你这样,叫我如何救你?   她是个娴静沉稳的女孩子,所以她喜欢他的事情,只有他知道,别人都没看出来。可是他们曾经日日对剑习武,若不是这两年他对她冷淡下来,别人早把他们当青梅竹马看了。   文舒啊文舒,今日你为我挡了一剑,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娶你本也无妨。可是你跌落草坡时划花了脸……可叫我如何再娶你?   她这张脸,是难以嫁人了。而她又是为了救他才至此,师兄弟们瞧得清清楚楚。他若不娶她……他们会怎么想?   他救活她后,便得娶她!陆仲轩握紧右拳,他放着貌美、天资聪颖、活泼可爱的文槿不追求,去娶一个丑八怪?不,他不愿意!何况,他还要做忠信镖局的上门女婿,做未来的总镖头,怎么能娶她呢?   忠信镖局的总镖头文忠,年近半百却只有两个女儿,大的叫文舒,小的叫文槿。没有儿子的他不仅不担忧,反倒高兴得紧,因为他的二女儿文槿实在是习武的天才,十六岁便拥有一等镖师的实力!谁娶了她,可不就是未来忠信镖局的总镖头?   他当年并不知有文槿的存在,是以费尽思量接近文舒。可是现在有文槿这么好的选择,他干嘛还对她花心思呢?      “二师兄,二师兄!”远远传来阿星他们的呼唤。   陆仲轩眸光一沉,随手置了几抱茅草盖到文舒身上,将她遮得严严实实,这才整整表情,急速奔上去:“阿星,找到人没有?”   阿星摇摇头:“没有。”   不多时,阿文几人也来了,均是满脸的失望与恐惧:“二师兄,我们丢了镖,又害死七师姐,这可怎么办?”   “是啊,二师兄,师父他说这趟镖极重要,我们今天这样……”师父可不得将他们赶出镖局?   几人急得团团转,又是拍手又是跺脚,年纪小的几个差点都哭出来。陆仲轩见状,仰天长叹一声:“我有个法子,不过……”   “你有什么法子?”几人眼前一亮。   “这……不好说。”陆仲轩为难地摇摇头,“算了不说了,我们去跟师父请罪罢!”   “二师兄,你有法子不妨说出来听听!”能不挨罚,能不被赶出镖局,他为什么不说?几人催他道。   “就是……”陆仲轩面上尽是犹豫和挣扎,咬了咬牙,终是道:“算了,不能说。”   “二师兄!”几人有点急,“二师兄你就说罢!”   陆仲轩深吸几口气,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转身背对几人,仰天长叹一声,道:“我的法子便是,将责任推到文舒身上。”      “什么?!”文忠拍桌怒瞪,“镖丢了?!”   “回师父,是!”陆仲轩艰难答道。   “文舒……文舒她死了?”文忠有些不能置信,他们忠信镖局的镖,居然也有人劫?还,还要了他大女儿的命?!   “回师父,是。”   “镖是怎么丢的?”他一定要搞清楚,谁敢劫他忠信镖局的镖!   “回师父,都,都怪弟子!”陆仲轩犹豫半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弟子看到文舒师妹被一剑穿心,整个人便失了心神,连忙扑过去救她。可是却不仅没接住她,反倒失了镖。”   “哼!”文忠一拍桌子,眼珠子瞪得快要脱出来,满脸狰狞。好半晌才冲他挥挥手:“你先下去吧,叫他们几个好好养伤。”   “是,师父。”陆仲轩退出门槛的一刹那,被阳光打在眼睛上,心头微微抽搐一下,暗暗为文舒叹息。文舒啊文舒,你死了也好,不必再受爹娘冷眼了。   他深知,幸好死的是文舒。如果是文槿的话,文忠不将他们扒皮抽筋才怪!      “什么?!”乐正离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再跟我说一遍,镖丢了?!”   “回,回三皇子,镖,镖真的丢了。”   “哼,忠信镖局,真没用!”乐正离咬牙切实地狂捶桌子,脸腮的肌肉一鼓一鼓,青筋都快蹦出来了。他这镖派得极是隐秘,到底是什么人,居然知道这镖的存在,还成功劫了它?他当初明明跟文忠说得很清楚,这镖极重要!可是,它现在居然被劫走了?!   “三,三皇子,落月阁还查出消息,说,说……”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个屁啊?”乐正离又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恨不得抬脚踢他。   “是,是,小人这就说!落月阁打听出的消息,说,镖之所以丢,是,是因为有人……泄密。”跟他汇报的男子暗暗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后面两个字几乎是掐着大腿上的肉才说出来。   “泄密?!”乐正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一脚踢在桌子腿上,生生将桌子踢飞好远:“谁泄的密?!”   “是,是……”男子冷汗连连,控制不住地想往外跑,脚下刚刚一动,已被乐正离一把揪住襟口,豁出去道:“是三皇子您身边的流莲!”   他紧紧闭着眼睛,认命地等着乐正离的飞踹,然而半晌后襟口松了,并没挨打,不由微微睁开一丝缝隙。这一瞧,蓦地心酸起来。   只见乐正离瘫在椅子上,双眼无神,面色惨白,嘴唇微张,半点也无方才的张狂暴躁劲儿。   “怎么会,是她?”落月阁的情报万无一失,他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他,被背叛了,被心爱的女子背叛了。   “你……”他面上神色痛不欲生,嘶哑着嗓音道:“你,派人去查查,她最近都在跟什么人来往。”   他实不愿相信,那么娇弱怜人的她,那个口口声声唤他“离哥哥”的她,居然会背叛他。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这章更像正剧咧?其实,它是个轻松文啊……Orz…… 第一卷 宁州别 第 2 章 养伤   “孩他爹,这姑娘咋还不醒?这都昏迷了十几天了,眼看着瘦下去好几圈,唉!”妇人坐在门槛前搓着苞米,回头往炕上望了几回,终于忍不住道。   院子里劈柴的男人却不似她这么忧心,手下不停歇地道:“你急什么?这姑娘被前后捅了个血窟窿,能活下来不错了。”   “可是你看,她总也不醒。”妇人不似男人那般镇定,“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只吃些糊糊之类,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瘦。她要是还不醒,这饿也饿死了呀!”   “那你说怎么办?”男人无奈地歇下手中活计,摊手道:“这大夫给她请了,药给她吃了,能不能醒、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话是这么说,唉!”妇人又叹一口气,终是坐不住,起身往屋里走去:“我去给姑娘喂些水,这半天没喝水了。”      “唉,这可怜的。”炕上躺着一个满脸血痂的姑娘,脸庞瘦削,嘴唇又干又苍白,活像地狱里逃出来的凄厉女鬼。然而妇人眼中却只有慈善与怜惜,抚了抚她的头发,轻柔地在她脑后垫了只软枕,继而拿起桌上冷好的水喂给她喝。   “姑娘啊,你这是糟了什么孽哟。”妇人看着她缓缓起伏的胸膛,听着她微弱的呼吸声,想起那天捡到她的情景。      “娘,娘,停车停车,我要撒尿!”蜿蜒小道儿上,悠闲走着一辆驴车,车上坐了一家三口:驾车的男人,抱着包袱的女人,以及半蹲在车沿的小男孩。   “吁——”驾车的男人拉紧缰绳,还没待车停稳,小男孩已经急不可待地跳下车去,拧眉骂道:“小兔崽子,你等车停稳再下去能憋死啊?摔着怎么办——哎哎,乖儿子,没摔伤吧?”   男孩太小,只有六七岁的样子。这么往下一跳,果然没站稳,“哎哟”一声骨碌碌地往道两旁的沟里滚去。   “儿子?儿子?”男人赶紧跳下车,一把将男孩抱进怀里左摸右摸地检查一通,见他无碍,遂嘘了口气,一巴掌扇他屁股上:“叫你急,叫你不听话,臭小子!”   车上的女人笑起来:“行了行了,你赶紧把他放下去,他还要嘘嘘呢!”   “臭小子,去吧!”男人又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这才把他放下地。   小男孩哼哼着往旮旯里一钻,对准一个半人高的草垛,扯下裤子就开始嘘嘘。他嘘着嘘着,那半人高的草垛被尿水一淋塌下半边,露出一片浅绿色的纱布。小男孩好奇地拿脚扒拉扒拉,忽然一张沾满血迹的女人脸出现在他面前,顿时吓得尖叫起来:“爹,娘,这里有死人!”   “什么?”男人心疼儿子被吓到,赶忙跑过去把他抱在怀里,“怎么了儿子,哪里有死人?”   “这里。”小男孩被男人抱着,稍微不那么害怕了,往草堆里一指。   “呀!”这时,车上的女人也走了过来,离近一看,惊讶道:“他爹呀,这姑娘还没死,还喘着气儿呢!”   男人仔细一瞧,她胸膛微微起伏,脸侧的树叶随着她的呼吸一摆一摆,将小男孩放下来:“确实没死,哎呀快救人!”      女人给炕上的姑娘喂完水,便起身继续搓苞米,一面絮叨道:“他爹,你看这姑娘还真挺能撑,这样都死不了。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救了这姑娘,看看能不能沾沾她的福气。”   男人嗤笑一声:“得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就连给人家姑娘请大夫的银子,都是卖了人家的头钗换的,咱能积多少德?”   “那不能这么说,如果不是咱狗蛋儿发现她,她便是有再多的银钱不也得丧命?”女人反驳道,“我觉得咱救了她,就是给咱家狗蛋儿积德呢!”   “行行行,你说积德就积德。”男人一想也是,那姑娘能续命到今天,可不是沾了他狗蛋儿的福?说不准是谁沾谁的福呢。      她,居然没死么?   屋里炕上,满脸血痂的姑娘睁开眼睛,看着头顶半旧的砖瓦,圆滚结实的房梁,心头一阵恍惚。院外不时响起男人和女人琐碎的话语,听起来那么真切,那么朴实,教她冰凉的胸膛稍微缓解了些。   挨了那一剑,她居然没死,老天爷还真照顾她。   “咳咳。”她每每呼吸,都觉得胸前一阵撕拉挫痛,忍不住轻咳起来。      院外,耳尖的女人听见声响,僵了一僵,小声道:“他爹,你听,屋里是不是有声响?”   “咳咳。”   男人竖耳一听,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奔进屋:“那姑娘醒了!”   女人哎哟一声,随在他身后奔进屋,率先往炕边一坐,紧张兮兮道:“姑娘,姑娘你醒了?姑娘你能听得见我说话么?”   “嗯。”她点了点头。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落得这个境地?”   “我叫文舒。”   男人捅捅女人,训道:“人家刚醒,怎么就问这些问题?”说罢,转向文舒关切道:“姑娘,你觉得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难忍?我们村头有个大夫医术很好,我叫他过来给你瞧瞧?”   文舒扯扯唇角,艰难一笑,感激地道:“不用了,我还好。”她想了想,又问道:“大姐,大哥,多谢你们救了我。”   女人连连摆手:“嗨,我跟你说姑娘,你要真想谢啊,该谢我们家狗蛋儿才是!要不是他半道儿上憋尿,才发现不了埋在草堆里的你。那草堆半人多高,要不是我们狗蛋儿一泡尿下去,哪里能看出下面埋着个人?”   埋在草堆里?半人多高?她呼吸一窒,仅仅从草坡上滑下来,至于埋在半人高的草堆里?   仲轩他们,没找着她吗?还是当时她伤得太重,已呈假死状态,他们当她死了便给埋了?可是,如果她死了,他们不该把她的尸体运回家么?还是说,劫镖的人太厉害,他们全都受了重伤,没有力气找她?   她心中担忧,面上只笑道:“等我伤好得利索了,便好好谢谢狗蛋儿。”   “嗨,姑娘客气了。”她不笑还好,一笑更显得面上伤疤狰狞。女人心头一阵抽搐,嘴角动了动,暗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出口。      男人和女人出去忙活了,剩下文舒一人待在屋中。她仰面看着房顶,伸手去摸面庞,只觉所触之下尽是凸起的横亘,心头一阵紧缩:她,这是毁容了么?   虽然男人和女人什么也没说,但是她脸上阵阵麻痒难忍,又怎会感觉不到?   大难不死,却毁了容,上苍这样对她宽容还是残忍?文舒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肯定嫁不出去了。   呵呵,嫁不出去也好。她曾经发誓,仲轩一日不娶妻,她便一日不嫁人。现在……   “咳咳!”仲轩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浮现在她眼前,顿时惹得她呼吸急促,再次牵动伤口,咳了起来。      三个月后。   “呀,狗蛋儿,怎么一身泥巴?去哪儿玩儿了?”文舒正坐在院中晒太阳,忽见狗蛋儿满脸泥道子,左腿有点瘸地从外面回来,奇怪地问道:“是不是又跟小伙伴打架了?”   “昂。”狗蛋儿吸着鼻子,拿袖子在脸上抹了抹,走到她跟前道:“你好些了?还疼吗?”   文舒被他小大人样儿逗乐了,笑道:“不是很疼了。嗯,你打架又没打过人家?”   “什么叫又没打过?!”狗蛋儿两眼一瞪,一下子炸了毛:“大爷什么时候打架输过?你别诬赖大爷!”   “噗——咳咳!”文舒逗得不行,一面掏出手帕给他擦脸,一面附和道:“好好,咱狗蛋儿大爷最厉害了,嗯,全村第一呢。”   狗蛋儿小眉毛一皱,撇着嘴很苦恼的样子,又道:“狗蛋儿大爷,这叫法真怪。哎,我听我娘说你是读过书的人,肯定有学问。来,你给我取个威风点的名字,没困难吧?”   “威风的名字?林狗蛋这名字就挺好啊。”文舒逗他道。   “好个屁,都是骗小孩的!”狗蛋儿不乐意了,斜眼瞥她道:“大爷一泡尿救你一命,让你给大爷取个名字就那么难?你真忘恩负义!”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文舒一手托腮,微微仰头思考起来,片刻后一拍巴掌,兴奋道:“这样,你姓林,叫林晗怎么样?”   她一面说着,一面在地上划拉起来,指着“林晗”两字,解释道:“‘晗’是天将明的意思,寓意着你就是那天边的朝阳,未来无限好。你觉得怎么样?”   狗蛋儿煞是认真地思考一会儿,疑道:“为什么要做朝阳?做晌午头的大太阳不好吗?”   “呃……”这小鬼头,脑子真活络。文舒歉然一笑,又道:“那,叫午阳?林午阳?正午阳光,光芒四射的意思?”   “午阳?林午阳?”狗蛋儿念叨即便,煞是郑重地点点头:“好,就叫这个了!”随后一指文舒,命令道:“你,以后再看见我就不能叫狗蛋儿了,叫午阳大爷!”   “是,午阳大爷!”      乡村的生活安静淡然,又夹杂着流动不息的温馨亲切。文舒伤势渐好,遂生离意。   “大哥,大嫂,叨扰多时,文舒也该走了。”一大早,文舒卷了两套衣物背在肩上,向林家大哥大嫂告别道。   “妹子,你不多休养一阵子?”林大嫂听闻她要走,吃了一惊,“妹子你伤势还没好利索,怎么就要走?”   “实不相瞒,妹子家中许多事情,再不回去……”   林大嫂早知她身份不凡,见她执意要走,也就不再挽留:“妹子你等我一下。”她跑到里屋,在箱子里翻了翻,掏出个红布包,递给文舒道:“妹子,这些是你头饰所卖银钱,现在也没花完。你拿着吧,做路上盘缠。”   文舒心头一热,鼻头酸起来:“大嫂,这……”   “嗨,大哥家里几十亩田地,哪里缺这点银钱?你快快拿着。”男人拿起那包银子塞到她手里,“大哥不想你走这么早,可是你家里有事,大哥大嫂也不好拦你,只能祝你一路平安了。”   “谢谢大哥大嫂。”   “哎,你以后记得回来看我啊,不然午阳大爷杀到你家里去!”狗蛋儿偎着林大嫂,撅着小嘴命令道。   “好,一定。”      告别林大哥一家,文舒怀揣了满心的温馨上路。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以后找个这样的小村落,平平淡淡过一生。最好,有个朴实体贴的男人陪着她,生个狗蛋儿那样可爱的孩子,一同白首偕老。   她嘴角挂着笑,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忽然间,一匹飞奔的马从拐角横冲而来,直直向她撞过来!   “啊——”   “吁——”马上的男子急急扯住缰绳,冲摔倒在地的文舒破口大骂:“丑八怪,走路不长眼睛啊?真他妈的晦气!”    作者有话要说:噗——人家这明明是武侠文啊,为毛写得跟种田似的?果然,阿轻最会歪文……Orz…… 第 3 章 回家   “吁——”乐正离心急如焚地策马狂奔,不妨拐角处恰恰走着位姑娘,连忙急急勒住缰绳,喝骂道:“丑八怪,走路不长眼睛啊?晦气!”   文舒剑伤尚未好利索,被突来的奔马一吓,惊呼一声跌倒在地。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砾,硌得她手心生疼。她本来埋怨自己走神走得厉害,没有听见狂奔的马蹄声,并不怪他。可是被他这么一骂,眼底一冷,抓起一把石子向他掷去!   乐正离骂完便有些悔,正待同她道声歉,忽见一把石子向自己射来,拍掌按向马背飞身跃起,躲开她的袭击:“喂,丑八怪,你好生无礼,做什么便出手偷袭?”   她无礼?她偷袭?文舒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白净的脸,颀长的身形,修长漂亮的手,奢华的靴子,尤其说起话来的唇红齿白,啧啧,活脱脱一副富家子弟模样。这样的人,生来便是不讲道理的。   文舒冷笑一声,站起身拍拍衣服,将包裹往肩上提了提,便踏步向前走。      “喂,你等等!”乐正离被她不屑的眼神激得浑身别扭,马鞭一甩,缠在她腰上,硬是将她拉到身前:“你偷袭我都还没道歉,便想走?”   文舒觉得很好笑,于是便笑了:“哟,您是哪家的少爷,可需小女子登门谢罪?”   “那倒不用。”乐正离下巴微抬,“你只需同小爷道个歉便罢。”   “哦?”文舒轻咦一声,“那,刚才将我冲撞跌倒在地的人,是不是也该向我道歉呢?”   乐正离脸色一变,这才想起自己尚有要事在身,哼了一声收回鞭子,跳上马疾奔而去:“小爷急着赶路,没空跟你计较,算你走运!”   文舒看着他疾奔而去的背影,耸耸肩,只当自己遇见只赖皮疯狗,撇撇嘴继续赶路。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路中央,将将立着个左手叉腰,右手执刀的少年。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瘦得干巴巴,面色菜黄,唯有一双眼睛漆黑闪亮。   文舒盯着他那双漆黑明亮闪着倔强的眼睛,恍惚觉得似曾相识,一时竟忘了回他的话。   少年见她呆愣在原地,以为她吓坏了,稍稍缓了凶厉的口气,又道:“喂,小娘子,你留下包袱里的钱财,我便答应你毫发无伤地离去!要不然,哼哼!”   “我为什么要留下包袱里的钱财?”文舒莫名其妙道。   少年不敢相信,似她这般柔柔弱弱的小娘子,居然敢找茬?拧眉怒目凶道:“不是说了吗?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可是,这六道山已存在了千千万万年,怎么会是你开的呢?”文舒微微歪头,奇怪地问道,“难不成……啊,你是妖怪?!”      少年被她掩嘴惊呼的骇然样子窘得满头黑线,索性更加狰狞着张脸,一步一步逼近道:“是啊,我就是这六道山初始便存在的妖怪。你若不想被我吃掉,便快快把钱交出来!”   自受伤至今已过数月,文舒的伤虽还未痊愈,却也好了大半。加上对方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是以并不害怕。只见她眼睛里闪过点点笑意,飞起一脚踢落他右手的刀片,旋即快速探向他扬至半空的手腕,扭身一拧,利落地将他压制在地:“小兄弟,这打劫也要有打劫的眼神。你瞧我英气勃勃,哪里有弱瘦小娘子的样儿?”   少年被她压制得半跪在地,眸中登时烧起愤怒的火焰,低吼道:“哼,小爷劫便劫了,你待如何?”   文舒攥着他细瘦的手腕,又打量他一身单薄的衣衫,大致了解他劫道的缘由,劝他道:“小兄弟,家中有困难还要找份好活计才是,拦路打劫不是长远之事。”   少年不妨她温言细语的规劝,回想起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以及这些日子受得苦楚,两眼泛起丝丝雾气,哑着嗓子道:“我也不想。可是我母亲恰恰病倒在这里,走不动路,我们身上的银钱又用光了……”      文舒叹了口气,她脚下所踏之处乃六道山最中间的位置,他母亲病倒在这里,着实让人束手无策,又道:“那你劫了银钱又有什么用,你母亲需要的是药啊!这大山荒岭的,你有钱也没处花呀?”   少年摇摇头:“不,这里有一处山匪窝子,他们有大夫能给我娘治好病。不过……他们说,他们的大夫跟寻常大夫一样,需要银钱才请得动。除非我加入他们,跟他们一伙。”   “那你娘现在怎么样了?”也是个孝顺孩子,就是笨了些。文舒叹了口气,放开他。   少年摇摇头,眼眶已经红了。   “这样吧,你带我去瞧瞧你娘。若她确实如你所说病得厉害,我便把钱借你请大夫。”   “真的?”少年有些不敢置信。   “真的。”文舒点点头。      文舒随在少年身后,七扭八拐地往山上走去。走了大约两刻钟的功夫,眼前现出一个简陋的茅草屋。   “到了。”少年在门前停了停,拍打拍打衣衫,又收拾收拾情绪,扭头问她道:“我现在这样,可还有哭过的痕迹?”   “没有了。”   “呼,那就好。”少年这才轻缓地推开房门,轻唤一声:“娘?我回来了。”   屋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阴沉浓厚,很是憋闷。文舒一踏进房门,便皱起眉头。   “娘?”少年走至床前,伸手推推床上头发花白的妇人,嗓音忽地颤起来:“娘?”   文舒眼角一跳,两步踏至床前,审视着妇人死灰的容颜,将手背往她颈侧一探,瞳孔蓦地一缩:“你娘,她……”   “不可能!”少年扯着嗓子吼断她,红着眼眶大叫道:“我娘好好的,不会死的!”      他再不相信也没用,他娘早已归西而去。   文舒帮着他掘了个坟墓,一起安葬了他母亲,叹息一声,问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少年沉默片刻,紧抿嘴唇摇摇头。   文舒瞧着他削瘦的倔强轮廓,莫名的心中一阵隐痛。还未想好,嘴巴已经先一步道:“要不,你先跟着我吧?”   “嗯?”   “你知道忠信镖局吧?咱们星辉国三大镖局之一。我便是忠信镖局的大小姐,你跟着我入行,不怕以后没饭吃。”   少年眼底一动,点点头道:“好,谢谢文大小姐。”   “你叫我文姐姐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凤鸣。”少年说起自己名字时,眼底烧过一丝暗火。   时至初冬,他一身单衣十分刺眼,文舒拍拍他的手臂,道:“凤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虽然不一定有大出息,安稳却是少不了的。走吧,到了下个镇子,姐姐给你置办两身冬衣。”   “嗯,谢谢文姐姐。”      文舒说到做到,即便银钱已经不多,还是很爽快地给凤鸣置办了两身质地上好的衣服。   凤鸣换上新衣,更加显得少年风姿挺拔,诚恳谢道:“多谢姐姐。”   “无须客气。”文舒给他买衣服的同时,又给自己买了顶斗笠。没办法,她一脸交错的伤痕,每每引得路人回头注视,极是恼人。   凤鸣瞧着她洒脱的模样,嚅嗫两声,终是忍不住好奇,问道:“文姐姐,你的脸?”   “走吧,赶路要紧。”文舒戴好斗笠,先一步迈脚跨出。   “哦,好。是,赶路要紧。”凤鸣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明了她不豫多谈,小跑两步跟上她。      一个月后,宁州。   “哇,宁州果真是大地方。”凤鸣看着熙攘的人群,宽敞的街道,密密麻麻的小商贩,从立的酒家阁楼,惊叹道。   “这里挨着城门,还不算繁华。”踏上故土,闻着亲切的故土香气,文舒终于感觉到一丝踏实。至于这踏实中夹杂的情怯与其他,她不愿探索。   她戴着斗笠,凤鸣并未瞧清她眸中复杂奇怪的神色,只连连打量四周不曾见过的繁华,不时发出惊叹声。   身边有个活跃的少年,文舒多少有点温暖的感觉,挤出抹微笑,从容地来到家门口。      “尔等何人,何以擅闯?”文舒忘了自己戴着斗笠,到了家门口便直直往里进,被两个家丁伸臂拦住:“姑娘要见何人?”   “我是大小姐,文舒。”她这才反应过来,刚要摘掉斗笠,又觉不妥,半僵在那里。   “大小姐?”家丁奇怪地盯着她瞧了一阵,忽地生了怒色:“姑娘,你要撒谎也该找个好缘由!我们大小姐数月前便去了,你冒名来此,是何居心?!”   文舒听得一怔,她死了?仲轩他们,果真没找见她么?他们都受了重伤吗?那镖有没有丢?心中一急,声音便有些冷:“我便是大小姐,你若不信,找个管事来此!”   家丁听她底气十足,对望一眼,分出去一个跑进内院。剩下那个则依旧拦着她,奇怪地盯着她的斗笠瞧:“你若真是大小姐,为何不摘掉面纱给我瞧瞧?”   文舒心头一窒,没搭腔。   凤鸣悄悄拽拽她袖子:“文姐姐莫要动气。”   “嗯。”她动什么气,有什么好气的?自家家丁如此尽职尽责,她该欣慰才是。      “谁人如此大胆,敢冒充我七师妹?!”不多时,院中传来一声响若洪钟的浑厚男音。   文舒听着这声音,登时红了眼眶:“大师兄。”   来者便是文忠的大弟子,已是一等镖师的田伯棠。他听到这声“大师兄”,脚步一顿,旋即扑过来掀起文舒的斗笠。这一看,登时愣了:“小舒,你的脸?”   文舒苦笑一声:“跌落山坡时划得。”   田伯棠这才惊觉此举不妥,连忙又给她戴上,牵着她往里走:“走走,先进去。”   两个家丁依旧震惊在文舒的陋颜中不可自拔,许久才神魂归位,两两相望,俱都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泰康人寿面试,╮╭,不知能不能成。 第 4 章 发怒   “小舒,你,”田伯棠乍一见到活生生的文舒,心中激动得不行,“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这几个月在哪里,被哪里的贵人所救?”   “我……”文舒微微垂头,看着自己脚尖问道:“大师兄,他们怎么说我几个月前就死了?”   田伯棠一怔,大手在空中一挥,说道:“嗨,都怪仲轩他们几个臭小子,没找到你就敢回来,改天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那,镖没事吧?”   “镖……唉!”田伯棠重重叹了口气,“丢了!”   文舒心头一缩:“镖丢了?”   她“死”了,镖丢了,那仲轩他们……爹那样严厉的人,岂能轻饶他们?她心头突突地跳,扯着田伯棠的袖子问道:“大师兄,二师兄他们还好吧?我爹怎么处置的他们?”   “他们倒没大碍,每人罚了几鞭子罢了。倒是你,唉,这些日子没少受苦吧?”田伯棠握着她细瘦的手指,心疼得不行。      “我还好,被路过的农家所救,侥幸得以保命。”就是脸花了,唉。文舒在心中暗叹一声,对自己说道:文舒,你可惜什么?上苍留你条性命还不够宽厚?你喜欢的人心里没有你,你还期待什么呢?脸花了,再好不过。   “小舒,你,你的脸?”透过淡紫色的面纱,田伯棠依稀能看见她沉静的目光,心头一揪:这个小师妹从小就性子沉静,有什么事情总爱憋在心里。她这番毁了面容,依旧平平淡淡看不出半点伤痛,真教人放心不下!   “跌落山坡时被碎石子划得。”文舒听出他的疼惜,不想他过于忧心,轻松答道:“早就不疼了,师兄莫再挂怀。”   田伯棠握了握拳,强忍住心头的酸意,也轻松道:“那就好,不疼了就好。走,师父师娘都等着呢,见你活着回来肯定会惊喜得跳起来,哈哈。”   “嗯。”到家了,爹娘妹妹都在等着她呢。看着院中熟悉的花草树木,熟悉的小厮丫头,熟悉的砖瓦廊柱,文舒心头涌起一丝激动,呼吸都急促起来。      “爹,娘,我回来了。”文忠及文夫人听闻有人冒文舒的名,立时怒火冲天,然而这愤怒中又隐隐夹杂着些期待,连忙派了田伯棠出门去看,自己则坐在客厅等消息。   “你,你,小舒?真是你回来了?”文夫人哪能识不得亲生女儿的声音?颤抖着从座位上走下来,“小舒?真的是你回来了?”   文夫人颤着手去揭文舒的斗笠,这一看,惊呆了:“小舒,你,你的脸?”   面纱下面是一张浅粉疤痕纵横的脸,遍布脸颊、鼻尖、下巴、额头,狰狞得骇人。文夫人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抱住文舒连连抽泣:“小舒啊,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这么命苦哇!”   文舒险死还生,又丢了女子最重视的容貌,心中早憋了许多委屈,反手抱住文夫人也哭了起来。   “小舒哇,我可怜的孩子,你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哟!”文夫人一面哭着,一面无力地捶着文舒的肩膀。哭着哭着,怨气就上来了:“早叫你好好练功,你偏不听!这下吃了亏,可去哪里诉苦,去哪里后悔哟!”      “师母!”田伯棠眼角一跳,担忧地望了文舒一眼,文舒自小有多努力练功,他是看在眼里的。若不是她日日拼了命似的练功,也不会和众师兄弟那么生疏。可是她的天分……实在过于愚钝,这才造成二十岁依旧只是个二等镖师。   他张口欲替文舒辩解,可是话到喉咙口,又卡住了:说什么?说她一直很努力地练功?这不是变相说她笨么?可是如果不辩解,却又让师母白白冤枉了她!   “娘?”文舒身子一僵,眼泪戛然而止,她在娘眼中居然是这样的么?她明明每天很努力地练功啊,师兄弟们练功时她在练功,师兄弟们玩耍时她也在练功。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练功,直到亥时才收剑回房。她用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玩乐的欲望,日日待在练武场上,怎么娘一句话就否认了她所有的努力?      “爹,娘,姐姐回来啦?”门外响起一声娇脆有活力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呼啦冲进来一个金发蓝眸皮肤白皙的明艳少女,她一进门便捕捉到文舒纤瘦的背影,惊喜道:“果真是姐姐!”   文舒闻声揩揩泪,转头看向她微微笑道:“阿槿来啦。”   刚冲进门的少女正是她的胞妹,文槿。文槿欢快地冲她奔过去,正要拥抱她,忽然瞧见她转过来的布满伤疤的脸,立时吓得僵在原地:“姐,姐姐?”   文槿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有些犹疑:这,这真的是她姐姐,文舒?   “文舒,你,你还活着?!”门口同样僵立着一个人,是满脸惊喜的陆仲轩。他胸膛急促起伏,在门槛处磕绊几下,终是颤颤巍巍走至文舒身边,“文舒,你回来啦,你,你回来啦!真,真好!上天开眼,你还活着!”   他面上的惊喜那么真切,同文槿的犹疑、母亲的恨铁不成钢一样真切。文舒点点头,强按住见到他后的悲喜交加,淡淡道:“嗯,我回来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文忠从座位上起身,开口道:“文舒,仲轩,伯棠,你们三个跟我来。”   三人疑惑地对视一眼,应声跟在他身后朝里走去。      “舒儿,你能回来,爹很高兴。”书房里,文忠坐在椅子上,看着立在书案前的文舒欣慰道。   “是舒儿无能,打不过别人,累得爹娘忧心。”文舒微微垂头,低声歉道。   “镖丢了,你知道吧?”文忠话锋一转,蓦地严厉起来。   文舒一怔,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只点头道:“知道,刚听大师兄说了。”   “仲轩他们为了救你,把镖丢了,到现在都没找回来。”文忠右手握拳,不轻不重地磕在桌面上,盯着她沉声道。   为了救她,丢了镖?文忠眼中的斥责那么明显,叫文舒忍不住后退两步,看向陆仲轩:他这样跟爹说的?她晕倒后,他真的为了救她不顾敌人,弃镖救她?那为什么他没找到她,让她埋在草堆里,巧合之下被农家所救?   陆仲轩却不看她,只恳切地看着文忠,求情道:“师父,这事不怪师妹,是弟子没把握好尺度,不分轻重才……”   “哼!”文忠重重地捶向桌面,怒道:“都有错!仲轩你是带头的,知道文舒武功不好,为何不把她带在身边?战略错误,是第一大错!为了私情而不顾镖,是为第二大错!”   田伯棠看着文舒渐渐泛白的脸色,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是他带着她送镖就好了!可惜他之前得了任务,护镖在外,唉!   “为师是怎么教你们的?啊?什么时候教你们救人不顾镖?!”文忠见陆仲轩张口欲辩,又是一掌拍在桌上,站起身来吼道:“我们是镖师,我们吃饭靠的什么?丢一趟镖,信誉会下降多少你知不知道?”      “师父,我错了。”陆仲轩嘴唇嚅动几下,终是低了头。   “我问你,我们镖局门前挂的牌匾是什么?”   “是忠信镖局。”   “你还知道忠信镖局?你的忠呢,信呢,哪里去了?!”丢的镖现在也没有下落,之前他以为文舒命丧途中,心情低落之下发作不起来。这下文舒回来,他心中的怒气也渐渐复苏,盯着陆仲轩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不配为一名镖师!”   “师父恕罪!”陆仲轩听他越讲越严厉,连忙跪下,叩头道:“师父恕罪,弟子愿前行寻镖,还望师父切莫赶我出门。”   文忠怒气攻心,喘了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了怒气,指着他跟文舒道:“你们俩把镖寻回来再说。寻不回来,人也不用回来了!”   “是,师父!”陆仲轩叩了两个头,这才起身抹抹额上的冷汗,暗嘘一口气。      “师父,小舒受此重创,又刚刚回来,还是让我替她跟二师弟出去寻镖吧?”田伯棠看着文舒削尖的脸庞,纤瘦的身躯,回想起她曾经圆润健康的神采,心疼得不行。   文忠这才注意到文舒嘴唇惨白,面上毫无血色,心中一堵,摇摇手道:“镖是因她而丢,非她不可!”   “师父,这样不妥!”田伯棠毫不退缩,力争道:“说来是仲轩师弟枉顾镖规,跟小舒有何关系?”   文忠顿了顿,忽然软了下来,叹道:“若她不是我的女儿,只是镖队普通一员,仲轩如何会弃镖救她?唉!”   “大师兄,”文舒扯了扯田伯棠的衣角,轻声道:“我去寻镖就是。”   “不行!”田伯棠一口否决,“师父,要小舒寻镖也可以,必须等她伤好利索,将养好身体再去!”   文忠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好吧,就听你的。你们下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忙。”   “是,师父。”   “是,爹。”      “大师兄,还是你说话管用,又有机智,要不然我就愧对小舒了。”出了书房门,陆仲轩便看着田伯棠诚恳谢道。   “这不是机智不机智的事情,小舒刚回来,哪能马上就出去奔波?”田伯棠皱着眉头,牵着文舒往她房里走去,“走,师兄送你回房歇息。”   “嗯。”文舒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师兄,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少年,他叫凤鸣。我曾答应保他衣食无忧,你待会儿别忘了去安置他。”   “好,没问题。”   “那谢谢师兄了。”   “傻丫头,跟师兄还客气。”田伯棠轻轻拍拍她的后脑勺,牵着她越走越远。   陆仲轩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手心都快被指甲掐破了,心中又嫉又恨,他不就是年长他几岁,比他先进门么?师父居然这么待见他,听他的话,哼!他心底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要取代他,让师父唯他是从!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泰康人寿的面试过了,哦呵呵~~下周二去培训呢,哇哈哈~~咱现在也是有工作滴银了~~嗷嗷呜—— 第 5 章 放下   “小舒,怎么路上也没托人送个信,我好派人去接你?”田伯棠一想到她拖着伤体独自跋涉回来,就忍不住想扇她。这丫头实在够拧,从小到大一直这样,但凡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从来不麻烦别人。   文舒淡淡一笑:“镖局一年到头都挺忙,人手不宽裕,我哪能再给大家添麻烦?”   果然,田伯棠心想,她又犯拧了,叹了口气道:“小舒,家里分出两个人去接你能有多麻烦?”不过他知道劝也没用,她从小到大一直这样,拍拍她的胳膊只道:“进去吧,好好歇着。师父的话,你别放心上,我自有法子劝他。”   “嗯,谢谢大师兄。”   “行了行了,赶紧进去吧。”田伯棠见她进屋关上房门,这才摇摇头转身走了。      房间还是以前那样,桌子摆设乃至茶壶杯盏都跟从前无甚区别。文舒走至桌前,伸手在上面一摸,并无灰尘,心头一暖:看来大家并没有忘记她,她的房间一直有人在打扫。   她就着清水洗了洗面,感受着皮肤清爽的感觉,心也跟着舒爽起来。褪下外衫躺在床上,望着房梁微微一笑,愉悦地睡了过去。      “仲轩,舒儿,这趟镖非常之重要,你们务必把它护好喽,安安全全、完完整整送至京城!”镖车行至门口,刚要运出去,文忠又一次对着两人念叨一遍。   “知道了,爹。”“是,师父。”仲轩同她一齐答道:“镖在人在!”   “很好,去吧,路上多加小心。”文忠捋捋胡子,殷切地看着镖队走远,欣慰地点了点头:弟子们都长大了啊,忠信镖局会越来越兴旺的!      文舒虽然不是第一次走镖,却依旧兴奋不已。因为她从前都是跟田伯棠走镖,这次却是跟仲轩。她嘴角挂着笑,不时跟他搭一句话,又或者做不经意地拿眼角瞟他,满心的欢喜。   “二师兄,前方有恶虎拦路!”阿文指着路中央的荆棘条子,扭头向陆仲轩说道。   “我去交涉交涉。”陆仲轩毫不慌张,大步跨向前去。   文舒也不担忧,因为这种事情太常见了,只抱着胳膊等仲轩回来。果然,仲轩不愧是走镖多年的一等镖师,经验丰富,不过片刻的工夫便成功脱身回来,面上犹挂着风姿翩然的笑。   “二师兄真是越来越有头领风范了。”阿文竖着大拇指赞道。   陆仲轩浅笑不语,可是眼睛里的光彩是那么明亮,直看得文舒心头砰砰跳动,对他愈加迷恋。      路上不时碰到这种荆棘条子,不过都被陆仲轩的卓越手腕抵挡回去。直到快抵达京城时,忽地冒出一批黑衣人。   黑衣人二话不说,上来便砍。   “大家小心了!”陆仲轩倚在镖车旁,谨慎地盯着来袭的黑衣人。   黑衣人人数众多,且目标明确,手段狠辣,镖队的师兄弟渐渐抵挡不住,让他们攻至陆仲轩身前。   文舒同他离得近,他有什么危险她全看得清楚,所以那一剑刺向他心口时,她什么也来不及思考,只用尽全力向他撞过去,以求把他撞离剑尖。      “嗯哼!”心口一阵紧缩,文舒满头冷汗地从梦中清醒过来。脑海犹闪现着那一刻,他复杂至极却独独少了心痛的眼神。   浅青色的帐幔,淡黄色的穗子,一动不动地垂在那里,没有半点生气。文舒抬袖擦擦额上的汗,感受着胸口那淡淡的痛楚,一时有些迷茫,总觉得一切是那么不真实。回忆起过去的十数年,只觉如上辈子般,隐隐绰绰,模糊不清。又觉得过去的自己傻了吧唧,执拗得过分,牛一样笨得令人头痛。   她,图什么呢?那些坚持那些固执,图什么呢?   她想符合父亲的期望,可是天资有限,虽然十八岁就做到二等镖师,搁普通人家算不错的成绩,但是跟镖局里其他师兄弟比,实在不值一提。尤其跟习武天才的妹妹比,更是拿不出手。   她还喜欢仲轩,然而任她费尽心机地凑到他身边,却依旧得不到他的丝毫关切。文槿身上的光环太耀眼了,他再也看不见她了。   如此,以后就放下吧。那些执着,便如浮云般飘散吧。以后她自随心所欲地过着小日子,那些别人欠她的,她不予追究。至于她欠别人的……呵,她还真不记得曾欠人什么东西。   如此,便两清罢。      她呼出一口郁气,胸中舒畅许多。看看外面的天色,心道该吃晚饭了,便决定起床。   “叩叩叩!七师妹,起床没有?叩叩叩!”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文舒听着那略略低哑的嗓音,穿衣服的手顿了顿,刚刚好起来的心情一瞬间消散,沉默片刻,道:“是二师兄啊,稍等,马上就起床。”   她迅速披上外衫,穿好鞋子,拢了拢头发,这才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对门口的男子道:“二师兄,什么事?”   陆仲轩被她一问,不安地搓搓手,面上透着抹尴尬:“我,我有话跟你说。”   “哦,那进来吧。”文舒闪身重新走回屋中,坐在桌旁倒了杯水啜着,对他点点头:“坐吧。”   “哎,嗯。”陆仲轩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刚要喝,举到半空又放在桌上,看着她又是歉然又是感激:“小舒,那天,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怕我已经……   文舒抬头瞥他一眼,忍住心头的窒息感,淡淡道:“没什么,我不过是为了护镖罢了。”   “小舒,我……”   “天黑了,该吃晚饭了,我们走吧。”他还要说什么,文舒已经把茶杯放在桌上,起身往外走去。   陆仲轩坐在那里,尴尬得不行,很是摸不着头脑:她,怎么跟从前不一样了?曾经她看他的眼神明亮而灼热,带着挡也挡不住的期待,他离得好远都能感受得到。可是现在,冷冷淡淡,满满的疏离,拒人千里之外,怎么品怎么觉得难受。      厅里,文忠、文夫人、文槿早已围在餐桌周围,正在聊天。   “爹,娘,阿槿。”终于又能跟家人一起吃饭了,文舒远远便听见几人的笑声,享受着数月不见的氛围,柔柔一笑。   “小舒起来了,来,坐。”文夫人冲她招招手,笑语盈盈拉着她坐下,“今晚让厨子多炒了两个菜,来,多吃点。”   “嗯,好。”猪肉,鱼肉,鸡肉,香菜,绿芹,木耳,各种食材香飘在文舒鼻尖,诱得她肚子里馋虫大动。   “现在姐姐平安归来,真好。”文槿一手托腮,歪头瞧着对面的文舒,水蓝色的眼睛闪着柔润的光泽,极是迷人。   “那可不。”文夫人往文舒碗里夹了筷子鱼,笑容挂了满脸:“舒儿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喽,说不定以后嫁给哪家大家公子,晚年享尽清福。”   文槿闻言,眼神忍不住瞟到文舒面上纵横的伤疤上面,心中惋惜一叹,垂了头扒饭。      文夫人说完,便觉察到文舒的僵硬,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咱家好歹是宁州的大户人家,肯定不会少了你的嫁妆,到时挑个好夫婿不难,莫怕。”   文舒本来没往心里去,可是听她这么一说,真正介意了:“娘,我才二十岁,急什么?”   “就是,你急什么?”文忠附和一句,旋即问道:“舒儿,你带来的那个小子,叫凤鸣是吧?我瞧着他资质不错,想收他为徒来着。”   “哎?真的?”文舒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事呀,能被爹收做徒弟,凤鸣的前程就不必担忧了!   “嗯,他是你带回来的,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文忠给自己倒了杯酒,边喝边道。   “那好呀,我没什么意见。”她顿了顿,又道:“凤鸣应该也没什么意见才对。”   “那就好。”文忠点点头,看向文槿道:“槿儿,那凤鸣就交给你了。”   文槿一愣,旋即两眼放光欢呼道:“爹,你是说,把凤鸣给我做徒弟?”   “是啊,爹年纪大了,不想再收徒弟了。凤鸣这孩子资质不错,你好好带他。”   “好,槿儿一定用心教他!”文槿连连点头,因为是第一次收徒,开心得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文舒早怔在那里,喃喃道:“爹,你说把凤鸣交给阿槿带?”   文忠点点头:“对啊,槿儿的武功早就与你大师兄持平。既然你大师兄那么忙,那小子交给槿儿带也是一样。”不知是光线暗了还是他眼花,他瞧着文舒的脸色比方才进门时差了些,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妥?”   “哦,哦,没有,没有不妥。”文舒抵不住他坦然铮亮的眼神,慌乱地垂下头扒饭。扒了两口,觉得胸口堵得慌,放下筷子奔了出去:“我吃饱了,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哎,舒儿,怎么才吃这么点?”文夫人刚喊了一声,便瞧不见她的身影儿了,摇了摇头,点点文忠跟文槿道:“算了,她可能没歇息过来,我们吃。”      文舒一路跑到习武场上,随手抓起一杆枪舞了起来。爹他,怎么能把凤鸣交给阿槿带呢?凤鸣明明是她带回来的,如果是他亲自教凤鸣,她半点意见都没有。   可是,他怎么能这么坦然地把他交给阿槿?她再无能也是个二等镖师,爹就这么信不过她,毫不犹豫的把凤鸣交给阿槿带?   长枪舞在空中,搅起一片霍霍的风声。文舒舞着舞着,眼睛便朦胧一片,心口的郁气半点也没有消散,反而愈来愈浓。   不是说好了不在意吗?不是说好了要放下么?不是说好了不执著的?她真是不争气!眼泪不听话地从眼眶滑落,文舒终是没忍住那声呜咽,喉头一紧,低呜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泰康人寿的工作,最终还是抛弃了……╮╭,不对口啊不对口。 算鸟,继续投简历,继续,继续…… 第 6 章 逼嫁   “……我们镖局最讲究正直、正义、谦和、忠诚守信。”庙堂里传来文忠浑厚沉着的训导声,正是凤鸣入行,拜祖师爷。   “走镖之人,心中一定要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人在镖在’!我们忠信镖局最讲究的便是‘忠信’二字,尤要比其他的镖师更具献身精神!”文忠铿锵有力的声音回响在堂中,听得凤鸣一阵激动,连连点头道是。   “说到人在镖在,便不得不说走镖人的六大戒。一戒住新开店房,二戒住易主之店,三戒住娼妇之店,四戒武器离身,五戒戒镖物离人,六戒忽视疑点!”   “是,弟子谨记!”凤鸣每听一句,便重重点一下头,面上神情极是认真严肃。   “嗯,很好。现在便拜见你师父吧。”文忠满意颔首道。   凤鸣当即转个方向,对着文槿扎扎实实叩了三个响头:“拜见师父。”      文舒看到这里,心情已经无甚波动,待凤鸣礼毕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干,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   “多谢师叔。”凤鸣刚拜了师,脸颊依旧红扑扑的,满脸兴奋道。   文舒对他微微一笑,转身走出殿堂。   外面阳光明媚,初春的料峭被日头晒得薄软,蓝天白云,红墙碧瓦,一片干净透彻。文舒勾唇一笑,果断地忽视心头的空荡沉寂,抬脚往厨房行去。   厨房,有她的最爱。      厨房一角,水盆里自由自在游着几尾鱼儿,你追我赶,嬉戏笑闹。偶尔哪一条调皮了些,尾巴高高扬起,啪嗒砸在水面上,溅了满地的水花。   文舒挽起袖子,温柔又邪恶地笑道:“小鱼儿,别害怕,我只是把你煎掉而已。”   鱼儿吧嗒吧嗒拍着水面,不满地挣脱着,极不愿被她逮到。   文舒见状,收了手,叉着腰恶狠狠道:“我警告你们,赶紧乖乖让我抓住!如果你们乖的话,我动手之前先结果你们,否则,哼哼,就让你们尝尝下油锅的滋味!”   鱼儿再有灵性也听不懂她的话,兀自躲得欢畅。文舒没了耐心,袖子一挽,唰地捞起一尾游得最具美感的鱼儿往案上一扔,捉起大刀啪嗒一声砸在它脑袋上。   鱼儿抽了一下,不动了。   “哼哼,早叫你不要跑了。”文舒龇着牙,利落地刮着鱼鳞,一面照顾着锅灶的火候,动作娴熟得像酒楼里的大厨。      她刀法快速绝伦,动作利落干净,一会儿的工夫鱼儿已经红果果地躺在油锅里。她随手拈了把细盐撒在上面,开始坐等肉香。   热油嗞嗞啦啦地响着,不多时便飘出一股食材被烫熟的香味。那香味缓缓旋升,在文舒鼻尖游来荡去,勾得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这香味悠然平缓,带着股子轻灵,是文舒最爱的红尘香,每每都会抚平她狂躁、暴走的情绪。   她心中重归踏实平静,盯着锅中的鱼肉沉思片刻,握了握拳:她一定要把这条鱼煎出甜味儿!   可是,要用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肉香中带着甜味呢?她做饭不喜各种材料,总觉得那些材料能掩盖住食材本身的味道。可是这样一来,想做出各种各样的味道,就无比困难了。   她微微闭眼,开始调节自己的情感。渐渐的,脑中摸索到一缕灵妙:微甜,是不是当初他陪她练剑,为她端茶递汗巾的感觉?那些影像在她脑中一一闪过,最终停留在那一刻,文槿回来的那天。他站在爹的身后,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阿槿,眼睛里的火热似要喷薄出来。   怎么又想到这些了?她敲敲额头回过神来,拿铲子给鱼翻了个面。唔,这一面似乎已经熟了,淡淡的金黄色,配着浓烈的香味,很好吃的样子。   她夹起一块肉抵在舌尖,只一下就愣了:肉,是苦的,一点都不甜。      “师叔?”她愣神之际,厨房门口走来一个少年,正是拜师回来的凤鸣。   “嗯,什么事?”   凤鸣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是声音很低沉:“文姐,对不起。”   文舒僵了一下,笑了:“这话言重了,你何曾对不起过我?”   凤鸣默了片刻,一撩袍子跪下了:“文姐,我曾说要拜你为师,现在却拜了师父为师,是我背信,对不起。”   文舒没动:“阿槿武功比我好多了,人也风趣,你跟着她再好没有,起来吧。”   “多谢文姐体谅。”凤鸣起身面向门外,沉沉道:“文姐,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么?”   “她其实不是病死的,她是伤心失望而死。先是心死,继而身死。”温柔的阳光洒了他满脸,却半点也没柔化他的轮廓,坚硬得像铁石一样,“我娘其实是被我爹害死的。我爹娶了她,却养不活她,便去奔仕途。后来他做了官,发达了,却托人捎来一纸按了手印的和离书。”   “那么多年过去,我娘其实早有预感。只是不甘他连我这个亲骨肉都不要,势要找他讨个说法。结果路途遥远,心中怨气不得发,郁郁而终。”   他说到这里,半转过头来,眸光灼灼地看着文舒道:“文姐,我要给我娘报仇,我需要一个好的前程。跟着师父,我想我能得到我要的前程,便只能对不住你了。”   “那,便祝你早日得到你要的前程。”文舒淡淡说出这句话,便不再看他,低头倒弄自己的鱼。      不过说了会子话的工夫,鱼儿居然煎糊了。文舒扭了块焦糊的肉放进口中,细细品了一会儿,眼睛模糊起来。   她总算知道,为何她第一眼看到凤鸣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凤鸣像一个人——他像当年的仲轩。   想到仲轩,她心中又是一揪。那时,他被父亲领进门,眼珠漆黑闪亮,又冷又倔,她当时便觉得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那时,她的直觉是准确的。   可是后来,是什么又导致她对他的感觉变了呢?是什么让她习惯了他,喜欢上他,离不开他,立誓他不娶她便不嫁?   因为,他给过她温暖吧?在她被父亲、母亲、师兄弟冷淡的日子里,他悉心地照料她、关怀她。她,正是被这些温暖蒙蔽了心吧?   仲轩他,其实同凤鸣一样,就是为了奔个好前程吧?而她又是镖局的大小姐,得到她的青睐,他便前程似锦吧?呵,怪不得文槿回来时,他看她的眼神那样明亮热切。   这样一个人,她却为他挡了一剑,差点丢了性命。是她傻,是她瞎了眼睛么?不,不,她替他挡那一剑,只是为了护镖。因为他武功比她好,她死了没关系,他死了镖却肯定会丢。   她心潮涌动,气息忽急忽缓,蓦地又想起她回来那天,仲轩惊喜异常的看着她说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想起父亲把他们叫进书房,责怪她碍事,说如果不是她镖根本不会丢。   仲轩,你到底如何跟爹说的,以至于爹那样责怪她?明明是她替他挡了一剑,明明她昏死过去之前他没有想到救她!   她脑中纷乱一片,始终不敢相信,仲轩居然是那么卑劣阴险之人。      “她爹啊,你说咱家舒儿的脸弄成这个样子,可怎么办啊,还有没有医好的可能?”文夫人一面服侍文忠更衣,一面叹气道。   “医好?有可能啊。”文忠掀开被子,缓缓躺下。   “真的?”文夫人闻言激动不已,不停地晃他道:“那你赶紧说,怎么才能医好她的脸?”   “好办,你去神医山庄,随便拉出来一个老头子就能医好她的脸。”文忠拨开她的手,平躺着道。   文夫人惊喜的神情一下子散尽,塌了双肩:“神医山庄,那是为皇室效忠的地方,我们小老百姓哪里请得动?”   “我反正把法子跟你说了。”文忠吐出一句,闭上眼睛便要睡去。   文夫人心焦得不行,推着他不让他睡:“那你说,舒儿以后怎么办嘛?她脸这样子,怎么嫁人啊?”   文忠晓得她的脾气,不给她个答案,她是不会让他睡的,便道:“那要不,广发帖子开个英雄会?来的青年才俊全都挑挑?”   “这样行吗?”文夫人疑惑地看着他,“青年才俊,能看上她吗?你看她相貌不好,武功不好,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厨艺了。可是嫁到人家家里,用得着她下厨吗?”   “那你说,怎么办?”文忠累了一天,困得不行,没耐心陪她说话。   文夫人拧了他一把:“你一点都不关心她!她不就是没槿儿天分好吗?你至于这么冷落她?”   “我哪有冷落她?是她自己缩在一处,从来不在我面前献乖好吧?”文忠莫名其妙得紧。   “那要不是你老说她笨,她能自己躲起来练功?”文夫人一想到文舒那张疤痕纵横的脸,就心酸得不行,眼泪巴拉巴拉往下掉。   文忠本想继续反驳她,见状也不由软了下来,哄她道:“那你说嘛,怎么办?”   “要不,我找媒婆要些小户公子的画像?咱们挑个品行好的,然后添上丰厚的嫁妆,舒儿嫁出去不难吧?”文夫人揩揩眼泪,询问道。   “嗯,是个好法子。”文忠困得不行,寻思着有话明天说也不迟,遂哄着她熄了灯睡去。      半月后。   “舒儿啊,你到娘房里来一趟。”午饭过后,文夫人拍拍文舒的肩膀,神秘笑道。   “嗯?好。”文舒放下饭碗刚要走,便被她叫住,好奇地随在她身后,“娘找我什么事?”   “你来了就知道了。”文夫人掩嘴一笑,直至走到卧房,才从床头拿起几张画卷,展开递给她道:“呶,这是李家公子,你瞧瞧如何?”   “什么如何?”文舒摸不着头脑。   “嗨,傻丫头。”文夫人摸摸她的脸颊,指着画卷上衣袂飘飘、清高淡雅的男子道:“这李家公子今年二十六岁,满腹诗书才情,舒儿觉得如何?”   “娘,你这是干嘛?给阿槿找男人?阿槿还小,又是个有主意的人,你别白费心思了。”文舒瞅了眼那画上的男人,笑道:“再说,阿槿才不会喜欢这种酸儒。”   文夫人轻轻在她头上扇了一巴掌,好气又好笑:“是给你找婆家!傻丫头,你不是最喜欢这种会念诗吟句的公子么?瞧瞧,如何?”   文槿满头黑线:“娘,看画能看出什么来?这都是画师精心粉饰过的,有什么好看的。”      “你这孩子,这人要是不好,娘哪能挑来给你看?这些都是娘千挑万选出来的。”文夫人戳戳她的脑门子,“你若不喜欢,咱把画像还了就是。不过若对哪个看上眼,咱也好去偷偷观察观察呀。”   文舒有些不乐意,反驳道:“娘啊,他都二十六了还没娶妻,指不定哪有毛病呢。”   “什么叫有毛病?”文夫人也有些不高兴,“你瞧瞧伯棠跟仲轩两个,一个二十八,一个二十五,不也没娶妻?他们两个可哪里有毛病?真是的,人家李公子这叫先立业再成家。”   文舒听到仲轩二字,心一下子沉郁下来,起身便走:“我不嫁!”   “你个小没良心的,不知好歹!”文夫人气得也扔了画像,指着她的背影道:“老娘稀罕贴你的冷屁股啊?日后嫁不出去还不是靠老娘养你!”   文舒尚未走远,闻声驻了脚步,背对着她高声喊道:“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   “你拿什么养活你自己?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你还真当天下无敌了?”文夫人恼她不省心,一时口快,脱口而出:“要么你就自己去挑情郎,要么你就证明能养得活自己。否则,就乖乖听老娘安排!”   文舒气得浑身发抖,跺了跺脚,一头冲出门去:她还真不信,她就养不活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下章男主出来哟~~会很欢乐很欢乐哟~~于是,有木有人撒花花迎接男主呢? 第 7 章 迫娶   “嫁人,嫁人,有什么好嫁的?”文舒被母亲指骂一通,心中很是憋屈,星辉国不嫁人的女儿多了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不被世俗接受的事情,怎么她不想嫁人还不行了?   她心中烦乱,一路冲出家门跑到大街上,看着四周熙来攘往的人群,漫指一个方向便抬脚往前走。走着走着,居然出了城门。   如今是初春季节,城外漫漫一片柔嫩的薄绿,星星点点映入眼中,叫人的心也跟着轻软起来。呼吸着清新凉爽的空气,文舒躁动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母亲是为她好,她知道。可是她才二十岁,尚能再逍遥两年,嫁那么早干嘛,到婆家受气去啊?   她随手折了条柳枝,一面绕在指尖转圈挥扬,一面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母亲虽是好心,却不一定办出好事情来。且不说那画卷上的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单说她自己,就她现在这张脸,那不得来一个吓退一个?余下没跑的,要么是瞎子,要么是身残的,要么对女人没性趣,要么就是纯粹冲着她的嫁妆而来。   就这样的人,她嫁过去有什么好果子?独守空闺?被人暗地里嘀咕奚落?尤其冲着她嫁妆来的那些个,把她的嫁妆挥霍完之后,不得把她卖了?   其实那些她都不怕,一来她有娘家,二来她有傍身武功,被卖了什么的半分可能也没有。可是,她怕麻烦!明知是麻烦,她干嘛去惹呢?这样一来,嫁人实在不是件好事情。   可是,娘方才指着她的脊梁骨说要么她自己找个如意郎君带回家,要么证明她能养活自己,却教她心中生了股拧劲儿,一定要让她服气才好!      她深思许久,总算勉强有了两个选择:一是给人做厨娘,二是接单子走镖。前者,她在煮饭方面有天分,尤其她热爱捣鼓食材,每每闻到食材被烹熟的那种香味,心中就满满的都是爱。后者,好歹她也是个二等镖师,又有数年走镖的经验,不怕接不着生意。   那么,这两个做哪个好呢?她微微蹙眉,抬起迷蒙的眼睛,想从大自然中找出些许指引。然而这一抬头,蓦地驻了脚步:前方有一条河,河畔散落着数棵梨树,梨树下坐了名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一身白衣,如墨的乌发披了满肩,眉眼间覆了条四指宽的锦带,正倚着树干仰头喝酒。   她离得不远,清楚看到他优雅的脖颈上来回滑动的喉结,上上下下,像荡在枝桠的浑圆青枣,在风中来回晃动,勾得人心痒,极是撩人。   悠悠有风吹过,他肩上的发丝随之飘卷,偶有几根触到颊上,愈发衬得他肌肤如玉。   文舒心头一动,说不清是细雨洒落湖面,还是蜻蜓嬉戏水面,总之轻痒挠心,情不自禁走上前去,轻声问道:“这位公子,可有娶亲?”      白衣青年只顾仰头喝酒,似并未听到。   文舒微微皱眉:这公子该不会不仅眼盲,而且耳聋吧?提声试探道:“公子为何不回小女子的问话?”   这是谁家姑娘,好生厚脸皮!白衣青年不愿同她掰扯,抬手冲她所站的方位挥了挥,示意她识趣些,别再打搅他清静。   文舒不动,再度开口道:“公子,我嫁给你可好?”她话一出口,忽然觉得求亲什么的,真是很有意思。略一偏头,勾唇又道:“公子,我想嫁你。”   白衣青年本来极不耐烦,然而听了此话,却挑挑眉毛生了兴致——当然,他眉眼被锦带所覆,文舒是看不见的。在外人瞧来,他几乎是面无表情,清清冷冷的面瘫一枚。   只见他薄唇微动,凉凉道:“小生此生只娶貌丑无盐女,姑娘划花了脸再来吧。”   嗯?只娶貌丑无盐女?文舒虽觉他后半句甚为不妥,但全副心神都被他前半句吸引,道:“小女子面目已非,正符合公子要求。”   白衣青年勾了勾唇,又道:“小生要娶的是原本貌美如花,为了嫁我而特地毁面的女子。”   ……这个,就过分了吧?文舒拧了眉,她诚心诚意地向他求亲,他竟这般奚落于她?   白衣青年依旧仰头喝酒,却毫无方才清雅的风姿气度,而是让人恨得咬牙:若不是看在他眼睛不便,正巧与她的陋颜相配,她哪会低声下气、再而三地同他谈论嫁娶?弄得像她嫁不出去,死活要倒贴他一样!   文舒胸中气闷,抬脚便要走。然而刚转过半个身子,脑海却又浮现出他仰头喝酒那一幕:削尖的下巴,白瓷般的肌肤,薄抿的红唇,优雅的喉结——这,这可是一枚漂亮的盲眼男啊!   她想弃他而去,却又舍不得他的花容月貌。然而不走,又觉得这臭小子心肠实在阴毒。纠结半晌,心道反正回家也是无聊,不如治治他的骄纵,好出出胸中那口闷气!她心思辗转,扭身又走回他身边,右手往下一探,揪起他的耳朵:“臭瞎子,你娶不娶我?”      “噗——”白衣青年既未恼,也没怒,反喷出一大口酒来,好巧不巧地洒了文舒整个裙摆——不过他眼睛不好使嘛,即便知道也做不知。偏头躲过她的手,叫嚷道:“喂,姑娘,你是生了恶疾还是怎么的,无缘无故缠着我一个瞎子做什么?”   “我只问你,娶不娶我?”文舒居高临下,轻而易举地又拎起他的耳朵。   “你就算有千百般毛病嫁不出去,也不必非纠缠我一个瞎子吧?”白衣青年被她拧疼了,胸口腾腾地往上窜火:“喂,臭婆娘,你还是不是女人?哪有硬逼着人家娶的道理?喂喂,你松不松手?你再不松手,可别怪我不客气!”   “啧,你不客气个我瞧瞧?”就他这副柔弱样儿,能怎么不客气?文舒倒想瞧瞧。   白衣青年听出她的讥诮,身子一僵,声音蓦地转冷:“姑娘,在下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君子,你若再不放手的话……”   “不放手又怎么样?”文舒冷哼一声,手下更加用力。她恼他方才那句“小生要娶的是原本貌美如花,为了嫁我特地毁面的女子”,教训的就是他这种阴毒恶劣男!      然而她这回有些失算,被她按在地上的青年虽然外表柔弱,内里却有些功夫。只见他左手迅速接过酒坛,腾出右手快若闪电地袭向她的肘弯,正往她的麻穴击去!   文舒不料他居然懂得人体穴位,旋身躲开他的袭击,拍手笑道:“好,公子真是深藏不露啊!”   白衣青年成功逼退她,却并不继续追打,拎起酒坛摇摇晃晃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文舒挑挑眉毛,心道这不仅仅是个漂亮的盲男,而且是个懂功夫的家伙,更甚者还是个冷酷的臭小子。她脑中冒出个念头,腾身跃至他身前,伸手阻了他道:“公子,我嫁给你如何?”   “我说你到底是有多丑啊,怎么缠着我还不放了?”白衣青年见走也走不成,彻底恼了,骂道:“娘的,老子今天是倒了什么楣,出门就遇疯婆子!”   “你今天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文舒也冷了脸,“我撂话在这儿,你不娶就别想走!”   “不娶!”白衣青年只差没呸她一口,抬手推开她:“滚,别挡老子道儿!”   “你是谁老子!”文舒抓住他胳膊,反剪他背后:“姑奶奶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拿我一千两银子,娶了我将我带出宁州城;二是跟我决一死战!”   白衣青年刚要恼,闻言嗤地笑了:“谁要跟你决一死战,老子才不缺你这一千两银子。”   文舒将他胳膊往上提了提:“你真不娶我?”   “哎哟!娶,娶,娶!”白衣青年被她拧疼了,连连哀嚎讨饶。   “早说不就得了。”文舒总算知道为何母亲喜欢打压她,原来强迫人的滋味真是不错。她微微仰起下巴,又道:“跟我来,我交代你些事宜。”      两人重新坐回树下,文舒捞过他手中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口,问道:“我叫文舒,你叫什么?”   “随意。”   “随意?”文舒拧了眉:他这是什么态度?连真实姓名都不告诉她?不过算了,反正两人不久后也会分道扬镳,不爱说就不说。微一沉吟,道:“既然你说随意,那我以后就叫你白瞎子好了。”   “我说我的名字就叫随意!我姓白,叫白随意!”青年男子夺过酒坛,嗤了一声,“自作多情的笨母猪!”   ……文舒满头黑线,什么样的父母会给自己孩子取名叫随意?他又敷衍她呢是吧?不过算了,她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又问道:“白瞎子,我今年二十,你多大?”   “我知道我是个瞎子!可你能不张口闭口就提醒我一遍吗?”白随意虽看不见她,还是忍不住朝她的方向吼道。   “好好,是我不对。随意随意,白随意。”文舒觉得他们两个还挺有缘分,一个不在乎陋颜,一个不在乎眼盲,不由放柔声音,又问道:“随意,你今年多大年纪?”   “二十二。”白随意懒懒靠在树干上,恰逢微风吹过,带落瓣瓣梨花。那些花瓣打着旋儿飘下,沾在他发上,衣摆上,额上,唇上。   粉白的花瓣,薄嫩的红唇,白瓷般细腻的肌肤,直看得文舒想在他脸上掐一把:“随意,你出身不凡吧?”   普通人家的公子,再怎么娇惯也养不出这一身细白肌肤,尤其他修长优雅的手掌,简直精致得让人想剁下来精心收藏。   “那当然,普通人家哪有大爷这种高贵、淡雅的风姿气度?”明明是问句,偏被他理所当然地说出陈述句的感觉。   文舒微微一笑,学着他靠在树干上,道:“我是忠信镖局的大小姐,你呢?”   “忠信镖局?”白随意喝酒的动作一顿,她是忠信镖局的人,还是大小姐?那可真巧了,他原先不过逗她玩玩,这下真娶了也不算太可惜。他心中翻起层层波澜,然而面目被锦带所覆,所以神情看不出丝毫变化:“我是落月阁阁主。”   文舒睁大眼睛,不信:“你骗我的吧?落月阁乃是江湖消息最灵通之地,你小心这话被人听到,惹着祸端!”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男猪出来啦,如果两位猪脚谈拢,马上就登门提亲咯~~~然后文忠、文夫人、伯棠、仲轩对女猪嫁人有什么看法呢?亲们要不要猜一猜? 第 8 章 提亲   “我是忠信镖局的大小姐,你呢?”   白随意心头一动,面无表情地回道:“我是落月阁阁主。”   “落月阁阁主?”文舒瞪大眼睛,不信道:“落月阁那么厉害的地方,阁主怎么可能是……”怎么可能是一个瞎子?还是这么年轻的一个瞎子?   落月阁是近年来刚刚崛起的江湖势力,以掌握江湖中最灵通的消息出名,怎么也不像是他这么不靠谱的人建起来的。文舒起疑,又道:“你莫不是骗我的吧?我可告诉你,落月阁消息灵通得紧,你小心这话被人听了去,被人割了舌头!”   “嘁!”白随意仰头灌了口酒,漫不经心地伸手探进怀中,来回摸了几趟,拽出一块巴掌大的令牌扔给她。   “这是什么?”文舒接过那块黑沉沉的令牌,只见令牌正面刻着三个朱红的大字:落月阁,反面刻着一个大大的“壹”字,仍旧不大相信:“随意,这个,莫不是落月阁的信物?”   “你猪脑子啊?你瞧瞧它的质地,就这做工,这精美程度,能是假的吗?”   “……你吼叫什么?”大家公子不该最有教养么?怎么偏他就像个二流子、像个败类?文舒估计他是从小被宠坏了,不愿同他计较。反复翻着手中的令牌,又问道:“那这个‘壹’字,是什么意思?”   “咳咳,你果然是猪脑子!”白随意被酒水呛住,咳了一阵,拿袖子抹抹嘴巴,解释道:“我是阁主嘛,是头头儿嘛,是最大的官儿嘛,这代表我的令牌当然要刻上‘壹’喽!”   “……”文舒彻底无语,换了个话题,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提亲?”   “抽空吧。”好讨厌的风,刮得他头发都乱了。白随意拈起腮旁的发丝,捋顺后往背后一甩,紧接着用力倚在树干上,待把它们压得严严实实,这才满意地继续仰头喝酒。   “……”他动作连贯又娴熟,直看得文舒一愣一愣,竟忘了逼他抓紧时间去提亲。许久才用力甩甩头,摇去心头那些恶寒的感觉,起身拍拍衣服下摆的尘土,掂着手中的令牌道:“三日后,来忠信镖局提亲。”      这么不靠谱的人,到底行不行啊?文舒回忆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心底犯突。这都五天了,他为什么还不来提亲?   文舒掏出从他那掠来的令牌,越看越不像假的,气闷起来:明明说好了的,他该不会反悔吧?又不是让他真娶她,何况她还许诺他一千两谢银,并且他的令牌还在她这里,他难道真的会反悔?   “舒儿?”文夫人满脸笑容地走进房间,看着她身前的物事,惊讶道:“呀,舒儿终于开窍了,都知道绣锦帕了。”   文舒拿着令牌的手被桌子挡住,是以文夫人并没瞧见,只看见她身前桌上摆着的绣缎。文舒慌忙将令牌藏起来,起身扶了她坐下,又倒了杯水递给她道:“娘,你来啦。”   文夫人点点她的脑门子,笑道:“怪不得这几日没见你去习武场上,原来你在房中摆弄这些东西。”   文夫人看着她高挑纤细的身形,恍然间忆起二十年前她出生的时候,憋在她肚子里死活不出来,简直要痛死她。这么一晃眼,也长成大姑娘该嫁人了。这么一想,有些舍不得,叹道:“你这一嫁,往后就见不多了。”   “不还有阿槿么?”文舒坐回原位,捧起绣缎细细研究起来。   “是啊,幸好还有阿槿。”文夫人一想到二女儿,方才的不舍之情一扫而空,换上欣慰的笑意:“你爹说了,槿儿这么好的天分,嫁出去可惜。过两年给她招个入赘的夫婿,这样总算能守在我们身边。”   文舒浑身一僵,忽然觉得有点冷,阿槿长得漂亮、性子欢脱、天分高,受宠很自然,便是她也喜欢得不行。可是,爹跟娘……她把绣缎紧紧攥在手中,许久才长长呼出口气,罢了,罢了。   “阿槿的眼光高,她看上的必不是一般人家。可是那样的人家,愿意入赘么?”   文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到时再看看吧。”她有了心事,便显得魂不守舍,恍恍惚惚走起神来。而文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屋中静寂下来。      “夫人,夫人,有人上门提亲来啦,夫人!”遥遥跑来一个小厮,手中攥着一抹红艳艳的颜色,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屋,递给文夫人道:“夫人,外面有个姓白的公子说,要向大小姐提亲!”   “什么?跟大小姐提亲?”文夫人连忙打开那张大红的拜帖,扫了两眼抬头问道:“人呢?在门外?哎呀快快请进来!”   “哎,好!”小厮点点头,转身又跑了出去。   文夫人敲敲额头,犹不可置信般动弹不得。一低头,忽地瞧见自己的裙摆,哎呀一声惊呼跑出门去:“不行不行,我得去换衣服。舒儿你乖乖在这等着,待娘先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看好了差人叫你。”   “臭小子,终于知道来了。”文舒轻笑一声,转身进了里间。就他那一身“风姿气度”,估计娘看得上眼,怕不多时便会叫她过去。想了想,挑了件淡青外衫换上。      “白公子?请坐请坐。”文夫人换好衣服,刚到客厅便看到厅中负手而立的白随意。见他一身飘逸白衣,身形颀长挺拔,心头震了一震:这是哪家公子,长得好生标致!只是,这样出色、俊朗的公子,真是给她家舒儿提亲,而不是给槿儿提亲的?   那一瞬间,她心中甚至有些可惜。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配给舒儿也是不错的,便道:“白公子此行,可是向我家舒儿提亲的?”   “您是,文夫人?”白随意朝着文夫人的方向转过身去,拱手一拜:“小子名唤白随意,前来向贵府千金文舒提亲。”   “白公子……请坐,请坐。”这,这白公子,竟是个瞎子么?文夫人待他转过脸来,看见他眉眼覆着的那条宽锦,心一下子降到谷底,说话语调都僵硬起来,这样好的一个公子,为何会是个瞎子?她一时有些无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白公子是哪里人士?”   白随意被贴身小厮扶到座位上坐下,回道:“小生乃京中人士,父母亲健在,上有两个姐姐,已经嫁了人。”   “喔,那白公子是做何营生的?”这孩子倒乖巧,问一句便答好几句,文夫人低沉的心渐渐回升。这孩子居然是从京城赶来的,如此千里迢迢来提亲,可见其用情至深啊!   “小生不才,正是江湖上落月阁阁主。”白随意答得不卑不亢,全然没有半点张狂任性。   “落月阁阁主?”文夫人听到这里,大眼一瞪,有些不信:这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居然是落月阁阁主?   “回夫人,正是。”白随意点点头,“只不过令牌已交由令嫒做信物保管,不在小生身上,现下无以为证。”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居然放心交给舒儿?文夫人对他的好感不由又添一分,温言笑道:“白公子,哦不,白阁主,你跟舒儿是如何认识的?”   她很是好奇,舒儿不过离家小半年,居然能结实落月阁阁主这样的人物?实在了不得。      “说来也是上天赐给的缘分。那日我遭敌来袭,不慎重伤。恰逢舒儿路过,好心救了我。”白随意摇首,连连感叹道:“若不是舒儿,怕我就不止瞎了一双眼睛,连命都丢了!”   这小子,倒挺会编排!文舒刚走到门外,便听到他‘深情’的感叹,差点没笑出来。走到文夫人身边,唤道:“娘。”   “舒儿?”文夫人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话,白随意已经先行开口:“舒儿,你来啦?”   “嗯?嗯。”文舒偏头瞅了他一眼,这一瞅,别不开眼了:这家伙,他搞一脸淡淡的红晕是怎么回事?想干什么?   文夫人也发现他的变化,掩嘴低低笑起来,按着文舒坐下,悄声在她耳边道:“我看这个白公子,嗯,还不错。”   盲人的耳朵都挺好使,文舒忍不住朝白随意瞅了过去,果真瞧见他微微上挑的嘴角,也有些想笑,低声道:“嗯,娘看着好就行。”   “这傻丫头,什么叫娘看着好就行?”文夫人嗔怪她一眼,“这得你看好呀!”她搭眼往白随意的方向瞄去,见他风姿气度皆极有范儿,忍不住自个儿也喜欢起来,指指自己的眼睛,捅捅文舒道:“我瞧这白公子虽然这里不大好使,别的地方却是人中龙凤呀。何况对你又这般深情,舒儿你若是嫁了他,定少不了好日子。”   文舒只轻轻点点头:“我听娘的。”   “哎,那成。”文夫人难得见一副她温驯乖巧样儿,总算知道她为什么看不上‘李公子’,张口便道:“既然这样的话……”      “有人来给舒儿提亲了?”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声浑厚若钟的声音,文忠带着田伯棠、陆仲轩走了进来,“哪家公子,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一年一度的光棍节到喽,按爪纪念~~ 祝亲们明年此时,全窝在某个大帅锅怀里度过~~ 第 9 章 定亲   “有人来给舒儿提亲了?哪家公子?”门外,一声浑厚若钟的中年男子声音响起,只见文忠带着伯棠、仲轩两人踏门而入,抬眼扫向端坐于堂的白随意。   白随意耳朵一动,闻声立起,朝着声源拱手长揖道:“在下乃落月阁阁主,白随意,前来向贵府千金文舒提亲。”   文忠乍见他眼睛上覆着的宽锦,步子登时一顿:怎么来提亲的是个瞎子?他没有忽略他落月阁阁主的身份,心中起疑:这是哪里来的骗子,想干什么?   田伯棠也微微瞠目:这个自称落月阁阁主的白公子,何时跟小舒相识的?他们是怎么相识的?小舒不过离家小半年,居然惹得这等人物动了心?   不同于文忠的惊怒,田伯棠的讶异,陆仲轩的心情最为复杂。一方面庆幸有人向她提亲,无论如何用不着他接手她了;另一方面也有些吃味,她不是一直喜欢他么,什么时候跟别的男人勾搭上了?      “爹,大师兄,二师兄。”文舒朝几人一一看过去,唯独看向仲轩的时候,并不看他的眼睛。   “老爷你回来得正好,有人向咱家舒儿提亲呢。”文夫人待他坐下后,笑语盈盈地看着他道。   “你家住何方,有何亲属,都是做什么的,说与我听听。”文忠一听说有人来提亲,便急匆匆地赶回来,现下正渴,随手倒了杯凉茶往嘴里灌。   白随意并不介意他的粗鲁,只道少不了要撒个小谎,面不红心不跳地道:“在下乃京中人士,父母健在,上有两个姐姐,都是江湖中人,并不出名。”   “嗯。”文忠点点头,“你同舒儿是怎么认识的?如何深交起来?”   白随意只得把方才同文夫人编排的话又重复一遍,不过这次多加了些细节,最后道:“在下感文姑娘的救命之恩,又……又十分喜爱她的温柔体贴,所以,所以此生非文姑娘不娶!”   这一席正经非凡的话,直听得文舒窘然不已,心道这臭小子挺会编排,倒让她省心不少。   文忠偏头看看文舒,片刻后又道:“我家小舒奇丑无比,你不嫌弃?”   白随意淡然一笑,摇头道:“在下的性命都是文姑娘所救,又怎会嫌弃?何况在下双目失明,更没有嫌弃的道理。”   “哼,花言巧语!”文忠怒哼一声,把手中茶盏往桌上一摔:“你走吧,我的女儿不能嫁给一个瞎子!”      文夫人一怔,偏头去看他:这么好的机会,他为什么不同意?   文忠却不看她,只冲伯棠挥挥手:“伯棠,送客!”   “等一下!”文夫人急了,硬是扯着他拽去偏厅,急道:“你为什么不同意?这白公子多好的条件,对咱家舒儿又不错,你脑子里怎么想的?”   “条件好?条件哪里好了?”文忠大眼一瞪,“条件再好也是个瞎子!舒儿要是嫁给他,不得一辈子伺候他?”   “人家白公子是落月阁阁主,身边多的是丫鬟小厮环伺,哪里用得着舒儿亲力亲为?”文夫人才不怕他瞪,毫不示弱地反驳回去:“再说瞎子哪里不好了?咱家舒儿一张脸毁成这样,他瞎了不更好么?若是个正常男子,谁肯娶她?”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文忠摆摆手推开她,“不过,我说不难嫁,就是不能嫁!”   “你——”文夫人气结,对着他的背影狠狠跺脚,可是又无可奈何,只得悲鸣一声:“舒儿啊,我可怜的孩子!”   文忠不理会她的哭天抢地,只道他的女儿无论如何不能嫁给一个瞎子,他的女儿值得更好的男人!      正厅此时正尴尬,文舒没想到爹居然不同意,诧异得不行,这可怎么办?她向白随意投向询问的目光,奈何他看不到,无法回应她。   伯棠朗笑两声,打破满室的静寂,高声道:“白阁主先歇息片刻,相信师父跟师娘不久便能带来令您满意的消息。”   “好,多谢。”白随意轻轻颔首,气度似悠闲似稳重,半点看不出窘迫,叫伯棠不由得生出些赞许之心。   仲轩对一个瞎子无甚好感,即便他是什么阁主,他眉梢微微挑出一抹讥讽,万分不信落月阁阁主会是一个瞎子。他见文舒静静立在一边,动脚踱到她身边,看着她弧度柔和的侧脸,微翘的眼线,以及低低垂下的睫毛,心中感叹:若不是她的脸毁了,他倒可以考虑考虑娶了她,唉!   “师妹,你怎么想?”他认真盯着文舒道,满脸的关切。   “嗯?”文舒微微错开半步,这才答道:“我……我待爹娘出来再说吧。”   仲轩心中一咯噔,莫名地生出些怒气:她居然没有一口反驳?那她是喜欢他了?他紧抿着唇,还未来得及开口问她,忽然瞧见文忠大步从偏厅走出,遂住了口。      白随意耳朵微动,听着文忠的脚步声,起身微微欠身,问道:“文镖头可愿把令千金许配给在下?”   “白阁主请回吧,这门亲事,老夫不同意。”文忠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文舒眼皮一跳,有些急躁起来:她好不容易找了个不错的人选,爹不同意,她上哪里再去找个差不多的?   她一日不嫁,娘就一日叨叨她,还不时拿各种各样的公子画像给她看。虽说她有信心能养得活自己,可是娘那句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哪能真就放她出门讨生活?   她之所以看上白随意,是因为他虽然性子古怪又任性,但是心肠耿直,并不会骗她钱财或者对她不利什么,这才放心同他做笔交易。待他携她出了宁州,也好各走各路,互不相扰。这下……   白随意却并不焦急,半点恼怒或者羞辱的神色都没有,只见他唇角微勾,直直走过去道:“文镖头,借一步说话。”   文忠微一皱眉,不知他想做什么。然而来者是客,尤其他们做镖行的,更加不能随便得罪人。想了想,请道:“白阁主这边请。”      文忠带着他来到偏厅,客气道:“不知白阁主还有何见教?”   “不知文镖头可否还记得,半年前丢的那趟镖?”   文忠浑身一震,大眼一瞪,怒喝道:“你是什么人!”   “镖头莫急,莫气。”白随意浅浅一笑,伸手在腰间掏了掏,抽出一张盖着大红印泥的条子递给他,“镖头可认得这个?”   “这是?”文忠接过一看,竟是护镖委托书,瞳孔一缩:“白阁主,这?”   “你丢了我的镖,现在也没找回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白随意拿回镖条塞在怀里,背过手去挺直胸膛道:“你只派你大女儿文舒同我一道儿去寻即可。”   文忠恍然明白,又似乎一点也不明白——他丢了他的镖,本来便该派人找寻,派出舒儿也无不可。但是他向舒儿提亲是怎么回事?他一点儿也不相信,舒儿救了他这回事。衡量片刻,终是抱拳道:“白阁主,忠信镖局丢了您的镖,便是倾尽全力也要为您寻回。但是小女,却不能作为补偿。还请白阁主见谅!”      谁要你家女儿做补偿?白随意大汗,那个臭婆娘,一不温柔二不漂亮,三又泼辣凶悍得要死,动不动就欺负人,还曾将他按到地上掐他耳朵拧他胳膊,嘁!不过……他心里贬低她的同时,耳畔却不由回荡起她沉静温和的嗓音,貌似还挺悦耳?唔,倒是可以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   除此之外,她武功也不错哈?可以保护他滴说。这样一想,她也并非一无是处?起码当个婢女还是可以的。唔,他这次出来,身边还真的一个婢女都没带。想了想,道:“文镖头误会了,在下是‘真心’‘喜欢’小舒,才前来上门提亲,想娶了她做此生唯一的妻子。”   年轻人变数大,搞不好哪天就变卦。文忠作为一个父亲,有他的考量,只道:“白阁主年轻有为,这世间多的是爱慕阁主的女子。阁主何不多行走两年,万一遇到更加喜欢的女子……”   “文镖头是不相信在下,是真心喜欢小舒的?”白随意翘出尾指刮刮眉稍,心道这死老头子真难伺候,他愿意‘娶’他闺女就不错了,他居然还不乐意?嘁,要不是那死八婆嚣张得要死,居然敢欺辱到他头上,他才懒得收拾她!   嗯,没错,他之所以答应娶她,就是为了借机收拾收拾她。否则,他不仅对不起他落月阁阁主的身份,更对不起他星辉国三皇子的身份,哼!   文忠很是头痛,头一回闹不明白,他家那个死丫头哪里好,居然惹得人这般坚定地想娶她?犹豫半晌,只得道:“阁主稍等,容老夫去同那丫头商量商量。”   “好,镖头自管去,在下等镖头的好消息。”白随意勾唇一笑,玉肤红唇,竟看得文忠晃了眼,暗抹一把汗拐往前厅。      前厅,文舒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仲轩聊着,见文忠独自走出来,迎上两步问道:“爹?”   文忠定定地看在她,问道:“舒儿,你说实话,你跟那个白阁主是怎么认识的?”   文舒眨眨眼睛,只犹豫了片刻,便答道:“他没有撒谎,我正是在回来的路上救了他,然后便认识了。”   文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方软了口气:“那,你想不想嫁给他?”   文夫人接话答道:“小舒啊,你可要想好了哇,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你别插嘴!”文忠瞪了她一眼,转而又面向田伯棠、陆仲轩问道:“你们两个觉得呢?”   伯棠沉吟片刻,开口道:“要我说,这白阁主气度不凡,年轻有为,如果是真心喜欢小舒的话,是桩很好的婚事。”   陆仲轩随着点点头,也道:“我同大师兄意见一致。”   “嗯。”文忠默了半晌,看向文舒道:“舒儿,你可想好了?”   虽然这场面是她一手策划,且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文舒依旧有点紧张,手心都攥出密密的汗来,用力点了点头:“是,爹,我想好了,我也……喜欢他,我想嫁给他。”   这话一出,她心中莫名有些失落,有些空荡。虽然是假婚,依旧觉得心中丢了些东西。是什么呢?是她的纯真年华么?可是这明明是假的呀,她干么较真?无论如何,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又点了点头:“爹,我决定了,我不后悔。”   她曾经立誓,仲轩不娶妻,她便不嫁人。可惜后来……反正她的脸也毁了,此生嫁不嫁人也无所谓了。此次出了家门,日后便不回来了。   “这就对了嘛。”文夫人在一旁拍着手笑,眼睛里都闪着激动的泪花,“老爷,还不快去把人家白阁主请来?”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又多了几位亲来看文,撒花花欢迎咯~~~MUA~~~希望亲们看得开心~~~ 第 10 章 了结   “来,贤侄啊,干了这一杯,我家舒儿今后就靠你照顾了。”文忠、田伯棠、陆仲轩、白随意四人齐坐一桌,碰杯宣言道。   “镖头客气了,小舒是我喜欢的人,我便是不顾自己也要顾着她的。”白随意极郑重地与文忠碰杯道。   “哈哈哈!”文忠连连摆手,“贤侄不必如此,折煞小女了。”顿了顿,又道:“不过贤侄有这份心意,老夫就放心了,哈哈哈!”   白随意淡淡一笑,举杯示意他放心就好。仰头灌下酒水的那一刻,心中却不屑撇嘴,只道文忠老头儿着实狡猾,虽然答应文舒陪同他出去寻镖,却只让两人先定亲,成亲的事情寻镖回来再说。   陆仲轩看着他一脸淡然的模样,忽觉眼睛里进了沙子,直硌得他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不过他忍住了,沙子毕竟是沙子,他犯不着为了一粒沙子伤害自己。微微一笑,也举杯道:“师妹能得白阁主这样的良人,实是她的福气,我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田伯棠朗笑一声,亦举杯道:“旁的不多说,只愿白阁主早日寻镖回来,同小舒拜堂成亲!”   “多谢。”白随意仰头又灌了杯酒,心道这样也好,如果真成亲了,和离可是件麻烦事。正好,嗯,正好路上把她对他的欺辱都讨回来,然后把她甩到一边,哈哈。      “舒儿,娘的乖孩子。”文舒房中,文夫人与文槿分坐她两侧,娘仨互相偎着说话。文夫人抚着她的背,笑叹道:“娘虽然不清楚你们俩是如何好上的,但是看白公子对你一片情深,娘也就放心了。”   “嗯。”文舒应声点点头,心中却极为感叹,那家伙忒也能装,居然如此轻易便得到母亲的支持。   文槿在一旁似忧愁似不解:“姐姐,你真要嫁他啊?”她白天出去办事了,一回来便听说文舒要嫁人,好奇地去瞅那提亲的男子。见是一个瞎子,顿感诧异。   “嗯。”文舒摸摸她的头顶,“年纪大了,总要嫁人的。”   文槿摇头甩开她的手,有些气:“可是姐姐,他是个瞎子啊!”   “去!”文夫人拍了她一下,“小孩子家,懂什么?”   “我没说错啊!”文槿晃着文舒的胳膊,又道:“姐姐,你真要嫁一个瞎子?”   文舒浅浅勾唇,轻声问道:“那阿槿觉得,姐姐该嫁个什么样的人?”   文槿下巴一扬,满眼晶亮的神采:“当然是嫁一个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能耐有能耐的人,而且要高大壮实。”   文舒无奈地笑了,想同她争辩一回,又想自己也不是真嫁,有何可争辩的?便只轻叹道:“阿槿啊,嫁人呢,自己喜欢就好。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口中这么说,脑中却不由蹦出白随意的模样。随意他身形颀长削瘦,空有一副好皮相却被四指宽锦覆住,难怪文槿看不上。   “噢。”文槿扁扁嘴,满眼不赞同之色。      “天色已晚,舒儿你歇着吧,娘跟槿儿这便回去了。”文夫人坐了一阵子,尽管胸中翻涌着各种各样的情感,然而面对文舒沉静如水的脸,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沉默片刻,起身拉着文槿向外走去。   “好,娘慢走。”文舒又何尝不知她的想法,便是她自己也感慨万千。明明是骨血亲的母女,偏到头来话都说不几句。明明没有仇怨,没有埋怨,没有苛责冷面以对,却落得这个场面。   她送走文夫人跟文槿,正待关门歇息,忽然阴影中拐出一个身量高挑的青年男子,唤道:“舒儿。”   文舒浑身一颤,眼底骤然转冷:舒儿?他多久没唤过她舒儿了?他为了同她划清界限,不让别人说‘闲话’,不是两年前便只唤她师妹么?   眨眼间,陆仲轩已走到她身前,低低唤道:“舒儿。”   “二师兄找我何事?”文舒强忍住急促的呼吸,强迫自己淡然以对。   此时月光正浓,银辉遍撒大地。陆仲轩看着她被月光披上朦胧面纱的面孔,恍然觉得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正渐渐淡去,她面上光洁无痕,莹润如玉,又变成曾经那个每日勾着唇角,时时刻刻张着一双沉黑的眼睛,用一种灼热倾慕的眼神追随着他的少女。   “二师兄找我何事?”文舒见他只顾盯着她的脸出神,眼底神色又冷一分,略略提高声音问道。   “嗯?”陆仲轩被她冷冷一喝,立时醒过神来。看着她冷沉的眼神,忽觉浑身浸入冰水一般,丝丝凉气从寒毛根钻入身体里面,凉彻心肺。   “二师兄若无事的话,我要歇息了。”文舒说着重重扳过门扇,用力一关。   “等一下!”陆仲轩急急抵住门扇,双眼直直看进文舒眼底深处,渐渐的,里面泛出一丝哀伤来:“舒儿,你,你有了喜欢的人,便对二师兄如此疏离了么?”   文舒觉得好笑,反问道:“你觉得,我不该对你疏离么?”   陆仲轩一怔:“舒儿,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你,你……”   “是啊,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不该疏离。可是当初你喜欢上文槿的时候,是怎么对我的?”文舒讥讽一笑,真当她好脾气?泥人也是有三分土性的!      阿槿回来后,他一连三天没去武场练剑。她去找他,他正跟其他师兄弟聚在一起,陪着阿槿说笑。他看见她,很紧张地拽着她躲进角落,说:“小舒,我们是师兄妹,可是其他师兄弟已经不这么看了,他们都说……舒儿,你知道吧?”   她心底一突,呆呆地望着他道:“知道什么?”   他微微退开半步,缓缓摇头道:“舒儿,不,七师妹,我们以后要保持距离,不能再这样亲密下去了,会惹人闲话的。”   她便呆呆地看着他转身而去,重新混入师兄弟中,绕着阿槿说说笑笑。她看着他飞扬的侧脸,眼泪登时落下来。      “陆仲轩,你别把我当傻子。”文舒回想起种种过往,再看他时,竟觉得他棱角分明的俊脸那么恶心,“事情到底是怎样,咱都心知肚明。我不挑穿你,你也别再来招惹我。”   她说罢重重关上房门,‘砰’的一声响,似巨雷炸在陆仲轩心头,炸得他不知所措。原来,她真的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他的各种心思,知道他曾枉顾她性命,知道他想藉由她或者文槿登时忠信镖局总镖头之位。   他呆怔着盯着紧闭的房门,心头说不清什么滋味。既有被拆穿的恐慌与恨意,也有对她不予追究的感激。忽然间,门又开了,只见文舒露出半个身子,冷冷道:“我劝你趁早打消对阿槿的心思,不然的话……”   “嗯?哦,哦,嗯。”他头一回不敢看她的眼睛,喉咙逸出几声模糊的破音,低头逃也似的转身走掉。      就这样,了结了么?文舒紧紧扣着门扇,看着陆仲轩越走越远,不多时便消失在拐角,心头一阵紧缩。她没想过同他撕破脸,只想淡淡掩饰过去。可是看着他虚伪的脸,却忍不住想把话全都撂出来。   “啧啧,瞧瞧我撞见了什么。”忽然间,阴影中拐出一个白衣青年,咂着嘴道:“哎呀,郎有情妾无意啊,啧啧。”   “……”他一个瞎子,大半夜地跑出来听人墙根,缺不缺德?跑出来就跑出来了,怎么身边不知道带个小厮?不怕找不见回去的路?文舒语结,只道:“这么晚了,还没歇息?”      “我要是歇息了,不就错过这一幕好戏了?”白随意摇头晃脑,负手朝她走来。   文舒眉一皱,旋即红唇一挑,盯着他脚下道:“哎,你前面有一汪污水,小心脚下。”   白随意抬起的脚立时僵在半空,唇角抽搐两下,到底往旁侧挪了两步,再次朝她的方向走来:“我告诉你,丑八怪,你少欺负一个瞎子,这可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小心……哎哟--”   “扑哧!”文舒看着他的狼狈样,弯腰笑起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他道:“让你嘴巴毒,遭报应了吧?”   白随意捂着脑袋,恶狠狠道:“臭婆娘,居然算计我撞柱子,你好狠辣、好恶毒的心肠!”   “行了行了,天晚了,你回去睡吧。”文舒扳着门板要关门,劝他道。   “我好不容易摸过来,哪能轻易就走?”白随意一面揉着额头,一面伸手往前探着,终于平安摸到文舒身前,将胳膊递给她道:“来,扶大爷进去坐坐。”   文舒方才被陆仲轩搅得困意全无,心想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索性扶了他进去:“大爷,您可悠着点,千万别摔着了,啊!您千金贵体,要是摔着了——”   “大爷要是摔着了,就是你害的,你得赔!”白随意有人扶着,再度恢复头颅高昂的模样。   这缺心眼儿的傻孩子,文舒摇摇头,陪着他胡扯道:“可是,大爷,小女子出身寒微,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赔不了您老人家的‘千金’之躯啊!”