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冰澜海】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过期   作者:艾小图   第一章   嘀嘀——   顾平安的手机低调而华丽的在老大开会的时候响了一声,一直神游太虚的顾平安惊悚的回过神来。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响而变得格外肃杀,连风吹进来翻动纸张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的视线都悄无声息的向顾平安投来,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老大阴森森的目光。   顾平安汗滴滴的低下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与此同时,她听见了身旁的人害怕的抽气声,她耳边像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所有的人都在向她传达一个信息——她完了。   “顾平安,散会后来找我。”老大轻飘的吐出几个字,顾平安只觉得如堕深渊,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短暂的停顿一分钟后,老大继续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的大讲特讲。顾平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然后黑着脸瞪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关小宝。   这妮子,开会的时候和她发短信作甚?难道不知道老大最讨厌开会被打扰么,当然,她更懊恼的是,一贯处事严谨的她怎么会犯下开会不关手机这种低级错误。她悔不当初的叹息。   散会后,她老实的进了老大的办公室,本以为狗血淋头的教训没有发生,本以为耳提面命的唠叨没有出现。老大和颜悦色的递给她一个档案袋,和蔼异常的对她说:“平安啊,这件事你搞定以后,这个季度我就给你加奖金。”老大笑的极其奸诈,高高隆起的肚腩也跟着一抖一抖,顾平安担忧的盯着他,生怕他的肚子不堪重负的落下来。   老大转了个身,负手而立,用中年谢顶的后脑袋瓜对着顾平安,又继续说着:“如果搞不定……那么开会的时候开手机违反规定这件事,大概也会扣钱吧。”他说的云淡风轻,轻描淡写,而顾平安则气得银牙直咬,在心里腹诽他N+1遍才算作罢。   半晌,她拿着文件袋,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标准而职业的微笑,并十分专业的回答:“总经理,我一定会完成的,请您放心。”   刚一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她整张脸就垮了下来,她打开档案袋,还没浏览两排字就看见了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沈安平。   沈安平沈安平,她的世界里什么时候能脱离这个名字,她就纳闷了,她既不是沈安平的老婆也不是沈安平他妈,怎么就个个都喜欢把他俩扯一块儿呢!   这老大也是忒奇怪了,沈安平的公司招标,那也是客户服务部的DCS(客户主管)该做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做行政的小虾米管了?   不过这件事追根到底还是沈安平的错,如果不是他这个爱招摇过市的花花公子讨厌鬼开着他那辆拉风恶心又做作的莲花跑车出现在她们公司楼下,她不会变成老大眼里卖身求荣的502(网络说法,指专粘有钱人的人),此刻也不会想要倚靠她这个关系户攀交情拉客户。   说起沈安平,那些罄竹难书的过往总是能让顾平想想就声泪俱下。   沈安平是谁?沈安平是女人提起来就又爱又恨最后掩面而泣的现代版楚留香;是随便哪个男人都能和他打成一片的当代义气哥们儿乔峰。   当然,沈安平的世界里除了男人和女人以外,还有第三种人,那个人就是顾平安。顾平安之于沈安平就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存在,凌驾于任何感情之上,没有性别之分。   不过这话是沈安平说的,顾平安听完,当场就回了他一个字:“呸!”   顾平安和沈安平自小一起长大,沈安平大她一岁,爷爷辈儿的是一起爬雪山过草地的战友,后来又一起被分到A城的X警总军区,因此结下深厚的友谊。而沈安平和顾平安也就是传说中一起穿开裆裤玩泥巴的正宗青梅竹马。他们亲到什么地步呢?看名字就能看的出来了吧?   安平,平安。   若不是早不兴父母之命这回事,两家的大人怕是都要指腹为婚了。   不过大概是长辈们太和谐了,他们俩就物极必反,两看生厌。沈安平从小到大又乖巧学习成绩又好,人前人后都是一副乖乖牌的模样,却只有面对顾平安才会原形毕露,在腹黑男还没有流行的时代,沈安平的种种行为在顾平安的眼里那叫一个讨厌,如果上天给她一个愿望让这个世界消失一个人,那么她首选的一定是沈安平!   顾平安尤记得五岁时那场大雪啊,整个大院的小孩都欢天喜地的在雪地里打雪仗。顾平安明明和沈安平是一队的,可沈安平的雪球就跟长了眼一样,每一个都好死不死的落在她身上。她外敌都应付不来,还得先管内战。从那件事后,她和沈安平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逢人她就说:“沈安平啊!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他全身上下我哪儿没看过啊!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我告诉你啊!他这人啊,贼坏贼坏的!一肚子坏水!”   后来两人渐渐长大,沈安平从小时候眉清目秀的小男孩长成了翩翩而立的英俊少年,他的世界开始桃花泛滥,而他也从乖乖牌叛逆成了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心男。而顾平安嘛,她的说辞也因此升级,每每碰到喜欢沈安平的女孩,顾平安就会装作惊讶的说:“沈安平?你喜欢沈安平?就是那个和他说说话都会怀孕的沈安平?”   对比沈安平对别的女孩的滥情,他对顾平安可以说是绝对的“痴情”,用关小宝的话说,那就叫一个“虐恋情深”。只要是顾平安身边偶尔有一两个没头苍蝇冲上来对顾平安表示好感,沈安平就会好死不死的“刚好”失恋,然后出现在她身边对她嘘寒问暖,直到吓得人家知难而退,也正因为如此,顾平安人到大学才初恋,而且这初恋还是因为沈安平留学去了才得以发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如果给顾平安再选一次,她宁愿沈安平没有出国,一直在她身边辣手摧花的摧毁她的桃花,也好过刻骨铭心的恋爱一场最后换来遍体鳞伤。   *****   下班时间到来。顾平安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她脑海里想着各种说辞,寻思着要签订多少丧权辱国的条约才能从沈安平那里换来广告全权代理的合约。不过她虽寻思着说辞,但她心里还是有数,多半是会成功的。虽说沈安平这人足够讨厌,但不得不说,他成年后对顾平安还是极好的,他常常以她哥哥自居,指手画脚的介入她的生活。她大学毕业就从家里搬了出来,虽然是独生女,但是顾平安一直有一颗不同于官二代的奋斗之心,所以她一找到工作就开始在外面租房子,并且完全不接受家里的接济。   当她还在4A广告公司做最低级的打杂小妹时,沈安平已经飘飘然从国外回来,空降到A城规模最大的跨国公司做CEO,主管国内分公司的一切事务。他工作的那栋大厦也是A城CBD最高的楼,传说中空气都飘着钱味儿的地方。   正当她想的入神,关小宝那张放大N倍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吓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关小宝,我再一次警告你,以后不许突然出现吓我!”顾平安阴鸷着面孔冷冷的说。   “我有喊你的,是你发愣没听见!”关小宝十分理直气壮,她说完突然三八的一笑,说道:“顾平安同志,来,和姐姐说说,你今天一天一直心不在焉的原因是什么?”   顾平安乜她一眼,轻哂:“关小宝同志!请你优雅的滚蛋,谢谢!”   “嘿嘿。”关小宝奸笑两声,突然凑近了她:“该不是沈安平又有新对象了吧!每次他有新对象你就这么要死不活的样子,说实话,你俩不是相互喜欢我就把头给你当球踢!”   顾平安一听,笑的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她指着关小宝的鼻梁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关小宝同志,这招太有效了!以后你要骂我你就说我喜欢沈安平,这招真太有效了!”   关小宝见她夸张的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翻了个白眼,闷闷的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相信我拉到。”她正准备离开,末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又突然回头:“我说顾平安,听说公司空降了个大帅哥做副总,你做行政的不可能不知道吧。”   顾平表情一僵,脸刷地就白了,那一瞬间她像被电击了一样,石化在地,不过只一秒就恢复正常,快到关小宝都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听她无比淡定的说:“副总的资料那是老大管的,我一行政小虾米,看不到那么高层的资料。”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异常,既不兴奋也不沮丧。事实上她不仅一早就接到了新副总的资料,还因此一整天都有些神情恍惚。   关小宝还是一如既往的聒噪着:“你一点也不期待吗!据说是个大帅哥啊!还是从B城的盛世挖过来的!你也知道这利害关系吧!以盛世在4A界的影响力,哪个傻子会愿意到我们公司来啊!我听说他是看完了我们公司所有的员工资料后突然改变主意同意过来,大家都在传他是为女人而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顾平安静静的听着,只觉得关小宝的话就像一千只手在她心里死命的挠,又痒又疼,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空气中仿佛涂满了胶水,滞堵在她的胸口。   那个他,他真的是为女人而来么?   从早上看见那份档案,她就开始心绪不宁,以往那些被她深埋在心底的回忆就那么纷至沓来,让她难以招架。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就像他当初离开她时说的那么决绝,“这辈子,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再见。”   他知道她也在这家公司么?如果他知道,他这样食言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不知道,那她又该用怎样的脸孔面对他?   “喂!!”关小宝撞了下顾平安的胳膊,幽幽的说:“顾平安,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嗯?”顾平安一愣,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问:“你刚才说什么?”   关小宝大怒:“我说你怎么会没有反应!要来个大帅哥你不开心么!”   “嗯?”顾平安轻轻蹙眉:“这个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没有听过一个传说!在我们公司能看到帅哥的人会长生不老?”   “噗——”顾平安噗嗤一笑,“亲爱的,这个传说太给力了,来告诉姐姐,你上哪儿听的?”   “滚!”关小宝彻底变脸,拂袖而去:“看我以后还找不找你说八卦!自从你跟沈安平又勾搭上,你就变得和他一样无聊了!我最讨厌你们这种装淡定的做作样子!”   “诶,我说关小宝!你侮辱谁呢!你说谁和沈安平一样啊!我像猪像狗也不能像沈安平啊!”   “德行!”   正当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抄家伙动手时,顾平安的手机响了起来。顾平安看了一眼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小机器人,再看看名字,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端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沉着,音色淡淡的,异常清越动听,他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在哪里?”   “公司。”   “等我十分钟。”那端的人惜字如金,快而简洁的吐出几个字就要挂断。顾平安赶紧拔高嗓子问:“喂喂喂,你要干嘛!?”   电话那端的沈安平理所应当的回了一句:“吃饭。”   “吃饭你不会找你那些莺莺燕燕啊!老娘是三陪啊还陪你吃饭!”顾平安一听他这理所当然的口气就炸毛,立马没好气的噎他,那一刻她几乎忘了自己还有合约有求于他,只是本能一般的习惯性忤逆他。   沈安平倒是不紧不慢,在电话那头淡淡的说:“今天你们公司的李总给我打电话了,不过我转给了广告部……”他故意欲言又止,顾平安几乎可以想想他此刻的样子,必然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修长而灵活的手轻捻着昂贵的钢笔转着,然后嗒的一声轻轻放在桌上,再轻描淡写的说出那些让她抓狂的话。而她除了恨得牙痒痒以外没有丝毫反抗的方法。每思及此,她就满腹委屈。她嗫嚅着说:“去哪里吃饭!”   “君来。”   “恶心。”   沈安平轻笑,声音充满了磁性极具诱惑力:“乖,化个妆,我马上就到,今天要见人的。”   “呸!臭德行!”   “……”   顾平安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她刚置气的把手机摔在桌上,一抬头,就看到了关小宝用一脸无可救药的表情看着自己。顾平安赶紧举起双手交代道:“组织请相信我的清白,我和沈安平那坏蛋绝对没有一毛钱关系!”   “德行!你俩岂止一毛钱,一块钱的关系都有了!姐姐就看你装!装的不像姐姐还就不开心了!”   顾平安大笑,插科打诨的揶揄:“瞧瞧,你又嫉妒了,爱妃,放心,朕最爱的始终是你!”   “……”   第二章   顾平安拎着包走出了公司。关小宝已经驾着她的宝贝MINI COOPER欣然离开。留下顾平安一个人站在公司大楼门前的路口,望夫石一般的朝着沈安平将来的方向搜寻。   她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粉色的高跟鞋衬得她肤白胜雪,光/裸的脚背看着又美丽又具有诱惑力,只是美丽都是有代价的,在初秋的天气穿成这样还是有些冷。今天是星期五,按照不成文的惯例沈安平会来接她出去吃饭。早上起来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不仅化了个妆,还穿了一条十分淑女的米色连衣裙。事实上顾平安并不算爱美的人,甚至她都有些疏于打理自己,除了一头顾家人特有的又黑又密的长发,她几乎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资本。噢,好像还有人说过她腿长得挺漂亮,高中还是初中来着?她也记不得了,只是她清晰的记着,在那个人这么说了以后,沈安平特别不屑的说了一句:“哪里好看?跟萝卜似地,又短又粗,还敢穿裙子?”   正因为沈安平这句话,彻底伤害了少女时期的顾平安,之后的几年她都几乎和裙子绝缘。也正是这个原因,在她大学被选为校园拉拉队必须穿裙子表演时,她以一双绝对的长腿收到了一票惊艳的赞扬声音,那时她是浑然不觉的,只是心底暗暗的想:为什么沈安平觉得不好看的东西,别人会觉得好看呢?   公司门口的穿堂风呼呼的刮着,傍晚将至,天气开始有些转凉,顾平安感觉有些冷,下意识的收紧了手臂。她看了一眼时间,离沈安平说的十分钟还有一分钟了。她再忍一分钟就行了。   果然一分钟后,沈安平准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他上身只着一件衬衫,配一条剪裁简洁的米色休闲裤。和顾平安乍一看有些情侣装的味道。他袖口卷至手肘以下,若是别的男人,顾平安只会觉得这种造型又农又做。可是换做沈安平就不一样了。这小子自小就生了一副好皮囊。剑眉星目,不严自威,偏偏笑起来又有些邪邪的,雅痞味道十足。他从来不会刻意留什么时兴的发型,他的头发似乎一直都是短短的,甚至连刘海都是短短的,一双灿若星子的眼睛随便一眨就像是在放电。嘴唇很薄,很久以前就听人说过,薄唇的人薄情,这一点倒是和沈安平很像。   沈安平靠在车身上,为她打开了车门。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奔进了车里,冷得丝丝的直抽气。   沈安平上车后见她被冻的龇牙咧嘴,不禁轻笑:“谁让你臭美来着,报应了吧?”   顾平安鄙夷的瞪他一眼,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他忽然倾身过来,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扯过安全带为她扣上。他的动作不急不缓,此刻他距离她极近,近到他身上清朗的气息于一瞬间就充盈了她全部的感官,她只觉得双颊发烫,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的推开沈安平,嚷道:“勾引女人的这一套对我没用,赶紧给姑奶奶闪开!”   沈安平扯动嘴角,笑的极其肆意,可又偏偏该死的十分的好看,让人觉得是春风十里飘香阵阵,沁人心脾。他转过头来发动车子,双手稳稳的握住方向盘,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一会儿要见个人。”他漫不经心的向顾平安解释了一会儿将要发生的情况:“是我姨妈介绍的,我妈妈不好意思拒绝。”   顾平安立马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马上动作敏捷的解开了安全带,厉声喊道:“停车!我不干了!!太损了!”   沈安平似是早有所料,淡定而绅士的一笑,吐出两个字:“合约。”   顾平安立马就蔫了。   到达约定的地点时,顾平安才突然心生怯意。因为这次沈安平所说的“君来”既不是以往装潢精致的星级酒店也不是需要提前预约的私房菜馆。而是一间非常温馨甚至有些嘈杂的川菜馆。她感觉到这次沈家姨妈给介绍的姑娘应该是个不错的姑娘,至少是不俗气并且没有架子的。所以她实在不太想破坏这段还未萌芽的姻缘,虽然当事人之一的沈安平似乎并没有想要发展这段姻缘。   落座之后顾平安更加肯定了她之前的想法。眼前这个一笑两个酒窝的女孩看上去实在太和蔼可亲了,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毛衣,高高的马尾随她细小的动作轻轻摆动。声音虽然有些嗲,但也完全不影响顾平安对她的好印象。   明明是二人的相亲,但她在听完沈安平的介绍以后,还是落落大方的和她握手,并且相谈甚欢。   其实沈安平也没怎么说她,只说:“这是顾平安。”没有说她和他的关系,也没有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暧昧又毫无风度的把菜单交给了顾平安,并且霸道的让大家都随顾平安的口味。   当顾平安点了一堆自己想吃的东西时,她还在想,要是这个小姐就这么随她了,那她不是包子就是圣母,或者纯粹的能装。   但这位小姐果然不同寻常,她喊住了服务员,音调软侬的和他俩商量:“顾小姐点的菜很好,不过我有些挑食,我想加两个,可以么?”   沈安平还是一如既往的含笑轻允,顾平安几乎要眼冒红心的对她表白了。   饭吃到一半,顾平安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被人踢了一下,她自然知道是谁,但她着实喜欢面前的姑娘,所以她任沈安平踢着,仍是岿然不动。   沈安平见她没反应,故意拿勺子给她盛了一勺汤,就在他靠近她的那一刹那,她听见他低声说:“合约。”   顾平安斜睨了他一眼,随即认命的垂下头去。谁让她有求于人呢,只好任其宰割了。她拿起勺子,装模作样的正要喝汤,突然掩住口鼻,一副受不了油腻干呕的样子。   沈安平很配合的赶紧倒了一杯清水放到顾平安面前,还十分关切的说:“没事吧?有没有觉得不舒服?让你不要跟来了,非要出门,你要是有什么我该多心疼啊!”   他话一说完,顾平安就觉得不用装了,她彻底想吐了。她顶着因为干呕而开始泛泪的双眼水汪汪的看着沈安平,似是有千言万语说不尽,却又不想道明,只黯然的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半晌,她听见沈安平深吸一口气,和对面的小姐说:“于小姐,真的很对不起,其实我一直都有女朋友,只是父母不同意。”沈安平伸手揽过顾平安的肩,继续说着:“虽然现在我父母还没有办法接受她,但我们已经决定要在一起了,就不会分开。”   对面的小姐没想到事情会大翻转到这种地步,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们,良久才眼泛泪花的说道:“之前一直听说沈先生是个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原来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她似乎是十分感动,还非常义正言辞的说:“这位小姐是怀孕了吧,放心吧,再大的问题在生米煮成熟饭以后都不是问题,你带着她去别的地方吧,孩子生下来了就什么麻烦都没了!”   沈安平赞同的点点头,接着轻蹙眉头欲言又止的说:“可是长辈那边……”   “没事!”那小姐豪爽的一拍桌子:“我来解决!”   “谢谢你。”沈安平这狡猾的狐狸,就这么三言两语就把人给骗到了。顾平安坐在一旁,沉默无语。   解决了沈安平的相亲,他十分爽快的应承下了顾平安公司的广告合同,并且非常大方的又带着顾平安去吃哈根达斯。   其实哈根达斯的广告语是极美的,爱她,就带她去吃哈根达斯。   但她和沈安平,就实在是浪漫不起来。   很多人都说沈安平和顾平安合适,甚至有时候连顾平安自己都觉得他们很合适,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她认识的人中青梅竹马结婚的也不是没有,她远在B城的堂姐顾衍生就是一个例子,虽然和姐夫结了又离,但是现在也是过的很幸福。姐夫疼堂姐的那些事迹,一直被她当做神话一般信奉着,很久以前她甚至一度以姐夫为择偶基准。   只是理想总是高于现实的,她和沈安平的情况和堂姐堂姐夫的是不可相提并论的。不说多的,就说和沈安平肢体接触吧,她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异样,沈安平碰她的时候她就觉得跟自己碰自己一样,她一直都觉得,即使自己脱光了沈安平都不会有反应,甚至她还很邪恶的想,如果有一天沈安平对她做那种事,她都会觉得自己是在自/慰。   可是要说她不喜欢沈安平,那她又有些不理解自己对沈安平那种莫名的占有欲,比如听到沈安平换女朋友,她总会沮丧一阵儿,还会故意做出特别关怀的样子对沈安平说:“对每个月流血一周还不死的生物千万别大意。”明眼儿人一听就能听出来这里头有猫腻了。可偏偏沈安平就是不甚在意,意兴阑珊,憋得顾平安恨不得挠门。   可时间一久她就忘了,甚至还能和沈安平的女友共同进出,相交甚欢。   想到这个份上,顾平安看向沈安平的眼光也不禁变得复杂。面前正专心喝着咖啡的男人,看上去优雅而绅士,一颦一笑都惹人侧目,从他坐下开始,就不停的有花季的小女孩偷偷拿手机拍他,动作一点也不小,而他却像是浑然不觉一般,自顾自的喝着咖啡。优雅浅啜,抿唇慢品,每一个动作的没有瑕疵,一气呵成煞是好看。   顾平安不解:“你不想去相亲,直接拒绝就好,为什么扯上我?”   沈安平挑挑眉,四两拨千斤的说:“拒绝女人,不是好男人该做的事。”   “呸!”顾平安不屑:“得了吧你,你就是怕你妈妈!”   沈安平还是泰然自若,无所谓的耸耸肩:“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他说完,话锋一转:“你妈妈让我和你说,这次国庆节要是不回家,她就杀过来找你公司的老总公布你的家庭成员,叫人家炒你鱿鱼。”   顾平安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你这混蛋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啊!国庆,那不就是后天的事儿了么!我完全没准备呢!”顾平安气呼呼的瞪大了眼睛,没好气的数落着沈安平。   沈安平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淡定模样,“我也要回去,会捎上你,所以我觉得你没什么好准备的。”   “你懂什么啊!我最近减肥成效显著,瘦了两斤,要是被我妈妈知道,她非扒了皮拆我的骨头不可!”   沈安平听完,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随即视线停在她胸前,叹息着摇了摇头,无比镇定的啧啧说道:“貌似都瘦的是一个地方,真可怜。”   顾平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胸,然后无比生气无比悲壮的挺直了自己勉强算个B的胸部,用关小宝的话反驳他:“我随我爸不行啊!”   ……   第三章   其实沈安平对顾平安还是不同寻常的,比如他对待任何女人都是非常绅士并且很有风度的,可是偏偏对顾平安异常刻薄。总是爱嘲笑她。小时候顾平安发育的晚,在一帮孩子里最矮,他就总嘲笑她是矮子协会会长,只要她和个子小的人说话,他就说是矮子协会在开会。   后来顾平安突然开始发育,个子蹭蹭的窜到班上女生里第二高,可是她就蹭蹭的只长个子不长胸,于是沈安平又开始改口,喊她太平公主,一见到她就高呼公主千岁。   在他出国的那几年,顾平安开始出落的日渐水灵,虽然她自己持续自卑着,但是身边还是不乏有追求者。可是等沈安平回来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面对顾平安他微微偏头,认真而仔细的打量着她,随后伸手软软的掐了掐她的脸,微笑着说:“我的平安,怎么还是这么难看?”   他鲜少会这样亲昵的喊她的名字,并且带上了归属性质的定语,这一句“我的平安”喊的她异常的心猿意马,甚至都开始胡思乱想,可是后一句一说出来,顾平安除了想阉了他就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沈安平对顾平安的态度?那就更加玄乎了。要说不上心?好像也不是。不管是哪个女人,在沈安平身边都待不过一百天,可顾平安不一样,她在沈安平身边已经待了无数个一百天了,并且他还一直没有腻。   很久以前关小宝曾经对她转述过她哥的一句话:沈安平这个人啊,说什么都行,找他要什么他都给,唯一除了顾平安,只要跟他扯到顾平安,他一准翻脸。   这一点顾平安是相信的,因为关小宝的哥哥关大宝也是沈安平的发小,虽然他名字难听,但是人是真的长得人模狗样,这一点看看关小宝就知道了,虽然猥琐至极,但是不得不说关小宝就是个标准的美女。   关大宝和沈安平多少年的兄弟了,他能说出口的话,多半是没有错的。可是顾平安一点也没有觉得异样。因为沈安平对她就跟哥哥对妹妹似地。她做什么他都要把关,管的比她爸爸还多。   不过沈安平自小相交的哥们儿倒是真不错,从来没有谁敢打顾平安的主意。顾平安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关小宝总在她耳边咋乎,让她也开始有些飘了,有次顾平安实在是忍不住了,带着满脑子粉红色的幻想去问沈安平,希冀着他说出点什么浪漫的话来结果结果他们这段虐恋情深的青梅竹马。不想沈安平无比淡定不带丝毫情分的回答:“我这人一贯厚道,怎么可能容忍你祸害我熟人?”   当时顾平安正喝着沈安平给她买的草莓奶昔,只一瞬间就觉得有一只侏罗纪时期的喷火龙上身,她直接把奶昔抡沈安平头上去了,谁知沈安平这狡猾的家伙眼疾手快,躲了过去。当然,如果有人当时在场也是不难发现,在奶昔被举起的那一刻,顾平安是稍微丢歪了一点点,只一点点哦。   晚上九点,沈安平准时把顾平安送到她租住的小区。沈安平时间观念特别强,而顾平安则和他相反,是个墨迹到极致的人,吃饭慢,走路慢,还特别爱迟到,这也直接导致了身边的人养成了一种不成文的习惯,比如明明是要和她约12点,就会特意提前说成10点。但是即便是这样,约她的人还是能看着她在12点之后才姗姗来迟。   她这臭德行为什么会形成呢?这说起来,也和她生命中的三个男人有脱不开的关系。   她爸,沈安平,以及,毕冉。   *****   顾平安回到家就拾掇着把裙子给换了,高跟鞋穿了一天,小腿酸的跟拧了麻花儿似地,她困倦的洗漱完毕,末了还十分有闲情的整了个睡眠面膜。   上床前她才发现阳台的窗户没有关,是说怎么进了屋还冷飕飕的呢。她趿拉着拖鞋还没走到窗户前就忍不住的打了几个喷嚏,全身一个寒噤。她揉着鼻子关了窗户,还难能的把窗帘全闭上了,可是身上还是有些发寒。顾平安估摸着自己是要感冒了,白天那裙子穿的太坏事儿了,这变天的档儿她是臭哪门子的美呢!   她懊恼的给自己冲了一杯板蓝根才慢慢吞吞的摸上床。   虽然她各种准备都做齐整儿了,可是病来如山倒,她还是于几个小时内就阵亡了。凌晨三四点的样子,顾平安迷迷糊糊的挣扎着醒了,浑身像火一样,她只觉得有一股腾腾的热气直往她头顶冲,整个脑袋疼的跟有人拿榔头敲了似地。她鼻涕拉撒晕晕乎乎的爬起来,全身软绵绵的,脚下一阵虚浮。   拿了温度计量了□温,她对着房间里那盏白炽灯看了半天才看清,三十八度二。   她怔楞了一分钟,下一刻,她本能的找出手机拨通了沈安平的电话。   嘟了两声沈安平就接通了,他的声音有些厚重,喘息的有些急切,却又带点慵懒:“平安?”   “嗯……”顾平安虚弱的逸出一声。沈安平立刻警醒了声音,稍稍提高了分贝:“怎么了?怎么不睡觉?”   “我……”还不等顾平安说出情况,她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女人娇媚而满足的呻/吟声,她纵使再傻也明白了沈安平此刻是在干什么。她只感觉一股火苗窜到脸上,臊的不知道怎么好。结结巴巴的说:“那个……没……没什么,就是提醒下你,回家的事儿……别忘了……”   “平安?”沈安平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下一刻,电话那端传来了穿衣服的窸窸窣窣声音。沈安平似乎是一边在穿衣服一边和她说话:“你是不是病了?”   顾平安昏昏沉沉的,却还嘴硬的回答:“没有。”   沈安平没有回话。   “你是不是要过来?”   “嗯。”沈安平理所应当的应声。   “那你洗个澡再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了这么一句。事实上她对于打断了沈安平春宵一刻这件事丝毫没有觉得愧疚。反而有种理所应当腰板很硬气的感觉,她就是有种隐隐的自信,他沈安平在外面再怎么玩,对她再怎么嘴坏,只要她钩钩小指头,他一定会出现,不管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平安迷迷糊糊的关了灯又睡着了,梦里水深火热的,她只觉得意识开始越来越飘忽,身上汗津津的,却又不想动。   房间里静悄悄的,灯也没开,只有天花板是一片刺眼的白,家具都在一片黑暗中静静隐匿着。她迷迷糊糊的好像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那人风尘仆仆但又轻手轻脚的来到了她床前。   一只很大又略显冰凉的手出现在她火热的额头上。这猝不及防的冰凉缓解了她身上难受的燥热,她舒服的嘤咛了一声,半晌,她眯着眼试探的问:“沈安平?”   沈安平开了床头灯,缀着流苏的灯罩下是暖黄的灯光,他俊朗的面容被笼在这片光亮中,轮廓模糊,他眉头轻蹙着将顾平安挂在一旁的风衣取过来,又伸手去揽她,轻叹一口气:“看着挺结实的,怎么老是生病呢?”   他声音里有种温存的宠溺,这是她清醒的时候不曾见过的沈安平。她乖顺的伸手穿上沈安平递过来的风衣。沈安平把她扶起来,然后在她面前蹲下:“上来,咱去医院。”   沈安平背对着她,背脊宽厚,像一堵厚实的墙。顾平安迷迷糊糊的安心趴在了他的背上。他身上一股清新的沐浴乳味道涌进她的鼻腔,明明感冒又发烧鼻子早堵了,可是她就是这么诡异的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他短短的头发还有些潮,大概是洗完澡还没来得及弄干就急匆匆的出门了。她想起自己在电话里最后说的那句话,就突然有了些后悔。   她用自己烫的灼人的爪子搂紧了沈安平的脖子,像小时候她摔断腿的那次一样,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脸靠在他左肩上,紧贴着他的脸侧,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心安,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了。   沈安平收拾着把她弄到了医院,也不知是不是对医院有敏感,那浓得能把人熏死的消毒水儿味让顾平安一进来就清醒了。医生给她诊治完了就给她下了诊断。顾平安嘟囔着嘴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沈安平:“安平哥……”她只要一喊沈安平“哥”,一准是有事求他,果然,下一刻她就嗫嗫嚅嚅的说:“挂水吧,挂水吧,我不要打屁股针。”   沈安平哭笑不得,“这么大人了,还怕打针?”   “那你这么大人了,还怕蟑螂呢!”   沈安平脸色一白,片刻后笑的极其邪肆的说:“烧糊涂了吧,说胡话了!”   顾平安彻底撕掉了小绵羊的面具,开始耍赖:“我不管,我不打屁股针,我要挂水!不然我就把你怕蟑螂的事告诉你那些个女朋友!”   沈安平:“……”   坐在一旁的医生终于看不下去,把病历和诊断往沈安平面前一送:“去去,要耍花腔出去耍,这么大人了还怕打个针?”他回头睨了沈安平一眼:“女朋友不是这么惯的!”   沈安平一笑,也没有纠正医生对他们关系的误解,只轻飘飘的回了一句:“成。”   他这一句“成”,受苦的可是顾平安,他亲自押解着她进了注射室,给她屁股上来了一针,然后就看着蔫儿成茄子的顾平安捂着屁股有气无力的从注射室一瘸一拐的出来。   因为最近流感、肺炎盛行,病房稀缺。沈安平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了张软椅子,就把顾平安领过去了。   顾平安一路都不理他,瞪都懒得瞪他,只挂着一脸令人恐怖的丧相,一屁股坐在了软软的椅子上,末了,她眉头蹙成一道川,埋怨的嚷着:“沈安平,你也太不不子弟了吧!不说特级病房!病床你总得给我整一张吧!一会儿还得挂水呢!你就让我这么坐着挂啊?”这是什么劳什子高干啊!丁点特权都不讲!   沈安平轻笑,眼微微眯着,慢条斯理的说:“你自个儿也子弟,自个儿去找啊!”   顾平安一噎,瓮声瓮气的嗔骂他:“沈安平,我这辈子最最最讨厌的就是你了!”   沈安平怔了一下,随即正色道:“你要是能一辈子都对我保持这种畸形而执着的感情,倒也挺难得。”   “……”顾平安无语,她扭过头不再看他,和这妖孽斗嘴她就从来没有占过上风,得了,她还是省口力气吧!   第四章   挂钩上挂着整整四大瓶点滴。挂水挂的顾平安困意盎然,她脑袋一歪就睡着了。以往牙尖嘴利的她只有在病着的时候才能这么消停。她一头没有拢紧的青丝略显凌乱,稀稀拉拉的勾落在沈安平的肩头,像蔓藤一样缠绕着,沈安平几乎一动不动的任她靠着,有时候她不老实的攒动几下,也是他伸手矫正矫正。   顾平安醒来的时候大概六点多。不知道沈安平从哪儿给她整了张病床,虽然不是高床软枕,倒也比那直挺挺的凳子好得多。她想她大概是真病糊涂了,她这么个大活人,沈安平把她从凳子上移到床上了她都不知道。   再说沈安平,这死小子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这一认知让顾平安颇为沮丧。   其实顾平安不是个爱缠人的人,这也和她不知道何时形成的奇怪观念息息相关。她总是希望自己在沈安平面前不太俗气,于是她不问,强迫自己不去好奇,不为他的事情慌张,也不去黏糊他,尽量让自己想的更简单一些,这样也就不会为他的事揪心。   永远笑呵呵的接受他带来的各种消息,永远自然而然的接下他所说的所有话题,永远不会误解他对她那些过分的宠溺,也永远不会主动向他述说自己真实的想法。   所有的人都以为她笨,反应迟钝,甚至觉得她神经的反射弧度特别长,其实她不是。小事儿糊涂的人,大事总是特别清醒,顾平安便是如此,她永远懂得在掐七寸的大事儿上保存理智。   比如,爱情。   所以她不会允许自己做出爱上沈安平这么危险的事儿,这也是她能待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的原因。因为她之于沈安平是足够特别的,她不爱他,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沈安平安心的对她好。   正当她无聊的睁着大眼望着天花板时,她听见了嗒嗒嗒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十分沉稳,又颇有节奏,她一听便知是沈安平回来了。   顾平安赶紧闭上眼睛装睡。不想沈安平还没进病房就碰到了正在查房的护士长。护士长的声音不高不低十分温柔,笑呵呵的问:“找到福喜新了?”   沈安平停下了脚步,诚恳的笑笑:“谢谢您,找到了。”   “那么远,还真有耐性呢!你女朋友看着懵懵懂懂的倒是个幸福人儿啊!”   “她打完针老叫唤口里苦。喜欢吃福喜新的冬瓜糖,我也是寻思着反正没地儿睡才去的。”   “呵呵,小年儿轻就是好啊!”护士长扬手挥着,笑着离开。   顾平安虽闭眼装睡,但两只耳朵可不是打苍蝇的,全部实实在在全听了去。这会儿心里就跟火锅里整了个大勺子搅来搅去,又烫活儿却又顺畅,十分矛盾。   沈安平几步走近,轻手轻脚的搬了张椅子坐到顾平安病床前,他扬手拍了拍被子,用他独特的低沉声音说道:“起来!别装!我知道你醒了!”   顾平安较了几秒的劲儿,随即不甘心的睁开了眼睛,顶着一头乱发怨念的瞪着他:“你就不能装你不知道啊?这样揭穿我我很没面子好不好!”   沈安平轻笑,眉梢轻轻抖动,闲适清新,雅与痞完美结合:“你眼睫毛抖得跟筛糠似地,我要再配合你我对得起我长的俩儿眼睛么?”说完,又任劳任怨的把病床摇了起来,给顾平安后背上垫了个枕头。   “我买了漱口水,你漱个口,牙刷什么太麻烦了。”他把买来的冒着热气的粥放在病床的小桌上,然后把印着福喜新传统标志的纸盒搁在一旁,“先吃完早饭才准吃糖,吃完了休息会儿我们就直接回家,李总那边我已经给你打好招呼了,今天不用去上班。”   一听不用上班,顾平安的脸上马上有了笑容,乐颠颠的把粥移到自己眼前,她刚把盖子揭开,就有一股清新的米香氤氲开来,虽然口里还有昨天打过针的苦味儿,但她还是食指大动,胃口大好。   她一边大口吃粥一边含含糊糊的问:“刚才那护士是不是误会咱们了?你怎么也不跟着解释解释?”   沈安平缓缓抬眸若有似无的瞟了她一眼,问道:“有这个必要么?”   沈安平似乎总是这副调调,一副理所应当的死淡定臭模样,仿佛全世界都不在他眼里,每次他用这种表情和她说话她就恨不得挥起小皮鞭狠狠抽他。不过这世上的事儿也是邪了门了,他越是这副不放任何人在眼里的姿态才越是让女人趋之若鹜,她们总想试试能不能成为这花心男的最后一个,不过现实总是残酷的,顾平安至今没见过哪位勇士俘获过此男的心。   那些个女人的想法,还真是应了时下那部红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中说的:贱贱地,贱贱地爱上了你。   她想着想着,就被自己的理论逗乐了,一时也玩性大起,百无禁忌的和他开起了荤色玩笑,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他:“‘精’力不错啊!昨天折腾到三点多啊!哈?”   原本是揶揄沈安平的话,以为他会有几分不好意思,不想他还是面无表情,只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的说:“小孩子问大人的事儿干嘛?”   “呸。”顾平安啐他一口,鄙夷的乜他一眼:“是有多大的人儿啊?”她伸出小拇指比划着:“明明就这么点!”她可没撒谎,她小时候可是见过全/裸的沈安平,她当时啥也不懂,还特意瞅着他那玩意儿多看了几眼,绝对的真枪实弹,“小沈安平”可真的就只有她小拇指这么点儿,她可一点贬低他的意思都没有。   沈安平的脸色彻底黑下来,冷冷的哼了两下,整个背都跟着抖,他轻轻往后一靠,微微眯起眼睛,细长的眼睛美好的吊梢着,看上去就跟个狐狸差不多,浑身都透着狡劲儿,让顾平安不寒而栗。但是不得不说,这死小子还真真是妖颜惑众,全方面无死角,不管从哪儿看都好看的不可思议。他双腿优雅的交叠在一起,随后阴森森的一笑:“顾平安,我看你是不是又病糊涂了?要不,再给你来两针吧?”   顾平安一见情势不对,马上转了舵头,笑眯眯的说:“哪能啊,安平哥你一直对我最好了!”   沈安平用一脸“算你识相”的表情斜睨了她一眼。   她贼心不死,继续八卦的问:“昨天那是谁啊?声音听着那叫一个媚啊,我骨头都酥了。”沈安平沉默片刻,正儿八经的答曰:“不是叫莺莺,就叫燕燕吧。”   去死吧,顾平安翻了个白眼,暗暗腹诽。   顾平安换了身衣裳带了点礼物就跟沈安平回家了,要说起这高干大院的故事吧,那还真是一言难尽,单单就从这小四环的地段就知道顾平安回的是多么的不甘愿了。偏生顾家和沈家的老头子老娘们都爱那地方,在外置业也不搬走。   因为要回家,沈安平也换了一身黑色风衣,有款有型,配上他轩昂的眉目和翩翩的气质,活脱脱就跟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似地。这俩孩子自小一块长大,发个子的时间倒不是一起,小时候沈安平就是院里小巨人,一直是个儿最高的,后来大了,就定型在一米八五了。倒是顾平安,悠着悠着就悠到一米七去了,高跟鞋一穿和沈安平站一块儿那回头率还真不是一点点。   正当顾平安游神一般想东想西时,关小宝的夺命电话就打过来了。她的来电就跟她人一样聒噪,响个十来声没人接就挂了再打,顾平安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机器人,揉了揉太阳穴才把电话接起来,果不其然,电话刚一接通,关小宝就跟轰炸机似地在电话那头疯狂轰炸,她咄咄的扬声质问她:“顾平安!你给姑奶奶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咱上任的副总经理是毕冉!你给姑奶奶说实话!你是不是撒丫子逃了!你他妈是不是又懦夫了!”   顾平安头痛的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愁云密布,半晌都没想好说辞,只哭笑不得的讷讷回答:“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叫我先回答哪一个?”   正当她不知该说什么时,沈安平向她伸出了手,他的手又大又厚实,掌心的纹路也不繁复,顾平安看了两眼,乖乖的把电话递上去。就听到沈安平冷静而有礼的和小炮仗关小宝对话。   “她昨个儿来找我签合同了,完成了任务。”   “晚上生病了,挂了一晚上水。”   “我们正要回家,你哥也回去了。”   “你给他挂个电话,省得他半夜三更又跑出来接你。”   “成,晚点我带你和平安出去吃饭。”   “好,再见,路上注意安全,有事找我或者找你哥都行。”   ……   他就这么三言两语搞定了关小宝。重新接过自己的手机,顾平安只觉得舒了一口气。   沈安平目不斜视的开车,良久,久到车厢内的空气都似乎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流动,他才打破沉默,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还忘不掉他啊?”   顾平安一噎,她自然知道沈安平所说的“他”是谁。顾平安按下车窗,手肘撑在上面,任由凛冽的冷风嗖嗖的刮在脸上。她的头发随风飞扬,白皙的皮肤看上去毫无血色,这画面看上去既诡异又不可思议的美丽。   沈安平叹息:“得了,窗户关上,别好不容易好一点又给吹的发烧。”   顾平安依言关上了窗户。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样掩盖着略带青色的眼窝。其实她一贯不太愿意提起过去的事儿,对谁都一样,但是此刻她也不知为何,就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其实,我真没你们想的那么喜欢他。”   “……”   第五章   顾平安和毕冉分手的时候曾经引起过一片哗然,所有的人都难以置信在一起三年,以为毕业就会结婚的他们竟然会分手。   相较群众的难以置信,顾平安可以说平静到令人发指,事实上从她和毕冉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没有想过会有和他走到最后的一天,每每毕冉在她耳边规划未来蓝图,她总是不发一言的安静听他讲述。所有人都以为顾平安爱惨了毕冉,因为她对毕冉是那样专一和体贴。三年的时间,她努力的爱他,却一直到他们分手,她都没有分出来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第一次见到毕冉,对于顾平安是一次糗到恨不得抹掉的记忆。   那是大一刚开学,学生会的一次干事选拔。选拔之前关小宝一直安慰她,靠实力选干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学生会都是些漂亮人儿,脸面就是资本,这一点从学生会那副会长就看出来了,长得贼水灵的!   虽然说是这么说,可顾平安还是止不住的紧张,准备的演讲稿只要两分钟不盯着就忘得干干净净,她如坐针毡的坐在候选席,十几分钟后,她实在受不了了,拿着演讲稿哧溜就奔到厕所去了,一路都有些飘飘然的。她背靠着厕所隔间的墙面上,对着座便器朗朗背诵着演讲稿,下水道时不时的冲水声很大程度的缓解了她的紧张。在她顺利的背了三遍都没忘词后,她终于志得意满的确定自己全部背下来了,也正在这时,顾平安听到“叩叩”两声,是有人在敲门。   顾平安皱了皱眉,嚷了一句:“大号,你等别人的吧!”   不想那人又执着的敲了两下。顾平安皱眉,心想这人拧巴的很吧,那么多厕所干嘛非蹲这一个啊?来捡钱啊!   半晌,门口传来一个男生悦耳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那人压低了嗓音说:“同学,你要不换个地方吧!”   顾平安一时也是昏了头,也没感觉到异样,直到那男生把声音压到更低:“这是男厕所。”   只听“嗡”的一声,顾平安头脑一片空白,她像被雷劈了一般石化在原地,脸像被火烧了一样红的发烫,她懊恼的拍了下自己不张事的脑袋,这乌龙真是闹大了,人家该不会以为她是变态吧,她急燎燎的踱来踱去,半晌她支支吾吾的说:“那个……我现在能出去么?”   外面的男人沉默了一下,顾平安紧张的凑在门边,双耳附在门边,就听见那人强忍住笑意说:“完全能,现在厕所除了我只有你。”言下之意别的男生都被吓得厕所都不敢上了。   顾平安更囧了,又说:“那……你能出去么?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人爽快的说:“OK,你出去以后就往右跑,比较容易混入人群。”   顾平安一脸黑线,这人这算是哪门子另类的体贴?   一分钟后,顾平安逃也似地从厕所冲了出去,按照那人说的埋着头直往右冲,很快便混入了人群,然后又鬼鬼祟祟的从另一个门钻进了举行选拔的报告厅,选拔还在进行,也还没有轮到她,她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顺气。   后来啊,一切就往俗不可耐的狗血剧情上发展了。明明是记熟了的演讲稿,顾平安也不知是怎么了,一上台就忘词了,而最关键的时候,她听见台下评委席里靠右位置的一个男生满脸含笑的替她接了下去,他说的流畅而自然,和她写的演讲稿一字不差。   当时顾平安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个星目朗眉、一笑起来仿佛万物都失了颜色的男生,心想:地震啊,泥石流啊,洪涝咋还不来呢!   她其实也没有多喜欢毕冉,一个女孩被人知道了这么糗的事儿,多少也是有些臊得慌,不太想和他再见,即使厚脸皮如顾平安也是如此。毕冉其人,就是关小宝口中那个长得贼水灵的副会长,高顾平安一届,人又优秀又自爱,从来不爱和女生走太近,基本上和他传绯闻的清一色全是男生。他的生活简单到令人发指,和沈安平简直是一个正面教材,一个反面教材。   顾平安为什么会答应毕冉呢?她也记的不太清楚那之间到底发生多少事儿了,只是记得有一天阳光和煦而温暖,金灿灿的在毕冉身上笼上了一层轻薄的金色,他简单的穿了一件干净而有款的衬衫,白色底色,浅蓝色格纹。他双手自然的插在口袋里,一笑起来就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貌似一本正经,却又带点慧黠的痞样,他轻笑着对顾平安说:“顾平安,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做朋友。”   顾平安凝眉,疑惑的望着他:“嗯?”   “你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   那一刻,他的笑容干净而又带着大男孩特有的羞赧,他一脸期待的盯着顾平安,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顾平安沉思了许久,最后看着他衬衫上发亮的袖口喃喃的说:“这件衬衫,很好看,很适合你。”她一顿,笑了:“我是说,好。”   “……”   她至今仍记得,那天毕冉身上穿的那件衬衫沈安平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他就是穿着那件衬衫,走进人流熙来攘往的机场,飞抵大洋彼岸,远远的离开了顾平安……   她并没有不停去回忆分手恋人的习惯,只是身边的人总是不断的提醒她,她有时都会产生一种被催眠的错觉,也许,她是真的爱惨了毕冉也说不定。   可她也是真的不太记得他们之间到底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毕冉最后对她决绝的说的那句话:“顾平安,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再见。”   他应该是很恨她的。也许。但她从来没有觉得遗憾或者后悔,只是偶尔唏嘘,即便现在给她机会重选,她大约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她轻叹了一口气,低垂着头,没有说话,鼻间能闻到沈安平身上淡淡的清香,不是古龙水的味道,而是一种类似于果香的沐浴乳味道,很甜很好闻。   此刻她沉默不语的模样,落在沈安平眼中,有一种颓废而落寞的美感。却也是这种表情,让他麻木已久的心有些微微的刺痛感。   沈安平叹息,眼神温存的看了她一眼,温柔的说:“乖,过去的事情,都不要再想了。”   “……”   *********   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际一片绛紫晕红,只四角还有些白光,太阳随着时间一点点迫降,让大地笼上一层夕阳和初临夜色共同孕育的斑驳颜色。顾平安闷头闷脑的钻进自家的院子里。末了被沈安平叫住。   “别跟阿姨顶嘴,多大的孩子了懂事儿点!”   “是!”顾平安顺从的点头,“我有数。”   她刚一进屋就听见了妈妈熟悉的声音,吊着嗓子跟唱曲儿似地:“哎哟,稀客啊!我们的顾大小姐还知道回巢啊?”   坐在沙发上的顾爸眉头一皱,马上接了一句:“孩子回来了你就消停着点儿,一会儿把她说跑了你自己又想念的紧。”   “不得了!我还想她?我恨不得把她塞回去!生了个白眼狼!当初生下来就该搁澡盆里给溺死!她心里哪有家哪有爸妈啊!”   顾爸收起了报纸,从沙发上起来,伸手接过顾平安手上的东西,转头吩咐顾妈:“行了行了,少说几句,你不是炖了汤么,先给孩子盛一碗。”   顾妈这才回过神儿,虎头虎脑打量了顾平安两眼,声音也小了一截儿,隐隐还带着点儿委屈劲儿:“叫你出去住,瘦的跟什么似地!真不知道养你干嘛!还没出嫁都不着家了,以后出嫁了是不是回都不回来了?”   顾平安细细的瞥了顾妈妈一眼,她二十一岁生下顾平安,原本就很年轻再加上保养得宜,一点都看不出年纪,和顾平安走在一起就像一对姐妹花。每次她嗔骂顾平安的模样,则更像是个大孩子在撒娇。   其实顾妈妈对顾平安是极好的,溺爱到骨子里的那种,这也是顾平安看起来乖巧实则非常叛逆的原因所在,她自小就活得顺风顺水,一直我行我素,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倔起来跟牛差不多,管它什么南墙北墙,不撞个头破血流她不开心,伤害别人的时候绝不手软,对伤害自己的人从不客气,她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人。   她捶了捶肩膀,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瘫,对顾妈妈那些抱怨和指责置若罔闻,无赖的喊着:“要打要骂也要先管饭,饿死我了你就没人骂了!”   顾妈妈气结,瞪大了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冷哼一声,头一扭进了厨房。顾平安和顾爸爸相视一笑,顾平安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这对母女啊,好起来黏糊的就跟牛皮糖似地,可剑拔弩张起来,那可是天皇老子来了都不认。什么纲理伦常,爱幼尊老,都是浮云啊浮云。   第六章   晚上这顿饭吃得顾平安汗流浃背,她很久没有回家了,还是家里的饭最好吃,她就跟饿牢里放出来的,火急火燎的,整什么挠啃什么,一点仪态都没有,顾妈妈一边骂又一边心疼,吃到最后恨不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人说老来少,老来少。顾妈妈大概就是这种类型,年轻的时候雷令风行,老了却异常的粘老公粘女儿。   吃完饭顾平安就翘着腿坐在客厅看电视。顾妈妈洗了水果又把石榴全破开放在顾平安手边,顾平安边吃边吐核,就和小时候一样惬意。   不到八点,她的安生日子就结束了,关小宝那熟悉的大嗓门扯痛了她的神经,她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穿上鞋子出了门。   关小宝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这虎娘们儿随时随地都是说风就是雨。她的爱车MINI COOPER就停在顾平安家门口。顾平安扫了一眼,随即笑的很赖皮的调侃:“关小宝同志,这么急召见小的是有什么事呐?”   秋天的夜晚凉如水,萧瑟的落叶零零散散的落在各处,树影婆娑,稀稀疏疏的月光将影子分割的斑驳陆离。关小宝双手环抱在胸前,直挺挺的站着,一身合体的红色连衣裙随着夜风舞动,衣袂飘洒,看上去十分诡异,再配上关小宝一脸令人恐惧的表情,活像是鬼片拍摄现场。顾平安不禁打了个寒噤。   “关小宝,有事说事儿啊!别这么整儿!冷死了!”   良久,关小宝才缓缓开口,沙哑的声线明显能听出带着哭腔:“我说顾平安,你觉得你这么做很伟大是不是?瞒着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平安收敛起笑意,严肃的说。   “顾平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和毕冉分手!”   顾平安否认,义正言辞的说:“我和他性格不合,所以分手。”   “性格不合你们能在一起三年?”关小宝也拔高了嗓音:“你要为沈安平和他分手,我无话可说,你要移情别恋了和他分手,我也无话可说,可你要是因为我和他分手,对不住,我就真的没办法就这么放任着你!”   顾平安轻笑:“这都过这么久了,你还提这些,有意思么?”   “他今天上任了,之前也听说了,他是为女人而来,我还寻思着是个怎样的主儿,一看是他,我就想吼一老嗓子,扯你们俩去打证!”   “噗——”顾平安噗哧一笑:“红娘关小姐,你想太多了,我没你想得那么伟大,你喜欢毕冉那是你的事儿,我可没有那么爱你,男人都让给你。”   关小宝不信,咄咄逼问:“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是毕冉?”   “是。”   “你今天不上班,是不是逃避?”   “不是。”   关小宝大义凛然的一握拳:“好,我信你。”小炮仗关小宝永远那么一针见血,从不拐弯抹角,她下军令状一般一字一顿的说:“顾平安,永远别因为我委屈你自己,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们都大了,别来没意思的意气那一套,感情的东西,从来不是这么让的。”   顾平安彻底被她这副样子逗乐了,咯咯直笑:“现在你来跟我说这一套了?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在我面前说喜欢上我的男朋友!”   关小宝老脸一红:“可不是不懂事么!以为自己韩剧女主角呢!”   “那是,你就算是主角,那也是阿凡达里的!”   “滚,好你个顾平安,又活腻歪了!”   “……”   关小宝卸下了心中的大石就彻底放开了,扯着吃的饱饱的顾平安又跑大院外头不远一旮旯里的小酒馆买醉。顾平安无奈,这厮永远是这么随意,买醉连个理由都不需要,问她她就豪放的回答:“老娘乐意!”   其实这么多年关小宝一直对顾平安怀有愧疚,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她一直坚定的站在顾平安身后,不管顾平安做什么,即便是错的,她口里念叨两句就义无反顾的支持。她唯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大学时脑袋一驴,喜欢上了毕冉,喜欢就算了,她还大言不惭的告诉了当时身为毕冉女友的顾平安。其实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嘴巴一溜就说了出去,要说喝醉,那也是冤枉酒精了,因为事后她真的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一切。   她一直忐忑,害怕因为她的缘故造成什么无法弥补的错误。可是偏偏事情还就真的出现了大反转。她说那话没多久,顾平安就和毕冉分手了。不管她怎么问,怎么给他俩牵线都扯不回来了。   毕冉大她们一届,原本毕业后本校保研,后来他放弃了保研,考到了B市,从此与他们断了联系。   关小宝一直都觉得顾平安是想把毕冉让出来,这也让关小宝感到罪恶。虽然她是经常很坏心的希望他们分手,但是绝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也正因为如此,她彻底断了对毕冉的念想。   顾平安自然是明了关小宝心里那些小九九,顾平安认识的关小宝一直是个心中藏不住话的傻大姐,她人生中瞒的最久的秘密就是她喜欢毕冉这件事,这让顾平安异常震惊。说实在话,顾平安会和毕冉分手,确实和关小宝有些关系,因为顾平安一直觉得比起关小宝,毕冉实在微不足道,如果要二选一,她一定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关小宝。所以她向毕冉提出了分手,自以为是的以此来保全和关小宝的友谊。   顾平安伤害人的时候几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伤害人,她一直觉得像毕冉那样的人是不会因为女人而受伤,所以她才能那么肆无忌惮的和他说那些决绝的话。   那晚的夜风冷入骨髓,吹乱了顾平安的长发,也吹乱了她的一腔心事。她至今都记得那晚毕冉出离的沉默。他一直不发一言静静的听着顾平安一字一句的说着分手以及分手的种种说辞。最后的最后,他冷冷的回她:“顾平安,这辈子,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再见。”   之后他就真的毅然决然的执行着这句话,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放弃保研,离开A市,离开了顾平安。   大概两三个月的时间顾平安都有些接受不过来。不过她也就空虚了两三个月,因为两三个月后,沈安平就回来了。他换了发型,换了表情,也换了顾平安落寞的心事。   顾平安从小到大都是这么阿Q,只要在沈安平身边,她就永远笑的那么没心没肺。   **********   晚上十点,顾平安把喝的飘飘然的关小宝送回家,关大宝这没人性的,把顾平安拾掇的跟鬼似地,一直教训她眼见着关小宝喝酒也不拦她,顾平安就差气得吹胡子瞪眼了,他也不想想,这世界上有人能拦得住关小宝么!她那么奔放一人儿,活这么大就不知道矜持他妈的在哪个方位!   白白受了鸟气的顾平安没有回家,而是直奔沈家。沈家和顾家是对门,所以顾平安只要在沈家也就和回家差不多了。   沈姨和顾妈妈是坚定的牌搭子,从前又是女校的同学,关系亲的不能再亲了。以前关家阿姨就老开玩笑,说沈姨看着顾平安那眼光就跟饿狗见着肉,她是真的把顾平安当童养媳来养了。也正是这个原因,沈姨对顾平安比对沈安平还好,关小宝和她妈一样,老爱开玩笑调侃她,嫁沈家,多好,完全不存在婆媳矛盾。   沈姨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一见着顾平安就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扯着嗓子喊在楼上的沈安平。顾平安和沈姨寒暄了两句就上楼去了。   沈安平倚坐在电脑桌前,他穿了一身棉质的T恤和休闲裤,肩上随意的搭着一件开司米的毛衫,看似不羁,却又异常的有型。他只开了电脑桌前的墙头灯,整个房间都半明半暗,光线异常柔和。他回头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看见顾平安,表情没有半分波动,转头又继续看着电脑上起起伏伏的数据。   顾平安什么都没说,带着一身的酒气,一头就扎进了沈安平柔软的大床里。   沈安平的房间有一整面墙全是窗户,这变态的设计据说是成年后的沈安平亲自指挥改建的。此刻窗外已是深沉暮色,顾平安下巴抵着枕头,出神的望着湛蓝天幕中那一轮孤独的皓月。   虽是初秋,夜里却是非常冷的,沈安平自然是闻到了顾平安身上的酒气,无奈的摇摇头,起身把窗子全部关上,然后拉上了窗帘。顾平安惬意欣赏的景色骤然被挡住了,她也没有生气,只是沉默的看着又回到电脑前的沈安平。   屋内的光线不足,只沈安平坐的地方最亮,他专注的看着电脑,眉峰英挺,高挺的鼻梁和微翘的薄唇形成一个美好的弧度,如山峦迭起,顾平安看着看着,就开始抱怨造物主的不公平,有功夫把沈安平这花花公子塑造的这么完美去祸害女性,还不如匀一点给那些专一的恐龙男,造福大众。   她想着想着,跟沈安平说话的口气也开始有些没好气:“沈公子,今夜难眠了吧,没有温香在怀?”   沈安平瞥了一眼顾平安,眼神清明,“又抽什么风?”嗓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在这样幽闭的氛围里显得异常性感。   “切。”顾平安无趣的摇晃着胳膊,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痴痴的笑了起来,眼睛里透着戏谑的狡黠:“沈安平,你说,你这么不检点,会不会在外面私生子已经有一个连了?然后十几年后,大家一起来找你认亲,展开一场分家产大战?”   沈安平冷笑,“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我可是说真的,沈安平,你没看新闻么?现在套套很多都是劣质的,保不准就有一两只落网的小沈安平游到人家肚子里了!以后集结起来踢足球!”   沈安平终于听不下去,皱了皱眉,突然饶有兴趣的转过头,一瞬不瞬的盯着顾平安,“我看你是想让我把你拎回去吧?”   顾平安一听,立马识趣的闭上了嘴,她现在一身酒气,可不敢再造次,要是被抓回去,她今天可就别想睡了,能被顾妈妈念叨到死。   顾平安撇撇嘴,泄气的说:“真无聊,玩笑都开不起。”   沈安平不再理她,自顾自的从衣柜里把顾平安以前留在他这的HELLO KITTY睡裙找出来丢给她:“洗了澡再睡,以后不许跟关小宝出去喝酒了,她整一女疯子,总有一天会喝死。”   顾平安接过裙子,不满的反驳:“不许你这么咒我爱人。”说完就钻进了沈安平的浴室,末了,她又靠在浴室的门上,可怜兮兮的说:“安平哥,你今天让我抱着你睡吧。”   沈安平斜睨她一眼,义正言辞的拒绝:“不可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顾平安突然双眼放光:“沈安平,说实话,你该不会对我也会有反应吧!”她突然就兴奋了起来:“真的吗?真的吗?沈安平,这是真的吗?天呐,原来我在你眼里是女人吗?这个消息可比你夸我一百句漂亮还令我兴奋啊!”   “人来疯。”沈安平鄙夷的抛下这么一句,视线移向电脑不再理她。   顾平安觉得无聊,撇了撇嘴,退而求其次,“好吧,我抱枕头睡总可以吧。”   第七章   顾平安换好了睡衣就钻进沈安平柔软的被子里,虽然他也很久没有回来,床单被子也都是洗过的,但是顾平安还是觉得能嗅到只属于沈安平的气味,这气味让她安心。她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只探出一个头,睡前她还不死心的问:“真不能让我抱着你睡么?”   “不能。”   顾平安嘴撅的可以挂茶壶了,“在我面前装什么柳下惠坐怀不乱呐,你那臭德行我能不了解?你就是一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沈安平笑了,也不生气,还好心的提示她:“毫不选择的那是禽兽。”他像在超市选商品一样探究的上下扫了下顾平安,然后颇认真的说:“我可没有这么饥不择食。”   顾平安大怒,随手就抄了旁边的一个枕头砸向他,末了还恶狠狠的说:“到处和人□的那就是禽兽!有本事你以后洁身自好!不和那些个女人上/床!”   顾平安这句话无意戳到了沈安平的雷区,沈安平一贯不爱和顾平安讨论自己的私生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即使滥情,那也是在顾平安不涉足的世界里滥情。   沈安平目光灼灼的盯着顾平安,良久都没有移开视线,最后他冷冷的说道:“我做得到。”   顾平安一愣,“什么?”   “不和别的女人上床,”沈安平平静的重复了一遍,“我做得到。”   顾平安被他突然这么认真的一句噎到,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末了气鼓鼓的钻进被子里,满不在乎的回了一句:“关我屁事!”   “……”   房间里又恢复了方才的沉寂,顾平安紧紧的闭着眼睛,双手紧紧的拽着被子,隐隐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跟着她,她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良久,沈安平眼风一扫,平静而缓慢的向顾平安交代:“我去书房睡,你十一只有三天假吧,后天接你一起走。”   听他这样若无其事的语气,顾平安也不知为什么就有些置气,“不要你送,我跟关小宝一起走。”   “随便你。”沈安平轻飘飘的抛下一句,从柜子里拿了一床被子就出去了。他关门的动作很轻,轻到顾平安几乎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出去。