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凝灬甯】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逆夏》/《非浪漫光年》 作者:紫鱼儿 1      暗红的围墙、爬了绿藤蔓的小砖楼、小巧而整洁、围着白色栅栏的花园、透着幽暗深棕色光泽的木地板……方洛眼里的新家,充满了让他不安而又迷惑的色彩。      色彩虽美,可却没有一样有他所熟悉的温暖,包括眼前这个穿着纯白蕾丝泡泡纱的小姑娘。      “你叫我墨朵好不好?姐姐呀、爸爸呀、保姆阿姨呀都这么叫我。”7岁的方墨朵甜甜笑着,笑容浓郁的就像刚刚热好的奶酪。   没错,就像奶酪,11岁的方洛找不出更合适的比喻来形容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本能的想到自己最喜欢吃的甜食。   “他们叫你什么关我什么事。”方洛试图以冷笑结束掉和这小姑娘的无聊开场白,他自认为和一个七岁的娃娃没什么话说,另外他低落的情绪也不足以支撑他勉强完成一个对小姑娘的笑容。   “你是我哥哥啊,”方墨朵瞪大了眼睛,“哥哥要叫妹妹昵称!”      哥哥?陌生的字眼没来由的让方洛更加烦恼,什么哥哥,他不过是一个拖油瓶。      “洛洛,你怎么回事,不许对妹妹没礼貌。”肖以真微皱了眉,薄嗔儿子,她不希望刚嫁进方家就给方家人留下一个她不会教养儿子的印象,虽然方志现在不在场,难保小墨朵不会向她爸爸告状。      而事实上,方洛这个儿子也的确叫她头疼。也许是因为她只专注于自己的芭蕾舞而忽略了他,又或者是因为她前夫也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可儿子即然是两个人的,又凭什么只要她负责。      “没事,以后哥哥跟我熟了就好。”方墨朵仍旧笑着,说出的话甜甜的,即贴心又温暖。肖以真怔了下,心想这小姑娘会是这么懂事?那为什么方志说他的小女儿有点叛逆,不像啊……      “你好方洛,我是夜然,墨朵的出气筒之一。”一直安静的站在客厅钢琴旁边的一个小小少年走了过来,大人似的朝方洛伸出手。      方洛打量了下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漂亮的过份的男孩,虽然不大习惯这样打招呼的方式,可也不示弱的跟对方握了手。      “你就是小夜然啊,你父亲最近忙吗?听你方伯伯讲,他跟你父亲是世交哦,欢迎你常来我家做客,这样方洛也多个好朋友。”肖以真优雅而又娴静的拍了拍小夜然的肩膀,她一向知道该怎么扮演一个称职的女主人,即使她成为方家的女主人不过才一天……      不过她没注意到的是:小墨朵眼中一闪即逝的不屑。      其实,就好像两个人之间的磁场问题,小方洛和小夜然的第一次见面就在一种古怪的气氛中完成。他们彼此好奇,却也彼此都刻意的向对方展示着与众不同。也许是男孩子之间独有的隐性较量,而且这种较量却不是因为甜笑着的小墨朵,而因为对方看上去……都是那么出色。      “你叫方洛是吗?”墨朵打断了两个男孩之间的沉默,极天真的语气,“为什么你也姓方呢?呀,你本来就姓方吗?这样可真好,你嫁到我家来就不用改姓了是不是,多方便。”      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小墨朵似无意却有心的话,尤其是那个“嫁”字,小小的刺伤了方洛,他介意,他很介意,他很介意自己是跟着妈妈“嫁”进方家的,俗话说,他就是那个巨大的拖油瓶!      “也对,是蛮方便的,那么祝你将来也嫁个姓方的,这样生的孩子也还是姓方。当然,如果有人肯娶你的话。”方洛轻描淡写的说着,边说边恨着自己:干嘛跟个小屁孩一般见识。      “洛洛,胡说什么呢。”肖以真脸色不大好看,心里却也有对儿子不吃亏性格的丝丝得意。其实她并不过多在意方洛的想法,小孩子们,自然是要跟着大人生活的。即使现在不习惯,早晚也会适合。更为巧合的是方洛也本姓方,这样至少不必为改姓而让孩子耿耿于怀。      肖以真了解方洛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她同时也认为,即然方志娶了她,那么就同时要接受她的儿子。这是作为一个男人,和一个丈夫的责任和义务。更何况,他自己也有两个女儿,方墨尘和眼前的这个方墨朵。      方志的前妻,也就是两个女儿的生母,在一年前死于一场意外的车祸。当时小女儿方墨朵也在车上,大概是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所以受了些惊吓,性格有了小小变化。用方志的话来形容,方墨朵有时候乖巧,可调皮起来却是整个大院最可怕的小恶魔,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头疼百倍,看来他说的对……肖以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三个孩子的一举一动。      “哥哥好像不喜欢我。”方墨朵听了方洛的话,站在一旁撅起了嘴唇,一脸要哭的模样。   “怎么会,哥哥会喜欢小墨朵。”肖以真半真半假,半讨好半哄的摸着方墨朵柔软的长发,又温柔的解释着。   “不喜欢也不要紧,反正我也没说过要嫁给姓方的。”方墨朵神奇的变脸,小胖手拉住小夜然,“将来我是要嫁给夜然哥哥的,而且……我才不会改嫁哦。”      夜然装作苦恼的皱了皱眉,表情却是笑着的。      小方洛心里呕了下。   肖以真牙根开始有点痒痒。      “墨朵,方洛,我们去外面吧,今天阳光很好。”夜然的提议不错,至少让屋里的大部分人暂时松了口气。      “是啊是吧,夜然哥哥有一只很好的小猎犬,在英国买的哦,他带来我家了,就在花园里,哥哥跟我们去看啊。”方墨朵马上破啼为笑,短短的小胳膊胖胖的小手指向门外。   方洛表面上不以为然,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跟上了墨朵,他虽不屑于跟方墨朵混在一起,可对夜然的小猎犬还是有几分好奇。   “墨朵领哥哥去。”墨朵先跑到门口,又停住了,转身朝方洛扬起一个她这个年纪的孩童专属的纯真笑容,随后,又朝方洛举起她的雪白的、短短的手臂,“哥哥,牵着墨朵。”      肖以真期待的看着这两个孩子,一切似乎安静而又美好。      方洛愣了下,犹豫的站在那里。   “哥哥……”方墨朵又撅起了嘴唇。   方洛嫌弃的瞪了她一眼,“麻烦。”   可说完,却也终于伸出手去,握上了那个小小的柔软。   他发誓,他握住方墨朵手的那一瞬间,方墨朵所流露出的笑才是真正的她。可惜,看到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因为只在他握住她手的那一瞬间,方墨朵就已经大哭起来。      “怎么了?墨朵怎么了?”肖以真匆忙跑了过来,半蹲在方墨朵的旁边,“好好的怎么哭了?”   “哥哥……”方墨朵已经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话也说的断断续续,“哥哥不喜欢墨朵……”   说话间,方墨朵已朝着肖以真摊开了自己的手掌,掌心上豁然已有了一点红,是一个图钉扎在她的手心上。   “你!”肖以真大惊,扬手就对准了儿子,可是这一巴掌究竟还是没有忍心落下。   “让我看看。”小夜然也走了过来,蹲在方墨朵身边,轻轻取下她掌心的图钉,扎的不深,可毕竟也见了血。   “洛洛,向妹妹道歉!你太让妈妈失望了。”肖以真语重心长的对方洛说着。   方洛震惊的站在那里,看着肖以真一脸的痛心和夜然一脸的严肃,他忽然间只是想笑,因为这一切太可笑了不是吗?   自己会被一个小姑娘算计的彻彻底底,而这个小姑娘只有七岁。      “你不怕痛?”方洛问的问题,明显是不合时宜的,可也的确是他当时唯一想问的。   “哥哥不喜欢墨朵,墨朵就痛。”方墨朵边哭边说着,委屈的无以复加,一头钻进肖以真的怀里,“阿姨,墨朵痛。”    2      说着,小手已举了起来,把那点可怜的血蹭在了肖以真的白裙上,“墨朵出血了,墨朵怕。”   “不怕不怕,阿姨……阿姨会批评哥哥。”肖以真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了,她看着冷冷站在一旁的儿子,心里只有怒其不争。   “墨朵,你好像要向方洛道歉。”小夜然忽然打断了肖以真的话,“同时也跟肖阿姨道歉,保证以后不再撒谎。”   “为什么!”方墨朵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夜然。   应该说大家都怔住了,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忽然有转变,难不成是夜然也有古怪?   “这图钉是从方伯伯书房拿的对吧,他用的都是特制的。方洛刚来,还没来得及参观书房,怎么会有这样的图钉。墨朵,你在陷害方洛。”夜然的话虽是帮着方洛,可他语气中不合年纪的平淡和轻描淡写,甚至还有他只是轻轻捏了捏方墨朵的脸颊。这一切的一切,包括他的肢体语言都只显示出一件事:他才是以哥哥的姿态,在对妹妹说话。      “还不道歉?小心被你父亲知道,是不是,肖阿姨?”夜然对方墨朵说着,眼睛却看向肖以真。      肖以真惊讶的看着这一幕戏剧性的变化,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这个脸上仍旧残存泪痕的天使一样的小姑娘,坦白讲,她无法从惊愕中回过神,更无法把这样的陷害事件和一个七岁的孩子联系在一起。好吧,她承认她是想告诉方志,可是被夜然这样一说……她若是说了,倒像是她和一个孩子计较了,可若是不说……      方墨朵反而不哭了,咬着嘴唇站在那里,眼神透着说不出的倔强和不甘愿。      打破沉默的是方洛。      “不需要道歉,无聊的很。”方洛摆了摆手,不知道是对着夜然还是方墨朵,“如果这是你们两个经常要在家里演的戏码,大概可以暂停一下,我对看戏没兴趣。”      “洛洛!”肖以真微怒,神情很是尴尬。      夜然倒是笑了起来,终于恢复了几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轻松表情,甚至抬手轻捶了方洛的肩膀一下,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很熟的兄弟,“墨朵是这样的,比较调皮。”   这话让方洛更不舒服。      “这点小伤哭什么。”方家利落的保姆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过来到客厅了,牵了方墨朵的手,“跟阿姨上楼去把伤口消消毒就好。”   这阿姨来方家的时间有点久了,很是懂得看局势。   方墨朵聪明的不再恋战,顺从了阿姨的意思。可上楼的时候却还一步三回头看向方洛。在转进楼梯的最后一刻,她变沉静为笑,笑的很灿烂。      看到这笑容的,同样也只有方洛。      方洛安静的站在那里,其实即便刚刚他差点被冤枉,当时也根本没有揭穿方墨朵的兴趣,更没有向方志告状的打算。他要说什么?对方志说:你的女儿是个小恶魔?对肖以真说:你嫁的这个男人不是我父亲?   他没人可以说,也不想说,不屑于说。年纪虽小,也有自尊。更何况,他不稀罕宁静,不稀罕。   方墨朵,我们走着瞧,他目送着方墨朵被保姆阿姨牵着上楼。      当天晚上,方志终于出现了。和方洛想像中差不多:高大、成熟、浓眉、严厉,即使他不说话,脸上的神态也足以震慑到别人。   是肖以真所喜欢的。   方洛看着肖以真尽乎讨好的样子帮方志挟着菜,更是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晚饭的时候,方墨朵不肯下楼,借以体现自己对家里两位新成员的不欢迎。方志浓眉一皱,只说了句:“不吃就饿着。”      家里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只有保姆阿姨歪了歪嘴。      不过方家的大女儿方墨尘在餐桌上出现了,她上小学六年级。方志说,帮方洛也转了学,和方墨尘同班。   “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学,嗯,你比我大对吧,那以后有男同学欺负我,你要帮我哦。”方墨尘笑着对方洛说。      方洛抬眼瞧了瞧方墨尘,不置可否的继续自己的晚餐。   对于方洛的无视,方墨尘并不生气,只是吐了吐舌头,她更关心的是明天要交的作业。      方家虽然大而漂亮,布局却很老旧。   这是一栋主体建筑有四层的红砖院落。一层是客厅和饭厅,还有保姆、警卫员、司机住的房间。   二层是方志和肖以真装修一新的起居室以及书房,甚至还专门为肖以真装修了一间四周尽是玻璃镜的练功房。   三层是方墨尘的天下,方洛并不感兴趣。   四层自然属于方墨朵。      方志为方洛安排的房间偏巧也是四楼,果然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入夜,整栋别墅内部静的要命,可是窗前那棵枝繁叶茂树上的虫鸣却尤其刺耳。   方洛躺在柔软的床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这个家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他不喜欢。      忽然有脚步轻轻踩过地板发出的吱呀声音,极细微的经过自己的门口。方洛警觉的跳下床,光着脚走到门口,拉开一道缝朝外看着。      是那个方墨朵,穿了件白色的泡泡纱睡裙,光着脚,手里拿了个小手电筒正蹑手蹑脚的下楼。      方洛看着她下楼,有些奇怪,不过这奇怪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没一会儿方墨朵就已经原路返回,手里除了电筒之外还多了块面包,看来是饿了。      方洛想笑,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他并不讨厌这个陷害自己的小姑娘。于是,当方墨朵终于轻手轻脚走过方洛门口的时候,方洛忽然把门打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面前。      小姑娘果然吓到了,手电和面包“不幸”的掉到了地板上,可她居然没有尖叫,反而用力捂着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方墨尘的。   果然有趣,方洛在心里轻笑。      可只一瞬间,方墨朵就已恢复了常态,后退了半步,沉默的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高出自己大半截的方洛。      “我记得你好像是赌气不要吃晚餐,那这又是什么?”方洛眼睛看向地板上的面包,声音尽量压低。   方墨朵瞪了他一眼,便弯腰把面包和手电筒捡起来,也不在乎是不是脏,居然把面包放在嘴里就咬了一口,示威似的对方洛说:“这里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干嘛要你管?”      方洛不置可否,他承认这小姑娘的确很聪明,又牙尖嘴利。      “跟我来。”方墨朵斜眼瞪了方洛一会儿,又诡异的朝方洛勾了勾手指头,又轻手轻脚的朝黑暗的走廊深处走去。   方洛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他对自己说:跟上去的原因只是因为无聊。    3      方墨朵要带方洛去的地方是阁楼。她住的房间在走廊的最里面,靠近房门处还有个小小窄窄的楼梯,通往屋顶的小阁楼。   方洛看着方墨朵灵巧的拔开阁楼门外虚挂着的锁,还是忍不住要问:“进去做什么?”      “哥哥陪墨朵聊天吧,墨朵睡不着。”      电筒的光极微弱,方洛仍旧能够看见方墨朵脸上甜如奶酪的笑容,就好像白天设计陷害的不是她,就好像她和他从来都是一对相亲相爱的亲兄妹。   回想起那晚,方洛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真的跟着方墨朵进那阁楼,他明知道这小姑娘“诡计多端”,明知道她不会像外面展示的那么天真,可是小墨朵对他的邀请就像是罂粟花那么诱人。      于是两个人一起进了阁楼。      “这里很静吧?”方墨朵仰头微笑着,顺手按开了壁灯。   方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三角形斜小的空间堆了很多的纸箱,在壁灯昏黄光线笼罩下,虽凌乱,却有种奇特的温暖感。   “我最喜欢这里,以前和妈妈躲猫猫我就是藏那边的纸箱后面的。”方墨朵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手指指向阁楼里侧。   方洛并不接话,注意力却被那纸箱所吸引,纸箱敞开着,里面隐约露出一些相框之类的东西,他走过去,拿出一幅,上面拍摄的是一个和肖以真年纪差不多大的女人,样子应该说是清秀吧,笑容极熟悉……   “那是我妈。”方墨朵的声音好像忽然变远了些。   方洛回头,果然,方墨朵已经站在了阁楼的门口,面包大概已经啃完了,正安静的站在那里,手扶着门把手,像个瓷娃娃。   “我妈比你妈好看。”方墨朵给出最后的定论,随即又笑了。   方洛终于想起来照片上女人的笑容为什么感觉熟悉了,看上去,和方墨朵的笑如出一辙,果然是母女。   “所以呢?”方洛无奈的把照片搁回纸箱,问方墨朵。   方墨朵迅速的往外蹦了下,“恶狠狠”的做了个鬼脸,天使的面孔荡然无存,“就是比你妈好看!”      说完,阁楼的门被她“嘭”的一声关上了。随即,就是上锁的声音。      方洛想,至少她没拉掉电闸,给他留了个尚算光亮的房间,也可以说是有些……善良……吧?苦笑。      其实善良不善良的,方墨朵根本无所谓。能把方洛锁进阁楼,才是她一整天来最开心的事。      她讨厌肖以真,肖以真只是阿姨,代替不了妈妈。妈妈出车祸那天是哭着在开车,小墨朵并不知道妈妈怎么了,为什么会那么伤心。   现在妈妈死了,方墨朵没有能力再选择可以跟着谁,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雪公主的后妈进了自己的家。没错,肖以真肯定就是那个白雪公主的后妈,保姆阿姨说,长的越好看的后妈越狠毒。   她更讨厌方洛,后妈带来的后哥哥也好不到哪里去,白雪公主的后姐姐就都是坏人。      因为方洛,她才会赌气饿饭,爸爸还要她以后都跟方洛“相亲相爱”,没门儿!绝不!      方墨朵把耳朵贴在阁楼的门旁,想听听方洛在里面哭,或者喊人。可是里面仍旧很安静,难道他不怕?   不可能啊,里面其实很怕人的……   方墨朵疑惑的咬着手指头,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声音,只好拎着自己的小手电回了房间。管他呢,反正在里面呆一晚上又饿不死。   气鼓鼓的躺回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命令自己睡觉。   可是……好想妈妈啊……一年了,再也没有人给墨朵唱催眠曲了,再也没人搂着墨朵睡觉了,小小的墨朵并不知道什么叫做“难过”和“思念”,她只是感觉心上很疼,比图钉扎到手上还要疼。   窗子在响,大概是被风吹的吧,呃,怎么会忽然起风了?方墨朵纳闷的睁开眼睛,翻身半坐起来看向窗子的方向。   一个黑影忽然近了,正正的站在方墨朵的床边。   方墨朵没有惊叫的习惯,她反倒又是本能的用小手捂住了嘴,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她这个“本能”,方洛永远都记得,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只是觉得好笑,为什么自己这个“妹妹”是遇到危险不会叫的。      没错,黑影是方洛。      那个阁楼难不倒他,阁楼的窗子是开着的,他观察了下,被藤蔓缠裹着的管子足以让他“逃生”到楼下,顺着管子爬,首先进入的竟然是方墨朵的房间,碰巧,她并没关窗。   “道歉。”方洛看着床上缩成一团的小人儿,故意板着面孔,冷冷的说。   方墨朵的身子抖着,眼睛仍旧瞪得方墨尘的,已经认出面前的是方洛,马上极聪明的开口:“哥哥,墨朵错了。”   她不介意出而反尔,小孩子嘛……   “然后呢?”方洛再问。   方墨朵捏紧了被角,怯生生的表情,“墨朵错了,下次不会了。”   “没下次了。”方洛简单的回答,随即伸出手臂,大力的抱起方墨朵,准确的说是扛起方墨朵走向墙壁上钉着的衣帽钩。   那衣帽钩钉的颇高,上面还挂了些花朵和方墨朵的毛绒玩具,显得很可爱。不过当方洛把方墨朵挂在那衣帽钩上……就更可爱了。      那一瞬间,方洛很想笑,由衷的。      小墨朵穿着白色的蕾丝睡裙,睡裙的后领被勾在衣帽钩上,她整个人试图挣扎,胖胖短短的小胳膊和小腿徒劳无功的乱蹬乱打试图蹦下来,眼睛亮的灼人,直盯着方洛。   “你可以喊救命。”方洛打趣她。   “墨朵已经说过对不起了,哥哥不能这样。”方墨朵毕竟有些怕了,身体悬空的感觉,还有面前这个软硬不吃的所谓哥哥让她前所未有的不踏实。   “如果我信你,”方洛微笑,“恐怕会永远在方家倒霉下去。方墨朵,你恶作剧也好、游戏也罢,都离我远点。你也不需要叫我哥哥,我并不缺你这个妹妹,还有,在我面前别装的像个小天使,很明显你不是。”   “我就是天使,妈妈说的!”方墨朵的声音开始颤抖,她很想哭了。   “跟我保证你不再惹我,我就抱你下来。”方洛的手已经搁在了小方墨朵肥肥柔柔的腰部。   方墨朵安静了片刻,抽泣声忽然停了,怔怔的看着方洛,忽然间大声说了句:“我妈就是比你妈好看!”   方洛愕然,摊了摊手,转身就走,临走还不忘记从地上捡起个毛绒兔子塞到方墨朵的手里,“让它跟你一起吊着吧。”   出门时,方洛回头又看了眼方墨朵,她正沮丧的被挂在衣帽钩上下不来,手里是那个跟她一样沮丧的毛绒兔子。      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房间里崭新的一切,方洛只是怔怔的站着,他知道,这就是自己要生活的地方,直到成年,可是离成年毕竟还有好久。   大而冷清的方家、严肃的方志、除了芭蕾舞事业对其它任何事都不关心的肖以真、古怪的保姆阿姨、大大咧咧的方墨尘,还有那个……小恶魔方墨朵。   打开几个行李箱,其实里面只有一种东西:各式各样、方墨尘小小的汽车模型。   这是他进方家唯一带着的旧物。    4      换了肖以真早帮他准备好的新睡衣,方洛把枕头拍软枕了上去,该睡了。   可是竟然不困。   翻了个身,数数,还是不困,又翻了个身,心里烦闷。   那个小恶魔挂一晚上没事吧?应该没事,她受不了自然会喊,毕竟只是个孩子,哪有那个本事忍着不喊。   可是……她不是孩子,她是小恶魔啊……      二十分钟后,方洛轻手轻脚的再次拉开了方墨朵的房门。      方墨朵的房间和刚才一样安静。方洛的眼光扫过墙壁上的衣帽钩……空空荡荡的一件儿童白蕾丝睡裙,方墨朵“脱壳”而出。   再看床上,小小的凸起。   轻手轻脚走过去,方墨朵果然在被子里睡的正香。月光柔柔的照进来,她的“恶魔”形象在夜色辉映中变身安静的羊羔天使,方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方墨朵的脸颊,触感很柔软、很滑、肉肉的,呃……好像的确是跟自己的不同。   毕竟她仍旧是个孩子。      方洛转身离开,顺手帮方墨朵掖了掖被子,只是顺手。      方洛到方家的第一个早晨,是被保姆阿姨的“铁砂掌”拍醒的。   她似乎是方家唯一没有“礼貌”的一个人,可方洛偏偏觉得她大概是最好相处的,至少,肖以真就从没这样的来叫他起床。   洗漱完毕后,方洛下楼吃早餐,饭厅里人到齐了,包括方墨朵。   即使方墨朵当时还小,却仍旧记得方洛当时下楼时的样子,她记得……记得他的每个举动,即使后来的回忆根本已经渐渐模糊,她还是固执的在自己的脑海里添描墨画,一笔一笔,都是方洛。   可是她当时明明讨厌着方洛。   她讨厌方洛一脸的轻松,一脸的理所应当,丝毫没有初到异地该有的陌生和局促,也没有因为他享受到方家女儿们从没享受过的平和待遇而感到荣幸,她更讨厌爸爸看着方洛时竟有几分赞赏的表情,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比自己大几岁吗?她更讨厌方洛用餐的位置就在自己的右手边,她很想故意的用手肘去撞他,前提是要趁爸爸不在的时候……      可是再讨厌也改变不了大人们的即成事实,那就是:肖以真和方洛已经成为了方家的一份子。      方墨朵觉得,自己开始了不快乐的生活。      夏天结束后,方墨朵提前进入小学。方志的理论是反正都是要上学,早一年比晚一年好。至少学校里的老师应该比保姆阿姨的教育要科学些。      坦白讲,方墨朵的确越来越让方志头疼,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触自己的这个小女儿。自从前妻离世后,小女儿就像是变成另外一个孩子,外表看不出什么,内心却处处带刺。   他可以带一个师的军人,可却带不好方墨朵这一个小兵。      好在方墨朵到底是肯去上学的,她愿意上学,上学就意味着可以快快长大。这样一来,做为方家最小的一个成员,她每天都会跟着哥哥姐姐去上学,可是让方墨朵倍感苦恼的是方家孩子上的学校是小学、初中、高中连读,换句话说,至少有12年的时间要面对着方洛这个她极不喜欢的所谓“哥哥”。   好在更多的时间方洛是沉默的,他不大喜欢说话,早上上学的时候通常是坐在司机后面的位置,方墨朵坐他旁边,方墨尘则坐副驾驶的位置。      其实方墨朵并不愿意坐在方洛的旁边,她很多次看方洛都看得牙痒痒的。      可是她很好奇,为什么方洛那么喜欢汽车模型。他有一个红色的,很小的模型,每天上学都带着。在方墨朵看来,那个模型一点都不好玩,又不是电动的!   她很好奇为什么夜然哥哥会和方洛成为古怪的好朋友,两个男生趁为数不多的假期会呆在一起训练夜然哥哥那只小猎犬,也不见他们说什么话,可是那关系融洽的……方墨朵不知道怎么去形象,总之就是他们两个看对方的眼神都不同!      她还好奇为什么方洛永远那么干净,她更好奇为什么方洛在学校会那么的受欢迎,甚至经常会有高年级的女生专程跑到方墨朵的班上,装模做样的摸摸方墨朵的头,然后赞叹:多漂亮的小姑娘,真不愧是方洛和方墨尘的妹妹……   方墨朵知道这些女生夸她并不是出于真心,夸完之后多半还想从她这里打听有关于方洛的杂七杂八的问题。      对于这些问题,方墨朵的原则是来者不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添油加醋。她极乐于“出卖”方洛,虽然她所掌握的信息也是少得可怜……      在方家,方洛似乎谁的话也不听,对待方志他也只是沉默,或是爱理不理。方志的权威在方洛的身上从来就是不大管用。   这点让方墨朵非常生气,凭什么他连巨无霸的爸爸都不怕!      方墨朵想,方洛真是个奇怪的所在。      她年纪所限,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这个挂名哥哥,她只知道他是敌人。      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你千方百计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敌人,而这个敌人却铁了心忽视你、漠视你,当你不存在。      其实方洛当然不知道方墨朵有如此多的腹诽,对他来讲,方墨朵只是个小恶魔,并且,是个数学成绩不好的小恶魔。   每天上学的路上方墨朵都在背九九乘法表,没完没了的背,可总是错漏百出。方墨尘性格比较急,经常扭回头来吵方墨朵。   方墨朵通常气愤的“嘭”一声用力靠在座椅背上,然后“恶毒”的指出方墨尘唱歌五音不全这个“唯一”的缺点……   总之,上学的路上总是不乏热闹,可热闹里却永远没有方洛。      方墨朵讨厌方洛,可讨厌和关注往往是成正比的,于是愈关注,愈讨厌。本来她以为可以跟夜然哥哥诉说并结成同盟,可没想到夜然很快就被他那个可怕的爸爸送到国外读书,唯一的大哥哥走了,倒是留下方洛这个讨厌鬼!      尤其是每学期的期末成绩,方洛全年纪第一,方墨尘全年纪第二,方墨朵全年纪第120。好在方墨朵有安慰自己的理由,反正自己还小、反正和他们也不是一个年级、反正……      可让方墨朵苦恼的是,为什么自己每次做坏事都会被方洛撞见,他似乎是无所不在的。   方墨朵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跟一个男同学打架,把男同学推倒在讲台的台阶上,导致那个男孩子右臂骨折。那个男孩子哇哇大哭的时候,方洛刚好经过方墨朵的教室,看方墨朵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兽。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上了学的方墨朵一点没改变自己小恶魔的做派。如果坏主意是可以称重的话,那么她所做的坏事要按吨计数了。当然,其中有半吨都是针对方洛。    5      关于午饭问题,这个学校的学生一般有两种解决方案:一是自己带,拿到食堂去热;二是吃食堂。      方墨朵和方洛通常选择第三种:自带,而且不用热。至少方墨尘,她喜欢热闹,总是跟班上同学一起吃食堂。      方墨朵和方洛两个人的保温饭盒很不错,超强保温,中午装进去的饭菜晚上吃的时候还不会凉。两个人班上的大部同学都喜欢他们的保温饭盒……里面的饭菜。有一度大家甚至怀疑方家是不是开饭店的,饭盒里的香气简直是让人闻者狂流口水。   本来,关于带饭的问题是不会有什么故事发生,可是方墨朵偏偏属于没事儿找事儿型。她会在午饭期间流窜到方洛的班级进行“抽查”,哪怕方洛的饭盒里偏巧多了一根青菜,那么这根青菜通常也会被方墨朵当场没收,否则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比如那天中午。   “这饺子是什么馅儿的?闻上去真香啊。”   方墨朵再次到方洛班级进行“例行检查”的时候,恰巧碰到N多人围着方洛,评价他带的饭。   “不知道。”方洛回答的语气有点心不在蔫的,“你们尝尝。”      方墨朵猜,方洛一定又在边看书边吃饭,嘁,书呆子。   “哥哥,你还在学习啊。”方墨朵端着自己的饭盒,直接坐到了方洛前面的位置甜甜的发问。   方洛心里一阵恶寒,对墨朵的来意相当清楚,可是也不得不佩服她伪装的表情是那么的到位出于不得不有的礼貌,便“嗯”了声算做回答。      班上其他的同学基本都认识墨朵,跟她闲聊了几句以示友好。      “你不吃饭吗?”方墨朵跟大家客气完了,又往方洛的近处凑了凑,偷看他桌子上的饭盒,一个饺子……两个……嗯,刚才被其他同学吃了一个……下面好像是……   “一样的。”方洛瞧着墨朵的表情很想笑,忍不住说着。   方墨朵瞪了瞪眼睛,不理会他,继续数。   “方墨朵,原来你还是这么小气的一个小姑娘。”方洛压低了声音对墨朵耳语:“你的夜然哥哥知不知道你有这个毛病?嗯?”   “我才不小气。”方墨朵嘴硬,“你……你尝尝我的……”      她发誓,她只是客气客气,一般情况下她客气客气,然后对方就会说:哦不用了,谢谢。      这不是蛮好?一般情况下都会这样啊。那可是她的午餐啊。      可方墨朵忘记了方洛不是一般战士,他皱紧了眉盯了她一会儿,竟然就真的拿过她的饭盒和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本来饺子就比较好挟,被他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几口就见了底。      “尝过了,谢谢。”方洛把空饭盒推还给方墨朵,外加三个字的答案,两个字的谢谢。      从方墨朵的脸上,方洛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惊讶和气愤。没错,他一向就如此不会给别人留余地,尤其是在面对方墨朵的时候。他实在没兴趣跟这个所谓的妹妹打交道,更不喜欢她有事儿没事儿就来监视他。他不会让任何看笑话,任何人。      从方洛的角度,可以看得到方墨朵那个近乎透明的小耳朵逐渐染了层红晕,她生气了,而且还是个窝囊气。      的确,窝囊,相当的窝囊,让方墨朵欲哭无泪。   爸爸说过小姑娘要大大方方的,要和哥哥团结友爱,可是……可是也没这样的吧?他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啊。   方洛好笑的看着墨朵嘟着嘴巴盖好自己的饭盒,睫毛轻颤。哈,不知道会不会气哭。也许吧,可是她还是安静的盖上了饭盒盖子,然后安静的低着头走出教室。      叫你爱来!   方洛的视线从墨朵的背影上收回,继续他的数学题。      “诶?方墨朵怎么走了?她吃完饭了?”其他同学浑然不知这段插曲,问着方洛。   方洛脸色不大好,“也许她要减肥。”   “哦,小姑娘减什么肥嘛。”同学想了想,“可是不吃饭会胃疼。”   方洛没说话,手中的笔停了停……      方墨朵下了楼,在操场边儿上闲逛。那儿有一溜儿体育器械,单双杠滑梯吊环之类的。这地方是淑女们的禁区,却是墨朵的乐园。   她其实什么都敢试,单双杠属她玩的好,不过吊环例外。因为她听说有个高年级女生玩吊环倒栽葱掉了下来,把脖子给缩没了,上半身直接就顶了个脑袋。   当然,这只是传说,毫无科学根据。可就是这个传闻,让墨朵对那个吊环一直望而却步。      可是方洛不怕,上操的时候属他最出风头,那吊环就跟长在他胳膊上似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什么课都出风头,墨朵一想到方洛,心里就小小的……不清楚是什么感觉。连爸爸都夸他好,他好吗?今天他吃了我的饭,明天我就要他好看!   走着瞧!方墨朵暗自在心里发誓。      “方墨朵,我们老大找你。”一个校服穿的歪歪扭扭的男生走近了,嘴里还叼了根牙签,满不在乎的语气。   墨朵坐在双杠上左看看、右看看,确定了旁边应该没有另一个女生叫“方墨朵”这名字了。   “没错,是你,小墨朵,你还不认识我吗?”牙签男生手指向图书馆一侧,笑着的说。      “你们老大谁啊。”方墨朵奇怪的问,脑袋里迅速浮现出的是常年“驻扎”在校门口的那一排地赖子,可是……她也没得罪其中一个啊。      “你连我们老大都不认识!”牙签男生笑意更浓,“快去!”      其实方墨朵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勇敢的姑娘。真的勇者,敢于面对老师的罚站,敢于直视方洛的挑衅。   可是……她的勇敢只限于面对她所知道的人物和事物,而面对这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牙签男生的命令,她也只好去执行,否则,她很怕放学的时候被某个坏人拦住……      于是,五分钟后,坐在图书楼后楼梯一侧望天的方洛,远远的就看见墨朵朝着他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自己派去的那个信使跟班同学。      几乎与此同时,方墨朵也看到了方洛,有点发懵。牙签男生及时的通知她:“喏,那是我们老大。”      老大?啊呸!一路的紧张情绪瞬间蒸发为松了一口气的气愤,肚子还适时的咕咕叫了几声以表达对饥饿的抗议,墨朵觉得自己快脑溢血了。      “老大,我走了。”跟班同学对着方洛倒礼貌上了。      方洛嗯了声,看着他离开,然后也不说话,看了看墨朵,手一指图书楼外侧长廊的木廊椅。      椅子上倒了搁了包东西。总不会是炸药吧?本着八卦之心,墨朵还是疑惑的朝着那包东西走了过去,越近答案越明显。   那当然不会是炸药,而是校门口的点心摊上卖的烤面包。      面包……面包!给她的?      方墨朵惊讶的回头看向方洛的方向,可方洛却离开了,只给了墨朵一个完整的背影。      摸一摸那面包,还是热的,应该刚出炉不久。他吃了她的饭,所以赔她一个面包。方墨朵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她承认她开心了,当然不是因为那个面包有多么的好吃她就会有多么的感动。   而是因为她忽然间确定了,方洛这个坏哥哥,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可怕。      小墨朵就是这样,会因为一只面包而原谅“仇人”。其实说原谅有点大,她更多的情绪是出于对方洛性格的幸灾乐祸。原来他也会内疚呢,哈哈,那就好办了!    6      其实对于大部分同学来说,方墨朵是个极好的小朋友,她人缘是相当不错的。尤其是要“做坏事”的时候,更加少不了找上她。原因有两点:一、她表面上即听话又甜甜的,其实胆子大,敢参与;二、如果被老师逮到,那么老师罚的一定会是她,而不是别人。      换句话说,她是替罪羊的最合适人选。而此类事情,通常会发生在老师们喜欢进行突击检查的自习课上。      比如今天……      今天这阵势忒大,除了班主任王老师,连年级教导主任都来了,简直称得上是大动干戈,搜的却是大家都认为最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歌本。      其实方墨朵一直不明白歌本为什么会被老师们那么讨厌,不过是学生把喜欢的歌词抄在上面、把喜欢的明星不干胶粘在上面而已,怎么就不能带到学校了?可当时的确是这样,歌本如果被老师看到,看到一本没收一本,次数多了就请家长。   方墨朵也有一个,抄了些风花雪月的歌词,也粘了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自认为设计的还相当好看。   不过今天大家对教导主任的突然袭击一点没显得惊慌失措,相反还有些小得意。因为他们有个内线:年级主任的外甥李大飞同学。而这个李大飞同学恰巧在年级主任家吃晚饭的时候,听到了校长和年级主任通的电话,内容就是明天搜歌本,SO……      “看吧,李大志还是不错啊,有这类的事情还知道通知我们大家。”苏小雪趁王老师搜到后排的机会,小声跟方墨朵说着。      苏小雪是方墨朵的后座,没事儿就喜欢跟方墨朵咬耳朵。      方墨朵回头看了班主任一眼,懒得回应,只在心里想着,如果她把李大飞偷看女生上厕所的事情公开,不知道苏小雪还会不会这样评价。      没错,方墨朵掌握了班级的一些秘密,其中就包括小色魔李大飞的。      不过方墨朵却觉得苏小雪今天有点奇怪,她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自从教导主任和班主任一进来,苏小雪就满面潮红微笑不止,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实际上有多么期待这个热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做了防范、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觉得现在不上课搞调查多么的有意思。这傻妞!      “别忘记把你自己的藏好。”方墨朵回头小声提醒苏小雪。      苏小雪笑逐颜开,“我前两天搁在家里了,一直忘记了拿来,哈哈……平时都是放书桌里呢”      说完,手就伸进书桌,得意洋洋的掏了下,意思是里面空的。可是……手指触及处,硬硬厚厚的……      方墨朵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什么事?”   苏小雪脸涨红了,瞪了瞪眼睛,意思是“大事。”   方墨朵再眨。   乖乖女苏小雪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头部轻轻转了下,确定了年级主任和王老师仍旧活动在教室后排,方才艰难的从课桌里拉出一个粉色的小角……又立即把小角缩回去。      歌本!      方墨朵皱紧了眉头。   苏小雪快哭了,口型是“忘记了……”      好吧,年级主任和班主任都在教室的右后方,那么……方墨朵深呼吸,然后坐直,左手以苏小雪的课桌为掩护,偷偷伸向了苏小雪。      苏小雪脸红心跳,动作倒是极为迅速的抽出她粉红色的歌本,从左侧递给了方墨朵。“赃物”顺利到达方墨朵手中,可窝藏在哪里呢?   方墨朵当即立断,坐在了屁股底下。      “你,站起来。”年级主任已经搜到方墨朵这排的后面了,对着坐在最后一位的男生命令着那男生站了起来,年级主任就看他的凳子。      方墨朵、苏小雪的额角滑过一滴汗……      方墨朵咽了咽口水,把屁股底下的歌本偷偷抽出,迅速的塞进了自己的上衣里面。      好吧,今天有体育课,所以方墨朵穿的是运动服,肥肥大大的,歌本塞进去也看不出来。况且年级主任总不会让她把衣服脱掉吧?      果然,年级主任针对女同学还是比较少的注意,他的重点放在了男生身上,男生们的上上下下课桌里课桌外搜了个遍,就好像那个可能存在着的歌本是抗战时期的密电码一样重要,大家也由着他折腾,反正收到消息的早就把这东西藏起来了。      终于,年级主任挪向了第一排的同学,方墨朵松了一口气。      可是,苏小雪此刻正呆呆的看着已经结束战斗雄纠纠气昂昂站在黑板旁边的王老师,目不转睛的看着,纤细的手指紧张的抠着课桌边沿,如果再用点力,估计就能把那一角扳断……      “咳。”方墨朵回头瞧了瞧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想提醒苏小雪,她那张脸上就差明明白白的写上几个大字:我有歌本!   可她这一声轻咳,倒更让苏小雪惊慌失措的忽然扭头,眼睛里又写满了两个字:救命!      “咳。”这次轻咳的是另一个同学,他旨在提醒大家……王老师已经朝这边走了。      完了,天塌了、地震了、洪灾了,方墨朵眼中的王老师变成了阿迪斯,当然,绝不是阿瞬演的那版!      “苏小雪,你站起来。”王老师和颜悦色的说着,同时就开始上下打量苏小雪。以她从教多年的经验来看,有问题,一定有!      苏小雪颤颤的站了起来,满脸的通红,死命的垂着头,只在间或抬一抬,瞟瞟前面坐的笔直的方墨朵。      马老师了解苏小雪,她其实是班上最爱说话的学生,精神一贯也不集中,随便一点小事情就能把她专心听讲的思绪拉到九霄云外去,对于王老师来说这简直太可怕了。可爱说话归爱说话,苏小雪这孩子有个最大的特点:单纯、不会撒谎,呃,准确的说,是不善于掩饰谎言。   比如测验的时候,如果她想抄袭,那么她的眼睛一定是紧盯着监考老师,一眨不眨的盯着。如果监考老师肯挪动一下屁股前去查看苏小雪的手,一定会发现她手里攥着小小的、被汗浸湿的、永不敢打开的小纸条……      此刻就如此。王老师在打量苏小雪的同时,手已经开始搜了,座位上自然没有什么,苏小雪的身上也不像是能藏东西的样子,那她究竟在怕些什么?瞧着苏小雪紧张的眼神,她好像是在盯着坐在前面的方墨朵……      “方墨朵。”王老师终于转移了目标。   方墨朵心里轰一声,硬着头皮站了起来,经过十分之一秒的考虑,脸上已经绽放出最纯真的笑容:“老师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小墨朵极懂这个道理。      王老师怔了下,狐疑的看着方墨朵。      方墨朵看向苏小雪,不经意似的叹了口气,“小雪同学,我看……要不我们还是跟老师如实说了吧。”      呃?苏小雪彻底石化。      方墨朵握拳,脸上闪着纯洁的光辉。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方墨朵做为一个“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老师汇报”的学生,被得胜的王老师和年级主任带走了,这一走就是一个小时……    7      对于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来说,那一个小时就是八卦天地,他们以外表同情内心鸡婆的情绪极大的渲染着方墨朵和苏小雪可能会面临的处分,以及处分之后会给苏小雪的小心灵造成什么样严重后果的可怕推论。   对于此结论,苏小雪埋头大哭。      与此同时,办公室里,方墨朵正滔滔不绝的进行汇报。马老师不断的点头称是,而年级主任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半小时后,方墨朵同学安然无恙的返回。      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放学了,大部分同学都走了,苏小雪自然留在座位上哭。      “墨朵……”苏小雪的眼泪在看到方墨朵的那一刻又急速涌出,哽的说不出话,“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好,我应该想到王老师会特别注意我,那个歌本我会……”      “所以说以后做事最好踏实一点,不然害人又害已。有消息你都会被抓,真是的!”方墨朵打断了苏小雪的话,声音不大,可语气很认真,边说边摸向自己的衣服,居然掏出那本歌本,“累死我了,沉死了,有几次差点从衣服里掉出来!”      米嫣惊讶的忘记了哭,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歌本还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方墨朵不是招了吗?不是被带到办公室了吗?歌本没被没收?这是怎么回事……      “行了,我先走了。”方墨朵对着苏小雪说着,收拾了书包走出教室。      她得快点了,免得哥哥姐姐们等,让他们等等倒无妨,可若是他们问起为什么要等……还是个麻烦事。      学生代步工具大多是自行车,自行车棚在教学楼群的东南一角,按班级划分了区域。如果出校门,刚好要经过自行车棚门口。方墨朵出来的有点晚,已经过了放学的学生取自行车大潮,她看了看腕表,直朝着校门走去。      “我们可怜的替罪羊到现在才回家吗?”方墨朵的身后响起怪腔怪调的声音,不用看也听得出是李大飞。      方墨朵皱紧了眉头,厌恶的继续往前走。      “你给我站住!”李大飞气急败坏的冲过来,一把扯住了方墨朵,把她扯进了自行车棚。      “方墨朵,你真够意思,我好心好意通知大家要查歌本的事情,你居然跟王老师出卖我!好吧,今晚我回去就得挨揍,你说怎么办!”李大飞越说越气,狠狠的瞪着方墨朵。      他万万没有想到方墨朵以出卖他来换取了她自己和苏小雪歌本的平安,这也太……   “凉拌!”方墨朵并不怕李大飞,她肯跟他进车棚也是觉得毕竟出卖了他,多多少少说几句而已,可是想让她内疚是不可能的,她笑了笑,极邪恶的表情,“你早该被揍了,你偷看女生上厕所的事情我都没告诉老师,就是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你敢对我怎么样,哼,走着瞧!”      没错,她不内疚,一点都不。反正李大飞也不是个好东西!做为小恶魔的她,她压根不知道内疚为何物。      “你这个坏蛋!”李大飞歪了歪嘴,直接抬腿就踢倒了旁边的自行车。