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白随意哼哼几声,大摇大摆进屋坐下,“给大爷倒杯茶喝,大爷口渴了。”      嘿,他还来劲儿了?文舒扶他坐下后便不再管他,倒了杯水自己悠悠抿着:“大爷,您的两只胳膊好好长在自个儿肩膀上呢,没在小女子身上。”   “哟,刚利用完大爷,这便过河拆桥了?”白随意明明听见倒茶声,伸手过去好久没人理,一拍桌子哼道:“你可别忘了,大爷随时都能抽身而退!”   文舒无奈,只得倒了杯茶递给他:“呶,大爷,您的茶。”   白随意喝着茶,满意地靠在椅子背上,回想起刚才的场景,邪邪一笑:“小舒儿,原来,你跟那个陆仲轩有一腿啊。”   “……什么叫有一腿?”文舒拧了眉,喝道:“你说话再口无遮拦,小心我不客气!”   白随意见她这么凶,又想起那天被她拧耳朵的场景,条件反射地捂住左耳:“凶什么,不就问问吗?”   文舒无奈,奇道:“你一个大男人,那么碎嘴干什么?”   白随意见她不肯说,叩着太阳穴歪头道:“那你不肯说,我便猜了哦?嗯,是不是他负了你呀?哎呀,你也不用否认,明摆着的事情。不过你居然能把他凶走,说明你悟性还不错。”      文舒本来就不是洒脱随性的女子,接二连三地听他提起陆仲轩,心情沉得不能再沉。瞅着他目上的四指宽锦,说道:“白瞎子,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瞎的?是不是嘴巴毒,心肠坏,负了哪家女子,人家一时激动戳瞎你眼睛?”   白随意脸一沉,突地周身旋起一股暴躁沉怒的气流,霍地起身往外走去。   文舒只是随口一猜,没想到居然惹得他生了怒气,脑中灵光一闪,顿悟——他的眼睛,有一段不寻常的过去吧?搞不好,还是情伤。这一瞬间,居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抿唇笑道:“喂,小心门槛!”   “不用你管!”他张口吼道,然而到底眼睛不便,加上情绪激动,几乎走几步就是一个踉跄,彻底恼了:“喂,过来扶我!”   文舒懒懒起身,低低笑道:“你不是不用我管么?”然而她口中说着,脚下却大步行过去,搀着他回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阿轻知道,有新筒子来看文了,嗷呜——撒花花欢迎新筒子~~ 话说,亲呐,乃冒个泡不?来嘛来嘛,给点面子撒,不要让阿轻唱独角戏啦,阿轻会觉得很桑心很尴尬滴…… 第 11 章 出行   忠信镖局门前。   “舒儿,镖是因你而丢,你有义务把它寻回!”文忠拍拍文舒的肩膀,沉声道:“这次陪着白阁主一同启程,无论如何不能忘了自己的镖师身份!”   他的意思是,万一有机会寻回镖物,便是拼着性命也要夺回么?他从来都把镖看得比人重要,文舒心中说不出是敬还是怨,只点点头道:“是,爹,舒儿记住了。”   那趟镖,明明是因为他才丢的!陆仲轩心虚不已,心跳明显快了几分,僵笑道:“师父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师妹的。”   文忠点点头,肃容对他道:“仲轩,失镖一事,你要负大半责任!此行一去,务必要夺回镖物。如果夺不回来,你也不必回来了!”   陆仲轩一怵,笑得更加僵硬:“是,师父,仲轩一定全力以赴!”     “孩子都要走了,你说这些干什么?”文夫人把他挤到一边,拉过文舒的手拍了拍,半是希冀半是叹息道:“舒儿,别听你爹的。那镖既然是白公子的,而白公子又与你定亲了,你不许拼命!”   文忠还在一旁站着,文舒也不敢说什么,只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娘。”   文夫人瞄了一眼白随意,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舒儿啊,我瞧这白公子是极好极好的,你路上好好照顾人家,一定把他的心抓牢喽!”   文舒差点没笑出来,点点头又道:“是,娘,我知道了。”   “哎,好,好。”文夫人拍着她的手,连连叹了几声,眼睛里泛出泪花来,“舒儿,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知道了,娘。”真正离别时,文舒即便做好准备,也不由泛起酸来。      田伯棠走过来,把文舒拽到一边,郑重说道:“小舒,路上好好照顾自己,万事小心。无论如何,受了委屈就回来,这里毕竟是你的家。”   文舒的心思,他约莫晓得一些。眼看着她从小吃了那么多苦,那么多委屈,心中感叹,她这一走,怕再见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文舒忍着眼眶的酸热,点头道:“嗯,知道了,大师兄。”伯棠师兄对她一直甚为照顾,只是他常年在外走镖,一年到头见不几次,想把她照顾得更好些也没法子。   文槿也凑过来,拉着文舒的手道:“姐姐,你多保重啊。”   “小丫头放心,二师兄一定会照顾好她的。”陆仲轩摸摸文槿的脑袋,笑道:“你信不过二师兄?”   文槿一偏头躲开他的手,瞄了瞄白随意,想了想还是道:“白阁主,你要是照顾不好我姐姐,小心我打折你两条腿!”   陆仲轩的脸登时冷了下来:这两年,他费尽心机、千方百计地讨好她,却总也不得她的欢心。这丫头,可比文舒难哄多了!他扫向文夫人身后的众多师兄弟,心中又嫉又恨:他这一走,文槿那丫头可不得把他忘了?白白便宜了这帮小子!   不过照文槿的性子,该不会喜欢上他们才对。嗯,是了,文槿这丫头明显还没开窍,怎么可能喜欢上他们那堆毛头小子?要喜欢,也是喜欢他这样气宇轩昂、英姿不凡的成熟男人才对!   他这样一想,又放心下来。只道加紧陪他们寻了镖,速速赶回来才是正事。      “什么时候出发?”白随意早等得不耐烦,但还是压着性子沉着问道。   文忠也自觉太过磨叽,挥挥手赶着文舒跟陆仲轩道:“好了,现下便启程吧,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其余弟子齐齐喝道,声音洪亮得震响了整片街道。   “走了!”文舒翻身上马,一挥马鞭,马儿顿时飞奔前去。   爹,娘,阿槿,保重!她狠狠压住心头翻涌的各种情感,强忍住没有回头。她这一走,三五年内不会回来。希望再回来时,大家都比现在过得好。      *      宁州城外,清新嫩绿不再。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明媚盎然的鲜绿,处处透着俏丽春意。   “哈哈哈哈!”文舒一路策马飞奔,大口大口呼吸着周围清爽透彻的空气,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畅快通彻。迎着呼啸而过的凉风,连连放声大笑。   “喂,臭婆娘,你不用这么开心吧?”白随意眼睛不好,被安排同文舒共乘一骑。此时坐在她身后,听着她又吼又叫,甚为爽朗的笑声,不由也觉得畅快起来。   “当然要开心。”文舒仰头大笑,手中马鞭连连挥舞,在空中打旋转着圈儿,“束缚尽褪,残茧尽剥,我有何理由不开心?”   白随意坐在她身后,揽着她的腰身,清楚察觉到她激烈的心跳声,撇撇嘴泼她凉水道:“得了吧你,还束缚尽褪。我问你,你下次回家时怎么办?你爹娘可见过我,如果我不在,你打算怎么解释?”   “这个容易。”文舒的好心情丝毫不受影响,“我找个身量跟你差不多的男人,给他眼睛上蒙一条宽锦不就行了?”   白随意咂咂嘴,嘘道:“喔,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不过大爷我气质高贵,面容俊秀,你上哪里找个差不多的顶替?”   文舒嗤笑一声:“你在我家待了不过半日,还指望他们把你记得多清楚?”      陆仲轩方才一听见那声“臭婆娘”就惊呆了,这时才反应过来,策马过来同文舒并驾齐驱,诧异道:“舒儿,你,你们在说什么?”   “说什么你听不见吗?没长耳朵啊?”白随意嗤他一声,又对文舒道:“臭婆娘,敢小觑大爷!大爷告诉你,就大爷这一身风姿气度,谁见了都忘不掉,最起码能记在心里一辈子!”   “哟,白大爷,您的意思是,人家还能把你记个生生世世?”这得瑟的臭小子,脸皮忒厚,文舒笑着摇摇头。   陆仲轩见两人都不答他,来不及生怒,急急又问道:“舒儿,你,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找个同他身量差不多的男人?”   “你真听不懂?”白随意煞是奇怪,“哎,文舒,你这个师兄脑子有毛病吧?这么浅显的话都听不懂?”   “白阁主,请自重!”陆仲轩再能忍也不由沉了脸,缓了缓气息,又对文舒道:“师妹,如果我没理解错,你们并不是真心相爱?”   白随意嗤了一声,把文舒搂得更紧,怪腔怪调道:“不不,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对吧,舒宝贝?”   陆仲轩气极,差点没控制住,险些一脚把他蹬下去:“白阁主,请管好自己的手脚!”   “哎,你才该管好自己的手脚吧?”白随意被他捉住肩膀使劲往后扳,差点坐不稳摔下去,怒道:“我抱我媳妇儿,关你屁事?拿开你的爪子,别掰我!”   文舒啐了他一口,缓缓放慢速度,拍拍他的手道:“你别抱那么紧,我喘不过气了。”      “舒儿,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陆仲轩得不到回答,索性策马挡在她前方,拦住她道:“你同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吁!”文舒勒住马儿缰绳,看着他淡淡道:“没怎么回事,你让开,还要赶路呢。”   陆仲轩不让,眉头一拧,道:“我是你师兄,出门在外,你得听我的。说,你们怎么回事!”   文舒拧了眉头,还没答话,便听白随意道:“喂,姓陆的,你有没有搞错?她是我媳妇儿,只能听我的话!”   陆仲轩气得直咬牙,文舒几乎能听得到“咯吱咯吱”的声音。瞧着他这架势,估计不告诉他便难以起程。虽然极不愿理会他,却也不想为此耽误行程,道:“我想离家在外面闯荡两年,可是爹跟娘都不可能同意我只身行走。我便找了随意假意娶我,将我带离宁州。”      陆仲轩心头狠狠一跳:“你是说,他前来提亲是你一手策划的?就为了能离开宁州城?”   “嗯。”文舒垂首把玩手中的马鞭,反正已经出了宁州城,她才不怕会被抓回去,淡淡又道:“二师兄,你不会将事情的真相说出去吧?”   陆仲轩一下子怔了,他要不要说呢?说了有什么好处?愣了半晌也没想到对他有什么好处,遂语重心长道:“舒儿,你这样,不是伤师父跟师娘的心吗?”   文舒听他一口一声“舒儿”,心中犯恶心,微微拧起眉头:“你不说,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心?”   陆仲轩语结,愣神之下被她从身侧窜了过去,连忙调转马头追上她:“舒儿,舒儿你真要这么做?”   他面上做着焦急的神情,眉梢却早挂上丝丝得色:他就知道,她根本没办法忘记他,她还喜欢他!他一日在她身边,她便一日不会喜欢上别人!而她满脸的冷淡,不过是一种伪装罢了!      “哎我说你这人,烦不烦啊?”白随意反正不用看路不用策马不用担忧,只稳稳抱住身前的柔软腰身就好,闲闲道:“我媳妇儿不都说了吗,你还一遍又一遍的问,啰嗦!”   “你尚未同我师妹成亲,不许对她言语轻薄!”死瞎子,居然敢占我师妹便宜!陆仲轩看着白随意紧紧搂住文舒腰身的手,眉峰愈发紧皱,直恨不得把他两只爪子砍下来剁碎包成包子喂狗吃!   “我何时对她言语轻薄了?”白随意挪挪屁股,又往前靠了靠,贴着文舒的身子奇道:“媳妇儿,我有对你言语轻薄吗?”姓陆的那小子真是奇怪,他明明只对她的身体轻薄,何曾对她言语轻薄了?真是冤枉死人!   “驾!”文舒一早烦透了陆仲轩,见白随意居然同他闹起来没完没了,微微蹙眉,手中马鞭一挥,身下马儿嘶鸣一声,立时窜出去好远。   被落下的陆仲轩紧咬牙关,死死抿着唇,眼神灼热得似乎能把白随意的后背烧出一个洞。他恨了半晌,忽又笑了——文舒啊文舒,你想忘掉我?没那么容易!手中马鞭一挥,不多时便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真的出现新筒子给阿轻撒花花哎~~嘻嘻~~左扭扭,又扭扭,给布衣人童鞋跳舞看~~ 最后,各种飞吻送给看文的亲们:╭╮╭╮╭╮╭╮╭╮╭╮╭╮ 第 12 章 赶路   “哒哒哒——”   马蹄阵阵,尘土飞扬。   两匹骏马,三名旅人,一前一后,疾驰而行。      “太阳是不是落山了?”环抱身前女子腰际的白衣青年开口问道。   “哎?你怎么知道?”他身前的女子甚为诧异,他不是看不见么,如何得知?   “臭婆娘,你是猪啊?太阳落山后阳光热度会明显减退,你连这都不知道?”如此出言不逊的人,除了白随意还能有谁?“真是笨死了,跟你那师兄一样,长了个猪脑子!”   “白阁主,请自重!”真是躺着也中枪,陆仲轩离他们只数米之隔,将此话听得清清楚楚,眼神一厉,沉声喝道。   文舒极是无语,她心情愉悦之下只顾着赶路,竟忽略了转冷的山风,举目眺望片刻,扭头问他道:“随意,你是不是觉得冷了?”   白随意满头黑线,掐着她的腰眼,大声叫道:“喂,臭婆娘,大爷有那么弱不禁风?大爷虽然没有你那猪头师兄生得粗壮,可也是个健硕男子,你别侮辱大爷!”   “……”粗壮?他生得粗壮?他这么英姿翩翩、英武不凡、长身玉立、俊朗仿若天人一般,他居然敢说他生得粗壮?!陆仲轩紧紧攥着缰绳,直恨不得给他两鞭子,抽烂他那张臭嘴!   文舒也觉得他说话过分了,轻喝道:“随意,怎么说话呢?”   “什么怎么说话呢?”白随意左右挪动几下,又道:“文舒,咱今天别赶路了,找个地儿歇息吧?”他左扭又扭,嘟囔道:“一路抱着你,你倒好了,安安稳稳摔不下去。可我呢?浑身僵死了,稍微动一动都疼。”   “……”文舒气结,她的腰都快被他勒断了好吧?他居然还敢嫌弃?抓住他的手腕往外一甩:“疼就松手!”   白随意摸摸鼻尖,被她甩开的那只手重又搁回原位,语重心长道:“媳妇儿啊,我要是不抱着你,你摔下去怎么办?到时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哇!”   “……”厚颜无耻是什么意思,文舒总算知道了,眯眼望了望前方,轻声道:“我记得前面有处破庙,再走一段吧。驾——”   陆仲轩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欢,就是不搭理他,脸阴沉着堪比黑锅底,狠抽了马儿一鞭子,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冷,白随意越来越不耐烦。   “吁——”终于,在白随意彻底失去耐性前,文舒印象中的破庙出现在眼前。   “到了?”白随意被颠簸一路,粉嫩嫩的屁股早受不住,歪歪爬下马背,踉跄两步,差点站不稳坐地上。   陆仲轩瞧得开心,张口讽道:“可不是到了吗,如果不是到了,咱们怎会停下?”他咂咂嘴,摇摇头,完全是模仿方才白随意讽他的语气。   白随意是谁啊,明着暗着的身份都不同凡响,从小不知打过多少嘴仗,岂能让他得了便宜?“哟呵”一声,道:“说你是猪脑子,你还不承认。连大爷那么明显的陈述语气都听不出,啧啧。”他揉揉屁股,竖着耳朵辨着文舒的脚步声,摇摇头又道:“我跟猪没话说。”说罢便不再理他,脚步一迈,随在文舒身后踏进庙中。   “你——”陆仲轩咬着牙,手中马鞭被他攥得咯吱咯吱响。恨了半晌,最终深吸几口气,拴好马儿跟进庙中。      庙里,文舒早已放好包袱,正收集杂草树枝准备生火。   陆仲轩两步跨过来,坐在她身边,翻出包裹里的干粮递给她道:“舒儿,我听师娘说,你的厨艺又长进了?”   “没有的事。”文舒生起火,搭起架子,接过他手中的干粮放在上面烤着。   “哈哈,是吗?”陆仲轩朗笑两声,看着她道:“舒儿还是喜欢谦虚。”   他靠得太近,文舒轻易便嗅到他身上沾染的檀香味儿,胸口一阵阵发堵,微蹙着眉头往白随意那边挪了挪,问道:“随意,你吃几个干粮?”   “干粮?我晚上不想吃干粮,我想吃野味。”白随意好不容易找个了暖和又不烤得慌的地方盘腿坐着,正愣神。   “白阁主,大晚上的,你让我们去哪里打野味?”陆仲轩看不惯他懒散娇贵的样子,微微皱眉。   文舒也道:“是啊,晚上不比白天,随意你将就下吧?”   白随意一拍大腿,叫道:“不行!”他赶路这么辛苦,不吃点肉怎么行呢?身体会受不了的!   陆仲轩当即沉了脸,缓缓道:“白阁主,您真要如此任性?”   “姓陆的,你说谁任性?!”白随意也冷了脸,“我就是要吃野味,怎么了?”   “您要非吃不可,我不能把您怎么样。”陆仲轩拨弄着地上的篝火,抬眼瞟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您自己去打就好,回来我给您料理。”   白随意被覆着双目,看不清神色。只见他面无表情地起身,淡淡道:“去就去。”说罢,抬脚便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哎哟!”忽然,他脚下一个踉跄,身子晃了几晃,“噗通”一声歪倒在地。   陆仲轩登时便笑了:“白阁主,您装也装得像一点罢?”嘁,真是受不了他!陆仲轩“咔吧”一声掰断手中的木柴,往篝火中一扔,又道:“平地也能踩到坑?您当我们都是瞎子,看不见啊?”   白随意动作一僵,默然。片刻后,叹口气道:“是啊,你们都不是瞎子。”他两手在地上一阵摸索,抖抖歪歪地站起身,继续往外走。   文舒一皱眉,喝道:“回来!”   白随意并不住脚,两手往前探着,依旧要往外走。文舒只得起身去拦他,一面揪着他的衣领,一面对陆仲轩道:“师兄,你去打点野味来吧!”   陆仲轩坐得稳稳当当,只做并没听到,并不动弹。   文舒叹了口气,声音微微放软:“师兄,你去打点野味来,好不好?”   陆仲轩垂眸抿了抿唇,拿起身旁的剑往外走去:“舒儿想吃,师兄自然效劳。”      陆仲轩身手利索地跃进夜色,不多时便失去踪影。   文舒这才扶了白随意坐在篝火旁边,往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你逞什么能?眼睛不方便还往外跑,你吃饱撑的?”   白随意耸耸肩,也不辩驳。   “有吃的还不满意,你事儿不少,大晚上的还劳我师兄跑一趟!”虽然她对陆仲轩几多不满,这次也为他叫屈,“若是我师兄不愿意去,你便打算饿着?”   白随意摇摇头,奸笑一声,道:“咱俩一个是瞎子,一个是女人,他有义务劳心劳力照顾好我们。”他说着闲闲往后一躺,两手枕在脑后,歪头叼起一撮乌发,惬意得紧,哪里还有半点倔强的样子?   “啧,瞧你娇贵的样儿。”文舒好笑地摇摇头,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金丝雀儿了。她渐渐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居然能教养出这样娇贵的男子?   “呸呸!”白随意两口吐出嘴里的头发,叫道:“我说文舒,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我怎么不识好人心了?”   “老子要不是看你那么瘦,浑身摸不出几两肉来,能花心思设计他去打野味?老子吃饱撑的?”白随意呼啦坐起身来,吭吭捶着地面,恼怒道:“老子是个爷们,哪有那么娇贵,非得吃肉?还不是看你一个姑娘家,千里迢迢跟着我们奔波,怕你身子受不住?”   文舒一怔,心头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瞧着他傲娇又别扭的样子,竟觉得甚为可爱,顿了顿,笑起来:“好,好,是我错了,辜负你一片好心。”      “这还差不多。”白随意见她道歉,这才满意地躺下,翘起二郎腿悠悠晃着,嘿嘿笑了两声,又道:“其实老子就是看他不顺眼,偏折腾他,哈!”   文舒扑哧一笑,笑着笑着,眼前忽地浮现出当初丢镖时的情景,笑容渐淡。陆仲轩,他是那么无情又卑劣的人,她猪油蒙了心,才把一腔真情托付到他身上。   不过也是他的报应,丢的镖居然是白随意的东西,而且白随意又对他不满。这下好了,一路跟着事主寻镖,心中便是再有不满,也不能出言不逊或者出手教训人。   啧啧,命运啊,真是有趣。文舒几乎可以想象,未来几个月的日子是多么的有趣。那简直就是鸡飞狗跳、热闹非凡呀!   “哎,我觉得你们俩很不对劲哪。”白随意回想起他们这两日相处的情形,奇道:“他可是你二师兄,为什么你不替他说话?我怎么琢磨,怎么觉着你比较偏向我?”   文舒嗤了他一声,扒拉着篝火堆上的干粮,见哪个烤得差不多便拿下来:“我要是帮着他,你们俩不吵得更厉害?还赶不赶路了?”   白随意闻着烤馒头的香味,耸耸鼻尖,将手伸向她道:“给大爷掰块干粮。”   “你这小子,怎么张口闭口‘大爷’‘老子’?”她一直不跟他计较,是感他无偿带她离开宁州,千两银子分文不取。可是他这样出言不逊,在外行走极容易得罪人,不改掉怎么行?   “哟呵,文小妞儿,你过了河便拆桥是吧?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啊!”白随意胳膊伸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递给他食物,恼怒起来。   文舒气得想抬脚踢他,又不愿跟他一般见识,去做那泼妇。想了想,索性转过身去不理他。      她不说话,白随意一时也觉得无趣,撇撇嘴假寐起来。   夜渐渐深了,鸟儿早已归巢,不时翻腾着翅膀,发出扑棱棱的声响。   “喳——喳——喳——”不知哪里飞来只喜鹊,落在屋顶不时鸣叫起来。   白随意嫌吵,对准屋顶大吼一声:“滚!”   不知是他气势太过“磅礴”还是怎的,那喜鹊果真不叫了。   白随意躺着躺着,忽地坐起身来,对文舒道:“喂,我要如厕,你过来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在文下看见好几只可爱滴童鞋,开心地转圈圈ing~~~ 亲们,记得时常冒泡泡呀,潜水潜多了对身体不好哟~~~ (如果乃们都不冒泡泡,阿轻会觉得写文孤零零的,很难受滴说) 第 13 章 初引   “喂,文舒,我要如厕,过来帮我。”白随意躺着躺着,忽然呼啦坐起身来,对身旁的文舒说道。   “啊?”文舒手一抖,打了个寒战:仲轩师兄不在,他要如厕可怎么办?他原本的小厮被他嫌麻烦给扔在宁州了,一路如厕都是由仲轩师兄引领。这下师兄跑出去给他打野味……她为难不已,僵坐在地上不肯动弹。   白随意见她好久没动静,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喂,干嘛呢?快点快点,想憋死我啊?”   文舒大汗,她从来没想过有生之年居然会有这等荣幸,居然伺候男子如厕!看着他不耐烦的样子,汗颜问道:“要不,你再忍忍,等我师兄回来?”   白随意一听,彻底恼了,怒道:“我憋死了你负责啊?”   “……”文舒拧眉咧嘴,一张脸彻底纠结起来:人有三急,这样让他强忍着,确实不厚道的样子?眼见他愈来愈不耐,只得扶起他往外走:“好吧好吧,走了走了。”      外面漆黑一片,文舒搀着他寻了处僻静角落,背过身去道:“好了,你赶紧的。”   白随意不动,嬉笑出声:“喂,天这么黑,你偷看不着的,进庙里等着去吧。”   “……”文舒再度无语,跺了跺脚,果真朝庙里走去:“这是你说的,到时摔着可别怪我!”   不识好人心的家伙,哼!文舒一直走进庙里尚气愤着,这什么人呀,哼,待会叫她时她绝对不理他,让他在外面待着去吧!      “喳——喳——喳——”喜鹊的叫声再度响起,这次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白随意扯扯衣袍,以一种不耐烦的语气道:“出来吧,别叫了。”   他话音刚落,右手侧立时窜来一个黑色身影,单膝跪地朝他抱拳道:“主子,证物在邵陵。”   原来,喳喳叫唤的并不是喜鹊,而是学喜鹊声的暗卫。   “邵陵?”白随意身子一僵,似叹息,似不可置信,似失望,又似松了口气,“那东西具体在哪儿?”   “在邵陵知府卢大人府里,具体尚未探知。”   白随意默了片刻,挥挥手道:“好,你下去吧,继续探。”   “是,主子保重!”黑色身影既已得令,下一刻再度埋身黑夜中。      “邵陵,邵陵。”白随意一面念叨着,一面开始嘘嘘。邵陵是他二姐乐正景康的地盘,如果东西在那里,是不是说明二姐她……难道,二姐真的同宁州的贪污案有关?   “唉!”他叹了口气,母皇身子渐弱,传位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大姐乐正景安与二姐乐正景康的争斗愈发激烈,近年更是由暗转明,让他这个弟弟夹在中间难办。   烦死,烦死,烦死烦死!   有时候他特别埋怨母皇——早早定下储君不就好了?偏要让她们两个争来抢去,有什么意思?幸好大姐和二姐本事都不错,不然下任储君的争夺还会掺和进几个王爷府的姐妹,到时会更加混乱。   “唉!”他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半年前,他查到宁州知府贪污的证据,便托忠信镖局将证物送往京城。哪想路上居然被劫,害他丢一回脸!   “邵陵,邵陵。”二姐啊二姐,你对我这么狠,就别怪我偏帮大姐了!他思来想去,觉得大姐更靠谱,心中暗暗下定主意。抖抖小鸟,往亵裤里一塞,昂头扬声喊道:“文舒?文小妞儿?过来扶我回去!”      文舒正细细啃着烤得香喷喷的干粮,闻声嘴角一咧,吃得更加开心。敢叫她文小妞儿?啧,那就莫指望她去扶他了。   白随意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半丝风吹草动脚步声,以为自己喊得声音不大,微微仰起脖颈又吼道:“文舒!文小妞儿!过来扶大爷回去!”   大爷?啧啧,有求于人居然还敢摆臭架子!文舒摇摇头,啃着干粮,坐得更加安稳。   白随意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顿时怒了:“姓文的臭婆娘,你耳朵聋了是吧?赶紧滚过来扶大爷回去!”   文舒放下干粮,走到门口倚在门框上,抱胸瞧着黑沉夜色中那抹白影儿,缓缓道:“白阁主,白大爷,您有求于人,居然还敢出言不逊?谁教你这么求人的?”   “大爷哪有出言不逊?”白随意把手臂往她的方向一伸,命令道:“过来扶我!”   文舒瞧得有趣,极是好奇:这家伙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被娇惯出这样霸道的脾气?悠悠笑了两声,道:“要我扶你?好啊,叫声‘文大姑奶奶’,我马上便扶你过来。”      “啊呸!”白随意唰地收回胳膊,怒道:“你过不过来?”   “我不过去,你能怎么样?”   白随意咬牙切齿了半晌,发现自己并不能怎么样,一时怒火朝天,恶狠狠道:“你不过来,我就不告诉你镖在哪里!”   他们两个约定过,一旦寻回了镖,便各走各的,两不相干。他知道她有多想独身而行,是以阴险一笑,威胁她道。   文舒一怔,不信道:“你知道镖在哪里?你探到消息了?”   “那当然,你道我落月阁是什么地方?这点消息都打听不出,我还混不混了!”白随意抱胸一笑,等着她乖乖妥协,过来扶他。   文舒琢磨半晌,直觉他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左脚一抬,正要迈过去,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镖物是他的东西,他怎么着也比她急吧?如果他不急,以他娇贵懒散的性子,肯日夜不停地赶路?   她想通这一点,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你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吧,我无所谓。”   “你——”白随意气结,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讨人厌呢?   “我?我什么?”文舒心中好笑,逗他道:“叫声‘文大姑奶奶’,我马上过去扶你。”   白随意冷哼几声,才不叫。      “呼……呼……”夜风幽幽,四处翻卷,各种打滚。撩过他的衣袍,拂过他的面颊,卷起他的发丝,扫过他的鼻尖。   咦,什么味儿?白随意耸耸鼻头,忽地伸手紧紧捂住鼻尖——糟糕,他刚刚在此地小便过!那东东被小风一吹,异样的味道盘旋而起,将他周遭的空气全部蔓延布满!   “呕!”他胃里涌起一阵阵的恶心,也顾不得大老爷们的面子问题,嗷嗷唤道:“文舒,文大姑奶奶,快过来扶我!”   文舒原是逗他玩玩儿,没想到他真的喊了出来,还以为他被虫蛇咬了,眼底一沉,脚下飞奔过去:“你怎么了?”   “快快,扶我进去!”白随意伸出一只胳膊给她,另一只依旧捂着鼻尖,浑身颤颤巍巍,抖得跟筛糠一般。   文舒吓坏了,连忙把他搀进庙中,上上下下检查他道:“随意,你怎么了?”   白随意啪嗒一声拍开她的手,吼道:“都怪你,不扶我进来!”   文舒莫名其妙,奇道:“你到底怎么了?”   白随意气呼呼别扭了好一会儿,死活解释不出,一转身背过身去。   文舒诧异不已,不过看他不像有事的样子,耸耸肩坐回火堆旁,继续扒拉着篝火。      “舒儿?舒儿,我回来了!”陆仲轩高亢的声音尚未落地,人已经踏进庙中。   “师兄。”文舒看着他手中拎着的两只灰兔,讶异地挑了挑眉:“你真打到野味了?”   陆仲轩朗笑着点点头:“当然,舒儿发话,师兄岂能失手?”   文舒扯了扯唇角,从他手中接过兔子,正要宰杀,忽又被他夺了过去:“我把皮剥了再给你吧。”   “……嗯,好。”文舒看着他娴熟地动作,心底氤氲起点点酸楚。以前,他也是这么体贴。   他总是这么体贴。      “给。”陆仲轩极利落地收拾完,见文舒呆呆盯着他瞧,笑道:“舒儿也馋坏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文舒顿时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接过兔子放在架子上烤。   如果,如果他不是那样的出身,如果他从不缺名利权势,是不是就不会那样对她?他是这样细心、这样体贴的一个人,她不由自主地便被他吸引住。   可是,如果他出身不凡,是不是早奔着更大更多的功名利禄而去,根本瞧都不瞧她一眼?   如果,如果她是阿槿就好了。那样她就会漂亮、讨喜、前程无限,他肯定会一直对她好。   可是,那样的话,他是真的喜欢她,真的爱她吗?她真的需要那样的感情,那样的陪伴吗?      “要烤糊了!”陆仲轩见她眼神直愣愣的,盯着某个地方出神,连忙将两只兔子翻了翻个儿。   “啊?啊,哦。”文舒被他捉住双手,心底一颤。脑中自动浮现出那时他手把手教她练剑的情形,胸口蓦然痛了起来。   陆仲轩见她回过神,便又坐到一旁,一时看看食物,一时看看她,笑了。文舒为什么会发怔,他怎会不知?呵呵,她是想起来两人曾经相处的情景了吧?女人就是这样,念旧,易伤怀。   他斜眼瞟了白随意一眼,心中念道:“死瞎子,可惜你瞧不见。如果你能瞧见的话,哼哼,可不把你气个半死?文舒跟我青梅竹马,相伴那么多年,怎会轻易忘掉我,重投你的怀抱?只要我不放手,她是逃不出我的手心的!”      白随意以肘撑起半个身子,正百无聊赖地愣神,鼻尖忽然嗅到一股纯然的肉香,立时坐起身来,惊呼道:“喔,文舒,你用的什么香料?为什么我从来没闻到过?”   文舒淡淡一笑:“我没用香料,只抹了盐巴。”   “不可能!”白随意信誓旦旦地断定,“我从小尝遍美食,各种食材各种做法全吃个遍,用没用香料我还判断不出来?”   文舒耸耸肩:“真的没有。”见他犹不信,笑道:“你是饿坏了吧?人饿肚子时吃东西最香了。”   “你少糊弄大爷!”白随意凑到她身边,长长伸着鼻子,道:“说罢,是什么香料?如果是你自己配的秘方,大爷买了!”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更了,快累shi鸟,睡觉去也…… (希望醒来时,能看见花花,(*^__^*) ) 第 14 章 梦魇   “咦,好香啊!文舒,你用的什么香料?”白随意伸长了鼻子,凑到文舒旁边对准烤架上的兔肉一阵垂涎,“我从来没闻到过这种味道,你自己配的?”   文舒好笑地摇摇头:“真的没用香料,只抹了盐巴而已。”   白随意依旧不信,不满道:“文舒,你这就不厚道了。即便是你的独门秘方,我买了还不成吗?”   陆仲轩看不惯他财大气粗的样子,悠悠笑道:“白阁主,您这样说,可就是看不起我师妹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   白随意一想也是,文舒这人虽然闷了点,却是极厚道,不可能骗他。但是篝火上飘来的香进人心底的肉香,却让他忍不住起疑:单单抹上盐巴,真的能做出这种味道?他曾经在外行走时,没少这样烤肉,但是何曾闻到过这样的香气?   “文舒,肉烤好没有?烤好赶紧削给我一片,我要尝尝!”他不信,无论如何没办法相信,单单肉加上盐,真的能烤出这般香入心扉的美妙肉香?不信不信!   文舒好笑削下一片肉,递到他嘴巴前:“张嘴。”   白随意听话地张大嘴巴,含住她递过来的肉片。用舌尖一抿,立时怔住了:这肉片薄而细嫩,带着点脆脆的焦酥,咀嚼两下,居然化开在舌尖,自动滑入他的食道中。   “再来一片!”白随意有些激动,揪着文舒的衣衫扯道。      “好,张嘴。”白随意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嘴巴不知有多叼,却居然喜欢她烤的肉!文舒心底泛出丝丝喜悦,唇角微扬,再度削了片肉,吹凉了喂给他。   “再来!”是她削的肉片太薄了吗?为什么他嚼了没两下,肉就化了呢?白随意咂摸着嘴巴,又道:“削个大块的!”   “好。”文舒见肉熟得差不多,便在大腿上削了块肉递到他嘴边:“来。”   唔,大腿肉?牙齿舌尖传来的筋道感告诉他,这肯定是大腿肉,筋道,厚实,香嫩。这肉滋味太美妙,他小心翼翼地咀嚼着,好久才放任它们滑进食道,终于觉得味蕾也尝到了香味,小小吐出口气:“呼……香,香啊!”   “那是自然,我师妹的手艺可不是寻常人能比。”陆仲轩面上笑着,心里早妒忌起来:他眼睛瞎了不起啊?居然能享受到舒儿的亲手喂食,哼!   白随意依旧不敢置信,这样美妙的食物,真的什么香料都没放,仅仅抹了盐巴?   文舒看着他呆愣的样子,心道这小子还挺识货嘛,不由抿唇笑了。待肉完全熟透,便割了整条大腿递给他。看他迫不及待地接过,张嘴开咬,忽然觉得好欢喜。瞅着他鼓着腮帮子的模样,竟觉越看越可爱。      白随意眼睛看不见,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凝注在手中的肉上面。文舒一面啃着肉,一面盯着白随意。陆仲轩则看看她,看看他,喷香的美味如同嚼蜡,索然无味。   三人虽然各有所思,却只用了一刻钟便干掉一只兔子。   白随意咯咯嘣嘣啃着手中的兔腿骨,对每一丝肉末都恋恋不舍,直看得文舒好笑得不行,劈手从他手中夺下扔进篝火中,道:“行了,别啃了。“   白随意两手瞬间转空,有点不能接受:“你干嘛?大爷什么时候让你……”   “去!”文舒嫌他又出言粗鲁,伸手推了他一把,道:“有那么好吃吗?你真没吃过好吃的东西还是怎么着,我随手烤只兔子就把你馋成这样?”   白随意一怔,他,他吃过好吃的东西。   曾经,他去哪里都带上她,只因为她会做各种各样的香料,会调配出各种各样美味的食物来取悦他。他,他曾经每天有她陪伴,每天品尝她做的美食,每天欢声笑语,每天恣意飞扬,每天伴她游山玩水,每天带她闯龙潭虎穴,每天与她心心相印,惺惺相惜。   她,曾经是二姐送给他的侍女。天长日久,两人互相对对方动了心,愿结白头之好。   她,是二姐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睛与嘴巴。      白随意填饱肚子,便寻了块儿干燥温暖的地方侧身躺倒。即便眼睛上遮着宽锦,依旧不安地拿手盖住眼睛,似乎怕极被人发现心事。   “哎?这就睡了?”文舒摸不着头脑,心道这家伙好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便不说话了?倒头就睡,还是背过她去睡。   白随意淡淡嗯了一声,便曲腿抱头再也不动了。   文舒心中奇怪,耸了耸肩,也躺倒在地,枕着双臂闭上眼睛。      “文舒?文舒?”朦朦胧胧中,文舒觉得耳畔老有人在唤她,胳膊还被人轻轻晃着。她用力睁开困乏的眼睛,见白随意盘腿坐在她身边,讶道:“你怎么起来了?天还没亮呢。难道,你又想如厕了?”   “不,不是。”白随意的嗓音微微低哑,透着一抹淡淡的无助与不知所措,“我睡不着。”   文舒从来没见过他收起利爪与刺毛的样子,一时有些呆:“怎么了?就吃半块干粮,两只兔腿,应该没吃撑啊?”   白随意默了片刻,竟似哀求道:“文舒,你讲故事给我听吧?或者只随便说说话也好。夜太深,我眼睛又看不见。如果听不见声音,会觉得自己不仅瞎了,而且聋了。”   “好,好吧。”他本就长得俊,即便眉眼被宽锦覆住,借着微明的篝火,依旧能从他的鼻尖、脸颊、嘴唇、下巴上看出绝色来。这样一个美男向她示弱,文舒无论如何狠不下心拒绝,便道:“那你躺下吧,我说话给你听就是。”      “嗯。”白随意躺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两手交握缩进袖中,道:“好了,你开始吧。”   文舒清了清嗓子,略略一沉思,便低低讲述起来:“宁州有一家镖局,叫忠信镖局,是星辉国三大镖局之一。镖局的总镖头叫文忠,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相貌清秀,资质平庸,性子沉静。小女儿相貌漂亮,资质绝佳,性子活泼。他有十个弟子,除了他两个女儿,其他八个都是男孩。他们……”   她的声音低低的,缓缓的,悠悠的,长长的,很容易带动听者的思绪。她的音质沉静清澈,像某种上好的乐器丝弦,让人越听越爱,越听越沉浸。   白随意听着她低低的叙述,脑海中那个时而温柔时而娇俏,有着极白皙的皮肤,清澈如水的蓝眸,金子一样闪亮的秀发,微微上翘的嘴唇的少女身影渐渐淡去,转而浮现出另一个女子的身形来。   那是一个身着淡淡青衫的女子。乌黑的秀发垂至腰际,宽阔的额头,柳叶弯眉,秋水般沉静的眼睛,小巧的鼻梁,精致的檀口,略尖的下巴。这是一个极清秀、并不出众的女子。可是她的眼睛很美,氤氲着一层淡得看不见的忧伤,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看得久了,连灵魂都被吸进去。      “……大女儿被她爹指责一通,心中委屈,愈发疑惑:她咬紧牙关挺过鬼门关,是为什么?她顶着一张残面,跋涉千里回家,又是为什么?只为了受这一通委屈吗?”   “别的她尚能接受,唯独付错情意、信错人这一点让她无法容忍。一个拼命去护的人,居然不在乎她的死活,在她死后还往她头上扣屎盆子,叫她情何以堪?”   “于是她便想,离开吧,离开吧,离开这里,去外面寻找合心的、顺心的生活。”   文舒本来只想讲些镖局弟兄如何走镖送货的事情,然而讲着讲着,不由自主把自己的经历讲了出来。她沉浸于自己的故事中无法自拔,好一会儿才脱开那种低闷的情绪。低头去看时,白随意已经睡熟了。   她微微一笑,忽觉说出来真好,心中轻松了许多。她重新又躺下,与白随意只隔了半臂的距离。看着他白净的面庞,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一时竟觉得心底温暖。   真好,他是个瞎子,他看不见她的面容。真好,他喜欢她做的食物,喜欢听她的声音。文舒将掌心贴近心口,微微扬起唇角,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她入眠后不久,陆仲轩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黑沉一片,没有半点光泽。他的目光毫无情感,直直盯在文舒疤痕纵横交错的脸上,回想起她刚才的叙述,心头翻涌起各种心思。   他视线微微一错,又盯在白随意脸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耷下眼皮遮住那双冷沉的眼睛。      “流莲,流莲,流莲你不能离开我!”白随意睡到半夜,忽地做起梦来。他额上渗出点点晶莹的汗珠,不时翻来覆去地滚动。滚着滚着,便滚到文舒身边。他双手胡乱摸索着,触到文舒身体的一刹那,一把捞过她紧紧搂进怀里,略略急促道:“流莲,流莲,你不能离开我,不能。”   他力气太大,加上文舒并不习惯在外熟睡,是以立即惊醒过来。她刚一睁眼,便看见白随意额头上那片冷汗,感触着他不停颤抖的身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白随意闹得动静太大,陆仲轩也被他吵醒。见他居然敢把文舒抱在怀里,怒气顿生。大眼一瞪,挥起一掌便朝他拍去!   “师兄,不可!”文舒连忙拦住他的手,冲他摇摇头,转而拍拍白随意的背,放柔声音说道:“好好,我不走,我不离开你。”   白随意似乎听得到她的话,勒住她的手微微放松。然而不待文舒松口气,忽地抽风似的一掌拍她肩膀上,嘴里犹不清不楚地骂骂咧咧:“贱人,给老子滚!别再让老子看见你,哼!”   文舒被他一搡,没刹住身子,立时朝后滚去,被陆仲轩接个正着:“这姓白的神经病是吧?这才一天的功夫,怎么整这么多事儿!”   文舒扯扯嘴角,见白随意滚去一边,背对她蜷起身子,叹了口气:“师兄,我们也睡吧。”   陆仲轩一心功名权势,怎么懂得情深意重之人的心思?自是觉得白随意难伺候。可是文舒不同,她几乎可以猜想到白随意噩梦的来源。      白随意是个直肠子的人,他学不来弯弯绕。他梦中依依不舍的,定是深深依赖之人。而能让他骂一句“贱人”“滚”,却又舍不得杀害的人,必是他爱之深、恨之重的人。   他,受过情伤吧?她蓦地想起那天,她猜他眼睛瞎掉的原因,他立时翻脸,恼怒地走掉。看来,这是他的逆鳞吧?看来他受伤之深、之重,半点不输于她。   文舒转脸瞄了眼白随意,见他身子蜷得像虾子一般,心中不由微痛,极想过去抱一抱他。   她叹了口气,合上眸子却再也睡不着。脑中思绪纷乱,生生熬到了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这一章写得不大好……捂脸…… (那个食物到底好不好吃,亲们表纠结撒,小白喜欢吃就好了哈~~) 第二卷 邵陵入 第 15 章 初至   遥远的东方,太阳将出未出,映得天边一片灿烂绯红,灼灼妖娆。   天光渐亮,碧蓝的天空,纯白的云朵,早起叽叽喳喳觅食的鸟儿,微微的清风,一切都证明今天是个好天气。   文舒昨晚被白随意折腾两回,心中杂事纷乱,竟再也无法入眠,直至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唔?”她是被鼻尖旋绕的食物香气诱醒的,揉揉眼睛坐起身来,见陆仲轩正坐在篝火旁烤着干粮和昨晚剩下的一只兔子,怔怔道:“师兄?你起这么早?”   昨晚集来的柴火差不多用尽了,他又去外面抱的么?文舒看看架子上的食物,差不多已经烤好了,心头滋味陈杂:他到底起多早?   “来来,喝口水,要吃饭了。”陆仲轩灿烂一笑,露出的牙齿洁白整齐,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芒,很明朗俊逸的模样。   文舒胸口一紧,蓦地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缓缓抚上胸口的伤疤,微微垂眸,用力按下心头涌起的那股难言滋味。   此行寻镖,还不知要经历多久。文舒转头去看身旁躺得安稳的白随意,心头渐渐浮现出一个念头。她,她不想跟陆仲轩同行。一点点都不想。她看见他就难受,心中各种各样的不舒服。   白随意依旧沉睡着,瓷白无暇的肌肤,高挺的鼻梁,薄而有型的嘴唇,削尖的下巴,整个儿一个睡美人。文舒打量了好一会儿,见他嘴角居然微微上翘,似乎在做什么好梦,不由地笑了。这一笑,心头那种窒息感如被风吹过一般,消失不见了踪影。   “喂,喂,醒醒,喂!”文舒毫不留情地掐着他颊上的肉,转着圈儿地拧,“懒猪,赶紧醒醒!”      “唔?”他就是睡得再沉,也该醒了。白随意捂着被她掐过的腮帮子,火大地吼道:“谁掐老子的脸?”   文舒咂咂嘴,爱极了他发火的模样,伸手捏住他精致尖巧的下巴,戏道:“你道是谁?当然是你‘姑奶奶’我呀。”   “滚!!!”白随意怒吼一声,一把pia开她的手,五指扣爪,往她脖子处袭去:“臭婆娘,你胆子不小?!”   文舒若被他捉住,岂不是丢大人了?旋身一转,成功躲开他的袭击,反手捏住他的手腕,拽到篝火前:“这回清醒了?吃饭吧。”   篝火前,肉香味儿尤其浓厚,白随意彻底熄了火,拍拍她胳膊道:“给我条兔子腿儿。”   文舒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刀,削下兔子腿递给他:“呶,赶紧吃,时候不早了,还要赶路呢。”   三人吃饱喝足后,便上马奔向邵陵。      *      邵陵此地稍为偏远,文舒三人一路策马,风餐露宿了月余才到达城门前。   “邵陵,终于到了啊!”高耸的城门前,文舒仰头看着城头上的官兵,再看看身边陆续擦过的行人,笑着呼出一口气。   “是啊,终于到了。”陆仲轩拍拍她的肩膀,“走,进去吧!”   “嗯。”文舒点点头,一手牵着马儿,一手牵着白随意,跟在他身后进了城。      “咦?邵陵虽远,却并不比宁州逊色半分啊!”文舒左右望着,甚是惊奇。不是越偏远的地方越贫穷吗?怎么这邵陵无论是建筑、街道、行人、衣饰、商铺都显得极富荣?   白随意嘴角一勾,弯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邵陵人是富贵商户、告老还乡的官员集中的地方,比宁州繁荣。”   陆仲轩眼底一动,朝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落月阁阁主,这等隐晦消息都探得到。”   白随意如若不是瞎子,肯定会翻个大大的白眼给他。然而他眼睛上蒙着宽锦,只能用言语来表达对他的鄙视:“江湖上稍微消息灵通些的侠士,都晓得这些。”   陆仲轩被他讥讽耳目不明,却丝毫不觉尴尬,又道:“阁主的能耐众所周知,那么……阁主肯定早已探知镖物的下落吧?”时间已经过去月余,算上夺回镖物的时间,再加上回程,怎么也要三个月。他心中挂念文槿,越早回去越放心,试探道:“阁主以为,我们多久能找回镖物?”   “怎么,你有事?急着回去?”白随意奇道。      “没有,没有急事。”陆仲轩微笑着摇摇头,反问道:“倒是阁主,似乎并不急着寻到镖物?”这趟镖半年前就被劫了,他居然到现在才找上门来,并且丝毫不急似的,陆仲轩真是好奇了。   “有什么好急的?”白随意淡淡反问道,“邵陵比宁州好玩儿多了,如果你不急的话,我们在这里玩几日再去寻镖。”   “……哈哈,阁主真幽默。”陆仲轩心里那叫一个悔,那叫一个恨,愈发把白随意讨厌起来。咬牙克制了半晌,又把文忠怨念起来,他干嘛找他跟着寻镖?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干嘛不找田伯棠?哼,偏心的老头子!   他心底一突,田伯棠至今未娶妻,师父该不会把文槿许配给他吧?他想起这些年文忠对田伯棠的培养,越想越觉得可能,眼珠一转,又道:“白阁主如果真的喜欢玩儿,何不等到寻到镖物以后?那时心中毫无负担,岂不更加惬意舒畅?”   几人朝夕相处月余,谁还不知道谁?白随意坏坏一笑,不理他,反对文舒道:“媳妇儿,你找个人问问,看能不能带咱去‘聚星楼’。”      “聚星楼?那是什么地方?”   “聚星楼是邵陵最大的一家客栈,楼内布置得极漂亮。里面既有漂亮的小姑娘,也有俊秀的小伙子,服务极好。”   文舒挠挠头,奇怪地问道:“你眼睛不便,如何得知那里布置得漂亮?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不漂亮,小伙子俊不俊秀,难道你摸两把就知道?”   白随意脸一沉:“我又不是生来就是瞎子!”   他自进了这邵陵城,便不再时时嘻哈不正经,反了股子沉着。文舒不知为何,心底突地一揪,似是在心疼他,又似乎不是。      “这位小哥,你能不能带我们去聚星楼?”反正白随意有的是钱,他爱住什么样的客栈,就随他去好了。文舒叫住一个看起来甚为机灵的少年,问他道。   “二十个铜板,我就带你去。”少年嘻嘻一笑,眼睛晶亮晶亮的,算准了他们不会在乎这点钱。   “给。”文舒好笑地数出十个铜板递给他,“前面带路吧。”   少年接过铜板细数一番,往腰间荷包里一塞,笑嘻嘻地招招手道:“跟我来。”      两刻钟后,一座金灿灿、耀人眼的高大建筑出现在几人面前。   “聚星楼?”文舒夸张地张大嘴巴,看着建筑外墙上贴得满满的小星星,被雷得不行:真贴切啊,不愧是聚‘星’楼!   “到了?”白随意薅着文舒的袖子往里拽,“过来过来,我带你去厨房。”   “干什么?”文舒惊奇地看着他左转右拐,似乎对此处极为熟悉的样子,诧异道:“随意,你到底在这里住过多久?”怎么能熟悉到这种地步?   白随意不答她的话,因为厨房已经到了:“王厨子,让个空儿,我媳妇儿要占地方!”   厨房里少说十个人,二十道目光齐齐射来,文舒大汗,扯着白随意的袖子道:“你搞什么?”   哪想果真站出来一个大厨,憨笑道:“是白公子啊,真是好久不见了。”他瞅了瞅文舒,又道:“咦,怎么不见流莲姑娘?”      文舒只觉手腕一紧,低头一看,白随意的指节已用力得泛白。他虽然面无表情,文舒却真切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那股沉痛,心中一揪,笑了笑道:“王大厨,您好,我叫文舒,陪同白公子前来游玩。”   王厨子似乎也觉失言,干笑两声,闪身让开一个灶,道:“那,那姑娘请便,请便。”   文舒刚要过去,不妨白随意转身就走。他走就走了,偏偏抓着她手腕的手没有松开,直直拽着她向外走去。      “喂,随意,你怎么了?”文舒有些不安,又有些好笑,最多的却是心疼。这心疼如此真切,她自己都有些慌乱。   白随意拉着她往楼上走,拐了几个弯,来到一扇精致的房门前,抬脚一踹,直直往里进。他来到屋子正中,这才撒开文舒的手,往桌子旁一坐,静默着不说话。   “那个流莲……”文舒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他梦中。现在王大厨也提到,看来他们两个曾一起在这里住过。   “不许提她!!”白随意一拍桌子,捞过一只茶壶往墙上一扔,“哗”地碎了。   文舒心一紧,扯扯嘴角,笑道:“你这样的脾气,也难免人家甩了你。”   “你懂什么!不是她甩了我,是我甩了她!”白随意此时跟被针扎了的气球般,嗞嗞直往外冒气。   文舒耸耸肩,笑而不语。      “你不信?”白随意哐哐拍着桌子,怒了半晌,忽道:“你可知当朝三皇子?”   “嗯?知道呀。”怎么扯到三皇子了?文舒奇怪地看着他道。   白随意下巴微抬:“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文舒好笑地道,“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哪有好命去见三皇子那样的贵人?”   白随意气得直想敲她的脑袋,觉得她真是笨得不轻:“你没见过,还没听过啊?当朝就只有一位皇子,这么一个稀罕人物,民间难道就没提过?”   “倒是经常听人提起。”文舒歪头回想一会儿,道:“大家都说他是个性子淡漠、严肃、冷厉、做事果决的人。”她顿了顿,忽然笑了,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不过啊,有传言说他的冷酷只是对外而言,对他喜欢的女子哟,啧啧,那可是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体贴得不能再体贴呢。”   白随意听到后面半句,身子几不可见地僵了僵。随后微微一笑,掸掸衣袖,略略扬起下巴道:“说得不错。你可知,大家都说我跟三皇子很像?”    作者有话要说:咱家小白暴躁了~~哦漏~~ ———— 亲们,大家猜猜看,小白、小舒、小陆三人会住几间房间??? 第 16 章 莲离   “你可知,大家都说我跟三皇子极相像?”白随意下巴微抬,语气里的得色掩也掩不住。   “噗!”文舒正喝着茶水,闻言立时喷了满地,咳了两声抬头一瞧,白随意那张白玉似的俊脸已黑得堪比锅底。她用力掐着大腿,硬生生憋住笑意,只道:“随意啊,你口中的‘大家’,都是指谁啊?”   是见过三皇子的,还是见过他的?她就想不通了,他不过一个打听消息的江湖汉子而已,居然这么出名、这么有身份,竟然有人将他同三皇子相提并论?   说到三皇子,那可是整个星辉国所有女性的宠儿。见过他的人不多,可是关于他的传闻却不少。譬如他办事不讲情面,公私分明,对付贪官污吏一抓一个准。譬如他对手下的人既严厉又包容,吸引了许许多多的追随者。譬如他有个两厢情深的情人,对她温柔又体贴,深情又怜惜,羡煞了一干小姑娘。      她想到这里,忽地有些感叹。塔萨大陆共有三个国家,北星辉,南火离,东北夏。星辉国跟北夏、火离两国不同,历来女皇为政,并且女子亦可入朝为官,是以女子的地位与男子相差无几,盛行一夫一妻制。   而南来北往经过此地的商人,却总会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譬如火离国的男尊女卑,男人是天,女人为奴仆。譬如商道盛行的北夏,一夫多妻,一个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很寻常的事情。发生在那些男人和女人身上的故事渐渐流传开来,许多星辉国的百姓开始不满于一夫一妻。男人们有的瞒着妻儿在外养些姑娘,妇人们则仗着家财寻个小院子养些白脸男人。   百姓尚且如此,何况官家?何况品级高的官家,何况皇室中人?虽然女皇陛下身体力行,历来只娶一位皇夫,可是下面的皇子皇女却并不一定。然而,当朝三皇子却绝对是个例外,他的专情程度简直到了世人皆知的地步,惹得众多小姑娘追捧爱慕。      “嗨,愣什么呢?跟你说话哪!”白随意听她久久不吱声,拍拍桌子唤她道。   “嗯嗯?”文舒这才知道自己走神了,歪头思忆片刻,半点也想不起来他说了什么,赔笑道:“刚才愣神了,没听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哼!我刚才说,我就是很出名、就是很有能耐,我甚至跟三皇子本人见过面!”他一面说着,一面高高扬起下巴,骄傲得像一只臭美、爱显摆的孔雀:“见过我们的人都说,我们两个很像,很像很像!”   文舒咂咂嘴,摸着下巴围着他走了两圈,摇头笑而不语。      “你不信?”白随意听声辨位,一把揪住她飘动的衣带,“老子说的是实话,你敢不信?”   文舒既被他揪住,也就不再绕着他走,抱胸笑道:“既然你将自己跟三皇子相提并论,无非是想把自己夸上一夸。然后呢?你这么优秀,流莲怎么可能会甩了你?她怎么舍得,怎么有资格甩了你?你们俩分开,绝对是你厌烦了她,甩了她,对不对?”   这傻小子,文舒摇头笑笑,还真是爱面子。      “……算了,不提这个了。”‘流莲’二字从她口中说出,白随意心里说不出的别扭,“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好,好,那就不提了。”文舒细细打量着他摊在桌面上的手,听出他语气中的疲累与闪躲,也不追问,只道:“赶了一天路,累了吧?来,我扶你去床上歇会儿。”      文舒安顿好他,便起身往外走去。刚关上门,便看见陆仲轩从走廊另一头走来,唤了声:“师兄。”   陆仲轩笑着朝她走过来,说道:“我刚跟老板要了两个房间,走,我带你去看看。”   “嗯。”文舒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走着。   “我本来想要三间,可是老板说白公子有单独的套间,不用再特地开一间,所以就要了两间。”陆仲轩带着她走到房间门口,打开房门先一步踏进去,笑道:“这聚星楼的外面华丽奢贵,里面却干净素雅,真让人意想不到。”   洁白的墙壁,水蓝色的轻纱帐幔,简朴却不简陋的桌椅茶具,床头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文舒转头望了一圈,见正对着床头的墙上挂在一幅字,字迹苍劲中又带着抹温柔,上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陆仲轩见她凝望着那幅题字出了神,笑道:“刚才我看过了,好像这里每间房间都有一幅题字。我屋里那一幅字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跟这幅字应该是一个人写的。”   文舒心头一动,脚下不由朝那幅字走了过去,眼光往下一移,只见题字人是:莲?离。   莲,是流莲吗?文舒心中怦怦跳了起来,直觉告诉她,那个‘莲’,就是流莲!   可是,‘离’是谁呢?她直觉那是白随意,可是随意的名字里面并没有‘离’字啊?她困惑不已,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随意,白随意,这个名字是他的真名吗?   难道……      “舒儿,想什么呢?”陆仲轩见她呆呆地出神,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傻丫头,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该吃晚饭了。”   他转身要走,不妨袖子被文舒紧紧拽住:“师兄,你说,怎么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呢?”   如果题字人真的是白随意,那他该有多伤心?他是个直性子,肯定做不来背叛之事,更做不来始乱终弃之事。文舒忆起他梦呓的那句“流莲,你不要离开我”“贱人,滚,别让老子再看见你”,心想,大约是流莲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吧?   她说话的声音低沉而悠远,陆仲轩一时吸引住心神,缓缓答道:“这世界上,哪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文舒低低笑了两声,松开他的衣袖,往床前走去:“师兄,我歇息了,你回吧。”   陆仲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看着她略显低落的背影,后悔不迭。可是她浑身散发着旁人勿近的气息,叫他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退出门去:“那舒儿好好歇息吧,吃饭时师兄来叫你。”      *      三人马不停蹄地赶路月余,早已疲累不堪。是以白随意虽然极想吃到文舒做的饭菜,却也没黏着她难为她,让王大厨做了一桌子拿手菜,解决了晚膳。   “舒儿,走,我送你回房歇息。”三人待在白随意房中聊了许久,陆仲轩见夜已深,便起身拍拍文舒的肩膀道。   “嗯?好。”文舒起身拍拍白随意的肩膀,道:“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吧,晚安。”   “不行,你不能走!”白随意飞快捉住她的手,紧紧捏着她的手腕,斩钉截铁道:“你得留下来陪我!”   陆仲轩一皱眉,暗道:这姓白的好不识体统!他跟舒儿根本未拜堂不说,对她更不是真心喜欢,同住一间房成何体统?他心中这样想着,右手已经朝文舒的另一只胳膊抓去:“白阁主,您莫要取笑。”      “谁取笑了?”白随意忽觉一股大力涌来,差点将文舒从他手中拽走,立时便知是陆仲轩捣鬼,怒道:“我又没要你陪我,你多什么事?”   陆仲轩更加大力地把文舒往身边拽:“你们俩根本未曾拜堂成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何道理?”   他大力拽她,白随意也紧紧捏着她手腕不放手,文舒只觉要被扯成两片一般,也动了气:“松手!松手!都给我松手!”   陆仲轩觉察到她眼底闪烁着的怒火,立时撒开手,关切道:“舒儿,是师兄不好,心急之下居然疏忽你了,你没事吧?”他仔细瞅了瞅文舒,见她并无大碍,转而又对白随意道:“喂,你还不松手?我师妹都被你扯疼了!”   明明是他扯着文舒不撒手,这下反倒推他头上来了?白随意勾唇一笑,索性两手圈到文舒腰上,揽着她不撒手:“这是我媳妇儿,我干嘛松手?要松手也是你松手才对!”      “好了好了,大晚上的,闹什么闹?”文舒皱起眉头,掰着白随意的手道:“随意,撒手,我要回房歇息了。”   白随意虽然功夫没她好,却实打实是个男人,大把的力气还是有的。他死死抱紧文舒的腰,下巴往一旁点了点,道:“呶,那不是两张床吗?我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你不敢歇息在这里,难道是怕我偷看你?”   陆仲轩盯着他环住文舒的两条手臂,直想拿剑给他砍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对文舒有这样强烈的占有欲。是因为讨厌白随意,但凡他想要的,他都要夺走或者毁掉?是因为文舒曾经喜欢他,现在对他冷淡,他受不了这种落差?是怕万一娶不到文槿,娶了她也凑活?陆仲轩分不清楚,他只知道,绝对不能让白随意得到文舒的心!      “白阁主,你放手罢,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陆仲轩的右手摩挲在腰间的剑柄上,沉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翘课翘多了,被逮了,oo 导员说,再不去上课的童鞋,不许参加期末考试,oo 我可爱滴宿舍,可爱滴软床,以后就不能时时待了,oo 第 17 章 动手   “白阁主,你现在马上放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陆仲轩右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拇指摩挲着剑柄上的花纹,沉声说道。   威胁他?嘁!白随意理也不理他,只对文舒道:“文舒,你要知道,首先我是个瞎子,其次我是你们的雇主,你们丢了我的镖,有义务和责任照顾好我;再次,我曾经帮过你那么大的忙,为了道义,为了天地良心,你更得照顾好我。”   文舒缓缓掰开他的手,只道:“还有吗?只这三点?”   白随意一怔,还有别的原因吗?   有吗?没有吗?他心底深处忽地荡起一缕细风,在积满灰尘的某处盘旋游动。那些沉积的灰尘一点点散去,渐渐的,将要露出本来面目。      文舒见他沉默,心中一抽。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是十分难受。她刚才为什么要那样问?为什么?她想从他口中听到什么?   他虽然是个瞎子,虽然是她的主顾,虽然帮过她很大的忙,但是这不应该成为她留下的留由。他是个男人,是江湖上知名的落月阁阁主,他应是个有能耐、有气魄、有胆量的男人。他不该这么娇气,一路粘缠着她给他做好吃的,晚上睡觉前要求她讲故事给他听。现在到了邵陵,住进奢华的客栈,他依旧要她陪她入睡,是何道理?   文舒直觉,事情不该是这样。她直觉,他还有未说出口的理由。而那个理由,才是真正的理由。      白随意默了片刻,脑中晃过很多场景。各种各样的念头开始窜出来,在他心头游荡。譬如她能平复他躁动、不安、伤痛的心,让他感到安定、感到欢快。譬如她沉静清澈的嗓音总能助他轻易入眠,摆脱失眠症的困扰。譬如她身上有种奇妙的香气,似有若无,让他忍不住想留她在身边。   他到底为什么想留她在身边呢?白随意也困惑了。心底某处的灰尘几近被吹净,似乎马上就要露出真相。他却忽然怒了:他乃堂堂英俊潇洒、俊美非凡、年轻有为的三皇子,何须对她交代?就算还有其他原因又怎样,他干嘛要承认,干嘛要说出口?想到此处,立时松开环抱她腰际的手,改为握拳平放在桌上,道:“陆仲轩,你可以走了。文舒,你留下来。”      陆仲轩蓦地瞪大眼睛,气笑了:他久不动作,是卖文舒面子。可是他居然做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无视他?他右手紧紧攥着剑柄,刚要开口,忽见文舒冲他摇摇头:“师兄,我们出去吧,让白阁主休息。”   陆仲轩眉头一挑,略微诧异:怎么这次,她不护着他了?一路上,她不总是处处偏袒、处处照顾白随意的需求么?他要吃野味,她便要他去打;他半路上口渴,她便要他骑着马儿跑个十几里路去寻水源;他睡不着觉,她就絮絮叨叨给他讲故事。   他扫了白随意一眼,见他腰板儿挺得笔直,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再看看文舒面无表情的面孔,心头一乐:小子,你也有今天?   “好,”陆仲轩点点头,捉过文舒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白阁主歇息罢。”      白随意一见文舒居然不应他,连忙捉住她另一只手腕:“我不是让你留下吗?”   文舒左手被陆仲轩握着,右手被白随意攥着,大为头痛:“都松手!”   陆仲轩极识趣地松了手,有些幸灾乐祸地道:“白阁主,您还有什么吩咐?”   白随意大为光火,依旧不理陆仲轩的话,只对文舒怒道:“我不是说了吗,让你留下?”   “白阁主,夜深了,我跟师兄要回房歇息了。”之前露宿于外,三人并卧并无不妥,然而此刻条件优渥,数多房间给他们住,她干嘛还跟他睡一间?文舒用力甩了甩手,没甩开他,有些不耐:“白阁主,请你松手!”   白随意见她一口一声‘白阁主’唤他,而非‘随意’,立时觉察出那股疏离,一时有些不快:“你不许走!”      陆仲轩唇角一勾,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并起两指朝他肘弯疾点而去,非逼他放手不可!   白随意耳朵微动,脚尖一抬,朝他手腕踢去:“滚!”   他这一声‘滚’,夹杂着居高临下、蔑视、恶烦等气息,精准地拂到陆仲轩的逆鳞。只见陆仲轩眼神一厉,果断收手后退,避开他的脚尖,同时飞速拔出腰间的长剑,朝他抓住文舒的手臂刺去!   白随意听着风声,心下一衡量,立时松开文舒。他右脚一抬,狠狠踹向身边的桌子,成功连人带椅撤出两米。见陆仲轩来势不减,右手一晃,五指间瞬时多了五片漆黑无光的奇异刀片。待陆仲轩的长剑一到,手腕一晃,对准他的剑尖袭了过去!      “师兄住手!”白随意指间的刀片不到两寸,如何能敌陆仲轩的长剑?文舒刚才被白随意一把甩开,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陆仲轩气势汹汹地朝他攻去,惊呼道:“师兄,他不会武功,你快住手!”   她话音还未落下,便听‘叮叮’几声,陆仲轩的长剑断成七八块掉在地上,手中只余一个剑柄!   白随意手腕一抖,右手往袖中一缩。再伸出来时,指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他冷冷一笑,道:“陆仲轩,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要我一臂?”   陆仲轩脸色煞白,犹沉浸在方才的场景中不能自拔。他手中那五片乌黑抹黑、毫无光泽的刀片是什么?为何如此锋利,削断他长剑时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文舒也惊呆了,怔怔地看着地上断痕齐整的碎片,喃喃道:“随意,你,这是你干的?”   怎么回事?他不是不会武功么?当时她拧着他耳朵,反剪他手臂将他压倒在地时,他明明反抗不得啊?他连她都打不过,为何能削断陆仲轩的剑?      白随意自始自终都稳稳坐在椅子上,此时更是翘起二郎腿,伸手往地上一指,道:“陆仲轩,带着你的垃圾,滚吧。”   陆仲轩毫无血色的嘴唇颤了颤,脸色愈发白得不似人脸。那些长剑碎片就散落在白随意脚下,他若要收回,必得屈膝蹲下,蹲在他脚边,一片一片地捡起。   这对他,简直是一种莫大的屈辱!文舒明白这一点,白随意更加明白,所以翘着二郎腿、晃着脚丫子,等着看他好戏。   陆仲轩深吸一口气,右脚一抬,迈出沉重的一步。他缓缓蹲下身子,僵着手掌去捡地上的碎剑。每捡一片,眼底的血丝便增加一分,心中的屈辱增加一分,对白随意的恨也增加一分。   他是跑江湖的,他也是跑江湖的。一样的草莽身份,凭什么他对他居高临下,这般折辱他?陆仲轩恨极,紧紧咬着牙,两腮的肌肉一跳一跳,脖子上的青筋都鼓出来。   他伸手在袍子下摆一撕,铺在地上,将那些碎剑片整整齐齐码在上面,包好提在手中往外走。路过文舒身边时,清楚看见她眼中的怜悯,咬咬牙,紧抿着唇大步走了出去。      文舒叹了口气,跟在往外走去:“师兄?”   “你干什么去?”   她刚转身踏出一步,身后再度传来白随意的声音,微微一顿:“我去看看我师兄。”   “嘁,得了吧你!”白随意放下二郎腿,起身张开双臂往两边展了展,凉凉道:“别装了,你明明就很高兴来着。”   文舒两眼一瞪,高声道:“我哪有?”她真的很担心他,毕竟他是她师兄,她应该担心他!虽然他可恶,虽然他欠扁,虽然他是一时冲动才向雇主动手,虽然他拔剑欺负一个瞎子很不应该,虽然他欺负的人是白随意这个可爱的臭小子,虽然……   “还没有?”白随意嗤笑一声,“没有你高声叫什么?明明就是有,你明明就是心虚!居然还敢撒谎,你假不假?”   “你——”文舒恼怒地跺跺脚,转身要出门,不妨手腕又被他捉住,连连甩着胳膊道:“放手,你放手!”   “啧,死鸭子嘴硬,还不承认?”白随意拽着她坐到桌前,抱胸面对她道:“他是你旧情人吧?啧,当我看不出来似的。”   “你乱说什么!”   “啧啧,女人就是虚伪。”白随意摇摇头,笑了笑,又道:“陆仲轩那小子心机重,薄情寡义,做事不择手段。你这么笨,肯定没少被他骗吧?大爷今天帮你出了这口恶气,你说吧,怎么报答大爷?”   “谁要你多事了!”臭小子,嘴巴这么犀利,坏死了!文舒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多少戳中她的心事。是啊,她刚才看他脸色煞白的样子,看他抖着手去捡碎剑时,真的很出气。可是,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文舒奇怪地瞅着他,最后实在忍不住,把手搁他眼前晃来晃去:“我说,你就这么笃定我很高兴?”   白随意准确无误地拍开她的手:“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都二十岁的人了,还幼稚得跟小姑娘似的,一点情绪都藏不住,猪才看不出来!”   文舒大窘,她一直觉得他幼稚来着,没想到今天反被‘幼稚’的人骂幼稚,这得多丢人?   白随意摸摸下巴,奸笑两声,道:“不过你命好啊,遇见了大爷我。以后大爷好好教教你,起码把你教得有大爷百分之一的聪明。”   “……大爷您情深意重,小女子无以为报啊!”文舒抠着桌面,磨牙道。   “好办,你签个卖身契,给大爷做二十年饭就成。”白随意摸着下巴,自觉宽厚又仁慈,简直伟大得像圣人一般。   “去!美得你!”文舒渐渐有些困了,扶着桌角站起身道:“行了,我回了,你也早些睡吧。”   她起身要走,白随意简直莫名其妙,拉住她道:“你听不懂人话是吧?大爷说了多少遍,让你今晚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小虐一把陆渣渣,哦呵呵~~ (话说这里是不是写得有点拖?小舒跟小白上床上了3章,还没有上去,真是囧shi…… ) 第 18 章 同塌   留下,留下,留个毛啊留下!文舒啪嗒甩开他的手,打着哈欠道:“行了行了,别闹了,你赶紧睡吧,我走了。”   她刚走出两步,忽听身后响起一声极低的声音:“这里,有她的回忆。”   文舒顿了脚步,转身一看,正见白随意面无表情地错开脸,整个人透着一股冷倔的气息。他一个人,度不过去?文舒无声地默念着他那句话,学着他毫无起伏的语调,渐渐体会出一股不一样的情感。   他跟她,真像!他们都被心爱的人所伤,他眼睛瞎了,她面容毁了,下场同样凄惨,却依旧难忘那股伤痛。   文舒看着他微微泛白的侧脸,蓦地又想笑:她可比他坚强多了,她日日与陆仲轩相处,却犹有余力展开笑颜。他不行,他即便眼睛看不见,看不见同流莲一起到过的地方,一起交往的友人,一起题的字、做的画,没有各种外界影像刺激回忆,依旧无法面对。   她心头微微一跳,涌起一股奇特的感觉。似怜惜,似惺惺相惜,似战友。都是天涯沦落人嘛,呵呵。她抬脚走到门前,轻轻关上房门,道:“好吧,我陪你一晚上。”      白随意立时高兴起来,往一旁一指:“呶,你睡那张床上好了。”   屋中摆着两张大床,一张纯白色的,一张水蓝色的。他手指的那张,是水蓝色的。白随意自己坐到白色那张床上,三下两下蹬掉布靴,盘腿往床上一坐,咧嘴道:“今天讲什么故事?”      文舒缓缓踱到蓝色那张床前,低头瞧了片刻,并不答他的话,只道:“这张床,是她睡过的吧?”   白随意几不可见地一僵,旋即点点头道:“嗯。”   “你让我睡在她睡过的床上?”   白随意一怔,挠挠头,极为不解:她睡那里,有问题么?      “我不睡她睡过的地方。”文舒从那张水蓝色床前退开两步,淡淡地、却不容反驳地道。   “为什么?”白随意不解,她们两个并无过节,她睡在那张床上有甚干系?奇道:“有何不妥么?”   文舒细细瞧了他两眼,发现他是真的不解,并无任何做作、虚假,顿时头痛起来——他叫她睡在那个人睡过的床上,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个在这里不知快活过多久,不知同室而眠过多少回。现在叫她睡在这里,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睡熟后,潜意识里会将她当做她,以怀念过去?   他叫她睡在这里,到底是为了冲淡流莲留下的气息,还是把她臆想成流莲,重温旧梦?文舒一想到后者,便气闷难言:这世上,有哪个女子愿做别人的替身?太具侮辱性了!      “如果我叫你睡在陆仲轩睡过的床上,你愿意么?”文舒不答,反问道。   “当然不愿意!”白随意脱口而出,“老子岂能睡在他睡过的地方?”   文舒耸耸肩,摊手道:“这不就得了?”   白随意语结,挠挠头,觉得很别扭。可是哪里别扭,却又说不出来。渐渐的,他心里开始不舒服起来:他不愿睡在陆仲轩睡过的床上,是因为他恶心他那种卑鄙小人,但凡他用过的东西,他绝对不碰。然而他的流莲……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文舒有何理由、有何立场、凭什么嫌弃她?   他想到这里,声音有些冷:“你不睡那里,睡哪里?难道要睡我床上?”   文舒挑挑眉,勾唇道:“好啊,你睡她床上,我睡你床上。”   “不行!”白随意果断否决道。      “这不行,那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文舒再度打了个哈欠,皱眉不耐道。   白随意怔愣半晌,也烦躁起来:“什么叫我想怎样?”   明明就是她想怎样好吧?叫她留下来,偏偏她不听话,跟陆仲轩合伙欺负他。若不是他手中有件宝贝,还不得被陆仲轩砍了右手?现在她留下来了,又不愿意睡在莲儿的床上,还拿莲儿跟陆仲轩那混蛋比,她想怎样?他从来不知,她竟是个这样多事的女子!   他心中一真烦躁恼怒,往床里一拍,道:“你要是不怕,你就睡这里!”      文舒冷笑一声,抱胸倚在床柱上,道:“你凶什么?你急什么?你心虚了!”   他的胆子这样小,他的心志这样脆弱,他不敢独自待在流莲待过的地方,却又倔强地想掩饰自己的胆小,这才拉她留下。他不敢接触流莲的气息,找尽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想方设法把注意力挪到她身上。哈!   “老子心虚个屁!”白随意哐当一声跳下床,抱着被子走到水蓝色那张床前,一屁股坐下去,对着文舒的方向道:“孙子才心虚!”   文舒登时哭笑不得,这臭小子傻不愣登,她跟他较什么劲儿?遂好笑地拍拍他肩膀,道:“行了行了,你脑子抽了啊,非得睡这间?走走,换个房间睡去。”      她拉了他两下,没拉动。正待发飙,忽听他道:“这里每一间房间,都有她的痕迹。”   去哪里,都一样……吗?文舒心中一抽,不由自主问道:“你说……”   “是的,这里每间房间,她都睡过。”白随意点点头,唇角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她是个跳脱的人,她喜欢玩闹,喜欢捉迷藏,不喜欢死板固定。她喜欢今天睡这屋,明天睡那屋,为了她每天早晨醒来都能看见喜欢的颜色、喜欢的摆设,他把每个房间弄得一模一样。“你没见么,这里每间房间里的帐幔都是水蓝色,每间房间对着床头的墙上都挂着一幅字。这些,全都是她亲手挂上去的。”   文舒窘然:“那?”      白随意默了半晌,忽地笑起来:“喂,我说文小妞儿,你就是想跟大爷睡一张床是吧?啧啧,其实你垂涎大爷已久了是吧?”   他这个语气,实在欠扁。文舒抹抹额头上的冷汗,心道他瞎了真是可惜了,要不她还能瞧瞧他挤眉弄眼的表情。顿了顿,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快点睡吧,再不睡天都亮了。”   白随意懒懒起身,抱着被子坐回白色大床,调笑道:“你去多搬条被子来,折好后摆在床中间。”   文舒嘁了一声,道:“没关系,我的剑就摆在枕边。你若敢越界,哼哼,越多少砍多少。”   白随意嗤道:“老子睡觉老实着呢,老子是怕你半梦半醒间对老子动手动脚。”   “臭美吧你!”文舒往他屁股上蹬了一脚,“里边去!”   白随意滚了两滚,一头撞到墙壁上,龇牙道:“臭婆娘,你敢让老子睡里边?”   “还睡不睡了?”文舒正铺着被子,闻言狠狠一摔,“大晚上的你闹什么闹!”   白随意遂住了嘴,摸索着盖上被子,拱了拱,背过身去。      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中间还空着好大一块地方。文舒铺好被子,钻进被窝,看着房中水蓝色的帐幔,久久睡不着。   随意,是个专情的人。他肯花时间陪心爱的人做些并无意义的事情,而且毫无怨言,只得其乐。流莲,到底是个多狠心的女子,居然伤人至此?文舒极是好奇,她做了什么,让随意这么伤心?   她想了许久,也猜不出来。但是心底渐渐酸涩起来,为什么没有男人这样对她?为什么她没遇见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她遇见的是个不顾她性命的渣男?   她想起陆仲轩,眼前忽然浮现出他被白随意削断长剑的事情。翻身捅了捅白随意,道:“随意?睡着了?醒醒,喂,醒醒。”      “干什么?”白随意懒懒回道。   “你对邵陵很熟悉罢?明天带我出去一趟,我买把剑。”   “给姓陆的那家伙?”白随意翻过身来,仰面躺着,再度翘起二郎腿来。   “嗯。”文舒叹了一声,那把剑是他考核一等镖师时父亲买给他的,这下碎得修也修不好,真是可惜了!她想到这里,又问道:“喂,你刚刚跟他交手时用的什么兵器?居然轻易便将他的长剑削断,好生厉害!”   白随意撇撇嘴,再度翻过身去,背对她道:“好吧,明天再给他买一把。嗯,买把好点的,万一有敌手来袭,也能支撑一会儿。”   “随意,你那镖到底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她们忠信镖局几近数十年未失过镖,这次实在栽得冤枉!   白随意不答,一动不动,睡熟了的样子。   臭小子,改天看我不收拾你!文舒咬咬牙,气得不轻,索性也翻过身去,同他背对背。      “当当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当当当——”寂静的夜色中,传来打更人低沉悠长的声音。   白随意缓缓翻了个身,听着身畔低缓的呼吸声,轻轻唤道:“文舒?文舒?”   他唤了几声,见她不应,便微微捅了捅她:“文舒?文舒?”   文舒睡熟了,并不应声。白随意便住了嘴,沉思起来。   她身上,有股奇妙的香气,能让人安眠。白随意其实早便困了,只是心中有事压着,才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   文舒,是个很奇异的女子。她不俏皮,她不温柔,她不跳脱,她不欢实,她从不笑出声音,她有时候很暴力、很粗鲁,她没情调,她不乖巧,硬巴巴倔得要死。   她说她面容被毁,长相极丑。他真是好奇啊好奇,好奇得要死。她声音很好听,按说该是个美人。唔,也许她是骗他的?可是这有什么好骗的?   白随意想不通,好奇心却越来越烈。   他抬手抚上目上的宽锦,很想把它摘下来,然后瞧瞧她到底长什么样。他想知道,这样一个不怕闲言碎语、敢于跟他同室甚至同塌的女子,长了副什么模样儿。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如果阿轻写得拖,乃们记得提醒阿轻啊! 阿轻对情节什么的,把握不好,需要亲们的意见和建议。么么,谢一个先~~ ———— 话说,今天跟一个姐妹和好了。本来都分开了,然后她老给我打电话,我见一个挂一个,然后有次偶然下接了,然后……然后说开了,然后是误会。 小小雀跃一下,捡回一个姐妹,转圈圈给自己撒花花ing~~~ 第 19 章 喝茶   夜色深深,屋室寂寂,烛光晕晕,郎心悠悠。   她为什么敢跟他同室、甚至同塌呢?白随意侧耳凝听着文舒细缓悠长的呼吸声,有点怔忪。他刚才情绪不稳,才厚着脸皮耍赖不让她走。但是他潜意识里,并没有非让她留下不可的意思。是以她现在安静地躺在他身边熟睡,毫无半分戒备,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星辉国虽然开放,但是也没开放到未婚的男子、女子可以同房的地步。但是她居然答应他留下,留下后还睡得深沉,实在让他没料想到。   可是,他真的没料想到么?白随意忍不住又扪心自问,他是真的没想到么?如果他没想到,那他当时为何那样笃定?为何下意识觉得她不会拒绝他?为什么?      他抬手抚上目上的宽锦,想要把它摘下来,趁着夜深人静美人熟睡好一睹芳容。   呵呵,美人熟睡?一睹芳容?白随意的唇角微微翘起,她好像不是美人吧?就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她便说她面容已毁,是个实实在在、彻彻底底的无盐丑女。如此,倒无法一睹“芳”容了?   可是,貌美如花的相貌,真的重要吗?如果她确实很丑很丑,他还能毫无芥蒂地欢迎她睡他床边吗?   他是个男人,是个正常的男人,他想跟温柔漂亮的姑娘来往。如果文舒不漂亮,确实如她自己所说一样丑陋,他真的能接受吗?   白随意静默沉思,最后不得不承认,其实他一直不相信她是真的丑。在他心中,有个朦胧、模糊的青衣女子形象。她身材高挑,面容沉静,眼神似冷玉似春水,红唇娇艳薄嫩,肌肤白皙光洁,实是个美人。   “小女子面容已毁,正符合公子要求。”蓦然间,他脑海中浮现出初遇时的场景,响起她略带试探、微带期待的声音,正要揭开宽锦的手顿了顿,最后缓缓放回被窝中。      *      日头渐渐升起,温煦的光线透过窗棂,均匀地撒在屋中各个角落。   “唔!”水蓝色帐幔里,宽大柔软的床上,文舒从睡梦中醒来,长长呻吟一声,以表示对昨夜睡眠质量的肯定。   她弯起双肘向两旁伸展开去,做着舒服的伸展运动。   “咔吧,咔吧。”关节发出阵阵脆响声,文舒舒爽地哼唧起来。正眯眼享受着清晨的温暖时光,忽然右拳触到一个软绵绵、温润滑腻的东东,立时一惊:那是什么?她呼啦睁开眼睛,扭头一瞧,正看见白随意的脑袋被她抵在墙上。   粉白的墙壁,他漆黑如墨的长发,玉润白皙的面庞,衬着她浅棕肤色的拳头……有种异样的美感?文舒摇头甩去脑中奇异的念头,连忙收回拳头,轻声唤道:“随意?随意?”      白随意一动不动,似乎依旧沉睡着。文舒这才缓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嘘道:“呼,好险,幸这臭小子好睡得沉,不然非跟我闹腾不可。”   “老子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你倒反骂老子是臭小子?!!!”她话音刚落,白随意呼啦翻身坐起来,对着她的方向高声吼道,“文舒,你是不是想死啊?!!!”   文舒吓得一抖,浑身神经都抽搐起来似的,瞠目结舌了半晌,方道:“你,你?”   “哼!”白随意咬咬牙,左脸犹记得她右拳指节凹凸的触感,脸上肌肉抽搐不停,恨道:“你什么你?服侍大爷更衣!”   文舒抿抿唇,理亏在先,也就不跟他计较,从凳子上拽过他的衣服:“胳膊伸出来。”      “师兄?”文舒帮白随意穿好衣服,便下楼去端饭。走到楼梯时,身子一转,前去敲陆仲轩的房门:“师兄?”   她敲了几下,见里面并无人响应,用力一推,门开了。   “师兄?”文舒扫视一圈,发现里面并没有人,诧异地退出来,往楼下走去。   “文姑娘?”楼下,一个俏丽的小姑娘旋着脚步向她走来,闪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看着她道:“陆少侠说他有事出门了,午时便能回来。”   “哦,好,谢谢你。”文舒冲她点点头,皱眉思索一会儿,端了两盘包子上楼。      “他出门了?”白随意啃着包子,囫囵道。   “嗯。”文舒慢慢咬着包子,想了想,道:“他该不会是去买剑了吧?”   白随意一愣,旋即耸耸肩:“他买了更好,省的还得老子掏钱。”   文舒一皱眉,轻喝道:“你削断他的剑,本来就不对!”   “那他执剑攻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对了?”白随意一把将包子摔到桌上,不平道:“你脑子抽疯了吧?”   “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赶紧吃,吃完我们出门。”文舒看着被他捏得肚破肠流、惨不忍睹的包子,渗得不行,连忙递给他手绢擦手。      “随意,那铁匠铺子在哪儿?”两人吃完早饭便出了门,文舒与白随意并肩走着,不时转目打量邵陵的民风民俗。   “你笨啊?”街上人来人往,白随意一袭白衣、乌发飘飘,极有风度。他抬首挺胸,轻易间便营造出一种气宇轩昂的气度,惹得擦肩而过的女子不时低声浅笑。他待人流不那么拥挤时,微微垂首低低地骂道:“你叫个小子,给他二十个铜板让他带我们去不就行了?”   文舒咂咂嘴,嘘了两声,摇头嗤笑道:“白随意,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虚伪?自命清高、自诩风流,却满嘴胡言,啧啧!”   白随意立时想张口反驳她,可是耳畔传来的一阵阵少女偷笑声制止了他:不,他不能损了形象。忍,一定要忍,忍到回去好好收拾她!      文舒叫了个皮实的小男孩,给了他二十个铜板,不多时便抄近路来到铁匠铺子。两人刚踏进门槛,还未进去,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师兄?”   柜台旁站着个身材颀长、黑发高束、侧脸俊朗、唇瓣紧抿的素衣男子,可不正是陆仲轩?   他手中拿着一柄剑,正待抽出细瞧,闻声转过头去,见是文舒和白随意,淡淡一笑:“舒儿,白公子,你们也来了?”   他笑得极淡然,哪怕看到白随意的那一刹那也没露出半点异样情绪,倒叫文舒有些摸不着头脑。文舒朝他点了点头,指指身侧的白随意,微微一笑:“白公子昨日断了你的剑,心怀歉疚,便拉我来此,想买把好剑给你赔礼道歉。”   镖还没找着,三人就这么结下梁子,着实不妥。文舒深知,陆仲轩此人极为记仇,昨日受那般羞辱,不可能说忘就忘。尤其想到他拎着碎剑与她擦肩而过时的眼神,简直脊背上都窜起凉气。无论如何,在找到镖之前,三人之间的间隙能化小就化小。   文舒说话时,一只手在暗地里掐着白随意的后腰,示意他不许说话。白随意倒很给面子,只闲闲抱胸,道:“你挑吧,挑好了我付账。”      陆仲轩面无表情,只是颊侧的肌肉凸起老高,不时跳动:他有钱了不起?他有钱有势就能随随便便羞辱人?一把剑而已,他稀罕?   他手中紧紧攥着剑柄,正要扔回桌上,忽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唇角一勾,对掌柜的笑道:“掌柜的,还有没有好一些的剑?”   掌柜的弯腰笑了笑,连连点头道:“有,有,您想要把什么样儿的?”   “拿把最好的来!”陆仲轩站直身子,微微抬高下巴,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掌柜的迟疑一下,看了看他,又瞄了瞄他身边的文舒与白随意。忽然间,他瞥见白随意腰间系着的一块青玉珏,瞳孔一缩,笑哈哈地鞠躬退下去:“公子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      老掌柜退下一盏茶的工夫,捧着只暗色的檀木盒子走出来,小心翼翼地往柜台上一放,对陆仲轩道:“公子,您打开看看?”   陆仲轩伸手去掀盒盖。打开盒盖后,眼前又出现一层包裹得极精致的红布,便又将红布揭开。红布被撩起,一把灼目的火红色宝剑出现在众人眼前。陆仲轩瞳孔一缩:“掌柜的,这剑?”   老掌柜搓搓手,喉咙有些暗哑,干咳两声笑道:“这是我们小店的镇店之宝,名为火莲剑。性寒实烈,削钢断铁,百年不锈,乃是家父机缘巧合下所得。”   文舒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看着陆仲轩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心动不已:“这下好了,淘着宝贝了,师兄你那剑断得值啊!”   陆仲轩摩挲着火莲剑,唇角一勾:“好,就这把了。”   白随意啊白随意,你断了我的宝剑,又主动送上门来,我岂能不宰宰你?他心中暗笑,抬头只道:“白兄弟,我挑好了,就这把。”      白兄弟?嘁!白随意撇撇嘴,一手把玩着衣饰上那把青玉珏,一面道:“掌柜的,多少钱?”   老掌柜搓搓手,面上极是不舍,似嫁女儿一般,道:“这剑是御剑山庄大师手笔,乃一代名剑,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物事,是……”   “行了行了,你只说多少钱?”白随意不耐烦地打断他道。   “这……咳咳,那,我也不多要,三千两银子。客观若是看得上,咱这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若是……咳咳,那就是没缘分了。”   “三千两?”文舒心头一跳,怀疑地看看白随意,又看看陆仲轩手中的剑,嘴角抽搐起来。   白随意却爽快道:“行,剑先放这儿,你叫个伙计去跟我取钱。”      三人出了铁匠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呆滞无语,一个眸中暗笑。   “劳白兄弟破费了。”陆仲轩诚恳地对他一抱拳,谢道。虽然他见白随意出钱这么爽快,半点没有肉痛的样子,不是很过瘾。然而能得一把宝剑,却也算出了一口气。   “客气了。”白随意淡漠答道。      “白公子,文小姐,陆少侠?”陆仲轩张口欲答,还未来得及说出话来,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身量不高、精瘦的中年男人,两腮瘦得往里凹进去,眼睛灼灼发光,亮得渗人:“敢问三位,可是白公子、文小姐与陆少侠?”   他身后左右立着两个高大健硕的青年男子,四肢粗壮,看起来极有力气的样子,皆瞪着铜铃似的大眼。   文舒神色一冷,上下将他打量一番,问道:“阁下是?”   那中年男子见她并不否认,捋着山羊胡须笑了:“在下乃是邵陵城卢城主府上的手下。奉卢城主之命,请三位去喝茶歇个脚。”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更完鸟~~呼~~~困shi鸟~~扎进被窝睡觉去鸟~~~ 唔,最后,弱弱地问一句:等阿轻醒了,能看见各色各样各种有爱滴小花花不? 第 20 章 匣子   “在下乃邵陵城卢城主的手下,廖生子。奉城主大人之命,请三位去喝茶歇个脚。”中年男子捋着山羊胡,眯眼笑道。   文舒心底一突,皱眉不语:他们三人昨日才进城,今天不过是出来买点东西,居然这么巧被他们碰上?还是说,那什么卢城主其实早便盯上他们了?   他们此行寻镖而来,轻易便被一城之主盯上。那镖,到底是什么?白随意,除了落月阁阁主的身份,还有别的来历?   陆仲轩眸光一凛,知道是碰见麻烦了,跟文舒相视一眼,拱手道:“不知卢城主找我等有何吩咐?”   “你们去了便知。”中年男子见文舒谨慎地盯着他打量,又是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亮给她看:“文姑娘不用怀疑,我等确实是城主大人的手下。”   那块令牌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卢’字,右下角标着‘邵陵’的字样,看来确是不假。文舒把那令牌扫视一遍,侧身凑到白随意耳边,低声问道:“随意,我们去不去?”   白随意唇角微微勾起,道:“去,为什么不去?廖大人,请吧。”   “白公子这一声大人,在下万不敢当。”廖生子后退一步,躬身抱拳道。语毕,又直起腰来,对文舒几人往前一指:“诸位,请?”      陆仲轩在前,文舒跟白随意并肩稍落一步,三人跟在廖生子后面走着。不多时,眼前出现一座朴实无华的府邸,抬头一看,果然是‘卢府’。   “三位,请。”廖生子在前面引路,带着三人一路往里走去。   文舒环顾一周,见这府院虽大,却并不奢华。除了花草还是花草,偶尔有个面积并不大的池塘,以及古朴却并不陈旧的亭阁,数座假山,就再没别的了。   这卢城主,很清廉?文舒见来往的小厮仆人皆低调谦和,对这个硬请他们喝茶的卢城主又生了丝好感。人都说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下人。这卢府的下人如此顺眼,想必卢城主也很温和宽厚?   “足下,不知您是如何识得我等三人的?”陆仲轩谦和一笑,对廖生子问道。   廖生子捋捋胡须,笑道:“白阁主大驾光临,我等岂能不知?”   卢城主一早让他吩咐守城官员,如若见到一行三人,一人气宇轩昂,一人眼覆宽锦,一人头戴斗笠,便立即通知他知晓。是以昨日三人刚一进城,他便得到消息。