许久许久,她才心绪不宁的睡去。   夜里做了个无厘头的梦,梦里她一直亲昵的挽着沈安平的胳膊,沈安平一直对她笑,笑的那样好看又温暖,可好景不长,他们只走了一会会就突然有个小孩窜出来抱着沈安平的大腿喊他“爸爸”,这个梦没有任何头绪和理由,却把顾平安惊出了一身冷汗。   顾平安迷迷糊糊的醒了,因为梦里太过疲累,她几乎连呼吸都失了力气。隐隐中她感觉身边空着的地方似乎睡了一个人,那人已然睡着,呼吸平稳有节奏,气息清朗,顾平安异常熟悉。   是沈安平。   明明抱着被子离开了的沈安平却又出现在了这张床上,他睡着的样子异常乖巧,平常经常蹙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一双微吊的眼睛闭上方显狭长,薄唇在盈盈月光中线条温润,十分性感。他的睡姿十分规矩,没有盖顾平安的被子,也没有挨到顾平安,只是睡在顾平安身边,以一种守护的姿势,一动不动,没有半分逾越。   要说不震惊那是假的,顾平安轻轻的翻身,愀然而细致打量着沈安平。她忽然就想起了沈安平晚上郑重其事对她说的那句“我做得到”。顾平安也不知是为什么,心中就没来由的一暖。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揶揄沈安平的,毕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桎梏,顾平安没有任何理由指责沈安平的花心,事实上沈安平真的从来没有主动追求过任何女人,他身边走马观花的摇曳生辉婀娜多姿都是自己送上门的。可顾平安就是看不顺眼他那副来者不拒的模样,她觉得脏,偏偏邪门的是,她就是该死的会去在意,这种感觉如鲠在喉,十分鸡肋,她总是辨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关小宝一直都说自己有恋兄情结,每次关大宝谈恋爱她都会去挑刺搞破坏,不喜欢自己的哥哥变成别人的。顾平安自我安慰的想,她大概也是有几分恋兄情结吧。   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顾平安就感觉睡在她身边的沈安平悄无声息的醒了,他带着几分疲惫的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顾平安,小声笑了:“还算识相,知道我在这一直没敢踢被子。”   顾平安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拼命屏住呼吸,一下都不敢动,直到她听见沈安平趿上拖鞋,又一次悄无声息的从房间里出去,她才舒了一口气,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空洞的望着头顶白的刺眼的天花板……   早上回到家里,顾妈妈一直气呼呼的坐在沙发上,以往她进屋了妈妈都会开始轰炸,今天她异常的安静,安静到顾平安都觉得有些诡异。   顾爸爸对顾平安使了好几个眼色,顾平安收到爸爸的提示,马上换上一张谄媚而无赖的脸孔,蹭到沙发上靠着妈妈。   “太后娘娘!怎么了?生气了?”   顾妈妈还是不为所动,双手抱胸,轻蔑的斜睨了顾平安一眼:“怎么,沈家睡的舒服啊?一共就放三天假,还他们家里睡一晚,是什么这么吸引你呢?”   顾平安憨笑,实话实说:“太后娘娘,是这样的,昨个关小宝拉奴婢去喝酒了,奴婢怕回来醉的稀里糊涂吵着娘娘睡觉,就去吵沈姨了。”   “呵,”顾妈妈冷笑:“你倒是好意思,沈姨是你什么人呐,你就这么叨扰人家?”   “我干妈!”   顾妈妈没好气瞪了她一眼。母女哪有隔夜仇,再怎么气顾平安撒撒娇也就没气了,她起身,“吃早饭没?锅里还有粥。”   顾平安笑的极其放肆:“是不是皮蛋瘦肉的?”   “德行。”   妈妈进厨房给顾平安盛了一碗粥,顾平安牙也不刷就拾起勺子吃了起来。   顾妈妈坐在她对面,突然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问:“你昨天在哪儿睡的?”   “沈姨家啊。”   “我知道!”妈妈皱眉又凑近了:“我是说你是一个人睡的一间房吧!?”   顾平安这下子倒是听懂了,一口粥差点喷了出来,掩着嘴急切的解释:“妈妈你胡思乱想什么啊!我肯定不能啊!我睡的沈安平的床!把沈安平挤书房去了!”她说的得意洋洋的,仿佛做了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   顾妈妈无语,“你这孩子真不知道张事儿!”她每次一拿这句话开头,顾平安就知道她要开始耳提面命的唠叨了。   “你前几天是不是又跟着沈安平鬼混,把他相亲搅黄了?我跟你说,这事儿不能这样,你沈姨知道了高兴的不得了,一直和我说我们要做亲家,我可是大气都不敢出,你这丫头要是对安平这孩子不是那个心,就别老做些不长脑子的事儿成不?”   顾平安笑:“你怎么知道我对沈安平不是那个心?”   顾妈妈一听,仅剩的一点笑意也凝结在嘴角,她难以置信的问:“你们这次来认真的了?”   “开心不?”   “开心什么啊!你这死丫头!”妈妈立时炸毛,口气不再淡定,“沈安平这小子再好我也不准你俩在一块!我都听说了,他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地!跟你能认真?再说了,就你这脾气,以后你俩结婚他要是还不改,我还怕你去杀人呢!你这丫头虽然不成器但好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我可不能放任你为他去坐牢!”   顾平安噗嗤笑了出来,随即放开怀大笑起来,她捂着肚子断断续续的说:“妈妈……你太逗了!”   顾妈妈皱眉,正色道:“你以为我开玩笑啊!我认真的!女人可不能找个自个儿掐不住的,你得找个千依百顺听你话的,不然有你哭的!”   “那我养只狗算了,找什么男人啊!再说了,我和沈安平才不是那样呢!反正你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和他有什么的!”   “我放心什么啊!”顾妈妈翻了个白眼:“你不和他有什么你也不能完全什么都没有啊!你得找个男人谈恋爱了!瞧瞧自己几岁了还玩儿呢!我跟你这个时候早嫁给你爸生下你了!”   顾平安叹息,无奈的说:“我知道,你就是想利用我生个孩子给你玩玩儿,你无聊呗!你想带孩子和爸爸再生一个,别老拾掇我!”   “你这孽子!胡说八道什么啊!”顾妈妈被顾平安一针见血的揭穿,脸色一白,怒不可竭:“真不知道生你干嘛!还不如生块叉烧!”她后悔不迭的说:“我花那么多心思和钱养你,你就这么对我!早知道还不如丢河里,还响吧两声!扔你身上响都不响!”   眼见妈妈越扯越远,一旁闷不吭声看报纸的爸爸终于忍不住,皱着眉说:“这又哪儿跟哪儿!老爱跟孩子扯些有的没的。”他自知不站顾妈妈这边的后果,动作迅速的在顾妈妈发飙前离开,末了还暧昧的看了顾平安一眼,意味深长的说:“安平这孩子我瞧着靠谱!你以后和他一块他要是不老实爸爸就让他吃枪子儿!”   顾平安一脸黑线:“爸爸,你就甭添乱了!乱点鸳鸯谱可是会出事儿的。”   “……”   国庆期间沈安平都没有找过顾平安。顾平安夜里在自家阳台上偶尔都能望见沈安平的身影在房里走动,他明明在家,却一次都没有找过顾平安,这个事实让顾平安把他的名字再一次挂上了她心里最最最讨厌的第一名,绝对的罪不可恕。假期结束的时候顾平安彻底按照自己赌气那句话执行,没和沈安平一块走,而是死皮赖脸的蹭着关小宝的车回市里。   沿路关小宝都时不时用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她,直让她浑身发毛。她忍不住哀号:   “关大爷,有事说事,别给我含情脉脉的小眼神,吃不消!”   关小宝虎躯一震,吃了苍蝇一般瞪大了眼睛:“什么含情脉脉啊!姑奶奶我那眼神儿叫同情!外加好奇!外加幸灾乐祸!!”   顾平安疑惑:“为什么同情,好奇,幸灾乐祸?”   关小宝邪肆狂狷的一笑,修长白净的手抬起来妩媚的滑过顾平安的指尖,轻柔而撩人的说:“顾平安同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副总毕冉同志钦点你做他的秘书了,虽然是平级调动,但是工资会跟着涨一千块。”   第八章   顾平安一怔,严肃的问:“我做行政的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关小宝笑的十分狡黠,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老大昨个夜里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先给你做做思想工作,他也无可奈何,原来咱们的毕冉同志不仅是挖角来的,他还是咱A城总公司老总的公子,也就是俗称的太子爷。他钦点的老大也不敢说什么。”   顾平安皱眉:“再怎么太子爷也就是个副总么,你们至于么?趋炎附势,我鄙视你们!”   “哎哟哎哟,”关小宝吊梢着眉角,故作惊讶的说:“我们的圣女出现了,有种你别干活呗!我们这些穷人肯定不得罪上头的啊!我还得养车呢!”   “败家玩意儿。”   “可别这么说我,这车是大宝送给我的,我累死累活养着呢,不然拿什么接送你大小姐啊!白眼儿狼!”   “……”   毕冉一直不是个爱动用私权的人,事实上他毕业后都没有进自家的公司,而是去了A4圈里最厉害的盛世,他仅用一年的时间就实现了职位三级跳,最后被他爸爸花重金把他“请”了回来。   其实顾平安是真的不想和他再有什么牵扯,可他这次一个巨大的下马威让她不得不把这件事以及他们过去的关系摆到台面上来。   顾平安一到公司就看到了行政部公告栏上那张巨大的调任令。她站在公布栏前许久都没缓过神儿来,调任令上的顾平安三个字用黑体并且还加粗了,让她怎么都忽视不了。   同事们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纷纷一脸艳羡的来恭喜她,只有她脸黑的跟锅底似地,应付都不屑。   毕冉到公司的时候顾平安就火急火燎的奔到了他的办公室。   多年不见,顾平安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眉目依旧,但顾平安知道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笑起来灿烂的如阳光一般的大男孩,时间沉淀了他身上的朝气,他变得和沈安平一样,内敛,沉默,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毕冉才刚到,正在脱外套,顾平安冲进去的时候他甚至头都没有回,一脸闲适淡定。   “你什么意思?”顾平安一进来就开门见山。   毕冉没有回她,他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整理着衬衫的袖口。宝石袖扣在日光灯的光线中折射出各种光芒,顾平安有一瞬间几乎被那璀璨的光分了神。   他缓缓的抬起头,不笑的他看上去不言自威,淡漠的眼眸是他整个人略显阴鸷,一点都没有当年的影子,顾平安甚至都觉得眼前的人只是披着毕冉的皮囊。   毕冉不带任何感情的打量着顾平安,最后漫不经心的说:“连门都不敲,这是什么素质?”   顾平安被他这样尖锐的话刺痛。以往她不管做什么毕冉总会无条件的包容,此刻她竟有几分委屈了。其实她进来只是想告诉他,他的秘书她做不来。   她是真的做不来,她一直对毕冉带有几分愧疚,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对毕冉那不是爱情,更像一种交代。那时候毕冉追她追的紧,她就像一粒混在沙漠中的平凡沙砾,被人突然挑了出来,然后莫名的变成了黄金,变成了宝石,变成了无价之宝。所有人都说,毕冉是个好男人,和他在一起你一定会得到幸福,于是她就真的这么对自己交代,她想要让自己看上去更幸福一些。   可是当关小宝对她说她喜欢毕冉的时候,她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这个她自己也懵懵懂懂编织的梦,梦被打碎的那一刻,她有些无力也有些颓然,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现在她被他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刺痛了。这个男人明明说过这辈子都不想见她的,可是现在他自己却把她弄到身边,既寻了她的晦气,也寻了自己晦气不是么。   人说女人的心思难猜,其实男人的心思才是真的难猜,顾平安无可奈何的想,她身边有一个这样的沈安平还不够,现在又来一个。   毕冉理了理头发,优雅的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他气势很强,让人无形中有一种压迫感。即使顾平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也不自觉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毕冉轻轻的一笑,明明是笑着,却让人觉得森冷。   “说吧,来找我干嘛?”他若有所思的微微抬头:“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来告诉我不想做我的秘书?”   顾平安一愣,随即点头,大义凛然的回答:“是。”   毕冉笑意更浓了:“这是公司的调动,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公司调动员工还要让员工点头同意的。”   顾平安深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更泰然自若:“副总,”她故意加重了“副”字,企图提醒毕冉他的身份,“公司调度确实不需要告知员工,但是你为什么要亲自找总经理调度我呢?”她妩媚一笑:“以私人身份说一句,我和副总的关系,似乎并不利于工作吧?”   “顾平安。”毕冉轻唤了一声,随即眸光一寒:“我想,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顾平安很满意得到这样的反应,俏皮的眨着眼睛,笑容甜美的说:“我确实想的多啊,副总这么特殊对待我,我会想,副总该不是对我旧情难忘吧,这样我就会无心工作了,你也知道的,我至今车都没有一辆,要是傍上了副总,我的生活都会发生变化吧?”她笑的一脸无邪,明明说的是让人厌恶的话,可她的表情就是叫人讨厌不起来。   毕冉此刻也有几分恍惚,其实他做这个决定之前就预计到会遭到她激烈的反抗,但是当她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才意识到这么多年故作冷漠,努力不去想她埋头工作所作的一切都只是徒劳,见到她的那一刻,一切都瞬间破功。   他苦笑了一下,只一瞬他就收敛起了表情,打开了桌上的文件,从笔筒中拿出一支钢笔,没有抬头,“如果顾小姐一心只想找个男人改善自己的生活,那么我觉得我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说的非常正经,虽然没有抬头,但是顾平安几乎能想象到他的表情是怎样,一定是轻挑右边的眉毛,微抿着嘴唇,严肃却又带点稚气,她只觉得那一刻她的呼吸都停止了。   顾平安啼笑皆非,骑虎难下,原本想说服毕冉让她回行政部,现在她说着说着话题就扯远了。几秒后,她向毕冉鞠了个礼节周全的躬就退了出去。   她离开之前毕冉叫了她一声,“顾平安。”   顾平安停下了脚步,回头浅笑嫣然:“副总有什么吩咐?”   毕冉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说道:“刚才我的话,是认真的。”   ……   SHIT!   顾平安气呼呼的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到一个纸箱里,搬到了新安排的座位。   整整一个上午她都在向接手她职位的小姑娘交代工作。做了近两年的工作,就这么假手于人了,顾平安心底一万个舍不得。   中午午休过后她才完成了所有的交接。累的一塌糊涂的顾平安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嘴唇咬着杯沿,顾平安想着以后的工作怕是任重道远,毕冉的变化不仅仅是他的穿着品味和年龄,更重要的是他现在阴晴不定的性情。她突然就怀念起沈安平一笑起来那副痞痞的样子,他左边脸上有个浅浅的酒窝,但他总觉得太孩子气所以从不大幅度的笑。沈安平再坏也只是嘴坏,不管顾平安有什么困难沈安平总会第一时间出现,有人欺负她他也会毫不留情的替她欺负回来。   沈安平总是半玩笑半认真的说:“我都舍不得欺负的人,又怎么舍得让别人欺负?”   可是现在顾平安却不敢告诉他自己又遇上了难题,因为这难题是她自找的,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她了!   “喂——顾平安!”同事叫了她一声,指了指她面前的电话机,内线提示灯一直再闪。   对于她这个突然调任的秘书,副总办公室这边的同事多是不服气的,此刻见她发呆到如此地步更是不满的皱起了眉头,“工作的时候发什么呆!”   顾平安讪讪的道歉,赶紧接起了电话,电话里毕冉的声音略有些不耐:“干什么去了这么久才接?”   “对不起副总。”   “工作用点心思,不要只一心扑着男人。”他口气中的揶揄不言而喻。顾平安默默翻了个白眼,上午不知道是谁让她把心思放他身上,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请问副总有什么吩咐么?”   “有没有带运动服?”   顾平安想了想,好像储物柜里有一套运动服,上次关小宝约她去健身她带过来的,后来关小宝有事没去就没带回去,她不卑不亢的回答:“有。”   “嗯。”毕冉似乎心情还不错,语调还算轻快:“我们下午去见客户,高尔夫你会把?”   “皮毛。”   “没事,妆化漂亮点就行了。”   顾平安懂他话里的意思,赶紧提醒他:“作陪的工作每次都是行政部调动公关的。”   毕冉还是气定神闲:“可是我想带自己的秘书去,可以么?”   “可、以、”顾平安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回答。   “……”   电话一挂断她就开始腹诽,这毕冉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在她面前演的这是哪门子的大爷呢!要不是不想回家,她才不要这几个鸟钱,累死累活的还要受气!   她收拾了东西化好了妆等在停车场,十几分钟后毕冉才姗姗来迟,他按了下车钥匙,头也不抬的对顾平安说:“你以为是去地府谈生意么?把脸化的五颜六色扮鬼?”   顾平安气结:“副总,我已经告诉过你作陪找公关了,现在你来挑剔我是不是太为难了一点?”   毕冉终于停下脚步,摸着下巴长长的“噢——”了一声,随即啧啧说道:“我们的顾秘书恼羞成怒了……”   第九章   看着毕冉一脸恶作剧成功的表情,顾平安无语的望了一会儿天空,十分懊恼的想:她明明反复的提醒过自己面对敌人一定要淡定,可是她居然就这么轻易被他激怒了,失策啊失策!   她不再与他争辩,几步跨到车旁边,开了后座的门坐了上去。   一路上顾平安都优雅的保持着沉默,毕冉倒也识趣,不再逗她,只简单的向她介绍了一下待会儿的安排。这次约见的老板算是顾平安的半个熟人,以前和沈安平出去吃饭时曾远远的打过一个招呼,顾平安寻思着那会儿这老板可是把顾平安认成了沈安平的女友,不知道一会儿她能不能靠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攀上点交情。   每次顾平安利用沈安平的那些个关系办事儿,关小宝都特鄙夷的觑她,顾平安倒是不以为然。有关系为什么不用呢?比如要是有人认出她是顾先行的女儿,她就会优雅得体的把这个人身上所有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全部发掘出来以创造方便。她一直不否认自己是个大俗人,比如她爱名牌,爱珠宝,爱美好的男人。   可是她偏偏不爱沈安平,沈安平可以给她一切她想要的,可她却偏偏不想要。人说他俩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倒不这么觉得。   爱情如果一开始就灿烂如阳光,久了只会灼痛人的眼睛,只有漫长黑夜后的阳光,才是叫人最最珍视的。她之于沈安平,得到的太容易。所以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他饭后衣服上的那粒饭粘子,不想在每一个梦回的午夜,抱着膝盖坐在的冰冷房间中,等着沈安平意兴阑珊的临幸。   她也不过是个正常又胆小的女人,所以她想要一份安稳又不费事儿的感情。   沈安平给不了,他也给不起。   顾平安是真的没想到会在高尔夫球场遇到沈安平。   说起来他们也有几天没联系了,这倒是非常罕见的现象,以往他们再怎么闹矛盾也就一两天就好了。沈安平总是说:“顾平安的脾气那都是我给宠出来的。”   这话还真是不假,从顾平安懂事开始她就明白了男人和女人的不同,所以她非常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每次遇到事情的时候她就直接又打雷又下雨,哭的声嘶力竭直到沈安平拿她没辙,万事都依了她才作罢。   这次沈安平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就真的放任了顾平安生闷气,也不来服软。   沈安平明明说过,“男人度量是女人两倍都不止。”这次以顾平安的小肚鸡肠她都不气了,沈安平这死小子怎么还不来找她呢!   她纳闷的远远站在休息区,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惬意的和几个中年谢顶的男人相谈甚欢。还真真是有比较才优劣立显,沈安平在这群人中间实在打眼,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他一袭白色运动装显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他身上的几分痞味也跟着演变成了一种健康阳光的勃勃英气。   他带着的白手套还是顾平安陪他一起买的,他双手拄着球杆,兴致勃勃的听着旁人谈笑,时不时也会说上两句,偶尔一笑就会露出他月白的牙齿。顾平安越看越觉得恍惚。   没有她,他的生活似乎还是过得有声有色,反观下来倒是她过得比较糟糕。这消息让顾平安异常沮丧。   正当她在发愣,就听见毕冉远远的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顾平安——”声音不大不小,刚刚是沈安平也能听见的程度。   于是顾平安毫无疑问的看见沈安平抬起头,淡漠的向她投以视线。他的眸光中看不见一丝情绪,没有笑也没有打招呼,只若有所思的看了顾平安和毕冉一眼,然后又不着痕迹的回到自己谈话的圈子里。   顾平安对他这样的反应有些失望。她怔了两秒就回头去找毕冉了。   像顾平安这样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哪懂什么高尔夫啊,要不是以前被沈安平硬拉着玩了几次,她怕是连什么是果岭都不知道。   以前就听人说过,高尔夫是一项绝对暧昧的运动,挥杆的时间还没漫步的时间多,所以打高尔夫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聊天上,蓝天碧草,总是容易激发荷尔蒙的增长。   陪客户打高尔夫就没这么舒坦了,因为需要聊天的时间太多,所以要准备很多安全话题,怎样能把生意上的东西不着痕迹的□谈天侃地中,这自然是一件很有技术性的活儿。   不过这都不是顾平安考虑的范围,因为毕冉显然已经很习惯如今这样的模式,他和客户相谈甚欢,并且将这次合作的项目介绍的非常详尽,从对方老总频频点头就不难看出他已经被毕冉“忽悠”的差不多了,一会儿出去应该就能签合同了。她只需要跟在毕冉身边,时不时顺着他的话题点头微笑,做个称职尽心的花瓶就好。比起来她的作用似乎还没跟在身后的球童大。   打完十八个洞他们就回到了休息区。顾平安体贴的为毕冉和这位姓杨的老总递上了毛巾。杨总笑眯眯的接了过来。生意谈完大家都一脸闲适,杨总终是想起了顾平安,一脸兴趣盎然的模样问她:“顾小姐,我们是不是见过?”   顾平安含笑点头:“杨总记性真好。”还不待她接着说下去,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杨总,你也在这?”问的多此一举,问的如此招人嫌。不是沈安平还能是谁?顾平安一回头,就看见沈安平半倾着身子取了一杯酒坐到了她的身边。他双腿优雅的交叠,懒懒的靠在沙发里,一只手还好死不死的横在顾平安身后的沙发上,看上去就像是揽着顾平安一般,她只觉得此情此景浑身都开始不自在。   反倒是毕冉淡定的很,他若有似无的看了顾平安和沈安平一眼,眉峰微挑,笑容依旧。杨总赶紧介绍了沈安平的身份:“毕冉啊,这位就是中振国际的沈安平,沈总。”   沈安平适时的伸出了手:“幸会。”   毕冉也伸出了手,“顾平安的上司,毕冉。”他既没有介绍自己的公司,也没有介绍自己的来历,只无厘头的扯上了顾平安。坐在顾平安对面的杨总一脸错愕,顾平安把头低得恨不得把埋到手臂里去才好。   沈安平倒是淡定,笑的一脸云淡风轻:“谢谢毕总对我们平安的照顾,这孩子自小就莽莽撞撞,走哪儿都闯祸。”他明明是笑着,但是任谁都看得出他表情里的不痛快。事实上顾平安一直挺纳闷沈安平怎么能把似笑非笑控制的这么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让人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顾平安想要插话,不想还没开口就被沈安平打断,他自然的仿佛天经地义一般吩咐她:“去给我拿条毛巾来。”   顾平安惊愕的瞪着他,心想:我又不是你家丫鬟你使唤谁呢你!   她正要发作,眼风一扫,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杨总,她牙一咬,笑容和煦的拿了沈安平的钥匙,站了起来。   沈安平的东西倒是不难找,因为他大部分东西都是和顾平安一块买的。他有些轻微的洁癖,基本上从来不用会所提供的贴身的东西,比如外袍,比如毛巾。   顾平安总是鄙夷他这是公子哥习气,他追求生活品质,但也不至夸张的地步,也从来不会用自己高干的身份搞特权,公共秩序他向来比顾平安还懂遵守。除了爱收集各式昂贵珍惜的钢笔,他身上似乎没有什么恶习。横向看过去,和关大宝的挥金如土相比,沈安平简直就成了葛朗台一般的守财奴。   顾平安拿着他的毛巾一路胡思乱想。刚一进入休息区她就一眼瞅见了沈安平,那一桌此刻只剩沈安平和杨总,毕冉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沈安平笑眯眯的和杨总说着话,他偶尔举杯抿一口酒,那姿势是从容而优雅的。那绛紫的酒液经他手轻轻一绕,仿佛成为了后现代主义的艺术品。   顾平安握着毛巾站在原处,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她懂沈安平的意思,他的种种举动不过就是向杨总昭示着自己与他关系的不同寻常,像杨总这样的人精自然是懂得这其中的猫腻,也就会就着沈安平的面子顺带着照顾她。   但她似乎并不喜欢他们这样雾里看花终隔一层的关系,却又隐隐不想去捅破。她有些紧张的揪着毛巾,突然,她感觉到耳际有一道温热的呼吸拂扫而过,她本能的跳开,猛一回头,毕冉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就那么突兀的放大再她的视线里,她吓得嘴巴张成一个“O”型。   “嘘,别大惊小怪,你想把安保招来么?”毕冉皱眉,斥了一句。   顾平安听话的闭上了嘴,低声问他:“你怎么过来了?生意不谈了?”   毕冉不以为然,无所谓的耸耸肩:“有人替我谈了,我何必还多此一举?”   顾平安疑惑:“你是不是认识沈安平?”   “当然。”毕冉爽快的承认,“沈总那样的名人儿天天上报纸杂志的,我都有点审美疲劳了呢!”   “切,德行,你就是嫉妒了!”   “是么。”毕冉意味深长的一笑:“你这么得意洋洋的表情,怎么,这才是你真正的姘头?”   顾平安抬眼斜睨他一眼,啐他:“神经。”言罢转身就要回到座位上去。   她还没走两步就被毕冉一把拉了回来,由于惯性她险些跌进了毕冉怀中,还好她反应快双手死死抵在了他的胸口,不过他们的姿势还是太过暧昧,远了的看了去,大概会以为他们是在拥抱吧。   顾平安赶紧从他怀中跳出来,不想他一只手死死的扶住她的腰,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头轻轻低了一些,脸靠顾平安很近很近,换个角度看就像接吻一样,顾平安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毕冉的目的,不禁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毕冉的唇轻柔的扫在了顾平安的耳际,温暖而柔软,顾平安脸色一红。毕冉终于识趣的松开了她的手,笑的邪佞魍魉:   “你说,沈安平现在是不是气得想揍我?”   第十章   顾平安捂着耳朵,难以置信的瞪着毕冉:“你什么意思?”   毕冉无所谓的挑眉:“无聊,想逗逗他。”   “你认识他?”顾平安再一次提出了这个疑问,很显然,毕冉并不像无聊到这种地步的人。   “你不觉得他现在的表情很好笑?”毕冉答非所问,笑的极其放肆,他悄悄指了指顾平安身后,顾平安下意识回头,正对上沈安平若有所思的目光,他微微偏着头,手肘撑在沙发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顾平安看不出丝毫异样。她恶狠狠的瞪了毕冉一眼:“神经病!要疯别拉我!沈安平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揍你干嘛!还是说你们才是一对,你现在这样对我他吃醋要对你使用家暴?”   她笑的云淡风轻又妩媚异常,随手拿沈安平的毛巾擦了擦被毕冉握过的地方,“不要在我身上点火,会烧到自己的!”说完,华丽而决绝的转身。   她越是临近沈安平就越是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头。他的笑容就凝结在嘴角,配上他完美无瑕的五官,十分赏心悦目。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顾平安,末了,他手一抬,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葡萄酒馥郁的酒香扑面而来,顾平安沉默的回到座位上,将毛巾递给沈安平。沈安平还是一脸探究的盯着她,也不说话也不询问,深沉墨黑的眼眸像个无底洞,她只觉得像要被吸进去一般,她起先还能顶住,后来终是熬不住了,欲盖弥彰的扭过了脑袋把玩着自己的手机。   杨总不明就里,笑眯眯的问:“毕冉呢!上个厕所上不见人了。”   沈安平慧黠的眨眼:“大概是碰到了艳遇。”   杨总大笑:“年轻人就是好啊!”   沈安平也跟着笑:“那是。”笑完了,若有所思的看了顾平安一眼。   其实顾平安是真的不想把他这样别扭的表现规划到吃醋那一类去,因为她实在难以想象沈安平喜欢她这件事,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了。   毕冉再次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几个穿着统一的服务员。他们手上端着餐盘,在毕冉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将餐具和食物摆放到了他们面前的玻璃桌上。   毕冉有礼的解释:“大家都累了,叫了点东西,随便用个餐,晚些我们再出去。”   杨总欣然点头,赞许的看了毕冉一眼,很显然是欣赏他的世故和体贴。   吃饭的时候毕冉总会有意无意的提到顾平安,并且很是“体贴”的为她夹下她“够不着”的菜,顾平安非常头痛却又不敢在客户面前发作。再看沈安平,他还是应付自如的和杨总聊天,几乎没有任何异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平安终于熬不住了,低声凑近了沈安平:“你怎么赖着不走了?你自己的朋友都不顾了?”   沈安平没有回答,只笑着揉了揉顾平安的头发,亲昵姿态尽显,顾平安也是习惯了,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凝着眉嗔了他一句:“讨厌,老爱动我头发,都乱了!”   这下坐在对面的杨总终是坐不住了,不再眼观鼻鼻观心,他双眼瞪得和牛一样,难以置信的看看毕冉又看看沈安平。   顾平安也没意识到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笑眯眯的点着距离她最远的吃食说:“我要那个。”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两双筷子同时□了那盘菜里。   沈安平和毕冉同一时间抬起头来对视,沈安平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深不见底,嘴角有若有似无的笑意,而毕冉则笑的一脸无辜。   顾平安见势不对,讪笑着站了起来,弱弱的自己伸筷子去夹,口里还解围的说:“原来大家都和我口味一样,喜欢吃这个啊。”她筷子还没伸到盘子里就感觉脚踝一崴,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往沈安平的方向侧倒,她下意识的想要抓住沈安平,而沈安平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顾平安,不想袖子扫到了桌上的杯子,杯子直线下坠,他下意识的要去接。   那杯子错过他的手直挺挺的掉到了地上,“哐——”的一声脆响,玻璃质的杯子摔的七零八落,棱角尖锐的玻璃碎片高高的弹起,其中一片碎片甚至弹到了沈安平的手上,他光洁而修长的手上立时出现一道伤口,他还没感觉到疼,就看到鲜血如注一般外涌,一滴一滴的滴在了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像鲜红的水色洇开的一朵一朵婀娜盛放的花朵。   沈安平眼疾手快的按住伤口,猛一转身,背对顾平安。   而与此同时,坐在对面的毕冉也扬声嚷了一句:“平安,别看!”   但是一切已经来不及,顾平安只觉得有一片鲜红的颜色张亚无助啊直要将她灭顶,她的心跳骤然变快,一股凉飕飕的冷气从背心骨里幽幽冒了出来,就像有人拿了块冰放在她背后一般。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手脚无力的想要抓住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抓住,脑袋一懵,晕了过去……   一无所知的杨总不知所措的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讷讷的问:“这是怎么了?”   两个男人都沉默的叹息了一声,异口同声的说:“她晕血。”   “……”   顾平安全身虚软的瘫在沙发上,脸色惨白,就像个破败的机器娃娃,没有一丝血色,手长脚长的斜斜挂在沙发上,像一根肆意而成的蔓藤。   沈安平眉头轻蹙,一手轻按着伤口,想上前却又不能上前。   毕冉见此情景,轻叹一口气,十分无辜又故作无奈的说:“看来沈总是没办法管顾平安了,那我只能勉为其难的代劳了。”说完,还十分肆意的耸耸肩,那表情让一贯漫不经心处变不惊的沈安平也开始有了几分冷然,他瞳孔微缩,又渐渐长开,一眼不发的按着伤口,浑身都像能透出干冰一样,让人不敢靠近。   良久,他又重新摆上了惯常的毫不在意,笑说:“那就谢谢你了。”   毕冉微微挑眉,两步上前打横抱起了顾平安,他脚步一定,轻瞟了沈安平一眼,随即径直往医务处走去……   ——以下为新增——   顾平安很晚才回家。她醒了以后毕冉非要大惊小怪的把她拉拔到医院里去,这样那样的检查做了好多,毕冉还不放心,最后连医生都被逼无奈给顾平安开了些维他命才算作罢。   毕冉是个非常称职的护花使者,任劳任怨的送她到家门口才离开。顾平安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水都没请人喝一杯。   顾平安此时的心思倒也简单,就是一直在好奇为什么她醒来以后沈安平不在。以前无孔不入的人,最近见面的时间真是屈指可数啊,他今天来主动帮助她,本以为一切都恢复正常了,可是她晕了一趟他就又不见了,倒也不是失望,就是觉得别扭,没有沈安平的世界,顾平安总觉得不太完整。   一个人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也没有开灯,看着寥寥窗纱外的万家灯火,顾平安就突然觉得有几分寂寞。她穿上鞋子出门准备去吃点宵夜。   还不到十一点,城市里霓虹灯流转,各式灯箱招牌点亮了繁华的街道。顾平安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宽阔的马路上已经有社会青年大摇大摆搂着黄发少女半裸/露的腰肢欣然走过。   顾平安随手招了一辆载客的电瓶车,报了个就近的大排档名字。司机是个中年谢顶的男人,窄小的电瓶车经他悉心改装,带有一个大红色的小阳篷。一开动起来就开始震动,顾平安只觉得从脚底板到头皮都被震得麻麻的。耳朵里像有什么在嗡鸣了一般,嗡嗡直响。   顾平安曲着一双长腿坐在里面,背脊微微弓着,眼神飘渺而遥远,呆愣愣的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修长的手指一直把玩着自己散落的长发,缠绕再解开,解开又缠绕。   “作死,流氓崽!一点耐性都没有,开个好点的车了不起是不是,一直按什么喇叭啊!”骑着电瓶车的中年大叔不满的抱怨。顾平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夜半车流如火的马路上一盏盏闪烁的车灯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只觉得一瞬间有些视盲,揉了揉眼睛,又坐了回去。   “那个,师傅,你送我回去吧,我突然又不饿了。”   “……”   顾平安失魂落魄游魂一般又回到自己家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找了一包泡面出来,加了个鸡蛋就这么简单的对付了自己。百无聊赖她又把呼啦圈拿出来扭了一百下,全身都大汗淋漓了,她还是一丝倦意都没有。   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无聊的夜间节目,往期的综艺节目反复的重播,顾平安兴趣缺缺。她突然坐直了身子,想起了什么,又跳回房里去,抖落了背包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找出了自己的手机。   十个未接来电,两个来自毕冉,八个,来自沈安平。   顾平安握着手机蹲在地上,金属质感的手机在她的手心逐渐发烫,她一脸笑意的盯着屏幕,两分钟后,手机开始震了起来,嗡嗡的响。   顾平安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小机器人,让它整整跳了四十几下才姗姗来迟的接通。   “舍得接了?”沈安平的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又明显是在抱怨的。   顾平安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发现真的有上扬的弧度,不禁欣然:“嗯。”她的回答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心里却又异常的复杂,心跳也不快,有一种奇异的情绪油然而生,更像是一种圆满,一种交代。   “以后不要这么晚跑出去,不安全。”   “嗯?”   “刚才我一直在你后面按喇叭,你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有发现。”沈安平的声音中隐隐有些幽怨。   顾平安“啊、”了一声,噗嗤笑了出来:“原来你就是那个流氓崽啊!”她想起了那大叔的话,笑的更加欢快。   “什么意思?”   “没。”顾平安挥了挥手,收敛起笑意,“这么晚,找我有事?”   沈安平不满,反问:“没事不能找你?”   “能能,当然。”她连连点头,突然眉头一挑:“你现在在哪里?”   “外面。”   “噢。”   “……”   他们的话题仅止于此,电话的两端陷入长久的沉默,顾平安想想准备道声晚安就挂断算了。   她缓步行至阳台,还没走出去,就听见楼下不知道是谁家的车警报响了起来,尖锐的警鸣声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顾平安皱起了眉头。   她皱眉,不是因为楼下的车警报响了,而是因为她听见电话那端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   她心中一动,二话不说穿了件外套就开门下楼了。   她住的这栋楼背街,整栋楼挡住了马路外围的灯红酒绿,只有几盏幽暗的的装饰街灯固执的亮着。路人稀少,顾平安一下楼就看见了不远处停着的那辆熟悉的车。   黑色的车身在黯然的路灯映照中保留着一道暗黄的剪影,线条柔和,连同靠在车上的人都显得十分梦幻。   她只觉得耳边一片嗡鸣,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傻傻站在原地,看着那人挺拔而颀长的背影。   她一手僵直着举着手机,浑身都因为惊喜而微微颤抖,却又故作镇定:“回头。”   她话音未落,前面那人就猝不及防的回过头来,一脸错愕,片刻后他微笑着向她招手,低沉的声音有些撕裂般的喑哑,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性感,一双黑亮的瞳眸像会说话一般闪烁。   “HI。”   顾平安挂断了电话,握着手机笑的花枝乱颤,“沈安平,你傻不傻?”   沈安平无所谓的耸耸肩,十分惬意的走到顾平安身边,长臂一展,死死的抵在顾平安身后的树上,一双猿臂将顾平安紧紧圈在自己双臂围成的范围里,表情浪荡不羁,像个年少气盛的登徒子。他的呼吸猝不及防的充盈了顾平安所有的感官,她先是一愣,随后伸手抵在沈安平胸前。她没有抬头,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般栖息交叠,路灯和月光交杂的光线微弱而柔和,打在她温润清秀的面容上,像笼上了一层薄纱,若隐若现,忽明忽暗,更让人想要一亲香泽。   沈安平缓缓低下了头,距离顾平安越来越近,顾平安突然感觉自己久违的心跳感竟然因为沈安平的靠近而出现。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打趣的说:“我不会给你钱的。”   她话一说完,一直沉默着的沈安平也突然笑了出来。   他声音清冷诱人:“为什么不给我钱?”   ……   关于这个给钱的来由,对于顾平安并不是一次很好的回忆。   那是高二的一天晚上,顾平安翘掉了晚自习背着书包从学校后巷回家。学校后面正在城市规划,拆迁又建设,折腾。她绞着书包带,走的不疾不徐,自是没有想过会遇到危险。   等她被人捂着嘴巴拖到拆的七零八落的工地时,她才终于有了几分害怕的感觉。   天上一片黑压压的云,月亮和星星都掩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像是约好了一般,顾平安有些孤立无援。她也看不清身上的人长什么样,只知道这个人火急火燎的正在和她的衣服战斗,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顾平安也有了一丝丝的惬意,她死死的握着自己的衣服,努力让自己镇静。她冷静的和她身上的男人交谈:“大哥,你先别急,我们商量会儿。”   那人也不怕顾平安跑了,双腿死死压着顾平安的腿,她被卡在碎石上动弹不得,只得举手求饶:“大哥,我今天来事儿了!你整的脏,我人也难过,我包里有钱,你拿去找个漂亮点的窑姐成不?”   她说的情真意切,原本也只是最后的垂死挣扎。不想那人竟真的动了心。从她书包里搜出了顾爸爸给的五百块钱,拍了拍身上的灰,扬长而去。   顾平安一边暗骂晦气,一边又暗自庆幸,拽起自己的包就跑了,头也不回。   这件事给顾平安的阴影自然是有的,很长一段时间顾平安都抗拒男性的靠近。她也不爱提这件事,总觉得记忆太灰色。   没想到她今天竟然提起了这件事,并且是在这样的情形,沈安平不自觉便自我带入。他笑着,眉目清新,既不靠近也不放开,只咬牙切齿的嗔她:   “妖精!”   第十一章(补齐)   顾平安笑的极其肆意,连眉宇之间似乎都含带着温柔的笑意,她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掌心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他沉稳的心跳就顺着她掌心那根通往心脏的神经,扑通扑通的与她心跳的频率同奏。   她修长的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也没有抬头,只盯着他发亮的纽扣,声音清亮而悦耳:“沈安平,你敢亲我么?”说完,她缓缓的抬起了头,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就像蝴蝶在翩翩起舞。她的眼瞳很黑,仿佛流光溢彩都在她眼睛里流转,无声的诱惑着沈安平。   沈安平低首轻笑,眉目淡然,似是没有丝毫动容,既不靠近,也不放手。一双狭长的眼睛狡黠的望着她,一动不动。顾平安也不心慌,笑的更加花枝招展,她温柔的用手指在他胸前慢慢捻了一下,自问自答的娇嗔:“你不敢。”   沈安平楞了一下,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被激将,只温柔的伸出一只手,将她双鬓掉落的头发撩到她耳后,手指触到她柔软的耳廓,他温柔的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月色撩人,顾平安仰首,恍惚中,她觉得自己像是无意闯进了伊甸园的夏娃,被眼前的一切美景迷惑,那瑰丽的花朵,那香甜的苹果,似乎一切都只要她一抬手就能采撷。她像着了魔一般,轻轻踮起了脚尖,将自己的唇印在了沈安平的唇上,轻轻一触,浅尝辄止,那滋味柔软,冰凉,带着点点薄荷的香气,以及沈安平身上淡淡的清香。   她的内心回归一片平静,仿佛又回到了五岁那一年,那一场不速之客一般的大雪,漫天飘飞的雪花像是有人撕碎的纸屑,随手抛置,随风在空中飞舞,美的触目惊心。那场酣畅淋漓的雪仗都被沈安平这小混蛋搅得一塌糊涂,可是当所有的小伙伴都回家时,只有沈安平陪着顾平安留到了最后。顾平安欢快的用白茫茫的雪滚着雪球,而沈安平则用力挥舞着小手拍着雪人的基座。大雪初霁的那一刻,月光,雪地,一切都是一片耀目的白,只有他们合力完成的雪人在寒冷空旷的地上欢快的微笑。临走的时候,顾平安取下了自己的围巾围在雪人的脖子上。沈安平诧异的看着她,问道:“干嘛?你不冷么?”   顾平安摩挲着冻的发红的小手,笑眯眯的说:“雪人也会怕冷的。”   沈安平顶着一脸和他年纪不相称的老成,一字一顿的说:“笨蛋。”说完,却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顾平安围上。六岁的沈安平比顾平安高不了多少,他笨手笨脚的把顾平安围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顾平安贼头贼脑的转着眼珠,笑的时候呵着热气:“沈安平,我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沈安平瞪她一眼,像见了鬼一般说着:“不要,我妈妈说了,找媳妇儿要找漂亮的!”   ……   这些童言趣语的往事,大约沈安平早已经忘记,可是顾平安却一秒也没有忘。她明明是个记性很烂的人,背书总要花别人好几倍的时间,有什么事情和她讲好几遍她才记得。至今如果丢了手机都不知道自己爸妈的电话,却惟独记得有关于沈安平的一切。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真的爱他,可当她吻他的那一刻,她竟没有一丝异样的感觉,连心跳加速都没有,就像上唇吻下唇一般自然。   顾平安一瞬不瞬的与沈安平对视,她的笑容里似乎都还带着小时候的傻气,末了,她淡然的说:“沈安平,你说,你为什么这么幸运?”   沈安平对她突如其来的献吻,先是震惊,随即又归于平静,眸子又如初般深不见底,他嘴角有若有似无的笑意,那副表情就像是一早刻好的模板,印出来的每一张都一样。他的手温柔的绞着顾平安的头发,她瀑布一般的黑发在他手指中开花生藤,美的不可思议。他漫不经心的问:“为什么?”   “因为你有我这么好的妹妹。”   沈安平眸色一沉,声音也不禁冷了几分:“是么?”   顾平安理所当然的挑眉,像是失忆了一般,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对沈安平做了怎样暧昧不清的行为。她笑容甜美的推开了沈安平,从他桎梏中解脱出来,双眼慧黠的眨巴着:“沈安平,早点回去,晚安。”   她刚迈开一步,就被沈安平拉了回来,沈安平轻轻蹙眉,极其不满的问:“就这样?”   顾平安笑的极其无辜:“那你想怎样?”   沈安平还是不依不饶,声色冷然:“我是独生子,没有妹妹。”   “嗯?”顾平安挑眉:“然后?”   “我现在缺一个女朋友。”   顾平安耸耸肩:“可是我不想。”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沈安平沉默,他默默的拉近了顾平安,两人距离极近,他温热的呼吸扫在顾平安光洁的额头上。他轻叹:“顾平安,你觉得你能逃到什么时候?”   顾平安装作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继续没心没肺的笑,她摸着下巴,一脸认真考虑的表情说:“也许,台湾回归的时候,也说不定。”   沈安平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他们真正可以说是打娘胎就认识了,可是沈安平却自认一直没有读懂顾平安。她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精灵,即使她任性,霸道,肆意伤害别人,也让人不忍责怪。沈安平对她极尽宠溺,她却永远把他当做理所当然,不作他想。   也许,她做了他想,只是不愿承认,固执的装作不懂。   沈安平永远没有办法怪她什么,即便此刻他卸下了所有防备,丢盔弃甲,顾平安仍是不愿给他打开那扇通往她心里的门。   她永远像一只刺猬,随时准备竖起一身的刺。不要试图强行握住她,那只会扎伤自己的手。   沈安平轻轻的放开了手,他掌心有微薄的汗,夜风微凉,将他几分迷乱的思绪渐渐捋顺,他终于强制自己恢复平常的模样,轻轻的笑着:“早点睡,好好吃饭,越来越瘦了,本来就没点肉,现在摸起来都硌手了。”   顾平安郁闷的撇撇嘴,不满的嘟囔:“流氓,脑子里除了黄色就没别的了!”   沈安平也不辩驳,轻轻“嗯”了一声。虽然他故作自然的面对她,表情还是带着几分落寞。顾平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起来,像有人拿着一根无形的绳子在拉扯一般……   顾平安麻木而茫然的转身,一步步的向与沈安平背道而驰的方向迈步,夜晚凉凉的风呼啸在她耳侧,恍惚中,她听见沈安平低沉的声音:   “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你说过长大了要嫁给我?”   “……”   ——以下为新增——   顾平安没有回头。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沈安平的表情,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像突然落入了一根针,嵌在最猝不及防的角落,每动一下都撕心裂肺的痛。   顾平安恍惚中几乎看见了沈安平过去每一个生动的表情,湛蓝天幕像一张展开的画布,顾平安看着那些闪烁的星星,想起了沈安平小时候带她去野营,两人头靠着头在山顶看星星,他俊俏的面容几乎和朗朗星空融为一体,侧影斑驳,他的声音充满了欣然,难能耐心的向她讲解着天上每一个星座的名字。   “东边你看到没?两条向相反方向游的鱼,就是双鱼座。”沈安平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双鱼座是美神维纳斯和爱神丘比特组成的。双鱼座的守护星是海王星,守护神是海神,波塞冬。”他伸手敲了敲顾平安光洁的额头:“你这笨丫头确实是双鱼座的,最不切实际了!”   那时候顾平安揉着被敲痛的额头撅着嘴说:“既然这么讨厌,干嘛专门研究双鱼座呀!”   沈安平面露尴尬,片刻又摆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随便看看的,谁像你啊,只知道看漫画和没营养的言情小说。”   ……   顾平安干涩的双眼突然涌出温热的眼泪,她轻轻抬头,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眼前逐渐从清晰变为模糊。   夜风无情,逐渐吹散了那些温暖的回忆。顾平安想起那些温馨片段的同时,她也想起了那些关于沈安平和别人的种种传说。说不介意,那是骗人的。   沈安平只记住了双鱼座的传说,却不知道O型血双鱼座的人,最是追求温和安定,顾平安正是如此,所以她玩不起。沈安平给不了她想要的,而她也自认无法锁住沈安平那颗不安分的心。   其实有时候两个人的缘分就像发明一样,缘于偶然。不是每一个被苹果砸中的都能成为牛顿,也不是每一对青梅竹马都要有结果。谁也不是谁的必然。沈安平和顾平安,说到底只是比0多了那么一点。   回忆,也和生活中的每一件东西一样,有一个保质期,过期了就是过了,再强留也只能无力的看着它腐败,顾平安一直在过去、现在、将来这三个时间点寻求着平衡。   顾平安深深的呼吸,她感觉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似乎被堵住了,有一种无力的窒息感,难受的要命,她抿了抿唇,努力做出淡淡的模样回复:“我一直记得,可是你也要记得,你当时回答我,不要。”她停顿了一下,咬牙:“沈安平,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过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沈安平只觉得像身处幽谷一样,顾平安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带着空蒙的回音,轻轻浅浅却又久久的回荡在他耳边。他没有说话。顾平安也停在原地。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错过了?”沈安平的声音有些沙哑,沉沉的,听不出情绪。   “我无法忍受和太多女人共用一个男人。爱情不是蛋糕,不能分着吃。”顾平安迎风而立,背挺的笔直。   “你在意么?”   顾平安知道沈安平是问什么,她想了一下,回答:“不在意。因为跟我无关。”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久到顾平安脚有些发麻她才听见沈安平清冷的声音:“早些睡吧,今天都累了。”   顾平安的手紧紧的攥握成拳,她猛一回头,只看到沈安平转身的轮廓。她死死的咬住嘴唇,一动不动的看着沈安平钻进车里,发动车子,一刻不停的离开。   她心中只觉得那窒闷的感觉更加强烈,她猛的放开了牙关,满嘴血腥气冲上脑门,让她几乎反胃的要吐出来,她稳了稳步子,一转身上楼去了。   晚上顾平安躺在床上,反复回想着沈安平转身那一刻,她只觉得心里像有一只巨大的锤子,用世上最残忍的力量砸在她的心上,又像有人拿着刀削苹果一样一圈一圈的在她脆弱的心脏上割皮剐肉,她甚至开始有些不堪忍受,这一刻,她的心是真的在疼。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但是她知道,她是真的不能没有沈安平。可是就像妈妈说的,总有一天沈安平会娶别的女人,他也会成家,会和别的女人生一个可爱的孩子,而她顾平安,只会距离他越来越远。   她这辈子最害怕这种无力的感觉,所以她堪堪只能用最傻的方式保护自己,短痛总是比长痛来的容易愈合。   同一时间,沈安平黯然的开车到了他们的母校,靠近河堤的重点小学已经改建的异常庄重,只是后门口那一棵靠近河边的橘子树还没有砍掉。   沈安平靠在橘子树上,一树又青又硬的橘子,他随手摘了一个,耐心而细致的剥开了皮,一瓣一瓣的放到嘴里,又酸又涩,他却慢慢的全部吃完。   他嘴里全是苦味儿,却还浑然不觉,脑子里只反复回想着顾平安最后说的那句话。   “不在意,因为与我无关。”   她永远无法想象这一句话对沈安平的意义是什么。   沈安平从口袋里拿出今天包扎完伤口特意跑去珠宝店买的戒指。铂金的戒身,璀璨的粉钻,沈安平将它举至眼前,粉钻在银白月光映照下闪烁的像天上的星星,他突然就想起自己闷头闷脑去买戒指的情景。   那里的柜台小姐对他十分熟悉,因为隔三差五总有一两个美女在她们这里采购,然后签上沈安平的大名,最后由沈安平的秘书统一结账。   但是所有的女人都清楚沈安平的雷区,在他面前绝对不可以晃悠超过一个月,也绝对不能找他要戒指。沈安平阴晴不定的性格更是让众多的女人充满了兴趣,当然,这也包括了珠宝店妆容精致的售货小姐。   “沈先生来买戒指?”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沈安平看见她的反应,难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是。”   售货小姐有些失落,又有些好奇:“肯定是一位美丽的小姐。”   沈安平笑,想起顾平安那张清秀的小脸,回答:“嗯。”   售货小姐拿出了很多戒指供沈安平选择,沈安平却一眼相中了角落里那枚粉钻的戒指。   那钻石不是很大,售货小姐也有些震惊:“这枚戒指是不是普通了一点?是这季落下的最后一枚,也没什么特点。”   沈安平没有用心听那小姐的介绍,只爽快的说:“就要这一枚。”   顾平安从小到大都很怪癖,行事也十分乖张,拿钱砸她这种事儿沈安平可不敢干,他心知砸不起顾平安,从小到大他最不能确定的人就是顾平安,所以他总会投其所好,选择顾平安不会讨厌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以往顾平安身边也不乏有追求者,他从来不曾这样感觉到危机,当他再次看见毕冉的时候,他就突然害怕会失去顾平安。   他可以容忍顾平安不爱他,可他实在无法想象未来顾平安会嫁给另一个男人,偎在另一个男人怀中撒娇。   他是真的想要放手一搏,拿自己多年辛苦经营孤注一掷,不想还不等他开口,就败得五体投地。   顾平安说:“不在意,因为与我无关。”   原来,一切都和她无关。   他一直以为顾平安是气自己当初顺从家人的安排出国。从小到大他没少见顾平安哭,每次她遇到什么事总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拽着他的袖子哭,可是当她知道沈安平要出国留学的时候却破天荒的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他一直记得临走时她来送他。人流熙来攘往的机场,顾平安怔怔的望着他,一双曾经充满了灵性的眼睛那一刻显得那样空洞,她冷冷的说:“你是不是真的要走?”   沈安平只觉得心疼,整了整她略显凌乱的衣襟,盯着她的眼睛嘱咐她:“一定要好好学习,明年过来,我先去探探底。”   “我不会去,”顾平安固执异常:“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不许胡闹。只一年不见,又不是一辈子。”   顾平安彻底歇斯底里:“一天也不行,一秒也不行!你要是走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的拽着沈安平衬衫的袖口,两家的大人都来拽顾平安,只以为她是孩子气,舍不得。顾平安就是那么执拗,死也不松手,最后大人好不容易把他俩分开,顾平安竟生生把他袖口的袖扣给拽了下来,她死死的握着那颗闪亮的金属袖口,手心都磕出血来还浑然不觉。   沈安平一直记得顾平安咬牙切齿说的最后一句。   “沈安平,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   ……   这句话似乎还言犹在耳,沈安平是真的后悔了,一年过去,顾平安没有打来过一个电话,他打回去顾平安也不接。顾平安果然没有出国,电话里妈妈说顾平安考了一所重点大学,学习挺好,人也很活泛,末了还嘱咐沈安平一定要注意身体。   沈安平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就开始心绪不宁,当天他就买了机票回国。   十几个小时登机转机,漂洋过海的回国,只为看一眼他心里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一直在想,顾平安看到他会是怎样的反应,他心里构想了无限的可能,却不想他遇到的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那一种。   他打电话问关小宝,关小宝模棱两可的告诉了沈安平几个地方。沈安平一个一个去找,最后终于在学校图书馆后面的小树林找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那一抹倩影。   可惜,他的顾平安不是一个人。就在他蓦然回首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一个身材瘦高的男生温存的扶着顾平安红彤彤的小脸,轻轻的吻了下去……   那次他偷偷回国只有关小宝一个人知晓,关小宝找到他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小树林的长椅上,他的表情有些怔忡,好看的眉眼也怪异的紧绷。关小宝疑惑的盯着他:“没找到平安么?”   沈安平有些僵硬的微笑,摇头:“没有。”   “我给她打电话吧。”   沈安平摇头:“不用,我跟教授过来参加一个活动,马上就要走了,算了。”末了他还嘱咐关小宝:“别告诉平安我回来了,不然她又跟我发脾气说我没给她带礼物,时间太紧了也没什么空。”   关小宝虽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只一脸奸猾的笑说:“赶紧贿赂我,不然我添油加醋让平安骂死你!”   “……”   顾平安有多讨厌男生的接近,沈安平一直都很清楚,自从顾平安遇到一次流氓,就一直认为男人都是一丘之貉。这也是他一直放心的把顾平安留在国内的原因,   可就在沈安平万分放心的时候,顾平安已经克服了心中的障碍,接受了另一个男人。   原来,顾平安从来都不是非他不可。   原来,顾平安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的花边新闻。   原来,顾平安是真的不爱他。   他做的一切,都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笑话。而顾平安,至始至终都毫不在意。   沈安平自嘲的把戒指拿出来细细打量,随即心一横扔进了冰冷的河里,那枚小小的戒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弧形的抛物线,最后毫不留恋的坠入河里,轻轻涟漪。   他从烟盒中拿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烟草的气息直往肺里灌。   他手指尖轻弹,零星的火星落在地上,随风而扬。   如同他一直死守的心情,无情的被挫骨扬灰。   第十二章(补齐)   顾平安的任性和乖张,只要是熟悉的人都清楚的紧,她并不像关小宝有什么说什么,大大咧咧的,她更像TVB剧里那种怎么都死不了的坏心女配,跟拖剧情似地,死磕到最后一刻那种。   其实她也曾经想要往淑女这条路上发展,但她装了一段时间就觉得难受,矫情的要命,想想还是决定做自己更好。   清早起床,她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容色枯槁,头发凌乱,两只眼睛肿的跟包子一样,梳头的时候随手就拽段了几根头发,疼得她头皮发麻。   给自己涂了很厚的粉才把惊人的黑眼圈盖住,玫瑰色的唇彩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顾平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直笑,觉得自己就像恐怖片里的厉鬼。   清早的地铁挤得她连妈都认不识了,好不容易到了公司还赶集赶忙的被电梯夹了一下。   总之,今天顾平安异常后悔没有看看老黄历,是什么日子能这样诸事不顺。   昨天还一副好好先生模样的毕冉睡了一觉就跟不认识人了似地,一早上就不停的给顾平安找事儿,原本就没睡好的她更是疲惫不堪。明明已经进秋,顾平安却觉得闷热不堪,后背隐隐的潮湿让她又难受又烦躁。她一直没法安心工作,如坐针毡的挨到下班时间。   一整天的忙碌倒也让她忘了昨天发生的重重,心疼的感觉也减轻了不少。她疲惫的收拾着东西,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塞进了她的皮包里,高跟鞋后跟有些打脚,顾平安忍着疼痛把包一挎,离开公司。   临走前关小宝容光焕发的拦住了她的去路,和她一同乘电梯。   “听说昨个儿你和毕冉一同出去了?”关小宝还是一脸坏笑,不减平日三八的臭德行。   顾平安有些漫不经心,只绞着微微有些凝皱的衣摆,点头“嗯”了一声。   “我说,没什么情况?”关小宝瞪大了眼睛,还不死心:“他没有把你按倒在墙上?”   顾平安鄙夷的翻了个白眼儿:“我说,你心里就不能阳光一点儿?”   “呸!”关小宝敛眉,嘟囔着说:“我这不是看你消沉劲儿么,以为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儿发生了呢!”   “反正你看我颓废你就得瑟是吧?”顾平安居高临下的乜她:“有你这种损友我也算祖上积德了!”   关小宝哧鼻:“你哪是颓废啊!根本就一报废品!”她扯了扯顾平安的衣袖:“这么厚的面粉儿都没遮住你黑眼圈!我觉得你把口红擦了能去和咱国宝作伴了!”她顶了顶顾平安的肩膀:“诶,说实话,到底什么事儿啊!”   顾平安终于不耐烦了,没好气的说:“老娘失眠不行啊!”   “哎哟哎哟!想男人了吧!我就跟你说你不能老和沈安平扯一块了!又跟你没个定儿,没有某生活的女人就是老的快!”   顾平安一听见沈安平的名字,先是一怔,然后蹙眉:“你哪天能不在我面前提沈安平我就烧高香了!烦死了。”   电梯配合的打开。顾平安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离开,只留下关小宝一人诧异的在她背后骂骂咧咧:“找抽了吧你!沈安平那孽障惹你你冲我发个什么脾气啊!”说完,还不解气的冲公司观景的花盆踹了一脚,才赌气的往停车场走去……   顾平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冲关小宝发脾气,但是此刻她就是有些不想听到有人把她和沈安平扯到一起去。   她一个人走到地铁站,地铁站人头攒动,下班时间这里总会让顾平安感觉咱国家计生革命还尚未成功。   她直挺挺的站着,脚后跟一直一阵一阵的生疼。她索性脱了鞋子拎在手上,光脚踩在地上。她这一另类的行为让一干行人都好奇的注视着她,偶然一两个不长眼的视线与她对视,她都会恶狠狠的瞪回来,口里还骂骂咧咧的说:“看什么看!耍流氓啊!白看不用给钱啊!”她说的气势汹汹,活脱脱一特殊行业从业者的模样。她这样子要被她家太后看了去,大概又是少不了一顿狠骂。   她挎着包心里还在胡思乱想着,她的思绪太过纷杂,一点头绪都没有,一会儿算了自己的例假,一会儿想到自己的存款,一会儿又想到太后的生日……   总之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地铁来了,人流一拥而上,看着玻璃窗里挤得几乎没有缝隙的车厢,顾平安撇了撇嘴没有上。正当她在发愣之际。她突然感觉耳畔一道温热的呼吸轻轻的一扫而过。