巧得很,那排自行车的主人们居然还没有放学,于是就不幸的产生了传说中的、在自行车棚最容易产生的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辆接着一辆的自行车噼哩啪啦连环倒下,直至那排的最后一辆……      “哼,你自己慢慢扶吧。”李大飞指着方墨朵的鼻子,不解气,竟然还大力的拍了拍方墨朵的头。   方墨朵的大脑内部气压迅速升高,她一向如此,每次生气都有种爆血管的感觉,然后耳鸣,脑袋里嗡嗡作响。在家里从没人敢这样对她,即使是方洛都没有过!      “啪”一记清脆的掌声,方墨朵抬手就打在了李大飞胳膊上,声音大的连两个当事人都怔住了。   打人这种事情,曾经只存在于方墨朵的想像中,她一直以为这样做太没礼貌、太粗野、太极端、所谓淑女动口不动手……   可是对待李大飞的挑衅,她本能给出的回击就是一掌,而且是响亮的一掌。      打完她就傻了,因为李大飞不会“怜香惜玉”,他爆怒了,勃然大怒,于是……他也举起了自己的手要打回来。      方墨朵捂住了眼睛。      可这记报仇式打人并没有打下来,方墨朵等了数秒之后,从指缝里偷看出去,李大飞的手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是方洛。      所谓的英雄救美,果然是存在于生活中的……      两分钟后,李大飞已经开始垂头丧气的扶起一辆又一辆的自行车。      其实方洛并没有做什么,他只是懒洋洋的拉住了李大飞即将朝方墨朵挥下的手、懒洋洋的对着李大飞笑了笑、懒洋洋的说了句:“破坏秩序是不对的,去,扶起来。”      仅此而已。      方墨朵记得爷爷说过,即使是对待仇人也不要去落井下石。可方墨朵做不到,她极安静的看着李大飞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心里的愉快到达顶端,几乎要爆烈了一样强烈。她站在方洛的身边,学着方洛的样子,气定神闲的抱着肩当监工。李大飞每扶起一辆自行车,方墨朵脸上的笑意就愈浓了一分。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抢着当恶霸,原来强者的感觉会是这么样的爽……      “走吧。”方洛对方墨朵的表情倒是视若无睹,顺手一样竟扯住了她的衣袖,拉着她就朝车棚外面走。      方墨朵并没有拒绝,她由着方洛的举动,心里有种对进行报复的小小满足。那个春日的黄昏,在记忆里乏黄的黄昏,就在方洛颀长削瘦的身影和方墨朵幸灾乐祸的表情中定格。   原来有个哥哥还是不错的,至少可以帮自己打架!      当然,之后的方洛还是对方墨朵进行了审问,并对方墨朵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行径表示了极大的鄙视。   可方墨朵还是觉得她没做错,理由如下:一、李大飞本来就是坏人一枚;   二、李大飞告密在先,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三、上次李大飞偷看女生上厕所,方墨朵一直后悔没有去告发,如果这次再放过他,难保他在人生的路上会犯更大的错误!      通过上述三条理由,方墨朵理直气壮的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说明。方墨尘听的津津有味,方洛却啼笑皆非。   这个小丫头一向如此,蛮讲理。      方墨朵上初一的时候13岁,收到了平生第一封“情书”,情书来自一个18岁的同校高三年级男生,也是方洛的同班同学,并且,在情书里称呼方墨朵为“小鹿”,让方墨朵倍感激动,毕竟那个男生可是除了方洛以外最“校草”的那根“草”。      “你要是喜欢我,咱俩毕业就结婚吧。”方墨朵约了那个高年级男生在课间操的时候到学校的小操场,直截了当的提出要求。   那个男生有点发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过你要等我几年,我至少也要读到高中毕业的,不然将来对后代不好,没办法辅导后代的功课很丢人。”墨朵认真的提出要求。   “呃……”男生想补充点什么,可看着墨朵“小鹿”一样的眼睛就只有继续晕。   “其实我真的很好啊,嗯,你很有眼光嘛,基本上我是没什么缺点的。”墨朵继续自说自话:“不过我不喜欢呆在家里,将来我们结婚了搬出去住哦。”      “没什么缺点吗?”方洛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附近。    8      墨朵浑身一凉。僵着身子看过去,果然是方洛,他不知道什么来的。      “11岁的时候还尿床,不知道算不算缺点。”方洛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更加没带任何情绪,好像只负责陈述事实。      墨朵有种抓花他的脸的冲动,“你怎么知道!”   “全家人都知道。”方洛心平气和的下了结论,随即转身要走。   “方洛,等等我。”向方墨朵“示爱”的男生擦了把冷汗,追上方洛的脚步。   “你站住!”墨朵怒了,一把扯住男生衣角,“咱俩结婚的事儿怎么说?”   “呃,再看看。”男生继续擦冷汗,“等你再长大些吧……不尿床的时候。”   “据说尿床会遗传。”方洛在一旁忽然插话,又是轻描淡写,连头都没回,不带走一片云彩……   于是,方墨朵的第一段“爱情”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      晚上,墨朵一脚踢开了方洛的房门。   “你班那个大嘴巴把我尿床的事情到处宣传!”   方洛仍旧在看书,今晚的作业比较多,虽然他认为大部分都没什么用,可是好歹要给老师留点面子去完成。   “你听到没有!”墨朵一掌拍向方洛,这是她新从动画片里学的招式,不过这招要想发挥到极致得爆发小宇宙,可惜墨朵一直没能找到这个“小宇宙”究竟在哪里。   “我不是聋子,”方洛不费吹灰之力就握住了墨朵的小拳头,为了避免她再发飙,他就一直握着,“那好啊,今后全校的男生就不会再来烦你,你要多谢我帮你解决掉一个麻烦。”      “我恨你!”13岁的方墨朵是可以轻易言恨的年纪。      “谢谢。”方洛笑了笑,“在你恨我之前,最好先把尿床的毛病治好。而且……你的结婚对象不是夜然吗?他已经把你忘记了?”   “你明知道他在国外!”方墨朵挣开方洛的钳制,不以为然的表情,“况且我也是骗那个男生的,谁真的要嫁给他了,我和班上的同学打的赌说……呃,不关你事。”   “连这种事情都要打赌,方墨朵你倒真是越来越学些好的。”   “不关你的事,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坏事!”方墨朵咬牙切齿的半眯了眼睛,“你昨天偷偷进我爸爸的房间去做什么?你要偷什么?”   方洛的眉头轻扬,“你看见了?”   “哼。”方墨朵略显洋洋得意,“我们来商量,你帮我让你那个同学不要再到处宣传我尿床,我帮你办你想办的事。”   方洛半眯了眼睛,注视着面前笑的极狡黠的方墨朵。   “我年纪小,也可以随意进出爸爸的房间,而且我什么都敢。你得快点决定,一会儿他们就回家了。”方墨朵补充。   方洛沉默片刻,简单的说了两个字:“成交。”      半小时后,方墨朵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偷出了肖以真的护照,放到了方洛手中。   方洛拿着那本护照发了一会儿呆,最后一页页撕掉,撕的粉碎,然后扔进垃圾筒。   “你不愿意你妈妈和我爸爸一起去旅游?”方墨朵并没有离开方洛的房间,好奇的托着腮,看着方洛的举动。   肖以真和方志原定在一周后出国度假,现在方洛毁了肖以真的护照,目的很明显了。   “他们一起出去的还少吗?”方洛看了看方墨朵,只笑了笑,“我只希望她能推迟行程,一周就好。”   “你希望肖以真参加车模展的颁奖典礼对吗?”方墨朵一语中的。   “你知道的还不少。”方洛好笑的看着方墨朵,看来还真不能小瞧这小姑娘。   “哼,你又不一定得奖。”方墨朵斜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临出门,回头笑了,“别忘记了,明天你要完成我们的约定,让你班上那个男生闭嘴。”      方洛沉默着,只是点点头,他看着方墨朵的笑容又有种恍惚的错觉,好像方墨朵还是那个七岁的小姑娘,当年她站在楼梯上的那种笑容,手心里,还有图钉扎出的一点红……      一周后,S市中学生车模设计展暨颁奖典礼如期举行。   S市科技大礼堂前所未有的人潮涌动,毕竟高三年级已经临近高考了,家长们难得肯给学生们放放风,其实也基本都是出于或炫耀或骄傲的心理来参观,相互间的对话不外乎以下几种。      埋怨型:“你看小谁家小谁,你看人家的作品都能得奖,你怎么就会不如他!”   激励型:“这次虽然只拿了三等奖,可是爸爸妈妈相信你一定会再接再厉!”   攀比型:“你拿三等,小谁家也是三等,下次你争取拿个二等!”      其实来看设计展的人里面懂设计的并没有太多,所有的展区都被攀比和闲聊的声音充斥着,唯独特等奖的独立展台前格外安静。      这个位置展出的只有一件作品,泛着银色金属光泽的转动展示台上,搁着一幅纯黑底色的,银色车型设计图。   设计图下方的名卡上只有两个字:方洛。   这是方洛的作品。      “想不到你真的能得奖,恭喜啦,哥哥。”方墨朵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色短套裙站在方洛的身后,脸上的笑容仍旧甜的像融化了的奶酪。   方洛并不回头,脸上也丝毫没有得奖的兴奋。水晶奖杯被他随意的倒提着,只从握着奖杯的手上泛青才可以看出他有多么的用力。即使他得了特等奖,站在他身边说恭喜的也只有方墨朵,况且方墨朵的“恭喜”还是那么的具有讽刺意味。      “唉,真可惜,你妈妈还是和我爸爸出国旅游去了,其实也没什么,赶不上你的颁奖礼而已,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仪式,对不对?”   方洛忽然回头专注的看着方墨朵,13岁的方墨朵仍旧一脸稚气未脱的样子,脸颊粉嫩嫩的,眼睛此刻正散发着无比“无辜”的光彩。   “你好像挺高兴的。”方洛终于开了口,快一天了,他除了在领奖时对颁奖嘉宾说了声“谢谢”之外,再无他话。   “你得奖我当然高兴,唉,也只有我为你高兴了吧?”方墨朵满脸的唏嘘,“你妈妈好像不在乎这些哦,还是旅游更重要些。”   “是你提醒她检查护照的。”方洛微笑了起来,抬手把方墨朵脸颊旁散了几缕的长发掖在她耳后,在旁人眼里,他正在和妹妹分享的喜悦。   “我?是我吗?”方墨朵望天,眼神更加清澈,“唉,好像真是我,我真是个善良的人,唉……我不放心爸爸嘛,他一个人在国外没有贴心的人照顾他饮食起居是不行的,是不?”   方洛脸上笑意更甚,“方墨朵,没看出你还是个孝顺的女儿。”   “没看出?”方墨朵仰着头看着方洛笑,“那可真不幸,哥哥。”      她知道方洛很失望,他表现得越平静就说明他越失望,即使得了特等奖也高兴不起来。有的时候年纪小并不代表无知,至少方墨朵是如此,即便只有13岁,也足可以报复,谁让他跟别人说尿床的事情!   方洛手中的奖杯握得更紧了。   “方洛同学,恭喜呀,你真了不起。”展厅一侧走过一个满脸绯红的女同学,含羞带俏的把献花举向方洛。   这句“恭喜”,在方洛听来竟是格外的刺耳,天知道,他想得到的只是肖以真的一点关注而已,可完全没有,即使那车模是他按照肖以真喜欢的颜色、风格、喜好设计的。      挡开女同学递过来的鲜花,方洛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转身朝着展厅大门走。    9      “很漂亮啊,我替哥哥谢谢你。”方墨朵不遗余力的在陌生人面前展现她的“天使”模样,用以衬托方洛的“可怕”,顺手接过鲜花。   女同学有些尴尬的由着方墨朵拿走了鲜花,她很想跟上方洛边走边说话,可又不大敢。   “哥哥,送你的哦。”方墨朵嗓音忽然放大,朝着方洛的背影说着。   方洛终于停了下来,三步两步返回,随即以手臂夹着……真的是夹着方墨朵的脖子,把她“拖”出了展厅。   可怜的方墨朵一手拿花,一手捂着裙角避免弯腰走光,还要尽量保持“小淑女”笑容,那一幕……在她的冒充天使生涯中成为了永远的遗憾。   更可惜的是,那把可怜的鲜花被方洛抢过,一把塞进了展厅门口的垃圾筒。      10分钟后,方洛和方墨朵已经坐上了方家的汽车。那个可怜的奖杯被方洛搁在后座上,充当“银河”,隔开了他和方墨朵。   方墨朵的心情很好,可是偷偷看方洛,他的面无表情倒让她有些心虚。   嘁,学校的女生都说方洛很难接触,没错,他太阴险了!13岁的方墨朵此刻修饰方洛的语言,就只有阴险。   “那花多漂亮啊,啧啧。”方墨朵没话找话,“唉,扔了真可惜,哥哥,你实在是太浪费了。”   方洛并不接话,通常方墨朵肯亲昵的叫他“哥哥”的时候,是没什么好事的。   “你说我爸爸和你妈妈现在做什么呢?”方墨朵伸了伸腿,极惬意的想像,说着,眼光看向方洛。   可是只看得到方洛的侧脸,他已经17岁,而且就快要参加高考了,他很高,坐在座位上,已经显得位置有几分狭小。今天是颁奖礼,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T恤牛仔,而是和方墨朵一样,一身的新衣,白色泛蓝的修身衬衫,配冷色系长裤,学校里从没有哪个男生会穿这样的衣着,墨朵不知“品味”为何物,可是不得不承认,他的衣服……很好看。      他的脸……也很好看,尤其是侧面,他的鼻子很挺直,嘴唇略薄,微笑的时候会舒展出一个小小的孤度,车窗半摇开着,有风吹进来,他额前的头发有些稍长,被风吹的轻动,摇碎了照在他脸上的阳光,暗影处,竟显得他的脸部轮廓有了几分柔和,看不到他的眼神,就这样……蛮好。   呃……蛮不好,因为方洛已经转过头来,抓到了她的失神。      其实想不注意到方墨朵,还真是难。   从上车开始,她就刻意的制造各种动作,无非就是想让方洛说话。   方洛明白,一切又都是她搞的鬼,先是假装和自己达成协议,背地里再提醒肖以真检查护照,好让自己失望的措手不及。   可是让方洛难过的却从根本上不是方墨朵,即便没有方墨朵,难道肖以真就会留下来吗?   方墨朵的脸上写满了得意,让方洛有些哭笑不得,想到肖以真的漠不关心,又让方洛灰心的沮丧。   即使得到了特等奖,又怎样?      “嘁,无趣。”方墨朵小声嘀咕着,借以掩饰自己的脸红。想了想,伸手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刘叔叔,请停车。”   司机减速,缓缓停靠在路边。   方墨朵开车门,一脚尽量慢的踏出车外,忍了下,还是忍不住要问方洛:“你不问我去哪里?”   方洛保持安静,眼光似有若无的扫了方墨朵一眼,无视的意味浓的不能再浓。   方墨朵咬了咬嘴唇,毅然下车,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酸酸的,明明自己并没受什么委屈,偏偏郁闷的很,就好像重拳出击打在一堆棉花上。      其实方洛的确是想问一句:“你去哪里?”   可他知道问了也没用,方墨朵的回答不外乎是:关你什么事、管不着、我乐意……等等几种。   即然如此,何必自讨没趣。   兄妹的缘份不是求得来的,更何况他也不稀罕……不稀罕。   眼光不经意扫向方墨朵坐过的位置……方志喜欢白色,所以无论是方家,还是车里的内饰都以白色为主。   可是……现在白色的车座套上,豁然一片不小不大的……鲜红。   那片鲜红对方洛视觉冲击力是相当……严重,他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方墨朵受伤了……急忙朝车窗外面看出去,方墨朵已经蹦跳着走出几米了,雪白的短裙上……屁股的位置……同样有着一片鲜红。   大脑思维停止运转五秒钟之后,方洛忽然明白了那血红究竟是什么,汗,方墨朵十三岁了。      “停车!”方洛忽然开口,声音颇大。   司机的脚本来已轻踩了油门准备离开了,被他这一声喝的倒是吓了一跳,愕然回头看着车后座上平时几乎不怎么说话的方洛。   方洛的眼神异乎寻常的古怪,“那个……停车……呃,我下车,你先回去吧”   说完,人已下车,“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司机无奈叹气……这对非亲兄妹真是……别扭。      “方墨朵!”   方墨朵停了脚步,疑惑的回头瞧着喊她名字的人,当然是方洛。   “干嘛?”   方洛跑近了,可面对方墨朵的质问竟然说不出话了,让他说什么?怎么说?   “嘁,你好奇心这么重啊,还要跟踪我,哼。”方墨朵朝方洛做了个鬼脸,心里有了小小的得意。   方洛皱紧了眉,伸出“魔掌”,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住方墨朵的短裙略用力一转……短裙错位了,屁股部位转到了肚子,方墨朵边愤怒的惊叫边低头看,不看则矣一看傻眼,短裙上小腹的位置……鲜红。      方墨朵保证,她当时有点晕,真有点晕。   方墨朵还保证,她脑海里蹦出的第一反应也是自己受伤了。可随即蹦出的第二反应就是事实的真相……生理卫生课还是没白上的……姐姐方墨尘的教育也没白做的……   13岁的方墨朵并不是班上第一个来月事的女生,她甚至暗暗羡慕过那些比她提前的同学,因为那些同学总是半害羞半炫耀的去跟体育委员请假不上体育课。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方墨朵最大的感觉就是晕,尤其看到那刺眼的小片血红,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她甚至有种神奇的,想掉眼泪的冲动。她明白,这血红意味着……她长大了,不是儿童了,可以用“少女”这个听起来就羞羞的称谓了……      “还愣着干什么,去处理掉啊!”方洛压低了声音,手指弹了方墨朵的额角。   方墨朵的思维从十万八千里之外迅速回到当前,怔怔的看着高出自己许多的方洛,心里有种情绪油然而生。   这种情绪,我们通常称其为:恼羞成怒。   怎么可以这样!   这件事……怎么可以被他第一个知道!   以前看电视,方墨朵总是奇怪电视里的人为什么动不动就会想“杀人灭口”,多大点儿事儿啊,有啥啊。   可现在她想做的也是杀人灭口。   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方墨朵终于成为少女的小秘密,唯独方洛不可以!理由……凭什么,凭什么是他!   于是,方洛惊讶的欣赏到,什么叫姹紫嫣红的脸色……      其实当时的那个画面应该是很美的。初夏的午后,阳光很好。一个17岁的英俊冷漠少年和一个13岁的娇俏可爱少女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      少女满脸的绯红,一直低着头,左手被少年拉着,右手紧紧的攥着裙摆,就好像裙摆里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实方墨朵一直在庆幸那天穿的裙子是不分正反的,把血渍的部位转到前面……总算不用捂着屁股走那么远……      “到了。”方洛指着超市。   “你去。”方墨朵不肯抬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哪有男人做这种事情的。”方洛同样的咬牙切齿。   “我不管,我不管,你是哥哥。”方墨朵带了三分哭腔。   “一起去!”方洛的眼神活像去赴死。   方墨朵点点头,眼神活像同归于尽……    10      五分钟后,方洛和方墨朵站在了女性卫生用品的高高展架前面。   展架附近有促销员在盯着他们看,并交头接耳:“小心那两个,鬼鬼祟祟的,是不是要偷咱们的货啊?”      “要哪种?”方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女性用品,犯晕。   “我怎么知道!”方墨朵怒的理直气壮。   方洛对方墨朵的态度无可奈何,他很想一走了之算了,可方墨朵毕竟还扯着他的衬衫一角……   “一样拿一种算了。”方洛不耐烦的把货架上方墨尘小小的一包一包的东西,用两个手指挟了,迅速扔进货篮。   “不行不行……人家都在看……买太多了……目标太明显了……”方墨朵只敢用眼角四下张望。   “那你自己挑。”方洛神色尴尬的把篮子递给方墨朵,眼睛刻意看向远处,他恨不得此时此刻在身上贴几个大字:与我无关!   好在方墨朵的动作也比较迅速,没一会儿就选好了。甚至还自己提着篮子,再不肯让方洛帮忙。方洛心里好笑,却也乐得轻闲,只管付帐就好。      结帐出来,方墨朵拿了“救命包”急忙跑进超市门口的厕所,方洛站在门口等她。   不过方墨朵可不知道方洛在厕所门口是如何渡时如年的,她要在厕所里仔细研究这小小白白胖胖软软的……卫生巾。   颤抖着撕开外包装,颤抖着……搁在它本应搁在的位置……好容易弄好了,出来对着洗手池上方的镜子,方墨朵看到自己脸红的异常,近乎透明。      可是那天的事情,很多年以后方洛回想起来都觉得神奇,当方墨朵羞答答的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手仍旧攥紧了前面的裙摆,可是她的神态……似乎真的长大了……      “我要回家。”一瞬间“长大”了的方墨朵一开口就把自己打回了小孩子的原形。   方洛回了回神,下意识“嗯”了声。   “你帮我拿着。”方墨朵把超市的购物袋塞给方洛,里面有卫生巾。   “自己拿。”   “不要,丢人!”方墨朵蹦开半步,就好像方洛递过来的是炸药。   她似乎忘记了这个“丢人”的东西是她要用的……   方洛发誓,当时的他很想把方墨朵揉成一团,然后塞进汽车的后备箱。好在这购物袋是不透明的,否则他定然不肯帮这个奇怪的忙!      十分钟后,刘司机的车已经开到超市门口来接了,当然,又是方洛打的电话。   方墨朵第一次享受到了方洛亲自帮她开车门的服务,可并没有半点感谢,心里满满的全是一种庄重的、神圣的……成人感。   方洛反倒又怔忡了,自己干嘛要帮这个小恶魔开车门?她是……来那个了……又不是生病!      车子发动后,直接回方家。方洛偷偷看了眼方墨朵,她正一脸憧憬似的窃喜。   真是个无知的女人。   方洛无奈的闭目养神,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腹诽方墨朵的时候,用的词是:女人。      颁奖典礼肖以真未能出席的遗憾,就在方墨朵的初潮风波中消失殆尽。      晚餐的时候,长辈们都不在家,保姆阿姨两天前回乡下老家去了,连方墨尘都打电话回来说今晚在好朋友那里一起复习功课,不回来了。方墨朵开始有点发蔫了,她心里很失落,毕竟自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人回来听她诉说,并且……小腹隐隐作痛。   越吃越郁闷,越吃越难受,方墨朵偷偷扭头,看向旁边坐着的方洛。      方洛正安静的吃饭,视方墨朵为无物。      任方墨朵多么的淡定也心头大为光火,他就不能说点什么?他就不能不要无视他人的存在?方墨朵很想拍案而起,脑子里开始想像把方洛扛到楼上的阳台再扔出去,或者对方洛说:你这个讨厌的人,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我肚子疼吗?你知道你吃饭的时候不说话有多么讨厌吗?   忍无可忍,方墨朵推开面前的餐具,站起来转身上楼回房间。      方洛抬眼瞧了瞧,继续吃。      回房间的方洛并不睡,时间还早,看着书桌上置着的高考倒计时牌,他悲哀的发现目前离开方家的唯一途径就只有考上一所大学,学什么不重要,大学好不好也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是大学必须离方家远,越远越好。   沮丧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方洛一一解开了衬衫的扣子,准备先洗澡。      “啪啪!”敲门声忽然响起,只两下,没等方洛应声,方墨朵的头已经挤了进来。   “我好像没说请进。”方洛没好气的看着方墨朵。   方墨朵整个人已经进来了,皱着眉看着衣扣解开,露出点胸肌的方洛,眼神竟然是……不满意……   “你胸口都没有毛的。”方墨朵鄙视的指控。   方洛啼笑皆非。   “一点都不好看。”方墨朵手指伸出,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故作帅气的摇了摇。   方洛瞧着面前的黄毛丫头,根本就不想搭理她,只是干脆懒洋洋的脱了衬衫,转身打开衣柜门取浴衣。   “你怎么能在我面前脱衣服!”方墨朵细细的声音,故作严厉,眼睛却瞪大了,眨也不眨的盯着离自己不远的“哥哥”,哇,肩膀真宽哎……哇……有腰哦……哇……呃……可惜裤子还没脱……   方洛头都不回,拿了浴衣就往卫生间走。   “你站住!”方墨朵急的跺脚。   “有事快说。”方洛不耐烦的看向方墨朵。   方墨朵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原本背着的双手变戏法的拿出个蓝色的小熊玩偶,递向方洛。      方洛怔住了。      没错,那只是个普通的熊玩偶,背面别了别针,缀了些亮晶晶的东西,还算是漂亮。      “看在你帮我买卫生……的份儿上,我想送你生日蛋糕来着,可是我懒得再出门,我肚子疼……我真的肚子疼哦!这个小熊送给你吧,反正就是个形式嘛。喏,生日快乐。”方墨朵认真的说着,边说还边捂了捂小腹,意思是疼。   “你怎么记得我生日。”方洛平静的问着。   “呃,你桌子上有台历的嘛,画了红圈圈。”方墨朵实话实说,有几分得意,“感动不?你对我这么差,我还对你好。”   方洛面无表情的看着方墨朵手里的小熊。   “算了,你也不用哭。”方墨朵走上前几步,自来熟的拉开方洛的衣柜,扯出里面的书包,把小熊仔细的别上去:“就挂在书包上好不好?哥哥,墨朵知道这是女孩子用的东西,你会嫌弃,可是就挂一天好不好?这是墨朵最喜欢的哦。”      说完,居然还有些“恋恋不舍”的出门。      坦白讲,方洛有点全身冒冷汗,通常方墨朵这样的说话方式就代表着她在做什么缺德事。怔了一会儿,方洛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便拿着书包揪着那个小熊仔细“观察”,果然……这小熊……只是小熊,憨憨的、傻傻的而已。      这应该没什么吧?虽说是女生喜欢用的,可挂一天……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是生日礼物?想不到她还记得自己的生日,更想不到一整天对他说生日快乐的,就只有她。方   洛的心里竟是五味杂陈。    11      “你笑了哦。”方墨朵的恶魔声音忽然又出现,她的头果然挤进了门缝,表情的极其诡异外加得意。   方洛怔了下,尴尬的收起脸上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笑意,木着脸站起身,走到门旁,伸手大力的把方墨朵的头按出门外,然后关门,上锁。      可是,那小熊终于还是没被他取下。   其实上帝知道,方洛和方墨朵的“恩怨”,不是个玩偶小熊就能化解的。      果然,第二天一大清早,方洛刚从外面晨练回来,方墨朵就披头散发咬牙切齿的冲了过来:“是不是你告诉我爸爸我数学测验不及格的事情,一定是你,你就是个大嘴巴方洛!我讨厌死你了,不要盯着我的成绩好不好,数学有用吗?我将来只会加减乘除就够了!我告诉你方洛你不要这么坏,你不喜欢我就冲着我来,不要把心思动在我成绩上,也不要再想着告状,PALAPALAPALA……”   方洛习惯性的摸出耳机戴上去饭厅吃饭,阻止了“噪音”。   保姆阿姨笑眯眯的把早餐从厨房端出来,并对争吵视若无睹。   刘司机进了门,朝方洛和方墨朵点点头,然后走开。      “呃,为什么他们都不劝架的。”方墨朵嘴角下撇。   “因为习惯了。”方洛忽然凑近了她,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了句,“今天,你垫了吗?”   方墨朵大脑瞬间短路,随即明白了何谓“垫”,抓狂,持续抓狂。   完了,毁了,形象毁了,今后他会一直拿这个卫生巾事件嘲笑自己吧?苍天啊!   “你不是戴着耳机吗?你怎么听得到我说话!”方墨朵咬牙切齿的质问。   方洛云淡风轻的吃饭,不带一丝情绪……      吃过早饭,刘司机送方洛和方墨朵上学,方墨朵瞧着方洛书包上那个小熊,心情似乎有所好转,一路上,脸色终于放晴。      可是方墨朵脸色放晴,意味着方洛会遭殃。      方洛斜背着包往高中部走,不断有学生从他身后赶上来,看着他笑。   笑容有古怪。   方洛微皱了眉,打量下自己的衣着,上上下下……没什么问题啊。难道方墨朵在自己后背上贴纸条了?   抬手扫了扫后背,也没有啊。   那大家在笑什么,莫明其妙。   “方洛,早上好。”同班的女同学叫……什么来着,跟方洛打着招呼。   “嗯。”方洛不置可否的应了。   “方洛,你……你喜欢那个……”女同学娇羞的笑。   “什么?”   “这个……这个熊……”女同学手指向方洛的书包。   方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小熊惹的祸,不过大家的反应也太猛烈了吧?   “谁规定男生不能戴这个?”方洛笑了笑,回答。   “呃,没有……”女同学欲语还停,“不过……”   “快迟到了,再见。”方洛摆了摆手,加快了步子走进教室,他一向讨厌女生借故来搭讪,无聊透顶。      今天来的略晚,同学们大多已经到了,方洛进教室坐好,书包挂在椅背上。      “方洛,这熊不错,买的?”后座的男生问。   “别人送的。”方洛并不回头,简单答了,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我妹妹。”   嘴角忍不住上扬,淡淡的笑意。   “噗……”斜后方的几个女生窃笑的声音此起彼伏,随即是一阵交头接耳。   “方洛,相不到你还这么……特别,你真是女性之友啊。”班里有胆大的女生打趣着方洛。   方洛皱了眉,也不多问,只是扭过头看着说话的女生。   女生吐了吐舌头,“别生气嘛,谁让你戴着这个来。”   手指向方洛背包上的小熊。   “有问题吗?”方洛反问。   “没,没问题。”女生强忍笑意,脸快涨红了。   方洛的同桌是个叫芷卉的女生,本来正认真的背英语,终于也忍不住看了看大家哄笑的源头:小熊。   随即脸红了。   好在上课铃声终于响起,老师一进来,大家就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方洛在纸上写了四个字,偷偷推给芷卉问着。   整班的女生,方洛只和芷卉在平时有交流,他欣赏芷卉安静的个性。   芷卉的脸又红了,咬了咬嘴唇,在纸上写了答案推回给方洛:那个小熊是好少女的赠品,全校女生大概都知道,你戴着不合适。   “好少女?是什么?”方洛又写。   芷卉怔了怔,下定决心似的,趁老师转身背对着大家写板书的时候,小声回答方洛:“卫生巾。”   方洛迅速石化,拳头在书桌下握紧。   方墨朵!      那堂课,方洛不知道是怎么听完的。他很想马上把书包从椅背上拿下来,然后摘掉那个熊,扔在地上狠狠地踩扁。   可动作越大,也只能让他丢脸越大。最后还是可爱的芷卉同学实在看不过去方洛愈发变青的脸色,偷偷拿过方洛的书包,帮他解决了难题。   当然,后面的同学还是偷偷的笑了。      “你妹妹……方墨朵?很可爱。”芷卉讪讪的小声安慰着方洛。   方洛并不回答,拿出笔,在纸上画了个方墨尘的叉。   芷卉看的后背发冷……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方洛比老师还先一步冲出教室,直奔另一个楼,方墨朵的班级。      他出现在方墨朵教室外面的时候,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围观。      “那是方洛哦。”   “哇好帅……”      “方墨朵人呢?”方洛随手扯了个看上去有点面熟的小男生问,印象中,这小男生好像还去过方家。   “她在走廊那边。”小男生有点害怕,方洛对他来讲简直就是个巨人,连忙手指向一侧。   方洛松开他,按他说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廊的一侧是楼梯间,方洛人没接,先就听到了方墨朵那嫩嫩的嗓门儿在说话:“我告诉你,你不许欺负女同学哦。”   听上去,她应该是在和谁“谈判”。   哼,仇人还不少,方洛心里暗自嘀咕。      “我可不怕你,你也不要仗着是男生就蛮不讲理。我告诉你,你知道我哥哥是谁吗?”方墨朵继续说着。   方洛愕然听到她提及自己,脚步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迟疑的站在走廊拐弯处看过去,刚好看见方墨朵叉腰站立的背影。   “我哥哥就方——洛!大名鼎鼎的方——洛!”方墨朵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豪,“我哥哥对我可好了,家里他最疼我,你要是敢欺负我,他一定会捏扁你!”   “你吹牛!”是个小男生的公鸭嗓,应该就是他在跟方墨朵“谈判”,“从没见过他来看你,你们关系一定不好。”   “胡说!我哥哥是大人了,大人怎么会像小孩子一样整天和妹妹在一起玩啊,你真幼稚。再说了,我哥哥很忙的,他刚拿了车模设计大赛的冠军哦,他还要高考呢!你知道吧,他是全校第一,我姐是全校第二!”方墨朵的语气转而充满骄傲。      小男生再说了些什么,方洛已经没心思再听下去。他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方墨朵会……用这样的语气来形容自己。   哥哥……这两个字方墨朵在家的时候从来都是或讥讽或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古古怪怪的叫出来。想不到……现在听起来还是蛮动听的。   她对别人说起车模大赛,原来在方家,还是有人真心为这个大赛而高兴的……   这个时候再走过去质问方墨朵……是不是不大好。      方洛心里的气一点一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莫名的感觉,好像是高兴……又像是别的什么。   总之,不能再站在这里,想了想,方洛转身离开,脚步轻松。    12      “方墨朵,警报解除,你哥走了。”方才帮方洛指路的小男生一直守在另一侧的楼梯口,看见方洛下楼了,马上跑到走廊这边跟方墨朵通风报信。      本来背对着他的方墨朵马上停止了口水横飞的对方洛的夸大表扬,笑的捧腹,边笑边立刻到走廊的窗台前朝楼下偷看。      果然,方洛正朝着高中部的方向走。      “方墨朵,你真聪明,你怎么知道你哥哥一定会来找你哦。”小男生一脸的崇拜:“我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我姐姐就不敢打我了。你哥哥好笨哦。”      前半句,方墨朵笑眯眯的听了,应了。后半句,方墨朵迅速收了笑,瞪了小男生一眼,“你哥才笨。”      说完,踢了小男生一脚,回教室。      走到教室门口又扭头对着似哭非哭的小男生吼了句:“我哥哥只比我笨一点,而已!再敢说我哥坏话,我揍死你!”      那天放学之后,刘司机像往常一样接三个孩子回家。   不一样的是:方墨朵在路过冷饮摊的时候要求喝冰饮料,方墨尘刚要下车帮她买,方洛却忽然插了句:她不能喝凉的……   方墨朵在心里得意的笑,嘿嘿,小熊事件结束,完胜!      当年的高考是在黑色七月。      方家的气氛变得不大一样,因为有两个考生:方洛、方墨尘。   和其他考生相反的是,方洛对考期可以说是万分期待。他的倒计时牌每天准时修改着,搁现在流行的话说:哥改的不是倒计时牌,是寂寞。      方墨尘成绩也不错,方志是希望她去考军校或是警院,她自己的志愿却是政法类。   其实方洛和方墨尘之间关系还算融洽,至少不会像和方墨朵一样针锋相对处处为敌。方墨尘个性爽朗,凡事大而化之不拘小细。   方洛承认,方墨尘从某种程度上很像方志。   而方墨朵……如果可以,方洛情愿不想起她。   可这不可能。   方墨朵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张牙舞爪。   方洛无数次的奇怪,为什么方墨朵身上的精力像是永远消耗不尽的。她对待整人有着无穷无尽的兴趣,她的整人对象范围极广,甚至在学校里,还常会有同学来找方洛哭诉,让方洛好好教育方墨朵。   至于方洛的那个称方墨朵为“小鹿”的同班男同学,由于擅自泄露了方墨朵11岁还尿过床的可怕信息,被方墨朵恨了足足有两个月。   方墨朵恨起人来,那个人的后果是很惨的。   方洛并不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那个男生最后达到了谈方墨朵色变的程度。   偏偏老师们喜欢方墨朵,方墨朵成绩再差,老师们给的评语也会是:该生团结同学、友爱、上进、具亲和力和领导力、成绩稳定……      当然稳定,永远倒数。      其实让方家气氛变的不同的原因不止是高考,还有肖以真的心事。   从肖以真和方志回国之后,方家就整天弥漫着一种熬中药的味道,倒不是谁生病了,而是肖以真的补药。      肖以真人已中年,自认为从小到大都是过着受人羡慕的生活。成名早、结婚早、生子早,改嫁又嫁的好。方志无论从个人还是社会地位都让她无可挑剔,可毕竟是半路夫妻。一方面,她崇拜方志,可另一方面,她也遗憾于自己和方志之间,总像是缺少了些什么。年纪越大,这种遗憾的感觉越强烈。肖以真想,也许是因为孩子的问题,刚和方志结婚的时候她本来有机会再生一个,可为了身材和舞蹈她一直避孕。现在开始后悔,所以回国后她突发奇想,她想要一个和方志共同的孩子,来完美这个家庭。      以她的年纪,这个愿望不是不可能,可也的确有难度。所以她开始看中医西医,喝补药成药。      对此,方志是认为没有必要的,可也不好阻止什么。   至于方家其他人的态度,肖以真一向无视。      方墨尘性格一向大而化之,况且她目前备战高考状态,肖以真和方志是否再生一个,她认为并不是她要去考虑的范围。      倒是方墨朵知道了这件事以后,砸碎了几个盘子,被方志罚饿了两顿饭,可也仅此而已。      至于方洛,肖以真总算想起了自己还是他的母亲,专门和他谈了一次。可是方洛的态度让肖以真摸不着头绪,他即不反对,也不特别赞成。每天照旧是准时起床、晨练、上学、放学、吃饭、温书、洗澡、睡觉。      “你妈妈要生孩子,她就更不会理你了。”方墨朵推开方洛的房门,开门见山。      方洛正站在房间一侧,手里拿了软布,在擦那个旧旧的红色小车模型。      “你听到没有!”方墨朵走近了,满脸的怒气冲冲。      方洛看也不看她,继续着手里的事情。      “你是个笨木头!我告诉你,我早晚有一天也会离开方家,我要去找夜然哥哥!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孤独死你!寂寞死你!”方墨朵更气了,伸手便去抢那模型。可是手腕却立刻被方洛握住了,死死的,像把烧红的铁钳一样,又紧又烫。方墨朵徒劳无功的挣扎未果,刚抬了头想吼方洛,却正对上方洛的眼神,那是第一次,方墨朵看到方洛眼底的可怕的恨意和满布的血丝……      无论方墨朵曾经做过什么恶作剧,她都不曾见过方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她以为方洛是没有底限的、她以为方洛大不了再把她挂在衣帽钩上或者是打她的屁股、她以为她在方家可以随意任性胡为,可这次她错了,她怕了。准确的说,是被吓到了,方洛那么用力,她感觉自己的手腕快断掉了。   “哥哥……”方墨朵脱口而出这个称呼,带了七分求饶。      “随你做什么,就是别碰这个模型。”方洛眉头紧锁,脸颊泛红,也并没像往常一样听到方墨朵叫“哥哥”就饶了她,他似乎忘记了方墨朵还小,更忘记了他握着的是一条柔软的胳膊,而不是钢管。他只知道自己在强撑着不要失去最后一丝理智,不要把方墨朵扔出门,然后打包自己的东西永远离开方家。天知道,他生的根本不是方墨朵的气……   “别碰这个模型。”方洛的嗓音异乎寻常的沙哑,“我唯一的东西你也看不顺眼吗?我并不要求你的世界里只有我,我只是希望你在闲下来的时候能够来问我一句‘洛,你好吗?’,这样也不行吗?从前是你的舞蹈,然后是你的男人,现在……我永远是那个排在最后的东西。如果你根本不在乎我,又何必带着我?”      方墨朵彻底被吓住了,结结巴巴的解释,“哥……哥,是我,我是方墨朵,我不是肖以真……我不是你妈妈……”      说着,竟伸出自己另一只“自由”的手摸上方洛的额头,果然滚烫,他在生病。      方洛像是忽然清醒了过来,怔了片刻才慢慢的松开方墨朵,手里的车模搁回原处,逐渐恢复了平静,可脸上的失望浓的连方墨朵都看得出来。      方墨朵的心里有了些忽如其来的难过,为了方洛。      那晚,她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照顾病人。    13      她不再吵闹,不再兴师问罪,也不再抱怨方洛把她的手腕握出一圈红红的痕迹。她和方洛之间好像忽然有了件共同讨厌的事情,而那事情对她来讲是讨厌,对方洛来讲,却是伤心。方墨朵当时并不能完全理解方洛,她以为方洛只是和她一样的情绪,只是担心肖以真和方志有了宝宝之后会影响到自己在方家的受宠。      可是方洛的绝望和突如其来的病,再加上那段本应是说给肖以真的话,让方墨朵多多少少的明白了何谓伤心。   未涉世事的方墨朵,第一次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会有比她更“可怜”的人,而这个人竟然就一直生活在她的旁边,和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方墨朵扶方洛躺下,甚至还帮他盖上了被子,关上了冷气。      “我去帮你拿药。”   “别告诉她,和别人。”方洛闭着眼睛,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相信方墨朵会帮他保密。   “哦。”方墨朵咬了咬嘴唇,她知道方洛说的“她”和“别人”指的都是谁。其实她很怕,方洛的额头烫的要命,如果不告诉大人们,他会死吗?就死在这间屋子里吗?      可是她终究还是听了他的话,没有告诉别人,只是悄悄下楼拿了各种药上来,一股脑的搁在方洛的被子上。      “你生病了,感冒的话,吃这个吧。”方墨朵按照说明仔细挑好了药,马上塞进方洛的嘴里。      方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病迷糊了,竟由着她的动作,药一入口,苦的他立刻皱起了眉头,可终于也有了一些清醒,半睁了眼睛看着凑得极近的方墨朵。      模糊的视线里,方墨朵很紧张,方洛甚至能看清楚方墨朵鼻尖浸出的细汗、和她脸颊上因为着急和担心而泛出的嫣红。   方墨朵……很美,从小就美,这点方洛一直在心里承认的。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搞恶作剧的时候她的眼睛会不自觉的东看西看,还有那个词:“小鹿”明明是他在心里想出的,描述方墨朵眼睛的词语,怎么就会被那个同班男同学给用了。   她的嘴唇粉红的,嫩嫩的,小小的,此时正半张开了,泄露了她心里藏着的担心。   她穿了件小小的吊带睡裙,泡泡纱的,粉色。细细的带子挂在小小的肩膀上,皮肤白的半透明。粉色睡裙上有红红的小草莓图案,那红……就像初见她的时候,她扎在掌心的那一点血。刺眼,夺目……      方洛的眼里忽如其来被那红所充满,他忘记了自己面前的是谁、他忘记了方墨朵只有十三岁,他只知道自己在发烧,浑身不舒服,他的嘴里很苦,是药,他想要一点清凉,而唯一能带给他清凉的就是眼前那一点红,眼前这个……柔如无骨的小姑娘。      他伸出手臂,环住了方墨朵的身体,用力的把她拉躺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吻住了她的嘴唇。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什么,却永远记得自己在心底的那个声音:不许你去找夜然,不许你离开,不要留我一个人,墨朵,能和我一起吗?和我一起苦……      传说里,初吻的味道应该是酸酸甜甜的,可方墨朵的偏偏苦的要命。她承认她“勇敢的心”被吓的一塌糊涂。      那个是方洛,是哥哥、仇人、敌人、竞争者、同住在一个屋子里的人、肖以真的儿子,方墨朵在一瞬间给方洛的身份做了无数个定义,可没有一个是可以代表“初吻”。      方洛的身体烫的要命,嘴唇也烫的要命,他本能的把药的苦涩辗转于舌间,再推给方墨朵,这个正在自己怀里颤抖着的小姑娘。   那一瞬间,方洛悲哀的发现自己其实是清醒的。   这居然是他一直就想做的事,只不过今天做了出来而已。他紧紧的搂着方墨朵,强制性的把她小小的身体拖到了床上,他把她的双臂反剪至她的身后,又以自己双腿的力量牢牢的控制住她的下身,让她丝毫动弹不能。   他拼命的吻着她,咬着她的嘴唇,他对自己说:病了、发烧、混乱……他的手伸进她的睡裙里,轻而易举的摸到她冰冰凉凉的皮肤和细细小小的腰肢,而这一切并不能使他清醒,反而让他陷入更深一层的疯狂。他知道男女的不同,他知道要怎样去打破男女之间的那层隔阂,他知道要怎么样能让方墨朵疼,跟自己一样疼……      苦吗?如果苦,有方墨朵陪着。   沦陷吗?如果下地狱,也有方墨朵跟着。   被抛弃了吗?如果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至少还有方墨朵会记住自己一生一世。   方洛的脑海里被深深的罪恶感所刺激的发疯,他不想控制自己的任何动作,只是粗暴的拉扯掉自己和方墨朵薄薄的睡裙,让方墨朵的冰凉能够彻底的贴近于自己的滚烫,没有一丝障碍。      睡裙被撕破的声音,和方墨朵近乎悲鸣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样的轻。   “哥哥……哥哥……”   方洛身下的方墨朵,已经泪流满面。   方洛忽然停下了,因为那双眼睛,方墨朵的眼睛。      如果她的眼睛是小鹿,那么此时的小鹿就像是终于掉进了猎人布满了刀尖的陷井那种绝望和恐惧。她的嘴唇已经被咬破了,微微的红肿,她的头发散落在雪白的枕边、缠绕着方洛的手臂。   那一个画面,方洛永生不会忘记,那是属于他心底最邪恶的那个想法,那是属于方墨朵,他的方墨朵。      “你快走。”方洛甚至不敢相信这个字是出于自己的喉咙,他推开方墨朵,以被子紧紧的裹住自己□的身体,他不敢看同样□着的方墨朵,他怕如果看了……就真的下了地狱,带着方墨朵。虽然他很想那样做。      原来疯狂和平静可以在瞬息间完成,原来制止疯狂的念头可以只是两个字:哥哥。      方墨朵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甚至忘记了拿走自己被撕烂的睡裙。   她回到房间,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长发凌乱、眼光朦胧、嘴唇红肿、身子不停的抖、手腕隐隐的痛、肩膀上还有牙印,嘴里苦,很苦,是方洛的药。   方墨朵想哭,大声的哭,可是忘记了要哭些什么。   