今日本想去聚星楼逮人,没想到半路上便碰到,索性截了过来。   白随意闻言,本来上勾的唇角弯得更加明显,薄唇微启,道:“足下此言,可折煞白某了!”   文舒拧眉,极为不解,白随意不过是一个江湖草莽,何以得此关照、得此尊敬?她直觉哪里不对,侧目打量着白随意的侧脸,发现竟然看不透他。      廖生子带着三人一路往里走,约莫一刻钟左右,停在一座屋脊最高的房屋前,微微扬声道:“大人,白公子请来了!”   “哦?”屋中响起一声略微虚弱的咳嗽声,走出一个身量极高的中年男子。他面色泛着病态的苍白,即便眉毛挺拔飞扬,依旧给人一种阴柔的感觉。他张开泛白的嘴唇,对三人笑道:“白阁主,文小姐,陆公子,请进。”   “不敢,城主大人客气了。”文舒与陆仲轩齐齐抱拳,躬身行礼道。   白随意‘哟’了一声,却道:“白某一早听说卢城主身体不好,现今一见,啧,居然比传闻更加严重?”   卢敏之近年来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旁人尊他是一城之主,无人敢拿此事打趣他。可是这白随意……他念及白随意的身份,强压住心头的不满,只笑道:“劳白阁主挂心,倒是本官的不是了。”   这臭小子,想干什么?哪有见了官家还这般无礼的?文舒眼角一跳,没闹清白随意想干什么,捣了捣他,压低嗓音道:“随意,莫要胡闹,收敛点儿!”      白随意一耸肩,一边抬脚往厅里走,一边道:“不知卢城主找在下来,有何指教?”   卢城主倒了杯茶,轻轻啜饮,道:“听闻白阁主的贵足踏入此地,请白阁主喝口茶,给白阁主接风洗尘。”他往厅中座位一指,平声道:“三位请坐。”   白随意一把攥着文舒的手腕,让她紧紧靠在他身边,道:“卢城主有话直说即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无法久留。”   陆仲轩微一皱眉,直觉白随意这小子忒为嚣张,卢城主肯定被他惹怒在心。然而莫名地又觉得他浑身气势大涨,卢城主一城之主的气势在他面前居然显得低微,失了主人的气度。他想开口化解室内这份诡异气氛,可是转念一想,惹怒城主的是白随意,要惩罚也惩罚不到他身上,他多事干嘛?便静立在一旁,缄默不语,静观其变。   卢敏之哈哈笑了两声,只道:“白阁主坐下说话,不必客气。”   白随意却似乎失了耐心,反抓着文舒转身便走:“既然卢城主无事要谈,便恕白某无可奉陪。”      卢敏之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然而面上却淡淡笑着,带着一抹宽容慈祥的味道,起身招手道:“白阁主且慢!”   白随意闻声止了脚步,转过身来道:“卢城主还有事?”   他面无表情,嗓音却透着股消遣、戏谑,卢敏之沉吟片刻,咬了咬牙,道:“在下碰到一件麻烦事,非白阁主不能解,劳烦白阁主稍坐一等。”   文舒恍然,怪不得这卢城主见到白随意这么客气,原来是有事请他办。只是,他是如何得到他们的行踪的?又是如何探知她跟陆仲轩的身份的?   文舒心中解开了一个疑问,却又升起了两个未知谜题,顿觉头痛。不过她跟陆仲轩都是跟班而已,有事还是让白随意自己解决吧。她想到此,便扶着他再度走回厅中。   “白阁主,请坐。”卢敏之已吩咐下人去取东西,需要等上一时,便对白随意客气道。   “多谢城主大人。”文舒欠身谢道,扶着白随意往坐上靠去。   白随意脚下微顿,沉吟片刻,同文舒并肩坐到椅子上。      “大人,东西拿来了。”三人静坐片刻,门外跑来一个小厮,一面擦着汗,一面小心翼翼将怀中的木匣递给卢敏之。   “好,你下去吧。”卢敏之挥手撵走屋中的仆从,抱着怀中的匣子走到白随意身边,道:“白阁主,在下半年前得到一只精致的金属匣子,费尽各种心思也打不开。”他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只花纹繁复艳丽的金属匣子,递到白随意怀中:“白阁主见多识广,可见过此物?”   那匣子半尺长,两寸高,遍布精致花纹,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缝隙,极为稀罕。   白随意的手刚触到那只匣子,便笑了:“卢城主从何处得到此物?”   “有位高人赠我一件宝贝。他说如果我能打开此物,那宝贝可助我达到心愿。”   白随意反复摩挲着匣子表面,笑得神秘莫测:“实话告诉你,卢敏之,这东西你打开也没用。”   卢敏之眉毛一拧,试探道:“白阁主此言,是何意?”      文舒跟陆仲轩早听怔了,相视无言,只觉白随意忽地变成神棍一样,神神道道,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见卢敏之似乎听得懂,便也见怪不怪,倒了杯茶看他们瞎侃。      白随意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拍拍匣子表面,凉凉道:“这里面的东西,你得到了也没用。首先,它不是独一份。”   卢敏之神色越来越凛然,等了半晌也没见他继续说,又问道:“那其次呢?”   白随意勾唇一笑:“我说城主大人,就只这一点,您要这东西就没用了。赶紧把它扔了吧,这就是个祸端。”他语毕,将怀中锦匣往外一抛,换了个姿势抱胸坐着。   卢敏之紧紧盯着白随意,似乎要透过那层宽锦看到他眼睛,看到他心里去,看清他的真实想法,揪出他的不怀好意。然而白随意是个瞎子,他的目光再灼热也没用。   “白阁主,可否为卢某打开此物?”卢敏之沉默半晌,哑着嗓子道。他不信,他不信这东西非独一份!他昧着良心抢了此物,如果打不开它,无法将它呈给那人,那才是他的祸端!   白随意闲闲起身,推开他道:“不能。”      他拉着文舒往外走,陆仲轩也起身抱拳道:“城主大人,小子告辞。”   卢敏之眼睛里喷着暗火,沉声道:“白阁主,当真不肯为卢某打开此物?”   “不能。”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卢敏之反而释怀,笑了笑,拍了拍手:“那就别怪卢某不客气了!”   白随意心头一跳,拉着文舒急走几步。可是陆仲轩本来便走在两人身后,加上又同卢敏之抱拳告辞,是以落后两步。他只觉脚下一陷,忽地无处借力,低头一瞧,脚下不知霍然出现一个直径三尺余宽的黑洞!   “喝!”他瞬间下落,本能地去抓周围所有能抓住的东西。这一抓,抓住了白随意的脚腕!      “啊——”伴随着文舒的一声惊呼,只见一道素色身影险险跃起,而一身白衣的白随意则直直下滑!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那匣子是神马东西?再猜,小白白掉下去没有?再猜猜,小舒会怎嘛办?再猜猜猜,陆仲轩会遭受神马报应? 表示,这一段写了好久。唔,如果有小bug,请及时告知阿轻,阿轻素小白女,脑瓜不好使,不精密,逻辑性不强哇……不许笑话! 第 21 章 陷身   “啊——”文舒只觉手腕一紧,忽地一股大力传来,将她直直向后拽去!她仰面一声惊呼,忽觉背后撞到一具温软的人体,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听轰隆一声闷响,头顶响起喀嚓喀嚓的机关齿轮转动声,少顷便陷入一片黑暗中!   “啊——”强烈的失重感让文舒一时惊慌,情不自禁再度惊叫出声。   “闭嘴——嗯哼!”   “唔!”身下忽然响起白随意的声音,文舒的惊呼声立时止住。然而身下忽又响起噗通一声闷响,伴着白随意低低一声闷哼,下落之势骤然停下!她后脑勺重重撞到一层坚硬的东西,疼得低呜出声。不仅脑袋,屁股还被一个坚硬的圆圆的东西硌到,眼泪都快飙出来。   “混蛋!还不给老子起来!”   文舒正一手揉着后脑勺,一面挪着屁股,不妨身下响起白随意咬牙切齿的声音,一怔:“随意?”   “混蛋混蛋!还不快起来?!”白随意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似吹得鼓胀的气球,一戳就爆。文舒虽然不知道气球爆炸是何物,但不妨碍她直觉白随意一碰就炸的怒火。她瞪眼思虑片刻,忽地尖叫起来,就地打了两个滚偏离原地,一面抖着嗓音道:“随意?随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哼!”白随意重重哼了一声,撑着地面坐起身来,心道若你是故意的,老子早砍了你!      他回想起方才,他同文舒正往外走着,忽地身后响起一声惊喝。还未来得及回头瞧,只觉脚腕忽地被人攥住,用力往下拽!他猝不及防之下一把拽住文舒的手腕,可是拽着他脚腕的力道太大了,他即便抓住文舒的手,依旧抵抗不住,直直往下掉落下去!   他想到这里,忽觉有些对不住文舒:无论如何,是他把她拽下来的。所以方才她骑在他脖颈上,他只是让她起身,并未发作她。   不对!忽地,他脑中闪过另一个念头:是谁攥住他的脚腕,把他拽下来的?陆仲轩!对,肯定是陆仲轩!卢敏之那小老儿离他们甚远,陆仲轩却恰恰走在他跟文舒身后,肯定是他!      “随意?随意你还好吧?”也不知掉落在哪里,周遭漆黑一片,文舒侧耳凝听一番,摸到方才掉落的地方,晃晃白随意的肩膀问道。   “要死啊?晃什么晃!”白随意浑身疼痛难忍,烦躁地低吼一声。他真是作死,掉下来就掉下来了,干嘛把她也拽下来?若是他自己掉下来,落在地上滚上几滚,能消去不少力道,顶多擦破点油皮。可是现在背上死死压着一个她,脑袋甚至被她的屁股……他祖宗的!   方才他脸朝下落地,若不是落地时双手撑在地上,就算脑袋不被她压爆,脸也被擦花了!哼,幸亏他机灵多变!白随意双手掌心火辣辣地疼,几乎在颤抖,动都不敢动,更不要说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心中恼怒,朝她吼道:“还不快扶我起来?”   文舒自觉占了他便宜,也不辩驳顶嘴,伸手轻柔地扶他起来,关切地道:“随意,你还好吧?”   他说话中气十足,应该无事哦?文舒眨巴眨巴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耸耸鼻尖,空气中漂浮着阴潮浓重的湿气与腐气,一时呼吸不畅,胸中有些憋闷,问他道:“随意,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卢城主真是卑鄙!就因为不给他打开那劳什子破盒子,就把他们关进陷阱里威胁他们?文舒心中气恼,   心中不由将卢敏之咒骂起来。   白随意冷哼一声:“怎么办?哼,能怎么办?你有个好师兄啊!”   文舒一僵,脸一下子白了,浑无血色。她,她是仰面下落,清楚瞧见那个跳跃而出的素色身影,清楚听到那一声惊吼“舒儿”,清楚地看着他只惊不怒,不伤心、不担忧、不心痛、不怜惜的眼神。   他比之那时,更加无情。那时的他甚至犹豫片刻,才决定不救她。可现在……他连犹豫都没犹豫,既已站稳,便牢牢钉在地上,不肯冒一丝危险弯腰捞她。   他掉落陷阱时抓住随意的脚腕,或许是人之常情,下意识的行为。可是他明明有机会捞住她,为何只惊呼一声,却不肯伸臂提她上去?   周围一片黑寂,白随意的眼睛又不便,是以并未看清文舒的脸色,加之又未觉察到她的僵硬,开口冷哼道:“陆仲轩,你好样儿的!哼,看老子出去怎么收拾你!”      外面,厅中。   “舒儿?!”陆仲轩眼睁睁看着白随意拉着文舒掉下去,大惊失色——姓白的那瞎子真是个祸害,自己掉下去就算了,干嘛拖累文舒?   他这一声吼出,厅中忽然静了下来。   卢敏之立在一旁,背在身后的双手握拳攥得死紧,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里面划过一道又一道的亮光,令他本来就显得阴柔的面孔更加阴厉。   陆仲轩觉察到厅中诡异的静寂,缓缓转头,正看见卢敏之要吃了他一般的眼神,心头一颤,如被冷水浇头般回过神来。他看看卢敏之,又看看脚下合上的黑洞,一时惊异不定:这卢城主要做什么,为何会在厅中建造这等玩意?   怪不得他早早便将屋中仆婢小厮赶走,原来……陆仲轩脑中急转,手心渐渐急出汗水来,这姓卢的原先想要扣押他作为要挟吧?岂料他身手敏捷,逃了出来,世事蹊跷难料,反倒是白随意掉了下去。现在这种状况,他会如何处置他?      卢敏之缓缓踱到方才文舒他们掉落的地方,心头怒气汹涌,不由狠狠瞪着陆仲轩道:“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这个陆仲轩,真是不省事!如果他遵从他的心意,掉下去该多好?他打听清楚了,这陆仲轩跟文舒是师兄妹,而文舒跟白随意关系不错。如果他扣押陆仲轩,文舒肯定会央求白随意救他,绝对不会见死不救!可是现在……   现在,现在怎么办?放白随意出来?他遭他一次偷袭,狠狠摔了一回,岂肯为他打开锦盒?如果不放……以他的身份,以他不羁的性子,岂会轻易罢休?   卢敏之心中恨极,用力挥手道:“给我把他绑起来!”      陆仲轩眼看外面奔来一群执刀的家丁,右手摸向腰间,刚想拔剑,却发现腰间空空如也!   糟糕!他这时才想起,腰间宝剑前一天已被白随意砍断,而新的宝剑还在铺子里,没拿来!这可怎么办?他紧紧抿着唇,双手握拳,后背上已生出汗意。   这一瞬间的犹豫,家丁们已呼啦涌进厅中,围成一圈将他圈在中间。家丁们个个手执钢刀,其中两个臂弯上挎着一捆麻绳,眼神犀利,面孔狰狞,眼见便要对他不利!   “大人且慢!”陆仲轩脑中白光一闪,忽地抬手一止,高声呼道:“大人且慢,小的有话说!”   “哼,你有什么话要说?”卢敏之心情不佳,阴沉沉地盯着他道。   “大人,小的有法子让白阁主打开那锦盒!”陆仲轩心头砰砰直跳,恳切地看着他道。      “随意,你有没有觉得憋得慌?”文舒跟白随意两人待在下面,走了一圈,发现这就是个卵形的巢洞,地方极小,仅仅相当于上方厅室的一半大小。   白随意沉默不语,这里踹一脚,那里踢两下,每次抬脚都用力极大,文舒几乎能听到土坷垃簌簌掉下的声音,劝他道:“随意,别踹了,姓卢的晓得我们在下面。若他想放我们出去,就算听不到你的不满,也会放我们出去的。”   白随意不语,直至把脚印在周遭留了个遍,这才走回她身边,依旧不言语。   “喂,你在想什么?”若不是听到他浓重急促的呼吸声,文舒几乎以为这里就她一个人在。女性天生对黑暗有种莫名的恐惧,文舒也不例外。她此时心中涌动着细微繁杂的不安,时不时便开口说两句话,以图打破沉寂的暗室。   白随意沉沉答道:“我在想……”      “轰隆!”白随意话刚说一半,上方忽地响起轰隆隆、喀嚓喀嚓的机关齿轮攒动声。文舒耳朵一动,立时仰头向上看去,正瞧见卢敏之一张惨白的面孔,以及黑幽的眼睛。   “白阁主可还好?方才真是多有得罪!”卢敏之怀里抱着那只锦盒,扯动嘴皮道。   白随意是个瞎子,在文舒仰头向上看时,仅仅微微侧扭脖颈。他听到卢敏之的话,这才略略仰头,嘲讽道:“你既知是得罪,还不快将我等两人拉上去?”   卢敏之摇摇头:“白阁主是个明白人。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拍拍怀中的锦匣,弯唇道:“如果白阁主肯打开此锦盒,卢某定将两位拉上来,并且磕头谢罪。”   “如果我说不呢?”   “那……卢某就没办法了。”卢敏之拍拍手,身旁立时多了一个被绑成粽子样儿的男人,正是陆仲轩。      “师兄?”文舒见他一身狼狈,眼眶微睁。   “你要怎样?”白随意却微一勾唇,笑道:“你要对他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啊,囧啊,MD今天真是巨忙啊,居然现在才写够三千字,撞墙撞墙撞墙!!! 第 22 章 脱险   “那……卢某就没办法了。”卢敏之勾唇浅笑,拍拍手,身旁立时多了一个被绑成粽子样的男人,正是陆仲轩。   文舒见他一身狼狈,眼眶微睁,唤道:“师兄?”   白随意耳朵一动,当即猜到现下是何情形,只道:“卢城主,您意思是?”   “江湖传闻白阁主生性懒散,不爱管闲事。尤其事不涉及身边人时,更是懒得看一眼。”卢敏之口中轻飘飘说着,眼神却在文舒身上扫来扫去,“如此,卢某只得想办法去去阁主您的散漫习性了。”   啧,难不成他要对陆仲轩下手?白随意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从他身边的人入手,利用他的同情心呀博爱心呀怜悯心呀慈善心等,逼他做事。可是,他堂堂落月阁阁主,岂能为他人所胁迫?   何况,他所要胁迫的人,是他看不顺眼的人。白随意一动不动,漠然无情的面孔下,是激情沸腾的血液,只等卢敏之刀口一落,陆仲轩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嚎声。      “舒儿。”陆仲轩被麻绳所绑,身后立了两个小厮看着他。他衣衫虽然狼狈,神情却凛然无比。他深深地凝视着文舒,缓缓摇了摇头。   这人,真恶心!文舒心中一阵膈应,想不明白他怎么能做出这么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她都知道他的为人了,他也知道她知道,怎么还……这么虚假?   她仰头看他,忽然觉得他一点都不俊朗,而是那么恶心与丑陋。   以前有危险的时候,他每次都抛弃她。现在居然耍尽心机想博她的怜悯与不忍?呵,他料错了,她再也不会为他……她再也不会傻傻地上当,如他所愿了。文舒平静地移开目光,轻轻碰了碰白随意的肩膀,道:“随意?”      白随意笑了笑,极轻松地道:“卢城主,如若我还是不答应,您待要如何?”   卢敏之伸指划了划陆仲轩颈侧的大动脉,笑道:“白阁主真会难为人。卢某既不想对陆公子怎样,也不想对‘文姑娘’怎样。”   他念到‘文姑娘’三字时,语调刻意放缓拖长了些。白随意听得心头一跳,缩在袖中的手猛然握紧——若那姓卢的死老家伙想对陆仲轩怎么样,他正巴不得,才不会松口。可是,若他收拾完陆仲轩,想要对付文舒怎么办?   死老头指定不敢对他怎样,他很确定,他不会对他怎样。可是……白随意微微挪动身子,肩膀碰到文舒的脸颊,心头一软。想了想,道:“好吧,我应下。”   若是陆仲轩有难,有嗝屁的危险,他一根汗毛都不会动一动。可是文舒不同,文舒是无辜的,他不能让她涉险。      卢敏之眼睛一亮:“白阁主此言当真?”   “你不信就算了。”白随意身子一转,不耐烦答道。如果不是现在不方便暴露实力,如果不是他没把握保护好文舒,他岂会妥协?   “信,信,怎能不信?”卢敏之一面扭头招呼小厮拿来绳索放下,一面抚掌笑道:“江湖人言白阁主最讲信义,说到做到,卢某岂会不信?”      绳索缓缓放下,文舒伸手捞过一头,刚想把它递给白随意,忽然耳畔响起一声淡漠的声音:“我先上去。”   “嗯?哦,哦,好,给你。”文舒看着他伸过来的胳膊,手掌几不可见地一抖。他,他不让她先上去吗?文舒心中升起一丝凉意,仍是将绳索递给了他。   人面对危难时,最先想到的总是自己吗?陆仲轩是,白随意也是。文舒只觉心中某处响起一声碎裂的声音。是什么碎了?她不知道。      卢敏之见白随意顺着绳索爬上来,伸手扶住他,笑道:“白阁主何需如此小心?卢某既然答应将两位拉上来,便不会食言,白阁主太过谨慎了。”   “是吗?”白随意站稳后,淡然一笑,“人心隔肚皮,我怎知你是不是怀了其他心思?”万一文舒先上来,他着人将文舒与陆仲轩捆在一块儿威胁他怎么办?他轻勾唇角,略略讥讽道:“以卢城主方才的行为,您的信义已经尽失,不复存在了。”   卢敏之微微眯眼,顿了顿,转而对小厮道:“快,快,文姑娘还在下面呢。”      文舒拉住绳索,几个借力便翻身上去,走到白随意身边摊开他的手心,看着卢敏之冷冷道:“卢城主如果不急,可否先让我为白公子上药?”   卢敏之顺着她的手看去,只见白随意双手掌心皆血肉模糊。他方才只顾与他讲话,竟没发现他雪白的衣衫下摆上蹭了好多血迹!他瞳孔微睁,连忙道:“文姑娘请随意,随意。”      文舒待下人端来干净的清水,便沾湿手帕为他清理掌心的污泥石砺。感受着他不时的僵硬与抽搐,一时鼻头有些泛酸:如若现在不是卢府,而是在客栈,他肯定早疼得受不住,嗷嗷叫唤起来了吧?若不是她被陆仲轩的眼神震得失了神,直直砸到他背上,他的手岂会伤成这样?他这么娇贵、怕痛的一个人,刚才在下面居然没骂她。   文舒,你果然是头猪,笨死了!不,你比猪还笨!文舒看着白随意伤得甚重的掌心,暗骂自己没良心,他对她这么照顾,她居然还曲解他的好意,怪他先爬上来!      “白阁主,您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卢敏之掂着手中精致的锦匣,撩起袍子坐到白随意身边。   白随意将包扎好的一只手递到他眼前挥了挥,嘲道:“卢城主,您觉得,在下的手……”   卢敏之看着他被文舒包成猪蹄一样的爪子,干笑两声,又道:“那,阁主的意思是?”   “呶,在下的情况您也知道。一来眼睛不好使,二来,在下的手刚刚又受伤了。”这时,他的两只手都被文舒包好。他挥舞着两只鼓鼓的猪蹄样的爪子,心中暗笑:文舒这妞儿真给力,真懂他的心思,如此甚好,甚好!   卢敏之咬咬牙,阴沉的眼神再度瞟向陆仲轩,狠狠瞪了他一眼,方道:“卢某急于打开此匣,还望阁主……”   适可而止的道理白随意懂得,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那好吧,这匣子我带回去,五日之内定给卢城主打开。”      “不妥。”卢敏之摇头,缓缓道:“此物极为贵重,为防万一,白阁主留在卢某府上小住几日可好?”   啧,老狐狸!白随意在心中呸了他一声,愠怒道:“卢城主这是不相信在下?”既然不相信他,那他走好了!   他起身作势要走,卢敏之连忙拦下,婉言劝道:“非是卢某不相信阁主。实是此物贵重,为防歹人抢夺,白阁主还是庇于卢某府上为好!”   文舒心中叹了口气,适时开口道:“随意,城主大人说的是,我们就在这里先住下,待解决了城主大人的难题再走不迟?”   “那好吧。”白随意不耐地抿抿唇,将胳膊递给文舒,对卢敏之道:“在下有些东西落在客栈,取了便回来。”   这里是邵陵城,是他卢敏之的地盘,他才不怕他跑掉。卢敏之心下放松,朗笑一声道:“那好,白阁主尽管去。卢某备好晚宴,恭候阁主再次光临。”      文舒扶着白随意在前面走,陆仲轩同卢敏之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随意,你要回去拿什么?”几人的行囊中除了换洗的衣物,便是干粮,哪还有别的东西?文舒极是好奇。   白随意的脸颊微微撇向陆仲轩那一侧,勾唇笑道:“这不是答应了陆少侠买剑,还没买吗?”   陆仲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他居然不怪他把他拽下去,还愿意给他买剑?这小子甚为泼皮,他本以为他会因此耍赖不买来着,毕竟三千两不是个小数目。他心中惊喜,口中却客套道:“唉!方才为兄一时不慎,居然害得白公子跟舒儿掉下去,哪里还有脸再收宝剑?”      “哦?”白随意轻惑一声,有些为难——他已经跟人家掌柜的讲好了,就算他没脸收,他也得买呀!哎呀,这可怎么办是好?他为难半晌,长叹一声,道:“虽然你没脸收,可是我却必须买,唉!要不,这样吧。”他蹭蹭文舒的肩膀,可惜道:“文舒,你师兄不收,那把剑就买给你好了。”   “……”文舒一扭头,登时看见陆仲轩那张一下子变得铁青的脸,差点喷笑出声。白随意这个臭小子,真是,真是,可爱死了!她心中畅快得不行,面上却皱了眉,回撞他的肩膀道:“这怎么行?都答应给我师兄了。”   “可是,”白随意为难地反撞回去,“他都说没脸收了啊!再说,反正你们是师兄妹嘛,给谁不是给,对吧?”   文舒更加为难,偏头看了陆仲轩一眼,嚅嗫道:“可是,可是……”   “哎呀,你可是什么呀?还怕你师兄不愿意不成?”白随意嚷了一声,驻了脚步道:“陆公子,你瞧你师妹这小气扒拉的样儿!你告诉她,你不介意我把那把剑转买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哇吼吼!!!咱家小珂曾经用过的火莲剑,怎嘛能给陆渣渣呢?果断表示,把火莲给小舒舒童鞋!!! 小白白,乃好样儿的!!! 第 23 章 素颜 作者有话要说:补11.26日的更新~~  “陆公子,你瞧你师妹这小气巴拉的样儿!”白随意一脸的怒其不争,语气中满满的嫌弃,对陆仲轩道:“你跟她说,你不介意把那剑让给她!”   “……”陆仲轩腮旁的筋肉一鼓一鼓,抽搐得厉害,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他是故意的吧?他就是故意的吧?他肯定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可是,即便他知道他是故意的,又能怎样?陆仲轩心中怒气升腾,一面埋怨自己方才跟他客套,被他抓住了话柄;一面又恨他狡诈赖皮,故意给他设套!      他用力咬牙控制着情绪,面上挤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对文舒温柔道:“舒儿,那剑你就收下吧。”他说出这句话,简直肉痛得受不住,顿了片刻,又道:“师兄刚才做的事情,很对不起你们。师兄没脸再要那把宝剑。”   文舒连连摇头,道:“当初说好是买给师兄的,我不能要。”   她口中拒绝着,眼神却充满希冀与渴望。陆仲轩微微皱起眉头,心中咯噔一下,莫名觉得她很不对劲,看起来居然有些坏心眼儿,跟白随意一样满肚子坏水似的。可是他又不敢相信,她不是一直文雅娴静善良可人吗?      “你死脑筋啊?”白随意抬起手背在文舒肩头推了一把,“你师兄都说了不要,给你就收着,啰嗦什么?还走不走了?”   陆仲轩眼角一跳,脑中闪过一抹灵光:要不,他也学学白随意抓人话柄的功夫?既然文舒说不要,那他就“勉为其难”地接过来?然而这年头刚刚升起,立马又被他掐灭了:他堂堂大丈夫,居然去学□小儿的无耻行径,岂不掉了身价?   可是……那把剑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他每每想到要放弃,心尖尖就如同被人掐捻挑拽,酸痛得难以忍受。   文舒被白随意一拍,哼唧两声,扭捏半晌,轻咳两声道:“那,那,师兄,舒儿就夺爱了。”      piu~终于,柔嫩的心尖尖受不住那等折磨,被掐破了。陆仲轩几乎能听到鲜血飙出的声音,强忍着没闷哼出声,抬起微颤的手拍拍文舒的肩膀,扯扯唇角,暗哑道:“嗯,好,这就对了。”   “噢~谢谢师兄!”文舒一蹦老高,欢喜地高呼出声,从来没有过的一面拍掌一面转圈,咯咯笑个不停。   陆仲轩看着她眯得弯弯的眼睛,里面的光彩浓烈得慑人,一时觉得有些刺眼,大步跨过两人往前行去:“走吧,卢城主还在等着,我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      他大步在前面走着,脚步透着股气急败坏与落荒而逃。文舒看着他渐远的背影,眼睛里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冷冷一笑。      “说罢,怎么感谢大爷?”白随意两手抱胸,勾起唇角邪邪笑道。时至晌午,日头正暖,点点阳光洒在他脸上,愈发衬得他肌肤如玉,细致滑腻。   啧啧,真是个小可爱。文舒心中一软,十指忽地痒起来,想揉搓拧掐他俊逸的脸蛋,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想,想,想捏哭他……噗——这个念头,实在太邪恶、太不靠谱了。文舒摇头甩去这惊悚的想法,笑道:“那,大爷想要小女子怎么感谢您?”   白随意被她搀着往客栈方向走,口中不客气道:“那还用说?当然是给大爷做几桌好菜,孝敬孝敬大爷!”      几桌?他吃得完?文舒撇撇嘴,知道他满嘴胡言没个谱,也不跟他计较,点头道:“好,回去就做些好菜孝敬您。哎——我的大爷,您慢点儿,走这么快干什么?没看见地上有坑吗?”   “……臭婆娘,大爷是瞎子,瞎子!瞎子能看见地上有坑吗?能看见还用得着你扶?!”白随意一脚陷进坑里,腿脚一软,差点摔倒,压着嗓门低吼出声。这会儿街道上熙熙攘攘,行人很多,他几乎能感受到那些投过来的视线,一下子涨红了脸。      文舒听着他直白不讳的话,一时有些怔:这,这,他真是个瞎子?为什么他对自己眼睛不便的事实毫无芥蒂?若他天生眼盲还可以理解,可是他之前明明不瞎,他见识过这花花世界,为什么还……他娇贵至极,又十分好面子,衣食住行都极讲究,就连走在路上都昂首挺胸,为何独独对自己眼盲一事并不计较?   不像她,因为面容丑陋,每每出门不是戴着斗笠便是蒙上面纱。然而即便如此,面对众人投来的奇怪的目光,心中依旧难以平静,总是用力压抑自己不去多想。      她心中疑惑,不由问道:“随意,你,为何对自己的眼睛……并不在意?”   白随意怔了怔,嚷道:“瞎都瞎了,在意什么?”他此话一出口,莫名的有些心虚。这心虚一闪而过,并不多做停留。   文舒听了他的话,却忽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是啊,瞎都瞎了,还在意什么?而她,毁容便毁容了,反正也挽救不了,又还在意什么呢?   她心头砰砰跳动个不停,深深呼吸几下,猛然抬手在面上一拂!      “喝!”“嘶!”“噢!”   文舒骤然扯下面纱,露出一张浅粉疤痕纵横交错的丑脸。来往的行人目光刚触到她面上,立时便睁大眼睛,顿足惊呼出声。待被她沉静冷凝的目光扫过,不禁又闭口噤声,连忙转移视线,竟瞧也不敢瞧她。   白随意耳朵微动,觉察出周围的异样,疑惑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文舒仰头去看天上的日头,淡淡答道。温暖的光线均匀洒在她面上,令她久不见天日的面孔一时有些麻痒。她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久违的温暖,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身处何地,却又觉得平和与幸福。      “呀,白公子跟文姑娘……啊!”聚星楼大厅,娇俏的侍女瞥见熟悉的人影儿,蹦蹦跳跳地过来迎接。然而看见文舒那张可怖的脸,立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这么失态?”聚星楼的掌柜听到惊呼声,不满地朝她看过来。然而下一秒看到文舒的脸后,不由也吃了一惊。不过他当掌柜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只一晃便回过神来,笑道:“原来是白公子和文姑娘回来了,快请进请进。”   他冲文舒招招手,转脸又对那侍女喝道:“还不给客人沏茶去?愣着做什么?”   “掌柜的不必忙活了。”文舒并不在意,温和笑道:“我跟白公子这就上楼去了,不必麻烦。”   老掌柜连连弯腰,赔罪笑道:“方才小丫头怠慢了,两位千万莫怪。”他目送两人上了楼,这才点点那小丫头的脑门子,凶道:“你不要命了,敢得罪那尊煞神?”   小丫头莫名其妙:“掌柜的,您说什么呀?”      老掌柜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想扇她脑袋瓜子上。然而念着她刚来,知道的事情少,叹了口气又把手放下来,道:“就刚才那男子,万万不可得罪,晓得吗?”   “掌柜的,我没得罪他呀?”小丫头更加莫名其妙,她不就一时失态,看见文姑娘时怔住了吗?   “你——唉!”老掌柜简直要被她气死,压低嗓门道:“就刚才那主儿,你得罪他身边的人比得罪他还严重!”   他犹记得当年,那时他身边跟着的女子还是流莲姑娘。有一次,有个不长眼的权贵公子要碰流莲,结果他的手还没触到流莲身上,忽地白光一闪,一道银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极快地劈向他的手腕!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那只意图沾碰流莲的手掌在离她半尺远处,骤然掉落在地,鲜血溅出数尺远!那权贵公子当场嚎晕过去,结果白随意居然眼睛眨也不眨,飞起一脚将他踢出大门!      “掌柜的,我这茶还送上去吗?”小丫头手中端着沏好的茶,问道。   “算了算了,先搁着吧。什么时候他要,你再端上去好了。”老掌柜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去忙别的,自己却回想起后来发生的事情。后来,其实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并不太清楚,他只知道白随意浑然无事,而那权贵公子再也没来过这里。      楼上,白随意的房间。   “喂,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白随意回想起一路听到的各种唏嘘声,以及进门时侍女的惊呼声,疑惑地问道。   “嗯?没有啊。”   白随意不信,偏头思量片刻,又道:“是不是因为掉进陷阱弄得满身泥土,十分狼狈?”   文舒哑然,笑道:“都说了没有,你疑心真重。”她走到床前对行李稍作收拾,系成两个小包裹摆在一处,扭身问道:“那把火莲宝剑,你真打算出三千两买下来?”   白随意‘嗤’地一声笑了:“啧,瞧你眼馋的。人家老板只不过说了一遍,你居然就记住了。”他坐在桌旁,闲闲翘起二郎腿,又道:“你放心好了,不就是三千两银子?大爷出得起。”   一避开外人,他就再度变成那个混蛋臭小子,半点正经样儿都没有。文舒好笑地摇摇头,心中升起丝丝的温馨,还有一点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感觉。    第 24 章 婉儿 作者有话要说:补11.27日的更新~~  “啧,我运气真好,居然能得此宝剑。”三人从铁匠铺子里走出来后,文舒爱不释手地来回抚着火莲剑,口中连连感叹道。似这等有价无市的宝剑,居然能流落到她手中,不得不说是她人品好。   白随意嗤笑一声:“是啊,你运气真好。要不是遇见大爷我,又岂有机会得到它?”别的不说,单就买剑的那三千两银子,她就掏不出来。白随意下巴微昂,极得意这点。   文舒晓得他的臭屁个性,笑着顺着他的话道:“是啊,大爷,您真是小女子的福星啊。”   陆仲轩走在她身侧,看着她手中火红明亮的宝剑,心头隐隐作痛。忍不住疾步前行两步,与两人拉开一些距离。      路程在白随意与文舒的笑闹中逐渐缩短,拐了数条街道后,卢府毫无意外地出现在三人面前。   “到了。”文舒搀着白随意的手臂,扶着他上台阶。   门口,一个灰衣小厮早候在那里,见三人齐齐现身,连忙弯腰鞠躬行礼:“白公子,陆公子,文姑娘,请进请进,我们大人早已备好宴席等候各位了。”   小厮行礼毕,便急走两步前方带路,带领三人走向用餐的客厅。      “白阁主果然守信,说晚饭时分到,便一刻不差。”厅中,卢敏之坐于首座,见三人进来,微微点头笑道。   白随意心情正好,便笑着回道:“大人这是嫌弃白某没有提前到场?”   “哪有哪有,白阁主可不能曲解卢某的意思。”卢敏之待三人皆入座,便指着坐在他右手旁的女子道:“这位是小女,名唤婉儿。婉儿,这位是落月阁阁主,白公子;这两位分别是忠信镖局的镖师陆公子,文姑娘。”   “白公子,陆公子,文姑娘。”卢婉儿朝几人一一颔首,看到白随意时还好,并未对他的眼睛有任何看法。但是在瞧见文舒时,却忍不住掩嘴惊呼:“呀,好丑!”      好丑?什么?白随意耳朵一动,对卢婉儿这一声清脆的娇呼极为不解,疑道:“婉儿小姐所说,是指什么?”   卢婉儿那声惊呼压得极低,本以为不会被几人听见,哪想白随意虽然眼睛不便,耳朵却极为好使,居然将这话听了去。登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卢敏之也是一愣,心头一突,不由得看向摘下面纱的文舒。   文舒迎着卢婉儿闪躲的目光,淡淡笑了笑,道:“婉儿小姐不过是说实话罢了,大家莫要放心上。”   白随意脑中闪过今日发生的种种异状,抬手往她面上触去。所触之下,尽是一片柔嫩的肌肤,而非扰人的面纱。他立时便知是何情形,一下子拉下脸来:“婉儿小姐好教养!”   卢婉儿作为一个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大小姐,何曾听过这样重的话?面上一时挂不住,涨红了脸,张嘴辩驳道:“本来就是!她长得丑还不许人说啊?”   “婉儿,不得无礼!”卢敏之重重喝道,待她闭了嘴,又转向文舒道歉:“小女年幼,最爱胡言,文姑娘千万莫放在心上!”   文舒扯扯嘴角,按住要发作的白随意,淡淡道:“大人客气了,不过一点小事,文舒又怎么会搁在心上呢?”      “唉!”卢敏之却叹了口气,道:“小女自幼丧母,卢某又公事繁忙,便经常忽略了她。导致她从小无人教养,养了身顽劣脾气,唉!”   陆仲轩见气氛有些变味儿,适时打圆场道:“婉儿小姐天真烂漫,性子直爽,最是可爱得紧,我师妹怎么会放在心上?大人尽管宽心便是。”   卢婉儿被他夸一句天真烂漫,不由得咧开了嘴,欢快道:“哎呀,就是就是。听说你们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果真如此。来来,我们开饭吧。”      这就是个被宠坏了的、不知人间疾苦的、未曾受过挫折的小丫头片子。无论是文舒、白随意还是陆仲轩,三人脑中齐齐闪过这个念头。      “上菜吧。”卢敏之见时辰差不多,便扭头朝立在廊柱旁边的侍女道。   “是,大人。”侍女微微欠身,转身出门行往厨房。      不多时,十几个侍女手捧精致的碟子走进来,依次轻轻放下手中菜肴,有秩地福身退去。   “来来,大家尝尝看,看可否还合口味。”满桌菜肴,鲜红的辣椒,碧翠的青椒,鲜嫩的蔬菜,芡汁或薄或厚的肉片,微微张嘴、形状精致优美的鲤鱼,香味浓郁、热气蒸腾的汤汁,光看着都煞是勾人。   卢敏之对于这样一桌菜还算满意,温和笑着招呼道:“诸位不要客气,来,请。”他一面说着,一面先行挟了筷子菜到自己碗里。   卢婉儿见状,也弯起眉眼开动起来。只是坐的位置微微挪动了些,不再正对着文舒,而是正对着陆仲轩。陆仲轩一抬头便能看到她俏皮的模样,不时也对她温雅笑笑。   文舒冷眼瞧着,心中无悲无喜,无气无怒,平平淡淡无甚感觉。只打量着满桌子菜,捡白随意喜欢的挟了些,塞到他面前的饭碗中。      “唔?”文舒自己挟了筷子鱼,用舌尖一抿,不由得略略瞪大眼睛:好厨艺!她自己也是个爱捣鼓食材的人,是以每每碰到合口味的菜式,总要细细品味一番。   这一品,不由渐渐入了神,忽略了身旁的白随意。白随意不满地吭了两声,见她无甚反应,忍不住拿肩膀撞撞她:“喂,你怎么不喂我?”   文舒被他一撞,立时回过神来,诧异道:“怎么,还用我喂你吗?”他什么时候这么娇贵了?以前不就是她把饭菜挟到他碗中,然后各吃各的吗?   白随意嘴角抽了抽,什么也没说,只把两只包得猪蹄一样的手往她眼前一亮:“呶。”      这……文舒见大家都停下碗筷看着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道:“大人,你们吃就好,不用管我们。”   卢敏之却道:“白阁主的手受伤了,捏不住筷子。这样吧,我叫两个侍女服侍他用餐好了。”   他放下碗筷刚要拍手叫人,不妨白随意高声制止道:“慢!大人不必如此款待,让文舒喂我就成,平时也都是她伺候我来着。”   “既然如此,那好吧。”卢敏之见文舒虽然不豫,却并不辩驳,便由着他们去。      还真拿她当侍女了?文舒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没拿勺子敲他脑袋,耐着性子一口一口给他喂饭。   白随意则半倚在椅子靠背上,时不时张张口,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闲情逸致,乐不可支,妙不可言。待吃得差不多,又清清嗓子,轻咳道:“咳,口渴,文舒给我端杯水。”   这家伙,还没完了?文舒攥攥拳头,撸起袖子想揍他一顿。奈何席间还有旁人在,咬咬牙忍了下来,倒了杯水递到他唇畔:“来,喝水。”   难得她这么给面子,白随意简直乐得想手舞足蹈,唇角一直保持高高翘起状态,就着她的手慢慢啜饮。   文舒身上有一缕奇异的香气,味道虽淡,却极其特别,掺杂在诸多饭菜香、茶香中,依旧能清晰分辨。白随意鼻尖萦绕着那缕香气,嗅着嗅着,忍不住心头微动,忽地生出一股冲动,想去轻蹭她的手腕。      饭后,几人一面喝茶一面聊天,待天色不早,便各自回房休息。   卢婉儿是主人,又难得一次见这么多客人,兴奋之下亲自引路送几人回房。走到白随意房门前时,伸手一指,眯眼笑道:“这是白公子的房间。”   文舒搀着白随意跟在她身后,见状微微一笑,问道:“婉儿姑娘,请问我的房间在哪里?”   “哦,你的跟他挨着,就在前面。”卢婉儿伸手往前一指,示意她道。   文舒点点头,推开白随意的房间,道:“我先扶白公子回房,待他睡下再回房间。婉儿姑娘不妨先带我师兄去休憩?”   “嗯,好的。”卢婉儿调皮一笑,眨眨眼睛继续往前走。身后响起关门的声音,她忍不住悄悄回头往后看了看,脑中回想起文舒与白随意晚饭时的互动,微微蹙眉,小声嘟囔道:“一个瞎子,一个丑八怪,嘿,还真般配。”      陆仲轩走着卢婉儿身后,看着她纤细的腰肢,浑身散发着的活力,眸光一闪,想起数月不见的文槿来。这丫头,比之文槿……他脑中闪过各种念头,最终勾起唇角,大步跟上前去,扬起微微沙哑的嗓音,柔和地盯着卢婉儿道:“多谢婉儿小姐。”   卢婉儿今年方十六岁,从未出过远门,男子亦未见过多少。更不用说陆仲轩这样高大、俊朗又谦和有礼的成熟男子。月光下,陆仲轩刻意压低的嗓音,黑沉深邃的眼眸,一时间令她心头砰砰跳起来,连忙摆手道:“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陆仲轩低低一笑,往门前移了两步,离她又近一分:“那,婉儿小姐晚安。”   “晚,晚安。”卢婉儿禁不住他低沉沙哑的嗓音诱惑,脸上轰然如火烧一般,一时有些结巴起来。她口中应着,耳边同时响起断不成句的话,一时又反应过来,低低尖叫一声捂着脸跑掉。      陆仲轩看着她窜远的身形,嘴角再次勾起。    第 25 章 难眠   “随意,你准备什么时候给卢城主打开这锦匣?”卢敏之似乎十分着急,一见到白随意便将那锦匣塞到他怀中。文舒来回翻看着手中华丽精致的匣子,心头满满的疑惑。   “急什么?”白随意懒懒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毫不在意地道。   文舒一瞪眼,踢了他一脚:“什么叫急什么?咱们此行来邵陵是干什么的?是来找镖的!就这么被卢城主中途阻了,你不着急啊?”   白随意挑唇一笑,翻了个身,以肘撑起半个身子,秀气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床帮,道:“寻镖?不是已经寻着了么?”      “啊?”文舒瞪大了眼睛,即便知道他看不见,依旧死死地盯着他:“已经寻着了?”   白随意懒懒哼了两声,指尖准确无误地指向她怀中的锦匣,道:“呶,那不是吗?”   “你开什么玩笑?”文舒吓得差点把怀中的锦匣扔掉,可是又怕摔坏里面的东西,反更加小心翼翼地将它捂在手中,不解道:“这不是卢城主从高人手中得到的宝贝么?”   “嘁!”真是头笨猪!白随意撇撇嘴,倒头再度原状躺回床上:“他说你就信啊?这明明就是从你们手中劫下的镖物,傻姑娘。”      文舒不可置信反复打量着那锦匣,脑子转不过来:“他,他,怎么可能?他脑子又没毛病,怎么会劫了你的东西,又亲自交到你的手上?”   白随意嘿嘿一笑:“你也发现了啊?是啊,我也奇怪呢,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简直比你还要笨上千百倍。”   文舒顿时满头黑线,然而心中好奇得紧,便不跟他计较,只道:“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白随意装傻,故意问道。   “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文舒拧了眉,坐他床畔晃着他的胳膊,追问道:“他为什么劫了你的东西,却又把这东西亲自送到你手中!卢敏之不是个愚笨的人,他这么做有什么深意?”      白随意被她晃得不行,翻身朝里打了个滚,面朝下趴在被褥中,闷声道:“这真的是巧合。那姓卢的劫了我的东西,花了这么久也没闹明白里面装了什么。恰巧我来了,便想给我看看,借我的手打开它。”   文舒煞是疑惑:“你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呀,他这么上心?难道真是什么宝贝?”   “嗤!”白随意闷笑一声,“宝贝?呵,这是要人命的东西。”   “啊!”文舒吓了一跳,连忙将匣子扔到床里,忙不迭地在衣服上擦着手心:“到底是什么啊?”   “是宁州知府贪污的证据。”白随意翻身坐起来,肃容回道。      “宁州知府?”文舒再度骇然,宁州,宁州不是她的家乡么?   “嗯。”白随意郑重点了点头,“这下匣子做得精巧,姓卢的老东西想打打不开,想毁毁不掉,藏又没处藏,便四处请高人试图打开它。”   文舒挠挠头,甚为窘然:“那,那这镖物都找着了……”   “喂喂,你别想走啊!”当初两人说好,找到镖物后便分道扬镳,该走阳关道的走阳关道,想走独木桥的走独木桥。白随意一听此言,立马知道她什么心思,抓过她的手腕死死攥着:“事情还没解决呢,你不许走!”他顿了顿,又补一句:“什么时候我说你可以走了,你再走!”      臭小子!文舒听着他霸道的话,好气又好笑:“真当我是你的侍女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呸!”白随意偏头狠狠吐了口口水,“臭婆娘你好没良心,不知好歹!老子一路怎么对你的?老子什么时候拿你当丫鬟使唤了?”他一面愤愤,一面拍拍文舒腰间的火莲剑,更加不平:“你见过谁家大爷给自家丫鬟置备宝剑的?那可是三千两银子啊,老子吃饱撑的拿它打水漂玩?”      看来,他是真的把那些无理取闹的要求给忘掉了。文舒好气又好笑,心中却涌起点点感动,安抚他道:“好好好,我不走,不走行了吧?”   白随意这才松开她的手腕,仰面躺倒在床,悠悠道:“漫漫长夜,吾无心睡眠。可否请小姐赐以天籁之音,渡吾入眠?”   “咦,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起胡话来?”文舒头一回听他咬文嚼字,搞些文绉绉的句子,忍不住拿手背往他脑门子上蹭去。   “不解风情,哼!”白随意一把甩她的手,翻身拿屁股对着她,拱了拱,道:“大爷睡不着觉,你给大爷讲故事听。”   “……”文舒黑了脸,盯着他挺翘的屁股,伸出右手看看手心,又看看手背,再瞄瞄五指,忽然很想往他屁股上抽一巴掌。      “……从此以后,小姑娘和她的良人过上了安定幸福的生活。”文舒讲完一个故事,凝神听了片刻,轻轻唤道:“随意?随意?睡着了?”   “zzzzzz~”白随意动也不动。   好吧,看来是真的睡着了。文舒呼出一口气,起身捶捶腰背,刚要走开,忽听床上又有动静。她转身一瞧,只见白随意翻了个身,恰恰以脸对着她。   屋中各处洒满柔和晕黄的灯光,白随意细瓷般的面颊被那灯光一映,愈发显得柔腻光洁。文舒叹了口气,忽地想起江湖上曾经风靡一时的女扮男装。   这个臭小子,该不会是女儿身吧?要不然,怎么会皮肤这么好,五官这么俊秀?可是,他一口一个‘老子’‘大爷’,说得那般寻常随意,又不似普通女儿家。文舒的目光落到他脖颈上那个圆润的凸起,又扫到他平波无澜的胸部,释然笑了:唔,他肯定不是女儿家,不用继续往下验了。      她讲故事讲了许久,有些口渴,便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啜着。回头瞧瞧白随意熟睡的面容,心头渐渐升起丝丝温馨感。这样的生活,似乎很不错?臭小子虽然嘴巴毒了些,又有些娇贵,对她却是不错的。   她抬手触摸着面上微微凹凸的疤痕,又凝视着他目上覆着的宽锦,一时有些心动:上天待她不薄,在她毁面后赐给她一个瞎子,一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瞎子。要不,她稍稍加把劲儿,把他的心勾引过来?她觉得,两人就似这般过日子,还是很不错的。   文舒心头荡漾开来,忍不住走回床前,蹲下身子盯着白随意面上的宽锦瞧。他的鼻梁、嘴唇、下巴如此精致,眉眼肯定也很俊秀吧?有时候,她真想解开他目上的锦带,瞧瞧他整张面容。   不过那样很没礼貌。文舒抿抿唇角,又看了他一眼,方吹灭烛火,带上门走了出去。      灯火既灭,室内一下子黑寂一片。月光透过窗棂射进房中,只给这片黑暗带来微弱的光晕。   文舒走后不久,床上的白随意忽地坐起身来,抓过床头的锦盒把玩半晌,冷冷一笑:卢敏之,你想跟老子玩儿,还嫩了点儿!   他将事情前思后想数遍,脑中大致有了轮廓:怕那宁州知府同卢敏之也有勾结吧?二皇姐既然劫了他的东西,就说明宁州那贪官是她的人。现下把东西送来邵陵,是何用意?他只知道邵陵是她的地盘,却不知邵陵有什么好物事,让她屡费心机藏着掖着。   姓卢的家伙是他二姐的人,关系好像还不错?白随意有些头痛,如果他真把卢敏之给办了,岂不是跟二姐撕破了脸?他每每想到此处,总要把当今女皇陛下埋怨一番,要把夺嫡的制度咒骂一通。明明是亲生的姐弟,为了个破皇位却要处处耍心眼儿,累不累呀?心眼儿是该耍在这事儿上的吗?      然而乐正景安同乐正景康的争斗已白热化,他无论如何不可能置身事外。白随意犹豫许久,最终拍拍手,轻声唤道:“黑鸦?”   随着他的嗓音落地,房梁上轻飘飘落下一团黑影儿,静悄悄落地,不带一丝声响:“黑鸦在,主子有何吩咐?”   白随意手指轻叩怀中锦匣,道:“这卢府地下有处密道,你着人搜寻一番。记住,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回来禀报我即可。”   “是,主子。”      那日他跟文舒被困于客厅下面的陷阱,气愤之下抬脚乱踹。就是那一踹,让他发现了这个秘密——卢府,有密室!他心头微动,抬脚四处乱踹,沿着土墙一脚一脚挨着踹过去,发现只有他最先踹的那个方向声音不同,由此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看来,邵陵是他二姐的一处宝地啊!白随意长长叹了口气,再躺在床上时,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自那件事情发生后,他晚上就再难入睡。先前有文舒沉静的嗓音安抚着,渐渐能入眠睡去。可是今日心头压着各种繁杂琐事,想尽办法也睡不着觉。   他阖着眼睛,朦朦胧胧脑中开始转走各种光影。转着转着,晚间文舒给他喂饭的情景展现开来。朦胧中,他似乎又闻到她身上那缕轻妙的香味,绕在心头,百转难消。    作者有话要说:呼……话说,这两天因为种种原因,木有按时更新,现在总算补全了,呼…… (说好了日更,却因着种种缘由食言……阿轻没脸跟亲们要花花,只盼亲们日后不要因为偶尔的断更而抛弃阿轻,好咩?阿轻肯定会努力补上的,真的真的!请看我真诚的小眼睛@.@) —————— 最后,热烈欢迎新来的墨玉锦年童鞋、木茶童鞋与妖石不惑童鞋,谢谢大家喜欢文文~~ 第 26 章 镜花   “……那大汉道:哼,尔等若不放下半数财物,就妄想打此经过!我们师兄弟一听,他居然要我们留下半数财物才肯放行,当时便有些恼火。他既然不给面子,我们何须给他面子?”   “对对,就是就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镖师走镖讲究一个‘和’字,我们并没有立时跟他们冲突,而是忍下了这口气,上前想跟他们商量商量。但是那大汉完全不听我们所言,口口声声要我们留下半数财物!”   “好讨厌的拦路狗,真该狠狠将他们揍一顿!”      “我们见谈判无果,只得抽出兵器捍卫尊严,同他们较量较量。”   “嗯嗯,狠狠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害怕,什么叫后悔!”   “我们镖局的兄弟都是自小习武,受过极严苛的训练,岂是他们寻常草莽可比?不到半个时辰便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哀叫讨饶。”   “好!看他们以后还嚣不嚣张!”      “我一手按住领头的那大汉,一面问他道:兄台可愿放行?那大汉被我压得死死的,直憋得脸红脖子粗也挣脱不得,呼哧呼哧直喘气,无奈之下只好低头道:你们过去吧。”   “这就完了?真该让他跪下磕一百个响头,看他还嚣张不嚣张!”卢婉儿手中紧紧攥着一只苹果,挥过来晃过去也没想起来咬一口,忿忿不平道。   陆仲轩朗然一笑,轻轻摇头道:“俗话说,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人在江湖,到哪里都不能把事情做绝了。”   “哦,也是。”卢婉儿偏头一思量,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还有没有精彩故事?我还想听!”   “有啊,我继续讲给你听。”陆仲轩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轻咳一声,继续道:“有一次,我跟几个师兄弟要把镖物送至阳城,途中经过六道山时,遇到一群不讲情面的山匪……”   卢婉儿听得津津有味,手中的苹果直至快被捏烂,也想不起来咬一口。待听到激动之处,更是手舞足蹈,一时不查居然飞脱出手,直直砸向不远处端坐的文舒!      “啊!”卢婉儿见那只苹果飞向文舒的后脑勺,吓得连忙捂住眼睛。然而许久后,并没有响起想象中的痛呼声,不由微微张开指缝,这一瞧,立时瞪大美眸:“呀!”   只见文舒已转过身来,右手掂着一只红艳的苹果,正微笑着盯着她瞧。   原来,文舒听到脑后有厉厉风声袭来,当即身子一歪,躲了过去。下一刻,便看见脸侧擦过一只红艳艳的苹果。她眸中划过一丝好笑,出手将那苹果拦下握在手中,对陆仲轩道:“师兄,故事讲得不错呀,瞧把婉儿小姐激动的。”   陆仲轩丝毫不觉尴尬,坦然笑道:“师妹笑我。”   他这会儿也不唤她‘舒儿’了。文舒眼底闪过一丝讽色,面上却对卢婉儿点头一笑,抬手将苹果抛给陆仲轩,转身背对他们再度坐下。      “啧啧。”白随意倚在亭阁的廊柱上,两手抱胸,两脚架在石桌上,连连摇头,笑得暧昧。   文舒白他一眼:“笑什么?”   “啧啧,你这个师兄啊,啧啧,镜花水月喽。”白随意竖耳倾听不远处的少女呼声,乐得咧开了嘴。   “镜花水月?怎么讲?”文舒放下手中的书,微微偏头朝陆仲轩看去。   陆仲轩此时正讲得神采飞扬,俊朗的面孔洒了一层灿烂阳光,配上一身素色长衫,看起来气宇轩昂,实是美男子一枚。卢婉儿两手托腮,正闪着一双星星眼认真听他讲故事。   文舒看着看着,眼底神色渐渐转冷,不带一丝温度。为什么以前她没有发现,他卑劣得如此显眼?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会儿为了哄卢婉儿开心,满口胡言,随口杜撰,简直丢尽了祖师爷的脸!   她忽地想起,似乎大师兄从来都不喜欢他,自他来到镖局后,一直对他淡淡的,不像旁人那般热情爽朗。看来,伯棠师兄是明眼人。可是,为什么父亲却一直对他青眼有加呢?伯棠师兄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就向他征求意见。   他武功不错,走镖时也没出过岔子,毕竟忠信镖局的旗号很响,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谁也不会太难为谁。也许,父亲是看他能力不错?文舒极为不解,镖局养这样一条白眼儿狼干什么?   无论如何,镖局不能留他了。文舒心中暗道,待此事一了,便征求父亲的意见。最起码,不能再让他有机会接近阿槿。      “哇!陆大哥你好厉害!”卢婉儿听到精彩处,忍不住拍掌欢呼,激动地看着他道:“陆大哥,你给我耍一段剑法看看,好不好?”   “婉儿小姐有求,在下岂有不从之理?”陆仲轩撩起袍子站起身来,左右一望,飞身从树上折下一段树枝握在手中,微微一笑,耍起剑招来。      空有花架子,没有实质。文舒看了半晌,忽又低低笑起来。   白随意耳朵微动,朝她看来:“喂,疯婆娘,你笑什么?”   “去!你才是疯婆娘!”文舒轻喝一声,将他的双脚踢下石桌,把自己的双腿架了上去,学着他方才的样子闲闲抱胸,迎着太阳光微微抿嘴笑。   “喔,你嫉妒了吧?”白随意咂咂嘴,道:“你是想起来跟他青梅竹马的日子了?现在人家有了新欢,忘了你,心里难受了吧?”   “胡说八道什么?”文舒也不动气,依旧时不时地低笑出声。   白随意摇头感叹,拍拍她的肩膀,道:“喂,我说傻姑娘,你要是难受就哭给他看,哭出声儿来,扯着嗓子大声哭,将他先前的负心行径尽数道出,到那时卢婉儿还理他就怪了。”   “扑哧!”文舒被他逗笑了,望了一眼姿态潇洒的陆仲轩,淡淡道:“他也就能骗骗卢婉儿这样不解世事的小姑娘。”      她刚才还在想,要用尽法子阻止他再回镖局,不许他再接近阿槿。现在看来,呵呵,她根本什么都不用做。依陆仲轩此时的作为,怕是看上卢婉儿,请他回去都不会回呢。   只是,他能得手吗?文舒搭眼望向不时拍手叫好的卢婉儿,心中猜测。   “嘁,要么我说他笨呢?眼光短浅!”白随意咂咂嘴,不屑地道:“卢敏之是什么人?虽然没法跟我比,毕竟我天资聪颖,人中龙凤。但也是个极精明的人,阅人无数,岂会看不出他打的小九九?”   文舒一想也是,照卢敏之对卢婉儿的关爱程度,肯定会亲自给她选良人出嫁。笑了笑,道:“如此,倒真有好戏看了。”      *      “呀,陆大哥,你吃这个。”卢敏之、卢婉儿、文舒、白随意、陆仲轩五人同桌而餐,正吃得尽兴时,忽然卢婉儿站起身来,抬手夹起一筷子红艳艳的辣椒塞到陆仲轩碗中。   “这?”陆仲轩看着碗中色泽鲜艳,极其诱人的火红颜色,迟迟下不了筷。   “嘻嘻,吃呀,你吃呀。”卢婉儿嘻嘻笑着,看着他瞠目的模样,眼睛眯在一处,“书上说,辣椒既管健胃消食,又能治腰肌痛呢。”   “……”陆仲轩窘然,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卢婉儿一挑眉,指着他碗里的辣椒,道:“陆大哥你今天陪着我玩儿了一下午,还耍剑耍了好久,不会腰疼吗?”   “噗!”白随意刚叼过文舒夹过来的菜,闻言立时狂喷,扶着桌子扭身剧烈咳嗽起来。腰疼?耍剑耍得腰疼?噗——男人腰疼,从来只有一个缘由,却绝对不是这个。      文舒本来没觉得什么,但见白随意反应这么大,前后一联想,也不由满脑门黑线。再看卢婉儿亮晶晶的眼睛,破天荒竟觉得她蛮可爱。   陆仲轩默然半晌,干咳一声,抖着筷子去夹那红艳艳的辣椒。   “婉儿莫要胡闹!”卢敏之见陆仲轩居然真的夹着辣椒往嘴里塞,连忙制止他,往卢婉儿手上敲了下:“还不快给陆公子道歉?”   卢婉儿很疑惑地看着自己老爹,煞是不解。不过见他难得的肃容,耸耸肩朝陆仲轩点了点头:“陆公子,对不起,我跟你开玩笑的。”   “不妨事,不妨事。”陆仲轩赧然一笑,“婉儿小姐天真可爱,这样关心陆某,陆某实在荣幸之至。”      白随意这时已停止咳嗽,接话道:“婉儿小姐说得对,这辣椒温中散寒,健胃消食。用于胃寒疼痛,胃肠胀气,消化不良;外用治风湿痛,腰肌痛。 陆兄白日屡屡疲劳,多食有益,多食有益啊!”   “就是嘛。”卢婉儿见有人附和她,又瞅了瞅她爹那张严峻的脸,再也不怕了,理直气壮道:“你看白公子都说是呢。”   文舒挑挑眉,心道纯天然的孩子也不全然是坏处。起码这会儿,甚得她心啊!她弯唇笑着,对卢婉儿先前说她‘好丑’的事情不再计较。      饭后。   “婉儿,你跟爹来。”卢敏之见卢婉儿随在陆仲轩身后往外走,眉头一皱。   “嗯?什么事呀,爹?”卢婉儿定在原处,并不走过去,她还想听陆仲轩讲故事呢。   卢敏之眉头拧得更深:“爹有事跟你说,来。”   “哦。”卢婉儿歉然地对陆仲轩耸耸肩,拖着脚步来到卢敏之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谁年轻时没爱过个把人渣】——by小舒and小白 第 27 章 密室   “婉儿,爹看你最近跟陆公子走得很近?”卢敏之将卢婉儿拉进书房,婉言道。   “嗯哪,陆大哥讲的故事好有趣啊。”一提到陆仲轩,卢婉儿的眼睛再度闪起亮晶晶的光芒。   卢敏之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揉揉卢婉儿的发心,缓言道:“婉儿,你相不相信爹?”   “当然信啊。”卢婉儿很奇怪地看着他,点头道。   “婉儿乖,陆公子不是你的良人,你以后不许跟他走得太近。”卢敏之想起那天,陆仲轩被府中家丁包围后的所作所为,眼底的狠戾更深。   “为什么啊?”卢婉儿很诧异,在她心中,陆大哥长得丰神俊朗,人又风趣,武功还好,对她也温柔,怎么会不是她的良人呢?   卢敏之面对她疑惑的眼神,叹了口气:“爹倒情愿你嫁给白公子,也不愿你跟那姓陆的有任何瓜葛。”   “啊?”卢婉儿不可置信地退后一步,极为不解:“爹,那白公子可是个瞎子!你怎么情愿让我嫁给一个瞎子,也不愿意我嫁给陆大哥?”      陆仲轩,哼,居然胆敢祸害他的宝贝女儿!卢敏之看着卢婉儿皱起的眉头,满是疑惑与不解的眼神,觉得陆仲轩当真可恼可恨,当他是傻子吗?当他看不出他是什么人吗?当他会无条件纵容女儿,将她许配给他吗?呸!   他卢敏之近些年做了那么多死后下油锅的事情,哪一件不是为了婉儿的日后打算?婉儿是他的心头肉,是他的心肝宝贝,谁敢打他的婉儿的主意,他定叫他落不了好下场!   他心中恼恨,面上却温婉和蔼,拉过卢婉儿的手,轻声道:“婉儿,你相不相信爹?你长这么大,爹可曾骗过你一件事?”   卢婉儿看着自家老爹循循善诱的表情,又瞅瞅他竖起一根手指信誓旦旦的模样,微微蹙眉,摇头道:“没有。”      卢敏之松了一口气,笑道:“来,爹告诉你,那个陆公子不是个好人。他跟你讲的故事,大多是他自己编撰出来的。他本人是个背信弃义、不顾同伴的小人!”   “啊?”如果这话是旁人说,卢婉儿半点都不会信。可是这话是她爹说的,从小跟她相依为命、事事护着她、顺着她的亲爹说的,她不由信了半分。脚尖捻着地面,好半晌方道:“嗯,我听爹的。我以后不跟他走得太近就是。”      他白天讲故事时,明明说自己为了救师兄弟而不顾己身,为人挡了一剑。可是爹为什么说他是个背信弃义、不顾同伴的小人呢?卢婉儿回到房间后,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睡不着觉。   爹跟陆大哥,肯定有一人撒了谎。虽然陆大哥看起来坦承直率,可是爹绝对不会骗她。卢婉儿心知,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会对她好,那个人肯定是她爹。   这样看,便是陆仲轩骗了她。可是他干嘛骗她呢?逗她玩儿吗?卢婉儿闹不清楚,胡乱抓抓头发,蒙上被子睡了过去。      次日。   “文姐姐,白公子,你们会在这里待多久啊?”春日,身着薄衫的少女眉眼清澈,鼻尖微翘,粉嘟嘟的嘴唇稍稍撅起,趴在桌上偏头看对面端坐的女子。   “嗯?”文舒诧异地挑眉,“婉儿小姐何以如此问?”   “嫌弃我们了呗。”白随意不待卢婉儿回答,凉凉接话道。   “不是不是,白公子别误会。”卢婉儿连连摆手,“家里难得来次客人,我高兴还来不及。我就是想问问,如果你们没什么要紧事,能不能多住些日子?”   “那可不行,我们可比不得婉儿小姐你,生来富贵优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白随意闲着无聊,逗她道:“我们要四处奔波混饭吃,不能久留啊!”   “瞧,你笨了吧!”卢婉儿指着他哈哈大笑,“你住在我们卢府,我爹管你们吃管你们住,多好的事儿啊,干嘛还出去奔波?”   “整天对着一棵树吃饭,跟坐在一片花草丛中相比,哪个更好?”在外面无人管,无人念,无人叨扰,多自由啊!   卢婉儿愣住了,张口结舌,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最爱逗人玩儿,婉儿小姐别理他。”文舒好笑地拿手肘捣捣白随意,又道:“咦,婉儿小姐今天怎么没去找我师兄?”   “哦,他被我爹叫走了。”卢婉儿想起昨晚她爹跟她讲的话,眼神不由有些躲闪。   怪不得呢,小丫头一大早便来缠着他们俩。文舒并没瞧出她的异样,微微一笑,拿起书本继续念故事给白随意听。   她的声音低沉柔和,清澈爽冽,和着静缓的风声,连卢婉儿都听得入了神。      一连几日,卢婉儿只缠着文舒跟白随意,对陆仲轩几乎理也不理。碰上了就打个招呼,笑一笑便擦身而过,更不用说主动去找他玩儿。   陆仲轩寒着一张脸,简直莫名其妙,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得罪她!那天晚上她还想跟他回房,听他讲故事,怎么忽然间对他冷淡了?   难不成,是文舒跟她说什么了?他望着远处小亭子里的三人,只见文舒依旧笑得那么平淡,疤痕纵横的脸还是那么丑,看不出半点不同。那么,就是卢敏之跟她说过什么?忽然间,他脑中闪过一丝灵光——那天晚上,可不就是卢敏之把卢婉儿截下,不让她跟他去玩?!   好啊,卢敏之!他冷笑一声,看着卢婉儿的目光愈发充满志在必得。      “婉儿小姐,师妹,白公子,你们在笑什么?”陆仲轩缓步走进亭阁,看准三人所处的位置,眼睛微微一眯,袖中手指捏着的石子用力一弹,霎时飞向卢婉儿的膝盖!   “啊!”卢婉儿正靠在文舒身上看白随意胡乱画的画儿,不妨膝盖处被什么叮了一口,整条腿忽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她惊呼一声,身子一歪,栽倒在文舒身上。   “呀,小心!”文舒身旁是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凳上的白随意,她被卢婉儿冷不丁地一撞,身子一个不稳,直直朝白随意倒去!   白随意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已搂住一个温软的腰肢。她撞来的力道太大,白随意毫无防备之下没坐稳,正准备同石凳一起滚下亭阁,却发觉屁股下的石凳有如钉在地上一般,被他的双脚一勾,居然动也不动!   借着石凳的反弹力,他只抱着怀中绵软的人体撞向身后的廊柱,却并未滚落于地。   “砰——嗯哼!”白随意的后脑勺狠狠撞在廊柱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声。他闷哼一声,正要开口叫骂,鼻尖忽而闻到一股熟悉的轻妙香味。他心头一动,忽地一点怒气也生不出来,反道:“哟,大白天的,投怀送抱做什么?”      “去!”文舒连忙站起身将他扶起来,关切道:“随意,你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白随意的双手一直搂着她的腰,这会儿更没撒手,借机往她怀里蹭:“哎哟,疼死了!快给大爷揉揉!”   “……”文舒满头黑线,拍开他的手,转身向卢婉儿问道:“婉儿,你没事吧?”   卢婉儿脸上有点红,垂眸摇头道:“我,我没事。”   陆仲轩则歉然地笑笑,道:“都是我不好,没及时抓住婉儿小姐,害得师妹跟白公子差点……唉!”   “哦,没事,不怪你。”文舒瞧了卢婉儿两眼,又看了看她身后陆仲轩,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      “黑鸦?”   “在,主子有何吩咐?”   “白日我待的那个亭阁,最南边的石凳有些古怪,你去瞧瞧。”   “是!”      两刻钟后,黑鸦悄然回来,似乎甚为激动,声音都略略颤抖起来:“回主子,那石凳恰是我们所寻的密室的机关!”   “哦?”白随意闻言,立时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扯下面上的宽锦,盯着黑鸦惊喜道:“当真?”      “主子,你,你的眼睛?”今晚月色甚好,即便熄了灯火,屋中依旧明亮可视。黑鸦骤见白随意此举,惊讶地睁大眼睛。   “嗯?”白随意微微偏头,瞥他一眼,道:“我的眼睛?怎么?”   黑鸦被他清冷寒冽的眼神一扫,浑身打了个冷战。可是又觉得那眼神实在太过美丽,瞳孔晶亮得像天边的星辰,眼波寒冷得像云雾浩渺的天泉,带着点勾人的韵味,让人忍不住细细去瞧。瞧了一眼,还想瞧第二眼。      白随意看着他古怪的眼神,眉头一皱,往他肩上捶了一拳:“愣什么呢?还不赶紧去做事!”   黑鸦被他一捶,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先行向外走去:“主子,您长这么俊秀,待他日被文舒小姐瞧见,不知会是何情形呢。”   “嗯?”白随意被他问得怔了:是啊,如果文舒瞧见,会作何反应呢?   他直觉文舒会喜欢他漂亮的面孔。可是,他一想到她瞧见他全副容颜,心底又隐隐不安——一直以来,他都是以瞎子的身份得她悉心照料。在这期间,没少提出一些过分要求。她曾经几次问他,问他是不是真的瞎子,他都说是。   如果,如果她知道他其实并不是瞎子,会不会……会不会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出来混,总要还滴~~ 小陆童鞋,乃欺侮婉儿妹妹,迟早会糟报应滴! 小白白,虽然俺是乃亲妈,但是乃骗了小舒乖乖,henhenhen,奸笑ing~~~~~~ 第 28 章 密室   夜色深深,月光皎皎,微风习习,树影绰约。   月至正中,星辉遍撒,卢府里一片寂静。忽然间,两道黑影前后闪过,擦着隐隐绰绰的树影,攸忽而过。   两道黑影脚下不停,直一路飞奔到落水亭阁中才驻了脚步,对视一眼,齐齐蹲下摆弄桌旁的石凳。      “主子,您怎么发现这里有机关的?”较为瘦小的黑影一面左右摆弄石凳,一面低低开口道。   “大爷想找的东西,哪有找不见的?”另一个黑影轻哼一声,压着嗓子说道。   “……”这么嚣张的话,除了他家主子白随意,还有谁说得出口?黑鸦淡笑着摇摇头,将那石凳摆弄一番,只听吱吱嘎嘎两声闷响,脚旁陷下去两尺见方的一块石板,露出一个黑黝黝洞口来。      两人对视一眼,先后走了下去。   “吱吱嘎嘎——”两人刚刚踏上阶梯,头顶忽又传来数声闷响,紧接着四周一片黑暗,半点星光也无,恰是那开关又自动合上了。   黑鸦不待白随意吩咐,便自动掏出火折子,点燃事先备好的蜡烛,先行下去打探。      阶梯并不长,不过十数米的距离便通到底层。两人静立片刻,待眼睛适应了周遭暗淡的光线,便左顾右视打量起四周的摆设。   这地下密室虽大,却并无甚摆设,空空旷旷,中间只有一张木桌,两只方凳。两人对视一眼,皆觉甚是奇异,遂执了烛火绕着边缘盘走。   “嗯?”两人走了一段,眼前骤然出现数只镶满铆钉的大红箱子,紧紧挨着整齐排成一列,映昏暗的烛光下,透出一股诡秘的感觉。      白随意眼睛一眯,走到箱子前挨个细细看过去,半晌朝黑鸦招招手:“打开它。”   “是,主子。”黑鸦撸下左手食指上的铁环,用力一捏,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铁环弹出一根两寸来长的细长铁丝。他弯腰执起大红箱子上的铁锁,将铁丝伸进去一通捣鼓,‘咔嚓’,铁锁成功自他手中打开。   从他话起话落到开锁成功,不过顷刻间的功夫。白随意满意地点点头,轻抬下巴道:“打开看看。”   黑鸦闻言掀起箱盖,只一瞬间,两人的眼睛齐齐瞪大,再也移不开目光——那箱子里,堆了满满的金锭银锭、珠宝玉石、古玩字画!有几颗硕大的夜明珠,甚至比他们手中的烛光还亮!      两人面面相觑,黑鸦打了个激灵,不待白随意开口吩咐,又飞快地打开另外几只箱子。打开一看,那里面亦装了满满的金银财宝,亮得晃人眼睛!   白随意的一张俊脸彻底沉下来,果然,果然不出他所料,这里就是二姐的一座仓库么?他走到箱子前,伸手捞起两颗夜明珠,把玩片刻,冷冷笑起来——是又怎样?既然被他发现,便需充进国库,没得商量!      *      月色渐渐偏移,夜幕黑得深沉,陆仲轩仰面躺在床上,偏头凝望着窗外的月光,毫无困意。   卢婉儿看似年幼,实则不然。他抬起右手横在眼前,翻来覆去地打量,想起白日里发生的情形,嘴角挑起一抹笑意。   她脸红的样子,还挺漂亮。尤其耳根微红,被太阳照得略略透明的样子,煞是诱人。   她还真是害羞,不就被他碰了一下,居然脸红成那样?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陆仲轩回味着指尖残留的温软触感,笑意更深。   白天他为了同她说话,有所交流,便弹指飞石打到她腿弯,令她栽倒。不出他所料,文舒果真没扶稳她,同她一齐倒向白随意,眼看着便要撞到石柱上。如此一来,他便有机会英雄救美,得美人芳心了。   碰到她的胸脯,原非他本意。他当时只顾把她捞进怀中,并未多做细想,是以不小心握住她的胸脯,惹得她脸颊绯红。   小丫头今年十六岁?发育得还不错,再稍稍长两年,完全可以做新娘子了。指尖那股温软而弹性十足的触感一时消不掉,直沿着血脉传进心间,惹得他心头泛着微微的麻痒,渐渐有些按捺不住,愈发睡意全无。      他今年二十五岁,长这么大,虽然周遭女子不少,却从未亲密接触过,到现在也没真正碰过女人。文舒没有,文槿也没有。卢婉儿,首次点燃他压抑已久的心火。那股火焰一触即发,愈演愈烈,渐渐不可收拾。   是了,他该成亲了。卢婉儿,是个好对象。   陆仲轩闭目沉思许久,脑中忽地闪过一丝灵光,睁眼打量着院外明亮的月光,轻笑一声坐起身来。   是时候做些什么了。      他窜进厨房取了只油罐,又捡了些许小颗砂石土砾,一路奔往亭阁方向。   文舒跟白随意最喜坐在此处,或读书念句,或聊天打趣,借着极佳位置看风水。而卢婉儿近几日同他有些疏离,每每跟这两人绕在一处,插科打诨。   陆仲轩来到亭阁里,将油罐放在石桌上,看着卢婉儿常坐的位子,勾唇一笑:婉儿,不要试图躲避,不要试图疏离,你注定是我的。      他在卢婉儿常坐的石凳周围涂上薄薄一层油,用脚尖试了试,果然滑腻,稍有不慎便会摔倒,挑唇笑了开来。   甚好,明早她来此耍闹之时,他便倚在廊柱旁,一旦她露出摔倒的苗头,便趁机捞起她来。就像,就像白日里那样捞起她,再看看她脸红的娇俏模样。   她不过一个不谙世事又不通男女之道的小丫头,在他的精心安排之下,岂能逃过他无边的魅力?用不到半月,她的心便会流连在他身上,不可自拔。      陆仲轩做完这些事情,又将目光转移到南边白随意常坐的石凳上,眼中闪过一丝讽意。白随意啊白随意,平日你嚣张狂妄,纵心随欲,屡屡驳我颜面,今日便给你点小教训!   他掂着手中的碎石子,迈步走向南边的石凳,蹲下身去搬石凳,要将手中细碎的小石子垫于石凳下方。哪知触手之下,石凳居然动也不动!   他心下奇怪,不由用力去晃那石凳,可是石凳依旧纹丝不动,似乎钉在地上一般!   怎么回事,难道上天都偏帮白随意?陆仲轩不信,手上更加大力地去晃石凳,见石凳依然不动,不由将手中石子撒开,两手抱住石凳往上一提——      “吱吱嘎嘎——”   脚下响起一阵沉闷的机关齿轮转动声,陆仲轩看着忽然出现的两尺余宽的幽黑洞口,愣了:这,这是什么?他触动了机关,要撞见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吗?      下面漆黑无光,月光几乎照不进去。陆仲轩侧耳倾听半晌,只听下面死寂一片,半点声响也无,似是无人。他沉吟片刻,暗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下去看看,万一得到助力,岂不是天降的好事?   他打定主意,便起身往下探去。刚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忽然头顶再度响起吱吱嘎嘎的声音,周围再度恢复沉黑,半点光线也无!   陆仲轩被骤来的黑暗吓了一跳,刚要往上走探索出去的机关,忽觉不对——下面,下面似乎有微弱的光线?      与此同时,白随意与黑鸦正面面相觑。   白随意死命瞪着黑鸦,简直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似的:是谁?是谁摸过来了?   黑鸦比他还疑惑,极是委屈:不知道啊,不过肯定不是卢敏之就是了。他在行动前往卢敏之的卧室中吹过迷烟,卢敏之现在只会睡得比猪还沉,绝对不会醒来!   白随意继续瞪他:不是卢敏之是谁?死老头怎么可能把这么机密的地方告诉别人?   黑鸦欲哭无泪:都说了不知道啊!   白随意阴阴地撇嘴:好哇,办事不力,你等着回去挨罚吧!   黑鸦无语地仰面望天,眼眶一阵酸热,把来人恨了个咬牙切齿,默默问候着他十八辈祖宗及十八代后代。      陆仲轩静听许久,见下面并不似有人,思虑半晌,咬咬牙,借着微弱的光线往下走去。楼梯并不长,即便光线极弱,依旧没花他太多功夫。   他走到平地上,眯眼四望,往光源处走去。走近一看,是一口大箱子,正往外逸出丝丝润润的莹光。他抬手一掀,两眼瞬时瞪大,就连呼吸都屏住,一动不敢动,生怕所看到的一切是梦境,是幻象,是水中花镜中月,一触即散,一碰即消。      躲在暗处的白随意再度狠狠瞪着黑鸦:怎么没把箱子锁上?   黑鸦委屈地扁嘴:来不及嘛!   白随意瞧清是陆仲轩,愈发恨得牙痒痒:这个陆仲轩,真他娘的不省事,什么都能掺一脚!   两人本来正商量如何处置这几口箱子,哪知头顶传来吱吱嘎嘎几声闷响,登时吓了一跳,连忙吹灭烛火躲进旮旯。时间紧急,黑鸦来不及锁上箱子,只匆匆盖上箱盖,竟然没盖严实,导致里面夜明珠散发出的微微光线,招了陆仲轩下来!      两人躲在暗处紧紧盯着陆仲轩,满口牙齿都快咬碎了,却毫无用处,眼睁睁看着陆仲轩慢慢回过神来,伸手去抚那颗颗浑圆的宝珠,剔透的玉石,亮澄澄的金锭。    作者有话要说:胸啊,膨胀起来吧,啊啊啊—— 小JJ啊,离我远去吧,啊啊啊—— 第三卷 卢府居 第 29 章 谋算   这么多珠宝金银,卢敏之从哪里弄来的?陆仲轩抚着箱子里的种种宝物,既惊且喜,还有控制不住的激动——卢敏之贪污受贿!   他的眼睛瞄向列成一排的其他箱子,心跳渐渐加快,隐隐有种暗喜,几乎快不能思考——如果,如果他,不不,既然,既然他已知晓他的秘密,日后以此要挟,卢敏之岂会不听他的话,岂能逃得出他的手心?   他激动之下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忍不住坐到其中一口箱子上,直直凝视着灼灼芳华的那厢珠宝,眼底盛满笑意。很好,他选择下来果真是对的,天意如此,是他的好运来了!   有这些东西在,不怕卢敏之不纳他为婿,不怕卢敏之不助他青云,不怕他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以后,谁也不能对他不敬,谁见了他都需客客气气,尊称一声“陆大人”!      他幻想着日后被人推崇膜拜的场景,幻想着挺胸昂头出入上流社会的情形,激动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好半晌才喘过气来,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几口箱子,向外走去。   走了两步,又转身走回来,唇角一抿,自箱子里捡了两颗夜明珠塞进袖中,这才满意地大步离去。      他沿着楼梯走上去,正要伸手摸索机关,忽然头顶自动响起吱吱嘎嘎的闷响声,原地豁然露出一个大洞,月光正从那里照进来。   陆仲轩吓了一跳,以为又有人进来,连忙侧身闪躲。可是躲又没处躲,怀中的两颗夜明珠还在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被月光一照,似交相呼应般显眼,一时竟吓出一身冷汗。   然而好半晌过去,并无人下来。他侧耳凝听一番,这才松了口气,道是自己吓自己,这破机关居然自己开了,擦擦额上冷汗走了出去。      底下,缩在暗影中的白随意偏头去瞪黑鸦:他走了?还会不会回来?   黑鸦窘然:主子,我又不是他,我怎会知道?   白随意眼睛瞪得更大:若他转回来,你就罪加一等!   黑鸦痛苦地闭上眼睛,脑袋一垂,彻底瘫在那里。   白随意见他居然敢闭上眼睛不看他,火大地捅捅他,又听头顶机关吱吱嘎嘎覆上,压低声音道:“还不快点着蜡烛?你死人啊?”   他这一开口说话,便是确定陆仲轩不会折转回来。黑鸦松了口气,掏出火折子点燃蜡烛,晃晃悠悠站起身来。      “主子,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那陆仲轩知晓此地,怕会生事。”   白随意怒骂一声,忿忿道:“这家伙,什么事都能掺和一脚,烦死了!”   他一手叉腰一手扶额,简直头痛得不行:怎么办?姓陆的那小子本就心术不正,对卢婉儿百般殷勤,以求攀附上位。这下好了,被他知道这么个秘密,他有了要挟卢敏之的把柄,肯定会更加肆无忌惮!      如果仅仅是这些,便还好。麻烦的是,陆仲轩肯定不会让这笔金银流落他人之手,算起来,他反会帮助卢敏之保住这些银钱,与他们作对!   多了个小人做敌人,实在令人头痛!白随意不怕小人,一点都不怕,可是他怕麻烦!依旧陆仲轩一路上的表现,此人就是个不省事的人,指不定会捅出什么乱子!他心中烦躁,忽地抬头对黑鸦道:“黑鸦,你去把他做掉!”   黑鸦喉头动了动,缓缓道:“主子,姓陆的是文舒小姐的师兄,是同你们一起来此的伙伴。如果他死了,且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没道理。”   白随意抽抽嘴角,俊眉拧成了铁疙瘩:这陆仲轩怎么这么讨厌,简直讨厌死了死了!!      他偏头沉思半晌,忽地展眉笑了:这箱子里的珠宝乃他二姐的东西,此地二姐跟卢敏之借的地方,只算得上是一个小仓库。他尚且不敢轻举妄动,从老虎嘴里拔牙,陆仲轩敢?他若真敢向卢敏之示意,哪怕稍稍透露出半丝意向,卢敏之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既然这样,他还担忧个什么?让卢敏之收拾他去吧!白随意想通这一点,重又扒拉扒拉那口箱子,捡了对色泽莹润的玉镯塞进袖中,对黑鸦挥挥手:“走了。”   黑鸦见他笑得轻松,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也稍稍放心,抢在他前面执灯带路。      *      晚饭时分,卢府两位主人与三位客人围在桌旁,面对一桌相当丰盛的晚餐,食欲正浓。   “婉儿,怎么不动别的菜?”卢婉儿一反往常的爱笑,只闷头扒着碗中的米饭与离她最近的两个菜色。而那两个菜,她平日从未多吃过。卢敏之与她坐得近,轻易便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摸着她的脑袋问道。   “嗯?没有啊。”卢婉儿抬起头来,对他轻快一笑,拿起筷子去夹桌子中间的菜。刚伸到盘子里,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她的筷首碰到另一对筷子。她抬头一看,是陆仲轩。   “啊,抱歉抱歉,婉儿小姐莫怪。”陆仲轩歉然一笑,冲她点点头赔罪道。   卢婉儿轻轻嗯了一声,抿了抿嘴,收回筷子,埋头继续扒碗中的米饭。      她这是怎么了?卢敏之心中疑惑,看着她几乎埋到碗里的脸,又瞥了瞥愣在座位上的陆仲轩,眼底闪过一抹沉思。   “害得婉儿小姐吃不到,真是罪过,陆某给婉儿小姐赔罪。”卢婉儿方才只顾收回筷子,居然忘了夹菜到碗里。陆仲轩歉然一笑,取了勺子为她布菜。   卢婉儿闻言半抬起头来,看着碗中突然多出来的菜,似乎有些惊慌,嘴唇嚅动几下,只细细说道:“谢谢。”      她几乎看也不看他,脑袋愈发埋得低了。卢敏之更加诧异,她这是怎么了,傻了不成?   在他的注视下,卢婉儿的脸越来越红,最后蔓延到耳根,耳垂几乎要滴下血来一般。她匆匆扒着碗里的饭,吃了两口,忽地放下碗筷向外跑去:“我吃饱了,先回房休息了。”   “哎?”她跑得飞快,卢敏之想拉她没拉着,奇道:“这丫头,怎么了这是?”他心中挂念,面对文舒三人询问的目光,摆摆手道:“你们先吃着,我去瞧瞧她怎么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向外走去。陆仲轩左手一紧,呼吸顿了顿,坐在原位没有动。      卢婉儿飞快地跑回房间,哐当一声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急促喘息起来。待呼吸稍微平复些,又抬起双手捂住热烫的面颊,低唔两声甩甩头,一头扑向床铺。   她将脸颊埋进被枕,左蹭蹭,右蹭蹭。可是没有用,她鼻尖依旧嗅得到陆仲轩身上浑厚的男子气息,眼前依旧浮现出他骨节修长、指肚干燥有力的手掌。   他的手掌很大,很厚实,很有力。覆盖在她胸前时,叫她忍不住心跳加速,快到连呼吸都短促,胸口都憋闷起来。      “唔——”她回想起那天,她本来已经倒向文舒,险险要面朝下摔落时,被他一把捞起,安安稳稳放在地上。   她记得,他的手臂很结实,很硬朗,似乎将她拎起来一点也不费力气。他轻轻松松将她捞起来,握住她的胸脯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就是那一瞬间,却让她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卢婉儿低唔两声,仰面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美眸看向屋顶,回想起今天上午时。   那时,她正歪在桌上四处打量着玩儿,忽然间,不知怎的脚下一滑!她心里一慌,以为要摔倒在地,吓得紧紧闭上眼睛。可是下一刻,腰间多了一只大手,她睁眼一看,是陆仲轩。   是他,又是他。他反应真快,上次险险救了她,这次又保她安稳,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她一般。她犹记得他揽住她的腰时,嗓音低沉而沙哑:“婉儿小心!”   他叫她婉儿,而非婉儿小姐。卢婉儿心中小鹿乱跳一般,脸颊几乎要烧起来。腰间被他搂过的地方,渐渐麻痒烧了起来,火烫火烫,像是他手心的温度。      “叩叩叩!婉儿?婉儿?”卢婉儿正迷乱中,房门外忽地响起卢敏之的声音,声音略微急切,带着股忧虑。   “爹?”犹若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凉水,卢婉儿瞬间醒过神来,连忙爬下床,打开房门道:“爹,你怎么过来了?”   卢敏之看着她依旧带些微红的脸颊,摸摸她的脑袋,缓言道:“爹看你吃得那么少,以为你生病了,来看看你。”   “爹,我没事,就是下午吃糕点吃多了,不饿而已。”卢婉儿把他请到屋里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没事就好,吓爹一跳。”卢敏之看着她正常许多的神情,心中的忧虑到了嘴边,却始终问不出口。喉结上下滑动半晌,忍不住叹了口气。      “爹,你叹什么气?”卢婉儿不解地道。   “婉儿,你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是觉得陆公子好?”卢敏之回想起陆仲轩的种种反应,心中恼恨不已。   卢婉儿搅着衣带,诚恳道:“爹,陆公子他,他对我很好。”   果然!卢敏之攥紧双拳,深吸一口气,抚抚卢婉儿的发丝,道:“婉儿,他那个人心术不正,即便对你好,也是有所图谋,并非真心对你好。”   卢婉儿眸光一暗,垂眸不语。   卢敏之见她不说话了,心中微痛。似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情窦初开之时,最易动心,最易情误。陆仲轩此人,不能留!    作者有话要说:T T,补12.01日的更新。 ———— T T,今天的还木写,T T,泪……阿轻继续赶,看看明早能不能再赶一章出来。 ———— 话说,明天要陪朋友去考公务员,估计周末两天木办法上网。不过阿轻尽量写,尽量保证日更,把之前差掉的补回来。 ———— 泪哈哈地握拳,奋斗,奋斗!!! 第 30 章 杀机   晨间微露尚未了,草儿嫩尖已然俏。   晴空万里,日头朗照,蓝天白云相映成趣,鸟儿双双展翅追逐。   风儿满世界地跑跳,穿梭在林间,滑翔在平原,擦过草地,掠过水面,搜集着处处欢声与笑语。      “啪!”修长玉润的指尖夹着一枚清透纯净的棋子,闲闲淡定地扣在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男人不骄不躁、不急不缓的声音随即响起:“我赢了。”   “哇!”少女瞪大眼睛盯着棋盘,不可置信地惊呼道:“你赢了?这,这,这怎么可能?”   男人勾唇一笑,缓缓道:“如何不可能?”   “婉儿快快坐下,何必如此激动?”文舒扫了眼棋盘,说不惊讶是假的,可是并不太过惊讶,似乎早早已经预料到,现在不过是验证了预料。   “文姐姐,白公子他,他眼睛不便,怎么可能下赢你?”卢婉儿被她拉着重新坐下,睁着两只清亮的大眼睛,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白随意轻笑一声,也不介意,只道:“婉儿小姐难道不知,瞎子的耳朵很灵吗?”他蒙眼半年,早已练就一副好耳力,单单听声辨位,根本难不倒他,“不过是听着棋子落在何处,相应对招罢了,又有何难?”      “去!”文舒捣捣他,拧眉好笑道:“真当自己是什么翩翩佳公子了?摆什么臭架子,一点也不像,看得人好生别扭。”   “臭婆娘,你敢拆我台!”他好不容易得瑟一回,被她这话一刺,简直就是大煞风景!白随意咬咬牙,恨声道:“看老子回头怎么收拾你!”      “哈哈哈!”陆仲轩靠在一旁抚掌大笑,道:“师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白公子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在无人提点下都能赢你一盘,如何算不上翩翩佳公子?”   卢婉儿依旧没从震撼中醒过来,双目在棋盘与白随意之间扫来扫去。水润的大眼睛,娇嫩的唇瓣,一副动人模样,好生可爱。文舒拍拍她的手,摇头笑道:“师兄你莫要拍他马屁,小心他得意的飞上天去。”   “嘁!”白随意半是恼怒半是不屑地嗤她一声,扭头拿后脑勺对着她:“大爷天资非凡,不知有多少人排队等着捧贺大爷!偏你这臭婆娘不识货,哼,大爷不跟你一般见识。”      他撇嘴扭过头去,下巴微微昂起,露出优雅的脖颈。从文舒的角度,正好看见他流畅俊逸的侧脸,弧形优美的下巴,以及脖颈上圆润如夏日青枣的喉结。配上他一身飘逸出尘的白衣,简直俊美得让人想流口水。就连卢婉儿这个一向看不起瞎子的小姑娘,都忍不住看呆了。   陆仲轩的眼睛半刻也没离开过卢婉儿,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白随意看,眼神透着丝丝的迷惑,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陆公子?陆公子?”远远的,传来小厮高声呼喊的声音。陆仲轩瞬间恢复到俊雅温润的笑容,看着跑近的小厮,问道:“小哥找陆某有何事?”   小厮一路跑来,气息有些喘,一手抚胸,一面道:“回,回陆公子,是,是我们家大人找您。”   “哦?”陆仲轩诧异地挑挑眉,对文舒几人欠身一笑,跟在小厮后面往外走,“不知大人找陆某有何要事相商?”   小厮挠挠头,歉然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陆公子去了便知。”   陆仲轩知道再问也套不出话来,便缄口跟在他身后走向卢敏之的书房方向。      “大人。”陆仲轩刚踏进书房门口,便看见卢敏之坐在书案前挥笔疾书,欠身见礼道:“不知大人找我来,所为何事?”   卢敏之见他来了,遂放下手中笔墨书卷,抬头和蔼笑道:“陆公子在府上住得可还习惯?”   “有劳大人费心。”陆仲轩再次欠身,诚恳地拱手道:“大人百忙之中尚记挂我等,我等自然一切都好。”   卢敏之微微颔首,起身走出桌案,往一旁茶几走去,对他道:“来,陆公子请坐。”   “多谢大人。”陆仲轩随在他之后坐下,见他眉宇间透着掩不住的疲乏,关切道:“大人公务繁忙,多多注意身体。”   “陆公子有心了。”卢敏之倒了杯茶端在手中,啜饮两口,道:“说来还要多谢陆公子。我家婉儿自小缺乏玩伴,近来得陆公子照应,开心了不少。”      陆仲轩心里一咯噔,心中开始怦怦跳动起来,暗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儿!他偷偷瞄了眼卢敏之的脸色,只见卢敏之面色无常,平静无波,什么也看不出来,不禁心下微沉:他出身草莽,以卢敏之的性子,大概不会将卢婉儿许给他吧?顿了顿,笑道:“婉儿小姐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最是惹人怜爱。”   卢敏之眉眼略展,颔首道:“婉儿这丫头从小被我宠坏了,没什么心眼,不知道防人,最让老夫头痛。”   不知道防人?陆仲轩眼角一跳,他的意思,是暗指他居心叵测骗他女儿么?强笑道:“婉儿小姐善良可爱,哪有人忍心欺骗?大人放心便是。”   卢敏之睨了他一眼,缓缓摇头,顿了顿,又道:“婉儿年纪渐渐大了,过两年便该许人家了。陆公子近日跟小女走得很近,想必对她也有所了解。依陆公子所见,婉儿许个什么人家好?”   果真是为了婉儿嫁人的事!陆仲轩心跳愈发急促起来,咽了口唾沫,斟酌片刻,道:“婉儿小姐是千金贵体,需得嫁给能够百般怜惜她的人。”   卢敏之点点头:“这个自然,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呵,门当户对么?陆仲轩垂眸,敛住其中的复杂神色,一字一句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卢敏之喝茶的动作一顿,神色不明地瞥了他一眼。默了片刻,忽地话锋一转,又道:“陆公子,老夫托你办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陆仲轩尚沉浸在他方才所问的问题里面,闻言登时一愣,没反应过来:他托他办什么事了?   难道是……忽然间,他脑中划过一道白光,浑身一凛,后背立时爬满冷汗!是,是那天,他迫于强威与无奈之下承诺他的事情?陆仲轩脑中浮现出那一日,三人首次来到卢府时。   那一刻,白随意与文舒双双掉落陷阱,他被卢敏之的家丁护院包围,无奈之下灵机一动,假装妥协。他先是答应助他诱白随意松口打开锦匣,随后被他所迫,又承诺使计催白随意早日打开锦匣,并在白随意动手脚之前将锦匣中的东西率先给他!      “陆公子将近日的进展说与老夫听听如何?”   陆仲轩又是一抖,渐觉后背有些发凉,已是被吓出一身冷汗——他近来只顾着与卢婉儿打得火热,竟把这茬给忘了!   “大,大人,非是陆某办事不力,实是白阁主他每每借口手掌不便,不肯……”他话说到半截,便被卢敏之似笑非笑、似寒非寒的眼神挡了回来。一时语结,说不出话来。   卢敏之见状也不催,只悠悠抿着手中香茗。茶水升腾的水汽挡住他的面容,令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朦胧,辨不清喜怒。   室内一时有些寂静,这寂静将人的心跳拉得缓慢悠长,时间似乎慢了无数倍。陆仲轩坐着坐着,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显然已是焦虑至极。   做官儿了不起么?做官就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官小姐了不起么?官小姐就能看不起平民草莽,随意践踏?呵,以卢婉儿的姿色,还配不上他!陆仲轩被卢敏之的官威一压,不免有些焦躁,乱了方寸。勾勾唇角,自袖中掏出两粒硕大的夜明珠,摊在手心递给他看:“不知大人可识得此物?”      这?卢敏之瞳孔一缩,握着茶杯的手指一紧,神魂俱颤:这东西,岂不是他置于暗室中的密物?陆仲轩是如何得到的?他心中砰砰直跳,惊疑不定地看着陆仲轩道:“陆公子手中的宝贝,可真是难见的珍奇呀!不知陆公子从何处所得?”   陆仲轩温雅一笑,把玩着两颗夜明珠,道:“既然大人都说这是好东西,看来差不多了。”哼,老家伙,看不吓死你!卢敏之乍见此物太过吃惊,一时没掩住神情,叫陆仲轩看出了苗头,勾着唇角微微拧眉:“说来奇怪。有天晚上,陆某做了一个梦。梦见屋子底下有个密道,密道中埋了四五只装满奇珍异宝的大箱子。那箱子里的宝物见了陆某便铺天盖地地飞来,似要认主一般。陆某被其中一只明晃晃的宝贝砸中额角,痛醒过来。睁眼一看,床畔赫然躺着两颗夜明珠!”   “哦?”卢敏之眼角跳得厉害,强做镇定道:“陆公子此梦果真稀奇。”   陆仲轩笑着点点头:“陆某回想多时,愈发觉得此梦有所古怪,忍不住想刨开屋下的土层,看看有没有梦中的几箱宝贝。”他使劲儿搓着手中的夜明珠,将它们搓得嘎吱作响,待卢敏之心疼得差不多,又道:“只是这里是大人的地盘,陆某随意破坏大人的房屋,就是陆某的不对了。”      他果然知道了!卢敏之眯眯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杀意,面上却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拍拍额角道:“糟糕,人年纪大了,记性也差。老夫与人约了见面,竟忘了赴约!陆公子多多担待,老夫赴宴回来再找你相谈。”   “那陆某这就退下,不打扰大人了。”陆仲轩勾唇一笑,拱手再拜,满意地退出门去。   卢敏之看着他张狂得意的背影,眼睛越眯越细——陆仲轩,哼!    作者有话要说:补12.03日的更新。(这两天出了趟门,居然欠下这么多字,小心肝扑通扑通跳ing~阿轻尽量赶,争取早日补上,握拳!) ———— 有位亲说,看小陆好不耐烦啊,什么时候弄死他呀?唔,争取今天或明天就搞飞他,然后让咱家小白白和小舒舒携手游玩去,嗯嗯嗯! 圆润地下去码字鸟~~ 第 31 章 番外之乐正离   “阿离哥哥,你看,这是什么?”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像夏日清晨草尖上的露珠,晶亮灿然。   “好可爱的小兔子。”乐正离看着少女掌心洁白弱小的兔子,挑眉轻笑道:“莲儿从哪里得来的?”   少女眨着一双纯净温柔的蓝眸,俏皮地歪头道:“是二皇姐送我的。”   “二皇姐?”乐正离揉揉她的脑袋,将她被汗水浸湿的刘海拨至两旁,“怎么又跑二皇姐那里去了?”   “怎么,不好吗?”流莲闻言敛了笑意,奇怪地问道。   “不是不好。二皇姐那么凶,你不怕她啊?”他两个皇姐性子差异甚大,大姐景安温柔和蔼、平易近人,二姐冷厉严肃、阴沉难近,他一向不喜同二姐处在一块儿。倒是流莲这丫头,对他二姐一见倾心似的,自从见了她一面之后,便整日心心念念、唠唠叨叨,崇拜得不行。   流莲拍开他的手,撅起嘴巴,有些生气:“二皇姐那里凶了?你看她还送我这么可爱的小兔子!”   流莲是他两年前在外地办事时救回来的异族女子,因与他形影不离相处甚好,所以两位皇姐特许她随他一起称之为皇姐。乐正离见她偏心得厉害,无奈地摇头笑笑,唤了侍女取来青草,与她一起喂养小兔子。      “阿离哥哥,这聚星楼真是你的产业呀?”流莲蹦蹦跳跳着四处探头打量,扯扯这里,揪揪那里,蹙起秀眉撇嘴道:“这什么颜色呀,真难看!”   乐正离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欢快雀跃的背影,眼睛里的温柔多得快溢出来:“莲儿不喜欢?叫人换了就是。”   流莲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转,扑过来环住他的腰身,下巴在他胸前蹭来蹭去:“阿离哥哥,让莲儿来换吧?”   这丫头,真是一刻也静不下来!乐正离一手揽住她肩膀,一手抚着她长长的卷发,轻笑道:“好啊,莲儿喜欢就好。”   “阿离哥哥最好了!”流莲欢呼一声,踮起脚尖在他颊上狠狠亲了一口,随后旋着脚步飞奔下楼,朝掌柜的方向行去。   乐正离被她亲得一怔,伸手抚上印着她唇印的地方,心头缓缓流淌过一阵阵奇妙的暖流。许久,弯唇一笑,眸中尽是灿然星光。      “阿离哥哥,你看墙上那幅题字好不好看?”流莲翻来覆去许久,半点困意也没有。伸手指着挂在墙上的题字,向乐正离问道。   “嗯?”乐正离顺着她的纤指看去,然而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眼底只余她微微散开的中衣里露出的光洁肌肤,白皙滑腻。他蓦然想起白天被她亲过一口,她的唇瓣柔软细嫩,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芬芳,诱人去细细探索。   “阿离哥哥,好不好看嘛?”流莲久久不见他回答,娇嗔地捶着床铺。这一番动作,中衣扣子又晃开一颗,露出纤然俏丽的锁骨。   乐正离眨眨眼睛,晃晃脑袋,压抑住心头的躁动,口中胡乱道:“好看,好看。”   “哪里好看了?那么丑!”流莲只当他敷衍自己,气恼地下床跑到他身前,用力去晃他的肩膀:“阿离哥哥,它哪里好看了?根本一点都不好看,简直丑死了!”   乐正离被她柔若无骨的手指按住肩膀,心底一痒,小腹骤然窜起一股热流,忍不住去捉她的小手,握在掌心细细摩挲起来:“莲儿说不好看,那就不好看。”      流莲望着他迷蒙沉黑的眼神,不知怎的有些腿软,又去捶他:“阿离哥哥,你讨厌——唔唔——”   乐正离看着她张合不休的小嘴,忍不住揽住她的脖子将她拉下来,去捕捉她花瓣似的红唇。果然,她的唇瓣很软,极软,氤氲着奇妙的香气,他试着啃咬两口,觉得不过瘾,忍不住将她按在身下紧紧压住,往更深处探索。      “唔唔——”流莲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不由挥着小拳头去捶他肩膀。乐正离醒转过来,低头看着掌下憋得红扑扑的小脸,迷蒙的双眸,被他吻得娇艳欲滴的唇瓣,下腹那股邪火愈发烧灼,不由闷哼一声,将头埋在她颈侧,低低道:“莲儿,你嫁给我吧?”   流莲身子一僵,害羞地揪着他衣服,不吭声。   乐正离闷闷笑起来,轻轻啃起她肩头,模糊不清道:“不说话?那我当你默认了。”      隔日,整个客栈全挂满他们两人的题字,每个房间一幅。而他们常住的那间,挂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署名:莲离,意为白首之心,愿结连理。      他与她相处五年有余,只记得她是个娇俏可人的傻丫头,竟从来不知她有那么深的心思,居然会背叛他。   他将宁州知府贪污的证据交由忠信镖局保送,本来只是一个障眼法,那锦匣里装的其实是白纸一摞,真正的证物已另交于人暗中送往京城。   幸好他从不轻易信人,每每做事至少交由三帮人马分别去做,否则……便真着了道儿。   原来她是二姐的人。他真不愿相信,跟在他身边五年的天真丫头,居然是个暗桩。而他半点蛛丝马迹都未察觉。是他笨了,还是二姐太精明,又或是流莲装得太像?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去质问她时,她仰起一张泪痕斑斑的小脸,用那双清澈纯净的蓝眼睛看他,很是无辜。      都说通过人的眼睛能看到他的内心,拥有一双清澈眼睛的人,不会是心术不正之人。可是,为什么他栽在这句话上,而且栽得这么狠?   他万万想不到,浑身上下散发着纯真气息的她,居然心机深沉至此,将他骗得团团转!他生平第一次动心,第一次失心,第一次被骗,全都坏在这一双眼睛上。既然如此,这眼睛要来何用?   他抽出匕首要剜去眼睛,被大姐一把按住,说:阿离,这世上的好姑娘有很多。你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毁坏自己的身体,你亏不亏?若你日后碰见真正值得用心的人,你不想看她长什么样,不想看她笑得如何温柔甜美,不想看她亲手为你洗菜做羹,不想看她为你缝衣做鞋的样子?   大姐说得在理,可是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想剜了眼睛,戳聋耳朵,不要再听见有关她的任何事情,不要再看见她,不要再想起她,不要再心痛。      “哎,今天都怎么了,真奇怪。”一桌五个人,卢婉儿先行离席,卢敏之随后追出去,陆仲轩坐了片刻也起身回房。顷刻间,满屋子只剩了两人。   “吃你的吧,八婆。”他吃得饱饱的,懒洋洋地倚在靠背上,舒服地伸了伸胳膊。   “臭小子,下次别想我再喂你!”过河拆桥也不带这么快吧?文舒恼怒地搁下碗,搀起他往外走去:“走了,回房了。”   哟,被他气着了?啧啧,他几乎能听见她咬牙的声音,乐呵呵地把手臂递给她道:“来,娘子,我们回房休息。”   文舒嗤笑一声,毫不买账:“刚才是谁骂我八婆来着?”   “什么?有人敢骂我娘子是八婆?”他不信地举起右拳,在空中连连挥舞,高声道:“娘子告诉我,谁骂你了?看老子打断他的腿!”   “扑哧!”文舒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半点也不恼他。他被她搀着缓缓往外走,心里从来没有过的踏实。      这个女子,是可信的,他想。虽然初见她时,她霸道,不知廉耻,威逼利诱逼他娶她,像是个令人讨厌的姑娘。可是后来,她细心体贴地照顾他这个“瞎子”,言行举止间处处维护他,在他的手受伤后耐心细致地喂他吃饭,一点不嫌弃他挑剔、麻烦。   她同他一样,被人骗过。可是她看起来比他坚强多了,她能平和地面对伤害她的人,并且公正客观,不被搅乱心扉。   她心胸开阔,作为一个女子,在毁面之后仍然坦然地行走于世,并且从不计较那些冲撞她的恶意或无意的话语。   她还会做极美味的饭菜,并且乐于做给他吃。      大姐说对了,世上的好姑娘很多,他不该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伤害自己。幸好,幸好那时大姐阻止了他,没让他真的剜去眼睛,让他还有机会清清楚楚地看她。   待此间事了,他定差人去神医山庄请人为她医好面容,了她一桩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番外,能算做补12.04的更新么? 能吧?能吧?能吧?能吧?能吧?亲们,能吧??? 第 32 章 照顾   “给大爷倒杯茶,大爷渴了。”白随意懒懒倚在床头,两脚一踢,鞋子应声飞落。   文舒瞥了他一眼,倒了杯茶捧在手心,戏他道:“大爷,您什么时候把手上绷带拆了呀?”   白随意等了许久,也不见她端水过来喂他喝,不满道:“等好利索就拆,啰嗦什么,还不快把茶端过来?”   用这种语气求人办事儿?讨打么?文舒挑挑眉,坐得稳稳当当:“姑奶奶可不是你的婢女,别呼来喝去的,好好说话!”   “臭婆娘,你可别忘了老子的手是因为谁才受伤的!”要不是她哐当压他背上,他能像现在这样生活不能自理?甚至刚开始时,如厕都要借助小厮的手!!白随意又委屈又恼火,忍不住吼她一嗓子,恨恨地撇过头去。      文舒挠挠眉头,耸肩一笑,端着茶盏走过去,递到他嘴边道:“呶,喝吧。”   “不喝,渴死算了。”白随意心中有气,又往旁边扭了扭头。   “扑哧!”文舒忍俊不禁,碰碰他肩膀道:“喂,白随意,你是个男人,不是个三岁孩子,耍什么小性子?”   白随意本来只是有些气恼,闻言不由恼羞成怒,冷哼一声滚进床里,背对着她躺下,动也不动。   这……文舒彻底窘然,用尽力气才忍住没往他挺翘的屁股上蹬个脚印,强忍住笑意,道:“快起来喝水吧,天不早了,喝完该歇息了。”他现在两手依旧包得像猪蹄一样,每天晚上都是她照顾他宽衣,隔天早上再来为他穿好。文舒望望窗外的夜色,无奈地软了语气:“白大爷?白公子?小女子给您端茶来了,劳您大驾起个身可好?”      白随意哼哼两声,撇着嘴坐起身:“大爷大人大量,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他喝完水,察觉到她为他宽衣时的动作轻柔耐心,渐渐又高兴起来,道:“你掀开我枕头,我有东西送你。”   “什么东西?”文舒诧异去掀他枕头,见下面是一对色泽莹润的白玉镯,不由吃惊道:“这,这对镯子?”   “大爷赏你的,戴上吧。”白随意听出她的吃惊,知她识货,不由得意地昂起下巴。   文舒眨眨眼睛,垂眸凝视着手中的玉镯,这是一种沉凝的温润,并不像琉璃那样映出太阳的七彩光芒,美而不绚。它们通体散发着丝丝凉意,凉而不寒,触感极好。文舒心头流过一股温脉暖流,当即将那镯子套在手腕上,微笑着轻声道:“谢谢。”      白随意知她喜欢,也很高兴,呼啦仰倒床上,做四仰八叉状,冲她挥挥手:“好了,大爷要安寝了,你退下吧。”   臭小子!文舒在心底嗔怪一声,瞟了他两眼,吹灭烛火退出房门。      *      “敏之,”书桌前的颀长身影转过身来,一双漆黑的眼睛冷若寒潭,看着他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给一个外人瞧见,还被拿来施以要挟!”   卢敏之不敢直视她逼人的贵颜,连忙屈膝跪地,伏在地上颤声道:“主子恕罪!”   “我交代你的另一件事情呢,办得如何?”   女子寒冽的声音犹若碎冰溅石,直教卢敏之的牙齿都不禁打颤:“回,回主子,此事,此事快,快了。”   “快了?”女子冷笑一声,“我给了你半年时间,你居然跟我说快了?”   卢敏之心底一寒,连连叩头道:“回主子,奴才不久前方找到能打开那锦匣的人,只不过他手掌受伤,暂时没法动弹。主子再多宽限几日,奴才定尽早办妥!”   女子盯着他的后脑勺,默了片刻,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留你也是无用,你就地自裁吧!”      “主子,不要!”卢敏之惊恐地瞪大眼睛,浑身哆嗦着醒来,抹抹额上的冷汗,恍觉是梦。   梦境太过真实,他耳边犹回荡着女子清冷寒冽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犹如索命的鬼魂一般,骇得他内心惶惶,不得安宁。   他望着窗棂上的一抹盈盈月光,随手披了件衣服走出房门,站在院中,定定地地看向半空中的弯月。      人总会死的,死于非命,抑或安然而逝。他怕死么?卢敏之心底冷笑,他堂堂三尺男儿,天下之大有何所惧?可是……他望向卢婉儿的卧室方向,心中一软,他不怕死,可是他怕死后无人替他照料婉儿。   他这些年左手过银子,右手过人命,早该下地狱受油锅之苦。卢敏之心中恻然,不由抬头去望深邃的夜空。空中点缀着粒粒繁星,闪闪烁烁,煞是迷人。深蓝的天幕上渐渐浮现出一张温柔倩兮的美人脸,朦朦胧胧似在朝他笑。卢敏之一阵恍惚,口中喃喃唤道:“阿阮。”      “咳咳!”夜风袭来,卢敏之胸腔一阵涩痒,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他病了好些年头,身子愈发瘦弱,咳得像风中的幼树一般。   婉儿,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的。许久,卢敏之才止了咳声,面色愈发深沉。他命不久矣,顶多延长个三五载。待他去后,婉儿怎么办?他需得抓紧给她找个好人家,找个老实可靠的小伙子,一个不为钱财所动、怜惜她、照顾她的好孩子。   可是这世上,还有那样的人么?不,就算没有,他也要培养一个!卢敏之眸光一厉,他还有时间,三年时间,足够了!      *      “我瞧你的手差不多快好了呀?”文舒给白随意的手换完药,缠好绷带,笑盈盈道。   白随意冷哼一声:“我早知道你这臭婆娘没良心,其实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吧?”   “……”文舒满头黑线,搡他一把:“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   “我就知道,没有人愿意费心照顾一个瞎子。”白随意微微侧头,嘴角的弧度抿出一抹倔强:“算我命苦。”   “你这是说什么呢?”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文舒摸不着头脑,推推他道:“喂,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我哪有说不愿意照顾你?”   白随意闻言转过头来,对准文舒的方向道:“那你是愿意照顾我了?”   文舒挠挠头,觉得他问的这话真奇怪:“咱是同行伙伴,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呀。”      臭婆娘,居然不上当!白随意冷哼一声,又偏过头去,心里烦躁起来。臭婆娘,大爷给你机会让你照顾大爷,那是给你的恩惠!哼,居然敢推来阻去,拿旁的无用闲话搪塞大爷!   他越想越烦躁,直想摔打什么东西泄愤。可是这里不比落月阁,他不能任意而为。   真烦!白随意心里窝了一股火气,也不知道烦什么,只朦朦胧胧对文舒刚才的回答不满意,极不满意!   “喂?”文舒碰碰他肩膀,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大清早给自己找不自在,奇道:“你纠结什么呢?”   “哼!”白随意鼻孔朝天,不理她。      这臭小子!文舒默然半晌,摇头笑了,轻声道:“天下之大,孜然一身,若有相伴,何乐不为?你若愿同我一道儿,我自是心甘情愿照顾你。”   白随意听着她低低沉沉的话语,心头一动,像新鲜的蛋黄被戳破表膜,内里金黄浓郁的汁液渐渐溢出来,散发出淳淳的香气。他心里渐渐舒服了,便又转过头来,将手臂往她身前一伸:“走吧,大爷肚子饿了,去吃饭。”      文舒摇头浅笑,顺从地搀起他的胳膊,刚刚迈出一步,房门忽然被敲响:“叩叩叩!白阁主起床否?”   这声音,是卢敏之?文舒诧异地挑挑眉梢,上前打开房门,见果真是卢敏之,欠身笑道:“大人早。”   “文姑娘早。”卢敏之朝她点头笑笑,又对白随意道:“白阁主早。”   白随意早已摸到桌前坐下,听着卢敏之的脚步声,笑道:“大人这么早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卢敏之笑笑,道:“顺道儿路过,便借机看看白阁主。”他瞅瞅白随意猪蹄一样的双手,眸光一沉,紧接着道:“不知白阁主的伤势,可有见好?”   “劳大人费心,在下这双不争气的手,唉!”白随意知他来意,心中偷乐,面上却做足一派恨极不争气的样子。   卢敏之眼皮一跳,连忙又问道:“怎么?伤势还是不见好?”他见白随意只是叹气并不说话,便将疑惑的眼神投向文舒:“文姑娘,白阁主的手?”   文舒也摇摇头:“当日伤得太重,现在都动弹不得。”其实白随意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是现在拆下绷带也没什么。然而她见白随意现在这副样子,心知他必有所谋,便顺着他答道。   卢敏之的心彻底凉了,讪讪道:“那,那白阁主且先休息,老夫去找那庸医算账!”      他起身告辞,留文舒和白随意一站一坐待在屋中。半晌,俱都笑了。   “喂,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猜?”   “……”算了,她才懒得猜。这些事情,与她何干?文舒耸耸肩,推推他的肩膀:“走了,吃饭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有人等我更新吧?没有吧?没有吧?没有吧? (话说,阿轻都没脸面对亲们了……前两天事情繁杂,弄得更新毫无规律,欠了好几章到现在还没补完,人品简直跌落谷底……真不知啥时候才涨得回来,叹气,阿轻努力补吧,圆润地下去上课鸟~) PS:这是补12.05日的更新,今天晚上大概能把12.06日的更新补回来。 第 33 章 出手   “看见小姐没有?”   “回大人,小的没有看见。”   这丫头,去哪儿了?放着一堆书不看,难道跑出去玩了?卢敏之皱着眉头,又拉过一个婢女问道:“见着小姐没有?”   婢女摇摇头,欠身道:“回大人,奴婢没有看见。”   卢敏之心头立时窜起一股火来,阴鹜着一张脸,立在小道儿上四处搜寻。忽然间,他眼角扫到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正搀扶着往这边走来,抬脚迎了上去,问道:“文姑娘,白阁主,可有看见小女的踪影?”   文舒摇摇头,奇怪地问道:“婉儿小姐不在府里吗?”   卢敏之皱紧眉头,摇头道:“这丫头,给她找了先生念书,居然不见人影了!”   她年纪渐长,嫁人也就是近几年的事儿。可她自幼丧母,许多女儿家该懂的事情都不晓得,性子又任性骄纵些,一直以来都不耐烦读书,拖到现在也是大字不识几个,真真愁坏了他!他上午刚请了先生和婆子,想让两人细细教她两年,可没想到两人刚来,她就不见了踪影!      卢敏之心中不悦,暗道今后万万不能再纵容她,一定要教会她懂事方可!他左右环视一周,又道:“陆公子呢?没跟你们在一起?”   文舒挑挑眉毛,恍觉陆仲轩今天居然没在他们眼前晃悠,诧道:“真奇怪,婉儿小姐找不见人影,我师兄也不见了。”   巧合?卢敏之眼角一跳,神色瞬间转冷:不,绝对不是巧合!陆仲轩这家伙,把他女儿带到哪里去了?他心中怒意升腾,面上却渐缓,抬脚朝陆仲轩的卧室走去:“走,我们去陆公子那里看看。”      “婉儿平日很少出来吗?”   “嗯?”少女只顾低头瞧着手中色彩缤纷的小玩意儿,随口道:“是呀,爹不喜欢我乱跑。”   陆仲轩偏头打量着她的侧脸,见她嘴角的笑意真实而欢快,忍不住淡淡笑了——卢敏之啊卢敏之,你把女儿宝贝成这样,可不是生生往我手里推么?   “婉儿喜欢来外面玩么?”她甚少出门,自小难得机会接触男子,偶见他这么一个俊朗温雅又体贴的成熟男子,还不得一见倾心?陆仲轩伸手为她捋顺被风吹乱的发丝,淡笑问道。   卢婉儿点点头:“嗯,喜欢。”   “那我们明天还出去?”   卢婉儿刚要回答,忽然前方传来一声呼声:“小姐?小姐您去哪儿了,大人到处找您呢。”      “爹找我?”卢婉儿顺着婢女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瞧见,抿抿嘴,抬脚跑去。跑了一段,在一个拐角处瞧见三人的身影,咧嘴唤道:“爹?爹?”   卢敏之闻声转身,只见一个俏丽的少女映入眼中。她两颊灿烂若花,眸子晶亮,浑身散发着欢快朝气,整个人像一朵盛放的花儿。   “爹,您找我?”卢婉儿笑嘻嘻地跑到卢敏之身前,仰头看他道:“什么事儿呀?”   “你跑哪儿去了?”   “……爹?”他,他好严肃哦?他从来没对她这么严肃过!卢婉儿敏感地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眸中神采渐渐暗淡下来,试探道:“我跟陆大哥去外面玩儿了。怎么,爹找我有事?”      “大人。”陆仲轩这时也走了过来,淡笑着朝他拱手见礼:“我见婉儿小姐在府里待着无趣,便带她去外面走了走。耽误大人的事情,还请大人恕罪。”   卢敏之眼睛眯了眯,对他点点头,对卢婉儿道:“婉儿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卢婉儿点点头,有点怯,但还是把手中的小玩意捧给他看:“爹,你看,陆大哥买给我玩的。”   卢敏之揉揉她的脑袋,慈爱笑道:“开心就好。不过,你下午不能出去了,爹给你请了先生还有嬷嬷,你要待府里学东西。”   “哦。”爹一向不喜她跟陆仲轩一起玩儿,这次她大胆跑出去,爹居然没凶她?卢婉儿垂头看看手中的小玩意,忽然觉得有些烫手。明天,明天她不出去玩了,她要待在府里学东西。      文舒在一旁看着三人的神色,心中恍然,面上却淡然无波,搀住了白随意的手只做不知:毕竟不关她的事。更何况,人在做天在看,因果报应恩怨循回,什么人有什么样的下场。   白随意感受到她略略搀紧的手,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心头一动——她,总是这么淡然么?似乎无论撞见什么样的场面,她从来不急、从来不燥,沉静淡然得简直不像双十年华的妙龄女子!与她相比,他的讥诮与嘲讽便显得那么幼稚、那么不成熟。   白随意心生异样,隐隐有些惭愧之感。然而下一刻,却又霍然昂起下巴——如果世人皆似她那般淡然沉静,心无波澜,那活着还有什么趣味?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图的便是仗义执剑、快意恩仇!   他打定主意要拯救她这只迷途的小绵羊,待一回到卧室便捣捣她道:“哎,你那师兄可真够笨的,他是猪么,居然看不出来卢敏之不耐烦他?”      文舒皱皱眉:“他笨他的,关我们什么事?”自从认清他的真面目后,她便不愿再跟他有所纠缠,能不撞见便不撞见,能不搭话便不搭话。   “你这女人,真是无趣!”白随意撇撇嘴,觉得她如此古板,真是无药可救!不过……这世上,还没有他白随意办不到的事情!她想淡然处之?啧,他偏不让!他摸摸下巴,邪邪一笑,又道:“喂,你猜卢婉儿会不会被他骗到?”      文舒身子一颤,僵住不动了:陆仲轩现在所做的一切行为都是作死,他要落得什么下场都与她无关!可是,可是他现在打的主意,偏偏是她最恼最恨最容忍不得的!他要钱要权要出人头地,难道只会靠哄骗女孩子么?他骗了她还不够,现在又来骗卢婉儿!   白随意耳尖,听她呼吸急促起来,咧嘴笑了:他就知道,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如何能像修行百年的老尼姑那样万事不入心?凉凉道:“你打算怎么着?”   文舒默了片刻,转身走出门去:“不关你事。”      哟呵?白随意低低笑起来,笑了一会儿,走到床前仰面躺下,懒懒道:“黑鸦,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卢敏之这老家伙,居然来催他了!看来,是陆仲轩没按捺住,露了马脚?又或者,是他以此要挟卢敏之将卢婉儿许配给他?啧啧,那岂不是找死,他还不至于这么笨吧?他想到这里,嗤笑两声,将双手枕在脑后,静待黑鸦的回答。   “回主子,两日后即可完工。”屋顶上轻飘飘落下黑鸦的声音。   “哦?再有两日便能处理妥当?”白随意惊讶地问道。那可是实打实的几箱珠宝,又深藏在密室中,黑鸦居然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便将它们不动声色地运出?他实在没想到,黑鸦能将他给的艰巨任务完成得那样出色!不由来了兴趣,问道:“你们怎么做的?”      黑鸦一听,知他心有赞赏,也很高兴,道:“回主子,那密室入口甚为窄小,只容一人通过,出入极不方便。我等诸位弟兄一商量,将卢府隔壁的院子买了下来,日夜动工,欲挖出一条通向密室的暗道。再有两日,密道便可完全打通,到时自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珠宝全部运出!”   “好!”白随意闻言,忍不住抚掌赞叹,“黑鸦,干得好!待此事一了,回去定好好犒赏犒赏弟兄们!”      “多谢主子!”黑鸦简直激动得热泪盈眶,他这几天没日没夜地四处勘测、画图纸、组织人手挖密道,一天根本寐不到两个时辰!这回得了他的赞赏,总算不负多日来的辛劳!他的主子,果然是赏罚分明!黑鸦激动之余,不由又想到两人初进密道那日,主子似乎说要罚他来着?   那现在,是功大于过,还是功过相抵,还是功不抵过?他嘴角的笑意僵住,挠挠后脑勺,忍不住探头往下面床上看去。只见床上那人闲闲枕臂而卧,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似是极高兴的样子。难道主子把那事儿忘啦?黑鸦眨眨眼睛,又缩回脑袋,要不,要不他就不提醒他了?      两日后的晚上。   夜色如水,凉风习习。弯月挂在深蓝丝缎般的天幕上,周围聚了众多俏皮的星星,玩得不亦乐乎。   天上热闹,地下也毫不逊色。   “快点快点,时间不多了!”乌鹊手中托着一盏明灯,看着来来回回忙碌的弟兄们喊道。   随着他的催促,十数个身材纤瘦的汉子更加卖力,飞快地从箱子里大把抓起珠宝塞进口袋,塞满便往肩上一扛,来到旁侧半人高的洞口边,蹲下将它们系在洞口露出来的绳结上。   如此往复,不多时便将几箱珠宝全部搬运成空,而洞口露出来的绳结则拖了十数米远。      “快快,叫他们赶紧往回拉!”绳子那头,自有负责接待的兄弟。乌鹊眼看着绳结渐渐消失于洞口,眸中泛起丝丝笑意:办妥这件事情,主子不定怎么赏他们呢!   他们正是白随意的手下、黑鸦的同伙,负责悄悄运走卢敏之密室财宝的棒家伙们。   卢敏之做过那么多不义之事,早该千刀万剐。乌鹊一面带着人往回爬,一面偷笑,主子最近是越来越懒了,不过也越来越聪明了。知道就算不亲手处置他,二皇女也不会放过他。毕竟他丢了她一座小金库,以二皇女狠厉的性子,只会比主子处置得更狠辣、更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把……这……一……章……挤……出……来……了……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郑重PS:12.06日的更新,补好了!!! (呼……至于今天的更新,阿轻争取明天继续双更,然后,然后,吼吼,全补齐之后,阿轻的好日子就到了,每天写3000字就好了,吼吼) 第 34 章 无耻   晴朗的夜,新月高挂在半空,弯弯细细像少女抿起的薄唇。夜幕上散落着颗颗明亮耀眼的星星,一闪一闪,极是动人。   大好的夜晚,却有人辗转发财,夜不能寐。   卢敏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安然入睡。盈盈月光照进室内,洒落一地银辉,映出被他晃得翩翩忽闪的帐幔。他盯着床顶看了半晌,忽地呼啦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刚刚坐起来,忽觉后背窜起一阵凉意。他伸手一摸,触到一片湿漉黏腻,原来不知何时已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怕什么?他在不安什么?卢敏之披衣踱至窗前,伸手推开窗户,望着屋外朦胧的夜色,被寒凉如水的夜风一吹,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可是心底仍有一股不安。这不安那样沉重,隐匿在最深最底的地方,叫他摸不到触不着,却又能够深刻感觉到。   暗处的隐患么?卢敏之一只手攥紧窗棂,手指紧紧掰着坚硬的木质,觉得陆仲轩就是那暗处的隐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给他捅个篓子,坏他好事!   隐患,是一定要除去的!窗棂被卢敏之掰得咔咔作响,似乎下一刻便承受不住,要断裂开来。      当下已是深夜,虫鸣声、鸟雀声偶不可闻。在一片深寂中,卢敏之几乎可以听到自己无力的、虚弱的心跳声。他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而这事情却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这样不安、这样虚燥?卢敏之心中没底,不由更加焦躁起来。   “喀嚓!”终于,窗棂一角被他掰断。   真是可恶,陆仲轩怎会探到那密室?石凳的分量不轻,又极常见,一般人根本碰都不会碰!他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思,才在入府不久便发现其中玄机?   难道他一直心怀不轨?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若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哪会空置密室,一个守卫也不设放?卢敏之紧紧握着手心的木块,暗道明天便去催白随意打开那锦匣。一旦这件事情办妥,他便可以无所顾忌,从而放手去处理陆仲轩!      他心中装着事情,半丝困意也无。在窗前立了半晌,索性拿了蜡烛往袖中一塞,悄悄走出门去。   “吱吱嘎嘎——”犹如暗处的魔鬼磨牙狞笑,伴着机关齿轮转动的声音,密室开启。熟悉的窄小入口出现在脚下,恍惚间,卢敏之似乎看到上下翻飞的无数冤魂。   “哼!”他冷笑一声,点燃烛火往下走去。      地下的空气沉闷压抑,带着一股略略的霉味儿。卢敏之缓步踱到那几口大箱子前面,心中的不安稍稍散去。   这些,可是他的命根子啊!卢敏之细细抚着箱子上的花纹,眉峰渐展——有它们在,主子无论如何不会太过严厉处置他。更何况,他并未犯下什么大错,只不过被旁人得知些秘密罢了。待稍后他将那人封口,便一切安妥了。   可是……先不说陆仲轩是否存心,此地既然能被人发现,便说明它并不安全、并不隐蔽,极有可能还会被人发现。可是,他上哪里再去找一处安有机关器括的密室?他想到这里,刚刚升起来的笑意渐又退去,眉头重新纠结起来。      *      朝阳踏着层层云霞越升越高,将明亮的光线洒向地面各个角落。   陆仲轩懒懒掀开眼皮,听着鸟儿欢快的啾啾声,侧首看向明亮的窗外,扯动唇角笑了开来——今天,又是晴朗的一天。   今天,带卢婉儿去哪里玩呢?他撩开床幔坐起身,一面穿着靴子,一面分神沉思。正晃神间,忽听房门被人敲响,开口问道:“谁?”   “师兄,是我。你起床了吗?”   文舒?她来干什么?陆仲轩不解,抓起衣服披在身上,打开房门道:“师妹,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      他打开房门的一瞬间,面上洒满均匀而柔和的阳光。长长的睫毛像镀了一层黄金,忽闪忽闪,带着股婴儿般的纯净。配上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看起来有种奇异的魅惑。   文舒定定地看了他两眼,随后推开房门走进屋中,道:“关门,我有事情跟你说。”   “什么事?”她的声音太过平静,平静得有些泛冷。陆仲轩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应声关上门,走到桌前在她对面坐下。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文舒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是陆仲轩,你师兄啊!”陆仲轩闻言,更加摸不着头脑。   “对,你是我师兄,是忠信镖局的一员!你要时刻记得,你的言谈举止处处代表着镖局!”“你出外走镖这么些年毫发无损,一是自己本事足够,二来也是靠着镖局在江湖上的信义,别人不会太过为难。”“你受镖局诸多庇佑,做事时考虑下镖局的脸面不过分吧?”      陆仲轩一下子冷了脸——他比她年长,比她资历老,这些常识还用她教?她当面告诫他这些,是什么意思?她是镖局的大小姐,很了不起吗?她凭什么当面教训他,凭什么侮辱他?   文舒才不怕他拉长的脸,一点也不怕他会不高兴、会恼怒。她早知道他心气高,受不得这些话,可是作为镖局的一份子,她却必须要说!   陆仲轩看着她冷冷的、寒气逼人的眼神,蓦地笑了:“师妹此话何意?师兄可有做什么不妥的事情?”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文舒定定地看着他,“我只告诫你这一次,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呵呵。”陆仲轩看了她半晌,忽地勾起唇角,缓缓靠近她面前,轻声道:“舒儿,你吃醋了?”   他最近一直跟卢婉儿在一起做耍,难免忽略了她。女人嘛,总是爱吃醋。他就说她怎么一大早跑来跟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看他日日与卢婉儿在一块儿,心底不舒服了。   文舒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儿,心头一紧,连忙往后仰去,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陆仲轩微微一笑,倾身往她身上压去,低低道:“舒儿,你终于肯吃醋了。一路上你跟那姓白的形影不离,看也不看我一眼,叫我好生难过。我为了引起你的注意,便故意跟卢婉儿混在一块儿。”他一面说着,一面捉起她的手按在胸口:“其实我心里想的人,一直是你。”      他,他有脸跟她说这个?文舒心口腾地升起一股怒气,抽回手掌往他脸上扇去:“滚!”   “舒,舒儿?”陆仲轩被她打得头一偏,脸上火辣辣的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你,你?”   “陆仲轩,你搞清楚,那个瞎了眼喜欢上你的文舒已经死了,被你抛弃在荒草丛中,死了!死得干干净净,透透彻彻,再也没有了!”文舒气得直喘,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他的鼻尖:“我今天来只是为了告诫你,如果你还想在镖局待下去,就管好自己的言行,别尽给镖局抹黑!”   她说罢便腾地起身,打开房门大步向外走去,胸中犹燃着熊熊怒火: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她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看上他,而且一喜欢就是那么多年!      陆仲轩脸上依旧火辣辣的疼,偏头去看开开合合的房门,依旧没反应过来:她,她居然打他?她不是一直喜欢他么,怎么可能动手打他?   难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跟白随意待久了,被教坏了?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她打他的事实,只道她是被白随意教唆,一时冲动误会了他。   白随意,哼!陆仲轩搓搓被打麻了的左脸,对他的恨意又增一分。      与此同时,白随意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无聊地从床头蹭到床尾,又从床尾搓至床头。来回往复,像一尾失掉鳍的大鱼。整张床被他晃得吱吱嘎嘎,床单更是皱缩成一团,硌在他腰下。   “叩叩叩!随意,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白随意听是文舒,连忙坐起身,半是欢快半是抱怨地冲门口道:“快进来快进来!哎呀,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文舒淡淡嗯了一声,拿起他的衣服挽在手臂上,轻拍他道:“站好,穿衣服。”   白随意昨晚听到黑鸦带来的好消息,毫无负担地睡了个好觉,心情正好,是以并没有听出她的异状,一面张开手臂一面道:“今天天气不错?咱们上街上转转吧?”   “好啊。”文舒刚从陆仲轩那里回来,心情还未平复,只淡淡答道。      “咦,你身上什么味儿?”她因着替他穿衣服,所以挨得极近,几乎是缩在他怀里一般。白随意耸耸鼻头,往她肩窝嗅去。嗅了两下,声音蓦地转冷:“你去找陆仲轩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文舒闻言讶异地抬起头来,虽然知道他看不见,还是忍不住盯着他瞅起来,“我刚从他那里回来。”   白随意却蓦地收回双臂,紧紧捏住她的肩头:“你一大早找他干什么去了?”   “跟他说了些事情。”   “你跟他说事情,怎么身上沾了他的味道?”白随意狠狠捏着她的肩头,心中莫名的有气:“你们干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12.07日的更新(弱弱地说一句,亲们,如果阿轻写得拖,写歪了,写得不合常理,表打脸……) ———— 唔,至于今天的更新,阿轻继续写。唔,估计,估计,估计十点半前能赶出来……灰溜溜地下去码字鸟~~ 第 35 章 滚滚   “说,你们都干了什么!”白随意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男子气息,心中没来由的恼怒,忍不住捏着她的肩头狠狠晃道。   “我们没干什么呀。”文舒被他捏疼了,不由轻蹙起眉头,一面挣扎一面道:“你撒手,别晃了!”   “没干什么?那你身上怎么会有他的味道!”白随意虽然觉得文舒不至于那么傻,到现在还喜欢陆仲轩,愿意跟他发生些什么。可是他鼻尖环绕的那股可恶至极的檀香味儿,却令他心头忍不住地窜火,直恨不得把陆仲轩千刀万剐剁成肉酱包成包子喂给狗吃!      文舒略一沉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白随意的嗅觉比常人要灵敏些,而她刚才从陆仲轩那里回来,曾被他捉住右手近身接触,不免沾染了些他身上的味道。她想起陆仲轩,心中忍不住泛恶心,还有阵阵难言的愤怒,加上肩头被白随意紧紧捏住,不免有些烦躁:“你放手,都说了没什么!”   “你!”她什么时候对他这般冷淡过?白随意彻底恼怒起来,烦躁的同时又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他转念一想,他可是白随意啊,是当朝的万人迷三皇子,还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机构落月阁的阁主!那陆仲轩算什么东西,居然想把他比下去?!他心中升起一股遏制不住的强烈念头,双手往下一落,环抱住文舒细软的腰肢,将她往身后床上一扔!      “啊——你——唔——”文舒只觉腰间一紧,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扔到硬邦邦的床铺上!她刚惊呼一声,还来不及爬起来,只觉身上一重,恰是白随意紧接着压了上来!他压上来还不算完,居然一手掰着她的脑袋按到胸口,一手搂着她的腰,抱着她在床上来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喂喂,白随意,你做什么!”文舒被捂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可是双手又被他紧紧束在怀中腾不出空,不由气恼:他这一大早的跟她闹腾,想干什么?   “哼!”白随意冷哼一声,将她搂得愈发紧了。他不干什么,他就是闻着陆仲轩的味道不爽,他要她身上沾上他的味道!      这么瘦的一个人,怎么力气这样大?文舒的鼻尖都被压痛了,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她胸中有气,不由张口往他胸前咬去!   “嗯哼!”虽然隔着衣服,虽然他较为削瘦,但是文舒恰恰咬在他胸口上,咬了一圈肉!突来的痛感令白随意闷哼出声,停下滚动的动作,掰着她的脑袋低声骂道:“臭婆娘,你是狗吗?做什么咬人?”   文舒忍不住也骂道:“你才是狗呢,还是只疯狗!一大早的发什么疯?起来起来,像什么样子!”   叫他起来?哼,他偏不起来!白随意见她被惹怒,不由得高兴起来,再度把她按到胸口,紧紧压住!   ……这家伙!文舒哭笑不得,低低骂道:“赶快起来,不然我还咬你。”      “啊——文姐姐,白公子,你,你们?”   蓦地一声惊呼传来,文舒跟白随意同时一僵,扭头往声源处看去。只见卢婉儿站在房门口,一手掩嘴,一手指着他们,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满的不可置信。   文舒脑中一空,僵硬地转头去看她身后的房门。只见房门大敞,屋外阳光明媚,天光大亮。   她,她进来时,没,没关门??文舒这会儿后悔得简直想抽自己嘴巴子——她做什么不关门?!   “我,我,啊——”卢婉儿见文舒面上坦然,半点局促也看不出来,不由得自己先尴尬了。她不安地扭捏了片刻,忽地一跺脚,捂脸跑出门去。      “嗤!”白随意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不禁嗤笑出声。笑了两声,竟控制不住的越来越开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臭小子!”文舒察觉他箍得不是那么紧了,连忙抽出胳膊将他推翻,跳下床整理衣衫。她一面揪扯凌乱褶皱的衣摆,一面恨恨地瞪他——她本想给他穿好衣服便带他去用早饭,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根本用不着关门。可是,谁料想他居然来这么一出,又好巧不巧地被卢婉儿看到?真是,真是,唉!   白随意听着她的嗔怒,不由自行脑补她气得跳脚的样子。他越想越开心,最后一个没忍住,趴在床上哐哐捶着床板,哈哈笑个不停。      文舒盯着他撅起的屁股,微微眯眼,冷笑一声,抬脚蹬了过去——她早就想蹬了!这一脚下去,感觉还不错,软软的,弹性极好的样子。她一时邪恶心起,不由使劲儿捻了捻。   “臭婆娘,你,你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这样对老子???”白随意大惊,立时捂着屁股跪坐起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娘的,黑鸦那家伙还在房梁上看着呢,他几乎能听到他低低憋笑的声音!!这下好了,他威严肃穆的主子形象全没了!!!   他恨得不行,牙齿咬得硌蹦直响。文舒听在耳中,郁闷顿解,抱胸倚杆安静地抿嘴笑。待笑够了,便走到床前拍拍他:“喂,闹够了,起床吧?”      白随意心中正烦怒,反手去捉她的手,誓要将她按倒在床上,狠狠收拾一番!   文舒是什么人?再不济也是个二等镖师,何况方才已经吃过一次亏,岂能又被他逮到?她弯唇一笑,右手迅速缩回,左手飞快探向他的左臂,右手同时往他左肩一按,稍一用力便将他按倒床上:“老实不老实?”   白随意的屁股高高撅起,面朝下被按在枕上,如此诡异的姿势,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心头飙出滔天怒火,压着嗓子低低吼道:“快给老子放手!”   哟,还知道怕被人看见?文舒挑眉看向门外,凉凉道:“房门大开着呢,你若不怕丢了脸面,自管折腾吧。”      房梁上的黑鸦早笑瘫了,看着自己主子的憋屈样儿,直想拍腿大笑——实在是大快人心啊大快人心!可惜就他一人观赏,有些无趣。   如若兄弟们都在就好了。他摇头叹笑,手指聚了些力气,夹起两粒石子分别甩向文舒两肘臂的麻穴:他今儿若不出手相救,怕日后得不了好果子吃——虽然出手相救一样得不了好果子吃。      “嗯哼!”文舒正得意着,忽然两肘弯一麻,突地使不上力气。一不留神,被身下的白随意挣脱而出。   白随意好不容易得以脱身,岂能放过这个机会?他扳住文舒的肩头往下一拉,狞笑两声,翻身跨坐在她腰际,脑袋一沉,狠狠往她肩头咬去——   其实他本想咬她胸口来着。刚才她毫不客气地在他胸前咬了一口,咬得他到现在还有些麻痛,岂能不咬还回去?可是忽然间,他脑中浮现出她胸前高耸的模样,蓦地心跳一缓,下意识地觉得不妥。然而就此作罢又不甘心,便转去啃她肩头,牙齿喀唔一合——      “你们在做什么!”陆仲轩看着床上姿势暧昧的两人,凌乱的床单,不整的帐幔,以及衣衫脱落大半露出半个肩头的白随意,眼睛一下子变得血红!   若不是路上碰见卢婉儿,她满面羞红眼珠乱转,他追问之下赶至此地,尚发现不了他们的□!陆仲轩急怒攻心,抖着手指指向他们道:“你们,你们好不知廉耻!”      “谁不知廉耻了?”白随意好事将近,恰被赶来的臭虫搅了正着,一口没咬下去,心中窜火:“君子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您陆少侠一大早不请而至,不敲门而入,不待辨清事实便出口侮辱,可知廉耻?”   “你——”陆仲轩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见他依旧坐在文舒身上不下来,怒火又起:“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干此勾当,便是不知廉耻!”   “嘁!”白随意嗤笑一声,摇摇头,不屑理他。      文舒听着陆仲轩咬牙切齿的声音,冷冷一笑,抬手为白随意整整凌乱的衣衫,拍拍他道:“起来吧,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去吃饭了。”   她的声音沉静平缓,听不出半点怒色。白随意脑中一转,登时明白她的意思,顺应她点点头:“嗯,确是,我肚子都饿了呢。”   文舒待他坐起来,便找了靴子为他穿上。待穿好后,又拉他站起身,耐心细致地为他拍整衣衫,扣好纽扣。待做好这些,再将他按到桌前坐下,拧了条湿毛巾让他擦脸。趁他擦脸的空暇,取了梳子为他将发辫梳理好。      陆仲轩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不急不躁地收拾妥当,手挽着手从他身边擦过,似没看见他这么个大活人一般,简直怒不可遏,出手探向文舒的肩膀:“等等!”   文舒肩头一抖,甩掉他的钳制。脚下快走两步,与白随意一同踏入院中,对身后道:“师兄如若方便,与小妹关上房门可好?”      “呀,文姑娘,白公子,早啊。”天色已不早,处处可见小厮侍女们忙碌的身影。路过文舒身边时,笑着朝她见礼道。   “早。”文舒笑着点头回礼。   陆仲轩紧紧咬着牙,两手死死攥成拳头,心中恨极,却又无奈。冷哼两声,哐当关上房门,跟在他们身后走向饭厅。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木有更新……阿轻食言了……泪……捂脸……各种对不起…… (我是各种羞愧的PS:补12.08的更新) -------------------- 36 36、第 36 章 打狗 ...   “这招不错,嗯,很不错。”   “什么不错很不错?你想多了。”   “啧,果然,”白随意咂嘴摇头,“女人都是虚伪的。”   文舒皱了眉头:“我怎么虚伪了?”   白随意往身后指了指:“看见没,就你家陆师兄被你气得那个样子,你敢说你心里一点都不高兴?”   “……”文舒默然,轻眨几下眼睛,偷偷往后面瞄去。只见陆仲轩正跟在他们身后十数米处走着,身形不稳,步伐急乱,明显胸有郁气的样子。   唔,也许,她确实是高兴的?文舒转过头来,挠挠额头,颇有些羞赧。她什么时候这样坏了?难道跟白随意在一起久了,被他传染了?她现在貌似真的有些开心,一想到刚才把他气得那个样子,就忍不住小小的兴奋。      耶?她真的变坏了么?文舒赧然笑着,不停地抓挠额心,甚至不敢昂头走路。直到被白随意不满地捅了捅,才休整过来:“又怎嘛了?”   “到饭厅了,猪婆!”走路都能走到三心二意,到了地方尚不知晓,她还真是猪中极品!   “……”文舒抬头一看,果然,饭厅就在前面。她瞅瞅白随意一脸鄙视的神情,头一回没法反驳他——被一个瞎子提醒走到哪哪了,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厅中,卢婉儿收手坐着,脑袋微微低垂,眼睑盖住大半眸子,看起来有些局促。文舒微微一笑,点点头道:“大人早,婉儿小姐早。”   卢婉儿似被针扎了似的,浑身一抖,匆匆瞥她一眼小声道:“文,文姐姐早,白公子早。”   呵呵,真是个小丫头。文舒抿唇笑笑,扶着白随意坐下。      陆仲轩紧跟着踏进厅内,步子略略有些重,踏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他这人一向注意自己的形象,走了两步便察觉出不对,马上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放轻步子,挂上一脸明朗的笑容坐在位子上。      卢婉儿见他进来,想到之前被他逼问,忍不住地一个劲儿打量他,满脸掩不住的好奇。她原先看到文舒跟白随意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羞得连忙跑出门去。恰巧路上碰见刚出门的他,耐不住他紧紧的逼问,便支支吾吾道了出来。   她记得他刚听到时,脸一下子变得铁青,当时吓了她一跳,眼睁睁看着他往那边走去,拦都拦不住。可是现在看他,怎么似乎没发生什么的样子?   难道,难道文姐姐和白公子真的什么也没做?只是闲着无聊,单纯地滚着玩?可是,为什么两人会有这样的癖好呢?何况他们并非夫妻,怎么可以这般亲密?      卢婉儿看看陆仲轩,又看看文舒与白随意,只见三人都极坦然的样子。尤其文舒,坦然得似乎从来没有跟人在床上滚来滚去。或许,真是她看错了?不然,怎么可能有姑娘大白天干那种事情被撞个正着,还能若无其事?   嗯,兴许真是她看错了,毕竟她看到那一幕时,两人的房门是大开的——不可能有人做这种事情还开着房门,邀人观赏。   再说,就算没看错,也可能是理解错了。卢婉儿这样告诉自己,兴许白公子的羊癫疯发作了,文姐姐一时担忧他的安危,无措之下牺牲自己前去抱住他?   嗯,这样想便对头了。卢婉儿缓缓回过神来,看向白随意的眼神愈发透着怜悯——他好可怜,瞎了不算,还得了羊癫疯这样的病,唉!      “今天做什么?”吃过早饭,文舒搀着白随意在院中四处走动,无聊地问道。这些天来,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再不就是坐在凉亭里喝茶、看书、下棋,日子悠哉得有些无趣。   白随意深有同感,脑中转了转,道:“你去房里把火莲剑拿来,咱去外面走走。”   “拿剑做什么?”难不成他怕遇见匪徒?可是这光天化日的,怎么可能有匪徒?   “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好,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回来。”文舒深知他的臭脾气,却也懒得同他计较。将他安置在一处凉亭中,往房间走去。   陆仲轩隐在树后,冷冷瞧了白随意一眼,抬脚踏往文舒的方向。      一个两个,都不见了人影。卢婉儿无聊地走在院中,折了根柳枝胡乱挥着。走了一段,忽然眼角捕捉到一抹飘飞的白衣,只见白随意正一个人坐在凉亭中,翘着二郎腿半倚在廊柱上。   爹不许她跟陆大哥玩闹,可是没说不许她跟白公子玩哦?卢婉儿眨眨眼睛,蹦跳着踏进凉亭,唤道:“白公子?怎么就你自己呀,文姐姐呢?”   白随意一听是卢婉儿,颇有些诧异,放下二郎腿端正坐好,道:“她去拿东西了,待会我们去外面走走。”   “啊……”卢婉儿哀叹一声,揪着头发道:“好想跟你们一起去,可惜我待会儿要跟夫子学东西,不能出门。”      果然还是个贪玩的丫头,白随意轻笑一声:“学点东西不错。”   “可是我好想去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一点都不想学!为什么别人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想行走江湖就能行走江湖,她却要呆家里念书、写字甚至学习持家之道?卢婉儿想到这里很是不忿,哀怨地看着他道:“我才十六岁,可是爹现在就要我为嫁人做准备。”   哦?白随意心头一跳,卢敏之倒聪明,知道早早把女儿嫁出去。然而……他做下那样的事情,怕卢婉儿也不会落得好下场。   “哎呀,好烦!”卢婉儿气恼地往石凳上一坐,撅起嘴巴又是哀怨又是歆羡地盯着白随意,“白公子你没娶妻吧?文姐姐也没嫁人吧?你们这么大年纪都没嫁娶,凭什么我还小却要嫁人!”      这……什么叫“这么大年纪”?他才二十二岁,年纪很大么?文舒也才二十岁好吧,怎么到她口中就……白随意黑了脸,心中直骂这小妞儿不懂得哄他欢心,他手中可掌握着她爹的身家性命!   卢婉儿心思浅显,心性单纯,如果她爹被问斩,她该怎么办?想到这里,白随意心下有点沉。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坏,蓦地有些惆怅起来。   他向来公事公办,什么时候生过恻隐之心?果然,跟文舒那臭婆娘在一起久了,被传染了么?      文舒顶着一身温暖阳光踏进房门,刚迈进两步,忽听房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诧异地转过头去,只见陆仲轩阴沉着一张脸站在她身后,登时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陆仲轩缓缓逼近她,一字一句道:“文舒,你前脚还教训我说不要丢了镖局的脸,后脚却跟人滚到床上,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事情!你说,你可对得起镖局,对得起师父师娘?”      嗤!文舒差点嗤笑出声,且不说别的,单就白随意曾上门提亲,现在镖局师兄弟眼里已经是她文舒的郎君,她便是真同他滚了床单又有何干系?   “让开。”她从床头翻出火莲剑,转身要往外走,然而陆仲轩却紧紧抵住房门不让她出去。文舒心中厌烦,拧眉喝道:“借过!”   陆仲轩不让,两眼紧紧盯着她,忽地放软语气:“舒儿,我知道你气我。可是你再气我,也不该拿那样的事情来报复我。”      文舒简直被气笑了:“陆仲轩,你还真是好笑!我气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可让我气的?”   时隔半年,她脸上的疤痕已变浅变淡。加上屋中光线并不强烈,是以从陆仲轩的角度几乎看不见那些碍眼的纵横交错。没有疤痕困扰的文舒,看起来像一朵绽开在夏日清晨的青莲,清冷,淡然,高贵,美丽。陆仲轩一时晃了神,道:“你气我同婉儿在一起,气我口是心非——”   “让开!”文舒越听越恶心,张口喝断他。   陆仲轩沉了脸:“舒儿,你——”   “你让不让?不让就别怪我不客气!”文舒懒得跟他纠缠,两手一动,火莲剑被拔出一截,寒光摄人。      跟他不客气?凭她这点三脚猫功夫?陆仲轩忍不住笑了:“哦?舒儿的武功大有长进么?那师兄瞧瞧?”   文舒冷哼一声,抽出长剑朝他胸前袭去!   陆仲轩手无长物,腾身翻跃而起,轻轻松松躲开她的袭击。正待出言逗她,却见她并不反身再来,而是唰唰挽起几抹剑影,朝房门划去!   “嗒——哐——”房门应声碎裂,哗啦倒在地上。文舒冷哼一声,头也不回,收剑便走。      “你——哼!”陆仲轩不料她如此决绝,盯着她挺直的背影,咬碎一口牙齿。   房门既倒,院外的小厮婢女一齐扭头看过来,失却门板的阻隔,那目光便直直射到陆仲轩身上。陆仲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迎着诸多目光看回去,直把他们看得低下头,才冷哼一声跨出房门。      “婉儿,随意,你们聊什么呢?”   “文姐姐,你来啦。”卢婉儿不情不愿地起身,满脸哀怨:“你们去玩吧,我要回去学东西了。”   文舒笑笑,拍拍她的脑袋:“去吧,好好学。”      “怎么这么久?”白随意不耐问道。   “很久么?”文舒挑眉反问道。   白随意抿抿嘴,将胳膊往她身边一递道:“走吧,都什么时候了。”   文舒被他语气中满满的埋怨逗笑,捅捅他道:“有婉儿小姐陪你聊天,你还不满意啊?”   “嘁!”白随意刚想反驳她,忽然鼻尖嗅到一股别样的味道,不由拧了眉:“你碰见陆仲轩了?”      这,他是狗鼻子么?文舒窘然,点点头道:“嗯,路上碰见了。”   白随意心中来气,不由反手抱住她,紧紧勒在怀里,一面埋首在她肩窝狠狠蹭起来:“天杀的陆仲轩,老子早晚收拾他!”   文舒被他揽得腰快断了,使劲推他道:“松手,快松手!院子里那么多人,像什么话?”   白随意不理,又蹭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伸长鼻子耸耸鼻头,这才满意笑了:“嗯,很好,现在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送上…… (阿轻今天不出门了,窝在床上努力码字,看能码多少……) 37 37、第 37 章 借刀 ...   “嗯,很好,现在没有了。”白随意丝毫不理文舒的挣扎,强把她抱在怀中开蹭。待觉得蹭个差不多,又伸长鼻子在她周身左嗅嗅右闻闻,直到她全身沾满自己的气息,这才满意地咧开嘴。   文舒瞅着他笑得傻兮兮的模样,心头一动,犹如流过一股汩汩细流,清凉滋润。她细细品了品,嘴角微勾,轻声道:“随意,你喜欢我?”   她这话用的是陈述语气,而非疑问。白随意却犹如被火烧屁股似的跳开半步,脱开而出:“啊呸,谁喜欢你了?老子喜欢的是……”   嗯?是谁?文舒心头一紧,往下一沉,不复方才的欢喜。   白随意话到半截,蓦地中断。怔愣片刻,胸膛一挺,下巴一昂:“老子谁都不喜欢,老子只喜欢老子自己!”   扑哧!这傻小子!文舒摇头轻笑一声,也不驳他,只搀了他的手臂向府外走去。      白随意走着走着,越想越觉得不妥——他刚才干嘛那么大反应,跟心虚似的?他明明就没有喜欢她嘛!她有什么好的?她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她一长得不好看,二木讷得像根木头,三……三,她居然还对他撒谎!她背着他去找陆仲轩,被他发现后居然试图隐瞒!她……她……   白随意绞尽脑汁想了好久,也只想到这几点。貌似,貌似她确实是个好姑娘?她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他可以找人给她医好啊!她虽然木讷,可是正好能给他逗弄取乐嘛!至于她对他撒谎……这个有待斟酌,他平生最厌恶的便是撒谎、背信弃义之人!   不过她这人太过善良,心软得令人讨厌!陆仲轩几次三番那样对她,她居然还同他好好说话,而非狠狠给他一剑,着实讨厌!      “下楼梯了,小心。”白随意正纠结间,耳畔响起一声平缓沉静的声音,正是文舒提醒他出门时要小心——她实在是个很细心的姑娘,他想,这世间,又能有多少女子愿对一个瞎子如此之好?   他随着她的搀扶往下走,忽然很想逗她:“文舒,你喜欢大爷吧?”   “我不喜欢大爷,我喜欢小相公。”文舒多聪明啊,一下子便听出他的意图,笑着睨他一眼。   白随意虽然看不到她的斜睨,却从她的笑语中听出逗弄之意,哼哼两声,道:“你敢说你不喜欢大爷?你若不喜欢大爷,如何会对大爷这般照顾?”   文舒缓缓绽开一抹笑意,眼波流转间,只道:“都说了不喜欢大爷,姑奶奶比较喜欢小相公。”   “……哼!”臭婆娘,居然学会顶嘴了!白随意一时接不上话,直恨不得再将她按到怀里揉搓一番,看她还顶不顶嘴!      两人走了一程,来到甚为繁闹的街市上。   白随意两耳微动,忽地凑到文舒耳畔小声道:“文舒,如果你给人下了绊子,会留下看他的好戏还是偷偷跑远?”   “我不会给人下绊子。”   “那是坏人,你给坏人下了绊子!”   “坏人啊?”文舒敲敲下巴,“那就报官啊,我不会给人下绊子。”   “……”白随意气得想拿榔头敲她,“老子问你话,你回答就是,哪那么多废话?”   文舒白他一眼,哼哼两声,不说话。      白随意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答,知道她又犯拧了,稍稍软了语气,道:“喂,你说说呗,会留下还是悄悄跑远?”   文舒打量着四处的商铺小贩,随口道:“留下干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邵陵倒真是个繁华的地方,不愧是富商家属与告老还乡官员的集居地。她心中感叹,口中又道:“也用不着偷偷跑远,又没有做坏事,大大方方离开不好么?”   呃?她还真是坦荡荡!白随意哑然失笑,又道:“如果我给陆仲轩下了绊子,你会大大方方离开?真的不会留下看他的好戏?”      文舒一怔,脚下一顿,疑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猜?”白随意勾唇戏道。   文舒眉头一拧,却是沉声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她语气太过沉凝,白随意一听,不高兴了:“你那么着急做什么?他那样对你,你还舍不得他吃点小亏?”天下真有这么傻的人么?屡次三番被人欺辱,到头来什么也不计较,有人收拾他她反倒替他担忧?白随意就不信了,出口讽道:“你真就一点儿不恨他,不想他遭到报应?”      “我只是想问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白随意将她这话咂摸半晌,忽嗤地一声笑出来:“果然,女人就是虚伪。心里边高兴得不行,嘴上却什么不说,一副假仁假义、清高圣人的模样。”   “……”文舒满头黑线,直想掐烂他这张嘴——他就不能给她留点余地?做什么要把一切全说出来?   “被我说中了吧?嗤!”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文舒甚为好奇。   白随意却抱胸望天——虽然什么也望不见。   文舒看着他高昂下巴,一副得意高傲的样子,忍不住来气,掐掐他胳膊道:“喂喂,你倒是说呀!”      “那你先说,你是不是很高兴我给他下绊子啊?”白随意还就不信了,非逼她说出实话不可!   文舒窘然,忽然觉得他好可恨——她可是个姑娘家啊,难免会有些矜持,难免会有些好面子,难免会有些小小的做作,难免会有些小矫情,这都是很正常的!他干嘛非逼她什么都说出来?真是可恶的家伙!      “那你不说算了。”大不了她不听呗。   白随意见她不听了,又有些搁不住:“真不听了?”   “不听了。”      这可怎么办?他还需要她拿主意哪!白随意一时窘迫起来,不自在地摸摸鼻尖,装作不经意地碰碰她道:“喂,是悄悄走掉还是留下来看好戏,你倒是说啊!”   “你已经对他下手了?”文舒越听越不对劲,听他的语气,好像已经下了绊子,就等着逃离现场了?   白随意哼唧两声:“是啊。你说吧,怎么办。如果走的话,咱现在就去马市上买马匹。”   “现在??”文舒惊得瞪大眼睛,低头看看腰间的火莲剑,结巴道:“这就是为什么你非要我带上火莲剑?”   白随意再度哼唧一声:“昂。”   文舒彻底窘然:“这,这个,这不大好吧?”她从没这样做过事情哎,总觉得不大舒服,很是别扭。      “嘁!”白随意偏头嗤笑一声,“得了吧你,心里边指不定多高兴呢!”   又来!文舒眯眯眼睛,狠狠掐他一把:“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啊?”   “没什么,就顺了卢敏之几两银子,让陆仲轩背个小黑锅而已。”   啊?文舒哭笑不得,卢敏之那么穷的一个官儿,他能从他那顺多少银子?当初他给她买火莲剑时,随手掏出几千两银子眼睛眨都不眨——当然,就是眨了她也看不见。可是关键是,卢敏之没钱啊,他顺他几两银子,陆仲轩能吃苦头吗?做官儿的人一般心胸宽广,最不济也是爱面子爱得要死,哪会因为几两银子就要定人的罪?   她心中困惑不已,不由道:“咱这样做,值当吗?”      “怎么不值当?”白随意奇怪地反问道。这是多好的计策啊,既解决了银两,又找了替罪羊,还成功收拾了卢敏之,简直是一箭三雕,哪里不值当了?   “就为了给他下个绊子,害你做一回小毛贼,值当吗?”对文舒来说,什么也比不上良心,什么都比不上一颗洁白无污的道德之心。顺一两银子是顺,顺一万两银子也是顺,一个性质。既然做“坏事”,为何不做大一点?可是卢敏之那么穷,她想多顺点又没有,唉!      白随意听着她叹息的声音,简直哑然。不过他还是努力忍住笑意,严肃地问她道:“那你想怎么做?”   “唔……我想,我们,要不,我们,我们再做点别的吧?”文舒想起陆仲轩这两天对她做的恶心巴拉的事情,忍不住想要小小邪恶一把,想要小小报复一把。      再做点别的?噗——白随意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就他现在顺走的银子,陆仲轩死上一百次都不足惜,她居然还想再做点别的?啧啧,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   文舒见他僵直沉思、默然不语,以为他不同意,挠挠额头,有些赧然:原来,原来他这么善良啊!相比之下,倒是她邪恶了,唉!经此一事,她对白随意的认识又深了一层。      “那,我们这就去马市买马匹?不回去拿行李了?”   白随意轻嗤一声,道:“拿什么行李?有什么好拿的?”   “文书之类的,不拿了吗?”进出城门时,需要文书验证身份啊,不拿怎么行?   白随意气得龇牙,忍不住在她头上狠狠敲一记:“文书不是在聚星楼吗?你到底是有多笨啊?”      文舒无语了半晌,忍不住反驳道:“可是,我记得当时收拾行李时,把文书拿过去了呀?”   “没有!都说了没有,你怎么还问?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凶什么凶?”她可是个姑娘家,他怎么就不知道怜香惜玉呢?文舒满腹郁闷,搡着他回了聚星楼。      *      卢府门外。   “哪里来的小毛孩,到这里来干什么?”   “回官爷,有位公子叫我把这封信递给官老爷。”   “哦?”看门的官差接过少年手中的信反复打量一遍,道:“你等着,我去给你通报。”   “官爷稍等!”少年连忙叫住他,“官爷,小的就不进去了,您把这信送给官老爷就成。”      卢敏之拿到信,瞥了眼信封,只见“城主大人、陆公子亲启”,撕开封口抽出信纸,打开一看:   “托卢大人洪福、陆公子仗义,地下的银子小生取走养媳妇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哟西,果断滴,补更完毕,阿轻现在是无债一身轻啊啊啊啊啊——得瑟滴转圈圈ing~~~~ ———— 话说,在碧水看见某个测图图滴网站,把咱家小白白和小舒舒测了测,这个角色反转让阿轻很是欢乐,贴上来给大家看看: 38 38、第 38 章 笨蛋 ...   “托卢大人洪福、陆公子仗义,地下的银子小生取走养媳妇儿去也。”   雪白的纸面上清清楚楚印着两排大字,字迹狷狂张扬得像张牙舞爪的魔鬼。它们狰狞而咆哮着朝卢敏之冲来,直将他撞得连连后退,后腰抵到桌缘才堪堪停下。   地下的银子?什么地下的银子?那是何意?卢敏之心头一沉,下一刻却不由砰砰跳动起来,拿,会不会,会不会是……不,不,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肯定不会的,无论如何不能会!   他压抑着略略急促的呼吸,匆忙又将信封翻过来。这一看,眼眶蓦然睁大:署名处空空一片,居然半点墨迹也没有!   这,这是谁跟他开的玩笑?卢敏之哑然失笑起来,心道那地下的密室隐秘无比,哪能随随便便就被人发现?陆仲轩之所以发现是因为他处心积虑,况且多半也是无意之中发现的。      他只当有人拿他打趣,摇头叹笑两声,将信纸重又装进信封,扔到书桌上。正待要走,眼角忽然瞥见收信人处,蓦地心跳一顿,浑身一僵——只见收信人处赫然写着“城主大人、陆公子亲启”几个字,字迹齐整端正,笔画劲道有力,勾勾撇撇看不出丝毫张狂。   然而他却突觉刺眼,只觉其中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讽:这信要么送给他,要么交递给陆仲轩,写上“城主大人、陆公子亲启”是什么意思?   做什么要让他跟陆仲轩亲启,有何深意?卢敏之咂摸片刻,眉头重又拧起来,信中说“托卢大人洪福、陆公子仗义,地下的银子小生取走养媳妇儿去也”,其中‘托陆公子仗义’是何解?难不成,陆仲轩将密室有银两一事透给旁人知晓了?他忍不住又从桌上抓回信封,拆开反复翻看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卢敏之捧着信纸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理智告诉他不可信,内心深处却忍不住怀疑起来——晚上,他一定要进密室看看!      时间不急不缓地流逝,日头由正中缓缓移至西边,终于在卢敏之跳脚急shi前,粲然一笑钻进云霞。   “爹,文姐姐和白公子还没有回来,咱还等不等?”   卢敏之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沉吟一声:“算了,他们在外面应当吃过了,咱们先吃吧。”   “嗯,好。”桌上骤然少了两个人,卢婉儿颇有些不适应。抿抿嘴角,有些怅然起来:待他们办完事情,便要走了吧?到那时,便又只剩她跟爹两个人同桌而食了。      卢敏之心中有事,对文舒与白随意的晚归便未放在心上。他匆匆扒了几口饭,便搁下碗筷道:“爹今天事情有点多,先去忙了,你们慢慢吃吧。”   他说罢便起身朝外走去,将卢婉儿与陆仲轩的疑惑抛在身后,走至书房来回踱起步子。      夜色缓缓加深,卢敏之心中的不安却并没有减少,反而愈来愈重。朦朦胧胧中,他直觉有些不妙。几日前他曾经夜不成寐,每每睡着必做噩梦。那时他已隐隐有所感觉,似有在他掌控之外的事情要发生。难不成是指今日的状况?   他想不明白,陆仲轩明明是贪财慕权之人,如何会将密室有财物的事情透露出去?   然而任他抓破脑袋也想不通,只得反复做起深呼吸,劝慰自己勿再多想。也许事情未必像他想象的那般严重呢?也许真有人同他开玩笑也说不定呢?也许只是陆仲轩使的卑鄙计策,想借此提醒他、要挟他呢?      夜色越来越深,空气沉凝,风凉露重,鸟息虫歇,一片安寂。   卢敏之寻了根蜡烛,同火折子一起塞在袖中向外走去。然而刚走两步,又回转过身朝床畔行去。他来到床头,两手在枕下一通摸索,只听咔嚓一声,床头内侧陷下去一大块。探手一摸,拎出来一串澄黄锃亮的钥匙。   他掂着手中沉甸甸的钥匙,心中稍作安定,抿抿唇,向外走去。      “咔”,密室中一片漆黑,半点光影也无。卢敏之轻轻拧开火折子,抖出一点豆大的火苗,将备好的蜡烛点燃,看着它在无边的漆黑中晕染出一团昏黄。   “嘎吱嘎吱”,搭建楼梯的木板已有些年头,踩踏上去,发出重压难支的声音。卢敏之两脚踏上坚实的地面,眼睛微眯,只顿了片刻便朝记忆中最熟悉的地方走去。   那里,几口镶嵌铮亮铆钉的红木箱子坐在原处,岿然而立,半点也不曾挪动过。卢敏之心下稍安,心肝肺一下子安分下来,就连肠子以及肠子里的米田共都消停不少,不再上下颠倒地撒欢儿。      他就说嘛,这密室如此隐蔽,如何会被人轻易得知?再说,陆仲轩若肯告知他人与其分一杯羹,那就奇了怪了!他长舒一口气,扯扯僵了一天的脸皮,走至那几口大箱子前。   箱子上的锁还在,整整齐齐、安安分分地挂在原处,丝毫未动。   根本就没有人来过嘛!卢敏之松快地展眉一笑,将钥匙插入锁孔,只听咔嚓一声,铜锁应声而开。他收好钥匙放进怀中,一手举着蜡烛一手去掀箱盖,只等满箱珠光宝华让他彻底安心。   然而就在箱盖打开的那一刻,他满脸的笑意霎时僵住了——箱子,是空的!      空的?空的???他不信地狠狠闭上眼睛,甩甩头又再度睁开,反复数次,骇然发现那些本应堆积如山的珠宝依然不见踪影!他心中止不住的恐慌,连忙去看其他几口箱子。只见另外几口箱子同样空空荡荡,半点银屑都没有!   这,这???卢敏之脑中空茫一片,浑身泛冷,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一般。手掌一松,蜡烛颓然掉落在地,滚了几滚,熄灭了。两腿哆嗦几下,最终无力支撑身体,缓缓软倒在地。      这可怎么办?他脑中盘旋着五个大字外加一个巨大的问号,这可怎么办?谁来教教他,他该怎么办?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可是主子亲自交代他好好看管的!现在丢了,半点也没剩下,他还有何活路?   蓦然间,他脑中浮现出那晚。那天晚上他浑身冷汗地惊醒,醒后由记得气质高华面容冷厉的女子负手而立,口中溢出毫无温度的话语,像寒冰一样刺进他心间。她说:要你也是无用,你就地自裁吧!   他三魂七魄飞了大半,许久许久才稍稍回神。摇摇晃晃着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回房间。      日头睡足了觉,打着哈欠从云层中跨出,将温暖明亮的光线遍洒人间。   卢婉儿与陆仲轩坐在饭厅,许久也不见人来,甚为诧异。相视一眼,齐齐起身向外走去,一个去叫文舒与白随意,一个去叫卢敏之。      “叩叩叩!爹?爹你起床没有?叩叩叩!”卢婉儿敲了半晌,里面无人应声,用力一推,门开了。她探头进去,唤道:“爹?”   她缓缓走进去,见床下有一双靴子,而帐幔是垂下的。爹生病了?卢婉儿担忧地撩开床幔,这一瞧,不由瞪大美眸惊呼道:“爹?!”   只见卢敏之紧闭眼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脆弱得像一折便碎裂的纸张。   “爹?”卢婉儿推推他,“爹?爹你醒醒!”      “嗯?”卢敏之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在晃他,喉中逸出一声呻吟,眼皮颤了颤,睁开眼睛:“婉儿,你怎么来了?”   “爹,你病了?”   卢敏之抬手拍拍她,笑笑道:“没有,爹怎么会病呢?爹昨天太累了,睡得沉了些。”   “哦。”他脸上太差,卢婉儿还是有些担忧,“爹你身体不好,别那么累。你病倒了,婉儿怎么办?”   卢敏之心头一颤,强笑道:“好,好,爹以后不那么操劳了。乖,不要担心。”      “大人?大人?”这时,陆仲轩窜了进来,怀中抱着一只锦匣,匆匆忙忙跑进来道:“大人,你看!”   “什么?”卢敏之见他怀中所抱的恰是他给白随意的锦匣,不要略略拧眉:“你拿这个做什么?”   “大人,这个匣子,开了。”陆仲轩一手垫在匣子下面,一手放在匣盖上,轻轻一掰,匣子便开了:“大人您看。”      卢敏之探头一瞧,只见匣子里静静躺着一本蓝皮书簿,封面上画了一张笑脸,下书:打开瞧瞧?   他心头没来由地一沉,低低道:“打开它。”   “是。”陆仲轩应声掏出那本蓝皮书簿,轻轻掀开书皮,只见第一页半个字也没写,乃是白纸一张。他偷偷瞄了眼卢敏之的眼色,见其面色并无不妥,便又缓缓往下翻。   第二页,仍是白纸。   “再翻。”   “是。”陆仲轩便一页一页地往下翻。   白纸,白纸,还是白纸。直到最后一页,不再是白纸了,而是黑黑的几个大字:笨蛋,懂了没?      “嗯哼!”卢敏之心头一阵发闷,差点没缓过来,晕死过去——他就这样被人戏耍了?他费了老大功夫抢来的东西,居然只是一摞废纸??   上面的“笨蛋”两字墨迹浓重,几乎占了大半篇幅。卢敏之定定瞧了片刻,只觉两眼要被刺瞎似的,疼痛难忍。他深吸一口气,狠狠闭上眼睛,许久才缓缓吐出,对卢婉儿挥挥手:“婉儿你先出去,爹有话要跟陆公子说。”   “哦,好。”卢婉儿虽然不知何意,但见他面色红润,比刚才好上不止一星半点,便点点头放心地向外走去,临走时还体贴地关上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昨天想更新来着,可是刚刚打开后台,kuacha一下木有电了……乃们晓得的,阿轻十点半自动熄灯断网,默默捂脸。 ———— 最后,那个,那个,阿轻是一只小白,阴谋什么的,实在不擅长,可是又不能一点不写。何况坏人做了那么多坏事,不修理修理他们怎么行?唔,于是阿轻就笔力稚嫩、幼稚地写了这一章。(话说阿轻自己看着都别扭,感觉好牵强滴说。) ———— 那个,那啥,估计下一章就能把这一段结束,去写白白和舒舒。唔,亲们表抛弃阿轻,等等阿轻好咩? 39 39、第 39 章 顶罪 ...   卢敏之面无表情地瞅着床边七彩斑斓的锦匣,目光顺着繁复锦绣的纹路绕来绕去,好半晌方道:“白阁主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仲轩摇摇头,缓言道:“回大人,白阁主自昨日跟在下的师妹出去后,到现在仍未归来。”   还没回来?卢敏之稍稍拧了眉,疑道:“那这匣子?”   若说这匣子是陆仲轩打开的,他万万不信。卢敏之心想,他虽然算不得一代英杰,好歹也非寻常粗人可比。他尚做不到的事情,陆仲轩岂能做到?      “回大人,在下跟婉儿小姐在餐厅等候许久,仍不见大人、白公子还有在下的师妹现身。一时担忧,便前来探望。”   “在下去唤白公子时,敲了半天不见人应,便推门进去。走进一看,房中并无人在,被褥收拾得齐整无褶。”   “在床上,在下发现了这个。”陆仲轩指指那锦匣,面不红心不跳地道:“大人曾说这匣中装有宝物,更曾命在下监督白公子早日将其打开。是以在下一见此物毫无遮掩地置于床中央,为防下人们乱动东西,便将其拿起,欲藏置在隐蔽、安全处。”   “熟料,这匣子居然是开着的!在下一拎之下,里面的东西哗啦全掉出来。在下心惊不已,却丝毫不敢耽搁,连忙将东西带来给大人看。”      这话半真半假。前面房中无人、匣子躺在床中央是真,他想把它藏起来也是真。然而后面,他勤恳忠诚欲表忠心的话却是虚假。   他与卢婉儿分开后,一路行至白随意门前。见他房门紧闭,周围又鲜有的不见小厮婢女晃动,眸光一转,抬脚朝房门踹去。   房门并没有从内上锁,被他一踹之下登时大开。他毫不客气地大步迈进,见屋中空无人影,眉梢一挑,方晓得他与文舒尚未回来。   既来之,岂能空手走之?陆仲轩邪邪一笑,欲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抬眼打量一周,目光停留在床上的锦匣上。      白随意啊白随意,你也有今天?他眼中闪过一丝快慰,这匣子有多重要,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犹记得那日,白随意与文舒落入客厅下的陷阱中,卢敏之看向他的眼神有多狠戾。如果他将这锦匣藏起,那白随意的小命儿……呵呵!   他想到做到,拿起匣子便往外走。哪知匣子被他夹在腋下,居然啪嗒掉下一本蓝皮书簿!他诧异地将其捡起,细细瞅了半晌,登时便笑了——白随意啊白随意,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却不可活!你既然存了这等心思,偷换匣中宝贝,又大意地不知藏好,就等着小鬼索命吧!      卢敏之听着他的话,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神情。见他满面凛然之气,忠诚恳切,不由得想笑,自胸口掏出一纸信封递给他道:“陆公子且瞧瞧这个。”   “这是?”陆仲轩接过信封,只见上书“城主大人、陆公子亲启”,登时有些不解。他不明所以地抽出信纸,细细瞧去。这一瞧,蓦地瞪大了眼!      “陆公子?”卢敏之见他怔在当场,冷笑一声,“不知此信做何解释?”   陆仲轩呆愣半晌,急道:“大人,冤枉!”   “哦?”   “大人,在下从未对旁人提起过此事!”陆仲轩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明明是温煦的大好天气,他却觉得有如冰天雪地一般寒冷:“大人,这,这,在下着实不知!”   卢敏之自他手中抽回信件,缓缓往后靠去,盯着他道:“陆公子的意思,是有人栽赃陷害于你?”   “是的,大人,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若不然,便是有人同大人开玩笑。”陆仲轩重重点头,“那地方隐蔽别致,常人发现不得。大人如若不信,可以去下面查看一番,定一封银子都不少!”      卢敏之扯扯嘴角,讽道:“你怎知一封银两都不少?你去看了?”   陆仲轩连连摆手,否认道:“在下乃无意间得知宝地,只那一次,再也不曾去过!”   “是吗?”他的话,他一句也不信!以他的贪心,以他的多疑及敏感,怎么可能只去一次?那些银钱,说不定就是被他偷了去!哼,居然还在此惺惺作态,装无辜扮忠诚!卢敏之咬牙犯狠,心中转过万千念头,面上却平静无波,只道:“说来,老夫倒甚为好奇。那箱子上的大锁乃巧匠所造,陆公子是如何打开的呢?”      陆仲轩又是一怔:“大人所言是指?”那日他下到密室中,箱子明明是开启的呀?他心中疑惑,便道了出来:“大人,那日在下进入密室中,箱子全是大开的!”   “是吗!”卢敏之恻然一笑,“陆公子此意,是有人在你之前便探入密室?”他请的机括匠人就这么差劲,随随便便找个人便能钻进去,随随便便找根铁丝便能开锁??   陆仲轩不知是急坏了还是怎么着,居然连连点头:“大人所言正是!在下进到密室中后,只见周围一片漆黑,不可视物,转身想走。然而隐隐约约间,又觉下面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晕。走近一看,只见满箱珠宝灼灼放华!”      荒唐,简直是荒唐!卢敏之气得一阵胸闷,差点吐血——那箱子怎会无缘无故大开?大开之时又怎会只有一道微弱的光芒?   那地下密室乃重中之重,为防引人怀疑,他常年也去不了几回。就算去一次也是小心翼翼,谨慎了又谨慎,如何能犯下不锁箱子的错误?   依他所言,就是在他之前恰有人去过。可是如若真有人去过,又打开了箱子上的巧锁,为什么会留下无数珠宝碰也不碰?真有人面对如山财富而不动心吗?如果有,他做什么要偷入密室,打开箱子又不见了踪影?      卢敏之气极,猛地掀被下床,走到门口高声喊道:“来人!”   “在!大人有何吩咐?”   “把他给我抓起来!”卢敏之一指房中的陆仲轩,沉声喝道。   “是!”家丁对他的命令丝毫不疑,挥挥手高喊几声,少顷便集了一群手执棍棒的壮硕汉子,将惊诧中的陆仲轩团团围住。   “捆起来!”      “大人?”陆仲轩惊得瞪大眼睛,不明白哪里惹着他,居然要将他抓起来!   他手无利器,加之对方人数众多,为防‘误会’加深,只得任由家丁将他捆了个严实,惊异道:“大人为何要绑在下?”   卢敏之深深拧着眉头,往外一指:“将他关进大牢!”      “大人?大人您为何关我?”陆仲轩被搡着往外走,擦过卢敏之身边时,扭头高声问道。   “多嘴!”家丁不耐烦地踹他一脚,“关你自有关你的道理,嚎什么?”   陆仲轩被搡出去好远,虽然不知卢敏之为何变脸,却晓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被家丁一踹,聪明地闭上嘴,随着他们往大牢走去。      “进去吧,好生待着,别整天乱喊乱叫!”家丁一把将他搡进牢房,哗啦两声锁上牢门便转身离开。   真是狗仗人势的东西!陆仲轩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暗道:待老子出去,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他丝毫不知自己前途未卜,只等文舒回来后替他稍做打点,将他弄出去。在他看来,他们来者是客,且白随意身份特殊,卢敏之多少会卖些面子。而无论私情还是大义,文舒都不可能抛下他这个同门师兄不管。所以安心地靠在墙壁上,眯眼假寐起来。      两日后。   “白阁主还没回来?”一大清早,卢敏之来到白随意的房间,见其中空荡荡一片,拧眉问道。   “回大人,是的,他跟文舒姑娘自前日出去后,便一直没回来。”   一直没回来?去哪里了?难道替他打开锦匣后,见里面装着此等物事,怕他会怪罪他么?卢敏之眉峰一拧,叫过一个小厮道:“你去聚星楼跑一趟,看白公子在不在。如果在的话,请他回来。”   “是!”      “什么,他们没去过聚星楼?!”卢敏之得到小厮传回的消息,诧异道。   “回大人,是的。聚星楼的老板说,白公子自上回被请进咱们府中,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叮!”卢敏之脑中似崩断一根弦般,恍惚起来。渐渐的,一个恐怖的念头浮现在他心头——会不会,会不会其实是白随意搞得鬼,是他劫走密室中的银钱,是他差人送的信件,是他将苗头转移到陆仲轩身上……而后与文舒一齐脱逃了?   难道,真是他冤枉了陆仲轩?      “什么?!”陆仲轩不可置信地抓住牢门,盯着卢敏之道:“大人,我师妹他们真的还未回来?”   他在牢中等了两三日,便等来这么个消息?怎么可能?文舒怎么可能丢下他,不吱声地跑掉?   由不得他不信,卢敏之又道:“我差人打听过了,曾有人在马市看到他们,说一个瞎眼男子和一个陋颜女子买了一匹骏马,出城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天前。”      三天前,三天前,三天前……陆仲轩恍如被雷劈一般,两眼毫无焦点,失神地扯动嘴角,半天也没发出音来。      “他们走了,便由你顶罪吧!”卢敏之漠无表情地瞥他一眼,甩袖走出牢房。   他走后许久,陆仲轩才回过神来:“大人,大人不可!大人,您完全可以昭告天下,拿忠信镖局开刀啊,大人!”   然而卢敏之已经走远,听不到他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果然掉收了,呜呜。幸好还有几位亲说会等阿轻,不然阿轻真要桑心而shi了。呜呜。抹抹眼泪,抽抽鼻涕,继续下去码字,争取把陆仲轩的番外赶出来。 明天,明天开始写白白和舒舒的新篇章,呜,亲们表抛弃阿轻撒,呜。 40 40、第 40 章 番外之陆仲轩 ...   黑漆漆的夜里,邵陵城在一片安寂中沉睡。夜风像巡逻使一般四处游荡,瞧见哪个还未歇息,便凑他耳边低声哄唱。然而当它来到卢府时,却不由得顿住了。   只见卢府内院聚集了一堆人,二十来个家丁手执火把围成一圈,个个面色凛然,怒目而视。      “陆仲轩,你放了婉儿!”   “你叫他们全都让开,否则,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咳咳!”卢婉儿看着前方面容严峻的父亲,感觉着脖子上那只铁爪一般坚硬的手,心中又是惊慌又是冰凉。她不过是想给他送个饭,送他一程,没想到事情居然演变到这个地步!      卢敏之耳边尽是火把噼里啪啦的声音,心中早已烦躁不堪,然而面上却依旧沉稳冷静:“陆仲轩,你以为你跑得掉吗?识相的话赶紧放了婉儿,本官留你个全尸!”   陆仲轩嗤笑一声,低头瞥了眼憋出泪花的卢婉儿,丝毫不惧地道:“待我出了城,自会放开婉儿小姐。”他一面说着,一面扣着卢婉儿的脖颈向后退去。      他挟着婉儿往门口方向退去,周围的家丁奈他不得,只得跟着往后退。卢敏之见状,眼睛一眯,右手缓缓举起,似要家丁给他让路。   然而他的手势又不太对,并不是简单地朝家丁摇手,而是食指转圈晃动,似在朝人做暗示一般。      陆仲轩见他妥协,唇角一勾:他就知道,卢敏之绝不会拿女儿的性命冒险。他自觉小命儿得保,心中渐宽,挟着卢婉儿一步步往外退去。      这时,隐在暗处的弓箭手早已架好箭支。见卢敏之手势一放,略一点头,手中弓箭立时指向陆仲轩的脑袋。待瞄准目标,五指一松,手中箭支立时“唰”地破空袭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暗中突地飞来一粒小小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箭头——咔哒!就在箭支离陆仲轩的脑袋还有一尺远时,箭头出乎意料地被石子击断,整支箭被撞得一偏,恰恰点到陆仲轩左肘的麻穴上!      “嗯哼!”陆仲轩左臂一颤,手上力道登时一弱。卢婉儿虽然不知发生何事,却下意识地抬肘撞向他胸膛。这一撞,好巧不巧正正击在他膻中穴上,登时把他撞得神志一恍!   卢婉儿见状,连忙借机挣脱他的钳制,抬脚冲向卢敏之的方向。   陆仲轩只晃神一瞬,下一刻便清醒过来,抬手去抓卢婉儿的发辫。然而这时,周围的家丁也反应过来,怒嚎着一齐扑上来,将他狠狠压倒在地!      “爹——呜呜——”卢婉儿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见过这等阵仗?一泡泪水噙在眼里,早想哭了。这时脱离危险,投入卢敏之的怀抱,再也忍不住,嘤嘤哭起来。   “乖,莫哭。”卢敏之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眼神森厉地瞪着陆仲轩,咬牙道:“把他拖回去!”   若不是婉儿在,他一定叫人把他大卸八块,就地处决!卢敏之恨他胁迫利用婉儿,脑中转过万千收拾他的法子。   家丁亦恨他胁迫自家小姐,捆绑他时暗中下了诸多巧劲儿,硬生生让他痛得满头大汗却叫不出声来。      陆仲轩心中绝望,只道天要亡我。然而就在这时,他眼前忽地闪过一片黑影。只见四五个黑衣人突地从天而降,快如闪电地隔开他周圈的家丁,抓住他的肩膀纵身一提,飞身跃起!      “什么人!”卢敏之两眼一瞪,刚开口喝出声,还来不及再话,黑衣人已提着陆仲轩跃至房顶,转眼间消失了身形!   “追!”这是什么人,功夫如此厉害?卢敏之心中骇异,愈发摸不清状况,陆仲轩何时识得如此厉害的人物?      *      陆仲轩被人提在手中奔了不知多久,忽然耳畔风声一停,脚下顿住,连忙抱拳谢道:“多谢好汉相救。不知各位是?”   这些人,是舒儿派来救他的?他就说嘛,那丫头从小迷恋他得紧,即便现在被姓白的臭小子吸引一部分心神,也不能不顾他。   黑衣人却并不答他的话。其中一个冲另外几个一使眼色,立时有两个黑衣人踏前一步。其中一个迅速掰过陆仲轩的胳膊,另一个则趁他没反应过来往他口中塞了条绢帕——至于这帕子曾经用做什么,多久没清洗,就不得而知了。      “唔唔?”陆仲轩不明所以,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们。   