顾平安敏感的猛一回头,就看见毕冉那张熟悉而又有几分陌生的脸孔,他无害的笑着:   “嗨。”   顾平安瞪他一眼,转过头来没有理他。   毕冉倒也毫不在意,安静的站在她身边,看到她赤脚站着,眉头一皱:“怎么鞋都不穿。”再一看她拎着的高跟鞋,眉间更是形成了浅沟深壑:“不会穿高跟鞋就别穿啊,本来就高了还穿什么高跟鞋啊,要把天戳穿啊!”   顾平安突然就觉得轻松起来,笑的十分邪魅,故意转着音调说:“干嘛,心疼了?”   毕冉一挑眉,点头:“当然。”   顾平安没想到他竟变得如此滑不留手,一时也不知道拿什么话说他,只转过头继续看着深色的轨道发呆。   “你今个儿怎么这么蔫了?怎么,和你姘头吵架了?”   顾平安一听到“姘头”一词就皱起了眉头,她还是不能习惯自己以外的人诋毁沈安平。   “什么姘头不姘头的?我能把你这行为看做吃醋么?”   毕冉还是笑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充满了戏谑:“怎么,我吃醋你也要管啊?”   顾平安不爽:“滚远点成不?懒得理你!”   “真的?”毕冉双手抱胸作势要走,却又回过头来:“真的要我滚?你姘头马上可要出大事儿了!你真要我滚?你一点都不想知道?”   顾平安只觉太阳穴一跳,拔高了嗓子嚷了一句:“回来!”   毕冉却是不依不饶,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不成,咱顾公主要我滚呢!”   顾平安心一横,牙一咬:“这么着吧!你告诉我,我就亲你一下。”   毕冉一听,被逗乐了,一脸不受美色所惑的模样,义正言辞的拒绝:“才不呢,那我岂不是亏死了,又要被你吃豆腐又要告诉你消息!”   顾平安面子里子都丢了,气得银牙直咬,狠啐一口:“谁稀罕!”说完,重重把鞋子往地上一扔,重重的踏了两下,又把鞋子穿上了。   毕冉见她真的生气要走,赶紧拦住,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模样,一脸浪荡:“真要走啊?”他眉头一扬:“刚准备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得了!”   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顾平安倒也不怒了,她笑得极其甜美,却又仿佛是淬了毒,慵懒的摆摆手,“姑奶奶我改变主意了!仔细想想,我亲了你,你又不告诉我了,那我才亏死了呢!”   她说完,还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衫,挺直了背脊对站在她面前的毕冉说了一句:“好狗,不挡道。”   ——以下为新增——   毕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底还是一片深邃。他若有似无的笑着,嘴角微微弯着,像是忠告一般对顾平安说:“顾平安,你要记得,每个人的耐性,都是有底线的。”   顾平安没有抬头,她只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好像大家都很喜欢对她说这句话呢!先是沈安平,然后是毕冉。   他们都忠告顾平安,他们的耐性有限,话里有话的提醒她别任性过头。但她从来没有求过他们要对她有耐性不是么?她知道他们都是众星捧月,身边不乏女人的人,而她也没有试图去改变他们的生活状态不是么?她总是看着身边心思细腻的女人不断的猜测着男人的心思,最后依旧逃不过分歧,逃不过分离,和她保持原状的结果是一样,所以她一直忠告自己,不要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   她一直是这样,如同沈安平说的,她就是只张起了一身刺的刺猬,不要为了靠近她试图拔掉她的刺,那只会得到玉石俱焚的结果。   地铁再次到站,人流一拥而下,声波如潮,顾平安站在纵横交叉的人流里,脑中有些空白,她只觉得无奈,轻轻一笑,依旧我行我素:“毕冉,其实你以前说的是对的,我们这辈子都应该不见面的。”   她说的轻描淡写,连表情都没有变,同时,她也成功的看着毕冉的脸色一分黑过一分,到最后,那浓墨重彩的眼睛里只剩怨毒的怒火。   “随便你!”毕冉拂袖而去,头也不回,平日的风度和修养不复存在。   顾平安站在原地,看着毕冉离开的背影,歪着脑袋静静冥想:其实从来她就没有先离开过谁,不管是沈安平还是毕冉,都是他们先气急了离开了她。   而她,已然习惯了留在原地,不管是谁回头,她都在那里。   这种感觉,才是真正无奈的。   顾平安破天荒天还没黑透就回到了自己的小窝。饭也没吃,自己胡乱煮了碗面就凑活过去。   她搬了张椅子坐在阳台上,天空渐低,铅色的云块一点一点堆积推移,最后成功淹没了那片蔚蓝。阴云遮天蔽日,弥漫在城市的上空,没一会儿,一场雨就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冷冷的风夹杂着雨飘进屋内,顾平安看了看地下的水渍,懊恼的起身关上了窗子。   窗帘并没有拉起来,细细的雨丝纵横交错的刮在玻璃窗上,像某位不知名的后现代主义画家的行为艺术。远处时而劈闪的闪电在浓漫的雨幕中显得异常妖异,灰色的楼群时明时暗,顾平安只觉得心中一片烦闷,她静静坐着,欣赏着这美妙而有些恼人的雨景。   毕冉愤然离开的时候,还是没有告诉她沈安平是出了什么事儿。其实顾平安并不相信会真的有什么沈安平解决不了的事儿,但是毕冉说出来她还是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考虑了很久,她还是摸索着把手机掏了出来,给关大宝打了个电话。   “哎哟,今个儿天下红雨了么?顾大小姐给小人打电话了?”关大宝和关小宝一样痞里痞气没个正形。顾平安习惯的不理会他那些聒噪,开门见山的问:   “给我说老实话,沈安平是出什么事儿了?”   关大宝微怔,噤声,有些为难的说:“这事儿太复杂,不好说。”   “没事儿,那你捋捋再说。”   “你这不是为难我么!沈安平那小子你还不了解啊!报喜不报忧的!”   顾平安这么一听,心里更是百感纠结,也急了:“让你说就说,哪那么多屁话啊!”   关大宝投降:“行行行,姑奶奶,真服了你了!沈安平的事儿净问我,我是他什么人儿啊!要命!”   “少扯淡!说重点!”   关大宝举着电话,回想起这两天沈安平情绪低落的模样,再联系电话里这祖宗拐弯抹角却不去问沈安平,心底大概就猜到了几分原委,想了想,心底就有了主意,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的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   顾平安静静的听着,越听眉头就皱的越深。   沈安平的公司被牵扯到违规贷款的事儿里去了。这事儿的中心人物是A城顶出名的一官爷,正被双规着,沈安平被牵扯到他身上,要假的还好,要真的,沈家那严肃的老头肯定饶不了沈安平。   顾平安并不担心解决不了,她只是不想沈安平和沈父再起冲突。   她一直在想要不要给沈安平打电话。她站在阳台前想了很久还是没作出决定。   起身给自己泡一杯咖啡,打开了速溶包顾平安才发现饮水机里的水早已喝完,她也忘了打电话让人送。只得吭哧吭哧捣腾着吸壶来煮。   咖啡粉遇到水蒸气开始相溶,变为深褐色的液体,在吸壶中开始轻轻跳跃起来,勾起涟漪阵阵,香气渐渐氤氲,整个房间里盈满了咖啡的香气。   冲好的咖啡味道有些苦涩,顾平安又加了一勺奶精。   沈安平最讨厌她这种糟践身子的行为,每次一到她屋里就会把她屯好的东西扔个七七八八。   顾平安举起杯子端至嘴边,热气氤氲,她眼前一片朦胧,浅啜一口咖啡,顾平安只觉得加了奶精的咖啡还是味苦。她挺直了背脊,站定,目光移向窗外。   阴雨还在继续,雨幕让外面的世界可见度变得很低,逐渐亮起的霓虹灯也在朦胧雨幕中忽明忽暗。城市的浮华就这么被遮掩,叫人辨不清方向。   手机在她右手把玩已久,最后心一横,拨通了那个早已熟记的号码。   整整响了十几声才接通,期间的等待是史无前例的长,长到顾平安几乎就要心生怯意挂断了。   沈安平此时正伏在办公桌上小憩,今天一整天开了大大小小六个会议,每一刻都集中了精神绷紧了神经,生怕自己有什么不妥的言辞。   他没有看名字就接起了电话,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倦意:“喂。”他话一说完就拿远了看了看名字,随即皱眉,试探的问:“平安?”   顾平安脑子一轰的一热,刚才一直想给他打电话,可真的打通了却不知说什么,只结结巴巴的说:“没,打错了。”   沈安平眉头一皱,嘴角的弧度却可疑的扬了起来,他竭力压制着心里的躁动,淡淡而威严的说:“给你机会重说。”   顾平安吐了吐舌头,几乎可以想象沈安平此刻的表情,毕冉是凶巴巴的皱着眉头,却又耐心极好的走到窗边信号比较好的地方接她的电话。   关小宝以前常常说,沈安平对你啊,那就是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顾平安听了去,只觉得心底有一股极其舒适的甜味儿,这滋味儿让人欲罢不能,肝脑涂地,却又患得患失。   她想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问:“你公司里,是不是出事儿了?”   沈安平声色一沉:“谁说的?”   顾平安十分讲义气,第一时间就出卖了关大宝,理直气壮的说:“关大宝说的。”   沈安平笑:“他的话哪儿能信啊,胡说八道,添油加醋还带勾个欠儿!”   顾平安心放下一半儿,但还是不能尽信:“真的么?但是好像我听人家也在议论呢。你确定没事儿么?”   沈安平欠身,慵懒的捶了捶略有些酸痛的肩头:“没什么大事儿,能解决。”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掺和。”   顾平安一听,立刻蔫了,她了解沈安平,只要是他无法解释或者不想深谈的话题,他总是用这样的话来闪避,这也就说明了,事情并不像他说的那般轻描淡写。记忆里的沈安平一直是个顽固的逞强派,大约是性情使然,他从来不允许自己输,也从不在人前示短,露怯,即便是举步维艰的时候他仍旧保持着气定神闲。   这也成为顾平安最担心的地方,像他这样的家世,遇到这事儿回去找老头耍耍赖也就解决了,而沈安平偏偏是个犟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报喜不报忧,更别提回去向老头服软了,到时候事儿传到沈父耳朵里,少不了又是一顿剑拔弩张。   这不是顾平安想要看到的,她抬头看了看日历牌,小声说:“沈安平,这星期咱们一块回家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顾平安耸耸肩:“突然想做个孝女了。”   “我叫司机送你回去,我有点事儿。”   顾平安双眼直勾勾的望着窗外,末了,略有哽咽的说:“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这么生分了?”   沈安平沉默,末了轻叹一口气:“别给我整儿猫尿,我跟你一道回去。”   “……”   沈安平永远赢不了顾平安,这是他一直都懂得的道理。不管何时何地,只要顾平安双眼一红沈安平就心疼的恨不得跟她下跪喊娘。   有时候,缘分这玩意儿,就是最不可能的可能。   他电话刚挂,关大宝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十几年的兄弟也没什么招呼,弯儿都不绕一个。   “怎么样,咱顾公主给你打电话了?”   沈安平懒懒的敛眉,声含愠怒,却又不露声色:“你老实说,你都胡说了什么?”   关大宝笑的直点头:“我就实话实说呗,不过说的是昨天儿的事实。”   沈安平笑的极其阴鸷:“你就给我裤裆里拉胡琴,胡扯蛋吧!等我见了面儿再收拾你!”   “哟哟,过河拆桥了不是?要不是我顾公主能给你打电话!你丫就是个白眼狼儿!”   “是么?”   关大宝也不理会他的威胁,只压低了声音,“风流倜傥无所不能的沈少,你这回是真动凡心了?”   沈安平轻笑,眼风横扫,对着电话那端的人徐徐吐出一个字:“滚!”   *******   决定了周末回家,顾平安少不了给顾妈妈打了个电话。顾妈妈其实一直心疼着不想顾平安出这么远工作,自小没离开过身边儿的孩子一会儿远的毛都摸不到,顾妈妈一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每回她打电话回来,顾妈妈总是少不了一顿数落,心里却又欢欣的很。不过她嘴上从来是不愿服软的,不依不饶的怪罪:   “怎么,回来看看我们死了没?”   顾平安也厚脸皮惯了,撒起娇来跟喝水吃饭一般平常:“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家了。”   “呸。”顾妈妈狠啐一口:“我才不信呢!”   顾平安撅嘴,故作为难的说:“那好吧,本来特想回家,妈妈不想我回去,那我就不回去吧。”说完,还无奈的重重叹了一口气。   “作死!你这死丫头就会气我!你死外头得了!我还省笔嫁妆!”   顾平安呵呵的笑,“爸爸周末在家的吧!”她还指望要是沈叔揍沈安平她爸爸能帮着拦点儿呢。   “你这死丫头就知道你爸!我对你多好你都只记着你爸!”   “别吃味儿啊妈妈!我这不是都想呢吗!”   “滚蛋吧你!”顾妈妈嘴角含笑的骂着自己的姑娘,末了,突然想起了点敏感的事,收敛了脾气,突然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平安,你出去这两年,是不是一直记恨着妈妈呢?”   顾平安的笑容凝结在嘴角,有些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声音也变得冷冷的:“怎么又提起来了,”顾平安皱眉:“早忘了的事儿!”   顾妈妈只觉得辛酸,喉间一阵添堵:“孩子,别和妈妈记仇,你要知道我把你带到这世上我也不容易。”   “知道了。”顾平安心尖一颤,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妈妈,你怎么了?”   顾妈妈暗暗抹泪,吸了一口气,直白的说:“平安,这回你别走远了,你不在妈妈身边妈妈怪想你的。”   “到底怎么了?”   顾妈妈只想着要来的也躲不掉,心一横:“莫非那孩子,明个儿回国。”   “……”   第十三章(补齐)   顾平安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和口气回应顾妈妈扔下的这个重磅炸弹。熟识顾平安的都知道,莫非绝对是她的雷区,谁跟她提这人她就跟谁翻脸。   可是有些人,越是刻意不提,却越是显示出她的与众不同。   顾平安顺风顺水一二十年中最令她挫败的人大概就是莫非,两人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同班同学,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免不了被大家拿来比较,偏偏莫非又和沈安平是一国的,优秀的不能再优秀。除了家世,顾平安几乎没有赢过莫非的东西,而偏巧的是,一贯护她如珠如宝的顾妈妈对莫非也是疼爱有加,甚至认她做了干女儿。   她不仅抢夺了顾妈妈的独宠,同时她还是沈安平的初恋对象。莫非的美丽和优秀总是让人趋之若鹜,她的好脾气也为她积聚了良好的人际关系。   比之顾平安,莫非实在讨喜的过分了。   作为被拿来比较的那个参照物,顾平安常常觉得无力,她隐隐总是有种危机感,这种危机感来自莫非。   她初三的时候,韩剧《蓝色生死恋》正风靡全球,顾平安每次看到心爱和恩熙被抱错,又被揭穿的那一段她就哭得稀里哗啦无法自持。她一直自我带入,认为顾妈妈对莫非过分的宠爱是因为她们抱错了。这样越来越扭曲的猜忌也直接导致了母女二人的矛盾。两人时而因为莫非争吵,最严重的一次,顾平安收拾了东西搬了出去,一搬就是两年。   莫非后来出国留学,顾平安和妈妈的关系得到了很大的缓解,但是她心里始终有些难解的结横亘在那里。   沈安平不只一次的问她:“你是讨厌莫非,还是讨厌顾阿姨?”   顾平安总一本正经的回答:“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独立。”   面对大家探究的目光,顾平安总是没心没肺的笑,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不爱在人前示弱,这是她活受罪的骄傲。   每每无人的时候,她才会认真审视自己心上因为挫败而产生的伤口。她明明总是小心翼翼,却还是抵挡不了那些成长带来的血肉模糊。   “平安,你要知道,你永远是妈妈的孩子,血缘永远不会变。”顾妈妈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很明显,顾平安叛逆的那些行为自己做来快意,对妈妈而言无疑是巨大的伤害。   顾平安一只手拽着窗帘,双眼呆怔的望着窗外的一世繁华,以往飞扬的眉目此刻显得落寞异常,她幽幽的问:“如果我们没有血缘呢?”   一贯聒噪的顾妈妈逐渐沉寂,声音里有些无可奈何的苍凉:“这辈子我们就是母女,你叫我怎么回答这样完全不可能成立的假设?”   顾平安屏息,片刻后轻叹了一口气,生硬的转移话题:“你们要给她接风么?需要我演壁花么?”   顾妈妈小心翼翼的说:“其实也可以不用,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没必要,我会出现的,不过你别指望我多喜欢她。”   “她始终是姐姐。”   顾平安蹙眉:“我记得我是独生女,哪来的姐姐?”   顾妈妈一噎,马上嬉皮笑脸的哄着她:“妈妈的干女儿也是你半个姐姐,趁这个机会冰释前嫌吧!”   顾平安没有说话。   她的思绪飘回初中。那是她和沈安平插科打诨最严重的时候。沈安平的花心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沈安平俊朗的眉眼,颀长的身形让他被一帮花痴的小姑娘拥护为“校草”,而彼时,顾平安则和关小宝是年级里出名的混子。   十三四岁的年纪总是叛逆的叫人恨得牙痒痒,当事人却浑然不觉,回想起那时的情形,顾平安总会窘迫的憋笑。   那时顾平安因为顾妈妈和众人比较的关系,特别讨厌莫非,总会拾掇沈安平去追莫非,然后再狠狠把她甩了。   现在想想,她只觉得自己漫画小说看多了,像莫非那么优秀的女孩,谁会舍得伤害呢?   沈安平后来真的和莫非在一起了,他还是一贯的不羁,和莫非在一起了也没有减少和顾平安的亲近。顾平安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看沈安平总一万个不顺眼。见着他就和他吵得不可开交,为了冰棒可以吵,为了一块牛肉可以吵,为了一块橡皮也可以吵。   直到沈安平彻底烦了,斜飞入鬓的眸子愤然倒竖。   他说:“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顾平安讽刺的笑着:“你见过有人提前三十年的么?”   “那你最近是怎么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安平瞳孔急速的收缩,又缓缓的张开,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急怒的扬眉,随即拂袖而去,不再与她争辩。   放学的时候沈安平难能的没有等顾平安放学,而是玉树临风的靠在她们班门口,等着去办公室向老师汇报工作还没回来的莫非。   那天顾平安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揪着班里一个喜欢沈安平的女生说:“你是不是喜欢沈安平?”   那女孩看着看顾平安一脸凶神恶煞,吓得够呛,嗫嗫嚅嚅的说:“是……”   顾平安邪肆的一笑,拎上她的书包,“走,今儿个咱要大胆的表白!”   于是顾平安拽着关小宝堵住了刚从办公室出来的莫非。   莫非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美丽,明知顾平安不喜欢她还是有礼貌的说:“有事么?”   顾平安一脸痞相,把那女孩往前一推:“她喜欢沈安平。”   莫非静静打量着那女孩,走廊微凉的风撩起她细碎的刘海儿,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她略扬眉眼,声音软侬:“要表白应该去找沈安平不是么?告诉我也没有用。”   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一贯和顾平安同仇敌忾的关小宝也不爽了,她双手抱胸的往前一站,大姐大一般挡在顾平安身前,嚣张的接下话茬:“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么?”   顾平安只觉得这场面越来越脱离她的控制,她甚至有些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活了十几年,她第一次发现了自己身体里有一种令人恐怖的情绪,叫做嫉妒。   她双手一扬,让挡在她身前的关小宝让开,两步跨到莫非跟前,她个子稍微高一些,气势汹汹,让本就孱弱的莫非惊得浑身一颤,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顾平安都觉得自己凶神恶煞活像女金刚。   她还没说话,就听见身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顾平安,你干什么?”不紧不慢,既没有责备,也没有亲昵。   顾平安顷刻间就酝酿出了笑意,懒懒的一转身,一脸无辜的说:“你觉得呢?”   沈安平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越过她落在莫非身上,良久,他才轻轻的笑了,对莫非说:“过来,我送你回家。”   顾平安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拦住了莫非,声音冷冷的说:“我准你走了么?”   沈安平将她这样嚣张霸道的样子尽收眼底,他眼风一扫,又对莫非说:“不过来么?那我走了。”   莫非好看的眸子水灵的转着,欲说还休楚楚动人的模样饶是顾平安都觉得心动,莫非紧紧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顾平安也一动不动,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沈安平,而沈安平也毫不闪躲的盯着她。那一刻,沈安平肆意的与她对视让顾平安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美杜莎,让他变作石头才好。她紧紧的攥着拳头,禁咬的唇际一阵阵血腥气上涌。   她恨恨的挪开步子,给莫非让出道来,一字一顿的说:“请、好、走、”   ——以下为新增——   那天顾平安就那么双手叉腰一副旁观者姿态的看着沈安平带着莫非离开她的视线。   沈安平临走前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顾平安一眼,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顾平安一怔,随即抬头不甘示弱的迎上了他的目光。   大约还是有顾忌,莫非小媳妇儿一般跟在沈安平身后,低垂着头,什么话也没说,直到他们走到转角,莫非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两步跨到了沈安平身边,轻灵可爱仿若落入凡尘的精灵。   那一刻顾平安突然有些后悔,她甚至傻傻的想,如果不是她老在沈安平面前提莫非,以沈安平冷淡的性子也许都不会去注意她。但她转念又想,像莫非这么优秀又可爱的样子,是个男生都不可能不去注意吧。   这么想的顾平安突然就觉得无力了起来。   关小宝见她不说话,推了推她的肩:“喂,你丫傻站着干嘛?演雕像啊?”她转头看见顾平安随手拉的那个女孩还在,眉头一皱,不耐烦的吼了一句:“还不滚!”   关小宝小霸王的流氓样儿彻底把那姑娘吓到了,人姑娘不住的道歉,书包一拎撒丫子就跑了。   顾平安看在眼里,翘着指甲咯咯的笑:“关小宝你整一臭流氓,你就嚣张吧,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收拾你!”   关小宝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的说:“大宝说了,能收拾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顾平安嗤鼻,鄙夷的说:“有哥哥了不起是不是?”   关小宝笑:“确实比你了不起!”   若是以往,顾平安就会特别得意的说:“沈安平不是我亲哥,胜似亲哥。”但这会儿她却怎么都说不出这句话,只扯了扯关小宝那件据说很贵很贵的衣服,嚷着:“快带我去喝酒!今儿个不醉不归!”   ……   当顾平安扶着喝的烂醉如泥的关小宝出酒吧时,顾平安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儿叫自作孽不可活。   大约是关大宝这公子哥儿名号太响,她俩校服党竟然被放行进了酒吧,关小宝这疯子一碰到酒就跟眼绿了似地,没命的喝,也没个理由,本来想去买醉的是顾平安,最后顾平安不仅自己没喝上,还得累死累活的拦着关小宝。   夜晚凉凉的风把顾平安最后一丝酒意也吹得全无,关小宝全身虚软,走路跟飘似地,几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叫苦不迭的扛着醉熏熏的关小宝一路拖行。   她吭哧吭哧的还没走过两步,就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夜灯朦胧,将那人的轮廓勾勒的异常清晰,盈盈的月光下,那人脸色铁青的看着顾平安的方向,他的表情极其阴冷,看向顾平安的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嫌恶。   顾平安只觉得这眼神极其的刺眼,因为顾太后也时常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可是与此相对的,他们看着莫非的眼神,都是欣赏和喜爱。   她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叫沈安平,只拖着关小宝继续前行,直到沈安平长腿一跨,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还没开口,醉糊涂的关小宝看到沈安平已经聒噪的嚷叫了起来:“鬼啊!有鬼!”她一边嗷嗷叫,还一边挥舞着拳头作势要揍他,她乱扭乱动让顾平安招架不住,顾平安挣扎着想抱住她,最后还是拗不过她的蛮力,眼见着关小宝直挺挺的摔到地上。她摔到地上还不知道疼,继续挥舞着拳头抱着路边的垃圾桶大嚷:“还我钱!于卫东!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顾平安啼笑皆非的扶额,无奈的叹气,她正要委身扶关小宝起来,手臂就被一股疾风一般力量握住。顾平安心知是沈安平,袅袅一回头,目光持续的清冷。   沈安平额头上青筋暴起,手上更加使力,他冷冷的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喉结上下抖动,顾平安心不在焉的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了沈安平与她的不同。难怪她使了最大的力气还是挣不开他的手。   顾平安冷笑:“关你什么事?”说完,就要甩开他的钳制。   沈安平怒极反笑,堪堪放开了她的手。明明是笑着,模样却极其紧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你现在这算什么鬼样子?”   顾平安神经一紧,突然就有些惆怅。月盈则亏,顾平安一直知道这句话,此刻她才体味到这句话的真谛。自从莫非出现,她就一直觉得惶恐又患得患失,仿佛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有如镜中花,水中月,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杳之千里。   沈安平也好,妈妈也罢,明明都是她身边理所当然的存在,现在却也要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引起她们的注意了?这种感觉很累,累到她觉得无力。   原本还想顶嘴,却一刻也坚持不下去,她用疲惫的声音缓缓的说:“我是什么样子,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不要管我,不要自以为是的插手我的生活,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她的话就像暗夜里急速的鼓点,一下一下砸在了沈安平的脑袋上。   沈安平的瞳孔急速收缩,表情阴霾,仿佛龙卷风过境,满眼狰狞。   “顾平安!你难道不觉得你做事儿都任性的过头了?”他插着腰的手一伸,气恼的撩了一把头发,“我知道你在别扭什么!你是不是恨我今天拉莫非走了?”他狠狠的瞪她:“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和关小宝是大院儿里的孩子,不是街上的流氓太妹!如果我不去!你是准备怎样!要动手么!?”他的质问一字一顿抑扬顿挫的传进顾平安的耳朵,就像有人拿针扎着她的耳膜一样疼。   顾平安只觉得呼吸都开始有些凝重,一腔莫名的委屈直往上涌,她大力的推了沈安平一下,“你滚!你别找我借口!你就是心疼莫非!她不就你女朋友么!了不起了是不!本事了是不!你现在知道你在说谁呢么!你是不是疯了!!”她说完,又狠狠的捶了他一下:“就会教育我!你是我谁啊你!”   沈安平看见顾平安理直气壮的模样,只觉得一团熊熊烈火在血液中燃烧了起来,第一次,他失控的对顾平安吼道:“是你让我去追她的!你现在又对我发什么脾气!”   顾平安一怔,她做梦也想不到沈安平心血来潮的去追莫非真是因为自己,她瞪大了眼睛,倔强的说:“骗鬼呢!我让你追她你就追!可我让你对她好了么!而且我让你狠狠甩了她!你怎么不甩!这笑话真是太可笑了!你当我三岁小孩?!”   沈安平短暂失控后终是平静了下来,他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犹疑,他的中低音在逐渐沉寂的街道上响彻:“因为你没有告诉我,要多久甩了她。”   顾平安盯着沈安平的眼睛,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挺直了腰杆,此刻也不例外,她轻笑,默默扭过头来,也不再看他,自顾自从地上把持续胡言乱语的关小宝捞了起来,狠狠甩下几个字:“明天,有本事,明天你就跟她分手。我就信你!”   沈安平定定站在原地,衣袂飘飘,有如神祗,他从顾平安手中把关小宝拉了过来,恨恨的说:“顾平安,你最本事!”   “……”   第二天,沈安平和莫非分手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校园,顾平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战栗几乎站不住脚,前一夜的酒早已全部醒了,沈安平的话还言犹在耳。   虽然他语气是咬牙切齿,做的事儿却全是为她出气。她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剜了一下,空荡荡的疼。   从那天起,从前活泼爱笑的莫非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顾妈妈再三邀请也不去顾家玩,每次看到顾平安,莫非的眼睛里都充满了赤/裸裸的怨怼。顾平安看在眼里,既不会觉得兴奋,也不会觉得难过。   学校里都是有关于他二人的蜚短流长,顾平安只当没有听见一般,而沈安平,则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理顾平安。   两人都像隔了什么一般,不知该如何打破那些无形的隔膜。   顾平安表面上还是和关小宝插科打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心里却有什么情绪持续蔓延着,她只觉得这种情绪微妙到至今她都没有辨明。   他们这种类似冷战的状态,是在顾平安体育课打篮球摔断腿之后才被打破。   那一天,顾平安是看见沈安平也在篮球场上的,于是一贯懒散的顾平安一反常态,一直乐此不疲的追着篮球跑,直到莽莽撞撞的摔倒。   她倒在地上的那一刻,那样剧痛钻心的情况下,她却诡异的笑了。   远远的,她看见沈安平一贯平静无波的脸上突然有了表情。他扔下篮球,一步一步的走近她。他额头上有运动后晶莹的汗珠,短短的头发黑亮而浓密,表情却是臭的可以。   他凝着眉头,冷冷的问:“喂,还活着么?”   顾平安咬着牙忍痛,却还笑着:“好像腿断了,看来,你要背我回家了!”   沈安平鄙夷瞪她,却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滑稽,他略显别扭的说:“我凭什么?”   顾平安舒了一口气,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和沈安平闹过这么久的别扭,此刻,她只觉得一切都变得美好而妙不可言。她喜笑颜开的说:“沈安平,拒绝女人的男人,可不是好男人。”   ……   第十四章(补齐)   沈安平是不是好男人,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界定,但之于顾平安,沈安平就是沈安平,他就是她顾平安的,任谁也抢不走。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既幼稚又霸道,可是沈安平偏偏就是要命的吃她这么一套。   认识沈安平的人都知道,沈安平这辈子都是拿顾平安大小姐没辙。   正因为如此。她才敢肆无忌惮的向沈安平提出这样那样完全强人所难的要求,而沈安平就是那么闷声闷气挖空心思的一一给她达成。   而莫非,就是他们之间彼此试探的牺牲品。   顾平安曾经有过觉得对不起她的想法,但是随着顾妈妈对莫非越来越好,她的愧疚感也一点一点减少。有时候顾平安背着书包回来看着莫非和顾妈妈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听着莫非一口一个“妈”叫唤的时候,她只觉得专属于自己的王国,已经一点一点被莫非侵蚀。   年少的时候恨意总是那么分明,她从来没有好声好气的和莫非说过话,即使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顾平安也会故意给莫非难堪。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恨意逐渐消磨,可是有些心结,就是那么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横亘在那里,忘不掉,放不下。   这种感觉就像吃石榴的时候无意吞下了石榴籽,不大不小,划破了喉咙却也不是不能忍受。   周末的时候沈安平还是于百忙之中抽出了时间陪顾平安回家。原本是顾平安提出来要回家的,最后她却一直皱眉不展,一脸苦瓜相。沈安平瞧在眼里,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他偷偷瞟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干嘛不高兴,不是你说想回家做孝女么?”   顾平安头也没抬,只轻轻斜了沈安平一眼:“明知故问。”   沈安平眯眼声辞咄咄:“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记仇啊?这都多少年了啊?还记得呢?”   “我不是记得。”顾平安缓缓抬起头来,毫不掩饰眼中的疲惫:“我是从来没有忘记过。”   “……”   关小宝这丫曾经不怕死的说过:“顾平安这人儿,整一公主病,老看人不顺眼,又小气又记仇,谁惹她谁倒霉。”   这确实就是顾平安,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嚣张和乖戾,她讨厌拐弯抹角,讨厌矫情,可她偏偏就是这么一人儿。   沈安平稳稳的打着方向盘,目不斜视的开着车,眼前一个红灯,他顺势停下车,看了一眼高高悬挂的红灯,慢慢回过头来观察着顾平安的表情。片刻后,他突然伸手将顾平安细碎的头发捋到耳后,她白皙的脸颊瞬间从浓密的黑发中得以解脱。顾平安一怔,这样毫无掩饰的让人观察自己的表情让她觉得异常没有安全感。她抬头,纳闷的看着沈安平,没好气的问:“干什么?”   沈安平轻笑,心不在焉的回答:“老爱披头发,其实扎辫子更好看。”他状似无意的拨弄着顾平安的头发,漫不经心的说:“有些东西,你越在意你才会觉得哽得慌。”   顾平安还没回话,红灯闪了几下就变为绿灯,她脚底一麻,就听见引擎作动的声音,原本想说什么,一瞬间就忘了个干净,只怔怔的看着沈安平发呆。   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一进门就被顾妈妈捉着又是化妆又是搭配衣服,当她是洋娃娃一般的折腾,她看着顾妈妈眼弯弯的笑着,眼角的细纹有些刺眼,顾平安只觉得恍惚,原来岁月也会在太后的脸上留下痕迹。她略显苦涩的笑着,她知道太后为什么打扮她,多半一会儿是有饭局的。   顾太后总是希望她能和莫非和平共处,她自以为是的在莫非和顾平安之间推崇着天下大同,人人平等的思想。顾平安一直不解太后这么宠她的一人儿,怎么就那么喜欢莫非呢?   漂亮的孩子海了去了,聪明的孩子也海了去了,为什么这人偏偏是莫非呢?   她最胡思乱想的时候,曾经冲动的逼问顾爸爸:“爸爸,你说实话,莫非是不是妈妈的私生女啊?还是我和她在医院被搞错了?!妈妈对她比对我还好!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你说实话,不是亲生的我就认了!”   当时的顾爸爸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和欲言又止,他一直抽烟,一直沉默,烟熏朦胧中,顾平安就突然害怕了起来,她原本还想问下去的,可她就突然不敢了。   因为她害怕,她害怕真相不是她想要的。   顾妈妈打扮完了顾平安就顺势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她轻叹一口气,颇为语重心长的说:“莫非这孩子回来了,今儿个她妈妈做东,请你们几个莫非以前的同学一块儿吃饭。”   顾平安心不在焉的拨弄着梳妆台前的双面镜,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顾妈妈见她态度并不似从前的强硬,欢欣溢于言表,她慈爱的摸了摸顾平安的头,赞许的说:“这才是我的姑娘。”她眯着眼笑着说:“听安平说,你一直和莫非吃醋啊?”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双新买的高跟鞋递给顾平安。   嘴里还喋喋不休的说:“我啊,这辈子就是欠了你们爷俩了,累死累活你们就不记得我的好了!莫非那孩子妈妈也是觉得可怜,就对她好了点,你就不乐意了啊!你不记得你小时候老看到山区的孩子就说人家可怜,还把自己的东西都送给人家呢!”   顾平安见她有继续发散思维的趋势,开始有些不满,她皱了皱眉,冷冷的说:“是不是没完了?”   顾妈妈不满的撇了撇嘴,“你这孩子哪有当女儿的样子啊?”   顾平安上下打量着顾妈妈,斜睨她一眼:“那你哪有当妈的样子?”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和她见面是相亲么?搞这么正式干嘛?”   她重重吸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吃饭?”   “八点。”   “行了,出去吧。回来一路颠的慌,我歇会儿。到时间喊我就行了。”   “……”   顾妈妈有些不甘愿的离开了顾平安的房间。顾平安亲眼看见她出去,又关上了门,才卸下了一脸伪装的笑脸。有些颓然的坐在梳妆台前。   顾平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上了妆以后明显精神了许多,顾妈妈的技术越来越跟的上时代了,硬是把她这腐朽都化为神奇了。   只是她还是觉得镜子中的人,笑的有些勉强。   正当她在发愣之际。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沈安平。   “喂。”沈安平的声音略显愉悦,听上去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顾平安有些意兴阑珊,懒懒的问:“干嘛?”她话音未落,就听见自己房间的玻璃被砸的“哐当”一响。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小时候沈安平要带她出去使坏的暗号。远远的砸一块石头,于是顾平安就使尽全身解数撒谎好出去撒野。   顾平安握着手机咯咯的笑着,边笑边往窗边走,电话里还不依不饶的说:“我知道你沈大少有钱,但是咱家的玻璃可不是乱砸的,你不怕一排枪对着你啊?”   沈安平轻笑:“怎么这么慢?”   顾平安移步到窗前,撩开窗帘,一低首,就看见了站在她家楼下的沈安平。   他抬头满脸笑容的看着顾平安。眉英鼻挺,一双眸子深深的看着她,波光潋滟的闪着一整片的温存。   顾平安随意的揣着窗帘上的绳结,笑意盎然的与楼下的沈安平对视:“沈大少这是干嘛?出什么好事了?”   沈安平也笑:“你猜。”   顾平安翻了个大白眼:“不猜!爱说不说!”   沈安平也不再卖关子,略显孩子气的说:“老头子不在家。我可以不用挨揍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   顾平安撇嘴:“无聊。”   楼下的沈安平缓缓向前了几步,缩短了和顾平安的距离,顾平安低头,他们之间几乎成为平角的角度。   沈安平压低眉眼,轻声问:“不开心么?”声音很轻很轻,像一阵风扫过耳廓,顾平安只觉得又痒又麻。   她有些麻木的否认:“没有。”说完,还十分生硬的接了一句:“看不看我的新鞋,我家太后给买的,高跟鞋又多一双出来了!”她努力让自己笑的云淡风轻,让那些别扭的情绪更加不着痕迹。   哪知沈安平这缺德的,直接一句:“别给我看脏东西。”   顾平安气结,大怒,对着电话里大吼:“你给我滚!!!”   看着顾平安歇斯底里的样子,沈安平却是找死的笑了出来,他清越闲适的翩翩公子哥模样煞是赏心悦目,只听他懒懒说道:“这才是我的平安,垂头丧气算什么样子?既然被比较,那么就努力做赢的那一个。”   “顾平安,不要迷信,没有你赢不了的人。”   “……”   ——以下为新增——   顾平安一直笑,她也不知道心情为什么就突然明媚了起来,她矮眉温和的看了一眼沈安平。他还站在原地,长身玉立,他的头发似乎长长了一些,深秋萧瑟的风吹乱了他的发型,却又塑造出另一种颓废的美感,沈安平每次不经意的一颦一笑,都唇红齿白,比起现在当红的小生也是有过之无不及的。银白的月光淡淡地,通过枝叶罅隙稀稀疏疏的漏下,斑驳的光影给他镀上一层浅浅的光影。   他不经意的抬头,一只手握着电话,一只手懒懒的挥了挥。顾平安只觉得一瞬间像坠入了幻境中一般。   顾平安盯了他半天才淡淡开口:“我不想输,但是也没想过要赢。”   沈安平轻笑,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不是说给买新鞋了么,一会儿穿出来看看。”   顾平安想了想,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不是说我是脏东西么,不给看了!”   电话里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他们已经很久不曾这样,顾平安站在窗前,窗帘换了几次了,甚至房间也重装过,可是她就是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一样。从小到大沈安平最爱欺负的人是顾平安,但他最护着的也是顾平安。   她暗暗地想:即使她什么都赢不了莫非也没关系,她总归是比莫非拥有的多。   晚上是顾爸爸开的车,从出门到上车,他一直都没有说话,表情严峻的仿佛是要去参加什么会议一般。倒是顾妈妈看上去心情不错,一直不住的和顾平安叮嘱这叮嘱那。顾平安并不想听她唠叨,一直偏着头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让冷冷的夜风刮的她脸上都有些疼。   顾平安比预期早的看见了莫非。   那时候顾爸爸去停车,顾妈妈去了洗手间,只有她站在僻静的长廊里等候。   莫非请客的地方是城中一所著名的会员制会所,招待的都是身份显赫的人。莫非的情况顾平安倒也算清楚,莫非的爸爸过去是顾爸爸的手下人,后来落马被整到牢里去了,再后来听说折了牙刷自杀了,倒也是如顾妈妈所说身世可怜,只是在她脸上似乎从来都找不出一丝狼狈,顾平安记得她家出事的时候还是小学,那时候莫非家的事儿还上了报纸,班上有些以前不大喜欢莫非的女孩更是抓紧了机会奚落她,她却偏偏不卑不亢,看着谁都是那么一副倔强的模样。她伪装出来的坚强样子是顾平安欣赏的。   如果不是莫非总和她被摆在同一个台面比较,顾平安也许会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也说不定。   她尤记得沈安平说过:有时候看莫非,真觉得和你特别像。   那时候顾平安是十分不屑的。可是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她也发现了自己和莫非越来越多的相似之处。比如头发都又黑又密,比如白,比如想问题的时候总会皱眉,比如爱球类不爱田径,比如,都是RH阴性O型血……   所以后来她才会越来越怀疑,莫非是不是妈妈的女儿,这种稀有的血型让顾平安一直在不安。   顾平安站在长廊的拐角,从她的角度看向莫非一切都一览无遗。几年不见,她的美丽比从前还要耀眼,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被剪成时下俏丽的短发,染成栗色,衬得她肤白胜雪,小脸尖尖的,一笑起来仿佛春风拂面,万物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   她身上穿着一件高领连衣裙,如藕的手臂裸/露在外,一条精致的吊饰无意就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任谁看了去都会觉得是尤物。   此刻她正在接电话,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她笑的花枝乱颤,层层叠叠的裙摆也跟着她轻轻摆动,像花朵绽放,姿态盎然,一点也不矫揉造作,丝毫没有过去的羞涩和胆怯,英姿飒爽活脱脱换了一个人一般。   顾平安自觉站着偷看似乎有些不厚道,转身正要离开,就听见顾妈妈扬嗓子喊了一声:“平安!你这死丫头死哪儿去了?找你半天儿!”她的大嗓门成功引来了莫非的注意。莫非一抬头正好与顾平安四目相撞,顾平安只觉得双颊发热,正准备转开视线,就看见莫非坦然的对她一笑。顾平安一怔,也扯动嘴角生硬的对她一笑。   那一刻,她突然有些懊恼自己的没有风度。   顾妈妈一转头,也看到了莫非,满脸堆笑,仿佛流光溢彩。   “非非。”她招呼着喊莫非:“过来过来!让干妈看看,这都几年了都。”顾妈妈说着说着,喉间都有些哽噎。顾平安听着她们寒暄,看着顾妈妈一脸慈母的表情一会儿拨弄莫非的头发,一会儿又扯扯莫非的衣服。只觉得这画面异常和谐,和谐的让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她默默后退了一步,想离她们更远一些,想让自己的呼吸更顺畅一些。   她刚一退后,就撞到了一个硬挺的胸膛,一阵熟悉而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顾平安没有回头就知道是谁。   沈安平双手扶住顾平安的肩,微微低头凑在她耳边:“怎么了?”   顾平安无力的挥手,摇摇头,又从他怀中钻了出来。   正和顾妈妈说着话的莫非也看见了沈安平,黑白分明的眸子突然有了神采,她微微侧身,古灵精怪的对沈安平打招呼:“安平哥。”   这声娇滴滴的“安平哥”直喊得顾平安全身发毛,顾平安无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沈安平,他还是波澜不兴的模样,礼节周全的一笑,看上去道貌岸然。   “莫非,好久不见了。”   莫非点了点头,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惆怅:“是啊,真是久呢。”她说完,又恢复了方才的表情,拉着顾妈妈和顾平安就往走廊尽头带,“走了,进去吃饭吧,我妈妈也好久没见过大家了呢!”   “……”   这会所顾平安来过几次,所以对这里的装饰和格局很是熟悉。沈安平就更不用说,就跟自己家里一般。他理所当然的坐在顾平安身边,和莫非隔桌相望。   莫非身边坐着莫妈妈,然后是莫非过去关系好一些的同学,大家都变了一些,顾平安一时也记不起她们的名字。视线只若有似无一直落在莫非身上。   不论多少人,不论是什么时候,不论是青涩还是成熟,莫非永远是人群的焦点,是最耀眼的那一颗星。而顾平安,则像陪衬的星星,再怎么努力的发亮仍是晦暗一片。   她一直低头吃饭,偶尔问到她就回答,标准的壁花,眼不管事儿双耳打苍蝇那种。   一桌人都在快意的聊天寒暄,只她埋头吃饭,时而碗里会出现一两个“不速之客”,不用抬头她就知道是沈安平在给她布菜。   沈安平自己也没怎么吃,只偶尔看到符合顾平安口味的菜就多夹一些,他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慵懒的放在顾平安身后的椅背上,姿态自然而优雅,看上去和顾平安的亲昵不言而喻。他们几乎没有一句交谈,也没有眼神接触,却让人觉得这画面怎么也插不进去。   莫非笑着和大家说着话,眼神却时不时向最安静的那个方向飘去。   沈安平也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委身凑在顾平安耳边说话,顾平安一听完,脸色大变,伸手冲着沈安平的胳膊就是一下,明明是生气的模样,看上去却是那样娇嗔。   莫非如坐针毡的晃了晃身子。她吸了一口气,轻轻笑着,自面前取来酒杯,婷婷袅袅的起立,一步步向沈安平走过去。   沈安平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不自觉往后一靠,眯起眼睛,等待着莫非下面的动作。顾平安还是没有抬头。莫非高跟鞋的声音嗒嗒的响,每一下都敲打在她的耳膜之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吃到了什么,只觉得一点滋味也无。   莫非落落大方的举起了酒杯,停在沈安平面前。她笑的极其妩媚:“安平哥,要不是你那时候甩了我,我永远不会成为现在的我!所以,我要敬你一杯,谢谢你让我变得更好!”说完,自顾自的一仰头喝完了杯中的酒。她将空酒杯向下一倒,又拿过桌上的酒瓶,笑着给自己倒满。   她十分豪爽的笑着:“安平哥,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呢?今天的我,不知适不适合你?”   “……”   第十五章(补齐)   莫非话音一落,整个饭桌上的氛围都变得异常诡异。顾平安恍恍惚惚的,兀自走着神,只伸了筷子夹向面前的菜,也没看清,就把一颗烫人的丸子塞进了嘴里,顿时烫到心里去了,眼泪刷拉拉的就流了出来。她重重的拍着胸脯试图让自己的痛苦减轻一些。   她朦胧的泪眼前面出现了一只青花瓷碗碟,顾平安也没有抬头,只本能的把烫口的丸子吐在上面。她的嘴刚得到解脱,面前又出现了一杯水。包厢明亮璀璨犹如满天星辰的水晶灯细细碎碎的洒着光芒,全数落入晶莹剔透的杯子里,闪着一片波光潋滟的水泽。顾平安用手背擦去眼泪,顺手接过水杯来喝。微凉的水滑过被灼痛的口腔和喉咙,顾平安只觉得舒爽。   她眼前终于重复恢复清明,这才回过神来,抬眼看见了正轻蹙着眉头看着她的沈安平,以及,尴尬被晾在一旁的——莫非。   顾平安讪讪的向莫非的方向点点头,示意沈安平人家还在那里。不想沈安平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整以暇的眯眼盯着她,口气中带了些责难:“多大人了?又没人抢,没吃过啊?真掉份儿!”   顾平安被他揶揄的面红耳赤,却也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反驳,直对他愤懑的干瞪眼。   这时,一直站在一边的美人儿终是站不住了,一腔明月尽付沟渠,她握着杯子的手有些抖,幽深的眼底似乎有微光忽闪,楚楚动人。她自顾自的握着杯子,还是款款有礼的说:“既然安平哥不愿意喝这一杯,那么,我敬你。”说着,一扬脖子就要灌下。   这时候,沈安平却不着痕迹的站了起来。从善如流的从莫非手中接过那杯斟满的酒,仰脖子一饮而尽,末了,他含着笑缓缓的说:   “如果真是因为我,你才变得优秀,那么,我想我再拒绝你一次,你应该会变得更优秀吧?”他微微扬起嘴角,表情半认真半戏谑,话语说的娓娓动听。但是只要是女人,谁也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得到这样的回应吧?   顾平安头也不抬,心不在焉的拿叉子叉着碗里的菜,碗里也不知什么,早已被戳的面目全非。沈安平的声音并不高,顾平安却是一字不落的全听了去,此时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情绪,竟不知不觉就笑了出来。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看着站着的这两个人,谁都不知该如何圆场,倒是莫非够大方,短暂的怔楞之后,竟娉婷袅袅的笑了起来,娇嗔的从沈安平手中夺回自己的酒杯,怪罪的拍着沈安平的肩膀,那力道一看就知道是花拳绣腿,倒更像是在撒娇:“安平哥!多年不见你越是经不起玩笑了!不过你这么当众拒绝我还是让我很没有面子好不好!我要罚你喝三杯酒!”   沈安平意味深长的看了莫非一眼,端起自己的酒杯,认罚的斟满:“应该的!”说完,豪爽的灌下三杯。   气氛就这么被拉了回来,所有人好像都刻意忘记了这么一段跳脱的小插曲。只有顾平安一直在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不发一言。   饭桌上的气氛逐渐活络。莫非活泼的讲着出国这几年的经历。现在的莫非已经完全褪去了过去的青涩,从顾平安看来,这几年的时间她仿佛脱胎换骨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主修的是新闻与传播,凭借靓丽的外形和出色的业务素质已经与城中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台签下合同,据说电视台要为她量身定做一款节目。此刻她倒也提前享受了一把众星拱月的感觉,从善如流的回答着每一个问题,玲珑八面。顾平安看着过去那些同学看向莫非那艳羡的眼神,只觉得刺眼。   她喝下一整杯水,突然站了起来,对身边的人交代:“上厕所。”   上完厕所,洗完手,补完妆,顾平安没事找事的把自己收拾了一番。镜子中的人再怎么看也不过清秀而已。顾平安突然就有些颓然。   她回想莫非那一笑就顾盼生辉的模样,突然有些怨恨自己的平凡。她站在盥洗台前发呆,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只直觉不想回去。   突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的肩头。穿过她厚重而黑亮的长发。顾平安没有回头,只抬头与镜子中的另一个人对视。   她没有说话,没有主动询问,只用一种近似漠视的眼神看她。   莫非倒也大方,笑的颜粲如花。   “顾平安,你还在讨厌我么?”她言简意赅,一句话就直戳要处。   顾平安扬眉,轻蔑的瞅了莫非一眼,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更温文一些:“既然有自知之明,干嘛又不怕死的出现在我面前?”   莫非仿佛意料之中,一点都没有震惊,只潋滟一笑,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倒影着眼前的一切景色。她收敛起笑意,森然的看了顾平安一眼:“顾平安,你说你这种性子,沈安平到底喜欢你什么呢?”   顾平安见她也不再戴着面具,倒是来了兴致。故意用一脸疑惑的表情回应她:“这我哪知道呢!你得问沈安平!”一脸狡黠,颇有几分祸国妖姬的调调。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为沈安平回来的,你会紧张么?”   顾平安眨眼,用当年她所说的话来回应她:“表白找沈安平,跟我说我可不会帮你转达。”   莫非一笑,“很好。”她隔空一个帅气的响指:“希望你永远保持这份自信。”说完,她转身离去,末了,她突然回头孩子气的对顾平安眨眨眼:“提醒你一句,今天我可是一早就料到沈安平会拒绝我了!”   “……”   一顿饭吃下来,顾平安只觉得如坐针毡,汗流浃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了莫非的话后突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就是像和莫非有默契一样,知道莫非是在想什么。   果然,晚上回到家以后,顾太后就有些不对劲,几次欲言又止的晃进顾平安房里,转悠两圈又出去。   最后是顾平安被她晃的头疼,拦住了她,开门见山的问:“干嘛呢!晃悠半天!有话就说!”   顾太后嬉皮笑脸的寻了个地方坐下,亲昵的靠着顾平安。   “闺女,和妈说说安平这孩子过去和非非是咋回事啊?”   顾平安只觉得神经一跳,紧张的脱口而出:“关你什么事!问那么多干嘛?”   太后撇嘴,满脸不悦:“妈妈问问怎么了?这么凶干嘛?”   “谁让你老关心人莫非的事儿啊!人妈妈都不问你问什么劲儿啊!”   太后扬眉:“我只是觉得安平这孩子和非非挺般配的,觉得他俩分手了挺可惜!”   “合适什么东西啊?”顾平安不屑的睨她一眼:“前不久你还和我说什么呢!”她学着顾妈妈的表情,吊梢着眉尖细着嗓音:“沈安平这小子再好我也不准你俩在一块!我都听说了,他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地!”末了,她又恢复自己的音调,反问:“怎么,跟莫非在一块,沈安平就不是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地?”   “那怎么一样呢!莫非这孩子多优秀啊,沈安平找了莫非只赚不亏。”   “切。”顾平安不屑的哧了一句:“莫非是有多优秀啊!比我能耐是怎么的?真不知道她是你女儿还是我是你女儿!”   “看吧看吧!你这孩子又来劲了!”   顾平安还在不遗余力的打击她:“你醒醒吧!就莫非那身世!沈家老爷子老头子都不可能同意的!他俩比我跟沈安平还不可能!”   也不知是哪一句触到太后雷区,太后脸色一变,长长的指甲戳向顾平安,没好气的斥她:“什么观念啊!什么身世啊!人莫非名校毕业,现在是正经主播!怎么就配不起沈安平了!”   顾平安脑中一片白懵,讷讷捂着被戳痛的额头,只觉得那疼痛不是在额头上,而是在心底。   她仿佛突然就失了力气,好像不管过多少年,只要莫非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和妈妈的关系就会陷入一道怪圈。这种感觉无力到她只想逃。   她无数次想要问妈妈,却又无数次的克制。   有时候,最让人无奈的关系,就是亲情。   不能责难,不能摆脱,更不能忤逆。   她无声的从座位上起来,从衣架上拿过大衣,摔门出去。   太后急了,喊了一声:“你这死丫头又是发谁脾气呢!”   顾平安停了停:“我回去了,明天要上班!”   “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呢!这么晚了!你回哪儿去呢!这儿才是你的家!”   顾平安也不理会顾妈妈在她身后大喊,头也不回的冲出家门,那一刻,她的脑中没有任何理智。   只有一个念头:离开。   她一边扣着大衣的纽扣,一边自口袋中掏出手机。熟练的拨通了沈安平的电话。   夜凉如水,冷啸的风像刀一样刮在脸上,顾平安几乎眼睛都睁不开。风吹得树影婆娑,一阵阵的发出沙沙的声音,地上飘落的树叶被卷起又落下,一派萧条。   她没走出两步就听见了沈安平手机熟悉的铃声。顾平安如被雷击的浑身一震,止步不前。   沈安平玉树临风的站在一整片香樟之下,月影撩人,他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不真实,和他身边的莫非放在一起,仿佛一对璧人,合适的顾平安几乎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那一刻,她手机还握在手中,电话里嘟嘟两声后,她看着不远处的沈安平若无其事的取出电话来。   “喂。”沈安平的声音还是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和每次接到她的电话一样。   顾平安转身,将自己隐匿在一片树影之后。冷静而低沉的对着电话那端说:“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怎么了?”   “说!”   沈安平轻轻吸了一口气:“我一个人,在外头,买包烟。”言简意赅,颇符合他的风格。   顾平安冷笑一声,讽刺的说:“沈安平,不错啊你!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了!”说完,恨恨的自树影中走出,直挺挺的站在一盏路灯下面,一字一顿的对着电话说:“沈安平!你回头!”   ……   ——以下为新增——   沈安平握着电话,仿佛有心电感应一般,怔怔的蓦然一回首,正与顾平安阴冷的视线相撞。电话也忘了挂,只对着电话里喃喃说着:“平安……”   顾平安看着他的反应,只觉得讽刺,果断挂断了电话,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近,边走边指着莫非对沈安平揶揄:“一个人?买包烟?”她没两步就走到莫非身边,一只手轻飘儿的搭在莫非的肩膀上,痴痴一笑,又诡异又妩媚:“人莫非在你面前呢,怎么就说没人儿呢?眼睛长着观不着事儿啊?!”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赤/裸裸的讽刺,每一句都针对莫非和沈安平,连拐弯抹角都没有一个。莫非有些尴尬的看了沈安平一眼,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自然。   顾平安只觉得快意,她虽然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人,但是像这样当场揭穿别人的事儿她还真是第一次干,竟然觉得这样顺手,看来做坏人也是要有人品的,她刚好有这种人品。   她的揶揄讽刺一字不落的进了沈安平的耳朵,不想他是哪根筋不对,不怒反笑,他微微扬了扬眉峰,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讽刺我你觉得很有趣?”他的一对剑眉十分好看,微微上挑的眼睛更是漂亮,在灯光映照下仿佛是这世上最黑最亮的宝石,光华灼灼熠熠生辉。如果此刻不是还有另一颗钻石也在发亮,顾平安也许会觉得这画面很赏心悦目。   顾平安抿了抿唇,轻轻一笑,用极其冰冷的眼神凝视着沈安平,语气极其刻薄:“讽刺别人我不知道,讽刺你倒是真的挺有趣。”   顾平安直直的站着,和沈安平的距离不近不远,沈安平高她半个头,她虽是仰视的视角,却一点都不显卑微,反倒气势凌人。沈安平也没有动,他的眼神完全没了之前的不自然,一双漆黑的眸子此刻更是深不见底,和湛蓝深沉的天幕交相辉映,叫人猜不透摸不着。他额前的几绺头发闲闲的搭着,他每呼吸一下,就轻微的动一下,整个人看上去疏懒闲淡。   他冷笑着眯起眼睛:“顾平安,你可以尽情幼稚。”   一句话像雷击一样,顾平安只觉得头昏脑胀,她强自镇定的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莫非,极其不善的说:“很好,你狠。”   说着,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她一直紧抿着嘴唇,却觉得心中翻涌的情绪怎么都稳定不下来,她生气,不是生气沈安平对她凶,不是生气沈安平骗她,而是因为沈安平骗了她,在莫非面前;沈安平凶了她,在莫非面前。   这辈子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低着头,惟独莫非,她不能。   人说,越是爱炫耀的人,其实越是自卑,顾平安就是这种心理,她自卑,所以她总想在莫非面前表现自己是幸福的,轻而易举的就能拥有莫非想要却不得的一切。   而沈安平,亲手打破了顾平安建造已久的城墙。   顾平安只觉得自己一瞬间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和底气,心里的那些碎片直扎的她心脏每一寸都在疼。疼的鲜血淋漓,疼的血肉模糊。   她经过沈安平身边的时候,手腕被一股力量攫住,她淡淡转眸,路灯昏黄,将沈安平的投影以一种剪影的形态,极淡的印在她的身上,她一抬头,只觉得昏天蔽日,没有任何光芒,两人的表情都隐在阴影里,仿佛刷上了一层灰黑色的图层。   其实沈安平的力道并不大,她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挣脱,可是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沈安平讳莫如深的眼神,她突然就觉得陌生,这种陌生让她感觉自己像寄游于天地之间,毫无根基的浮萍,这种感觉让她害怕,她没有动,低低的说:“放手,难看。”   沈安平动了动薄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眉头皱了起来,半晌,他才缓缓的说:“我就喜欢难看。”说着,一把将顾平安拽到自己身边,他按着顾平安的肩背,转身特别有礼的对莫非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不过我现在没空跟你寒暄,寻求我们公司注资的事情你可以找我们公司的负责人,稍后我会让我的秘书来和你接洽。”他一笑,笑的和煦而坦然,一转头却脸色全变,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对顾平安说:“跟我来!”说完,干脆果决的拽着顾平安就走,毫不理会一脸惨白被丢在原地的莫非……   顾平安被他拽着走的飞快,好几次踩到自己的脚险些摔倒。最后她急了,尖叫着嚷嚷:“沈安平!你是不是疯了!”   沈安平还是没有停下脚步,顾平安使劲的想要挣脱,不想他的力道极大,顾平安挣了半天仍是徒劳。委屈的情绪像潮水一样直往上涌,鼻子一瞬间就酸了,顾平安瞪着通红的双眼喊道:“沈安平!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沈安平一下子就醒了,戛然停了下来。他头发略显得有些乱,双眼因为急怒变得血红血红的,表情也有些僵硬,想说什么,又气得都收了回去。   “顾平安!你是不是吃死了我不会对你发脾气了?”   顾平安一听到这里,眼泪就突然失了控,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落,“你都已经发完脾气了你还说你不会对我发脾气?”   沈安平被气的原地直打转,他气呼呼的指着顾平安说:“你就是欠抽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欠人大嘴巴子抽你!”   顾平安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仰起脸来:“有本事你就抽!我就是欠抽了怎么着了!你和莫非见面你就对了!你骗我你就对了!没见着你这么恶人先告状的!”   “嘭——”的一声闷响,顾平安吓的闭起了眼睛。