裹上浴巾,方墨朵用仅存的意志去了阁楼,因为那里是安全的,那里有妈妈所有的东西,那里黑暗、温暖……      方洛的那场病,病了整整三天。而在这三天里迅速消瘦的,还有方墨朵。      三天后,已经有些什么东西在方洛和方墨朵间永远失去了。可同样的,又有些什么东西发生了、存在了。   如果方家的任何人足够敏感,当然看得出方洛和方墨朵的反常。可偏偏没有,方志基本不在家,肖以真基本不跟三个孩子一起吃饭,方墨尘整天学习,保姆阿姨从乡下回来了,主要职责变成了给肖以真设计各种“催子”办法。而保姆、勤务兵和司机又哪里会关心这些。      其实有的时候方洛忍不住会想,如果他和方墨朵失踪了,方家人大概会从报纸上知道这个消息吧。   他知道是自己让方墨朵变的沉默,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吃饭的时候,方墨朵虽然还是坐在他的旁边,可是却绝不会像平时一样,再碰到他一丝一厘。      在学校的图书馆里,他下楼,她上楼。   她低垂着眼帘和他擦身而过,即使站在同一层台阶上,她也比他矮了那么多,小了那么多。他不能拉住她的手让她停住,他不能拍她的肩膀喊她妹妹,他甚至要比平时显得更漠然和平静。    14      只有在深夜,他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想起那晚的疯狂,他看着镜中的自己,17岁,下巴上刚开始有了青青的胡茬。酷似肖以真的五官让他比同龄人多了一份雕塑感、一份傲人的气质。要知道,肖以真年轻的时候在芭蕾舞界可号称是第一美女。他看着自己,却无论如何都不满意,他曾经的自信、曾经的引以为荣的理智,都在那晚在面对方墨朵的时候破坏殆尽。他以前一直在心里称呼方墨朵为小恶魔,可他自己却做了那样羞耻的事情,连恶魔都不如。      他无法想像,那个对一个13岁的小姑娘用强的人是自己。   他更加不想承认的,他对那个苦苦的吻、那个冰凉的身体、那柔软的腰肢……是那样的怀念。他就像一个变态狂一样,收起了方墨朵被撕烂的那件睡裙,只敢在一个人的时候拿出来,颤抖着抚摸。      他不能集中精神看书,空调开了关、关了开,关上觉得热,开了又觉得冷,烦躁不已,方洛决定下楼,去厨房拿冷饮来喝。      他不想吵醒别人,光了脚开门出去,临近楼梯的时候,却听到从方墨朵的房间里传出一声惊呼,当然,是方墨朵自己的声音。      方洛没有一点迟疑,本能的冲进方墨朵的房间。      她又忘记了关窗,月白色的窗帘在夜风中舞动着,透过月色泛出蓝色的光泽。      方墨朵坐在床上,大口的喘着气,眼睛盯着冲进来的方洛,竟是有泪的。      “墨朵,怎么了?”方洛脱口而出,问着。      时间大概只有几秒,对方洛来说却好像经过了几个光年那样漫长,在他以为方墨朵不会理他的时候,方墨朵却终于哭着回答了,“墨朵怕……”      方洛不再问,只是慢慢的走过去,走到方墨朵的床边,坐下,抱住了她。      “我知道你那天为什么……为什么那样对我,你讨厌肖以真生小弟弟,我看着你难受,我也难受,很疼,墨朵疼,你是我哥哥,只有我可以欺负你,别人不可以,肖以真也不可以。所以……所以墨朵做了坏事,墨朵在肖以真的补药里加了……加了避孕药……她会不会中毒?会不会死掉?她如果肚子里已经有了弟弟,弟弟会不会死掉……墨朵做了坏事……弟弟一定会来掐死我……我刚才梦见了妈妈,妈妈说我是个坏女孩,她问我,她问我怎么可以变的这么坏……妈妈很不高兴……”方墨朵缩在方洛的怀里,只知道不停的哭,不停的说,不停的颤抖。      方洛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他想安慰,可是所有的话全部梗在喉咙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不是流了下来,他没想到方墨朵怕的是这件事,他更没想到方墨朵会为他这样做。   这几天方墨朵并不是在生他的气是吗?、   方墨朵并没有把自己看成是变态,看成是色魔是吗?   方墨朵会因为他的难过而心疼是吗?   他不介意方墨朵的眼泪弄湿了他的衣服,毫不介意。他忽然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对方墨朵有如此多的隐藏着的依恋。   因为在这个家里,只有方墨朵知道他的心事,只有方墨朵会以“小恶魔”的姿态去做他想做,而不会去做的事情。   只有方墨朵会去参加他的颁奖礼,哪怕是为了讽刺他而去。只有方墨朵会冲进他的房间,看他是不是病了。只有方墨朵会记住他的生日,哪怕送的礼物只是为了让他出糗。只有方墨朵会带他去进阁楼,哪怕是为了锁住他。只有方墨朵会挖空心思的设计恶作剧,哪怕是为了整到他。   只有方墨朵,才让他肯自认一句:是我妹妹。只有方墨朵,才让他紧张的跑去买卫生巾,只有方墨朵,才会让他在疯狂的时候自甘沦陷。      这么多年过去,他在方家能感觉到的,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唯一的证人,竟然是方墨朵,从那个图钉开始。      高考的黑色七月终于到了。      方洛曾经的想法是考得离方家越远越好,可那晚之后,一切都变了。不论他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他的生活、思想,都在偷偷的朝着方墨朵转移。   其实方洛一直自认是个理智的人,那种理智远远超乎同龄人之外,可当他和方墨朵之间那层薄薄的窗纸被捅破之后,他才惊愕的发现,自己其实极具向变态发展的潜力。      方墨朵亦如此。      每天下午放学后,方家的三兄妹会分别在学校餐厅吃饭,然后在学校上晚自习。从前的方洛当然是个独行侠,吃饭的时候离方墨尘和方墨朵离的远远的,即使方墨朵故意来“挑衅”,他也多半以无视为主。现在则不同了,他再也不能选择无视,反而恨不得一双眼睛挂在方墨朵身上。可是学生时代的“JQ”毕竟还是含蓄的居多,更何况方洛和方墨朵的身份对外毕竟还是挂着兄妹的招牌。   最重要的是,方墨朵忙、很忙,相当忙。      比如此刻的学生餐厅,方洛端着餐盘,越过“重重人海”坐在了靠窗的一排餐桌最里面的位置,这个位置虽然挤了点,可是……挨着方墨朵,就像在方家用餐时一样。      方墨朵正聊的满面绯红兴高采烈,压根没注意到旁边坐下的是谁……      “方墨朵,你真觉得他好看?”方墨朵另一侧的女同学正提出问题。      “不好看?不好看?全班还就他好看些吧。吴静,你没发现?”方墨朵着重的语气。      方洛边吃边听,看不见方墨朵的表情,可从她的语气里也大概想像得到此刻面部表情应该是“狰狞”。      “呃,你要是把他放在全班的范围……好像还真是……帅。”吴静认真的思索了,脑海里迅速闪过班上那几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小男生。      方洛手中的筷子滞了滞,食物如梗在喉,方墨朵这小丫头整天就当帅哥评委了?      “对吧,”方墨朵有些得意,“学习又好,性格又好,心地又善良。”      “他学习还好?”吴静诧异了,“他上学期末才考第二十三名”。      方墨朵正把一勺米饭往嘴里猛塞,“反正比我好,我第二十四。”      方洛慢条斯理的吃,忽然想到方墨朵上学期拿回家的成绩单好像是全班第四……      “呃,那他哪里性格好了?”吴静继续回忆。      “他敢拿自行车的链锁打人!”方墨朵语不惊人死不休。   吴静猛点头。      方洛差点被米饭呛到。      “那哪里善良了?”吴静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忘记了啊,每次考试他都大方的让同学们抄他的卷子啊,多善良。”      “可是他的答案全是错的……”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方墨朵一锤定音,“人家的答案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有一颗肯让你抄的心,这就是善良,对不?”      吴静望天……又问:“你也抄了他的?”      “是啊,要不然能得第二十四名咩?”方墨朵理直气壮,其实她的潜台词是一直比较后悔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如果没抄的话,完全可以得第二十二名,一定的。      “唉,你这么说,好像也是哦,他还是不错的。”吴静开始进入小女孩通常的多愁善感阶段,“可是我觉得还是学习重要些,他总给我传小纸条说喜欢我,我觉得……不大好。方墨朵,有人给你传小纸条吗?”      “当然有,还有很多呢。”方墨朵斩钉截铁。      方洛此刻正安静的把带鱼拔到一旁的碟子。    15      “上面都写什么了?”      “呃……我回忆回忆。”方墨朵边吃边回忆,“有个男生写了五大本日记给我呢,反正就说喜欢呗,嘿,我还留着呢,锁在书桌里。那个男生也很帅。”      “我觉得你哥哥才帅。”吴静叹了口气,“一想起你哥哥,我就觉得咱班男生都太小了。”      方墨朵尽量压抑着心中的得意,“咳,我哥哥嘛,嗯,还行,还算可以吧。”      方洛安静的吃饭。      “就是老了点。”方墨朵补充了句。      方洛正喝水,终于险些被呛到。      吴静终于越过方墨朵埋头苦吃的那颗头,看到了轻咳了几声的方洛……      “墨朵,吃慢点。”方洛拍了拍方墨朵的头顶。      方墨朵喷饭,条件反射的耳根忽然发红、发痒……咳咳……后背僵硬的挺直,脖子好像十年没维修过的机轴一样,费力的转向右侧的……方洛。      “呃……呵呵……哥哥……”方墨朵不吝笑容,把自己的牛奶推给方洛,“哥哥,喝奶……”      方洛微笑,用手帕捏下粘在方墨朵嘴唇边的一个米粒,“我老了,不用喝这个。”      “广告上说中老年也需要补钙的。”吴静泪奔的插话进来,顺利的得到方墨朵杀死人的白眼球两只。      吴静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发誓她想说的不是这句话,其实刚才方洛抚摸方墨朵头顶的这情景,在吴静眼中是多么的红果果鸡肚,在一个如此嘈杂的学生食堂,在四周一群变声期公鸭嗓男生的声浪包裹中,听到方洛用那样柔和的声音对方墨朵说话,然后又那样……温柔……的帮方墨朵擦脸……      吴静眼中的方洛,头顶开始升腾起云雾型光环。此刻的她只想捶桌:为什么我没有这样一个哥哥!      当然,此情此景在方墨朵的眼里心里是绝然不同的。      比如方洛此刻正低下头对方墨朵耳语:“回家再算帐。”      方墨朵泪奔。      方洛站起身,碟子里刚才装好的带鱼推给方墨朵,是方墨朵喜欢吃的。      晚自习结束后,刘司机来接方洛和方墨尘。   方墨朵在初中部,晚自习比高三的要早结束一个半小时,所以她一直没和哥哥姐姐同车回家。      方洛他们到家后,和方墨尘互道晚安,然后回各自的房间。   经过方墨朵的房间时,方洛毫不意外的看到她门缝下方那一点黑影。他想像得到,方墨朵此刻应该是以耳贴门……      方洛决定无视,自顾自的回了房间洗澡,换了睡衣,关掉大灯,拧开台灯,书桌上闹钟的指针已指向11点四十五分。方洛从书桌底部的抽屉选了些旧书,还有自己以前的一些笔记。      门轻轻被敲响,方洛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方墨朵的头已经挤进门缝,带着甜死人的笑,“哥哥。”      方洛对着她勾了勾手指头。      “哥哥,我请你吃苹果啊。”方墨朵进来,左手一个大红苹果,右手一把水果刀。      方洛不置可否。      “呃,快十二点了,你知道那个传说吗?”方墨朵压低了声音,小眉头皱的颇紧,长发散在脸颊两侧,更衬的她整张脸只有巴掌点大。      方洛看向她。      “那个传说……很恐怖的……”方墨朵的声音带着刻意做出的颤抖,“一会儿我们试试,十二点整的时候我们对着镜子削这只苹果,你猜,镜子里会出现什么?”      “会出现一只削好了皮的苹果。”方洛面无表情的回答。      方墨朵苦心营造的诡异气氛瞬间消失殆尽。腰间一紧,没等她回过神,已经被抱到了方洛的腿上坐着。      “我记着你上学期拿回来的成绩单是全班第四名。”方洛逐一审问。   “我……自己改了……”方墨朵扁嘴,“千万别告诉我爸爸。”      “你书桌里有五大本小男生写给你的日记?”方洛继续。   “呃……小本……五小本……一个人写的,真的是一个人写的……”      “你觉得你班上的那个男生很帅?”   “呃,哪个?”   “拿自行车链锁打人的那个。”   “不帅啊,他哪里帅,他这么暴力,坏学生!”方墨朵矢口否认。      “你觉得我老?”   “哥哥不老啊,哥哥才十七嘛,十七的哥哥一朵花!”方墨朵一脸认真,“谁说我哥老,我跟谁急。”      方洛点点头,“好像就是你自己在说。”   “我说过?”方墨朵一脸诧异,“怎么可能,这谁造的谣!”   “好吧,如果我老,那也没有办法。”方洛把方墨朵抱到书桌上坐好,他自己站了起来,手撑着桌沿,略躬身,就刚好和方墨朵差不多的高度,“我如果没有足够的老,那就没办法比你先考上大学,比你先工作,然后赚钱养你。”   “我有爸爸养。”方墨朵小声抗议。   “将来还有我。”方洛轻轻抬起方墨朵的下巴,“如果我不老,我就不会这样……”   说着,轻轻的吻了方墨朵的额头。   柔和的台灯灯光照不到方墨朵的脸,可是仍旧有隐约的光线,方洛离她那么近,近的能看清楚她脸上越来越多羞涩的红云。   “如果我不老,我也不会这样。”方洛继续,轻轻的吻了方墨朵的脸颊。   方墨朵想低头,被他以手禁止了。   “还有这样。”方洛的嘴唇最后落在方墨朵的唇上,也只是轻轻的一下,却不同于初吻那晚的掠夺和犹豫。   方墨朵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傻傻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方洛,她并不会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是什么,她永远无法描述,即使是后来若干年后都不能。      她只记得,方洛当时的嘴唇冰冰凉凉的,初吻那晚是苦,可是以后……都是甜。      高考临近,方洛和方墨尘每天在学校的晚自习延长到十一点半,方志自然很忙,肖以真自然也要以夫人的身份陪同他出席各类场合。可怜的方墨朵就只有“独守空房”。   呃,说是独守也不大准确,毕竟家里还是有几个大人。可是随着方墨朵年龄的增大、心事的增多,和保姆阿姨之间的话也越少了。   况且保姆阿姨已经和方志请了辞,随时准备回家乡养老。      谈到方家孩子的学业,最差的就是方墨朵,她也曾经努力过、用功过,可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成绩总是中等,偶尔还会偏下。   方志认为是自己管教不严,他坚信方墨朵是聪明的孩子,并且也一定遗传到自己的优良基因,所以,他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规定了方墨朵每天要学什么、补什么。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方墨朵把这些作业摊派给班上其他的同学。要知道,她可是一“恶霸”型儿,小胳膊一挥,哪个敢不从?      不过样子还是要做做,方墨朵在书桌的抽屉里搁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书桌上又摆了学习的书本。   门口一出现可疑的脚步声,方墨朵马上把抽屉关上。脚步声一走,她再把抽屉拉开,该干嘛干嘛……    16      不过她这点小伎俩,基本只能骗骗比她小白的,类似于方洛这种腹黑哥哥,没辙,揪她错误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不管方洛从学校回来的多晚,总会轻手轻脚的绕到她的房间看看她才去睡,这让方墨朵感觉很舒服,因为以前妈妈也会这样做。      其实她抽屉里藏的东西只是图画而已,她最近比较喜欢、也算是比较擅长的。      方墨朵并不知道自己对方洛的感情究竟会深到什么程度,她也先知先觉的在想以后会如何如何,甚至想到了结婚问题,和方洛。她给自己描绘了美好的蓝图,蓝图里有方洛想考取的大学、有方洛想从事的职业,有她和方洛自己的小家,还有她将来要养一只小狗叫公主。她把这一切偷偷画下来,想到什么就画什么,然后把这些画编成小故事自娱自乐。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些图画当成礼物送给方洛,至于什么时候送……方墨朵一直在等待着有个最华丽的机会。      除了美术,方墨朵还喜欢上体育课。倒不是因为她多么的热爱运动,而是因为只要不是文化课,她都喜欢……      学校的体育楼是新近竣工的,里面的设施极齐备、场馆众多。今天下午方墨朵班级的体育课内容简单:游泳。      方墨朵很小就学会游泳了,技术还算不错,至少比起班上那群旱鸭子她简直是“出类拔萃”。她的游泳衣也很可爱,分体式的,上身是件粉色小吊带,下面是层层叠叠的泳裙。女孩子多多少少会有些虚荣心,方墨朵泡在泳池里,看着自己白嫩的小胳膊小腿,心里还是比较美滋滋的。      可是这种美滋滋的情绪很快就被一个叫肖青的同班男生给打乱了。他是这学期才转学过来的,长的人模狗样的,游泳却简直笨死了。教练都对他宣布放弃教学,就让他一个人跟泳池边儿上扑腾,也是方墨朵倒霉,成了他的指定“监护人”。      “在水下要闭气知不知道,你那样呼吸当然呛到啊。”方墨朵气急败坏的敲打肖青的脑壳。   肖青恼了,年纪虽小脾气很大,瞪了方墨朵一眼,自己蹭远了点继续扶着池壁练闭气。      方墨朵做了个鬼脸,又不敢游远,百无聊赖的踩水玩。正郁闷的心急火燎,眼瞧着游泳馆的更衣室方向走过来两个人。      两人已经换了泳衣,一个男生一个女生。   那男生的身材……方墨朵羞于用形容词来形容,况且以她掌握的有限的词汇来说她形容不好,更何况她光顾着看了,边看边只想到一句:真好啊!      那么高……腿那么修长……四角泳裤……真合身……再往上看……再看脸……汗……是方洛。   方墨朵下意识就想往水里钻,第二个下意识又怔住了:为啥要躲?   继续看!甜蜜蜜的看!   小心脏正扑腾腾乱跳的甜蜜着,眼光一转,转到方洛旁边的……女生,方墨朵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那女生方墨朵认识,是方洛的同桌,叫芷卉的。   呃,平时没大留意,今天看上去……芷卉穿了件天蓝色的泳衣,上半身……鼓鼓的……很鼓……和13岁方墨朵的平板比起来简直就是喜马拉雅啊。      方墨朵目瞪口呆的看着芷卉,又心虚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更想把自己埋进水里了。      方洛并没看到方墨朵,他只是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看到一群初中生戏水而已。他平时也不大来游泳馆,上了高三之后体育课也早就取消了,只不过临近高考,他和芷卉又是年级里数一数二的好成绩,所以老师并不大管他们的行动。   今天下午芷卉说胸闷,想游泳放松一下减减压。方洛觉得这主意不错,就一同请假来了。好巧不巧的就被方墨朵看到。      “呀……那是高三的方洛,好神气哦……好帅哦……”几个方墨朵班上的女同学游了过来围在方墨朵附近,“方墨朵,你哥哥真的好帅。旁边的女生是他女朋友?好配哦……”   “配?你们整天不好好学习想些什么啊!”方墨朵扭回头没好气的回应她们,“我哥哥要考大学,哪有功夫恋爱啊,无聊!”   此刻的方墨朵心里五味杂陈。      她偷偷的看芷卉,并比较。   芷卉的泳衣很合体,整片的蓝颜色更衬的她皮肤白嫩,泳衣的款式虽然是保守的连体式,可是叉叉开的有点高……腰部以下从侧面显露出少女的曲线。      方墨朵再看自己,粉色的泳衣……奇怪了,刚才明明还觉得很可爱很Q,现在看起来……怎么那么显幼稚啊?还一层一层小裙子……蛋糕啊,不管不管,明天去重新买一件!      可是……方洛不是学习很忙吗?中午都没去餐厅吃饭,现在居然有时间有闲心领着女生来游泳了,方墨朵心里的五味更浓。      “啊!”芷卉惊呼了声,她光脚踩滑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后倾。      这个动作在其他人眼里看起是多么的危险,可是在方墨朵眼里却几乎看成了慢动作,她看到芷卉完美的弧度……不大不小的声线……当然,方墨朵还看到了方洛的左手臂适时的伸出扶到芷卉的腰部,有力的、准确的,扶住了她。      “太帅了!”   “好浪漫……”   “好羡慕……”      游泳池里的小女生们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对眼前上演的这场活色生香的帅哥救佳人兴奋不已,议论不已。      方墨朵却石化,她听不到方洛又对芷卉在说些什么,可是从方洛愉悦的表情和上扬的嘴角看来……他!还!在!高!兴!      方墨朵气的一脚踢出去,可是……她忘记了自己在游泳池里,而且还是池壁前,于是她的小脚丫就和池壁来了次最亲密的接触,就一个感觉:痛!      于是,班上的同学们就诧异的发现,一向古灵精怪的方墨朵、可爱的方墨朵、漂亮的方墨朵……倒抽着冷气,脸部扭曲,痛的。   不想让大家看热闹,更不想理方洛!方墨朵深呼吸,一头栽到水里,水下静静的,只有耳边鼓鼓的拔水声。      呃……水下还有个人,啊!肖青!      方墨朵瞪大了眼睛,思想瞬间回放……肖青扶着池壁练闭气……一群女生围过来……撞开了他扶着池壁的手……他不见了……      天呀!方墨朵惊慌失措的潜过去,一边潜一边泪奔……      正当方墨朵扑腾着把肖青拼命往游泳池上方拉的时候,其他的同学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小小骚动。      话说体育老师哪去了?咳,厕所的干活。   话说救生员哪去了?咳,去更衣室接电话的干活。      于是乎,可怜的肖青同学被方墨朵以及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初中同学们扯上来的时候,已经晕了。      “喂喂!你别死了,我是你的监护人!喂!”   发出这种震耳欲聋声音呼喊肖青的,自然是方墨朵。她不止喊,还拍,拍着肖青的脸颊,啪啪做响。   “坏了坏了,死了死了。”几个女生一起哭。   方墨朵瞧着紧紧闭着眼睛的肖青,他脸色泛青、青中还带了惨白……天啊……一时间方墨朵就慌了神,大脑里过电一样浮现N种急救知识,电击?没条件,呃,游泳呛水了应该干啥来着?人工呼吸!    17      方墨朵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鼓着嘴巴,捏住了肖青的嘴巴,闭了眼睛皱了眉就凑了过去……      嘴唇接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呃,感觉不大对……方墨朵睁开眼睛,果然不是肖青的嘴唇,而是一只手掌心。      方洛的。      “让开。”方洛的声音不算大,可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冷静。      方墨朵愣了十分之九秒,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就已经被方洛“拎”到了一旁。嘴唇上还留了些方洛掌心里的温度……      接下来的事就叹为观止了。      为肖青做了人工呼吸的人自然由方墨朵变成了方洛。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眼冒心心七嘴八舌,以至于很多年后方墨朵都感慨于人性的不可靠:大家关注的好像不是肖青同学是否清醒过来,而是两个优质男生的嘴唇对撞……      当然,人性不可靠的人里面也包括方墨朵,她的嘴唇不由自主的随着方洛的吸气呼气而动,完全是无意识的,直到肖青彻底没事。      “你哥哥简直太酷了!”吴静下了最后结论,顺便大力的把陷入痴呆状的方墨朵拍清醒。      是啊,简直太酷了……方墨朵忙不迭的点头,耳边回响起方洛刚才站起身离开时小声对她说的话:你敢!      太坏了,这人实在是太坏了!当时是危险关头啊,肖青很危险啊,自己没做错事啊?难道见死不救咩?难道做个人工呼吸都不行咩?可是……心里好甜哦!      于是乎,吴静愕然发现方墨朵忽然脸颊泛红、目光涣散,呈弱智花痴状,随后捂着脸扑通跳进游泳池。      此事,以英雄救英雄的结局为结局。之后的一周内校内广播无数次的播报了方洛同学的光荣事迹。方墨朵的心里有小小的红果果,明明要救人的是她……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个芷卉,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小方墨朵的心里有了第一个要去刻意观察的“情敌”。      说来也是奇怪,这世上的事总是有着许多许多的巧合。比如,如果你开始关注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惊讶的发现:其实这个人真的离你很近,从来都很近。      对于方墨朵来说,芷卉就是这么一个人。      她近的不能再近,比如现在,她就已经出现在了方家的客厅!      这是芷卉第一次来方家,原因很简单:方洛想在家复习,就谎称自己病了跟老师请了病假。芷卉就是老师及班委们派来的“慰问”专员。      她知道方洛家是有些背景的,可是没想到这背景会大到这种程度。比如进方家原来住在这样一个不像小区的大院,还有大院大门口那荷枪的解放军叔叔;再比如穿过那条回廊的时候,迎面走过来的那个电视新闻里常见的伯伯;还比如她从没想过到同学家做客,而这个同学派出来接她的会是秘书……虽说不是方洛自己的秘书,可是……可是也足够夸张了吧……      可是这一切的夸张对芷卉的刺激都不如眼前这个小姑娘:方墨朵。      方墨朵今天吃错药了?芷卉耐着性子思考这个问题。      的确,从芷卉坐进方家客厅的沙发开始,方墨朵就神奇的出现了,并滔滔不绝、拐弯抹角的陈述着各种所谓事实,而这个事实所指向的又只有一个目的:方洛,为人很差!      “他小时候还拿仙人掌刺扎我来着!”   “呃,他为什么要扎你?”芷卉反问。   “谁知道,他喜怒无常。”   “……”。      “他很懒的,从来不帮保姆阿姨洗碗什么的,家里的活儿都是我在干!其实我很能干的,要照顾姐姐和哥哥。”   “哦?”芷卉疑惑。   “方墨朵!”方洛漫不经心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帮芷卉姐姐倒杯水吧。”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就那么懒洋洋的倚着楼梯站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看方墨朵,又看了看芷卉。   “哦!”方墨朵心虚的站起来,擦了把汗,猜测刚才的话究竟被方洛听到去多少ING。不过方洛怎么回事,居然穿的那么拉风!      五分钟后。      “方墨朵,水呢?”方洛提醒还在厨房里“捣腾”的方墨朵。   “杯子在哪啊,烦死了,杯子呢?拿碗行不行啊?呃,碗在哪里嘛!”方墨朵气急败坏的跑了出来,“方洛,我找不到杯子!”   “嗯,”方洛丝毫不敢到奇怪,“这就是你多年来‘照顾’我们的成果,嗯?”   方墨朵咬嘴唇。   芷卉强忍笑意,望天。      “小姑娘,来吃蛋糕。”保姆阿姨捧了碟蛋糕出来,走过来白了方墨朵一眼,“小丫头,就知道给我捣蛋。”   方墨朵郁闷非常的也伸手拿了块蛋糕,“恶狠狠”的咬一大口,“啊!疼死了。”      “怎么了?”方洛皱眉站了起来,扳过方墨朵的下巴。      方墨朵口里的蛋糕还没咽下去,唇边还沾了白白的奶油,只半张了嘴,眼睛湿湿的满是委屈,含混不清的抱怨,“咬到腮了,疼死我了。”      “我看看。”方洛认真的看,“没事,红了点,先不要吃了。”   方墨朵继续含混不清的抱怨着什么。      芷卉也站了起来看着这对兄妹,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很明显,方洛没生病。嗯,也可以理解,高考在即,课早停了,在家复习和在学校复习的成果是一样的。可是方墨朵为什么也不去上课,她不是初二吗?也在家复习?   芷卉安静的看着他们,她想上去帮帮方墨朵却插不上手。   方洛站在方墨朵的面前,足足高出她一大截,按说这画面应该是滑稽的,可芷卉却觉得说不出的和谐。就好像方墨朵的娇嗔就应该配上方洛的沉静,方墨朵的玲珑就应该配上方洛的高大,方墨朵的胡诌就应该配上方洛的条理,方墨朵的作茧自缚就应该配上方洛的四两拔千斤。      是羡慕他们吗,还是别的什么?芷卉知道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可是方墨朵还那么小……用力摒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芷卉只是微笑。      “咬烂了……”方墨朵眼睛湿湿的继续抱怨。   “没那么严重。”方洛拍了拍她的头,语气在芷卉听起来竟是从未曾听过的……温柔。   “咬烂了……”方墨朵抵死不肯承认只是轻轻咬了一下。   “那怎么办?”方洛无可奈何。   “上药,很疼。”方墨朵嘟嘴。   方洛愣了下,抱歉的转身对芷卉,“稍等一下,我去拿药给墨朵。”   方墨朵从方洛身后挤了颗小脑袋出来,对着芷卉猛点头。      芷卉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回答:不许?   可是也在心里腹诽了下……咬了一下而已,还要上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又要和方墨朵单独呆在客厅,芷卉心里有点发毛。      “芷卉姐姐,你知道哥哥为什么学习那么好咩?”方洛离开后,方墨朵迅速“变脸”,一脸甜蜜,丝毫没了方才的“痛苦”。   “呃,啊?”   “他有好多的参考书,是我爸爸帮他找的,那是他高分的秘诀!”   “呃,真的……有?”芷卉不得不承认,她动心了。   “唉,当然有。”方墨朵皱了眉,“我哥哥太自私了,我以为他和你是好朋友,会和你分享呢,想不到……”   说完,刻意的打量着芷卉,眼神里写满了:不过如此嘛!   芷卉噎住了。   “想看吗?”方墨朵眉头上下挑动。   “呃,不用了吧。”芷卉笑了笑。    18      “走嘛走嘛,墨朵最喜欢芷卉姐姐。”方墨朵二话不说,拉着芷卉就往楼上蹿。   当然,还自动过滤了芷卉不安的反抗……      一口气上到四楼,方墨朵拉着芷卉冲到方洛的房间,然后轻手轻脚的开门。   “这……不大好吧,方洛应该不喜欢别人进他卧室吧?”芷卉还在犹豫。   “谁说的?”方墨朵吹胡子瞪眼,“我哥是那种人咩,不是的!”   说完,已经把芷卉推了进去。      芷卉硬着头皮进去,她服了方墨朵,这小姑娘甜起来要人命的,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着方墨朵上了楼,甚至进了方洛的房间。   可是……难道说她自己一点不好奇吗?   也不是……吧,方洛哎,是方洛的房间哎。   芷卉心里有小小的欣喜,虽然一直和方洛是同桌,虽然在班上她算是和方洛关系最好的女生。可是到目前为止,方洛对她从来都是礼貌而又客气。她无数次的想像过方洛会像其他男生一样“正常”,结果却总是失望。      而现在,她居然站在了方洛的房间里面。天知道,她根本不想看什么高分的参考书,她只是想看看这房间,想看看方洛生活的地方。      嗯,这是一间淡蓝色为主基调的卧室。面积很大,左侧应该是洗手间吧。书桌、书柜、衣柜各置一角,靠窗的位置是一张方墨尘的床,看上去蛮舒服的样子。      “整洁吧?我哥哥很干净。”方墨朵不失时机的充当导游。   “嗯。”芷卉由衷的点头。   “来,书在那边呢。”方墨朵牵着芷卉的手,把她拉到书桌旁,又极体贴的帮芷卉拉出椅子,示意她可以坐下。   芷卉笑着看她,又看了看她拉出的椅子,愣住了。   椅子并没什么不同,普通的黑色皮质转椅子而已。问题在椅子上搁的东西……不是椅垫……也不是靠背……   而是一个鲜红色的、蕾丝花边的、漂亮的……胸罩。      咳,芷卉又被自己噎到了。      “呀,这个……”方墨朵一脸极度的大惊失色,手指勾起那片大红举向芷卉,“这个这个这个……呀,哥哥怎么这样哦……”      芷卉的脸色比那片大红还红,她本能的觉得方墨朵有问题,可又想不通是什么问题,况且这片大红也实在是足够惊悚,听说班上的男生也有在家里收藏那些“激情”杂志的,想不到方洛也……总之,芷卉此刻的心情是紧张+怀疑+犹豫+失望+疑惑。      “平时收藏一下也就算了,怎么今天还摆出来了,被爸爸看到就惨了。”方墨朵似乎是自言自语,可如果是自言自语,那声音未免稍大了些……      “收……藏?”芷卉颤音。      “嗯。”方墨朵认真的点头,小大人一样拎着那大红径直走向房间一侧衣柜,“哗”的拉开柜门,极熟的把大红塞进去,“顺便”拔拉着里面挂的整整齐齐的衣物,果然,除了方洛的衣物之外,零零星星还挂了几件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小内内,粉色居多、可爱系居多。      “其实也没什么啊,这是哥哥的爱好,他有时候还拿出来闻啊闻,呃,其实为什么要闻呢?也没什么味道啊……”方墨朵一边说一边皱眉,表情极尽疑惑。      芷卉石化状态ING。      “芷卉姐姐,我帮你找参考书哈。”方墨朵终于想起来办“正事”。      “呃不用了不用了。”芷卉连连摆手,有些口吃,“我……那个……书多……家里有……呃……走吧……走吧。”      一边说,一边“夺门而出”,留下房间里的方墨朵仍旧一脸甜甜的笑,像奶油。      刚下楼,芷卉和方墨朵正碰上拿了药出来的方洛。      “去哪儿了?”方洛随口问。      “洗手间。”方墨朵说谎面不变色心不跳,反倒是芷卉一脸别扭,眼前的方洛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仍旧是阳光酷酷型,可是阳光的背后……好大一片阴影……      芷卉的脑海里闪过的词语是:人不可貌相。      接下来的事就更加的顺理成章,芷卉告辞。      方洛的确感觉有点古怪,可也懒得多想,一方面芷卉或许确实急着回家复习功课,另一方面方墨朵这个丫头一个劲儿的嚷嚷着嘴疼要上药。      “方洛,你喜欢芷卉吗?”   “我好像听不到你叫哥哥了。”   “方洛,你喜欢芷卉吗?”   “我好像说过我喜欢谁。”   “方洛,你喜欢芷卉吗?”   “……”方洛沉默稍许,无可奈何的笑,顺便揉乱方墨朵的头发。      真是个傻瓜,这问题还用问吗?      可正当方墨朵缠着方洛撒娇的时候,楼上发生的事情却是谁都想不到的。      肖以真在家,并且破天荒的上了四楼,去方洛的房间。      她对待方洛的态度,一向凭着心血来潮,今天亦如此。儿子大概要高考了,嗯,总该关怀一下。   房门虚掩着,肖以真敲门,没人应,她便直接进入。   不错,房间里打扫得清清爽爽,方洛一直有轻洁的洁癖。肖以真满意的环视了一圈,走到书桌前,随便拿了本参考书翻了翻,又放回原位。正准备离开,目光旁落处,黑色皮椅上,正正当当的搁着那片大红……胸罩。      触目惊心。      如果说芷卉看到那大红是惊愕,那么肖以真看到便是在心中响了一道炸雷。      那胸罩肖以真认识,是方墨尘的。并且,那是肖以真今年新送给方墨尘的生日礼物。没错,那是肖以真的品味,红红的色泽、精致的蕾丝,完美的孤度,以及中扣处小小的水晶点缀。这款式脱离了少女的味道,走半熟路线,按说并不适合方墨尘,可肖以真了解少女的小心思,即使害羞,却也偷偷的向往着这样的小性感,所以她毫不犹豫的买了下来。应该说来,在方家,肖以真唯一不关注的,大概只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方洛。      可如今……这大红……竟然就搁在了方洛的椅子上。      肖以真稳了稳心神,想了想,大踏步的走到方洛的床边,掀起床罩,俯下身仔细的看着床单,蓝色、没有一丝褶皱,方洛的床单一直是两天一换的。   微皱了眉,肖以真继续环视房间,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视线最终定格在衣柜,犹豫了下,径直走过去拉开衣柜。   当然,方才芷卉看到了什么,肖以真就看到了什么……      缓缓的关上衣柜门,肖以真不动声色的走出去,离开方洛的房间。      下到一楼的时候,和蹦跳着上来的方墨朵擦肩而过。方墨朵含糊不清的喊了声“阿姨”,表情爱搭不理。肖以真习以为常,点点头,下楼,嘴角带了惯常的微笑。      方墨朵此刻急于上楼“销毁证据”,她把方洛支到花园去随便摘些花给她,对于肖以真的突然出现,墨朵并没多想什么,她完全没有想到肖以真方才会去了方洛的房间,看到了一切。      没错,那些女孩子的小内衣是方墨朵的杰作。   芷卉来的时候,方墨朵就迅速跑到方墨尘的房间搜罗了一切在她看来嗳昧的物品,并偷偷摆放在方洛房间不同的位置。她知道做这些事不道德,可那又如何,她一向也不是个大人们眼里的好孩子!她甚至没有一点点的内疚,反而津津有味的安排这些,她认定了方洛,她也害怕在她还没有长大的时候方洛就跟别人跑了。      时间不等人,绝对也包括小孩子。    19      现在好了,一切搞定!方墨朵看得出芷卉眼底的失望,呃,最好失望极了,呃,不知道芷卉是不是个八卦的女生。最好是!最好把这件事情传遍方洛整班……然后再传遍学校……最好再传进方洛即将要考的大学……      安全!      方墨朵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及窃笑中,当然,还没忘记把那些小内衣一一收起,然后再下楼放回方墨尘的房间。   不过那件大红色的……方墨朵摸了好久,真……漂亮!悄悄在身上比了一下,不是没有郁闷,唉,好大……什么时候才能穿上……      晚餐的时候,方志破天荒的回了家。      有了方志的方家并没热闹多少,反而更沉寂了。      其实这并不是方志所希望的那样,他已经很努力的想让孩子们在面对他的时候能够轻松、快乐,可是刚好相反,孩子们愈长大,跟他的隔阂就愈深。      餐桌上的菜式很丰富,也很家常,看得出是保姆阿姨的功劳,全是方志喜欢的口味。可是方志却吃的心不在蔫,他在观察三个孩子。      方墨尘,从不放松自己,即使是吃饭也带着耳机练听力。其实以她的成绩完全不必在高考前这么紧绷了,可学习已经是她的习惯,她乐于保持习惯。嗯,也算不错。这孩子从小到大也没让人操过什么心,她坦诚、乐观、聪明、单纯,是很容易能够得到快乐的性格。      方洛,该怎么形容这个继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那双眼睛坦然的可怕。的确,他相当优秀,在学校里是全能学生,听秘书讲他甚至拒绝了S大的保送名额。方志知道他的自信与疏离都是源自于家庭,可方志认为自己已经尽力了。      至于方墨朵,方志只在心里一声长叹,她像极了她的妈妈,敏感、多疑、自尊、心思复杂,如果她的想像力和行动力能用在正途上倒是不错,可是现在……很难说她长大后会不会是个问题少女。      “洛洛。”肖以真忽然开口,打断了餐桌上的沉寂气氛。      方洛抬头看着肖以真,嗯了声。      “快高考了,你准备考哪所大学?”肖以真关切的表情问着。      方洛并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思考。      “是啊,你和方墨尘都要高考了,怎么样,谈谈理想吧。”方志适时的加入谈话,温和而又沉稳的问着。      方洛笑了笑,对肖以真,“谢谢。”      “嗯?”肖以真不解。      “谢谢你们还记得我要高考。”方洛放下筷子,礼貌的起身,“大家慢用。”      “洛洛!”肖以真微怒,她感觉在方志面前失了面子。      “怎么了?这么快吃完?”方墨尘从自己的英语世界中清醒,摘下耳机,恍然发现餐桌上已经少了一个人。      方墨朵也怔住了,怯怯的看着方洛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方志的脸色……方志似乎是平静的,可当中也有异样的尴尬。   其实肖以真的问题同样也吸引着方墨朵的注意,她也想知道答案。   她不止一次的问过方洛,她不希望方洛离开K市,她很怕方洛离开她的视线之后会像妈妈一样再也不回来,可是方洛每次只是笑着揉乱她的头发,没有一个确切的回答。      他真的要走吗?他会考到很远的地方,然后开始自己的生活吗?小小的方墨朵心情忽然变得极糟糕,一方面,她羡慕方洛已经到了可以决定自己去处的年纪,她更羡慕方洛有着决定自己命运的能力。   可自己呢?方墨朵低头,吃干净碗中的饭,每一粒米都那样的干涩……      其实肖以真的问题,方洛自己都没有一个决定。      准确的说,是他推翻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决定,重新思考。没错,他曾经的想法是离K城远就行了,可现在……方墨朵怎么办?      拉开书桌的抽屉,方洛拿出压在最底层的笔记本,里面藏了一张方墨朵的照片。是张侧影,方墨朵抱着玩具狗狗坐在草坪上望天。      是方洛偷拍的,他喜欢这样的方墨朵,他知道这样安静的方墨朵才是真实的她自己。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这个时候来的会是……方洛笑了笑,“进来吧。”      方墨朵开门,嘟着嘴巴走了进来,手里还是拿了个苹果。      “你没吃饱饭。”方墨朵把苹果递给方洛。      “你想问什么?”方洛接过苹果放在书桌上,揉了揉方墨朵的头发。      “你真的会考走吗?”方墨朵可怜兮兮的眼神儿盯着方洛。      方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握住了方墨朵的手,沉默着。      “你来。”方墨朵拉起方洛走到窗前,扯开窗帘开了窗,方洛房间的朝向是和方墨朵房间相反的,看出去的景色虽不同,可唯一的相同就是夜空。      “我妈妈很喜欢星星。”方墨朵昂起头,着迷的看着夜空上的繁星点点,“她喜欢拉着爸爸一起看,可是爸爸总是没有时间,他很忙,也不喜欢这些。”      方洛环住方墨朵的肩膀,并不说什么,只是拥的紧了些。      “后来我长大些了,妈妈就开了窗抱着我看星星。她给我讲光年的故事,她说她喜欢我爸爸,喜欢了好几个光年了。我喜欢妈妈快乐,可是她的快乐总是太少了,后来……后来肖阿姨来了,我知道她不是白雪公主的后妈,因为她把你带到了我家,哥哥,我知道你喜欢什么专业,我看到你桌上有L大那个……天体物理系还是什么系的资料,K大好像没有这个系吧?姐姐说,K大是政法院校,你不喜欢……可是不要紧,你去L大吧,千万别为了我再考虑什么了,墨朵已经长大了,再过几年墨朵也可以考大学了,虽说我一定考不上L大……可是……可是我们都会放假的对不?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你不会像妈妈一样走掉。”方墨朵微笑着说完,眼睛里闪闪的,她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努力让声音没那么颤抖,“哥哥晚安。”      说完,转身离开,轻轻帮方洛关上了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方墨朵只扭开了床前小小的灯,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沉默了稍许,擦了擦眼角的泪,脸上的微笑……忽然变成无声的狂笑……      哈哈哈哈,方洛最心软了,他一定会心软,一定的!不能直接要求他留在K市,要可怜兮兮的演出来才好!   嘻嘻,哈哈哈哈……方墨朵跳上了床,拼命的在床上蹦着、扭着……开心着,无声的。      “那个,”方洛的声音忽然出现,打断了方墨朵的狂欢。      方墨朵以张牙舞爪的造型僵住ING……      “我是来告诉你,吃了苹果也要刷牙。”方洛面无表情的看着方墨朵,转身想走。      “不许动!”方墨朵连滚带爬的跳下床,七手八脚的拉住方洛,然后后背顶上了房门,紧张的看着方洛,“哥哥不许走,不许考L大,我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      “你不会的,小恶魔。”方洛仍旧绷着脸。    20      “会的会的!”方墨朵真急了,“呃,我爱你一光年了,你不能就这么走掉!”   “错,光年是距离,不能用来形容爱。”方洛极认真的纠正。   “呃,哪个说的?”   “我说的。”   “你说了不算,我明明就爱了一光年了。你看啊,我为了长大,为了追上你,为了让你找到我,我明明已经走过了几千几万个光年……”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是活了千万光年的老妖婆……”   “……我恨你……”   “你恨我?”方洛拉长了音调,“那怎么办,我是不是更该从K城消失?”   方墨朵愣住了,这次眼泪真的掉了下来。   方洛啼笑皆非,方墨朵的表情打碎了他心底里最后的那点犹豫不决,他几乎在瞬间轻松下来,甚至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反复不定是那么可笑,是啊,犹豫什么呢?   K城再讨厌,方家再让他窒息,可这里有方墨朵,不是吗?   “傻瓜,”方洛拥住小小的方墨朵,亲吻她的额角,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你都走了几千个光年了,那么下面换我了,不要你再动,我来。”   “呜……”方墨朵痛哭。   “傻瓜,小声点哭……感动成这样啊?”   “不是,我刚才跳下床的时候……把脚扭了……呜……”      于是,一个浪漫的夜晚就这样毁灭了!      这个夜晚注定了不平静,不止对于方洛和方墨朵,也对于肖以真。      她失眠了,第一次为了方洛而失眠。      方志已经睡得很熟,均匀的呼吸声、笔直的睡姿,他一向如此,连说梦话都是规矩的吧?肖以真苦笑了下。   身边的这个男人,这个丈夫,满足了她对外近乎一切的虚荣心和面子,方志完美的完成任何一个丈夫所必需尽的义务,可是……只是义务吗?肖以真感觉没来由的烦躁,她是女人,而且是个懂男人的女人,她知道她和方志之间必须是,而且恐怕永远是缺少点什么的。      的确,她和方志是模范夫妻的典范,模范的可以用来当样板,他们从不吵架、没有柴米油盐的琐事、没有孩子升学的烦恼、没有没完没了的家务事、什么都没有。      同时,也没有话题。      她努力过,以各种方式,包括想要一个和方志共同的孩子,可是每每以失败告终。是年纪大了吗?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肖以真心里的不安感觉每日愈盛,她讨厌看镜子,尤其是干净的镜子,因为镜子里会清清楚楚的映出她眼角逐渐开始松驰的皮肤,她穿上了束身衣、束身裤,即使勒的喘不过气,她也绝对不脱下来,因为这些衣物才能让她在外人看来还是那个最出色的芭蕾舞者。      