刚才打眼色的黑衣人搓搓手掌,隐隐低笑一声,忽地五指变爪,飞速向他右肩扣去——   “唔——”陆仲轩只觉右肩一阵剧痛,额头当即冒出一层冷汗,几乎站立不住。然而双手被黑衣人反剪在背后,便是想蹲也蹲不下去。   黑衣人一击既罢,缓缓收回手掌。上下打量他两眼,喉头逸出一声浅笑,蓦地弯腰下去,五指变爪再度向他左膝扣去!   “嗯哼——”陆仲轩这次没有撕心裂肺地低吼,而是直接痛晕过去。   黑衣人见状,冲另外几人使了个眼色,丢下他飞身便走。      半个时辰后。   “找到了,在这里!”卢府的家丁沿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追赶许久,终于在一个街角发现了陆仲轩。众人将他围了一周,却并不动作,而是面面相觑。   火把簇在一块儿,聚出明亮的光线,使得陆仲轩满身的鲜血犹为明显。不仅如此,就连他惨白的脸色都映得清清楚楚。   “他这是怎么了?”他不是被黑衣人救了么,为何会满身鲜血晕死在这里?   “管他怎么了,哼,死不足惜!”一个家丁踢了踢他,见他毫无所动,不由好奇地蹲□子为他检查起来。      “咦,右肩碎了!”   “喝,左膝也碎了!”   众人更加面面相觑:这样,他们岂不是要拖个废人回去?   “现在怎么办?”   “……算了,拖他回去吧。”   “可他伤成这样,要怎么拖?”拽腿的话,其中一只腿的膝盖碎了,他岂不会疼醒?如果架胳膊,他一只肩头碎了,架也架不住。   带头的家丁啐了两口,四顾两圈,说道:“算了,给他弄副担架吧。”      众人将昏迷不醒的陆仲轩抬回卢府,摆到卢敏之面前。   卢敏之看着陆仲轩满身的血迹,拧起眉头,百思不解——那黑衣人到底是何方势力,为何将他救走又重伤至此?   如若有仇怨,为何不杀之后快?如若毫无仇怨,又为何做这般无聊事情?难道,是想看他颓废败落,生不如死?   卢敏之打量他惨白的面孔半晌,忽地笑了:“将他扔出去,不许他死了!”   “……是,大人!”      *      “叮!”   街角,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靠着墙角而坐。忽地一声轻响传来,他耳朵微动,缓缓睁开眼睛。见是一枚铜钱,眼中闪过一抹似悲戚似欢欣的神情,缓缓又闭上。   “喂,姓陆的,你已经两天没吃了,还不拿着钱买馒头去?”卢大人有吩咐,不许他自杀,不许他被人欺负死,更不能让他饿死了。      姓陆的?谁?谁是姓陆的?陆仲轩一阵恍惚。   “喂,陆仲轩,你聋啦?大爷跟你说话,你听没听到?”那人见陆仲轩呆着动也不动,不耐烦地踢踢他。   陆仲轩?陆仲轩是谁?不不,那不是他,他不姓陆,不,不是他。   陆仲轩脸上神情开始扭曲,脑中炸开一般疼痛。   “不,我姓陆!我姓陆,哈哈,我姓陆!我爹叫陆元峰,是沂州城最大的富商,哈哈哈!哈哈哈哈!”      啧,这乞丐疯了!路过的旁人看他疯言疯语,忍不住有些可怜他。   陆仲轩见他不信,蓦地瞪大眼睛,冲他的背影大喊道:“你不信?你为何不信?你去沂州城问问便知,他陆元峰是不是有个儿子叫陆仲轩,是不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给他生的!”   这人,真是疯了!被他拽住衣角的路人见他双眼凸出,极是骇人,不由得生了厌恶,皱眉踢开他便走。      陆仲轩胸口挨了一脚,倒在地上发起怔来。他眼前划过一幕幕过往,蓦地满心悲凉,眼角流下泪来。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便是这样。陆元峰不肯认他这个儿子,侮辱他母亲的清白,说他母亲同外人有染,让他成了不明不白的孩子。   可是他的相貌同他相似八分,任谁都看得出他是谁的孩子。但是陆元峰却死活不肯认他,狠心地将他同母亲一齐赶走,赶出沂州城。   那时他还小,抢干粮抢不过别人,干活时又受尽白眼,挨尽拳脚。偏偏他母亲不争气,被赶出来后居然一蹶不振,成日迷迷糊糊什么事情都做不来。就连洗个脸都能栽倒小溪里,栽倒了还站不起来,直到淹死也没挣扎起来。      他眼前飞速闪过片片人影,有文忠,田伯棠,文舒,文槿,白随意,卢婉儿,卢敏之。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那些人与事从他眼前晃过,最后停留在那一年。那一年,沉静的少女立在练武场中,手握长剑,冲他温婉而笑。   想来,也只有她真心待他。可惜她资质太差,给不了他助力。可惜他权利之心太强,看不上她。      恍惚中,似乎腿上又挨一记。他现在一点尊严都没了,比之当年还不如。他真想死了算了,可是又怕黄泉路上碰见母亲。   他,没脸面对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虐不? 41 41、第 41 章 同行 ...   “哎哟,这大热的天儿,多少年没这么热了!”   “唉,是啊,热死人了!”   “娘啊,这才七月份啊,往后还叫人活不活了?”   烈日当空,骄阳炎炎,空气中遍布着闷燥之气。青石板上,偶有路人的汗滴滑落,立时便被蒸得干净,不见踪影。      “凉茶哟,可口清爽的凉茶哟!二位客官,来小店一坐,喝完凉茶去去暑?”   路上走着一对不寻常的旅人,一名青衣女子,一名白衣男子。   女子腰别火红宝剑,身姿婷婷,气息温婉。眉如细柳,眼若繁星,两瓣红唇似娇艳盛放的花朵。她面容沉静,目不斜视地迈步前行,即便头顶炎炎烈日,额上仍旧光洁一片,不见半点汗迹。   许是她太过淡然,周身形成一缕微微凉风般,所过之处,无人不觉那一丝清爽寒气。这丝凉风来得太过玄妙,令人步履微顿,只顾享受这片刻难得的舒爽,居然忽略了她面上纵横交错的丑陋疤痕。   被她挽在臂弯的男子一身雪白衣衫,身形略瘦,颀长挺拔,身紫翩然。他目覆宽锦,眉眼俱不可见,恰是一名盲人。   男子肌肤细腻,面容白净,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他下巴微微昂起,露出修长优雅的脖颈。圆润的喉结嵌在中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诱惑。      “随意,要不要进店稍作歇息,躲躲这正午的热气?”青衣女子恰是文舒,她与白随意溜出邵陵后便一路南下,路过宗州时恰逢数十年难遇的大暑天,一时觉得煞是幸运。   “先找家客栈住下吧。”白随意虽然额上滋滋冒汗,热得不行,仍不愿跟一群大老粗挤一家小小茶馆。   文舒挑挑眉,晓得他身娇肉贵,便解下腰间的火莲剑递给他:“你拿着这个,会凉爽许多。”      火莲剑虽然通体火红,看着比天上那轮骄阳还要热辣,然而触手之下却是一片冰寒。正因如此,才使得文舒全身无汗,神清气爽。   “什么?”白随意好奇地伸手去接,哪想居然摸到一把冰寒的剑,登时一撒手:“去,老子才不稀罕这东西!”   他就说嘛,连他都没有祛暑的宝贝,她怎么会有?居然让他一个大老爷们执剑祛暑,诚心折辱他是吧?      “你——热死你活该!”他明明热得满头大汗,就连覆在目上的宽锦都染上汗渍,居然还昂起下巴做不屑状。文舒气得连连咒骂,只道这臭小子不知好歹,死要面子活受罪,才懒得管他。然而她口中骂着,手中却毫不停留地把剑系在他腰间。      “都说了不要,不要!”火莲宝剑刚一贴身,立时散发出阵阵森寒,白随意觉出妙处,当即生出些不舍。然而即便如此,口中依旧咕咕哝哝,两手缓缓摸索到腰间,作势要解开。   文舒好笑地拧他一把:“行了,我们现在要抓紧时间找客栈。”   这家伙的吃穿住行都极挑剔,每到一个地方,非最好的客栈不住,非最好的房间不住,非最好的饭菜不吃——哦,是非她做的饭菜不吃。   幸好他不缺银钱,不然早不知挨多少白眼儿了。文舒摇头浅笑,寻了街上小贩打听客栈地址。      白随意腰挎祛暑佳品,渐觉凉爽,伸臂往文舒肩膀上一搭,嬉笑道:“来,靠大爷近点儿,跟大爷一起凉快凉快。”   “……大爷,靠得近会更热的。”他以为靠得近了,火莲剑就能兼顾他们两人?大热的天,两人挤在一起不热死才怪。文舒强忍住没翻白眼儿,肩膀一抖,将他的胳膊抖落。      “咦,文小妞儿,你长肉了?”白随意将胳膊搭在她肩上,只觉臂下一片温软,不禁伸手往她颊上摸去。这一摸,触手滑腻,香嫩细软,果真比先前丰腴许多,不由笑了:“看来大爷将你养得不错。你跟着大爷不过月余,居然长了这么些肉。”   文舒赧然,垂下眼眸。是啊,她长胖了。前几日洗脸的时候,她便觉得颊上松软许多,长了好些膘肉。她真是没出息,不过宽心了月余,居然体胖成这样。      蓦地,她想起那日,他拍着胸膛豪言万丈:跟着大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那日他们备好干粮,买了马匹,偷偷溜出城。策马狂奔半日,眼前出现一条岔口。   本来走哪条路都一样,可是她口中却偏偏蹦出一句:“随意,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白随意坐在她身后,搂着她的腰,正享受飞奔的快感。突觉马儿骤停,不由疑道:“怎么不走了?”      她扫视着前方无甚差别的两条道路,缓缓道:“前面出现两个岔口,一条往南,一条往北。你走哪个?”   她本是随他寻镖而来,且不论那镖物他要是不要,好歹已经找着。那么,她的任务便算完成。如今……他们之间毫无瓜葛,无甚牵绊,可还有继续同行的理由?      来时她已打定主意脱离家中,四处游历,遍走天下。只待同他分道扬镳后,借着与人押镖的机会,一面拿银钱,一面赏游风光。   那么他呢?他今后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她只知道他是落月阁阁主,只知道他喜欢缠着她烧饭菜、讲故事,每日撮窜着她四处耍闹,从不做正事。   他就像个谜,她对他一无所知。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不知道他家住何方,不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的。既然如此,真的不必再搭伴同行。      “你去捡个树枝,往天上一抛,指向哪条咱便走哪条。”白随意回答得痛快,丝毫不察她的犹疑。   文舒哑然,顿了顿,直言道:“随意,镖事已了,我们该分道扬镳了。”   “……分道扬镳?”白随意一愣,奇道:“你做什么去?”   居然问她做什么去?文舒心中好笑,只道:“跟我做什么去没关系。只是,我们缘分已尽,该分手了。”      跟他在一起不好吗?白随意不解,跟着他有的玩、有的乐、有钱花,而且不会受人欺负,她干嘛要走?他心中想着,口中已经问了出来:“你干嘛要走?”      “我干嘛要留下来?”文舒问出这句话,心中突地一跳,蓦然察觉原来她并不想走。虽然他这人百般讨厌,最爱作弄人,但是……不,他并不讨厌。他很可爱,是个非常讨喜的人。跟他相处数月,她很愉快。   或许,她只是想找个理由留下来。比如,他离不开她。比如,他请求她留下,不许走,永远永远不许走。      “跟着大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白随意一拍胸脯,豪言道。   “不跟着你,我也能吃香的喝辣的。”这不是她想听的话,文舒张口反驳道。   “诶?”白随意偏头思考片刻,一拍大腿道:“跟着大爷,包你轻轻松松吃香的喝辣的!”   是,她有武艺,她不怕饿死他乡。可是押镖是件辛苦差事,哪有给他做做饭、说说话来得轻巧?      男人都是这么木讷、这么不解风情么?文舒摇头苦笑,看来她想听的话,一时半会儿是听不到了。转念一想,挑唇笑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好处?”   白随意简直头痛,只觉女人实在难缠。他原先以为漂亮女人才难缠,不想丑女人丝毫不逊色。   丑女人?他脑中灵光一闪,直起身子抚掌道:“只要你听大爷的话,好好伺候大爷,大爷便带你去神医山庄,为你把脸医好!”      文舒正沉浸在回忆当中,忽觉颈窝一阵麻衣。偏头一看,只见白随意将下巴埋在她肩窝,正拱来拱去:“喂喂,你干什么!”   天气燥热,空气蒸得厉害。男人身上阵阵汗臭味,姑娘身上缕缕脂粉香,唯独文舒浑身飘着一丝淡淡的、冷冷的、似沁凉水汽的香味。白随意与她挨得近,忍不住凑近她肩窝嗅起来。      “喂,大庭广众的,你做什么?”文舒推不开他,有点急恼。   白随意依旧不动,心道反正他是个瞎子,才不怕别人怎么看他。   他呼出的热气全喷在她肩窝,烫得她肌肤一阵颤栗。文舒无奈,只得威胁他道:“你午饭还想不想吃了?”   果然,他的弱点就在这里。白随意哼哼两声,极不愿地抬起头。刚抬起寸余,蓦地又俯下去,在她肩窝狠狠咬了一口!      “唔!”文舒惊了一跳,捂着肩窝跳开,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道:“喂,你?”   他,他做什么要咬她?他们关系有这么亲密吗?文舒被他咬得半边身子发软,说话都不由颤起来。   “饿死了,到客栈还要多久啊?”白随意似没听到一般,将胳膊往她身前一递,要她搀着他前行。   他如此平静,似乎她刚才被咬只是一场幻觉。文舒揉揉脖子,咬咬牙,恨恨地掐住他胳膊。      白随意肘弯一转,反将胳膊搭到她肩上,轻轻压了压。继而捏捏她肩头、上臂,轻笑道:“跟着大爷不吃亏吧?看大爷将你养得多好,白白胖胖,啧啧。”   他口中占便宜,手脚也不老实,掐掐她这里,摸摸她那里,只差没往她胸前探去了。文舒秀眉蹙起,啪嗒拍开他:“老实些!”   “总算有点料了。”白随意吃豆腐吃得很饱,咂咂嘴收回胳膊,很是满意的样子。      两人一路插科打诨,不多时便走到宗州最大的客栈,常春楼。   天气炎热,又时值晌午,客栈里难免人多些。然而两人刚踏进大厅的一刹那,仍是有些怔,只见厅中桌椅满座,竟没有一张空闲桌子。   文舒微微蹙眉,放眼打量开去,只见桌桌坐着客人,只偶尔有几张并未坐满。她来回打量半晌,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一张小桌上。   那张小桌上坐着一个极不寻常的女子。女子金发蓝眸,皮肤白皙,竟是与母亲与阿槿一样的俏丽人儿。   不似阿槿的明艳,这个少女娇小秀气,看起来极惹人怜爱。那一瞬间,文舒对她产生了微妙的好感。   然而下一刻,她却怔住了,只因那个娇小少女两眼朦胧,对着白随意喊道:“阿离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都木脸回来……貌似,并没有什么长进……真囧…… 那啥,亲们,如果想嗤笑阿轻的懒惰,或者夸奖阿轻滴守诺,把之前的留言顶起就好,如果再单独留言的话,貌似会被抓刷分。 MUA~~阿轻继续写,争取今天再更一章~~ 42 42、第 42 章 下榻 ...   这世上,没有几个女子愿意嫁给一个瞎眼男人,随时随地侯在他身边悉心伺候,不嫌麻烦,不计辛苦,毫无怨言。更甚者,她奉献了自己的一生,他却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可是她愿意,文舒心想,她是十分愿意的。正因为他眼睛不便,她才能完完全全拥有他,时时刻刻伴着他。正因为他眼睛不便,她可以毫不顾忌地在大街上挽他手臂,他去哪里,她跟哪里,无需担忧离别相思苦。   文舒挽着白随意出现在客栈门前时,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然而突然出现的一声“阿离哥哥”,却瞬间打破了她满腔的喜悦。      “阿离哥哥?”漂亮的少女哆嗦着嘴唇,缓缓从椅子上起身,满脸激动与不可置信地向白随意走来:“阿离哥哥,是,是你吗?我,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文舒只觉掌中手臂一僵,侧头一看,只见白随意满脸铁青,嘴唇紧抿,竟是连呼吸都屏住了。她心头一窒,正待提醒他回神,却听他重重呼出一口气,猛地转身朝外走去。      他怒气冲冲,像一头失却理智的狮子,步子迈的大的出奇。他两步便迈到客栈门前,一抬脚,踢到半尺高的门槛上。被它一阻,身子一顿,登时面朝下地向外摔去!   “小心!”他方才转身转得太急,甚至忘了拉上她一起。文舒惊呼一声,连忙捞住他一条手臂,将他拽回扶稳。哪想他刚刚站稳,立马又抬脚朝外跨去,力道大得像一头拼命的老牛。      文舒心中说不清是好笑还是心酸,只紧紧捉着他的肘弯,以免他再次摔倒。然而两人刚迈出门槛,忽见一道浅蓝身影晃过,只见那娇小少女定定立在白随意身前,仰起脸蛋儿泪眼朦胧道:“阿离哥哥,你为什么见到莲儿就走?你不想见到莲儿吗?”   白随意右手一抬,五指精准地扣在她肩头,用力一甩,将她甩开两米远。他嘴唇微张,张翕数下,最终紧紧抿起,抬脚向外跨去。      “阿离哥哥!”少女再度冲上来,两手紧紧揪住白随意的衣衫,泫然欲泣,甚是委屈道:“阿离哥哥,你还在怨我吗?那件事情是个误会,有时间我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白随意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只去扯她揪在他胸前的手。   少女见他下手不如方才那般粗鲁,破涕一笑,抬手去掀他目上的宽锦:“阿离哥哥,你把这个解下来吧,我喜欢看着你的眼睛说话。”      这个少女,便是流莲?文舒冷眼旁观半晌,见她愈来愈放肆,不由皱起眉头,不轻不重地拍开她:“姑娘,请慎言!”   流莲偏头瞥她一眼,拧眉不耐道:“我跟我阿离哥哥说话,关你什么事?”她话中有丝怨气,末了还嘟哝一句:“丑八怪!”   这姑娘,平生爱好便是揭人伤疤么?对着一个瞎子说要看他眼睛,对着一个毁面女子骂丑八怪,这是什么素养?   文舒眼睛一眯,登时想给她两巴掌,教教她怎么说话!然而转念一想,她跟随意有所渊源,若真受她两巴掌……似乎不太合适?      “你说谁是丑八怪?”就在文舒犹豫的瞬间,白随意却冷硬开口道:“她比你漂亮一千倍、一万倍!”   他一面说着,一面握住文舒的手,同时在她腕上一弹,成功迫得她撒手。   流莲腕间一麻,不由得低唔一声,偏头看向文舒,瞪着她恨恨道:“若她不是丑八怪,为什么你不敢摘下锦带,每日面对她这张可怖的脸?”   “我摘了是个瞎子,不摘也是个瞎子!”白随意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只是神情仍有些冷硬,说话间吐字如冰,似要将人狠狠冻僵才算完。      “不,你撒谎!”流莲重又扑过来,紧紧贴在他身前,揪着他的衣服道:“大姐说了,你的眼睛是好好的,并没有瞎掉!”   白随意几次赶她不成,渐渐失了耐心,捉住她手腕往一旁甩去:“走开!”   “阿离哥哥?”流莲几次三番被他丢开,不敢再扑上去。看着他冷硬的背影,泪水在眼眶中连连滚动,终是没掉下来。      文舒听到那声带颤的哭腔,回头一看,正瞧见流莲紧咬嘴唇,楚楚可怜的模样。   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误会?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分开的,但是根据白随意以往的反应,似乎流莲做过非常对不起他的事情。可是,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误会,流莲又何必千里迢迢来找他?      文舒看着流莲强忍眼泪的模样,想起她带颤的哭腔,没来由地心头一酸——这还是个孩子,才十六七岁的年纪,为了一个男人居然不怕辛苦、不畏艰险地只身走天下,这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她因为受过情伤,对天下女子多有怜惜,不忍她们吃苦受罪。是以看着流莲此番的模样,忍不住想唤住白随意。然而一个女人天生的敏感与直觉却让她住了口——如果随意跟流莲之间并没有误会,而且将话说开了,之后岂不是会双宿双飞?到那时,她该怎么办?      “随意,你这是想往哪儿去?”善良和豁达要有个限度,文舒对自己讲,各人的幸福抓在各人手中。她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何苦拿自己的幸福去换别人的幸福?尤其那人对她毫无善意。   “咱们不是要找个地方歇息落脚吗,怎么跑出来了?”外头的天气忒热,火辣辣的日头炙得人肌肤灼烫,几乎难以忍受。文舒将手搭在额上,眯起眼睛问道。   白随意脚步一顿,蓦然回过神来。这一回神,外界的种种因素全加诸于身,嘴唇颤了颤,轻声道:“好,好热!”      “……扑哧!”刚才狂暴的怒狮一瞬间变成了蒸架上的小白羊,这恁大的落差,让文舒忍不住想笑。虽然其实并不怎么好笑,却依旧抱着肚子笑个不停,逗他道:“很热吗?真的吗?大爷您真的真的觉得很热吗??”   白随意回想起刚才差点被门槛绊倒,要不是被她拉住,少不了要跌个狗啃泥的窘状,面上有点挂不住:“咳,你,不许笑了!”      “耶?大爷,您为什么不许人家笑啊?”文舒瞅着他面上那一抹淡淡的晕红,愈发乐不可支。   “不让你笑,你不笑就是了,这么多话?”白随意被她问得窘然,愈发地恼了,伸手去捏她的腮帮子,低低吼道:“还有,不许这么恶心巴拉地跟大爷讲话!”   “耶?大爷,人家哪有恶心巴拉地讲话啊?”文舒侧身一躲,让他捉了个空,“您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冤枉人家哟,人家会伤心的呀!”   “……臭婆娘,去死!”白随意简直快吐了,索性两臂一拢,将她抱了个满怀。脑袋一低,俯下去咬她的肩窝:“看你还笑不笑了!”      文舒不妨他来这么一招,被他一咬,登时一僵。她肩窝处的肌肤太过细嫩,被他灼热的唇舌一触,忍不住浑身一颤,心头忽地窜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随,随意啊,你是小狗吗,做什么又咬人?”这,这是他第几次咬她了?哦,是,是今天第二次了吧?上一回,好像是晌午?是因为什么来着?好像他莫名其妙地便窝在她颈上咬她,害她麻了半边身子。这一回……文舒只觉全身都麻了,酸软无力,像被吓了蛊咒一般,动也动不得。   白随意听出她的颤音,唇角微勾,鼻尖在她肩窝蹭起来。蹭了半晌,又将唇瓣缓缓上移,挨到她颈侧轻轻一吮。      他吮得似乎轻了,弄得她颈上麻麻痒痒,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文舒微睁着眼睛,呆呆愣愣,忍不住又是一颤。只觉他唇上的温度比天上的日头还要灼热,柔软的唇瓣比天上的云朵还要绵软,一时有些恍神,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的颤栗如此明显,白随意几乎要闷声笑出来。不过他自忖此处不合时宜,到底忍住了,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干咳两声,极力淡然道:“外面好热,我们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文舒仍然有些失神,习惯性地挽住他的肘弯,不知要往哪里走。漫然走了几步,方才回过神来:“是回去客栈,还是随便找家小茶馆就好?”   白随意略略皱眉,心头又升起阵阵烦躁。那丫头真可恶,为甚偏偏待在宗州最大的客栈里?是料定他只住最好的客栈吗?   不得不说,她跟了他两年,对他的习性掌握得一清二楚。怪不得刚才没追上来,原来是知道他住不惯小客栈,嘴巴又叼,猜测他十有八九会拐回去!   哼,她低估了他对她的厌烦,也低估了他能吃苦的限度!白随意冷笑一声,抿抿唇,开口道:“随便找家小客栈吧。”      “哦?哦,好。”他居然愿意跑去小客栈落脚?文舒有些吃惊,心道他们之间的“误会”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她略有所觉,什么也没说,挽着他去寻小客栈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阿轻变懒了……急需抽打…… 43 43、第 43 章 相随 ...   “这位姑娘,可需要些什么饭菜?”这蓝眼睛金头发的姑娘自来后便一直动也不动地坐在窗边发呆,虽然看起来很美,但是……现在是晌午时分,正是人多的时候,她点一壶茶便霸着位子是怎么个说法?   流莲正托腮沉思,不妨身侧响起一声微重的男音。偏头一看,只见身旁站了个满头大汗的伙计,正弓着腰眉眼弯弯地冲她笑。   好恶心的男人。流莲看着伙计满头的汗水,以及不时拈起肩上汗巾擦汗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往窗边挪了挪,随手掏出一锭银子甩在桌上,转头再度陷入沉思。      呃?伙计见她银子一甩,偏过头去再不说话,不由挠挠头,不解道:“姑娘,您想点些什么菜品?”   这人,怎么不会看人脸色呢?流莲再度被扰了清静,有些不耐:“我什么都不点,就在这坐坐。”   “这……”伙计有些为难,赔笑道:“姑娘,您只想清静清静的话,去楼上客房坐坐可好?大厅人多嘈杂,难得清静。这样,您若愿意,我这便带您上去?”      她这锭银子分量不够么?流莲瞥了眼桌上鸡卵大小的银锭,疑惑地看向伙计:“我就想待这里,不行吗?”   伙计被她清澈的眼神直直盯着,有些哑然:“姑娘,这几日正是宗州城大热的时候,客人们想找个地儿落脚歇息极难。您既然不差这点银钱,去楼上清静之处岂不是更好?”   现在的情形,根本不差银子,而是差歇脚的地方!虽然无商不奸,但是常春楼能在宗州城坐大,不得不说其中有一份仁义在,极尽所能地笼络过往行客的好感。      这是什么话?他们是客人,她就不是了吗?   “算了算了,我走好了。”流莲被他一搅,没了方才的心境。拎起包裹,收起刚才扔在桌上的银锭,抬脚向门外走去。   “哎,客官您走好,欢迎下次再来。”终于送走这位姑奶奶,伙计嘘了口气。转头瞥见门口又涌进来几位客人,连忙迎上去道:“客官您里面请,里面还有位子。”      阿离哥哥,她的阿离哥哥现在哪儿呢?流莲一手遮阳,站在街上环顾四周,有些茫然。就为了躲她,阿离哥哥居然屈尊纡贵去小客栈落脚吗?他可是贵不可言的皇子,怎么能住在那种地方?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伤心。她得找到他,她要跟他解释,她不能让他再这样躲她了。   流莲微微眯起眼睛,鼻尖耸了耸,仔细辨别空气中的每一缕气味。片刻后,眉眼舒展开来——幸好她早有准备,上午碰面时在他身上揉了一把追魂香。      这追魂香乃是她身上数十种香料中最为普通的香,但是也是最好用的香。它气味淡而持久,且不易消散。但凡沾上一点,三日内皆可寻踪——但是需得同城,不可距离过远。   距离过远的话,需要用到另一种,譬如之前她在他身上熏过的千里追夫。唔,千里追夫是她特意为他调配的追踪香料,他所有的衣服都被她熏染过。所以无论他走到哪里,她都能找到他。   只可惜……半年不见,他身上居然沾染了别的女人的味道!流莲攥紧手掌,神情森然,依着空气中的追魂香一路追走。      时至正午,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   宗州城各家客栈、茶馆全挤满了人,空气中充斥着高亢喊热声,嘈杂闹扰,渐渐闹得人心都焦了。      “嗷——热死了热死了,嗷——”   “……你身边聚了三盆冰块,你嚎个什么劲儿?”   “老子就是热,热,热!”想他白随意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吃过这等苦头?他恼怒之下连连拍桌,几乎要把桌子拍碎!   “得了!”文舒敲敲他的手背,好笑道:“怎么,现在不讲究风度了?看人家热闹,你也跟着嗷嗷叫,好玩吗?”   没劲!白随意哼出一口气,放下翘在板凳上的腿,拿起凉茶一饮而尽。咂咂嘴,觉得甚是无聊,略一弯腰,将手探进脚下的冰盆,搅了搅,再度嚎叫起来:“这叫冰块么?全都化成水了,怎么会凉快?”   “……”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文舒揉着眉心,头痛地想。如果要她一辈子伺候这挑剔娇贵的男人,她还真没把握做到耐心细致。      “小二,再去端几盆冰块来,给这位公子换上!”蓦地,门口传来一声娇嫩清脆的嗓音。   “姑娘,非是我们不肯,实在是……唉!”小二无奈地摊手,对门口进来的蓝衣姑娘道:“这天儿太热,还不知要热到什么时候。若早早把冰块用完,日后想应急的话……不妥呀!”   若一直这么热下去,日子可怎么过哟!小二擦着额上绵绵不断的汗水,只想脱了衣服跳进水盆,再也不出来!      “你这小二好生奇怪,既然有冰,为何不速速拿上来?”蓝衣姑娘迈步进来,盯着他道:“你只道应急应急,难道现在不是急迫的时候?”   小二一怔,晓得这是个不通事儿的姑娘,解释道:“姑娘,小店剩余冰块不多,需得用做应急的存货,不能动啊!”   天儿一天比一天热,日头一天比一天毒辣,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更热。他们必须存些下来,以度过更艰难的日子。      “小二哥,无须理她!”白随意懒懒开口道。这样不通事儿的姑娘,除了流莲还有谁?白随意将手中茶杯磕在桌上,发出轻轻的“喀”的一声。   “阿离哥哥?”流莲见他不接受她的好意,心底泛起丝丝的委屈,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楚楚可怜。   文舒瞧她一眼,又瞄瞄白随意,蓦地笑了:这一对儿,真有意思。一个身姿娇弱,我见犹怜;一个眼睛不便,任尔如何娇弱如花,反正看不见!      “你笑什么,丑八怪!”流莲得不到白随意的回应,瞥见文舒嘴角那抹畅然的笑意,低低咕哝道。   丑八怪?!这三个字犹如尖刺一般直钻入耳,文舒登时冷了脸:她不在乎相貌如何,不代表她不在乎被人当面辱骂!   “姑娘,慎言!”事不过三,再来一次,她便是连白随意的面子也不会给!   流莲被她冷冷的眼神一盯,不自觉地微退半步。“丑八怪”三字卡在喉中,到底也没说出来。      “我困了,文舒,咱们上楼去。”白随意缓缓起身,将手臂递给文舒,身子一转,竟是理也不理流莲。   “好。”文舒淡淡点头,如往常那般挽住他的肘弯,往楼梯走去。   “阿离哥哥?”流莲怔怔看着两人配合默契的动作,见他们相携的背影竟宛若多年夫妻般,不由得心头一跳,渐渐有些恐慌,似乎将要永远失去他一般:“阿离哥哥,等等我!”   她抬脚跟上去,看着文舒挽在白随意肘弯的手,觉得极是碍眼,咕哝一声撞开她:“走开啦!”      这样的丑八怪,阿离哥哥怎么会跟她一起?流莲极不解,以前他最为爱美,就连身边的下人都挑选五官秀丽、漂亮洁净的人。可是现在,为何会跟一个丑八怪走在一起?   她心中疑惑,将文舒上下打量了千八百遍,质问道:“你是不是拿了阿离哥哥的短处,迫使他不得不与你一起?”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不由拧眉骂道:“你这蛇蝎女人,离我阿离哥哥远点!”      哦,不敢骂她丑八怪,便骂她是蛇蝎女人?文舒秀眉一挑,淡淡瞥她一眼,忽地急走两步,斜斜往旁侧一跨,不轻不重地撞她肩上,恰恰将她自白随意身边挤开。   “你,你?”流莲被她挤得一个踉跄,见她反手挽上白随意的手臂,再度相携而上,不由大恼!抬头一瞧,只见白随意背脊挺直,丝毫没有替她出头的意思,又有些委屈:“阿离哥哥,你看,她欺负我!”      白随意薄唇微启:“我是个瞎子,我什么都看不到。”   “阿离哥哥!你怎么替外人讲话?!”流莲气得跺脚,再度追上去,揪住他另一只胳膊,不满地晃道:“阿离哥哥你不信我么?她刚刚差点把我挤下去!这么高的楼梯,她都不怕我摔死!”   “那你想怎么样?”白随意被她拽着胳膊,极是不满,皱着眉想抖开她:“你是嫌我没跟她妇唱夫随,补上一脚么?”      “扑哧!”这臭小子,倒真不懂得怜香惜玉!不过,这男人却是在护着她呢。为了护她,居然连“妇唱夫随”的话都说得出来。文舒转头一看,只见流莲脸色惨白,呆呆愣住,不由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唔,好吧,她是个坏女人。文舒微微垂眸,眉眼愈发舒展。她就是很没出息,她心里边极是开心。   她很开心,极开心,打心底开心。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上走,流莲却如被雷轰了头顶一般,口不能言,体不能动。   阿离哥哥,竟然,竟然这样对她?她无论如何想不到,曾经她最爱的、借以戏弄人的、用来出恶气的犀利口舌,有一天会降临到她身上。   这滋味儿,实在不好。流莲惨白着脸,双手垂在身侧,失神地僵在原地。那件事情,他竟然这样在意么?    作者有话要说: 舍友:XX,你是不是大姨妈快来了? 我:耶,你怎么知道? 舍友:你看你这两天暴躁的! 我:…… 我:我真的很暴躁? 舍友:那可不?上一秒活蹦乱跳,下一秒又静得跟鬼似的,再过一会儿又嗷嗷癫狂,啧啧。 我:…… 44 44、第 44 章 娘子 ...   “咦,这楼上客房倒不比下面客厅,居然这般凉爽?”文舒搀着白随意来到楼上客房,推门而入。待了片刻,淡淡惊讶道。   白随意微微侧首,感受着自窗边吹来的微风,亦觉通体凉爽许多。不过既然文舒说了凉爽,那么他一定得反着说,微微启唇,只道:“凉爽?哪里凉爽?比下面热多了!”   文舒无语地白他一眼,正犹豫着挫挫他好还是不理他好,忽然眼前晃过一抹淡蓝色身影。只见流莲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左手执扇,右手挎过白随意的左肘弯,一面为他扇凉一面甜甜道:“阿离哥哥,你很热吗?那莲儿为你扇凉,就像你曾经对莲儿那样。”      她方才亲近他时屡次失利,被他连连甩开,伤心之余不免深刻反思。她自诩不是个笨丫头,没过多时脑中便产生一丝明悟:初见他时,她因为心中太过欢欣,所以表现得热切了些,以至于适得其反,不得他喜欢。   既然如此,那她之后便表现得正常一些不就好了?嗯,要与往常一般无二,做他身边一只翩翩飞舞、快乐满足的小蝴蝶!   哦不,这样也不好,大家都半年不见了,他应该知道她这半年来又有所长进,与之先前不同了!她要向他展现她的成熟、她的体贴与温柔!      白随意被她一挽,身上有些不自在,不由得翻转手臂想挣开她。然而无论他如何翻转,她始终能紧紧绕着,毫不松手。他心下微恼,忽听耳边又道:“阿离哥哥,现在凉快了吧?”   嗯?身旁一阵凉风徐徐吹来,果真比之先前凉爽许多。白随意微一怔忪,便没再挣脱。      文舒略一偏头,将目光定在流莲甜甜笑着的脸上。这确实是个漂亮的姑娘,比之阿槿仍毫不逊色。   但凡蓝眸金发的姑娘,都这么漂亮么?她们的皮肤洁白光滑似雪脂,眼眸清澈水蓝似柔波,身姿娇软,吐气如兰,恰是天生的尤物。   她还真是好命,活了二十载,只对两个男人心动过,而偏偏这两个男人身边都有一位蒙受上天眷顾的女子。这个更好,直接就是初恋情人,保不得便能破镜重圆、再结良缘。   呵,命运的安排真是奇怪,她注定要同上天的宠儿争夫夺婿么?      不,也不能这样说。如若不是阿槿,或许她到现在依然发现不了陆仲轩的卑劣。那么,流莲……亦是一块试金石?能为她试出白随意的品性与真心?   她心中闪过诸多念头,手脚却未闲着,将位于客房正中的圆桌与小凳挪至窗前,对白随意淡淡道:“过来窗边坐坐吧,靠着窗子更加凉快一些。”      白随意耳中钻入文舒淡而沉静的嗓音,就着窗外吹来的阵阵微风,只觉浑身舒畅不已。然而不知为何,被流莲挎住的左臂却燥热起来,渐渐灼烫难忍。他劈手夺过流莲手中的香扇,递给文舒道:“过来,给大爷扇凉。”   文舒斜睨他一眼,好笑地摇摇头,心中有些释然。是了,白随意是个不错的男人,不然她也不会看上他。   何况他懂得护着她,自流莲出现这半天,已护了她许多次。既然如此,她做什么还要多心?她只牟足了劲儿,将他的心完完全全抓过来不就好了?   “你先坐着,我去下面沏壶茶。”天儿这么热,少不得时时喝水。她晃着空空如也的茶壶,嘱咐一声向外走去。      “阿离哥哥?”流莲扶着他坐下后,便搬了凳子靠在他身边,轻轻晃着他的衣衫,软声儿道:“阿离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   白随意抿抿唇,一扭头,只拿后脑勺对着她。   流莲看出他不想理她,再度扯扯他的袖口,央道:“阿离哥哥,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你真的误会我了,我做那些事情,都是,都是大姐让我做的!”      “大姐?!”白随意浑身一僵,蓦地转过头来,哑着嗓子低低道:“你什么时候听大姐的话了,我怎么不知道?!”   “真的,阿离哥哥,你相信我,真是大姐让我做的!”流莲的声音里已经微带哭腔,显然是委屈之极,“大姐不让我告诉你,说怕漏了馅儿,以后做事不方便。可是,可是你一直误解我,不相信我,我,我……”      白随意已经怔住了——怎么扯到大姐身上了?她不是二姐的人吗,什么时候……难道,难道她一直是大姐的人,但是二姐不知道,所以才试图拉拢她?!   他只觉一道天雷轰在头顶,震得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如果,如果她果真是大姐的人,那他,那他之前岂不是冤枉了她?!   他自忖流莲不敢拿这事儿做谎,一旦他与大姐对峙,她定死无葬身之地。顿了顿,嘶哑道:“你所言句句属实?”   流莲不住地点头:“句句属实!”      看来,果真是他冤枉了她。白随意骤得真相,晓得自己并没有被她背叛,心中却并无狂喜与悔痛,而是一片茫然。这茫然之中,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躁动。      “吱吖——”房门被人推开,走进面带淡笑的文舒。   “嘶——”文舒乍一进门,便看见白随意与流莲两人相依而坐。她偎在他身上,身子与他的手臂紧紧相贴。而他端坐于座,竟没有半点推开她的意思。      流莲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以及那声极为明显的抽气声,不由缓缓转过头,看向刚刚进门的文舒。她这一转头,身子却没有远离白随意半分,竟是将右颊也贴在他肩头,睁着一双骨碌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她。      她的目光似乎极清澈,然而文舒却蹙起眉头,缓了气息垂眸看向手中的托盘,以及托盘上静静立着的茶壶。   这茶壶瓷质普通,只是平常的洁白细瓷,外塑清蓝印花,跟这天下间大多普普通通的茶壶一个模样。她抬起头,瞅向窗边桌上的茶盏。那茶盏与这茶壶的质地一样,洁白的底色,清蓝的印花,普普通通。   窗外,街上依旧有过往的行人,只是大多戴了斗笠,其中不乏妙龄女儿家。这些都是寻常人,是天下间最寻常最寻常的平凡人。   而窗边这两位,一个白衣翩翩,身姿挺拔,轮廓俊朗;一个水蓝纱衣,身姿娇软,面容灿然夺目。偎在一块儿,竟像一幅画儿,是那餐风饮露的仙人。      她这是在做什么,文舒心中暗问,他从来便不曾说过喜欢自己,从来不曾说过要同自己度过人生的后半辈子。他只不过偶尔跟自己做些暧昧的动作,只不过喜欢她做的饭菜,她何苦如此劳心劳力伺候他?   把他伺候好了,好让他怀抱美人悠然而去么?   她想到这里,面上的笑容沉下来,端着托盘缓缓走向桌旁,“喀”的一声,茶壶磕在桌面上。      被这声脆响一扰,白随意方从怔愣中清醒过来。他鼻尖微耸,轻易捕捉到空气中那缕只属于文舒的味道,唇角一勾,身子一歪,便欲同她拌嘴。   然而身子刚一动弹,便觉左臂沉沉,所触之下一片绵软,竟是挂了一个人!他登时皱了眉头,晃动臂膀,轻喝道:“松手,坐好!”      “阿离哥哥?”流莲抱着他的手臂,只觉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心头满满的温馨,一点也不想松开。   “松手!”白随意虽然知道文舒就在对面,然而听她悄然无声,不动不响,不知为何心中一阵不安,不由使劲儿晃着胳膊,要甩开流莲。   流莲只得不情不愿地撒了手,抬头埋怨地盯着文舒,心中暗暗咒骂,恨她搅了她跟阿离哥哥增进感情。      文舒倒了杯茶,握在手中缓缓啜饮,偏头望向窗外,目光悠然。   嗯,很好,他还知道要甩开她,甚好。      “文小妞儿,来给大爷倒杯水。”   文舒动也不动,只道:“你叫我什么?”   叫你文小妞儿啊,叫你臭婆娘啊,还能叫你什么?难不成叫你姑奶奶?嗤!白随意不屑地撇嘴一笑,蓦地,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曾用来气陆仲轩的称呼,忽地挑唇笑了,轻薄道:“媳妇儿?娘子?来,给大爷倒杯水。”      “噗——咳咳!”文舒久不闻此称呼,乍一听闻,到口的清茶登时喷了出来,连连咳道:“咳,你,咳咳,白随意,你作死是不是?”   “娘子啊,喝茶要小心,做什么激动成这样?”白随意顺着桌子一路摸索过去,摸到文舒的手,便握在掌心轻轻拍道,“难道夫君久久不曾如此称呼,你一时激动,不能自已?唉,若是如此,倒真是为夫的不是了!”   “你胡说什么!”文舒低低喝道,使劲儿挣脱着,想抽回自己的手。   白随意玩得正开心,岂能让她把手抽回去?自是紧紧捉在手中,叹了口气,又道:“娘子不必羞恼,日后,为夫日日唤你娘子可好?”      流莲怔在一旁,早煞白了脸:“阿离哥哥,你们,你们成婚了?何,何时成的婚?作,作数,作数吗?”   星辉例律明文规定,一男只可娶一妻,一女只能嫁一夫。如若伴侣并未犯下大的过错,不许相离!若她的阿离哥哥真与这女子成了婚,那,那她岂不是?流莲想到这里,小脸更是白得毫无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暴躁的情绪丝毫没有缓减……昨天看了一天的小说,半个字都木写。所幸一早起来心情还算可以,顺延了梦境中的静缓,便写了几个字。 对不起,因为心情不好便停更,真是很对不起大家,都来抽我吧…… PS:补12.23的更新。 45 45、第 45 章 引线 ...   “阿离哥哥,你们,你们成婚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流莲听白随意一口一个“娘子”“媳妇儿”唤着文舒,小脸一下子煞白,哆嗦着嘴唇问道。   “嗯?”白随意依旧攥着文舒的手,偏头淡淡答道:“数月前吧。”   “数,数月前?”流莲艰涩地掀着唇瓣,清润的蓝眸泛出点点泪花。数月前,不正是他质问于她,怒走离京的时候吗?他当真如此气她,随随便便娶了个陋颜女子为妻?      “可是,阿离哥哥,你是……你怎么能随便娶个平民女子为妻?你,你大婚之时,需要,需要……”他可是一位皇子啊,而且是当朝唯一的皇子!他若娶妻,又岂能偷偷摸摸,不告知于天下?   流莲转头死死盯住文舒,见其一脸平静淡然,不由又晃起白随意的衣袖,央道:“阿离哥哥,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摘下宽锦,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骗我的!”      “都说了我已经瞎了,瞎了!”白随意低吼一声,很有些气急败坏地扯回衣袖。      他刚一吼完,登时惊了——他干嘛要吼她?   她说的对,他刚才实是在骗她,他并没有同文舒成婚。原因正如她所说,他是位皇子,他的婚事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遮掩过去。他成婚前必定要把喜欢的姑娘带去宫中,带给母皇、父亲、姐姐们看。然后敲定婚事,举办一场盛大的婚宴。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吼她?   似乎听她说摘下宽锦,他下意识地便吼了出来——因为他怕!他怕文舒知晓他的眼睛其实完好,并没有瞎掉。一路上她百般体贴照顾于他,正是因为他眼睛不便。   如若被她知道他眼睛其实完好……白随意想到此处,眼前旋即浮现出一双澄澈沉静的眸子,无愠无怒,只冷冷地盯着他瞧,登时打了个寒颤!      “阿离哥哥?”流莲什么时候见过他这般凶煞的模样?登时吓得浑身一抖,眨巴眨巴眼睛,自睫毛上滑落一串晶莹的泪珠。她喃喃地看着他,苍白着一张小脸,缓缓垂下头去,静默不语。      白随意被她温软的嗓音敲得心头一颤,蓦地生出一丝愧意。这丝愧意若有似无,绕得他坐立不安。   忽地,在他耳畔响起一阵淡淡的抽泣声。他听着这缕绵绵的抽泣,心中的愧意渐渐淡化,最后居然生出一股恼意。他恼得厉害,但是又说不清为何而恼,只攥着双拳,浑身紧绷。      一瞬间,室内有些寂静。   文舒慢条斯理地啜着茶水,视线在白随意与流莲之间来回扫着,神色不明。   随意,他……其实并没有瞎罢?流莲先前三番四次地嚷着要他摘下宽锦,她只以为她不通世事,言辞无状。可是方才流莲再度要他摘下宽锦时,他做何要恼?   他其实是心虚了罢?他果真不是个瞎子罢?他从来便不在乎旁人唤他瞎子,不像她,每每被人唤作丑八怪,心中定会咯噔一跳,难受异常。      一室三人俱都闭口不言,空气越来越寂,渐渐静得有些诡异。   白随意最先忍受不住这种寂静,干咳一声坐直身体,略一扶额,正色道:“文舒,我们下盘棋可好?”      说来,两人一路行来,大多时间都在下棋中度过,打发了许多无聊时间。   白随意十分喜欢与文舒下棋,只觉她的棋路很有些与众不同。她喜欢隐忍与退避,这让他的攻势极为轻快。然而每每下到最后,他都占不到丝毫优势。次数多了,便渐渐恍然,只道她的法子甚妙,不知不觉间竟已引得对方上勾。      “不好。”文舒淡淡望向窗外,轻轻言道。      她语气极淡,淡得像白水,抿不出什么味道。可是白随意却直觉她生气了,诧异地挠着头,不明所以。   然而这不明所以中,又夹杂着些许不安。似乎他其实晓得她为什么不开心,但是又不确定,或者说是不愿承认。最终,他抿了抿唇,顺手拈起一杯茶水,静静抿了起来。      “阿离哥哥,我陪你下棋好不好?”流莲双眼一亮,轻轻扯着白随意的袖子晃道。   白随意一怔,旋即随口说道:“好啊,棋子在床上的包袱里,你去找找看。”   “嗯,好!”流莲不意他居然答应了,不由得欢欣拍掌,雀跃地跑去床前,翻了棋子出来摆在桌前,与他各执一端,认真细究起来。      “啊啊,阿离哥哥,你好厉害,这样都能赢我?”流莲初时想劝他解下目上宽锦,然而回想起方才被他低吼一顿,不由得咽下这个念头。   但是她没有想到,他即便眼睛看不见,依旧出子利落,毫不犹疑拖拉,轻轻松松赢她一盘!      两人你来我往,渐渐玩得入了迷。   流莲的惊呼声不时响起,伴着白随意的得意轻哼,纠纠缠缠渗入风中,听起来有些遥远。      文舒轻轻啜饮着杯中香茗,双目望向窗外,目光有些悠远。   世事果真难料。她原本想同白随意一起去神医山庄,找到绝世神医医好她的脸,之后想办法医好他的眼睛。然后……便在江湖上行走两年,看看异域的风景。无论本国也好,他国也罢,总归是四处游历一番,长长见识,开阔开阔眼界。   数年之后,再牵着他回到宁州故土,一齐拜见父母,由父母操办婚事。唔,让父亲、母亲、妹妹以及其他师兄弟等等,全镖局的人都见证她的幸福。   再然后,与他携手再度出行。路上或许生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可以教他武功,让他得到最贴心的关爱。她与他一同教导他成人,长成一个俊俏的青年,去祸祸哪家姑娘或者哪家帅小伙。      文舒想到这里,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那样的生活,是她梦寐以求。   不过流莲的出现,却打破了她预先的设想。这个姑娘出现得不是时候,恰恰在她跟随意的关系将定未定时,带来一丝未知与动乱。      下棋的两人快活笑着,你一言我一语,偶尔夹杂着亲密的肢体接触,看起来倒似一对璧人。   文舒淡淡扫了他们两眼,既未听得入耳,亦未看得入目。她现在有些恍惚,看着相互揪扯的两人,只觉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又似魂魄离体,灵魂在冷冷看着,躯体却毫无所觉。   一时她的心口痛了起来,是那时为救下陆仲轩而受的剑伤。      白随意最先发现文舒的不对劲,虽然他目不能视,但是耳朵极其灵敏。听出文舒急促的呼吸,当即推开桌上的棋盘棋子,拉过她的右手为她把脉。   “我,咳咳,我,我无事。”文舒摇摇头,轻拍他的手背。   “不许说话!”白随意如果不是被宽锦覆着双目,定要狠狠瞪她一眼。然而此刻他只压低嗓音吼她一声,旋即绕到她身旁,一个打横抱起她,向流莲问道:“床在哪边?”      “在,在这边。”流莲口中惊慌,眸中却半点惶然神色都无。她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被白随意横抱起来的文舒,脸上渐渐泛起嫉恨的神色。   “你去找大夫,我留下看顾她。”白随意按着她的指示将文舒轻放在床上,旋即坐于床畔,握住她的一只手,柔声道:“文舒?你可还好?”   文舒回握过去,以示无碍:“嗯,无大碍,咳咳。”      两人一个声柔,一个体娇,相握一处,极似相伴多年的夫妻。流莲咬了咬唇,微一跺脚,捂着耳朵冲下楼去。      “你怎会突地发病?”   “我,我亦不知。”文舒缓缓垂眸,她确是不知。她方才思绪跑得远了些,不待回神,忽觉胸口一阵闷痛。还未察觉过来,便被他握住手腕,打横抱起置于床上。      两刻钟后。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流莲一路小跑着上来,见那老大夫依旧慢腾腾地上着楼梯,不由秀眉一蹙:“喂,老匹夫,你倒是快些呀,要死人了!”   老大夫丝毫不恼,只捋须笑道:“姑娘莫催,老夫年事已高,走不太快。”   “哼!”流莲见状,恨恨地一跺脚,只得半搀半拽着把他扶上去,口中依旧嘟哝道:“快点啦!”      片刻后,老大夫背着药箱走到床前,捻须笑道:“可是这位姑娘身有不适?”   “正是,老大夫快请!”白随意一听大夫到了,当即闪身为他让空。      老大夫捉起文舒的右手勘了片刻,捋捋胡须,笑道:“无碍。这位姑娘只是思虑过重,加之情绪波动太大,以致扯动旧伤。”   “旧伤?”白随意一怔。   “老夫觉她胸脉郁结,定是先前受过致命重伤。”   文舒略一点头:“大半年前曾当胸中过一剑,差点毙命。”      “那伤没好利索吗?”白随意紧抿唇角。   老大夫摇摇头:“那伤太重,差一点便要了性命,岂是一年两年能养得好的?”   “大夫,她这次扯动旧伤?”   老大夫捻捻胡须,宽慰他道:“无碍,公子莫要担心。这位姑娘身体康健,只要不被人再照着旧伤刺上一剑,只需平时宽敞心扉,自是无碍。”      老大夫这是戏言,白随意听了出来,立时拍拍胸脯道:“文舒你放心,谁若想刺你一剑,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他这话也是戏言。依他的心思,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文舒一根寒毛,定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谁也没有发现,垂眸立在床头的流莲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迟到的更新,祝大家平安夜快乐!!! ============== 呐呐,这章虽然有点不甚明朗,但是它是个很重要的引线喔~~ 随意之后会怎么对待舒舒,会怎么对待她跟流莲,全靠这个喔~~ 最后,阿轻保证,明天一定写得欢快呀欢快!!! (话说,其实想写个欢乐的小剧场来着。但是快断网熄灯了,来不及了。唔,改天补给大家,啵~~再度祝大家圣诞快乐~~~) 46 46、第 46 章 手段 ...   “刚刚在想什么?”老大夫一走,白随意便捉住文舒的手,侧坐于床前,轻声问道:“老大夫说你思虑过重,情绪反复极大,究竟怎么回事?”   为何他竟没觉察她有心事?是她埋得太深,还是他的敏锐度减退了?   文舒从未见过这样的白随意,不似平日的嬉闹不正经,不似与外人说话时的谦和有礼或者尊贵加身,而竟是带着一股子沉怒!这隐在平静下的沉怒让她有些莫名,同时又有些不安,顿了顿,只道:“并无甚事。”      白随意深吸一口气,攥在她腕间的手指又紧了些,沉声道:“果真无事?”   倘若无事,何以会牵动旧伤,气息不稳,连话音都浅浅细细,没了平时的力道?他只道她有事瞒她,没来由地恼怒:“凭你我的关系,竟有何事不能言?”   哦?他这话是说,以后无论她有任何麻烦,都可直言求助?这样看来,他倒真把她搁心上了。文舒轻扯嘴角,只是,她是他唯一的心上人么?      女人大多敏感而多事,生病的女人更加不好伺候。文舒冷冷一哼,轻飘飘地道:“哦?我倒不知,在白大爷心目中,你我是何关系?”   白随意一怔,哑在当场:是啊,他们是什么关系?他刚才把她当做什么人了,竟要求她直言相告、真心以待?他是把她置于何等位置,才想……才想为她摆平一切烦忧事?   然而他到底心性狡诈,只反问道:“哼,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嗤!”文舒岂会不晓得他的想法?当即嗤笑一声,从他掌中缩回手腕,略一翻身,背对他道:“你觉得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罢!我累了,想歇息了。”   白随意被她轻飘飘的慵懒嗓音撩得有点恼火,伸手扳过她的身子,握着她的肩头道:“大爷没叫你睡,不许睡!”   他又变成了那个混不正经的白随意,文舒好笑地弯起唇角,疑道:“哎,为什么不许我睡?我正病着,困乏得紧。你有什么话,赶紧说罢。”      她话中带着一丝讽意,又似乎是逗弄的意味。白随意听得浑身难受,不由死死捏紧她的肩头,张口欲吼,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一时之间,竟又怔了。      文舒被他捏得极痛,皱眉道:“喂,你轻些,我的肩膀要被你捏伤了!”   “呃?”白随意也发觉自己力道太大,不由讪讪地松了手。想要道歉,却又开不了口。嘴唇嚅动半晌,咬牙道:“谁让你不听大爷的话,一直违逆大爷?”      嗯?不听你话?违逆了你?文舒双眼一眯,登时想反讽过去。然而她脑筋一转,却作势去扒肩头的衣服。伴随着布料的摩擦声,响起一声惊呼:“啊,青了!你看我肩头上这五个深深的指印,呜,痛!”      “真,真的?”女儿家的皮肤一向细嫩,白随意深知这一点,听到文舒的痛呼声后,不由呆了一呆。他回想起方才所下的手劲,心下升起一丝歉疚,“果真伤了?”   “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文舒这时话中已带了些许委屈,略略有些哽咽:“不信你看,青了这么一大片!”      流莲曾经多番要他摘下宽锦,每次都被他或吼或闪,躲了过去。哼,他是心虚吧?文舒心中冷哼一声,已有九成的把握,他的眼睛其实完好无损。   她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才会摘下那宽锦,露出双目!      青,青了?五个指印?白随意耳畔旋绕着那声绵绵婉转的痛呼声,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只莹白玉润的肩头,肌肤细腻光滑,毫无瑕疵。然而其上却平添五个乌青的指印,看起来极为骇人。然而衬着女子带泪的水润黑眸,梨花带雨的娇弱面孔,却又有种诡异的异样美感,魅惑撩人。   他心头砰砰跳动起来,一时失了心魂,不由地应声抬手,去揭目上覆着的宽锦。      “阿离哥哥,大夫已经送走了。”就在白随意的双手刚要触到宽锦时,房门应声而开。只见流莲蹦蹦跳跳地走进来,俏声道:“文舒姑娘还好吧?”   “嗯?嗯,她好着呢。”白随意被她这一打断,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他刚才是傻了吗?做什么要去揭那宽锦?如果揭开了,岂不是自打脸面,之后还有何颜面对她?      “多谢流莲姑娘挂心,我现在已无大碍。”文舒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略一挑眉,也同样唤她的名字。   “喔 ,那便好。”流莲一面说着,一面打着旋儿舞过来。来到床前,极为自然地贴住白随意半个身子,双臂松松圈住他的脖颈:“咦,你们在聊什么呀?”      “咳,咳咳!”文舒一眼瞄见两人的亲密举止,心头一堵,登时胸口发闷,忍不住掩嘴低低咳了起来。   “文舒?文舒?”白随意慌了神儿,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下子又咳起来了?老大夫不是说,她只是思虑过重、情绪起伏太大才扯动旧伤吗?他一时情急,连忙伸手探去,将她整个儿揽入怀中:“小舒,怎么又咳起来了?”      文舒心中郁结,略略摇头,并不言语。   白随意却急了,轻轻晃着她道:“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突然间病了?大夫说你思虑过重,情绪多有反复,你告诉我,你在苦恼什么?”      苦恼什么?呵呵,文舒低低浅笑,她能苦恼什么。   白随意将她抱在怀中,双臂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箍在胸前,圈得极紧。文舒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男人香气,不似陆仲轩身上的檀香,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淡雅香气。仔细一嗅,又似乎只是体香而已。      她微微侧首看向流莲,正瞧见她绞着手指,满脸不甘,满眼怨怒。呵呵,她没有在苦恼什么,她只是想得到一个男人,那个真心关切她、在她被人欺负受了委屈之后为她出气、在她身有不适时请来大夫、在她胸有郁结时将她揽在怀中的男人。      可是,身旁有敌人虎视眈眈,她该如何跟他讲她的心事呢?      “阿离哥哥,大夫说文舒姑娘应当多加休息,多多静养。”流莲紧紧盯着文舒,见她只瞥她一眼,随后立即埋首于白随意的胸口,不由心中大怒。然而她已经决定不再在他面前耍小孩子脾气,只得暗中绞着手绢,在手指头被手绢绞断前,轻声道:“咱们出去吧,让她静静歇息一晌?”      白随意闻言一顿,想起文舒刚才所说的累了要歇息的话,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揉揉她的发心,将她重新放在床上:“那好吧,你歇息一会儿吧。”   他将她缓缓放平,为她掖好被子,抚了抚她的脸颊,这才极为不舍地起身向外走去。   然而刚刚抬起脚,便觉袖口被人攥住了,只听文舒轻轻地道:“流莲姑娘,你先出去吧,我还有两句话要跟他说。”      流莲一听,脸登时绿了——这女人,好狡诈!   “那好吧,流莲,你先出去。”白随意丝毫不觉两个女人之间的暗火,只应声坐回床畔,再度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   流莲虽然心中几多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咬了咬唇,乖巧道:“好,那我先下去玩了。”她走得不情愿,每走两步便回过头恨恨地盯文舒一眼。      这就是瞎子的好处啊,他永远看不到她狰狞可怖的一面。文舒接收到她的敌意,却丝毫不理,只在房门被关上时轻轻说道:“随意,我有点冷,你能像刚才那样抱着我吗?”   “喀!”似是房门被关死的声音,又像是牙齿被咬碎的声音。文舒嘴角漾开一抹笑意,手下却极轻微极轻微地扯扯白随意的衣角。      “好。”虽然是大暑天气,可是发烧生病的人感觉到冷也属正常。白随意怜惜地抱起她,连被子一起拥入怀中,轻声道:“好些了吗?”   “嗯。”文舒喉中逸出一缕满足的叹气声,脸颊在他怀中蹭了蹭,扯开嘴角笑了。呵,她文舒一向老实木讷,可是却不代表她不懂得耍心计!更何况,她只是在追寻自己的幸福,手段正当,并没有谋害到别人的利益。是以对流莲临去前的眼神,并未放在心上。      白随意则将她拥得更紧了,下巴轻轻磕在她发心上,缓缓道:“小舒,你我同行虽只有半年之短,然而你待我的心意却无人可比。你有何心事不妨说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两人一路行来,从来只见她沉静坚强,俏然冷立,何时有过这样柔弱依人的一面?白随意只以为她遭到了极艰难的事情,不由甚为怜惜。      文舒舒坦地窝在他怀中,嗅着他身上淡雅的男人体香,身上披着薄薄一层棉被,竟一点也不觉得燥热。   唔,他能毫不犹豫、毫不介意地拥她入怀,半点也不怕流莲心里难受,是说明他心里有她、并且分量不轻么?文舒想到这里,心里说不出地满足,微微眯起眼睛,只道:“咱们自邵陵出来这数月,也不知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我师兄回去没有。”      在她看来,白随意只拿了卢敏之一点银两,即便嫁祸给他,依然不会吃太大苦头。只不知他是继续追求卢婉儿,还是回去了镖局,又或者被她警告一番并没有回镖局。   白随意却笑了:“他自是回不去了。”   “嗯?”他下巴磕在她发心上,笑的时候震得她一阵麻痒。文舒不自在地扭了扭,讶道:“怎么说?”   白随意低低笑着,按住她不让她乱动,哑着嗓子道:“唔,你想知道?为夫知道你受那厮几多欺侮,便找人将他收拾一顿,量他也不敢回去。”   “啊?你怎么做的?”文舒简直讶异死了。   “呐,为夫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么?”      两人就这样一直聊着,一直聊到天色渐暗,相拥着睡熟。   流莲在楼下大厅玩了许久,左顾右盼等不到白随意,心中懊恼,恨意渐生。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光顾着看小说了,居然忘了写文!!! (永远不要揭穿瓦滴谎言,不然后果自负哟~) PS:亲们亲们亲们亲们~~圣诞快乐,爱你们~~~ 47 47、第 47 章 吐吐 ...   “叩叩叩,阿离哥哥?阿离哥哥?”漂亮的少女在门外静待一会儿,见房内没有半点动静传来,不由再度轻轻敲响房门:“叩叩叩,阿离哥哥?”   她绞着手指立在房门外,左等右等,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开门,不由蹙紧秀眉,恼怒起来。   罢了,青天白日,两人总不能在里面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吧?少女这样一想,定了定神,推开房门踏步进去。      屋里静悄悄一片,什么声音也没有。不,并不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仔细听来,能闻到两道儿一粗一细的呼吸声,长短无差,极是均匀。   少女朝着里面走去,待看清床上的光景,不由得掩住嘴巴,连连倒退两步:“唔——”      只见床上半躺了一对人儿。男的目覆宽锦,斜斜倚在床柱上。他怀中抱了一个娇软女子,左脸轻轻贴在女子发心,睡容极为安详。女子窝在他怀中,脸蛋儿埋在他胸前,睡相恬静柔和,竟连面上纵横遍布的疤痕都淡了几分。   两人相拥而眠,身形隐在床幔中,看起来像是被覆了一层灰纱。少女心头一跳,只觉他们相拥的姿势那样契合,似拥了千年万年,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一样!      怪不得,怪不得她在下面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他下来,原来,原来他竟与这丑陋女子拥着一同睡去!少女正是被先行遣出的流莲,她一个人玩得腻了,便跑上楼来唤白随意。哪知刚一进门,便看见他们拥在一处,睡得这样熟!   她眼光一转,定定盯在文舒脸上。见她唇角微勾,显然睡得极为香甜,不由狠狠咬牙,心中暗骂:丑女人,你敢占据我阿离哥哥的怀抱,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眼底闪过一抹狠辣讥凉的笑意,再度瞥了两人一眼,霍然转身,轻轻关上房门下得楼去。      一个时辰后。   “阿离哥哥?阿离哥哥,醒醒啦,天都黑了,该吃饭了!”   “唔?”白随意睡得正香,奈何耳边传来清脆软嫩的娇嗔声,肩膀亦被人不停地晃来晃去,再大的困意都被惊跑了,低低咕哝道:“何事?”   “阿离哥哥,你睡了一下午了,该起来吃晚饭了。”流莲撒娇地搡着他的肩头,笑得极甜:“阿离哥哥,莲儿已经把饭菜做好了哟,你快起来尝尝看,看莲儿的手艺退步没有?”      流莲急不可待地半推半搡,硬是把白随意怀中的文舒也摇醒了:“呀,太阳要落山了!”   从她这个方向看去,恰好能看到窗外的风景。只见红彤彤的太阳挂在西边,圆润柔软得像新鲜蛋黄,周圈成片的灿烂锦霞,美不可言。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文舒好笑地揉揉太阳穴,驱赶着残留的一丝困意。   白随意则一展双臂,伴着骨骼关节的咔吧声,自胸腔中发出一丝满足的赞叹。自邵陵时与她一同睡在聚星楼卧室,他便发现了她身上的奇异魅力——每每与她睡在一处,必然好梦酣畅。   而这一次,居然连梦境都没有。一觉醒来,通体舒爽,满心悦然。      两人被流莲这么一晃,困意顿消,索性下得床来。   待整好衣衫来到桌旁,登时怔住了——文舒是被满桌灿烂鲜艳的菜色震撼住,白随意却是被熟悉的饭菜香味儿触动往事,怔愣不语。      “阿离哥哥,来,坐嘛。”流莲见他怔着不动,连忙凑到他身前,抱住他的手臂硬扯着他坐下,娇憨一笑道:“莲儿做的这些,全都是你喜欢吃的哟。”   文舒垂眸一看,只见桌上七八个菜色果然都是白随意最爱吃的,一时心头不知是何滋味儿。他这人娇贵得紧,嘴巴尤其刁,身边跟着一个厨艺上佳的随侍本没什么。可是,可是如果那个随侍曾与他有过非同寻常的一段关系……      “阿离哥哥,来,尝尝这个。”流莲兴奋地夹起一筷子锦汁鸡块,往白随意嘴前一递:“来,张口。”   白随意自闻到那股熟悉又陌生的饭菜香便一直浑然呆怔,在流莲的拉扯下坐在椅子上,机械地张开嘴巴,含住她递来的锦食。      流莲见他如此配合,不由笑得眯起眼睛,轻飘飘往文舒身上一瞟,甜甜道:“文舒姑娘别客气,一起坐下来吃嘛。”   文舒似没听到她的话,理也不理,直直盯着白随意咀嚼的侧脸,面色渐渐泛白。   然而不待她心伤难耐,忽见白随意身子一倾,张口便将嘴里的食物喷了出来:“噗——”      “啊——”流莲因着与他喂食,加之不豫文舒离他太近,便直直站在他身前。这下可巧,正正被他喷了一身脏污。那锦汁和着嚼碎的肉块沾在她衣衫前襟,黏答答的,直看得她脸色发白,当即尖叫起来!   人受惊之下,往往会遵照内心的潜意识,向相反的方向避去。流莲便遵从了最本能的反应,“呼”地向后跳去!这一跳,竟没控制住力道,后腰抵到身后的桌缘上,一个用力,整张桌子登时被掀翻在地!      “哗啦——”桌子一翻,桌上的饭菜杯盏岂能落得了好?只听砰砰梆梆,稀里哗啦,满桌的精致菜肴一齐滑落摔碎,混合在一起,一片狼藉!      白随意仍旧沉浸在刚才不受控制的反应中,不可自拔。他想不通,为何那饭菜刚一入口,他的身体便产生一股强烈的抗拒?口舌根本不受理智控制,完全自动自发地将其吐出来!   耳畔传来惊呼声与嘈杂的稀里哗啦声,搀在一起,叫他愈发不知如何是好。那是莲儿,那是他的莲儿啊!他吃了她做的饭菜两年有余,此次不过半年不见,竟将她亲手做的饭菜吐了出来?!他,他该如何向她解释?!      文舒看着满地的杯盘狼藉,再看看流莲惊怒交加的脸色,不由升起一丝心疼:“流莲姑娘,快去换身衣衫吧,这里我来打扫就好。”   这姑娘,许是真心爱着他的。地上的残羹依旧散发着阵阵香味,文舒回想起它们原本的色香味俱全,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是真心喜欢,谁愿跑遍天下只为寻他?若不是真心喜欢,谁能在受了种种委屈后依然不离不弃,执着留在他身边,逗他开心、为他煮饭?      流莲早已悲愤地跑出门去,望着洞开的房门,文舒轻轻推了推白随意,没好气地道:“喂,你做什么把人家辛辛苦苦做的饭菜毁掉?”   白随意呐呐道:“我不是故意的。”他真不是故意的,他向天发誓,在知道那件事情是误会后,他便没想着再对她凶巴巴,没想着再欺负她!      “现在怎么办?你要怎么跟人解释?”虽然刚才他吐出饭菜的一刹那,她心中闪过快意与惊喜,然而在看到流莲的反应后,心中便只剩怜惜与心疼。   是啊,怎么跟她解释?白随意苦恼不已,一向精明的脑袋瓜子彻底冻结,空白一片,啥也想不出来。      此时,流莲已换好衣衫,呆坐在隔壁房间怔愣不语。蓦地,想起那满地狼藉的心意,泪水哗地流了下来。   那桌饭菜,用了她那么多的心思!里面,甚至放了许多连理香!哦不,是莲离香!   莲离香是她身上为数不多的珍贵香料,属于惑人心智的一种。这种香料因为取材艰辛,是以她根本没配多少。刚才那一桌饭,却用了她半数有余!      其实她根本用不着放那么多。这东西放多了,只会给服用之人带来难以挽回的伤害。她之前给白随意服用时,半年也才用这么多分量。   可是她刚才被他们气坏了,被他们相拥的场景吓坏了!她原本不怕他们会好上,毕竟文舒长那么丑,年纪又老,哪有她清纯可人?可是阿离哥哥却执意装瞎子,死活不把那宽锦扯下来,她渐渐便怕了,怕他真的被那丑女人抢走。      于是她便想了这个法子,借用这超分量的莲离香,让她的阿离哥哥听她的话,疼她宠她。也让文舒那丑女人也听她的话,有多远滚多远!   可是她不知道,白随意曾服用过这种可称之为毒药的香料两年,身体中早已产生抗性。如果她仍像先前那样一点一点地喂给他,或许他不会有那么大反应。然而她这次下的分量太多,便导致了现在的状况,生生打了个措手不及。      “叩叩叩,莲儿?叩叩叩,莲儿在里面吗?”房门外,传来白随意的声音。   流莲抹抹眼泪,打开房门,见只有白随意一人立在门外,便闪身让他进来:“阿离哥哥。”   “莲儿,你,你哭了?”白随意现在心虚又歉疚,对她含着哭腔的声音很是无措。   流莲静默半晌,忽地抱住他呜呜哭起来:“阿离哥哥,呜呜,阿离哥哥你不喜欢我了吗?阿离哥哥,莲儿做的饭菜很难吃吗?呜,你只吃了一口,就一口,就一口你都没吃下去!呜呜,莲儿做的饭菜有那么难吃吗?”      白随意心中万千歉疚,忙揽住她的肩头安抚道:“不难吃,莲儿做的饭菜不难吃,很好吃,跟以前一样好吃。”   流莲这才止了哭声,呜咽着抬起头问道:“那,那你刚才怎么吐了?”   这……白随意汗颜,急中生智,忙道:“刚才,刚才阿离哥哥喉中不适,呛,呛着了!”   流莲一听,更加委屈,紧紧抱住他的腰,更加大声地嚎哭起来:“哇——”      白随意无奈,只得抱着她来到床前,不停地温言安抚她。   流莲又恼又气又委屈,哭了许久也没减缓心中的不甘,一面抽泣一面道:“阿离哥哥,我,我再去给你做一桌!”      再做一桌?!白随意耳中轰鸣一声响,再吃,再吃他能保证不吐吗?他要是再吐了,该,该怎么办?   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刚才为什么会吐,见她要起身,连忙按住她道:“莲儿,你今天忙活了那么久,肯定累坏了,今天就算了吧,好不好?”   流莲心想也是,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咕哝两声,重新坐回他腿上:“那好,明天莲儿再做给你吃。”   这样也好,阿离哥哥对她心怀歉疚,便不会推开她啦!她心中渐渐又开心起来,抱住白随意的腰,埋首在他胸前,愉快地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与阿夏的二三事,之一 话说东篱院下,菊花台上,横躺着两个身着锦绣衣衫的人儿。一人名唤阿轻,一人叫做阿夏。 阿轻是我,阿夏是我身下衣衫不整、眼神迷离、香肩外露、勾引我多时、至今仍未成功的妙龄佳人。 话说这个阿夏来到我院中不过半月光景,却叫我将她全身上下有多少颗痦子都记住了——要知道,之前来伺候我的侍女,没有个把月我是记不住她们的相貌的!只因这阿夏姑娘手段非凡,每晚每晚都能溜到我床上,半露胴体,撩发曲腿,秋波香味一齐奉送。 我是什么人?我是这东篱院的主人,我是洁身自好的阿轻,我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痴情种!我守身如玉二十几年,岂能叫一个来历不明的侍女夺了去?于是我每次都冷脸喝斥于她:“夏,你快走!你再不走,小心我要忍不住了!” 这阿夏却是个没脑子的,居然一撩秀发,软侬道:“阿轻,你,你若是受不住了,只管来吧!” 我一听这话,当即想飞扑上去,拿掌掴,拿脚踹,拿鞭子抽她!然而我是君子,不论这女子多么无耻,我始终不能对她动粗。于是我深吸几口气,背过身去:“我不,我能忍,你快走!” 然而我刚说出这句话,忽觉背后一软,一具温热的身躯覆了上来。我刚要躲,却见腰间又多出两只手,只听耳畔蓦然响起:“公子只需记住,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这,这不懂事的蠢女人!我被她气得浑身一颤,当即想把她甩出去。然而我是君子,我是光明磊落、心胸宽广、不轻易动气、不轻易生怒、天打雷劈也要淡定的君子,我怎么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生气,就打女人?是以无论她如何拿腿蹭、用手抚,又或者咬我的耳朵,我都忍了下来。 可是,可是可是,我明明都气得浑身发抖了,她竟似浑然不觉,居然愈来愈放肆,居然,居然两手缓缓下滑,往下探去!! 我脑中一震轰鸣,只道贞洁不保!然而我又不甘心,我养了二十几年的宝贝,我未来的媳妇儿都没尝到,岂能叫这小小侍女占了便宜?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我将来的媳妇儿,为了我的贞洁……我狠狠一咬牙,捉住她的胳膊用力一甩,将她甩出门去! 我怕她再度杀将回来,连忙紧紧锁住房门,又拿了众多椅子桌子抵住,这才放心地扑回卧榻。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现在。 我绞尽脑汁仍然想不出来,这小小侍女到底吃神马长大的,居然性欲旺盛至此?我都拒绝过她N多次了,她都不会去找别人吗?明明我不会满足她,无论如何不会满足她的! “阿轻~”我刚一愣神,不妨腰间一沉,低头一看,登时怔住——我,我,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两条光溜溜的大腿!这个阿夏,又自作主张,占我便宜!我又恼又惊,当即想站起身来。然而腰间挂了她两条小腿,竟是挣脱不得。 “阿夏,你再不听话,我要……” “嘘!”阿夏迷离着一双媚眼,两颊酡红,纤白的手指竖在唇间:“阿轻~你要忍不住了,是也不是?呵呵,你每次都这样说。”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不罢手?!”人人都知,我腰间围着一条细软皮鞭,打在身上,又麻又痛。如果这阿夏再惹我,我就要差人抽她了! 她却不接我的话,竟缓缓抬手,往我脸上抚去:“阿轻,还记得昨天晚上,奴家跟你说过什么吗?”她两条光溜溜的小腿愈发将我勾缠得紧,妖娆的手指顺着我的脸颊下滑,缓缓落在胸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哦。”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48 48、第 48 章 表白 ...   日头西下,清露降临。   地面上的燥热之气渐渐消散,整个宗州城包围在一片凉如水的夏夜里。   入了夜,凉风徐徐,吹到人身上,带来一阵清透爽利。白天得不到机会耍玩的人们走出家门,或只身行走,或三五成群,或淡然浅笑,或高声朗笑,伴着街边小摊的哟和声,竟显出一片热闹繁荣的景象。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便在这小小的宗州城,便能瞧见种种稀奇的景象。譬如街上走着的一队三人,叫无数青年男女、小子丫头瞪大了眼睛。   这三人中,一女青衣,腰挂火红宝剑,身姿清丽,神情冷然。本该是一名美丽姑娘,然而脸上却偏偏纵横遍布了数不清的伤疤,看得人发怵。   走在中间的是一名白衣男子,长身玉立,乌发高束,极是俊逸。然而他面上却覆了一条宽锦,将眉眼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长相如何。但是从他挺立的鼻梁与尖俏的下巴看,却着实是一名美男。   男子左手边是一个蓝衣的少女,既不丑也不瞎,灵动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煞是俏丽。然而这个少女也忒过漂亮,金发蓝眸,白皙的皮肤,竟是难得一见的异人。      “咦,真没想到,这小小的宗州城还挺热闹。”这看呆众人的三位正是文舒一行。只见流莲挽着白随意的左臂,左顾右视,讶然说道。   白随意摇了摇头:“宗州城并不小,只是没有京城大罢了。”   “哦,阿离哥哥说的是。”流莲又将他的手臂抱得紧些,嘻嘻一笑。      这时,三人前方忽地响起一阵喧哗声。只听口哨声、抚掌声震天,男人高声大笑的声音不时传来,隐约掺杂着女子掩嘴嬉笑的声音,似是热闹之极。   “咦,好热闹呀!阿离哥哥,我们去看看吧?”流莲难得遇见这等热闹,当即扯着白随意往前跑去,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在她看来,她的阿离哥哥自会事事依她,就如从前那般。      白随意被她大力一扯,只来得及牵住文舒的手,一同向前方跑去。   然而就在他牵住文舒的一刹那,却觉手中小手微一拧转,竟从他掌中脱离开去,登时讶异唤道:“文舒?”空落落的手掌让他心里也跟着一空,白随意被流莲扯着跑了两步,怕人多挤散,高声唤道:“文舒?文舒?”   他接连唤了好几声,不见她有丝毫的回应,不由微微惊慌:她怎么不跟上来?她想做什么?他心中惊疑,然而双目皆被锦带所覆,什么也看不见,不由又躁又恼,怨其碍事。更加后悔没有跟文舒坦白,早早将它取下来。      “我在。”文舒淡淡应道。刚才他被流莲扯着跑的那一刻,她是真的有点气。不过看在他仍旧记得带上她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沉静嗓音,白随意心中一缓,下一刻却暴躁吼道:“刚才为什么放开我的手?”      “你是个大活人,我也是个大活人,还怕丢了不成?”文舒淡淡反问道。   白随意登时哑然,是啊,他急什么?她有武功,她是个侠女,他急个屁啊!当即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文舒见他如此,也不理他,只随着人流向前走去。      “小公子,我喜欢你,你跟我走吧?”人群中央,街道中央,只见一个身着浅粉衣衫的女子闪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脸蛋儿粉嫩似桃花一般,醉人之极。   被她捉住衣角的青年男子一袭白衫,俊脸通红,忙不迭地拨开她的手:“姑娘,请自重。”   一旁看热闹的粗汉连连嚷道:“嗨,瞧你这话说的!“   “是啊,人家姑娘哪里不好?你就从了人家呗!”   “对啊,从了吧!”   “从了吧,哈哈哈,从了吧,从了从了!”其他看热闹的汉子一起轰笑起来。   那白衫公子的一张玉面简直要滴下血来,被这么多人环绕着,渐渐有些羞恼,不住地扯动衣衫,要从少女手中脱离钳制。   少女见那么多人为她助威,也壮了些胆气,仰起一张纯洁无暇的脸孔,轻声问道:“公子,你不喜欢我吗?”      当众拒绝一个可爱的少女,令她难堪,岂君子所为?白衫青年即使羞恼不堪,仍是和声道:“并非如此。”   “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少女见他没有反驳自己,双眼一亮,又道:“啊,那,公子我跟你走可好?”   少女此话一出,顿时又惹起一片震天响的口哨声,众位粗犷汉子无论坐的站的,俱都狂拍大腿,高声嚎道:“好,好!郎才女貌,又是一对好姻缘啊,哈哈哈!”      “姑娘,你,请你自重!”被这许多人围着,白衫青年渐渐失了耐心:这是什么道理,他不喜欢还不成了?当即用力一拽衣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少女不妨他突来一招,身子猛地向前倾倒,差点便栽倒地上。待站定身子,抬头一瞧,那白衫青年已挤开人群,越行越远。      一瞬间,场面寂静下来。谁也没有想到,这白衫青年竟如此不经逗,不过几声善意的哄抬,居然恼得走了。   “桃儿,你也别伤心,这天下俊俏的公子多得是,别伤心啊!”   “是啊是啊,那公子好没担当,跟了他还屈了你呢!”   “就是,桃儿,别伤心,走,跟姐姐游船去。”   众人七嘴八舌哄了那桃儿姑娘,不一会儿的功夫,喧闹的人群散了个干干净净。      “啧,那姑娘,好不知廉耻。那公子更不要脸,没有一点男人气概!”流莲嗤笑一声,转过头来晃白随意的胳膊:“阿离哥哥,那公子居然穿了跟你一样的白衫,难看死了!”   白随意被她摇来晃去,却半点也没反应。他耳畔只回响着这么一句话:“随意,我喜欢你,你跟我走吧?”      刚才众人喧闹之际,人声鼎沸,普通话音根本入不得耳。然而他耳畔却悠悠响起一句:“随意,我喜欢你,你跟我走吧?”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却在鼎沸的人声中清晰入耳。白随意听得出来,这是文舒的声音,只有她的声音才有这样的力度。她说,她喜欢他,要他跟她走?是真的吗?不是拿他取乐吗?      前方,少女表白失败,青年男子恼怒离去,留她心伤。不过少女表白的对象是陌生人,表白失败也无妨,那些心伤很快会被时间冲淡。可是他们是朋友,是亲密的伙伴。她就不怕表白失败,两人越走越远,最终形同陌路吗?   是她对他太有信心,还是她根本不在乎他这个朋友?白随意心中激荡,陷入从未有过的激愤当中。      “阿离哥哥?阿离哥哥你怎么不理我?”流莲晃了他好久,见他只呆怔不语,不由得拧了眉头:“阿离哥哥,你在想什么,怎么不理莲儿?”   文舒眼神一瞟,唇角微勾,忽地出手如电,猛地拍开流莲,捉起白随意向偏僻处奔去!      “阿离哥哥?阿离哥哥?”流莲被她一拍,虽然并不觉疼痛,但却连连退开两步。见她抓起白随意步履极快,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不由大惊失色:“文舒,你要把我阿离哥哥带到哪里去?”   “你先回客栈吧!”文舒乃习武之人,力道与速度皆非流莲这等弱女子可比。加上此时夜色浓浓,不多时便连同白随意一齐融入黑暗,消失了身形。   “你——”文舒沉静如水的嗓音顺着夜风飘来,隐隐带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转眼间便没了踪迹。流莲恨恨地跺脚,驻在原地绞起衣带。      白随意身上有她的追魂香,只要他还在宗州城,便是跑到哪里也藏不了身形。然而此时夜色深深,文舒又带着他往僻静处跑去,她哪里敢追?以她的相貌和姿色,独身而行,极为不妥!   流莲纠结半晌,终是狠狠骂了几声,跺跺脚转身回了客栈。      河水潺潺流过,伴着静谧的风声,一片安静淡然。在这片寂静安详的地方,再躁动不已的心绪也都被安抚下去。   文舒带着白随意来到河边,手臂一松,将他丢落在地。   “你……”白随意好歹也有功夫在身,自是落得稳当。然而被她这么一路拖来,面上挂不住:“你想干什么?”   文舒心中深沉,了无笑意,只淡淡道:“我刚才问你的话,你可有答案?”      自邵陵行来,她同他一起只是因为喜欢他,而并非为了恢复容貌——容貌虽重,然而对于死过一次的她来说,却是可有可无。   两人相识这许久,他百般依赖、想尽方法黏着她,更加曾多次亲近她,诸多暧昧。她想,他是喜欢她的吧?只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而已。   如若流莲没有出现,她便是这样跟他相处下去也无妨。用不了多久,两人亦能捅破那层窗户纸,挑明心意。      可是她出现了。她一出现,便整日黏着他,使尽手段想邀他挽回心意,重归旧情。   有这样一个虎视眈眈、实力不凡的对手,她岂能再无动于衷?文舒晓得,在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忘了流莲。否则……他那宽锦便早摘下来了。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弄清他的心意,让他做出一个决定来。如果他选了她,那么流莲便是浮云,早晚要送走她。如果他选了流莲……也没关系,她自此告别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呜——姑娘们真是各种有爱,简直爱死你们了,嗷嗷呜—— 那啥,改天,要写个大剧场!!把乃们都写进来,写个N——P,嗷嗷呜—— 49 49、第 49 章 定情 ...   情情爱爱,乃世间极欢乐之事,亦是最无常之事。   得之为幸,不得曰命。   河边的风总是比其他地方更凉爽些,扑在面上,带来一股潮汽。文舒整个人浸在一片静谧清凉中,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她身上披了一层淡淡的月辉,伴着飘飞的衣袂,远远看去,竟似不小心跌落凡尘的仙子。      “随意,过去这许久,你还没有想好?”两人来到河畔已有半刻钟的时间,文舒将他放下后,便立在几步之外静默不语,给他沉思的空间。   想好?想好个屁!白随意脑中来回飘荡着她那句“随意,我喜欢你,你跟我走吧”,只觉一片乱糟糟,简直快要疯掉了,哪还有精力去想?      文舒等了半晌,只听他不住地粗声喘气,伴着隐约的“咯吱咯吱”的咬牙声,竟半句话也不肯说,很是诧异:“随意,你何以纠结至此?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你遵从心意直言便是,怎的如此气恼?”      白随意登时一怔: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遵从心意?直言便可?   她真的不怕他拒绝她?如若他拒绝了她,她真能毫不介意,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跟之前一样同他相处?他心中疑惑,便问道:“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文舒微微一笑,转身迎风而立。呼吸着风中带来的湿润水汽,一时心肺俱畅,爽快道:“喜欢就跟我走!不喜欢的话……大家就此别过,江湖再见!”      白随意又是一怔,这次真的是被震惊到了——他早知她心性洒脱,畅快舒意,却不知她竟潇洒至此!明明很喜欢的人,竟然说走便走,话中只余叹息,半点伤怀也不曾!   他心下震惊,不由微微垂首,真正仔细思考起来。      然而文舒刚才的话却犹如烙印一般刻在他的脑海,令他无论如何静不下心。   不喜欢,便就此别过,江湖再见?白随意心头微颤,她的意思,其实是“相忘于江湖”,把他忘掉吧?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两人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便纷杳而至,一齐呼啸着冲入他的脑海,几乎要把他的脑袋挤爆!      她为他煮饭,她为他穿衣束发。她从不嫌弃他要她睡前讲故事,她从不嫌弃他走路需人搀扶。在他受伤之际,她耐心细致地与他喂饭,不曾有半丝不豫。她甚至在他睡不着觉的时候,不顾闺房名誉与他同睡一屋,甚至共枕而眠!   她温柔,她善良,她大度,她从不斤斤计较。她对他那么好,一路悉心照顾,宁可自己劳累也不让他不如意。   这实在是个傻姑娘!白随意心下微叹,心思渐渐明晰,他何尝不喜欢她!      白随意被她洒脱的心态震慑住,生怕她真的转身走掉,挥挥手不带走丝毫留念,不由叹了口气,低低说道:“嗯。”      “什么?”文舒只听风中传来低低的一声“嗯”,登时心头大动,胸臆间涌起千万分的惊喜!然而她眼珠一转,却犹自装作听不见:“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大声点?”      白随意脸上一红,蓦地恼怒起来:他堂堂男子汉,怎能被一女子逼问至此?他便是喜欢她,也万不能叫她爬到头上去!   他此时回过神来,便想起方才被她捉住后领一路飞奔,被她随随便便丢在地上,以及被她半是诱惑半是胁迫逼出心意的场景,怒火更甚:“过来!”   哼,敢这样对他,非狠狠罚她一顿不可!      文舒不晓得他心中的那些不甘心思,笑了笑,缓步行走过去。哪想刚来到他身前,腰间忽然多了一只大手,狠狠揽住,用力一握:“唔!”   她尚来不及惊呼,只觉漫天的星光都变暗了,眼前多了一片暗影,面上传来重重的哼气声,不知是怒是笑。她刚要开口询问,忽觉唇上一软,旋即被人狠狠一咬,不由再次痛呜出声:“唔——”      薄薄的,软软的,微微有些凉,带着一丝甜香,正是他念了许久的味道。白随意覆在她唇上,辗转研磨,蹂躏了半晌,方才解了气,长长一呼。   随着他吐气声刚落,文舒只觉腰间一紧,竟被两只铁臂紧紧箍住,整个人像被挤在一块铁板上,闷得不行。她张口微呼,不妨唇瓣再次被人衔住。方才柔软微凉的唇瓣,这会儿变得灼烫火热,气息拂在面上,愈发撩人。      “随意,随意?”文舒生来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密,早被惑了心智,浑身软弱无力。若不是被白随意紧紧箍着,怕是站都站不稳。那次她只被他吻了脖颈,便僵麻了半个身子,动弹不得。这时更是身心俱麻,不由喃喃唤着他的名字。   白随意原先规矩得很,两手箍在她腰侧,不曾挪动半分。听她如此动情的呢喃,不由心头大动,凑在她耳畔低低说道:“娘子,你是要为夫‘随意’而行吗?”      文舒耳中窜入一股灼热的气流,麻痒至极,禁不住浑身一颤。张了张口,正斟酌词句要恼他,忽觉腰间两只大手开始不安分起来,一只向上,一只向下,极暧昧地来回揉搓:“你,你,放手!”   她伸手去捉他,哪想浑身早被他吻得没了力气,半分也拒不得,顿时羞恼不已:“你快放手!”      白随意听着她羞涩的娇嗔,更加情动,再度倾身吻住那瓣薄唇。   文舒只觉侧脸被一只灼热的大手托住,腰间亦覆了同样灼烫的手掌。那热度力透皮肤,渐渐渗进她心里,叫她如入火炉,浑身都要化掉一般。   “随意?”她情动入髓,失魂,只模糊记得亲吻她的这个男人是白随意,是她很喜欢很看重的人,是她打心底想共度一生的人。      她的声音一向沉静如水,恰逢情动,竟透出一抹从未有过的软靡。白随意呼吸一重,被她撩得心痒难耐,顿了顿,缓缓移开薄唇,埋首在她肩窝,低低道:“舒儿,我,我瞒了你一件事情。”   “嗯?什么事?”   “我,我其实,其实……”白随意愧疚不堪,不自觉中将她抱得死紧,顿了数次也没说出缘由。他心中愈发着恼,索性捉了她的手,往面上覆着的宽锦扯去!      “喝,你做什么?”文舒大惊之下,连忙往回缩手。   白随意紧紧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舒儿,我瞒了你,我的眼睛其实……其实好好的,没有,没有瞎。”      文舒听着他带颤的嗓音,不由地也颤起来。是啊,他没有瞎,她一早便知道了。可是,可是……她抬起另一只手,缓缓抚着疤痕纵横的面孔,愈发抖得厉害。   他刚刚亲吻了她。如果,如果他看见她的脸,以后,还,还会不会,还会不会喜欢她?   真的有那么一个男人,面对一个丑陋的女子,仍旧毫不芥蒂地亲吻下去?      她抖得那样明显,白随意心中微叹,已料到她在想什么:“舒儿,你都不嫌弃瞎掉的我,我怎会嫌弃……你?”   他一面说着,一面不容拒绝地捉起她的手,拈起锦带微微一扯——      “噢!”文舒忍不住后退一步,眼睛变成圆的,鼻孔变成圆的,嘴巴变成圆的——这,这,她的男人,怎的如此俊美?      月光如瀑,映出他宽阔的额头,直挺俊秀的眉,狭长微挑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尖尖的下巴,合在一处,竟是她从未见过的绝色!      这样的容颜,不笑时冷漠疏离,远不可及。笑的时候……眸中波光转动,魅色袭人,带着似有若无的促狭,叫人呼吸急促,鼓不起勇气直视。   借着明亮的月光,白随意清楚瞧见文舒渐渐烧起来的面颊,不由轻轻一笑:“你果然很丑!”      “你!”文舒刚刚被他美色所惑,不知不觉中竟垂下头去。听他这样一笑,登时仰起面孔,握紧拳头朝他的俊脸揍去:“你也不好看!”      “嗤!”白随意轻松握住她的拳头,往身侧一拉:“为夫不好看?真的不好看?”   他倾身而下,面孔距离文舒只有二指有余,愈发显得肌肤如玉,天生魅色。文舒涨红了脸,偏头哼道:“一个大男人,长成这副妖孽样子,不知给谁看!”   “当然是给我家娘子看。”白随意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扶她站好,“娘子,天色已晚,我们是做对野鸳鸯,还是?”      “当然是回去!”文舒想起他方才的不正经,面上又是一阵火烧,登时羞恼不已,转身往客栈方向走去。   美色误人,天下至理。她被白随意的美色所惑,见其对自己的容颜并未显出半点嫌弃之意,心下感动,竟忘了问他更加重要的事情。      两人五指相扣,一路缓缓而行。然而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不多时便走近客栈方向。   这时夜色已深,路上行人渐无,往往走过两条街道也看不见一人。然而就在客栈门口,却飘着一抹淡蓝身影。   