良久,久到万籁俱寂的街道上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她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沈安平的手还捶在树上,他的表情很紧绷,眼神冷漠的叫顾平安不寒而栗。周围的一切是那么安静,安静的顾平安觉得毛骨悚然。   “顾平安,我是真的去买烟,在接到你电话的前两分钟,我碰到了莫非。因为不想你想多,所以隐瞒了碰到她。仅此。我最后告诉你一次,我讨厌解释。”他的表情很冷漠,话语冰冷。   顾平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没有任何来由的,本能相信沈安平说的是真的,可是她还是生气,还是委屈。尤其是沈安平竟然在她面前做了那样恐怖的事情,他身体里的暴戾因子是她不熟悉的。   她就那么嚎啕大哭了起来,幼稚的像个孩子,不管不顾的哭着指责着:“沈安平你这臭混蛋!你就会欺负我,你就会骗我!你就是吃定了我是个傻瓜了是不是!你这花心大萝卜!你这坏蛋!!!”她毫无逻辑的谩骂着。沈安平终是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过了,也不再说什么,只任由她哭着,闹着,拿着他名贵西服的袖子擦着鼻涕和眼泪。他一直一言不发,任由她发泄。   顾平安重重的吸了吸鼻涕,大喊:“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沈安平的表情终于变了变,不再面如土色,他瞳孔紧缩,看上去异常危险,平易的眼神就像是在威胁一样,“你刚才说什么?”   顾平安小心肝抖了一下,随即更大言不惭的说:“我说,我、再、也、不、理、你、了。”   正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气呼呼的掏出来,余光瞟到是毕冉的名字。   她快速的接通,不等毕冉说话就机关炮一样的对着电话里咆哮:“毕冉!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说你爱我!我们马上和好!立刻!马上!”   说完,女土匪一般对着电话大声吼了一句:“快说!”   她把手机举得很远,但是听筒的声音还是很大,夜深人静的夜里,沈安平自然是全部听得见。只见他自上而下的盯着顾平安。冷若寒冰的眼神让顾平安不寒而栗。她心生怯意,可是此刻她话已出口,骑虎难下,只硬着头皮对电话里说:“你说是不说!不说就拉倒!我找别人了!”   沈安平终于彻底被激怒,他在顾平安一阵惊呼声中把她的手机夺了过来,一把摔在地上。那狠狠的一摔,力道大的惊人,只见顾平安的手机瞬间四分五裂摔成碎片,少数的碎片甚至反弹起来,高高的砸到她的手背上。   她整个人被这一幕吓呆了,只觉得有人在她背后放了一块冰,整个背脊凉到让她浑身都发起抖来,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始恐惧的叫嚣。   沈安平冷冷的哼了一声,随即就笑了起来,那一笑深不可测,却又极其阴鸷,他冷冷的盯着顾平安,几乎是和平日一样的语气:“你要找谁就去找!但是别在我面前。”却是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冷然。   他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那一刻,他的背影让顾平安觉得疏离,漫天的湛蓝和稀疏的星星模糊了他的轮廓,此刻,他似乎走进了一个顾平安进不了的世界,她觉得遥不可及。她突然有一种快要失去他的感觉。她急急的喊住他,讷讷的问:“你在意么?”   沈安平没有回头,他的声音略显低沉,沙哑中透着些些悲凉:“你也不过是仗着我爱你!顾平安,你就尽情任性,尽情挥霍吧!”   “……”   第十六章(补齐)   沈安平话音一落,世界上的一切声音都仿佛停止了一般,一切都静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沈安平一动不动,风吹动他的头发,细微而缓慢,顾平安呆呆的望着他随风而扬的头发,只觉得双眼发晕。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委屈的不能自已,很多纷杂的情绪一涌而上,鼻端酸酸的,眼睛又累又重,她只觉得晕。她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冷静到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难过:“我仗着你爱我?”她难以置信的重复一遍:“你爱我?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你爱我!你爱我爱在哪里?”她渐渐情绪激动起来,声调也渐渐拔高:“你爱我爱到别的女人床上?”   “沈安平你把我当傻瓜是不是?你以为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以为我和那些女人一样蠢?你以为你是谁啊?想要三宫六院?然后封我为正宫娘娘我还得感恩戴德?”她瞪大了眼睛,重重的呼吸,缓慢而坚定的说:“沈安平,你的爱实在太雾里看花了,我眼神儿不好。”   顾平安就那么站着,她一直是那么倔强,她难受的呼了一口气,瞬间变成一片白雾,沈安平的背影轮廓逐渐模糊,她起先以为是那片白雾的作用,久了才知道原来是她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她还是那么倔强,明明哭了却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害怕沈安平听出颤音来。   沈安平微微仰头,看了一眼云雾之后若隐若现的皓月,冷然的说:“顾平安,过去的二十几年,你做什么去了?介意的话,为什么不早些说?”他仍是没有回头,双手插在口袋中,背影萧然:“如你所说,我们都互相看不懂,所以到此为止,以后我们维持原状就好。”   顾平安听完,耳膜一阵阵麻麻的疼,眼泪流的更凶了,可是她还是紧咬着嘴唇没有说一句话,只静静听着沈安平的声音。恍惚中她好像穿越了时空一般,脑袋里骤然闪现过去的一幕一幕,像一部蒙太奇的电影,以推镜头的方式一点一点展现出来,她想要让思绪停下来,却怎么也停不住。   沈安平轻叹一口气,仿佛时隔千年一般,那声音悠远到顾平安很久很久都缓不过来:“月盈则亏,记得我和你说过这句话么?你看不见也好,因为我对你的感情,到这一步了。”   ……   沈安平离开以后顾平安才哭出来,她像是失了全部力气一般抱着头蹲在地上,眼泪像汹涌喷薄的瀑布一般直往下冲。她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哭呕出来一般,天上的月,地上的沙全部以一种张牙舞爪的姿态向她袭来,画面凌乱,她的心寒成一块冰,乱成一团麻。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许很久,她起身在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冷,她脸上的泪痕全部结成痂,沉淀在心脏之上,每动一下都会疼。   她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毫无生气的又游魂一般的回到家里。   太后和爸爸都没有睡。一见她进门,太后就开始哭。太后是真的老了,她明明一直是那么强势,似乎从来不会在顾平安面前服软的样子,可是此刻她哭泣着的模样让顾平安觉得她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了。   “手机也不接,人也直接走人?顾平安,我生你就是让你这么对我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她纤长的手捂着脸,声音更加颤抖:“我现在说你什么你都不会懂,因为你没有做妈妈,没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你明不明白?”   太后说的很悲戚也很煽情,可顾平安心中一番混乱。只讷讷的扶着楼梯往上走,“手机出门的时候丢了,我上去睡觉了,累。”   ……   顾平安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多愁善感。一晚上胡思乱想很久才睡着。早上起来,脑袋很重,浑身都浊气缠身,她还没说话嗓子就开始疼,种种征兆告诉她,她、感、冒、了。   她拉开窗帘,窗外竟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玻璃窗上,横七竖八,纵横交错,像是天空在发泄情绪一般毫无章法。她没有勇气照镜子,只用冷水浇了把脸。眼睛有些睁不开,不用看也知道是肿了。   以前顾平安总是开玩笑说,沈安平这辈子都不能对她发脾气,不然一定会变天。   那时候沈安平是不信的,可是有些事就是那么巧,老天像是知道什么一般,总会那么应景的给点儿雨。   如今又是如此,这雨下的真及时,顾平安傻傻的想,沈安平是不是也会想起她的玩笑?   太后和爸爸都刻意忽略了前一夜的剑拔弩张,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看着顾平安的水蜜桃大肿眼,太后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又咽了下去。   顾爸爸的司机送她回城,她从来不爱沾家里的这些光,尤其不爱和顾爸爸同车,毕竟那车牌是极其高调的。但是此刻她也没工夫计较。司机伯伯跟了爸爸十几年,对顾平安也是亲生女儿一般,见她不开心,一路也没有打扰。   顾平安下车的时候伯伯给了她一颗糖,似乎还把她当小孩。顾平安心内一暖,拿了糖回了自己的小窝。   顾平安一贯爱惜自己,毕竟身体是她拿来威胁沈安平的武器,所以她一直保护的好好的。以往她有个头疼脑热她只要稍微装一装沈安平就会出现了。可是昨天的沈安平实在冷漠到她不认识,冷漠到她不想去联系他。   她想了很久,沈安平是累了么?也许,可是她也累啊!   沈安平问她,前面的二十几年为什么不说。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时候玩游戏,一大帮孩子嘻嘻闹闹,百无禁忌,总是沈安平最少年老成,鄙夷那些幼稚的游戏,办家家酒他从来不参加,只除了邀请他演顾平安的新郎。那么多年,顾平安已经习惯了沈安平就是她的新郎。沈安平之于她,就像回旋镖一样,起始点在她手上,所以不管沈安平飞去哪里,顾平安都坚信他一定会回来。   可是她竟忘了,再完美的回旋镖,也有失控一天。   至今顾平安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那一秒,她竟失去了掌控权,任由沈安平越走越远……   ****   这个世界少了谁地球都一样在转,太阳一样会升起。谁也不能免俗,必须遵循着生活的脚步,吃饭,睡觉,工作。顾平安也不能例外。   顾平安到公司的时候还是没有缓过神来,做什么都有些差强人意,一上午就犯了好几个低级错误。毕冉大概也是从她脸色看出了几分端倪,竟然一下都没有骂她,和颜悦色的给退回来,让她重来。   中午午休,关小宝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凑过来,贼兮兮的说:“听说你和沈安平闹翻了?”   顾平安有些疲惫,也没理她,很不善的回答:“快滚,我现在很忙。”   关小宝倒是不屈不挠,微翘着手指,眼冒精光,一脸看好戏的八卦表情:“听说沈安平前儿个喝醉了,跟疯了似地,把李家那小儿子揍得跟猪头一样。大宝说一准儿是你俩闹翻了,拾掇我来关心关心,你也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和姐姐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啊?闹翻了这事儿靠不靠谱啊?”   顾平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听到沈安平喝醉打架了,倒是有几分缓解她郁闷的心情,她斜斜睨了关小宝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关大宝说的事儿,一准靠谱,我告诉你,我和沈安平,彻底绝交了!就这样!”   她双手一摊,像以前一样自我而任性,她阿Q一般的想,沈安平不过也是和她闹闹脾气罢了,等她耍脾气再久一些他自然会来服软。   因为他一直都是这样,唯她独尊。   下午沈安平的秘书给她送了部手机过来,他本人也没露面,也没电话,也没任何口信。秘书口气温婉,让她挑不出一丝毛病。看着那牛逼闪闪的昂贵手机,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竟然觉得生气。她果决的拿出那部手机熟练的拨通了沈安平的电话,那端也不知是在忙什么,一直暂时无法接通。顾平安耐心耗尽,紧皱着眉头,把手机冲无辜的秘书身上一扔,嚷嚷了一句:“凡是姓沈的东西都给我滚远一点!”   她蹬着高跟鞋转身就走。一路就跟豹子似地,气势汹汹。她走出去没多久就遇到了一直站在公司大堂等候的毕冉。   若是换做以前,顾平安大概会和他说上几句,但是她心情不佳的时候谁理她谁倒霉,她就跟没方向的炮仗一样,整谁冲谁轰炸。   她越过毕冉,稍微停了一下:“毕冉,我给你忠告,这会儿可别理我,不然一准后悔。”她可是实话实说,顾平安这人虽损,但偶尔还是有些良知。   孰料毕冉不紧不慢,也不觉得诧异,只笑笑说:“我知道,顾公主气着呢,我这不是自动自发送上门让您发泄的么?”   顾平安凝眉,口无遮拦的说:“你怎么这么贱啊?过去咱俩分手说实话我觉得你这人贼有魄力,一说不见一会儿就没人了,这次是怎么着啊,你是回来故意寻我不痛快的吧!”   毕冉也不生气,笑的更加邪魅魍魉:“您果然是火眼金睛,我就这么点目的都被你发现了,那我还怎么整呢!你这会儿不痛快的吧!必须不痛快啊!不然我也太失败了!”   顾平安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是毕冉太贫,还是真的骂骂人就好了,竟也没有起先那么生气,她趾高气昂的对毕冉嚷嚷:“请我吃饭!立刻!马上!不然就给我滚蛋!”   “……”   _以下为新增_   顾平安的脾气毕冉自是了解,她的话说的嚣张跋扈,但毕冉也不会生气,耐心极佳的带着顾平安去吃了饭逛了商场,天黑透了两人还在步行街后的外滩吹着凉风。   外滩隔街有一幢类似水塔的建筑,装修复古,二层之处有一条长长的长廊,有一个人站在上面吹着萨克斯,风情怡人,夜色朦胧,看不清吹奏人的长相,只有那声音,悠远绵长。明明没有喝酒,顾平安却有些醉了的感觉。她走累了,就站在观景台边休息,双手撑在围栏之上,闲适的眺望着远处的风景。良久,她突然转过身来,表情安然,没有一丝波澜:“毕冉,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毕冉看着她,轻轻的笑了笑,一排整齐的白牙让他身上的邪气渐失,那笑容看上去就像清晨初升的太阳,明媚到不真实。   “也许,就像你说的,是犯/贱了。”毕冉从来没有用这样无可奈何的口气和顾平安说过话,他眼神飘渺,隐隐竟有几分悲伤,那悲伤像海上的泡沫,短暂闪现,随即消逝。顾平安却是尽收眼底,只觉得震惊。   她说:“毕冉,忘记我,我没办法给你任何回应。”   毕冉还是笑,回答:“好。”那一声“好”似乎是包含了千言万语,却又仿佛什么都不是。顾平安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听懂。   晚上毕冉送她回家,他风度翩翩的为她系紧了安全带才发动车子,双手扶着方向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顾平安聊天,一点尴尬的感觉都没有。   顾平安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毕冉。第一次和男生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全部是和毕冉,可是她却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安平一切的第一次都和她无关,所以她觉得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她不想在沈安平的心里太干净太完美,因为沈安平这个人,从来不会碰太纯粹的东西,他觉得那是亵渎。   和毕冉在一起一周年的时候,毕冉带着顾平安去坐了过江缆车。高高的缆车循着缆线滑动,足下的万家灯火和滚滚大江让毕冉和顾平安都有些恍惚。   毕冉小心翼翼的问她:“晚上回去么?”   她看了看窗外的暗夜,忽闪忽闪的星星仿佛唾手可得,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在想什么,淡然的回答:“不。”   那时候的毕冉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在寝室一帮损友的拾掇和邪恶教授之下头脑短路把顾平安带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而顾平安也毫无畏惧的跟他去了。   那天晚上的毕冉很生涩,连亲吻都变得不自然。他拥着顾平安,颤抖着双手去解她的衣服。   顾平安那时候一直在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也许是在哭,这么好的男人,她为什么就是不行?   下一刻,她凄厉的喊了出来:“毕冉!停——”   ……   很多年后,顾平安回想起那一晚都在唏嘘。一个解女人衣服双手都会发抖的男人,她却不想把自己完整的交给他。那是她第一次向命运投降。她败给了自己,败给了自己的执念,她开始相信,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爱情,真的有洁癖也说不定。有些人,真的是非他不行,即是他再坏,再滥。   毕冉见她陷入沉默,轻声问:“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顾平安楞了一下。事实上毕冉对她一贯是亦真亦假,也不见温柔,此刻他的这样小心翼翼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依然嘴硬:“一直挺好的。”   “是么?”毕冉若有所思的回答,思绪却不知道瞟到哪里去了。   两人都各怀心思,不再说话。   顾平安下车的时候,毕冉从车窗中探出头来,依然是那样耀眼的笑容,闲适的对她挥手:“顾平安,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是你要我忘记的。你要记得。”   ……   ******   之后的几天顾平安都是一派安宁的度过,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无论关小宝怎么催她都不买手机,毕冉怎么骂她她也忍得住,整个人软的像团泥,任人捏圆捏扁,一点不见她身上固有的戾气。   沈安平出现在她视线中的时候她正专心致志的研究着菜谱,头也没抬。   28层的餐厅,靠窗的位置,整面的玻璃窗以及缀着流苏的窗纱,这氛围既优雅又昂贵,城市里还是一片繁华,万家灯火夜夜笙歌,谁也没有一直带着满面愁容。   城市里下着雨,就像她的玩笑话一般,这雨下的又是那么应景。顾平安看着窗外的雨,嘴角有自嘲的笑容。   沈安平还是眉目清隽,多日不见,他风姿不减,略长的头发又剪的短短的,整个人看上去魄力十足。他风度卓雅的坐在位置上,双手优雅的交叠,翩翩绅士。   他含着笑,轻声说着:“我们什么时候见面还得有公事才行?”   顾平安还是拿着菜单,只略略抬头,细细睨了他一眼,欣然的一笑:“沈总,看样子你根本不是公事找我咯?那我是不是可以点菜吃饭了?”   沈安平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此刻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僵硬,重复了一遍顾平安的话:“沈总?”   “难道不是?”顾平安轻轻往后一靠,一脸冷然的看着沈安平,那眼神里仿佛含着冰,让人不寒而栗,“是你告诉我,我们就这么保持原状。也是你告诉我,月盈则亏,不是么?”   沈安平瞳眸深沉,表情有些阴鸷,他自口袋中拿出一支新手机放置于桌上,强势的对顾平安说:“什么公司?什么业务素质?手机都没有,不知道业务联系是二十四小时的么?”   他整了整衣襟,眉头还是深锁:“顾小姐,请你记得把公和私分清楚一些。”   顾平安笑笑,一脸心安理得的把手机拿到手上,表情得体,“谢谢沈总,我以后会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请您放心。公和私我一贯分的很清楚,不然我不会出现在这里。”她的表现几乎挑不出毛病,虽然此刻她很想把水杯举起来浇对面这王八蛋一身水,但她还是忍住了,某王八蛋找茬的目的实在太明显了,她不能让他得逞。   沈安平看了看时间,冷冷的说:“还不点餐?要吃饭赶快。”   顾平安冷哼一声,“啪——”的一声合上了菜单,“对着沈总这么大个人物,我吃不下,没事的话我可以走了么?”   她的话彻底激怒了沈安平,他的瞳孔急速收缩,脸色骇人。他紧紧地握着拳,因为用力过度,指节都开始发白。   “顾平安!你看我还管不管你!”   “多谢您的关心,您有空多管管那些个女朋友,整理次序。我们这些人就不用您多费心了!”   沈安平的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顾平安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但她此刻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快意。她骄傲的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沈安平定定的盯着顾平安,良久,他才最后说了一句:“这周你妈妈要过来。”   顾平安一愣,回应:“谢谢你的告知。”   “……”   顾平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想要激怒沈安平。看着他拂袖而去的样子,顾平安久久没有离开,只是反复回想他的背影。那宽厚的肩头,那光洁的后颈,一切都是她熟悉的。   是什么时候他们变成这样了呢?   五岁的时候沈安平把围巾解下来系在她脖子上的温度她还记得,沈安平带着她去看的日出,那震撼的画面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沈安平回国的时候亲昵的刮着她的鼻子喊她那一声“傻瓜”她还言犹在耳……   她都记得,可是沈安平说“月盈则亏”,他让她忘了。   世界上每样东西都有它的保质期,一切到了一定期限都会过期,包括爱情,包括回忆。所以她强迫自己从来不信。沈安平说她任性,可是她的任性也都是他给宠出来的不是么?   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呢?把她变成谁都受不了的样子然后告诉她“月盈则亏”,那么她该怎么办?   她不是不清醒,她是太清醒,所以她才不想醒。   *******   周五的时候顾太后终于是给顾平安打来了电话。顾平安提前得知了消息,所以她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   电话里的顾太后情绪已经平复,和她说话的口气也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周末我过来,看看你。”   顾平安端着一杯水慢慢的喝着,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见她很平和,顾太后叹了一口气,对她说:“这周莫非也会一块过来,咱们和安平一块吃饭。”顾平安一听到沈安平的名字,愣了一下,她咬着自己的杯子,良久,她淡然地说:“然后?”   “平安,”顾太后意味深长的叹息,“告诉妈妈,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沈安平?”   顾平安又是一愣,“如果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顾太后的声音里有明显的颤音,她说:“你是妈妈的孩子,如果你喜欢沈安平这孩子,妈妈拼死也会把他抓到你身边来,如果不喜欢,把他给莫非吧。平安,”她温柔的唤着顾平安的名字,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我欠莫非这孩子太多了,所以我想要补偿。过去我做了一件很错很错的事情,让莫非吃了很多苦。”   妈妈话语里的颤抖让顾平安的心竟痛的无法呼吸。这么多年的死结在这一刻以这种理由摆上台面,她只觉得不能接受。她所有的好奇心都化愤懑。她恨恨的说:“是什么样的事?”   顾太后没有说话,她似乎难以启齿,又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说。顾平安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胆怯了,不想听了,只愤懑的问:   “我不想问你是欠了她什么,我不想知道,我只想问你,沈安平知不知道你是要把他和莫非凑对。”   妈妈有些为难,模棱两可的说:“我没有说。”   顾平安握住电话的手有些颤抖,此刻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是怎样的惨白。   “好,很好,有什么是他沈安平不知道的。这周我会去,你放心。”她把水杯放下,一只手抓着自己的手肘,“我只问你,莫非是不是你的私生女?”   顾妈妈一愣,有些难以置信,“你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是,还是不是?”   “不是。”   “好。”顾平安点头,“就这样,我挂了。别的我不想听了。你补偿她可以,别让她来惹我,你知道我的脾气。”   “……”   第十七章   顾平安的不依不饶熟悉她的人都是见识过的,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有风度的人。她知道自己说这样的话只是让身边的人更为难,但她从来不会觉得这些为难来源于她。   妈妈在电话那端叹了一口气说:“平安,你这性子,让我怎么和你说呢?有些事,你还太小,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总之,我希望你能和莫非和平共处。”   顾平安冷冷一笑,眼神毫无温度的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妈妈,我和莫非,这辈子都无法和平共处。”   “平安,其实,莫非是你的……”电话那端的妈妈急于解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大段杂音,嘈嘈切切吵得顾平安皱着眉把电话举得远远的。   过了很久电话那端还是没有声音。顾平安只好挂断,再打过去,没人接。   她觉得蹊跷,但是她隐隐有些不想听妈妈把话往下说。   第二天妈妈再给顾平安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初,绝口不提前一天诡异挂断的电话,也不提她说了半截的话。顾平安几次欲言又止想问问昨天的情况,最后又咽了下去。   既然妈妈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那么她不介意配合她装聋作哑。   周末,妈妈准时来到了顾平安的公司。顾平安下班后一下楼就看到了坐在大堂里的顾妈妈。   她其实一早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打电话的莫非,她和沈安平是同一种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耀眼的无法湮灭的那种。但顾平安还是刻意忽略了那人,直接走到妈妈身边。   她也没和妈妈说话,整个大堂除了保安就是顾家母女,莫非爽朗的笑着,清朗细侬的声音直冲顾平安的耳膜:“讨厌,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这会儿和干妈在平安这儿呢!你是直接过去还是来接我们啊!”   “什么啊!我可没这么说过!”   “……”   顾平安听见莫非几近撒娇的口气,不用猜也知道她是在跟谁打电话,没来由的就觉得哽得慌,她不禁在心里鄙夷,莫非这个女人也算是有才了,跟她说话的时候可没这么亲热,现在还一口一个“平安”,真不知道她说的这么亲热的这个“平安”是不是她。   她拍了拍妈妈的肩膀:“走吧,坐在我公司里做什么,影响多不好。”   顾妈妈微微抬头,狡黠一笑,压低声音说:“我给你坐坐镇,这样你那些个领导知道你是顾总参的女儿多多少少会给几分薄面,不会为难你啊!”   顾平安嗤鼻:“少给我找事,领导给了薄面,同事们就该给我冷脸了!”   顾妈妈皱眉,“你这孩子,做顾家的女儿有这么丢脸么?”   “当然不丢脸,”顾平安轻轻一笑,似讽非讽:“如果丢脸怎么有人削尖了脑袋想做顾家的女儿呢?”   **以下为新增**   顾平安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她从来不想真的去做伤害妈妈的事情,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火气这么大,她明明知道这话说出来妈妈只会伤心失望而已。   事实上顾平安这个人一直是那么奇怪,越是不在意的人越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越是真正在意的却总是别扭的可以。   过去的几年她有无数次的机会告诉妈妈,自己不喜欢莫非不是因为莫非讨厌,不是羡慕嫉妒她的优秀和耀眼,而是因为妈妈对她过分的偏爱,她感到危机感,她不想有人分薄妈妈的爱。可是她说不出口,她总希望妈妈能自己看出来她的在意,可是有时候事实就是那么差强人意。   猜心的游戏,从来不只是发生在男女之间。   有时候,就是因为拥有的太心安理得,才会害怕失去,因为那种失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颠覆和倾塌。   妈妈还没回话,莫非已经挂断了电话向她们走来,她每走一步烟粉的裙裾都随着她摆动的幅度飞扬,这画面十足养眼。   见她逐渐走进,顾妈妈和顾平安同时闭上了嘴。顾妈妈回头若有所思的看了顾平安一眼。那一眼里包含的情绪太多,复杂到顾平安瞧了都觉得有些恍惚。   她们都刻意回避了某些问题,这种刻意显得默契的诡异。   *****   沈安平定的餐厅格调总是异常高雅的,精致的装潢和优质的服务是这家餐厅的卖点。沈安平礼节周全,百忙抽空,早早的就到了,一见到她们进来,立刻起身迎接。   沈安平这个人装模作样的功夫是极高的,高的从来让人挑不出毛病,他绅士的给妈妈、莫非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还没来得及给顾平安拉椅子,顾平安自己已经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   沈安平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拉开了顾平安旁边的椅子。还是那副和顾平安亲密无间的模样,外人瞧了去似乎一丝不妥也没有。只是这内里的别扭,只有当事人才能了解。   沈安平和妈妈还有莫非相谈甚欢,一副谦卑的后辈模样,又不太严谨,偶尔敞开怀说一俩段子,把顾妈妈和莫非逗得咯咯直笑。全场只有顾平安表情僵硬,皮笑肉不笑。   沈安平中途歉然的出去接电话,莫非“凑巧”出去上厕所。顾平安冷笑着看着莫非往外走的背影,心想:这孩子目的实在昭然若揭。   她既没揭穿,也不做评价,只低头吃着饭。   顾妈妈见顾平安一直不怎么说话,心里自然知道她有些不痛快,叹息一声:“平安,别不高兴,妈妈也不是真的要把他俩凑对,只是给了这样一个机会给莫非。别的我不会插手。”   顾平安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她寥寥的拿着筷子夹了几颗米放入嘴里,只觉得米饭果真是淡而无味。她慢慢的说:“他们挺配的。”这话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顾妈妈听的雾里看花。她正准备问话,就听顾平安紧接了一句:   “你这个机会给的挺好,我看着要成。”   她平静的样子顾妈妈反而有些不习惯,郑重其事的问她:“平安,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真对安平这孩子有心?”   顾平安放下筷子,一抬头,表情冷漠:“我要真有心,你现在是不是让莫非走人?”她说完,轻轻一笑,不等顾妈妈回答,就兀自起身:“我出去透口气。”留下顾妈妈一脸错愕。   顾平安一走出包间就瞅见了正在角落里说话的沈安平和莫非,沈安平背对着顾平安,也看不见表情,倒是他对面的莫非脸上姹紫嫣红,两人似乎是说到了什么正式的话题,莫非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肃然。顾平安瞥了两眼,兴趣缺缺,也不大想看,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头也不回。   她停在通风的长廊里,透过挡风玻璃看着窗外,高档而精致的装潢将外面和餐厅里隔绝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包厢里温暖宜人,长廊里却是冷的凛冽。玻璃窗外的世界飘飞着细细的雨丝。这座城市的深秋总是阴冷阴冷,多雨而潮湿。闪烁的霓虹灯和整齐划一的街灯交相辉映,雨势渐急,细细密密的交织成一片,像一缕一缕细细的银丝织成的丝绸,波光潋滟。   顾平安看着这样安然的场景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连莫非的高跟鞋嗒嗒声都没有听见。   她轻叹一口气,猛一回头就看到了莫非那张妆容精致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脸。她笑容和煦的自包中拿出一包包装精致的女士香烟,熟练的抖落出一支,递给顾平安:“抽不抽?”   顾平安有些惊愕,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客气的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莫非也没有坚持,熟练的将烟点燃,用她纤长又好看的手指夹着烟,吞云吐雾的模样看上去迷离又具有诱惑力。她的妆恰到好处,不多也不少,俏丽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她缓缓一转身,一只手自然的撑在窗台之上。   “顾平安,你喜欢沈安平。”她用的是肯定句,这语气顾平安不喜欢,她眉头皱了起来。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莫非对她的答案并不意外,只淡然一笑,她吸了一口烟,然后又轻轻吐了出来,烟圈慢慢飘散。   只听她轻言细语的说:“不怎么样,就是告诉你一声,我也喜欢沈安平。”   顾平安被她这样无所畏惧的口气逗乐,斜斜睨了她一眼,冷冷哼了一声,鄙夷的问:“你是真喜欢沈安平?还是因为你自以为我喜欢他,所以要来抢?”顾平安最不喜和人废话多费唇舌,但是她也不知是为什么,突然很有和莫非翻翻旧账的兴致。   “小学的时候,你明明比较喜欢跳舞,却放弃了A角来跟我争合唱队领唱,中学你明明是老师钦点的大队委,却偏要和我竞争宣传委员,你一次一次赢了我,然后呢?现在不满足了?想要把我身边的全部拿走?”顾平安的声音不高不低,张弛有度,气势逼人:“莫非,我很想知道,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针对我?”   莫非的眼神逐渐黯淡、阴鸷,良久后,她摁熄了香烟,零星的火星逐渐熄灭,变作一小堆死灰,莫非轻轻一吹,那灰黑的烟灰轻薄的飞扬。   莫非没有动,她慢慢的说:“如果我说,就是单纯的看不顺眼,你信么?”   顾平安点头:“信,因为我对你也是这样。”   莫非笑了笑,眼神有些空灵,墨黑的瞳仁里什么都看不见,呆怔的像个没有思想的假娃娃,一丝神采也无:“我就是想不通,你究竟是有哪里好?什么都能得到?像你这种人,什么都不用努力就拥有了一切,是不是很沾沾自喜?”她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语笑嫣然,一双眉目顾盼生辉,令人生怜,和她相比,顾平安觉得自己更像施暴者。   顾平安被莫非这样贬低,却是不气不恼,反而觉得有趣,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精神说:“确实挺沾沾自喜,莫非,有时候,会投胎也是一种能力。”   莫非嘲讽的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顾平安一眼,一字一顿冷冷的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投胎?”莫非顿了顿,又说:“这辈子,我不管想要什么都要我自己努力,我费劲千辛万苦才能拥有的东西,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这样真的不公平。”   “顾平安,我告诉你,我从来不比你差。我们的起跑线,从来都是一样的。”她抬手撩了撩头发,嗤鼻冷笑:“最后告诉你一句,所有姓顾的都欠了我的,每一个我都讨厌。”   “……”   第十八章   莫非的小半张脸隐在幽暗的夜色里,轮廓朦胧,只有一双眼睛显得尤为突出,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柔媚动人。她明明是盛气凌人的表情,却不知为何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忧伤。   顾平安沉默了一下,若有似无的看了莫非一眼:“莫非,从来没有人欠了你的。”   莫非鄙夷的一笑,翘起手指妩媚的撩了一下头发,黑丝如瀑,随着她的动作扬起,丝丝缕缕,像此时她复杂的情绪。她定定的看着顾平安:“你拥有了一切,你自然可以说风凉话。”   “这不是风凉话。”顾平安辩解了一句,语气平常。她的声音张弛有度,这是她第一次在莫非面前这样和颜悦色,“你总以为我拥有一切,那是因为你只盯着我拥有的那几样。”   “也许。”莫非转身,“我想要的,正好就是你拥有的那几样,所以我会尽全力争取。”她对顾平安摆摆手,轻轻眨眼:“我先进去了,你可以装没有看见我。”   顾平安没有动,也没有再回话,只讷讷的站在原地看着莫非摇曳生姿的背影。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这样平静的看着她。许久之后,就在莫非要消失在顾平安视线的那一刻,顾平安冲着她的背影嚷了一句:   “你想要的,我不一定想要,但是我一定不会给你,因为我和你一样,非常讨厌你。”   莫非没有回头,身体微怔,噔噔的高跟鞋声停滞了一下,只几秒的时间,随后又恢复了步调,消失在了顾平安的视线里……   顾平安回到包厢以后一直安静的吃饭饰演好自己的壁花,沈安平坐在自己身边,他的气息总若有似无的占据顾平安的鼻腔。顾平安觉得有些恍惚。   她悄悄的抬头,以仰视的角度正好看着沈安平的下颚到耳廓,线条流畅,骨骼坚毅,他的眉眼清隽冷傲,明明还缺乏时间的锤炼和沉淀,却异于常人的傲然,每每他不经意的横扫一眼,顾平安总觉得那是睥睨一切的眼神。记得以前关小宝总是说,这帮纨绔子弟的存在就是为了气死天下的男人,所有男人想要的东西他们每一样都有。   顾平安此刻才觉得有道理。   金钱,权利,地位,女人,沈安平每一样都有,甚至他还年轻又英俊。   顾平安对他一直有一种毫无道理可言的占有欲,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却又异常简单。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刻开始对他产生了这样超脱的感情。然而与此相对的,她也一直隐隐的自卑,他每次喊她丑丫头,她就会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更漂亮一些,更高一些,学习更好一些。   正因为这样的自卑情绪,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他。   可是有时候,感情这个东西,就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沈安平对她,大概就是如此吧。耐心耗尽,所有的感情和回忆都一起灰飞烟灭。   顾平安悄无声息的叹息一声,低下头去,米饭微凉,放在嘴里有些硬,这饭吃的顾平安有些堵。   她脑海里不断思索着莫非对她说的话。她身边还有什么是值得莫非觊觎的呢?除了妈妈,只剩沈安平。   这两个人都是她不能失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留住的人。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竞争意识不强的人,连要强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总是傻傻的在原地。她总希望别人能看出她的心思,可她又倔强的从来不会明显的表露出自己的心思。有时候她都恨自己的别扭。   整顿饭吃完,顾平安只能用“鸿门宴”来形容这顿饭。从头到尾她都如坐针毡。所以当听说可以离开的时候,她几乎是一跃而起。   离开前她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公司的一名主管,鉴于习惯,她默默的转到角落去接。沈安平去取车了。她一个人边接电话,边下意识的踱步向前。双手不自觉的拽着自己的衣角。电话里主管向她汇报着工作,要求她转达给毕冉,她认真的听着,点着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终于挂断,顾平安握着发烫的手机,只觉得辐射让她的头都有些昏昏的。走廊的尽头风凉凉的,将她的头脑吹得三分清醒。   她记得走廊的转角有条路直通大门,于是准备往那里穿行,不想刚走出两步,还没跨进柳暗花明,就看见不远处站了两个她异常熟悉的身影。   她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正当她在犹豫是要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头的时候,她看见莫非一脸璀璨的笑容踮起了脚尖,亲昵的拥住了背对顾平安的沈安平。   整整三秒,顾平安偏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她在等着沈安平的反应。   三秒过去,沈安平没有推开她。   顾平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坍塌,那些尖锐的碎片扎的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她无力的看着不远处的两人,表情茫然,她忘了离开,也忘了上前,只傻傻的站在原地。   那一瞬间,她一直笃信的东西,就那么顷刻间被碾压成齑粉。   ……   ********   沈安平原本是不想陪顾伯母吃饭的。她电话里一直笑容和煦,口气温婉,有意无意的就跟他提莫非。这情形表达的意思他心里自是有数。   其实他并不想和莫非走的太近。事实上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和任何女人走的近。潜意识里他开始整理自己的私生活。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至今忘不了那时候顾平安一脸鄙夷和嫌弃的看他,冷冷的语调像质问一般:“有本事你别跟那些个女人上床。”   那一刻沈安平只觉得一直麻木的心竟然有些痛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坚定的回答:“我做的到。”   他是真的做得到。可是顾平安听不懂,听不懂他话里的表白。   二十几年的时间,他在她身边做了一棵树一样的角色,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都在她身边。   可是她就像一块食古不化的石头,怎么都煨不化捂不暖。   他从来没有埋怨过,因为他笃信他一直有时间。他只要站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他就占了先机。所以他从来不急。   直到他出国留学。   他一直不相信顾平安会爱上别的男人,因为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让顾平安因为他看不见别的人,可是顾平安这小东西就真的不负众望的爱上了别的男人,原来她从来都不在意她身边的那个人优秀与否。   他花了很多心思查了那个男人的背景,又花了很多心思了解他们之间的一切。他觉得自己的行为诡异的恐怖,可是他无法克制自己去做这荒唐的一切。   他最想她的时候,偷偷的回国,可是他看见的是他一直不忍亵渎的花朵为另一个男人绽放。他心痛,可他没有任何资格质问。   小时候说长大了就要嫁给他的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可她挣脱了他的钳制,把小时候的话当成了戏言。   他当夜就回了学校。十几个小时他都浑浑噩噩,回来的时候他看着舷窗外棉白的云,觉得每一朵都是那样飘渺而美丽,像他的平安。可是回去的时候,舷窗外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一片漆黑,他只觉得窒息。   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整个人毫无风度的趴在酒吧外的垃圾箱上呕吐。   他的意识理智全部消失,和他同去的纨绔阔少自然不知他的遭遇,自作主张给他找了个黑发如瀑的中国留学生。   那女孩一直怯生生的,长得并不是特别漂亮,只一双如星的眸子熠熠生辉,沈安平恍恍惚惚的觉得那双眼睛是那样的熟悉。他温存的抚摸着那女孩一头天然的黑发,那质感也是那样熟悉。沈安平恍惚中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沈安平一直坐在床头抽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慌乱。   他不想为自己找借口,不想推罪于酒精。事实上昨晚他还有残存的意识,他潜意识里就是想要放纵,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报复谁,或者事实上他谁也报复不了。   抽完最后一支烟,沈安平穿好了衣服,将钱夹里所有的钱都留给了那个女孩,年轻的女孩睡颜安然,没有带妆的脸显得稚气未脱,像极了顾平安。   白的刺眼的床单上一团小小的红色已经结痂。像一朵血色的玫瑰。也像极了顾平安,美丽却带着刺,永远不属于他。   大概是那一天开始,他开始放纵自己。沉迷于声色,沉迷于女人,他以为,自己还是有爱上别人的能力,可是一次一次的尝试他才悲哀的发现,这辈子除了顾平安,他爱不了任何一个人。   他切断了和所有女人的联系。不过顾平安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她毫不在意。   那天他失控的砸烂了顾平安的手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违心的说了伤她心的话。   他离开的时候隐隐听见顾平安在哭,那一刻他觉得那微小的哭声像一把尖刀以一种极端的力量在他心上绞着,一下疼过一下。   他宁愿顾平安像以前一样哭着拿拳头打他,也不想她闷闷的流眼泪。因为他了解,顾平安这人真正受伤的时候,从来不愿别人看她的伤口。   那天晚上他一整晚都没睡。整夜整夜的回想和顾平安的点点滴滴,那些记忆有好有坏,可他都清楚的记得,甚至想到难受的事心还会跟着抽痛几下。   直到那一天他才真的了解,沈安平这辈子,没了顾平安就不行。   顾伯母的邀请,沈安平想了想还是应承了下来。他有些头皮发麻,难以想象面对这三个女人该用怎样的表情。   在饭桌上,沈安平习惯性的坐在了顾平安的身边,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他一眼,偶尔余光瞟到,也是冷若冰霜的眼神。   沈安平去接电话的时候,莫非也跟了出来,她一直拦着沈安平讲注资的事情。沈安平有些兴趣缺缺,还没来得及回绝,就看见顾平安的身影一闪而过。   沈安平一直在想,那样的距离顾平安是不是能听见他们谈论的话题?如果听不见,那她又会怎么想?更或者,她根本不会想?   整顿饭吃完顾平安都没有和沈安平说话,沈安平觉得这气氛让他有些堵得慌。   离开的时候,他独自去取车。代驾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他站在出口处等了半天都没有车的影子。他正准备自己去看看,就被莫非拦住。   沈安平其实不太想单独和莫非交谈,他总觉得不踏实。但是基于礼貌,他还是停下来,冲她笑了笑。   “不是让你们在门口等么?怎么过来了?”   莫非一笑,眼睛就弯成一汪月牙,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像顾平安,事实上她没有换发型之前眉眼间和顾平安很像,有时候沈安平恍恍惚惚都会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莫非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小女孩的淘气和慧黠:“想你了呗,一直找不到机会和你单独说说话,就跟过来了!”   沈安平沉默,随即干笑两声,不再回答。   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莫非突然两步一跨,挡住了沈安平的去路,沈安平下意识的一退,和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安平哥,我突然很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几年前问过一次。”   沈安平颔首:“问。”   莫非收敛起笑意,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如果没有顾平安,你会不会选择我?”   莫非的声音绵长而细腻,认真的语调也像是在撒娇,她一开口,就让人有种香艳的错觉。停车场时不时一闪而过的车灯晃花了沈安平的眼睛,呼呼的声音横扫耳膜。沈安平停了一下,笑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我的答案,还是和以前一样。”他顿了顿,郑重其事的回答:“没有如果,我不能没有她。”   他话音一落,莫非的笑容就僵在了原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莫非才勉强的扯出一丝笑容。她眨着眼看着沈安平:“安平哥,你又伤害我了,为了补偿,我能抱你一下么?”   沈安平愣了一下。还不等他回答。莫非已经踮起脚抱住了他。   沈安平一动不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怜悯之心。刚才莫非失落的眼神看上去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这眼神他经常在顾平安眼睛里看见。他突然就不忍心推开她。   莫非轻轻靠近沈安平,吐气如兰的凑近他耳侧:“安平哥,我这是报复,谁让你拒绝我了!”她洒脱的放开了沈安平,笑眯眯的偏着头:“安平哥,现在,你可以回头了!”   “……”   第十九章   顾平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手心一直汗涔涔的,攥握的拳头有一种令人难受的粘腻感,整个背后都像靠着炙热燃烧的炭火,全身被一股热气笼罩。这种窒闷的感觉让她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如此的累,累到觉得眼皮重如千斤巨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起沈安平过去那些稚气的话。她想念沈安平镇定自若的嗔骂她“笨蛋”,想念他旁若无人的背着她安静的前行,想念他像最闪耀的星星在运动场驰骋,而她和所有的女生一样坐在看台为他呐喊。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白光,那乍现的记忆凌乱的纷至沓来。她觉得累。头皮麻麻的,有汗水似乎滑过了眼睛,最后又滑至唇际,又苦又咸。   她觉得眼前被一片水汽蒙住,一切都从清晰变为模糊。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居然又哭了。   她笨拙的伸手擦干了眼泪,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去。她从来没有这样镇定过,她觉得自己此刻风度十足,甚至为此刻自己这样的反应感到骄傲。   沈安平很快就追了过来,他的脚步急匆匆的,一把紧紧的拽住顾平安的手。   他急速的呼吸,胸前剧烈的起伏,仗着身高的优势,他像一堵墙一样密实的挡住了顾平安眼前所有的光。顾平安站在沈安平的阴影里,整个人瑟瑟抖着,看上去楚楚可怜。   沈安平整张脸都显得惊慌失措,良久,他都没有说话,就那么定定的望着顾平安,而顾平安也倔强的盯着他。   他们几乎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什么都能说,话题荤素不计。可是正是这样的关系,玩笑听上去像认真的,认真的听上去像玩笑话。   顾平安和沈安平在一块玩,一帮年轻人在酒吧玩着“天黑请闭眼”,每次顾平安抽到A牌总正儿八经的说:“我是杀手”,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故意扰乱视听,只有沈安平会把那一票投给顾平安,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他们之间一直有一种异于常人的默契。只要顾平安抬头敛眉,沈安平就能察觉到她是要什么。这样特别的默契对他们来说既是优势,也是牵绊。   正是因为这样的过往,他们谁都不敢再向前试探,害怕那些回忆和感情变作泡沫,一经试探,就支离破碎。   爱情,一直是他们之间的雷区。   她是他的青梅,他是她的竹马,却也因此差了爱情一步。顾平安一直努力遏制自己的感情,对自己自我催眠,告诉自己不爱他。可是有些情绪就是防不慎防,她早该知道,面对沈安平,她怎么可能免俗,怎么可能不爱?   她不是没有想过去留住他,可她害怕留不住,她更害怕有一天沈安平对她的感情会变得和那些女人一样,她害怕沈安平变心的一天,所以她总是做尽了沈安平讨厌的事,不断的去试探沈安平的底线,她一直想知道沈安平对自己的耐性究竟能到哪里。这样的爱是别扭的,可是也是她无法抵挡的。她控制不住自己,也控制不住沈安平,所以她才会那么不安,她无法想象自己毫不洒脱去纠缠沈安平的样子。   她不想自己太难看,她就是那么死要面子。   她一直以为沈安平是懂她的,他懂她的倔强,懂她的任性,也懂她的不安。她以为他和她一样,什么都没有忘,可是最终她才发现,时间是真的停止了,停在哪一秒她竟然浑然不觉,本以为永远不会忘的东西,早在他们说不会忘的过程中悄然被遗忘。   时间能够让人了解爱情,能够证明爱情,也能够把爱推翻。没有一种悲伤是不能被时间减轻的,所以他们其实都早在荏苒的岁月中变了模样,是她一直不愿意醒来。此刻她终于清醒,可是清醒过后,她却又陷入了更深的彷徨,这感觉就像个巨大的漩涡,她无法自拔。   沈安平终是镇定了下来,表情有些怔忡,眉眼间夹杂着歉然,他的声音低低的略带着点喑哑:“你要去哪里?”   顾平安想像了N种他开口可能会说的话,可他真的开口却是这样一句理所当然的质问。她觉得既难堪又痛心。   “你觉得呢?”顾平安倔强的扬起小脸,她本就肤白胜雪,此刻在阴影中更是显得苍白,“我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继续欣赏?”她真的不是有意要去讽刺揶揄,可她就是无法克制的去说话伤他,仿佛只有这样做她心里才能舒服一些。   沈安平握着顾平安的手更加用力,他皱眉,平展的眉心此刻蹙成深沟浅壑:“这就是你过来要对我说的?”   顾平安用力挣开他的手,恨恨的说:“第一,我不是故意要过来打扰你们!第二,我什么都不想对你说!不对!不是不想!是不屑!”   沈安平一怔,眉头一挑,整张脸瞬间变得阴霾遍布,原本就深邃不见底的眼瞳此刻更是变成一片漆黑。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对顾平安说:“我讨厌解释!但是我告诉你!我……”   他话还没说完,顾平安尖锐的尖叫了起来,骤然打断了沈安平的话。她歇斯底里的捂住了耳朵,表情变得狰狞而恐怖:“我不听!你闭嘴!”   “顾平安!你给我冷静点!”沈安平紧紧的箍住顾平安的肩膀,力道大的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顾平安!我告诉你……”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划破了平静,沈安平和顾平安同时楞住,顾平安大脑一片嗡鸣,她看着自己还扬在空中的手,掌心因为力的相互作用火辣辣的疼着,她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   她终于反应过来,讷讷的看着沈安平,良久,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将手握成了拳头。冷静的说:“我说了让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她明明知道这一巴掌是多么的冲动和不合理,可她完全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沈安平这样的男人可不是任由女人在他头顶作威作福的。顾平安自嘲的想,也好,这次是真的月盈则亏了。   他们终于是要彻底结束了。   果不其然,沈安平缓缓的抬起头来,阴鸷的眼神里此刻充斥着失望,他微微侧过头去,不再看她,声音变得冷冷的:“顾平安,你真让我失望。”   顾平安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样毫无温度的话,可她还是不可抑制的觉得心痛。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稀薄,她觉得自己就要呼吸不过来。良久,她终于彻底平静下来,一字一顿的说:“早些失望也好,现在你知道了吧,顾平安就是这么令人讨厌。”她说完,呵呵笑了起来,豪爽的拍着沈安平的肩膀,笑着说:“很久以前我就说过,莫非不行,你答应过我的,现在你没做到,这是惩罚。现在,我们扯平了!”   她笑的极苦,哭到眼睛都开始酸涩,她一秒都待不下去,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就听见背后的沈安平张弛有度的声音。   “谁行不行,那都是由我来决定的。顾平安,这次,你真的任性过头了。”   “……”   *******   沈安平站在原地,目送着顾平安离开的背影,她虽然一次都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她在哭,因为她的肩膀一直在轻微抖动。她的背影落寞的像只被抛弃的流浪狗,瑟瑟发着抖,似乎孱弱的就要倒下一般。   她临走前还是伪装的很坚强的样子,她对他笑,那笑容璀璨的像骤然燃放的烟花,衬得天空华光熠熠,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上去烟波流转,悲喜交杂,他从来不觉得她漂亮,和他交往过的女人相比,顾平安显得太过寡淡,清纯却又不足。可他就是要命的对她上心。   她笑起来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缝,整张脸仿佛因为她的笑容发着光,璀璨有如水晶。   他总无法抵挡她的笑容,总希望她一辈子只有这一种表情才好,所以他挖空心思的宠她,千方百计的顺着她,可她就像是个永远吸不饱的海绵,总只想要更多。   他常常疲惫的问自己,她想要的爱情,他究竟给不给得起?   当他有一丝犹疑的时候,心就开始痛得痉挛。他告诉自己必须给得起,因为她之于他就像罂粟一般,是他的毒,是他怎么都戒不掉的温暖。   曾经轰轰烈烈,曾经千回百转,曾经沾沾自喜,曾经柔肠百结。到了最后,却变作悄无声息,这样的结局,太过无力。   沈安平很久不找关大宝等一干兄弟喝酒,而今夜,又注定成为一个不眠夜。   他们去惯的会所,固定的包厢,沈安平坐在角落里喝闷酒,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自己还不够醉。包厢里的灯光不是很亮,只有四角开着几盏微弱的装饰灯,昏暗的光线让人的表情隐匿于其中,忽明忽暗,暧昧不明。   关大宝还是一如既往的豪爽,纨绔的花花公子一玩起来就欢的要命,搂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据说是个选美皇后,衣着暴露,沈安平进来看到她便皱起了眉头。   “沈爷,你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啊?来了就在这儿喝闷酒,没劲儿!”   沈安平没有动,只微微皱眉,有些不耐:“喝你的酒,废话真多。”他惜字如金,心情不好的时候尤甚。   关大宝也没有生气,邪魅的一笑,拍了拍身边美女的肩膀,那美女识趣的起身离开,末了还对关大宝来了个飞吻。   关大宝神秘兮兮的向沈安平挪了挪,压低声音说:“哥儿们知道你不开心,给你找了乐子,”他隔空打了个响指,淡定的吩咐:“进来。”   沈安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包厢的门被缓缓的推开,一个看上去年轻而孱弱的女孩推门而入,粉黛未施的学生模样,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及腰,不论是五官还是身形,都像极了顾平安。   昏暗的灯光将她纤长的倩影拉长,那轮廓看上去是那样熟悉,沈安平的心不易察觉的痛了起来。   再像她,也不是她。   他疲惫的灌下一杯酒,对那女孩摆摆手:“出去吧。”   那女孩像是受惊的兔子,瞪大了一双眼睛,手足无措的拽着自己的衣角,看看关大宝,又看看沈安平。   关大宝倒是饶有兴致,凑过来问:“怎么着?不喜欢兄弟送的这份礼物?”他扯了扯领带,不怀好意的说:“要不,我直接把平安那妞儿给你绑来得了?败败火?”   “嘣——”的一声巨响,沈安平重重的把酒杯砸在了桌上。冰凉的酒液溅的关大宝满身都是。他原本垂顺的发丝上也沾了几滴,他冷冷一笑,一抬头,缓而慢的对站在他们面前的年轻女孩说:“滚出去。”一字一顿,声音不高不低。   那姑娘吓得赶紧窜出去,从头到尾头都不敢抬。   关大宝伸手将发丝上粘腻的酒擦掉,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沈安平,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他浑身上下充满了戾气,发狂一般猛的把桌上的东西全数扫到地上,丁玲哐啷的一阵混乱。在场所有的人都吓得屏住了呼吸。只有沈安平一个人坐在远处,镇定的一动不动。   关大宝狂躁的跳起来,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沈安平的鼻尖,扯着嗓门开骂:“你他妈算个爷们儿么!你他妈有点魄力没有!顾平安那丫头是什么东西啊!值得你这样!你上次惹祸惹的还不够是不是!你以为自己还年轻是不是!你他妈这样算什么玩意儿啊!有本事你冲她发火啊!你他妈天天给老子看的这是什么□脸啊!”   沈安平既不生气,也不反驳,只轻轻一笑:“关大宝,你有本事再给我说她试试?”   “我他妈说了怎么着!”他一把抓住沈安平的领口,将他拎起来,恨恨的骂道:“你是也要对我动手是不是!你他妈给我出息点行不行!顾平安她什么东西啊!比她漂亮的海了去了!你醒醒行不行!”   沈安平强忍着怒气,用力推开关大宝,关大宝被他推得一个趔趄。   他冷冷的瞪着关大宝,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关大宝,别逼我动手,我早说过了,她是什么样,轮不到你来管!”   说完,他整了整衣袖离开了包厢。   沈安平和关大宝算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小时候荒唐事做尽,长大了也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他从来没有对关大宝发过脾气,就算骂他,也是玩笑的口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关大宝今儿个的语气极其刺耳,刺耳到他听不下去。   他带着醉意将车开得很快,引擎做动的声音嗡嗡的像是一曲高亢的和弦乐,夜里霓虹灯闪烁成一片,高速上车灯流火,都急速的往后退,他将车窗开到最大,冷啸的风刮在脸上像是一把把的尖刀。他也不知自己飙了多久的车,等他回家的时候,他低头看时间的时候,整个眼前都是一片晕眩。   他住的地方是城中一处僻静的高档住宅,在这里住的所有人在城中都是非富则贵,门口的保全记得这里的每一个住户,硬件环境和物业都是一流。   他踉踉跄跄从电梯中出来,脚步很轻,声控灯都没有感应到,在一片漆黑中,他摇摇晃晃的摸索着门锁,熟练的按着密码。   电子门锁嘀嘀的声音让声控灯做出了反应。“哔——”的一声,走廊的灯骤然亮了起来。沈安平眼前突然从漆黑变得明亮,短暂的视盲后,他本能的揉了揉有些生疼的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他看见了抱作一团,蹲坐在他家门口的——顾平安。   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一直瑟瑟发抖,她的脸抱在她的手臂中,看不清表情,凌乱的发丝披散在肩头。衣袖拉扯,露出一小节手腕,在厚重的衣服下显得极其孱弱。   沈安平只觉心中咯噔一跳。   他试探的向前,轻声唤了一句:“平安?”   ……   第二十章(补齐)   顾平安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因为醉酒,头变得格外重,沈安平的家门口又宽敞又冷,她蹲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她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头靠在膝盖上,冷风吹得人渐渐麻木,连冷的感觉都失去了。   “哔——”的一声,声控灯亮了起来,顾平安还是没有动,她感觉到有人渐渐靠近,一阵温热而熟悉的气息充盈着她的鼻腔。   沈安平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他渐渐靠近,眉头一皱,沉声道:“你喝酒了?”   顾平安有些犯困,摇头晃脑的抬起头来,动作显得极其笨拙:“沈安平,你舍得回来了?”她抬头看见沈安平的那一刻只觉得眼前柳暗花明,明明是想要开心,却又窒闷的心酸,像有什么东西沉沉压住了泪腺,她的眼泪失控的倾泻而出。   