可方志呢?男人和女人果然是不同的,他愈年长,身上的那股沉稳和带着果断的优雅气质就愈明显,他身边不是没有诱惑的,肖以真清清楚楚的知道有多少妙龄姑娘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的丈夫,可方志的心,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在她身上。更为可怕的是,他的心有可能……有可能还在那个死去的人身上:方墨尘和墨朵的母亲。      肖以真明白,一个活人无论如何也争不过死人。那么,她就需要一个更强有力的纽带,用以连接她和方志,用以巩固她在方家的地位。      而这个纽带,是方洛。      的确,当肖以真刚刚看到方墨尘的胸罩在方洛房间里的时候,真的感觉惊慌失措,感觉天快塌了一样。她不知道方志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会如何,她觉得手脚冰凉,心跳快停止了。      可是……事情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如果方洛和方墨尘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吃亏的总归是女孩子,不是吗?   如果方洛和方墨尘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以方洛的性格,没人管得了,不是吗?   如果方洛和方墨尘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一个少男、一个少女,又没有血缘关系,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无伤大雅,不是吗?   如果方洛和方墨尘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如果最后能娶了方墨尘……亲上加亲,不是吗?      方志,你引以为荣的女儿,爱上我肖以真的儿子,你那个自命清高的神经老婆生出来的孩子,爱上我肖以真的儿子。   不是吗?   呵呵,不知道她泉下有知,会不会哭出来。      现在所需要做的,大概只是确认,确认方洛究竟是不是喜欢方墨尘,那么最重要的线索就是,方洛究竟会考到哪所大学。      肖以真忽然觉得心情不错,多年以来,少见的轻松。      第二天清早,方家的三个孩子都在餐厅,安静的吃着早餐。平时也就是他们三个,可差不多吃完的时候,肖以真却“神奇”的下楼来。      “方墨尘,我看你那么喜欢英语,今天我刚好有空,要不要帮你去选一些书?”肖以真脸上的妆容极精致,笑容也完美无缺。      方墨尘愣了下,也没多想什么,心里想了想书目,好像还真缺一本……便礼貌的笑着答应,说了声谢谢阿姨。      “方墨尘,你要考外语院校?嗯,S大外语学院好像也不错吧。”肖以真不失时机的问。      “不是,我要考K大,爸爸希望我考军校,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政法类,呃,也算没太偏离爸爸的要求吧,呵呵,再说离家也近。”方墨尘吃好了饭,笑眯眯的回答。      方墨朵瞧着肖以真,心里哼了声。      方洛并不接话,仍旧低头完成自己面前的早餐。      “政法院校哦,不错啊,洛洛,你呢?”肖以真话锋一转,继续昨晚她问了,而方洛不肯回答的问题。      方墨朵竖起耳朵。      “和她一样,考K大。”方洛安静的回答。      方墨尘怔了,方墨朵阴笑了,肖以真点点头,转身离开。      连志向都和方墨尘是一样的,看来方洛的确是喜欢她。肖以真轻舒了一口气,看来那些个苦苦的补药也不是必须要喝下去的了,幸福总是站在自己这边,呵呵,毫不费力。      餐厅里,三个孩子自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和即将要发生什么。方墨尘吃好了饭,上楼去拿书包准备出发了。方墨朵和方洛的手在餐桌下勾着,只有一指的温度,却足够温暖了全身。      方墨朵的脑海里总是方洛说过的那句话:“你都走了几千个光年了,那么下面换我,不要你再动,我来。”      几天后,高考终于来临。      之后就是报志愿、等待,不过很快,方洛和方墨尘都被自己的第一志愿录取,一起考上了K大,学法律。      当然,方墨尘的专业和方志所希望的略有出入,可也无妨。至于方洛,肖以真所关心的只有他是否真能如自己所愿。      通知书送到的那天,方家并没有人太过于激动,包括两个准大学生本身。   可除了方墨朵。      她几乎是“欣喜若狂”。真好,太好了,方洛的大学四年又可以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渡过。方墨朵有信心,她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从地摊上买了本旧书,上面有很多的符咒秘方,摊主说很灵的。方墨朵照着书上所说的办法,偷偷从方洛的洗手间里拿了两根他的头发烧掉,又正正经经的对着那灰念了好一会儿“咒语”,嗯,这样一来,方洛这辈子就只会喜欢她方墨朵一个人!    21      可惜,刚刚施完法术,方洛就出现了,并哭笑不得的搜出她的宝贝书,当着她的面撕掉。然后又命令她趴在床沿上,狠狠的打了她的屁股……      方墨朵被打了也不生气,反而得意洋洋。哼,反正法术已经做完了,打就打呗!      这个暑假很甜蜜。      方洛带着方墨朵走遍了K城,玩遍了K城,他们两个每天就像解放前的地下党一样神秘。   早上,方洛先出门,然后在附近等方墨朵。会合之后就随便去个什么地方,有时候是K城的一些名胜古迹,也有时候只是图书馆、游泳馆或干脆在公交车上坐几个来回,甚至坐一天。愈粘在一起,对对方的“想念”就愈烈。有的时候,两个人明明肩并肩的坐在公交车上看风景,可方洛会忽然拉方墨朵下车,然后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对方墨朵一阵狂吻。方墨朵由着他的举动,她心里被这种小小的刺激激荡的兴奋不已,她确信方洛喜欢她,喜欢到发疯。      晚上回了家,回到自己的房间,方洛经常想念方墨朵想念的心都疼起来,他没办法解释自己这种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还会想念的毛病,便只是抓心挠肺的企盼着每一个黎明的到来,天亮了,他就可以跑出方家,就可以牵起方墨朵软软的手不放开。从前的他很鄙视班上那几对“热恋”中的情侣,可没想到换成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时候,他甚至会在晚上偷溜进方墨朵的房间,什么也不做,只是跪在床边看她的睡相。在心里默念:方墨朵,这世上只有你是属于我的,永远都是。      再甜蜜的暑假也会有过完的那天,九月份,K大开学。      入学后的方洛和方墨尘都住校,只在周末才会回方家。方洛又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辅导方墨朵的功课。可方墨朵的心思无论如何也放不在学习上,她的爱好逐渐由广泛而变得固定起来:墨朵。      “以后真的不要考K大?”方洛问方墨朵。   “不要,我要考S大,那里的美术系最有名了,出了好多大师呢!”方墨朵星星眼。   “哦,我为了你留在K城,然后你告诉我说要抛弃我,去S大,嗯?”方洛佯装受伤的表情。   “嘎,那个时候你毕业了啊,呃,或者你再考研,考S大的研究生,然后就跟着我混,我罩着你!”方墨朵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   方洛微笑,刚想吻她,房门被敲响,随后是方墨尘的声音,“方洛,该回学校了,一起吧。”      “嗯,马上。”方洛应了句便站起身,可又不甘心似的还是狠狠的亲了方墨朵的嘴唇,再大力揉乱她的长发。   方墨朵温柔的回应他,一颗心都醉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方墨尘等在客厅,肖以真也在,正表情极“慈祥”的和方墨尘搭话。      “在学校,有没有男生追求你?”      “啊?没有……吧”方墨尘耸了耸肩,脸有些红了,她还是不大习惯谈论这些问题。      “那方洛呢?有没有女生追求他?”      “啊?有……吧,他太出名了。”方墨尘吐了吐舌头。      楼梯上的方洛后背发凉,心虚的回头看着也正走下来的方墨朵。后者眼光愈发不善……      “是吗?呵呵,呃,方洛来了。”肖以真眼光看到自己的儿子,温柔的笑了起来,站起身朝他说着,“快回学校吧。”      方洛礼节性的点点头,走过去帮方墨尘拿起带回学校的换洗衣物和零食,两个人就一起出了门,司机已经等在外面了。      方墨朵方才听到了方墨尘的话,心里酸酸的,为了惩罚方洛,她决定不出门送了,懒洋洋的下了楼梯,窝在沙发里剥桔子吃。      肖以真则站在门口,像极了个慈母的样子朝着方洛和方墨尘的背影挥了一阵的手,方才转身进来。瞧着方墨朵披头散发气鼓鼓吃桔子的样子,心里一阵闹腾。      自从方洛和方墨尘考了大学住校,方家的常驻人口更少了。方志又不常在家,通常情况下客厅里只有肖以真和方墨朵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顺眼。      肖以真讨厌极了方墨朵对她的不礼貌和不尊重。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扮烦了一个好后母的角色,因为方墨朵根本就是块石头,怎么都捂不热的石头!      “姑娘家的,吃相斯文点。”肖以真拿了遥控器对着电视选台,话却是说给方墨朵听。   方墨朵怔了下,不理她,反而示威样的嚼的更大力。      肖以真心里很不舒服,可转念一想也不想得罪方墨朵,毕竟方墨朵的“能量”太大了,将来方洛和方墨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之时,方墨朵是否会恶作剧的搅局也是个问题。想了想,还是先探探口风比较好。      “墨朵,你有没有发现哥哥姐姐们穿的衣服很像?”肖以真换了种温柔的语气。      “嗯?”方墨朵怔了下,心想不过都是白衬衫牛仔裤,很普通啊。      “呵呵,他们年纪相当、兴趣爱好、衣着品味都相当,你说这是不是个巧合?”肖以真循序渐进。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姐姐一直那样打扮啊,她喜欢利落。”方墨朵的桔子吃完了,开始进攻薯片。      “是吗?”肖以真微笑,“我倒觉得不一定了,墨朵,你还小,不懂。唉,其实有时候看着他们两个同进同出的样子,倒真是亲密。”      方墨朵的薯片开始变的不是滋味。      “也难怪,都是出色的孩子嘛,彼此之间产生好感是很容易的。”肖以真话说的极模糊,她也深知不能操之过急,凡事要慢慢来。      可是这话在方墨朵耳朵里却纯属刺激型,就好像正兴高采烈的走在晴空万里的大街上,忽然间一乌黑云飘来,不偏不倚的飘到她头顶就开始下雨。      而且还是满大街的人,被淋到的就只有她一个……      当然,这场淋到方墨朵的“心情雨”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她一向是行动派,所以趁方墨尘回家的另一个周末“试探”了口风。      “姐姐,你上大学了哈。”   方墨尘斜眼:“你才发现咩?”   “呃,上大学……可以谈恋爱了哈。”   “哪有时间啊,再说……也不是想恋就恋的啊,你姐夫还在迷路!”方墨尘好笑的拍了拍方墨朵的额头。   “呃,就是说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方墨尘斩钉截铁的回答。   方墨朵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她了解姐姐,也相信姐姐,姐姐说没有,就一定是没有!      哈哈!      不过肖以真那边……方墨朵苦恼不已,以她小小年纪还摸不清肖以真究竟是怎么想的。可是离未来还早嘛,等方洛毕业之后就会带着自己离开方家,到时候谁也管不着!      就在这种复杂纠结的心理状态和一向“稳定”的学习成绩下,方墨朵以比较……差的成绩,开始了她的高中生涯。      她直升本校高中,换了个教学楼而已。高一就那样稀里糊涂的过去了,高二的时候方志也看出来她的兴趣爱好在哪里,所以帮她安排了美术的课外辅导,准备以后考美术专业,方墨朵自己的志向是S大,虽然那离家很远……    22      时间果然是个奇妙的东西,方洛和方墨朵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被她所吸引,甚至可以说是迷恋。   17岁的方墨朵,青春最好的年华。她可以坐在画布面前整晚用功,第二天早晨冷水一冲脸,照样光彩照人。   方洛觉得,她在墨朵的时候最可爱,因为……墨朵的时候她基本能保持安静……      如果方墨朵不是那么能说……她会比现在还可爱……吧?方洛不知道,他想像不出少言的方墨朵会是什么样子。      时间的流逝、岁月的沉淀、经历的增长、知识面的扩大,这一切的一切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方墨朵,实在是太爱说话了!      “方洛,你在干啥?”方墨朵无聊的拿头发梢,扫着捧了一本厚书猛看的方洛的脸。      方洛看也不看她,只是抬手习惯性的拍了拍她额头。      方墨朵很郁闷,因为她以前也经常这么对待小狗狗……而且狗狗公主在她刚上高一的时候“升天”了……      “你跟我说会儿话吧……”方墨朵不依不饶的拉扯着方洛。      “去到楼下看蚂蚁走路,然后向我汇报它先迈哪条腿。”      “你太无耻了!”方墨朵恼羞成怒。      “嗯。”方洛心不在蔫的回答,根本不想答理她。      这下,方墨朵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了,“你看啥书?”      “找论据,模拟法庭用的。”方洛本能的回答了,可刚回答完毕,心里就暗暗叫苦。      果然,方墨朵眼睛闪亮,这就是她要刨根问底的前兆……      于是,一个小时之后,方洛疲惫不堪的把方墨朵轰出了自己的房间,同时诧异地问自己: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方洛问自己的问题是有原因的,有强大的原因。   原因就是:他做为本次模拟法庭的审判长,答应了方墨朵参于K大法学院的模拟法庭,扮演的角色是……辩方证人之一……      相当于路人甲!      可是路人甲也是需要出场的……      半个月后,由于方洛在K大强大的号召力及帅哥效应,那天的模拟法庭现场座无虚席、一票难求。更为巧合的是,担任本次庭审被告人律师的,是与他同级妹妹:方墨尘。      开庭后,担任书记员的学生起立有请了法庭一系列人员入席,随后宣读了起诉书。其实案例并不复杂,被告人简宁,被控于某年某月某日□一下班回家的女白领。而方墨朵需要扮演的是当时的目击证人之一,她所说的话,对被告人应该是有利的。      公诉人、辩方律师轮战几个回合之后,有请证人出场。      方洛扭头,看着法庭一侧的小门打开,可走出来的……那是方墨朵?      没错,是方墨朵。      观众席上,已有了些许的骚动。      17岁的方墨朵,拥有人生中最美丽的青春年华。她平时长达腰际的直长发此时变成了妩媚的飘逸的卷发,穿了件淡粉色无袖斜裁短裙,贴颈一条短款珍珠项链,同款珍珠耳钉,淡粉色口红,更衬的脸颊粉嫩光泽。      方洛怔怔的看着方墨朵,下意识的半眯了眼睛。难怪她今天不肯和自己一起来学校,难怪一大早就不知道她跑去干嘛,原来是打扮去了。听着观众席里一众男生的唏嘘,方洛心里涌上隐约的骄傲,那是他的方墨朵,藏不住的方墨朵。      “肃静!”审判长方洛终于回过神,拍了拍“惊堂木”。      他的余光好像看到……方墨朵笑了……      “咳。”方墨尘也被吓了一跳,掩饰性的假咳,走到证人席开始提问,“证人,你的职业。”      方墨朵一本正经的回答:“光华广告公司职员。”      “上个月15号晚九点,你在哪里?”方墨尘继续问。      方墨朵极配合的回答:“加班,九点的时候加班完毕,去停车场取车,之后回家。”      “在停车场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一个女人……”方墨朵脸上嫣红更甚,略犹豫,“衣服被撕破了……坐在地上哭……我就帮她报了警。”      “还有什么?”      “还看到一个男人跑走,慌里慌张的。”      “如果再见到那个男人,你认得出他吗?”方墨尘追问。      “认得出!”      “他今天在法庭上吗?”      “不在。”方墨朵快速回答。      “好,谢谢证人。”方墨尘微笑,转身回到律师席。      观众席开始有人小声议论这位“证人”所说的话。      接着,公诉人慢条斯理的走到证人席旁边,慢条斯理的问方墨朵:“证人,请重复你的职业。”      “光华广告公司职员。”      “工作多久了?”公诉人又问。      “呃?”方墨朵有些怔了,她背的资料里面没写这个……只好硬着头皮胡编,“两……年。”      方洛略皱了眉,看来方墨朵没好好背资料,给她的简历上明明写了入职一个星期,还是个试用期员工。      这下复杂了。      公诉人和方洛一样,又汗又怔,明明台词不应该是这个啊……可是……虽说是模拟法庭,也是不能NG的!      “你……确定?”公诉人提示方墨朵,“你再想想。”      “我确定!”方墨朵并不清楚其中的干系,反正都说了是两年,当然一口咬定。      “嗯。”公诉人灵光乍现,点点头,笑问:“光华广告公司和被告人的公司同在一栋大厦,而你都上班两年了,会没见过被告人?”      方墨朵开始眨眼睛。      观众席有人在笑。      方洛用可怜的目光看着被告人:同学……我对不起你,帮你找错证人了……      “那也不奇怪啊。”方墨朵镇静的开始陈述,“这个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两年的时间足以沧海桑田嘛。”      公诉人摊了摊手,“暂且就算如此,那我再请问证人,当时在案发现场你为什么能够确认跑走的那个男人不是被告?从停车场的监控录像来看,跑走的人身高、身型与被告极其相符,而您怎么能够在不熟悉被告的情况,认定了那不是被告?”      方墨朵深吸一口气,答:“凭女人的直觉。”      深知“案情”的方墨尘开始擦汗……直觉……这个能够拿来当证辞咩?      公诉人耸肩,克制住自己的笑意,问出的是和方墨尘的心里所想同样的问题:“直觉能拿来当证辞吗?”      “反对!”方墨朵忽然吼了一声。      观众席噤声,方洛假咳示意方墨朵不要节外生枝。      “反对公诉人鄙视我!”方墨朵理直气壮的质问公诉人,“我问你,你认为我两年来就一定认识了被告,这难道不是凭你的猜测吗?哦,为什么在法庭上你凭猜测就合理,我凭直觉就不对?你种族……哦不,你性别歧视咩?”   公诉人被方墨朵忽然这一嗓子吼的有点怔忡……观众席爆笑……      “证人,注意你的情绪。”方洛的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忍笑ING。      “请证人正面回答,当时停车场的光线并不好,你怎么判断当时看到的逃跑者,不是被告?”公诉人总算反应了过来,继续问。      方墨朵望天,半晌叹了口气,“我眼力相当好,看的清清楚楚。”      方墨尘开始咳嗽……方墨朵的证辞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不回答,她只是对被告有利的证人,而不是真正完全意义上可以帮被告洗脱罪名的证人……这差距可大了。      “证人,这里是法庭……”公诉人也有点头皮发麻。      “我知道这里是法庭,法庭就是还人一个公正的地方不是吗?”方墨朵瞬间化身正义使者,“你也知道停车场的光线并不好,那单凭一个模模糊糊的监控录像你又如何能肯定逃跑的男人就是被告呢?还是你宁愿相信摄像头而不相信人的眼睛?你有从业资格咩?你实习的咩?拿证来我看看!”    23      “反对……”公诉人无奈加无语,举手向方洛,“证人……台词不对……”      公诉人话音一落,全场爆笑,连前来“听审”的教授们都忍俊不禁,模拟法庭内难得的“盛况”。      “专业点专业点。”方墨朵鄙视的看着公诉人,想了想又扭头问方洛,“导演,要重来咩?”      方洛还没什么反应,方墨尘却扑倒在桌上……      总之,事件的过程是愉快的,结局却是泪奔的。      由于方墨朵的节外生枝,做为主策划人之一的方洛等人受了法学院的批评。并且想参加模拟法庭的比赛拿名次……其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唯一值得欣慰并庆祝的是:方墨朵居然得了奖。      模拟法庭最佳演员奖……      奖金:五十元,人民币。      于是乎,做为得奖者、策划者及主演的妹妹方墨朵同学,兴高采烈兴奋非常的贡献出这五十元,请“剧组”,呃,不,是“法庭”全体成员吃饭!      “你觉得这五十元请大家吃饭……够用?”方墨尘好笑的领着妹妹。      方墨朵又绽放出甜奶酪的笑容,“我心意到了就行,反正你和方洛都带钱了,哈!”      方墨尘无语望天。      方墨朵看着走在前面的方洛的背影,他好像还在跟那个演公诉人的同学认真的说着什么,时而能看到他的侧脸,夏日的阳光里,他的表情显得格外温暖。      方墨朵的心酥了一小下,她很想追上去抱住哥哥的腰背,在这K大的校园里大吼一声:方洛是我的!      的确,她越来越喜欢方洛,她也高兴于这种喜欢是相互的。多好……      “方洛,你妹妹真可爱。”公诉人男生回头看了看后面的女生们,笑着对方洛说。      方洛没说话。      “方洛……那个……她没有男朋友吧?”公诉人继续问。      方洛脸上一沉,继续不说话。      “那个……你看我怎么样,给你妹妹介绍介绍?”公诉人看不出眉眼高低。      方洛的脚步停下了,转身看着公诉人男生,“如果我说不行呢?”      “啊?不会吧,方洛,难道你妹妹有男朋友了?没听说啊……她班上的男生有我老乡,说她没男朋友。”公诉人男生搔了搔头发。      方洛微皱了眉,“你……说的是方墨尘?”      “是啊。”公诉人男生理所当然的语气,犹豫了下笑了,“难道你以为我说的是方墨朵?算了,我又不是恋童癖!”      方洛的头顶飞过三只乌鸦……嘎……      方墨朵请客的地方就在K大东门对面,说不上豪华,可比较干净,也是K大的学生们经常聚餐的地方。      直接挑了个两桌的大包厢,整整二十人。其实“法庭”的工作人员根本没这么多,只不过都又叫上了各自的女朋友、男朋友,SO……      方墨朵不在乎人有多少,直接蹦到主桌的主人席,心满意足的摸出那奖金五十元,“啪”的拍在桌面上,大吼了一声:“随便点菜,别客气!”      众人的眼光唰地盯向那五十元,心想……这还能点啥……      好在方洛慢条斯理的补充了句,“听她的。”      众人眉开眼笑,有金主在就好,就好。      方墨朵得意的帮方洛享受着众人葱白的目光,她心想自己的哥哥就是伟大,到哪里都是领袖!   当然,她的得意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其实,大学生们关于吃饭问题的战斗力……是相当强的。      菜还没上齐,啤酒就先干掉一箱,就连第二箱也正在消灭中。   其实由于方墨朵贡献出来的资金太过单薄,所以这餐饭相当于是三个主人:方洛、方墨尘、方墨朵。      方墨尘不用说了,女中豪杰一个,左一杯右一杯,一仰头,杯杯见底。她的酒量遗传于方志,千杯不醉。      方洛更不用说,也不见他怎么喝,杯子却倒满了就会空。      唯一抓耳挠腮的是方墨朵。      大家都觉得她才高中生,年纪最小的一个,又事先得了方洛的“关照”。便都不好意思灌她酒,火力便只对准她的哥哥姐姐,这样一来可就把方墨朵给急坏了。      “来来来,敬我,敬我。”方墨朵举着个杯子主动出击。   “呃,你行?”书记员同学疑惑的表情,下意识看向方洛。      “她不行。”方洛右手漫不经心的环上方墨朵的椅背,左手拿过方墨朵的杯子,简单答了句,然后自己替方墨朵喝掉。      “不带这样的!”方墨朵皱了眉在桌子底下蹬腿,方洛看她一眼,眼神里带了警告。      “我不在这桌了!”方墨朵气鼓鼓的站起身,拿着自己手里的空杯子流窜到方墨尘那桌,想了想也没敢跟方墨尘坐近了,随便挑了法庭上的被告同学,“来,我是你的证人哦,干杯吧。”      证人心虚的猛摇头。      “为啥不跟我喝!”方墨朵诧异。      “你哥说了,我要是跟你喝酒,下次模拟法庭我就变成杀人犯了……”      “你!”方墨朵气急,耐着最后一点性子,语重心长的解释,“你是学法律的,为人要正义、要有勇气、要敢于跟黑恶势力作斗争,不要迫于方洛的淫威!”      “我们都是迫于他的淫威……”一桌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同时万般同情的看着方墨朵。      方墨朵瞪视另一桌的方洛,后者保持微笑,然后抬了手喊服务生,“麻烦你,给那位小姑娘倒果汁。”      方墨朵泪奔,不甘心的大吼了一声:“加菜,我要吃鲍鱼!两头的!”      “好的,稍等。”服务生笑眯眯的先来给方墨朵倒满果汁,回头问方洛,“加菜?”      方洛只答了三个字:“听她的。”      服务员乐呵呵的便去厨房通知加菜了。      方墨朵阴笑,嘿嘿,两头鲍,方洛你要出血了,最好你今天带够了现金!嘿嘿!      十分钟后,方墨朵钦点的“两头鲍”,隆重登桌。      全场保持安静,不过大家的眼神没在两头鲍上,反而盯着方墨朵。      方墨朵此刻的表情……方洛后悔没带DV出来。      “这是……”方墨朵细细的手指,颤颤的指向盘子里的……一条炸鱼……鱼头鱼尾被裹了两个面饼……呃,总的来说就像是那种馍夹肉,只不过这里是馍夹鱼。      “这是两头……鲍鱼?”方墨朵憋足了劲儿问。   “嗯,这是两头包鱼。”服务生认真的点头,“趁热吃,凉了就腥了。”      “方墨朵,这是饭店的招牌菜,试试。”方洛云淡风清的挟了“包鱼”,放进方墨朵的碟子,“你的,包鱼。”      全体同志们忍笑忍的脸部扭曲。      方墨朵在桌子底下蹬腿,“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啊啊啊啊……”      一餐饭,在打打闹闹嘻嘻哈哈中吃到天黑,可怜的方墨朵,一口酒都没喝着。      方家的三个孩子没有叫司机来接,自己打出租回家。像平时一样,方墨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方墨朵和方洛坐后面。      即便方墨尘酒量再好,毕竟也是喝的太多了,上车报了地名就开始闭上眼睛休息。方洛在后面帮她把座椅调好,便也睡了。      方墨朵仍旧嘟着嘴假装生气,时不时的斜眼再瞧瞧方洛。    24      车速不快,车窗摇了一道缝,方洛额前的头发略有些长了,被夜风吹动。方墨朵看着他的侧脸,他挺直的鼻梁、紧抿着的薄唇,忽地就有些入迷。      他……好像喝了不少,还帮自己挡了几杯。在方家这么多年了,从来不知道他的酒量这么好。悄悄凑的近了些……嗯,他的呼吸带了酒味……可是一点都不讨厌,方墨朵心里涌上股甜甜的感觉,脸上不由自主就微笑起来。      这样偷看他……真好。      可就在同时,明明是闭着眼睛的方洛忽地扭过头,不偏不倚的就抓住了方墨朵的眼神。方墨朵尴尬的发现他嘴角轻扬的笑容……带了那样的得意。      方墨朵目瞪口呆,可还没等做出反应,方洛的嘴唇忽然靠近了,然后轻轻柔柔的、印在她的唇上。      这个带着淡淡酒香的吻,辗转于方墨朵和方洛的双唇之间,这并不是初吻,甚至只能算是无数次吻中的一次吧。可就是这个吻,这个偷偷摸摸在出租车上的吻却让两颗心都战栗起来。两个人就那样吻着,只有双唇间的纠缠,只有从车窗吹进来的晚风见证。      即使是前排的方墨尘回头看到又如何?      方洛就是想吻方墨朵,从一开始就想,从方墨朵从模拟法庭的证人门走出的时候就想、从方墨朵得意洋洋的拿到五十块钱的奖金时候就想、从方墨朵宣布要请客的时候就想、从方墨朵坐在他的旁边,非要喝酒的时候就想、从她盯着那两头包鱼气急败坏的时候就想。   他知道自己没醉,虽然他很想醉,也许醉了之后就可以做一些可以真正拥有方墨朵的事情,可是他的方墨朵……还那么小……   他的手抬起,□方墨朵柔软的长发中,他吻着方墨朵,并且在心里默念着:请快点,快点长大。      要长大其实也快,至少从高二到高三是一晃儿间。   上了高三的方墨朵已经参加了S大美术系的专业课考试,成绩还不错,就等文化课达到要求了。      至于方洛,他和方墨尘都可以直接保研。可他想拒绝,即使读研,他也想考S大的,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和方墨朵在一起。   对此方墨朵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同,她从没想过会离开方洛,即使她考了大学也得拉扯着方洛一起!   必须的!      于是方洛和方墨朵都期盼着高考快点到来,S大……似乎已经在向他们招手了。      可朝前看,通往S大的路上还站了个肖以真。      “阿姨,他们要什么时候回来?”方墨朵站在客厅里,问着肖以真。   肖以真正在吃苹果,她从来不会“啃”,而是切成小块泡了淡盐水,然后拿牙签扎着吃,吃的小心翼翼的以防花了口红。听到方墨朵的称呼,心里一阵烦躁,略皱了眉,“你可以打电话给他们。”      方墨朵问的“他们”,是方墨尘和方洛。   肖以真帮他们要了两张审理最近一个大贪的票,都去了半天了还没回家。      “手机都是关机的。”方墨朵没顾得上品味肖以真话里的锋芒,她只想着趁周末让方洛带她去看画展。   “那我有什么办法。”肖以真苹果吃完了,拿纸巾擦了擦手,不冷不热的回答。      她最近对方墨朵都是这态度,或者说,这一年都是这态度。      随着方洛和方墨尘即将毕业,肖以真的那个计划也逐步进行的愈发明显起来。可是……她毕竟是个很成熟的女人,只需稍加观察,到底还是发现了方洛和方墨朵之间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氛围。      这点让她大吃一惊。方墨尘可以,方墨朵……绝对不行!      先不说别的,即使方墨朵真的成了她的儿媳妇,也绝对不会对她有什么帮助。说不定还会撺掇着方洛一起来反抗,那孩子,绝对不会是个省油的灯。      所以她不动声色的做了一些事。      比如极力给方墨尘和方洛打造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间,再比如通过方志给方墨朵安排周末的美术学习,让方墨朵和方洛总是在时间上错过。她有信心,即使方墨朵和方洛真的有暧昧,她也有能力斗得过这两个小孩子。      方墨朵却不知道肖以真心里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只是本能的觉得肖以真是越来越难接触,她咬了咬嘴唇,故作惊讶的指着那被肖以真吃光的苹果碟,“阿姨,忘记告诉你了,泡苹果的盐水里还有只死苍蝇,呃,不过应该也米事,反正你又没吃到,放心吧!”      肖以真头皮发麻,明知道方墨朵说的不是真的……可……反胃!眉头皱紧了,声音也略尖了些,“瞧瞧你穿的是什么,被你爸爸看到又该说我没教育你。”      方墨朵下意识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小T恤、热裤,没什么啊,夏天到了,难道还穿棉袄?      “班上的同学在周末都这么穿,阿姨,你总不会要求我在家也穿校服吧?”      “你同学的家庭是什么家庭,我们家庭是什么家庭。”肖以真冷笑了下,“墨朵,你多少也要注意下你爸爸的身份和面子,你出去转一圈,看哪个大家闺秀穿成你这样了?即使你不计较这些,我可不愿意让人说我没尽好一个当妈的责任。”      肖以真不是不知道,在方家是不能跟方墨朵提及她的生母。她生母出车祸的时候方墨朵也在车里,受了很大的刺激。可她还是刻意着重强调了“当妈”两个字,刺的方墨朵心里一紧,几乎想火冒三丈了。      “就这样吧,我也是为了你好。”肖以真巧妙的笑了笑,鸣锣收兵,绝不恋战,自言自语式的继续说,“嗯,得练练形体了,最近体重都减少了,唉,太瘦也不好。”      说完,一步三摇的上了楼,去她专用的练功房。      方墨朵强自命令自己深呼吸,天气这么好,不能跟她生气!正郁闷着,刘司机从一侧的杂物间走了出来。      “刘叔叔。”方墨朵打了招呼。      “墨朵,没出去玩?”刘司机笑着问了句。      “没……呃,刘叔叔,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方墨朵好奇的看着他手里的瓶子。      “哦,洗车用的,今天天气不错,我想把夫人的车洗干净。”      “哦……”方墨朵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你这瓶是夫人专用的?”      “呃,也不是专用,家里的车都用这个洗。”      “我就说嘛,刘叔叔,偷偷告诉你,阿姨不喜欢这个洗车液的味道哦。”      “啊?这个……没味道吧。”      “呃,就是啊,没味道的她就是不喜欢,她说她好朋友在国外洗车都香喷喷的。”方墨朵信口开河。      “那怎么办?”刘司机倒是信了,肖以真一向也确实比较挑剔。      “好办,她房里有,朋友送她的,我去帮你拿哈,今天就可以用了。”      “嗯嗯,谢谢墨朵。”刘司机笑着点头,“那我先去准备。”      “去吧去吧。”方墨朵的笑容又开始像奶酪了。      五分钟后,方墨朵已经偷偷从肖以真房间里出来,跑到花园里,刘司机已经开了水管准备冲车了。      “刘叔叔,用这个。”方墨朵把手里的一瓶全是英文的的“洗车液”往车子旁边的水桶里倒。      “呃,怎么没有泡沫。”刘司机搅拌着桶里的水,纳闷的问。      “多倒点。”方墨朵不以为然,“这洗车液是无泡型的”,说着,一整瓶就倒光了……      “呃,好香。”刘司机认真点头,“大概夫人就喜欢这种。”      说完,拿了海棉沾了桶里的水就开始擦车。      方墨朵看着他背对着这面了,就又掏出个玻璃瓶,把瓶子里的液体也一股脑的倒进水桶,这下……可真是香了……      于是乎,肖以真练完了形体准备去逛街,下楼开车的时候,花园里弥漫着自己最熟悉……最喜欢……最昂贵……关键是最不好买到……限量版的……香水的味道。    25      同时,和香水同一系列的洁面乳空瓶,也被当当正正的搁在车顶上。      “老刘。”肖以真双眼快喷火了,“这是谁拿下来的?”      “哦,墨朵给的,说你喜欢这味道。”      肖以真抓狂的抬头,看向楼上方墨朵的房间。      方墨朵果然在阳台上,手里捧了个大苹果,边啃边笑眯眯的看着她,含糊不清的说着,“阿姨,苹果啃着吃比较甜哦。”      “你知道这香水多少钱!”肖以真尖利的嗓子,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你喜欢嘛。”方墨朵居高临下的耸了耸肩。      肖以真怒极反笑,一字一字的说着,“好,走着瞧。”      说罢,钻进汽车,用力关了车门,走了,留下一路香喷喷……      方墨朵并不怕她的威胁,做这些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反正不过就是让肖以真损失点钱,况且这些钱还都是爸爸的!      吃干净苹果,方墨朵心满意足的再次拔了方洛的手机,终于通了。      “你在哪里?”方墨朵兴奋的问着。      “刚听了审,我和方墨尘去教授家请教几个问题。”方洛略压低了声音,温柔的说着,“想我了?”      “没有。”方墨朵斩钉截铁的回答,“一点都不想。”      “那打电话干嘛?”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嘛。”方墨朵咬咬嘴唇,在床上边打滚边问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和方洛通电话,她就甜的想打滚。      “呃,我尽量快吧。”方洛笑着回答。      “哦……”方墨朵拉长了音,无奈的挂断了电话。      尽量快……方墨朵希望是五分钟,或六分钟!跳下床,拉开衣柜门,扯出里面那件吊带真丝睡衣……      方墨朵的脸逐渐涨红了……这睡衣是她偷买的……如果穿上这个站在方洛面前……应该叫做……性感吧……      方墨朵把睡衣放在身前,对着镜子比划着,想像着方洛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嗯,自己当年的飞机场如今已经是喜马拉雅了,哈哈!      可是……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      方墨朵坐回床上看着手里的睡衣发愣,居然又想到了肖以真。   方墨朵知道肖以真不喜欢自己,可是……如果真的和方洛结了婚,自己还能叫她为阿姨吗?如果叫妈妈……岂不是让她很得意?   郁闷!方墨朵陷入了对未来的想像。      也没错,她所苦恼的只不过是是否称呼肖以真为“妈妈”而已,她的生活中还能有什么大事让她发愁呢?   可生活毕竟是生活,不会以谁的意志为转移。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不管你接不接受、喜不喜欢。      如果可以选择,方墨朵那晚也许真的不会穿上这件睡衣。   可生活,从来不接受后悔二字。      晚饭的时候又是只有方墨朵一个人,好在她也习惯了。      回到房间发呆,数着分钟等方洛,越等越心焦,忍不住还是拔通了电话。      “喂,墨朵?”接听手机的不是方洛,却是方墨尘刻意压低的声音。      “呃,姐姐。”方墨朵怔了下,继续问着:“你们什么时候回家?”      “快了快了,我们在忙,先这样哈!”方墨尘心不在蔫的回答着。      方墨朵的耳朵贴近了手机听筒,方洛的声音也能隐约传来,他好像在和一个男人争论着什么,可没等她听得太清楚,方墨尘已经挂断了。      方墨朵长呼了一口气,郁闷的对着手机愣了一会儿神。方洛他们大概还是在和教授请教问题吧,其实有的时候真的挺羡慕姐姐的,她永远和方洛有共同语言,毕竟他们学的是一个专业,又都是引人瞩目的品学兼优生……      沮丧的躺回床上,方墨朵心想一定要把方洛勾搭到S大,然后好好的看住他!      可是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方墨朵看着天花板,眼皮倒是越来越沉……      也不知道又等了多久,总之方墨朵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折腾,隐隐约约的,终于听到有脚步轻轻在上楼的声音,方墨朵几乎立刻就醒了,竖着耳朵仔细辩认了一下,确定那声音是走到方洛的房间前,然后又听到了轻轻的开门、再关门的声音。      方洛回来了!      大脑还处在半混沌状态的方墨朵并没有去想方洛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来看自己,她本能兴奋的跳下床,三下五除二换上了那件让她害羞的丝质睡裙,对着镜子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的脸色显得红润一点,随即便轻手轻脚的拉开房门,微笑着朝着方洛的房间走过去。她决定要给方洛一个惊喜,她满脑子都是见到方洛之后,方洛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说什么样的话,会不会说她漂亮,会不会拥抱她、然后吻她?      答案是肯定的,而这肯定更让方墨朵的心跳加速不止。      方洛的房间果然已经开了灯,他真的回来了!一、二、三……方墨朵深呼吸,然后忽然拉开了方洛的房门。      可是在看清楚房间里面的人之后,方墨朵的表情僵住了,那一瞬间几乎是忘记了呼吸的难堪,即使是地上有个地缝,都会忘记了钻进去的难堪。      房间里的人,表情和方墨朵一样的震惊,她的眼神被方墨朵全盘解读了,眼神里有鄙视、恼怒、明了,最后是冷笑。      房间里站着的当然不是方洛,而是肖以真,手里还拿着个东西,可此刻的方墨朵没心思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句话,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向对方问出。      肖以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她看到方墨朵的时候,心凉了半截。原来她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方墨朵果然在对她的儿子实施勾引,她永远记得她进方家的第一天方墨朵是怎么对付她们母子的,那个不过几岁的小姑娘是如何的有心计、阴险、诡计多端,方墨朵的心计这么多年来都让她防不胜防,而现在……方墨朵的目标居然转移向方洛!      几乎在愤怒的同时,肖以真就下了决定:是该对付这该死的丫头了!她越长大,样子就越是酷似她那个短命的生母,一样的惹人讨厌!      “我……我走错房间了。”方墨朵结结巴巴的自言自语了句,脸上烫的要命,垂了头就想在第一时间逃走。      可头皮一痛,自己已经被肖以真扯住头发,活生生的拉进了方洛的房间,甚至还来不及尖叫。      “你干嘛!”方墨朵怒了,恼了,大力推开肖以真。只觉得又羞又气,眼睛酸酸的,眼泪在眼窝里打转。方志再严肃也从没这样的对付过她!      “小贱货!”肖以真尖锐的嗓音完全压过了方墨朵稚嫩无力的抗议,她用最肮脏的三个字来形容方墨朵,她滔滔不绝的咒骂着方墨朵,把这么多年来所有的怨气一股脑的朝方墨朵发泄着,嘴不停,手也不停,左右开弓迅速扇了方墨朵两个狠狠的耳光。      方墨朵被打懵了,耳朵嗡嗡作响,震惊完全压过了疼痛,她甚至忘记了该哭还是该骂,以她人生的所有经历加一起再乘以2也没有过这样的被污辱,她不敢置信的瞪视着肖以真,肖以真以往的高贵大方、脸上常挂着的那种伪装出来的慈爱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足可以让人战栗的怨恨,就好像方墨朵是个魔鬼,而肖以真恨不得撕碎了魔鬼的可怕表情。      “你进我儿子房间干什么?你怎么不干脆脱光了进来?你以为我儿子回来了?你以为你这德性勾引我儿子就行了?我忍你这么多年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了?你这个小贱货、有妈生没妈教的贱人!跟你死鬼老妈一个德性!我告诉你,你就是脱光了躺在床上我儿子都不会看上你,照照镜子吧黄毛丫头,你算个什么东西!”    26      方墨朵的愤怒终于随着肖以真的那句“有妈生没妈教”而爆发。她全身都颤抖着,妈妈生前的寂寞和委屈、妈妈出车祸的时候场景、妈妈在车子起火的时候把自己推出车门的样子、妈妈和爸爸之间的冷战,一股脑的全部涌进脑海,没有前后、没有条理、没有因由的炸开了,炸的方墨朵五脏六腑跟着乱成一团,生生的痛,她很想像肖以真一样破口大骂,用最脏最脏的话骂,可是最脏最脏的话究竟是什么?她一字一字的喊着,可是她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了,那些话只是本能的涌出来,涌向肖以真,“我不是贱人,肖以真你这个该死的小三才是该去下地狱的恶人,你想在方家当女主人,下辈子吧,等我爸爸回来我就让他轰你走!”      肖以真不怒反笑,“你小丫头想跟我斗?我告诉你,你妈妈当年都斗不过我。你跟她一样的愚蠢!我不过打了个电话给她,我不过是寄了些照片给她,她就要死要活的开车出去,我告诉你,你妈妈本来就是个神经病!神经病妈妈生出来的就是个神经病女儿!你爸爸回来,你告诉他什么?告诉他你□的到我儿子房间勾引?告诉你爸爸你开始思春了?”      “是你!是你打的电话!”方墨朵不可扼止的尖叫起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对肖以真的恨意瞬间升级到要杀了她的程度。她当时还小,她只记得妈妈那晚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哭着带她上车,边开车边哭。她很怕,她求妈妈停车,妈妈不说话,就只是哭,然后就是对面有刺眼的强光,震耳欲聋的撞车声、她和妈妈的车子在空中翻滚、火光,她和妈妈的连接,就断在妈妈用力把她推出车子的那一刻,她对妈妈的思念,就起源于妈妈被困在车里活活烧死的那一幕……      原来是她……原来是肖以真……原来是她……方墨朵的心脏被恨意揪得拧成了几圈,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门没有关,她甚至没有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她的耳朵里全是那晚所有的悲惨的声音,她看着肖以真忽然恢复平静的脸孔,她不想去思考任何事情,她发疯一样咬着嘴唇掐住了肖以真的脖子,尖叫着把她推开那扇没有关闭的窗子前面,她只想杀了她,只想把肖以真从这楼下扔下去。      肖以真离奇的并不反抗,竟只是求饶,眼泪,说着一些方墨朵根本不想听到的话,其中有方洛的名字。可是手中一直拿着的东西却改变了状态……是DV,她今晚进来就是想把这DV送给方洛,借以缓和下跟儿子的关系。此刻,她按下了录制键。      方墨朵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样说,可她永远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她一字一字的、声嘶力竭地说着:“你生的儿子才是贱人、他才是会勾引人的人,他才是和你一样下贱的人,他身上流着的是你的血,他在我13岁的时候就想□我,他才是贱人!我恨你,我恨他,我要杀了你,我要毁了他!”      方墨朵声嘶力竭的说着这些话,手上不断的用力,扼住肖以真的喉喉不断朝窗口用着力,肖以真的脸开始扭曲,双手反扣着死死的按住窗沿不让自己的身体彻底倾斜出去。      方墨朵陷入了疯狂,她不想再理会一切的一切,她不能再考虑一切一切的后果,她甚至听不到一切一切的声音,她眼里只有肖以真,这个杀了她妈妈的女人。      结束这一切的,是一记响亮的足以让方墨朵清醒的耳光。      方墨朵的嘴里立刻有了腥甜的滋味,左耳一阵疼痛的嗡鸣,打她耳光的人随即用了巧力迫得她松了手,肖以真半真半假的咳着,她还反倒是一脸的泪痕和委屈。      