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苏飞】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遗爱记》作者:蓝白色【VIP网络版完结】 【文案】 有的时候,恨的不是背叛,而是深爱……我恨我爱你。 上述虐恋情深版文案,纯为烘托氛围(汗~)这篇依旧是---亲妈文,只讲述一男一女,在爱情里收复失地的故事。主题思想?答曰:爱情,要学会如何下手 ^_^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颜,池城 ┃ 配角:冉洁一,冉冉,裴陆臣,席晟,揭沁 ┃ 其它: 遗爱记01   半夜时,她醒过来。      在这个没有暖气的房间,赤着背脊,靠在身后硬朗的胸膛中,并不觉得冷。      刚才做的太激烈,她浑身酸疼,在男人臂弯的桎梏中转个身,有些艰难。      他身上味道繁杂,烟草,酒精,还有,她的味道;时颜将下巴垫在他宽厚的肩头上,轻嗅。      曾经略显清瘦的身躯,此时已变得异常壁垒分明,下颚线条也更为锋锐,眉峰蹙着,眉宇中的情结,是一把温柔的刺刀。      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眼睛,墨黑墨黑,即使是在刚才那样痴迷而狂热的纠缠中,瞳孔里依旧带着沉沉、压抑的光。      连她都讶异,自己对他的一切,竟记得这么清楚。      事实证明,五年时光,远不够她用来遗忘。      *****      时颜亲吻他菲薄的唇,并开始思考,他醒来后,自己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静谧空间中,有他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也许她该奢望时间停在这一秒,可他的手机,蓦然发出振铃声,原本的安静,就这样,碎了一地。      时颜动作灵敏,手机响了两声就被她按断。      黑色iPhone进了条短信,署名:洁一。      时颜本无意窥探,可就是这么鬼使神差,看到这个名字,手指就失控。      点开来看,内容简短:我两点的班机到S市,还没睡的话,来接我。      洁一,洁一……      她之前见过这个叫冉洁一的女人,匆匆一面,在他的办公室外。那女人似乎是来辞行,离开办公室前,在门口拥抱了他。      当时的时颜,远远望着他脸上现出的难得笑容,死死捏着文件,自己冷笑。那一刻才意识到,也许,在她还痴心妄想着自己是无可取代的时候,早就……被取代了。      反观他们现在,这一地、一床的凌乱……      那他们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      池城翻了个身,睁开眼睛。      床头亮着盏台灯,是房间里的唯一光源。这个女人就坐在床边,见他醒了,凑过来。      池城先看到她面无表情的脸,他一时有些晃神,然后才看到她手里拿的文件夹。      他目光一黯,即刻便恢复千山寞雪般的一脸冷色。      他坐起来,她笑起来:“池先生,现在有空看看我们‘时裕’的合同了么?”      甚至连签字笔都一同送到他手中。      一室安静,他凝视了她几秒,突然发笑,“五年了,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接过合同,没低头看半眼,手一挥,文件夹撞倒台灯,一声闷响后,房内陷入一片黑暗。      时颜不置可否,黑暗中一双眸子很亮。      一如五年前,面对她的沉默,他又一次挫败,败得彻底……      池城在黑暗中穿衣,离去。没有迟疑,半点都没有。      直到关门声响起,时颜才捡起合同,就此坐在地上,没再起来。      良久,她仰起头,终是一笑。      ******      时颜离开了这间小屋。      曾经租住的这里,有太多欢乐与争吵,一下子只剩下她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格外怖人。      小心翼翼锁好门,差点习惯性的,就要将钥匙放到廊檐的花盆底下。      这时才想起:他根本不会再回到这里,留不留下钥匙……无关紧要了吧。      坐在车里,回眸看那没亮灯的房间。      当初分手的时候,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放下,直到后来才明白,她把自己所有的快乐,都遗落在了这座城池。      一方记忆,一座空城……      时颜脑子有点昏,车开回到家里车库时,看了看时间,凌晨3点多。      不料这么晚了,席晟竟还没睡。      “怎么还不睡?”      “怎么才回来?”      两人同时开口,席晟笑了,“我刚完成一幅汽车设计,正要去厨房倒水喝。”      高大的年轻男子,穿着睡衣站在玄关,却是小猫儿一样的动作——揉揉眼睛,递上拖鞋。      她“哦”了声,换了拖鞋,回头就要进房间,被席晟拦下了。      上下打量一下她,明显不一样,几枚衣扣都被扯掉了。      “去约会了?”      时颜掩了掩敞开的领口,摇摇头。腰酸疼,走不快,否则,一快走脚就有些不听使唤的席晟,绝追不上她。      席晟下巴点一点她颈项上的暧昧红痕:“裴陆臣?”      “……”      “还是那,池什么的?”      她越是不回答,席晟越是笃定,扫一扫她肩:“都不错,都不错。”      不错?      时颜眉一皱。      如果我告诉你,就是他,害你险些要坐一辈子轮椅,你还会觉得他“不错”?      话压抑在心里,没说出口。      到嘴边的,依旧是那一句:“在把家里债务还清之前,我不会想其他的。”      “你别这么……”      她烦得很,“如果你还想我有钱供你回南加州继续念ACCD的话,现在就给我闭嘴。”      