她用力掐紧了手指,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音来,可是她全身还是因为悲伤而瑟瑟发抖。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回想她浑浑噩噩喝的烂醉如泥的时候,她的头脑却依然清醒,人说心碎的人喝不醉,原来这是真的。   她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人流如织,看着华灯初上,看着一世繁华。   她一路路过过去常和沈安平去的咖啡馆、特色小馆子,路过她赖着他逛过的百货公司,驻足过的玻璃橱窗……她难受的直想哭。她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就那样潜物无声的驻扎在她的生活里,一点一滴,每分每秒全是他。   回忆真的不是铅笔写错的作业啊,拿块橡皮就可以全部擦掉。   一想到以后将会没有他,她就胸口发疼,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叫她怎么能够理智果决的忘记?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爱情至上的人,她也不觉得女人真的会离了男人就活不了,可是真的降临到她的头上,她才觉得这种割肉的痛苦是多么的难熬,她无法自己一个人偷偷的舔舐伤口。   她不想再逞强,不想再伪装成没事的样子。所以她果断的来到了沈安平的家。   可是站在门口她却又胆怯了,她不敢进去,明明密码就是她的生日。   当她手指触摸到电子门锁的时候她的眼泪就停不下来。如果,如果沈安平过去不是对她这样上心该有多好,如果他不是对她这样好,她不会放不下,她不会越来越贪心,她不会想要留住他。   顾平安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肩膀,声音低低的,断断续续又带着些哽咽:“沈安平……你……刚才去哪里了?”   沈安平皱着眉头,答非所问的说:“你上哪里喝成这样?”   顾平安还是不屈不挠:“你去哪里了?”   走廊里冷冷的穿堂风吹得沈安平的眉头紧蹙,他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在外面兜兜风。”   “和谁?”   沈安平怔了一下:“一个人。”   顾平安双眼红红的,像只怯生生的兔子,她缓而慢的站起来,一只手拽着沈安平的袖口,小声的说:“沈安平,不要再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好不好?不管是莫非还是别人,都不要了。”   沈安平僵了一下,也不出声,就那么突然抱住了顾平安,她的身上冰的像铁,而他却炙热的像一团火。   他紧紧的抱着顾平安,那力道充满了难以置信和震惊,他万分缱绻迷离的盯着她,一字一顿的问:“顾平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顾平安没有抬头,用侧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我知道。”她顿了顿,鼓起了勇气又说:“沈安平,我不能没有你。不要和别人交往,我不能接受你娶别的女人。”   她话音一落,两人都没了声音,仿佛万籁俱寂,谁也不舍打断这一刻的完满。   她讷讷的任他抱着,整个感官都充盈着他的气息,轻轻浅浅的烟草和好闻的洋酒味道,他的头靠在她的肩头,下巴上生出些浅浅的胡渣,扎在她裸/露的脖颈上,又痒又麻。   他突然捧起了她的脸,珍而重之的说:“你知不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开始颤抖。要知道他现在抱在怀里的人是他心里一直不忍亵渎却又戒不掉的美好。他终于等到这一天,等到她主动开口的这一天。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如斯美好,美好到他想抱着她跳舞。   顾平安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踮起脚尖生涩的吻着他柔软的唇。她的身体在颤抖,心却被煨的热热的。   沈安平愣着没动,他猛的拉开了她,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有些狼狈,眼睛里充满了忍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双手在顾平安眼前晃了晃:“你确定自己没有喝醉?”   顾平安被他这患得患失的模样逗乐,咯咯的笑了起来,她双手挂在他的后颈,一字一顿的说:“我没有醉,我认得,你是沈安平,你是我爱的人。”   沈安平还是难以置信,一贯精明沉着的他此刻像个孩子一般,傻傻的说:“平安,我的平安,你再说一次,告诉我这不是做梦。”   顾平安不厌其烦的再说一次:“我没有醉,我认得,你是沈安平,你是……”她话音未落,就被沈安平打横抱了起来,她惊呼着抱紧了沈安平的脖子。   见她惊慌失措,沈安平眼中多了一丝捉弄得逞的得意,他慵懒的笑了笑,闲适清越的说着:“你认错了也没关系,因为你没有机会后悔了。”   他推门而入,动作迅速的把顾平安往门上一按,力道惯性,门应声关上,顾平安被他抵在门上,还没来得及动弹,沈安平就迫不及待的吻在了她的唇上,像一团火焰,却又温柔的灼人,那力道轻而缓,缓解了顾平安的紧张,她渐渐褪去了羞赧,主动的迎了上去,沈安平一时乱了阵脚,一把将她抱起,气息紊乱的嗔责她:   “妖精。”那一声是别样的撩/人。   “……”   夜总是极近磨人的。顾平安初涉□,反应极其生涩。一整夜都靠沈安平耐心的引导。沈安平的技术是极好的,至少她没有经历书里和电视剧里描写的那些疼痛。早上醒来她才体会到了“腰酸背痛”是怎样销/魂的感觉,至少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她醒的时候沈安平还在熟睡。   她穿好衣服后,起身走到窗边,恶意的一把拉开了窗帘,清晨的阳光骤然穿透屋内,将昏暗的房间点亮,强光的刺激让沈安平不适的睁开了眼睛,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半撑着身子望着顾平安。   “沈安平,我们小职员不能随便旷工,所以我必须先走了。”她慧黠的眨着眼,面若桃花。沈安平不舍,对她招招手,慵懒的声线沙哑的性感:“过来。”   “沈安平,”顾平安摇了摇手指:“不管用的,我要走了。”说完,快步上前登徒子一般亲了沈安平一下。   沈安平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一抹轻灵的倩影就消失在他眼前。   他撇撇嘴,无奈的叹息,活这么大,他头一次见这样没有情趣的女人,可他却上了瘾一般的喜欢。   他讷讷感慨:有时候,爱情是真的妙不可言。   *******   顾平安很久没有精神这么好的来上班。   一早上都在有意无意的哼着小曲,给办公室的每一个人都带了早餐。   关小宝对她这模样只评价了一句:“发骚了!”   要是以往她一早就还击回去了,但是她现在心情好,不想与之计较,只嘿嘿的笑了两声就算完事儿。   关小宝见她一脸犯抽的模样,八卦的凑过来,低声问:“谁啊?这谁能让顾大小姐这么开心呢?”   顾平安狡黠的笑着,神秘兮兮的说:“秘密。”   关小宝不屑的嗤了一声:“不说我也知道,除了沈安平,还是沈安平。”   顾平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说:“你怎么知道的?”   关小宝眼睛瞪得更大:“我随口胡说的!还真是那残花败柳啊!”   “关小宝!”顾平安拔高了嗓音:“谁准你这么说我女人呢!”   ……   ****以下为新增******   顾平安端着茶杯在茶水间小憩,工作之余顾平安总懂得钻时间的空子偷闲。   事实上她也许一直不是个优秀的人,不是个好女儿,不是个好学生,不是个好员工,同时也不是个好情人。她对一个人一样东西的喜欢永远是建立在渴望和拥有之上。   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车流如织,行人摩肩接踵,突然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隔着厚重的玻璃,高耸的楼层,外面的一切繁华都与她无关。明明心情是很明快的,却不知道自己在惆怅什么。   明明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不是么?   妈妈的赞同,沈安平的爱,以及关小宝的支持。   总的来说,她的人生是多么的成功,比之一直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莫非,她幸福的太多不是么?   可是为什么她此刻有种胜之不武的失落感?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茶杯里是刚泡好的速溶咖啡,袅袅升腾着热气,香氛氤氲。朦朦的雾气让她眼前的清晰瞬间变为模糊。   一贯聒噪的关小宝出现在她身后,她笑笑拍着顾平安的肩膀,顾平安闻到熟悉的香水味,头也没有回。   “事儿做完了么?又来插科打诨了?”   关小宝眯眼笑着,一笑起来就有一对与她美艳外形很不搭配的可爱小虎牙,“上头恩准我来喝水,一上午我都在忙,也该透口气了!”   顾平安笑了笑:“你就是忙一天要休息一周。”   “要是真有这种工作,介绍给我吧!”关小宝一脸狡黠,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   “有啊,你去找关大宝啊!他肯定愿意。”   “切。”关小宝不屑的嗤了一声:“他就爱在女人面前摆阔,对我抠着呢!我拾掇他给我买点什么都要三求四请的,还得马屁马腿拍遍,哪像你家沈安平啊,自觉啊!什么都直接给你买!说都不带说的!”她抬抬眉,一脸暧昧的推了推顾平安的肩膀:“你们这事儿什么时候跟太后报备啊!”   顾平安一脸淡然的一笑,反问:“为什么要报备?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后一直不赞成我和他在一块儿,”她顿了顿,缓缓的说:“再说,我也找不到必须要说的理由。”   “你不准备说!?”关小宝一脸震惊:“虽然我只是想看看太后瞪大眼睛抓狂的样子,但是你真不说,我又觉得沈安平可怜了!”   顾平安微怔,浅啜了一口咖啡,微烫,味苦。她没来由的叹息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实上她是真的没有准备要把这件事告诉家里。   也许是她任性,但是潜意识里她想要和沈安平过一辈子,就这样没有压力没有负担的在一起,却又不想作出任何承诺,更不想有什么责任。   关小宝瞅了她几眼,试探的问:“你是不是在意沈安平过去那些荒唐事儿啊?”   顾平安一愣,良久,她回答:“不是。但是又是。”见关小宝一脸不解,她又解释:“沈安平过去一直是在我眼皮底下的,他做什么,基本上都是我默许了的,我觉得我不该在意的,因为我有无数次可以阻止他的机会,但是我心里又有点疙瘩,不太能忘掉。”   “你完了顾平安!”关小宝啧啧两声,收敛起了笑意,郑重其事的说:“刚刚开始你就这样了,这以后怎么过啊!”   “不知道。”顾平安耸耸肩:“也许过几天我就不在乎了也说不定,再说我也不想嫁给他。”   “不想嫁给他?”关小宝觉得今天的顾平安脑袋里的神经真是粗的可以了,尽说些糊涂话,气的直瞪眼的嗔责顾平安:“你知不知道沈安平就因为大宝说你几句,就要揍大宝啊!你知不知道他是疯狂到什么地步啊?你现在是在自焚你知不知道?”   “关大宝说我?”顾平安答非所问:“他吃豹子胆了?给他机会自己提汽油去自焚,省的我去收拾他。”   关小宝理亏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这事儿我已经教育过他了,他也是心急么?沈安平那样子他看着气。”她解释半天才发现被顾平安把话题越带越偏,拔高了嗓音,“诶!顾平安,扯哪儿去了!我问你话呢!”她话还没说完,顾平安喝完了咖啡,离开了茶水间,留下关小宝一个人扯着嗓子喊她……   其实关小宝说的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她不在意沈安平的过去么?   答案是否定的,她在意,非常在意。但是相比要失去他,她选择了强迫自己去接受。   并且,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输给莫非,不甘心妈妈为了莫非去编排沈安平。   就像那天她对莫非说的:“你想要的,我不一定想要,但是我一定不会给你。”   她的私心,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黑暗。但她从来没有掩饰过什么。她独自逛完街到沈安平家的时候,她心里乱极了,她其实还没有梳理清楚自己对他是不是放下一切芥蒂,只有爱情,但那一刻她明确的知道,她再不伸手抓住,就要失去了。   曾经拥有过,最后失去的感觉,比一无所有要难受许多许多。   毕冉早上拿到顾平安带的早餐时一直在笑,他的笑容中一点杂质都没有,平静的问她:“这样的生活快乐么?”   她笑着,依然自信,依然骄傲,语气轻快的回答他:“很快乐。”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乐,她只觉得扬眉吐气。事实上她一直迷惘着,她到底要怎样的生活?要怎样的男人?她也不知道,她一直像个孩子,没有布娃娃的时候想要布娃娃,有了布娃娃又觉得汽车也很不错。   但是她唯一知道的是,不要再把更多的人拉进来,这令人囹圄的怪圈,就让原本就在里面挣扎的人继续挣扎吧。   如同她那时候告诉毕冉的:“从今天起,别再爱我了。”   是啊,谁也别爱她,她这辈子,和沈安平死磕就够了。   ********   晚上沈安平要带她去了斯诺克俱乐部。   她提前下班了,于是没有等沈安平来接,步行去不远的金悦大厦。那家俱乐部就在顶楼。   她一个人缓缓走在人流如织的马路上,行人都步履匆匆,只有她好像怎么都融不进这个画面。   挂断电话时,沈安平的语气明显是轻快的,仿佛她的几句话就能改变他的人生一样。   可是她却觉得迷失。   沈安平总说顾平安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吃醋的人。   哪怕他跟别的女人在她眼前上床,她大概也只是津津有味的当□来看。   沈安平总说顾平安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懂体谅的人,骄纵任性,从来不懂别人也有为难,只要是她要的,别人就必须有。   顾平安听完就笑,她笑不是因为沈安平说的她不好意思,而是他明知道她的缺点是这么招人厌,却还是不怕死的说爱她。   不记得是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一个男人爱你的优点,那只是一种欣赏,当他开始爱你的缺点,才说明他是真的毫无保留的要爱你。   综合以上的所有元素,顾平安该是收拾了自己赶紧嫁他才对。可是她为什么就突然胆怯了呢?   认识这么多年,相处了这么多年,突破了束缚,确定了关系,他们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从头到尾几乎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可是她却突然胆怯了。   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让她开始有些讨厌自己。   比起失去沈安平,让他变成别人的,她选择了留住他。在纠结过去和展望未来之间,她选择了展望未来。   可她却要命的,俗气的,不能完完全全毫无保留的爱沈安平。   夜幕渐渐垂下,城市里华灯初上,顾平安停在一处橱窗之前,认真的看着厚重的玻璃上自己轮廓清晰的剪影。还是和过去一样的眉眼,连神气都没有变,可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哪里都变了。她和沈安平,从成年开始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彼此都知道,只是刻意去压制这种感觉。   他们都离不开对方,却也怕极了对方。   沈安平一直爱她的特立独行。爱她的骄纵任性,爱她的自我。   可是有一天,如果她变得和所有的女人一样,自以为是的管着他,他在街上看看别的女人她都会吃醋,他回晚一些就开始疑神疑鬼……   那么他还会爱她么?   比起她的不体贴,她的自我,她的满不在乎,最最恐怖的,其实是她的爱啊!   当她爱一个人时,才是真正的灾难,真正的束缚,真正的难以忍受。   沈安平,他到底,懂是不懂?   她不是不在乎他和谁在一起,而是太在乎,在乎到她如果不强迫自己笑,那么每一秒她都想哭。   她不是任性霸道,不是她要什么别人就必须有,而是这个对象,只有沈安平一个人而已。   她不想,不想那种熟悉的温暖,变为锥心的疼痛。   所以她不想,不想和沈安平确定任何一种类似契约、责任的关系,比如——婚姻。   有时候她都会想,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第二十一章   沈安平工作上的事顾平安从来不爱掺和,奈何他总有这样那样的局是她避无可避必须陪他参加的。   壁花这玩意儿其实顾平安还真有点儿排斥,想想她也不是倾国倾城,怎么就总被人弄去做装饰了呢?   她拎着手袋百无聊赖的坐电梯上顶层。观景电梯透明的玻璃使外面的景色一览无遗,万丈红尘就在俯仰之间,炫目至极。不断上升的电梯让顾平安短暂的耳鸣,那一刻,她感觉大脑有些麻痹。   走出电梯,她下意识的吞口水,喉间有些哽,听力慢慢恢复正常。她循着接待指向的方向往里走,长长的走廊里有淡淡的幽香,像是植物的馨香,又似乎混合了些纸醉金迷的气息。   还没完全走进去,她就看见了沈安平熟悉的身影,他长身玉立的站在走廊里打着电话,也不知道是说到什么,他下意识的抬手撩头发,整个动作十分流畅,自然和谐。这个动作顾平安是无比熟悉的,他每次遇到开心的事总不会显露在脸上,只轻轻撩下头发,他光洁的额头就这么显山露水,看上去潇洒不凡。他侧对着顾平安,脸上还是比较严肃的表情。他猛一转身,正好看见顾平安,脸上紧绷的神色瞬间纾解,只听他对着电话里说:“那就这么办吧,我挂了。”说完,就向顾平安走过来。长臂一展,自然而然的揽着她的肩膀,亲昵之态不言而喻。   “说去接你又说不要,结果来的还是比我晚。”明明是责备的语气,却不知为何叫人听不出一丝不耐,反倒是满心欢喜的样子。   顾平安吸了吸鼻子,眉头一皱,伸手重重推他,没好气的乜他:“一身烟味儿,离我远点。”   沈安平狡黠一笑,反手搂住顾平安的腰,赖皮的说:“我没抽,是他们抽的,有本事一会儿你对他们也这么凶。”   顾平安又好气又好笑,撂下狠话:“你以为我不敢啊?好像我得罪他们对你的影响最大吧!”   他低头,侧脸蹭在顾平安发间,她一头黑亮的长发倾泻,馨香淡雅,沈安平埋首其间,闷闷哼道:“你给我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二十几年都过来了,不在乎今儿个,我就喜欢你这性子。特别。”那得意洋洋慢条斯理的模样仿佛真的是在说顾平安什么了不得的优点似地。   顾平安心间一软,口气也软下来,讷讷说道:“撒蹄子,这是走廊呢!注意点儿影响。”   “没人出来,也不会有人进来,你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我嫌你重!”   “……”   沈安平放开她,双手抱胸,上下的审视着她,末了,说了一句:“你这丫头真没情趣。”   ……   顾平安翻了个白眼跟着他进了包厢,跟在他身后一个劲儿腹诽,当下她其实特想回一句:“那你去找个有情趣的呗。”可话在嘴边,她心里头又挠得慌,半晌都没啃出这句话来。   今儿个和他们在一块的是几个刚留洋回来的阔少,倒也没有年纪长的,都是同龄人,在一块说话也没什么代沟。只是这几个阔少都没有见过顾平安,只当顾平安是沈安平的女伴,也不甚放在眼里。   她坐在休息区,看着几个阔少指导他们的女伴打斯诺克,那姿势,真不知道他们是在打斯诺克还是调/情。   沈安平一进包厢就被拉到桌台上,他一手执着球杆,正在熟练的涂着chalk。他微微低着头看着球,那专心致志的模样煞是迷人。   顾平安一直一瞬不瞬的盯着沈安平,看着他换了个方向,看着他偏头看球。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没有错过。   和沈安平对打的男人突然凑身过去,不知在沈安平耳边说了句什么,沈安平突然一抬头,正与顾平安四目相投。   顾平安一怔,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是多么的菜,多么的丢脸,但是她越是意识到这一点却越是没有扭过头去,而是了然的与他对视。   那男人看此情景,爽朗的笑了起来。那声调是明朗而清越的,直冲顾平安的耳膜。顾平安有些臊的慌,生硬的转开了视线。   坐在她对面的是那个男人的女伴,如果顾平安没有看错,此女正是最近大热的某主播。平日在电视上都是完美又一丝不苟的模样,真人瞧上去平添妩媚。   她漫不经心的喝着咖啡,翻看着杂志,半晌,她缓缓的开口,连头都没有抬:“沈安平的女朋友么?”她“啪——”的一声阖上了杂志,不经意的扫了顾平安一眼,冷冷的说:“劝你别太认真了,沈安平可是这帮家伙里出了名的花心,和女人交往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月的。”   顾平安抿唇笑了笑,原来这高高在上的主播是好心提醒她来着。   “谢谢。”她笑着,郑重其事的考虑了一会儿,转而用半戏谑半认真的口吻回答:“也许要不了一个月我就会腻了他也说不定!”   那主播仿佛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咯咯的笑了起来:“看你年纪也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还不待顾平安再回话,就听见沈安平温柔的唤她的名字:“平安,过来。”   顾平安礼貌的对对面的女子一笑,起身走到沈安平身边。   “和人说什么呢?”沈安平凑近她,温热的呼吸拂扫在她颈间。她抬头,明眸皓齿的对他一笑,也凑近他耳边回答:“那女人大概是你的long long ago吧?和我说话的时候那酸醋味儿都快把我熏死了!”   沈安平含笑的看着她,眼底满是戏谑:“我感觉你身上的酸醋味儿也不差啊!”   顾平安白了他一眼:“你就臭得瑟。”说罢,没好气的问:“喊我过来干嘛?”   沈安平耸耸肩,他很明白什么时候可以惹顾平安什么时候不能惹,得了便宜就收是他和顾平安在一起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保命符。他将球杆递给顾平安:“接着我的打。”   顾平安轻笑着接过球杆,头也没有抬,默契十足,她问:“赌了什么?”   “一辆车。”   ……   顾平安涂了些chalk就开始打量球桌了。沈安平很明显的领先了。看来这辆车她是可以安然收下了。   她走到桌边打了一杆,没有得分。太久没有挨斯诺克,手生了不少。她站在一旁皱了皱鼻子。   那阔少见她开杆就失利,以为她不懂玩,故意让着她。他一脸调侃的看着沈安平,那目光叫一个意味深长。   “沈少,你什么时候换口味了?这妞儿什么时候认识的?”   沈安平对他这样随便的口气有些不满,揽着顾平安的手紧了紧。顾平安倒也不甚在意,挣开他的束缚又来到桌前,刚看好球,就听沈安平字正腔圆的回了一句: “这是我媳妇儿。”   她正推杆,手一滑,两杆都打了红球,她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竟然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不禁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回到沈安平身边就不停的用眼神对他丢飞镖。   心想:这贱男人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是?   倒是和沈安平说话的男人淡定。两步走到顾平安面前,伸手,煞是正经的说:“你好,陆品。”   顾平安讪讪抬手与他交握:“你好,你叫我平安就可以了。”   陆品一听她的名字,怔了一下,回问一句:“平安?顾平安?”   “是。”   陆品眼中的戏谑突然变为崇拜,这华丽丽的转变让顾平安有些难以适从。他握着顾平安的手更加用力的挥了几下:“真是久仰啊!能把沈安平这孽障收服的也就你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安平踢了一脚。他讪笑着捂着屁股对他带来的那位主播女伴招招手:“来,过来,陪我们小平安打一局。”   那主播温婉一笑,婷婷袅袅的走了过来,接过陆品手上的球杆。陆品搂着她对沈安平说:“让女人来一局,咱们得好好说说工程的事。”   沈安平意味深长的一笑:“说好今天不谈公事单纯玩儿的。”   陆品爽朗的笑着:“咱们现在难道不是玩儿?”   沈安平似笑非笑,右手自然的搁在顾平安的腰间,这姿势让顾平安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起立。   “既然要玩,咱们就玩大的。女人也不能白打的。这一局,堵帝豪的那块地,干不干?”   陆品狐疑的看了沈安平一眼,又看了一眼顾平安,大约是想起顾平安连规则都搞不清,连打两次红球的菜鸟状态,突然自信的笑了起来:“成,也就一块地嘛!”   顾平安鄙夷的瞪了沈安平这老奸巨猾的狐狸一眼。敢情他也不是找她来当壁花的,这是拿她当赌博工具呢。   她执起球杆,轻轻往后一靠,凑在沈安平耳边没好气的说:“这么信任我?”   沈安平轻笑,眼神示意的指向对面的主播:“这位小姐可是斯诺克高手。”   顾平安回头扫了那主播一眼,没好气的说:“果然和这位小姐是旧识啊。”她眯起眼笑里藏刀的说:“沈安平啊,你这么说是故意寻我晦气,给我找气生吧?你不怕我故意输啊?”   沈安平无所谓的耸耸肩,大方的一塌糊涂:“没关系,一块地而已,要是能让你消气也值了。”   “滚。”顾平安从鼻间冷嗤一声:“你就是故意的。”   沈安平还是那副笑眯眯信心满满的死样子,他拉长了嗓音慢条斯理的说道:“平安啊,赢了咱们就吃肉。”   “那输了呢?”   沈安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亲昵的揽过顾平安,温柔的在她额上轻吻,“输了,咱们就吃菜呗!”   “滚!”   “……”   第二十二章(补齐)   结果自然是顾平安赢了,她自小对斯诺克就显示出了惊人的天分,还曾经参加过国际级的青少年斯诺克比赛。不过那位游走于阔少身边的女主播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是十八般武艺于一身,顾平安仅以微小的分差险胜。   顾平安这辈子运气一直不错,逢赌必赢,但她从来不爱赌。以前看过一部港片电影,里面的男主角逢赌必赢,但是一赌赢身边总有至亲出事,顾平安不迷信,但她每次赌赢的时候总会和那部片子里的男主角一样遇到不幸的事,一次两次她总安慰自己是巧合,多了以后她就变得宁可信其有了。   出门的时候那位叫陆品的纨绔子倒是没有变脸,仅玩笑的揶揄顾平安藏拙,把他给骗了,顾平安什么都没说,只是有礼的笑笑。那么大块地就这么输了他也没有太失态,搂着那位美丽女主播的腰一路把沈安平和顾平安送到了停车场。   沈安平喝了酒,开车的是顾平安。   顾平安一贯是他们这圈里的马路杀手,把轿车当跑车开,跑车当飞机开,除了沈安平还真没谁敢坐她的车。   此刻已近凌晨,路上车流稀疏,顾平安把车窗开到最大,冷冷的风流贯在整个车厢里,她披散的头发被她随手盘了个发髻,两鬓的碎发随风而动,摩挲在耳际,痒痒的,像有人附于耳边轻语一般。   眼前一个红灯,顾平安油门一踩就冲过去了。   一直坐在副驾上的沈安平终于是笑了出来。他轻轻撩了撩头发,一双桃花眼眯成一条缝,看上去慵懒而优雅。   “你轻点儿得瑟,小心一会儿车毁人亡。”   顾平安懒得理他,反正也不是罚她钱。只懒懒回一句:“怎么着吧?舍不得钱还是舍不得车啊?”   “我是舍不得你。”沈安平嘴倒是快,还是那副真假难辨的模样:“咱俩说好要一辈子的。”   “呸!”顾平安啐他:“侮辱谁呢!说谁跟你这人渣一辈子呢!”她嘴上虽说的绝,嘴角却又不可抑制的有笑容愀然浮现。   月朗星稀,顾平安看着广博的苍穹,心里暗暗的想,如果她什么都不想,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挺不错。   就在她晃神的瞬间,她又闯过了一个红灯,这次沈安平也懒得说了,反正他也习惯了顾平安这不按常理出牌贼爱挑衅的个性。   其实顾平安一直都算是胆大心细,虽然她开车跟亡命之徒似地,倒是从来没有撂过什么事儿,她也不知是不是今天赌博赢了的缘故,真被沈安平这乌鸦嘴说中了,在一个路口因为刹车不及时与前面的车追尾。她恍恍惚惚的也没看清车牌捶着车门就奔了出去,那冲动劲儿硬是把沈安平仅剩的几分酒意也给吓醒了。   她这肇事者倒是比受害方气势还凶,敲了敲司机的车窗,还不等人车窗全部降下就咋咋忽忽的开始说话:“我刚跟你车追尾了,现代人做事快着点,不必分责任什么,我负全责完事儿!”她此刻敢有这豪爽劲儿完全是仗着沈安平在,还不等那憨厚的司机说话,就见后座的车窗降了下来,顾爸爸一脸严肃的盯着顾平安,冷冷的喊了一声:“顾平安——”   他的语速不徐不疾,却足以让顾平安怔楞在原地全身汗毛起立。   这时候沈安平急匆匆的赶了上来,也没看清什么事儿就把顾平安往怀里一护,他抬头正准备说话,一看见顾爸爸那紧皱的眉头,整个人都傻了,半晌才会意过来,讪讪喊了一声:“顾叔。”   顾爸爸上下打量着沈安平,还是一脸严肃的模样,沈安平心里有些没底,顾叔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从来没有觉得面对他紧张过,可是此刻因为身份的微妙转变,他竟隐隐有些发怵。他有些懊恼怎么没好好看清车牌,那会儿也是关心则乱,就怕顾平安这蹄子出什么事儿。   与此同时,发怵的自然还有顾平安,她哪想到她追尾的这么普通的一辆广本里竟然坐上了她爹,还真是不能赌博,一赌博就出事,想不信都不行。   顾爸爸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的说:“我刚回来,这事儿我不撞上,是准备瞒到什么时候?”他说着,扫了一眼沈安平抱着顾平安的双臂,顾平安顺着顾爸爸的视线一瞧,惊得一跳,赶紧离沈安平远远的。   顾爸爸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沈安平一眼,最后通牒:“这个星期,你们俩崽子都给我回家,给我把话清清楚楚说一遍。”说完,关上车窗。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载着顾爸的广本便扬长而去,剩顾平安和沈安平面面相觑。   良久,顾平安置气的踢了沈安平一脚,没好气的骂他:“得瑟了吧!这会儿你得瑟了吧!被逮个正着了!我爸爸回去非揍我不可!”   沈安平长臂一展抱紧了顾平安,似笑非笑的说:“说不准揍谁,顾叔去年还跟我说过要是动他老人家的女儿就要下我的腿。”   顾平安狐疑的看了一眼沈安平的腿,认真的说:“要是每个爸爸都跟我爸这样,那你早就死无全尸了吧!”   “顾平安,你怎么又胡扯上了?”   “干嘛!干了坏事儿还不让人说是怎么着啊?”   “我敢么?您老人家随便说。”   “我呸!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爸的女儿你都干了,你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沈安平皱眉:“我说你个姑娘家嘴巴敢不这么粗俗么?怎么成天跟关小宝那女流氓似地?有这么说自己的么?”   顾平安美目一挑:“我就是这德行,你爱要不要!反正你情况多着呢,要三宫六院都没问题。”   “……”   顾平安总有把沈安平噎到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本事,只要一扯到感情的事儿,沈安平总乖乖服软。其实有些事儿顾平安就是因为心里清楚着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人总是矛盾的,一边自信,一边自卑,还要一边试探。   第二天顾平安才彻底清醒,其实前夜她只喝了一杯果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头疼的直懵,跟宿醉了似地。   她想起老头子最后那句话头就更疼了。一早上上班就开始对关小宝直抱怨。   听完全过程的关小宝大大咧咧的叫嚷:“真的假的?那这礼拜不是该有好戏看了?”那又惊又喜的模样让顾平安彻底黑脸。她没好气的吼她:“你他妈这么大声干嘛?要把我震聋啊?”   关小宝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回她:“样儿凶谁呢!丫犯抽了吧!”   顾平安横她一眼:“你给我装不懂是吧?”   关小宝嘻嘻笑笑:“总是要坦白的,太后会接受的,我妈妈还不是一天到晚说不准我这样不准我那样,最后哪次不是妥协,你想要的太后还会反对不成?”   顾平安没有再接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怕什么。只直觉不太好。   整整一周顾平安眼皮都跟抽了似地跳个不停,俗话说,眼皮跳祸事到,这话愣是让顾平安一周都不安。   这周她倒也不是太忙,每天都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和沈安平厮混和关小宝唠嗑。唯一发生的小插曲是碰上了上次和她打斯诺克的主播小姐。   那是一场商业活动,作为毕冉秘书的顾平安也陪同出席,那位小姐是当时的司仪,风姿翩翩惹人遐思,整场活动下来在场的所有人视线都几乎胶在了她身上。一则是她实在美的令人想要一而再的回眸,二则是大家都在猜测这次活动的背后策划究竟是谁,是谁能把这样清高从来不跑场子的主播弄来做司仪。   答案顾平安是没弄清楚的,不过她倒是在盥洗室碰见了这位主播,毕竟是打过一场球,这位从骨子里就清高的主播纡尊降贵的与顾平安打了招呼。   她对着镜子补着妆,原本就妩媚动人的一张脸即使近看也是毫无瑕疵,顾平安在心里暗叹这女人真是生来的尤物。   她补完妆对着镜子看了两眼,视线才落到顾平安脸上,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一句话就说的顾平安不痛快了。   “听说你是顾总参的女儿?”   顾平安笑而不答,她一贯不爱别人以XX的女儿来称呼自己,即使事实真是这样她也不爱。   美丽的主播对她爱理不理的态度也不甚在意,只继续说着:“听说莫非是你姐?”   顾平安这才想起,这位主播小姐和莫非是一个台里的,听说现在莫非是台里力捧的新星,大约这位小姐是受了些冷遇了。   还不等顾平安回答,就听她话里带刺的说:“一私生女还拽死了。以为自己是沈安平老婆呢,成天拿来现。”也不知她是怎么听的八卦,大概是觉得顾平安和莫非关系僵着呢,再加上沈安平的关系。她思忖着两人该是水火不容才敢如此大胆的在顾平安面前胡说,虽说顾平安也挺讨厌莫非,但她也不知是为什么,有些讨厌别人说她,心里竟莫名生出了几分维护的意思。   “她拽不拽关你什么事儿啊?有本事你在她面前说。我不是你们这乱七八糟圈子里的,少搁我跟前胡扯蛋,趁我还笑着赶紧给我消失。”说完,洗完手扬长而去,留下美丽的主播在盥洗室气得直瞪眼。   后来顾平安回想这件事,总也想不通,她明明讨厌莫非讨厌到骨子里,为什么却不准人家议论她呢。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她竟然隐隐觉得莫非有些可怜。   莫非的节目她也是看过的,虽说她嘴上不承认,但是心里还是挺佩服她的,从小到大,她每件事都做到尽善尽美的一百分,好像什么都难不倒她似地。可是这个社会往往都是这样,好像女人永远都不该成功似地,只要成功了那就是潜规则,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这种认知让同为女人的顾平安十分感同身受。再加上众人对她身份的猜测,想必她的压力也是不小的。   顾平安想起她们相同的稀有血型,再想想太后的那些反常举动,心里阴恻恻的。   一个大胆而又被她无数次想过的问题又涌上脑海:如果,莫非真是她姐,她该怎么面对。   横亘在她面前的是个二十几年累积而成的疙瘩,她觉得一辈子都不可能解开。那么,这一切要是真的她该怎么办?   *******   周末的时候顾平安还是按时回家了,要知道顾爸爸这人平时温和,事事顺着她,但是在大事上从来都是死守原则,绝对的犟脾气,顾平安纵是皮再实也不敢招惹他。   沈安平要开会,顾平安是坐关小宝的车回家的。   一路上关小宝都在嘻嘻笑笑的和顾平安唠嗑,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在调侃,顾平安一直白眼对她她也不为所动。   “我说真的,你们这次回去,照顾叔和太后的脾气,肯定让你们结婚,你到底想好没呢?前几天你不还说不想结婚呢嘛?”   顾平安揉了揉被炸麻的脑袋,头疼无比:“你安静点行不?开车专心点好不好!你现在手上攥着咱俩的命呢!”   “少给我转移话题,说正经的,你是真的想要和沈安平过一辈子了?”她转着方向盘,嘴里还喋喋不休:“我怎么都觉得这不是你性格。你这人不折腾够怎么可能就消停了呢?你真的决定了?决定了?”   顾平安白眼:“你怎么回事儿啊?什么蒸的煮的?”   关小宝大笑:“我最近手头比较紧,要是要送礼我得回去上奏大宝!”   “神经病!”   “诶!”关小宝故作惊讶的贫嘴:“你怎么知道啊?我自从得了神经病,整个人就精神多了!”   “……”顾平安彻底无语,这丫头整一狂躁症,和她说话完全是浪费口水,顾平安理智的扭过脑袋看向窗外的风景,不再理她。   关小宝说的问题她已经连续一周都在考虑了。按照那天的情形,顾爸爸的脸色明显是不好看的。顾家世代家训严谨,顾平安和沈安平一身酒气夜半三更还在马路上飙车滋事,这完全是触到了顾爸爸的雷区,顾爸爸没有当场发飙就是很给他们脸子。若是顾爸爸真的要他们办事结婚,那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从顾爸爸看,他们那情形不结婚,他也不好意思再把闺女整给别人家。   但是她呢?她真的决定好了吗?如果她真的决定好了,那么此刻她心里那些怯懦究竟从何而来?   一路她都有些晃神,关小宝后来聒噪了些什么她也记不得,只觉夜风微凉,吹得她头脑有些麻痹。   回到家里,她才真正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以往顾平安回家,太后总要逮着她好一通唠叨,但是今天她却像是有什么心事,看顾平安的眼神里总有欲言又止,顾平安瞧着,总觉得那里头有失望。   太后轻蹙的眉头像是一枚细小的针,一下一下扎在顾平安的心尖上,心尖肉最是脆弱,所以她觉得疼,并且这疼是那么绵长。   一直到晚饭时间沈安平都没有回来,周五总是沈安平最忙的时候,顾平安和父母一块吃完饭,太后在厨房洗碗,顾平安无声无息的摸进了厨房。   太后和同龄的妈妈们比起来无疑是年轻又漂亮的,她大大咧咧咋咋忽忽极有北方女子的率性。顾爸就总对顾平安说,“你妈啊,年轻时是队里最闹腾的姑娘,整个一男孩子个性。”   于是顾平安总是以此嘲笑在各个规矩上管教她的妈妈。   印象中妈妈似乎脾气极燥,却又对她依赖性重,像个孩子。生活上她对顾平安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是顾平安一直以来最最坚固的依靠。顾爸骂她,对她发脾气,她总是第二天就忘了。可是妈妈却不同,她每次说出伤了顾平安心的话,顾平安总要好几年才能消化掉。   这不是她爱爸爸胜过妈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爱之深,责之切,顾平安对妈妈的心态大约如此。   其实妈妈对她是什么样她比谁都清楚,可就是清楚,她才容不得一点污点。她们之间横亘的症结,一直都在她的心里。   顾平安总以为她不会老啊。所以她说话总是那么犀利,针针见血不留情面。   可是此刻站在水池前洗碗的中年妇女,她怎么就觉得那么陌生呢?才弯多久的腰呢?她就一直背着手捶着。还有她鬓角那片可疑夹杂的白发。她怎么回事呢?怎么就老了呢?   这画面叫顾平安没来由就觉得心酸。   她缓缓踱步到妈妈背后,悄无声息伸手环住妈妈的腰。温存的将脸轻轻贴在她的肩头,像拥着情人那般静然。   “怎么了?多大了,撒娇?”顾妈麻利的洗着碗,头也不抬,随口搭了一句:“安平那孩子还没回吧?你爸说了要好一顿收拾了,一会儿你别顶撞,别惹你爸生气,他这几天血压一直没降下来呢!”   顾平安没有说话,只轻微的点了点头。妈妈鲜少这样实在的嘱咐她,哪怕是关心的话,她说出来也总是夹枪带棒的。   顾平安只觉得好一阵心酸,她努力吸了吸鼻子,嗫嚅道:“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沈安平在一块儿啊?”   妈妈背脊一僵,随即放下了碗,擦净了手,转过身来与顾平安对视。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目尾端有微小的细纹。她轻叹一口气,握住了顾平安的手,说道:“平安,我是你的妈妈,我说的话总不会是害你的。我会按照我的人生经验,去为你选择对的路,但是路是对的,却不一定是你喜欢的。所以我会选择,我最在意的,一直是你开不开心。如果我为你选的你觉得不开心,那么我不会坚持。你明白吗?”   妈妈的手有些冰凉,掌心却微微潮湿,不知是水还是汗,她说的小心翼翼,每一字一句都斟酌再三。顾平安只觉得有一股暖流自手心直涌到心上。   “妈妈……”她的声音里已经带着明显的哭腔了,啃了半天也没啃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深吸一口气,钻进了妈妈的怀抱里,像小时候那样。这样亲近的举动让顾妈和顾平安都有些生涩,也没说什么话,母女俩却不约而同的落下泪来。   “平安,不要恨妈妈,妈妈也有自己的为难。”   “我明白。”   “你不明白,你明明不明白,我却希望你真就一辈子不明白才好。”   “……”   妈妈的话顾平安没明白过来,她正准备开口问,门铃就响了。清脆的门铃声骤然打断了母女二人的对话。顾平安从妈妈怀里钻出来,探头走出厨房。一抬眼就正看见一身仆仆风尘的沈安平谨小慎微的跟在顾爸身后。他那副模样顾平安自然是没有见过的,在外他一直是少年得志叱咤风云,何时见过他这样?他个子高出顾爸半个头,却佝着背和顾爸说话,时不时还点点头,那紧皱的眉头让人觉着他们是在说什么正经大事,而不是在随口寒暄。   顾爸的脸色却并不十分好看。他坐在沙发正中,他没开口,沈安平也不敢坐,一时僵在原地,面露尴尬。事实上顾爸顾妈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顾家就跟他家差不多,以往他在长辈面前虽然也是拘着礼,却也不至于紧张。哪像现在,连顾平安都瞧出他是如何如芒在背,嘴拙迟钝。   沈安平暗暗回头,对顾平安使了个眼色,那眼色里明显有求救的成分。顾平安轻咳,几步走到客厅。为顾爸和沈安平倒了两杯水,乖巧的凑到顾爸身边,撒娇解围道:“爸,这是干嘛呢!这会儿才在沈安平面前摆架子,也晚了点儿,先让他坐吧,这站着怎么说话啊?”   顾爸脸色略微冷峻。也没有理顾平安。只径直走向客厅正中那面空置的装饰墙。墙上挂了顾爸戎军生涯的佩枪佩刀。顾平安只觉得心里咯噔一跳。赶紧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把上前抓住了自己的父亲。惊慌失措的嚷道:“爸!这是干嘛呢!”   顾爸一把推开了顾平安,冷冷沉声:“闪开,别仗着爸爸宠你就无法无天,你的问题晚些解决。先收拾这臭小子!敢深更半夜带你在街上乱来,我看他也是不想活了!”说着,灵活的将墙上挂着的老式冲锋枪取了下来。一把扔在沈安平跟前。   金属的枪支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巨大的铿锵声响,把屋里所有的人都震懵了。   只听一贯和蔼可亲的顾爸爸冷眉对着沈安平一字一顿的说:“小子,我问你的话,你可都给我听清楚了!”顾爸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威严的紧,浑身都是军人铁血不可侵的浑然气势,让饶是见惯场面的沈安平也开始有些头皮发麻。他木然的点了点头,就听见顾爸郑重其事的问道:“你给我说实话,动过我闺女没有?”   顾平安没想到爸爸会问了这么一句,只觉得血液蹭的一下子全都涌到了脸面上,本能的瞥了一眼沈安平,不等沈安平回答就嚷了一声:“没有没有没有!!!!”   顾爸瞪了顾平安一眼,低声斥责:“越发的没规矩了,没问你插什么话?”说完,视线又回到沈安平身上。他又问一遍:“说实话!动过没有?!”   沈安平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大脑究竟转是没转。他有一种隐私疮疤都被暴/露在阳光下的羞耻感。却不知是不是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就会突然豁达,此刻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有一种神奇的超脱感觉。他深吸一口气,不怕死的仰起头,坦荡的与顾爸对视,稳稳的回答:“动了。”   顾爸一时气急,眼睛瞪大犹如铜铃。他怒其不争的瞪着顾平安。左右环顾,突然超起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顾平安眼见情势不对,赶紧冲上去护着沈安平,眼都不抬大声吼着:“爸爸你别冲动,你打死了沈安平我也不活了!我现在是沈安平的人了他就是个人渣我也认了!”   “……”   四周突然寂静,顾平安只听见自己极快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要破胸而出一般,一股可怖的凉意侵入四肢百骸,让她良久她都不敢抬头。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再良久,她才感觉到异样,她忐忑的抬眼瞅了一眼沈安平,那一双如墨的眸子里尽是惊喜,四目相投的那一刻顾平安只觉尴尬。等她再抬头看对面站着的顾爸,才发现他竟也是一脸恶作剧成功的偷笑表情。   还不等她反应,就见顾爸把烟灰缸放下,灿然的笑了起来。他负手而立,像说吃饭喝水一般轻松的说:“你们也大了,别的我不做主,但是这婚事得先办了。”   他几步踱到沈安平面前,严厉的说:“我闺女你小子也敢动,找死是吧!这个月就给我把婚给定了!敢耽搁试试!”   沈安平一见顾爸接受了,立马喜上眉梢,笑眯眯的应着:“爸爸放心,小婿一切都明白,一起都明白!”   “爸什么爸!敢对我闺女不好看我不一枪蹦了你!”顾爸嘴上虽硬,但他脸上难以掩盖的笑容却已然泄露了他的情绪。顾平安这才反应过来,爸爸这是逗着他们好玩来着。   一时脸全黑了。她幽幽的说:“敢情连爸爸都知道耍着玩了。”她一回头又对沈安平说:“敢情我说要嫁给你了么?你就明白明白?!”   “……”   第二十三章   当然,被耍的顾平安是有小发一通脾气,只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她说什么都是不具备威慑力的。   顾爸极力撮合着两人的“孽缘”,原本是催着他们年前办手续。后顾平安不满,她怎么瞧着怎么觉得是顾爸怕夜长梦多,生怕她们反悔似地,于是乎她不满了,这结婚大事怎么能这么草率呢,最重要的,是她的私心。她虽任性,但也知道结婚这事儿可不是好玩的,甚至可以说,结婚这事儿一点都不好玩儿。   最后大家达成一致,先订婚再结婚。   沈家对顾平安完全没有挑剔,沈家长辈总觉得,就沈安平这声名狼藉的破锣德行怕是一辈子都难找正经家的闺女了,不想他竟如此争气,找了个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儿的。顾平安这孩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再加上顾平安天生了一张乖巧的脸,深得长辈们的喜欢,所以沈家对她是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赶紧娶回来才好。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顾平安在父母耳提面命的唠叨下最终妥协,赶着年前找了几天时间和沈安平一道去看望顾家奶奶。   顾家爷爷是老红军出身,四个孩子分别由三个母亲所生,那个时代又是战乱又是疾病,顾家爷爷娶了三个妻子。前两任分别是文化人和旧式闺家小姐,都经不起那动乱年代的折腾,生了孩子不多久就病逝。后来顾家爷爷眼瞅着孩子没人带,便讨了顾家奶奶做老婆。顾家奶奶是顾爸和平安小姑姑的生母,出身很一般,父亲是个教书匠,母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妇,原本顾家奶奶也有受教育的机会,偏生她父亲是个死硬守旧派,认为女子应是无才才有德,于是顾家奶奶只读完中学就跟着母亲在家务农。顾家奶奶人生的很漂亮,但是长期在乡下接受守旧传统又迷信的教育,思想落后,与顾家爷爷并不相配。当时顾家爷爷跟着部队逃荒,孩子正带着身边也没法送走。他一边被战火所困,一边还要管着两任妻子留下的半大的孩子,铁血的男儿却是犯了难。多亏了那时顾家奶奶见他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笨手笨脚实在不便,帮衬着他把孩子给带着。   后来顾家爷爷离开那里时,把顾家奶奶也一并带了走。这才有了顾爸和顾家小姑。   顾家爷爷奶奶对沈安平都喜爱的紧,沈安平其人从小到大那股优秀劲儿任是哪家大人都喜欢,尤其是有关大宝那浪荡纨绔子做对比,更是把他衬得沉稳大气。   他们临走的时候,顾家奶奶更是握着顾平安的手笑眯眯的说:“你这孩子虽然是个姑娘,但从小到大都比别的孩子有灵气,最像你爷爷。小时候各家孩子抓阄,只有你,一个姑娘家却是抓了你爷爷的枪。”   顾平安听着只是笑,她哪里知道奶奶随口说出来的抓阄,每个小孩都会经历的抓阄,却是她人生最最重要的一次转折。   她能有今天这样安稳而幸福的生活,全是因为还是婴儿时期的她从抓阄台上抓了一把枪。   她一直是个逢赌必赢的人,她哪里能知道,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是如此了。而她哪里又知道,因为她赢了,她至亲的人遭逢了怎样的灾难。   *********   订婚的日子定在年后。沈安平也没有什么表示,两人年前都挺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沈安平连正经的求婚都没有过!这让顾平安觉着心里有些不平衡了。   好不容易闲下来,她拉了关小宝逛街购物来发泄。谁知她还没开始发泄,就被关小宝这丫头抢了先机。   一路上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下午,两人血拼完了坐下吃饭她还没有停。   “你简直不知道我那表姐有多能抱怨啊,整整拉着我说了一晚上!一晚上啊,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她激动的说着,抱着面前的茶水就牛饮起来,末了,她觉着酣畅淋漓了才把杯子给放下。   “你简直不知道结婚的女人有多可怕!她那些个无聊的生活她居然能痛哭流涕的给我说那么久。她结婚前所有人都反对,和那样的男人能有什么未来啊!大家都知道不会幸福的,她还非要亲身去实践!”关小宝说着,突然抬起头郑重其事的与顾平安对视,字正腔圆的说:“真不知道为什么要结婚啊!结婚完全是日久天长让彼此更加讨厌对方的过程。”她激动的仰起头:“完全是灾难!噩梦!”   顾平安彼时正在喝水,被她突然拔高的嗓音惊得手上一颤,冰凉的水滴撒在精致的米色桌布上,桌面瞬时洇出几处水渍,形状各异。   她这一失态的举动,才终于让关小宝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合时宜,她补救似地干笑起来,讪讪的说:“喂,顾平安,我不是说你啊,我是被我那表姐给烦的,你也知道没睡好觉我就这样,内分泌失调!”   顾平安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微微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像两柄扇子,安然的垂坠,密实的遮住了她眼底的光芒,此刻她心不在焉的也不知在想什么。让关小宝有些忐忑,心跳的七上八下。   她试探的唤了一声:“平安?”   “我没事。”顾平安还是没有抬头:“这个打击不到我,我是在想,还有什么讨厌的事儿我没做过,我觉着我好像都做尽了吧!”   “噗、”关小宝噗嗤一笑:“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我的话给说的露了怯呢,不过我想想也是,你对沈安平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没做啊,你们结不结婚都注定要互相祸害,不属于正常人范畴。”   她的揶揄终于引得顾平安白眼了,她冷冷啐道:“活腻歪了,本来不想跟他结了,冲着你这话也得结,你给我记住了,当初你可说了,我要是在你前头结婚你得给我包十万的大红包!”   “大爷,你这是放我血吧,你明知道我是0字头存款!”   “我不管你,你答应的做不到,可不够爷儿们!”   关小宝嘀咕:“我本来就不是爷儿们,我是纯娘儿们。”   顾平安一拍桌,扬嗓吼道:“怎么着?想赖了?”   “得,得,得,”关小宝认命的挥挥手:“本来是揣着想买个爱马仕贿赂我老妈的,便宜你丫了。顺便我还送份大礼给你,大宝这损蛋告诉我的,喊我偷偷告诉你,千万别告诉沈安平是我们兄妹说的!”她压低了声音:“你们俩儿一国的,一肚子坏水,沈安平在大宝那以结婚为由狠敲了一笔,说你们不是一对儿都不行,太他奶奶的像了!”   “……”   其实关小宝告诉她的事并没有引起她多大的兴趣。从她决定和沈安平在一起的那一天起,她就告诉自己,不追究过去。沈安平过去那些艳史她听过的没听过全都没什么兴趣了,反正他现在承诺了要跟她过不就行了?   只是关大宝这崽子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他也不知从哪知道了沈安平这浪子竟买过一枚戒指,就拾掇了关小宝来挑拨,愣是看沈安平过的痛快就不爽似地。   顾平安笑着打趣:“小宝,我发现这大宝是爱上沈安平了吧,这会儿沈安平要跟我结婚他痛苦煎熬所以下绊子使套来了吧!”   关小宝也是玩笑起来荤素不计,迎合的笑说:“说不准,瞅着他俩黏糊的程度我就觉得他俩不正常,轻点得瑟啊你,说不准你就炮灰了。”   “滚远点吧你!”   “……”   与关小宝分别,顾平安接到沈安平的电话约她吃晚餐。   “我下午开了两个会,所以晚了点,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沈安平鲜少会跟人解释他的去向,但他和她说起来却是那样自然。   “不了。我回家了。”顾平安的口气有些冷淡,末了,又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下意识的解释:“下午我和关小宝去逛街了,吃过了才回来的。”   沈安平“嗯”了一声,也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两人隔着电话,谁也摸不清对方是什么心思。   “平安,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啊,”顾平安本能的否认:“我身体蛮好的,没病没痛。”   “我说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不痛快?”   顾平安一时噎住。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犹豫什么,不痛快什么。只是隐隐有些胆怯,也直接导致她最近面对沈安平总有些不自然,甚至有些逃避见他。   她顿了半晌,突然想起下午关小宝的话来,胡诌了一句:“我就寻思你那会儿买的戒指送给谁了,听说你从来不送女人戒指的。”   “……”这下轮到电话那头的沈安平陷入沉默,良久,他才问了一句:“你在意?”还不等顾平安回答,沈安平就自顾自的轻笑了起来:“傻丫头,就为这个不高兴啊?”   “傻丫头,回头,哥哥带你去找戒指。”   “……”   手握着手机的顾平安下意识的回头,一脸茫然。顷刻后,她觉得自己大脑里有一根线好像嘣的一下被扯断了,全身都激动的抖了起来。她被突然出现的沈安平吓得瞪大了眼睛。手机也摔到了地上。   她惊奇的捂着自己的嘴巴,难以置信沈安平竟然就在她身后。   “你……”   “我开会的地方就在你家对街。”沈安平无所谓的耸耸肩:“每次都是你吓我,这会儿我吓你一次,扯平了。”   顾平安看着沈安平一脸孩子气的笑容,心底竟然没来由的涌起一股暖流。她一时笑不可遏。   两人就这么相隔几步的对望,时光仿佛停驻在这一刻,让他们之间难能的安然而宁静。   沈安平穿着银灰色的西装,在银色的月光下显得奢华而闪耀。这样张扬而自恋的颜色,他穿起来却让人觉得奇异的合适。   顾平安看的痴了,傻傻的站在原地,既不动也不说话,见她一直处于发怔状态。沈安平好心的清了清嗓子,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妹子,找不找戒指了?不是说在意么?”他笑着,一边把车门打开,对她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谁在意了?”顾平安嘴上虽嘟囔着,却还是顺从的上了车。别说,她还是挺好奇那戒指的去向。毕竟风流沈少虽花名在外,却听说臭原则很多,比如,从来不会送女人戒指。   沈安平把车开回了母校。顾平安有些一头雾水。   “怎么到这儿了?不是说找戒指么?你该不会是送给哪位老师了吧?”她寻思着老师这从业者也不像是沈安平喜欢的风格啊!   沈安平恢复了平日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拉着顾平安的手就往后门走。   因为十几年没有回来过,顾平安也有些怀念母校了,一路都在搜寻着记忆里的点点滴滴,母校因为改建,一切都变了,唯有后门口的橘子树还在。   沈安平拉着她的手停在橘子树前。顾平安松开了他的手,打量着橘子树,又打量着不远处轻灵如辗转丝绸的河面。   “戒指在这里?”   沈安平一边解着西装外套一边应着:“在这。”   “你脱衣服干嘛?”顾平安瞅着他的举动,更是不解了。   “我是买过一枚戒指,但是那是准备向你求婚的,不过我还没开口你就拒绝了,所以我丢河里去了。”他解释着,又蹬掉皮鞋,“这会儿你找我要,我只好去捞了。”说完,他“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站在岸上的顾平安这下终于反应过来。对着迅速钻入河里的沈安平大吼:“喂!沈安平!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冷的天儿你干嘛!!!!快给我上来!!!!”   她在岸上急的直跳脚,可跳进水里的那人却是再也没有出现。偶尔浮上来换口气,还不等顾平安叫他他便又沉了下去。急的顾平安眼泪直掉。   她突然有些怨恨自己。这条河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这丢下去的戒指还怎么可能摸得到?沈安平这傻瓜,干嘛要去捞?   她回想自己一直以来的犹豫,她终于明白过来,如同关小宝说的,结婚就是日久天长让对方更讨厌自己的过程,她不想,她一直奉行着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原则,所以她不想若干年后成为沈安平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希望自己一辈子都被沈安平追逐,这样的爱才永远不会失去新鲜感。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   此刻她的眼前一片水雾。冬天凉飕飕的风吹得她脸上都有些疼,她的手脚早冻的冰凉,可是河里的那个傻瓜却还在不遗余力的潜在水里找戒指。   “沈安平,你上来,不要找了,找不到的。不管有没有戒指我都嫁你。”顾平安的声音有些抖。她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她的话在空旷的河岸边被一阵阵的水声淹没,河水像一条光带,吸附了顾平安的召唤。她手足无措的蹲在河岸边,怎么也够不着水里的那个人。   “找到了!”水里的那人突然窜了出来,带出了一连串的水花,清清灵灵的声音此刻像是天籁一般悦耳。   沈安平全身湿透,他慢慢从水里爬了起来,一点都不美好,狼狈不言而喻。   他走过的地上都带着一长串的水印,可他的脸上却满是惊喜的表情。那一双常年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刻仿佛植入了璀璨的光,一派明亮。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点一点的推近,沈安平一步一步的走到顾平安面前,他的表情庄严而虔诚,像个信徒。他单膝跪在顾平安面前,手心举着一枚宝蓝色的戒指盒。他把戒指盒打开,早已湿透的戒指盒里静静嵌着一枚戒指。在月影皎洁的夜晚显得格外耀眼。   顾平安在看到戒指盒的那一刻就哇哇的哭了起来。她胡乱拿手背擦着眼泪,嚷嚷着抱怨:“骗子,还说找到了,以为我傻啊!哪有连盒子都还在的道理?”   沈安平笑:“那戒指丢了几个月了,沉在泥泞里了,摸不出来了。”   “明知捞不出来你还跳下去干嘛?大冬天儿的,你疯了啊?”她抹着眼泪,抽噎着训斥着沈安平:“真是神经病啊你,惹谁哭呢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苦肉计不演到底你哪肯嫁给我做老婆啊!”他倒是说得义正言辞,还有道理了呢!   “滚蛋!你滚你滚!!”   “平安,”沈安平突然严肃了眉目,一手执着戒指,一手携起顾平安的手。他全身都因为湿透而微微颤抖,可一双墨黑的眼眸却直直的盯着顾平安,他的声音充满了笃定和泰然:“平安,嫁给我,这辈子,让我照顾你。”   “……”   良久,顾平安都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一阵凉凉的夜风吹的她一个激灵。她顶着一双泪眼嗔骂沈安平:“卑鄙,你这样我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准备冻死?”   沈安平肯定的点头:“是。”   “无耻!”顾平安睨他一眼:“还不快给戴上!真准备冻死啊!到底你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你啊!”   “……”   沈安平快意的大笑着把戒指取出来,因为太冷,他的手都在颤抖,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异常吃力,整整一分钟,他才把戒指套在了顾平安纤细的指节上。十几年他都没有这样笑过了,此刻,他左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明明一身狼狈,却让人觉得温暖……   第二十四章   那天夜里沈安平大约是倦极了,睡的很沉。他呼吸均匀,像个梦到糖果的孩子,脸上隐隐透着甜蜜的表情。他鲜少在人前这样不设防,即使在至亲的人面前他也永远三分遮掩,不知是不是天性的不安全感使然。   顾平安手肘微曲撑着脑袋侧躺着看着他。他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回来还折腾了她一通。原本她有些排斥和他太过亲密的举动,但是当她朦朦胧胧抬手推他时,手上的戒指正刮在他的皮肤上,他本能的嗤了一声,却色心不死的继续上下齐手。顾平安原本要推开他的,可最后却还是没有推,沈安平的笑容在晕暗的灯光下暧昧不明,顾平安却觉得心里不期然的暖了起来。   这个男人她认识了二十几年,却不知道他竟有这么傻。大冬天跳河里发疯,换来的就是感冒大神加持着。不过他身体还算不错,累了吃了点药就睡了。   顾平安睡不着,伸出纤长圆润的手指,轻轻触摸着沈安平的五官,他的侧脸一波三折,鼻子英挺,五官深邃,顾平安来回摩挲着。带着点点缱绻。   墙上的挂钟规律的走动着,屋里很静很静,只听见那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轻浅回荡。如同她和他紧贴的心跳,一下一下,规律而轻缓。   窗外树影摇曳,皎洁的月光如同一层轻薄的纱,轻慢的笼罩着这座城市,光影交错斑驳,叠落有致的投射到窗台上,形成一幅瑰奇的画面,一切静谧的像是电影里切换剧情的镜头,自然而和谐。   这样安静到自己能听见自己心跳的时候,总让人莫名的想要回忆。她自然也不例外。她不禁就想起了不久前听到的那通电话。   “……”   “是妈妈对不起你,一切都是妈妈的错,你不要怪你自己。”   “非非,原谅妈妈,如果给我机会重选,我一定拼死也要把你们都留在我身边。”   “你和平安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给我一个机会赎罪,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   她不过是提前了一天回家,不过是有些害怕顾爸爸会揍沈安平。事实上她唯一带着点的私心,是她有些害怕,她还不想结婚。她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失控,她想让自己平静些,所以潜意识里选择了回家。   她却没想到自己会撞见妈妈这样偷偷摸摸的打电话,她更没想到自己会撞见这样的场面。这件一直横亘在她心里的刺竟然以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外的情状发展,她该怎么面对?   她紧紧的拽着自己的包,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她一直提着一口气,三两步逃出了自己的家,跌跌撞撞的坐在离家不远的树林里,全身瘫软一动也不动。   现如今网民总爱戏称时间是一把杀猪刀。以前她总觉得好笑,那一刻却觉得这话说的真有道理。这把刀绞肉至深,刺心至痛。   她觉得自己一直逃避的有些可笑。她逃出来,没有选择与妈妈面对面,没有质问,没有悲悯,只下意识想逃避,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能逃什么,一切都很了然了不是么?   不管莫非是不是妈妈的孩子,妈妈都说了,在她眼里,她和莫非一直是一样的。   她凄惶的笑了起来。   她为什么会笑了呢?原本以为她会震恸的大哭呢。可是她预想中被击垮的痛苦没有随着妈妈的电话和她说的那些话接踵而来。她平静的自己都觉得意外。   那天晚上她蒙头大睡,第二天又和关小宝一起回家了。   她没有否认任何人的调侃。也没有对太后或者爸爸说不要跟沈安平在一起的话。   太后在洗碗的时候,顾平安问她:“你是不是不想我和沈安平在一起?”她睡了一晚上,胡思乱想了一晚上,最后她想赌一把,赌她在太后心里的位置。   太后的回答没有让她失望。她感觉到快意。太后最终在莫非和她之间选择了她。   她逢赌必赢,可她却觉得愧疚。她低头在黑暗中摸索着沈安平的肩膀,伸手将他揽到怀里。   像母亲抱着孩子的姿势。   沈安平若是醒着断不会让她这样抱他,他是个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人,在他眼里,顾平安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他却不知道,顾平安早就长大了,她只是像所有的成年人一样,学会了装傻。   她很清楚,这个男人爱她。   两个人在一起,那人爱不爱自己其实自己心里一定是有感觉的。   她不过因为患得患失才一而再的否定他的感情而已。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过分。