方墨朵的视线离不开让她恨之入骨的肖以真,她不敢相信自己会跟这样一个女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无法想像自己还平平静静叫她阿姨叫了这么多年。      “不怪她,她还小,是我不该发现她的秘密,可我没想到……没想到她会穿成这样进洛洛的房间啊……”肖以真看都不看方墨朵,哭的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她还是个小姑娘,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怎么可以还要利用方洛,利用我唯一的儿子。”      她诉说的对象当然是刚才这个打方墨朵的人:方志。      “方墨朵,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方志脸上的怒气丝毫不比方墨朵少,从他一上楼所看到便是方墨朵像个疯子一样,穿着这件近乎是不堪入目的睡衣声嘶力竭的对着肖以真大喊大叫,甚至想杀了她。      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怎么了,以往肖以真不止一次的说过方墨朵好像作风方面有问题,他还不相信,甚至批评过肖以真,不要以世俗的说法去评价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可现在……方墨朵方才口口声声说方洛当年要□13岁的她,而眼前的事实却是她才是衣着暴露动机不纯的那个,难道肖以真还会有本事让方墨朵穿上这样的衣服,然后再把她引到方洛的房间来陷害她吗?   方志不信,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自己的眼睛则告诉他:方墨朵,大错特错!      与其说方志暴怒,不如说他是痛心疾首。他后悔没有早听肖以真的话、后悔没有严加管教方墨朵。      “爸爸,你不相信我,你信她?”方墨朵的眼泪不可扼止的流着,喉咙痛的像是燃了一把火,那把火梗在嗓子,一点一点的蔓延,向内,顺着每一根血管燃遍全身,痛遍全身。她知道现在的自己看上去糟糕透顶,和一个街头太妹没什么区别,而肖以真那一脸装出来的可怜慈母样子更让她感觉恶心、恨!“这个女人,她杀了妈妈,你信她?”      “我信!我信我自己看到的!”盛怒下的方志一字一字的说着,“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娶了你肖阿姨,可是当年拆散这个家的不是我,是你妈妈!你妈妈多疑、敏感,她像个疯子一样调查我!她带着你开车出去,她不止杀了她自己,还差点杀了你!方墨朵,这么多年,你也该懂事了!从你肖阿姨带着方洛进这个家的那天开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做了多少破坏吗?从第一天你就用图钉扎自己的手陷害方洛。现在你长大了,竟然说方洛会□你?亏他当了你这么多年的哥哥!我方志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我怎么会教育出你这样不知羞耻的疯子!”      方志的话,一字不漏的生生凿进方墨朵的心里,她不想听,却又贪婪的记住每一个字,她想看清楚方志,可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她想看清楚肖以真,可妈妈的脸却总是重叠出现在眼前。她还要解释吗?她还要说什么吗?爱上方洛的是她,穿上这种该死的衣服走进来自取其辱的也是她,以为可以和仇人的儿子共渡一生的还是她,她还要解释什么?说这些废话还有用吗?方志打她的耳光,她没办法还回去,因为那是她的生父,可是妈妈呢?妈妈的死却是眼前这个女人造成的,而爸爸现在指责的居然是一个死去的人,居然在指责她的妈妈!方墨朵恨,她只恨自己刚才没有掐死肖以真,她不能再思考,出于本能,出于血液里那种燃烧着的恨意,她一脚踹向离自己不远的肖以真,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这么多年在爸爸的安排下学的那点拳脚功夫第一次有了实战真人的施展,这下踢的动作太快了,快的方志根本没办法阻拦,于是肖以真一声惨叫,被踹中了小腹翻倒在地上,之后便痛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倒抽着冷气,脸色忽然变的煞白。    第 27 章      方墨朵眼睁睁的看着肖以真的腿上多出一道蜿蜓而出的血痕,那血是从小腹流出的。那血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包括方墨朵的。   方志的那几记耳光不能让方墨朵停止刻骨的恨,肖以真虚伪的表情也不能让方墨朵的情绪平复半分,可那血……      方墨朵怔忡的盯着肖以真,忘记了自己接下去要做些什么。方志顾不得打方墨朵,早就急的跪坐下来扶住肖以真,一向冷静的他也止不住的颤抖,怎么会有血?      让方墨朵安静下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因素:忽然冲进来的方洛。      方洛……他几乎是和方志同时进的家,他自然也听到了方墨朵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包括……指控他□。   他其实一直站在门口,他多希望方墨朵能回头看他一眼,能够停止那些恶毒的话,能够让他有勇气继续留在方家,继续爱她。   可方墨朵的话却让他无地自容,彻骨的冷。他不敢相信方墨朵会用那样的词来形容他,他不敢相他在方墨朵的眼中原来只是“下贱”。      可是方墨朵的眼里……终究还是没有他,甚至在方志出面制止后,她还是一脚踢向了肖以真。   肖以真是他的母亲。      方洛冲过去,推开方墨朵,抱起自己的母亲,母亲痛的说不出话,只是流着泪,惊讶无比的看着腿上的鲜血,一脸的惊慌失措和绝望。      “你也不相信我?”这是当晚,方墨朵对方洛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小,在方洛抱着几近昏迷的肖以真朝外走的时候,她拦住了他。      “让开。”这是当晚,方洛对方墨朵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都足以让方墨朵听的清楚,听得明白。      捏着方洛手臂的细细的手指一根根松开,断了留恋。      随后,除了方墨朵以外的方家在场所有人,全部护送肖以真去医院急救。方墨尘当晚并没跟方洛一起回来,而是去了学校,所以没能目睹整个事情。      肖以真流产了,在她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情况下。      她本来就是高龄产妇,这次小产又属意外,很凶险。不过在她住院的时间里,方志和方洛衣不解带的陪着她、照顾她。      一个星期后,肖以真出院。      方洛变的更加的沉默寡言,瘦了一大圈,面对方家的任何人都不再有笑容。肖以真在方志面前表示原谅方墨朵,原谅她少不经事的行为,让方志更觉得她大度、容人。      方洛不知道肖以真说要原谅的话是真是假,平静下来之后,他也觉得那晚事有蹊跷,可方墨朵却一直躲着他、躲避方家的所有人……      “你们两个开始多久了。”肖以真惬意的躺在卧室宽大的床上,看着方洛问。      方洛安静的看着母亲,忽然觉得她此刻的神态太过陌生。   “别瞒我了,那小妮子跟她妈妈一样是个妖精,呵,居然在我眼皮底下勾引我儿子这么多年。”肖以真一想到死在腹中的胎儿,对方墨朵的恨就愈深。      “是你抢了方志,方墨朵的妈妈如果是妖精,那你是什么?”方洛慢条斯理的说着,“妈,过去的事就不要扯出来讲了。”   肖以真半眯了眼睛看着方洛,他懒洋洋的语气和态度更激怒了她,同时也让她明白了儿子的立场,她反倒笑了,语题转开,“总之,你和方墨朵之间是不可能的,收收心。”      “我会找方墨朵谈,我和她的事,不劳您操心。”方洛有点心烦,起身想走,肖以真的身体恢复了,不需要他再衣不解带的照顾。      “我说不许就不许。”肖以真扯过床边的DV扔给方洛,语调平静,语气却讽刺的甚:“她那天的所作所为全部录下来了,你是学法律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她害我没了孩子,我还要把你再送给她吗?”      方洛诧异的停住,拿起DV倒回重放,内容果然是从方墨朵开始疯狂的掐住肖以真的脖子开始,一直到她踢向肖以真的小腹……      “放心,毁了这个我还有备份。”肖以真微笑着继续说,“你说……一个17岁的孩子会被判什么罪?”      “方志不会允许你公布这内容。”方洛心里发寒,极力控制自己不把这DV扔出去砸碎,他告诉自己要镇静,可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带了颤音。      “我发誓,如果你跟她在一起,我就公布,或寄到S大,看看S大还会不会录取一个这样的疯女孩。即使录取了,方墨朵周围的人又会怎么看她?我睁大眼睛看清楚她会有什么样的未来!”肖以真咬牙切齿的说着,“我绝不容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那样恨我入骨的女孩子,绝不。”      “所以您就宁愿毁了她,或是您的儿子。”方洛一字一字的说着,手中的DV慢慢放回原位,笑容却一点点的在他脸上绽放。   肖以真从没见过这样的方洛,他脸上的笑让她陌生而又恐惧,即使他现在只是个在校大学生,即使他羽翼未丰,可在方家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偷偷成长也足以让他变成另外一个人。肖以真不由自主的听着自己的儿子,用那样坚决而又冷冰的语气对自己说着:“妈妈,从今天开始,你我之间,就只剩下这个称呼,还有那该死的血缘。你给了我两条路,一是离开方墨朵;二是让方墨朵离开。很好,我选择第二条,因为我和方墨朵目前都没有能力和必要跟您斗争下去。可是也请您记住了,把她逼走,会是您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另外,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您保重!“      说完,方洛微笑着,关上了肖以真的房门,然后回自己的房间。如果说,十几年前来方家那天,他全部的感觉是陌生和对未来的恐惧,那么今天,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甚至远甚于当初的原点。      支撑着他的全部力量骤然消失……      吃饭的时候,方墨朵旁边的座位空了。上楼回房间的时候,方墨朵经过那扇熟悉的门,里面再也没有透出过灯光、和那个忽然开门,然后对着她笑的人。坐车的时候,没有人再坐在她的身边,偷偷的握着她的手,偷偷的亲她。      方洛明明就在K市,明明就在K大,明明在周末的时候还会回到方家,可是他却像是消失不见了。   不止一个晚上,方墨朵就坐在小阁楼里发呆到天亮,她倾听着每一点声音、每一个脚步。她以为方洛总会肯听她解释,她不是想指控他意图□,她只是气坏了,她甚至不介意方洛是肖以真的儿子,因为这不是他的错……   她等他肯倾听的那一天,可她等来的脚步声……却属于方墨尘。      “墨朵,下楼睡吧。”方墨尘进了阁楼,开了壁灯,心疼的看着变得憔悴不堪的妹妹。方墨朵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可在看清是她之后,又逐渐熄灭。      “墨朵。”方墨尘的眼泪就因为那熄灭了的一点光亮而忽然流了下来,“是我。”      方墨朵微笑着点点头,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笑的话。      第 28 章   -->   “下楼睡吧。”方墨尘走近了方墨朵,蹲在她面前,抬手把她耳边的长发掖到后面。   这是方洛也最喜欢的动作,方墨朵心里一窒,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回学校了。”方墨尘费力的解释着,尽量装着若无其事的语气,“唉,现在我们系杂七杂八的事情特别多。”   “嗯。”方墨朵认真的点头。   看到方墨朵这样的表情,方墨尘反倒不知道还有没有必要再说其他安慰的话,她明知道方墨朵不会相信。她自责的要命,自己的妹妹慢慢长大了,可做姐姐的……却什么都没帮她做过,甚至连她喜欢谁,都是全家最后一个知道。   “墨朵,那天……那天肖阿姨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特别生气的事?你跟姐姐说,姐姐帮你出气。”   方墨朵沉默片刻,忽然又问,“为什么一定是她做了什么,也许是我故意无理取闹,所有人都知道我一直讨厌她。”   “你不会,一定不会。”方墨尘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的回答。   方墨朵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姐姐,她一直以为,和她相依为命长大的是方洛,她一直以为姐姐是个粗线条的姐姐,可就是这个粗线条的亲人却在这个时候给了她最后的信任。   与其说方墨朵感动于方墨尘的信任,不如说……方墨尘的信任使她对方洛的最后一点期望默然消失。   方墨朵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一个星期之后,方墨朵走了,仍旧什么都没对方家的人说。   就是那年夏天,方墨朵走了,去了B市的爷爷家,然后直接在B市参加高考。   如果是普通学生当然不行,可方墨朵行,因为她是方志的女儿,方军的孙女。   方墨朵没想到,她第一次使用这种“特权”,却是因为这样一个被驱逐的原因。   她走的时候,只有方墨尘送行。   没有了方墨朵的假期,更像假期。没有了方墨朵的方家,更像方家。   她的房间保留原样,只有保姆会定期进去打扫。   有个晚上,方墨尘看到从里面又透出熟悉的灯光,那一刻她几乎窒息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可是里面的人却不是方墨朵,而是方洛。   方洛背着门口,站在窗前,出神的看着外面。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不该让她一个人走。”这是方墨朵走后,方墨尘对方洛说的第一句话。   方洛回头,出神的看着方墨尘好一会儿,他似乎在确认,门口的女孩子,是方墨尘,而不是方墨朵。确认了之后,离开了窗前,出门,和方墨尘擦肩而过。   “你就这样了吗?”方墨尘不甘心,追问着。   “当然不会。”方洛淡淡的回应了句,在这个家,也只有方墨尘让他还会有谈及方墨朵的欲望,他看着方墨尘,轻声却也决然说了句,“只是现在而已,她会回来。”   方墨尘怔了下,由着他离开。她不明白方洛的意思,什么叫只是现在而已,往后会有不同吗?可无论如何方墨尘都明白,在这个家里想念方墨朵的,不止她一个人。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更加的顺理成章,方墨朵考上S大,开始她的专业学画生涯,而她也再没在方家出现过。   每年春节的时候,方家的电话铃声会响个不停,都是来拜年的,可没有一次是方墨朵。   方洛曾经以为,想念只是个名词,只是个他永远都不会去体味的名词。   他从没想过会与方墨朵天长地久,是因为他以为天长地久是理所当然。   可显然不是。   生活从来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不管多想念,也只能想念,因为他想念的是方墨朵;不管多恨,也只能爱,因为他恨的是自己的母亲,因为他爱她。   ……   五年后的夏天,S市。   “啪!”一张红色的即时贴被方墨尘贴在电脑桌正对面的墙上,上书三个大字外加一个用红笔描粗的惊悚式标点:好男人!   “这就急了!”方墨尘一手一个油乎乎的炸面包圈正吃的不亦乐乎,看清楚纸上的字之后,给了方墨朵一个极诧异外加痛心的表情,“你才毕业一年,急什么啊,现在的社会也不流行早婚……”   的确,方墨朵从S大美术系毕业一年了,可年纪也还是小啊……方墨尘从没想过,自己的这个小妹妹也会有这么着急相亲的一天。   “咳咳,”方墨朵不是假咳,是真咳,她不想回答姐姐的这个问题,只有顾左右而言他,“姐,都快半夜了你还吃,不怕肥啊?明天没工作?”   “先别管我,我说你什么意思,好男人是什么意思?”方墨尘不上方墨朵的当,直截了当的问。其实她明天是没什么工作,律师行那边最近比较闲。她从K大毕业后,经导师的推荐就来了S市的律师行工作,一方面这律师行业界内很有名,另一方面还可以照顾方墨朵,从那件事之后,连方墨尘都变了很多,她要把以前对方墨朵的忽视在今后的日子里补偿回来。   所以现在姐妹俩就住在一起,并不需要方志的资助,足可以自食其力。方墨尘的收入颇丰,方墨朵虽然宅在家里画漫画,可也出版了几本漫画册,算是小有名气。   方墨朵无奈的叹了口气,半皱了眉头,背课文一样说话:“简单,我要去见个男人,对方可是精英,我明天要描描眉墨朵眼,打扮利索点。”   说完,虚弱的爬上单人床,盖上棉被呈死尸状。   方墨尘瞪大了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扭身就出去了,没一会儿又进来,随即方墨朵的脸颊被捏住,一片苦苦的药被硬塞进她嘴里,眼前又是方墨尘放大的脸,“看来你真的需要吃药了,多吃点。”   “我谢谢您!”方墨朵半坐起来喝了方墨尘递过来的水吞药,“我保证明天那男的是精英?”   “精英?”方墨尘斜着眼睛笑,“精英是统一标准吗?通过了了家质量体质认证?高学历?身高180、有着天使的外貌、魔鬼的身材、唐僧的心肠、开一兰博基尼?你确认那车不是租来的?”   “姐,我发现你还真是……当律师当的愈发牙尖嘴利。”方墨朵涨红了脸抱怨,“小时候没见你这么多话啊。”   “还有这种神男没被剩女瓜分?你可不许当小三!”方墨尘点了点方墨朵的额头。   “你以为我是肖以真吗?”方墨朵淡淡回了句,笑了。   方墨尘怔了下,没说话。这么多年了,方墨朵从来没主动提及过肖以真,这次……   “人家这个精英男是以事业为重的人,从了外回来没多久啊,而且……嘻嘻,总之你明天就知道了,相信你妹妹我的眼光不会差啊,所以病不好也得好!我保证,一看到他就会有触电般的感觉!而且……你也会有惊喜哦”方墨朵扯开了话题,刻意的轻松语气,咬牙切齿的说着,脸上充满了坚毅的光辉……   触电般的感觉……是爱吗?那方洛……方墨尘心里哆嗦了下,让方墨朵乖乖的缩进被子捂汗。   当晚,方墨尘在MSN上和一个人聊了整夜,是方洛。   第二天,神大概是听到了方墨朵昨晚的祷告,不仅她病好了大半,连S市的阳光都格外的明媚。   下午二点五十分,方墨朵领着不情不愿的方墨尘出现在指尖岁月咖啡吧的靠窗座位。   约的精英男是在三点见面,可是方墨朵说,现在不流行女的迟到,略提前一些才更显得有素质。那些故意让男人等的女人早就OUT了。对此,方墨尘不以为然,可她也不敢多说什么,以方墨朵的个性,越说不好的她就越来劲儿……   两个人坐好了,方墨尘仔细的打量着方墨朵,对她做最后的“检修”。   果然,方墨朵刻意打扮之后……气质更好。宽大的白衬衫下面配了条又长又夸张的层层叠叠的波西米亚裙,若是别人穿,方墨尘大概会略嫌繁琐,可是方墨朵却不同,更显得她出尘。   出发前,方墨尘看到方墨朵抠了一坨粉色眼影膏仔细涂脸上了,现在刚好晕开,让她的小脸看上去粉嘟嘟的嫩嫩的。   眼镜也换了隐形的,秀发长长的披着,特顺。本来还想把头发弄几个□浪,可那个卷发棒烫头皮行,烫的方墨朵是吱哇乱叫,可烫头发却死活不出卷,折腾了一个小时也没啥成果,只好悻悻作罢。   可是方墨朵肯用心去打扮出来见这个所谓的精英男,就足见问题了,不得不引起方墨尘的重视……   这边方墨尘在打量方墨朵,那边方墨朵却在发呆,外加心神不定。其实她常来指间岁月,这里很安静、沙发很舒服、地点也不差,可是客人从来就不多,来的人也都只是安静的独坐一角,点一杯咖啡,随便拿起咖啡吧里提供的书翻看、或是上上网。方墨朵喜欢这里的原因除了以上几点之外,其实最重要的是喜欢这里的老板。   第 29 章   -->   这里的老板叫苏年华,是个很有趣很迷糊的年轻少妇,她的老公是个超级大帅哥,好像是蛮忙的样子,不过偶尔也会来,每次来都拥着妻子甜腻半天,两人旁若无人的挤在沙发上小声聊天。   方墨朵每次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都会红果果的发呆走神,啥叫羡慕,这就叫!   “铃……”方墨朵抬手摇了摇座位旁边的风铃,这是指间岁月用来招唤服务生的方式。没一会儿,走来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笑眯眯的弯下腰,“两位需要点什么?”   “先来两杯浓……”   “等等,”方墨尘瞪了眼方墨朵,“病刚好,不许喝浓咖啡,喝果汁好了。”   “嘎!”方墨朵想抗议,可一想到姐姐在这方面的绝对权威,只好泄了气一样闭嘴。   “你俩来相亲?”学生模样的女服务生笑的两只眉毛一齐抖动。   方墨朵斜眼瞪视她,“我们这么年轻漂亮,还需要相亲?来两杯水先。”   学生妹点头,眉头仍旧耸动着转身,表情明显是不信的   方墨尘怨念的坐着,感觉自己和方墨朵的周身好像升腾出一层黑气……   方墨朵却强忍着笑意,时不时的看姐姐一眼,意思是:谁让你非要跟着来了。   两点五十八分,指间岁月的木门被推开了,有客到!   方墨朵和方墨尘的眼睛齐刷刷的盯过去,来者何人?   哇,首先便肯定他是个男人,此男人身高经目测绝对超了180、相貌绝对堪比成年天使、身材绝对是魔鬼中的魔鬼!尤其那一双眼睛毛茸茸水灵灵、一身简约风格休闲装,品质品味均上佳啊……方墨尘心中警铃大作,心想方墨朵果然没说错。   其次,他先是环视了一圈指尖岁月,像是在找人,当看到方墨朵和方墨尘的时候,眼睛一亮,随即就真的朝着她们走了过来。在桌前站定,略欠了身,磁性的嗓音说出了最动人的开场白,“方墨尘方墨朵,难得你守时!”   说着,右手伸到最恰当的位置,修长的手指在透窗而入的午后艳阳照耀下,格外柔和。   方墨朵难得的笑了起来,甜蜜而美好,方墨尘看得出,她是真的在高兴,而且她说的对,自己果然有了惊喜,因为这个所谓的精英男居然会是……   “夜然哥哥,好久不见!”方墨朵站了起来,可手指还没跟肖青接触到,扑通,晕倒。   方墨尘和夜然看着躺倒的方墨朵,目瞪口呆。   原因很简单,呃,也很复杂,概括言之就是:方才那位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实际上今天是第一次到指间岁月打工,为了让自己显得端庄成熟些,特别买了双高跟鞋。可是所有女人都知道,穿不惯高跟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于是乎,她顺理成章的扭了脚、理所当然的朝前扑倒,托盘里的两杯水想当然的飞了出去。幸运的是,这水杯没砸到方墨尘和方墨朵,或是夜然,而只是自由落体式打碎,那么造成方墨朵失控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好,原因就是,那水杯里的水顺着地板流向方墨朵站立的方向,偏巧她站立的地方置了个电源插线板,又偏巧这插线板上的电线日久失修边缘皮严重破损,还偏巧这水是导电物质。所以,造成方墨朵直接扑倒的罪魁祸首是:被电了!   在方墨朵瘫软前的最后一刻,想到的是昨晚上自己说的那句话:见到他,我一定会有触电般的感觉!   姐姐,东西可以乱吃,话的确是不能乱说的啊……我来见的人的确有着天使外貌和魔鬼身材,可惜我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局。   眼前一片漆黑,在方墨尘一连串的咒骂声以及那个学生妹一连串的对不起声中,世界最终还是安静了。   对于那天的晕倒事情,方墨尘认为是不幸的,因为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和夜然的再次见面会是如此的……惊悚。反倒是夜然,比小时候还要冷静,他有条有理的处理着一系列事情。更为巧合的是:这间指间岁月咖啡吧的那个让方墨朵羡慕的老板娘,居然会是夜然的亲弟媳……这个世界果然是太小了。   事情不妙,方墨尘太了解夜然对方墨朵的杀伤力了,她甚至还记得方墨朵小时候那句著名的誓词:我长大一定要嫁给夜然哥哥!   可方墨朵却高兴的很,她觉得自己这一晕相当划算,因为指尖岁月的老板苏年华携同帅哥夫君齐齐慰问,夜然哥哥当场“命令”他们赔付了一个让她都有点心花怒放的数字,N多个零啊……差不多是方墨朵和方墨尘一年的房租钱。   一年的房租……这让一直宅着的方墨朵瞬间减掉了多大的压力啊。她不花方志的钱,同样也不想花方墨尘的钱。况且苏年华还说,今后方墨朵去指间岁月一律免单。   所以说一切事情都要辩证的去看,坏事未必就真的坏嘛,方墨朵并没有计较太多,反而在心里长呼出一口气,理由……未知。   如果说所谓的相亲事件让方墨朵的生活有了一点点变化,那就是贴在墙上的即时贴,从三个字变为两个字:男人!   方墨尘瞪着那个被红笔叉掉的“好”字,郁闷的问:“要求变低了?男人就行?”   “不,夜然哥哥是男人中的男人。”方墨朵甜蜜的笑。   “你会爱上他吗?”方墨尘反问。   “为什么不?他又没结婚,我也没嫁人,我们两家又这么熟悉。”方墨朵把姐姐推出卧室,自言自语式的又重复了遍:“为什么不。”   于是,方墨朵和夜然的“恋爱”过程算是开始了。至少在方墨尘眼里,算是开始了。   方墨朵像每个热恋中的小姑娘一样,短信不断、电话不断,每天的笑容都荡漾着甜蜜。她不肯再带着方墨尘去约会,她理直气壮的拒绝了姐姐把夜然请到家里来做客的要求,她甚至开始学做一些简单的饭菜,说是婚后要做给丈夫吃。   方墨尘没办法阻止她,也没理由阻止。只要妹妹快乐就行了,不是吗?可是……真的快乐吗?   快乐与否,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此刻的方墨朵只知道自己不能早于晚上十点之前回家,因为自己在恋爱。   “大小姐,你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夜然挟了虾放进方墨朵的碟子里,“一个星期了,我要冒充你男朋友到什么时候?你姐姐看我的眼神都像机关枪扫射。”   “哪里算是冒充。”方墨朵笑了起来,“最多这餐饭我来请啊,呃不行,我还是请你吃肯德基吧,你比我有钱。再者说了,你爱的人已经嫁作他人妇,你领着我出现在同学聚会上也不丢人啊,显得你也是有人要的。”   夜然怔了下,“胡说什么呢。”   “少装了夜然哥哥。”方墨朵斜着眼睛笑,“你看苏年华的眼神那叫一个深情哟……呃,别怪我没提醒你,她可是你亲弟弟的老婆,虽说你一直不喜欢这个弟弟,可也不能当小三啊,否则我跟你绝交,哼,平生最恨小三!”   “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夜然忍不住拍了拍方墨朵的额头,他一直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他也一直以为对苏年华的感情已经是过去时,可没想到连对面这个只见过苏年华几次的小方墨朵都看得出来……让他汗颜。   “我可是为了你好。”方墨朵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要不你和我就凑合着得了,反正我们从小就情投意合哈,呃,也算是青梅竹马。你家苛刻的老头子也会满意我的家世,那还有什么呢?夜然哥哥,你娶了我吧。”   “墨朵,你没疯吧?”夜然忍俊不禁,“玩笑开大了。”   “怎么,连你都不要我了吗?”方墨朵淡淡的回了句,似笑非笑的把弄着手里的玻璃杯,“还是你介意有个方洛,又或者……你根本也和他是一伙儿的?”   “好吧,如果十年后你还没嫁出去,我们两个就对付对付。”夜然无可奈何的说着。   “意思就是说……十年内你都不打算结婚?”方墨朵眼底的八卦色彩渐浓,“夜然同学,我真的想知道这些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呃,你爱的那个人……给你的伤害这么大吗?”   夜然只是笑了笑,显然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心底那个角落在隐隐作痛,方墨朵说的不完全对,他爱的那个人对他造成的并不是伤害,而是……深不见底的渴望和思念。那个思念是不能对别人说的,一说就像是亵渎,一说就有可能引起一个他并不愿见到并且由他引发的可怕的局面,他除了克制,还是克制。   其实他也明白方墨朵在开玩笑,以他对方墨朵的了解,别说一个十年,就是两个,或是一百年,想让她真正去忘记在心底的那个人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夜然看得出,方墨朵曾经有过的那种笑容已经不见了。   第 30 章   -->   “别说我的事了,现在我们谈谈你的问题。”夜然聪明的把话题转移,果然收获了方墨朵的一个白眼。   “我没问题,我青春年华着呢,能有什么问题。”   “关于方洛……”   “我跟他没关系,原来他是我的挂名哥哥,现在连挂名都谈不上了。干杯。”方墨朵举了酒杯,自顾自的说着,然后杯中酒一饮而尽,“哦,你要开车不能喝酒,那么我自斟自饮。”   夜然看了看酒瓶,里面的酒已经不多了,那便由着她。方才她说的那句:你要开车不能喝酒。曾经有另一个女人也对他说过……   餐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人声鼎沸,夜然忽然觉得这就是生活,你以为你是主角,其实你只是其他人的配角。可是做配角也没什么不好,配角可以安安静静的吃饭、可以不被打扰的发呆,还可以趁着主角们忙碌的时候偷偷的观察着他们。   吃过饭,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方墨朵终于肯回家。夜然先去停车场取车,她就一个人慢慢先走出了海鲜城。   站在饭店的路边,S市夏天的晚上也还是感觉不到一点点凉爽,从空调房走出来到室外,反而瞬间闷出一身的汗。   方墨朵一点点的扯平麻质长裙上坐出的细细褶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凄凉……   正低头发呆,一辆银色的跑车从方墨朵身前驶过,速度很快,距离又相当的近,方墨朵的长裙几乎被刮到,下意识后退半步,本能的看向那车子里面,毕竟只有一瞬间而已,并没有看清驾驶人的样子,隐约好像是个男人。   “墨朵,上车。”夜然的声音,外加一声汽车喇叭忽然从身后响起。   方墨朵回过神,心上抖了抖,深呼吸之后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的位置上。   “回家?”夜然顺口询问。   “不,去江边。”方墨朵迅速回答。   江边……嗯,滨江路是约会的浪漫之地,她要试图和夜然恋爱,不是吗?   半小时后,江边。   “呃,这里是不是偏僻了点儿?”夜然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树,挡了绝大部分月光。想了想,又故意坏笑,“这么黑,我是不是要趁机做点什么。”   “救命啊。”方墨朵面无表情的回应了句,语调稀松无奇。   夜然无趣的拍了拍方墨朵的额头,“一点不懂幽默。”   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车道,又忍俊不禁,“方墨朵,差不多行了啊。”   “嗯?”方墨朵装作不解,反问。   “那车跟了我们一路了,你溜的到底是谁啊,也难得他这么认真的跟着。”   黑暗中,方墨朵的脸难得红了红,好在夜然也没注意,“你……看出来了?”   “我再看不出就太笨了。”夜然苦笑,“看来我就是个炮灰的命,方墨朵,不管发生了什么,不去面对就不像你的作风了,去吧。”   “不是我不面对。”方墨朵摇了摇头,“是他不面对。”   “总之去说清楚,我懒得看到老朋友死气沉沉的。“夜然懒洋洋假装叹了口气,”去吧,打架就喊一声,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去死。”方墨朵忍不住还是被他逗笑了,眼光看向夜然所说的方向。   那辆车……果然是在海鲜城门口看到过的,他肯出现了吗?肯现身了吗?   方墨朵深呼吸,朝着车子走过去。   本就离的不远,却像是走了几年。方墨朵走近了车子,是银灰色小跑,还不错。   她并不看里面坐着的车主是谁,直接朝轮胎踢了一脚。   坐在驾驶室里的人开车门走了出来,走近了方墨朵,懒洋洋斜倚在车头旁,他很高,方墨朵站在他面前最多只到他下巴,说话的语气也是天杀的轻描淡写,“我的车没得罪你吧?”   “你就停在这里,你就那么确定我会过来?”方墨朵仰着头一字一字的说着,好像说完一句话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一晚上,他拍了你的额头四次。”说话间答非所问,竟是轻笑,抬手极熟络的抚了抚方墨朵的眼底,“这是眼泪还是口水,你自己涂上去的?”   “你还想怎么样?我已经避开你了,我在S市生活的很好,你干嘛要追过来?”方墨朵用力打开那只让人讨厌的手。   “纠正你两点,第一,你不是避开,你是被驱逐;第二,如果我不过来,你就准备和夜然继续装下去吗?”   “关你什么事!”方墨朵忽然笑了起来:“好吧我是被驱逐,你满意了,又让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你挺成功的?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电视剧里最坏的那个所以活该受气?方洛,我告诉你,我才是我爸的宝贝,我即使被驱逐一百次也是我爸的宝贝。你和你那个妈靠边站,想来看我落魄吗?你省省吧,没错,我和夜然目前是装的,我自认会演戏,可跟你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你没有心的嘛。可也不知道是谁,整天跟我姐姐在MSN上打听我的事情,有本事就明着来!更何况,你又知道我和夜然哥哥没有可能?你确定?”   方洛目不转睛的看着方墨朵,微皱了眉,沉默着。   方墨朵倔强的抬头,正视着面前的方洛,他早就不是5年前的样子,身材变得更挺拔,神情也变得更有威慑。他的脸比从前更加的英俊,时间对他来说只是平白帮他增添魅力的工具而已。他的目光极尽坦然,语气极尽平和,好像他问的就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好像他并没有跟踪,并没有五年都不出现,而现在却还要嫌她的额头被其他人拍了四下。   方洛似乎是叹了口气,声音轻到让方墨朵恍惚的程度,可他的话却说的清清楚楚,“墨朵,我本来想……只需要再多一点时间我就可以……可是我再不来,又怕你真的跟夜然发生点什么。”   方洛欲言又止,五年了,从没有哪一刻方墨朵会离他这么的近,近到触手可及,他很想抱住她,想吻她,想像从前一样,像劲敌夜然一样,去拍拍她的额头,对她说:傻瓜。   可是她还在怨他。   “也对,你是你妈生的,当初我害她小产,又指控你意图□我,你大概恨我都来不及吧。”方墨朵仍旧笑着,微笑,“哥哥,后会无期。”   哥哥……方墨朵丢掉这个称呼五年了,她以为她根本不在乎这个名字,可这名字从她自己的嘴里再次念出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无论她躲的多远、消失多久,牵着她和他的,是她根本没办法去割断的那份虚假的亲情,毫无血缘的,所谓亲情。   方洛不再拦她,由着她离开。   夜然远远的朝他做了个手势,包含着无奈和让他放心的意思。   放心,他会放心?方洛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就因为是你,我才更不放心。   苦笑,方洛也上了自己的车,回酒店。   方洛喜欢住酒店,因为酒店里通常有许多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即便互不相识,也好过家里的冷冷清清。   站在巨幅的落地窗前,S市的江边夜景收入眼底。这酒店位置不错,视线很好,方墨朵一定喜欢。   怎么又想起她?方才在江边刚刚见过。方洛自嘲的笑了笑,转身拿起遥控器,按动了播放键。   电视屏幕上是她,巧笑嫣然。   这段视频是方洛亲自剪辑的,里面记录了方墨朵离开家后,在S市的点点滴滴,有些是方墨尘给他的,也有些是通过S市的朋友。   的确,今晚和方墨朵的所谓“重逢”,是方洛经过刻意的安排和等待。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够在和方墨朵说话的时候保持笑容,如果那能被称之为笑容的话。   五年了,她已经离开五年了。方洛仍旧能感受到她压抑着的愤怒和尴尬。她是该生气,换成是他,也会如此。   她毕竟长大了,更美,神态也更漠然,而这些是视频里所不能记录的。   方才她一个人站在海鲜火锅城的门口,低着头专注的研究脚下的方砖,好像那方砖就是她的全世界。   可是,她随时就可以抛弃她的世界。   “哥哥,后会无期。”这是方墨朵刚才在江边丢下的最后一句话,重点只是后面的四个字:后会无期。   方洛只是斜倚着车身,目送她离开。   她当然会如此,一向如此,只有她会把话说的这样绝,而最早见识到这种“绝”的,就只有他。   电视屏幕上的画面被方洛按了定格,保持在方墨朵不经意间回眸的一张照片。   没错,这才是方墨朵的眼神,好像看清了一切,可也漠视了一切。   方洛目不转睛的看着这画面,身不由已的蹲了下来,嘴唇慢慢贴近那冰冷的电视屏幕,静电带来的刺痛只蔓延了一瞬间,就如同他曾经吻过的方墨朵,让他痛,可痛的心甘情愿。   时间如果能倒回,就请回到16年前。因为一切的一切,都从16年前的那个夏天开始。   时间如果能倒回,就请回到16年前。因为即使方墨朵用图钉来陷害他,他仍旧会毫不犹豫的握上她的手,再也不会松开。   第 31 章   -->   第二天一早。   “喂,醒醒!”方墨尘的声音就好像来自遥远的火星。   方墨朵忽地醒了,房间里的窗帘已经被方墨尘拉开,刺眼的阳光就那么大肆的直射进来,又是一个艳阳天。   “你昨晚上几点睡的?”方墨尘没好气的质问,顺便递给一面镜子给方墨朵,“看看你的脸色。”   “其实也没多晚。”方墨朵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接过镜子,“啊!”   一声惨叫,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披散呈梅超风状,眼睛肿的青蛙王子状,还有眼睛里的血丝……蜘蛛侠啊啊啊!   “啧啧,青春啊……酒精害死人啊”方墨尘一脸惋惜,貌似在哀悼着方墨朵渐行渐远的好皮肤,“赶画稿也不用这样吧?不要命啦,出版社催的那么紧吗?”   “哦,嗯。”方墨朵掩饰的笑了笑,眼光看向工作案上的画稿,假装没听到姐姐的话,“我在恋爱嘛,恋爱的人都这样,而且昨晚回来我还墨朵来着。”   其实她昨晚上什么都没有画,只是坐着发呆到凌晨而已。   笔下的《太阳花》漫画已经进入到最关键的阶段,可灵感却全消失了。小菊花应该去行天下了,她不过是个小孩子,去闯荡江湖能做些什么?   行天下又有什么用,躲起来又有什么用。方洛,你终究还是出现了,还是以那样的方式,见到了自己那样狼狈的一面。   方墨朵永远记得那个夏天,永远记得她离开方家的时候是以什么样的心情。   其实她不怨方洛,从没怨过,所以她偷偷的带走了方洛最心爱的车模型,到现在还收藏在画案的抽屉里,时不时的拿出来看看。   可不怨不代表爱,或者说,不代表可以爱。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可挽回。即然不能挽回,还纠纠缠缠做什么?自己对于方家的最后一点牵绊只有爷爷和姐姐,还有自己还是姓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再有小恶魔,不再有假天使,不再有特权,她就是那个扔进人群就没人能认得出来的:方墨朵。   “墨朵啊……”方墨尘的声音极其温柔,打断了方墨朵的发呆。   头皮一紧,方墨朵狐疑的看向方墨尘。   “你觉不觉得,咱俩需要个男人?”方墨尘挑动着眼眉,蜡笔小新的模样。   “更正,是需要两个男人。”方墨朵斜眼,“姐,我已经有男人了,夜然啊。另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和平时形像太不相符了,我不习惯……”   方墨尘摆了摆手指,“非也非也,其实眼前就有个最好的办法,可以迅速解决这房子阴盛阳衰的风水格局。”   “你一次性把话说完吧。”方墨朵好笑的下了床,做扭腰运动,充当晨练了。   “咱这房子不是还有一居室是空的咩,租出去如何?即减轻房租压力,又热闹一些。”方墨尘眼睛里冒出的都是算盘式的眼光。   “你还有压力啊?指尖岁月咖啡厅不是帮我们出了?姐,你少出去吃几餐就能把钱省下。”方墨朵继续扭腰,对方墨尘的提议呲之以鼻。   “有人会嫌钱多咩?方墨尘掰着手指头开始念叨,“你看哈,灯泡没人会换,马桶没人会修,搬个重东西都得喊楼下保安。你知道隔壁小区发生的事不?保安监守自盗入户谋杀单身女青年,就为了一千块钱!一千块钱啊!这世道不太平啊!”   方墨朵瞧着方墨尘认真的样子,只是想笑,“算了算了,总之你说什么都有充足的论据。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住进来的人,不能是……他。”   “呃,谁?”   “他,你明白。”方墨朵利落的回答。   “没问题。”方墨尘干脆的回答,“我知道是你指的是谁,放心,绝不是他!”   见她这么痛快的答应了,方墨朵反倒有点怀疑,哪里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嘭”房门已经被方墨尘从外面关上了,她走了……   嗯,其实生活还是美好的,方墨朵笑了起来,打开窗子朝外面看去,虽然看不到方家那样的花园,可是这里有一样方家永远没有的东西:自由的空气。   不去想了,恢复正常生活!   洗澡先,然后吃饭、墨朵。   方墨朵住的这间是主卧,是方墨尘硬要让给她的,还配了单独的浴室,这点让她最满意。   把淋浴花洒的水开到最大、最烫,不产生桑拿浴室的效果坚决不出来,对着镜子,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一个模糊的自己。   隐约听到方墨尘在客厅招呼自己的声音,还有开门声、关门声,她这是要出去,还是出去了又回来了?   方墨朵没大注意,穿了拿进来的干净内裤,扯了大块浴巾把自己胡乱裹了,长头发也懒得吹,毛巾擦擦行了。   光着脚出浴室,拉开衣柜的门想找件在家穿着舒服的衣服,嗯,还是背心短裤最爽。   “姐,还有热的牛奶吗?帮我留点。”方墨朵一手拿了纯绵的小吊带,一边弯了腰从衣柜里“搜”热裤,顺便喊着。   可是那条热裤究竟哪里去了?屁股上印着LUCK的,每次在家挤灵感的时候穿上它一定就强。   正翻翻拣拣的,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嘁,姐你装什么礼貌啊,进来进来。”方墨朵头也不回的说着,心里好笑,方墨尘进来啥时候这么客气了。   话音刚落,热气腾腾的鲜奶从身后已经递了上来。   “耶,姐姐你真是好人,帮我拿一会儿哈!啊!找到了!”方墨朵终于从衣柜一角扯出幸运热裤,兴高采烈的拉掉浴巾,直接先拿着小吊带就往身上穿,“姐,我这两天胸涨得很,酸酸的,估计大姨妈快来了,烦死了,为什么每个月大姨妈都要来啊,当女人真是麻烦。呃,你大姨妈这个月来了没?”   “我没有大姨妈。”富磁性的、低沉的声音自方墨朵的背后响起,就几个字而已,威力无异于闪电劈下来。   方墨朵条件反射的回头,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自己会万分丢人的尖叫,虽然她现在很想尖叫……   是方洛。   深呼吸……深呼吸……再次深呼吸……   “你……你怎么进来的?”方墨朵哆哆嗦嗦的拿浴巾重新把自己裹了,头晕、眼花、腿抽搐,心也抽搐,舌头都抽搐着问。   “大门是方墨尘开的,卧室门我是敲过的,为合法进入。”方洛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对于刚才他一定看见的粉红小场面没什么感觉,甚至还递上鲜奶,“这是你的吧,趁热喝。”   “方墨尘!”方墨朵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很像鼻孔冒烟儿的牛魔王,就差头顶没有犄角了。   “她下楼买东西,一会儿回来。”方洛心平气和的回答。   “你……你看到了?”方墨朵绝望的多此一问。   “嗯。”   “你看到什么了?”方墨朵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也没有胸毛。”方洛耸了耸肩,理所当然的欠K表情,鲜奶塞给方墨朵,转身离开,在关门的一瞬间忽然回头,无比认真的补充了句,“从A长到C了,还是不错。”   然后关门。   方墨朵握着那杯热鲜奶眼冒金星,手脚冰凉……   门外的方洛,其实和她一样的不平静。   他承认,他是故意的不说话就进卧室。他承认他有时间提醒背对着自己的方墨朵,可是……可是他就是开不了口,方墨朵离自己那么近,近到他伸手就可以接到她头发上滴下的水滴。她刚洗了澡,白皙的皮肤透着粉红的光泽,就像小时候一样。她弯着腰在找什么东西,长长的腿让他一览无遗。   她是方墨朵,离开了五年的方墨朵,让他只能通过照片和视频去想念的方墨朵。他很想从后面抱住她,很想吻她,就像小时候一样。   可是……可以吗?   方墨朵当年的愤怒……每一个字都还刺在方洛的心里,他忽然就怕了,怕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寻找她的勇气再次消失,怕这五年的时间里,她已经变了……   入户门有被钥匙拧开的声音,是方墨尘回来了。方洛静了静心神,走上前去接过她手里提的东西。   “见到了?”方墨尘问着,眼睛看向方墨朵的房间,颇有些担心。   “姐姐!”卧室门从里面拉开了,方墨朵穿了长袖衣服、长裤冲了出来,强忍着才没有显得暴跳如雷,指着方洛问方墨尘,“他是怎么回事!”   方墨尘一脸无辜,“我早上和你说了啊,咱这屋需要风水换一换,新来的房客啊。”   “你……你答应了我不是他!”方墨朵气晕,“况且哪有这么快,你是不是背着我早就和他谈定了的!”   第 32 章   -->   “呃,我答应了不会是他……可我以为他指的是夜然啊……”方墨尘伪装成怯怯的样子,“淡定、淡定啊……你和夜然还没结婚,住在一起我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怎么会是夜然!你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方墨朵有种想哭的冲动。   “怎么了?”方墨尘一脸无辜,看向方洛。   方洛摊了摊手,“没什么,刚才墨朵只是向我的大姨妈问好,我回答说我没有大姨妈。”   