文舒远远瞧见那抹熟悉的淡蓝身影,见其左顾右盼,颇有张惶焦躁之意,不由心下一突,朝白随意看去。      只见白随意亦望向那个身影,眸色深深,面无表情。   文舒却叹了口气,因为与她相握的那只手掌早已僵着。忽然间,她只觉掌心一空,只见白随意身子一转,毫无预兆地窜进街边阴影。      他,他想干什么?两人相握许久,掌心攒了许多水汽。被风一吹,有些冷。文舒怔怔地看着白随意,只见他在怀中一掏,摸出先前遮目的宽锦,闪电般围住眉眼。   再出来时,又是那个一身白衣的冷酷瞎子。      “走吧。”白随意重新牵起她的手,大步一迈,往客栈方向走去。   他,他不想看见流莲?还是不想流莲看见他?文舒不明,但是心底却升起一丝喜悦——真好,这个俊美的男人,是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阿轻自觉这章写得不错,亲们觉得呐? 50 50、第 50 章 压压 ...   文舒,文舒,你有什么好,竟叫我阿离哥哥这样喜欢你?   夜色深深,沁凉如水,露珠清寂,雾霭浓重。   流莲呆呆坐在窗边,不知不觉绞坏了数条手帕。   坐着坐着,一滴滴清泪滚落眼眶,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哒哒敲打在手背上。      她看见了,她看见他们牵着手归来。他们俩安安静静地走到她身边,并没有朗声说笑。可是他们之间流溢的默契那样明显,那样深厚,叫她哑了嗓子,说不出话来。   她怔怔地看着他们五指相扣从她身边擦过,一路相携走上楼去,打开房门,迈步进去,关上房门,掩了身形。      她的阿离哥哥依旧蒙着眼睛,给她一种深重的距离感。她看着他,竟有些陌生感觉。   文舒面上流光溢彩,眼中满满的幸福神色,就连看她的眼神都温软得像天边洁白柔软的云朵。   他们,他们好上了?她脑中轰然,魂飞欲散,呆呆站在他们房间门口,直到里面灯熄了才挪动脚步回到自己房间。      那个女人,到底对阿离哥哥做了什么?流莲对红肿的手指丝毫不觉,依旧绞拧着锦帕,心中又惊又慌,夹杂着深重的悲痛,泪水愈发肆虐。      “阿离哥哥,阿离哥哥,你就这般轻易喜欢上别人了吗?你喜欢上别人,那我怎么办呢?我为了你,为了你……”   为了他,她曾数次违背主子的命令。每当看到主子那失望的眼神,她就心中一揪,痛楚难当。每当看到主子眼中划过的狠戾神色,她就心中惴惴,惧怕不已。但是那时,她心里是高兴着的!      “阿离哥哥,你喜欢她,喜欢她什么?她又老又丑,心思诡端,跟你在一起,不知图了你什么!”虽然她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但是她是真的喜欢他啊!   眼泪一滴一滴流下,视线朦胧一片。隐约中,流莲似乎又看到他们五指相扣的模样。   不,不,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想法子夺回阿离哥哥的心!   阿离哥哥那么好,他只能是她的!      隔壁房中。   文舒两手交叠在胸前,面容沉静,呼吸清浅悠长,已经入梦。   “文舒?”她身边躺了一个男人,与她一样,双手交叠在胸前。   “小舒?”男人翻身而起,支起上半身,与她面对面,大约一尺的距离。   “娘子?”男人缓缓倾身,黑暗中,他的嘴角勾着一抹笑意。      就在他的面孔即将覆上她的时,文舒忽地睁眼,一掌拍向他的肩头:“睡觉!”   回答她的是一阵阵低笑。白随意被她一拍,就势躺回原处,呼出一口气,低低笑个不停。      “不许笑,睡觉!”他单单是笑就算了,可是他笑着笑着,居然把脑袋拱过来,一个劲儿地往她颈窝钻!文舒被他鼻中喷出的气息撩得麻痒,只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白随意不管她推阻拦挡的手臂,只一把拽了过来,往腰间一覆,继续往她肩窝深处钻去。   两人挨得近,她身上丝丝缕缕的馨香便愈发明晰。白随意耸耸鼻头,一面嗅着那奇妙独特的香味,一面蹭着她颈上柔嫩的肌肤。   唔,很香,很软,很嫩。白随意嗅着嗅着,不自觉地抬起上身,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后颈,倾身凑过唇瓣,在她颈上轻轻吮起来。      他吮得很轻,很浅,文舒顿感一阵麻痒,连忙抵住他的胸口,要将他推得远些。可是不仅没推开他,反被他搂得更紧,似要融入他的身体一般。   “随意?”文舒刚一出声,便被自己吓了一跳。这,这样软靡的声音,是她的吗?      “嗯?”白随意低低应着,口舌渐渐上移,覆在她小巧精致的耳垂上。   文舒身子一颤,心中升起一丝惧怕,伸手抵他胸前:“随意?不许闹了,睡觉!”   她声音又软又糯,哪有一丝气势可言?白随意微微抬头,借着一丝月光,见她一向沉静的眸中闪烁着些许不安,不由低低一笑:“娘子,害羞作甚?”      “谁害羞了?”没有他灼热的唇瓣相扰,文舒顿时恢复些神志,低低吼道:“你不是睡着了吗?怎的又起来了?”   睡前他一直闹着要她讲故事,可是她哪有那么多故事?一早全讲光了。可是他却不愿意,好缠赖打揪着她不放。无奈之下,她只好天南地北的陪他瞎扯一通,直到他呼吸变缓,才渐渐住了口。      白随意嘿嘿一笑,忽地翻身躺倒,两手搂在她腰间,将她往身上一抱:“娘子醒着,为夫怎敢独睡?”   “我哪有醒着?我早就睡着了,是被你吵醒的!”文舒有些恼怒,小手握拳,在他胸前狠狠捶着。   “唉!”白随意却叹了口气,“娘子真是贴心,睡不着也要装睡,生怕搅了为夫休息,唉!这样好的娘子,可去哪里找哟!”      “你胡说,我早睡着了!”文舒张口反驳道。然而此话一出,许久也不见白随意应声,只觉背后长发被人轻轻抚着,心中一动。抿了抿唇,轻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嘿,你心跳这么快,睡着才怪了!”白随意坏笑一声,收回一条手臂,伸手往她胸前探去,似要亲手测量她的心跳。      文舒当然不能让他这般无礼,怒目一瞪,抬手拍飞他:“白随意!”   “娘子,你该唤为夫一声‘相公’才对。”白随意也不以为意,再度搂住她的腰,将她又搂得紧了些。      屁!鬼才唤你相公!文舒恨恨咬牙,心跳却不由又快了些。   两人不是第一次同塌共枕,按说她本不该紧张才对。可是她一想到两个时辰前两人在河畔互表心意,并且,并且相拥亲吻,就,就心中慌乱,无论如何睡不着。   然而又怕他觉察出来,便强自控制住呼吸,造成睡熟的假象。哪想他耳朵这么灵,连她微微有些快的心跳都听了出来,当场揭发她,真是可恨,可恼!      白随意似乎察觉出她的羞恼,低低一笑,翻了个身,将她紧紧压在身下:“娘子,何以羞恼至此?”   “你胡说,我哪有羞恼!”文舒恨恨地捶他肩膀,被他一挑明,当真恼怒起来——她堂堂忠信镖局大小姐,好歹也是一个二等镖师,行镖走道这么多年,做什么怕一个男人?   这样一想,心中多了丝底气,命令他道:“你,把那锦带摘下来!”      “娘子有命,为夫哪敢不从?”白随意也不恼,轻笑一声,挑开那遮目的宽锦,“娘子满意否?”   此时,恰有一道月光透过窗棂,照到床前。文舒抬眼打量着他幽深狭长的眸子,只见其中波光流转,熠熠生辉,登时心头一跳,渐渐呼吸急促起来。      所谓美色,就是拿来诱惑人的。白随意微微挑眉,勾唇一笑,手指撩上她的颊侧:“娘子,长夜漫漫,甚是难捱,我们做些有趣的事情吧?”   “难捱,难捱就睡觉!”文舒伸手去推他,却发觉手掌绵软,竟一点力道也用不上,“你走开,我要睡觉,要睡觉了!      白随意被她软软一推,笑得愈发暧昧,修长的手指自她腮边划落唇瓣,摩挲片刻,又再度划过下颌,划过脖颈,划至锁骨。      室内很静,很静。文舒清晰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以及微微粗重的呼吸声,面上登时烧燎起来。然而此时夜深,任白随意视力再好也瞧不见半分。文舒稍稍放心,渐渐缓了面色,又去推他:“随意,被闹了,睡——唔——”      她话没出口,便被白随意不耐地堵住,一时又羞愤起来——这个人,这个人怎的这样?迷迷糊糊间,文舒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是了,就是不一样了!两人挑明心意前,从来都是他拿她无法。可是现在,她难能翻身!便是连挥出去的手掌都绵软无力,使不上半分力气!      难道,她就这样沦陷了吗?文舒被他吻得几欲窒息,脑中轰然作响,忽地平生一股力气,“砰”地拍在他肩头,将他打飞出去!   “咚!”白随意正吻得动情,不妨肩头受一重掌,一时未察,被仰面打飞!他后脑勺狠狠磕在墙壁上,登时一阵头晕目眩,低声哼叫起来。      文舒身上一轻,只觉一阵凉风灌了进来,头脑一清。转头一看,只见白随意被自己一掌拍飞,紧紧贴在墙壁上,登时想笑:“哟,相~公呀~怎的贴在墙壁上呢?”   她一招得手,占了上风,不由几多欢喜,几多得意,说话腔调都拉得绵长。白随意晃晃脑袋,待神志清醒些,立马又朝她扑去:“娘子,你谋杀亲夫,可知罪?”      “鬼才知罪!”文舒闪身一躲,让他扑了个空!在他回身反扑之前,一个翻身跨坐在他腰上:“哼,几天不收拾,还反了你了!”   白随意此时面朝下,后腰被她一坐,嗯哼一声,腰间一个用力,翻转过身,由她坐他肚皮上,枕臂笑道:“娘子如此这般……是想要对为夫做些什么?”      借着盈盈月光,白随意的一双漆黑眸子闪着笑意,极尽魅惑。文舒看得一呆,当即抓过枕畔的宽锦,以闪电之势蒙他眼上:“不许动!”   她可不想再被他迷惑得失了神志,文舒哼唧一声,见白随意一动不动任由她折腾,心底升起一丝诡秘的感觉——耶,她不是一直想压倒他么?况且压倒他的感觉也不错,唔,可是,可是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点开作者专栏,悲催地发现,只有33个作者收藏……泪水鼻涕瞬间逆流成河…… 原来阿轻的人品和坑品如此欠缺,忧桑望天…… 好吧,忧桑神马,都是浮云!爆发才是王道,更新才是正经事!! 嗷——瓦要爆发,爆发—— 淡定地说:今天第一更奉上(共三更) 51 51、第 51 章 情浓 ...   月黑风高夜,家家户户紧闭院门,吹熄灯火,脱衣卧床,做着各自欢喜的事情。   夜风至门而不入,看不见里面的种种秘事,急得呜呜直叫。然而幸得星光闪耀,它又生了一双灵敏至极的耳朵,便一路贴着紧闭的门窗游荡不休。   几经转战,它飘到了一间客房外面。因为透过薄薄的窗棂,它看见……      正对着窗棂,是微微摇晃的床幔。床幔上,隐约可见一男一女交叠而坐,一人躺着,一人坐他腰间,姿势暧昧,不晓得是不是在做些极密事情。      “娘子,你坐在为夫腰间这么久,在想什么?为何动也不动?”   男人低沉清澈的嗓音传出,夹带着似有若无的轻笑,就连窗外的风儿都被拂得心中犯痒,忍不住紧紧贴着窗棂,期待他身上女人的回答。      他身上的女人恰是半夜被搅和起来的文舒,此时跨坐在他腰间,上不得,下不得,甚是尴尬。   两人尚未拜堂成亲,此时实不该做些逾越的事情。然而就此罢手,她又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才压倒他,让他乖乖躺在身下,如果什么也不做,岂不是很没面子?不被他笑死才怪!      白随意见她不吱声,愈发笑得欢畅:“娘子想要对为夫做什么,尽管来便是!”顿了顿,又道:“如果娘子有哪里不懂,尽管开口,为夫手把手地教你!”      文舒蓦地红了脸,只听他笑得愈加放肆,身子一颤一颤,颠着她跟着上下起伏,不由得大恼,伸手去掐他脖子:“不许笑!”   自此她算是知道,男人和女人,在床第一事上,自古便有高下之分。   他的脸皮这样厚,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并且脸不红心不跳!可是她不行,虽然下了床她能打得他爬不起来,然而……      白随意如何不晓得她的羞恼?然而她愈恼,他却愈开心,顺势捉过她的手腕凑到唇边一吻:“不笑就不笑。娘子,春宵苦短,抓紧时间啊!”   抓紧个头!文舒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恼怒过,只见他薄薄的嘴唇张翕不休,尖尖的下巴不时耸动,一时恼急,抬手点上他周身各处穴位:“抓紧时间?哼!”   她连他的哑穴都点了去,见他再无言语,扯唇一笑翻身下来,整整衣衫,躺回床位闭眸不语。      白随意此时动弹不得,心中叹了口气,便准备睡去。不料下巴忽地一痛,却是不知被谁给咬了。正疑惑间,忽地唇角一涩,又被咬了一口。   这是哪里来的小狗,晚上不睡觉,净来咬人?罢了罢了,他今为鱼肉,明日再为刀俎罢!      文舒在他面上啃了两口,方解了胸中闷气。摸摸下巴,飨足睡去。   爱情总是使人盲目。再一次,她忘记了原本要问白随意的问题,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      伤疤拖得愈久愈难治愈。   因着这个,文舒与白随意几乎从不在城镇停留,一路打马而行,直奔神医山庄。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文舒便叫起白随意。两人收拾好包裹行李,稍稍吃过早饭,便牵了马儿准备出城。      “阿离哥哥?”蓦地,身后响起一声柔中带俏的嗓音。   白随意正准备翻身上马,闻言一顿,僵立在那里。他握住缰绳的手指紧紧攥起,微微有些泛白。   文舒见状脑中一轰,登时想起一直被她压在脑后的事情——她竟忘了问他,他们去神医山庄,流莲怎么办?!      “阿离哥哥,你们去哪儿?怎不带上莲儿?”流莲半倚半扶着门框,面目愀然,神情忧伤,水蓝色的眸子充满雾气,似一不小心便会滴下泪来。   白随意浑身僵着,唇瓣抿得死紧,却不回头去看,亦不出声作答。      她一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他早便料想到了吧?文舒望望流莲,又看看白随意,心中恍然。是了,流莲曾是他心头肉,他又怎会忽略她?今早悄然溜出,便是想躲过她,不知不觉中离开罢?   只可惜,仍是被她察觉了。   然而现在,是等他开口,还是她代为作答好?文舒在心中默数三声,见他仍不开口,深吸一口气,转身对流莲说道:“流莲姑娘,我们有要事在身,不便带上你,你自行离去吧。”      流莲却似并未听到她的话,莲步轻移,走至白随意身边,扯住他的袖口央道:“阿离哥哥,你真的要丢下莲儿吗?”   白随意心中几多纠结,斩不断,理还乱。然而昨晚他跟文舒已互表心意,再不能同她揪扯不清。顿了顿,轻轻甩开她的小手,淡淡道:“你先回去吧。等我跟文舒办完事情,回京成亲时再见。”      流莲身子一晃,面孔唰地变得惨白:“阿离哥哥?”   白随意却不再同她说话,径自翻身上马,对文舒道:“走了!”      这时太阳刚刚升起,街道上行人甚少,是以两人骑马飞奔并不碍事。   文舒在前,白随意在后,一路毫无拦阻,越过城门飞奔而出。      “随意,你刚才说……回京成亲?”文舒心中砰砰直跳,刚出城门,便忍不住问出口。   白随意两手搂着她的腰,下巴在她肩窝一磕,张口在她耳垂上狠狠一咬:“我说了吗?”   文舒被他咬得一咧嘴,当即勒住马儿,转头扯下他双目上的锦带,肃容道:“你刚刚说要娶我,是不是认真的?”      这时天光已经大亮。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照在文舒脸上,令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极是显眼。   白随意抬手覆她面上,轻轻摩挲着她面上浅粉色的疤痕,清楚看到她眸中闪烁着的期待与紧张。   唔,话说,昨天是谁点他穴道,又趁机轻薄他、欺侮他来着?他邪邪一笑,忽地掰着她的脸往旁边一甩:“好丑!鬼才要娶你!”      文舒被戳中心伤,脸色登时刷白:“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喽,”白随意丝毫不以为意,两手凑到唇边,做喇叭状:“文舒是天下间最漂亮的女子,我喜欢她,我要娶她!”      两人身处一片旷野中,他这声音并没有引起回音。然而夏风连绵不绝,他这一嗓子吼出,却似有千万个人身处四面八方高喊一样。   文舒心中大动,望着他带笑的黑眸,颊上晕染开一团粉色,在他的凝视中缓缓垂下眼睑。   白随意叹了口气,揉搓着她似是涂了上好胭脂的脸颊,低低笑开:“你都没有嫌弃我瞎,我又怎会嫌弃你丑?何况咱这不是去神医山庄,要医好你的脸么?你怕什么?”      “如果医不好呢?”说到底,文舒仍然不相信,会有男人不在乎女人的丑颜而娶她。   白随意屈指在她额上一敲,怒笑道:“医不好我就踹了你,行了吧?满意了?”   文舒恼怒地瞪他一眼,两手夹住他的两腮,一字一句道:“不许踹了我,不然杀了你!”      *      两人打马而行,风餐露宿了两三日,终于在清晨一早赶至下个城镇,封州城。   “随意,再有两个月便能到神医山庄了吧?”封州是个小城,人数不多,早起摆摊的也极少。两人一路行来,竟没见着个问路的。   白随意点点头:“照现在的脚程,差不多。”      两人一路往城里走,约莫小半个时辰,人才渐渐多了起来。      “咦,这两人……是一对么?”   “不晓得,不过看着不像。”   “我看着也不像。这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而这姑娘嘛……虽然身材不错,但也忒丑了点儿。”   “是啊,啧啧。柳娘,要不,我们上前问一问?”   “问什么?”   “问他们是不是结发夫妻呀!柳娘,我实在欢喜这俊俏公子,我一定要问上一问,不能让他凭白毁在一个丑八怪手里!”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且慢行!”   文舒两人正走着,忽地身前跑来一个身着紫衫的年轻姑娘,张开双手拦住两人去路:“这位公子,可有娶妻?”   这紫衫姑娘眸如秋水,面若敷粉,小嘴红若樱桃,恰是灿烂年华。文舒瞅着她面上的激动神色,瞥了瞥白随意,登时笑起来——啧,桃花运来了!      白随意浅浅一笑,左臂一伸,搂过文舒的肩膀:“承蒙姑娘错爱,小生已有未婚妻。”   紫衫姑娘见他搂住文舒时面含宠溺,知他不是作假,悻悻然福身告退:“如此,是小女子唐突了。”   她侧身给两人让路,盯着两人的背影,许久不能回神:“柳娘,你说,这么俊俏的公子,怎么会看上那等丑妇呢?”      文舒是习武之人,耳朵甚尖,听到身后女子的喃喃疑惑声,不由捏着嗓子,打趣身边人道:“喂,这位俊俏公子,天下间貌美女子不计其数,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丑八怪呢?”   白随意瞪她一眼:“老子愿意!”   “扑哧!”好,很好的回答。文舒垂下眼睑,缓缓摇头,默默牵住他的手掌,用力握着。      封城地小,一无美人二无美食三无美景。两人只宿了一宿,便牵着马儿欲离城而去。   清晨人少,街道空旷无人,两人打马飞奔,竟未遇上一个人。   不多时,便赶至城门口。      “小丫头,从哪里来呀?”   “管你屁事?滚远点!”   “哟,跟大爷横呢?”   “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嘿,大爷碰就碰了,你能怎么着?”   少女微微眯起眼睛,正待给他致命一击,忽听身后有马蹄声传来。回头一瞟,蓦地张大了眼睛:那,那是?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突然间V掉,真是对不起,各种各种对不起,亲们抽我吧……阿轻事情没处理好,快没脸见亲们了,捂脸…… 唔,弱弱地说一声,阿轻这个文会写23W字左右,从现在算起,大约会V6-8W字,换算成人民币的话,亲们大约需要花费1.8-2.4元。 亲们如果不想花银子,可以留言哦,阿轻给乃们赠分,25字一分(看文的话,千字三分)。 希望亲们多多支持,谢谢,╭(╯3╰)╮,爱你们!! PS:第二章奉上。 52 52、第 52 章 再遇 ...   炎炎夏日,悠悠清晨,雾霭尚未散尽,空中残留着一丝露珠的寂静之味。本是清爽寂静的美妙晨间,然而城门口处却传来阵阵不和谐的声音。   街心聚着三五个赤膊大汉,轻浮笑着,团团围住一个淡蓝衣衫的少女。少女被几人推来搡去,躲无可躲,渐渐蹙紧双眉,怒声喝道:“滚开,别碰我!”   一群狼对着一只羔羊,怎会生惧?大汉轰然大笑,伸指去挑她的下巴:“小姑娘,这么凶做什么?”   “小姑娘,一个人背着包袱,这是想去哪儿呀?”   少女偏头避开他的手,冷冷道:“滚开!”      “啧,好冷峻的小娘们儿!”大汉每次出手都被她躲了过去,眉毛一挑,朝她下颌捏过去:“小姑娘,大爷们没有恶意,就想找你说说话儿。”   “呸!谁稀罕!”少女口中骂着,耳朵却竖得老高,凝神去听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近了,近了,三十米,二十米……      “吁——”来人并没让她失望,在离她十米远处停了下来。伴着马蹄声落,响起一声沉静如水的女子声音:“诸位好汉,何苦为难一个小小少女?”   大汉闻声抬头看去,目光触到来人的脸庞,大眼怒睁:“呸!哪里来的丑八怪?一大早出来吓人,污了爷的眼睛!”   来人脸色一沉,冷冷瞥了那大汉一眼,转而对受惊的少女道:“流莲?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被大汉围住的少女恰是流莲。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裹,抬起一张倔强的面孔,看了文舒一眼,忽地抬脚跑到马前,紧紧揪住白随意的衣衫,颤声道:“阿离哥哥,我找到你了!阿离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眼底闪着星星点点的泪花,似乎一不留神,那些水汽便会凝聚成滴,串串滚落。      这情景,真像两年前他第一次遇见她时!白随意的心神一阵恍惚,轻轻拨开她捉住他衣摆的小手。顿了顿,忽地翻身下马,伸手递给文舒道:“舒儿,把剑给我!”   文舒略一挑眉,应声将腰间的火莲剑递给他。      “喂,瞎子,你想做什么?”大汉只见马上跳下一个白衣青年,他手中握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虽然目上覆着一条宽锦,却如可视物般向他们直直走来!   大汉见状,不由得犯起嘀咕:呔,一个瞎子,一个丑八怪,一个虽然漂亮却毫无情趣的少女!今早他们都遇见了些什么人,真他娘晦气!      “二哥,这青年似乎会些功夫?恐怕不妙!”   “是啊,二哥,要不咱们撤吧?”   “撤?”   几人互相交换着眼神,不及转身跑开,忽见白衣青年纵身一跃,横起寒剑重重劈下!      “嗷——”   “啊——”   “呜——”   转眼间的功夫,众人齐齐捂着右臂惨叫起来!      “哼!”白随意收剑回鞘,冷冷一哼,转身朝马儿走回去。   流莲看着满地的鲜血,以及血泊中惨白的断掌,眼底闪过一丝快意。见白随意收剑走回来,忙做出一副怕极的模样,上前紧紧抱住他的手臂:“阿离哥哥,阿离哥哥,好,好可怕……”      “嗯。”白随意揉揉她的脑袋,轻语道:“莫怕,阿离哥哥替你收拾他们!”   他的武功并不好,甚至连三流高手都算不上,但这却并不阻碍他杀人、放血!白随意将火莲剑递给文舒,两手搭在流莲腰间,微一用力,将她抱上马背:“走,我们出城!”   断手的几只小虫虽然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但是少不得一番麻烦。文舒清楚这一点,下马走至白随意身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挽住他的手:“嗯,好。”      两人并肩在前面走,马儿驮着流莲乖巧地跟在身后,出城并没费什么力气。   然而出了城门,文舒却微微蹙眉,忧道:“我们有三个人,但却只有一匹马。这……怎么赶路?”   流莲紧紧揪着马鬃,低低唤道:“阿离哥哥?我……”      白随意微微抬手,止住她的声音:“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城再去买一匹回来。”   然而他刚刚抬起脚步,蓦地手臂被人抓住,只听文舒沉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去好了。流莲刚刚受了惊,你带着她找个阴凉地方歇息歇息。”   “嗯,也好。”白随意点点头,下一刻,便觉手臂一松。这一松,蓦地叫他胸口一窒,莫名地惊慌起来:“舒儿,小心些。”      文舒刚刚擦过他的肩膀,却又被他圈住颈项揽回去,不由笑道:“不过就是买匹马,能出什么差错?”   白随意一想也是,他刚才的惊慌实在无甚道理,笑了笑,在她颊上捏了一把:“快去快回!”   “好!”      “阿离哥哥?”流莲见文舒走得远了,便轻声唤道:“阿离哥哥?你抱我下来吧,我不想坐在马儿上面。”   “好。”白随意本来面朝文舒离去的方向,闻声转过身来,张开双臂面向她:“来,扶住!”   流莲咯咯一笑,眼珠一转,忽地双臂一展,冲他直直扑去:“啊——阿离哥哥接住我哟!”   她这一扑用力极大,白随意虽然接住了她,却一时没有站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死丫头,还是这么顽皮!”      流莲一听,立时嘟起嘴巴,眼中升起雾气:“可是,可是阿离哥哥却不像以前那样疼莲儿了!”   她的声音充满哀怨,白随意身子一僵,旋即缓缓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推离怀抱。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阿离哥哥?”流莲却不愿被他扯开,再度圈上他的脖子,挤进他的怀里:“阿离哥哥,你看,我又找到你了!上天作证,你就是我的良人!”      白随意推不开她,无奈之下仰头深呼吸。是啊,每次无论他去哪里,总是瞒不过她,总能被她轻易找到。次数多了,他也就不得不相信,世上真有缘分一说。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是她的良人了!白随意想到温柔贤淑的文舒,狠了狠心,硬是将她扯开:“莲儿,我不再是你的良人了,我要跟文舒成亲了!”      有时候他甚至想,如果她没有找到他,让他一直以为她骗了他、背叛了他,该有多好!那样他便可以毫无负担地跟文舒一起,交心给她,回馈她付出的种种。   可是现在……她说他误会了,她说她其实是大姐的人,这叫他怎么办?再扔下她,任由她被人欺凌?如果刚刚他跟文舒没有赶到,她现在岂不是被人给……给侮辱了?      无论如何,不管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曾经的感情,他都难再把她扔下。白随意脑中浮现出文舒淡然而笑的模样,心中升起丝丝无奈和愧疚。      太阳渐渐升高,待得将近午时时分,自城门口窜出一骑红尘:“驾——”      离城门不远的树林中,白随意正背靠树干闭眼假寐。闻得马蹄声阵阵,不由得竖起双耳。隐约中,只觉那策马声甚为熟悉,不由得坐起身子,面朝来人方向吹了声口哨:“娘子回来了?”   来人恰是买马回来的文舒。她闻声看来,遥遥只见白随意背靠树干,腿上枕了一个人,不由得放缓马速,轻声走上前来,疑道:“随意,这会儿又没有外人,你还带着这锦带做什么?”      白随意这副相貌着实英俊,在封州城露面不久,便有无数女子前来表心意。不仅如此,居然惹得诸多青年英郎心中不服,个个前来客栈向他挑战。   两人无法,只得又把他眼睛蒙上。      白随意嘴角抽搐半晌,不做声。   文舒瞧他表情奇怪,纤指一伸,往他腮帮子上戳去:“喂,你这是个什么表情?”   “哎呀,不想摘就不摘喽!”白随意似心有千千结,被她一问,蓦地有些恼怒,捉了她的手指往嘴里一塞,胡乱啃咬起来。   文舒扑哧一笑:“好了好了,快别闹了,赶紧把锦带摘了罢,姑奶奶要看美男子!”   白随意竖耳一听,知左右无人,嘴角弯起一抹邪恶的弧度,伸臂圈过她,凑到她耳边啃咬起来:“小娘子想看美男子?晚上来大爷房里,大爷给你看个够!”   他的声音低沉魅惑,文舒只觉耳边一阵麻痒,忍不住歪头咯咯笑起来:“不知大爷服侍小女子一晚,需得索取多少银钱?”   “不需一分银钱,小娘子只记得把自己带来就好。”      两人就这么瞎聊胡扯一通,越闹越畅怀,竟惊醒了睡熟的流莲:“咦,文舒姑娘,你回来啦!”她眨眨水蓝色的大眼睛,朝文舒笑了笑,却并不起身,依旧枕在白随意腿上,捉过他的手臂晃起来:“阿离哥哥,你为什么不把锦带摘了呀?莲儿想看看你。”   就是因为你,我才不能摘啊!白随意心中苦笑一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到她那双泛着柔波的大眼睛,就心神荡漾,身不由已。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将她推起来:“非是阿离哥哥不愿,实是这姑娘太过丑陋,阿离哥哥每看一眼,定要吐上好几天!”      流莲瞅着他故作瑟缩的模样,眼睛一弯,掩嘴咯咯笑起来。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回荡在空中,飘出去好远。   文舒嘴角抽了抽,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说谁丑呢?有胆子再说一遍?”   她从小被父亲喝骂愚笨,只是因为她的习武资质不佳,为人又死心眼,而并不是真的愚笨。实际上,她的心思玲珑剔透。时至今日,多多少少察觉出来,白随意之所以迟迟不肯扯下宽锦,实因不想见到流莲。      “臭婆娘,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反了你了?”白随意恨得牙痒痒,只恨不得把她扑倒地上,好好收拾收拾她!然而两人身边此时坐着一个流莲,却叫他放肆不得,强自收起那份随心所欲的性子。   文舒嗤他一声,起身从马背上取下数个纸包,踢了踢他:“呶,午饭。”   太阳已至正中,两人的肚子皆有些饿,默默接过纸包啃起大饼。      夏风徐徐吹来,带动林中树叶簌簌作响,一时静谧得怡然。   树下三人静默地啃着饼,满腹心思,各怀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第三更……弱弱地想解释一句,非是阿轻说大话,本来可以三更的,可是大姨妈造访,各种各种困,一不小心就睡多了……也怪阿轻这边熄灯早,十点半就熄灯断网,十一点写完,已经传不上去了,囧。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耶,昨天开V,阿轻各种各种激动,将文文的留言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只要能送分的全送了,到最后送了差不多200分,嘿嘿) 最后最后,阿轻想说一下,登陆状态下留言满25字可送1分,千字长评最少可送20分,记得是登陆状态哟~~ 53 53、第 53 章 起誓 ...   “聚星楼?”头顶炎炎烈日,脚踏灼灼土地,文舒一行三人站定在泉州最大的客栈前。望着身前金灿灿、耀眼非凡的高大建筑,以及建筑外墙上贴得满满的小星星,再一次尝到了被雷劈的感觉:“这个聚星楼,该不会跟邵陵那个是同一家吧?”   “当然是同一家。”流莲轻飘飘地说道,声音中透着一抹似有若无的优越感——这可是她阿离哥哥的产业呢!   文舒不懂她的优越,一手遮阳,一面仰头去看那金灿灿的小星星,叹道:“这是哪里来的神仙,瞧这品味,真是,真是……”   “真是如何?”白随意听她吐字艰难,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聚星楼是他名下产业,是他亲自吩咐人设计建造的。若她说其不好,他岂不是很丢脸?   “真是……别致!”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好的,是坏人品的。文舒绞尽脑汁,总算找出一个中性词汇:别致!      三人一齐走进客栈,往大厅一站,登时只觉浑身说不出的凉爽——果然,大客栈就是不一样!   “好地方!”外面烈日炎炎,三人走了一路,早已汗流浃背。文舒虽有火莲剑伴身,额头鼻尖依旧沁出密密的汗水。刚踏进聚星楼大厅,便觉温度一下子降下不少,不禁舒服地赞叹出声。   白随意一听,霎时得意起来:“那当然!想这聚星楼……”   然而他话没说完,便被一声带着惊喜的浑厚男声打断:“白公子?流莲姑娘?哈,果真是你们?快请进,快请进!”      文舒抬头一瞧,只见楼上走下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量不高,微微有些发福,一双眼睛笑眯眯地弯着,很有些憨态可掬。   “咦?你是……金掌柜?”流莲闻声望去,只觉来人面容十分熟悉。偏头想了片刻,登时想起他是谁来,大睁着一双美眸,惊喜道:“呀,果然是金掌柜?金掌柜进来可好?”      被她唤作金掌柜的男子憨憨笑着,笑眯眯地道:“劳流莲姑娘费心,老金好得很!”他偏头看向流莲身边白衣翩然的白随意,正待鞠躬作揖,忽见他目覆宽锦,不由一愣:“咦,白公子这又是玩得哪一出?”   白随意虽然是他的主子,然而当年若不是他好说歹说地劝,他才不愿意给他打理这聚星楼。两人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却是伙伴关系,是以金掌柜说起话来十分随意。      白随意自是知道,也不讲究,冷冷一哼,说道:“没看见老子瞎了吗,还不搬凳子过来?”   金掌柜唬了一跳,连忙朝流莲看来:“流莲姑娘,白公子他?”   “骗你的啦!”流莲挂在白随意胳膊上,咯咯直笑:“我家阿离哥哥可是贵人,哪能说瞎就瞎?自是逗你玩呢!”      金掌柜这才长舒一口气,一手拍胸,后怕道:“白老弟,你们年轻人爱玩,哥哥可以理解!但是,但是你拿这种玩笑吓唬哥哥,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白随意略一勾唇:“大爷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金掌柜气得一瞪眼,抬起拳头要揍他。一转眼,瞧见他身边的文舒,纳闷道:“咦,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文舒姑娘,是我跟阿离哥哥路上结识的。”流莲不待两人说话,抢在前面开口道。   “文舒姑娘好。”既是白随意的朋友,他便不能怠慢了。金掌柜冲文舒笑眯眯地点点头,侧身道:“几位,里面请?”      “慢!”白随意蓦地沉下脸,声音有些泛冷:“这位文舒姑娘,是我的未婚妻!”      这位姑娘,是我的未婚妻!未婚妻!未婚妻!!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登时怔了。尤其金掌柜,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一般,弯起小指在耳洞里掏啊掏:“我说白老弟,不带这么耍人玩的啊!”   他这样金贵的身份,岂能娶一个陋颜女子?金掌柜虽然不知他的真正身份,但是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心说难道这女子还有什么不同凡响的来历?      白随意却紧紧握住文舒的手,郑重说道:“这是我白随意的未婚妻,我在此对天起誓,此生非文舒不娶,终生不渝!”      他话音刚落,厅内登时响起三道抽气声!金掌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流莲的眼泪唰地溢满眼眶,文舒则反握住他的手,眼眶里亦升起雾气——他,他刚刚,是,是在跟她表白,安她的心吗?   前些日子,宗州河畔,她开口问他,他只不明不白地“嗯”了一声。虽然后来吻了她,虽然与她交颈而眠,却实未清清楚楚说出口!   现在他说非她不娶,终生不渝,她……她信得过他!      “阿离哥哥?”流莲只觉一颗心被刀尖狠狠戳破,痛楚难当:“阿离哥哥,你,你……你当初不是说,等莲儿长大,便娶莲儿为妻吗?”      轰隆!金掌柜矮胖的身躯晃了晃,一手扶墙,一手抚额:“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解决去罢!”   真是令人苦恼的三角恋啊!金掌柜笑着摇摇头,聪明地转身溜上楼房,不再跟三人面前晃荡。      白随意一声不吭,拉着文舒直直往楼上客房走,双目上覆着的宽锦半点也奈何不得他。   他年纪不小了,早该娶妻了。家中兄弟十六七岁娶妻者亦有,唯独他,生来随了父亲的痴情挑剔,将天下女子挑来拣去,始终找不着合眼缘的。   他十九岁那年,遇上了十四岁的流莲。那时她还小,他便将她带在身边,想等她长大些娶了她。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情,他……虽然那件事情后来证实是一场误会,然而他却着实心死了一回。   后来遇见文舒,他便知晓,此生除了她,他怕是再难动心。   娶她,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他拉着文舒径直来到楼上客房,推开一间走进去,哼哧哼哧地坐在桌前,嘴角抽动半晌,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是,他是曾说过要娶她。可是世事无常,谁料后来竟发生那样的事情?   流莲眼中噙满泪水,对文舒看也不看,蹭到白随意身边,哑着嗓子哀泣起来:“阿离哥哥,你曾经说过会娶我的!”   白随意紧抿着薄唇,不知不觉间将文舒的手指攥得死紧,不知如何开口辩解。      三人静默了片刻,终是文舒打破了这份尴尬:“随意,我去下面弄点东西,你们先聊着。”   她一面说着,一面掰开白随意的手指,在他肩上拍了拍,转身出门。不一会儿便下得楼去,消失了脚步声。      “阿离哥哥?”流莲待文舒一走,便再也忍不住,张口哇哇大哭起来:“阿离哥哥,你说过会娶我的,你说过的!你说过的话,你怎么能忘了呢?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白随意见她越哭越委屈,越说越有理,一个头两个大:“莲儿,对不起!”   流莲一听,哭得更加厉害,晃着他的肩膀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不要不要!我要你履行誓言,我要你娶我!”      那件事情,他没有相信她,是他的错!他当年说要娶她,现在喜欢上别人,也是他不对!可是娶她……是万万不能的!白随意叹了口气,揉揉她的头发,疲惫道:“莲儿,是阿离哥哥对不起你!”   流莲一听,只觉天都塌了,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阿离哥哥,你,你当真不肯娶我?”   白随意默默点了点头,他当真不能娶她。      流莲默了片刻,抹抹眼泪,向外走去。      厨房,文舒跟大厨借了个角落,正欢快地收拾着一尾锦鲤。   她没有想到,白随意居然能顾及到她的心情,在流莲掩饰她的身份时,当场挑明,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本以为他是个很随性的人,什么事情大家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说出口。可是她错了,他不是那样随便的人!他很照顾她的感受,他很在意名分!      她心中欢喜,嘴角不自觉地高高弯起,幸福之色一目了然。   流莲倚在门边,看着欢快忙活着的文舒,指甲几乎要掐破掌心:“你在开心什么?”      “嗯?”文舒闻声转过头来,见流莲亦步亦趋,不由得讶异:不知什么时候,厨房竟然没人了!   流莲冷冷一笑:“你在得意什么?你真以为阿离哥哥喜欢你,就会娶你吗?”   文舒心知她来意不善,沉了脸,转过身去,并不理她。      流莲冷哼两声,凑到她身边:“你真的以为,你能得到他?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阿离哥哥为什么不敢摘下锦带?”她见文舒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抹冷笑:“我告诉你,是因为我!”      “因为他不敢看我,因为他不敢承认,他其实还喜欢我,并且最喜欢我!”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叫他阿离哥哥?因为白随意不是他的真实姓名!”   流莲眼睁睁看着文舒的脸色越来越白,缓缓眯起眼睛:“他以白随意的名义起誓,本来就做不得数,你居然傻傻地当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迟到的第二更,祝大家元旦快乐!!!!! 爱你们,MUA~~飞吻,祝大家新的一年事事顺利,学业有成,事业有成,红鸾星动,嗷嗷—— 54 54、第 54 章 叫嚣 ...   “他以白随意的名义起誓,本就做不得数!呵,你居然当真了?”流莲一手抱胸,一手支颌,将文舒从上到下扫了个遍,“可笑,他连名字都不告诉你,你居然以为他是真的想娶你?”      以白随意的名义起誓?做不得数?文舒刮着鱼鳞的手一顿,蓦地想起来,他确实是说“我白随意对天起誓,此生非文舒不娶,终身不渝”!   她唤他“白随意”惯了,竟然忘了这并不是他的本名!那么他呢?他在说这句话时,可有意识到?文舒想到这里,心神一散!      她正恍然间,忽听耳边响起“吃吃”笑声,略一侧首,只见流莲斜斜勾着嘴角,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波光流转,说不出的媚:“你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流莲围着她走了两步,口中咂咂有声:“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他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娶你的!所以你还是尽早看清事实,抽身而退吧!”      “是吗?”文舒不以为意地笑笑,转身面向她道:“流莲姑娘姑娘的好心,文舒心领了。只不过,我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情,还不劳‘旁人’插手!”   流莲一听这话,脸登时青了!再看她一手捏着鱼头,一手握着菜刀的模样,心中嫌恶,连忙退开两步:“你不听我的话,到时后悔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文舒见她浑身上下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好笑,暗道:这还是个孩子,我与她计较作甚?摇了摇头,转身继续捣弄自己的鱼。      这人怎跟棉花团似的,三拳打不出一个屁来?流莲脑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渐渐皱起眉头。   她在白随意那里没讨得了好,心中不甘,便想从她这里开个口子。哪想她居然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不由心生恼恨,直想把她塞进炉灶烧死算了!      文舒径自忙得开心,半点也顾不上流莲。在她看来,流莲还是个孩子,无论做出什么,都算不得大事。   流莲当然看出她的不在意,只道她轻视于她,心中更加恼恨。眼珠一转,给她想出一个好主意来:“文舒,你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      “赌什么?”文舒心中盘算着如何将这鱼做得巧妙精致,味道又可口,手下不停,随口答道。      “就赌我们俩在他心中,谁更重要!”流莲微微眯起眼睛,这个赌,她赢定了!先不说他到底喜欢谁,只凭她跟他说她是大姐的人,他就会极尽所能地照顾她,凡事以她为先!      “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文舒仍旧沉浸在白随意跟她告白的欢愉上,随口陪她胡扯道。      流莲见她一脸漫不经心,甚是诧异:她最着紧的人并不在乎她,她为何还能笑得出来?这笑意团簇在她眼底,如此真切,竟叫人无从怀疑!   “如果我赢了,说明他最在乎的是我,最喜欢的也是我,最后要娶的人只会是我!”她不信,她无论如何不信,她真的能淡定如斯!      “扑哧!”文舒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果然还是个孩子,满心想的都是些孩子气的事情!   一个人内心深处最在乎的是什么,不到极度危难之时,谁也无法得知,即便是那人本人——以她十六岁的年纪,能想出什么好的法子,来替代危难探测白随意的心意?   文舒好笑地摇摇头,一点也不相信,只道这个赌做不得准。所以白随意心中最在乎的是谁,根本就无从判断。更何况……他既说了要娶她,她便信他!文舒想到这里,眼中划过一丝柔和的光彩——她信他,信他是真的想给她一个安定幸福的生活!      流莲眼看着她周身犹如被圣光所笼,居然散发出耀眼的光彩,怒火更甚:“你笑什么?!”      文舒瞥了眼她满脸的怒气,缓缓摇头,很是无奈——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一点也容不得第三者插足。她该怎么跟她说,无论她说什么,她都不会信?顿了顿,道:“你是想告诉我,随意他根本不会娶我,是不是?”   流莲下巴一昂,点头道:“是!既然你懂得……”   她话没说完,便被文舒打断:“你的意思是,他是骗我的?”      那当然,她的阿离哥哥只会娶她!流莲下巴昂得更高,再度点头道:“是!”   文舒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你是想说,他只是在玩弄我的感情?”      玩弄?流莲一怔,这词儿听着怎么不是那么好听?她这一怔,回答便有些迟疑:“是。”   “那么,也就是说,他在辜负了你之后,又来欺侮我?”      流莲又是一怔,只觉越听越不对头,不由抿紧了双唇,不再答话。   文舒见状笑了,笑容很是暧昧:“既然如此,那他便是个无耻、无赖、下流之辈,没有错吧?”      流莲见她居然敢骂她的阿离哥哥,胸口怒火大炽,张口便要辩驳:“你——”   然而话未出口,再次被文舒打断:“你说,这样一个无耻、无赖、下流之辈,你跟我抢什么?”      “谁跟你抢了,阿离哥哥本来就是我的!”流莲逮着说话的机会,扯开嗓子大吼道,“你这个又老又丑的干巴女人,鬼才会喜欢你!我这么漂亮又年轻,用得着跟你抢?”   “哎哟,真不好意思,你最喜欢的阿离哥哥呀,最爱我这种‘又老’、‘又丑’、的‘干巴’女人呢!”文舒裙裾一转,翩然来到炉灶前,将收拾干净的锦鲤搁在案上,寻思着怎么下锅才好。      这可恶的女人!流莲见文舒竟不再理她,两手捉起衣摆狠狠攥着,水蓝色的眼睛一反往常的温柔如水,泛起丝丝血丝。想她来到厨房这么久,轻言恶语一句没少,然而句句落在空处,竟半点也没用在实处上!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瞳中闪着熊熊火光,竟比炉灶内的灶火还要明亮!      “流莲姑娘,这厨房不是你这种大小姐玩耍的地方。你有空在我身上下功夫,不如找你的阿离哥哥培养感情去。”文舒心知她在一刻,她就不可能心无旁骛地做饭,索性出口撵她道。      流莲当然听出她话中的讥讽之意,胸中怒火攒成一团,心道:文舒,是你欺人太甚,可怪不得我!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抿了抿唇,转身就走。然而却并未去找白随意,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关门,“喀嚓”锁上……      一刻钟后。   “喀嚓!”房门由内而开,走出一身浅蓝衣衫的流莲。只见她轻飘飘地迈步踏出,手腕一挥,房门再次被关上。她此时仍是一身蓝衫,发别金簪,腰束粉带,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   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她面上不再遍布气恼,而是闪着欢快的笑意!只听她轻哼一声,踮起脚尖,旋着脚步飞下楼去。既不去缠白随意,也不去闹文舒,而是径直跨出客栈,向外走去!      聚星楼乃当地最大的客栈,每日进出客人不知凡几,所剩饭菜亦比寻常客栈多上数倍。因此,聚在周围的乞儿也比旁处多了许多。   流莲刚刚踏出客栈,便撞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块头。这人身形极瘦,头发灰蓬蓬,面上乌漆抹黑,唯独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转动之间灵动斐然。他见流莲一身衣衫贵不可言,立时亮出一口金灿灿的小黄牙:“漂亮姐儿,赏点吃食可好?”      他不知多久没洗澡了,被炙热的阳光晒得臭烘烘的。流莲瞥见他那枯枝般的黑手,拧了秀眉,捂住鼻子朝后退去:“你离我远点,臭死了!”   那乞儿也不以为意,依旧大大咧着嘴,显摆他那口经年不刷的小黄牙:“姐儿一看便知是贵人秀体,天生好命!小的祝愿姐儿日后要风得风,要雨来雨!”      照他这架势,看来不给他几个铜钱是不会走了。流莲早被他熏得不行,连忙解下腰间锦袋,倒出几枚银裸子扔给他:“快走快走!”   那几枚银裸子砸到乞儿身上,弹出几篷灰土,更加呛得流莲难受。然而乞儿却并不去接那银裸子,而是双眼一亮,抬起左右胳肢窝朝流莲走去:“姐儿,太少了吧?”      流莲娇生惯养许多年,何曾受过这等粗鲁对待?两眼一翻,差点被熏晕过去!   乞儿双眼一亮,忽地出手如电,一把抢过她手中锦带,抬脚便跑!   流莲只觉双手一紧,旋即一轻,下一刻便空空如也,登时大怒——就连一个小小乞儿,都敢欺她?!一时怒从心来,叉腰喊道:“给我捉住他!”      此时时至正午,街上行人并不多,且被烈日晒得身体疲乏,本没有充足体力去追那乞儿。加之她语出轻狂,似喝令仆人般指使众人,更没有哪个愿替她费事。是以她这一嗓子喊出,竟没有一个人应她!   “喂,你们,都去给我追人啊,他抢了我的东西!”流莲竖眉怒目,指着离她最近的一个中年男子叉腰吼道。   那中年男子竟是个脾气不好的,见状冷哼一声:“大小姐,瞧您这一身行头,还缺那几个银钱?”   “你这是什么话?他抢了我东西,难道我不该要回来吗?”   “嗤,这就更可笑了。他抢了你的东西,关我们什么事?”中年男子嗤笑一声,理也不理她,与她擦肩而过。      流莲被他一噎,登时说不出话来。转头一看,见不少路人都用不善的眼神扫视她,不由面上烧起大火,跺了跺脚,扭头扎回客栈。谁也没有注意,就在她转头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喜色。      “啧,今天收获颇丰呀颇丰!”那乞儿凭白得了便宜,心中大喜,揣着钱袋一路左窜又晃,不多时已绕过大半个州城。   就在他自觉安全,从胸口掏出锦袋,想数一数其中有多少银钱时,忽然眼前一黑!他身子一僵,缓缓抬起头,这一看,双眼大睁,扭头就跑!然而不待他跑出半步,忽觉颈上一痛,下一刻便失去意识,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啪嗒!”在他倒地后,他手中的钱袋亦掉落在地上。   这时,有一只缠满黑布的手将那钱袋捡了起来。那手极利落地打开钱袋,上下一颠倒,其中银钱顿时倾倒而出,掉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声响。   随后,那黑手将锦袋翻了过来。只见锦袋内囊乃是由羊皮纸所制,上面飘飘洒洒画着些奇怪的符号。    作者有话要说:晕死,居然20:00了!!! 捂脸,阿轻其实想双更来着,阿轻真的真的想双更来着!!可是卡在舒舒跟流莲厨房对峙时,写了删、删了写,卡了整整一下午……T T 55 55、第 55 章 山匪 ...   “哟,文镖头,嫁女儿嫁得这么开心?瞧这俩小眼睛,啧啧,都笑得睁不开了!”   父亲哈哈笑了起来,浑厚地嗓音震得空气中一阵乱颤:“哈哈,老夫这个女儿从小不叫人省心,这下有人接手过去,老夫岂能不开怀?”      耳畔响起热烈欢闹的恭贺声、取笑声、嬉闹声,文舒一时有些迷茫,不知身在何处。   她环首顾视,发现无论看向哪里,眼前都是一片红彤彤。垂头往下看,自己身上一袭大红衣袍,就连脚上都套着一双大红绣鞋。   哦,是了,她要成亲了。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的婚宴,她要跟白随意成亲了。      “一拜天地!”   终于,她嫁给他了么?摆脱了粘人的流莲,嫁给他了么?文舒想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对:为什么她一点也想不起来,流莲是如何放手的?      “二拜高堂!”   她刚刚跪下去,忽然耳边响起一声:“这新郎官儿没有父母,倒省了新娘子一跪。”   咦,没有父母?她当即有些怔,白随意没有父母?怎么会?她正疑惑间,忽然场景一转,她双手交握,垂首坐在新房喜床上,正静静等待新郎官掀她盖头。      下一刻,她眼前一亮,那遮眼的红盖头已被挑飞。她缓缓抬头,待得看清身前人,蓦地一惊:那一身红衣的新郎官面目俊朗,眼若繁星,身材健硕,哪里是白随意?分明是陆仲轩!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嫁给了陆仲轩?她不信邪地摇摇头,狠狠闭上眼睛又睁开。再看时,那人依然站在那里,只是相貌变成了白随意的相貌。她嘘了口气,暗道好险,怎么就把他看成了陆仲轩呢?      蓦然间,场景又是一转。周围鸟语花香,气息怡人,她与他走在山林小道间。在他们中间,走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相貌与他一模一样,恰是她跟他生的儿子,宝儿。   三人正走着,忽地前方出现一个淡蓝色身影。那淡蓝色身影飞一般扑到白随意怀里,娇若莺啼:“阿离哥哥,阿离哥哥!”      宝儿不解,问她道:“娘亲,这个跟小姨一样蓝眼睛黄头发的女人是谁?她为什么唤阿爹叫做‘阿离哥哥’?”   她心头一颤,微微有点怔。不待开口,忽见流莲转过头来,狰狞着一张笑脸,瞥了她一眼,对宝儿笑道:“怎么,你娘亲没有告诉你,你爹爹不姓白,也不叫白随意么?”   宝儿皱紧眉头,大大的眼睛里泛着怒气,扭头问她道:“娘亲,她在说什么?”   她恍惚间不知如何作答,却听流莲哈哈大笑道:“宝儿呀宝儿,你爹爹不叫白随意,他叫——”      “嚯!”文舒蓦地睁开眼睛,额头一阵凉意。身上一抹,全是汗水。   她做梦了么?梦境恍惚又真实,猛然醒来,一时脑袋不甚清楚。文舒深呼吸几口气,瞪大眼睛呆愣好久,才完全从梦境中脱离出来。   原来,流莲白天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到底是搁在心底了么?   原来,她并不像表面那么……原来她很自私,很敏感,很小心眼儿。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早已悄悄将疑惑埋在心底。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刚才的那场梦境,将她心中的忧虑完完全全暴露出来。   文舒微微侧首,想看清枕畔人的睡容。然而为黑夜所阻,哪里都是一片漆黑。于是她屏住呼吸,竖耳凝听他的呼吸声。他的呼吸声均匀绵长,恰是酣然好梦。   忽然,他翻了个身,面朝她侧身躺着。因着这一翻身,他鼻尖呼出的热气次次喷在她肩窝,烫得她脖颈止不住地战栗,一时竟麻了半个身子。      随意啊,随意,你叫什么名字呢?如果你真的是白随意,并且只是白随意,该有多好!      *      “驾——”   “驾——”   风声呼啸,马蹄阵阵,鞭子甩在空中,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伴着女儿清脆的呵斥声,两旁清脆的绿意飞速后退,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太阳从东方爬到天空正中,由一片彤红灿艳化作一团炙热白光,挂在高空,灼灼烤着大地。   已是午时。   “阿离哥哥,咱们歇会儿吧?莲儿好渴!”   侧后方响起一声娇弱无力的喘息声,文舒抬头看看太阳,沉吟一声,道:“好,我们歇会儿再走。”      三人下得马来,找了处荫庇处坐下,这才发现俱都已渴得嗓子冒烟。   流莲解下腰间水囊蹭到白随意身边,示好地抱住他的胳膊,将手中水袋递到他唇边,软软道:“阿离哥哥,给,喝点水。”   白随意一偏头,抬手在腰间一拽,举着手中水囊道:“我有。”说罢拧下木塞,仰头灌起水来。   流莲见状,委屈得不行,小嘴撅得老高。奈何白随意看不见,叫她想撒娇发嗔都没地方,不由转过头,朝文舒狠狠瞪了一眼。      文舒接收到她的目光,淡淡撇过脸,静静地仰头灌水,看向远方。她知道,流莲讨厌她。讨厌她一路上发号施令,讨厌她常常代白随意回她的话,更讨厌白随意从来都不反驳她。   当然,追根究底,还是两人的情敌身份。   罢了,随她讨厌去吧,反正她也没指望能跟她化干戈。文舒收好水囊,从马背上拿下包裹,取出干粮分递给白随意和流莲,自己坐在一旁默默啃起来。      白随意似察觉到她的不寻常,啃了两口干粮,问她道:“有心事?”   “她能有什么心事!”流莲小声嘟囔道,心中很是不爽,为什么她跟他说话他都不答,而那个丑八怪不理他,他反而赶上去跟她说话?   文舒抿了抿唇,摇头道:“没有。”      三人吃饱喝足,便靠着树干眯眼歇息。   随着时间流逝,阳光渐渐不那么灼烈,文舒最先睁开眼睛,站起身道:“都起来吧,要赶路了!”   紧接着起身的是白随意,他拍了拍身边的流莲,唤她道:“莲儿?起来罢!”   流莲依旧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好一会儿,才咕哝道:“不起不起,累死了!就为了给她治个脸,天天赶路!等到了地方,我也该被颠簸死了!”      白随意脸一沉:“你不起?那便待着罢,我们走了!”   话音未落,胳膊上便吊了个小人儿,只见流莲嗖地窜起身,仰着脸嘻嘻笑道:“阿离哥哥我说笑呢,你别生我气!”   白随意冷哼一声,胸中气闷丝毫不减。这一路上,他没少听见别人对文舒的相貌评头论足,但是他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流莲口中说出!   流莲撅起小嘴,讨饶地晃着他胳膊,央道:“阿离哥哥,人家真是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好吗?”看着他冷冷的面孔,她是真的怕了!他鲜少生气,但是每一次生气,都极难哄平!   她心中突突直跳,瞥了一旁似笑非笑的文舒一眼,心中一惊:幸好她清醒得早,要不然,岂不是赶着阿离哥哥去那死女人身边?      白随意轻柔然而坚定地甩开流莲,走到马儿身边,正待翻身上马,忽被文舒伸手按住:“随意,你去跟流莲共乘一骑吧!”   “做什么?我眼睛不好,她带不了我!”   这家伙,真不知道倔个什么劲儿!文舒望着他面上覆着的、死活不肯揭下来的宽锦,摇头笑道:“你眼睛不好?嗯?”   白随意才不怕她当场揭穿他,哼唧两声,凑她耳边悄声道:“你乖乖的,不然晚上饶不了你!”      流莲看着两人亲密的模样,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跺了跺脚,翻身上马:“驾——”   文舒嘴角抽了抽,也撵着白随意爬上马背。然而不待跑出十米,忽见前方窜出一队手执大刀的汉子,其中一人挥刀一指,口中喝道:“呔!留下钱财,放你们过行!”      流莲本来策马而奔,被他一吓,差点被颠下马背,登时怒道:“哪里来的小毛贼,还不赶紧给姑奶奶让路?”   挥刀汉子见状咧开了嘴,呲牙道:“哟,小妞儿长得不错,你也留下来吧!”   流莲涨红了脸,张口便要骂。然而转念一想,白随意就在她身后。心下一思量,不愿在他面前出丑,便冷哼一声,策马奔回:“阿离哥哥,你看他——”      她这番一唤,小女儿姿态毕露,惹得对面的大汉哄然笑起来。   文舒眯起眼睛,看着握在大汉手中那白晃晃的大刀,心下微凛:这是哪里来的山匪?好精良的装备,居然人人有刀!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大汉身材最为高大健硕,其中一人指着流莲对另一个笑道:“大哥,我看这小妞儿不错,要不咱把她请进寨子住上几天?”   被唤作“大哥”的那人面容冷沉,额角斜斜一道尾指宽的疤,略略笑了笑:“二弟喜欢,请了便是!”      两人似看到手的货物一般,将三人上下来回扫视,眼神大胆而放肆。   文舒心中不悦,掂了掂手中宝剑,轻笑一声,道:“钱财可以留下一些,但是我等三人是一块而来,自当一道而走!”   言外之意,便是问过她手中的剑再说!   她话音刚落,对面响起一声轻浮而又嘶哑的声音:“哼,不自量力!”      文舒摩挲着剑柄,正待回话,忽闻流莲嗤道:“就凭你?以我家姐姐的武功,一招便能收了你!”   此话一出,就连白随意都心生不悦。只听对面再度轰然而笑:“哟,这小娘子还是个侠女不成?”   冷面刀疤男亦轻笑出声,微一摆手:“阿岭,去会会她!”顿了顿,又补一句:“记得,一定撑过两招!”   “哈哈哈!”众人再度拍着肚皮,仰面肆然而笑。      文舒沉着脸,见对面缓缓走出一个黑衣裹身、精瘦高挑的男子,手中火莲剑“噌”地一声出鞘!   那男子也不客气,眼角挑着一抹不屑的笑,忽地暴喝一声,挥刀便砍!文舒早已跳下马,脚尖连点,并不与他正碰。待躲过他这一砍,反手一剑刺他后肩!   黑衣男子腰间一扭,竟扭成一个不可置信的角度,大刀再转,劈向她左臂!文舒眉梢一挑,讶异于他的灵活,却并不惊慌,剑尖一抵,再度飘飞后退。      两人交手渐久,文舒愈发诧异:这山匪群中随便出来一人,武功便这般精良?如此,实不应该!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头?   刀剑相加,半刻的分神都不应该!文舒只晃神一瞬,左臂立时中招,被他划了一刀!    作者有话要说:嗷——今天状态好好,开始补更!!!!!!! PS:亲们,阿轻一个月有300积分可以送,这个月才只送了不到20点,实在是……叹气,上个月末一晚上送200分的畅快,什么时候才能再现啊啊啊! (话说,下章,有……某人出现哟~) 56 56、第 56 章 抵命 ...   这帮山匪到底是什么人,装备精良,身手上等?文舒只稍稍分了下神,左臂登时中招,被交手的黑衣汉子划了一刀!   黑衣汉子喉中逸出一声冷笑,大刀一挥,直直朝她胸口捅去!      “阿岭,回来!”就在一刹那,对面的冷面刀疤男出口喝道。   星辉律法极严,尤其人命案子,一经发现必当一命抵一命!就连皇子、皇女都不敢轻易要人性命,更何况他们?被唤作阿岭的汉子晓得这一点,转念一想,上头并未说一定要取她性命,便冷笑一声收了大刀,退后两步。   他退到半途中,忽地转过头来,朝文舒轻蔑地一挑眉。那眼神,完全是打心底瞧不起她!      文舒接收到他的轻蔑目光,面无表情地下巴微抬,不怒不气、不焦不躁地反视回去。直到他转头缓缓走入对面人群中,这才捂着伤臂退回白随意身边。   白随意一向嗅觉灵敏,在她还没靠近时便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当即脸色一沉,“唰”地扯下目上宽锦,待看到自她指尖呼噜冒出的血水,登时大怒:“你受伤了?!”      可恶!该死!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他的人!白随意两腮肌肉被他咬得突突直跳,一双黑漆漆的瞳仁盛满怒火,扭头便朝对面看去!   只见对面似散似集地立着三十多个粗汉,个个手执大刀,那大刀映了烈阳下,闪着刺眼的光芒。打头的两位大汉身材最为壮硕,一人冷面,额角斜斜横着条尾指粗的疤痕;一人肤色黝黑,却长着一双极不相称的阴柔细眼。两人立在匪群最前方,大大咧咧立着,一时气势无匹!      这……白随意双瞳蓦地大睁,这哪里是盗匪,分明是……他心中太过吃惊,就连灼灼逼人的怒气都消退了两分,回头对上文舒沉静的眼眸,才知她为何被人所伤:这群人,有来头!   他眼中难掩吃惊之色,然而只望了一眼,下一刻便藏了心思,在文舒下摆撕下一片裙角,动手给她包扎伤口。      “阿离哥哥?”流莲仍旧沉浸在他一把扯下宽锦,随手一抛,露出原本面貌的那一瞬间。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的俊颜,好久没有看到他充满深情的眼睛了!   “阿离哥哥!”她一时激奋,半是蹦半是跳地蹭到他身边,仰起脑瓜迷恋地看着他。      白随意心疼文舒手臂上的伤口,并未扭头看她,只点点头道:“嗯,莲儿莫怕。”      他以为她在害怕对面来历不明的盗匪!流莲眼珠一转,是了,她还是个小姑娘,害怕这样的阵势很正常!这样一想,当即颤了嗓音,将额头触在他手臂上来回磨蹭:“阿离哥哥,他们,他们有那么多人!”      这时,对面忽地响起一声轻咦,只听黑面细眼的男子道:“大哥,我看这兔儿爷相貌也不错?”   自从白随意扯下宽锦,露出原原本本的俊逸面容,他便被吸引了目光。此时正心神荡漾,摸着下巴眯眼笑道:“瞧这身板儿,啧啧,肯定比那蓝眼睛的小妞儿还销魂!”      白随意正给文舒包扎伤口,闻言双手一颤,不由下手一重,生生勒得文舒皱了眉:“扑哧!”   手臂上的疼痛,完全阻挡不了她心中的开怀:原来长得丑还有这般好处,碰到盗匪时丝毫不用担心失去贞洁!   她跟白随意混久了,难免染上他的一些习性,譬如幸灾乐祸。她瞧瞧白随意,又打量打量流莲,嘴角越勾越翘:瞧这俩细皮嫩肉的孩子,啧,男的有娈童的潜力,女的有暖床丫头的潜质!   啊唷,长得丑了就是好!她摸着脸上的伤疤,头一回因此高兴得不能自已。      “你还笑!”流莲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却因为她的阿离哥哥被人侮辱而胸怀闷气,一张小脸气得涨红,冲着对面嚷道:“你这——”   “住口!”对方显然来者不善,白随意怕她再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张口喝断她道:“莲儿,退下!”      对方有三十多人,并且人人是好手。而己方……若算上黑鸦他们,打是打得过,跑也跑得了,但是……白随意思忖半晌,心道借机被他们抓了也好,他倒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前来劫他的道儿!   “可是,阿离哥哥,他——”   白随意心中不耐,微拧双眉,冷冷地盯她一眼。      对面,带头的两个壮硕汉子抱胸的抱胸,摸下巴的摸下巴,眯起眼睛暗自打起主意。   “大哥,我看这小妞儿和那兔儿爷都挺俊的!怎样,都收了吧?”   冷面刀疤男微微挑眉:“你随意,那个一脸疤的女人归我。”   黑面细眼男惊得扶住下巴:“大,大哥?你,你果然不愧是我大哥,连品味都那么独特!”   冷面刀疤男回味着刚才文舒与阿岭的交手过程,伸指抚上额角那道尾指宽的疤痕,勾唇淡笑不语。      两人嗓门忒大,似是故意一般,文舒与他们相隔数十米远,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这下,恐怕难以善了!文舒与白随意相视一眼,并肩而立,朝对方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冷面刀疤男一挑眉:“我们是……你们未来的主人!”说罢,抬手一挥,对后面兄弟道:“去,把他们全都捆了!”      “要当老子的主人,也看你有没有这个命!”白随意冷哼一声,右肩一抖,右手五指间已夹住数片暗黑无光的薄刃,正是当初削断陆仲轩长剑之物!   文舒略略垂首,见那五片薄刃甚是古怪,灼烈的阳光竟不能让它弹出半丝光泽,眼中闪过一丝安慰:凭他这样物事,自保无忧。   但是……她偏首看向流莲,几不可见地叹息一声:她可怎么办?这丫头不会武功,万一被敌人逮了施以威胁,岂不坏事?      “随意,我们三人挤在一处,切莫散了!”挤在一处虽然多有掣肘,总比被他们逐个击破好。   白随意接收到她的眼神,明白她的担忧,转头对流莲道:“莲儿,别怕,过来我身边!”      一众大汉不多时便纷杳而至,有手执大刀的,有手中挥舞粗长草绳的,俱都肆然而笑,似是笃定他们不敌!   文舒左右一望,只见此地地势一面靠着山林,一面山沟,前方冲来敌人,唯有后面可退些路子。但是对方人数众多,退也无用!      既退不得,不妨奋力一战!文舒深吸一口气,忽地想起上次遇见这等阵势时。那时她为了救陆仲轩,以己之躯生生为他挡了一剑。她胸口被刺了个透穿,虽然活了下来,但却毁了容貌。   对面大汉呲牙嚯嚯冲上来,尤其那冷面刀疤男,居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文舒被他盯得发毛,赶紧甩甩头,摇去脑中那些不堪的记忆。      “喂,小妞儿,束手就擒罢!大爷怜香惜玉,不愿伤了你这一身细皮嫩肉!”黑面细眼男冲着流莲眨眨眼睛,嬉笑道。   “呸!有本事你就打过我阿离哥哥,打过我文舒姐姐!”流莲白眼一翻,啐他一口。   “那好吧,你且稍等,看我怎么砍了你阿离哥哥,削了你文舒姐姐!”黑面细眼男在掌心吐了口唾沫,两掌互搓数下,阴阴一笑,竖起大刀朝白随意砍去!      白随意漠无表情,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右手一抬,正正对上他那刀刃!只见他手腕翻转,黑影闪烁,不过几个来回,黑面细眼大汉手中的大刀已秃至刀把!   大汉一惊,霍然退开两步,从一旁小弟手中夺过一把剑,扯着嗓子吼道:“小心这兔儿爷手中的兵器!”他展展胳膊,嘿哈半晌,再度冲上前,口中仍喊着:“兄弟们,把那漂亮小妞儿抢了先!”      “啊——”流莲只觉后腰被人一撸,垂头一看,腰间搭了一条乌黑粗壮的手臂,登时吓得大叫起来。这一害怕,不由手下一软,捉住白随意衣角的手一松,被那手臂远远撸了去!   “阿离哥哥,救我!”流莲口鼻间充斥着男人的汗臭味儿,后背贴着铁板一样坚硬的灼热胸膛,顿时大呕,“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莲儿?!”白随意听到她的哭声,心下一怒,三两下解决身前的大汉,纵身一跃,飞至流莲身边:“混账,放开她!”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流莲、白随意便从她身边脱离开去。文舒只觉身旁一空,旋即被更多的人围住,不由暗中紧紧握住火莲剑,谨慎地盯着他每一个动作。   只见冷面刀疤男略一挑眉,却并不动手,而缓缓抬起手中兵器,上下左右地晃着:“姑娘,瞧这兵器眼熟否?”      文舒不明所以,快速在那兵器上扫了一眼。这一扫,蓦地心中一顿,竟觉得甚是眼熟!   这?她胸中涌起一股奇怪地感觉,不由多瞄了几眼。熟料越瞧越诧异,只见那兵器似剑非剑,似刀非刀,虽有双刃,却浑然弯弯似刀,说不出的眼熟!   这,这是……      冷面刀疤男轻声一笑,眉眼一展,哑着嗓子道:“文大小姐,胸口那道伤疤,可好利索了?”      文大小姐,胸口那道疤,可好利索了?文舒只觉脑中轰然炸响,猛然想起为何觉得眼熟,张口喝道:“是你!”   眼熟?怎会不眼熟!那是差点要了她性命的东西,深深刻印在她心底,至死也不能忘!   ——这人,便是上次劫她忠信镖局的镖物,一剑捅入她胸口,差点害死她的人!      “文大小姐好记性!”冷面刀疤男不再冷面,竟笑得很温润的样子。然而他面上笑着,手上动作却完全不符,手腕一转,将那兵器一竖,直直往她胸前捅去——那位置,恰恰是她上次受伤的地方!      文舒脑中轰然炸开,胸中气愤难当,抬起火莲剑便往他肩颈削去!这架势,竟是一命抵一命的打法!   不远处白随意听到她的暴喝,心中一惊,连忙扭头看来。这一看,正瞧见那剑尖抵住她胸口,只一瞬间便能要她性命!   “舒儿——”两人相距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恰恰来不及赶救!他如被天雷轰顶,睚眦俱裂,只恨不得以身做挡!      一人执剑,削其肩颈;一人执刀,捅其心窝。一时间,众人俱滞!      “谁敢伤我师妹!”就在这时,仿若平地炸雷,空中骤然响起一声暴喝!    作者有话要说:嗷——师兄出场啦,撒花花~~ 话说,那人真是可恶,居然想在舒舒胸口再捅一剑,嗷嗷——恨!!! PS:今早起来打开网页,看见被夸了……羞射…… (羞射背后,是暴风雨般的狂吼:让夸奖来得更猛烈些吧!!!) 57 57、第 57 章 亲人 ...   明媚午后,山风忽起,团团包裹住以命相拼的两人。   两人相距两臂之宽,一人执剑,胸口闪着刀尖寒芒;一人执刀,颈侧剑锋刺眼,竟是一命抵一命的打法!一时间,众人俱滞!      “谁敢伤我师妹!”就在这时,仿若平地炸雷,空中骤然响起一声暴喝!   就在冷面刀疤男嘴角勾出一抹淡笑,侧颈欲躲时,忽然耳边响起一声炸雷,震得他胸臆发闷,手下动作不由一顿!      文舒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震,心头蓦地涌出大团大团的委屈!这委屈一涌而出,冲得她胸口挤闷,眼泪唰地流下来,张口无声道:“师兄,师兄……”   下一刻,只见一道劲风攸忽而至,一个麻衣大汉骤然窜入,手中长剑一挥,轻松挑开冷面刀疤男的长剑。他一手揽住文舒的腰,脚下一动,瞬间将她带离险境!      冷面刀疤男眼见到手的鸭子飞了,心下动怒,瞳孔一缩,眯眼朝那麻衣大汉看去。这一看,登时心中一凛:只见那麻衣大汉高大健硕,眉若剑锋,目似潭石,五官刚毅,每一个呼吸间都似蕴含着无边的力量,似乎随时随地都能爆发!   这是个高手,而且是个不在自己之下的高手!冷面刀疤男心下一突,隐有预感,这次行动恐怕要失手!      “嗷——”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声!   那是,白随意的方向??文舒心中一突,连忙闻声看去。这一看,蓦地心中一喜: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女,风骨秀丽,眼角微挑,鼻尖略翘,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闪呀闪,伫立在阳光下,明艳照人!      “阿槿?”这个蓝眸金发的明艳少女,一身月白衣衫,下巴习惯性地微微昂起,手执长剑,剑尖仍在滴血。她脚下蜷缩着一个黑衣裹身的汉子,赫然就是刚才与她对战,并且伤她一臂的阿岭!文舒讶异极了,扯着田伯棠的袖口道:“师兄?师兄,你跟阿槿,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将她抱离危难的麻衣大汉恰是她的大师兄,田伯棠。而那明艳少女,便是她的血脉骨亲妹妹,文槿!田伯棠揉揉她的脑袋,抿着双唇,朝对面低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何故行凶?!”      文舒对上冷面刀疤男那冷冷的眼睛,胸臆中再次涌出难以压制的气愤,嗓子一下子哽起来:“师兄,他,他就是上次夺镖,害我差点丢了性命的人!”   “是他?!”田伯棠眼睛一眯,轻轻放开文舒,朝身后一挥手:“这人夺了咱们的镖,伤了咱们的人,害得文舒师妹差点殒命,大家上!”      他话音刚落,已先一步飞身跃起,口中呼啸一声朝冷面刀疤男袭去!   文舒朝后一转身,当即怔愣得不能言语:身后聚集了二十几个身穿褐衣的青年男子,胸口因着“忠信镖”三个字,竟是他们忠信镖局的人!   “大家上!”最前方的一人正是她四师兄阿文,阿文与她对视一眼,朝她点点头,旋即带着身后众位师兄弟一齐加入战场!      这,这……她娘家来人了?文舒看着交战一团的两方,一时又惊又喜,又酸又涩——这就是她执意要躲避的家人!他们在她性命垂危之际,及时出现,救她性命,不顾己身为她报仇!      “姐姐!”隔着朦胧水光,文舒瞧见文槿灿烂笑着朝她招手,“姐姐,姐姐!”   文舒眨眨眼睛,待水汽消去一些,便抬脚迈过去:“阿槿,你们怎么来了?”   文槿初见姐姐甚是高兴,欢呼一声搂住她:“我跟大师兄送镖呢,恰巧路过此地。”   “嘶——”文舒心中高兴,也反手去抱她,竟忘了手臂的伤势。这一抬一晃,只觉阵阵热流涌动,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姐姐,你受伤了?!”文槿神色一沉,“是谁伤的你?”   文舒垂下眼睑,瞅瞅已经蜷缩在地上的阿岭,轻笑一声:“呶,已经被你收拾过了。”   “是他?”文槿冷哼一声,手腕微动,只见一道银色剑光升起闪落,地上的阿岭再次哀嚎起来,“一码归一码,刚才的算刚才的,现在的算现在的!”      她话音刚落,只见阿岭手腕、脚腕蓦地激迸出鲜血,再次哀嚎一声,浑身抽搐两下,便动也不动了!   “阿槿,你,你把他手筋脚筋都挑了?”文舒瞧着妹妹滴血的剑尖,瞪着眼睛讶道。   “贱手贱脚的东西,胆敢伤你,我岂能便宜了他?”文槿毫不在意地擦擦剑尖,扯着她往路旁退了退,“阿姐你也真是的,这人就一点破烂武功,三脚猫的功夫,你怎被他伤了?”      文槿恨铁不成钢地嗔她一眼,随手将宝剑插在地上,一面从怀中掏出两只小瓷瓶,拽过她的手臂道:“这谁给你包扎的,真是的,肯定没上药吧?”   文舒被她强硬拽着解开布条上药,心中涌过阵阵热流,心道半年不见,阿槿成熟了许多!      “你这人好没良心,我阿离哥哥肯给她包扎就不错了!”流莲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半头的少女,没来由地心中排斥。见她口中诋毁白随意,更是不爽,借机刺她道。   文槿一斜眼,瞥见一身浅蓝衣衫的流莲,眉头一拧:“真讨厌,居然跟我穿一个色儿的衣服!”   这姑娘,眉不正眼不平,看着就碍眼!文槿不喜她,自地上拔起宝剑,手腕一抖,掘起一篷泥土朝她撒去!      “你——”白随意现在不远处与人打得热火朝天,哪有功夫照顾此处?身边无人替她抵挡,流莲一个没躲开,从头到脚盖了一篷混着草屑的泥土!   她看着身上变得灰蓬蓬的衣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终是奈何文槿不得,恨恨道:“等我阿离哥哥来了——”      “阿离哥哥?嗤,他是你爹啊?”文槿这下看也不看她,只抱着文舒的手臂蹭起来,与她闲话道,“阿姐你好没良心,一走半年,只给家去了一封信,害得大家好担心!”   大家,都很担心她么?文舒眉梢颤了颤,不自在地笑道:“是吗?那,真是姐姐的不对了!”   文槿一向是个粗心的,并没看出她的不自在,又道:“你不知道,爹跟娘日日夜夜担心你,一个劲儿地念叨,念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本来只有娘在念叨,还好些。可是最近爹也跟着念起来了,我实在受不了,就跟着大师兄出来走镖,正好路上也探探你的消息!”      文舒心中感动,为她掖了掖耳边碎发,轻声道:“刚才,可多亏了大师兄!”   “嗤,大师兄的眼神哪有那么好?”文槿一撇嘴,下巴微微昂起:“是我先看见你被人围住,告诉他,他才出声高喝的!”   “好好,多谢阿槿,是阿槿救了姐姐一命!”   文槿这才稍稍垂下下巴,又蹭她道:“阿姐,你还是这么笨,这么没脾气!不,是越来越笨、越来越没脾气!”      这就是骨血亲,口中说些埋怨的话,心底却是最在乎、最关切你。   文舒心中有些酸涩,回头想想,似乎是她不对。是她格格不入,是她心生芥蒂,是她因为自卑而封闭了内心。镖局那么忙,她却一心小女儿心事,埋怨爹娘对她不上心。   其实阿槿又何尝比她多得了关爱?她五岁被送出门学艺,十年后才回来,不知比她多吃了多少苦头!      三人在路边观望了约莫大半个时辰,这才听田伯棠浑厚的声音响起:“小舒,阿槿,你们过来!”   两人见战场打扫干净,这才携手走了过去:“师兄?”   田伯棠脚下跪坐着一个满脸泥土与血迹的汉子,文舒搭眼一瞧,正是那冷面刀疤男!他似乎并未受很重的伤,竟有余力瞪着一双精光闪耀的眼睛,见她一来,龇牙笑道:“文大小姐这样看着在下,可是对在下心生情动,嗯?”      文舒胸臆间一阵翻腾,气得浑身哆嗦,右手握着火莲剑剑柄,竟抖得拔不出来!   田伯棠见状,脸色一沉,略一弯腰,右手在他下颌处抚了一把。只听“喀嚓”一声,冷面刀疤男的下巴便被卸了下来!   “小舒,莫气!”田伯棠揽过抖得脸色泛白的文舒,心疼得不行,“大师兄把他绑了,他曾经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对他!”      文舒听着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心中的气愤全都化成了委屈,眼泪滴滴答答不住地往下淌。透过朦胧的视线,只见被卸了下巴的冷面刀疤男极其丑陋,眼神却依旧带着冷冷的笑意,似乎死到临头的不是他!   “去死吧——”文舒咬紧牙关,紧紧握着火莲剑,抬手向他胸前刺去!      “嗬嗬,嗬嗬——”就在剑尖触在他胸前的一刹那,冷面刀疤男却粗着嗓子嗬嗬笑起来,这笑声从他一个将死之人口中发出,说不出的阴森!   文舒剑尖一抖,这一下,只刺进去一寸!      就这一寸,还刺偏了!田伯棠心中一叹,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在怀里,握住她的手向后一捅——   “噗通!”那剑尖丝毫不差地刺进冷面刀疤男的心口,随着田伯棠回手收剑,登时鲜血直冒,重重向后倒去!      “这人,死了便宜他!”文槿紧紧蹙着秀眉,看着姐姐那张布满疤痕的脸,心中不甘,挥起剑尖朝只剩一口气的冷漠刀疤男面上刺去!   “啧,这样就妥了!”文槿看着他脸上自己的杰作,将剑柄重重往下一按,再度捅在他胸口:“带着这张脸投胎去吧,看下辈子有哪个女人敢嫁给你!”      这一个身材健硕的大师兄,一个根骨奇秀的小师妹,个个杀起人来不眨眼!白随意心中一阵冒寒气:这一家子,真是变态!   他原本立在冷面刀疤男身后,踏在他的腿弯不让他起身,想给文舒报仇时尽一份力。哪想这师兄妹两个一个比一个动作快,来来回回,竟没有他插手插脚的地儿!      “小舒,莫要哭了。”自那男人一死,文舒的泪水便止也止不住,呜呜哭个不停。田伯棠揽着她的肩头,大手摩挲着她的发心:“乖,莫要哭了,这么多师兄弟看着呢,不怕丢人啊?”      “不怕!”文舒哭了半晌,才低低回声道。这都是她的家人,都是她的亲人,她才不怕丢人!      “哈哈哈!”见她如此,一旁的阿文几个都朗声笑了起来。幸好,幸好他们及时赶到,不然这小师妹可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几人笑了几声,便渐渐停了下来:“小师妹,那白阁主呢?怎的你遇着危险,他却不见人影儿?”    作者有话要说:嗷——521个收藏,嗷——是谁这么爱我,嗷——我想知道,谁是最后一个收藏我的,嗷—— PS:昨天送积分送得真开心,啊啊啊——大家满足我这个很变态、很二的愿望吧,多多留言吧,让我赶紧把积分全都送出去吧,嗷—— 58 58、第 58 章 初探 ...   “小师妹,那白阁主呢?你身处险境,为何他不见人影儿?”阿文几个左右环视两周,渐渐收了笑容,眸子一凛,肃容问道。   “对啊!姐姐,他人呢?”文槿亦想起来,她出门时是跟一个自称落月阁阁主的人一起的!拧了眉头,咬牙道:“那死瞎子提亲的时候说尽好话,怎到了关键时候却连人影儿都见不着?真是可恨!”   田伯棠听得眸色渐冷,凝着一双潭石般的黑眸望过来,等着文舒的解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飞快,竟让人无从插话。文舒心中好笑又感动,与白随意对视一眼,指着他道:“师兄,阿槿,白阁主不就在那儿吗?”      “是他?”田伯棠一挑眉。   “就是这个小白脸?”文槿不信地瞠目。   “嘶——”阿文几个面面相觑,满脸不可置信:“小师妹,你可别糊弄大家伙儿!那白阁主是个瞎子,师兄弟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说什么呢?”流莲最听不得别人诋毁她的阿离哥哥,自白随意身边跨出一步,挺身而出道:“我阿离哥哥眼睛好着呢,你们瞎说什么?”   白随意没等她说完,便捂着她的嘴巴把她塞到身后,拱手抱拳,对田伯棠等人欠身道:“在下正是白某,之前眼睛有伤,不得不蒙上宽锦。所幸前些日子已经复原,惹得大家误会,实在抱歉!”      田伯棠点点头,嗯了一声,拱手还礼道:“恭喜白阁主双目复明。”   “多谢!”白随意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见田伯棠周身围了二十余名镖师,身手似乎都不错的样子,再度欠身道:“今日之事,多谢各位出手相助!”      “哼!”文槿扫了他身后的流莲一眼,捅捅文舒,嫌恶地道:“姐姐,他身边那小丫头是谁?都成亲的人了,怎还跟别人暧暧昧昧,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才是小丫头!”流莲从来没被人这般言语相讥,一时气愤不过,不顾白随意的阻拦,张口驳道:“我阿离哥哥才没跟她成亲,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一面说着,一面紧紧握住白随意的手掌,似乎在宣扬她的占有权。      “喔,我知道你是谁了!”文槿一手抚着下巴,挑眉斜眼看她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小白脸的亲闺女,没错吧?”   “阿槿,胡说什么!”田伯棠在她后脑拍了一下,低低喝道,“白阁主多大年纪,她多大年纪,怎么可能是父女?!”   “耶?不是吗?”文槿略一弯腰,闪过他的大手,凑到文舒颈旁蹭道:“我见她动不动就躲到白阁主身后,撅着嘴巴委委屈屈的样子,以为那是她亲爹呢!原来不是啊?”      “……”这孩子!文舒无奈地在她脸上掐一把,眼看着白随意要恼,连忙对田伯棠道:“师兄,这些人怎么办?”   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只见三十余数土匪三三两两地捆做一处,个个挂彩,哼哼唧唧软弱无力。除了冷面刀疤男与阿岭已断气,不可言语,其余人皆瞪着一双双黑漆的眼睛望向田伯棠。      这么多人,如果全部喀嚓掉……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   但若交给官府……三十余人,一路押送也不易。   田伯棠拧着双眉,将他们扫视几个来回,一下子陷入两难当中。      就在他难以决策时,忽听白随意开口道:“这些人,全都废了!”   “嘶——”场中响起阵阵抽气声,不知是由山匪们发出,还是由镖局的弟兄们口中逸出。      “废了?”田伯棠不解地望向他。   只见白随意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断了他们的手筋,让他们无法再害人!”顿了顿,又补一句:“如若出了麻烦,由我来担!”   田伯棠沉吟片刻,同意他的提议:“好,就按白阁主说的办!”      一瞬间,众山匪的命运已定。   白随意扫视一圈,见无人动手,扯扯嘴角,脚尖微动,自地上踢起一把亮闪闪的大砍刀握在手中,掂了掂,朝众人走去。      “等等我!”文槿见他出剑如飞,眨眼间已废了两人,眉梢一挑,也来了兴致。   只见她手中长剑忽起忽落,但听场中惨呼声不绝于耳,一片又一片的血花飞溅而起,随之带来的冷意彻骨,竟将炎炎夏风都冻得僵在空中!      “这个丫头,够狠!”哀嚎声中,血光飞溅。不过须臾之间,两人已将所有人的手筋挑断,让他们日后只拿得动馒头,再提不起刀剑!白随意瞅着挑眉向她示威的文槿,心中忍不住赞叹道:好个狠辣的丫头,日后必成气候!      与此同时,流莲眼中亦映出文槿神采飞扬的脸庞。只不过与白随意不同,她脑海中闪过的不是赞叹,而是惧意——她想起来刚才,文槿先是将冷面刀疤男的脸划花,继而毫不留情地在他胸口补上一剑!   若不是那刀疤男做了替罪羊,怕被毁容的便是她吧?流莲想到这里,背脊上渐渐渗出一层冷汗。      “搞定!”文槿收剑回鞘,几个跨步之间便走到文舒身侧,笑吟吟地立在她身边,邀功一般蹭着她的肩颈,“大师兄,姐姐,都整好了!”   文舒略略垂眸,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行走于血光之间,浑身却不染半丝血迹,心下安慰:“阿槿的武功又上一层楼?”      文槿下巴一昂:“那可不是!”   “扑哧!”文舒好笑地揉揉她的脑袋,对田伯棠道:“师兄,接下来?”      田伯棠温和一笑:“这里血气重,咱们边走边说。”   “好。”文舒点点头,趁着他向阿文几个嘱咐的功夫,对白随意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师兄,我听阿槿说,你们是押镖路过这儿?”   “嗯。”田伯棠点点头,斜睨她一眼。这一眼,竟似笑非笑:“其实是师父和师娘见你久不来信,心中担忧,派遣我和阿槿出来找你,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啊,这样啊。”文舒脸上有点红,这个大师兄,什么都看得通透!虽然他什么都不说,可是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什么都知道了!她一副小女儿心思无处藏匿,渐渐有些羞恼:“我过得很好,嗯,你叫爹娘放心吧。”   顿了顿,捋捋额前发丝,又道:“嗯,算了,我以后多去几封信好了。”      “嘻嘻!”文槿瞧见自己阿姐微红的脸颊,眼珠一转,捂着嘴巴嘻嘻笑起来。   身后的阿文几个被她透亮清澈的嗓音感染,也跟着弯了眼睛:“哟,阿槿,又笑什么呢?”   “嘻嘻,我阿姐被大师兄一眼瞅得脸红了,嘻嘻!”阿槿似怕众人看不见一般,转了个身,将文舒一半侧脸暴露在外。   “咦,小师妹真的在脸红?哈哈哈!”文舒性子喜静,在镖局中向来少言语,几个师兄弟甚少有机会与她说话,更不必说瞧见她脸红。这一来,竟似看见稀奇物事一般,阔开嗓子朗朗笑起来。      “去!胡闹什么!”本来没有什么,可是被她一打趣,便似有什么一样。文舒嗔怒地掐了文槿一把,原本微红的脸颊瞬间爆红,一时羞恼,明净的眸子四处躲闪,转了几转,停驻在白随意身上。这一驻,蓦地有些怔——   只见白随意眨着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其中似有千言万语。      “阿离哥哥,你瞧他们,一群莽夫!”不就是脸红了嘛?跟看见稀世珍奇似的!还笑成那样,丢不丢人?流莲撇撇嘴,扯着白随意的衣袖晃来晃去,口吻中满是轻蔑。   “莲儿,别胡闹!”白随意满腹的心思都被双颊绯红的文舒吸引了去,只觉晃着他袖子的手好烦,不耐地甩了甩,随意应道。   “阿离哥哥!”流莲恼怒地跺跺脚,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悉心捧护的文舒,扁了扁嘴,眼中划过一丝烦躁:她好不容易送信出去,为了配合计策,甚至把自己抛入局中!眼看只差一点便要了那贱女人性命,可恨的是,竟叫这群莽夫坏了她的好事!      她心中聚了恨意,看向文舒的眼神便带着一股阴冷。   文舒与文槿闹得正欢,并没有觉察这丝不寻常的目光。而田伯棠是什么人?自十三岁便跟着文忠走镖,走镖十几年,经验丰富,空气中流窜的每一丝危险都逃不过他的感知。流莲的敌意如此明显,他又站在文舒身边,岂能觉察不到?      这个女子,是什么人?她一直站在白随意身边,不曾离开半步,听她说话的口气……似乎对白随意心存情意?这件事,小舒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为何看起来并不介意?   田伯棠心中警觉,看向流莲时,眼神中便带着试探与警告。      流莲正盯着文舒咬牙切齿,极尽所能地诅咒,忽觉一道如炬目光盯在身上,烫得她一个激灵,连忙醒过神来。这一回神,正正对上田伯棠冷沉的黑眸,只见其中光芒闪烁,又冷又硬,不由胸中一闷,顿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昨天看了一天电视剧……于是……捂脸……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懒成这样了……呜…… 我是羞射的PS:感谢每一位买V的亲,感谢每一位按爪的亲,阿轻一定保证文文的质量(速度……尽量维持),鞠躬,叩谢! 59 59、第 59 章 勾肩 ...   午时过后,山风渐起,林间窜走着时而微弱时而劲道的风。借着这缕不停流窜的风儿,树叶扑簌簌地欢乐唱响。   山荫小道上行着长长一行人。队伍中间走着一辆镖车,上插“忠信镖”三个大字,正是文舒一行。      “小舒,你跟白阁主这是要往哪儿去?”   “我们……”文舒偏头往白随意处瞧去,见他被流莲缠得抽不出空儿来,挠挠头,赧然答道:“他说,他说要带我去神医山庄,说,说要……”她说到这里,脸渐渐红了,不知是为自己的虚荣爱美,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田伯棠听懂了她的话,两眼一瞪,惊喜道:“真的?他真能带你去神医山庄?”   