即使沈安平做的再多她也不觉得过分,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愧疚。他对她的感情都是真的,她却卑鄙的拿来利用。   她低头吻在沈安平的额上。他睡得沉了,仍是一动不动。她却心酸的眼泪掉了下来。   顾平安有些茫然。把沈安平也拉到这场战争里来,到底对不对?   ********   顾平安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的。她醒的时候沈安平早已醒来。   沈安平其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有责任感,守时,守信。   前一天他还在水里冻着,夜里感冒扛着,但他仍然记得早上有工作,要开会。   有时候顾平安都觉得沈安平像一台机器,被人设定好了工作时间一样。   桌上有做好的早餐。蔬菜粥,荷包蛋,牛奶,以及他留的纸条。   顾平安拿起杯子啜着牛奶,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纸条。一行遒劲有力的字:早上有会,早餐记得吃,晚上买戒指。   三句话,把她今天的行程都交代了。   吃完了早餐她背上包出门了。公司到了年末忙的焦头烂额。但她却在订婚消息传开后奇异的闲了下来。她是毕冉的秘书。毕冉出差没有带她,于是她被各个部门借来借去。但也只是些打杂的工作。用不了一会儿就能做完。   偶尔她闲下来总会若有似无的看几眼毕冉的办公室。百叶窗敞着,任谁都能一眼将他的办公室扫到底,那样井井有条干净利落,像他的人,永远雷厉风行果决笃定。   他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了。   也不知她为什么就觉得失落。大概是公主病太严重了。喜欢自己的人,即使嘴里说着让他不要喜欢自己,可他要真的不喜欢自己了,心里却又空落落的,别扭的紧。   晚上沈安平开车来载她去买结婚的对戒。   她没有结过婚,伴娘都没有做过,所以当她从沈安平那里知道求婚要买钻戒、结婚要买对戒的时候她还觉得有些新鲜。   沈安平带着她转了好几家价格令人咋舌的珠宝店。这些店装修的高雅富丽,却总觉得人气儿太少了,阴森森的。那些铂金啊,镶钻啊,定制啊,通通进不了顾平安的法眼。这小妖孽闹腾死,非要买黄金的。   “我要那种黄金的,然后很简单的,做的方方的那种。”顾平安努力形容这记忆中外公外婆结婚戒指的模样。比手划脚,就差拿笔来画了。   沈安平对她的意见一贯的顺从,只是这次是要买对戒,所以他好奇的多问了一句:“为什么要买黄金的?”   “黄金好看,黄金保值。”她笑眯眯的说:“我外公外婆就是带的那样的戒指,到这岁数了还手牵手去逛街。老一辈的感情多单纯,我想像他们一样。”顾平安说的不紧不慢,却又充满了希冀,这样的语气让沈安平觉得格外悦耳。他没有说话,只笑眯眯的抬手习惯性的揉了揉顾平安的头发。自然而亲昵。   顾平安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头,一抬头,视线里出现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她们正脸贴着橱窗看着橱窗里的限量版白金hello kitty。孩子粉嘟嘟的小嘴贴在橱窗上,脸也压变形了。可那滴溜溜的圆眼睛却眨都没眨一下。灵气逼人,憨态可掬。   她们一直没有动,直到她们的妈妈把她们带走。   顾平安看着孩子一蹦一跳离开的背影,突然笑眯眯的问沈安平:“你喜欢孩子么?”   沈安平正专心看着宣传册,珠宝店璀璨迷离的灯光斑驳的印在沈安平的脸上,一时他静默的像是楔入了画中,让人不忍打扰。   “不喜欢。”沈安平似笑而非的看了顾平安一眼,“孩子很吵。”   顾平安嘟起了嘴,复而她又想到什么,笑了起来:“算了,还是不要孩子了,我也怕痛,上次关小宝大表姐生完孩子我去看她,本以为自然产恢复的快,谁知道生孩子还要剪下面,我想想就疼。”她回忆起那血腥的场面,撇了撇嘴,虽然那大表姐和老公都是一脸幸福的样子,但是旁人瞧着还是觉得慎得慌。   “沈安平。”顾平安乖巧的揽着沈安平的手臂,在他宽厚的肩背上蹭了蹭,“我们以后领养一个孩子吧。”   沈安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啊!”顾平安突然灵光一现,“要不,我们直接领养个二十多岁的吧,正好可以养老。”   一旁一直静静看着他们的销售小姐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她笑得极其压抑。但是在场的人还是都听见了。   沈安平满脸黑线的瞪了顾平安一眼,嘴角却又上扬起可疑的笑意,他伸手扯了扯顾平安的脸颊,啧啧的说:“真是人来疯。”   顾平安嬉笑着把他的手拦住,握在自己的手心。   沈安平的手掌很大。手掌心掌纹清晰,生命线,事业线,爱情线,三条清晰平缓,主纹深刻,副纹细小。不像顾平安。三条交错截断,是术士一看就会皱眉的掌纹。   “你的手生的真好看。掌纹也清晰,不过……”江湖术士顾平安还没评价完,电话就响了起来。她放开了沈安平的手去翻找手机。手机一拿出来,是关小宝这小崽子、   “找姐姐干嘛?”顾平安只要跟关小宝说话口气就像个女流氓,习惯了她也就懒得憋了。   电话那头的关小宝声音有些沙哑:“在干嘛呢?”   “挑结婚对戒。”   “草!”关小宝爆粗口:“你这是搁谁跟前得瑟呢?恶心不恶心啊?”   顾平安无赖的笑:“就你跟前,别人要我得瑟我还不乐意呢!有本事你也结婚啊!”   “滚。少跟我说结婚结婚的,最近我一听到结婚就想拉屎。”   顾平安噗的一笑:“你倒是跟屎亲切,张口闭口的不离了。”   “我又不便秘,每天见一次当然亲切。”得了,把恶心当有趣,也就她关小宝了,顾平安无语。   那头的关小宝却抱怨起来了:“我这几天每天被我妈妈整着相亲。都是你这臭丫头害的,你他妈都要结婚了,我妈对我垫底这事儿深恶痛绝!”   “那是,你从小到大什么都垫底,你妈也该收拾收拾你了。你啊,就是太惯了。”   顾平安的揶揄关小宝挠都不挠一下,她突然想起什么,扬声“诶”了一声。   顾平安被她“诶”的浑身发麻,直觉不是好事,警惕的问:“干嘛?”   “订婚的事儿,你有没有跟毕冉说过啊?”   一提到毕冉的名字,顾平安下意识的抬头看了沈安平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虚。   “还用说么。整个公司都知道了。”   “那你结婚请不请他啊?”关小宝三八小宇宙又爆发了。顾平安不甚其烦。   “这得问他,反正我应该会发帖,我们公司肯定各个都发。”   “哎哎哎,前女友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这样的哀痛,我觉得可以去天涯里发个帖子了哎!”   “无不无聊?”   “……”   关小宝的一通电话打去了顾平安十分钟。她自然也忘了她执着沈安平手时要说的那一句话。   沈安平,你的手生的真好看,掌纹也清晰,不过,   你的爱情线中间有段断了一小截儿,岔了一条细纹,这是不是代表爱情会有不顺啊?   ……   第二十五章(补齐)   顾平安和沈安平的订婚宴在双方商量下,决定低调举行。   沈安平在城中最大的私人会所定了个中型的会客厅。只邀请双方的至亲和挚友参加。   订婚宴的前两天顾平安和关小宝约了去做脸和指甲,虽说低调举行,但是该有的状态还是要有的。毕竟是女人一生最大的事。   其实顾平安这个人是个顶奇怪的人。她有什么郁闷的事绝对是摆在脸上的。但是她要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却波澜不兴,整的跟不悲不喜的世外高人似地。   关小宝顶讨厌她这个样子,仰躺在床上一边做脸,一边还憋着嘴说话。   “顾平安,你也是快结婚的人了,好歹给点兴奋的样子啊。现在看你就跟谁欠你钱似地,苦大仇深的。”   顾平安闭目养神,慢条斯理的说:“少说点话,想长皱纹啊?再说有什么可兴奋的?你没听那些个女人都议论,说沈安平都被人用烂了,被我捡了去,我还得瑟,不是给人当笑话么?”   关小宝不屑嗤鼻:“吃不到的葡萄当然说酸的,要是沈安平娶得是那些个货还不得宣扬的满城风雨大家全知道!”   顾平安噤声,没有再反驳。其实顾平安并不是在意那些女人的想法。她从小到大基本上都呈现出一种目中无人的状态,又怎么会在意这些不入眼的人嚼舌根。她只是疑惑她心里那些奇怪的情绪。   “宝,”顾平安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略有失焦的眼睛定定望着缀满水晶灯的天花板,她语速不快不慢,轻轻的说:“我觉得我现在的心情我自己也拿不准了。”   “怎么了?”快言快语愣头青的关小宝此刻也听出了顾平安语气里的犹疑和迷茫。她降低了声调问:“怎么就摸不清了?”   “说不喜欢沈安平,好像也不是。”她举起了左手上沈安平亲手戴上的戒指,在灯光下钻戒熠熠生辉。粉钻是她最喜欢的,带着美好的寓意,低调却又华丽,让她的心温暖而柔软,尤其是沈安平那犯傻的求婚方式,她这辈子也忘不了。   “说不想嫁给沈安平,好像也不是。”她一点一点的剖白着自己的心,带着满腔的疑惑和茫然,“可是我就是害怕。我一直自诩胆子大,可我就有点发怵,我怕我嫁给他以后要是我们离婚可怎么办?如果没孩子还好说,要是有孩子,那更麻烦。还有我妈,摆明了不喜欢我们俩在一块儿,她到现在还抱着希望我反悔了好把沈安平和莫非点一对儿呢!我一想到这个我就更要跟沈安平结婚了。可我越坚定我就越害怕,我就没见过我这么傻缺的人。”   顾平安越说越觉得纠结,烦躁,可她却不知道自己是在烦什么。明明一切都水到渠成了不是么?   关小宝听完,若有所思的说:“你这毛病其实挺正常。有个学名。”   “什么?”   “婚前恐惧症呗!”关小宝大大咧咧,笑着安慰她:“别怕,多的是这样的。《欲望都市》你看过吧,里面不是有一个么?这毛病很多人有,症状不同而已。你这个不算严重,你只要咬死要跟他结就行了,结完了你就会发现一点都恐怖,自然就好了。”   顾平安听着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但是看着关小宝这么认真说话就觉得慎,“那你怎么不结?”   “靠!”被戳到伤处的关小宝呀呀叫唤:“可不是街上凡是我看着顺眼点的爷们儿身边都已经挽了个臭丫头么!我能怎么办!”   “宝,我听你这么认真说话我就觉得浑身痒是咋回事啊?”   “靠!”关小宝血气没顶,又恢复平日的样子:“浑身痒那是你没洗澡!你怎么这么贱骨头啊你,跟你好好说话还不好啊!非得招人骂你。”   “嘿嘿,”顾平安咧嘴笑,心里却踏实了许多。关小宝说的挺在理,只要她咬死要跟他结婚,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不管什么以后将来,现在都还没过去呢,急什么?计划赶不上变化,还不如放宽了心去享受。   做完脸,关小宝又扯着她做全身护理。她禁不住她缠只好答应。岂料还没开始做电话就来了。顾平安在关小宝的白眼中嬉皮笑脸拿了电话到走廊去接。   走廊里挂着会所各个名人代言人的照片,嵌在玻璃墙里,头顶的水晶灯直射,玻璃墙凹凸不平的表面呈现出各种各样的颜色,折射的形状也各不相同,美轮美奂,奢华至极。这家美容会所是会员制的。关小宝这败家玩意儿从来不去别地儿,所以她们一直在这里扎根。顾平安接了电话,和沈安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百无聊赖,手指顺着玻璃墙的纹理摸索,指腹传来的冰凉之感缓解了暖气带来的燥热。   电话那端沈安平的声音明显有些疲惫。他连续一个星期晚上都有应酬,喝酒喝到深更半夜,他没告诉顾平安,顾平安也不主动问。只是时不时从关小宝的抱怨中才得知。   她偶尔到沈安平那里过夜,沈安平深更半夜回来为了不惊扰她就直接睡在客房,早上醒来眼窝里淡淡的青黑让他略显颓废,但他从来不曾抱怨,对她还是温柔如一。   有时候顾平安就想,就这样吧。世界上就没有完美的人。有些事情他不愿意说出来和她一起分担,她也不追问。就像她也有自私的想法不想和他说一样。这种尊重原本就是一种交换。   “今天好不容易没事儿你就回去睡觉吧。”她好心的嘱咐沈安平:“睡觉之前要先吃饭。你家背街有家家常菜,煲的汤不错。”   “嗯,知道。”沈安平笑了笑,“你几点弄完?我接你。”   “不用了,我一会儿坐关小宝车回去。”   “我就在附近,来接你。”   “真的不用。”   “……   顾平安再三拒绝,口气生硬,电话那端的沈安平沉默了下来。她握着手机听着一片沉静中夹杂着的杂音,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口气不太对,赶紧补救:“不是不想你接,是怕你累。你要是不累就来吧,我一会儿就弄完了。先走没关系的。”   “嗯。”   “……”   挂了电话,顾平安撇了撇嘴才收起手机。她一抬头,才瞅见玻璃墙上竟然还挂着莫非的照片。   一头俏丽的短发,粉唇微嘟,眼眸迷离,非常性感。颠覆她在屏幕上端庄的主播形象。   顾平安站在莫非的照片前细细打量着,PS过头让皮肤好的有点假,但是还是不影响莫非艳光四射的美丽。顾平安暗暗思忖,如果莫非真的是她的姐妹,那遗传这东西大概不是公平分配的,这造物主,让她长得也太随机了点吧?   她正自嘲,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下意识的回头。莫非就出现在她眼前。   她突然就有种时间空间错位的感觉,也不是演鬼片,这照片上的人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眼前她还是觉着有点怵得慌。   “你好。”她笑的生硬,但总的来说还算有风度。   “好。”莫非笑容可人,漂亮的眼睛像会说话,一眨一眨煞是迷人,“干妈最近还好吗?”   “嗯。”顾平安对她虽然有敌意。但是私下碰上也不会剑拔弩张的上火药。   莫非撩了撩头发,一身层叠的长裙随着她的动作衣袂摇曳,宛若舞动的精灵。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自信和妩媚。相形之下,完全素颜还穿着浴衣的顾平安就显得有些狼狈了。   女人嘛,总是害怕比较的,尤其是在占下风的情况下,总会希望自己有点什么可以搬回一点颜面。   所以当莫非装作无意的问她:“听说你和沈安平要订婚了?”   她冷冷一笑,故意装作无所谓的耸耸肩回答:“是啊,马上就要当黄脸婆了,沈安平不满意我一直单身了呗。”她明知道莫非对沈安平有意思还故意刺激她。其实这并不是顾平安的性格,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了出来。还说的这么溜,潜意识里她需要这样强势的扬眉吐气一次,她自己都觉得这情绪挺莫名其妙。   莫非的脸色有些煞白。但她还强作镇定的微笑着:“恭喜你了。”   “谢谢。”顾平安满意她这样的反应。她笑着说:“到时候记得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这份礼金我可没准备不收。”   “一定。”   “……”   莫非镇定的和她对话完,才甩了头发和顾平安告别。   顾平安没想到莫非的反应竟然这样的平静。她心里躁动的不安定因子突然失控的窜了出来。这和她想象的样子太不一样了,她难以置信无法接受。   “莫非!”顾平安叫住了她。   “嗯?”莫非倩然一回眸,百媚生花的对她一笑:“还有什么事么?”   顾平安被她问的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她没想过会突如其来的遇到她。很多事她只有拼了命去压制才能让自己不去想。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焦虑,在见到莫非后,这种感觉尤甚。   “莫非,你恨我么?”她的声音阴冷,没有一丝温度。   “为什么这么问?”莫非还是无辜的笑,这笑容在顾平安看来是那么刺眼。让她忍不住想要去破坏。   “我一直希望你恨我,就像我恨你一样。”顾平安顿了顿,抬起头,高傲的仰着纤细如天鹅的脖颈,“你说你拥有的一切是你努力才能得到的,我也一样不是么?你想要的,我很不巧的也想要。”   莫非轻轻的笑了下,随即又渐渐收敛了笑意,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突然深沉的让人探不着底。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顾平安,郑重其事的问:“你是真爱沈安平,还是因为我喜欢他,才要跟他结婚?”   顾平安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她自己也楞了一下。是啊,她一直没有想过要主动抓住沈安平。是什么推动了她急切的想要去抓住他?她被这样的自我质问吓到。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这样坏。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不管我是爱他还是怎样,我们都要结婚了,这是结果。”   “不,这个问题对你没有意义,但是对我来说很重要。”莫非眼中突然有了可疑的水光闪烁。望向她的目光中也出现了闪躲。   “我爱他。在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是他伸手拉了我一把,让我成为大家目光的中心。像你这种生下来就是公主命的人怎么会懂一直被人忽视被人放弃的感觉?”莫非的声音有些哽,“可是他是为什么和我在一起?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顾平安,你怎么能活得这么理直气壮?拿刀戳人还要怪罪是刀的错?”   她的质问掷地有声。顾平安听着,看着,只觉得此情此景有些触目惊心。她心底被彻底震到。脑子一片麻木。好像又回到很小的时候。莫非又成为那个柔柔弱弱却又异常倔强的小女孩。   而她顾平安。又成了过去那么又臭又硬的烂石头。   她怎么就哭了呢?每次都抢在顾平安前面哭,然后让顾平安成为彻头彻尾的坏人。   顾平安冷冷的笑了,眸色阴沉,“知道么?我就是讨厌你这副全世界都欠了你的嘴脸。你爱沈安平么?不好意思,我就是要。你管我是为什么要,总之我告诉你,我会牢牢的把他抓到我身边。他爱我,我想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顾平安说完就有些后悔自己说的话。沈安平不是她们这场战争里争夺的祭品。她不该这样对他,可她忍不住,她受够了所有人指责她不懂事不识大体的感觉,她明明就是个活的肆意的人,每个人都说喜欢她的直脾气,可是怎么就沾到她莫非这话就被推翻了呢?   所有的人都叶公好龙。她受够了这种感觉。   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她们两个人对峙而站。紧绷的氛围像是一根被扯到极限的弦,只要再一用力就会绷断。   顾平安既没有动,也没说话。只定定的看着莫非,观察着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   走廊里诡异的静谧被关小宝那大嗓门的一声叫唤给打断。只听她说:“沈安平!你站这儿干嘛!妈呀这狗屁经理怎么能让你一男人进来啊!太没规矩了啊!”她呀呀的捂着衣服嗔骂:“要找顾平安打她电话啊!闹什么惊喜啊!要死了!”   顾平安只觉浑身一震,背后像被人放了一块冰块,冷气蹭蹭直往背脊上钻。全身的肌肤都急速收缩。   像是突然被扎破的气球。只听“嘭”的一声。   一切的安宁在顾平安的脑海里陡然爆破。   毫不留情不留余地的,爆破。   ****以下为新增****   从角落里走出来的关小宝揪紧了衣服,趿着拖鞋猫手猫脚的钻到顾平安身边。埋怨的皱眉:“脑袋被门夹了啊,穿这么点儿衣服犯骚呢还不进去,沈安平都来了你还傻愣着。”她准备伸手敲她的脑袋,这才瞧见她呆滞的表情,一抬头,才看见了离她们不远的莫非,惊得浑身一颤。她皮笑肉不笑的扯动嘴角,生硬的跟莫非打招呼:“真巧,好久不见了哈!”   莫非眼中的波光还没来得及收敛,她略有些尴尬的偏头,片刻后状态优雅的转过来:“真巧。”她微笑着,对顾平安颔首:“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再见。”   说完,她转身离开,她的背脊挺得很直,脊椎微微向内凹,肩胛骨像蝴蝶的翅膀静然而立,整个人优雅的不可方物。顾平安失神的望着她倔强离开的脚步,第一次由心底感慨她们竟然是如此的像。   当然,此刻绝对不是她感慨其他的时间,因为她知道,她一回头将要面对的人,才是她最无法面对的人。   顾平安伤害任何人之前都会在心里暗暗掂量,比如莫非,她一直觉得莫非对她的伤害也不小,所以她不觉得愧疚。比如毕冉,她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对他够好,至少她还算是个合格的好女朋友,所以好聚好散也不觉得亏欠。唯独此刻,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最心安理得享受被爱的沈安平。   她不知道此刻沈安平会是怎样的表情。她怯懦的甚至都不敢回头。   最后,还是沈安平给她铺陈了台阶,只听他笑了笑说:“我本来就在这附近,所以顺道就过来了。你弄完了我们去喝汤,不是说好喝呢?”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什么不同,低沉而悦耳,末了他还交代顾平安:“刚才走错了才窜进来了,我出去等。”   沈安平的声音太过平静,平静到顾平安的眼泪都要落下来。她不能掩耳盗铃的催眠自己去忽略沈安平声音中的疲惫和失望。   顾平安缓缓回过头来,看着沈安平略显落寞的背影发怔。   他是多么自傲的一个男人啊,是她让他这样狼狈。天晓得他该是多么想她才会孩子气的闯到女士们美容的禁地里来。可是她回报了他什么?她为着自己愚蠢到可笑的面子,不值一提幼稚的报复心理,说出了那些违心的话,她没有感觉到快意,甚至相反的,她一说出就开始后悔了。   此刻她才感受到那些脱口而出没有经过大脑的蠢话副作用是多么的强。沈安平粉饰太平的模样落在顾平安的眼里,刺痛了她的眼睛。过往的安宁像破碎的玻璃渣,一粒粒都扎在她的心上,看不出伤痕,痛楚而无言。   眼泪,猝不及防的簌簌滑落。顾平安只觉得脸上连绵不断的滑过湿热,她一直维持着最后看着沈安平消失的姿势,一动不动,此刻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眼泪廉价,不值同情。可她却又难改天生的倔强,她不知该如何挽回由她亲手打造的困顿。心底像一座荒芜的城,冷冷的风灌在里面,麻木到不知道疼。   关小宝被她的样子吓懵,一时手足无措的擦着顾平安的眼泪,一脸慌张嚷嚷着问:“怎么弄的呐?是不是那死丫头那话塞你啊!妈的!我去找她。”说着就抡着袖子准备追着莫非找人麻烦了。   顾平安摇着头死咬着嘴唇。她死死的拽着关小宝,“不关她的事,她说不过我,是我塞她了。”   “那你哭什么劲啊?”关小宝突然想到自己看到沈安平时,开始还以为他是没找着顾平安,但她从拐角一走过来就看见顾平安了,没道理沈安平看不到呀?她皱着眉,试探的小声问:“你是不是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顾平安没有回答,她拼命的摇着头,只是哭。关小宝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追问,只默默的把顾平安搂的紧紧的,她温柔的拿手拍着顾平安的背脊,轻声喟叹:“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有变,就算是你错了你也要人家先道歉,先服软。平安,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沈安平,不抓住他你可怎么办?”   “……”   当顾平安从会所里出来时已经星光漫天。城市被各式灯火点亮。会所滨湖而建,星光点点倒影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辉煌而静然。像个琉璃制的物器,美的如同幻境。只是没想到这样平静的景致还是被一阵夜风打破。平静的湖面被风得涟漪阵阵,天幕中的星光在潋滟的波光中支离破碎,认不出本身的眉目。   她一路都在揣度一会儿沈安平会不会问。她隐隐是希望沈安平生气的,如果他生气了至少她能找到突破点来解释,即使解释有些苍白。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不安犹豫的同时,沈安平也一样在不安。   比起顾平安,沈安平在这段感情中不安的情绪要更多一些。比起顾平安没心没肺的伤害人,他更不能接受的是没有她。他不敢也不能去破坏现在他虔诚建设的平静。   幸福,只差最后一步了,只要他再坚持一点点,他就能得到了。   所以,他不会允许任何猜忌,任何意外。   所以,在顾平安略显疲惫上车的时候,他选择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一如往常的接过她的东西放置好,悉心的给她系好安全带,捋顺她略显凌乱的鬓发,“香香的,弄很久了吧?”   “嗯,四个小时。”   “累么?”   “不累,很舒服。”   “饿不饿?”   “不……”顾平安就要脱口而出“不饿”,但话未出口就改变了主意,她扯动着嘴角,笑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苦涩,“饿了,说好去喝汤。”   “嗯。”   “……”   沈安平专心的开车。沉默第一次让他们之间产生一种微妙的尴尬。   顾平安的手肘撑在车窗上,她心不在焉的看着马路上车灯如火,夜晚急速行驶的车辆明亮的车灯像一条飘远的光带,缤纷交错。顾平安想了许久,她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我和莫非……”   她还没开始说,沈安平就沉不住气的打断:“还有一个路口就到了。”他的手自然的敲击着方向盘,看上去与平时的闲适模样没有什么不同,“妈说礼服送家里了,让我们这个星期回去试试。”   “我……”   “嗯?”沈安平没有回过头,还是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只轻微的挑了挑眉。如果不是顾平安刚才开口的分贝一点都不小,她甚至都要怀疑是沈安平根本没有听见。   顾平安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角。一股莫名的心酸一涌而上。   好吧,既然他想装傻,她乐得陪他一同演这场戏。于她而言没什么损失不是么?   她突然想起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书,书中有这样一句话:   每一次,当他伤害我时,我会用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来原谅他,然而,再美好的回忆也有用完的一天,到了最后只剩下回忆的残骸,一切都变成了折磨。   沈安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沉默的对她妥协。顾平安在想,他是不是在努力想着她的好,想着美好的回忆?所以他才能一而再的忍受她的矫情、她的残忍。   那如果美好的回忆用完呢?他找不到她身上的好呢?   他会厌倦吗?会离开她吗?会认为一切的残骸只是折磨吗?   只可惜,她在来不及找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就发生了更惊天动地的事,这一次,连带她的人生都一起颠覆了。   所谓爱情,成了她面前最高的坎,最大的绊,她的面前再也不是一道柔和的判断题,而是,一道错综复杂、亲情与爱情的选择题……   ******   莫非的妈妈去世了。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就在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过年喜悦的时候,莫非的妈妈突发心肌梗塞,在急救一晚上无效后遗憾辞世。   顾平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正坐在一起看春晚。妈妈坐在一旁剥橘子,爸爸对文艺节目不感兴趣,靠在沙发上打瞌睡。   是家里急促的电话打破了这平静。顾平安以为是拜年的电话,一跃而起就去接了。   她走过妈妈身边时,妈妈正把橘子剥好,顺手塞到了顾平安手心里。   顾平安懒懒的掰开橘瓣,放了一瓣进嘴里。她接起了电话,嘴里还没开始咀嚼,就听见电话那端传来刻意压制的哭泣声。还没等她分辨出是谁,就听见电话里传来悲恸而绝望的一声哀号:“妈——”   顾平安惊的猛一闭嘴,酸的呛鼻的橘水猛地冲进她的喉咙和鼻腔。她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嘴,手上的橘子掉落在地,咕噜噜的滚了好远。   她一直没有说话,电话那端的人一直在哭,一声一声的唤着“妈”。顾平安有些呆,半晌才把电话递给了妈妈。   她抽了纸巾擤了鼻涕,麻木的看着妈妈的表情由震□为心疼,最后又变为担忧,再最后,她挂断了电话,火急火燎的拉着爸爸一同出门。   他们走的是那样匆忙,匆忙到甚至忘了,他们的女儿顾平安还在家。   彼时是大年三十,他们走的时候,甚至连一句交代都没有……   再后来?   再后来爸妈都开始不约而同的长吁短叹。这样诡异的气氛整整持续了十几天。直到某一天顾爸顾妈在房间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顾爸甚至把他们房中的电话机砸的粉碎。   当顾平安拿了备用钥匙推门而入的时候,入眼的是一室狼藉、以及妈妈哭的脱力的疲惫脸孔。   她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两只手不安的绞在一起。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二十几年来,这几乎是顾平安最乖最温顺的时候,她一点都不好奇,甚至潜意识里她都希望大家什么都不要说。   “平安。”   一向爱女如命的顾爸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她木然的抬头。只短短的几天而已,爸爸竟像是疲惫的老了好几岁,短短的头发里白了好一片。他神色复杂的看了顾平安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平安。”抹干了眼泪的妈妈抬起头来,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殷切的恳求和不准备回头的,果决。   “平安,你和沈安平的订婚,推迟吧。”她的语气平常,声音却有些颤抖,说到底,她还是有些不忍心。   顾平安瞪大了眼睛的看她,本能的问道:“为什么?”   她撇开了视线,皱眉说道:“听话。”   顾平安还是一脸木然,她问:“推迟多久?”   “永远。”   “……”   第二十六章(补齐)   顾平安以为自己不会哭的。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了,所以她总能在自己遇到伤害时尖锐的反击。   可是当这个对象变成自己的父母时,她却忘了自己是有爪牙的,此刻她只觉得喉间苦涩而疼痛,连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起来:“妈妈,您确定我是你的女儿么?”   妈妈深深的凝望着顾平安,眸光闪烁,其中错综复杂隐忍却又果决:“平安,这次,你能不能听妈妈一次?”   顾平安鼻尖酸酸的,她还无法死心,又转头问爸爸:“爸爸,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一贯爱女如命的爸爸此刻却犹豫了,良久,他只是为难的别过头去,对顾平安的质问以默认来回应。   顾平安冷冷哼了一声,内心凄惶,她的心脏开始逐渐麻痹,意识也开始越来越远,她突然觉得明明近在眼前的父母好似是隔着千山万水的遥远。有什么东西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有那么一刻,顾平安脑海里好像出现了从小到大她难以忘记却又强迫要忘记的种种。她总以为记忆这种东西被时光碾过以后就不会有痕迹,可是到如今她才懂得,记忆这种东西,时间越久才越清晰。越是想忘却越是在心里翻来覆去的疼。   如果是旁人,她也许可以破口大骂,甚至动手,可是这是她的父母,是她从小到大的避风港,是她受伤脆弱时候的唯一的倚靠。她再怎么任性也无法否认诡异作怪的血肉亲情。   顾平安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这种感觉就像被湿透的毛巾蒙着脸,一层一层的叠加,让人盲目的想要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死亡更加临近。这种将感官上的痛苦无限放大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妈妈。”顾平安颤抖的唤了一声,这一声唤的虚软而无力。她感觉到唇迹有一抹咸湿的苦涩,伸手抹去,原来竟是眼泪。   顾平安自嘲的苦笑,原来她顾平安也不是真那么坚强呢!她爱哭她脆弱其实她不堪一击的像个孩子,可是为什么最亲的人却不明白?   她双眼空洞的望着父母,绝望的问:“我真是亲生的么?这个问题已经纠缠了我快二十年了,妈妈,我是你亲生的么?”   还不等妈妈回答,她的眼泪就如同泄闸的洪水倾泄而出。她的情绪越来越失控,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嚷叫着:“我一定不是亲生的!莫非才是你们的孩子!我跟沈安平要订婚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你们现在让我不要跟他结婚了?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凭什么莫非喜欢沈安平我就得让给她?难道莫非要我的命我也要给她么?还有!沈安平他是个人,他不是没有思想的物品货物?他有自己的意志?凭什么你说让他不跟我结婚他就不跟我结婚!你让他跟莫非他就跟莫非?!你们是不是疯了!还是他妈的老糊涂了!我是你们的女儿吗!啊?”顾平安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所有疯狂的语言都不经思考本能的嚷了出来。她只知道自己此刻很痛很累,她必须发泄。   “我……”   “啪——”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巴掌阻止了顾平安再失控的叫嚷下去。顾平安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颊,难以置信的看着爸爸。那个让他剜心他都同意的爸爸,现在却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她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还能有多疼,更或者疼根本就是没有极限的。她只觉得左胸腔里拳头大小的物什痉挛紧缩,疼得她难以招架。她眼神逐渐涣散,眼泪变作眼前一片朦胧的水雾,让她什么都说不出,什么也不想说。   打了顾平安的爸爸眼中也顿生悔意。他伸手过来想要抓住顾平安,却被她冷漠的躲开,他的手僵在空中,最后又握紧拳头收了回去。   “平安,你不能这么说妈妈,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妈妈对你好不好?你怎么能说你不是亲生的?”爸爸的声音里也充满了疲惫。而坐在一旁没有吭声的母亲已经泪流满面。   “平安,我们不是要你把沈安平让给莫非,而是我们希望你们两个都不要再和沈安平有什么联系。这个孩子很好很好,但是也不足以你们姐妹成仇。”   “平安,莫非是你的亲生姐姐,是爸爸和妈妈的孩子,和你一样。”   “……”   话音一落,时间仿佛静止,一切空间陡然七扭八转,让人不知本来模样。屋内突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静的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顾平安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双手死死的攥握着,长长的指甲深深的嵌到掌心的皮肉里。   “你……你说什么?”顾平安太过震惊,她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她下意识认为这是父母想要欺骗她的谎言。   也许是秘密保守了太久,当一切说出来以后,爸爸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开口慢慢解释:“你妈妈怀着你们的时候,你奶奶就老是说,双胞胎有灾。我和你妈都是大学毕业,自然不信这些。你们出生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你们长的不一样,医生说是异卵双胞胎,比普通的更少见。当时我们都太开心了,一心就想着把你们姐俩养大。”   “你们一出生就大病小病不断,我们跑遍了医院。后来你们八个月大的时候,你们俩一起发热,医生说是并发肺炎,连续十二天你们都在发热,高烧不退,医生说你们再这样下去就算活下来也是傻子。后来你奶奶来了,说双生子是灾难,只要分开抚养就行了。那时候我和你妈妈病急乱投医,只想着能养活一个也是好的,就听了你奶奶的话。你奶奶一直喜欢你,抓阄的时候你抓了枪,你奶奶说你将来肯定巾帼不让须眉,所以抱走了莫非。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巧合,一分开你就退烧了,活蹦乱跳的。等我们回头去找莫非,你奶奶已经把她送给了人,任我们怎么问她都不说送给了谁。你奶奶那么迷信,一直认为莫非是灾难送走了一切都会好。”   “然后呢?”顾平安眼里噙满了眼泪:“因为你们的错误,所以我就要承受后果了么?因为奶奶选择把她抱走,所以我比较幸福留在家里了,所以我要补偿她?!”她刻薄的笑着,瞪着父母:“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莫非应该找你们俩还有奶奶,干嘛要因为她让我不结婚!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道理?”   “平安,”一直哭泣着的妈妈终于还是开口:“我知道你恨妈妈,但是你要知道,妈妈有多后悔当初没有把你们姐们俩都留在我身边,是妈妈自私,一切都是妈妈的错,就算是妈妈求你,不要恨莫非,她是你的亲生姐姐,我这辈子就巴望着你们姐们俩能好好相处。”   “平安,我真的不希望你们姐妹因为沈安平结仇……”妈妈此刻哭的梨花带雨风雨飘摇,孱弱的不堪一击。她无力的抓着顾平安的衣角,顾平安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可她不想拖妥协,她知道答应父母的要求代表着什么,所以她不能违心的答应。   “我没办法答应。你们怎么能这么自私,我多讨厌莫非?我凭什么为了她的想法不结婚?就算她是我姐姐我也无法改变我的想法,很可惜你们构想的父慈子孝姊妹和睦的画面不可能出现在我们家,我不可能和她和平共处!就凭你们这态度我就恨透了她!你们现在越说的多我就越觉得恶心!我受够了早就够了!!!”   顾平安捂着耳朵拼命的摇头,她疯了似的冲出房间。对她身后嘶声竭力的喊声置若罔闻。   她没走出两步就被追过来的爸爸逮住。一贯慈眉善目的爸爸此刻浑身都是戾气,军人不言自威的气势此刻顾平安才真正见识到。   “顾平安,闹够了没有!你什么时候能懂事点!沈安平他是外人!莫非和我们才是你的亲人!你到底分清主次没有!”   顾平安死命想要挣脱爸爸的钳制,却怎么也敌不过他的力气,只好凶狠的回应:“我从来都不知道‘懂事’两个字怎么写!我只知道你们这所谓的家人让我很难过!我快痛死了!可你们口中的‘外人’却从来不会让我这么痛苦!我不要选择!我不要!不要!”   “噗通、”   一声闷响,让正在激烈争吵的顾平安和爸爸一同愣住。顾平安眼睁睁的看着一贯要强的妈妈竟然向她下跪。她震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下一秒,爸爸和她都凄厉的喊了出来:   “妈妈——”   “老伴——”   场面变得越来越混乱。抓着顾平安的爸爸狠狠的甩开了她手,他的怒气更甚了,一双剑眉倒竖,眼神凌厉:“顾平安!你真被宠得无法无天了!你滚!我就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   说着,就要扶顾妈妈起来。不料顾妈妈尽是那样倔强。她甩开了爸爸的手,转头哀求的说:   “平安,妈妈的女儿,你和非非都是妈妈的女儿,就当妈妈自私,让妈妈在死之前能让两个女儿一起送终好不好?非非现在在医院里睡着,她还骗我把安眠药当胃药吃错了,我知道她是心里苦。平安,没有沈安平也会有比他更好的男人,咱们找更好的好不好?让你姐姐好好的活着……”   妈妈哭,顾平安也跟着哭,“我不要更好的,我就要沈安平,妈妈,你难道要我也去死么?”   “平安,”妈妈一动不动,也不起来,“妈妈求你了,这次就依了妈妈好不好?”   顾平安心里酸涩难耐,大脑一片白懵,她双膝微曲,也跪倒在妈妈面前:“您先起来,我受不起。”   “你答应妈妈。”顾妈妈出离的拧,怎么也不肯起来。她颤抖着伸手抱着顾平安,像小时候每次顾平安受了委屈时一样,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发,“妈妈日子不多了,乳腺癌会死人,我知道,我只想我有生之年能看着你和莫非相亲相爱的,我也就能放心的走了……”   “平安,你忍心让妈妈遗憾的进棺材么?”   “……”   *****以下为新增*****   岁月总是记载了那些磕磕绊绊的回忆,那些构筑起我们生活人和事像是一辆满载货物的火车,铿锵有力的碾压过去,留下一条明晰的痕迹。   顾平安觉得有些悲伤像海啸一样猝不及防的铺天盖地而来,毫不留情的将她吞没,她窒息,她绝望,胡乱的想要抓住些什么,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连呼救都没有声音。   她真想拒绝妈妈,可她说不出口。亲生母亲给自己下跪,她实在什么话都说不下去。脑海里出现了千万的念头,甚至荒唐的想着是不是她也去死,妈妈才会不再选择牺牲她。   可是转念再想,她却怯步了,她竟舍不得苟延残喘的这条命。她以为自己是该心死的,可她却还是贪恋过往遗留的温暖。莫非最终是赢了她,不管她是真心还是故意,她能有伤害身体为自己争取优势的勇气,仅这一点顾平安就自叹不如。   渐渐的,她的情绪平静下来,理智一点点在脑中恢复。顾平安无声的握着妈妈的手,和记忆中一般温暖,她反复的摩挲了几下,才轻而缓的说:“妈妈,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怀孕了,你该怎么办?”   顾平安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她一直一动不动的盯着妈妈,观察着她每一丝微妙的表情变化。妈妈的脸上泪痕未干,她显然也有些惊愕,盯着顾平安的眼睛,最后又转到她的肚子上。   “平安……你……”   顾平安安慰的抚弄着妈妈的额发,温柔的一笑:“放心吧,没有怀孕。只是你根本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不是么?你只一厢情愿的希望我和莫非和好,可是你问过我吗?如果我很爱沈安平怎么办?如果我怀孕了怎么办?如果我因此跑掉了怎么办?”顾平安一连串的问题让父母都陷入沉默。   诚然,他们也知道这是最坏最不适合的选择,可是也别无选择。他们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如花的生命一点一点消逝,尤其是那个还是被他们遗弃的女儿。就算是缓兵之计他们也必须一试。   “平安,妈妈的好女儿,妈妈知道你受委曲了。妈妈……”   “你听我说完。”顾平安抢先打断了妈妈,继续说下去:“我比莫非幸运太多了,我有奶奶,我有爸爸妈妈,我有沈安平,一切最好的她想要的都被我得到了。她一无所有,好可怜。”顾平安有条有理的分析着,仿佛说的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和事。   她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略有失焦的瞳眸陡然出现潋滟的水光,“可是妈妈,我拥有了这么多,你却突然让我一下子全部失去。我的奶奶,我的爸爸,我的妈妈,全部分了一半给她,我爱的人,我必须放弃。这比一无所有更恐怖不是么?”   “你们想过……”顾平安的声音哽咽的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她深吸一口气才努力说完:“你们想过我受不受得起么?”   “……”   父母都没有再说话。昔日和睦而幸福的一家人第一次这样撕裂了所有的创口,过往的温暖和平静在一瞬间便分崩离析。   顾平安撑着膝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她拿了自己的包,毫不留恋的向门外走去。   末了,她复杂的回望还愣在原处的父母,绝望的声音飘渺的几乎不像人类发出来的。   “我答应你们,推迟订婚。”   “……”   顾平安离开家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那样无助。   春节期间,四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街上却人烟稀少,冷清的可怜。顾平安转悠了半天,最后钻进了路边的麦当劳。她点了很多东西,将四人用的桌子全都放满了。   她耐心的剥开汉堡的纸,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邻桌坐着一家三口,明明是新年,却都穿着磨损严重的旧衣服。那孩子脸冻的都皴破了皮,却还是一脸笑容,看着年轻的妈妈撕汉堡纸,眼睛里散发着奇异的光芒,他惊奇的说:“妈妈,有肉肉!”   年轻却清贫的妇人回头对他笑笑。他还似难以置信,又回头对他的爸爸说:“爸爸,是肉肉!”   孩子的童言稚语让这对年轻的夫妇双眼都泛上了泪花。年幼的孩子却不懂,只因为看到肉而兴奋不已,因为舍不得,他小口小口的吃,吃了一半还懂事的递给自己的爸爸妈妈。   看着让人觉得心酸的画面啊!可顾平安为什么觉得那样羡慕?她要的一直都不是钱,不是地位,她想像这家人一样,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分享同一个汉堡,即使再苦再穷她也甘之如饴。   她从小到大就活的不知人间疾苦,除了在莫非这人身上跌跟头,她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可越是这样的人,才越是遇到痛苦难以度过。居惯温室的花朵怎么能抵抗风雨的洗礼?   她不是没有想过拒绝妈妈。可是看着她日渐衰老的脸孔,她实在说不出口。   比起沈安平,妈妈和家在她心里的地位重的太多太多。   她想,人生总是有无奈和伤痛的。人在选择一些东西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要放弃一些东西。站在交叉路口,选择向左,自然就错过了右边的风景。无论怎么选择都不可能完美,所以她必须学会接受这些不完美,直到不悲不喜麻木不仁。   顾平安将她点的东西全数送给了那个双眼会发光的孩子。她的笑容很苦涩,祝福却很诚挚。   那天晚上她回城了。几天不见的沈安平从国外打来电话。他得了空去拜会恩师,派发请柬,一无所知的幸福着。   他一安顿下来就给顾平安打电话。酒店的房间很舒适却空落落的,他分外的想念着顾平安。拉开窗帘,眺望着远景,沈安平的声音懒懒的:“咱爸咱妈回家了吗?”   “嗯。”顾平安无意识的回答。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握着遥控器不停的换台。   他没有再接着问下去,他总是聪明的懂得哪些问题应该适可而止,从来不会错入敏感。他噙着淡淡的笑,“想我了么?”   顾平安愣了一下,现在她的心里除了麻木没有任何感觉。她无法面对任何一个人,包括沈安平。爱情、亲情,她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会成为她生命里的一道非死即伤的选择题。   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原本他已经走远,是她伸手把他拉回身边,是她让他产生了安定的念头,是她把他当战利品拿来炫耀,是她,让一贯聪明睿智的他委曲求全的装傻……   她心里像有一把火,烧的她五脏六腑就要炙烤成灰,疼得痉挛。   “沈安平,沈安平,沈安平,”她一连叫了三声他的名字,却什么都没有再说下去,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让哭声传进沈安平的耳朵。   “怎么了?”沈安平的声音还是那么沉静悦耳,温柔的如同甘冽的泉水,“小傻瓜,一直叫我名字又不说话,想我了啊?”   顾平安喉间越来越疼,鼻头酸酸的,她紧紧捂着嘴巴,只顶着浓浓的鼻音,重重的“嗯”了一声。从沈安平听来,倒像是她一贯撒娇时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沈安平轻轻的笑了:“怎么这么傻,又不是不回来,以往我出差一俩月没见你这样。”   顾平安的眼泪还在肆意的往下淌。沈安平哪里会知道,属于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全世界都在倒数了,她哪里还敢不珍惜?   “沈安平,你回来好不好,我想你了,回来好不好?”   沈安平终于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不对劲,警惕的皱起眉头,关切的问:“怎么了?”   他三个简简单单的字却把顾平安知道一切以来所有的委屈都勾了出来,她眼泪流的更凶了,抱着电话哽咽的嗫嚅:“沈安平,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我还即将要放弃……   后面的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已经全身无力的缩成一团。她的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上,明明不大的屋子却显得那样空荡清冷,全世界只剩她一个人的感觉令她好绝望。   “平安?平安?”沈安平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顾平安疲惫的蜷成一团,仿佛只有这样的姿势才能让她感觉到温暖和安全。良久,她才又将电话举至耳畔,彼时,她已然擦干了眼泪,故作坚强的说:“刚才电话掉沙发缝里了,捞了半天。”末了,还嘿嘿笑了两声。   “平安,你怎么了?”   “没事,今天一天都好倒霉,看了一本悲剧的书,本来想换个心情看场电影,结果也是悲剧,你也知道双鱼座就是多愁善感。”她的声音逐渐恢复平静,好像真的只是在描绘一天的生活那样简单。   沈安平沉默了一会,才好似警告的说道:“平安,好好照顾你自己,你现在不是你自己的了,你是我的,明白么?我马上订机票,明天就回来。”   也许,顾平安应该更懂事一些等他把事情办好再回来。可是她没有,她急切的想要见到他,她好像就快要忘记他的模样了,明明是熟悉到不能描摹的轮廓,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朦朦胧胧的,雾里看花一般,她以为她是淡薄到这种程度了,可为什么每一花每一木都好像有他的影子,他就那么霸道的,潜物无声的驻扎在她的生活里。   她难受的想哭。原来,承受痛苦远没有放弃幸福来得难过。   回忆啊,真的不是铅笔写的字,拿块橡皮就可以擦掉。   千言万语,此刻到她嘴边只化作一句话。   “我等你回来。”   ……   番外:与幸福,兵分两路   1   我叫莫非。可是我的父母都不姓莫。   我一直都不明白“莫非”的意义,听爸爸说,我的名字,就是那大名鼎鼎的“莫非定律”。我当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所以小时候用“莫非”造句时,我总会造“莫非是个好孩子”。   嗯,莫非是个好孩子。爸爸总是这样说。   我有个疼爱我的爸爸。六岁以前我们一家一直住在离A城很远的小县城。据说爸爸本来是A城人,是为了妈妈才放弃了城里的工作来到这个物质贫乏的地方。   我们家一直随着爸爸的单位住在单位宿舍里,整个大院的人都共用厨房和厕所。那里的居住条件并不好,而我这辈子最怀念的时光却是在那里。   那时候家里没有热水器。南方城市冬天也不会供暖,一到冬天洗澡就成了大难题。而爸爸则会燃起煤炉。让我和妈妈一起在大大的脚盆里洗澡。   热热的水烫的我的脚趾头都暖暖的,我总是眯起眼睛享受妈妈用毛巾给我擦身。仿佛那就是极致的享受,换我当皇帝我也不乐意。   2   我爸爸是县城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他高高的鼻梁上驾着一副眼镜,一说话总有一对酒窝,眼尾弯弯的,一点也不凶。我的妈妈长的很漂亮,邻居家的阿姨总是夸我妈妈是家务能手,贤惠。可是我每次犯错我妈妈总是很凶的训斥我,而我并不怕,因为我会躲在爸爸身后。   爸爸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他不上班的时候总是抱着我在院子里的杏树下晒太阳。他会给我讲很多故事。外国的,中国的。爸爸的声音像电视里的主持人,醇厚低沉,每次我都饶有兴致的一直缠着他讲到天黑。   每年杏树结果的时候爸爸总会用晒衣杆给我打好多下来,杏子酸酸甜甜很好吃。我总是贪多,吃到拉肚子被妈妈骂,妈妈把杏子都藏起来,但爸爸总护着我,偷偷的拿给我。吃过的杏子爸爸还会把核晒成干。炒一炒冬天的时候就能和瓜子花生一起吃了。   我想,不管过去多少年我都忘不了爸爸给我晒的杏仁,忘不了那刚刚成熟的杏子清香。   3   在我六岁的时候,我爸爸突然升官,到了A城工作,我们一家搬离了环境杂乱的大院,住进了装修漂亮的新家。   我认识了新的小伙伴,也认了一个干妈。   我并不喜欢干妈,因为她看着我的时候总爱过来牵我的手,在我脸上又摸又揉。但爸爸总是说:“非非,干妈那是喜欢你呢!”   我不以为意,我从小到大都这样,一旦不喜欢一个人,怎么都不会改变印象,而相反的,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她怎么使坏我都喜欢。   就像顾平安。   她是干妈的女儿。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很喜欢。   她扎着好看的辫子,鬓角别着两枚蝴蝶发夹,那翅膀是活动的,只要她一动,蝴蝶就翕动着翅膀,栩栩如生。她总是像小公主一样,很多人围着她。她的裙子也一天一个样。   她不喜欢我,虽然这一点我也很沮丧,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喜欢她。每次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和我玩的时候她总是撇着嘴从口袋里掏出糖果递给我,居高临下的说:“喏,给你,这是外国的糖,沈安平的叔叔从外国带回来的!”   我总是笑眯眯的接过。她给我的糖我总舍不得吃,外国带回来的呢,听说我爸爸一个月的工资都买不了几盒。   4   我六岁生日的时候,干妈给我和顾平安一人买了一条裙子。哦,我忘了说了,我和顾平安,是同一天的生日。   那是一条很好看的白纱裙子。层层叠叠的白纱上面错落有致的缀着珍珠。   我一直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但是出门前,我却把它脱了下来。   那裙子很漂亮,我也很喜欢。但是我看到了,当我表现出我很喜欢那条裙子时,妈妈脸上流露出的失望。   妈妈不喜欢干妈。虽然她没有说出来,但是我知道她并不喜欢我和干妈太接近。   我和顾平安并不算太坚固的友情,大概就是因为那条惹事的白裙子彻底崩溃的吧。   当顾平安随着干妈到我家来玩时,她看到了那条白裙子。那天她很生气的把我的裙子全部撕烂了,还泄愤的在我的裙子上使劲的踩。   当时我太心疼那条裙子了,忍不住哭了出来。   干妈狠狠的训了顾平安。她恶狠狠的瞪我,那眼神让我多年都很害怕。   5   我的生活是在我九岁那年进入了我完全没有意料的分岔路口。   我的父亲因为涉贪被抓进了监狱。一时间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妈妈整天以泪洗面,四处求人送礼想把爸爸救出来。但是我们家无依无靠,求天无路,求地无门。   妈妈像变了一个人,看向我的眼神也越来越阴鸷。有一天晚上,一天没吃饭的我小心翼翼的扯着她的衣袖问她:“妈妈,什么时候做饭?我饿了……”   她突然就像疯了一样失了控,用力的把我推到在地上,歇斯底里的指着我的鼻尖嚷叫着:“都是你!都是你!你们家没一个好货!你奶奶把你给了我们,可你们家又不守信用要要回去!都是你害的!本来我们不会来这里,你爸爸是个读书人,他哪里能应付那些牛鬼蛇神!现在出事了,各个家里都有保,全部都推给你爸!你爸他……”   妈妈哭得很伤心,我忍着屁股上的疼上去扶她,被她再次用力的推开。   “你滚!你这扫把星,难怪你奶奶说你是扫把星要把你送人!”   妈妈的表情很狰狞,就像年画上的鬼一样龇眉裂目。我很害怕,爸爸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一时间所有的委屈一并上涌,我哇哇的哭了,“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妈妈像是被我哭声惊醒。她愣了一下,突然诡异的笑了,她对我说:“莫非,你想救爸爸吗?你想救爸爸你就去求你干妈,你干爹是做大官儿的,只有他能救你爸爸!”   ……   6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直那么疼我的干妈却不愿意帮我救爸爸。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时,妈妈再次崩溃,她疯了一样紧紧握着我的双肩,握的我疼得皱眉她都不放手。   “我告诉你莫非!你根本不是我和你爸的孩子!你是被顾家抛弃的孩子!你知道你干妈是谁吗!她就是你的亲生妈妈!你觉得她对你好吗?可是她不要你!顾平安是你妹妹!她们只要你妹妹不要你!只有我们家才收留你这个没人要的小孩!你知道吗!知道吗?”   ……   即使多年过后,我都忘不了那一晚发生的一切。仿佛像是一场噩梦,我突然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九岁的我承受不了那么多伤痛,秘密,我觉得难过。   我独自一个人走了近一个小时到了干妈家。我喊她妈妈,她抱着我哭,我问她,你能让我回家吗?她还是哭。我哭着跪在她面前,她依然只是哭。   那时候我明白了。   九年前她选择了放弃我,九年后如是。   7   爸爸在狱中自杀的时候我还在学校上课。   那是一节数学课。满脸泪痕的妈妈将我从教室带到了医院。   爸爸在监狱里折断了刷牙的牙刷刺进了自己颈部的大动脉。已然没有呼吸的他脖颈上有个血窟窿。血都凝成了暗红色,一块一块的。   我始终以为爸爸是睡着了。我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又冷又硬,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慈祥的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   我一直以为我会哭的,可是我没有。我把白色的被单盖在了爸爸的脸上。   人生第一次,我明白了死亡的意义。   那个会温柔喊着“非非,到爸爸这里来”的男人,我始终坚信他不是懦弱,不是逃避,他只是累了,所以选择另一种方式安眠。   8   爸爸去世以后妈妈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她从来不会接受干妈的礼物或者是钱。而后来她就像所有市侩的女人,凶恶的对我说:“不要钱拿什么养你!你吃的穿的不要钱啊?!”   可是我知道,妈妈只是活得太辛苦了。因为我不只一次看见妈妈对着客厅里爸爸的遗像发呆,一发就是几个小时。   到最后,她总是默默的抹掉眼角的泪水,抱怨的说:“死男人,还说要养我们娘俩儿一辈子,你现在是去哪儿风流快活!把孩子丢给我一个人!”   那时候,我终是原谅了妈妈对我一切的苛刻。她打我骂我我都不放在心里。   因为我知道,她的心里有多么苦。   我也知道,她对爸爸,有多么的爱。   9   我并没有想过要抢莫非任何的东西。   直到小学毕业的那场晚会。   大队辅导员明明说过主持人是我。我每天在家里背稿子挺直了背脊编手势。   可最后,辅导员却说:“莫非,你主持过那么多次活动了,这次让出来好不好?老师给你安排领唱。”   ……   我什么都没有说,笑嘻嘻的就答应了。在进办公室之前,我不是没有听见辅导员说:“我哥哥想转士官,肯定要拉拢顾家了。”   另一个老师说:“我瞧着莫非那孩子也挺不错的,听说是那家人的干女儿。”   “干女儿哪有亲女儿亲啊,我把顾平安换上来,跟她爸妈也好说话点。”   “……”   那一天让我彻底明白,即使我努力的优秀,努力让所有人看到我,也敌不过有一对好的父母。   10   十四岁的时候,我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叫做沈安平的男孩。   这个名字我一直知道。他和顾平安的亲密我也知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有什么牵扯。   天上的云和地下的泥怎么可能有交际?所以我很明白自己的地位,更明白和他保持安全距离的重要性。   我没有想过他会主动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放学时我碰到了来接顾平安回家的干妈。   她拦着我的去路,拼命给我塞钱,我全数扔在地上。   我紧紧握着书包带,沉着声音说:“顾平安在办黑板报,她一会儿就出来了。”   “莫非,”干妈声音哽咽:“你是妈妈的孩子。”   “我知道。然后呢?”我努力让自己更冷漠。可我心里知道,我一直渴望她像对顾平安那样对我,我一直渴望时间回到最初,我没有被奶奶遗弃,我和顾平安一样,像公主一样长大。可我也知道,时间是把最温柔的刀,它刺过的伤口永远也不会好,不过是时光飞逝,我们逐渐忘了疼罢了。   “您在放弃我的时候,把我当过您的孩子么?您现在觉得歉疚,想要补偿,您想过我在乎您的补偿么?”我仰头看着蓝色的天空,让眼泪渐渐回流。   “别再对我太好了,我受不起。”   “……”   我独自离开学校。坐在中心广场的台阶上,呆呆望着天际一片艳红的火烧云,蔚蓝的天空染上了一片红色,整个配色看上去触目惊心却又让人过目难忘,寒风凛冽,我使劲吮着冰凉的冰棒,企图让那冰凉也一并凉到心里去,也好过我那么疼。   沈安平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我身后。他一手拎着球衣,一手递给我一张纸巾。   “别在这里哭,要哭就躲起来。”   “……”   11   沈安平没有问我为什么哭。那时候我天真的以为这是他的风度。现在想来,他不过是完全不在意罢了。   因为有了沈安平,我失去了很多朋友。   中学的女生,嫉妒心总是毫无道理又异常强势的。曾经跟我分享一片口香糖的友人像陌生人一样指责我:“你以为你是公主了是不是?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你真以为沈安平喜欢你啊!”   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倔强。我始终不愿意相信沈安平那样清隽的男孩竟是骗我。   因为他,我的生活的变得那样明媚,甚至连干妈我也可以坦然面对。   当人有了动力,一切的困难都不再是困难,我在各方面都变得更加优秀,我想让自己和他的差距变得更小一些。   我自是没有想过他接近我的理由竟是那么不堪。   当他离开我时,我整个人都懵了,傻傻的站在原地,卑微的问他:“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么?”   他的背影卓绝,阳光下他衣袂飘飘有如神祗,可他说出的话,却是那样伤人。   “从未。”   两个字,让自诩聪明的我彻彻底底明白了什么叫“悲哀”。   12   也许是从那时候开始吧。我终于把小时候对顾平安那种盲目的喜欢变成了怨恨。   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为什么要纡尊降贵的对付我这个低到尘埃里的灰厘?   为什么我怎么退让她还是要咄咄逼人?   她怨恨我什么都要抢,可我不明白,我想让自己变得优秀我错了么?我想靠自己的能力争取些什么我错了么?   不,我没有错。   一无所有的感觉太难过。我不想再难过。   我开始学会讨好干妈,我知道顾平安最在意我抢走她的妈妈。每当看到她怨恨的看着我时,我一点也不觉得快意,反而觉得可悲。   人啊,只有在在意的人面前,才智商为零。   我哪里看不出,干妈对我的纵容不过是一种赎罪的心态。而她对顾平安看似严厉的管教,才是一个母亲真正的疼爱。   而顾平安,她不会懂,她的眼里总是觉得全世界都欠了她,就像我的眼里觉得全世界都欠了我一样。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和她,实在太像了。   13   离开国内的时候,干妈来送我。她问我会不会回来。我摇摇头。   她伤心的哭了。   可我的摇头,表达的是不知道,而不是不回来。   飞机在距离地面五千米的高空平稳飞行,透过舷窗,我呆呆的看着窗外仿佛触手可及的云雾。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爸爸。   他自杀之前承认了所有的罪行。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监狱里受了怎样的苦,让一贯爱护名声的他在死后还留着骂名。听说是有人拿我和妈妈威胁他,他才“承认”了罪行。   他的遗书是写给我的信。   里面只有一行字,写的潦草而歪斜:   莫非,我的亲生女儿。爸爸走了。   我的眼泪,终于隔了十年,落了下来。   第二十七章(补齐)   顾平安心口发酸。她的精神几乎一直保持着紧绷的状态。正因为这样的紧张,她才疲惫的睡了过去。一夜无梦,却怎么都不知醒。像被强大的自我催眠控制,她只想沉浸在这样安然的氛围里,不用醒。   她不知道沈安平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甚至没有通知她去接机。二十几年的时光,他们之间默契到不需要语言。   顾平安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飘在天花板上的三个粉红色气球,白色的天花板衬的那粉色缤纷夺目,三个气球上用银色荧光笔写着三个单词:I MISS YOU。   她突然就笑了。做这事儿的傻瓜都快三十岁了,可他却像每一个陷入爱情的傻子,实践着愣头青们的浪漫。这样的套路明明是那样老土,她却觉得那感动是那样绵长深远,以至于她的心这一刻是那样温暖。疲惫的沈安平衣服也没有换就躺在她身边,隔着被子紧紧的抱着她。他的动作不大,长长的手臂随意的搭在她的肚子上,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就像氧气一般,她每一寸都贪婪的吸入肺里,他有条不紊的呼吸轻柔的拂扫在她耳廓,痒痒的,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心间轻挠,让她此刻柔软沉静的像一滩水。   没来由的,她喉间哽咽。她突然觉得似乎高估了自己。她怎么都下不了决心离开他了。   