方墨尘继续装听不懂,方洛继续装坦然。   方墨朵继续头痛欲裂,她悲哀的发现,生活果然是杯具,一桌杯具,啊不,是一橱柜的杯具,啊不,是一屋子的杯具!   杯具组合!   “你找租客我不反对,可你不知道他是谁吗?”方墨朵很想跳脚。   “知道,他是方洛。”方墨尘斩钉截铁的回答,又紧接着补充,“你从小叫哥哥的那个,而且……你们彼此相爱。”   方墨朵瞪着眼睛,手指悬在半空中,颤抖着指着方墨尘指了一会儿……哑口无言,遂将火力转向方洛,“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会没地方住?你会穷到跟别人合租?你不要告诉我你一年接那么多经济案都是输了的!你骗鬼!”   “第一,这房子的二房东是方墨尘,而她经过了房主的允许,所以我可以在她的同意下,租住这里的空房间;第二,我出于什么原因来合租,是我个人隐私,我希望你尊重我的隐私;”方洛有条不紊的回答着,唇角逐渐扬起方墨朵小时候就非常熟悉而又可恶的微笑,“第三,你怎么会知道我接了哪些案子……或者说……你也一直在通过一些渠道来关注我?方墨尘和你说的?”   方墨朵半眯了眼睛,咬住了嘴唇,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方墨尘心虚的后退几步,她了解方墨朵,她知道那是方墨朵发飙的前奏……   “别拿法庭这套用到我身上,我警告你别惹我。”   “或者你可以理解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也可以是两个陌生人。”方洛并不示弱,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方墨朵。   方墨朵迎上他的目光,和他对视着。她不得不承认,方洛比五年前更加的强势。如果说当年的方洛眼神里毕竟还带了学生的青涩和对她的宠溺,而现在的方洛则更加多了几分经社会磨历后才会浸染出的成熟和飞扬。方洛方才的话说中了方墨朵的心事,她的确是关注了他的消息,通过方墨尘,甚至通过爷爷方军,她知道他研究生毕业后就加入了在S市,同时也是在全了最知名的律师行,她知道他初出茅庐就因参与辩护一宗经济大案而闻名于业界,正像肖以真所企盼的那样……   “我说过,别欺人太甚。”方墨朵低头捂住额角,苦笑着摇头,声音带了些微的颤抖,“别欺人太甚。我已经躲了这么远了,你还想怎么样?别再招惹我,我不想和你再扯上任何关系,别惹我……”   “太迟了。”方洛不打算怜惜什么,反而打断她,直截了当的回答,“方墨朵,别在我面前装可怜,从小你就不是小可怜,这角色很不适合你。再怎么大的打击也没耽搁你跑到K城,甚至还超常发挥的参加高考,在S大的日子你过的不错吧,年年拿奖学金,没毕业你就办个人画展,又出版了漫画,在所有的人都以为你会一蹶不振的时候你偏偏过得很好给大家看,所以……”   方洛习惯性的拍了拍方墨朵的额头,就像小时候一样,微笑着继续说,“别装了,再装也没有眼泪。”   方墨朵气噎,她所有的招式在方洛面前显然都是没用的,无论她扮天使还是扮恶魔,方洛都吃定了他,她只能咬着牙威胁,“你不走,我走。”   “你试试。”方洛脸上的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人莫名心颤的严肃,他直视着方墨朵,一字一字的说着:“你再消失一次,试试看。”   房间里对峙的火花四射……   方墨尘目不暇接津津有味的看着眼前这一对儿过招,还真是看不出哪个能赢。不过……有生气的方墨朵就该如此,不是吗?   也许自己这样帮方洛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也许……也许方墨朵早就该恢复自己,恢复成方墨朵。   其实看到方墨朵会生气,方墨尘竟然第一感觉是高兴,她更加确定,能够让自己的妹妹恢复到过去的状态的人,一定是方洛,一定是。   没错,就是方洛。   “同居守则第一条。”方墨尘戴着眼镜,装模作样的念着租约。   “同租!”方墨朵愤而纠正。   “呃,同租守则第一条:不许带陌生女人在这里过夜。”方墨尘继续念。   方洛惬意的靠坐在沙发上点头,似乎这沙发本来就是他家的,这客厅本来就是他的客厅……   “第二条:未经允许,不得进入女士房间。”   “绝对不会被允许!”方墨朵眼睛又半眯起,冷笑着咬牙强调。   方洛摊了摊手。   “第三条:不得赤身裸体在公共区域行走。”   “放心,我没有裸奔的习惯。”方洛微笑。   方墨朵冷哼一声。   “第四条……”   “我都同意,可以了吗?一会儿我还跟客户有约,如果两位没其它的问题,我就先走了。”方洛不容分说,拿过方墨尘手中的合同,看也不看的就在签名处签了名。随后自己收起一份,另一份递还给方墨尘,“那先这样吧,两位回见。晚点,我的行李会派人送过来,当然,送来的时候会提前给两位打电话。”   说完,礼貌的颔首起身,然后出门,临开的时候还不忘记要了方墨朵的手机号码……方墨尘那个大嘴巴,随便就把方墨朵的号码贡献出去了……   方墨朵悲哀的没有拦,她知道拦也没用,以方洛的能量,以方洛的个性,不会打没把握的仗。他安静了五年都没动作,这次来……小小的手机号码还会是个问题吗?不过是故意的吧。   “姐,你会后悔的。”方墨朵丢给方墨尘这句可怕的话。   “墨朵,如果方洛是你的初恋,那么当初是他不要你还是你不要他?”方墨尘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方墨朵怔住了,是啊……到底是谁不要谁……   “如果是他不要你,那么你再重新甩了他。如果是你不要他,那么他住进来你也不会损失什么。”方墨尘继续说着,“至少在我眼里会是如此,你又怕什么?”   方墨朵不回答,她悲哀的清楚,事情根本不会是这么简单。不管当初如何,只说现在,方墨尘让方洛搬进来的后果,在当天下午就已经演变的比较可怕了。   可惜方墨尘去律师行了,否则就能欣赏到方墨朵的抓狂表情。   早上方洛走的时候扔下的那句:行李会派人送过来。   的确是派人送来了,也的确是提前打了电话,可是负责送行李的那些个人……   “弟妹,你是不是瘦了点啊,方洛这小子也没把你喂饱啊?要不这样,你跟哥哥走,想吃啥就跟哥哥说……哥……”自称姜武的男人一进门嘴就没停过,他带了五六个壮汉,个个黑衣黑裤黑墨镜,要不是方洛提前打了电话……要不是姜武居然拿了方洛给他的钥匙……方墨朵一定不让他们这些人进门!   “我不是你弟妹,方洛……方洛只是租客,我跟他不熟,别把我们扯在一起。”方墨朵一脸的大义凛然。   “不熟?”姜武笑喷,手指着一个皮箱,“你自己打开看。”   方墨朵白了他一眼,不动。   姜武耸耸肩,代劳,三下五除二拉开皮箱。   方墨朵愣住了,视线不由自主的被里面的东西所吸引,全部是相框,镶着她的相片,从小到大。   “你跟他不熟?”姜武似笑非笑,“了内也好,出了也罢,他一定是带着两个皮箱,一个皮箱装换洗衣服和资料,另一个皮箱,就是你的照片。”   方墨朵走到那皮箱前,蹲了下来看着,照片里的她每一张都在笑,不同角度的笑,不同感觉的笑。有开心的大笑、有会心的微笑、还有淡淡的,透着忧伤的笑……   “其实他挺想你的,真的。”姜武极合时宜的补充了句,态度也极诚恳。   “其实……”方墨朵一幅幅看着这些相框,唏嘘的语气,“方洛有你这样的朋友帮他说话,真是三生有幸。”   第 33 章   -->   姜武微笑,舒服的微笑。   “不过……”方墨朵语气一转,透着惋惜,“很显然,他交的朋友智商状况也跟他差不多,非常的有待提高。姜先生是吧,下次再用这招怀旧手段骗女孩子的时候,记得把相框后面的超市收银条码撕干净哈。这明显是我家楼下超市买的,虽说样式不同,可那商标和购买日期也太明显了是不是?”   姜武忽然觉得这房间热、很热……擦汗,瞪视旁边傻笑的几个小手下,“怎么搞的!”   “二哥,不是我们不聪明,是敌人太狡猾!”小手下之一一针见血的推掉了自己的责任。   姜武腹诽:方洛那小子本来就是个狐狸,看上的女人果然就是个母狐狸。   “差不多行了,你们能走了吗?我还要工作。”方墨朵下了逐客令。   “相框是假的。”姜武打断了方墨朵的话,“是假的没错,可照片是真的,方洛电脑里存的都是你,否则我也不会对你这么好奇了。如果说搬家,我手下人多的是,可我就是想看看,能收了方洛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那你现在看到了。”方墨朵反倒笑了了,“我没长三头六臂,样子也平常普通,至于方洛电脑里那些照片,我想是因为他懒得删掉。”   “呃……”姜武刚想回答,却被手下的一声“洛哥!”的招呼,喊停住了。   方洛就站在门口。   “方洛,麻烦你抓紧把东西收拾好,还有保持安静,谢谢。”方墨朵刻意的加快了语速说完这些话,也不等任何人做出任何回应,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嘭”的把关门严,上锁。   她甚至都没有勇气看清楚方洛,她只是满不在乎的扫了一眼而已……天知道,那满不在乎……究竟有多在乎。   “二哥,谢了。”方洛走进来,拍了拍姜武的肩膀,带了淡淡的苦涩。   “没事。”姜武一脸的愉悦,还是意犹未尽的愉悦,“早知道这么精彩,应该叫上大哥一起来参观,遗憾、遗憾。”   方洛无奈的笑了,“她从小就是搞恶作剧的天才,你那招对她来讲太小儿科了。”   “嗯,看得出来。”姜武舒心的点头,“方大律师总算也有吃瘪的时候。”   方洛看向方墨朵那扇关严了的房门,轻描淡写应了句,“五年前或许是。”   姜武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方墨朵并不知道,她戴了耳机边听音乐边画漫画……如果在纸上无意识的划拉出各种莫名其妙的线条算是漫画的话……   可是……外面静下来了吗?   看了看时间,竟然都傍晚了,方墨尘怎么还不回来。方墨朵沮丧的看了看早就空了的水杯,喉咙渴的快冒烟儿了,她一向是水生动物啊,这都一下午没喝了。   现在可以出去?不会看见方洛?   呃,还是再忍一下,说不定他在客厅埋伏。   可是……可是为什么要怕他?他在客厅又怎么样?难不成他搬进来之后就不允许别人进出房间了?   不要示弱,不要示弱!   方墨朵深呼吸,拿了杯子站起身,开门,冲出去。   客厅安静的就像那里从来没站过一群人,方洛的东西也全都不见了,客厅一侧是不大的两扇窗,桔黄的夕阳光线投射进来,每一样家俱都显得那样孤孤零零。   他后悔了?不在这里住了?   方墨朵下意识的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穿过客厅,走进厨房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眼神偷偷瞄了瞄阳台,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那么……端着咖啡回房,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朝向了原本留给方洛的房间,门关着。   方墨朵的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定方洛真的走了,他那么爱面子,在兄弟面前丢了面子让他很不舒服是吗?   手握上圆球形的门柄,方墨朵略向右用力、又犹豫着向左、再犹豫着向右。   向右的方向是开门,方墨朵终究还是开了门,看清楚房间里的东西之后,说不清楚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的紧张。   方洛的皮箱还搁在床边,他还是要住进来。   靠床的书桌上,端端正正的搁了个玩偶,方墨朵怔怔的看着那个熟悉的造型:是当年,她送给方洛的生日礼物小熊,那个好少女卫生巾的赠品……   眼窝热热的,却并不是感动。方墨朵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从胸口往外像是堵了一个火把,她很想发泄,可是发泄的对象却不在。   他什么意思,摆个旧物加分数?他以为她会睹物思人吗?没错,睹物思人,可想起来的却是肖以真!   方墨朵走进房间,直接拿起那个玩具小熊就冲向窗子的方向,窗子是半开着的,她要把小熊扔掉!   可是……当小熊呈抛物线状,可还没脱离她的手指的时候,小熊屁股上粘着的纸条却露了出来……   方墨朵愕然,却也下意识的停了手,仔细看那纸条,上面还有字。   是中文,是方洛的笔迹,钢笔写的:请不要把我扔出窗外,砸到楼下的花花草草或是小朋友就不大好了。   “啊!”左手端着的咖啡杯溅了一些出来烫到了方墨朵,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有杯子……   恼羞成怒的确可以用来形容现在的方墨朵,手里的小熊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咬了咬嘴唇,告诉自己要淡定、淡定。想了想,还是把小熊认真的放回原位。   “我没来过,我没进来过,我没要扔小熊,你猜不透我要干什么!”方墨朵自言自语,充其量也只是给自己打气了。   客厅传来开门声,脚步声,方墨朵慌忙“逃蹿”,胆战心惊而又心虚的做打酱油路过客厅状,顺便扫了一眼进来的人……不禁长舒一口气,身子都软了半边。   回来的人是方墨尘。   “饿死了,做饭做饭。”方墨尘和平时一样带了菜回家,她有一手好厨艺,正想把菜递给方墨朵,忽然就瞧清楚了方墨朵的脸色。   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紫、紫里还裹了黑。   “你干嘛?”方墨尘狐疑。   “我什么都没干!我没进他房间!”方墨朵恶狠狠的扔下一句话,转身跑走,“嘭”地关上自己的房门……   方墨尘石化ING。   一小时后,方墨尘总算敲开了方墨朵的房门,“请”她出来用晚餐。   “方洛下午回来过?东西都拿来了?”方墨尘边吃边顺口问了句。   “嗯。”方墨朵无精打采的往嘴里塞着米饭,食不知味。   “他怎么不在家吃饭啊,晚上有约会?”方墨尘继续八卦,“话说他那样的钻石王老五,应该夜生活比较丰富哈。”   “不关我事。”方墨朵犹豫了下,却还是认真的正视着方墨尘,“你让他住进来,我知道是好心。可我和他之间……总之很复杂,所以不要试图去做什么,不要当这个月老,你的明白?”   “我的绝对明白!”方墨尘拍胸保证,“他那样的男人是极品啊,我不大相信他会吃回头草,况且他的回头草又是这样……如此的……”   方墨朵气噎:“我怎么了,我可是你亲妹妹!我差吗?我不过就是宅了点……工作不稳定了点……性格倔了点儿……瘦了点……”   “点点点,这么多的点儿加在一起呢?”方墨尘拿筷子敲打方墨朵的头,“月老我是不会当,你们两个的事情自己解决,我只是提醒你啊傻丫头,你不是18岁啦!他也不是毛头小伙子,要不你就死守阵地,要不然……你就等着被攻占吧,哼哼。我唯一担心的是你被攻占之后,他撤了可怎么办!”   方墨朵怔住了,是啊,她还会被攻占吗?就像小时候一样。自己表面强势,可所有事情的发生又有哪样不是他在掌握着主动权?她除了逃走……又做过些什么。就像今天,她还不是傻乎乎的在家里坐了一天,一个下午不敢出来喝水,壮着胆子出来后看不到他又失望,就连她会扔掉小熊都在他的计算之内。而他呢?到现在都没回来,方墨尘说的对,他那样的人会没有夜生活吗?会没有女人围在他身边吗?   自己是不是太自信了,凭什么就认为他这次出现不是为了跟她赌气,不是为了报复她踢掉肖以真肚子里的孩子又一走了之呢?   她凭什么认为,他还爱她……   “不吃了,睡觉!”心里的沮丧翻天覆地的搅的方墨朵很难受,只有放下碗走开。   方墨尘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这段日子,注定了大家都要不好受。   可是方洛……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又回到了在方家等他的日子。方墨朵心里恨的痒痒的,那种感觉……就好像头上悬了把铡刀,刽子手明明说了晚上七点动手砍掉她的头,可七点半了……刽子手没来……八点半了……刽子手说再等等……九点半了……刽子手看电影去了……十一点半了……方墨朵睡着了……刽子手死到她梦里去通知她,明天再砍……   汪汪他个太阳!   第 34 章   -->   梦里,方墨朵追杀了刽子手一整晚,累的她腰酸背痛。   早上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睛见到的人仍旧是方墨尘。   “我要出差,你自己在家看着办哈。”方墨尘只是进来通知她这个消息,配以奸笑。   “出差多久?”方墨朵面无表情的问。   “最短一个星期。”方墨尘摊了摊手,“别误会,不是为了给你们两个创造机会,我还没伟大到那种程度,确实是律师行有事,案子。”   “如果被我查到没有这个案子,你就死定了。”方墨朵双手握拳,每个指关节都开始咯吱作响,她狠狠的看着方墨尘,好像方墨尘就是那个刽子手。   方墨尘后背一凉,叹息着认为自己要出差的决定,真是无比英明的。在一场战争中,往往最先被炮灰掉的都是像她这样的无辜路人甲,SO……躲开是明智的选择。   “走吧走吧,都走了才好,别管我死活。”方墨朵下床继续抱怨。   “嗯。”方墨尘认真的点头,然后极有眼色的出卧室,临走不忘记补充了句,“方洛一晚上没回来哦。”   “关我P事!”   方墨朵总算对姐姐动了粗,一个枕头砸向方墨尘,门应声而关,这个世界安静了。   等待的滋味,方墨朵从小就知道。   没有期盼就不会有等待,这方墨朵也明白。   离开方家的第一年,方墨朵不是没有想念,在S大蓉湖旁边写生的时候想过、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想过、经过法学院教学楼的时候想过、因为生病而一个人躺在宿舍的时候也想过。   可也只是想,只限于想。   离开方家的第二年,方墨朵仍旧想念。日渐繁重的专业课偶尔也让她有恍惚、放假无处可去无家可回的时候也让她有恍惚,S市和K市只需要两个小时的航程,可咫尺便是天涯。   离开方家的第三年,方墨朵忘记了想念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已经不痛了,只是偶尔不经意的一个人、一件小事,会轻轻触及她内心深刻埋藏着最深的那份记忆,酸酸的、胀胀的。   离开方家的第四年,方墨朵想,也许就这样了。   离开方家的第五年,方墨朵好像成为了另一个人,除了身份证毕业证上那个没办法改变的名字之外,她只是想做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人,只是想画她的漫画。   可是方洛却出现了。   他出现了,生硬的生现了。生硬的把自己塞进她的生活,然后又消无声息了。   他已经两个晚上没回来了。   对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方墨朵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生气。她跟自己说:不是等、没有等。   可是每个白天、每个夜晚,竖着耳朵试图听清楚门外每一点声息的人,又是谁?   原来想念不是由谁说了算的,不是说不想就可以不想的,原来想念只是会尘封,而尘封的愈久,打扫出来的光泽却会愈甚,历久弥新。   不知不觉的,又是深夜,指针快指向十二点整。曾经也有过那个一个晚上,在方墨朵还是小方墨朵的时候,她拿着苹果问方洛,十二点的时候对着镜子削苹果,会在镜子里看见什么?   方墨朵想要的答案是:看见最爱的人。   方洛所说的答案是:看见一个没了皮的苹果。   这就是他们的区别。   方墨朵苦笑,为当初,为自己还能忽然想起的当初。   可是……客厅的相临的防盗门,终于有被钥匙开启的声音。   方墨朵全身的汗毛几乎在同一时间竖起,她站了起来,手足无措、手脚冰凉。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什么心理,竟然本能的反应是迅速的冲到墙壁旁边关上了房间的大灯。做完这件事,她就动也不敢动的站在门内,呼吸都变得轻了。   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从门厅,一直到客厅,最后停在方墨朵的卧室门口。   方墨朵的眼睛动也不动的看着那个门缝外小小的一条黑影,不自觉的捂上了自己的嘴,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捂嘴究竟有多大的意义……   “咚咚。”敲门的声音,在这个静的让人窒息的时候显得石破天惊样的刺耳。   “睡了吗?”是方洛的声音,很平静。   方墨朵拼命点头,明知道他看不到……   门外终究又安静了下来,那个黑影消失了,他离开了。   方墨朵怔怔的站着,能听得出他在做什么,他开了自己的卧室门、然后又出来、穿过客厅、去卫生间淋浴、水声停了、去了厨房……   方墨朵就那样站着,一边鄙视的骂着自己一边呆呆傻傻的站着,自己究竟是要什么、究竟是想干什么,她从来就不知道,无视一个人就那么难吗?   答案是肯定的。   “还不开门吗?”方洛的声音骤然在门外响起,懒洋洋的语调,然后便是他朝着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   方墨朵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百分之百确定方洛是在诈她,一定是!   蹑着脚尖躲回床上,继续装死状态,只是眼睛还盯着那门……   没事、没事,只要不说话,只要装睡就行了,反正门上了锁,反正他进不来,没事、没事!方墨朵催眠一样在心里自言自语。   “开门。”方洛就在门外。   方墨朵保持安静。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钥匙□球锁的声音,不到两秒钟,门被打开了。   方洛一脸理所当然的走了进来,无视在床上瞪大了眼睛发呆的方墨朵,手里还端了杯鲜奶,搁在了方墨朵床边的小柜子上,然后旁若无人的坐在床上……坐在方墨朵的身边。   “你哪来的钥匙!”这是方墨朵能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方洛微笑,“我有万能钥匙。”   “租约里有一条是未经本人同意,不得进入本人房间!”方墨朵的怒气一点一点往上冒,火山爆发前期。方洛越平静,方墨朵就越气。   “我问了,你没反对。”方洛耸耸肩,“况且你也擅自进了我的房间,我们扯平了。”   “我什么时候擅自进你房间了,你胡说!”   第 35 章   -->   “没有?”方洛笑了起来。   “没有!”方墨朵咬牙不承认,她的确进过,还想扔了那个好少女的小熊来着……可她当然不能承认,不能让方洛的奸计得逞。   “如果你没有进去,那我房间地板上的咖啡渍是怎么来的?我走的时候还没有,况且方墨尘也不喝咖啡,没错吧。”   方墨朵石化,咬着嘴唇沮丧的回忆,似乎……大概……好像……她进去的时候的确是端着咖啡杯,而咖啡也的确是洒出去一些……汗,大意了,大意了!   “就算是吧,可是现在我睡了!”   “睡了?”方洛反问。   “睡了!灯都关了,难道我一个人在黑屋子里发呆吗!”方墨朵半坐了起来,准备一场恶斗。   “呃。”方洛故作疑惑的表情,“灯关了?小姐,你好像忘记它了,喏。”   说完,手一指画案。   画案上,那个超级大台灯……明晃晃的亮着……   方墨朵有点脑溢血前期症状,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咬掉自己的手指、咬掉自己的大脑……如果咬得到的话。   那么亮的台灯没关!!   为什么方才就没注意到!!   这房间亮成这样,自己是瞎子吗??   “难道五年没见,你得了夜盲症?”方洛继续表示疑惑,脸忽然凑近了,直视着方墨朵,一副探讨的神情,“是不是一到了晚上你就什么都看不到,或者说……白天也如此,连我……都看不到了吗?”   后半句,已经带了苦涩。   他知道她没睡,进家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那个时候他就想开门进来,看看她是不是像小时候一样,会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他的动作,是不是像小时候一样,不管多晚,都要等他。   可他没自信。   也许她在墨朵,也许她在上网,也许……随便在做什么。   他刻意的弄出各种声响,只是希望她能打开门,出来问他一句:“回来了?”   可终究是没有,他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所以他不再犹豫,拿了万能钥匙进门。这钥匙是两天前姜武给他的,给他的时候姜武的脸上还满是不怀好意的笑。   他有些恼了,他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用这种方法去接近方墨朵。   可是……那钥匙他居然不想扔,并且……很轻易的……就用到了。   他不后悔自己以这种方式进了方墨朵的房间。   因为他终于又可以坐在方墨朵的身边,虽然现在的方墨朵已经有些陌生。   “我看得到你”方墨朵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那平静来源于方洛的有条不紊,胸有成竹。他刚洗了澡,身上有好闻的、清新的味疲乏。眉宇间带了些疲惫,可一点不影响他那种镇定自若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气质,而这气质让方墨朵想念的痛、痛的恨!   “你这么大个活人我当然看得到。”恨极了的方墨朵,反而微笑了,“怎么样,帮你妈报仇来了?你有空儿来施展你的计划了?小三的儿子欺负大奶的女儿,嘿,这题材不错。”   方洛的脸色一如方墨朵所希望的那样,被台灯的光映的灰了些。   “说吧,想怎么样。”   方洛没回答,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好吧,我们谈谈。”方墨朵咬咬牙,干脆也掀开了被子,“没错,我没睡。你到底想怎么样今晚就摊牌吧。你找我干吗?你把东西搬过来,然后又失踪两天干吗?你以为我会惦记你吗?你以为我会等你吗?方洛你永远那么阴险狡诈!啊,你千万不要说个狗血的剧情出来,比如你妈病了,临终前说后悔当初干的那些个缺德事儿,于是派你来找我回去跟我道歉?又比如说其实是你病了,只有三个月的生命了,所以你回光返照想要找我重温旧情?哈!真好玩!”   方墨朵搜肠刮肚的想着恶毒的词语来打击方洛,她不知道要怎么骂脏话,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方洛不要那么自信,不要那么霸道。她看起来就那么像包子?那么像圣母?她不是,她是泼妇,她要做泼妇!   这个世上只有一种女人活的最自在:泼妇!   “都不是?你没生病?”方墨朵越说越气,用力的推着方洛,“都不是就出去,出去!”   她觉得自己火冒三丈了,必须的!她可以是包子,唯独在他面前不是!她可以是圣母,唯独在他面前不能!实际上不管方洛说什么,她都准备严阵以待,她不会再退让,她越退让只能让方洛越张狂!方洛,你休想改变什么,休想!   可是……让方墨朵瞬间泄气的,却仍旧只需要方洛的一句话。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墨朵,别闹了。   方洛皱了眉苦笑,就像是顺口的一句微嗔:墨朵,别闹了。   “我闹,我闹?”方墨朵笑了起来,一向伶牙俐齿的她竟有种万般无奈唯有词穷的感觉。她看着方洛,坦白讲,她很想伸出手指去触摸下他的脸,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没错,太熟悉了,熟悉到连神态都没有变过,“好吧,又是我在闹?”   “墨朵,我真的很累。”   “我不叫墨朵,我叫方墨朵!”   “你叫什么也是墨朵。”方洛轻描淡写的掀去方墨朵薄弱的抵抗环节,甚至直接忽视了方墨朵愈渐涨红的脸色,转而拿起那杯鲜奶递给她,“很晚了,喝了早点睡。”   “如果你不是这么晚回来故意打扰我,我已经睡了。”方墨朵挡住方洛的手,“又是鲜奶,你没别的招术了?要不要每次回来都送我杯鲜奶?”   “你想要什么?”方洛轻叹了声,又微笑起来,“这是你小时候的习惯,我不知道你改了没有。”   “改了。”方墨朵斩钉截铁的回答,“我现在和以前完全不同。我在外面五年,你指望一个住宿舍的人每晚给自己热杯鲜奶吗?”   “我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方洛,对我来说已经是陌生人,而且是不告而入的陌生人。”方墨朵一字一字的说着,“你是方墨尘找来的租客,仅此而已。更何况,我不是天使没错,你也不是!”   “嗯。”方洛认真的点头,“你说的对。”   “所以呢?”方墨朵瞪圆了眼睛啼笑皆非,方洛的表情明显是油盐不进。   “所以……我已经租了你的屋子,我已经住进来了,所以你每天都会看到我,呃,出差的时候除外。所以你要习惯我的存在、适应我的存在,否则难受的是你自己。”   “你太无耻了!”   “谢谢,我牙齿不错。”方洛抬手就揉乱了方墨朵的头发,“晚安,墨朵。”   方墨朵愤怒的推开他的手,“我叫方墨朵!”   没错,当晚,方墨朵怒气冲天的喊出:我叫方墨朵!   她确定方洛听见了,而且听的清清楚楚。可听见了也不代表会记在心里,至少方洛在离开她房间的时候又重复了一次:“墨朵,晚安。”   方墨朵咬牙切齿的在床上傻坐了好久,小时候她和方洛的种种“交锋”过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她知道方洛最拿手的就是选择性过滤掉不该听的、不该看的。   好吧,这是战场对吗?这是我的领地对吗?你又要不告而战的侵略我的领地对吗?方洛,走着瞧。   我,不管是方墨朵还是方墨朵,正式对你宣战!   可是……能赢?   黑暗的方墨朵,扎漏的皮球一样泄气……   惹不起,咱躲得起。   于是乎,第二天一大早方墨朵就跑出家在外面晃,先跟着小区里的老头儿老太太们晨练,然后在路口早餐店啃了两根油条,边啃边咬牙切齿的想像方洛在家里舒舒服服吃早点的场景。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想想自己马上要交的画稿,再想想那个无敌的方洛,撞墙算了!   墙没有,车倒有一辆。   正当方墨朵吃了油条往家蹭的时候,一辆白色五成新面包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正停在了她旁边。   呃?方墨朵有点发怔。   面包车门从里面迅速拉开,黑帮电影一样蹿出四个大汉,脸色比鞋底都黑、动作极熟练的包围了方墨朵,准备动手的架势。   方墨朵头皮发麻,她的小细胳膊小细腿也就对付对付一般的儿童或少年,可这实打实的成年人……   “干嘛?演电影?”方墨朵脑袋还是没转过弯,自己一平凡人也没地方得罪黑社会啊。   “跟我们走一趟。”大汉一直截了当的宣布了他们的来意。   “你们谁啊,谁啊。”方墨朵心里慌了,准备瞄到空儿就开溜。   可小泥鳅遇到大鲨鱼就只有被吞的份儿,面包车里蹿出第五个大汉,从方墨朵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个喷了药水的小帕子直接捂住了方墨朵的口鼻……   世界安静了,一片漆黑。   此刻的方洛正在家里吃早餐,做了两份,可方墨朵明显不在。   手机响了,方洛看了看来电显示忍俊不禁,孙浩这小子居然这么早起床,真少见。也不再耽搁,懒洋洋接了电话,“喂?”   “嘿,方洛。”孙浩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份外愉快。   “一大早,有事?”   “你猜我跟谁在一起?”   “打电话不会是让我猜谜吧。”   “和你的女神。”孙浩在电话里哈哈大笑,“哎,我听姜武说你连个丫头都对付不了,怎么样,我帮帮你,咱们设计一出英雄救美如何?她一激动,再一感动,肯定对你改观!”   方洛一瞬间血液倒流的感觉,“你抓了方墨朵?”   “嗯,这丫头,我吓唬吓唬她,你过来当英雄吧,估计她也快醒了,我们在弥道!”   说完,挂断了电话。   方洛哭笑不得,老天,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好不容易重新进入她的生活,可不可以不要再派人搅局了……   第 36 章   -->   不敢再耽搁,飞车赶往弥道夜总会。   弥道夜总会是S市数一数二的娱乐场所,不止是夜生活简单,连S市的电视台录播一些大型的娱乐节目偶尔都会租用弥道大厅。弥道的老板是唐季,曾经有黑道背景,可早就洗手不干了。那天帮方洛搬家的也就是唐季的结拜兄弟之一姜武。而刚刚给方洛打电话的,自称绑了方墨朵的同样也是唐季的兄弟,老四孙浩。   方洛之所以跟他们熟,是因为一年前的一宗经济案。本来只是以代理律师的身份认识唐季而已,可一来二去的交往,竟觉得唐季和他的兄弟们并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可怕,反倒是讲义气、重原则,在经营上也颇有见地。   方洛交朋友一向只有一个原则:凭气味相投。   他和唐季成了好友,唐季的一众手下自然也就认了他这个“编外”兄弟。其实一年来,方洛对方墨朵的了解不仅是方墨尘来提供,也有唐季派人帮他查来的消息源,有时候比方墨尘说的还要细致的多,可查的越多,孙浩姜武他们笑话他就越甚,经常说他单相恋,说他连跟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那么多年的人都不敢开口。对此,方洛只有苦笑以回应。   可没想到他的傻瓜行为被孙浩他们嘲笑个彻底,甚至产生了要帮他的冲动。先有姜武的“帮忙”,这次孙浩干脆要……   唉,脚上油门愈踩愈足,方洛头顶发胀,以他了解的方墨朵……唉……   原本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方洛只开了二十分钟。   正值上午,弥道夜总会还没有开始营业,大厅的门却开着,门口的保安认识方洛,一脸笑容的请他进去。   “四哥呢?”方洛问保安。   “四哥在老包厢等你呢。”   方洛一刻不敢再耽搁,直奔他们几个常去的包厢。   包厢的门开着,里面竟然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的样子……方洛有些奇怪,进去看仔细。   里面的场景果然……   方墨朵正窝在一个沙发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头发乱七八糟的披在肩上,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的小白兔T恤领口被撕烂了,甚至看得到里面的内衣……下身……裙子也被撕了一条,两个夜总会的女服务生正手足无措的对她说着什么,她完全不听的样子,只顾着自己哭。   方洛一走进来,所有的人都看向他,包括方墨朵。   “方洛,误会,误会。”孙浩满头大汗的站直了,连连朝方洛摆手,“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什么都没做?那她会这样?你别告诉我她的衣服是自己撕的!”姜武皱紧了眉头,脸色愈发的铁青,一把扯住了孙浩的衣领,“跟我去见大哥。”   “我真的……我真的……”孙浩急红了眼,“我对天发誓,对不起兄弟的事情我孙浩绝对做不出来!”   沙发上的方墨朵仍旧哭泣不止,悲痛欲绝。   “你还记得兄弟这回事!”姜武恨铁不成钢,一拳揍在孙浩脸上,“我就听说你抓了她来胡闹,还以为是吓唬吓唬就行了,想不到你来真的!老四,你……你太混了!”   方墨朵抬起头,就那样直视着走近了的方洛,眼泪成串成串的滑落脸颊,无声无息的。   孙浩鼻血都被打出来了,也顾不上擦,一脸的火冒三丈,“老子……老子什么都没干!”   “你还说,你还敢说!”姜武怒不可遏。   “我知道。”一直不说话的方洛终于开了口。   一室的安静,包括狂哭着的方墨朵。   “你知道?你信我?”孙浩脸奔的表情。   “我不是信你。”方洛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转而看向方墨朵,“我是信她。”   方墨朵的哭泣嘎然而止,眼泪也说断就断,百无聊赖的抹了把脸,一脸的不悦,“嘎,真不好玩。”   除了方洛,一屋子人目瞪口呆。   给方墨朵赔罪的酒宴摆在S市最奢华的餐厅,当然,也是方墨朵指定的。   孙浩做为始作俑而且挨揍者,“当仁不让”的负责出钱。他不止出酒席的钱,还专门派人去帮方墨朵选购了一整套新衣服,亏大了。   “要两头鲍哈。”方墨朵漫不经心的翻着菜单,每念出一个菜名都让孙浩不自然的咧咧嘴,他倒不是心疼钱,而是这钱……花的冤啊……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可鼻血都被姜武打出来了,自己还得赔笑赔酒赔吃赔礼道歉。   “呃。”方墨朵忽然抬头问服务生,“你确定你们的两头鲍是鲍鱼?不是两头包着的红烧鱼?”   “货真价实吉品鲍。”服务生并不知方墨朵所说的两头包着的红烧鱼是什么,只有本能的解释。   方墨朵眼角斜了斜方洛,得意的样子溢于言表。   方洛知道她指的是当年在大学里请客的那件事,看着久违的娇嗔神色又出现在方墨朵脸上,他只觉得心里什么酸涩的滋味都消失了。   “咳。”姜武装模作样的轻咳了声,他实在是有些看不惯方洛被个小姑娘拿捏的沉默无语的样子,顺便也好奇的问方墨朵,“你怎么知道绑你的是自己人,你怎么就不知道怕?”   “我一介平民,哪儿来的黑社会寻仇。”方墨朵点的差不多了,菜单递还给服务生,摊了摊手。   “算你狠!”孙浩忍气吞声。   方墨朵瞪了他一眼,“说来也是因为你太笨。露出那么多破绽,让我猜不到都难。”   “哪里,哪里露马脚了。”孙浩就是不服气,吹胡子瞪眼质问。   “他是二哥对吧。”方墨朵手指了指姜武,又问孙浩,“你绑我的时候,你的手下在我没昏迷之前,不小心叫了你一声‘四哥’,此其一。”   “呃……”孙浩回忆。   “绑我到包厢里之后,你开始抽烟,牌子和二哥的一模一样,此其二。”方墨朵继续说,“烟一样可以说是巧合,连特制手工火柴都一样,此其三。”   孙浩心虚的擦了把汗,“那么暗的环境,你连我用什么火柴都知道……“   “最重要的是。“方墨朵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拍着桌子质问,“你们的生意是不是做的很差啊,服装都不知道换一件,喏,那个小弟,帮方洛搬家的时候二哥派来的手下和他穿同样的黑恤衫!你当你们穿校服啊?恨不得别个校徽在上面了吧!”   “靠,你到底是墨朵的还是公安局的!”孙浩忍不住大声质问。   方墨朵嘲笑的语气反问方洛,“你妈不是希望你当全了最棒的大律师,怎么,这么多年你就跟着黑社会混了?啧啧,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心情。”   方洛并不说话,自顾自的喝了口茶。   “怎么,觉得我们的背景丢人?”姜武饶有兴致的问方墨朵,等着她的回答。   “她如果觉得你们丢人,方才就不会叫一声二哥。”方洛终于开了口,微笑起来。   “关你什么事!”方墨朵瞪他一眼,话锋却转而认真,端起面前服务生刚刚倒好的白酒一杯,“二哥,为了今天你打四哥那一拳,小妹我敬你!”   姜武笑了起来,问孙浩,“你的意思呢?”   孙浩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方墨朵,没好气的把球丢回给姜武,“你自己想认妹妹别拖我下水。”   说完,抬手就自己先干了一杯,“是吧,小妹。”   一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方墨朵看着这些几个小时前还是陌生人的朋友,忽然间心情大爽,自从上大学以来,她就把自己封闭成一个好孩子。在S大她循规蹈矩的上课、拿奖学金,毕了业她宅着墨朵,方墨尘是唯一知道她性格的人,可是在方墨尘面前她的恶作剧本事也从无用武之地,更无想用之心。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当年是什么样的“恶魔天使”,她几乎忘记了当“恶魔天使”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可方洛出现了,随着他的出现,一切……又开始复原了吗?   方墨朵不想多想,至少今晚不想。   总之,今晚是她的,酒杯里的白酒任她喝,姜武和孙浩不是当年方洛的那些大学同学,他们乐于看到方洛吃瘪。   更奇怪的是,今晚连方洛都不大拦着方墨朵喝酒,因为她长大了,毕竟长大了。   “将门果然无犬女,小妹,我信你是方志的女儿了。”姜武看着方墨朵连干三杯的豪爽样子,不禁赞叹的表情,“方洛,倒是你个大男人还居然喝茶。”   “我一会儿要开车,我醉了,她怎么办?”方洛只是笑了笑,顺便挟菜给方墨朵,“别只顾着喝酒,小心伤胃。”   “真是看不下去了。”孙浩一脸的鄙视,“方洛你太给男人丢脸了,平时也没见你这样啊。”   “他欠我的。”方墨朵毫不客气的吃着方洛挟给他的菜,边吃边微笑着直视方洛,“我想过了,我不会再躲,没那个必要。”   方洛略有意外,停了筷子看着方墨朵。   姜武和孙浩敏感的看出有情况,一脸的幸灾乐祸等待下文。   第 37 章   -->   “我躲着,也会被你找上门。就像小时候一样,你去我家也是不告而入,没人会介意我究竟愿不愿意你来。”方墨朵脸颊泛着微粉,大概是酒意的原因,她的眼神也逐渐有些迷离了,可并没醉,反而自信如初、狡黠如昨,她看着方洛,不需要组织语言、培养情绪,不需要说假话、想措词,孙浩今天干的事情并没伤害到她,反而让她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她是天使,那么她会哭、会惊惶失措,可她不是,骨子里就不是,她是方墨朵,而方墨朵是小恶魔。即使她再伪装,她也是方墨朵。方洛有一句话说的对,她不是天使,从小就不是。   那又怎样,做不成天使就不要做,她宁肯自己是恶魔,也不要当掉了毛儿的伪天使。她不后悔当年踹了肖以真一脚,她也不后悔因为这件事而远离自己从小到大没离开过的家整整五年,她更不后悔这五年来所有的孤独的历炼。她就是她,方墨朵,一个不知道后悔为何物的小恶魔。   “那么,你愿意我来吗?”方洛平静的反问,几乎没人听得出他声音里的微颤。他微颤,并不是因为他害怕方墨朵的答案,而是因为欣喜,因为方墨朵……恢复成了方墨朵。   而不管方墨朵的答案是什么,他都无所谓,因为他爱她。   “小时候愿意。”方墨朵坦然的回答,“现在……无所谓了。”   “没关系,我可以从头开始。”方洛笑了笑,手中的茶杯轻轻搁在桌子上。   “随便。”方墨朵摊了摊手。   包厢里安静了下来,姜武和孙浩也不再说什么,他们本意是为了方洛好,做为朋友、兄弟,他们该做的已经做了。   接下来的局面,要靠方洛自己了。   酒过三巡,方墨朵带着笑告辞。   方洛沉默的跟在她身后,只在进电梯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帮她挡了挡挤进来的陌生人。方墨朵大概是意识到了,眼神稍闪烁了下,刻意的错开方洛的视线,漠然的盯着电梯里显示屏上那几个单调的变换着的数字。   坐上了方洛的车子,方墨朵顺手按了CD听音乐。方洛的品味没变,曲子一如既往的慢板。   “如果累了就睡会儿。”方洛并不看她,却好像洞穿她一切的想法,而她只不过刚在心里小叹一声而已。   “嗯。”方墨朵简单回答了,第一次以心平气和的语气完成跟方洛的对话,然后就真的闭上了眼睛。   方洛把车速减得很慢,他甚至希望这一路永远开下去,不要停。因为方墨朵就在他身边,那样安静。两个人之间没有吵闹、争执、漠视,也没有其他人的横加干涉……   可再长的路也有到达的那一刻,更何况方墨朵住的小区并不算太远。   车子入库的时候,方墨朵睁开了眼睛。停好后,方墨朵礼貌的说了句,“谢谢”,解了安全带就要下车。   方洛还是忍不住,侧身过去按住了她开车门的手,可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握着,只能握着。   “方洛。”方墨朵淡淡的笑了。   “方墨朵,能重新开始吗?”   “为什么要重新开始?”方墨朵认真的看着他,看着他愈渐成熟英俊的脸孔,轮廓鲜明,气质安静而优雅,就像……就像他那个雅典娜一样的妈妈。   “除了重新开始,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方洛沉沉的嗓音,缓慢的说着,终究暴露了他的不自信……   而他的不自信却让方墨朵笑的更加灿烂,“重新开始,说的简单,我丢了五年,你还回来啊?”   “如果我还你五年呢?”   “那我给你一生。”方墨朵的笑容像融化了的奶酪般甜蜜,“方洛,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也别说我耍你。如果我说不肯让你重来,以你的性格……想必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样吧,我们做个约定,五天的约定,我给你五天的时间,你帮我找回我丢了五年的笑容。如果你做得到,我陪你一辈子。如果你做不到,请你永远消失。”   “只有五天?”方洛认真的问。   “嫌多?我不介意再减掉一天。”方墨朵耸了耸肩。   方洛无可奈何的微笑,“五天,一言为定。”   如果真的可以改变什么,五天够了。如果什么都改变不了,五年也嫌长。方墨朵知道方洛有本事,从小就对她太过熟悉。可这世上谁又敢说绝对能对另一个人了如指掌?不给他五天时间,他会再纠缠。   方墨朵不想再纠缠,因为她怕。打开车门下车,方洛在车里注视着她的背影,心里暖暖的。   第二天清早,倒计时白板牌就被方墨朵挂在了饭厅的墙壁上,清清楚楚的用红笔写了个阿拉伯数字:5,简单、明了。   “这就算开始了?”方洛越看那红字越觉得刺眼。   “当然,不然还请领导剪个彩?”方墨朵恢复成方墨朵,自然又开始牙尖嘴厉。   方洛只是笑了笑,“随你,那么第一天要做什么?”   “第一天代表我离开家的第一年,也就是我上大一,陪我回S大。”方墨朵显然有备而来,利利索索的发号施令。   “原来是要回学校,难怪穿的这么青春。”方洛打量着方墨朵的背带亚麻长裙忍不住笑了,“我先去车库取车,你在门口等吧。”   “干嘛要开车,我上大一的时候可没车,坐公车。”方墨朵顺手拎了搁在椅子上的背包,带头先出了门。   方洛怔了下,却也明白现在必须得听方墨朵的,她说什么,照做就是。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电梯,方墨朵懒洋洋的斜靠在电梯壁上指挥方洛,“按一。”   “难道你上大一的时候有人帮你按电梯?”方洛打趣她。   “我宿舍没电梯,谢谢。”方墨朵白他一眼,顺便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个小软靠垫。   方洛纳闷的看着她,刚想问拿这靠垫干什么,方墨朵就已经以自己的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小靠垫两端缝了细带子,方墨朵居然把这小垫从自己的裙摆塞进裙里……看动作像是用那两根细带子把垫子系在了小腹的位置……   于是乎,按平整裙子之后,方墨朵的小腹部位就有了一个弧度柔软的突起,不大不小,以方洛的非专业眼光猜测,大概相当于怀胎五个月左右……   “你这是干什么?”方洛知道方墨朵一向动作多多,想法多多,可还是惊愕于当下。   “现在是上学上班早高峰,公交车上一定人挤人跟罐头似的,从我家到S大足足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我可不想一直站着。”方墨朵抬起头,一脸的理所当然、完全应该的表情,夹杂了嗔怪的神色,反倒嫌方洛大惊小怪了……   “方墨朵……”方洛的大脑里拼命想搜寻出一个专业词语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可终于无果,只能很没用的问了句,“你大一的时候……就这么干了?”   “是啊我经常这么干。”方墨朵耸了耸肩,电梯到了,门缓缓的打开,她又补充了句,“可是没男生陪。”   没男生陪……那么我该感到荣幸是吗?方洛看着刚走出电梯就立刻扶了腰走路装孕妇的方墨朵,忍不住又微笑了。   他知道方墨朵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他也无需她看到。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微笑是什么样子。   不管结果怎么样他都明白,在这五天里,方墨朵能带给他的微笑,一定比过去的五年都多。   方墨朵说的对,这个时候的公交车上果然人满为患。可是……看来五讲四美三热爱在S市贯彻的不错,至少方墨朵上车之后,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里竟然也自动为她闪出一条窄窄的通道,甚至还让出了一个孕妇专座。   方洛看不到方墨朵的表情,不过从她“虚伪”的充满感动的语气连声道谢中,不难猜出她此刻的眼神该有多么的真诚。方洛心里忽然痒痒的,牙根也痒痒的。却也只能跟上方墨朵,在旁人的眼里,他应该是“丈夫”。   方墨朵终于坐安稳了,很平静。   方洛站在她的座位右侧,双手不得不拉紧了上方的吊环以保持身体的平衡,人家对孕妇客气,对他这个“孕夫”可不客气,来自四面八方的冲击力一股脑的压向他的身体各个部位,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好赖算是车窗附近,至少有口新鲜空气给他,让他不至于窒息而亡。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方洛忽然有些汗流浃背,来自车上其他人的眼神似乎好像大概都在埋怨他,老婆都那么大肚子了……怎么还要在早高峰挤公交啊……这老公太不体贴了……   甚至连方墨朵都“不经意”抬头看了看他,眉梢眼角尽是隐藏着的笑意。这一看,更是让方洛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红晕……   公交车晃晃悠悠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到达S大。   第 38 章   -->   下车后,方墨朵在校门附近找了个角落把小腹上的靠垫解了下来,随手扔给方洛拿着。偷眼打量方洛,心里有种怪怪的滋味。   方洛还真是……挤了一个小时也没有损他整洁干净的仪表,全身上下看上去仍旧清清爽爽的,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抱怨,可也看不出是高兴,就只是淡淡的情绪,那个可笑的靠垫居然也被他拎出了高级公文包的感觉,真是个妖精!   方墨朵在心里暗自把他从头到脚骂了个遍,过了过心瘾。   “现在做什么?”方洛忽然问。   “跟着。”方墨朵白了他一眼,走在前面。   S大,有差不多一年没回来了,方墨朵沿着熟悉的林荫路朝宿舍区走,经过蓉湖的时候停了下来。即使是一大早,湖边已经有数对“野鸳鸯”在了,有些背英语,有些只是甜甜蜜蜜的腻着。   “这是蓉湖,S大一景。”方墨朵转身对方洛介绍着,“美吧,大一的时候我经常来这里写生,看到那些学生情侣也挺羡慕的。”   方洛注视着方墨朵,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开始是羡慕,后来是嫉妒,再后来……闹心。”方墨朵微笑着,“就是心里不舒服,看着他们成双成对,我就想起曾经跟我成双成对的那个人,有多想念,就有多闹心。我不是学中文的,我描述不出那种感觉,你能吗?就是五脏六腑都颠在一起,有点像晕车,可吐不出来,只是慌,也不知道在慌什么。我想问那个人,我想给那个人打电话,我想问他,你想我吗?你知道我是怎么念书,你知道我在食堂吃的好不好,在宿舍住的舒不舒服?我想跟他说,我喜欢S大,我喜欢美术系的同学,我最喜欢秋天时候的蓉湖,我还喜欢校门口左边的小胡同卖的炸甜圈。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是不能,因为我该跟他断绝一切往来、我该把他和我在过去的点点滴滴一刀割断,毫不留情。”   方墨朵并不看方洛,只是懒洋洋的说着,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曾经有过的记忆,曾经连提及都会痛的心思,在这一刻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对方洛说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么坚强,亦或是以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告诫自己。   “这里就是你大一的时候最喜欢的地方。”方洛忍不住抬手,把散在方墨朵耳边的碎发掖在她耳后。   这样,他就能更清楚的看到方墨朵的脸。   “嗯。”方墨朵忽然笑了,甜的如融化了的奶酪。   她又出现这种笑容,方洛后背一凛。   “这里的学名是蓉湖,有个俗称叫鸳鸯湖。意思就是很多校园情侣在这里定情。”方墨朵慢条斯理的说着。   “嗯,所以……”   “简单啊,当年我在这里写生的时候,有个男生向他喜欢的女生表白,就在边湖边大声喊了三次我爱你,很浪漫,当时湖边的人都为他们鼓掌。我想……你应该也做得到,对不?”   方洛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略低了头,手习惯性的按了按额角。   “对你来说太简单了。”方墨朵摊手,她知道方洛那个小动作代表什么,对感情外露的人来说或许喊几声并不难,可是方洛……即使他和她在单独相处最甜蜜的时候也绝计不会说一句“我爱你”,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其实能够任性也是一种快乐,方墨朵现在就尝到了小小的快乐。   “是简单,可是我觉得不大好。”方洛总算说了话,果然开口就是拒绝。   方墨朵对自己说,自己根本没寄希望,可是……仍旧有隐约的失望,冷冷的笑了声,“我就知道,还说要陪我走过五年,这么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啊……喂……”   余音未断,方墨朵的手已经被方洛牵紧了。   “去哪里!”这次问路的人换成了方墨朵,不同于方洛的的是,她有点恼羞成怒了。   “去更有意义的地方。”方洛丝毫不理会方墨朵的挣扎,只是拉着她的手离开湖边,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方墨朵气不过方洛的钳制,可她毕竟不再是小孩子,没办法撒泼坐地耍赖。如果在大街上……说不定她还会尝试下喊几声流氓,可这是S大,周围的学弟学妹们虽不见得认识她,可是……可这是母校啊……   硬着头皮跟上方洛的脚步,方墨朵却在心里把他诅咒了个底朝天。   好在方洛的目的地离蓉湖并不太远,对方墨朵来讲也是再熟悉不过,是她上了四年课的地方:美术系教学楼。   “学姐好!”对面有几个学弟经过居然还认得方墨朵,想必是校内网的功劳,方墨朵虽然没把油墨朵出名堂,可好赖也算出版了漫画集,小有了些名气。   “呃,好。”方墨朵别别扭扭的打着招呼,又寒喧了几句就借故把他们支开了,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要避开熟人,就好像跟方洛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没正常过。   “你还挺受欢迎。”方洛等学弟们走开了,笑着打趣方墨朵。   “叫什么来着……这么眼熟。”方墨朵看着其中一个学弟的背影苦思冥想。   “叫李民。”方洛慢条斯理的接过话,“小你两届,在你的毕业油画展上他送了大束的玫瑰,然后狂追了你半个月,之后你用了些方法让他死了心,敢情你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   “你怎么知道!”方墨朵大为惊讶,一个曾经追过她的学弟而已,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名字,方洛怎么会……   方洛不回答,只是一脸欠揍的笑意,拉着方墨朵绕过长廊,直接进了最里面的大画室。   “等等,哎方洛你等等。”方墨朵透过画室的玻璃窗已经看到里面坐满了学生在墨朵,在上课啊!   方洛充耳不闻方墨朵的抗议,象征性的敲了敲门而已就已经走进去了,当然,还拉着方墨朵。   这堂课大概是素描,方墨朵认得阮教授,此刻他正站在靠窗的位置,惊讶无比的看着忽然闯入的人。   画室里的学弟学妹们也停了笔,摸不清这是个什么状况。   “阮教授……好”方墨朵讪讪的笑。   “呃,方墨朵,你回来看我也不用这么隆重的……”阮教授一直以风趣著称,更何况进来的是他当年的得意弟子之一。   “那个……那个……嘿嘿……您忙,您先忙……”方墨朵转向方洛,脸上虽然保持微笑,可咬牙切齿的语气却只有方洛听得明白,“还不走?”   “抱歉阮教授。”方洛压根没打算理会方墨朵,只是朝着阮教授鞠了一躬,手上又使了点力气,直接把方墨朵拉到最前面的一个学妹旁边,按着她坐下了。   随后,径直走到正对大家的前方,面对着所有人的目瞪口呆开始说话,“很抱歉占用大家上课的时间,实在是……”方洛按了按额角,“实在希望大家帮个忙。”   第十章:忘记一个人和接近一个人,哪个会更辛苦   你告诉我一个理由,让我不去爱。如果有可能的话,请你再教教我,要怎么样才能去远离这样的你,才能不爱你。非要去计较的话,请你计算一下,你用了五年的时间去忘记,而我用了五年的时间去接近,如果你会算,那么请告诉我,哪个会更辛苦。”   “方洛别闹了。”方墨朵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发现她根本就料不到方洛要做什么,事情完全超乎她的控制。   “墨朵,听我说。”方洛只是微笑的认真的看着她,“这个画室,在过去的几年里是你最经常出现的地方,所以……请允许我走进来,熟悉它。”   顿时,画室里的学生们模糊的明白了一点什么,连阮教授都摇着头笑了,枯燥的素描课忽然来了这么一段插曲,后面几个活跃些的男生甚至配合的吹了几声口哨,女生们也开始小声唏嘘了,方洛的外表本就已经很有杀伤力了,现在再加上这么一个开场白……   “学姐坐下坐下。”靠近方墨朵的女生已经主动的成为了方洛的“帮凶”,拉着方墨朵又坐回了位置。   方墨朵惊讶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要再想打断方洛几乎是不可能了,这家伙就是有一种本事,在几秒钟之内让人想听他说话,妖精!   “墨朵,这间画室是S大油画系专用,从这间画室走出了很多知名画家。从画室那边的窗子看过去,应该看得到刚才我们经过的蓉湖一角,所以你上课最喜欢那个靠窗的位置。可惜,那个位置也是大家都喜欢的,所以你经常连早饭都不吃就跑来占位置。”   “呵,我还以为方墨朵上我的课这么积极,原来只是为了好位置适合走神……”阮教授插话进来,大家都笑了起来。   方墨朵脸红了。   第 39 章   -->   “大一的时候,你的作品里最喜欢使用的是灰色。我不懂画,可是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情绪是什么。评奖学金的时候,因为你使用了过多的灰色而和教授起了一次小争执。其实教授说的对,灰色并不属于你,或者说你并不属于灰色。”方洛继续温和的说着,不同于他在法庭上的犀利,也像是忘记了他是面对着很多的陌生人,而更像是这诺大的画室里,只有他和方墨朵。   方墨朵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懂画,你也不见得懂我。拉我进来做什么?我不知道你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这些事,可这并不代表就算是你陪我走了一年。”   画室里安静了下来,教授和学弟学妹们看出了点味道:原来这一对好像在闹矛盾……   “我只是想进来,我只是想看一看你常常看的角度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我看到了。”方洛微皱了眉笑了起来,“我真是……我真是不大适合在公众场合说这些话。”   “那就不要再说了。”方墨朵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可是我爱你。”   简单的五个字,从方洛嘴里说出的简单的五个字,忽然而至,迟到了五年,割的方墨朵心疼。   她该感动吗?感动于方洛这样的人会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求爱吗?感动于方洛即使不在她身边,也知道她所发生的事情吗?一瞬间而已,方墨朵心疼极了,疼的她圆睁了眼睛盯紧了方洛,她竟笑了,“你爱我,算你倒霉。如果你爱我,如果你有时间调查我,当初为什么不选择来找我?时间过去就是过去了,让我告诉你,我的青春,至少我大一的青春就是灰色的!别说什么灰色不属于我,没错,灰色不属于现在的我,可那是因为拜你所赐让我在短短的五年变的五颜六色!你说这些有用吗?你只是提醒了我回忆,提醒了我当时有多么沮丧而已!”   画室里变得很安静,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听着这一幕“绝版”情景,方洛当众向方墨朵示爱的时候,大家还会配以感动激动的唏嘘声。的确,多浪漫而大胆的告白,可是……方墨朵接下来的话更让大家觉得……生活果然不全是电视剧。   “同学,记住了。有人说爱你们的时候,你们不一定要接受的。”方墨朵脸上一抹嘲笑的表情看着方洛,话却是对着画室里的所有人讲的,“即使有一点点感动,即使有一点点高兴。可告白毕竟只需要几分钟,可日子……却得熬过几年。算是师姐我给你们的一点忠告,再见。阮教授,真的抱歉打扰您上课了,再见!”   说完,向阮教授鞠了一躬后,转身便走。   她不需要管方洛怎么出画室,方洛有胆量进去,就自然有办法让自己完美退场,如果他没那个本事,他就不是方洛。   所以她倚着画室外的长廊柱站了不过半分钟,方洛便出来了。   “嗨,真巧。”方墨朵微笑着跟方洛打着招呼。   “是啊,你也在呀。”方洛回应给她同样的微笑,就好像刚才在画室里的一幕从没发生过一样的从容。   “是啊是啊,这世界真小,一起走?”方墨朵扬起头笑问,阳光洒在她脸上、身上,别样的温暖而甜蜜。   方洛眼底终于有了小小的恍惚,多少年前在方墨朵还是小姑娘的时候,也无数次的会用这种表情来看他,虽然这种表情的背后通常是着有各种各样可怕的原因……   两个人微笑着,心照不宣。   “接下来去哪里?”方洛跟着方墨朵,其实她走的并不快,懒懒散散的表情。   “我想吃水煮蛋。”   “嗯,我们去买。”   “不要,要吃你煮给我的。”方墨朵半眯了眼睛笑,“这个任务简单吧,至少比刚才的简单。”   方洛习惯性的抬手想去拍拍方墨朵的额头,她却不着痕迹的躲开了。方洛也并不尴尬,和小恶魔从小斗争到大的好处就是脸皮愈发的厚,即使五年不见也不见薄。   好在回家的公交车上人不多了,方洛也有了座位,挨着方墨朵。一路上方墨朵都很安静,专注的玩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审视。方洛也不打扰她,甚至对这样的安静有些享受的感觉。其实他也想握住方墨朵的手,或者环着她的肩膀。以前上学的时候即使前面坐着方墨尘,他们也会偷偷的勾勾手指,或装作不经意的碰一碰对方。现在……没人是他们的障碍了,中间却又像是隔了座喜马拉雅,一个想攀爬过去,另一个却在朝着渐远的方向继续狂奔。   回到小区,进了家,方墨朵洗了手就坐在客厅等着方洛煮鸡蛋。   方洛烧开了水,几个鸡蛋丢进去,他知道方墨朵喜欢吃煮的很熟的鸡蛋,于是便多等了几分钟。估计着应该好了,起锅,捞了鸡蛋浸在冷水里端去给方墨朵。   客厅的电视正在播动画片,方墨朵笑的前仰后合,看着方洛出来便漫不经心的指了指面前的茶几,示意他把鸡蛋搁过来。   方洛按她的指挥做了,然后帮她剥鸡蛋,很烫,方洛却好像浑然不觉,因为是方墨朵要吃。   “真好。“方墨朵的视线终于离开了电视,话是对着方洛说的。   方洛只淡淡接了句,“小时候早餐就每天是水煮蛋,你还没吃够吗?”   “大一的时候我得了鼻窦炎你知道吧。”方墨朵忽然问着。   方洛的手滞了滞,却也诚实的回答,“嗯,知道。”   “呵呵,你资料掌握的还是比较全面。”方墨朵并不生气,仍旧慢条斯理的说着,“可惜资料永远只是表面,就像你知道我坐靠窗的位置,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样。”   “是关于水煮蛋的故事?”方洛继续剥着,小心翼翼。   “嗯。”方墨朵点点头,“我和同宿舍的另一个同学都得了鼻窦炎,一开始懒得治,到最后蛮严重了。这病听起来不算什么,可是鼻子不通,呼吸不通,头痛的每晚都睡不着,每晚会坐起来,大口的呼吸,就好像到了高原,缺氧的感觉,而且很怕,怕打扰到别人,我坐起来也不敢开灯,就对着天花板或者窗子发呆,心里烦的想撞墙。一想到……一想到你妈妈在家里睡的那么舒服,我就恨不得飞回去掐死她,呵呵,这是真话。”   “可你还是没回去掐她。”方洛把剥好的鸡蛋搁在小碟子里,放在方墨朵的面前说着。   “我是包子嘛。”方墨朵自嘲的语气,“后来我和同学一起去医院检查,然后又一起做了个小手术,就是鼻穿刺,听说过吗?拿根很长很长的签子的东西,从鼻孔捅进去,一直捅到脸颊部位,捅到位置之后把脓吸出来,挺简单吧。本来是挺简单,可是帮我做的是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帅哥,按着我的脑袋朝鼻孔里捅了好久也捅不进去,呵,最后流了好多的血,毛衣前面全红了。”   方洛坐了下来,安静的看着方墨朵,他知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可他也明白方墨朵现在的轻描淡写并不代表当时不会害怕。他没听过这个手术,他不明白为什么把签子一样的东西往脸里捅,他没办法想像方墨朵流血的样子,他只知道的是:如果方墨朵没离开家,无论如何帮她做鼻穿刺的也不会是个实习医生!   “唉,想想我的人生真的挺简单的。”方墨朵小口小口的咬着鸡蛋,唏嘘,“不过小小的穿刺而已,没什么,不算个事儿。后来回了宿舍,我和那个同学脸上都肿的跟猪头差不多,请了假休息,也没胃口吃饭,就随便凑合几顿而已。”   说着,她停住了,忽然又扬起脸朝着方洛笑了起来,虽是笑着,眼里却晶晶亮亮的,她努力控制着,不让那晶亮的液体滑出眼角,真的只是件小事,再小不过的事,其实她跟方墨尘也讲过,当成笑话讲过,当成冒险趣事讲过,可对着方洛……她就是忍不住要委屈,“然后,我同学的男朋友来看她,呃,她男朋友家里环境不大好,是靠勤工俭学和助学贷款才念得完S大,他来看她,手里空空的。我躺在床上装睡,其实一直在偷瞄他们说话,他坐在她的床边,脸红红的,从衣服口袋里摸出四个鸡蛋。哈哈,四个水煮鸡蛋,还是热的。后来同学分了两只给我。”   “墨朵……”   “让我说完。”方墨朵轻言细语的继续讲着,“可是不好吃,原来水煮蛋会是那么难吃,会哽在喉咙里吞不下去,喝水都没用,蛋黄割的嗓子疼,想哭,想掉眼泪,可不敢,医生说不要哭,哭了就又会流鼻涕,穿刺效果就会打折,我就只能忍着。我同学不忍,她一边给家里打电话一边吃鸡蛋一边还要哭,忙的不亦乐乎。”   “墨朵……”   第 40 章   -->   “让我说完。”方墨朵搁下吃了一半的鸡蛋,“做穿刺的时候我没觉得委屈,回来肿成猪头我也没觉得委屈,可就是那两个水煮蛋……我忽然想……如果我做的不是鼻穿刺,我做的是大手术,随便什么的大手术,是不是也不会有人来看我?不会有人给我煮两个鸡蛋,甚至不会有人能听见我哭,我怎么会这样?我没妈妈疼,没爸爸爱,没错我还有姐姐,可我姐姐永远生活在高贵的象牙塔,她的世界除了美好还是美好,我和她说这些会有意义吗?”   “你还有我。”方洛淡淡的接过她的话,手终于抚摸上她的脸颊,太过熟悉而又太过陌生的脸颊。   “我还有你……可是我把自己丢了。”方墨朵拔开他温暖的手,又回应给他微笑,“我把自己丢了,大一丢了一年,整整一年,方洛,谢谢你让我知道了,其实你一直都在关注我的消息。可怎么办,我知道了之后更觉得难过,你有心思调查我,却没心思来找我,哪怕只带两只水煮鸡蛋。现在你说我还有你,不觉得可笑吗?今天到此结束,我离开你的第一年到此结束。”   说完,站起身回房。   方洛握住她的手腕,语调低沉,就好像说话的不是他,不是那个飞扬自信的方洛,“这就判了我死刑吗?”   “没有。”方墨朵不打算回头,只是恢复了冰冷的语气,“还有四天。”   第二天上午,方墨朵从床上睁开眼睛,立刻看到方洛正神清气爽的坐在她床边注视着她。   “你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吓到我吗?”方墨朵其实很“恼羞成怒”,可无论如何也不想在方洛面前展示出这种抓狂的情绪……   方洛果然只是微笑,“五年来我每天都想这么做。”   的确,昨晚他睡的很好,再好不过,即使方墨朵丢给他的话是冷冰的,至少方墨朵离他的距离却是近的,就像小时候一样,共在一个屋檐下。   所以一大早,他又……卑鄙的再次使用了姜武给他的万能钥匙进了方墨朵的房间。方墨朵的睡相很不好,身子像条蛇一样躬成个奇怪的形状,呵呵,不过很可爱。方洛知道现在方墨朵很生气,可他一点不后悔又让方墨朵生气了,他不后悔,因为他所得到的内心沉静着的快乐,远远大于现在的心虚。   “如果你再这样随便进我的房间,我就……”方墨朵用被子裹紧了自己,搜肠刮肚的想着最恶毒的办法。   “没用的。”方洛打断了她,“威胁我没用,如果你再不起床就相当于是浪费掉我得来不易的时间,看看闹钟吧,都九点多了,所以我有权利来近距离要求你动作快一点。”   “谁给你的权利!”方墨朵涨红了脸,不服输的神态咬牙切齿。   “还不肯起床吗?”方洛压根不理她的抗议,反而忽然凑近了方墨朵的脸颊,近乎是贴着她的耳畔说着,“再不起来,小心我吻你。”   “你敢!”方墨朵心虚的急忙裹着被子“逃离”床上躲进卫生间洗漱,因为她知道他敢,他肯定敢……   方洛看着她灵巧的动作,无奈的微笑。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可以吻到她,他多想……   等方墨朵磨磨蹭蹭的洗漱完毕再出房间,都快到十点了,方洛耐心等在外面,顺便还做了饭,是水煮蛋。   “你还真以为我喜欢吃?”方墨朵脸上带着明显的嘲讽之意,指着碟子里的鸡蛋问。   “要不你再病一次,我保证天天煮给你。”方洛难得说个笑话,不过明显效果很冷。   方墨朵只是白了他一眼,命令式的语气,“今天在外面吃,你请,出发。”   “还坐公交?”方洛一想到昨天差点在车里被挤成罐头的事儿,头皮就阵阵发麻。   “不,你开车。”方墨朵总算开了恩。   半小时后,车子已经开到方墨朵的指点地点,S市著名的商业区。闹市区停车位最不好找,好在方洛技术不错,左插右插的竟然活生生的挤出个车位。方墨朵反正是不着急,她巴不得方洛的宝贝车被蹭一下呢,看他心不心疼。   下了车,方墨朵就朝着步行街的方向走,方洛紧随其后。   “你就不问去哪里?”方墨朵斜着眼睛看他。   “反正是跟你在一起。”方洛无所谓的笑。   方墨朵冷哼一声,以示不屑。   步行街的拐角处有家面积稍大的书店,方墨朵本来是没打算进去,可打眼一看……眼熟,书店里最好的位置摆了满满一排金黄色封面的漫画册子,远远的看竟然像是……《太阳花》漫画集?   自己的画册?嗯,应该进去看看销量怎么样,第二辑上市一个月了,她也没怎么关心过。现在看到作品明晃晃那一大片铺货,心里还是有些高兴。   说去就去,方墨朵直奔那片明黄就冲了过去。   于是一分钟后“嘭”,她直接撞在了书店的透明玻璃门上……   书店里本来在安静看书的人目光全被吸引过来,每个人的嘴张大的足以塞进方洛早上煮的鸡蛋。何谓天旋地转、何谓丢人丢到家了、何谓鼻子酸的流口水掉眼泪,方墨朵今天终于有了最切身的体会。   更让她生气的是,方洛在她身后补充了句,“呀,好在玻璃门没碎。”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不带的!”方墨朵捂着鼻子,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其实不是疼的,是酸的,是气的。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方洛强忍着笑,不由自主的搂过方墨朵小声哄着,“没人看到,没事没事。”   “看到了,全看到了!”方墨朵不依不饶,缩在方洛的怀里还拼了命的拧着方洛的胳膊,“都怪你没提醒我,不带这样的。”   “真的没人看到,乖。”方洛习惯性的脱口而出,“墨朵,不哭了。”   怀里的方墨朵忽然变得僵硬,抽泣声果然停住了……   方洛心里一沉,自己又说错话了吗?   方墨朵推开方洛,脸上的情绪在瞬间平复,一句:墨朵,不哭了。却是来的太迟了,迟了五年。与其说方墨朵是生方洛的气,不如说是在生自己的气。她气自己在方洛面前出丑,更气自己竟然会本能的扑到方洛的怀里诉苦。   方洛低头看着方墨朵,她的鼻尖红红的,不过看上去应该没事,刚才撞的那下听起来声音颇大,可力度应该还好。他知道方墨朵现在还在尴尬,他不敢去惹她,可还是忍不住拔开她的刘海看了下她的额头,也是有点红,并无大碍,于是放了心。   “走吧。”方墨朵没心思再进书店,低头沉声说了,便又朝着步行街里面走去。   方洛却还是朝着玻璃门里面看了一会儿,那的确是《太阳花》漫画集,他看到里面有人捧着漫画书在笑的前仰后合。   方墨朵的第二辑是成功的,方洛微笑着想。   “这个,认识吗?”方墨朵仍旧鼻尖红红的,指着碟子里的一对鸡翅命令着。   方洛的眉头终于皱紧了,为难的看着鸡翅。   “这种鸡翅是这家店的招牌,名为:黯然消魂翅。当然,是辣的黯然、辣的消魂。据说翅上抹了一种从泰了进口的辣椒粉,看着不是很红很恐怖,可吃起来……一小口就够你喝掉一瓶水。”方墨朵津津有味的说着。   方洛眉头皱更紧了,叹了口气,手伸向鸡翅,准备接受她的惩罚了。   “急什么,你好像是不吃辣椒哈。”方墨朵甜蜜的笑,笑容像融化了的奶酷,“我又不是给你吃的,大二的时候我也来吃过这个的,当时和同学一起来试,她们都有男朋友,也都逼着男朋友消灭掉了。我没有,所以就只有自己吃,吃了一只。”   方洛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她。   “今天我要来挑战一下自己,当时吃了一只嘛,今天看能不能吃进两只。”方墨朵信誓旦旦的说着,“你猜,是当时我的黯然,还是现在有你陪着的我黯然?”“墨朵,吃别的吧,你的胃不好,或者我帮你吃。”方洛把碟子朝自己面前拉着。   “你想吃?”方墨朵看了看方洛,撕了一小点递给方洛,方洛就着她的手,就把那点鸡肉吃进嘴里,第一秒的表情不变,第二秒……脸瞬间红了,然后就开始止不住的咳嗽……   “这是什么调料。”方洛边咳边制止方墨朵,“不要吃了。”   “你永远这样吗?”方墨朵的笑容滞了滞,“你永远这样吗?凡事都要听你的吗?这个鸡翅我爱吃就吃,你只是来陪我的,陪我过第二年!你不让我吃,我偏要吃!”   说完,扯过碟子就拿了鸡翅开始大口的吃,甚至示威似的喊了句:“老板,啤酒!”   方洛看着她,看着她吃着鸡翅,看着她因为辣而愈发涨红的脸颊,额头上的细汗,还有不断从眼中滑下的泪,大颗大颗的。   第 41 章   -->   “小姑娘,不能吃不要勉强哦,小心回去不舒服,我们这个鸡翅可是会让你黯然消魂。”老板笑呵呵的走过来,也有些诧异于方墨朵的风卷残云的举动,好心提醒着,又开了酒放在她面前,“要不来点饮料?”   “我就要这个。”方墨朵抬头朝老板笑了笑,口齿不清的说着:“我可不是什么黯然,我这眼泪是被麻的,被辣的。其实来这里吃的掉泪的人,又有几个是真的黯然,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黯然,对不对?”   说完,仰头喝着啤酒,恨不得一口气干下去。   喉咙被冰冰的酒和火火的辣双重交替着割的愈发的疼,舌头已经没有了知觉,这种辣已经超乎了人的想像能力,烧的连耳朵里都开始有鸣响,可方墨朵却不想停下来,不能停下来。她不用看也知道方洛现在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他的心情会是什么样的。没错,她故意的,故意要这样,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要做什么才能让他难过!   大二的时候,她的确和同学一起来过这里。除了她之外,其他同学的鸡翅都是逼男朋友帮忙消灭掉了。   只有她,一点一点的啃,一块一块的撕下那些细致而又恐怖的鸡肉,一点点品味、吞咽,然后回去之后胃疼了一夜。   没错,她有很多的同学可以陪她逛街、吃饭、看电影,可是人愈多,就只会愈发的想念方洛,想念只有她和他的日子。   这家店因为恐怖的口味而总是客人满盈,有的是来找刺激、有的是来找新鲜。   方墨朵苦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和她一样,是来找难受。方墨朵不记得是在哪个电视剧里听过一句台词:只要仰着头,眼泪就不会流下来。   可现在看,纯粹骗人的!即使是仰着头,眼泪还是不会断……   于是方墨朵吃了两对鸡翅,喝掉两瓶啤酒。   结帐的时候,老板不肯收钱,只拍了拍方洛的肩膀嘱咐了句,“如果她不高兴,还是要多开导开导。”   方墨朵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走出小店,心里的酸涩又是弥漫的铺天盖地:难道自己的表现就那么的容易被人看穿吗?那么明显吗?她已经拼了命显得坚强些,可面对着方洛,她溃不成军。   答案是肯定的。满大街的行人,走过路过的,无不用奇怪而又怜惜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她的额头上已经刻了两个大字:失败!   “走了。”方洛从身后握住她冰冷的手,简单说着,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   “走不走是我说了算。”方墨朵回头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是酒的问题还是被辣刺激的,竟然有点头晕目眩,却还是强忍着,“下一个目的地游乐场,我们去玩。”   “明天去。”方洛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是异乎寻常的不容拒绝,眉头微皱,握着方墨朵的手也略收紧了,拉着她朝着停车的方向走。   “不要,现在去!”方墨朵诧异的挣了下,可手腕却又被抓的更紧了些,“方洛,我警告你……喂……”   “我们谈谈。”方洛冷冰冰的打断她:“回家。”   “回哪个家?方家?呃,方家现在你妈妈做主吧,你妈妈同意我们回去?要不要买机票?”方墨朵笑了,故意反问。   方洛的眼睛半眯了瞬间,方墨朵明白,这是他生气的前奏。能让方洛生气,这让方墨朵感觉格外痛快。可痛快归痛快,方墨朵却只能跟着方洛上车回家,她并没有过多的挣扎。一来她和方洛都是成年人,不想在大街上演出一场搏斗的戏码给别人看;二来,她倒要听听方洛究竟想说什么。   她不怕方洛说,就怕他不说!   回家的路上,方洛一直不说话,他这人就是如此,说了回家谈,那就绝不会在其它地方多说哪怕半个字。夏天的阳光大肆的晒进车里,即使方洛已经把冷气调到最大,方墨朵仍旧觉得由体内至外散出的热暑难耐,把座椅尽量调到让自己最舒服的角度,可是……还是按住了胃部,表情不大自然。   “胃疼?”首先打破沉默的还是方洛。   方墨朵苦笑着点了点头:“越来越痛,看来鸡翅和酒开始起作用了,泰了来的特制料果然不是虚的,果然黯然又消魂。”   回家的一段路程,方洛一直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的表情,可方墨朵并不知道,她的每一次皱眉、每一次按腹,他都尽收眼底,他觉得这条路无比漫长,他看着从来不晕车的方墨朵开始有了想吐的样子,而且她的胃痛好像又加剧了……   车子停到车库,方墨朵苍白着脸冲进电梯的时候,五官已经好像揪在了一起。   好容易进了家,方洛不容方墨朵再说什么,直接横抱着她回她的卧室。方墨朵只是诧异了下,这样的抱法……曾经有过,可久远的让方墨朵已经忘记了当时是怎么样的甜蜜,她不想成为一个只靠记忆生存的人,可即使她是……也是方洛造成的。   一想到这点,方墨朵就恨的牙痒痒的,手不由自主的抠住他的肩膀,朝肉里使劲用力,她现在有多难受,她就想让方洛有多疼。   方洛的眉头皱的愈发的紧了,把方墨朵轻轻放在床上,脱口而出的仍旧是小时候他惯用的语气,“墨朵,别哭,我去帮你找药,胃药放在哪里了?”   方墨朵好像难受的不想再跟他计较称呼问题,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床边的抽屉就蜷缩成一小团,只有弓起身子才会让疼痛略微的减轻一星半点儿。   抽屉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方洛紧张的搜罗着胃药盒子,床上方墨朵难受的样子让他恨不得把自己变成药,他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不能拦住方墨朵吃掉那些鸡翅,因为他没有理由拦,方墨朵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惩罚他,更可怕的是,方墨朵终于找到了办法来折腾他,那就是……折磨自己。   “吃两颗。”方洛终于找到了胃药,手忙脚乱的倒了杯水再递给方墨朵。   方墨朵半坐起来,看了看药,皱着眉接过就塞进了嘴里,那杯水却被她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并不动。   “不喝水吗?”方洛本能的问。   方墨朵并不回答,眼中的神彩逐渐由漠然到狡黠。方洛怔忡的看着她的眼睛,恍惚于那眼神中慑人的美,从小的方洛就是克制而隐忍,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让他变的疯狂,那就是方墨朵。而此刻的方墨朵,不再是当初那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脸上没有了当初的圆润稚气,却更多了份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娇媚动人。方洛不知道方墨朵为什么忽然这样看他,这样的对他笑,他迷惑于这突出其来的“福利”,看着这样的方墨朵,这样疼的额角有汗的方墨朵,让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方墨朵坐直了,方洛就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他的眉眼、他薄薄的嘴唇。嘴里的药片愈发的苦,苦的让方墨朵忍不住呻吟出声,方洛却误解了,以为她的胃更疼了,他很紧张,方墨朵看得出,于是笑意愈发的浓,如同她十三岁的那个晚上,当时病的是方洛,而她只不过还是个孩子。   方墨朵伸出手臂,环住了方洛的脖颈,用力的把自己贴近他,然后忽然吻住了他的嘴唇,辗转间,方墨朵只是听到自己在说:“方洛,和我一起苦。”   方墨朵,和我一起苦,是他说的。   方洛,和我一起苦,是她说的。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他对她说过的话。当时病的是他,而难过的是她。现在则换了过来,也许这就是因果。   两句近乎一样的话,两个同样被相思折磨的体无完肤的人终于紧紧拥抱在一起,不顾一切的吻着,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被驱逐。   方洛的脑子里乱极了,他所有的理性思维再一次被抛诸九宵云外,他知道方墨朵颤抖着在他怀里,他和方墨朵嘴里的苦涩是一样的,如果这样能让方墨朵少疼一点,他苦的心甘情愿。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多渴望。没有人知道这几年他是怎么渡过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活的很好,很积极、很阳光、很有事业心,可事实上除了事业,除了用事业来麻痹自己所有的神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墨朵虽然并不在他身边,可她的气息却象似夹杂在空气之中,无所不在。他照镜子的时候,所看到的自己,眼底也有个小小的影子,他知道,那是墨朵,那只能是墨朵。   可就在此时,就在他打算彻底向墨朵投降,彻底向墨朵坦白的时候,墨朵却闷着声笑了,笑声让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也让他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不得不。   第 42 章   -->   “你也不过如此。”方墨朵滚在床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方洛,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好骗啊?”   方洛怔怔的看着方墨朵,眉头不经意间微微拧在一起,唇边却带了一抹笑。   “你也不过如此,想跟我上床?”方墨朵慢条斯里的捡起在床上被揉成一团的恤衫,丝毫不顾虑方洛,就那样旁若无人的穿好,“我早跟你说过我不是以前的方墨朵,从前的方墨朵吃辣当然不行,可毕竟五年了,方洛,你还是不了解我,或者说,你压根就不了解离开方家之后的我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对吧,你也有看不到的范围,至少这五天是我来做主。”   方洛□着上身,手仍旧撑在方墨朵的身体两侧,只要他愿意低头,仍旧可以吻到方墨朵的鼻尖、脸颊,和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方墨朵是故意的,故意把恤衫穿的歪歪扭扭,甚至在穿恤衫的时候,还故意挺起胸前的柔软,让这柔软轻轻碰触着方洛,她把分寸拿捏的刚刚好,她把自己送上让方洛快要失去理智的边缘,然后又聪明而敏捷的蹦开。   “生气吧?”方墨朵的手绕上方洛的脖颈,笑着继续说,“生气就继续你没做完的事啊,就像我13岁的时候你对我做过的事一样,那次你未遂,这次不如就坐实了罪名,如何?”   方洛轻轻扯下方墨朵的环绕,又拿过被子裹紧了方墨朵,只答了句:“至少你胃不疼,这是好的。”   方墨朵的眼睛半眯了瞬间,笑容变得不自然,“别装作你不生气,我才不信,今天还是我赢。”   “嗯,好,是你赢。”方洛半宠爱半认真的语气,断了下又忽然问,“不过你在跟谁比赛?”   方墨朵冷哼了声。   “如果你把我当成假想敌,我不介意你每天都来这样整我一次。至少我可以抱着你,还可以亲吻你。”方洛拍了拍方墨朵的额头,“这招只能用在我身上,别人不许,否则我会让他死的很难看。”   “你凭什么管我!”方墨朵几乎是用吼的。   方洛站起身,拿了自己的衣服正往外走,手扶在把手上却停住了,停了好久,久到方墨朵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却说了句:“凭我爱了你几万光年。”   “光年是距离单位,不能用来形容爱,这是你教我的。”方墨朵以为自己不会掉眼泪,可眼角却又湿湿的。   “我以为不能。”方洛的声音渐低,“我以为我不会这样爱,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能离你远点?”   “你不来找我就行了。”方墨朵的语气冷冰冰的,如同她现在的心情,她没办法不想起过去的五年,她没办法在两天之内就忘记过去的五年。   “不来找你,只是见不到你,可不代表离你远了。”方洛仍旧背对着方墨朵,他不习惯这样坦白自己,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看到一脸恨意的方墨朵又让他词穷,他一字一字的说着,听上去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好像在交待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工作,而这工作不过是需要他拿来生命来交换,再简单不过。   “如果你非要把你的五年和我的五年放到天平上来称一称敦轻敦重,那么我想……大概是没有结果的。我不能告诉你这五年来我都做了些什么,就像你不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跟我母亲大吵那一架是一个道理。甚至连方墨尘都不知道你们吵架是为了什么,不是吗?你有你想保护的人,我也有。你敢承认踹掉我母亲肚子里的胎儿,却不敢承认为什么去踹,你让所有不了解你的人都误解你,包括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以为你是替死去的母亲的出头,以为你是嫉恨肖以真取代了你母亲的地位。可事实上,你和我母亲吵架之前在说些什么只有老天知道。”   “于是你就用五年的时间来想答案吗?想我跟你母亲究竟在吵些什么?”方墨朵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她极力不想让方洛听出她的哽咽,可……那真的很难。   于是方洛还是转过身,只不过语气变得很淡然,“我怎么会去找这个所谓的答案,我一直都有答案。”   方墨朵怔忡的看着他。他苦笑了下,却是认真的回答:“答案很简单,你会恨我母亲恨到想杀了她,却还是不希望爱她的人难过,更不希望方家因为你的恨而改变半分。所以你对你的父亲、你的姐姐没有吐露过半个字。对于这样的你,你告诉我一个理由,让我不去爱。如果有可能的话,请你再教教我,要怎么样才能去远离这样的你,才能不爱你。非要去计较的话,请你计算一下,你用了五年的时间去忘记,而我用了五年的时间去接近,如果你会算,那么请告诉我,哪个会更辛苦。”   说完,他转身离开,轻轻帮方墨朵关上了房门。   天并没有黑,时间还早,窗帘掩着,仍旧有阳光透过那层深色的纱照进卧室。方墨朵坐在床上如同一尊雕像,她可以成为雕像,因为方洛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她可以慢慢思考方洛的话,方洛的话就像破冰的凿子,一点点的凿着冰封已久的她,慢慢的,有冰屑落下来,心里的寒冷一点点融化着,可那句“我用五年的时间来接近”……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实方墨朵知道,真正的疼痛在冰封的时候是感觉不深的,而雪化之后……将是漫无边际的另一个故事。她一直坐在床上,没有看时间,直到透过深色的纱照进来的阳光愈发的阴暗了才穿好衣服,然后下床,开门出卧室。房间里很静,她知道方洛不在,他十分钟之前来敲过自己的门,说是到楼下超市买些水果,她没有回答他,只是忽如其来的松了口气。   下楼。当然,这次不是离家出走,而只是去了指间岁月咖啡。   客人一如既往的少,也不知道这里的老板会不会亏本。方墨朵有些心理阴暗的想:最好一直客人少,因为她就是喜欢这里的安静……   “姐姐……你来啦。”上次害方墨朵触电的那个学生样打工妹帮方墨朵拉开门,战战兢兢的招呼着。   方墨朵没忘记她,毕竟那是生平第一次尝到电晕的滋味,记忆犹新,不过看到这小姑娘她只想笑,“你好,可不可以带我去安静点的位置?”   “有……有。”小姑娘看方墨朵也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不禁偷偷松了口气,忙不迭的领着方墨朵往里面走,绕过咖啡吧里小小的木桥,绕过青藤的吊椅,七拐八弯的进了以竹为屏的一个小包,感觉蛮清新的。   “来了这么多次,还不知道这里这么大。”方墨朵还是有些惊讶,“别有洞天啊。”   “这里是我们老板的小天地,普通的客人进不来的……”小姑娘讪讪的笑:“我们老板交待过,你是VIP,一定满足你提的所有要求。”   方墨朵笑了起来,“看来我被电一次还是值得了。呃,这里的确蛮舒服的。”   小姑娘来了兴致,半炫耀半羡慕的语气仔细跟方墨朵描述,“这里是老板的老公设计的,用来忏悔……哈哈!你看到没有,那竹屏风不隔音啊,老板的老公每次犯了错误,又不好意思跟老板道歉的时候就把老板拉进来,他就隔着那个屏风道歉,嘻嘻,很有意思,我还偷听过两次,肉麻死了……哈哈哈!”   方墨朵惊讶的看着那屏风,又看着喜不自胜的小姑娘,实在是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去帮我拿杯橙汁吧小汉奸,你老板的隐私全被你卖了。”   “唉,好羡慕……”小姑娘并不生气,吐了吐舌头就跑走了。   方墨朵啼笑皆非,可也忍不住仔细观察了环境,一想到老板苏年华和她的帅哥老公……唉,哪会有人不羡慕。可是夜然哥哥……   人在凄凉的时候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发现了有反衬,而且反衬还是超强系列的。方墨朵窝在小包舒服的沙发椅里,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其实她单独呆着只是想问清楚自己一件事:究竟为什么要给了方洛五天的时间,为了折磨他吗?可折磨他就等于折磨自己。为了给他一个机会吗?如果可以,她宁愿五年前什么都没听肖以真坦白。   可世事没有如果、可是。   搁在小桌上的手机在震动,方墨朵看了来电显示:方洛。   他已经回家了吗?   她怔怔的看着手机上方洛的名字,可拖到她接起的时候,电话却已经断掉了。   可该面对的总该要面对,而不是又等下一个五年,也不是等到五天后。   方墨朵拿起手机,发送短信:请来指间岁月咖啡,地址在某某街,我等你。   收信人:方洛。   第 43 章   -->   “方小姐,您的橙汁,蛋糕,呃还有一些干果,是我们老板娘交待过的给您。”服务员小妹拿着托盘,一一把小碟子和饮料摆在方墨朵面前。   “你们老板娘说我会免单,可也不用这么热情的招待吧?”方墨朵有些汗颜:“其实我那天也是因为太累了才会……”   “不止是那天你晕倒啊,还有……”服务员小妹笑的很粉红,“老板娘说,你有可能成为她的亲戚……那个夜然……嘿嘿,亲戚间当然要多照顾啦。”   “呃,啊?”方墨朵愕然,亲戚……和夜然……没来由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随即又郁闷了一会儿,是啊,自己不是说要嫁给夜然吗?不是要和他发展吗?