文舒红着脸点点头:“嗯,他是这么说的。”      田伯棠惊喜得不能自已,竟比文舒还喜上三分:“那可真是太好了!神医山庄一向只为皇室医诊,若非如此,师父跟师母早带你去了!”   文舒一怔:“爹跟娘,早就想带我去了?”   “是啊!”田伯棠叹了口气,“可惜我们只是普通百姓,跟皇室中人从无交集。师父愁得不行,却也无法!”   文舒微微垂首,一时默然:她到底把父亲跟母亲冤枉了多少?他们这般为她操劳,她不仅毫不知晓,竟然还想离家外出,再也不回去!她到底是有多没良心?!      “咦,这么说,那小白脸居然认识皇室中人?”文槿瞟了瞟一身白衣、行姿翩然的白随意,摸摸下巴:“啧,还真看不出来!”   山路并不狭窄,是以五人并排行走并不拥挤。田伯棠走在最外,文舒与他挨着,文槿走在中间,她右手边是流莲,最靠里走着的是白随意。   流莲与文槿挨得极近,中间只一臂的距离,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撇嘴道:“我阿离哥哥身份之尊贵,岂是你们这些平民能想到的?”      “哎哟,是啊,你们尊贵,我们是草民!”文槿一向看她不顺眼,闻此翻了个白眼儿,嗤道:“你们多尊贵啊,搞不好还是皇子皇女呢!”   “你——”   “哎哟,难道你是大皇女乐正景安,你的阿离哥哥是三皇子乐正离?”文槿打断她的话,指着两人胡扯道:“可是不对啊!两位皇女的眸色、发色与常人无异啊,你肯定不是大皇女!那,难道是哪个王爷府的小郡主?可是也不对,没听说哪个王爷府里有异族女子啊?”      “你,你——”她有这么老吗?!流莲被她一席话气得脸色发青,大皇女年约三十,膝下之子都活蹦乱跳得能打酱油了,她是什么意思?成心骂她老?!   “耶?流莲姑娘,你这么激动干嘛?难道我猜错了,你确实是哪个王爷府的‘郡主’?”星辉例律,一夫只可娶一妻,一妻只能侍一夫,皇室中人更加禁止多妻多夫。文槿眉梢一挑,张圆嘴巴,无声重复着“私生女”三个字。      “你——”流莲不是不想反驳,可是每每张口都被文槿更加噼里啪啦的话盖一通。她嗓子眼儿里堵了一团话,气得几乎要哭出来,扯着白随意的袖子晃个不停:“阿离哥哥,你看她——”   “哎哎,喂喂,咱们女人家聊天,你动不动就扯男人袖子做什么?虽然他是你亲爹,可你也不能——”文槿学着她扯白随意的样子,伸手攥住她的袖口跟着晃荡起来。她习武多年,力气更非一般女儿家可比。这一晃,竟晃得流莲左右摇摆,随时要摔倒似的。      “阿槿!”文舒见她越来越欢实,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半嗔半怒地喝住她,“流莲姑娘年纪还小,你别老欺负她!”   “什么?!她年纪小?!比你还小?!比我还小?!”文槿不可置信地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看文舒,又看看流莲,见她眼中笼了水汽,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尖,蹭着自家阿姐的肩窝转了话题:“啊,对了,被她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儿!阿姐呐,怎么不见二师兄的身影儿?”   “二师兄啊,他……”      两姐妹亲亲爱爱地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开心,剩下流莲憋了一肚子气,要泄不得泄。她盯着文槿的后背,绞着手指,心中暗恨:哼,我虽然不是皇女、郡主,但是我阿离哥哥却是正宗的皇室中人!你今日惹了我阿离哥哥,看他以后怎么收拾你!      不出她所料,白随意果然被惹怒了,正狠狠盯着文槿的脑袋,恨不得把它搓烂揉碎——那是我媳妇啊我媳妇!你干嘛抱着我媳妇的手臂,在我媳妇颈窝蹭来蹭去?   天可怜见,让这群蛮人赶紧走吧!白随意心中几乎要哭了出来,他们在一天,他就一天不能跟文舒亲热,唉,唉,唉!      “阿姐,二师兄不是跟你们一起出来的么,干嘛不跟你们一起走呢?”文槿听她说陆仲轩待在邵陵,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出城,不解问道。   “这个……”文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她为了报复陆仲轩,跟白随意一起嫁祸给他,唔,他应该会跟他们一起出城。不过也不一定,他看上了人家卢婉儿,怎么可能放着肥肉不吃?   再说,如果他放过卢婉儿,那么遭殃的怕就是阿槿了!文舒心中一凛,差点忘了陆仲轩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万万不能再回镖局!      田伯棠见文舒神色有异,拍拍她的肩膀道:“时过数月,即便他没有跟你们一起,也该回镖局了才对。”   不知为何,文舒被他一拍,竟然心中有愧,浑身一抖:“他,他没有回镖局吗?”   田伯棠摇摇头:“没有。”   “哦。”他果然没有回镖局,是跟卢婉儿成亲了吗?那个小人,卢敏之能看上他,选他做女婿?      “小舒,你有事情瞒着我们?”田伯棠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的言行了如指掌。见她神色有异,登时瞧出苗头来。   “他……”      “陆仲轩啊?他看上人家卢城主的闺女,马上要做城主女婿了。”白随意一直盯着这边,见文舒支支吾吾语出艰涩,便替她回答道:“他手段好着呢,那卢敏之的闺女被他哄得一愣一愣,这会儿亲事差不多该定下来了。”      “什么?!”文槿与田伯棠面面相觑,不可置信道:“他要跟人成亲了?!”   成亲?嗤,跟阎王的闺女成亲还差不多!白随意抿唇一笑,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离开邵陵三四个月了,唔,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这?!”田伯棠一早便晓得陆仲轩的性子,知他不甘平凡,如此做事也合乎情理,并没多大反应。文槿却不同,在她眼中,镖局中兄友弟恭,何苦为了一个女人抛弃众多兄弟?她皱着眉头,对陆仲轩几多不满。   文舒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对白随意投去感激的目光:她跟陆仲轩同属一门,加之诸多恩怨纠葛,要说出实情,还真不易!      白随意接收到她的目光,心头一热,搓搓双掌,一手扯开流莲,一手拨开文槿,长臂一伸,将她紧紧揽到怀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陆兄此番作为亦属人之常情。”   田伯棠对上他带笑的目光,点点头:“白阁主说的是,人往高处走。既然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无论是福是祸,都是他的造化。”      白随意听出他话中隐藏之意,讶异地一挑眉,暗道:这个大师兄,果真不简单!      “啊——”就在白随意凑到文舒耳边,要与她说句悄悄话时,忽闻右方传来极其尖利的一声惨呼,扭头一瞧,只见流莲惨白着小脸,嘴唇抖抖索索,正恐惧地看着文槿。      “阿槿,怎么了?”这丫头,该不会又去欺负流莲了吧?文舒揉揉太阳穴,初时的快意渐渐消散,现在是真的头大——她就不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吗?这大庭广众之下,人之常情通常偏向弱者,她一路惹得流莲不快,岂不是找骂?      “阿离哥哥,呜呜——”流莲趁着文槿转身的功夫,一路狂奔,狠狠撞进白随意的怀中:“阿离哥哥,她,她拿虫子吓唬我,呜呜!”   “虫子?”文舒被她挤得趔趄两步,也不在意,抬头一瞧,正看见文槿两指间捏着一条华丽丽的大虫子,约莫食指那么长,五彩斑斓,甚是骇人:“阿槿,你怎么又欺负流莲姑娘?”      “阿姐,你们误会我了!”文槿被众人齐齐怒视,眼眶中渗出点点泪水,梨花带雨,甚是可人:“我们走着走着,忽然一条虫子从树上掉下来,落在流莲妹妹的背上。我好心地帮她摘下来,她,她却……”      文舒恍然,拍拍流莲的肩膀,和声道:“我就说嘛,我家阿槿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流莲姑娘,你莫要再伤心了。”   流莲依旧呜呜直哭,额头抵着白随意的胸膛,钻来蹭去,死活不抬头,看来真被吓坏了。      “阿姐,我难得碰见一个跟我一样蓝眼睛、金头发、白皮肤的小伙伴,我喜爱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她?”文槿眨眨泪水,抽抽鼻子,略一用力,将流莲从白随意怀里揪出来,搂去一旁姐俩好去了。      众人见状,俱都哈哈笑起来:“咱家阿槿一向大方懂事,怎么可能欺负小妹子?”   “是啊是啊,看来是误会,咱们继续前行!”   “启程喽!”      一旁,文槿与流莲勾肩搭背,像极了姐俩好。   “流莲妹妹呀,你刚才那一嗓子哟,可哭得姐姐心里那叫一个痛!”那叫一个痛快!   流莲咬咬牙:“你别得意,姑奶奶总有法子治你!”   “嗨,妹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打是亲骂是爱,就让咱俩相亲相爱吧!”   流莲撇撇嘴,冷哼一声当做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下章,传说中的神医山庄庄主要出来啦,啦啦啦!!! 60 60、第 60 章 端倪 ...   “嘶——”   “哎呀哎呀,流莲妹妹,你别哭啊,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就好了啊,别哭别哭!”   “呜——好痛!”   “唉,真是个娇贵人儿!才走了半天路,这脚丫子怎磨成这样?”文槿一边念叨着,一边耐心、细致地为流莲的伤脚抹药。   “嘶——”她是故意的吧?她一定是故意的吧?流莲痛得眼中噙满泪水,被文槿握在手中的脚丫不住地抽搐,只觉那双手或轻或重地按在伤处,每一下都带来钝钝地痛楚,却又刚好是她所能忍受的极限!      “哈哈哈,咱家阿槿长大了,居然知道照顾人了!”伴着噼里啪啦的暴鸣声,不远处的另一堆篝火处传来朗朗笑声。   “是啊,小丫头也终于长大了!”火光中映出田伯棠稳健浑厚的双眸,其中盛满了欣慰的笑意。   “阿槿本来就很懂事好吧?”文舒听着听着,不自觉地下巴一昂,面上尽是欣慰与自得——这个又漂亮又好心的姑娘,这个武功高强却不仗势欺人的姑娘,这个活泼可爱却不骄纵的姑娘,是她文舒的妹妹!      懂事?会照顾人?她呸!流莲眸中泪光一冷,缓缓垂下眼睑,将脸庞隐在火光暗处,心道:你们就笑吧,尽情地笑吧,有你们笑不出来的时候!      文槿依旧埋头苦干,又是轻揉又是缓捏,额头上都渗出点点汗水。那汗水被篝火一映,愈发衬得她肌肤莹润,娇嫩可人。   白随意正坐在文舒身畔,略一偏头,见她嘴角噙着一抹柔和的笑意,扯扯唇角,也道:“是啊,你瞧那两人,像不像亲生姊妹?阿槿这个样子,还真像个大姐姐。”      众人闻声仔细瞧去,只见两个如花少女均是蓝眼睛、金头发、白皮肤,五官深邃,身姿曼妙。一个嘤嘤啜泣,娇若菟丝,一个挽着袖子卖力苦干,姿容明媚似灿烂艳阳。凑在一处,可不就像亲姊妹似的?      文舒听到喜欢听的话,笑得更加开怀,按住他撑着地上的手,一双眼睛亮得堪比天上繁星。   呼,走了一天,终于能跟她有实质性的接触了!白随意被她温热的手心一覆,心头一动,连忙反手回握住,张口又赞道:“半年不见,阿槿似比之前更加漂亮了?”   “那可不是?”文舒瞅着她那张莹白玉润的脸蛋,只觉其光彩照人,天上的星月亦比之不如。      “是啊,漂亮着呢。”流莲抬头一瞥,瞄了眼文舒面上交纵的伤疤,心中冷笑,口中却软软地道:“跟文舒姐姐一比,简直就不像……嘶——呜——”   简直不像?不像什么?不像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哼!文槿岂会猜不到她的说的话,手下一用力,立即将她后半句话堵回去:“呀,怎的,又痛了么?唉,都是姐姐不好,妹妹且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就好就好!”      好个黄毛丫头,落在她手中还敢动歪心眼儿?成心不把她放在眼里是不是?文槿心中冷哼,面上笑盈盈,嘴上甜如蜜,手下却暗中用力,打定主意让她吃点苦头!   “嗯哼!”流莲痛得冷汗直流,正待装哭撒娇,忽然对上文槿那双讥诮冷然的眸子,登时浑身一激灵,讪讪住了嘴。      这边暗中波涛汹涌,落在众人眼里,却变成了姐妹间有爱的互动。   “这俩孩子,还真玩到一块儿去了!”   “是啊,刚开始见她俩斗嘴还担心呢,就怕她们不和。”   “孩子嘛,斗着斗着就好上了!咱家阿槿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真是的,担心个什么劲儿?”   “哈哈,也是!”      “对了,阿岚,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儿,兄弟壮实着呢!”阿岚一挺腰,自豪地拍了拍胸膛。   “没事儿就好,要不然小师妹可要内疚得睡不着觉了,哈哈!”   “三师兄,你又打趣我!”文舒半恼地嗔他一眼。   “哈哈,好好,不打趣你,你跟白兄弟继续聊!”阿文岂会看不见她跟白随意间的那些小动作?冲她挤了挤眉眼,挥手道:“你们继续,继续继续。”      众人围在篝火旁聊得热闹,渐渐忽略了另一边友爱互动的姐妹俩。   “咦,这药可真管用!”文槿为流莲涂好药膏,举举空了大半的小瓷瓶,轻挑眉梢:“瞧,妹妹这便不高声喊痛了。”   流莲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理她。   “呀,妹妹,姐姐为你辛劳了这么久,你怎的也不说声谢谢?”文槿将沾满污渍的纱布投入篝火中,歪头天真地道:“一看妹妹就是有爹生没娘养的,唉,连这点礼貌都不懂,真可怜!”      “你!”流莲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心中又是悲愤又是委屈,眼眶一下子聚满雾气——从小只知主子,不知爹娘,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阿离哥哥?阿离哥哥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安慰我?”她眼中的雾气越聚越多,不自主地转头去搜寻白随意的身影。视线在对面来回扫了数遍,依旧不见那袭白色的身影,不由有些怔:阿离哥哥,你去哪里了?      “别找了,他跟我阿姐亲热去了。”文槿阴阴一笑,打断了她最后的念想。   什么?流莲肩膀一塌,彻底僵愣住:为什么,阿离哥哥,为什么你要跟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亲热?你不知道莲儿走了一天路,脚底生了许多水泡,疼痛难忍么?你不知道莲儿被那个女人仗势欺人又骄纵无礼的妹妹欺侮许久了么?      白天一役,镖局中几个弟兄伤了腿脚,走不得路。于是众人便将马儿留给伤者,其余人皆步行前行。可怜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什么时候风尘仆仆大步赶过路?只半天,便磨破了双脚。   夜宿生火时,她仰着带泪的小脸请求他怜惜,请求他为她上药。哪知被文槿硬插一脚,兴高奋勇地搂着她的肩膀,非要代劳!      她就知道,她不是个好胚子!流莲恨恨地看着恣意哼唱的文槿,暗暗发誓:你且得意着,阿离哥哥一定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至于你那又老又丑的姐姐,哼!   她心中冒出一个又一个泛着寒意的念头,紧紧握着双拳,暗道:这都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丛林深处,一袭白衣卷着一袭青衣,在月光中悠然漫步。   脚下是柔软的草尖,踩上去,柔柔软软,又渗着一股凉意。   文舒微微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压倒一簇又一簇青草,感受着右手掌心的温度,胸腔内一颗温热的心脏跳动得愈加坚定。      “舒儿。”白随意缓缓止了脚步,扳过她的肩膀,令她看着自己:“舒儿,我想你了。”   文舒被他漆黑的眸子凝视着,面上有些烧,缓缓垂下头去:“日日伴君同行,不曾分别一刻,君何故想念?”   白随意勾唇一笑,拇指蹭上她的下巴:“已多日不曾单独亲近。”      单独亲近?文舒心跳漏了一拍,面上更加烧灼。是了,自从流莲加入两人,她与他便不曾再有独处时光。      白随意摩挲着她柔腻的下巴,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将她拥入怀中:“下午……”   文舒听出他不安又庆幸的口吻,心头微动,抬起未受伤的右手覆他唇上:“我无事。”   “……嗯。”下午被袭那会儿,他几乎惊得魂飞魄散!若不是田伯棠及时赶至,怕她已经……白随意想到这里,双臂微微用力,将怀中幸存的人儿揽得更紧。      两人相拥良久,只觉心中火热温暖,丝毫不觉夜色凉寒。      “啪!”文舒伏在白随意肩头,渐渐生了些困意。忽觉脸颊一凉,伸手一摸,竟是一滴清露!她低低一笑,轻声道:“随意,夜深了,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怕大师兄他们要来找了。”   好不容易独处一次,却要马上分离,实在可恶、可恨、可恼!白随意心中不愿,却也无法。哼唧两声,在她唇瓣上撕咬两下,这才不情不愿道:“走吧。”      “说来也奇怪,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聚帮行凶?”   “听小舒说,打头那人正是上回抢咱们镖物的黑衣人?”   “哦?这可怪了!咱们没在江湖上得罪人吧?怎的三番两次有人来找麻烦?恰巧每次都被小师妹碰着了,真他娘的奇怪!”   “难道小师妹得罪了人?”   “那更不能了!小师妹是什么性子,你们还不知道么?她能得罪人就怪了!”   “那到底是什么人呢?”      文舒与白随意回到篝火旁,便看到众人托腮沉思的一幕,轻笑一声,坐回原处:“这么晚了还不睡?在聊什么?”   阿文冲她眨眨眼:“这么晚了,你们不也没睡?”   文舒脸一红,啐他道:“三师兄,你再胡说,我要恼你了!”   “哈哈哈!恼得好,恼得妙啊!”阿文一拍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田伯棠笑着擂他一拳,对文舒道:“大伙儿在猜测,白天那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白随意心头一窒,还来不及说话,忽见文槿凑过来,朝他一努嘴:“呶,那边坐着的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落月阁阁主,白随意啊!这江湖上,还有他打听不到的消息么?”   田伯棠哈哈一笑,拉着文槿坐到身边,摸摸她的脑袋:“还是阿槿聪明!”   文槿一昂头,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抚摸:“那当然!”      白随意对上众人各式的目光,又看了看文舒,忽觉心中升起一股沉重:“大家莫急,且容我差人打探打探!”   “白阁主肯出手,我们哪还用得着担忧哇?”阿文拨拨火堆,“若不是我家小师妹,也就是你未来娘子,曾两次被同一伙人所伤,我们也不会这样上心。”      他话中有话!白随意眸子微眯,心中一咯噔:“三师兄放心,我一定查他个水落石出,给小舒一个交代!”   “有白阁主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田伯棠冲他一抱拳,明亮的目光中充满信任。   白随意没说话,只抱拳回礼以对。      夜色渐深,众人待地上湿气散个差不多,便铺了茅草各自睡去。   深夜寂寂,有人呼呼大睡,有人却满腹心事,终不能眠。    作者有话要说:看大家把阿槿喜欢得不行,嘿嘿,其实,瓦想说,阿槿就是瓦客串的耶~~哦呵呵~~ (谁敢说瓦臭不要脸瓦跟谁急!) ================= 昨天收到一个长评,今天也收到一个……于是,飘飘欲飞…… 那啥,阿轻在每个长评下都写了个千字的小剧场,大家有兴趣就去围观围观,阿轻就不搬进作者有话说了,MUA~~ 61 61、第 61 章 发怒 ...   神医山庄,坐落于星辉国西北方位,玛丽山中戈壁峰上。   戈壁峰乃玛丽山群中最高最耸的一座山峰,从下往上看去,只见峰顶白云环绕,雾气飘渺,映着纯蓝的天幕,美得浑然不似人间之境。      时值中秋,林间本该飘落金色枯叶,花儿本该早早凋谢,芳草本该褪青染黄。然而戈壁峰上,却依旧透着青翠葱郁的颜色。   绿意浓厚的山脚下,一行五人仰头而望。   五人中间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高挑女子,她以手搭帘,眯眼望了半晌,薄薄红唇忽地吐出一句:“师兄,这种地方,能住人吗?”      这种地方,能住人吗?文槿以手搭帘,望着山尖环绕着的那圈白白的云朵,甚是疑惑。   “怎么不能?”田伯棠揉揉她的发心,眉目温和:“神医山庄坐落于此,世世代代传承下来,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头。如果不能住人,你当它是虚构的不成?”      文槿扭扭脑袋,躲开他的手掌:“谁知道呢?这庄里的人不出来,庄外的人也进不去,鬼知道里面住着些什么东西!”   神医山庄世世代代只为皇室出诊,若非如此,文舒的脸早就治好了。她到现在依旧心存少许不满,耸耸鼻尖,一手抱住文舒的手臂,一手叉腰:“出发!”      伴着她清脆嘹亮的号声,一行五人沿着小路朝山顶走去。      这一行五人自然是田伯棠、文舒、文槿、白随意、流莲。自上次遇袭事件已过去将近两月,镖局的镖物早已交付。众人一商量,便由田伯棠、文槿跟着文舒前往神医山庄,镖队由阿文带回镖局,替众人报个平安。      山脚下绿意浓浓,微风徐徐,吹在人身上只觉凉爽有加,正是适宜游玩观赏的季节。然而走至山腰时,温度却骤然降了下来,比之初冬仍有余。   “啊啾!”只见流莲单薄的小身板晃了晃,自鼻腔喷出一声响亮的喷嚏:“呜——阿离哥哥!”      白随意看着钻进怀中直哆嗦的人儿,无奈摇了摇头,搓搓她冻得冰凉的脸蛋:“之前叫你多穿些衣服,你不听,现在后悔了吧?”   流莲撅撅嘴,可劲儿往他怀里钻:“他们都不穿,就我一人穿,我才不要!”      白随意往旁边一瞄,正看见三双带笑的眼睛,扯扯嘴角,低头对她道:“人家从小习武,身子骨结实,耐寒抗热,你能跟人家比?”   流莲哼了两声,不答,继续往他怀里钻。      那个怀抱,是属于她的么?文舒忽地来气,这一路上,她时时刻刻黏着白随意不放,动不动就往他怀里钻,是什么意思?冲她叫嚣么?她以为她抱着白随意不放,白随意就是她的了?      “小舒,这个流莲到底是什么人?”田伯棠眼瞅着文舒脸色微变,问出藏了一路的疑问。   是什么人?哈,是白随意的旧情人,她未来相公的前任未婚妻!      “阿离哥哥身上好温暖,唔!”流莲埋首在白随意怀中,喉中逸出一声满足的嘤咛。      “叮!”风起,云涌,万物定格在这一瞬间——白衫青年,蓝衣少女,他揽着她的肩,她搂着他的腰,亲昵,温情。   文舒只觉脑中那根绷了很久的弦,断了——她是造了什么孽,以致被人这样欺侮?那是她的相公,凭什么被别人理所当然地霸着?!      那个流莲半途杀出,甩不掉,赶不走,死缠烂打,撒娇卖乖,黏着本该属于她的男人,死死抱着不撒手,这便罢了。   可气的是,白随意居然不推开她!他口口声声唤她娘子,说要娶她,可是旧情人一来,他就把她忘在一边!      文舒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瞬间崩盘,多日来存积的怨愤顷刻间爆发:“她是什么人?哈,我哪知道!”      “舒儿?”白随意听她如此说,心里一慌,不由得急了:“舒儿,她……”   “阿离哥哥,你们在聊什么?”流莲这会儿已暖了过来,抬起一张酡红的小脸,望着文舒纯真又甜甜地笑。      聊什么?聊你是怎么死的!   看她脾气好,就以为她好欺负?!   文舒扯扯嘴角,笑得温柔又优雅:“我们在聊,流莲姑娘是白公子的什么人。”      “哦?”流莲眼珠一转,两手圈在白随意腰间,将他环得更紧。   文舒眼底划过一丝冷意,笑容中透着一抹森然:“流莲姑娘口口声声唤我家相公‘阿离哥哥’,想必,是他的妹子吧?”   流莲张嘴欲辩,然而话未出口,又听文舒道:“是吧,相公?”      旧情人又怎样?前任未婚妻又怎样?惹毛了她,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白随意连忙点头:“是,是。”   流莲见他应得快,不乐意了:“阿离哥哥,我——”      “哎呀,流莲妹子,瞧你这小脸儿,怎的又冻白了?”文槿讶然惊呼,身影一闪,已将流莲拐到怀里:“嗨,别张口闭口‘阿离哥哥’了,他一个臭男人,懂不懂得怎么照顾女孩子?你有这功夫,不如多唤我几声‘阿槿姐姐’,看姐姐把你照顾得比他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流莲只觉腰间被什么一捏,登时浑身失了力气,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转过神时,已被文槿紧紧揽在怀里:“你……呜——”   “乖,别动,在姐姐怀里暖暖!”文槿按着她的后脑勺,强把她扣在怀里,对着白随意恨恨骂道:“白公子这身板忒也单薄,我流莲妹子在你怀里捂了那么大会儿,一点也没暖热!”      白随意被她大眼一瞪,半点不恼,反拱手抱拳讨好地笑道:“那就有劳阿槿妹妹了!”   “你妹妹还真多!”经过这一出,田伯棠算彻底摸清了三人关系,对白随意的好感降了不是一点半点,冷然道:“不过这个妹妹,可不一定是你的!”      这个妹妹,可不一定是你的!   白随意嘴角抽了抽,很有些头痛。他这意思是,他不再支持文舒嫁给他了吗?   一路行来,从文舒对他的尊敬与依赖来看,田伯棠是她很重要的人。那么,他说的话在她心中定然很有分量。若是他不同意她嫁给他,岂不是……      “大师兄这话说的不对。”白随意笑笑,凑到文舒身边,揽过她的肩膀:“既是舒儿的妹子,自然也就是我白随意的妹子!”   他不同意?没用!他白随意想要的人,谁也阻不了!      文舒心头余怒未消,肩膀一抖,从他身边错开:“阿槿只有我这一个姐姐,只是我一个人的妹子。对吧,阿槿?”   “啊?阿姐你说什么?”文槿忙着收拾怀里不听话的小妖精,忙得热火朝天,忙得不可开交,随口答道:“哦,那什么,阿姐,等白公子跟你成亲了,他也可以叫我妹子的。”      白随意闻言,登时笑眯了眼睛:“呶,听见了吧?”   文舒气不打一处来:“阿槿,你说什么?”   “我说,阿姐啊,白公子长得还不错,嫁给他,你不吃亏。”      在她心目中,不好看的男人一定不能嫁。嫁了之后,不仅看着他发堵,看着两人生下来的孩子也发堵,看着两人的孩子的孩子,更加会发堵!这一堵,就是一辈子!   而白随意长得还不错。准确来说,是很不错。当时她从山匪群中为他拨开乱刀时,便相中了这个俊俏公子——当然,在知道他就是姐姐要嫁的那个白瞎子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文舒气得呼呼直喘,指着低头对流莲含嘘问暖的傻妹子说不出话来。白随意见状,暗中对文槿竖了个大拇指,拉过文舒的手道:“娘子啊,咱们赶路要紧。”   赶路赶路,赶什么路?!文舒难得生一次气,却碍于人前不便发泄。直把自己气得头晕胸闷,埋头就走:“走,走!”      越往上走,空气越寒冷。之前在半山腰时,空气已冷似初冬。现下又走一阵,将至峰顶,竟觉冷近寒冬!   文舒看着鼻尖飘出的白色哈气,心下惊异:这戈壁峰顶,岂不是严寒隆冬?      被山顶的阵阵冷风一吹,之前的头晕胸闷渐渐消散。文舒闷头走了一阵,心绪渐平,回想起先前种种,感叹不已。   之前她选择白随意,想嫁给他,是因为看上他的直白果断,相中他的一往情深。加之他眼睛不可视物,没人会跟她抢一个瞎子,是以动了真情。   哪想后来生出这许多枝节。面对流莲,他拖拖拉拉、犹犹豫豫,再不复初时的果决。她忍了他一路,给了他这许多时间思考,可是他竟一点也没改变,反而愈演愈烈!      也许,有些事情,该敲定了。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流莲,都是时候一并解决了。   望着前方依旧鲜艳绽放的青翠草木,呼吸着冰寒割肺的空气,文舒忽略了心痛,轻轻道:“随意,晚上来我房里一趟。”   她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她不会为了一个男人丢了自己。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白随意本想打趣她:晚上去你房里?做什么?然而看到她一脸肃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隐隐约约,他猜到她想跟他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耶~~第一章送上~~ 那啥,在这里给亲们提个醒,下一章……有点恶搞…… 62 62、第 62 章 混乱 ...   世世代代为皇室医诊的神医山庄,从来不接待平民百姓的神医山庄,久荣不衰的神医山庄,位处星辉国西北极地的神医山庄,坐落于顶寒山峰上的神医山庄,是什么样的?   高阔的围墙?红漆铆钉的大门?武功高强的护院?精致有序的内府?严谨又肃穆的医者?冷淡高傲的仆人?      在见识到真正的神医山庄之前,文槿一直以为这是一座冻死人的府邸,里面住着一群白胡子老头儿,双手捧着破旧的医书,就连吃喝拉撒都不放手。   “师兄,阿姐,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医山庄?”文槿指着眼前忙忙碌碌、欢声笑语的人们,两眼茫然。      文舒看傻了眼,半晌没答话。   田伯棠扶额多时,难得也怔住了。   倒是流莲比较镇定:“没见过世面,哼。”   众人这时都诧异怔愣着,谁也没跟她一般见识。      “咦,大家瞧,来客人了!”就在这时,不远处忙碌的小哥与姑娘们发现了前来的五人,一齐观望过来,齐齐招手道:“嗨,远足而来的客人,你们好!”   “……”好,好热情。文舒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有些不敢置信。      倒是文槿眼睛一亮,冲着小步跑来的俊秀小伙子招了招手:“嗨,你好。”   俊秀的小伙子跑到几人跟前,在文槿身前站定,一手按上胸口,弯腰笑道:“漂亮的小姐,你好,我叫褚言,欢迎来到神医山庄。”      文槿摸摸下巴,眼珠一转,甜甜笑道:“俊俏的小哥,你好,我叫文槿。请问,这里真的是传说中的神医山庄吗?”   褚言咧嘴一笑,满脸灿烂:“诸位想必亦为传言所误,觉得神医山庄是很神秘的地方?其实这里一点都不神秘,只是住着一群异族。”      是的,一群异族。放眼望去,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个个蓝眼睛、金头发、白皮肤,身量高挑,比普通男女高上半个头。      “那,你们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人人医术超群吗?”   褚言笑眯了眼睛:“医术超群不敢说。不过我们致力于医术探究,倒是真的。”   这时,又跑来一个靓丽的小姑娘,她一蹦一跳地挽住褚言的胳膊,探头将五人打量一遍,疑惑道:“你们是来求诊的吗?可是我看你们……并没有人生病呀?”      我们来此,是为她求诊,希望你们能治好她的脸。田伯棠与文槿齐齐看向文舒,却都没有说出口。倒是白随意笑了笑,对褚言道:“褚华呢?”   “庄主?”褚言这才注意到这个长得很是俊逸的青年公子,将他来回打量几遍,诧异道:“你认识我们庄主?”   白随意点点头,笑得极是温和:“他现在在哪里?叫他出来见我。”      文舒瞧他这样,没来由地一阵作呕——她并不知道,宇宙中有个叫做地球的地方,那里流行一个词汇,叫做zhuangbility,说的就是白随意现在的样子。      文槿却不知白随意的本性,竟被他这一时的笑容晃花了眼,突地对他仰慕起来:“姐夫,你认识这里的庄主啊?”   白随意被这一声‘姐夫’叫得很开怀,挺了挺腰板,干咳两声:“嗯,认识。”   “你们关系很好的哇?他肯定会给我姐姐医脸的哇?”   “阿槿,别胡说!”文舒看她仰头星星眼的小模样,无奈地敲她额头。      褚言嘿嘿一笑,说了句让白随意恨死他的话:“文槿姑娘,其实,认不认识我们庄主没关系。但凡上得峰来,但凡诚心求医,我们都会给以诊治。”   “啊?!!”文槿瞪大眼睛,怒火飙升:“那为什么外界传言,说神医山庄只给皇室坐诊?”   褚言只嘿嘿笑,再也不答。揽住他臂弯的靓丽少女却肃了面容,郑重说道:“万望各位下得山后,不要提及这里的一切。”      “为什呜——   田伯棠捂住文槿的嘴巴,将她按到怀里,亦郑重地道:“既然贵庄有此要求,我们必当遵从。”      “那好,绿儿,你带他们去客房,我去找庄主来。”褚言又瞄了瞄白随意,撇嘴走远了。   “诸位,这边请。”叫绿儿的少女笑吟吟地在前面带路。      所谓的客房,就是稍微大一点的茅草屋。里面摆了一张容得下八人同坐的大桌,桌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内蹲着一只白净瓷壶,扣着八只小巧茶杯。   绿儿为众人倒着茶水,解释道:“你们是不是奇怪,为何神医山庄并不是一座山庄?”   文槿连连点头:“嗯,太奇怪了。”   绿儿柔柔一笑,又道:“我们是一群自由人,我们自食其力,我们不喜欢奴仆,山庄建了也是白建,费事儿又花钱。”      “哦。”文槿抿了口茶水,蓦地瞪大眼睛:“这,这茶?”   “是不是很好喝?”绿儿简直太喜欢这个毫不做作的姑娘,耐心解答道:“据说这是山庄的首任庄主研制的一味饮品,名字唤作‘瞪大你的牛眼’。”   “噗——”瞪大你的牛眼?文槿一口水没咽下去,喷了一地:“咳咳,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名字?”   绿儿眯眼一笑:“据说首任庄主研制出这茶后,他的夫人惊喜得瞪大眼睛,被庄主调笑一番,才有了这名儿。”   “……”真是古怪的一群。      众人调笑了半晌,只听外面响起褚言的大嗓门:“庄主驾到——”      庄主?褚华?神医山庄医术最牛的那位?长什么样子?据说天才都长得很奇怪,他是三只眼睛呢还是一个鼻孔呢还是没有嘴巴呢还是长了两个下巴?   他是个喜怒不定的白胡子老头呢还是威严肃穆的中年人呢还是……      “呀!”褚华进来的那一刻,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天,这褚华被选为庄主,其实是因为他是庄内相貌最俊的人吧?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正值风华最茂。碎冰一样的蓝眸,纯净得不似人间男子,像九霄之外的仙人一般,又似刚出生的婴儿。一头金发高束脑后,直直垂到腰间,被阳光一照,柔顺灿烂得令人忍不住去抚。      “呀!”褚华也惊呼一声,在看见文舒的一刹那,双眸腾地升起灿烂光芒,两步扑上前来,定定立住,喃喃道:“好,好美!”      ……静寂……前所未有的静寂……      “啊——阿离哥哥,你做什么!”   “啊?啊?我做什么了?啊,啊,对不起。”白随意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将杯中茶水全倒在流莲裙子上,一面道歉,一面观望吃错药的褚华。      众人被两人这一番吵扰,俱都回过神来。然而待看到褚华的神情时,再度陷入不可置信中——那张白净的面孔上,浮着两团酡红!!!      文舒诧异得不行,他是因为从没见过黑头发黑眼睛的女子么?就凭她这一张疤痕纵横的脸孔,居然也可以叫做‘好美’??   绿儿最先反应过来,捅了捅褚华的肋骨:“庄主?庄主?回神了,要失态了!”   褚华扭扭身子,不理她,仍旧醉醺醺地、迷恋地看着文舒,喃喃道:“好,好美!”      ……寂静……寂得不能再静了……      “吼,庄主,你够了!”褚言看不下去了,一把扯过褚华按到凳子上,对文舒歉然道:“不好意思,姑娘别介意,我家庄主……”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不待他说完,就见褚华转过身子,再度盯着文舒看起来,两颊的酡红愈染愈深。      自己媳妇儿被人盯着看个不停,任谁也受不了!白随意将手中杯子一甩,大步踏将过来,揪住褚华的领子狠狠晃道:“褚华!臭小子,那是我媳妇儿,不许再看了!”   褚华这才注意到屋里有这么个人,奇怪地看着他道:“你是谁啊?”      “我!我是——”我是乐正离啊乐正离!小时候把你揍得整天哭鼻子的乐正离!你忘了谁都可以,怎么能把我给忘了呢?!!   白随意恨得直咬牙,揪起他的领子拖到院外,凑到他耳边狠狠道:“我是乐正离!”   “乐正离?谁啊,不认识。”褚华扒拉着那只揪住衣领的手,挣着半个身子往屋里探,只想看到那双‘好美’的眼睛。      白随意恨得直想掐死他,又将他往外拽了十数米,晃着他衣襟咬牙道:“那个女人,是我娘子,你不许再看!”   离得远了,褚华也回过神来,指尖露出一根银针,往某人手腕上一戳:“哦,是你啊,你来做什么?”      小时候,他曾跟着父亲在皇宫住过一段时间。在那里,他认识了乐正离这个恶魔。他仗着比他大两岁,仗着身份比他尊贵,便整天整天欺负他。现在来到他的地盘,想做什么?哼,他可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被欺负得哭鼻子的小屁孩了!      白随意不妨他随手带针,被扎得一缩手,疼得直龇牙:“刚才那个你说好美的女子,是我娘子。我来,就是让你把她的脸治好。”   “她的脸怎么了?”褚华不解。   “混账!”这人,怎比小时候还不上道?白随意气得脑袋冒烟,“你没看见,她脸上——”   “她脸上怎么了?”褚华满脸迷茫,依旧不解。      “……”他真想再揍他一顿。白随意紧紧握着拳头,极力压抑着。深呼吸几口气,又将他拽进茅草屋,“你自己看。”   褚华一触到文舒的眼睛,颊上褪下去的两团酡红再度浮上来。白随意眼见他又有痴迷的前兆,气得捅捅他:“正经点!”      “哦,哦。”褚华甩甩头,努力理清神智,总算看清文舒的脸。这一看,乐了:“喂,你说,这是你娘子?”   白随意只觉他笑得古怪,纳闷地点点头:“嗯。”      褚华咧咧嘴:“既然是你娘子,我绝对不给治。”    作者有话要说:抠鼻孔~~今天心情很好,忍不住写得有点恶搞…… ================= 那啥,亲们,都留言吧留言吧,要不然我没法送分啊啊啊—— 你们能理解阿轻想送分送不了的那种抓狂吗?就像有了大把大把的钱,想逛街,街上却没人开门一样!!! 63 63、第 63 章 人心 ...   “既然是你娘子,那不好意思,正所谓‘朋友妻,不可戏’,打死我都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的。”褚华耸耸肩,寻了个座位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悠悠抿着。那姿态,要多惬意有多惬意,哪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一时间,众人俱都有点怔,被他强拧的逻辑绕得有些回不过神。   文槿挠挠头,蹭到白随意身边,捅捅他轻声道:“喂,你们不是朋友吗?关系不是很好吗?怎么看起来,他并不想卖你面子似的?”      这哪是不想卖他面子,分明是拆他台!白随意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只恨方才在院子里没有狠揍他一顿,让他知道花儿为何开得那样红,菊花为何绽放得那样鲜艳!      “庄主这是?”田伯棠沉吟片刻,起身对褚华一抱拳,躬身道:“不知庄主此意,作何解?”   褚华左手一抬,止住田伯棠,不让他拜下去:“兄台不必多礼,小子担当不起。”   白随意哼哼一笑,小指刮刮眉梢,缓缓踱到褚华身前:“褚华,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爱开玩笑啊。”   “哪里,哪里。”褚华垂眸看着手中茶水,看一眼,啜一口。再看一眼,再啜一口。      文舒瞅着两人怪异的互动,嘴角抽了抽:这就是俩孩子,置气呢!   她跟白随意一路行来,早把他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得瑟,自傲,眼高,娇贵,看谁不顺眼定要踩人一脚——最易得罪人!   不过看两人这样,大的恩怨或过节倒不至于,倒比较像怄气的两个小孩子。她眼前浮现出这样一幕:      “喂,你过来,我要吃糖。”   “哼,才不,你以前从来不给我吃你的糖。现在看我家开了糖铺子,眼馋了?”   “你给不给?”   “哼,你以前看我小就欺负我,老抢我的糖吃。现在我长大了,你别想再从我这里抢走一颗糖!”      扑哧!文舒闷笑一声,算了,由着他们闹吧。看褚华这样子,等他们闹完了就会给她医脸了。唔,她不急这一会儿半会儿。   她心下一点也不担忧,扯扯身旁的文槿,拉她一旁坐着。哪知文槿却以为她犯傻,呼啦一声站起身,摆出一副甜甜笑脸,虔诚又仰慕地看着褚华道:“神医大人,您误会了,我姐姐不是他的娘子,他们连定亲都不曾呢!”      听听,听听!这就是刚才仰头口口声声唤他姐夫的人!整个儿一势利鬼!白随意气得直咬牙,不待辩解,忽见褚华两眼一亮,目光灼灼烧向文舒:“当真?当真不曾?”      “当真个屁!你小子别乱打主意!”白随意怒火飙升,腾地挡在文舒身前,隔开褚华的视线。   褚华看也不看他,左手腕连连腾转,只见宽袖上下翻飞,只往白随意腿侧一扫,顷刻之间将他逼退:“姑娘,你当真不曾与他成亲?”      白随意只觉腿弯一阵灼痛,一时站立不稳,倒向身后条凳。尚未坐稳,闻言又是一恼:“褚华!我说了,这是我娘子,我娘子!”   褚华只做未闻,蹲在文舒脚下,仰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饱含期待地看向她。      这人,还挺可爱。文舒被他眸中的热度熨得心头一软,浅浅一笑,轻柔说道:“当真不曾成亲。”   “好,好美……”褚华眸中飘起一层梦幻之色,衬着白皙的肌肤,两颊的酡红愈加艳丽:“……妙的嗓音!”      世上怎有这般人儿?一双黑眸沉静若水,一开口便是清澈山溪流过潭石的嗓音,神情温柔绵软,就连天上最洁白柔软的云朵也比不上!如此美妙,如此神奇,简直就是上苍怜他孤身只影,为他量身打造的伴侣!   不管,不管了,他不管不管不管了!这个女子,就是他的那盘菜,就是他梦了二十几年的姑娘,嗷——      “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方?几日路程?父母安在?多少聘礼——”   “庄主!!!”褚言总算搞清状况,见自家庄主越来越不像话,大吼一声,揪扯着他站起身:“庄主,您今儿又乱吃什么草药了?!!”平常好好的人,怎的今天疯疯癫癫?褚言心下奇怪,皱起眉头,开始对他望闻问切。半晌,无果:“这,没吃错东西呀?”      褚华小腰一扭,小肩一耸,鱼儿一般从褚言手中滑出,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真诚而坦率地看着文舒道:“姑娘可愿嫁我为妻?”      “轰隆——”   这一下,就连文舒自己都受不住,晃了几晃,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起气来:天哪,这神医山庄的庄主,当真是个疯子不成?还是说,他多年不见黑头发、黑眼睛的女人,这才养成了这样奇怪透顶的审美观?      “褚华,你够了!”当着他的面,对他认定的女人求婚?当他是死人吗?!白随意脸色一变,伸手去捉他肩膀,要带他到院外贴身说教说教。   “公子息怒,息怒!”褚言眼见白随意有暴走的趋势,连忙与绿儿一左一右架起褚华,飞快向外撤去:“我家庄主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谈!”      一眨眼,那个拥有碎冰蓝眸、柔顺金发的青年不见了身形。他一走,满室光辉都黯淡了几分。      “大师兄,这?”文槿脑子轰轰乱响,尚不能接受。   田伯棠揉揉她的脑袋,看了出神的文舒一眼,又瞅瞅面色铁青的白随意,难得的也糊涂起来:“既然庄主身体不适,那便改天再说吧。”      “嘁。”一直静静观望的流莲走了过来,哆哆嗦嗦地挤到白随意怀中,一张小脸冻得惨白:“那庄主也真是的,这样记仇!”   “此话怎讲?”   “他记恨我阿离哥哥欺负过他,看见他带来的女子,自然要羞辱一番。”流莲蹭蹭白随意的胸膛,软糯糯道:“如果阿离哥哥说他的娘子是我,褚华又该呸呸骂我阿离哥哥没眼光,说我丑不可视了。”      竟然是这样吗?那个傻傻的小男孩,十几年不见,竟卑劣至此么?白随意听流莲这样一说,不由得想歪了。偏头瞅瞅文舒满是伤疤的脸,心下一窒,又是气愤又是心疼——褚华,你好样的!      “庄主不是这样的人!”田伯棠半点也不曾迷惑,定定地看着文舒,浑厚的嗓音一如既往地给人安全感。   是啊,那样纯净的眼神,怎么可能有这样龌龊的内心?文舒稍稍释怀,待看向白随意时,霎时眉头一皱:这流莲,怎又窝到他怀中了?   而白随意竟然揽着她的腰肢,很是怜惜!她心中一堵,愈发胸闷。罢了,罢了,再忍他半日。待晚上得了空闲,便与他说清楚罢!      褚华被褚言与绿儿拖走后,便再不见人影儿。五人百无聊赖,便在山中四处走走转转,很快便熬到了夜晚。      “叩叩叩,舒儿,睡下没?”月至正中,白随意如约而至。   “阿姐,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山中房屋不多,加之夜寒潮冷,文舒便与文槿挤了一屋。闻言为她掖夜被角,柔声道:“阿姐要与他说些事情,你先睡吧。”      她知他定会夜半前来,睡前便没有褪下衣衫,此时正方便掀被起床。她穿鞋下地,打开房门道:“走吧,我们出去说。”   山中的夜晚极寒,即便他们这样身骨强健的人依然抵挡不住。白随意被夜寒所袭,走着走着,便揽住文舒的肩膀。   文舒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热度,浑身一阵暖洋洋。然而想起白天被他揽在怀中的流莲,咬咬牙,又挣脱出来:“随意,我问你,你对流莲,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想娶她,便只许喜欢她一个,心中只有她一个,只会牵着她一个人的手,只会揽住她一个人的腰,只给她一个人抱。   如果他做不到,那无论她有多么喜欢他,有多么舍不得他,她也不会嫁他。   她不怕嫁不出去,从来便不怕。何况如今面容可以治好,更加不用担忧。      白随意略略垂眸,“舒儿,再给我几天时间。”      “辨清心底最喜欢的那个人是谁,辨清最想与之共度余生的人是谁,有这么难?”      “你知道的,我最喜欢你,只想娶你。”一路上她为他做的事情,他都记在心底。他只需要几天时间,等黑鸦的消息传来,等那件事情真相大白,他就……      原来,他心里还是有她。   也对,她总不能要求别人都与自己一样,将旧爱忘得那样干净彻底。   那么,她能嫁他么?她能忍受自己的枕边人心中有别的女子么?      “我心里只有你。但是你心里却还有别人。这样不公平。等你什么时候忘了她,再提成亲的事情罢。”文舒扪心自问,她没法嫁给一个心中还有别人的男子。      “舒儿?”白随意有点急,“为什么,为什么咱俩不像以前那样……那样……”   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贴心了?以前她最懂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她总是将他照顾得那样好,不嫌麻烦、不辞劳苦。可是现在,她却纠结于一件小事上,并因此推迟成亲的日子!      文舒自是懂得他未说出口的话。看着他映在月光下俊逸的脸庞,幽深的眸子,苦笑一声,摇摇头:“因为,你不是以前的你了。”      以前,他恣意果决,意气风发。以前,每当她被人欺辱时,他总是第一个觉察到,明里暗里为她出气。以前,他虽然不正经,脾气又暴躁,可是对她很好。以前,每当路上遇见劫匪,他总是把她扯到身后,怒吼一声“别挡老子跟人打架”。以前,他喜欢吃她烧的饭菜,并且回味不已。她仍旧记得,他第一次吃她烤的野味时,抱着骨头啃了许久。      以前,他总是能逗她开心。现在,他每天惹她气闷。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送上,嗷—— 瓦实现了诺言,嗷—— 瓦不用凹胸长小JJ了,嗷—— PS:黑鸦的消息,明天传来,嗷—— 64 64、第 64 章 等我 ...   当那个人已经不能带给你快乐,而只会惹你忧愁时,他已经不适合再留在你身边。   能让人欢笑的爱情,才是好的爱情,才是能开花结果、让人幸福一生的爱情。      深蓝天幕上,弦月高升,繁星朗朗。   山顶的夜空看起来别样透彻,似乎一伸手便能触到那澄黄的月,闪耀的星。指尖一点,便能戳到那柔软丝滑的天幕。脚下一动,便能天外飞升,从此羽化而去。      “舒儿?”两人不过几步之外,为何他竟觉得遥不可及?白随意抬臂伸向文舒,想捉住她的手,以确定她人在这里,心也在这里。   “嗯?”文舒将视线收回,对他浅浅一笑,“想好了?”      白随意伸到一半的手霎时顿住,对上她纯净的笑容,一时竟觉得浑身肮脏,不配牵她的手。僵了片刻,讪讪收回:“舒儿,你再给我几天时间可好?”   他要的时间不多,就几天就好!      文舒面上的笑容淡下来,缓缓看向别处:“为什么你就不懂呢?”   她不要一个心底有别人的枕边人,她要做他心中的唯一!他一而再地问她要时间,难道她给他的时间还不够多吗?他用了两个多月都没做出决定,难道再给他几天时间,他就能想明白?      “舒儿,我只要三天,三天可好?!”      三天?文舒心头一动,诧异莫名地看向他: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拖缓?三天,三天的时间,够做什么?或者说,他在等什么?   一道白光在她脑中闪过,文舒抖着手指,瞪大眼睛问道:“随意,你在等什么?难道,两个月前的遇袭事件,有眉目了?”事已过去两月,按说已落月阁在江湖上的浩名,早该查到才对!可是他却迟迟不语……现在,终于有眉目了么?   可是,那件事情的结果,跟他在她与流莲之间做抉择有什么干系?难道……      白随意看着文舒恍然瞪大的眼睛,苦笑一声:她真是聪明,什么都瞒不住她!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他前进两步,缓缓捉起她的手:“舒儿,我定还你一个公道!”   如果流莲果真做出那种事情,他便毫不犹豫地将她从心中驱逐,从此相见不识,再不侧目!如果不是……如果不是的话,他也不能与她在一起。他心中已经有了舒儿,他会在心底为她留个位置,然后为她找个好夫婿。      文舒却清浅一笑:“如果那件事情与她无关,你待要如何?”   “我会上你家,登门提亲。”   “哦,是吗?”文舒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心中泛着隐隐的遗憾,“可是,你仍然会记得她,并且永远也忘不了她,是不是?”      白随意诧异地一挑眉:“舒儿,我们才是夫妻!”   “那么,我说的没错喽?”文舒缓慢而坚定地从他手中撤回手掌,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随意,什么时候你能义无反顾,一颗真心全都装满我的影子,再来找我吧。”      白随意手中一空,蓦地有些心凉:“舒儿,你?”   文舒认真而留恋地看了他最后一眼,缓缓向后退去:“我们,先就这样吧。”      她要一份纯粹的爱情,要一颗完整的爱心。这是她的向往与追求,半点也不能将就。      白随意张口欲唤,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的眼神那样清澈,她的心意那样明显,让他想装傻都不能。   他看着她缓缓离去,看着她挺直的背脊,坚定的背影,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恋慕、又是心痛。她很好,很好很好,简直太好了。以至于他摸着自己的良心,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风儿缓缓滑过,将夜色吹得更深。   白随意垂头立了良久,渐渐有些冷了,便抬脚走向自己的卧室。      “主子,京中有消息传来。”   白随意刚走到卧室,还没来得及躺下,忽听黑鸦突地开口。一开口,便是他不能忽视的消息。默了片刻,负手走至窗前:“什么事?”   黑鸦半跪在他身后,抱拳道:“京中有变,皇上遇刺,矛头全都指向景安殿下。”      “皇上遇刺?”白随意睁大了眼,连忙转身,急急喝问道:“如何遇刺?为何跟景安殿下有关?”   “回主子,事情是这样的。当日陛下正携两位殿下在安宁殿外行走,忽自暗处飞来数支袖箭。事出突然,陛下躲闪不及,手臂中了一箭。景康殿下为护陛下,身中两箭,皆伤在左肩。”   “那景安殿下呢?可有受伤?”   黑鸦沉吟片刻:“回主子,景安殿下并未受伤。”顿了顿,又补一句:“就连擦伤也无。”      “哐!”白随意一拳砸在窗台,将整座茅草屋都捶得摇摇晃晃,“该死!”   “主子,景安殿下说,要您听到消息后,即时启程。”   “即时启程?”   “景安殿下说,她现在需要信得过的帮手。”   “……”      白随意握拳的拳头缓缓松开,旋即又紧紧握住。如此几回,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窗外。   闲时闲得发慌,忙时忙得令人发莽。   月前,也是这样一个晚上。夜色如水,月色薄透,星光闪烁,很美妙。   他也是这样立在窗前,听着黑鸦汇报——      “主子,事情已经查探清楚。”黑鸦半跪在黑暗中,将查到的消息告之于主。   “说。”白随意强压住心头的紧张,故作平静道。      寂静,长久的寂静。      “有话快说,别跟老子玩沉默!”静寂的黑夜,最容易滋生啃噬人心的小虫。白随意心中又痒又痛,手下一用力,生生将窗棂掰下一块儿。   黑鸦轻吐一口气,按住心中的纠结,缓缓道:“主子,是她。”   “……名字!”   “主子,就是你心中怀疑的那人。”   “老子心里想什么,你知道个屁!快说,别给老子打哑谜!”   黑鸦静默片刻,缓缓启唇:“是,流莲。”      此话一出,满室静寂。   许久,白随意口中吐出两个字:“胡说。”      这话平淡无波,不带丝毫情绪。黑鸦却心中一悸,蓦地想起一年前,他托忠信镖局送的镖物被劫的情景。他这个主子一向诡道难测,哪怕是普普通通的信件,也要分出三路人马去送。所以那趟镖,是假的。就算被劫,就算失窃,也不会造成任何损失。   但是他却那样伤心。因为透露他消息的人,流莲,是他搁在心上两年多的女子!      被至爱背叛,他惊痛难当,当即放下一切事务奔去京城,要找她说个清楚。   可是有什么说的?事情做都做了,难道还会承认不成?   与他所料不差,流莲果然没有承认。这便罢了,可她后来不知使了什么招数,居然又黏了上来!生生插入他的主子与文舒姑娘之间,赶都赶不走!      她这样有心机,手段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竟然一手策划山匪劫道事件,害得文舒姑娘差点命丧黄泉!幸而文舒姑娘福大命大,遇上家中送镖的师兄弟,险险捡回一条性命,并且报了上次一剑穿心之仇。      “你胡说。”盈盈月光下,白随意的脸薄而透明,像纸张一样薄脆易折,“她是大姐的人,缘何劫我的镖?她一向胆小又爱洁,怎会招来山匪,害得自己被歹人侮辱?”   第二次,他怀疑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落月阁的势力。      黑鸦静默片刻,无声地起身,跃上屋顶房梁——他只是个下人,只是落月阁的一份子,他为主子打听到真实而确切的消息就好,别的事情,与他无关。   何况,他的主子现在正处于迷茫心乱,他帮不上忙。   果然,白随意并未指望他的回答。而是望着窗外月光,轻声呢喃。      “黑鸦,大姐有没有说……流莲?”即日启程,即日启程……他走了,舒儿怎么办?   良久,自房梁上落下一声叹息:“回主子,有。景安殿下说,流莲的主子,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什么意思?白随意一下子怔住,琢磨着这句话,半晌无声。      黑鸦又道:“景安殿下说,流莲此女为景康殿下所养。她曾试图拉拢,却发现此女几多狡诈,胸无主仆名分,生来只肯为自己做事。”   胸无主仆名分么?只肯为自己做事么?白随意喃喃数声,口中逸出一句:“既然如此,却为何留她性命,放在我身边?”      “景安殿下说,此女会巫术,怕早已在您身上中下毒物,是以不敢轻易处置。又见您与她心心相印,形影不离,便……”   这样说来,大姐是怜他情苦,怕处置了她令他伤心?大姐,果然是最疼他的。如果换了二姐……呵,他忘了,流莲本就是二姐的人。      一母三胞,心思各不同。说起来,他本该与二姐更为贴心才对。因为他与二姐乃双生子,据说双生子心有灵犀,比一般血亲更加亲密。   巧了,他恰恰被大姐身上的雍容大气所引,一时比一时更倾慕。二十年下来,早已投入她的阵营,与二姐敌对两方。   二姐心有不甘,时常语重心长与他谈聊,叫他不要再执迷不悟。他不听,她便也无奈。他以为她已经放弃,却不料她其实是埋起心思,转为暗中行事。      “呼——”这些个头痛事,待他到了京中一并解决罢!白随意长吐一口气,揉揉太阳穴,长腿一迈,重重倒在床上,将木制小床压得吱吱嘎嘎,响个不停。      次日一早。   “咦,奇怪,怎么白公子与流莲姑娘房中都空空无人?”绿儿叉腰站在白随意房门口,左探右顾,诧异不已:“这一大清早,跑哪儿捉鸟去了?”      清晨的空气极为寂静,她这一声呼出,所有人都听见了:   “捉鸟?我五更天儿就起来采露,没见人影儿啊?”   “我与眉儿一起早起采露,我也没看见人!”   “那就怪了,被鬼捉去吃了?”   “胡说什么,你在戈壁峰顶住了多少年?你见过哪怕一只鬼没有?”   “那他们凭空消失了?”   “一男一女,哪叫凭空消失,那叫私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撩开了活泼新鲜的一日。   文舒垂眸思量半晌,钻进白随意房中。四周一瞄,在床板上发现歪歪斜斜的两个大字:“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心情不大好……于是文文也写得不那么欢乐……臭鸡蛋都扔过来吧…… 65 65、第 65 章 包扎 ...   床板上,歪歪扭扭刻着两个大字:等我!   文舒定定看了半晌,缓缓走近床前,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白随意,你叫我等你?你不吱一声带着人偷偷跑掉,却叫我等你,你凭什么?你哪里来的这份霸道与自信?   果真是字如其人,歪、斜、随意、不正经!文舒看着这两个大字,嘴角的冷笑愈来愈深:碰到这么点事情就逃之夭夭,白随意,你就是个懦夫!昨天与你说了一席话,你心虚了,内疚了,没脸见我了?你既没脸见我,为何却有脸留字叫我等你?      她越想越怒,死死抿着唇,忽地弯腰探身,在床板上轻轻一抹!再起身时,床板上已光滑一片,不见半分字迹!      不等,绝对不等!他不能仗着她喜欢他、容忍他,就得寸进尺!   她最后又往床板上瞄了一眼,抬脚便走。然而刚转过半个身子,却直直僵怔在原地,蓦地瞪大了眼——床板上,还有三个小字:相信我!   就在原来两个大字的下方,工工整整刻着三个小字。每个字都只有绿豆那么大,刻得很深,一笔一划中都透着刻字之人的虔诚。      这,是什么意思?文舒僵硬地回转过身,缓缓坐在床边,伸手去抚那三个小若蝇头的字迹。他要她相信他?他想要她相信他什么?他为什么会觉得她会不相信他?      床板是由几块粗糙的木板铺制而成,没有打磨,没有抛光,指尖触上去,有些微微的麻痛。借着这丝粗糙的痛感,她心头的团团气愤与恼怒渐渐消散,头脑渐渐清醒许多。   她想起一路之上白随意的种种表现,他的言行,他的举止。虽然处处不正经,几多惹人恼恨,但却正正说明一点:他是个性子直梗,果决干脆的人!他有话说话、有事做事,断不会是那种爱逃避责任的懦夫!      可是……为什么在对待流莲一事上,他的表现那么反常呢?   文舒盯着床板上的三个小字,渐渐出了神。喜欢就喜欢,就去追求;不喜欢就不喜欢,避开便罢。多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他两边相顾,左左右右摇摆不定?难道这是男人的通病,喜新不厌旧?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喜新不厌旧,那也不至于连声招呼也不打,趁着夜色就将人偷偷带走吧?奇怪,真是奇怪!她心中气闷,摩挲床板时便不由下了大力。忽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登时轻呼出声:“啊——”   她捂着手指垂眸一瞧,只见食指指尖渗出一滴血珠,圆圆滚滚,鲜红鲜红。那血珠越来越圆,越来越饱满,待长到黄豆粒那么大时,便突地一扁,朝下滴去。      “怎的这样不小心?”就在血珠将落未落时,突地伸来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掌,手指尖捏着一条纯白的锦帕,轻轻按上她的伤口,将血珠拭了去。   文舒抬头一瞧,正正望进一双碎冰一样的蓝眸:“庄主?”   “叫庄主多见外,叫褚华就好。”褚华被她沉黑的眼眸一瞧,两颊不自觉地烧起一团红晕,咧嘴笑着又道:“嗯,叫褚哥哥或者华哥哥就更好了。”      他话语未落,便自门外传来一声捧腹大笑:“哈哈哈!我说庄主,您自称是‘猪’便罢了,何苦逼着人家文舒姑娘唤您一声哥哥?如此一来,人家岂不变成‘猪’妹妹了?”      “扑哧——”   “哈哈哈——”   “褚言,你又逗庄主!”房门外,响起各种各样的捧腹笑声,正是一大早聚集在白随意房门口的庄人。      褚华闻声很是愤怒,扭头狠狠瞪向门外笑得起不来身的男子:“褚言,你再胡闹,我就跟大家说你原名不叫‘褚言’,叫‘褚辟言’!”      “褚辟言?褚辟言?”   “呐,早跟你说不要逗他吧?”   “咯咯咯!褚辟言?”房门外再度传来捧腹大笑,这笑声中充满了揶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种,更像是“喂,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呀”的那种。      褚言……褚辟言……猪屁·眼么?饶是文舒再镇定的性子,也忍不住满脸抽搐,慌忙从褚华掌中抽出指尖,歉然道:“如此小伤,岂能劳庄主大驾?”   “文舒姑娘千万莫跟我客气,我——”      “褚华!”褚言被门外各种揶揄笑声刺得着恼,大吼一声,扑进门来:“你欺人太甚!”   文舒只觉眼前一黑,耳边擦过阵阵阴风,凌厉逼人,连忙侧头避开。待再看时,忍不住惊呼出声:“啊——”      地下,褚华仰面而躺,双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固定在头顶。口中塞了一团纯白的布团,呜呜直唤。两条长腿又踢又蹬,却半点也动弹不得:他腰间正坐着横眉竖目,长长吐气的褚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褚言?庄主?你们这是?”褚言一手扣着褚华的双腕,一手掐着他的脖子拼命晃动。一面晃,一面咚咚往地上撞。用力之大,不仅咚咚之声不绝于耳,就连脚下地面都微微震动。   文舒看着两人这副模样,很是担忧:“你们快起来罢,这个样子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他欺人太甚!”褚言咯咯嘣嘣咬着牙,腮旁青筋直抖:“都别拦我,我忍他很久了,今儿个非叫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唔唔——”褚华被他又晃又撞,又疼又晕,忍不住向文舒开口求救。然而抬眼对上她又窘又怜悯的神情,脸上一烧,很是羞愤地又别过头去。      文舒:“……你们换个姿势再打,可好?”   褚言愣了愣,低头瞅瞅两人的姿势,半晌点了点头:“也是。我们都这么大了,不能再学小时候那般不疼不痒地打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松开褚华的手腕。待站起身,对上文舒欣慰的笑容,有些赧然地笑了:“那个,习惯了,哈哈,真是的,还多亏了你提醒,要不然我都忘了有武功的事情了。”   “武功?”他们不仅会医术,还会武功吗?   “那当然,想我们戈壁峰神医山庄……”      褚华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先从口中掏出那卷白布,忙不迭地将它捋平。待摊平一看,才发现上面早已沾染他的津津口水,登时心痛地捂住胸口:这,这可是他方才为他的女神止血的手帕啊!这可是沾了他的女神血液的手帕啊!可恶的褚言,不就小小威胁他一回么,居然这样对他!   “褚言,你出来!”别以为他是庄主,就非得大人不记小人过,哼!褚华收好帕子,从地上骨碌爬起来,狠狠瞪了褚言一眼,气呼呼地走出门去。      褚言正跟文舒比划着戈壁峰顶的绝密的从不外传的武功,聊得高兴,不及搭理他,便随手冲他摆了摆:“你先摆好架子,稍等一会儿哈,我马上就过去。”      褚华一脚跨出房门,另一只脚还在房内。闻言,转了个身,又踏进房门:“你出来出来,赶紧出来!”   明明是他看上的女人,为什么总有人要跟他抢?!白随意就罢了,那死小子从来就不是个好鸟,打小就欺负他,会跟他抢也不奇怪。可是褚言不同啊,他是他最亲密的战友啊,从小一起打到大的!      要说这从小打到大,褚言可是最够哥们的一个!他爹,也就是前任庄主在教他们武功时,总爱看他们互殴。别的兄弟都碍于他爹的面子,急于表现,从来手下不留情。可是褚言不同,他私下跟他说,单日他揍他,双日他揍他,轮着来!!   (PS:前任庄主单日教武,双日教文)      这么好的哥们,怎么到了女人面前,就变了样儿呢?!!   他是不是也喜欢文舒?!!   也是,文舒这么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   褚华气冲冲地走到两人跟前,对上文舒幽黑沉静的眼眸,那股“杀死褚言杀死褚言杀死褚言”的气势登时一去不复返,再也找不见。他的眼中,只余文舒淡雅的笑容:“文舒姑娘,来,我给你包扎伤口。刚才被这蛮子打断,都没来得及给你包扎。”      文舒哭笑不得:“庄主,那点小伤,早就好了!”   “哪有,出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好了呢?”褚华捞起她的手,要给她包扎。然而就如文舒所说,那伤口早已愈合不见。他翻来覆去地找了又找,两颊越烧越红,抬眼对上文舒淡淡带笑的眼眸,小牙一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手腕一转,携着一根寒光闪闪的银针对准文舒指尖戳了过去!      “啊——”他,他这是做什么?!文舒骇然不已,然而他力气大得很,她竟抽不出来,不由怒道:“庄主,您这是做什么?!”   “呀,你看,我就跟你说,出了那么多血,不可能会好的!”褚华动作飞快,逮着她的指肚唰唰戳了N多下,看着上面汩汩冒出的鲜血,总算松了一口气:“文舒姑娘请坐,待我给你包扎伤口。”      文舒:“……”   褚言:“……”    作者有话要说:咦,是不是太搞了?有米有搞崩?挠头,阿轻一向掌握不好分寸滴说…… 66 66、第 66 章 医脸 ...   白随意走后的第三天。   清早。   晨曦微露,白霜清寂,千丈高峰,处处冒寒。   待得天光大亮,屋中空气俱都被照得通透,粒粒尘埃漂浮在缕缕光柱中,翩然沉浮,自有一番韵味。      又是一个美妙的早晨。文舒轻眨睫毛,注视着跳跃在光柱中的尘粒,唇角缓缓弯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日子很美好,庸人才自扰。不就是走了一个白随意吗,她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不是?不仅要过下去,还得好好地过下去!      “吱嘎——”神医山庄真是个好地方。庄人不似想象中的严肃、谨慎、冷淡,而是俏皮、欢乐、赤诚,对人对己都敞开胸怀,展开笑脸。文舒回想着这两日帮他们采摘药草、分类晾晒,不自觉又抿出一朵笑意。      “庄主?”她刚刚打开房门,便对上一双清澈的温柔蓝眸。背着光,那双蓝眸看起来深沉广阔,温柔似水,正是一早等候在外的褚华。   褚华眼中映着她尚未消去的笑意,触到她略微诧异的神情,两颊渐渐涌上一团绯意:“叫我名字就好,叫庄主太生分了。”      文舒眉毛一挑:“那庄主为何从不唤我名字?”   他似乎总是避开唤她名字?她略略回想一番,不禁有些讶异,他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总跟她搭话,却从来不叫她的名字,真是好技巧!   褚华颊上的羞意更深,憨憨一笑:“有吗?”      扑哧!有吗?他竟然问她有吗?文舒瞅着他红得快烧起来的脸颊,甚是想笑,这个人,见着她会脸红呢!比起脸皮贼厚、恬不知耻的白随意,他真是太可爱了!霎时,她脑海中浮现出白随意不正经的、满含促狭的脸庞。   可恶,她干嘛拿那个坏东西跟褚华比较?岂不污了褚华的风姿!她想到这里,心下气愤,狠狠一闭眼,甩甩头,方笑笑道:“不知庄主找我有何事?”      褚华见她又唤他“庄主”,很不高兴,张口要纠正她。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忽地响起一阵朗朗笑声:“文舒姑娘,我家庄主这是跟您报喜来了!”   “报喜?”报什么喜?庄中要有喜事了吗?   说笑之人正是庄中待人最为热情的褚言,他冲文舒一挤眼,露出一排齐整的小白牙:“我家庄主神志渐清,可以操起老本行干活了!”      呀?文舒又惊又喜,他可以干活了,岂不是说……      褚华狠狠瞪了褚言一眼,挠挠额头,赧然笑道:“文舒姑娘,你,你什么时候方便,给我看看你的伤?”   这,这是真的?她不是做梦吧?文舒捂住怦怦直跳的胸口,呼吸愈来愈急促——传说中只为皇室医诊的神医山庄,居然肯为她医脸?况且,为她医诊的竟然是山庄的庄主?哈,这,说出去谁信?      “文舒姑娘?文舒?文舒?”   “嗯?”耳畔响起一阵陌生的呼唤,眼前一只白皙的手掌挥来晃去,文舒定神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走了神,以至于褚华拧眉,褚言憋笑。一时也有些羞赧,垂下眸子,半笑着捻着地面:“我,我随时方便。”      真的,她随时方便!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倾听着心中传来的阵阵强烈的、迫切的嚎叫声,文舒这才发现,曾经的淡定都是假的!她身为女子,对容貌的爱惜不亚于任何平常妇人!   更何况……她想起白随意那张俊美得光芒四射、招蜂引蝶的脸,心中流过淡淡的欢欣。终于,她能配得上他了。终于,面对万千面容姣好的少女,她不必再那样自卑了!   呸呸,她怎的又想起他来?文舒狠狠闭了闭眼,暗暗将自己唾弃一番,这才望向褚华笑道:“庄主大恩,文舒无以为报。日后庄主有任何差遣,文舒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褚华惊得张大嘴巴,后退两步,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医者父母心,这本是我应该做的!”   “噗!”褚言正蹲在石凳上啃一只翠绿的青果,闻言全都喷了出来,“庄主,举头三尺有神明。您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真是的,他明明就是为了讨美人欢心,做什么说得大义凛然?      褚华被他一打岔,气地拧眉,扭头冲他吼:“什么三尺有神明?什么风大闪了舌头?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真是个讨厌的人,走哪儿跟哪儿,烦死烦死!褚华恨恨地瞥他一眼,心道:在文舒来之前,他可从来忙得很,三天两头见不着人影儿!现在庄里来客人了,他不去围着那漂亮的文槿小妞儿转,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是何居心?      褚言狠狠啃了一口果子,毫不示弱地反瞪回去:你以为本大爷爱跟着?要不是你这庄主做什么事情都不让人省心,鬼才愿意跟着你!   事实上,他跟绿儿的感情刚刚有所进展,恨不得时时刻刻待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可是上回这二愣子庄主举针狠戳文舒,将人家的手指头扎出来N多血珠,简直丢尽了山庄人的脸!传出去(虽然不大可能,但是以防万一嘛),他们还要不要做大夫了?      显然,这俩从小一起长大,甚至同穿过一条裤子的男人很有默契。褚华接收到那一道气愤、悲愤、恼怒、委屈等交集的眼神,身子一抖,心头升起些许心虚与内疚:“文舒,那天的事情,对不起。”      “嗯?那天?什么事情?”文舒被他软软的眼神搞得有点蒙,歪头想了一会儿,才知他说的是那天拿针戳她之事,好笑地摆摆手:“庄主言重了。”   褚华对上她坦承澄澈的眸子,只觉脑袋恰似一半装了水,一半装了面粉。一晃,就混沌不清了。喃喃地张张口,眸子愈发迷离。      褚言瞅着手中晶莹剔透、美得仿若艺术品的果核,又歪头瞄了瞄褚华那颗圆滚滚的脑袋,阴森一笑,腕上一用力,那颗果核便划出一道儿优美的弧线,正正击向褚华的后脑勺:“嗷——”   褚华触手一摸,只觉一片湿哒哒、黏糊糊。往地上一看,正见一只碎成两块的果核歪歪横躺,其上牙印遍布,森然可恶:“褚言!”      褚言嘻嘻一笑:“庄主,别傻愣着了,人家文舒姑娘等侯多时了!”   褚华这才发现自己又看呆了,挠挠头,很是不好意思:“这边请。”说罢,背着她对褚言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张口无声道:“滚开,让个空儿!”   褚言撇撇嘴,脚尖一点,跳下石凳,也对文舒做了个:“请!”      好一张精巧细致的脸庞!褚华打量着手中这张看似普通的面孔,眸中划过一丝惊艳:不愧是拥有那样一双黑眸的女子,拥有这样优美的轮廓,配上她沉黑幽静的双眸,简直得天独厚,备受上天恩宠!      在他心中,文舒早已是女神一般不可撼动的地位了吧?怕也只有他,会对这样一张惊悚的面孔发出赞叹之声吧?褚言眯起眼睛,难得肃了容:庄主他,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名叫文舒的女子了吧?      而就在此时,被两个男人一动不动瞅着的女子,却紧闭双眼,紧张得不能自已。   关闭了眼帘,听力便变得尤其敏感。文舒听着耳畔响起的低低的叹息声,手心渗满滑腻的汗水——不是她不相信褚华,实在是她对自己的面容能否恢复,抱着太大的期望!      “是谁?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粉白的肌肤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疤痕。粗粗细细,深深浅浅,将一张姣好的面容割得支离破碎!褚华呼吸渐粗,颤着嗓音道:“何人如此狠毒,将你伤成这般模样?”      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充斥着愤怒与心痛。文舒感觉到他轻颤的指尖,心中一动,绷得紧紧的心弦松了许多:“无碍,我已经报过仇了。”   是的,她已经报过仇了。那个狠厉的刀疤汉子,已经被她一剑穿过胸膛,下去见阎王了!      “哼,胆敢伤害我姐姐,我岂能留他活命!”一声清脆娇嗔的声音由远而近,走来一个蓝衫女子。她下巴高昂,鼻孔朝天,一副“挡我者shi一百遍”的样子,正是早起捉鸟的文槿。      “师兄,阿槿,你们来啦。”文舒缓缓睁眼,对上来人关切的神情,心中一暖。   文槿灿然一笑,欢呼一声奔了过来:“阿姐阿姐,你们刚刚在干什么?呐,让我猜一猜……唔,是庄主准备为你医脸了么?”   一旁,田伯棠也略为紧张地看过来。文舒好笑地摇摇头,轻轻戳了戳她脑门:“是啊,鬼灵精,庄主特地抽出时间要为我医诊呢!”      “嗷——庄主你真是大好人!”文槿松开自家阿姐的脖子,转去要搂褚华:“比那个不知所谓的白随意要好上一千遍、一万遍!”   田伯棠淡淡拧了眉,捉住她的后颈:“阿槿,不许胡说!”虽然他也不太喜欢白随意,但是看文舒的模样,恐怕多说也无用。      “当真?文槿姑娘,此话当真?我真比姓白的那臭小子好上许多?”褚华却将此话当了真,紧张兮兮地瞪着她,一双深蓝色的瞳仁晃呀晃,满满的期待。   “呃?”文槿方知自己说错了话,挠挠头皮,干笑两声:“当真!在阿槿心中,庄主比那白随意好太多了!”   方才她说那话,并没过脑子,当不得真。但是这回,却是她细想之后的回答!      “嘶——”褚华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文舒。一双水润的蓝眸闪烁着灿烂与深情,其中似有千万颗烟花同时绽放,璀璨至极,绚烂之至!   文舒被他明亮的眼睛灼灼盯着,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滋味。不甜不涩,不苦不咸,不温不寒。她将这滋味儿品了品,缓缓垂下眼睑,静静地看向地面。      “喂喂,庄主大人,您再发呆下去,黄花菜都凉了!”褚言不知从哪里又顺了颗果子,握在手中不紧不慢地啃着,不轻不重地出言提醒他道。   “嗯。”褚华缓缓收起那丝迷恋之情,努力做出一副镇定的表情,“文舒姑娘,请把眼睛闭上。”只有她闭上眼睛,他才能全神贯注、专心致志地瞅她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得以上网,补更~ 67 67、第 67 章 犹豫 ...   “伤了多久,被何所伤?”   “一年前滚落山坡,为碎石子所划。”      “先前可曾用过药?”   “不曾。”      “可曾对何物过敏?”   “……‘过敏’?那是什么?”   “……过敏,即当你沾染或吞食某种物事时,身上会长出许多或大或小的斑疹。”   “不曾有过。”      褚华的拇指在文舒面上摩挲半晌,最后沉吟一声,只道:“此为普通划伤,如若当时及时……唔,时过一年,有些麻烦。”      有麻烦?什么麻烦?严不严重?文槿性子急,忙道:“庄主您开玩笑吧?以您的医术,这点小小的划伤,莫不能难倒您?”   褚华被她剧烈的反应震撼一把,连连摆手:“不难,不难。只是,要多花费两倍的时间而已。”      田伯棠松了口气,拍拍文舒的肩膀,温和道:“不怕,我们等得起。”   文舒也轻嘘了口气,浅笑一声,抱了小小期待道:“不知共需多少时日?”      褚华两眼朝天,眼白外翻,掐指一算:“唔,半年!”   “噗通——”倚树而立的褚言晃了晃,一头栽倒地上:半年?半年??这么点破伤,用的了半年?就为了多留美人几日,他居然开得了口?他不怕一世英名尽毁于此!   褚华不动声色地一个眼刀飞甩过去,随后饱含歉意的欠了欠身,赧然道:“小子学艺不精,还请文舒姑娘多多见谅!”      多么谦逊的青年,多么有爱的美男!文槿两眼放光,口水直流:“庄主您太客气了!若您都学艺不精,这天下间还有谁人敢自称大夫?”   田伯棠也同意地点点头:“庄主万万不可如此,我等相信庄主!”   褚华笑得更加羞赧,眼角却偷偷瞄向文舒。文舒只好点点头,既好笑又认真地道:“我们相信你!”      “我……去采药!”褚华眼睛一亮,欢呼一声,蹦蹦跳跳颠向远方。眨眼间,已行出十数米远。   褚言摇摇头,长腿一迈,亦跟在自家很二很天真的庄主身后走远。      “阿姐,真好,真好!”几个呼吸间的工夫,院中便只余文舒、文槿、田伯棠三人。文槿心知阿姐将要脱离梦魇,心中激动,紧紧搂住她的脖颈,几乎哽咽起来。   文舒也湿了眼眶,回抱住她,甚是感叹:“是啊,真好,真好!”命运总算待她不薄,在遭受了一年的怪异眼光后,要还她一张秀丽的面容了!      三人围在石桌周圈坐下,一起感受这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欢愉。   聊着聊着,文槿紧紧握住了拳头,愤愤然道:“哼,我阿姐马上又是鲜花一朵了,让那个三心二意的臭小子有多远死多远,再也不要回来,哼!”   到现在,她依然记恨白随意的不辞而别。      文舒当然知道她口中的臭小子是谁。想到白随意走后留下的两句话,心中的欢愉淡下不少。默了片刻,什么也没说。   田伯棠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沉吟一声,也道:“舒儿,我瞧着这褚庄主,比白阁主好上许多。”   文槿甚是赞同,连连点头附和道:“对对,褚庄主初次见你就大呼‘好美’,之后每每见你都沉迷不已,显然是真的懂得你的好!而且他这人心性剔透,待人坦诚,家世又不错,比那个不知道家住哪里、父母何人的白随意好多了!”      田伯棠却微微一怔:“小舒,他不曾告知你家世出身么?”   ‘白随意’三字,一听便知是个化名。而他居然毫不避讳,用这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名字上门提亲,且口口声声说要娶他小师妹,忒也轻浮!      文舒垂眸敛目,并不做声。      “阿姐,他真的不曾告诉你啊?!”文槿气得直跺脚,“这个白随意,真是太过分了!先是蒙条布条装瞎子,后是不声不响地带你走,再就是身边跟着一只甩不掉的跟屁虫,偏偏他对那跟屁虫好得要命,不知情者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儿呢!这下更好,居然从来不曾提过真正家世!他到底懂不懂得,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坦诚啊?!”      文舒将脑袋垂得更低。她想起来自己做过的一个梦,她梦见两人成亲了,拜堂时只拜了她的父母。她梦见她与他生了一个孩子,当旁人跑来亲亲切切唤他‘阿离哥哥’时,她的孩子不解地问她:娘,为什么这个姨姨唤阿爹‘阿离哥哥’?   她记得那人狰狞着脸孔,对着她的孩子狞笑:“宝儿,你爹不叫白随意,他叫——”      是啊,他叫什么?   她想起来那时,宁州城外,护城河边,梨花树下,她初次见他。那时她不晓得自己的脸有复原的机会,被母亲逼亲逼急了,便又羞又怒地跑出家门。就在城外,她看见了他。那时,他眉目覆着一条宽锦,正倚着树干仰头喝酒。   然而眉眼俱不可见,他优美的脸颊轮廓依旧向世人证明,他是一个貌美的瞎子。   她当时便想,上天果然没有抛弃她,赐她如此一个良机。于是她走上前,问他:“公子可有娶妻?”      当时,他这样回答:“小生此生只娶貌丑无盐女,姑娘划花了脸再来吧。”   她便想,这人好薄寡的一张嘴!然而抚上自己疤痕累累的脸,她却笑了:“小女子容貌已毁,正符合公子要求。”   他又道:“不,我要娶的是原本貌美如花,为了嫁我特地毁面的女子。”      那时她不知他此话为何意,只以为他心情不好,与她找茬。便冲上前拧他的耳朵,对他一通威逼与利诱。后来他便妥协,说自己名唤‘白随意’。      想来,那时他正为情所伤,才会对女子刻薄寡恩吧?可笑她竟没看清楚,还傻颠颠地凑上前,心怀幼稚的幻想。   如果,如果她当时猜想到他心中那样深地刻着一个女子,还会不会招惹他?      “尤其这姓白的居然不吱一声就偷偷走掉,更是可气!”文槿没察觉到她的出神,巴拉巴拉越说越气,抬掌狠狠拍在桌面上:“嗷——好痛!”   田伯棠无奈地握过她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揉捏,轻声道:“小舒,你认定他了是不是?”      “嗯?”文舒惊地抬起头来,迷茫片刻,狠狠摇摇头:“没有,我没有认定他!嗯,不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脸治好。”   是的,先把脸治好。到那时,她再不必顶着一张可怖的面孔招摇过市。到那时,她又有了追寻真爱的资本。      *      “啪——”   “驾——”   平坦官道上,马蹄声阵阵,吁喝声不停。一辆双马齐驱的宽大马车飞速前行,留下两行扬至半空的黄土。      这辆马车与平常马车并无甚差别,一样朴素无华的车厢壁,一样灰蓬蓬的车辕,一样身着粗布麻衣、头戴半旧斗笠的车夫。   车夫手中执了一截细长的马鞭。随着他手腕晃动,马鞭一圈又一圈地延展开去。鞭稍一卷又一卷,掠过这匹马儿,又勾到那匹马儿,动作娴熟又充满了技巧。      “阿离哥哥,你渴不渴?莲儿给你倒水喝。”车厢内,一只白皙纤巧的手掌举着一只精致的翠玉杯子,凑到一张优美薄唇前。   回应她的是一只更加白皙的手掌。那只手掌抠在她腕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微一用力,便无视了那杯浓郁的香茗,将其远远推开。      “阿离哥哥?你半天没喝水了,这样不行!”柔软纤巧的小手不放弃,执拗地握了杯子,又凑去那张诱惑力十足的薄唇前面。   “不渴。”薄唇微动,再度推开那柔软的小手。这一次,坚决了许多。      小手的主人嘟起嘴巴,揉着被捏痛的手腕,嘟哝一声,气闷地坐回原处。盯着桌上摆设的浓香的茶水,珍贵的杯盏,精致的点心,以及桌脚下垫着的厚厚的毛毯,眼珠一转,又骨碌碌转起来——她就知道,她的阿离哥哥最疼她!   那天晚上,她睡得正熟,忽然嘴巴被人捂住,耳畔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是我。”她当时惊得不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随后又听到一句更加震惊的话:“穿好衣服,跟我下山。”      山下,两只健壮的马儿轻抬蹄子,偶尔低鸣两声。   “上马。”他说。   “嗯。”她重重点头。      阿离哥哥要带她走哟?   夜半前行,他肯定没跟文舒那丑婆娘打招呼哟?   啧,甚好!   看来,应是京中有事。只不知,是景安殿下唤他,还是景康殿下诈他?唔,没关系啦,哪个都好,反正他抛下了文舒,却带走了她,嘻!      她只得意了一天,便哭丧着脸:“阿离哥哥,能不能换马车?”   “不能。”他回答得很冷酷。   “人家知道坐马车很慢,可是,阿离哥哥,人家的大腿都磨破了!”   “……”他沉默一会儿,缓慢道:“那我先走,你慢慢跟着罢!”   “阿离哥哥——”他怎么能这样对她?!他不能这样对她!!她恼得不行,揪着他的袖子晃道:“阿离哥哥,我,我骑马。”      不出她所料,他果然舍不得让她吃苦。第二天一早,两匹马儿身后多了一辆马车。外表朴素,内中奢华。      “乌鹊,黑鸦有没有信件传来?”车中的冷酷美男,毫无悬念,正是带了流莲“私奔”的白随意。   他口中的乌鹊,正是粗布麻衣、头戴破笠的车夫。      黑鸦?信件?乌鹊浑身一颤,手中鞭子登时失了准头,掠过另一匹马儿时,没有抽到屁股尖上,而是刺到了菊花中央:“额嗷——”   马儿嘶鸣一声,撒蹄便飞。这一颠簸,马车顿时失了平稳。只听车厢内传来“咚”的一声,“嗯哼”一声,“呜呜”一声,“阿离哥哥”一声,“哼”一声。声声入耳,声声出耳。厢内好不热闹,厢外好不悠闲。    作者有话要说:补更~ 68 68、第 68 章 来信 ...   “乌鹊,黑鸦有没有信件传来?”有乌鹊这个驾驭好手在,马儿只癫狂了片刻便恢复正常。白随意半倚在车厢壁上,微微眯起眼睛,薄唇吐出一句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      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   乌鹊一手紧紧握住马鞭,一手不自觉地捂住胸口,小心肝噗通噗通直跳,险些坐不住,有多远逃多远。      “阿离哥哥,你不要这样啦!”车厢中,流莲复又坐起身,贴到他身前,捉起他的尾指晃啊晃:“乌鹊既然没有把信给你,那肯定是因为黑鸦没有信件传来啊!难道,你连自己的属下都不相信了吗?”      白随意轻吐一口气,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心中划过一丝茫然。   为什么,为什么黑鸦不听他的吩咐?自他离开戈壁峰顶,已过了数个日夜,为何他竟一封信也没有传来?   他死了?他的手断了?还是说,他的耳朵早已聋掉,才没有听见他的吩咐?   可恶!      车厢外,乌鹊见里面没了声响,悄悄舒了口气。暗中对流莲竖了个大拇指,对她万分感激——自从主子离开戈壁峰顶,第一日,该吃吃,该喝喝,十二分的淡定;   第二日,略略皱眉,饭间偶尔问起,黑鸦的信件传来否;   第三日,眉头皱得更紧,吃着吃着饭,会常常放下筷子,问他要黑鸦的信件;   第四日,茶饭不思,吃睡不安,小动作频繁,不停询问黑鸦的信件到底有没有传来啊,有没有啊,有没有啊啊啊!   第五日,第六日,第……至今,吃喝拉撒睡,一切正常。只是习惯性地问起,黑鸦传信来没有?      是的,习惯性地问起!!!   要命!!!      “乌鹊,黑鸦有没有信件传来?”不到半刻钟,询问声再次响起。   乌鹊握着马鞭,欲哭无泪。有时候,他真想拽出胸口藏掖的那一摞信件,袍子一撩,长腿一迈,将那些信件狠狠甩他脸上:“有,有,有!!!给你,给你,全都给你!!!”      可是,他,他不能,呜呜——   于是,他只能每天忍受这种折磨,呜呜——   亲爱的流莲姑娘,快点缠住你的阿离哥哥呀,不要让他再叨叨了!哪怕,哪怕您无所不用其极,哪怕您不择手段,哪怕您霸王硬上弓,强了他也行呀啊!!      “问你话呢,有没有?!”这一次,似乎永远不知疲倦的流莲姑娘也乏了,静悄悄地躲在一边,并没有再缠上她心爱的阿离哥哥撒娇嗔闹。   于是,乌鹊再次被一声不耐烦的声音荼毒:娘的,逼问逼问逼问,整天逼问,天天逼问,时时刻刻逼问,你逼问个毛球球啊?!      “喂,聋了?!”白随意等了许久不见人答话,心中一急,霍地睁开眼睛。长臂一伸,撩开车帘,炯炯有神地瞪着乌鹊道:“不想干了是不是?老子问你话呢,答话!”      &*(&T&%……¥@#*¥¥#   老子就是聋了!啊不,呸,娘的,你才聋了!   你他娘的是谁老子,啊?老子才是你老子才对!臭小子,冲谁急呢?跟谁发火呢?真当老子爱跟你干活啊绿色植物(草)!   老子他娘的这就辞职不干了!老子不干了,嗷——老子要跑路,不受你这份鸟气,嗷——      乌鹊在心底大骂一通,缓缓回过头来,憨憨一笑,指指自己的嗓子,无声道:“主子,小的吃了一路黄沙,嗓子干得冒火,您赏口水喝可好?”   白随意拧着眉头咒骂一声,顺手从桌上拎了只茶壶扔给他:“快点喝,喝完赶紧答话!”      答答答,答个毛线线啊答!您老一刻钟问两次,有没有意思?   乌鹊愤愤地灌着茶水,终于了解临行前,黑鸦对他展露的那一抹悲悯的眼神——跟着这种状态的主子混,他果然有够悲催!      那晚,主子要留几个人在文舒小姐身边,行照看之事,护卫之责。他对女人没啥兴趣,对升官发财比较感兴趣,于是他要求跟黑鸦对换,替他贴身护卫主子。   他记得,他话出口的一刹那,黑鸦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那道光特别特别亮,就像……唔,就像一千锭银子、一万锭银子、千千万万锭银子堆砌起来的光芒!      那时,他不知道他的意思,很嗨皮、很欢实地跟着主子下了山。   第一天,他屁颠屁颠地很得瑟,讥笑黑鸦是傻老黑;   第二天,他丝毫不知悔改;   第三天,他略有所觉,但仍不肯承认自己犯了愚蠢的错误;   第四天,他后悔了;   第五天,第六天,第……到现在,他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绝对、绝对、绝对……泪流,你们懂得!      “喝完了吧?”白随意见他仰头灌水,好半晌,那喉结一动不动,有些着恼:这个乌鹊,着实滑头!明明早已把壶里的水全都喝光光,为何还不将实情道来?   乌鹊无语凝噎,很想继续装傻。然而对上流莲暗示的眼神,凄然道:“回主子,没有。”      “哦,没有啊。”白随意失望地叹了口气,松开车帘,坐回原处。   真是的,这个黑鸦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没有一封信件送来?   明天,哼,如果明天还没有接到他的信件,他就贬了他的职位!白随意心中愤愤,狠狠握拳,他一定要将他卖进小倌馆,让他接客赚银子!!      车厢外,偷得半刻清静的乌鹊嘘了口气,享受这难得的安闲。   