她是那么贪恋着他身上温暖的味道;她是那么想要继续平静的生活,有他,有她;她还是想要每时每刻和他在一起,枕着他的手臂入睡,醒来时第一眼看见他,第二眼看见阳光;她想在每一个午后亲吻他下巴上生出的青青胡茬;她想像孩子一样永远不用长大,永远挂在他的脖颈上撒娇;她想自私的独占他的宠溺,他的疼爱和他毫无底线的纵容。   她是他的爱人、亲人、女儿、母亲。她愿扮演他生命里一切对他重要的角色。   可是她不能。时光苍老的太快了,只一转眼,她就连补救的机会都失去了。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后悔。如果她能更懂事一些,更珍惜一些,她不会像现在这般遗憾。和他的二十几年,她第一次觉得时间竟然不够用了。   她轻轻的翻身,将被子分了一半给沈安平。他身上有仆仆的风尘和微微的凉意,顾平安贪恋的用脸颊摩挲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颚,动作不大,但睡眠并不深的沈安平还是醒了。他将顾平安搂在怀里,用下巴温柔的蹭着顾平安的头顶,似是松了一口气的说:“还好你还在。”   只一句话就把顾平安心里所有的酸涩,难过,不舍全部勾了出来。温热的眼泪迫在眉睫,顾平安急切的吻上了他的眉梢,嘴里还念叨的嗫嚅着:“我在,我在这里,沈安平,我爱你。”她细致的吻着沈安平的每一寸肌肤,急切的解他的扣子,脱他的外衣,她的动作撩起了沈安平最原始的欲望。一连一个星期的想念在那一刻轰然爆发,沈安平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就在要擦枪走火的一刻,沈安平突然握住了在他身上四处点火的小手。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眸中的深沉也逐渐沉淀。他亲吻着她软弱无骨的小手,问她:“怎么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顾平安明明还能感受到他的欲/望,可他却强制自己停了下来。他湿热的吻落在她的手背,循着血管直通她的心脏,心跳突然就乱了节奏,一下一下,似乎要跳出心房一般。   她仰起头,让眼泪回流,苦涩入喉,“沈安平,你会永远爱我吗?”   沈安平皱了皱眉,但还是耐心极佳的吻了她一下:“傻瓜,怎么这么爱问这个问题?”他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的说:“听着,顾平安,多的我无法保证,这辈子我肯定只爱你一个。”   他的声音流连而缱绻,每一字都铿锵有力。他永远都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能势如破竹的直击她的心底。   她眼中顿生哀色,这辈子她还能遇到这么了解她的人么?   真的能如妈妈说的,男人多的是么?   沈安平没有回来之前她一直对自己催眠,沈安平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别的男人有的优点他都有,但别的男人有的缺点他也一样不少。   她无数次拍着胸口安慰自己,还好,没事,不要怕。   她想,真正的爱情,即使没有结果,也应该令人怀念。   所以她想,长痛不如短痛。   所以她说:“沈安平,我们不要订婚了好不好?”   而沈安平的回应,是蓦然失声。他紧抱她的动作也突然僵住。他自是没有想到他不远万里赶回来,竟是迎来她这样的话。   他还没有回答,她却一反常态的平静。继续说着:“那天我对莫非说的话,你都是听见了吧?可是你却要假装没听见。你什么都不问我,什么也不说,你对自己对我,也没有信心不是么?”   沈安平心脏蓦地一紧,他倏然抱紧了顾平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而她却不依不饶,硬是要把一切丑陋都捅破。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沈安平,我们两个心里都有结,勉强下去也不会有幸福。”   任她怎么丑化这一切,沈安平都毫不松口。他紧紧抱着她,有力的反驳:“勉强下去有没有幸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勉强,一定不会有幸福。”   “平安,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不管是什么理由,你现在在我身边了不是么?我感谢莫非,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不会这么快走到我身边来,你觉得我会放你走么?”他顿了一会儿,又自问自答:“我不会放你走的,平安。”   沈安平落寞一笑,那笑容中充满了苦涩。顾平安的心疼的痉挛。悲伤排山倒海的袭来,她几难招架。眼底的湿意蓦然涌起。她无声的抽泣。良久,她像是迷上眼泪的滋味,怎么都停不下来。   “我还以为,我还可以再坚持的。”她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沈安平,我以为我们可以轻易分开的,我以为我也不是那么爱你的。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   这么痛,心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连呼吸都被夺去了。   她紧紧的揪着沈安平的衣领:“我们不能这样你知道么?我们必须分开。我要我的妈妈,我要我的家。”   沈安平摸着顾平安的头顶安慰:“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有什么我都解决好的。”   “不!”顾平安尖锐的叫着:“你解决不好!莫非自杀了你知道吗!我妈妈得了癌症你知道吗!你能解决好么!你怎么解决!”   沈安平眼中的神采倏然消失,转而换上浓浓的愠怒,他强行扭过顾平安的脸,强迫她与他四目相对。他深不见底的眼中充满了不可违抗的坚决,只听他一字一顿的说:“我不管谁要死谁要活,我只要你,你懂不懂?我就是这么自私,所以你别想离开我!你懂么?”   “我不……”顾平安话还没说完,沈安平已经强势的堵上她的唇,夺去了她的呼吸。他粗鲁的拽着她的衣服,她的头发因为挣扎全部散开,杂乱的纠缠在白色的枕头上,黑与白的强烈对比使得画面看上去触目惊心。   沈安平急切的像要把她碾碎一般,他猛的一拽,顾平安睡衣的扣子七零八落。仅剩一两颗还摇摇欲坠的在衣服上。她没有穿内衣,沈安平满带怒气的手掌附上她胸前的柔软,她激烈的扭动着身体,却使沈安平的侵略更加强烈。他狠狠的蹂躏着她的嘴唇,那简直已经不是吻,顾平安连牙齿都撞的疼了,她大脑嗡的一团乱,天花板上的粉红气球还一无所知的静然,画面那样和谐而美丽,而它们的主人却像一只野兽和顾平安厮扯着。   顾平安恨恨的咬着沈安平的嘴唇,血腥气顿时充斥着她的口腔,她直想作呕。沈安平吃痛的离开她的嘴唇,眼底的狠意却更深了几分。他不再克制自己,人生第一次,他想把身下这个不懂珍惜,任意挥霍他感情的女人撕成碎片,而更深一些的,是他对自己的恨,无数次的寻找,无数次的替代,他却怎么都忘不了这个女人,他恨恨的瞪着她,不过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为什么她就那么强势的占据着他全部的心?他恨自己那不知变通的心,恨!恨!恨!   他猛一低头,凶狠的蚀咬在她光/裸滑腻的脖颈上,那温暖有序的心跳让他嗜血的想要一口将她撕碎。   陌生的欲望主宰了他们。顾平安全身失控的痉挛着颤抖着,她声音微弱,意识也逐渐迷失,却依旧咬牙切齿:“沈安平,别叫我恨你!”   沈安平还是不管不顾,他用力的将自己埋进她仍旧干涩的身体里,疯狂的欲/望控制了他,一切感官的快/感变得强烈。他逐渐感受到她的迎合。仍在尖端的他俯身对她说:“说你不会离开我。”   她迷迷糊糊的抓紧了他的双臂,瑟瑟摇曳像一支迷失在汪洋大海的小舟。她眼前只有一片惨白,一片雾蒙,她紧紧的咬着牙关,不让羞耻的快乐将她吞灭,她一字一顿恨恨的说:“沈安平,我会离开你!我们一定会分开!”   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被愤怒控制,顾平安的话像一剂强烈的催化剂,使得沈安平的动作更加粗暴,他冷冷的说:“我早该知道我是太纵容你了,你就是欠收拾。”   他深深的将自己埋进顾平安的身体里,贪恋着那一分一秒的温暖,她柔腻的肌肤是那样干净而美好,美好到他想不顾一切的把她摧毁。   这个女人是一把双刃刀,不管靠近她那一面都是撕裂的疼。   他不该再心软,他反复的告诉自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空荡的房间只余粗重的呼吸,沈安平停息的那一刻,他终于听见了顾平安低微的抽泣。像是有一股电流突然通过,他的大脑突然清明。他倏然抱紧了她虚软的身子,一句一句的说着:“对不起,平安,对不起,是我错了……”   “……”   *********以下为新增**********   顾平安嘤嘤的哭着。她的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里。   空气里还弥留着方才的疯狂,可是陷入疯狂的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的醒了。   沈安平只着单衣坐在床边,他表情冷峻,嘴唇紧紧的绷着。自成年后他就没有这般狼狈过,此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他要拿生命保护的人。   他狠狠的伤害她,也狠狠的伤害了自己。   她哭泣的声音像一把把尖刀,全数插在他的心上。他不知所措,甚至不敢靠近她。   他指端的火星一点点将烟吞灭,灰烬断裂,一点一点散在烟灰缸里。那一抹消失前的烟云让他和她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飘渺而虚远。   沈安平只觉得顾平安瑟瑟发抖的肩头是那么瘦削,好像一阵风吹就会不见了。   “沈安平。”顾平安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她疲惫抬头,哭红的双眼看上去是那么楚楚可怜。   “沈安平。莫非吃了很多安眠药。她妈妈去世了,你要结婚,她受不了了,所以她吃了很多安眠药你知道么?”   顾平安看似毫无波动的语调让空气都变得压抑静然。沈安平和顾平安都各自占了房间的一方位置。厚重的窗帘也拦不住窗外灿烂温暖的阳光,而人的心,在这璀璨的阳光下无所遁形。   沈安平沉默的吸了一口烟,烟草刺激的味道在他肺里流转,最后融汇。他只觉得迷茫,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好像怎样都是不对的。   好半天,他才被顾平安的声音从一片死寂的唤醒。   “莫非是我的亲生姐姐。她和我一天生日,一样血型,我早该想到的。异卵双胞胎,跟电视里播的一样。”她冷冷的笑了,自嘲道:“我的妈妈,哦不,我和她的妈妈,她得了癌症,她快死了,她死前的愿望就是我们一家团聚。而莫非,因为我和你的关系,不愿意!你明白了么沈安平?我们必须分手!”   他的心,微微的痛了。他不矫情,在工作上感情上他一直是个强势的人,也许是成长环境的关系,父亲从小到大对他的态度都很生硬,父亲是军人,只有黑和白,永远不懂灰色地带。所以对待他的态度一贯的强硬,棍棒夹带,在光鲜的光环下,优渥的物质享受下,他其实一直比平常家的孩子受的教育还要严苛。   他对自己的要求一直是极高的。他努力成为最优秀的,得到了每一样他想要的,包括父亲吝惜予人的赞赏。惟独她顾平安,他似乎怎么努力都够不着,即便拿绳子绑在身边也会逃走。   他熄灭了香烟,一步一步走向她,将孱弱到不堪一击的她锁进怀里。她一贯瘦,节食的时候更像是不要命一样。可他从来不觉得她不健康。而现在,她是那样瘦,抱在怀里都觉得硌手。不用问他也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到底经历了怎样复杂的心路。   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爱过谁,除了顾平安。在没有顾平安的时候他也曾看见自己身边的兄弟可笑的谈爱情,他们这样背景的人总是难遇到自己和心意的人。和自己的一个世界的总是牵涉这样那样的利益牵扯,感情不再纯粹。不是一个世界的却又随着时间久了,由于各种原因发生各种摩擦,最后闹得神伤心死。他总是庆幸,顾平安在他似水不漏的保护下保存着那样单纯的心性。他总是感激她的任性和骄纵,正是谁也受不了才好,那她就只能是他的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还是不可以,他留不住了,他保存了她这份单纯,却没想到在她这颗单纯心里他自己排在了最末位。这种无助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措,可他还是垂死挣扎。   “平安,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他们总会理解的。”   顾平安还是哭:“谁来理解?谁来理解?”她失控的抓着沈安平的肩膀,用力的摇晃:“你说啊!你说!”   沈安平皱眉,看着她失控,歇斯底里,他更加痛恨自己竟是毫无办法,他轻声挣扎的说:“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一定不可以,相信我,我把那么多不可以变成了可以,不缺这一件。”   “我想相信,可是我知道,怎么做都没有用。因为比起你,我更不能失去我的家人。”顾平安无助的偎在他怀里,她的眼泪洇湿了他胸口的衣服。湿热透过意料贴合在他胸前,和心房一墙之隔。微烫的感觉让他微微震颤。   “成全我吧,这辈子我只想做一次孝女。”   “……”   顾平安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么?   可是要成全她吗?沈安平做不到。   “我做不到怎么办?平安,我没法成全你。”他发了疯的拥紧她,体内的疼痛感又蠢蠢欲动了。   这一次,顾平安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任由自己沉沦在他臂弯的温暖里。   也许,他们都累了,谁也不想去想下一刻会怎样,因为这一刻的温暖任谁也无法放手。   他们像倚靠着彼此存活的兽,谁也不知离了对方会怎样。这么多年,即使他们之间再怎么别扭也不曾像现在这样,这么强烈的感受着将要离失的割肉之苦。   心痛,连呼吸都变得勉强。   顾平安还是嘤嘤的哭着,声音逐渐变小,最后嘶哑的连哭泣都没了声音。她哀哀的抱紧了沈安平,整个人依靠着他提供的温暖。   如果可以,她真想和他躲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不管现实,也不管谁生谁死,谁都和她无关才好。   可是现实永远是那么残酷,不容她犹疑,不容她贪念,甚至,不容她告别……   手机铃声骤然打破了他们之间仅剩的和谐。顾平安茫然的接起来,电话里只有顾爸爸焦急的声音,一贯沉稳的爸爸声音不住的颤抖,顾平安的手都在发抖,只听电话里爸爸急切的吼着:   “平安,你快回来!你妈晕倒了!”   ……   第二十八章(补齐)   顾平安从来没有看过如此形容枯槁的太后。太后之所以叫太后,是因为她永远不可一世,在家里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可现在躺在病床上消瘦的不成人形的中年女人,真的是过去那个年逾四十仍会被误认为顾平安姐姐的女人么?   顾平安不在家里住,不知道她的病竟然已经这样严重。有几次她回家,饭后都是爸爸洗碗,她只以为是年纪大了以后爸爸更加心疼她而已。她从来没有往坏了想。她家太后一直是她心里的女金刚。所以她粗线条的没有发现她常常疼的手都抬不起来,她也没有发现她的皮肤状况越来越差。她走入了女人最危险的十年,可她顾平安却一无所知。   她总是怨恨她对自己不好。可是想想,那也是因为她对自己太好了,所以只要有一点点不好就被无限放大。   她心酸的掉着眼泪。妈妈还没有醒,整个人睡在病床上毫无生机。顾平安把被角掖了掖。退出了病房。这才发现,忙碌了一整天的爸爸已经累得在冰凉的廊椅上睡着了。   十几年的秘密和压力悄悄染白了他的发丝,他连睡着了都紧紧蹙着眉头。眼窝里的那片青黑让他看上去老了很多。   顾平安脱了自己的大衣,轻手轻脚的给他盖上,但他还是一触就醒了。睁开的双眼血红血红,充斥着血丝。初醒的他动作有些迟缓,目光略微涣散,声音也是哑哑的:“平安,你过来了?”   “嗯。”顾平安忍着哽咽,“爸爸,回去睡吧,我在这儿呢。”   倔强的爸爸摇了摇头,“我不累,你妈妈才累,她身上疼她也忍着不告诉我。”仿佛一夜就老了,一贯坚强的爸爸此刻看上去是那么悲伤。   癌症晚期。   这四个字让这个昔日和睦的家庭蒙上了一层灰灰的色调。外面华灯初上,温暖的万家灯火把城市装点的异常美丽。而与万家灯火成强烈对比的,是这一家人的愁云惨淡。   顾平安默默探手至爸爸肩头,无声的安慰着他。   爸爸轻叹了一口气,满目苍凉。   “医生说癌细胞已经在往腋侧的淋巴转移了。再不手术……”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顾平安却是心里明白。割除乳/房,这对一个爱美的女人来说是怎样的决定?   前年大院里一个很疼顾平安的阿姨因为乳腺癌去世。她那么活泼开朗的人,因为患病,变得异常沉默。割除了□,本以为就治好了。可没多久,癌细胞又被查了出来。因为割除乳/房,她老得极快。到死的时候她已经俨然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   太后在那位阿姨的葬礼上哭得很伤心。回家的路上她就对顾平安说:“闺女,以后妈妈要是也不幸得了这个病,你别劝妈妈做手术。我宁愿完完整整的死也不想这么折腾。”   没想到就真的被她一语成谶,她现在也被这号称“女性杀手”的疾病折磨,更或者,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有病,只是一直藏着掖着不说。   这老太太,得病都比一般女人犟。明明就是娇生惯养的命,偏偏要死撑。   “爸爸,你问过妈妈了么?做手术的事?”   爸爸摇摇头:“我和她生活几十年了,还能不了解她么?她不可能愿意做。”   顾平安沉默。她不知道能说什么。生命和美丽。这对女人来说是一场豪赌。   半小时后,妈妈终于苏醒。醒来的她异常虚弱,连喝水手都在哆嗦。   那天平安离开家以后就再也没有打过电话回家。妈妈一看见她,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心疼的握着她的手,“死丫头,又瘦了。”   妈妈哭,顾平安也跟着哭,她紧抿着嘴唇,半晌才回答:“现在就流行瘦为美,你懂什么?”   “美在哪儿呢?一点也不美!我不看着你就不好好吃饭!”   “你就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不好好照顾自己。都整医院里来了,吓唬谁呢你!”顾平安和她说话的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大没小,眼泪却是成了串的直掉。她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悲伤。可她却没有办法不悲伤。   前一刻她才恨透了她,可这一刻,她却觉得再大的恨也无关紧要了。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和她吵架,让她拿命换她也愿意。   “哭丧呢你!我还没死呢,大过年的,真不吉利。”她还是不懂得说软话。这辈子她就没有像别的妈妈那样温柔的关切过顾平安。可顾平安却那么害怕失去她。比起妈妈,顾平安和沈安平之间的那些情情爱爱突然就不再重要了。   如她所说。妈妈只有一个,情人还可以有很多个。   她不是个孝顺的女儿,可她的身份始终是女儿。   人生总是和钟摆一样在得到和失去之间来回摆动。得到些什么的同时,自然要失去些什么,那把权衡的尺一直在她心里。而此刻,她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虽然跟剥皮割肉一样疼,但她始终坚信这疼是短暂的。   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那样瘦骨嶙峋的手,顾平安觉得仅仅几日而已,她竟然瘦成干尸一样。心更疼了,恐惧也更深了。   “一定会好的。这病现在一点都不可怕,好多人都治好了。”顾平安在安慰妈妈,也在安慰着自己。   而病床上的妈妈也认真郑重的点头,“我知道,我命长着呢!别诅咒我治不好。”   这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心情,此刻却成了这家人唯一的支撑……   *********   送医院送的匆忙。什么生活用品都没带,顾平安拿了钱包出去买。刚一出病房没走几步就碰到了莫非。   这是顾平安知道一切以后第一次和她见面。   她似乎也没想到两人会这样撞见,略显尴尬,转身要走却已来不及。   她有一种优雅的气质。光洁的额头,淡淡的眼眉,艳若春樱的红唇,笑起来白牙剔透,精致的像是大师精雕细琢的作品。即便是狼狈的表情都比一般人看上去赏心悦目。   大概也是出院没多久,她比之之前瘦了一些,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风姿,她有些生硬的转过身,手上的花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顾平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与她说话。   “来看她?”她没有喊她的名字,也没有任何称谓,甚至对妈妈也只用了“她”这个代词。她们彼此都心结太重。谁也无法无视过往的那些死结。   “嗯。”莫非轻轻笑了笑,把花递到顾平安手上,“你给带进去吧,正好我也不是很想进去。”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纵横着几条丑陋的伤疤,虽然她带着两个金属的大手镯遮掩,但顾平安还是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直到她注意到顾平安的目光,又敏感的缩回去。   “你自己送进去吧,我现在要去买东西。”顾平安拒绝为她带花,事实上也算是一种让步,她知道妈妈也想见莫非。面对这样一个被疾病折磨的老太太,能为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不想等到来不及的时候再去后悔。   人不都是这样么?在痛苦中失落,在失去后懂得。   不想莫非却冷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善心大发来看她么?不是,我是想来看看把我这个扫把星送人以后她到底过的多好。不过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进去看她了,她不是一直对我有愧疚感么?我觉得让她一直愧疚到死才大快人心。”   顾平安难以置信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紧皱着眉头斥责:“就算你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说这话也太没有人性了吧?”   “我和她本来就什么关系都没有。”莫非直直的盯着顾平安,“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如果不是你,她能住到医院里来么?你晚上睡觉把枕头枕高点,好好想想你这几年都做了什么,我们俩到底谁更没人性?我看你才是被宠得没有人形了,她得病多久了,你关心过么?”   她一句句指责质问把顾平安说的哑口无言。她辩驳无能。作为女儿,她实在太失败。   见顾平安不说话,莫非报复的目的终于达到。她高高的扬起了头,长长的颈项优雅如天鹅,“我要离开这里了。这里再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我申请了去美国读博。下个星期的机票。”   顾平安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离开这里,她想要补偿我?我不会给她机会,我会让她被愧疚折磨,到死都不安生!”   “啪——”   “……”   忍无可忍的顾平安重重的扇了她一巴掌。那张美丽的脸孔上立时出现五指红痕。她恨恨的瞪着顾平安。顾平安毫不畏惧。   “这一巴掌!我一直都想打。”顾平安停顿了一下,戳着莫非的肩膀又说:“这条命,是她给你的!她没有说要收回去,你凭什么吃安眠药?”她用力的拽起莫非的手腕,金属手镯往肘处下滑,发出丁玲哐啷的碰撞声,手腕上的伤痕全数显露出来,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顾平安冷冷哧了一声:“我觉得你还真可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到底有什么意思?”   莫非狠狠甩开她的手,整了整腕上的手镯,故作镇定的说:“关你什么事?”   “现在不关我的事了?可我怎么觉得你做的每件事都针对我呢?”   “呵。”莫非轻笑一声:“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我就要走了,以后咱们也见不着了。”   “谁准你走了么?”   “谁能不准我走呢?”莫非的口气十分不屑,她挺直了背脊依旧只能和顾平安平视,顾平安冷冷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她沉默了一会儿,“她现在的病情想必你也知道,你能不刺激她么?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什么你都能做到么?”莫非有些难以相信顾平安竟然也有放低姿态的时候,说话都有些哆嗦。   “嗯。”   莫非终于扬眉吐气,撩了下头发,缓缓道:“现在医院外头有辆车,车牌号和我生日同一天,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这辆车,也不想见到这辆车的主人,能做到么?”   顾平安的心像被一盆冰水浇过。和她同一天生日,可不就是和自己一天生日么?可不就是沈安平么?   这傻子,让他不要来,他还是跟来了。   “你不是喜欢他么?”   “可他喜欢你。”莫非冷冷看着她,曾经澄澈的一双眼被怨毒占领,美丽的脸此刻是那样扭曲,她一字一顿地说:“努力的争取也得不到,我就想让你也尝尝这感觉。”   “……”   *******以下为新增*******   其实顾平安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她想要的其实特别简单,和沈安平斗嘴,和关小宝插科打诨,逢年过节就回家连吃带拿吃公攒私,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辈子,该是多么幸福?   可她不能。   她不明白,沈安平真有这么大妖力么?难道说只要她顾平安和他在一起这个家就散了?就不和谐了?沈安平是哪门子的妖孽到底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呢?怎么就都容不下他呢?   顾平安坐在医院停车场外的台阶上。夜幕低垂,只有院墙外的马路上还有阵阵汽车引擎做动的声音,机械的嗡鸣着,像一曲华丽的乐章,各式夜生活真正开始了,闪烁成片的霓虹灯让顾平安莫名的惶恐。她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埋在自己凸起的关节之上短暂的休憩。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里竟然有这么强的孤独感。明明是世界那么大,明明容纳她的空间只需那么一点,她却为何觉得哪怕只需一点也无处可寻。   莫非是她的亲生姐姐,据说她们最初的十个月是在同一个地方度过的。从受/精卵渐渐幻化出人形。彼此见证对方所有最赤/裸的形态。   她恶毒的对她说:“努力的争取也得不到,我就想让你也尝尝这感觉。”   那一刻,顾平安突然对童话故事里被继母和姐姐欺负的灰姑娘产生了强烈的怜悯和共鸣。   原来,竟是这样的感觉啊,那样的无奈,却又要打落牙齿肚里咽。   若是以前,她怕是巴不得莫非更恶毒一些,好让妈妈看清她的真面目,让大家都看穿她伪善的面孔。   可是现在,她一点都不想这样做。她甚至惊慌失措的想要把丑陋的一面掩饰起来。让大家都看不见,尤其是妈妈。   乳腺癌患者最是要保持心情愉快,动不得气。   所以她咬着牙答应了莫非的无理要求,那一刻,她前所未有的心如死灰,“我答应你,我会让他消失。但是你也给我守信用,哪怕是演,你也要给我演一出父慈子孝。”   大概是没有想到连这样的要求她都会答应。莫非的脸上青红相接,半晌都说不出话。末了,她恨恨的嗤了一声,不屑的丢下一句“做到再说”,走了。   顾平安疲惫的看着天空,与地下灯红酒绿的不夜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天幕中星光闪烁的一片静然。   夜风微凉,顾平安裹紧了衣服,此刻,她发了疯的想念着沈安平。从来没有过的想念。她想和他一起去爬山,站在山顶,稚气的假装可以摘到星星;她想和一起去旅行,去浪漫的爱琴海,去古老的埃及,去一切他们可以去的地方,俗气的比着“耶”的手势拍照;她想……她想……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想,成日没命的折腾,可她现在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才知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竟是那样珍贵。   她不能怨恨任何人,说起来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不是么?如若不是她过去拾掇沈安平做那缺德的事,如今莫非又怎么能逮着沈安平说事儿呢?如果不是她过去那么任性,无数次表达对莫非的讨厌,父母也不会谨言慎行的保守秘密……   以前啊以前,现在啊现在……   前因,后果。   中国文字是多么的博大精深。   顾平安苦涩的笑着。原来一切都不过是自己一手造成罢了。她不过是自食恶果。现在的她别无选择,因为她已经做了选择,所以,即使这个选择错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也许,所有繁华的背面都隐藏着凄清的哀伤,也许,所有微笑的背后都隐藏着纷飞的泪水。谁知道呢?   她双手撑着酸麻的大腿站了起来。如果她没有猜错,他应该还在医院外面吧,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她决定不再逃避。过去那些温暖的回忆,最终只成为时光的摇铃,摇响脑海最深处的回音。   她走的很慢,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但医院真的没有多大啊,即使她走的再慢,她最终还是走了出来。   以她生日结尾的车牌号,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方才还觉得模糊的形象突然就清晰了。看不清脸,他一只手撑着车窗,车窗下扔了一地的烟蒂,散落的烟灰被夜风吹的凌乱,完全不难推想出他的心情该是怎样的慌乱。   一贯沉着镇定波澜不兴的沈安平先生,现在就跟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   他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一跃而起,将车门打开,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她面前。   他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欣喜,而她眼中却只有死水一片。   “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让你不要来么?”顾平安的表情是那样冷漠。沈安平几乎要拿手擦擦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幻觉了?   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回答:“我担心你。”   顾平安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沈安平,咱们好聚好散了吧,我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没工夫和你结婚了。”   “那我们可以先不结,什么时候都可以,也不急在现在。”他开始忐忑不安,一再退让,毫无底线。   “我没有时间,我不想诅咒我妈妈,所以我不知道那是哪一天,合适你的女孩多着呢,我顾平安肯定不是唯一一个。”   “是,你不是唯一一个,但是顾平安只有唯一一个,而我只要唯一的那一个。”   顾平安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的眼睛里有强忍的潋滟水光。她失控的伸出拳头砸在他胸口,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也没有去抓她的手,任由她发泄。   “平安,有什么我们一起商量,没有什么解决不了。”   “沈安平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呐!非得让人说狠话是不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么?我那是为了气莫非你懂不懂?我讨厌她!所以她喜欢的我都要抢!我这么犯/贱你还粘着我干嘛!!你有没有点男人的样子?!你以往的洒脱都去哪儿了!”   沈安平什么都没有说。他只觉得心底涌起的欣喜,担忧,心疼,怜悯,全部像退潮的海水,急速的往下沉,一直沉,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的声音低低的,略带沙哑:“我不在意。”这是他最后的挽回。他不善挽回,他是个天生的掠夺者,运筹帷幄才是他的风格,现在全盘失控的场面不是他擅长处理的。   像机械的复读机,他又说一遍:“不管什么理由,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在意!沈安平你听着!莫非她讨厌你,所以不乐意看见我和你在一起了,莫非现在是影响我妈心情的关键,我不能惹急她你懂么?我必须离开你!不然我让她不痛快了她就会让我妈不痛快!我妈平日也待你不薄,你就可怜可怜老太太都快进棺材了,让她消停点,开心点,行么?”   “顾平安?”沈安平抬眸静静的盯着顾平安,问道:“你确定么?”   顾平安愣了一下,咬牙:“我确定!”   “牺牲我讨好莫非?”沈安平自嘲的笑了:“顾平安你处理事情的方式还真特别。”   “是,我就这么蠢,只会这么一个法子,你就当成全我行么?沈安平你不是说你爱我么?你爱我你就让我好过点好么?”顾平安轻轻撇过头去,声调渐渐低下去:“现在我们俩在一块开心了,可是未来呢?你让我未来的几十年都在愧疚中度过么?我妈现在在医院里住着就快死了,我自私了一辈子了,这次不能。”   沈安平觉得她义正言辞的话是那样讽刺,他冷笑问她:“你现在不是自私?你把什么都计划好了,惟独没有计划我。”   “是,对不起,是我自私,我这种女人真是人间难找的自私,你千万别记着。”   “顾平安,记住你今天说的,永远都别后悔。”   “我永远都不后悔。”   “好!我成全你!”   “……”   第二十九章   “是,你不是唯一一个,但是顾平安只有唯一一个,而我只要唯一的那一个。”   想了那么久,给自己打气那么久,以为不会再心软,可是那一刻还是撕心裂肺的疼着。顾平安凄惶的盯着沈安平,心里暗暗的想:沈安平,你心里唯一的那个顾平安,你可知道她现在已经千疮百孔不堪入目了?   顾平安紧紧的掐着自己的手心,尖利的指甲掐进自己的皮肉里,疼痛感逐渐取代了慢慢蔓延的软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接再厉的说:“沈安平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呐!非得让人说狠话是不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么?我那是为了气莫非你懂不懂?我讨厌她!所以她喜欢的我都要抢!我这么犯/贱你还粘着我干嘛!!你有没有点男人的样子?!你以往的洒脱都去哪儿了!”   是啊,沈安平,那个随手划张支票就甩人的沈安平去哪里了?那个每次生气就会死死拽着她教育的沈安平去哪里了?   眼前这个颓废绝望没有一丝杀伤力的男人,真的是她爱的那个人么?是她亲手把他打造成这样的吗?所有的戾气都不见了,所有的淡然都消失了,变成一个,那样平凡的人。   心,是那样痛。   沈安平此刻的眼神是那样受伤,可他还说:“我不在乎。”   像一记重锤,狠狠击在她心上。她几乎就要溃不成军。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勇气继续说着狠话,直到他心念成灰。   直到他说:“好!我成全你。”   ……   看着沈安平决绝离开的背影,顾平安在心里暗暗鼓励着自己。   顾平安,做的好!   让他恨吧。就这样。总好过让他和自己一起烦恼,结局总是要分开,何必再把痛苦拉长?   她这样的女人,不配得到他那样执着的爱情。   他离开的脚步异常沉重,但他一直没有回头。他们都强制自己向过去道别。命运那根牵引着他们的丝线最终还是嘣的一声断裂。也许,相守和别离从来只是相切在某一个点,一旦错过,就是永恒的背道而驰。他们都没能走上对的那条路,所以只能越走越远,最后谁也看不见谁,只留下凌乱的足迹在没有归路的宿命里。   她以为自己做的足够完美了,她都想为自己无懈可击的表现鼓掌了。可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觉得快乐?   毋庸置疑,未来的未来她一定会后悔。但她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她微微垂着头,对着沈安平的背影,无意识的低声呢喃:   “沈安平,再见。”   ……   沈安平走了很久很久,她才迈开自己早已麻木的腿。   李碧华说过,有些感情是指甲,剪掉还会重长,无关痛痒;而有些感情却是牙齿,让人无法自拔。   心,像被人拿刀硬生生的剜了一块。那么疼,空荡荡的,好像有风一直在里面流贯,伤口久久无法结痂。   就这样吧,让酸涩的眼泪,终生的自责,结束这一段华丽瑰奇的梦境。一本书中总有喜怒哀乐,再大的悲伤,翻页过去,就变为另外一个情节。属于她的故事结局是令人伤感的。故事的结尾,他离开了悲情的情节,而她,走失在茫茫人海。   她以为,时间总会把他的痕迹模糊,却不想从他离开的那一刻开始,他的面容就随着排山倒海的回忆勾勒的更加清晰。   他离开了呀,决绝的转身,融入人海,她找不到他了,那颗他放在她这里保存的赤诚之心,是她亲手掷在地上踩踏,虽然,她也和他一样疼。   如果,风停止轻吟浅唱,只留淡淡余味,回忆的怅然是不是随着风的静止而停息?如果,回忆不再潮水一般蔓延,只留枯竭的干涸,心底的眷恋是不是随着回忆的干涸而消散?   还好,还好,她暗暗安慰自己,一切都还好,心还在,只是缺了一些罢了。   ****   之后的日子是真的还好。她每日忙碌于工作和医院,每天只留四个小时睡觉。她让自己忙的什么都不想,忙的全身都像散架了一样,一沾到床就睡过去,高度的疲惫让她连梦都不用做。   她和妈妈的相处变得很沉默。有些心里的疙瘩怎么都没法解开,她不说不代表不恨。可有些恨永远无法与人说。   病怏怏的妈妈也没有多少力气和她说话。她精神好时总爱和她讲她小时候的事,她记得的,不记得的。絮絮叨叨的真正成了个老太太。   顾平安用温热的水为她擦身,她觉得舒服,眯起眼睛像个贪婪的小孩子。她还是不愿意做手术,起先还愿意配合化疗,后来她开始掉头发,于是就跟疯了一下抵抗所有的治疗。   她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平安,妈妈不想死的时候一根头发都没有,你就依了妈妈好不好?”   顾平安热泪盈眶。医生告诉她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腋侧淋巴,让她们千万让妈妈保持好的心情。她也会趁妈妈心情好的时候劝她治疗,但一说到这里她立刻就变脸。有时候恨极了顾平安也会甩了东西走人。可一走出病房她就开始哭,哭完了她又重新进去。   莫非很守信用。每天和顾平安轮班来看妈妈。她一直叫妈妈干妈,但是看得出来妈妈已经很满足了。   每次她们交班遇到,莫非总是高傲的仰着头离开。而她低垂着头进去。   这种粉饰得有瑕疵的平和,只有一个人高兴而已。而其余所有人倾尽全力的演出,也不过是为了那一个人开心。   有一次莫非叫住她。她喊她的名字:“顾平安。”   她讷讷的回头,诧异的看着莫非。   莫非对她说:“你知道‘莫非定律’吗?只要有变坏的可能,不管可能性多小,它都会发生。别瞧不起我,你没有资格。”说完,她离开。   望着她离开的婀娜背影,顾平安轻叹一口气:“这不是借口,莫非,你有觉得快乐么?”   莫非背脊一僵,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我不需要快乐,我想要大家都陪我不快乐。”   说完,她大笑。那笑声里顾平安只听到寂寞和绝望。   顾平安突然就不恨她了。一点都不。   ****   顾平安想,她是真的不会哭了。什么都没说,她身边默默的失去了一个人。那个无处不在的人突然失了所有的消息。他是真的被她伤了吧,她的心里像有感应一样的跟着疼。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伤了他,自己自然也会疼。   爸爸问她:“真的和沈安平分手了?”   顾平安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像鸵鸟,她下意识想把头埋进沙土里。   约定要订婚的两个人,突然就成了陌路,朋友一个劲的打电话问她:“顾平安,你疯了?沈安平你都不要了?”   “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没得商量了?都要订婚了怎么说分开就分开?”   “到底怎么回事呢?是不是有误会啊?”   ……   她对每一个人使用沉默战术,不说,不答,不解释,最后大家也都知趣的不再询问。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痛苦的事,每次回忆都是一次折磨。   时间是把刀却也是平息流言蜚语的良药。起初大家对这件“八卦”的热情最后随着日子久了全数消散。   因为妈妈的病情忙的焦头烂额的爸爸只是叹息着喟叹:“是爸妈对不起你。”   顾平安平静的摇头:“这是我自己愿意的。”   “平安,不要恨你妈,你奶奶当初送莫非走的时候你妈妈一直反抗,最后是我说服了她。这十几年她也一直想告诉你,但她怕你接受不了才没说。这辈子她最遗憾的是没能把你们俩一起养在身边。”   “我知道,我不恨她。”她不恨她,她恨自己,恨命运。   “安平是个好孩子,爸爸知道你是真的喜欢他。这么久了。爸爸也都看在眼里,爸爸后悔这么对你,你没有错。去找他吧。莫非那边让爸爸去说。”   “您能怎么说?”顾平安不是没有想过和莫非和平的解决这件事,甚至她狗血的想要唤醒她,但是一个恨了十几年的人突然让她放下一切,哪有那么容易?   爸爸轻叹了一口气,沧桑而无力:“平安,你妈妈其实没有她做的那么坚强,她和我们一样,都怕死,所以她现在拿她病了这件事在任性,让我们全都妥协。有些事,她自己不想通。谁说什么都没有用。所以就算爸爸说服不了莫非,你妈也该学会接受这一切。”   他顿了顿,“莫非那孩子,终归是咱家欠了她。”   顾平安已经麻木的心又开始微微疼痛。她哀哀的唤了一声:“爸——”她投入爸爸的怀抱,和沈安平的气息触觉都不同,却是一样温暖。   “平安,你和莫非都是爸妈的女儿,从来没有厚此薄彼,别恨莫非,她过得比你苦,她只是想偏了。”   顾平安抹了抹眼泪,伸手环住爸爸结实的腰身,“爸爸,对不起……”   爸爸摸了摸顾平安的头,像过去二十几年每次顾平安受委屈时一样,轻柔的安抚:“是爸妈对不起你。你只是个孩子,是我们把你逼成这样。你妈现在是急了,病急乱投医。其实她本意是想大家都能快乐。”   “我明白……”   “孩子,我们顾家的闺女,别哭。”   “爸爸……”   “……”   她得到了父亲的体谅,可她终究没有去找沈安平。她想了很久很久,仍然没有为自己找到借口。最想说的话,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她想,如果沈安平已经安置好自己的生活,已经把她放下,那她该怎么办?更或者,沈安平还在难过,她却又出现,耍人一样,他会快乐么?   漫长的人生,有多少人能清晰而理智地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呢?有些理所当然握在手里的,却不知那才是真正珍贵的,所以总是轻易被舍弃,往往要很久很久以后才遗憾感慨:啊!原来那才是我想要的啊。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无处可寻,有些爱,一旦失去就永远不再。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对沈安平的感情竟是如此,却已来不及。她蓦然回首,已无路可退。   原来,不是有爱就可以,怎么爱才是问题。   关小宝忙里抽空来医院看了妈妈。她缺根筋的活泼把一只愁云惨淡的病房逗得欢声笑语。看着妈妈难能的也跟着笑,顾平安衷心的感激关小宝的到来。   临走时顾平安送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甩着手爽朗的说:“我要走了。”   顾平安皱眉:“去哪里?”   “北欧,随便申请个学校,去读书。”   “为什么?”   “我妈老逼我相亲,烦了。”关小宝一直被认为神经和钢管一样粗,所以她烦恼的样子实在是少见啊。顾平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干嘛呢!”关小宝推开她靠近的脸,大放厥词:“男人是什么东西?姐一贯视男人如粪土!”她说完,顿了顿,又小声补充:“虽然男人也是这么看我。”   一直压抑的顾平安噗嗤的笑了出来:“没见过比你还傻缺的,你离开我我可怎么办呢,说不定都不会笑了。”   关小宝收敛起笑意,小心翼翼的问:“你真不要沈安平了?听大宝说……”   “STOP!”顾平安急切的打断了关小宝,她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不想再左右摇摆了。   关小宝斜睨她一眼,喋喋不休:“你不让我我也要说!你知道不知道沈安平最近天天和谁混一块?莫非你知道不知道!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疯了,故意气你!”   关小宝咋咋忽忽的还在继续说着,但顾平安却像被雷击了一样什么都听不见了,耳畔一片嘈杂的嗡鸣。她瞪大了眼睛反手握着关小宝的肩膀,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问道:“你说什么?”   关小宝见她终于有反应,知道她也就是嘴巴上坚强,白她一眼说:“最讨厌你他妈给我装!这不就对了么!老顾家的闺女被人抢东西抢头顶上来了不去抢回来像话么?”   顾平安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使劲晃了晃关小宝,固执的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沈安平最近天、天、和、莫、非、混、一、起、”她一字一顿,生怕顾平安听不明白。   可顾平安话是听明白了,心却彻底沉到了谷底。她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冻结成冰。她突然想起莫非那天莫名其妙的话。原来,原来她是在预告什么啊……   她双眼失焦的盯着地面,脑海里一团乱麻。心一寸一寸的碎裂,霹雳巴拉仿佛有声音一般。   沈安平,他终于是被她逼疯了……   第三十一章(补齐)   顾平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人。   放开沈安平明明是自己做的决定,沈安平有新的生活,不论是谁,她都该抱有祝福的态度,可当她从别人嘴里知道沈安平又恢复从前的放纵时,她竟隐隐有些失落和伤痛。   沈安平和她已然陌路,但陌路毕竟不是绝路,他曾经带给她的快乐实在太过深刻,她几乎每一寸的呼吸都在回忆、眷恋。   和沈安平在一起,她几乎从来没有为这段感情做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努力。唯一一次,她把自己弄的可怜兮兮的蹲在沈安平家门口,也不过是为了把他夺回来。   试想想,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是一百步的距离,那么沈安平踏出了九十九步,她不过是轻松的迈了一小步罢了。   关小宝说怒其不争的瞪她,训斥她:“你这死丫头,怎么什么事都装呢!前头二十几年拽的跟二五八万似地,怎么现在成了受气的小媳妇儿了?感情这回事能这么让么?沈安平是养的猫啊狗啊?说不要就不要?”   顾平安语塞,一直呆呆的伫立在医院门口,远远的望着和沈安平最后分别的那个岔口。此时,天是一片无畏的蔚蓝,而人的思维却半根错节无法理清。风微凉的拂面而来,她轻轻的叹息,将近日来的压抑、绝望、隐忍随着一口浊气全数排出。   她轻轻的笑着:“我知道了。”   只简单的四个字,对于关小宝的建议,既不接受也不反对。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急性子的关小宝急了,嚷嚷着:“你少给我装不开窍!这时候谁让你装伟大了?我就不信你牺牲你下半辈子的幸福你妈就能去的安心了!”   关小宝见她一声不吭又撇撇嘴说道:“我知道你,你就是觉得这次你要是任性了,你以后得后悔一辈子。但是你想过没有,你把沈安平丢了,一样是要后悔一辈子的。不管怎么做都后悔一辈子,那还不如选让自己痛快的那一个,你也不是捡来的孩子,你妈终归是会体谅的。诶,你也别说我无情,古语不是云了么,‘今早有酒今朝醉啊’!”   顾平安瞧着她有风雨欲来说不休的势头,眉头一皱就开始驱赶她:“行了,我都知道知道知道!你快走吧你!罗里吧嗦一点年轻人的样儿都没有!”   关小宝鄙夷的嗤了一声,揶揄她:“对!你有!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真好!”   “……”   顾平安一直听着关小宝宝絮絮叨叨直到她离开。一个人在医院外面转悠了很久。她买了一杯草莓新地,坐在医院的隔离护栏上一大勺大勺的挖,一边数着来往的车辆,数着数着就忘了数,又重头来,直到蔚蓝的天空逐渐被黑夜占领。灰蒙蒙的城市因为夜晚的到来变得歌舞升平,只是厚厚的云层将闪亮的星星遮掩的十分朦胧,月亮狭长的缀在天幕上,并不圆满。顾平安拍了拍屁股又回到医院里,与送饭过来的爸爸撞个正着。   “哪儿去了?”   “小宝今天过来了,送她走,顺便出去透透气。”   “嗯。”爸爸点点头,“我先给你送饭过去,你等我两分钟,我有点事儿。”   “行。护工阿姨在里面,让她给张罗就行了。”   “知道。”   顾平安站在走廊的尽头等着爸爸。廊窗没有关的很严实,窗外是一派灯红酒绿,不夜城的景致俨然如画。夜风一阵阵吹来,带着湿冷的潮气。看着有些灰蒙的夜空,顾平安思忖着大约是要下雨了。   她顺手关了窗户,一回头爸爸已经走了过来。爸爸望了望天空,忧心的嘱咐:“好像要下雨了,那你快去快回。”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钥匙包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片递给她,“莫非昨天把钥匙包掉这了,今天打电话问我,我说晚上给她送,不过今天你妈让我给陪着,你帮我送过去吧。”   顾平安蓦的愣住,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要我去?”   爸爸紧皱着眉头,将她下意识接过钥匙包的手握紧,苦口婆心的说:“爸爸的意思你也该明白了,这世上俩姐妹哪来什么血海深仇的。今儿个我让你去送钥匙,你们俩也都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顾平安低头看了一眼钥匙包上象征着奢侈的品牌LOGO,无声的撇了撇嘴。爸爸还一无所知的希望她们和好,可莫非呢?以本伤人,损人不利己。   “知道了爸爸,我这就去。”顾平安握紧了钥匙,裹了裹衣领,“那我今天就直接回去了,有事儿给我电话。”   末了,爸爸不放心的又嘱咐一句:“莫非那孩子刀子嘴豆腐心,说话难听你就当没听过,有啥气回来冲爸爸发。”   顾平安眯眼笑着:“瞧您说的,就算是个炮仗也得先点火啊!再说,我现在是个湿炮仗,没有危险性。”   她缩着肩膀离开医院。爸爸不放心一直站在窗边看着她。她走出医院时还不忘回头冲爸爸挥挥手示意他进去。   莫非住的地方离医院并不算太远,坐地铁也不过二十分钟。顺着地址顾平安找到了她所居住的小区。到底大小算个名人,莫非居住的小区安保做的非常严密,任顾平安好说歹说人家都不让进去。因为没有莫非的电话,顾平安只能让保安往莫非家里打电话。保安连打了两遍才告知她,没有人接,莫非可能还没回来。   顾平安站在保卫科门口,目不转睛的盯着驶来的每一辆车。十点不到,又飘起了零星的雨,顾平安觉得很冷,视线也并不算太清楚。偶尔一两辆车过来,也不过是闪闪车灯开,保安见是认识的车,开了门就放进去。   “顾小姐,要不,您进来等吧,莫小姐的车我认识,回来了我叫您。”保安还算良善,见她在外面等着冻得发抖,招招手唤她进去。但她摇摇头,还是站在原处,想着莫非快些回来她也好快些回家。   凛冽的夜风夹杂着冬末的冷雨让人全身上下都冷得打哆嗦。顾平安小心翼翼的踱到视角较佳的屋檐下,来回踱步并且搓着手脚取暖。大概等了二十来分钟,顾平安冷的有些麻木了,才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驶来。   保安还没开闸,那车就率先停了下来。两盏车灯刺得顾平安不适的眯起了眼睛。模模糊糊的就看见车上下来两个熟悉的人影。   等她逐渐适应那刺眼的车灯她才看清,原来来人正是沈安平和莫非。   她的心募地直往下沉,斜飞的雨丝浸湿了她的发丝,全数冰凉的贴合在她的额头上,衣服也被雨水沁得有些潮,此刻的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沈安平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逐渐向她走近,她讷讷的低着头,看着一双铮亮的皮鞋踩着水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几乎要觉得自己是看错了,或者是产生了幻觉。只傻傻的抬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沈安平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怎么跑这儿来了?伞也不打,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顾平安还没说话,莫非那悦耳却又刺耳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稀客呢!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她纤浓有度的身材包裹在一件紧身的夹克里,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却又不失女人味。   顾平安冷冷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只恨自己目光里不能含刺。她把莫非的钥匙包递给莫非,连带拿出来的,是爸爸给她的那张记着地址的纸条,雨水把纸条都浸湿了,字迹晕染成一片,早已认不出本来面目。顾平安把纸条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里。   “你的钥匙包,掉在医院里,爸让我送来给你。”   莫非接过自己的钥匙包,掸了掸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笑盈盈的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找保安科拿了备用钥匙,明天去拿也行的。”她回身对沈安平说:“这样吧沈安平,你把顾平安送回去,我自己上楼拿东西,一会儿再见。”   沈安平面无表情的说:“你上去拿吧,我就在这等你。”他否决了送顾平安的建议。顾平安只觉得这话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抓着她的心。   莫非耸耸肩,什么也没有再说,她若有所思的看了顾平安一眼,又若有所思的看了沈安平一眼,最终撑着伞离开。   莫非离开后,一直沉默的沈安平把伞递到她手里,默然的交代:“自己回家吧。”   顾平安只觉得有千把万把的刀直往心尖儿上刺,疼的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抬手去接那把伞,只是静静的攥握着自己的手心。她紧咬着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还没走出两步,沈安平就追了过来,强硬的把伞塞进她手里,“顾平安,少折腾自己,这样没意思。”   顾平安愤愤的甩开了他的手,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仿佛要把他脸上盯出洞来,“那你现在的行为呢?你觉得有意思?”   她的一句话正触到沈安平的雷区。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随后又急速的收缩,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暴戾之气。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顾平安,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见过最冷血的女人。”   顾平安愣住。沈安平几乎从来不会对她说什么重话,所以每次他说了什么伤她心的话她总会记很久很久。她站在原处,仔细的回想,是啊,沈安平要怎么做,她顾平安哪还有资格管呢?是她非要分开的不是么?   可是她为什么觉得那么难过呢。雨淋在身上她不觉得冷了,风刮在脸上她也不觉得疼了,全身上下好像只剩心脏这么一个器官,疼的四肢百骸都跟着震颤。   “没见过么?这不是很好,现在让你见到了?长见识了满意了?”顾平安强迫自己转身,她想头也不回的离开。然后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大哭一场,这样至少要好看一些不是么?   可沈安平不让她如愿,“你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呢?”沈安平冷冷的语调听上去是那样陌生,“你不是要讨好她么?要靠她保持你妈的心情。现在我帮你一起讨好她,岂不是更完美?”说完,他自嘲的一笑:“如果不是你顾平安,我还真没发掘到自己身上还有这样的潜力!”   顾平安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心,此时此刻她很想回头去抱住那个这么多天一直让她魂牵梦绕思之念之的人,可她还没付诸行动,那人便又拿了一把无形的刀,无情的刺在她的心上……   “怎么?觉得我该守你一辈子才叫沈安平?觉得我竟然变了很生气?顾平安,你摸着自己的胸口问问自己,你那叫爱么?”   ***以下为新增***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也不过如此吧?交付予心的人,最终却全盘否认你的感情。   顾平安觉得自己做人不是一般的失败。她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她怕自己一出声就克制不住的想哭。   沈安平却越说越恼火,他强硬的转过顾平安,把她控制在一方伞下。顾平安固执的仰起头,和他的目光在空中相接,那样的倔强。她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姿态,越是理亏却越不肯认错,即便是再狼狈,顾平安也从来不会服软、低头。   “顾平安!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出现?离开我你不是该过的很好么?怎么这么惨兮兮的出现?有本事你就过的好!既然没这个本事你为什么不好好待着?”沈安平紧皱着眉头,眼中却叫人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他似乎真的不再是那个会一辈子守着她的沈安平了。   顾平安有些恍惚,眼里逐渐蒙上一层水光,泫然欲泣。她不想把自己的软弱暴露在他面前。可她忍不住。那么久的时间,她只对他一个人无理取闹毫无保留,而现在,她竟然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把这个人也丢了。   此刻,她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瑟瑟的发抖,她的声音低低的,低到她自己都觉得听不清楚,“沈安平,别和她在一起好吗?我觉得难过。”这是她心底最后的卑微,她全部剖白了给他看。可他却毫不领情,将她的软弱泥一样踩在脚下。   “难过?”沈安平讥讽的看她一眼:“又想用这一招了是么?把我当彻头彻尾的傻子,顾平安,我不是你打击报复时拿来利用的工具。顾平安,你那不是爱,真的不是。”沈安平沉吟片刻,眼中也有了一丝哀戚之色,短暂的一闪而过:“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踩我的心,我也会疼的。”他说完把伞塞进顾平安手里,转身走向车的方向。步履匆匆,毫不留恋。   顾平安傻傻的撑着那把还带着沈安平余温的雨伞。恍恍惚惚的看着沈安平钻进车里,黑色的铁皮盒子将沈安平和顾平安隔绝在了两个世界里。雨明明没有落在她身上,她却觉得比淋湿了还要阴冷。   顾平安一动不动的看着沈安平的车。车牌号还是她的生日,哦不,是她们的生日。只是一晃眼的光景,人面全非。   沈安平说她对他不是爱。她疑惑的想,如果不是爱,那她没日没夜的刻骨思念又是什么?如果不是爱,那她每分每秒连呼吸都会疼又是什么?如果不是爱,那她时时刻刻都想去找他想听他的声音想的都快疯了,那,又是什么?   沈安平说,顾平安,你那不是爱,真的不是。   那么谁来告诉她,如果不是爱,那到底是什么?   她想解释,她想告诉沈安平,不是啊,不是他想的那样啊。可是解释了以后呢?她顾平安可以给他什么?她又给得起什么?   是呢,原来顾平安从来都不是什么公主。没了沈安平毫无底线的宠爱,没了父母无时不刻的关怀。她顾平安其实什么都不是。   顾平安自嘲的笑了笑,失神的看着斜飞的雨丝在路灯下不一的形态。良久,才撑着伞缓慢而麻木的转身,每一步都带起零星的水花。明明脚步有些重,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在飘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重量。   恶劣的天气让路上的行人少的可怜。偶尔有一两个晚回家的也是顶着包箭步如飞。只有顾平安顶着一把黑雨伞走的缓慢。她一直在哭,一抖一抖的,让雨水溅落在雨伞上,又跳跃着落地。她突然想要感激这恶劣的天气,下雨哗哗的声音让她可以放肆的哭,不需做任何掩饰。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在极度脱水的情况下,她钻进了路边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值夜班的店员疲惫的打着盹儿,见顾平安进来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小姐,你想要点什么?”店员的声音因为初醒有些喑哑,但丝毫不影响他的热情。   顾平安没有回答,径直走向冰柜拿了一瓶矿泉水。   顾平安看着柜台上一直晃动爪子的招财猫发呆。店员熟练的把矿泉水放在扫描仪上一扫,发出“哔——”的声音。店员轻巧的敲击了几下,对顾平安说:“三块钱。”   顾平安的眼神十分涣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呆怔的盯着一处。直到店员好心的点了她一下。   “小姐,三块钱。”   顾平安“哦”了一声,不好意思的递上一张十块。还不等店员找零,她拎着水瓶就要走。   “小姐。你的零钱。”店员逮着顾平安的衣服赶紧把钱递上,顾平安机械的接过。   她刚走出便利店,店员又唤了一声:“小姐。”   顾平安疑惑的皱眉,回头看他。   “你的电话。”他指了指她的口袋:“响了。”   顾平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的手机响了。   忙不迭的向店员道谢,赶紧把手机掏出来,是关小宝。   “大姐,你现在在哪儿呢!方不方便出来喝杯酒?”   顾平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关小宝这个建议非常好。她现在实在需要酒精来麻痹麻痹她的思维,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它了。她果断的答应了关小宝的邀约。走到路边准备拦出租车。   “你在哪儿呢?”   “XX路的XX,以前我们来过的。”   “……”   站在远离舞台的角落。关小宝面前是一尊后现代主义风格的雕塑,将她纤瘦的身躯遮挡一半。她拿手机抵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角落坐着的一群熟悉面孔,思忖着顾平安若是来了见此情景会不会发飙当场走人。   她重点看了看坐在关大宝旁边的沈安平。一个人坐在一旁喝酒,安静得有些突兀,再配上他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遗世而独立仿佛世外仙人。坐在他身边的莫非倒是游刃有余,各种娱乐样样精通,似是看惯风月。偶尔低头和沈安平低语,沈安平也只是客套的笑笑不见有多亲热。   见她久不回去,关大宝出来寻她。侍者恭敬地领他来到关小宝面前才欠身离开。   关大宝一直喝酒上脸,没喝多少酒脸上已然一片微醺。   “怎么打个电话就没影儿了?”   关小宝乜他一眼,懒懒回答:“给顾平安打电话了。”   关大宝猛的一怔,瞪大眼睛用看怪兽的眼神看着关小宝:“妹子,你是疯了么?不想让哥活着回去了是吧?”   关小宝狠啐一口:“呸!我管你!只准你跟你兄弟讲义气,我跟我姐儿们的感情那也不是说着玩玩的!”   关大宝犯愁的捂着脑袋,一脸痛苦的表情:“哎哟我的姑奶奶,早知道今天不招你这尊菩萨了,净会给我惹事,”他突然噤声,双眼发亮的望着关小宝:“妹子,你可是哥的亲妹子,你自己进去,就说哥不舒服先回去了!”   “呸!看你这孬样儿!真不想承认你是我哥。”   关大宝一听被自家妹子瞧不起,马上挺直了腰杆拍胸道:“冲着你这句话,爷不走了!爷倒要看看顾平安是有多能耐!沈少现在不稀罕她了知道不?你把她弄来那就是自取其辱!”   “呸!”关小宝大怒:“你他妈说谁呢!欠揍是不是啊!”   