怎么听到别人误会还会这么难受……   “唉,算了。”方墨朵轻叹了声,“一会儿我有朋友要来,麻烦你带他,呃,并且把他安排到屏风后面,我有话对他说,可是不想面对他,你的明白?”   “明白!”服务员小妹极机灵的笑,“包在我身上。”   方墨朵心不在蔫的点点头,接下来的时间……又只有等待。   橙汁里的冰块一点点的融化,可这次的等待却并没有让方墨朵有心烦的感觉,相反,心里的话却越来越清晰,她不断在脑海里把这些话精减再精减,然后反复演练着,直到背后的竹子屏风有了拉凳子的声音,随即就是服务员小员带了轻声笑意的话,“方小姐,您的客人到了。”   “嗯。”方墨朵简单回应了,端起橙汁轻抿了口,背书一样开始了自己的话,“方洛,我知道你口才好,所以今天我不准备给你说话的机会,同样,我也不想看到你,因为……好吧,我承认我怕。已经过了两天了,可是我忽然觉得这样的考验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也不会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你永远是你妈的儿子。你说的对,我没有揭穿你妈妈,是因为我不想让姐姐和爸爸和我一样知道的太多。我反正从小就是个小恶魔,那就一直恶魔下去好了,我不介意。其实这五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去爸爸面前告状,有几次……电话都拔了,我还是挂掉了。因为姐姐曾经跟我说……她觉得现在的爸爸生活的其实挺简单而快乐的。呵呵,这样说……对我妈妈好像不公平是吧,可真实的情况就是这样。你大概不知道,我妈妈活着的时候……他们一直在吵架,直到她死掉。姐姐小的时候是跟着爷爷生活的,所以就只有我才目睹了那些争吵。如果我当时有能力,大概会劝他们离婚,可我当时就只知道哭。爸爸说的没错,我的妈妈是个敏感而好强的女人,她怀疑她所看到的一切,她恨爸爸没时间陪她。可是……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一定爱他,非常非常的爱。所以……我可以保密,为了现在的爸爸。可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妈妈,这辈子都不会,我永远不会叫她一声妈,永远不会忘记她对我妈妈做过的一切。方洛,我没你想像中那么善良,更不大度,我能做到现在的程度……已经是尽了全力。所以请不要再纠缠我了,你还是你妈儿子的一天,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就这么简单。五年的时间我都过了,也不在乎再清醒另一个五年。你有你的路要走,不必追我几个光年这么长。如果光年真的可以用来形容爱情,那么我想……我们中间恐怕隔了几千几万的光年。所以……你还是走吧,回K城,回方家。”   “如果我有本事劝他回K市,我一定会。”屏风后,一个人幽幽的说着,声音不大不小,语气平缓而从容。   可那声音即使变成固体再化成灰,墨朵都认得出:是肖以真。   那声音的主人已经离开了屏风,绕到墨朵的身边,然后轻轻拉开她面前的小沙发坐了下来,“方墨朵,好久不见。”   没错,是肖以真,她看着墨朵的脸色在不长的时间内一变再变。从惊讶,到愤怒,再到平静,可很显然,那平静是强装出的,肖以真一点不怀疑如果此刻的方墨朵有一把枪,那么她一定会选择杀人。   “不用那样看着我,我也不想来。”肖以真直截了当的说着。   墨朵尽量让自己保持基本的平静,五年没见到这个女人了,她大概是吃了防腐剂一点没见变化。只不过……墨朵敏感的注意到,肖以真居然忘记了涂口红。   口红对一般女人来说,不过就是彩妆的一种。可对肖以真来说,不亚于是她的生命。她的梳妆台上、化妆包里,还有她床头柜里满满一屉装的全是各式各样、各种品牌的口红,或唇彩。不论是在吃饭、练功、晒太阳,或是别的什么,肖以真的嘴唇上永远有着鲜嫩欲滴的色彩。墨朵还曾经在她的口红里搁过辣椒粉,不过因为过于明显而被肖以真一眼看穿没有上当。可是今天……没有了口红的肖以真,唇色苍白,竟然映的整张除嘴唇以外无不精心描画的五官都黯然失色。   墨朵心里油然而生嘲笑的想法,对面的这个女人对此次会面,恐怕不会比她轻松多少。   “我是我,方洛是方洛,如果你愿意和他和好的话,我可以跟他脱离母子关系。”肖以真语不惊人死不休,说的每一句话都足够让方墨朵想上半天。   “为什么?”墨朵哑然失笑,“你不会是被我当年踢傻了吧。”   “够了小姑娘。”肖以真的声音忽然高了一个八度,几乎像是要失控的表情。   墨朵耸耸肩,“肖阿姨,您的风度可比当年差远了。”   “不要以为你赢了,也根本不是你赢了。”肖以真根本不理会方墨朵的讽刺,她眼神空洞的注视着房间里的某一角,对墨朵说着,又更像是喃喃自语,“如果你知道方洛只有几个月的寿命了,会比现在的我还要狼狈。”   “啧啧。”墨朵笑着摇头,“肖阿姨,太狗血了,你是不是青春小说看多了?方洛的身体好得很,你干嘛要诅咒自己的儿子?”   “我干嘛要诅咒自己的儿子?”肖以真不怒反笑,眼底不甘心而又伤心的意味骤然强烈,这是墨朵自从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到她也会……流眼泪……   “方墨朵,我真的是不喜欢你,讨厌,恨!我恨不得你永远消失在这个地球上,可我有什么办法,方洛就是喜欢你!你已经害我失去肚子里那个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孩子,现在你就是不肯给方洛最后一点相处的时间吗?我去了你家,方洛去厨房帮我冲咖啡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发给他的短信,于是我来了,代替他。”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没吃药就出门了吧,我没空听你瞎说……我在等方洛!”墨朵提醒自己不要慌乱,提醒自己不要听面前这个女人所说的任何的话,不要听,什么都不要听。   “你自己看!”肖以真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大大的纸封重重的拍在墨朵的面前,“这是方洛的脑部CT,你自己看!他的脑瘤已经……已经快压迫到视神经了,你最好在他瞎之前就跟他在一起!”   墨朵盯着那纸封,近乎窒息的感觉,就好像当年和妈妈困在燃烧的车子里……四周被火焰包围着,那个时候的她也像现在这样想拼命的大口呼吸,可每一次呼吸都是徒劳的。她很不愿意去相信肖以真的话,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她从没发过那该死的短信,她希望今晚只是个梦,自己从没来过指尖岁月,没有进这个包厢,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就像坐上失控的旋转木马,倒着行进,没有未来、没有前方,只有无穷无尽的背影跟着她一起消失,一起沦陷。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黑影就是肿瘤。”肖以真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已经开始颤抖着的墨朵,她自顾自的打开那个纸封,手盲目的指着,“这就是他五年都没有来找你的原因,可是他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不对,也许几天后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所以他自私了一次,他不想在死之前都不能跟你在一起!你这个小恶魔,纠缠了他一辈子,到死都不给他机会!”   “我不看,我不信你的话。如果方洛真的有病,他更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他会躲起来……一定会躲起来……”墨朵推开肖以真,把CT大力的推到地上,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她没有了判断的能力,她只知道反驳,反驳肖以真所说的一切。就好像只要能驳倒了肖以真,方洛就一定会是健康的,跟从前一样!   “是我骗了他……”肖以真捂住了脸,泣不成声:“他在美了做的手术,我骗他……脑瘤已经成功切除了所以……他高兴极了,他还嘱咐所有的人不要对你说他曾经病过,他不愿意让你担心……这件事情连你姐姐都不知道,因为他不许,他说墨尘如果知道了就一定会告诉你!他为你设想了所有的可能,他连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好了!你……我真不知道你究竟哪里好!”   墨朵的听觉终止于肖以真的这句质问:你究竟哪里好。   我究竟哪里好……墨朵的手指摸索着CT纸封上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方洛。   第 44 章   -->   “你叫我墨朵好不好?”彼时,她和方洛初见。   “为什么你也姓方呢?呀,你本来就姓方吗?这样可真好,你嫁到我家来就不用改姓了是不是,多方便。”彼时,她用尽智慧来试图打击方洛。   “我不管,我不管,你是哥哥。”彼时,是方洛帮她处理了第一次初潮带来的惊讶和尴尬。   “我要去找夜然哥哥!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孤独死你!寂寞死你!”彼时,她没有注意到方洛的难过,口不择言的说着最坚绝的话。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啊啊啊啊……”彼时,她的抗议也是出于他的宠溺和包容。   “他在我13岁的时候就想□我,他才是贱人!我恨你,我恨他,我要杀了你,我要毁了他!”彼此,她的口不择言断掉了她和他之间走过几个光年才牵起的手。   “啊,你千万不要说个狗血的剧情出来,比如你妈病了,临终前说后悔当初干的那些个缺德事儿,于是派你来找我回去跟我道歉?又比如说其实是你病了,只有三个月的生命了,所以你回光返照想要找我重温旧情?哈!真好玩!”彼时,她脱口而出的话,竟是一语成箴……   彼时……彼时……墨朵的无数个彼时竟然就在身边,明明伸手就可触及,可触及后却又马上消失的时间……和空间。   肖以真的脸在眼前放大,没有涂口红的她没了平时的优雅和美丽,她老了,毕竟老了,何况还会失去自己生命里唯一的儿子,而另一个……则被墨朵毁了。   墨朵笑了起来,她和肖以真的纠缠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可她没想到,最先被牺牲的,其实是方洛……   眼前一黑,这次让墨朵晕倒的总算不是触电。   柔和的桔黄台灯光线、淡粉色的壁纸、舒服的被子,墨朵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她恍惚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家了。   “下次出去记得叫我一起。至少这五天,你的时间可是属于我的。”方洛就坐在她的身边,温柔的笑着。   墨朵不记得方洛的这种笑容已经消失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今天还对她展现过,只不过被她刻意的忽略着。   “那个……我……”   “夜然送你回来的。”方洛知道她想问什么,“他说你在指间岁月咖啡晕倒了,又是低血糖。”   墨朵怔怔的看着方洛,不知道下一句……该问些什么。因为没等她发问,唇上一热,方洛已经吻了下来,辗转而用力。   “我讨厌夜然。”方洛环住墨朵,从她的嘴唇一直吻到耳际,喃喃的说着:“不许你再跟他约会,永远不许。”   方洛的嘴唇温暖而柔软,墨朵用尽全身的力气不去对他的温柔做着过多的回应,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现,要如何表现才不会让方洛察觉到她的反常,她的心被彻底掏空了,因为肖以真的那些话。   好在,她毕竟是个“病人”,方洛并没有在她的房间里停留太久,看着她喝下药之后就说了晚安。   “明天继续吗?”方洛临帮墨朵关上房门的时候,小心问着。   除了点头,墨朵没有了其它的能力。   方洛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好像一个死刑犯获得了特赦令。他的轻松,让墨朵在门被关上一瞬间再一次落泪。   清晨,第三天。   墨朵觉得好像是末日审判的降临,对她。   方洛仍旧清早就起来了,墨朵趁他洗澡的功夫偷偷进了他的房间,果然,抽屉里搁了一些资料,关于脑瘤的。   “怎么了?偷进我房间看到大灰狼?”熟悉而又含着些许戏谑的声音乍然响起。   墨朵惊的猛回头,虽然泪眼模糊,可仍能看清,方洛就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她。   她悄悄关上抽屉,默不作声。傻傻的看着方洛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那仿佛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眼睛;那透露着倔强性格的直挺的鼻子;那总是向上弯起的嘴角,那浓黑的眉毛。   是的,是方洛,他就站在面前。可墨朵却不能问一句:你好吗?   “你怎么了?”方洛诧异的走进来,按住了墨朵的额头:“生病了?夜然说你只是低血糖。”   “我没事,只是来通知你今天的行程。”墨朵尽量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和平常一样不屑。   方洛无奈的笑着点头。   “游乐园,出发,马上!”墨朵的指令再简单不过,她不能多说半个字,说的越多,她不能掩藏的绝望情绪就越浓。   她几乎是用“冲”的,离开了方洛的房间。昨晚她一夜没睡,用尽全部的智慧在想接下来的三天要怎么样的渡过。她不知道方洛的时间还有多久,也许就像肖以真说的,方洛随时有可能失明,有可能再也看不到任何色彩。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够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让方洛走近她曾经的五年……让方洛记住她全部的色彩……   如果眼泪有用的话,还要医生干嘛?墨朵脑海里神奇的冒出这句改编自《流星花园》的话,不能哭,一定不能再哭,墨朵仰起头却看不见天空,只有天花板,格外的压抑。   今天不是周末,游乐园里的人不多。   方洛和墨朵随便逛着,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墨朵好像安静的过份。   “今天为什么选择游乐园?”   墨朵想了想才回答:“因为大三的时候没有男朋友陪我来玩。”   “我猜也是。”方洛拍了拍她的额头,“那么今天就陪你玩个够,喜欢什么项目,我去排队。”   “那个!”墨朵浅笑盈盈,指向不远处的旋转木马。   “好。”方洛不经意似的牵起墨朵的手,她没有拒绝,十指相扣,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第一次牵手是几岁来着?墨朵不由自主的看向方洛,他唇角扬起的那个淡淡的笑意证明,他大概也在想着同一件事情。   墨朵从来不知道,在同一个时刻,和自己所爱的人想的是同一件事情,也是会感觉到温暖而幸福的。   即使这幸福里带了那样的残酷。   “我们不要上去,就在外面看一会儿就好了。”走近了旋转木马的位置,方洛却不肯再走了,只是看着那木马以缓慢的速度上上下下的起伏着,前行着。   “为什么?”墨朵不解。   “如果你坐在前面,我坐在后面,那么好像就只能看到你的背影,好像我永远也追不上你。如果你坐在我的旁边,那么就好像和你永远是两条平行线,起起伏伏永没有交会。”方洛的语气平平淡淡的。   墨朵终于笑了,“方洛,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这么文艺。”   “墨朵”方洛停顿了下,想了想还是继续说着,“如果木马是会倒着旋转的,如果这五年来你留心朝后看一看……也许会看到一些故事。”   “比如呢?”   “S大南门有一个小花店,是一个女孩子从大一开始每周都会去打零工的地方。那个时候,她经常骑着自行车,拿着大束的鲜花穿梭在S大,将花送到一个又一个的学生手里。她并不是为了薪金而去做这件事,她只是喜欢把花送到喜欢花的人手里的时候,所传达的那种希望和爱意。”   “方洛……”墨朵震惊了,她知道方洛说的是她,可是……知道她在花店打零工并不奇怪,也许是墨尘告诉他的,可是……可是他怎么会连她的想法都知道……   “那个女孩很喜欢去的地方,是S大里以某个热衷于支持教育事业的富豪命名的图书馆。晚上没课的时候她会和同宿舍的人结伴去,并肩而坐。她喜欢看悲剧小说,也喜欢看法律案例的大部头。她看到感动的情节,总是不顾反对非要悲悲戚戚压低了声音来读给身边的人听。好不容易读完之后,抬眼却发现四周的同学全部莫名其妙的盯着她在研究,仿佛看到了始前生物,而她的同学却早就不见人影,说是丢不起这人。”   “方洛……”墨朵告诉自己不要哭,在这样一个艳阳天,在这样的欢乐场所哭是件很丢人的事,可是……忍得住吗?   “S里的足球场,是这个女孩子下课偶尔会来的地方,她其实并不是多么喜欢足球,还会经常把球星的名字张冠李戴,她被同学误会,以为她去看球是因为校内的某个体育生。其实她不是,她只是因为那个体育生笑起……偶尔会像某一个人。”   方洛轻声说着,一字一字讲着故事,如果这些源于墨朵的生活……能被称之为故事的话。   第 45 章   -->   “这个女孩进了大学之后,就得了个外号叫小迷糊,其实她的入学成绩是排在美术系前十。也许实在不应该用小迷糊来称呼她了,可是她的同学实在找不到其它更合适的词来代替,因为她看上去真的很、很迷糊!说她什么好?她个性也很奇怪,有的时候很活跃,什么都要参加,可有的时候却总是把自己藏起来,好好的帽子,她非压得那么低,低到同学会怀疑她是否还能看清前面的路。她偶尔也会笑,笑的时候眼睛都会弯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可只要有男生向她表白,她弯上去的眼睛就马上变成下弦。其实,大一军训后没几天追她的人就可以排成一连了。除了美术系的还包括一大堆外系的。可她谁也没理过,眼睛不管看向哪里都是茫然一片,她个子不算高,仰头看我时,头顶刚刚到我的下巴。她在夏天的时候,喜欢一件绣着精致花边的白色小上衣,露出长长的纤细的脖颈,柔顺的刘海被细汗浸得贴在额角,眼睛因为含着泪水而变得雾气朦朦,整个人会显得那么柔软。她的宿舍是四人间,每晚会有卧谈会,有一晚,她的同学问她认为班上哪个男生最帅,她脱口而出的答案是:方洛。   她最喜欢的花,是花店里最普通不过的太阳花,她偶尔会跟老板娘要一捧带回宿舍养着,她说太阳花的生命力非常的旺盛,只要有阳光就会开放的异常灿烂,她也要像太阳这样生活下去。所以她毕业之后的第一部漫画作品的主题就是太阳花。”   “停下来停下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墨朵没有办法去思考了,方洛一件一件所说的事,就好像他就是她,他进入了她的思想一样准确,这样的话带给她的不仅是惊讶,而是震憾。   “你的博客。”方洛的答案并没有让她等的太久,可愈简单的答案却让她愈加的诧异。   “我的博客?我……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会有……”   “墨朵。”方洛打断了她的问题,他的神情认真的让墨朵感到忽如其来凝重,“你大一大二的时候开通了一个博客,名字叫……逆夏……”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谁都没有说……”墨朵知道方洛指的是这个博客,可那是她的秘密,而且她也只写了两年而已,到了大三的时候就停下了,她甚至没有再去打开过,因为看一次就痛一次,她不想自己活在回忆里。   “如果我说我只是在搜索引擎上随便搜到的,你信吗?”方洛微皱着眉笑了起来,“可的确是我随便搜到的。墨朵,别问我为什么会搜到。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每天的事情就是想你,每天最快乐的时候还是想你。我会打开各类搜索引擎,然后没有任何目的性的输入和你有关的一切事情,你的名字、你的名字里的每一个字、所有相关的类别、你的学校、你说过的话、你说过喜欢的东西,然后我就对着这些搜索出来的答案读的津津有味……有一度……我几度以为自己已经变态了,我怎么会想你想成这个样子。然后所有的假期,我都飞来看你,我看到你在蓉湖写生、看到你对着足球赛发呆、看着你骑着自行车,后座着绑着一束小小的太阳花。墨朵,如果你当时肯回头,只要回头一次……你就会看到我像个变态色魔一样的跟着你。我每晚要做的事情都是进入你的博客,看看你有没有更新,如果有,我会欣喜若狂,反复的背下你写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搜到非浪漫光年这个地址,你说过你爱我是走过光年距离,你说过我不浪漫,我毫无意识的搜入这几个关键词而已,可我没想到能通过这一点东西找到你……”   墨朵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她无法再看清眼前的方洛,她不由自主的抬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却感觉到他的脸颊湿湿的,那不是雨,今天明明是晴天。   那么……是泪吗?他在哭吗?   “可是你的博客只写到大二,之后就再也没有更新过。我当时很怕,怕极了,我很怕你已经彻底忘记了我,或者说你已经下了决心要忘记我。因为我什么都没有给过你,只有一个毫无浪漫色彩可言的光年!”   方洛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墨朵不再允许。她在自己的心里默念着:如果你给我的光年不能称之为浪漫,那么我想我今生再无浪漫可言。   “现在那个女孩把自己丢了,她让我帮她找回失去的五年。”方洛轻轻的拥过墨朵,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就像小时候一样,“她给了我五天的时间,她以为我再也找不到她。可是她错了,我只需要按照她原来的路线,带着她走一遍。因为她痛苦的时候,我比她更痛苦。她高兴的时候,我比她更高兴。她走一光年的距离,我要走上两光年,因为我还要负责记住她犹豫时候的每一个脚步。墨朵,她出给我的题目其实并不难,你说对吗?”   墨朵不需要回答,在她看来很难的题目方洛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解决,以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是真的不难吗?如果他不爱她,那么难极了。可是他爱她,这爱就是最特制的钥匙,可以打开世界上所有设了重防的门。   墨朵的手缓缓的搂上他的腰,艳阳下,她不需要抬头也能感受到温暖的天空,那天空蓝蓝的,属于她,一直都是。   旋转木马仍旧无休止的绕着圈圈,木马上,一个小女孩指着围栏外那一对拥抱着的人好奇的问:“他们在做什么?”   站在她身边,扶着她的小男孩拍了拍她的额头,大人似的教育她:“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这一幕,方洛和墨朵也曾经有过,在他们那个并不浪漫的少年时代……   半年后。   暗红的围墙、红砖小楼小巧而整洁、围着白色栅栏的花园、透着幽暗深棕色光泽的木地板……墨朵走过花园,静静的站在房门口,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方家。   保姆阿姨早就换了,此刻正紧张兮兮的招呼着墨朵和方洛进来,然后把他们的行李送上楼。   “是上楼,还是在客厅坐一会儿?”方洛牵着她的手,微笑着说,笑容暖暖的,在这个冬日带给墨朵别样的温暖。   “是吗?我以为你忘记了,你还有方洛这样一个儿子。”墨朵倒笑了,转而对方洛轻言细语:“好累,我想泡澡,你帮我放水好吗?”   方洛亲了亲墨朵的额角说着:“一起上去吧,我不放心……”   “我还会吃了她不成!”肖以真微怒,“可是明明有阿姨在,为什么让我儿子帮你放洗澡水。”   “我是怕她会吃了您。”方洛转身对肖以真说着,不紧不慢的语气,“妈妈,您最好不要惹她,第一,她肚子里怀的是您唯一的孙子;第二,您别忘记她的外号是小恶魔。”   肖以真气噎,“半年不回来,连结婚都在外面自己办了,一回来就知道气我。”   墨朵仰起头,嗔怪似的语气:“这么久没回来,还不许我熟悉一下吗?我要参观……我自己的家。”   “可是你站得太久了,小心肚子里的宝宝抗议。”方洛一副医生的口吻微皱了眉,“孕初期不能太过劳累。”   “我很好。”墨朵赶紧求饶,“好吧好吧我马上就好,求你千万别再念经了。”   两个人相视笑着,没有注意到从房里的楼梯上慢条斯理走下的妇人。   “咳。”妇人刻意的出声,以示她存在。   墨朵抬头看她,嘴唇动了动,简单的称呼哽在喉咙里,还是没叫出声。   “妈,我们回来了。”方洛的招呼客气而疏离。   他并没有再多说半句,只是在墨朵的面前体贴的蹲了下来,帮墨朵脱掉鞋子,换上拖鞋。墨朵的脚有些肿,方洛皱了皱眉。   “有手有脚的,真是娇气。”肖以真不咸不淡的讽刺了句,儿子对她的态度还是让她不舒服,便只有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也不招呼他们。   墨朵心里的刺又扎了下,她不希望方洛为难,就只有忍了,“我爸呢?”   “快到家了。”肖以真斜眼瞧了瞧墨朵,“急什么,五年多都在外面呆着,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妈。”方洛打断了肖以真的话。   “我说的不对吗?”肖以真不以为然,自顾自的教训,“怀孕,又有什么?墨朵,你跑的再远还不是要回来。”   “方洛希望我回来,所以我回来了。”墨朵平静的回应着,手习惯性的抚在小膜上,“而且这里是我的家,我回来,不需要跟任何人报备。”   “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就算你不承认我是你后妈,可你也别忘记了,我还是方洛的妈妈。”肖以真脸色不大好看,刻意的强调着自己的身份。   第 46 章   -->   “上去吧,没事。”墨朵推了推方洛,她亲爱的丈夫。   方洛笑了起来:“好吧,放好水我来叫你。”   其实方洛明白,墨朵一定是有话要跟肖以真说所以才支开他。他不会阻止墨朵,也没那么必要。他有信心墨朵会周全的面对一切她想面对的事情,因为她早就已经长大了,在这半年之内,他为她而感到骄傲。   “我回来是因为方洛的病历在你这里,我需要全部的病历。”墨朵看着方洛离开,然后直截了当的问肖以真。   “你要病历干吗?”肖以真微笑着抬头问。   墨朵强忍着心里的厌恶,“你是她妈妈,就不关心他死活吗?这半年来他都没有再发病,我想说不定……说不定那次手术真的是成功的……说不定肿瘤已经没有再扩散……说不定……”   “那很好啊,你可以跟他去白头偕老。”肖以真漫不经心的打断了墨朵,自顾自的欣赏着保养得宜的双手。   “病历给我,我带他去复查。”   “别忘记了,他可不希望你知道这件事,怎么,你不想继续装着不知情了?”肖以真反问。   “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也有了他的孩子,做妻子的不该承担丈夫的痛苦吗?少费话了,病历在哪里?”   “没有。”   “怎么可能!”   “呃,你想要的话,行啊,明天我通知医生来,随便找个病历拿给你不就行了。”   “肖以真!”墨朵第一次直呼其名,她几乎有些火冒三丈了,“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是不是非要自己没儿子送终就满意了?”   “我儿子好得很,你别诅咒我,诅咒也没用。”肖以真的表情优雅而得意,她站了起来,手指着墨朵:“让我告诉你,孙悟空再聪明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墨朵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孕初期的反应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又想吐、又头痛,肖以真的话把她噎的快喘不上气了,她没办法正常思考,半年以来的几个关于方洛身体的疑问打了结似的纠缠在一起。她尽量刻止自己的情绪的声音,尽量以正常的语气发问:“你是说……那个CT是假的?”   “真的啊,不过不是方洛的。”   “那夜然哥哥每月寄给我拿给方洛吃的药呢?”   “维生素而已。”   “你是说……夜然哥哥跟你一起骗我?”   “还有方墨尘也参与了。”肖以真忙不迭的出卖着一个又一个盟友,她极乐意欣赏到墨朵现在姹紫嫣红的脸色。   “还有谁参与了……”   “猜猜看啊。”肖以真摊手。   “你又做了什么?”方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楼梯上,疑惑的看着肖以真。   肖以真哈哈大笑,看着墨朵:“你猜,你猜我儿子有没有参与一起来骗你。如果他参与了,你要不要离婚?不要紧啊,肚子里的孩子嘛……你觉得孩子也有罪可以打掉吧?嗯,这主意也不错,我是不介意的,我不介意晚几年再当奶奶。”   “什么有罪,有什么罪!”方洛铁青着脸急忙走过去扶住已经站得摇摇晃晃的墨朵,“墨朵,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墨朵捂住自己的眼睛,她不想再看见肖以真那张美丽的脸上丑恶的表情,她不用看也想像得出肖以真此刻会得意成什么样子。   好吧,肖以真赢了,赢在墨朵不相信一个母亲会那样的诅咒自己的儿子得了脑瘤末期,赢在墨朵不相信有人会讨厌到这种地步,赢在她累了,她根本不想与方洛玩游戏。赢在……她爱方洛。   “墨朵,怎么了?”方洛紧张极了,他敏感的察觉到他不在的短短几分钟内,他的妈妈再一次伤害到他最心爱的人,他开始后悔带着墨朵回家,更可怕的是,他根本猜不到已经发生了什么……   “方洛,我们走吧。”墨朵深呼吸,终于抬头对着方洛微笑,又看向肖以真,一字一字的说着:“方洛有没有参与其中很重要吗?恐怕只有你以为很重要,我偏偏不会介意。况且我也相信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因为以他的自信,根本没有必要以这种方式找回我。肖以真,你这样做的后果除了让我和方洛更讨厌你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当然,你出卖夜然哥哥和我姐姐,是希望我连他们一起讨厌吗?恰巧不会,因为他们爱我,他们做的事是为了我好,所以我只是觉得有趣。即使我在这半年里面难过的要死,我也只当他们是对我做了一场恶作剧而已。还有……我为什么要跟方洛离婚,因为他不会死?这也太可笑了吧。肖以真,你一把年纪了怎么会这么天真?嗯?你告诉我方洛根本没有事,这很好,不过我不会谢谢你,这辈子都不会。我会比你幸福,因为我妈妈所希望的,我会生活的很好,因为我有方洛。你呢?你有什么?有这个大房子?”   “墨朵!你怎么跟肖阿姨说话呢!”方志终于回来了,而他的每次出场都会是墨朵最没形象的时刻。   墨朵看着站在门口发怒的爸爸,竟然笑了,忍俊不禁。   看来她和方洛的回家之程注定是不太平的、不浪漫的、不寂寞的。可浪漫是什么?是一起看转瞬即逝的烟花,还是一起听着让人心情愉快的小情歌,亦或是只需要和最爱的人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只要呼吸着属于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就好。   其实在这半年里,在这以为要失去方洛的半年里,墨朵已经想的很清楚:有一种香气,来自一个未知的世界。没有人知道那个世界究竟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那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是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墨朵想,总有一天她也会去到那个世界,她不怕,甚至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因为不管在哪里,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的任何距离,她都有他,他在那里。   他说过,他想拥有一个巨大的温室花房。花房里的每一株植物都可以在艳阳下散发出浓郁的、各式各样的香气,他和墨朵相拥而卧,浪漫如花,如花香。   那种浪漫,通常人们称之为……爱。   (正文部分完结,以下为番外章)   第 47 章   -->   夜然番外:   方墨朵,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另类天使。   很难说,如果当年我没有出了念书,现在站在她身边的,会不会不是方洛,而是我。   哈!这句话我还是当着方洛的面说了出来,在他和墨朵补办的婚礼宴席之上。   这两个家伙,居然连结婚都瞒住了所有的人,连补办的仪式都是在我提出强烈抗议之下才妥协的。不过这也像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很像。   他们是天生一对,一直都是。   很巧,他们的初见,我也是鉴证人。彼时的墨朵对方叔叔的再婚还存有一肚子的怨气,她觉得自己会变成可怜的灰姑娘,她对我说:一定要用力的、使劲的欺负新哥哥!   她说的时候,脸上坚决的神情让我一瞬间忘记了她是灰姑娘,反而以为她是灰姑娘的那个坏姐姐……   所以她用那个小图钉去陷害方洛的时候,我才会立即识破。可是方洛的表现也让我觉得有趣,看来,小墨朵遇到了敌人,和她势均力敌的人。   之后,墨朵和方洛的相处,我就成了局外人。许多的片断是从墨朵写给我的信中知道的。前期,她的信里称呼方洛无一例外是:那个坏人。中期,她的信里称呼方洛无一例外是:那个人。   从那个坏人,到那个人,中间的过程极漫长,几乎贯穿了墨朵的青春期。可不管怎样,墨朵信里提及最多的,一直是方洛。   那些信,我一直留着。也许有一天会做为礼物送给方洛和墨朵。我相信方洛看到那些信会笑的前仰后合,我也相信墨朵看到我出卖她,会抓狂。   在墨朵独自生活的那几年,她信的主角终于没有了方洛,而是一件件琐琐碎碎的小事。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我总觉得墨朵即使一个字没有提及方洛,可满纸透出的,除了思念,还是思念。   墨朵信里说,校园里的紫玉兰又开了,又是一年春。她总觉得,紫玉兰比白玉兰还更多了一份纯粹,一份炽烈,一份不同。   我明白,她不再喜欢白玉兰,是因为方洛喜欢。   墨朵的信里说,她开始创作漫画了,《花行天下》,主要内容是几个娃娃在闯荡江湖。她说那几个娃娃就代表了她,代表了她性格当中的几面。漫画出版后,我第一时间看了,里面的几个女娃娃果然是她的翻版,可小小的男主角……明明是方洛。   真是奇怪,我作为一个彻底的局外人,却能一直鉴证着他们的爱情,难能可贵的爱情。好吧,为了这份难能可贵,我甘愿当了次骗子,欺骗了一直信任我的墨朵。我和肖以真阿姨联合起来,编造了方洛得绝症的故事,我知道墨朵会上当,因为她爱方洛。   那天的肖阿姨,格外的不同。   在我的印象里,肖阿姨的美一直是一丝不苟的,她就像吃了防腐剂一样青春常驻。可那天,她的眼神里多了两样东西,一种是疲惫、一种是妥协。   “大概是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也看得开了。”肖阿姨喝着绿茶,以这样感慨的方式进行着她的开场白。   我只是笑笑,帮她续茶。我知道肖阿姨一定不会是找我这个小辈聊天这么简单,她还会有后话。   果然,她并没让我等太久,“夜然,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我苦笑。每个人都对我有这样的评价,可是我却把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爱情弄的毫无头绪。   “洛洛……他去找墨朵了。”肖阿姨继续说下去,“他背叛了他的母亲,然后去找一个他母亲永远不会喜欢的恶魔。”   “肖阿姨,你该知道墨朵是我的好朋友。”我打断了肖阿姨的话,平静的说着。   “我知道,所以我没打算让你认同我。”肖阿姨笑了起来,“夜然,你这孩子一直跟方墨朵是一伙儿的,我当然记得。”   “方洛也是我的好朋友。”我认真的解释,“所以……肖阿姨,请让他们在一起,让他们幸福。”   “你心里是把我当成坏女人的吧?”肖阿姨忽然换了话题,直截了当的问我。   我怔了怔,她是我的长辈,出于礼貌我该反对她的话,可是出于内心……我沉默着。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肖阿姨显然根本不在意我的内心,她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就是个坏女人,可这世界上,只有坏女人才会活的幸福,活的随心所欲,比如我,也比如方墨朵。呵呵,你不要反对,不要说方墨朵是好女人,至少在面对我的时候,她是坏的,坏的彻底。其实……好和坏本来也没有个完全的届定,你认为我坏,是因为我抢了方墨朵的爸爸,还因为我赶走了方墨朵是吧。嗯,这些我都承认,可是我一点都没后悔过,而且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我并不说话,只是听着她的话,她是不是个好女人根本上来说已经不重要,我只是好奇她今天的来意。   “我儿子……我就当没生过他了。”肖阿姨继续说着,“他很固执,和我一样固执,他爱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变,这点我清楚。他不认我这个妈,我却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所以……我再坏,也还是他的母亲。夜然,帮我。”   我疑惑的看着肖阿姨,实在不知道她让我帮忙的会是件什么样的事情。   “帮我骗方墨朵一次。”肖阿姨笑了,“对付方墨朵这样的坏丫头,方洛的招式肯定是不会够用的,他的道行比那丫头可还是差了一筹,所以……坏人还是用坏办法。”   接下来的一刻钟,肖阿姨仔细的跟我讲了她的计划,包括需要我配合的事情,甚至嘱咐我,那些所谓的抗癌药,以及假的方洛的脑肿瘤图会在什么地方弄到。   我对她周密的安排叹为观止。   “对不起肖阿姨,我想我不能帮你。墨朵是我的好朋友,况且她从本质上来说是个再脆弱不过的女孩子,她会承受不住。”   “你会同意的。”肖阿姨并不多说什么来劝我,她只是微笑着站起身,“她不脆弱,她坚强得很。你不了解她,因为你不爱她。方洛不一样,他了解她,我也不一样,因为我恨她。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两个相爱的人会在一起,而我所得到的只不过是让别人觉得我更坏的印象而已,这没什么。”   我静静的看着肖阿姨离开,思考一夜之后,答应了肖阿姨的请求。   没错,我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我对自己说:是为了墨朵。   于是我终于看到了墨朵和方洛的婚礼。   “墨朵,今天的婚宴好像还是少了一个人。”我笑着举杯,小声问着墨朵。   “哪里有少,该来的都来了。”方墨朵四下看看,眼睛扫过所有的桌子。   “方洛可是她唯一的儿子。”我苦笑。   “嗯,所以我会以一生来欺负她的儿子。”墨朵停了停,然后微笑,“还有孙子。”   我哑然失笑,甘败下风。   好吧,我承认我一直不了解方墨朵,可我不了解她也是正常的,因为我爱的人不是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衷心的祝福她一生幸福。   举杯,我祝墨朵和方洛,一生幸福。   第 48 章   -->   番外:方洛篇   墨朵,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所以你要对一切负责。   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用图钉来陷害我,明明心虚,还非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好男不和女争,尤其不跟你这种还没长大的小丫头争。   可不争不代表不会思考,你害我总是思考同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这么坏,还能笑的那么美好,那么甜?   我问你为什么爱我,你却像个小傻瓜一样整整愣了十分钟,最后也没给我一个完整的答案。从你身上我终于知道了,有些问题是根本没有答案的。   你的博客叫做逆夏。   我以为你会永远记录下来,可只过了两年,你就不再更新。   你不在博客里再提及食堂难吃的饭菜,不再提宿舍里该死的老鼠。你的字里行间不再有忧伤、不再有淡淡的想念。   我看着你的博客,想象着你文字里描写的画面,那本应是和我一起完成的画面。心里就会止不住的疼。我想,我小小的墨朵终究会离我而去,终究会彻底忘了我。   可是,真的这样就好吗?   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会发生令我想掉泪的事情。我以为我的眼泪止于我父母离婚的那个时间,男儿有泪不轻弹。   有一句话,很多书里已经被引用的泛滥,可我还是喜欢:   我问你:墨朵,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   你回答: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当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   我说,不完全对,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知道我爱你的时候,我拼了命想找回你的时候,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在淡忘记、在漠然。   “现在几点了?”你微笑着问。   “快到凌晨三点了。醒了吗?”我轻声回答。   “嗯,躺了一天了,好累啊,宝宝呢?”   “宝宝在育婴房,她很好啊,我刚去看过。”   “我爸呢?”   “爸爸说明天一早再过来,他一天都离不开宝贝外孙女。”   “嗯,行,那就把孩子藏起来,让他一天都见不到!”   “墨朵……”   “哈哈,我骗你的。”   “傻瓜,不再睡一会儿吗?天还没亮”我问墨朵,帮她擦了擦汗,孩子是顺产,却了耗掉了她大部分体力,可她依然是美丽的,最美丽的。   她摇了摇头:“不想睡了,睡了好久,做了好多的梦。”   “梦到什么?”   “梦到肖以真说的是真的,梦到你的肿瘤是真的……”   我苦笑着摇头,“对不起,我实在是不知道……她会这样说。”   “没事……她呢?”   “她来过,又走了。”   “她看到我们的孩子了?她说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育婴房门口好久,就只是站着而已。”   “方洛,你要说服我原谅她吗?”   “是否原谅她,你自己做主,我不会要求你。”我摇了摇头,扶墨朵喝水。   的确,我不会要求墨朵原谅我的母亲,因为我知道,知道所有的事情。   墨朵一直没有问过我,在她离开方家的那五年究竟做了什么。   她选择不问,我选择沉默。   因为无论我做过什么,那都只是过去,已经是过去。   我不会告诉墨朵,我查自己母亲的过去,查了五年。   我相信墨朵那晚的疯狂必定是有原因的,她不会平白无故的说出那些话,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所不能承受。   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我只能查,漫无目地的查。   我甚至回到老家,去找了我的父亲,向他求证了过去发生过的一切的一切。   我找到了母亲原来在歌舞团的同事,她们迫不及待的跟我说着母亲的那些八卦,我苦笑,想不到母亲有如此多的敌人,如此多。   多到……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希望自己的母亲是肖以真。   我可以忽略她对父亲的背叛,可以忽略她对我的不闻不问,可我不能忽略的……是她对墨朵,和墨朵的母亲所做的事。   原来她曾经带了她所谓的好朋友,找过墨朵的母亲谈判,还不止一次。   可我不知道墨朵的父亲究竟知不知道这些,如果他不知道……那么我想,墨朵的母亲,和墨朵一样的善良,傻傻的善良。   “这些东西哪来的!”我的母亲肖以真,气愤的指着我收集来的照片、信件,甚至电话清单,破口大骂:“我生你养你,你就背着我去查我?你什么意思,你想毁了我?”   “把录有墨朵的那段DV还给我,我就把这些证据给你。”   “你做梦!我有了那些DV,就可以保证墨朵一辈子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一辈子回不了方家!”   “我保证,如果方志看了这些东西,一辈子回不了方家的人,是你。”我冷冰冰的说着,即使对面的人是我的母亲。   “方洛,她根本不爱你,她口口声声还在说你试图□她。我赶走她也是为了你好。”   “请还给我。”我不耐烦的打断母亲的话:“请别告诉我,谁是爱我的。我自己有判断的能力。”   “教你学法律,结果你第一个对付的人就是你妈!方洛,即使我把东西还给你也没用,已经过去五年了,你以为以她的个性会原谅你?她恐怕恨你恨到骨头、骨髓!你是我的儿子,就注定没办法跟她在一起。”   我无视母亲的话,无须回答她的话。   要回DV,不止是因为我爱墨朵,也不止是因为我要墨朵回到我的身边。更重要的是,我要带墨朵回家,带她堂堂正正的回方家。   就像现在这样。   其实方才母亲走的时候,她掉了眼泪。   她只说了一句话:“至少……我帮你找回了墨朵,即使是用骗的……”   我看着我的墨朵,我的方墨朵。   “方洛,小时候你还讽刺过我,说我将来最好嫁个姓方的,这样孩子也姓方不用再改。当然,如果有姓方的肯娶我的话。”   “嗯,我就是那个傻瓜姓方的。”   “你后悔?”   “是啊我后悔,我后悔没再早一点住进方家,你七岁之前的记忆里都没有我。那么……请给我七天的时间吧,我带你找回七年。”   “我给的不是七天,方洛,是一辈子。”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凝灬甯】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