胸口,热乎乎的,灼烫烫的,厚墩墩的……是近十封信件。是的,信件。对的,黑鸦传来的信件。没错,写着文舒小姐近况的信件。   真是,烫手的山芋啊!可惜,他不能扔——至少在主子发话之前,他不能扔。他一直在等主子的底线,等他大吼一声“再不来信,老子就收一封扔一封!”      他不知道,现在白随意的底线确实被触动了。只是,他心中喊的却是“黑鸦,再不来信,老子要把你送进小倌馆!”   幸好他不知道,如果他知道,肯定要被黑鸦大扁一顿——是的,他打不过黑鸦,手下也没有黑鸦的手下厉害。      这些信件哟,烫心窝哟,什么时候能扔掉哟~      夜色深深,寂寂,深深,寂寂。   隆冬天气,无鸟无虫,无雪无风。闭上眼睛,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      咦,心跳的声音不应该是“噗通——噗通——噗通——”么?   乌鹊甚是讶异,睁眼一看,霍然蜷起身体,瞬间朝墙根缩去——这,这,这一只黑发飘飘、白衣翩翩的、美艳无双的、雌雄不分的人儿,可是他家时而闷骚时而明骚的主子,白随意?      “乌鹊,黑鸦来信没有?”      乌鹊,黑鸦来信没有?   乌鹊,黑鸦来信没有?   乌鹊,黑鸦来信没有?   ……   乌鹊,黑鸦来信没有?      数日以来,他一成不变的询问,以一种固执的、恒定的声调,如排山倒海般冲撞而来……乌鹊只觉脑子要炸了一般,再也受不住,五指往胸口一抓,捞起一叠信件飞甩出去:“主子,信来了!”      主子,信来了!   主子,信来了!   主子,信来了!   ……   主子,信来了!      信,信来了么?甚好,甚好!   白随意喜不自胜,他发誓,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绝美如天籁的嗓音!!      “我就知道,黑鸦肯定会尽职守则,给我写信!”   “咦,这么多?!”   “你什么时候收到的,为何现在才给我?!”      “回主子,小的刚刚收到信件。怕打扰主子睡觉,便想明儿一早呈上去。”若不是他打搅了他满满的银子梦,他才不会一时忍不住,将信件丢给他!      “哦,这样。”   不管,信来了就好!呜,他得赶紧打开看看,他的小舒儿最近都干什么了。她有没有吃好、喝好、拉好、撒好、睡好?她有没有被褚华那臭小子欺负?她有没有天天开心,一如他在她身边时?她有没有……      他想了很多,很多很多。然而就在打开信纸的一刹那,那些念头俱都灰飞云散——   信纸上写道:      主子:   见信如晤!这封信的真实度,犹如我对您一如既往的忠恳赤诚之心!   文舒姑娘在我等尽职尽责、倾尽全力保护下,一切安好!详记如下:   卯时中,文舒姑娘起床,穿衣(先伸右手),穿鞋(先套左脚),梳发,洗脸。   开门(邂逅了在门外守候长达两刻钟的褚华庄主),与褚华攀谈,与大伙儿一起吃早餐(期间,文槿为她夹菜两次,褚华为她夹菜三次)。   早餐过后,在褚言、绿儿的陪同下,备受褚华荼毒(被一种失传多年的、唤作‘星星眼’神功的无敌视线扫描——主子放心,有我等在暗中保护,文舒姑娘肯定不会被他如火如炬的视线扒光光)。   午时中,大伙儿一起吃午饭(期间,文槿为其夹菜一次,褚华为其夹菜六次——哦,对了,这桌饭菜的食材乃是出自褚华之手)。   午饭过后,褚华消失不见。文舒姑娘在绿儿的陪同下,与其他庄人一齐采摘药草、挑拣、晾晒,很开心。   酉时末,大伙儿一起吃晚饭(期间,褚华为文舒姑娘夹菜九次——饭后甜点,是褚华特地跑下山买的雪梨糕)。   晚饭后,在文槿妹子的陪同下,文舒姑娘安全到达卧室(其中不乏我等人民同志的辛苦心力)。亥时中,文舒姑娘闭上眼睛,结束欢乐又快活的一天(补注:文舒姑娘脱鞋从左脚开始,脱衣亦从左脚开始——虽然她穿衣先从右手开始)。   您忠诚的爱将,黑鸦    作者有话要说:补更~~ 69 69、第 69 章 决断 ...   如果他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个结果,打死他也不会把信甩出去的,啊啊啊——   乌鹊悔得捶胸跺足,奈何已经晚矣。   事情是这样的,半个时辰前,他被自己主子游魂一般的神情吓倒,一怒之下将所有信件甩了出去。当时,他的主子只稍微抱怨几句,旋即被无边的开心冲倒。   不得不说,看到主子那开心的主子,他不是不心疼,不是不心酸!但是,更多的却是高兴!是的,高兴!将近十天了啊,他每天每天只看到一个仿若游魂、不知喜乐的、僵硬的木头人,天知道他有多思念那个鬼灵精的主子!      可是!!重点是,现在,在主子阅信由最初的虔诚到后来的匆匆翻阅后,他怕了!但是事情还远远没有完,在主子阅完所有信件后,他是真的怕了!!      那样一双赤红的眼睛,那样两道充满痛苦、悔恨、气恼、伤心、软弱的眼神,那样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活像一只怪兽!!!   嗷——他,乌鹊,长这么大,终于见证了活人到活兽的进化过程!!      “这些信件,你什么时候得到的?”那张薄唇不再优雅,吐出的话语不再迷人。嘶哑,低沉,干涸,充满断纹,真难听!   咳,好吧,他不该反应过度。无论如何,不管这个男人再怎么可怖,他始终是他的主子。   乌鹊强自镇定下来,打死不承认:“回主子,是我今晚刚刚得到的。”      白随意默了片刻,十指紧紧握住信件,片刻后,转身踏出房门。      乌鹊惊了一惊,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那些信件,他都看了。因为随着那些信件而来的,有黑鸦单独给他的信。那些信件上,每封都有这么一句话:千万、千万不要把这些信件交给主子。   他当时嗤之以鼻,挥着信件要交给白随意。然而屡屡被流莲打岔,给耽误了。这一耽误,他便也不急,反正主子就在他身边,他总有机会不是?   但是他低估了流莲的本事,她总能抢在他前面,搀住白随意的胳膊,娇嗔央闹。      那一晚,他打开了信件——反正是黑鸦写的,有什么不能看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样的信,还真不能给主子看——就冲主子那颗霸道的、占有欲极强的小心脏,能受得了这样的信件?   于是,第一封信,他没有交给他。      结果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第……N封,都被拖延了下来。   那信,越到后面越过分。他深深怀疑,黑鸦那厮是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他应当拼着殉职,打死也不写信啊?就算写了,打不死就不能往这边寄啊!   结果,他把信写了,寄来了,让他这个可怜虫收到了。收到就收到吧,还偏偏告诉他说,千万不要交给主子——他是想让他shi么?      黑鸦这厮,着实狡猾!那些写满文舒姑娘与褚华小子的暧昧事情,他做什么写得那么详细,描述得那么传神?这些信件一封一封递过来,简直就是催命符,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若主子没有收到信件,那么责任全在黑鸦那厮身上,同他没有一分关系。可是……他偏偏收到了,于是好与不好,全都将由他一个人背!   他,好孤单、孤独、悲催、凄怆!      那些信,不交,他会受折磨;交了,他会受到加倍的折磨。权衡多日,他选择瞒下。奈何轻度折磨只是相对来说,实际上,那些碎碎念一点也不轻松!就在半夜梦醒后,他一个不小心,全都给交出去了……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乌鹊瑟缩半晌,缓缓走了出去。   外面,白随意直挺挺立着,身披漫天星辉,好似一抹孤魂野鬼。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轻轻唤道:“主子?”   白随意怔怔立着,答也不答,似乎并未听到。然而默了半晌,却自口中逸出一句:“乌鹊,你说,我应不应当回去?”      回去?回哪里?乌鹊有点懵。是回京,还是掉头回神医山庄?他脑中疑惑,口中只道:“主子自有决断。”      白随意苦笑一声,缓缓摇摇头。默了半晌,低低道:“你回去吧。”   是啊,他必须要做出一个决断。赶在文舒与褚华情意相许前赶至神医山庄,或者相信她,全心全意回京处理事情。   然而要做出选择,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谈何容易!一边是他忠诚以待的大姐和自出生起便背负的家国使命,一边是最爱的姑娘。仿若左臂与右臂,如何取舍?      “窸窸窣窣——”一阵细碎声响,白随意恍然回神,低头一看,信纸已被他握得褶皱不堪。抽出一张,大略一瞅,字迹已被汗水浸湿,模糊难辨。   “乌鹊,日后再来信,直接交予我即可。”   “……是,主子。”      “啪——”   “驾——”   嗒嗒马蹄声,吱嘎颠簸声,噼啪破空声,声声掩不住车厢内的软娇侬语。      “阿离哥哥,你在看什么呀?”   薄薄的信纸,白净通透,纸背透着个个劲道的大字。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黑鸦传来的每日一封的信件:      主子:   见信如晤!这封信的真实度,犹如我对您一如既往的忠恳赤诚之心!   文舒姑娘在我等尽职尽责、倾尽全力保护下,一切安好!详记如下:   卯时中,文舒姑娘起床,穿衣(先伸右手),穿鞋(先套左脚),梳发,洗脸。   开门(褚华庄主依旧候在门外,今日比以往候的时间长了一刻),褚华嬉皮笑脸凑上前,问文舒姑娘的脸有没有痒。文舒姑娘并没有发现他的包藏祸心与狼子野心,笑着与他攀谈。两人聊了一会儿,便拐去与大伙儿一起吃早餐(由于文舒姑娘脸上涂着药汁,蒙着纱布,不宜咀嚼,便小口小口喝着褚华为她调配的爱心菜汤)。   早餐过后,文舒姑娘被褚华带去后山捉鸟。光天化日,夜深人静,人迹罕至处,褚华小子的贼心不死,竟想牵文舒姑娘的手!幸得文舒姑娘心念主子,不肯就范,才逃过一劫(当然,如果文舒姑娘半推半就从了,属下们也不会同意的,属下会用尽全力捯饬这对奸夫与淫妇,以示忠心!)   两人在后山捉鸟捉了一晌午,一只鸟也没捉到,便悻悻然归来(其实后山鸟不少,只是属下等不想让他捉到鸟儿向文舒姑娘献宝,便将后山鸟儿能吃的全都吃掉,吃不掉的就打死埋了,一只也没留给他)。   午时中,大伙儿一起吃午饭(期间,文舒姑娘喝着褚华为她调配的爱心菜汤二号,吃得很饱、很开心)。   午饭过后,褚华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粘住文舒姑娘不放松,臭不要脸地美名其曰时刻照料文舒姑娘的起居,观察其面部伤疤的好转状况。期间,褚华赶走了褚言,赶走了绿儿,赶走了文槿、田伯棠以及其他庄人,独占文舒姑娘的所有时间与视线。为防文舒姑娘无聊,竟然黑心肠地耍武功,来逗她开心(主子,褚华小子越来越过分了,您还能忍得了吗?话说属下们都忍不了了啊!)   酉时末,大伙儿一起吃晚饭(毫无疑问,在面部好转之前,在纱布揭开之前,文舒姑娘只能喝褚华的爱心菜汤充饥)。   晚饭后,褚华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开天辟地,挥刀舞剑,赶跑诸干人等,护送文舒姑娘回房(吼,他心术不正满肚子坏水啊主子!)在文舒姑娘躺床上后,他依然不走,一双蓝眼睛变得绿油油,像极了传说中带颜色的狼(不过主子莫要生气,也莫要担心。有属下们在,他们什么也发生不了!)亥时中,文舒姑娘闭上眼睛,结束欢乐又快活的一天。   哦对了,主子,今天还发生一件事情。由于事关文舒姑娘,属下想,这事儿得提一提。就在褚华与文舒姑娘进房关门后,文槿与田伯棠从暗中悄悄冒头,窃窃私语。您猜他们说什么?嗷——主子,他们竟然诋毁您,捧高褚华!他们说,褚华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真心有真心,并且十分听话,又有一身好武功、好艺术,上没爹下没娘,正好做入赘的女婿!   报告完毕,您忠诚的爱将,黑鸦      白随意看完这封信,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黑鸦童鞋,该上学堂了!   这通篇都是些什么字句啊?啊?还像不像话!      不过……褚华这小子够狠,竟然采取死缠烂打政策?哼,不过没关系,他相信文舒!   唔,相信文舒,相信文舒,相信文舒……不过他就想不明白了,文舒干嘛任由他缠着呀?她就不会像当初推开他那样,推开褚华吗?她难道就任由褚华黏着她,从并肩走,到牵手玩,到亲亲密密亲亲热热?这怎么能行呢?褚华这小子他太了解了,他这一招他太明白了,当初他就是用的这一招,将她追到手的啊摔!      一旁,流莲见他五官拧到一起,纠结又狰狞,微微垂下眼帘。   那信,她明白,是黑鸦传来的。上面写了什么,她大略也猜得到。只是,看他这样子,似乎文舒还活着?并且活得很好?   怎么回事,褚华还没动手吗?    作者有话要说:呼……好像,还差两章?抱头,亲们,表拍阿轻撒,实在是家里太冷了,阿轻一天到晚手背都是紫的,太冷太冷了……原谅阿轻吧……等天暖和了,唔,那啥,阿轻再勤快更文好不? 70 70、第 70 章 掉头 ...   黑鸦的苦恼。   他不是个好人,可他是个好属下。他有一颗最忠恳、最赤诚的心脏,为了主子,叫他杀多少人他都愿意!   可是,作为一个尽职的属下,他也有他的苦恼啊!   话说主子抛下爱情,去追寻他的事业与家族使命,他该如何做是好?是劝主子抓牢爱情,还是劝主子先顾好祖业?按说谁的心上人由谁看护,可是照主子的性子,他十有八九会选择先顾祖业啊!那,作为一个称职的属下,他是不是该拼死拼活拦着文舒姑娘不让她变心,给主子守贞?   可是,可是女人心易变呀!而且褚华小子的攻势不仅猛烈而且充满技巧,他,他能拦得住吗?(再说,他要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追了黄花那么多年,黄花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他还单身着!)   唉!可惜了他这一颗尽职尽忠的小心肝——娘哟,你既然给人家生了一肚子衷肠,为啥不配套生个聪明伶俐又开窍的脑瓜子?      文舒门前,定定立着一个挺拔清隽的青年。再一次,黑鸦叹了口气:主子哟,您瞧瞧人家褚华庄主的殷勤哟!想当年,若是您也这般对文舒姑娘,人家不早痴心相付,忠贞不二,任谁居心叵测仍道妾心已许,打死也不会跟人跑?   可是现在,你看现在,文舒姑娘面对褚华时笑脸愈来愈多,眼神越来越温柔!若再不赶紧刹住……唉!      也不知道那些信,唔,管没管用?依他对乌鹊的了解,主子应该收到信了。只是不知,主子是怎样的心思?   纠结是必然的,那么决断呢?景安殿下那么厉害,却还是着了景康殿下的道儿。她这次郑重而着急地叫他回去,他岂能不回?但是另一方面,他跟文舒姑娘之间,该怎么办呢?   唉!他一个局外人尚且愁成这样,真不知主子有没有愁得满头青丝变白发?啧啧,一头漆黑乌亮的秀发,迎风一甩,唰,变成翩飞卷扬的晶莹剔透的白发。再配上主子那张俊美然而忧伤的面容,呀嘿,简直美极了!      “叩叩叩,文舒姑娘?叩叩叩,文舒姑娘?”   “叩叩叩,文舒?文舒?”   “文舒?你醒来没有?”   褚华立在门外,见日头越升越高,卯时马上就要过去,但是里面的人儿却不像平时那样按时起床,心下微讶,抬手轻轻叩响房门。   他静静等了许久,不见里面传出任何回应,甚至连翻身或者打鼾的声音都没有。      “我进去了?”片刻后,里面仍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褚华一皱眉头,抬手要推门进去。然而手指刚刚触到房门,却又缩了回来,转朝四周高声喊道:“绿儿?眉儿?文槿?来人啊!”      不多时,院子里聚齐了被点名的三位姑娘:   “什么事?”   “庄主,您在这儿干嘛?”   “我说庄主哟,一大清早您喊什么?人家文舒姑娘还睡着觉呢!”   “还睡着?不能啊!”文槿瞅瞅日头,瞠目讶道:“我姐姐平日都卯时中起床,可是现在卯时都快过去了,怎的还睡着?”      褚华摇摇头:“我也觉得反常,这才叫你们过来。”他说到这里,有些羞赧:“我一个大男人,不好进女子闺房,所以,嗯,你们先进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叫我。”      外面这么大动静,睡得再熟都该醒了啊?为什么阿姐屋里半点动静也没有?文槿一瞪眼,呼哧呼哧奔到门前,砰砰拍起来:“阿姐?阿姐你起床没有?阿姐?”   她砰砰拍了一会儿,里面仍旧半点声响也无,与绿儿、眉儿两人对视一眼,脚下一抬,“砰”地踹开房门:“阿姐?阿姐!”      床上,一个面部缠满白色绷带的人儿静静躺着,呼吸均匀,心跳缓和,双手覆在胸前,一动不动,一副睡得很香甜的模样。   “阿姐?阿姐你醒醒,阿姐?”她又不是个死人,外面那么大的声响,她怎么可能听不到?文槿觉得甚是诡异,坐在床畔晃着她肩膀:“阿姐,该吃饭了,你快醒醒,阿姐!”      奈何任由她怎么晃、怎么唤,文舒都毫无反应,依旧是绵长地呼吸着,胸前规律地起伏着,睡得再香甜不过的模样。   “这?”文槿一时慌了,求救地看向绿儿、眉儿两人。   绿儿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莫急,待我先看过再说。”语毕,拉过文舒的手腕,搭指其上,静静查看起来。      半晌,绿儿面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神情:“这,好像只是睡熟了?”   “睡熟了?”三人闹出这么大动静,她竟然还睡得熟?她是几天没睡觉了吗?眉儿不信邪地拉过文舒另一只手腕,搭指细细查探。不多时,露出与绿儿一模一样的奇异神情:“要不,我们把庄主叫进来罢?”      问:什么人,能在天打五雷轰之下,仍然一动不动睡得香甜?   答:死人。   问:如果是活人呢?   答:那就是聋子。   问:如果是身体健康、普普通通的正常人呢?   反问:请问他多久没有睡觉了?   曰:数个时辰而已。   嗟:他装的!      装的?文舒装着熟睡的模样,要干嘛?有必要吗?明显不合理!可她若不是装的,岂不是更加不合理?绿儿一扭头,朝门外喊道:“庄主?庄主您快进来!”      文舒此时的情况太过诡异,饶是她们学医多年,仍然探不出半丝异状。绿儿与眉儿架着文槿从床前挪开,紧张兮兮地看着褚华为她诊脉。      许久,褚华移开搭在她腕上的手指。手腕一翻,指尖多出数根寒光闪闪的银针。   他手腕翻飞,指尖急转。只见衣袖翩飞,银光骤闪,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的残影,绚得令人睁不开眼。   片刻后,那些骤闪的银光消失不见。褚华阴沉着脸坐回床畔:“她不是睡熟,而是……中毒!”      什么,舒儿中毒了?!白随意满是不信地盯着手中信笺,神医山庄是什么地方,褚华是什么人物,舒儿岂会在那种地方中毒?!   可是信笺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的舒儿确是中毒了,而且是一种奇毒,一种叫人昏睡不醒、至死不知的奇毒!      怎么会?她怎么会中毒呢?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心计、这样的毒药,能避开神医山庄重重众人,避开褚华毒辣犀利的双目,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身上下毒?   是谁?!      “阿离哥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白随意推开那具靠过来的温软,闭目靠在车厢壁上,昏昏沉沉想着事情。   “阿离哥哥,我给你揉揉吧。”流莲瞧见他皱得死紧的眉头,很是心疼,连忙伸指按上那团疙瘩,要为他揉开。   “我说了,没事。”白随意抬臂隔开她的两手,微一侧首,不豫说话。   “哦,好。”流莲一连被拒两次,也不着恼,乖乖缩回自己的角落,抱膝微微眯起眼睛。      嗯,看阿离哥哥这副愁容,是神医山庄那边传来好消息了?她就说嘛,依褚华的性子,早该动手了才对。   现在好了,哈,文舒那丑婆娘马上要见阎王了,阿离哥哥就只是她一个人的了!      莽莽雪地里,一袭沾了点点血迹的白衫飘来飘去,被风一吹,嗤啦撕裂好长一道口子。   “阿离,大姐自小护着你、捧着你,你要什么,大姐从来不曾委屈了你。可是,你就这样报答大姐的么?”   幽暗从林中,点点磷火飘忽不定。飘着飘着,飘到一只青缎绣花鞋上。   “随意,我真想在临死前再看你一眼。”   明黄宝座上,一张厉容淡淡噙笑。锋利的双眉下,是一双明亮慑人的黑眸。   “三弟,二姐的好弟弟,你果然是向着我的,哈哈!”      “喝!”白随意惊喝一声,从梦中惊醒。抬手一摸,额上已渗满冷汗。   清醒的时候还不够愁么?现在那些事情,竟都入了梦!回去或不回去,真有那么难下决定?他轻吐一口气,揉着太阳穴,闭目沉思起方才的梦境。      如果他一直向前走,走至京都,被其中琐事困住,很有可能许久许久见不着舒儿。   如果他折回去,回到神医山庄,看着舒儿的毒如何被解,看着她醒来,看着她对他笑,极有可能遭到大姐的控诉与谴责。      皇位丢了,可以夺回来。可是人若入了棺,想再见就难了!   于是,他应该折回去么?   不,不对!褚华是什么人,竟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殒命?!他不是一向吹嘘“想活易,一死难”么?凭他的本事,这点小毒便带走一条人命,那神医山庄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嗯,不会的,舒儿肯定不会死的,她绝对、绝对不会有事的!   坚定了信心,白随意呼出一口气,撩开车帘,朝乌鹊喝道:“快些走!”      自从文舒昏迷不醒,黑鸦的报告信便由每日一封变成了每日两封。   “……午时中,文舒姑娘的肚子已经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声音如雷贯耳,响彻云霄。褚华看得极为不忍,于是决定牺牲自己的初吻,舍小家保大家,舍己为人,为文舒姑娘进行哺喂。说来也怪,用勺子喂饭时,文舒姑娘无论如何咽不下去。但是褚华庄主一采用哺喂的方式,那吞咽速度简直惨绝人寰,好大一碗稀饭,竟然在眨眼间消灭得干干净净……”      白随意攥着手中雪白的信笺,恨得牙痒——哺喂?哺喂?!哺喂!!!褚华,你堂堂一代神医,就不会想个法子给昏迷的人喂食么?再者,你们山庄的人都死干净了么,竟然要你亲自哺喂?!!      他不敢想象,在他不在的日子里,褚华这小子还能做出什么来!   那可是他的媳妇儿啊他的他的他的媳妇儿!!他凭什么染指他的媳妇儿?!!      “乌鹊,掉头!”   “主子,掉头去哪儿?”   “你说去哪儿?回神医山庄!”   “咦,为什么啊?”   “……让你掉头你就掉头,那么多话?!”   “哦,好,驾——”      风中,传来乌鹊垂头丧气的哀叹声。黑鸦果然比他厉害,他说半个月内能让主子掉头,果然,今天是第十三天,主子就掉头了……   好吧,其实是因为他跟在主子身边的时间比较长。嗯,肯定是这样的。某鹊吸吸鼻子,撩撩衣袖,徒留一撮鼻涕摇摆在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昨天就想更来着,但是U盘不在手中,于是拖了一天,尊抱歉…… 71 71、第 71 章 缭乱 ...   “叩叩叩!阿离哥哥?睡着没有?”   “……进来吧。”      “阿离哥哥,你在烦忧什么?”流莲放下手中的托盘,缓步轻移到窗前,静静立在白随意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你竟要掉头呢?”   白随意的眼睛几不可见地一眯,转身轻轻一笑,揉揉她的发心:“无事,莲儿莫要担忧。”   流莲身子一软,半偎入他怀里,秀眉微蹙:“阿离哥哥你撒谎,你明明就有心事!”   温香软玉在怀,如果是一年前,恐怕他会把持不住,低头吻上她。白随意轻吐一口气,叹了一声:“褚华来信,文舒身中奇毒,此时正昏迷不醒。”      那信根本不是褚华所写,而是黑鸦亲笔!流莲轻绕着发梢,微微垂下眼睑。不过既然他不愿说,她也没必要追究。默了片刻,抬眼疑道:“不可能吧?”   白随意苦笑一声:“我也觉得不可能。神医山庄是什么地方,岂能容歹人当道?”      流莲微微垂眸,发梢在指尖旋了个圈:“阿离哥哥,那,有没有可能是山庄里的人?”   “不可能!”白随意哑然失笑,山庄里的人?怎么可能!他们跟文舒非亲非故,既无过节也无利益牵扯,做什么要害她?”   “是吗?”流莲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抬起头认真地道:“阿离哥哥这样想,可就错了呢!依莲儿看,此事很有可能是褚华一手设计的!”      白随意身子一僵,忽地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莲儿你误会了,我跟褚华从小就认识,他决计不是这等恶毒之人!”   那小子小时候就是个二愣子、愣头青、木桩子,笨得很。不仅笨,而且心地纯良——与其说他心地纯良,不如说他胆子贼小。他记得有一次,他逼他往一个小宫女被窝里塞几只大个儿的毛毛虫,他打死不从。后来他搬了一堆理由威胁他,他才哭着去了。回来后,一晚上没睡着,抱着膝盖在被窝里缩了一夜。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支使动他。      这样一个人,他作何要给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下毒?何况,他不是很喜欢文舒吗,怎么会害她?      “阿离哥哥,人会变的。”流莲双目含愁地抚上他的眉梢,轻声叹息:“他很喜欢文舒姐姐,你不是也看到了?当一个人心里驻扎另外一个人后,当他心里只有她、眼里只有她时,就会变的。他会变得面目全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知道,阿离哥哥你也喜欢文舒姐姐。可是你现在走了,至少会离开半年,那么他便有了机会。他要夺得文舒姐姐的心,便需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他待咱们走远了,便向文舒姐姐下毒,然后再废寝忘食照顾她、费尽心力为她解毒。那样,文舒姐姐心里便留下了他的痕迹。”      “当一个人心里驻扎另外一个人后,他就会变得面目全非、不择手段?”白随意喃喃两声,忽地捉住流莲的手腕,定定地望进着她的眼睛:“莲儿,你有没有因为我变得面目全非、不择手段?”      流莲垂下眼睑,轻轻挣开,自桌边倒了杯水:“阿离哥哥,如果我变了,你还喜欢我吗?”   白随意接住她递过来的杯子,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缓缓摇头:“我喜欢的只有当初纯真可爱、娇憨善良的莲儿。”      当初纯真可爱、娇憨善良的她?   当初,她当真纯真可爱、娇憨善良么?   那个纯真可爱、娇憨善良的她,是真正的她么?      流莲垂首默了许久,抬头虚弱地笑了:“阿离哥哥,对不起。”   她话音刚落,白随意忽觉一阵头晕,四肢疲软:“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阿离哥哥,你不能回去神医山庄。你去不去,文舒姐姐的毒该解的还得解,解不了的还是解不了。但是,京城不同。女皇陛下需要你,两位殿下需要你。”她一面说着,一面用力搀起白随意,将他扶到床上,“阿离哥哥,对不起。”      白随意怔怔瞪着眼睛,看着她在自己额上印下一吻,看着她起身笑着走出去,听着她轻轻的脚步声,听着房门被关上的吱吖声,缓缓阖上眼睛。   阖上之前,眼底划过一丝水光。      次日一早。   “叩叩叩,阿离哥哥,我进来了。”顶着一身灿烂的阳光,流莲迈着轻快的脚步,眨着笑脸推开白随意的房门,“阿离哥哥,你不生我气了吧?”   “嘻嘻,阿离哥哥最好了,肯定不会生莲儿的气啊——”卧房内,床铺空空如也。流莲吐舌头的鬼脸一下子僵着:“阿离哥哥?!”      他明明中了她的软骨散,十二个时辰内不可能恢复气力!可是,这空空的房间是怎么回事?“阿离哥哥?阿离哥哥你在哪儿?阿离哥哥你回莲儿一声啊!”空旷而安静的房间让她心里着了慌,像没头苍蝇一样满室乱转。奈何转了一圈又一圈,将房间翻个底朝天,仍旧不见白随意的身影。不仅如此,就连半纸书信都没有!      阿离哥哥,你去哪里了?该不会把莲儿一个人丢下了吧?不,不可能!她明明亲眼看着他将含有软骨散的茶水一饮而尽,亲眼看着他倒下,亲手把他扶到床上去的!   可是,可是他现在人不见了,能去哪里了呢?      马车,对,马车!   她脑中转着各种念头,飞快地跑下楼去。   客栈后院,那辆外表朴实无华的马车依然停留在原处。车前,一个手执长鞭的麻衣汉子弓腰立着,冲她咧嘴一笑:“小姐,可是要启程了?”      这人,不是乌鹊!只一眼,流莲就断定了这人的身份:“我阿离哥哥呢,去哪里了?”   车夫不答她话,只弓腰立着,眼睛规矩地看着脚尖,像一截木头桩子。      只一晚的工夫,只熟睡一觉的时间,阿离哥哥和乌鹊就都不见了。他们……是回神医山庄了吧?流莲如遭雷劈,脸色煞白:阿离哥哥,你,竟防我至此么?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她的阿离哥哥早已对她起了戒心,早已识破她的意图。昨天那一盅茶水,不仅没有放倒他,反而将他推得更远了。   “我喜欢的只有当初纯真可爱、娇憨善良的莲儿。”他的话犹在耳边,来回飘荡,一声比一声响,直震得她心神俱碎。      “小姐,我们要去哪里?”   去哪里?望着神医山庄的方向,流莲面无表情。许久,薄唇淡淡吐出两个字:“京城。”      他喜欢的只有当初纯真可爱、娇憨善良的莲儿。   疾驰而奔的马儿身上,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目光灼灼,攥着缰绳的手青筋毕现,指节泛白。   他姓乐正,从小长在那个权势为天的地方。论心机,论手腕,他是个中翘楚。可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易为情所困!      曾经,一向理智的他恨不得挖出双眼,戳聋双耳,只因“情”之一字。   因为看重,所以易盲。   可是,他不会笨到被人骗了一次又一次!她几次三番,明里暗里对舒儿下手,他若还不知防备,岂配叫做乐正离,岂配冠以“乐正”一姓?!      昨晚,他确实喝下了她端来的茶水,也确实中了她的软骨散。只不过,他早已命乌鹊备好各类解药候在暗处,只待她一走,便给他服下。   服下解药后,他便趁夜带着乌鹊赶往神医山庄。路上,他一直在想一句话:一个人心中驻扎了另一个人后,会变得面目全非、不择手段。   莲儿,你当着我的面讲这些话,是意有所指么?还是你觉得,我与你是一样的人,必能体会你的苦心,事后不会怪责于你?      不过,如果你想因此离间我和褚华,却是不可能了。因为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改变——至少,褚华不会。      而……莲儿,你的真实面目又是什么?你做下那么多歹毒的事情,为何眼睛依然水润清澈?水润清澈,一如当年。   莲儿,你是因为我才变得如此狠毒,还是……原本天性如此?      戈壁峰顶,神医山庄。   “哎呀,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庄主哟,您也真是的,唉!”   “羞煞人家了,庄主您真坏,竟会趁机占人便宜!”   “嘿,眉儿,占你便宜了吗,你羞个什么劲儿?哎哟我的庄主喂,您脸红个什么劲儿呀,大家什么都没看到,对吧对吧?大家什么都没看到呢!”      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褚华瞪着床前嗑着瓜子眯眼笑的三女,很想撇嘴:不就给文舒喂个饭么?至于一天跑来七八趟?   嘁,不理她们!来,舒儿宝贝,咱们吃饭。褚华淡淡一笑,口中含了一匙药汁,缓缓倾身,对准文舒的嘴巴吻了下去——      “哎呀呀,羞死人啦羞死人啦~”眉儿眉开眼笑。   “哎呀呀,长针眼啦长针眼啦~”绿儿作势捂眼。   “哎呀呀,又亲上啦又亲上啦~”阿槿拍着巴掌乐。   “报报报,白随意赤手空拳打上来啦~”褚言上气不接下气。      “咦?谁?谁打上来啦?”眼看着两张红唇就要吻上,偏偏这时传来一声极不和谐的报声。文槿恼怒地撸起袖子,揪起靠着门框大喘气的褚言:“你说谁来闹事?白随意?什么来头?走,管他什么来头,敢打搅我姐姐的好事,我叫他有来无回!”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补更大业~ 72 72、第 72 章 问罪 ...   “小爷这次上山,还真没打算回去!”院外,一个白衣长衫的青年男子飘然而至。对上文槿愤怒的神情,波澜不惊:“妹子,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你,你是白随意?!那个跟流莲小娘私奔的臭小子白随意?!嗷——你还有脸回来?看姑奶奶打断你的腿!”文槿见是他,气不打一处来,挥着拳头揍过去:“看招!”      他这位小姨子的功夫可不是盖的!白随意黑了脸,侧身躲开:“阿槿妹子,话可不能乱说!姐夫什么时候跟人私奔了?”   “啊呸,你是哪个的姐夫!”文槿弯腰干呕一声,再度挥拳揍去:“姑奶奶的姐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褚华是也!”      “褚华?”白随意身形一顿,左颊登时挨了一记:褚华这小子,好手段啊!这才多久的工夫,竟已收服了文槿这刁蛮又任性的小丫头?   文槿一拳得手,颇有些得意:“哼,那当然!他跟我姐姐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日日同床,夜夜共枕,早就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      “噗——”白随意险些一口鲜血喷出来:“我,妹子,其实,你姐姐跟我早把这事儿干个遍了。要说名副其实,也该跟我名副其实吧?凡事总该讲个先来后到吧?”      此话一出,院内院外全都怔住:啥?!   “白随意,你这流氓!”   “白随意,你这坏胚!”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在文槿的拳头挥出去的同时,自屋内冲出一道月白人影儿。怒极冲天的褚华操起细嫩的拳头,对准朝白随意的鼻梁轰去:“杀千刀的白随意,竟敢毁坏舒儿的名节!”      “砰!”白嫩嫩的手指对上直挺挺的鼻梁,那一座高耸耸的山峰登时流下两行鲜红鲜红的血泪:“我的鼻子——”   看到那两行乍眼的颜色,褚言第一次没有喊出“快救人”,而是手臂一挥,高声吼道:“大家上啊,庄主被人欺负啦——”      褚言、绿儿、眉儿、文槿、褚华五人齐上,加起来统共十只拳头、十只脚掌。不远处闻声赶来的田伯棠皱着眉头数了数,喃喃道:“白阁主好俊的功夫,居然敢单挑这五位?”   相处大半个月,他对几人的拳脚功夫多少有些了解。文槿自不必说,比他差不了多少。褚华从没出过手,但是天资与文槿差不多。褚言的武功走轻灵路线,挠挠头发、抓抓脸蛋儿什么的,不在话下。至于眉儿和绿儿,虽然武功差些,但胜在眼快手疾,每每补缺贴漏从未失手。   就在田伯棠观望的工夫,白随意已经灰头土脸挂了彩:“师兄,大师兄,快来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田伯棠一向以处事稳重自居,心想如果这是闹着玩的话,他出手岂不伤感情?嗯,还是慎重些好!顿了顿,长声疑道:“缘何动手?”   “我——”   “师兄,他侮了姐姐名节!”   “田兄,他侮了舒儿名节!”   “哎呀你妹子被他侮辱啦!”   “还不快来为自己妹子出气?”      白随意话刚出口,便被文槿与褚华等人海浪般的声音盖过去,心中气闷,急着想要辩解。哪想褚言早注意他多时,刚刚张口,肚子上便挨了数拳:“嗯哼!”   他浑身气力尽泄,一时站立不稳,被褚言接下来的几拳揍倒在地:“我……”      但是没有人听他在说什么。所有人都围上田伯棠,你一言我一语:   “师兄师兄,这小子说他曾经对姐姐……”   “田兄,你一定要为舒儿讨个公道哇!”   “唉,小舒妹子造了什么孽,居然碰到这种人!”   “是啊,唉!还被这种人给……”      田伯棠从文槿的泪花中,褚华的恨意中,眉儿与绿儿的叹息中,总结出一个结论:小师妹被他……被这个衣冠禽兽……给……      “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随意刚缓过气来,便被田伯棠捉住衣领举在半空,脖子被衣襟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师兄,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你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   白随意被他眸中黑沉的怒意骇到,连连摆手辩解:“师兄,你误会了!”      “哦?白公子的意思是,我们刚刚撒谎了?”褚言横眉怒目,叉腰指责他道:“刚刚是谁说,他跟文舒姑娘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日日同床,夜夜共枕,这些夫妻间的事情早做了遍了?”   文槿跟在一边帮腔,也叉腰怒道:“你敢发誓,你刚刚没说那些话?”      好像,他刚刚好像真的那么说了?白随意一愣神,便被犀利的田伯棠逮到:“如此说来,刚刚阿槿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了?”   “不,不是真的!”白随意连连摇头,三指朝天郑重立誓:“我跟舒儿之间,清清白白!”      “呼……”却是文槿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连道:“幸好,幸好,吓死我了!既然你们是清白的,那就最好了!”她松缓下来,转拍褚华的肩膀:“呐,庄主,他们俩是清清白白的,你都听到了?嗯,听到就好。吃过饭你就去我家提亲吧,我作为文家一份子,坚决投你一票!”      田伯棠愣了:“阿槿,怎么回事?”      “啊,没事。”文槿冲他一挥手,转而附到褚华耳边悄声道:“呐,我投你一票。我爹一向听我的,他也会投你一票。我娘虽然爱管着我们,但是大事儿上,她肯定听我爹的。于是,你已经有三票了。哦,对了,还有镖局的诸多师兄弟。”   她说到这里,又朝田伯棠看过来:“大师兄,如果姓白的跟褚庄主同时去咱家提亲,你比较希望我阿姐嫁给谁啊?”      阿槿是个大嗓门。所以在她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的情况下,刚才附到褚华耳边的“悄悄话”,其实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白随意当然也听到了,他现在正脸色发青,两眼发黑:“阿槿妹子——”      田伯棠瞅了瞅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一身灰黑的、满脸抓痕的白随意,又瞅了瞅俊美无筹、为了照顾文舒两眼凹陷、双颊削瘦许多的褚华,朝文槿点了点头。      文槿嘻嘻一笑,伸臂揽住褚华的肩膀,垫脚颠起来:“呐,我家是开镖局的,师兄弟……人虽然多,但是不是听我的就是听我大师兄的。既然我大师兄都点了头,唔,估计你去提亲就是走个过场啦!”   简单又轻松,她就给阿姐找了个完美的夫婿,哎呀,她真是大功臣呀大功臣!文槿兴奋得一张小脸红扑扑,使劲儿捶了褚华一拳:“便宜你小子了!”顿了顿,又补一句:“当然,便宜你比便宜‘某些人’要好多了,哼!”      最后那一声“哼”是冲着谁,自是不言而喻。   白随意却并没有生怒,反而有些欢喜:“小舒,小舒她并没有中毒?她现在好好的?我,我要看看她!”   他一面说着,一面往屋里走。然而自他说出那句话,院子里忽地静了下来。并没有人答他的话,也没有人拦着他。   在这片静寂中,他缓缓走到屋里,走到床前,走到文舒身畔。      “舒儿?舒儿?”她面上裹着厚厚一层纱布,身上散发出淡淡药香。若非仔细嗅,他甚至闻不到她身上独特的轻妙香味。   这是他的舒儿,没错。可是,她竟然真的中了毒,并且……   “褚华?褚华?”他心中惊怒交加,大步走向院外,揪住褚华的衣襟狠狠晃道:“她的毒,解了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阿姐中毒了?”文槿这时才发现,他的发丝很乱(在褚言扯之前就乱了),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也不是褚言刚才挠的),他面上透着一丝掩不住的疲惫(这个更跟打架无关了),似乎是长途跋涉、休息不足所致?      褚华却沉了脸,轻巧地拨开他的手,淡淡道:“你跟我来。”      后山,人烟罕至处。   “褚华,小舒中的什么毒,有眉目没有?”照方才文槿他们的反应,似乎舒儿的毒还没解开?   褚华背对着他,双肩抖了抖,忽地转身一拳挥过来:“你把解药交出来!”   白随意一怔,颊上挨了一拳:“你胡说什么?!”现在就他们两个人,他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吧?“褚华,你发什么疯,别闹了!”      褚华气得不行,指着他的鼻子一连三问:“你还说?若不是你,还能是谁?只有你希望她长期沉睡,这样我所有的追求就全都付诸东流,又曰‘落花有意,流水不知情’,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白随意气笑了,反手一拳打回去:“你说我?我还想问你要解药呢!神医山庄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药?除了你还能有谁?哈,你看上了我看上的女人,见我走了,就趁机耍手段,先将她毒倒再废寝忘食照顾她,想在她心中占一席之地,继而完全占有她,是也不是?”      “白随意,你混蛋!”褚华气得脸色发白,指着他的手指直抖:“你,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黑心肠,不择手段?!”   白随意瞪大了眼睛,许久,才结巴道:“如此说来,你,真不是你下的毒?”   褚华也灰了脸,摇摇头:“不是。”      两人相视一眼,俱都感受到一种绝望。      “哎呀,阿槿呐,别气了别气了,气坏自己多不值当?”   “不是我要气,是白随意他这人忒可恶!之前不吱一声就走了,这会儿上来就自称是我姐夫,好厚的脸皮!”   “嘘!”绿儿抚着她的背,规劝她道:“你刚才没听到啊?他一上来就问小舒妹子中毒没有呢,看来他虽然人走了,心却留下了呢!”      “这倒也是!”文槿摸摸下巴,沉吟起来:“他怎么知道阿姐中毒了?他留了眼线?”   绿儿瞪大了眼:“眉儿,说,你是不是那个眼线?!”   眉儿一巴掌扇过来:“去死!老娘是那等吃里爬外的人吗?”一扭头,对上褚言啃苹果的大脸:“褚言,说,是不是你?!”   褚言气得将手中苹果一摔:“姑奶奶,你们长点脑子好吧?白随意是什么人,他想知道的消息,什么打听不到?”      “白随意是什么人?”三人异口同声,齐齐喝道。    作者有话要说:啊——今天,就三更好不?阿轻重感冒,鼻塞堵的难受,于是,唔,先三更…… 那啥,还有大约2章就能完结了,嘿嘿,羞射~新坑在写了,嗯,年前开坑,希望到时候还能看到熟面孔,捂脸~ 73 73、第 73 章 真相 ...   “白随意是什么人?”三人异口同声,齐齐喝道。      褚言恍觉差点说漏嘴,讪讪干笑:“哈哈,你们不知道啊?他是落月阁阁主,专门打听小道消息的组织的头头!”   “他的身份,我们早已知晓。”田伯棠自屋中走出,眉梢仍挂着些许未散尽的痛楚,沉声道:“如若他真像传闻中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那需得拜托他探上一探,到底是何人对我家小舒下毒!”      “我已经探得!”田伯棠话音刚落,院门口便传来一声有力的轻喝。扭头一看,只见白随意与褚华正缓步走来,面无表情,眸色深深。      “当真?!”   白随意点点头:“当真。”   “是谁?!”   白随意却没答话,只缓缓迈入屋中,走到文舒床前。      床上,看不清面容的女子静静躺着,呼吸清浅,沉沉睡着,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或许,永远也醒不来了。   “舒儿,我定给你个交代!”舒儿,你生是我妻,死当入我乐正家族谱。无论如何,害你的人当得到应有的报应!      院中,褚华正在遭受惨无人道的喝问:   “庄主,是谁下的毒?”   “待老娘逮到那下毒的小人,哼哼!”   “哎呀,庄主你就快说嘛!”   “褚庄主,还请如实告知!”   “我说庄主哎,您要是知道,就赶紧的喂!”      面对众人的声声逼喝,褚华垂下眼睑,默不作声。   不多时,白随意自屋中走出:“我现在就去为舒儿讨个公道!”   一言既罢,抬脚往山下走去。      众人见他说走就走,心生不满:他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当大家是什么人,想打就打,想揍就揍?!他得瑟过了拍拍屁股就走,连医药费都不付,他当他是二世祖啊?!   然而正要出言拦阻,又觉他的背影透着一抹说不出的苍凉,一时有些怔:文舒中毒,他心里是难过的罢?他与文舒日久情长,他心中的难过,并不比大家少罢?又或许,比所有人都多?   这样一想,又有些不忍:“白公子啊,你自己逮不逮得到那坏人?要不要我们给你帮忙?”      “不用。”抛下这两个字,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枯木干草,寒霜冻土,处处透着一抹冷色。   山间小道儿上,哒哒跑着一辆马车。朴实无华的车厢,麻衣破笠的车夫,毛色暗淡的马匹,看起来再寻常不过。   然而这辆极寻常的马车中,却传来一声极不寻常的嗓音,娇糯哝软:“停车停车!”   “吁——”马车应声而停,车夫略略转过头,恭敬道:“小姐有何吩咐?”      车帘处露出一双洗白嫩手:“我怎么瞧着这路不对?”   “小姐瞧着哪里不对?”车夫更加恭敬地弯腰。   “这是去往京城的路吗?”怎么看起来那么陌生?   “回小姐,是的。”车夫诚恳又憨厚地回道,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敬。然而他心中却在说,对不起了小姐,主子刚刚传来消息,要带你去别的地方。   “好吧,走吧。”少女恹恹放下帘子,倚回车厢壁。      日升月落,哒哒马车载着美丽的少女从寒风中穿过。一转眼,已过去半月有余。   “驾——驾——”光秃秃的路面上,深蓝缎面的马车飞一般驶过。马鞭扬在半空中,抽出一圈又一圈的凌厉啸声。   “驾——驾——”连日赶路,马儿已瘦了好几圈,不复先前的潇洒身姿。然而时间紧迫,车夫已顾不得许多,狠下心挥舞着马鞭。   车厢内的娇客感受到这不同寻常的速度,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停车,停车!”      “小姐有何吩咐?”车夫却不停车,只提高嗓音大声问道。   “我说停车!”少女被拂逆,很是不满。秀眉一蹙,水蓝色的大眼睛烧起怒火:“你聋了是不是?停车!”   车夫估算着时间,将心一横,手中马鞭凌空展开:“驾——”      “哎哟!”马车又快一分,流莲来不及坐稳,一下子被甩向车厢壁。脑袋撞向铺了厚厚毛毯的车厢,虽然不痛,可是狼狈得紧:“狗奴才,我阿离哥哥是怎么吩咐你的,竟敢这样对我?”   “驾——驾——”车夫只高声吆喝着马儿,似并未听见。   流莲见状,更加恼恨,爬将起来蹭到车厢门口:“我叫你停车,你听到没有!”   这些日子,他赶路一时比一时快。虽然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毛毯,她冻不着、磕不着、颠簸不着,可是她心慌、心烦!又不是去送死,他做什么这么赶?!      “快停车,停车停车?!”胆大包天的狗奴才,竟敢违抗主子命令,真是可恼、可恨!她心中怒极,一口气憋在胸口顺不下来,抓起桌上的茶杯向外掷去:“无礼的奴才,谁教你这么对主子的?!叫你停车,你聋了是不是?!”      车夫闻着耳后风声,脑袋略略一偏,避过她的袭击:“小姐停车有何要事?”   流莲闻言,更加憋气:“主子要做什么,是你该问的吗?”以前她怎么没发现,他是这样无礼又大胆的奴才?!   “既然小姐无事,还是坐稳为好。”车夫不温不火地道,马鞭一扬,再次喝道:“驾——”      经此一回,流莲心头再大的火气都烟消云散: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他只是一个小小车夫,先前恭敬、恭谨、憨厚、老实,要多听话有多听话,怎的忽然如此大胆?!这些日子,马儿在他的鞭喝之下拼了命地跑,幸得车厢内装潢奢华,她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不适。但是,以此速度,她早该到达熟悉的城镇了不是吗?   可是现在,每每到达一处州城,她都分外陌生!      他为什么不走近路?!他有何企图?!他要带她去哪里?!   种种疑问在她脑海飘荡,飘得她背脊渗出一层冷汗:他是阿离哥哥的属下,阿离哥哥既然派他照应我,那么肯定是信得过的人。既然他不可能背叛阿离哥哥……那么,他现在的反常,难道是阿离哥哥授意?!   她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惊惶,渐渐手足俱冷,心中充满不祥的感觉——      “吁——”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忽地车厢一顿,马车停了!      马车停了?停了?停了?怎么忽然间,就停了?流莲望着被风微微吹动的车帘,等了许久,也不见车夫与她说一声:“请小姐下车休息。”   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车夫彻底造反,对她不管不问了?他难道一点也不怕她回京后收拾他?还是说,他其实就是个反骨,他背叛了阿离哥哥,将她扔在荒郊野外?   可是也不对啊,她与他并没有仇怨,他做什么要这样对她?!   一切都显得那样诡异。就在一片安寂中,空气渐渐凝结,压抑、暗沉、令人窒息!      “下车。”这静寂并没有维持了太久。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掀开车帘,将车外明媚而光亮的阳光放了进来。   迎着一团暖暖的阳光,流莲半身冰寒、半身火热:“阿,阿离哥哥?!”      那只修长大手的主人,正是一身白衣的白随意。他墨发高束,一张秀脸上布满清寒,身子一侧,避开流莲的飞扑:“下车。”   这样清冷袭人的白随意,她似乎从未见过?流莲另一边身躯也渐渐变寒:“阿离哥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她一如既往的甜美笑容,白随意丝毫不为所动:“文舒身上的毒,是你所为?”      “阿,阿离哥哥?!”流莲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掩住嘴唇:“文舒姐姐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   白随意双眼清寒,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上次遇刺,也是你所为?”   “我……阿离哥哥,你怎么这样说莲儿?莲儿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文舒姐姐!”流莲秀眉紧蹙,一双美眸聚满泪水:“阿离哥哥,你,莲儿好冤枉。”      这样泫然欲泣,楚楚可怜,活像一朵摇曳在风雨中的娇花。然而对于有些人来说,这种娇花,同路边的牛粪也差不了多少:“你尽可以否认哟,不过等到你也毒发……”      “谁?!”上方蓦地响起一声噙着寒意的笑声,衬着白随意清寒的冷脸,令这寒冬愈发冰冷彻骨。流莲心下微颤,忍不住脚下微退。然而就在这时,忽地天降一团湿哒哒、黏糊糊的东西,顷刻间盖了她满头满脸:“啊——”      “褚梓是你什么人?”      褚梓?褚梓是谁?!她不认识,不认识!!流莲抹拭污物的动作一顿,怔怔地看着手上湿答答、粘稠稠的绿色东西,心下又恐又慌:阿离哥哥全都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人在做,天在看。恐怕你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身中同样的毒吧?”白随意身后突地出现一个月白人影,清隽挺拔,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笑意,正是褚华。      流莲看着他手中残余些许绿色的白布,忽觉浑身骤冷,如坠冰窖: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文舒下毒,她采取了最隐蔽的方法,香囊!然而保险起见,她并没有把香囊直接送给文舒,而是挂在了自己身上。之后她常常亲近文舒,时日一久,那些香味便侵入她的身体,流淌在她的血液中!   她知道,他们将要去神医山庄给文舒医脸。以阿离哥哥的身份,以神医山庄那些蠢人的心智,肯定会给文舒用最好的药草。其中一味,可诱发她体内埋藏的引香,让她昏睡不醒,直至死亡!      这个方子是师父的独门秘方,神医山庄的那群蠢人绝对查不出来。因此,文舒死后,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身上!唯一的弊端,便是她自己血液中也埋藏了引香,且比文舒身上的浓厚很多。不过没关系,她花容月貌,才用不着那群蠢材给她医脸!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自认为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落败了!      “怎么,你没想到我能破解?”褚华一挑眉,抱胸而立。   流莲摇着头后退:“文舒,她?”   “舒儿无事!”她到现在还惦记着舒儿的生死?白随意心中又是气愤,又是后怕:他竟然对这样狠毒的人一再包容、一再忍让,差点害得舒儿毙命!      镜头回放:   “小褚,那毒,你能不能解?”   褚华沉重地摇摇头:“不能。”   一时间,就连空气都变得沉凝。      “哈哈哈!”就在白随意心神不宁,浑身直冒冷汗时,褚华忽地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乐正离啊乐正离,你也有今天!”   “你什么意思?”   褚华笑眯了眼:“没什么意思。唔,只不过,方才那番话,大半是骗你的。”      “什么?!”白随意又惊又怒又喜不自胜,抖抖嗦嗦几乎站立不住:“你说什么?刚才,你说的不能解毒是骗我的?其实,那点小毒根本难不倒你?”   一时间,他心中的欢喜剧烈喷涌,直冲得他头脑发晕:“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跟你爹一样,都是医学天才,什么毒都难不倒你们!”      褚华却缓缓沉了脸:“你知道她中的什么毒么?她中的毒,我差一点就解不了——因为,那是我爹死时中的毒!”      白随意一愣,忽地四肢俱冷:“你是说……”      “是的。”褚华缓缓转头,望向天边,“当初,我爹死得蹊跷。在他下葬前一晚,娘扑倒在他棺上,身断气绝。我把爹的棺盖掀开,想把娘的遗体放进去。”   “然而就在那时,我发现了蹊跷之处!”   “按说,人死后尸体会发出腐臭的气味。可是当我打开棺盖,却闻到一股扑鼻的异香!当时,爹的双耳、双眼、鼻孔、嘴巴中全都渗出暗黑色的血块,但是整个棺中没有半点腐臭味,只有一缕淡淡的、似乎永远也不会衰减的异香!”      “是褚梓搞的鬼?”   “是!除了他,山庄上上下下,还没人能把我爹毒倒!”   “他人呢?”   “事后,他消失了,带着全家老小一齐消失了。”      “我没想到,时隔十年,会再见到这种毒。”褚华从回忆中回神,朝白随意挤了挤眼:“怎么,要不要感谢我啊?”   白随意擂他一拳:“得了,未免你狮子大开口,我还是决定大恩不言谢。”   褚华黑了脸:“哼,小气!”说罢,撇过脸去。不久后,忽然感觉心窝有点痒,而且越来越痒,忍不住瞄他一眼:“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配出解药的?”      “嗤!”白随意很不屑地白他一眼,“褚梓从小在山庄长大,所阅览的书籍是山庄的,所经手的药草是戈壁峰上的。你将戈壁峰上的药草采一遍,挨个试不就出来了?”   褚华瞪大了眼睛,气得头顶冒烟:“你说得轻巧,我可是花了八年啊,整整八年!”   “八年才配出来,你也好意思说!”白随意鼻孔朝天,对他的不屑又升一层:“人品啊,人品!”      褚华却没同他顶嘴,而是定定凝视着他:“你不想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方才的欢欣顷刻消散,白随意只觉心中又痛又悔:“是,是她?”      褚华看着他纠结得微微狰狞的脸庞,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告诉你,文舒姑娘之所以能活下来,纯属侥幸。”   “那天早上你不辞而别,她抚着你刻下的字,伤怀不已。一不小心,指尖便被粗糙的床板刺破。恰好我在,便掏出帕子为她包扎伤口。就是在那时,我闻到她血液中的那缕异香。”   “当时,我心中又恐又喜,不敢相信。直至又多取了些血,才确认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阿轻忙着找工作,耽误了两天,尊不好意思…… 74 74、第 74 章 结局 ...   她血液中的引香比文舒身上的浓厚数倍,发作起来……流莲摇着脑袋,狠狠甩着眼前的模糊景象:“阿离哥哥,你,你真舍得这样对我?”   “如果舒儿死了,我肯定不会就这样放过你!”他会把她交给褚华,交给田伯棠,交给文槿,交给所有爱护舒儿的人。然后最后一刀,由他来补。      “褚梓是你爹吧?”褚华缓缓走到已经摇晃不定的流莲身前,嗓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抹诱惑:“他现在哪里?”      褚梓?褚梓是谁?!哈哈,她不认识,不认识!!   “他死了,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死了,早就死了,死在二皇女乐正景康手下,死了十年了!!   她自小被告知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可是两年前,她忽然得知亲生父亲是被一直效忠的主子所杀!可怜她少不经事,竟给杀父仇人做了多年的走狗!   从那以后,她便对主子的命令阳奉阴违。但凡小事,全都给她做好;但凡大事,事事不让她如意!比如上次阿离哥哥手中掌握对她不利的证据,哈哈,是她故意放错给她,哈哈哈!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件事情让阿离哥哥伤了心,弃她于不顾。她更没有想到,仅仅是一场误会,就葬了她的终身幸福。   她想除掉文舒,便找师父讨要妙方。可就是在那时,她发现了师父的真实身份——她那一直包裹在黑色斗篷里面的师父,名唤褚梓,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的亲生父亲,居然没有死!不仅如此,从小打骂于她,一点事情做不好就要喝骂她的师父,竟然是她的亲生父亲!      “他死了?!褚梓死了?!”褚华笑容顿消,上前两步狠狠握住她的肩膀:“他真的死了?!”   “哈哈哈,他死了,真的死了!!”   “他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他还没有为父报仇,褚梓怎么能死呢?!   “哈哈,他,他死,死很久了。”她取名“流莲”,却并没有让任何人为她流连忘返。她不知道娘在哪里,爹一心取代神医山庄,主子只会利用她,唯一心爱的阿离哥哥爱上了别人。   她这样悲催,或许死了,才是最好的。      “喂,你先别睡,你先告诉我褚梓是怎么死的,喂喂!”褚华狠狠晃着流莲的肩膀,想要把她晃醒。然而药效已经发作,流莲早已睁不开眼,更不用说开口讲话。   “放开她吧!”白随意拨开褚华的手,看了看委顿在地的流莲,缓缓移开眼:“我们出来很久,该回去了。”   “便宜她了!”褚华愤愤哼了一声,掸掸身上的灰尘,扭头向远处走去。      玛丽山中,戈壁峰脚下。   “哎呀,终于回来啦!”褚华斯文地两手叉腰,眉眼弯弯:“报了仇,我就可以一心一意追妻啦!”   “追妻?”白随意也笑起来,顺手揽上他的肩膀:“看上谁家姑娘了?”   褚华瞅着他灿烂的笑脸,笑眯了眼睛:“就是宁州城内,忠信镖局的大小姐,文舒。”   “啊,文舒啊,我知道,那是个好姑娘,跟你很般……啊呸!”白随意这才反应过来,恼怒地擂他一拳:“不许你觊觎文舒,那是我媳妇儿!”      “嗤!”褚华白他一眼,“你以为我每天纠缠她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每天费尽心力,亲手为她煮汤是为了什么?”   白随意被问得有点怔:“你,你不是为了查看她的身体状况,替她解毒吗?”   褚华阴险一笑:“哼哼,我吃饱撑的,给别人养媳妇儿?”      白随意黑了脸,有些抓狂:“你,你妄想!你休想!你想都不要想!”   “嗤!”褚华不理他,悠闲地迈着步子:“山上滴妹子哟,等着哥哥哟~哥哥为你把花儿采,哥哥为你把花儿戴哟~”      “褚华,你给我停下!”   “山上滴妹子哟,等着哥哥哟~哥哥为你把果儿摘,哥哥为你把果皮削哟~”   “褚华,等等我,等等我——”   “山上滴妹子哟,等着哥哥哟~哥哥为你把色狼打,哥哥为你把狼皮剥哟~”   “褚华,褚华——”   “山上滴妹子哟,等着哥哥哟~哥哥为你把盖头掀,哥哥为你把嘴儿亲哟~”      “褚华!!!”山间,那一抹月白的身影儿越来越小,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云雾中。白随意追他不上,累得气喘吁吁,闻着那一串串清朗的歌声,咬着牙挪动双腿,往峰顶行去。      戈壁峰高耸云霄,平常人攀登上去,少说也要大半天。然而白随意心急如火,加之脚力不错,不过一个多时辰便登上峰顶。   山顶上,静悄悄一片,只充斥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这是怎么回事?!”文舒院子里集中了一群人,院子中央,面朝下趴着一个灰衣汉子,“这人是谁?”   灰衣汉子抬起头来,面露哀戚:主子,我已经狼狈到如此地步了吗?你我朝夕相处这么些年,现今儿我不过脸上沾了点灰,你竟然认不出我来了?      “哼,他是谁,你难道不知道?”文槿狠狠一脚踩在灰衣人背上,讥讽地看向白随意:“这不是您的得力爱将吗?怎么,不认识了?”   白随意唬了一跳,定睛一看,还真是黑鸦:“黑鸦,你怎么这副德行?”   黑鸦登时掉下泪来:“主子,我不是故意给你丢脸的,我,呜——”   “怎么回事?”谁来给他解释解释,他最得力的属下,鲜少出乱子的属下,怎么会被捆成粽子扔在地上,给一个鲜花似的小姑娘踩在脚底下?      褚言一手抱胸,一手握着青果举在唇边,笑得暧昧:“不知道是我们太机敏,还是你家黑鸦太笨拙。这不,一个没藏好,就被我们抓了现行。”说罢,喀唔一口咬向果子。牙齿一合,满嘴白沫。偏他吃得开心,又有技巧,那些白沫挂在他唇稍,滚来晃去,一滴也没掉下来。      白随意瞅着黑鸦悲愤欲绝的神情,叹了口气。不待说话,忽听文槿又道:“白随意,你以为留下一个黑鸦就能掌控我姐姐的行踪,限制她的自由?哼,做梦!”   “阿槿妹子,你误会了——”他不是为了掌控她的行踪,更不是为了限制她的自由,他只是想在她身边安插两个人手,以确保她的安全!      文槿不听他的解释,小手一挥,下巴一昂:“我告诉你,我姐姐已经下山去了!”   “什么?!”白随意不可置信地看向黑鸦,“舒儿下山了?!什么时候?!”   “不久,就两个时辰前。”文槿眯眼一笑,“既然你上山时没碰着她,那么——”   那么什么?那么他与她没有缘分么?不,不是这样的!白随意连连摇头,他与舒儿天赐良缘,肯定不会就此无缘的!      下山只有一条路,他没有遇着舒儿,只有一个可能:舒儿早早看见他,却躲开了!   她躲开了,躲开了……这个念头如闪电一般炸开在他脑海,直炸得他四肢僵硬,浑身动弹不得:舒儿放弃他了,舒儿不要他了!舒儿恼他的犹豫不定,恨他的迟迟不决,对他彻底失望,偷偷走掉了!!      满院子的人都在笑,只有黑鸦同情地摇了摇头:主子,不是黑鸦不帮你!我刚刚发现文舒姑娘要离开,想追上去时,恰巧被田伯棠发现,给逮了绑起来,唉!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白随意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更头痛:天下那么大,他去哪里找她?只小小的一座戈壁峰,他都与她错过,更何况是偌大的天下?!   如果她执意躲他,他何年何月才能找得到她?直至此时,他心中才真正生了悔意。他从来没有想过,文舒会选择这种方式来表达心中的不满。   他以为,她会静静地等在那里,瞳仁噙着淡淡的一抹笑,等着他说:舒儿,我想通了,我回来了!   他以为,她会弯出一抹浅笑,张开双臂拥抱他: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他以为,在解决完流莲之后,他就能与她携手并肩,一起畅意走天涯。   他以为……他此番回来就能正式去宁州提亲,让她做他的新娘子。他以为他会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洞房花烛夜,之后她会怀上他的孩子,为他生下一个像她一样沉静的女儿,或者像他一样英俊聪明的儿子。      可是现在,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舒儿并没有等他回来,而是……      众人看着白随意落寞的背影,眯眼笑了起来。褚华摆出一张甜甜笑脸,蹭了蹭文槿:“阿槿妹妹,你姐姐她,嗯,去哪里啦?”   文槿瞅他一眼,拍拍他白里透红的脸蛋儿,语重心长道:“阿槿姐姐送你一句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此时,尚未走远支起耳朵准备偷听小秘密的白随意闻言,彻底塌了双肩,泱泱走下山去。      褚华同情地瞅他一眼,继续蹭文槿的肩膀:“阿槿姐姐,你,你姐姐去哪里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现在白随意走了,她该告诉他了吧?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文槿满含期待地拍拍他的肩,只说了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这……是啥意思?褚华挠着脑袋看向褚言,然而褚言也困惑地摇摇头,猜测道:“也许,是说你还需要再接再厉?”   “……好吧!”天下之大,叫他去哪里找噢?!眼珠一转,干咳两声,对褚言道:“小言啊,那啥,本庄主要去给你们找压寨夫人,暂时离开几天。唔,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们要乖啊,一定要守好庄子,尤其只许拐带别人上山,万不能被别人拐骗下山!”   众人齐齐嗤一声:“庄主您还不是被别人拐下山了?”   “不,你们错了!”褚华义正言辞:“我是要去拐个压寨夫人上山!!”      面对诸干人等的热闹,文槿与田伯棠相视一笑,交头接耳,惬意非凡。      两年后。   宁州城外,小河边上,有一座茅草屋屹立在凛凛寒风中,风吹不倒,雪压不塌。   茅屋两侧,是片片丛生的梨树林,枝桠杂乱,荒草丛生。   在面朝小河面的一棵梨树下,歪歪倚着一个身着花衣的男子。男子长发未束,被呼啸的寒风吹得杂乱无章,乱若杂草。面上枯黄,下巴处稀稀拉拉凸着些胡茬,看起来憔悴不堪。他手中握着一只酒壶,正仰脖咕咚咕咚灌着。      啧,这样一个邋遢男人,真是咱们那个爱美又臭屁、自命风流、身材翩翩的主子吗?   唉,谁说不是呢!   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等着文舒姑娘……   嗨,就算等着——咦咦,前方来了个青衫女子,好漂亮!   哇,是滴嗦!瞧那凹凸不平的身材,瞧那盈盈纤细的小蛮腰,瞧那白净如雪的肌肤,瞧那如诗如画的眉眼,瞧那……啊咦,这个女子看起来有点眼熟?   你也觉得眼熟?话说我也觉得哎!你说,她这双漆黑沉静的秋瞳,像谁呢?      就在这时,青衫女子已行至前来。她一眼便望见在风中摇曳的茅草屋,继而瞄见了蹲坐树根上的花衣男子。瞅了瞅,唇角一弯,缓缓行去。   她走到花衣男子跟前,站定了,却并不说话,只眨着一双秋瞳盯着他瞧。   花衣男子只觉一片黑影笼下,渐感不耐。正要抬头呵斥,然而看清来人的脸,登时手一松——“咚”,酒瓶掉在地上,里面的酒水欢快地涌了出来。不多时,便浸湿了他半条裤腿。      “你,你,你——舒儿?!”   青衫女子一挑眉:“舒儿是谁?我前来只是想问问公子,可有娶妻?”   花衣男子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从来没有!”   青衫女子满意地一点头:“不知公子可愿娶我为妻?”   花衣男子忙不迭地点头:“愿意愿意,我愿意!舒儿你不知道,我——”      青衫女子将食指竖在唇中:“嘘!可是呢,想要娶我的话,有个条件呢。”   花衣男子坐起身来,两眼冒水光:“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青衫女子捋捋额前发丝,清浅一笑:“小女子此生非瞎眼男子不嫁,公子若想娶我——”   “嗨,好办!”花衣男子嘿嘿一笑,扯住下摆用力一撕,撕下一条布襟绑在眼睛上:“你看,我瞎了!”   “看来,公子没有诚意。”青衫女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扭身便走:“我要嫁的,是货真价实的瞎眼男子,而公子……唉!”      这……好熟悉的对话!熟悉到别扭!这不正是他与舒儿第一次相见时的场景吗?只是……似乎掉了个儿?   这花衣男子正是寻妻两年的白随意,他头一年遍走大江南北,奈何每每空手而归。后来他便长了心眼,让一干属下在外寻找,他自个儿搭了所小茅屋在这梨树林中,每每倚树饮酒。   先前两个月,他每天洗干净头脸,刮干净胡须,穿齐整衣衫,做足姿态候在这梨树下。奈何文舒老也不出现,他便渐渐失了耐心,失了兴趣,慢慢犯了懒。以致一身白衣变成一身花衣——瞧这大大小小的洞洞,瞧这花里胡哨的流苏,瞧这五颜六色的油渍,可不就是斑斓花衣么?(其实又称“叫花衣”)      “舒儿,别,别走——”他守在城门口,整整守了一年啊!好不容易逮着她了,岂能让她轻易跑掉?白随意扑腾起来追上前去,高声呼喊:“舒儿,你别走,你等等!”   文舒果真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转过身:“公子还有何事?”   “……舒儿,你,你——”你该不会真要我剜了眼睛吧?后面这半句,白随意没敢问出来。不说别的,只说她现在变得这么漂亮,打死他也舍不得剜啊!      文舒静静看了他半晌,蓦地冷了脸:“公子既不肯剜了眼睛,此事就休要再提!”   “别,别走!”白随意见她拂袖就走,不由得慌了神:这可怎么办?他敢说,她这次回到宁州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她两年没着家,要回家探望父母!   现在,他还真吃不准他在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公子肯 74、第 74 章 结局 ...   了?”文舒淡淡转过脸,沉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他。   白随意扯着她的袖子,央求起来:“舒儿,我这双眼睛还有大用处啊!没了眼睛,诸事不便。而有了它——”不说为她描眉画眼,就说为她烧水洗脸都方便许多啊!   “对我来说,它一点用处都没有!”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      她还没有原谅他吗?他真把她伤得那么重,让她如此没有安全感?白随意心下愀然,望了望灰蓝的天空,粗粝的树干,荒芜的草丛,将心一横,竖起两指往双目插去——只要舒儿肯原谅他,便是瞎了又何妨?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文舒面上的冰雪融了一瞬。见他果真肯自毁双目,清浅一笑,隔开他的手臂:“还不快去换衣服,随我去见父亲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鸦鹊强强联合: 青衫女子与白衣男子相拥河畔,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暗影中,划过一道冰凉的金属光泽—— “哥,这是你逼我的!”某人手执刀片,刀锋紧挨着颈侧大动脉。 镜头回转,一刻钟前: “小乌呀,跟着主子这段时间,还不错吧?啧啧,瞧,都长膘了!” ……那不是膘,是浮肿! “小乌呀,我好像听说,主子要提拔你当贴身暗卫?” “哥,我错了!”乌鹊‘噗通’一声跪倒地上,抱着黑鸦的膝盖涕泪齐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哥!你是我亲哥,你得帮帮我,一定不能把我交到他身边……呜……” “小乌呀,这就是你不对了!我是你亲哥,怎么也得为你的职场生涯打算不是?你看啊,现在主子要给你升职加薪呢,多好的事儿!乖哈,日后到了主子身边,要像现在这样,不,要比现在还要勤快、还要忠恳!到那时,银子会多多滴有滴!” “……哥,我不要银子,呜……哥,你要不帮我,我,我就抹脖子给你看!到了地下,爹妈问起我为啥那么早见他们,我就说你不疼我,时不时把我往火坑里推!” 黑鸦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扶起来:“哎哟我的亲弟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多大点事儿啊,就抹脖子?” 乌鹊定定跪在地上,手腕一转,亮出一道银色冷光:“哥,这是你逼我的!你要不答应我,我这就抹脖子给你看!” 黑鸦瞅了瞅他脖子上的刀片,眯眼一笑:“嗨,多大点事儿!好,我这就跟主子说去哈!” 远处,俊男与靓女已经抱够了,正亲在一处。 现在打搅他们,岂不是……找死? 乌鹊唬得快哭了,连忙抱住黑鸦的脚腕,再度涕泪齐下:“你不是我亲哥!你一定是爹娘捡回来的,呜……” 黑鸦嘻嘻一笑,摸摸他的脑袋:“亲亲弟弟,你才是爹娘从屎壳郎窝里拎出来滴娃儿!” 乌鹊一缕鼻涕呛在鼻尖,一口气没呼出来,憋得翻白眼:“哥,你真这样狠心,要把弟弟往死路上推?” 黑鸦一摸下巴,眼珠一转:“要不这样吧,唔,如果主子洞房花烛夜时,你去守夜,我就帮你一次!” “呃!”乌鹊狠狠打了一个嗝,这真不是他亲哥——主子的洞房花烛夜,岂是他们这些小鸟雀们能觊觎的?! 某人洞房花烛夜。 红烛噼里啪啦作响,房内人影闪烁。房外,黑暗角落中,某人瑟瑟发抖,既兴奋又紧张,还有点小小的怕。 “娘子,我,我给你掀盖头。” “嗯。” “娘子,交杯酒。” “嗯。” “娘子,我,我们,该,该……” “该吹熄蜡烛了。” “哦哦,我马上吹蜡烛。” “娘子,你在哪里?”爪子左摸摸又碰碰。 “在这里。”新娘子左躲躲右闪闪。 “娘子,我,我为你宽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我自己可以。”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砰砰啪啪,咔嚓,喀唔,哎哟—— “娘子,你,你也为我宽衣不?” “你自己可以。” “……娘子,为夫,为夫想让你帮我宽衣。” “好吧。”两手搭在他肩上用力一扒——嗤啦——衣服一分为二。 “……娘子好,好英勇。” “嗯。” 某白咬咬牙,壮壮胆,呼啦扑向自家光溜溜的媳妇儿:“娘子,我来了!” “嗯。”某舒淡定地躺倒,伸指戳在他胸前,以免被压着。 某白很挫败,想雄起,想攻击,想*……*……%¥*(&#%¥% 某舒很淡定,只是呼吸有点急促,心跳有点紊乱。 某白到底比她多吃两年饭,很快镇定下来。感觉到她的不安,又是偷乐又是心疼:“娘子,你饿了不?” 某舒:“嗯,有点。” 某白:“哪里饿?” 某舒:“……” “哪里饿呀?后来呢?咱家主子到底是怎么猥琐的,你倒是说呀!” “哥,不是我不想听墙根,是作者那个混蛋……呜呜……她见那个地理位置好,就一脚把我踢走,占了那个位置,呜呜……” “混蛋作者,无良阿轻!” “是啊是啊,哥,不关我的事,你想知道什么就去问轻小妞儿吧!” “嗨!那个妞儿可不好整!看起来斯斯文文,正正经经,单单纯纯,其实骨子里……唉!你想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咦,不对啊哥!我听说那娘们是个老色女,你给她送去两个如花似玉的小白脸,她不招才怪!” “混账!咱们岂能亲手送去同胞任由她祸害?!” “也是,要祸害也是咱哥俩祸害才对。” “混账!这话岂能摆在明面上说?” “也是,那咱回家说去。” “嗯,走,回家。对了乌鹊,我听说你被窝里还躺着两个销魂美人呢?” “嗨,咱哥俩谁跟谁,分你一半!” =========================瓦是有话要说的分割线============================= 到这里,《煮煮》就完结了,哦耶~~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阿轻心里记着大家的好,祝愿大家新的一年事业顺心,学业开心,压岁钱大丰收,桃花运滚滚来,家人爱人友人人人健康如意,新年快乐~~~ 最后,新坑已开,女主不同于舒舒,是个没啥文化的小妞儿,叫秦依。唔,她出道儿很早,是个地道的、货真价实的、古灵精怪的二愣子。 那啥,传送门在这里,欢迎围观:佛曰,不可日 最最后,再次感激大家的支持,希望新的一年还能再见,飞吻~~ 75 75、第 75 章 番外之算鸟~ ...   弯弯细细的眉骨,轻轻上扬的眉梢,漆黑缀星的瞳眸,小巧挺翘的鼻尖,粉嫩纤小的嘴巴,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女子容颜。然而配上白皙水嫩、犹如初生婴儿般的肌肤,却平添了三分亮色。虽然美艳不足,然而清秀有余、十分耐看。   看着溪水中倒映出的这张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文舒只觉一阵恍惚。有多久了?有多久她日日清晨洗濯一张布满可怖疤痕的面孔,有多久她每每走在街上被人投以奇异的目光,有多久她时常被人唤作丑八怪,被女子鄙夷、男子侧目?      溪水如镜,照映出她的茫然无措。   自离开戈壁峰已两月有余,在这两个月中,她每每行走在街道上都会遭到年幼女童的歆慕,少年男孩的倾慕,青年男子的爱慕。   每每被这些赞叹有加的眼神关注,她心头都会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想笑,又想哭。得意,又迷茫。欢喜,又躁动。      是的,她恢复了她曾经怪罪、厌恶,后来珍视、乞求的容颜。托褚华的福,她不仅恢复了那张光洁无痕的面孔,并且肌肤更加白皙细嫩,比之先前又漂亮三分。   现在她又是一名尚未婚嫁的、相貌上等的、武艺不凡的、厨艺上佳的女青年,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也不妨被称作择妻良选。就在昨日,就有先后三名清秀、俊朗的青年吹着口哨向她求婚。      记得第一次当街被人求婚时,她唬了一跳,甚至怔在当场——这是她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那个青年很不错,浓眉大眼,炯炯有神。他笑声清朗,言语风趣,甚会逗人开心。他衣着整洁,乌黑的发丝整齐地拢在脑后,精神奕奕,一看就是清白人家的好男儿。那一瞬间,她想起了曾救过她性命的林大哥一家。      两年前,忠信镖局首次丢镖,她被歹人捅了个透心凉,险些丧命。正因如此,才有机会接触另外一种、与她先前的生活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   她是大家出生的女儿,从小衣食无忧,不知人间疾苦。她会为了并不艳丽的容貌而自苦,会为了不得心爱男子的注目而烦忧,会为了父母不溺爱疼宠她而伤怀。她从不知道,人间竟还有那样清贫然而恬静的生活——      那是一个僻静的小村落,住着朴实憨厚的林大哥一家。他们每天过着你递给我一个馒头我为你盛一碗汤的日子,日升而作,日落而归,一心琢磨着为儿子狗蛋盖个大房子、讨个好媳妇,虽然狗蛋才只有七岁。   在那里,生活以一种平实、温馨的方式呈现。在那里,她体会到了一种犹如清泉细流般的情感,像馒头咸菜一般常见,却又如性命一样珍贵。她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因而当那个浓眉大眼、牙齿亮白的青年向她求婚时,她恍然一动,情不自禁想应了他。      但是她没有答应,因为就在她转念犹豫之间,一个白色身影突地出现在她身旁:“喂,小子,她已经嫁人了,你别白费力气了!”来人下巴微微昂起,右臂搭在她肩上,冲青年嚷道。      一身白衣,十指纤纤,说话狂妄又恣意,除了白随意还能是谁?不愧是落月阁阁主,轻易便寻着她的踪迹:“借过。”   “舒儿,你——”被她伸臂一阻,他连忙转了腔调,话音柔婉又温和:“你现在……好漂亮!”      他曾经不是这样跟她说话的,他总是跋扈纵意,对她呼来又喝去。他现在变成这样,只是因为他愧疚罢?   戈壁峰上,当她得知他已下山为她讨公道,心中只余疲累与乏味,半点感动也不曾有——之前他有那么多机会,他完全可以保护好她,可是他没有!他迷陷于旧情中不可自拔,他的眼里根本看不到她!   这样的男人,要来何用?“对不起,借过。”      他却捉住她的袖口,低声央求:“舒儿,我错了,你给我一个机会可好?”   现在是她没死,如若流莲当真得手,害得她肢体俱冷、气息全无,谁能给她一个机会?“你可知,因你一念怜惜,差点害得我性命不保?”   “对不起。”他声音一颤,捉着她袖口的手指攥得愈发紧了。      对不起?他跟她说对不起?他知道错了,是么?可是,为什么她心中半点欢喜也无,反而怆然又悲凉?   苍天有眼,她并没有死,坏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于是,她该原谅他,是么?可是为什么她并不想欢笑或者哭泣着与他相拥释前嫌?      她在计较什么?她这样咄咄逼问下去,他也只不过多说几声“对不起”。而那些个“对不起”,她要来何用?   “借过。”她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是想单独走一走。   哪知她脚尖刚刚抬起,袖口却又被他捉住:“舒儿,你当真不肯原谅我?”      有些事情,可以原谅。而有些事情,是不能被原谅的。非是她小气,非是她爱闹,实是此事戳中她的底线,她虽然不怨,却也无法释怀:“你心中,可还有她?”   听闻她的话,他连连摇头:“我恨她还来不及!”      “你待要恨她多久?”   “我……她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我恨她一辈子!”      “你,你竟是要念着她一辈子?”倒是个厉害的女子,生前让他恋恋不舍,死后令他念念不忘:“白随意,你一日忘不掉她,我一日不能同你在一起!”   他似是被她戳中哑穴,自那日之后,两月以来不曾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文舒啊文舒,你就是一个傻子!”日头高升,点点碎光跳跃在溪面,活泼又雀跃。水中那张迷茫又恬静的面孔突地一变,映出一张蹙眉浅笑的脸:“你能不能出息一点,不要再想他了?世上好男儿那许多,你如今又恢复了容颜,做何还要留恋一个讨人厌的臭小子?”      “因为她知道,臭小子不会永远都是臭小子。”忽然间,一声男子轻笑声传来,为这明亮的清晨又添一份光彩。   转身望着来人,她不禁瞪大了眼:“是你?”      “怎么,看见我很意外?”来人一身月白衣衫,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正眨着眼睛冲她笑:“你果然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漂亮!”   “你怎么下山了?”作为神医山庄的庄主,他可以随随便便下山游玩吗?   褚华笑眯了眼:“我来瞅瞅你有没有被他哄走。现在看来,那臭小子还没有得手呀!”      “……你可以正经一点,真的。”   “咦,难道我很不正经吗?”褚华吐吐舌头,“喂,我明明长了一张严肃的脸呀!”      “你是来替他说话的?”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极不正经,言行间多有暧昧,然而事关兄弟情义,他还是选择做个好人吗?   “嗤,他打一辈子光棍最好!”褚华鼻孔朝天,发梢一甩,“鬼才替他哄媳妇儿,我是来给自己……嗯,说几句好听话儿的。”      她错了,男人都是两面三刀的家伙!即便他看起来无辜又清纯,即便他的双颊红艳艳似火,娇羞似处子,仍然不能抹杀他的心是黑的这个事实!   褚华瞅着她变来变去的脸色,捻着脚尖,又道:“媳妇儿……啊不是,文舒姑娘,既然你对姓白的臭小子死心了,唔,那你考虑考虑我如何?我年纪不大,身材壮实,力气一大把,轻功很好,武功也不错,医术更是有目共睹,而且我长得俊,你跟我生一堆娃娃的话,唔,女娃娃肯定个个倾国倾城,男娃娃肯定个个娶个倾国倾城的媳妇儿,然后他们也会生一堆漂亮到人神共愤的娃娃——”      “打住!打住打住!!”当她是母猪啊,生那么一堆?不过他的提议还不错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女孩子,你是我的第一次,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最最重要的是,我脾气好,我勤快,我乐意干活儿,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最最最重要的是,我身世清白,背景单纯,没有仇家,只有大堆大堆的受惠者!!!最最最最重要的是……”      他后面说了什么,文舒已经听不清了。她脑子里在回荡一个画面,是她做过的一个梦,她梦见她嫁给了白随意,她为他生了个男娃子叫宝儿,宝儿正瞪大眼睛问她:“娘,我爹爹叫啥?我真的叫‘白’宝儿吗?”      “褚华,白随意叫什么?”   “叫白随意啊!”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他没告诉你吗?”废话!褚华暗中扇了自己一巴掌,懊恼不已:他应该告诉她吗?唔,他应该告诉她吧?话说告诉她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她又不是那种贪慕权势的姑娘……可是为什么臭小子一直瞒着她?自己告诉她,会不会坏了臭小子的事?      “褚华,你知道对不对?”   “唔,唔,我,我好像,是,是知道——”   “那你告诉我,他叫什么!”   “他——”褚华作了难,默了片刻,轻声说道:“他姓乐正。”      乐正?!恍若雷劈一般,青天白日忽地暗淡下来,漫天望去尽是闪闪金星——流莲一直唤他“阿离哥哥”,难道他叫乐正离?!他就是当朝三皇子,乐正离?!   这个与她同行一年的嚣张男子,这个样貌俊秀性情跋扈的美男,这个曾经骗她是瞎子处处要她照拂的臭小子,这个曾经张扬明媚后来犹豫不决的让人恨之牙痒的家伙,居然就是传闻中冷酷、铁面兼之柔情似水的三皇子?!      “噗哈哈哈!”就他那个德行,居然姓乐正,叫乐正离?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褚华臆想了多种情形,包括愤怒、悲哀、困苦、惊异、喜悦等等,就是没想到她居然会笑得直不起腰:“你,你还好吧?”   “唔,好,唔噗哈哈哈!”   “他,他真的是乐正离,我没骗你!”   “啊嗯,啊哈哈哈!”   “喂,你,你不要笑了可好?”她这样一直笑啊笑,到底是什么意思?褚华渐渐感觉发毛,心底渗得慌,又隐隐有些酸楚:面对坦诚正直的文舒,阿离又是欺骗又是偏袒,实在太过分了些!      文舒却一直笑,一直笑,直笑到眼泪朦胧了双眼才渐渐停下:“好,他姓乐正,很好,哈哈,很好,太好了!”   “他是皇子啊,岂是我这种平民百姓配得上的?”   “怪不得他高傲又目中无人,整天支使人支使得那样顺手,怪不得他身娇肉贵嘴巴刁,原来他是皇子,哈哈,皇子!”   “皇子就皇子罢!”既是皇子,便不是她这种平民女子能够肖想的!既是皇子,她正好省心,不用纠结两人的关系了——原谅如何,不原谅又如何?总而言之,她与他是不可能的!      褚华略有所思,叩着下巴轻道:“我倒不知,你竟还有这样胆小怯懦的一面?”   文舒一怔:“庄主此话何意?”   “难道不是吗?他不就是个皇子,有什么了不起?你居然因为他这个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就退却了脚步?实在让我很惊诧!”      文舒垂首默了片刻,低低笑了:“一根稻草压不死一匹马。但是一根一根放上去,总有一根稻草会成为不可承受之重,将马儿压趴在地,再也起不来。”      “如果马儿早早甩掉身上稻草,怎会有被压趴的那一天?”褚华轻弹指甲,望了望越升越高的日头,脚下微动,渐行渐远:“一个巴掌拍不响,没有你的纵容,你们俩之间……”      风中似有叹息,又似有悠悠低笑。仔细听去,却又什么都没有。文舒抬起头来,望向褚华消失的方向,满心茫然:难道竟是自己错了吗?她不该袖手旁观,让他自己去解决那些事情?他之所以会越走越偏,是因为她没有给他明示,没有适机表态?   可是,可是即便她不说,他也该懂得呀?!两个人心有所属,情意相许,难道这点灵犀也没有吗?!他既然与她确定情意,本就不该再对旁人暧暧昧昧,牵扯不断呀?!如果他早早推开流莲,她肯定不会遭受那些无妄之灾!      原先单纯的不满,已变成现在错乱的纠结。现在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是他心底还有别人?可是他现在已经不爱流莲了,一点也不爱,便是连那些怨恨都会随着时间的逝去而淡化!   是他隐瞒了真实身份?可是他身份特殊,行走江湖实不宜透露,他隐瞒的有道理!   是他与流莲当断不断,藕断丝连?可这不正说明他重情重义,而非翻脸不认人的无赖?      或许,她是对自己不满,对命运不满,不满于自己没有早一步认识他、爱上他、与他携手?花了一年的时间,目睹了种种欢聚别离苦,文舒终于想明白,她还是喜欢那个臭小子,并且愿意同他一起生活。   然而这时,她却忽然发现,白随意已经半个月没找她麻烦了!      半年前,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信誓旦旦来到她身边,目光灼灼:“舒儿,我现在心里只有你!我只想取得你的原谅,只想去你家提亲,只想跟你生一窝娃娃,只想下半辈子好好照顾你以及我们的娃娃。我甚至想好了我们孩子的名字,男孩就叫随风、随口、随行、随便,女孩就叫小舒、小小舒、三舒、四舒……”   看得出来,他确实把流莲忘了。要不然,他怎会想出那样欠扁的名字?她甚至可以想象,如果她的孩子真叫“随便”“三舒”“四舒”,会被揍得多么惨!      可是他现在竟然失踪了?他去了哪里?他放弃了吗?一瞬间,她有些慌乱,她还没有告诉他,他起的那些名字,阿槿一定会喜欢,并且会大力支持!   作为一个母亲,她会教他们武功,让别人不能取笑他们的名字!   她完全可以预想,日后院子里会有多么热闹非凡,邻居婆娘告状的声音会有多么洪亮震耳——但是,她喜欢!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有点忙哇,带着小孩子们四处兴奋,嘻嘻~过几天工作就定下来了,再过几天就能回归勤奋了,嘻嘻~~最后,香吻飞出,爱你们~╭(╯3╰)╮ ━━━━━━━━━━━━━━━━━━━━━━━━━━━━━━━━━ 小说下载尽在 http://www.txt80.com--【凝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