关大宝称奇的啧啧两声:“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亲妹子,为了一娘儿们这么吼你哥,你哥我真受伤。”说完转身就往回走,一边摇着头一边还喋喋不休:“白给你买车,白给你那么多钱,白替你背那么多黑锅。”   “……”关小宝一脸黑线的跟着自家亲哥,也不再做声。大宝的顾虑也有些道理,瞧着沈安平现在这波澜不兴的样子,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但她转念一想,就凭顾平安那被动劲儿,怕是沈安平孩子生一摞儿她也不会说什么,就会自己咽苦水了。   而她哪里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前,顾平安和沈安平还在硝烟弥漫剑拔弩张……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行而来的几个高干纨绔子就开始不住的开关小宝玩笑,“妹子这是给谁打电话还躲那么远呐,不能说给哥哥们听听啊?该不会是男的吧!妹子我跟你说,这男人哥哥比你熟,来来,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啊!”   此人话音一落,众人皆笑。   关小宝一贯不与关大宝一行风流。关大宝也不爱把自家漂亮妹子带出来和这些个豺狼虎豹见面。如果平时,敢这样口气和关小宝说话关大宝老早抡瓶子掼上去了。但今天他内心极度受伤,萎靡的窝在角落,一声不吭。   不过关小宝也不是吃素的,她一贯不爱和她哥交往的狐朋狗友来往,所以这帮外人看来有名誉有地位的人在她眼里也不过就一个鼻子两个眼,哦,不对,他们身上还比常人多了铜臭、腐烂、以及奢靡的臭味!所以她自然也没有好口气。   “哪能呢,在你们面前我交往的那些个残花败柳不好意思带出来!我给我一姐们儿打电话,约她一块来喝酒。”   一听是女的,立即有人起哄:“漂不漂亮啊?”“有男朋友没?”   关小宝笑眯眯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若有所思的看了沈安平一眼,“漂亮!没有男朋友。”   她话音一落,几个花名在外的男人更是蠢蠢欲动。而坐在角落的沈安平还是顾自镇定的喝着酒。他着一袭黑色风衣,举手投足间有股浑然天成的气度,与关大宝略显阴柔的妖冶不同,与毕冉温和翩然的雅致不同。他总能让人在人群里第一眼就看见他。   关小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想,也许,拥有这样一个男人的爱也不过喜忧参半吧。   一桌人气氛热络的喝着酒,有人期待着一会儿的来人,有人已经忘得干净继续游戏。   酒吧中央交错而建的舞台上酒红色幕布缓缓升起,酒吧里的灯光逐渐暗下去,靡靡的音乐声四起,舞台中央有人激情献歌,整个酒吧气氛瞬时被调动起来。大家随着歌声举杯碰杯,酣畅淋漓。   关小宝觉得空气中都飘着酒香,她握着酒杯眯眼瞧着四周,隐约间她觉得似乎有一道目光投向自己,下意识抬头,正与沈安平的视线相撞。他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漫不经心,只是眼底却略有戏谑,他的目光有种洞察一切的力量,让关小宝也跟着开始紧张,握着酒杯的手也紧了紧。   突然,沈安平微笑着举起面前的酒杯,隔空与关小宝碰杯,也不等关小宝回应,又自顾自的一口灌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让关小宝一头雾水。   关小宝拍拍自己的头,暗忖:算了,这聪明人之间无声的对话,还是等着顾平安过来了自己解读吧!   第三十二章   雨夜的出租车开得并不快,车窗外风景不断倒退,路旁的路灯像哨兵一般整齐划一排列。枯颓的梧桐横生的枝节将天幕分割的支离破碎,这画面残缺而凄美。淡黄的灯光让斜飞的雨丝裹上一层淡黄色的光圈,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而方才冷冷的雨飘在身上的感觉,顾平安一刻都没有忘。   沈安平给她的伞她收起来放在脚边,伞上冰凉的雨水隔着靴子沁透到她的皮肤上,她觉得全身上下都冷的发抖。   到达目的地顾平安才发现手上的现金不够付车费。只得打了电话叫关小宝出来付钱。   这间坐落在僻静路尽头的酒吧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浮华,酒吧的门是一堵高陡的砖墙,盘踞着一片已经枯萎的爬山虎,只有墙根处的根结昭示着来年的繁盛葱茏。   关小宝狡黠的挽着顾平安的手说:“你今天居然跑出来喝酒,我本来只是试试,都没指望你能答应的。”   “嗯。”顾平安轻轻点头,漫不经心的回答:“今天突然觉得应该醉一场。”   关小宝凭着和她多年交往的经验,立刻发现她简单话语中的关键词,噤声望着她,问:“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顾平安摇头:“没有。我不是也单身了么,也不能一直不接触新的啊,女人啊,偶然放纵才对得起自己。”   “我他妈就等你这句话了!”关小宝激动的拍着自己的脑袋,笑眯眯的拎着顾平安加快脚步。   她们穿过错落而建的桌椅吧台,顾平安心不在焉的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一不留神已经被关小宝领到一行人一拥而坐的桌前。   顾平安觉得自己那一刻的表情一定呆极了。   像是一名普通的观众突然被舞台追踪灯射中,所有人都隐匿在黑暗里,只有你一个人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其实酒吧的灯因为舞台表演已经刻意调暗,顾平安头顶的水晶灯星星点点的缀在高高的天花板上,倾洒一片零星的璀璨。但众人的齐刷刷的目光还是让顾平安觉得如芒在背。   尤其是那个,让她想要买醉,想要一醉方休的人。好不容易决定将他带给的痛苦记忆用酒精抹去,却不想他又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   顾平安觉得喉咙里像有一团火焰灼烧,烧的她说不出一句话来,明明还没开始喝酒,却觉得自己好像醉了。她恍惚的看着沈安平和他身边安然而坐的莫非。周遭光怪陆离的光一闪而过,酒香馥郁。顾平安觉得自己也许是置身在梦中,可不知为何,一切颜色都失掉,一切景物都被切换,只剩那张清越自若的脸孔在她眼中越来越清晰。她突然生出了想要逃离的念头。却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就被关小宝唤醒。   “这是我姐儿们,顾平安。”她也不多说就直接把顾平安按到自己身旁。顾平安手足无措的任其摆布。她坐下后才发现自己身躯飘渺,手心全是汗。她愀然抬头,正与沈安平不经意的目光相撞。   她还是那样大无畏,一脸茫然的望着他,直到他调转目光。   周围的人说什么她都没有听见,周围的人长什么样她也全然没有注意,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像照相机的对焦功能。除了沈安平,一切都是一片模糊的虚无。   顾平安觉得心中忐忑烦闷,顺手抄起面前的一杯酒就灌下。调的色彩缤纷的酒带着酸酸甜甜的味道,酒精的香气从她的鼻腔一拥而上直灌进大脑里。像有一团火焰轰的点燃了她的思绪,她觉得自己热的什么都不会想了。   恍惚间她听见有人起哄:“今儿个是咱许三少的生日,大家是不是该准备送礼物环节了!”   离她不远的关大宝聒噪的踹了起哄的人一脚,笑骂了一句,却还是自口袋中掏出什么物什抛过去。   一人笑着接住,顿时爆发了更大的笑声:“他妈的!大宝!你还敢更实际点么!居然是房卡!太他妈流氓了!”   “去你妈的!”关大宝横他一眼:“不要给我!免得浪费我的钱便宜你们这些兔崽子。”   “……”   在众人不断起哄笑闹中大家都送上礼物。只剩被临时带来的顾平安没有送礼物。关小宝倒是大大咧咧:“人是我带来的!我就是送一份礼两人来玩的人!怎么着!”   虽说这帮小子也是花天酒地惯了,但是一半是沈安平和关大宝最近才结交上的,所幸也没有对女士太过为难。   不想那寿星公却出来为难:“不行呐,一年就过一次生日,想要顾小姐的礼物呐。”   他的话虽说的为难,口气却十分调侃。任谁也听得出他这是在提示一桌别的男人,这妞儿他有兴趣。闲人勿动。   顾平安自是不了解这其中的意思。有些紧张的绞着自己的手指。她咬着唇打量着四周。习惯性求助的望向沈安平。此刻他正低着头把玩着面前的打火机,从头至尾都没有抬头。顾平安心口一紧,抓紧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看向别处,她扫视四周,目光落在舞台角落的钢琴上。她缓缓站起来,对寿星轻轻一笑:“我并不知道是你生日,所以没有事先准备,现场为你弹奏一曲行么?”   关小宝有些诧异顾平安竟然会搭理这帮人。楞了一下,片刻后马上带头鼓掌:“真是荣幸啊!!知不知道我们平安15岁以后就再也没弹过琴了!”   顾平安被关小宝一闹倒是被提醒了。她小时候一直对钢琴表现出极高的天赋。她的钢琴老师一直夸奖她有一双天生弹钢琴的手。从小学到中学每一个接触过她的钢琴老师也是对她喜爱有加。   而莫非,她毕生的宿敌却和她一样,在钢琴上有极高的天赋。每次有什么表演她总被安排和她四手联弹。她们明明不对盘,却总是有惊人的默契,能完美的将演出呈现出来。   现在想来,这大约真的是血缘在作祟吧。   15岁前她总勤奋的练琴企图有一天赢过莫非。15岁那年一次音乐展,名额只有一个。老师决定这个名额在顾平安和莫非之间产生。顾平安苦练了几个星期,却最终没能赢了莫非。莫非秉持着一贯沉稳的态度,凭借完美的发挥淋漓尽致的演奏了《梦中的婚礼》。   顾平安一直觉得羞辱,因为这首曲子对她来说难度不高,她特意选了肖邦的《幻想即兴曲》想要以技巧取胜,却不想却输的一败涂地。   她是学琴的,她自然是听出了莫非弹奏的投入并且充满了感情,和她纯粹的“弹完”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因此她再也没有弹过琴。十年来她都没有再碰过,也不想去回忆那些她觉得屈辱的往事。   但是现在想来。那时的莫非能那么投入那么富有感情的弹奏,多半与沈安平脱不了关系吧,因为那时候,沈安平因为顾平安的一句话和她在一起,却又因为顾平安的一句话和她分开。   梦中的婚礼,拥有过就足够。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时至今日,顾平安终于懂得。   顾平安走上了舞台,她优雅而安然的坐在钢琴前,揭开琴盖,黑白分明的琴键明明十年没有碰过,她却一点也不觉得陌生。一种天生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诱惑她伸出自己的双手。   她最后看了一眼沈安平,也最后看了一眼莫非。随后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她手指上每一分的触觉都是熟悉的。她弹奏的音乐最先通过的是她的心。仿佛置身于梦境中,她随着音乐进入那凄美的故事,划过天际的流星,美丽的公主,纯洁的爱情,以及悲伤的结局。   梦中的公主最终嫁给了王子。而留下的,是梦吧?也许,也许有梦就足够了。   顾平安突然对莫非的敌意小了些。十年前的莫非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她对沈安平的感情干净而纯粹,她交付的是自己的心,而沈安平何尝不是狠心的踩碎。也许是报应,如今她这个罪魁祸首,以同样的曲子感受着同样的心情。   指下的音乐轻缓动人,顾平安的心情随着曲调起伏,直至结束的那一刻。   音乐停止了,她的眼睛却还是没有睁开。因为眼泪,已经悄悄的积蓄在眼眶里。良久,她硬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才扬起笑容站了起来。   在场所有的人爆发出雷鸣的掌声,明明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曲子,却因为她的弹奏带来不同的感受。顾平安垂下头阖上琴盖,从舞台上走了下来。   一直坐在寿星附近的男人一手揽上寿星的脖颈:“小子,不错啊!知道先下手为强了!这妞儿真不错,和那些个艳俗的不一样!”   关小宝哧鼻的冷哼一声,心想这世界上天鹅虽不少也比不上癞蛤蟆多,玩过几个傻逼女人就真以为自己是情圣了还。还不待她发作,关大宝已经轻蔑的笑出声来。   他推了一杯酒到寿星和那男人面前,“许三少,真看上了?”他扬扬眉往顾平安的方向示意。   寿星许三少意味深长的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关大宝又是一笑:“你知道这丫头叫啥么?”他不等回答就自顾自的说:“提醒一下,她姓顾,叫顾平安。”   许三少有些疑惑的望向关大宝。倒是他一旁的男人突然警醒了过来,幽幽的说:“方才还没注意,现在听听觉得有点耳熟。前段时间沈安平结婚的那丫头……”他说着说着,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沈安平一眼。他虽还是波澜不兴的把玩着打火机,但他整个人已经散发着不悦的森冷气息。   关大宝痞痞的一笑,一拍大腿:“诶!别说!你他妈记性还不错!还真就是一个人!”   “啊?”那人虽是怀疑,但被证实的那一刻还是震惊了,他惊呼出声,随即又收敛了表情。只讷讷的打量着沈安平、莫非以及快要回到位置上的顾平安。   顾平安安静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不是没注意到众人惊诧探究的目光一直围绕着自己。她抬眸,和莫非若有所思的目光碰撞。她由衷的对她一笑,而莫非却难得没有礼貌,并没有报以笑容回应。   大约这首曲子也唤起了她的某些记忆吧。   顾平安暗暗的想,这样的心情,绝望又欢喜,拥有回忆,到底该不该甘之如饴?   安静了几分钟,顾平安开始有些不安,她想着该不是她的曲子让大家都悲伤了吧。   她略显局促的抬头。众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关大宝不忍气氛再这样僵持下去,提议大家玩“明七暗七”,游戏规则很简单。按自然数按顺序数下来,1、2、3、4、5、6、7……遇到7、17、27、37等以7结尾的数字称作“明七”,7的倍数如14、21、28等称作“暗七”,到“明七”“暗七”的人都不能发声,只能敲一下桌子,然后逆顺序再继续数下去。   游戏简单,到“27”“28”最容易出错。在场好几个都喝了不少酒。后来关大宝觉得不尽兴。将惩罚措施改成“真心话大冒险”,凡是出错的人要接受全部人的刁难,真心话的问题五花八门层出不穷,不尴尬的不问。大冒险更是奇思妙想怎么大胆怎么玩。   顾平安数学一贯不好,连带她对数字也非常不敏感。她一直三心二意的看着角落里坐着的沈安平和莫非。男的俊俏女的美艳,俨然一对璧人。沈安平了无兴趣却还是努力配合着,莫非微笑着的表情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们玩游戏也是那么聪明,大家都犯错,唯有他们正过来倒过来都没有错过。   被惩罚喝了几杯酒的顾平安羡慕的望着他们。   也许,聪明的人该和聪明的人在一起吧,他们是那样合适。比起她,莫非大概是更适合沈安平的女人吧。那样耀眼那样张扬的一种美,事业成功、与任何人交往都游刃有余。她好像每时每刻都笑着,都不会累一样。不像顾平安,看谁不顺眼就给人脸色,冷嘲热讽。那样不成熟。   顾平安自嘲的笑了,抿了一口酒,数字正数到她,她高兴的扬声叫了一声:“28——”她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马上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又错了。”她想了想:“我选大冒险。”   一时喝高的公子们也不是吃素的,嚷声说:“不成!不能轻易饶了他们一帮!刚才大宝让老子□老子不爽!你!你!”他醉醺醺的指着顾平安:“你站到门口去,下面进来的第一个男人!你亲他一下!”   ……   顾平安踱步到门口的时候,酒才清醒了一些。   她顿时一阵脸热。妈呀!如果下一个进来一个猥琐男,那她怎么开口!不对!不管是怎样的男人,那都是男人!她该怎么开口呢!   她一时苦恼的用手撑着脑袋。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她连站十几分钟都没有人进来。   她百无聊赖的回头看向他们一桌人,众人都喝着酒聊着天打发时间。等待着她的“惩罚”。她偷偷的看了沈安平几眼。   他今天一直很沉默。他把莫非带在身边,明明是女伴的身份,却极少和她交流。他也没有故意和她做出亲热的模样。沈安平就是沈安平,他一直不是个成功的演员。不喜欢的人,他没办法做出喜欢的样子。他偶尔低头喝酒,问到他头上就简洁的回答,不问就一直不说话,和众人嗨到爆的气氛格格不入。   顾平安总觉得似乎有一道目光追着自己。可她抬头时却没有人在看她。   她犹疑着是不是自己醉了错觉了,可沈安平却是真真没有抬头看她啊!   她撇撇嘴一回头。钢化玻璃被人缓缓推开。顾平安再也顾不得其他,整颗心揪成一团直直的盯着门。   首先入眼的是一双修长并且骨节分明的手。中指上戴着一枚低调的刻字戒指。顾平安紧张的头都不敢抬,只看见那人一双皮鞋竟直直的停在她眼前。   她倏然抬起头。久未谋面的毕冉竟然横空出世站在了她面前。   她暗叹自己运气还真是不赖。立刻笑眯眯的拽着毕冉的衣服:“今天真他妈走运!毕冉,借我亲一下吧!”说着,垫脚就要亲他。不想毕冉面无表情的推了她一下,将她隔开,“干嘛!好久也不见也不给随便调/戏。”他竖起自己的手:“看到戒指没!我也要结婚了!”   顾平安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没认出是毕冉的手正是因为这枚多余的戒指。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她太无情,没有爱的男人她一点也不觉得遗憾或者可惜,反而诚挚的祝福:“挺好的!你是我见过最爽快的男人!”   毕冉无奈轻笑:“能不爽快么?和世界上最无情的女人待过,要人不爽快都不行!”   “诶,对,”顾平安想着,都说她是最无情的女人,没有心,怎么一个那样疼,一个毫无感觉呢。她自嘲的一笑,抬头:“你怎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找我一个朋友。”   “哦。”顾平安和他聊着聊着也忘了自己的目的了。倒是毕冉眼冒精光的一笑,提醒她:“你是不是玩什么输了在这受惩罚啊?”   “诶!对!”顾平安一把搂着毕冉:“你都要结婚了!总不能还喜欢我吧!那给亲一下行不?”   毕冉眯起眼睛,望了望远处坐着几个他熟悉身影的角落,狡黠一笑,对顾平安说:“我倒是愿意给你亲一下,但是我觉得应该会被打断。”他撇撇嘴往后一指,沈安平那秀致卓绝的身影竟向她们的方向走来。   顾平安觉得一颗心都因为他的走近提到了嗓子眼。   今天一整晚她都没有和沈安平有过任何交集。   她以为沈安平对她是真的毫不在乎了。却不想在看到“惩罚”对象是毕冉时,他还是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过来。   顾平安双手紧紧的交握着。虽然紧张,但她嘴角的笑意却还是越来越明显。   她想,也许沈安平真的只是嘴硬而已。毕竟,他是那么爱她不是么?   随着沈安平越来越走进,她的视线也逐渐清晰。她也清晰的看见沈安平转了转手机,拨了几个号码,接通后放在耳边,虽然不知道他打给谁,但他的表情告诉她,他是在给人回电话。   他走的不快,与她擦身的那一刻仿佛电影镜头,一瞬间就恍如隔世。他的气息一闪而过,快的让她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心,蓦地又沉向谷底。   原来,他不过是嫌吵走出来回电话罢了,她还自作多情的以为……   她回头,莫非正一脸嘲讽的看着她。她觉得全身沸腾的血液终于冷却了下来。脸上像有火烧着,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疼痛。顾平安觉得脚下有些虚浮,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   也不知是踩到什么,只听“哐当”一声,她往后滑了一下,她的后背撞上了酒吧装饰用的抽象朝天柜,那柜子扯到天花板上垂坠的装饰带,那袋子绞住的,是原本就很脆弱的水晶灯。   像电影一样,电光火石的一刻,一切的巧合都凑到了一处。   顾平安不太平稳的高跟靴子连支撑她站直的力量都不够,何谈带她闪开。她本能的举手想要护着头。   就在水晶灯砸向她的刹那,她只来得及闭上眼睛。因为她闭上了眼睛,所以她没有看见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她,毫不犹豫的整个人扑在了她的身上,以肉体为她抵挡了倏然坠下的——水晶灯。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感觉一股温暖的力量将她包围。身体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重量将她压在了怀里。   明明整个酒吧炸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她却觉得好像世界都静了下来。   她什么都听不见,只听见不知是谁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沈安平——”   第三十四章(开新文了~吆喝~)   许多年后顾平安都无法忘记进入病房的那一刻。   重症监护病房,一进去全是仪器嘀嘀的声音。她穿的像电视里搞科学研究的人,全副武装全身上下都被无菌服笼着,大大的口罩把她的脸挡了大半,只剩一双眼长睫翕张的看着病床上的人。   她这辈子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安平。因为头部受重创头发都剃光了,包着一圈一圈的纱布,纱布上还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病房里没有阳光,没有风,只有一干代表着他生命指数的仪器机械做动。   顾平安捂着嘴,无法忍受这样的场面,大颗的眼泪簌簌的滑落,她狼狈的转过身去不想被沈安平看见。   十几个小时的手术,沈安平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如若不是几分强撑的意志力坚持着,他怕是早就昏睡过去。   方才他一直吵吵嚷嚷的要见顾平安,可当她真的出现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想要对她说的。   这个狠心的女人说要离开就离开,可他却丝毫都割舍不下。   他静静打量她良久,每一分一毫都不放过,仿佛一眼万年。看着她还安好。他竟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了也值得。他贪婪的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视线落在她无菌服下面模糊透出来的血迹。他凭着最后的一丁点不清晰的记忆仔细回想着,竟然还是想不起她是如何受伤的。   他低不可闻的叹息,叹息自己不管到哪一刻,最先想到的还是她。   因为伤痛他变得十分虚弱,气力不足的问她:“哪儿受伤了,怎么这么多血?”   顾平安默默流着泪,抽咽着回答:“不是我流的血,是你的。”   沈安平一听是自己的血,奇异的安心下来。安心过后,他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用怎样的面孔面对她。那一刻他会冲过去几乎是一种本能。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想他大概还是会这么做。   他只想她好好的。   他不想给她负担。在生死一线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她有她的责任她的想法,他不该一直一直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良久,他撇过自己的头,竭力让自己冷冰冰的说:“你可以走了,不用觉得愧疚,我自愿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仿佛一醒来吵吵嚷嚷要见她的人不是他。   听着沈安平不卑不亢的逐客令,顾平安突然就有些慌了,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她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对他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错。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低低的说:“我……能不能牵一下你的手……”她的声音都在颤抖,眼底也全是泪水。   良久,沈安平叹息了一声,他的目光复杂而深沉。此刻,他们都没有看清彼此究竟在想什么,却谁也舍不得先放开对方。   他气力不足,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她听见:“平安,你过来。”   顾平安乖顺的缓步过去。   仿佛千年时间。她缓慢的牵起沈安平的手。十几个小时前,他还毫无知觉,她一次次的执起,他却又一次次无力的垂下。   那一刻,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要失去他了。然而现在,当她温柔的触碰他的手时,她能感觉到他不着痕迹的回应。   像个顽皮的孩子,她仔细的把玩着他的手指,轻轻的将自己的手与之交握,最后十指相扣,以一种决然而笃定的姿势。   她知道这样的场合不适合说什么煽情的话,可她还是忍不住。无菌服摩擦着有刷刷的声音,像是天然的伴奏。顾平安轻轻的将沈安平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侧,他手背的温度是她此刻活着最大的动力。她满足的胸腔里像胀满了风,随便动一动就要破开来。她细致的摸索着,良久,才像宣誓一般的说:“沈安平,等你出院,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她顾平安是个矫情到有些差劲的女人,可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庆幸,庆幸一切都还在,沈安平还在,爱情,还在。   她曾经那样痛苦的割舍过,决绝的把自己逼入绝境,精疲力竭,像剥皮割肉一样把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割舍掉。   狠心到自己都觉得俨然刀枪不入。   可是此刻,她终于看穿了一切。她不过是个人,哪有那么多责任那么多愧疚。如果真的失去了,那才该叫她一辈子后悔。   她紧紧的握着沈安平的手,几乎不敢正眼看他,她一下都不敢动,怕动一动眼眶里的眼泪就要流下来。   哪怕是方才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无法掩饰他温暖的炙人的一颗心。她始终无法忘记,他的怀抱有多么温暖,他的轻言细语有多么动听。   她害怕听见拒绝的答案,可她又无法干预沈安平的答案。只能无助的望着他。她突然哀哀的想,以前的无数次,沈安平是不是也是用这样的心情望着她?   原来,报应真是无处不在啊。   沈安平没有说话。他轻轻的将自己的手从顾平安的手中抽出来。顾平安抓不住,心像空了一块一样。缱绻留恋的盯着他,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接受拒绝的答案。她无法怨恨,这是活该。   沈安平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有冷冰冰的移开。而是用来握住顾平安的。他的力气比之从前差之千里,却还是努力的摆弄着顾平安的手。温柔的将她指若葱根的手握成一个小拳头。   他的视线落在顾平安的小拳头上,声音沉静而悦耳:“平安,你看,其实你的心,只有这么大而已。”   他轻轻的笑了,虽然满身伤痕,他的笑容却依旧让人动容。   他又将自己的手握成拳,一大一小和顾平安的拳头挨在一起,孩子气的仔细观察着,最后总结一般的说:“看吧,其实我的心真的比你的大。”他得意洋洋的笑,最后反手将顾平安的握在手心:“平安,别让自己太累了,我的心足够大,到我心里来吧。”   时间滴答、滴答的过去,病房里明明没有阳光却仿佛浸淫在阳光里,病房里明明没有和煦的风顾平安却觉得仿佛如沐春风。   刚才一直忍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全数倾泻而下。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只能感谢上帝让这个这样好的男人最后还是原谅了她。   她喜极而泣,眼泪扑扑的直掉,脸上却又止不住的有笑容。她想,此刻她的表情一定丑毙了。可她舍不得闭眼,舍不得擦眼泪。她一分一秒也舍不得看不见沈安平,连眨眼都变成一种奢侈。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眷恋的盯着他。害怕自己一眨眼,一切都会变作泡影。   沈安平温暖宽厚的手掌握着她的,声音柔和而安然:“别哭了,我还没死呢。我舍不得在你前头死,舍不得留你一个人。放心。”   顾平安哭的止不住眼泪。病房明明是个不适合煽情的地方,可沈安平的每一字每句却还是一下一下的冲击在她的心房上。他的声音,他的表情,以及他掌心的温度全数汇成一条汹涌的暖流,从她心上奔腾而过,像溃堤的洪水,猝不及防。   他说,他舍不得在她前头死,舍不得留她一个人,他让她放心。   此刻,她觉得这样的话比一千一万句“我爱你”还要听着动人。   她满足的觉得,这辈子,这样就够了……   世界上有许多种爱,也许她这种自私而别扭的爱会让人有些吃不消,但她是幸运的,爱她的是海纳百川的沈安平。   虽然,也许他也是因为爱上她才不得不如此吧……   但是管他呢,过程和结果,顾平安毫无疑问的选择结果。   她伸出另一只手,无声而有力的握住沈安平的。良久,她才郑重其事的说:“沈安平,我答应你,这次即使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你也要遵守诺言,我没死之前,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别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一个人,太孤单了……   顾平安无声的望着他,心里暗暗对他说:如果你忍不住要走了,请你一定一定,要带我一起。有你的地方,哪里都是天堂,没有你的地方,哪里都是地狱,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哎、”良久,沈安平的一声叹息打破了这温馨的气氛。他轻轻摸了摸自己光亮亮的头皮,遗憾的说:“你说,你要是早点想通,我也就不必脑袋挨这么一遭了。”   顾平安痴痴的笑了,得了便宜卖乖的说:“如果不是这么一砸,我哪知道你对我有这么重要呢,你这是因祸得福了知道么?”   沈安平伸手瞧了她额头一下,故意恶狠狠的说:“没心没肺的丫头,怕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吧!”   “当然,你那时候没听见么?你要是死了,我一定忘了你。”   沈安平瞪眼:“你敢!”   顾平安和他杠上了,也瞪他:“你试试看,看看我有什么不敢的!”   沈安平气得吹胡子瞪眼,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捂着自己的脑袋哎哟哎哟的叫唤:“哎哟,我头疼了,没良心的,就会气我。”   顾平安一见他模样不对了,也慌了,手足无措的凑近他:“怎么了,哪疼呢?要不叫医生进来,是不是说话说太久了?”   沈安平捂着自己脑袋,义正言辞的说:“讨了个没良心的女人做老婆,想想下半辈子就是人间地狱了,我能不头疼么?”   顾平安这下才明白,合计着他是调侃她呢。   她倏地站起来,没好气的说:“你好好养病,我回去了。”   “真的?那行,你走呗!”他口里说的爽快,手却不自觉抓着顾平安。顾平安又好笑又好气。她居高临下的问:“拉着我干嘛?头不疼了啊?”   沈安平嬉笑着:“我想想,和你在一块,哪儿不是地狱啊,反正也习惯了!”   “……”   纸书番外   1   婚礼前几天我和平安一直都在忙,倒不是为着婚礼的细节,而是我们都是朋友多的人,这样那样的聚会简直赶不完,一群平时人模人样的所谓精英不过是借着我们的名义吃吃喝喝放浪形骸罢了。   其实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单身派对,一群大老爷们在一块伤感,说得结婚跟坟墓似的。其实想想,我倒是那个急着想进“坟墓”的人,而平安,想来想去都觉得她有点漫不经心。   “沈少,你就真的这么上岸了啊?结婚是坟墓啊!”一个平常闹腾的最凶的发小举着酒杯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望着我。   我愣了愣,拿起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由衷的回答:“趁现在有人要了,赶紧上岸了,再拖着怕是娶不着老婆了!坟墓就坟墓吧!总好过死无葬身之地啊!”   我话一说完,惹来一片嘘声。几个人一起扑上来收拾我,众人七手八脚的,我结实受了几拳,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找不着是谁了。   正想发飙,手机响了起来,是平安。   一只手接起电话,一只手胡乱理了理头发。电话那端也和我这里一样嘈杂,只听关小宝那亲切的大嗓门胡咧咧嚷着:“喂,沈安平,我告儿你啊!现在顾平安这丫头喝的可醉可醉了!你十分钟内不把她接走,我可不保证一会儿她会发生什么啊!”   我皱了皱眉,挂了电话。抽了外套就准备走。我刚一动,几个好家伙全上来拦我。   “诶!沈少!不够意思了啊!咱为谁办的单身派对啊!你主人家走算什么事啊?”   “就是!太他妈不够意思了啊!”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炸得我头疼,最后是关大宝把人给拦了我才得以脱身。   我临走,他还不忘损一句:“沈少老早从良了,咱就别‘逼良为娼’了!”   2   顾平安这小丫头果然跟关小宝形容的那样,喝得跟滩泥一样靠在沙发上,我一过去她就跟猫一样钻进我怀里。心窝子跟着扯了一下。说不清为什么,那一刻觉得特别满足。   这么多年磕磕绊绊,好几次下决心要离开她了,最后却总还是舍不得又回来找她。关大宝说我贱骨头,我想想,做男人的,贱就贱吧,不贱讨不着老婆。   顾爸顾妈一听我们回来的声音立即迎了出来。   “这死丫头怎么又醉成这样啊!早晚在酒里淹死!真不知道你看上她什么了!”顾妈狠狠瞪了平安一眼,随即又和我相视一笑。   顾爸要过来接手,顾妈拦了下,只指着楼上说:“给弄上去吧,今晚你也别回去了,她那床我才给换过了,够睡。”   我点点头,抱着醉死的顾平安回了房。   因为喝醉,她脸上红扑扑的,整个人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像极一只猫。时不时还咂巴咂巴嘴,十足娇憨。   突然想起顾妈顾爸上次和我促膝长谈说的话来。   “平安这孩子,不管做什么总让人和她生不来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宠着她,让着她,不管她想要什么,总忍不住想替她找来。”   当时我只是笑笑,事后越想越觉得在理。这丫头就是有这种魔力。和平安谈起,我无奈地说:“我想这大概是上辈子欠了你吧!”   这丫头得寸进尺,撅着一张嘴说:“那可不一定,最好再去查查,我觉得你估计上上辈子也欠着我呢!”   一张嘴啊,比刀还厉害,伤起人的时候不见血不罢休,却偏偏总让人那么心疼,心疼到不忍心责怪她一句。   3   她睡熟了,我无聊走到书柜前想找本书看,却不想找到了一本熟悉的书。   查理·狄更斯的《雾都孤儿》。   从书柜里把书拿出来,一打开,果然看到了当年塞进去的纸条。   这丫头,果然压根就没再翻开过这本书。   想想那会儿的自己也够傻的,见着给她表白的人多了,着急,却又不敢直接说,总拉不下来脸,想着她会不会笑话我。毕竟这丫头损起人来可是毫不客气。   同班的一小伙子和她一个兴趣小组,找她借了本书,给我让我给她。当时书在我手上放了近一个星期,我才有勇气写了张纸条塞进去。   却不想还给她以后一连一个月都没有反应。到最后我忍不住问她:“书还给你以后你看了么?你们兴趣小组老师不是让写读书笔记么?”   她大大咧咧的笑,“废话,我当然看了,读书笔记都交了呢!”   说真话,那会儿我心挺灰的。想着这丫头大概是真的对我没那个心思。她大概是不想让彼此尴尬,故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我有点沮丧,但没有多说。男人该有这样的风度。   直到后来一次吃饭,关小宝说起追她的人时揭穿她,每次读书笔记都找别人代笔。我才知道她压根就没看那本书。   那天我是很气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庆幸的不得了。   想想这样也好。谁也不去说什么,做什么。她还在我身边,这样,就够了。   看着那张小纸条,仿佛看见了过去那个青涩的自己。不禁自嘲:沈安平啊沈安平,你也有这么傻缺的时候。   正发着愣,手上突然一空。乍一回头。顾平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就那么不声不响的出现在我身后。   “醒了啊?头还疼么?”   她摇摇头,笑得一脸狡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她一低头,尖叫出来:“这怎么是你的字啊!这什么啊沈安平!”   我努了努嘴,把《雾都孤儿》合上。   “能什么,以前写给你的呗,谁知道你看都不看。”   顾平安看着对折的纸条,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原来你对我的贼心那么早就有了啊!我跟你说,幸好我过去没发现,要发现了准把你送公安局去!你这流氓!还‘顾平安亲启’,哎呦妈呀我要笑死了!”说着,把纸条打开,下一秒,她的表情僵住了。举着纸条向着我的面门一按。   “沈安平你这头猪!有你这么写的么!”   我打开一看,别说,我那会儿还真神来一笔,写了一句:顾平安,咱老沈家祖坟风水还不错,你有兴趣死了以后进咱家祖坟么?   我憋着笑:“我觉得这话说得挺诚恳的啊!”   顾平安白我一眼:“诚恳你妹啊!滚!”   4   婚礼前一天,按规矩我们是不准见面的。顾平安凌晨两点给我打电话,她和我一样,都睡不着。也不知道就说了什么。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她说:“沈安平,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真的,我都不想闭眼睛,我想就这么过一辈子。”   我没说话,那一刻,我只恨自己不在她身边,我只想狠狠的拥抱她。   她是那么爱哭,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我总想着,她只要不哭,要我到天上去摘星星我也愿意。   她是双鱼座,平常小炮仗似的,关键时刻总是特别多愁善感,想得比谁都多。   “沈安平,我觉得真罪恶。我总觉得莫非会恨我。”   “不会,傻瓜。”   莫非不会恨她。她临走前和我见过一次,像老朋友一样,她淡淡的向我讲述了她十几年来的辛酸和过往。末了,她只对我说:“对她好一点,她是真正的公主,让每个人都想宠着她。”   我知道,每个人里,其实也包括莫非。不然她最后不会想通,也不会就那样离开。   人生总是有聚有散,并不是所有的离别都充满了悲伤。   有些话,面对最亲昵的人反而说不出口。我懂,我一直懂。   5   四点的时候,我们的房间门同时被敲响。   顾平安用重重的鼻音跟我说:“我要起床去化妆了,我妈说要折腾一整天呢!我挂了。”   我顿了顿,突然唤了一声:“平安。”   她在那边愣了下:“干嘛?”   我笑笑,一字一顿的说:“平安,我来娶你了。”   ……   结局   chapter 10 就值得了爱,就值得了等   01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一个沈安平。而她顾平安这辈子从来没有中过奖,却在人生最大的一件事儿上,中了头奖。   她曾经想过千万遍,如果没有这次意外,她是不是就糊涂的失去了他。每每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她总禁不住出一身冷汗。   48小时后沈安平就转危为安从ICU转到高干病房。一连近三天都待在医院,顾平安的形象已经邋遢到沈安平喊她“犀利姐”。   沈安平叫她回家休息,起先她硬是不愿意。经历了那样的惊心动魄,她的心脏已经不堪负荷,她一刻都不敢离开他,后来她想想,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那就该早些给予沈安平肯定。   她要去面对妈妈。   她要告诉她,有这样一个傻瓜男人,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她这辈子也不能放开他的手。   有人说,有爱不能代表一切。   但是,有了爱就有了一切。   因为沈安平,她才知道,原来爱已经在她身体里植入了无限的勇气。   事实上事态的发展已经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这次莫非是真正破釜沉舟了。   爸爸在电话里说莫非决定要出国。临要走来了一趟医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妈妈听了差点昏过去。   从莫非离开医院到现在已经三十几个小时,妈妈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爸爸急的就差给妈妈下跪了。   顾平安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她紧咬着嘴唇,手上攥得紧紧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从沈安平住的医院到妈妈住的医院不过半小时不到的车程,她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到医院时正值晚饭时间,大堂来来去去都是人,嘈嘈切切的声音让她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一些,径直走到妈妈住的高干病房。还没敲门就听见门里传来爸爸无可奈何的声音:“你说你这样是何必?你折磨自己给谁看?你早早的去了,俩孩子不是一样水火不容?这事儿不能急,孩子们有她们自己的想法……”   顾平安的鼻子酸了酸,眼眶涩涩的,从小到大她要风就风要雨就雨,所以一丁点的不顺心她就委屈的不行,好像全世界欠了她。现在想想,她长大了,个性却还是一点没变,任性的没边儿。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一听是她的声音。顾爸爸叹了一口气:“进来。”   推门而入,最先入眼的是妈妈瘦如柴火的背影。宽大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已经不再合身,她像个豆芽看上去头重脚轻。顾平安进来了。妈妈也没有回头。还是一言不发的站在窗口,看着窗外。   爸爸看了她一眼,搬了张椅子给她:“坐吧。”   顾平安没有坐下,摇了摇头:“不坐,没事。爸你累了吧,你和护工阿姨都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妈妈。”   爸爸犹疑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妈妈,最后压低声音问:“你不要回那边去?听说伤的挺重的。”   顾平安敛了敛眉,没有回答爸爸的问话,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其实我有点话想和妈妈说。”   顾爸爸眉头皱了皱,却还是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顾平安和妈妈。从头到尾妈妈都没有转过头,仿佛顾平安不存在一样,安静的看着窗外,存在感那样低,像一抹游魂。   顾平安感觉心里抽了抽,这个背对着她的女人是她的妈妈,因为疾病,她身上的那些戾气那些泼辣劲儿都没了,现在的她就是个形容枯槁的病重老太太,从前她是那样的爱漂亮,撒钱似地搞保养,可现在呢?   顾平安看着她这幅样子只觉得心疼。   “妈……”一句话开口已经喉间哽咽。眼泪突然就失了控制的哗哗流个不停。   顾平安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她脑子里乱乱的。   她的一声“妈”让背对她的妈妈身体僵了一下,但妈妈还是没有回头。   透明的玻璃上出现了一道一道纵横交错的水痕。   下雨了。   每次顾平安伤心,天就会下雨。   从前她被妈妈教训的哭的时候她总说:“妈妈你别骂我了,你没看我每次哭都会下雨么!天都替我伤心呢!”   妈妈气的呼呼的,她虽然嘴里说着:“你是以为自己龙王的女儿啊!你哭就下雨!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女儿!我想骂就骂。”但说完看看天,就真的会收场不骂了。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妈妈不爱她,只是她总是幼稚的觉得,妈妈爱她爱得不够,爱得不完整。   可现在想想,爱得不够,爱得不完整的,其实是她啊。   “妈,我知道你现在没办法原谅我,我知道我自私我任性,但我这辈子自私任性了那么多次了,多这一次也不多。”她边说着,眼泪还在不停的流,温热的眼泪流到嘴唇里,那样咸涩,“我现在说,你可能没办法理解,你会说这个世界上男人多着呢,可姐妹只有一个。可我想说,男人再多,沈安平只有一个。我不能失去他,我离开他才知道他有多好,妈,我这辈子再也找不着这么好的人了。”   “妈……我是个不孝的女儿,我知道你不是想我不痛快。你只是不希望我和莫非有什么隔阂,你想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但是这事不能建立在我离开沈安平的基础上。这对我不公平。”   顾平安渐渐感到无力。她从小到大没有觉得这么挫败过。任她说什么。妈妈硬是没有回头,也没有给一丁点回应。   她宁愿妈妈打她,骂她,甚至叫她“滚”,至少她心里能好过一些。可现在妈妈这样死一般的沉默,仿佛她说什么都不为所动,陌生人一般,这感觉糟透了。   雨越下越大,窗户上已经俨然有一层“瀑布”,光怪陆离的形态,坠坠奔流,模糊了窗外的高楼厦宇。   “妈……”她的声音已经哭哑了,声音破碎的几乎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妈……我……我知道我什么都错……我从小到大都不优秀也不够漂亮……一点都不像你和爸爸的孩子,又任性又不听话……对不起,让你一直操心一直难过……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请让我任性最后一次……”   顾平安知道,妈妈时日无多,莫非出国就意味着她想一双女儿送终的愿望怕是难以达成。有什么事比到死都遗憾还要让人揪心的呢?她不希冀着妈妈能理解她、原谅她。只希望她别再折磨自己。一切错都是顾平安。   窗外风声哗然,雨幕随风偏移着方向,吧嗒吧嗒淅沥不尽,良久,母女二人谁也没有说话。病房里骤然安静了下来。空气中飘靡着顾平安的抽噎。   最后。是顾妈妈一句话终结了病房里毫无头绪的沉默。   她疲惫的说:“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   顾平安离开了病房却没有走太远。还没走远就看见站在走廊抽闷烟的爸爸,一见她出来就把烟掐了,焦急的上来,问她:“怎么样?”   顾平安擦净了眼泪,摇了摇头。   爸爸叹了一口气。   “爸爸,对不起。”顾平安有些沮丧。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爱情会和亲情冲突,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在一起就能顺利的在一起,而她和沈安平却不能?   爸爸摸了摸她的头,还是以往慈爱的样子:“傻孩子,别说傻话,你妈让我来劝,她都这么大人了,会想通的。我先进去,你等会和我一块回去。”   顾平安点点头。   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空气中还有爸爸刚才留下的烟草气息,她不抽烟,但是此刻她觉得空气中的烟草味道让她的愁绪麻痹了一些。   手机响了,是沈安平。顾平安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故作开心的口气说:“喂!才走多久就追电话来!还赶我走呢!口是心非!”   沈安平的声音通过无形的声波传来,震撼着顾平安的耳膜,他说:“你站在哪呢?能看到外面么?”   顾平安往窗边移了移,诧异的问:“能,怎么了?”   沈安平笑笑,淡淡的说:“没什么,就想请你看月亮。”   顾平安看着窗外哗啦啦的大雨,无奈的笑了:“这么大的雨,哪来的月亮?”   “月亮一直都在,只是暂时被云和雨遮住了。你暂时看不见,但它从来都在那里。”   顾平安正准备说话,猛的醒悟过来沈安平话中的意思,胸臆间不由油然感动,她讷讷的说:“我知道。”她知道他一直在,如果不是他一直都在,她没有勇气走到这一步。   “傻瓜,是不是哭过了?”   “嗯?”   “到现在还在下雨呢!”沈安平说的理所当然。好像老天下雨真是因为她哭似地。   “才没呢!”顾平安单手在玻璃窗上划出一道一道的痕迹,纵横弯曲,最后组成一个名字——沈安平。   “丫头,以后别再我看不见的地方哭。心疼。”   “肉麻。”顾平安啐他,心里却暖暖的。   “别担心了,等我好了,我亲自和伯母说。只要你不变卦,这世上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顾平安点点头:“嗯,知道,我不悲观。世上那么多人‘生离死别’的,咱俩还活着,还在一块,多幸福呢!”说完,她吸了吸鼻子,仿佛这话真的给了她勇气。   “傻姑娘。”沈安平声音低低的,却听上去异常悦耳,他像个孩子一般撒娇:“你一走就开始想你了,我是不是特没出息?”   “我也是,咱俩没出息到一块了。”顾平安忍笑。   她想,时间会祝福相爱的人的,这世界上有些感情不需誓言不需证明,得之是幸,不得是命。   她想,她已经得之有幸了,不该再贪心更多。   02   莫非最后还是离开了,没有发生奇迹,顾平安最终还是没能说服她,而她,也没有突然醒悟。   只是,莫非离开的那天,只有一个人送行,而那个人,正是顾平安。   人流熙来攘往的国际机场,有要走的,离愁别绪哭成一团;有回来的,面对熟悉的土地熟悉的空气熟悉的乡音喜极而泣……   顾平安一路都有些忐忑,她没想到莫非竟会让她送行。这是第一次,她们两人没有剑拔弩张,没有硝烟战火,只是纯粹的相伴。   她一路都想找机会劝她留下,却不知从哪里说起。从头到尾就看着莫非忙忙碌碌的办着各种手续。   “一定要走吗?”顾平安眉头紧皱着,她知道莫非走了妈妈肯定难过的要命。   莫非拢了拢她俏丽的短发,笑眯眯的看着她:“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顾平安想了想:“想。”   莫非咯咯笑起来:“违心了吧!”   顾平安摇摇头。   莫非撇过头,看着远方,一双媚眼如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她缓缓的说:“有时候真的不太明白姐妹的意思,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从在母体里就是敌人,共用一根脐带为了生长拼命的抢对方的营养。可是偏偏,又是最亲的关系。”   顾平安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事实上,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可以这样和她心平气和说话的一天。   莫非回头看了顾平安一眼,笑笑说:“我从前特别喜欢你,觉得你就是小公主,真心的。直到现在我不讨厌你,我只是嫉妒你。”莫非抿唇一笑,第一次,她的眼睛里是那样清澈,不含任何杂质,她的表情淡淡的,略带点点的惆怅,“我总是想,如果当初是我拿了枪,该多好?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莫非眨了眨眼,脸上露出点点遗憾的神色,“现在的我,心里住着一只魔鬼,这辈子,我没办法和平的做你的姐妹,没办法和颜悦色的做他们的女儿了。但是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做姐妹,做那种,真正的‘姐妹’。”   莫非说完,俏皮的眯起眼睛,伸出一只手,“我都要走了,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以前的一切,一笔勾销吧?”   顾平安的心情有些复杂,事实上,莫非说的,也正是她潜意识里想的。这辈子,她怕是也无法毫无芥蒂的和她相处。甚至,她自私的想,也许她们中离开一个,才是最好的结局。   顾平安犹豫了一会儿,伸手与她交握,“我希望你还会回来,我也会等你再回来。”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祝福你和沈安平,我可在心里一直诅咒着你们呢!知道么!”   顾平安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笑了。   莫非进关的时候,顾平安主动上去拥抱了她。顾平安清晰的感觉她身体一怔。   这个拥抱,来的似乎太晚了一些,但是这温暖,却延续了下来。   就在莫非转身的那一刻,顾平安忍不住问她:“你到底和妈妈说了什么?她难受成那样?”   莫非回头对她释然的笑了笑,说道:“我说,我原谅她了。”   莫非走后,顾妈妈难受了许久。但顾平安已经明白了,有些伤口,不要硬给它上药,那只会更疼,有时候微微的疼痛久了以后自会麻痹,让时间去愈合,也许更适合妈妈吧……   住了两个月的院,沈安平在憋得受不了的情况,终于得到医生大赦,可以回家了。他头上的伤口一个多月就拆线了。被剃光的头发长成硬硬的板寸,只是伤口那里,再也长不出头发。   看着帅帅的沈安平脑袋上为她留下的这一抹丑陋,顾平安不由有些内疚,心疼的摸了半天。   沈安平乜她一眼说:“干嘛?嫌弃啊?”   顾平安撇撇嘴:“内疚呢!完美的沈大少有瑕疵了!”   沈安平对她的话不甚在意,走到镜子前指着伤口说:“等我回去了,让人给我在这,刮三字母——GPA,多好看啊!”   顾平安扑哧一笑:“认识你的人知道这是我名字,不认识的还以为你搞留学教育呢!”   沈安平邪邪的看她一眼:“要别人知道干嘛,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你现在满嘴全是好话,我怎么闻着那么重的阴谋的味儿呢!”   “哪能呐!顶多就‘饱暖思□’!其实这也是从侧面见证了我是一个坚贞的人!认准了一个就不乱来!”   顾平安白他一眼:“呸!”   大概是在一起的过程太过坎坷,他们都小心翼翼的珍惜着在一起的每一刻,未来,他们都不敢想的太多。   事实上,他们还没有得到顾妈妈的祝福。虽说顾妈妈没有反对他们在一起,但是也一直没有表明态度。   顾平安可以理解妈妈心中的苦楚,莫非的离开无疑是她心中的遗憾,她一辈子都想弥补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可莫非没有给她机会。她的遗憾,怕是要带到棺材里去。这样的结果,恐怕任谁都无法淡然接受。   所以顾平安愿意给妈妈更多的时间去接受,让她从阴影中走出来。她不逼她,也不时常提及,只是让沈安平潜移默化的成为家人一样的存在。让妈妈去习惯。   毕竟,生活还在继续。   顾平安的生日是在妈妈的病房里过的,一家人和没把自己当外人的沈安平一起,点了蜡烛唱了歌。轮到顾平安许愿的时候。她虔诚的双手合十。   黑暗的病房里,只有蜡烛微弱而坚持的光芒,映照着陪她过生日的她最爱的这些人。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满足的闭上眼睛,她的愿望很简单:希望所有她爱的人健康。   吹熄蜡烛的一刻,她看到久违的笑意攀上了妈妈的嘴角,她感动得胸臆间热乎乎的,眼泪几乎都要夺眶了。   那天晚上顾平安没有回家,而是留在医院里和妈妈挤在病床上睡觉。瘦得不成人形的妈妈却还是一副自然天成的母亲姿态,她张着怀抱,将顾平安紧紧的搂在怀里。顾平安能感觉到妈妈身上的骨头有些硌人,心里心疼不已。   偌大的病房里只有透过窗纱缝隙的光点明明灭灭,暗暗的环境让人不觉有些倾诉欲望,眨着眼睛,看着那一束飘渺的光束,顾平安有些恍然。   半晌,只听妈妈轻轻开口道:“我真是个失败的妈妈……不,我都不配叫妈妈。”她的音调有些颓丧。   顾平安感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了抓她的心脏,她往妈妈怀里钻了钻,“没有的事。从来没有人说妈妈不好,即使有人说,那也是气话!”   “当初怀着你们俩的时候,开心的不得了,双胞胎呢。你奶奶硬是说不能要不能要,我就是要反着来。”回首过去,妈妈的口气也不甚唏嘘,“现在想想,其实那时候我也不是真的迷信到信了奶奶的话,真正是关心则乱,病急乱投医了。”妈妈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不可闻,就在顾平安的头顶,她感觉自己接受了妈妈长久以来的歉疚和抑郁。   “如果能预知是这样的结局,我一定拼死也把你们俩都保在身边,可惜,没有后悔药……”   “妈妈……”顾平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总是这样,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词穷。不该她说的时候像个小炮仗。   “怪妈妈吗?怪妈妈拆散你和安平那孩子吗?”   顾平安摇摇头:“起初有点怨,后来不怨了,妈妈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我们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   顾妈妈紧了紧手臂,温热的体温贴合着顾平安,丝丝的温暖都涌上了顾平安的心头。二十几年来,她们母女俩似乎从来不曾如此亲密,即使是关心的话也要一波三折的说,这般直白倒是少见。顾平安知道,这是一个契机。   “是妈妈太自私了,一心想自己好过,想着临死什么都能完成就好了,不是你任性,是妈妈任性。”   “如果是我,只会比妈妈更任性。”   “莫非那孩子临走前说,已经原谅我了,可我却更不能原谅自己了。”妈妈的声音渐渐哽咽,语调也不再连贯,顾平安知道,她哭了,但她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孩子,别怪妈妈。什么都别怪,别觉得妈妈不好,妈妈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们。孩子,对不起……”妈妈已然泣不成声,而顾平安不知不觉也默默流泪。   “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顾平安被深深震动,她急忙的寻得妈妈有些颤抖的手,紧紧的握住,用笃定的语气说:“会的,妈妈,我一定会幸福,莫非也会,一定。”   ……   她不想说太矫情的话,不敢说和莫非冰释前嫌什么,毕竟一直到现在,她们两个依然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但不得不承认,她们之间那种无影无形的默契几乎无所不在。   她不知道未来的她们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她坚信,不管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她们都会得到幸福。   过往的那些纠葛,放在时光的长河里,其实也就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血缘是世界上最奇妙的关系,被自己的至亲伤害,要承受的痛苦是被旁人伤害的几百倍。可是,也因为至亲,也最容易原谅,最容易忘记。   而她和莫非,从来都不是敌人,从来不是。   03   那一晚推心置腹的聊天。终于把顾妈妈从莫非离开的阴影中拉了出来。顾平安替她拨通了莫非的电话,不知道她们聊了什么,但妈妈后来平静了许多。   其实,每个人都不需要别人来救赎,因为枷锁,都在自己心里。   除了身体差了一些,妈妈又渐渐变回和从前一样,家里的慈禧太后。   看着恢复如常的妈妈,顾平安只觉得家里有个“太后”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一日,她帮妈妈洗菜,妈妈无意问了一句:“你和安平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这一问可把顾平安给问懵了,她可是想都没往上头想。   夜里她想了很多,隐隐也开始有了期待。如果沈安平知道他们得到了祝福,他会怎么表示呢?   最近看了好些求婚的视频,什么电影院求婚,冰箱玫瑰求婚,骑海豚求婚……别说,人家的男朋友们,还真是有创意!   虽然一直有很多人怀疑她只是半个女人,但是半个女人也是女人,有点点浪漫情怀是正常的。晚上沈安平给顾平安打电话的时候,顾平安很“无意”的提了一句。   她只说:“我妈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这一句话包含了很多很多含义,她点到了,后头的沈安平也该自己悟悟。   不想沈安平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满不在乎的说:“急什么!咱们不缺那破本子大红戳!”   一句话,愣是没把顾平安给噎死!她气得牙痒痒,却碍于女孩该死的矜持,啥也没说。只哦了一声,这话题就算过了。   但是顾平安毕竟是顾平安,可不是一般的主,既然他沈少爷不表示,那她来表示也是一样的。   于是,她自己去逛了珠宝店,选了一枚好看的男戒——用来求婚,然后给自己买了一套性感内衣——她自己作为附赠品。   不知道沈安平看到这一切会有什么惊奇的表情,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了!   周末,正是她决定要施行计划的时候。她一大早就兴奋的起来了,用了很长时间用心的收拾自己。随后,出门。   出门招了辆出租车,因为心情很好,和那师傅侃了好久。   但是她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原本想去沈安平的公寓找他,不想明明还是清早,他却已经不在家了。拨他的电话,一直占线。这让她心中不由开始有些不好的想法。   比如,他是一整晚没回,还是早上出门太早?   这个问题像个定时炸弹一样,几乎随时就要在她心里引爆,她觉得自己再想下去会自燃。   站在地铁站等下班地铁,周围人潮拥挤,空气似乎都有些不够用。顾平安看着空空的轨道发呆。   一个姑娘从身边经过,一脸兴奋的表情抓着一份报纸,声音几乎高八度的嚷着:“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幸福的女人!从来没见过别人这么求婚的!”   旁边一个姑娘赶忙凑过来:“怎么了?”   “看到没!一整版呢!‘Will you marry me?’我的妈!怎么这么有心思的男人从来都不属于我呢!”   “傻了吧!一整版!这得多少钱啊!凭你遇得到这种优质品么!切!”   “……”   听着俩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顾平安大概明了,又是一个被求婚的幸福女人。   可是这样的故事只会让她更沮丧,因为她这个准备求婚的女人,却连自己要求婚的对象都没扑着。做女人做成这样,也够失败了。   不知是无聊,还是鬼使神差,她走进了地铁站的报亭,买了一份刚才那姑娘手上握着的报纸。   一张一张翻阅着,最后,一双眼睛落在了传说中一整版求婚的版面上。   整版粉红色,一颗饱满的心,和几个简单的字,却已经让顾平安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手紧紧的攥着报纸,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一整版的求婚,由一颗心和三排英文组成:   Princess Gu:   Will you marry me?   Shen   顾平安从前和很多人说。不爱张扬的示爱方式,俗气,做作,矫情!   可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在她身上时,她只觉得,这样张扬的方式实在是太完美太感动太太太好了!   抓紧了报纸,顶着红红的眼眶,她一边往回走一边猛打沈安平的电话。   打到第三个时,电话终于接通了!   顾平安对着电话那端的沈安平咆哮:“你在哪呢!小样!谁准你瞒着我闹惊喜了!你胆儿越来越大了呢!”   电话那端的沈安平丝毫不受威胁,只是气定神闲的说:“你敢不敢来中心广场?”   “干嘛?”   “让你出名!”   顾平安心中已经有了点数,“要在那么多人的地方求婚啊?”   “嗯!”沈安平答应的很爽快,“那你答应不?”   顾平安忙不迭回答:“当然!这么有面子的事我不答应!我傻啊!”   沈安平在电话那头咯咯的笑了,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是说,你跟我求婚!让你出名!”   顾平安咬牙切齿:“沈安平你是不是想死啊!?”   “你想反悔啊?你刚答应了呢!那你到底来不来?”   顾平安银牙直咬,算了,谁让她中计了呢?再说了,谁跟谁求婚重要吗?她紧握着报纸,这家伙不是已经先了么!那么,就让她来收尾吧!   顾平安笑了,坚定的回答:“来!”   ……   曾经,顾平安也忍不住像千万平凡而不安的女人一样,反复以爱之名义向沈安平求证,她问他:“你爱我么?有多爱?”   沈安平眼神深远而笃定,灼灼如火的望着她,不疾不徐地说:“化学元素里,有一种元素叫‘氦’,它被称作‘惰性气体’。因为它很稳定,不活泼,几乎无法和其他元素发生反应。而我,是专属于你的‘氦’,只对你一个人产生化学反应,平安,你可明白?”   顾平安发誓,那是她一辈子听过最动人的情话,她觉得动人,并不因这情话说得多超高多华丽,而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她爱的人。   于她,这一切,足矣。   所有浮生里一闪而过的万千脸孔中,顾平安只深刻的记住了沈安平一人。   因为他,她即使没有水晶鞋也找到了命中的王子;因为他,她才活得那样隆重,像个真正的公主……   她庆幸,感激,他那样浓到化不开的感情是给了她。他让她知道了,爱不是缺了就找,累了就换。他教会她等待,原谅,和勇敢。   他们拥有彼此从稚嫩到成熟的过程,也即将携手成熟到沧桑的岁月,她该有多么庆幸,这一路,有他相伴。   沈安平给她的爱太广博,而她,只能用滴水来回报他给予的大海。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冰澜海】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