这臭脾气……      席晟自讨没趣,乖乖溜去厨房倒水。      ******      白色Q7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疾驰,路灯的光隔着挡风玻璃,映在池城眼里,是旖旎却淡漠的光泽。      不觉越开越快,快要不在乎车毁人亡般。      五年,时光荏苒,什么都在变,唯一没变的只有,这个女人还是知道怎样能最快让他动容,也最快,让他动怒……      岔路口,红绿灯转换,池城回神瞥见,一个急刹,猛地停下。      被安全带勒得有些疼,他把领口扯开些,看到锁骨处,一枚小兽一样的牙印。      那是自己在几小时前的痴缠中,被她咬伤的。      想起当时,哪是做`爱,简直是场战役,嘴巴、身体纠缠在一起,一波波情潮席卷,俱是血腥的味道。      这么多年,谁都当他无坚不摧,只有自己清楚,他的伤痕,每一道,都刻着她的名。      洁一曾告诉过他,同一个人,没法给你相同的痛苦,当伤害重复,伤口会因习惯而麻木。      如果洁一说的是真的,那他现在,疼痛何来?      思索良久,不得结果。      红绿灯换了几轮,他的车依旧停在路边。      终是笑出声来,又看着倒后镜里的自己,笑容如何一点一点落寞下去。      如果他不负责这个酒店工程,又或,如果她没有回国,没有走投无路到肯跟他再有交集,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池城脑中冒出个念头:时颜,什么时候轮到我,将你的感情,践踏一遍,又一遍?      拨电话给许秘书:“联络‘时裕’的负责人,叫他们明早9点,带上设计图到金寰开会。”      他是温和的上司,此刻却语调冷硬。许秘书连声说是,池城挂了电话。车窗降下来,手肘搁在窗棱上,吹点冷风清醒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游、戏、开、始…… 新鲜出炉的新坑,千真万确亲妈作品,当当当当! 第一章而已,霸王们都出来冒个泡吧,多多留言,快快更新,小黄瓜很快就会养成大黄瓜的~ ^_^ 遗爱记02   接到许秘书电话时,时颜刚洗完澡。      说是时裕拿到竞标名额了,别的情况,许秘书没多透露,时颜在电话里,连道两次谢,搁下电话,折回浴室吹头发。      时颜看着镜中的她,想,她还真拿自己,换来了这次机会?      觉得自己有必要庆幸一下——      “笑。”时颜看着镜中的自己命令。      然后她真的笑了出来。      这下,起码能睡个安稳觉。      男人什么的,待她把时裕重新拉回正轨,再去想……      时颜调了闹铃,几小时后醒来,一层一层的粉扑上去,勉强盖住黑眼圈。      在化妆镜里上看下看,又觉妆有点浓。      重化?      重化。起码要漂漂亮亮出现在某人面前。      ******      时裕最大牌的设计师Chris跟着时颜去金寰开会。      缘由那次剽窃事件,时裕在国内外业界均坏了名声,这次竞标,时裕也是方案提的最晚的一家,其余几家设计院认定构不成威胁,皆与时颜她们保持距离。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时颜也不是第一次体会,早习以为常。      会议进行的算顺利,池城在快结束时才出现,就简单说了那么几句。      他依旧是西装革履,气场强大,依旧是,没看她半眼。      会议结束,时颜去了趟洗手间,在隔间里,就听到自己被人谈论。      “也不知道时裕用了什么手段,金寰世纪酒店的投标也染指得了。看不出来,那女的挺有手段啊。”      “你是说她……?”话顿在这一点,意味分外明显。      笑:“哪能啊?没见刚才开会,池总监看都没看她一眼?我们总监对漂亮女人向来冷淡的可以……大老板人在苏黎世,也没空回来睡个女人……”      时颜辨出了这个女人的声音——昨晚商务晚宴,裴陆臣原本的partner。      洗手间不愧是八卦诞生的场所。时颜哭笑不得,慢慢细听。不由忆起她刚回国那段日子,跑北京的一个项目时,曾碰到大学同学。      她当时也是在洗手间,听到老同学谈论自己。      “我就说吧,那种女人,迟早会有报应。”      “我一直就看不惯她,当初至于那么对池城吗,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不就仗着他喜欢她?”      “那种女人,谁知道呢?看着挺清高的,对她那么好,她到头来还不是踹了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跟个老头跑了……”      “……”      时颜犹记得,那次是她五年来唯一一次哭。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落泪,肝肠寸断,悄无声息。      因为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此刻的时颜,听着那两位“池总监”“池总监”地叫,意气风发地推开了隔间的门。      洗手台前的两个女人从镜子里看到时颜,那一刻的表情转化,着实精彩。      时颜慢条斯理走过去洗手。      对于女人,美貌与气场均为奢侈品,此刻却被她娓娓道来——      这女人只是在镜中对着这两人微微一笑。      “上班时间乱嚼舌根,你们上司知道了,会不会炒你们鱿鱼?”时颜刻意拨一拨头发,看看镜中自己无暇的妆容,“我跟你们上司熟,要不要我去他那里,也嚼回舌根?”      “……”      虽不解气,但起码吓得两人再没敢开口。挑眉觑她们一眼,时颜心情转好,到楼下餐厅补吃早餐。      没坐多久,就看到害她方才遭人诟病的罪魁祸首——      在这寸土寸金的CBD区,金寰光办事处就占了写字楼39至顶层,这位裴二少开的那间玩票性质小公司,在24楼。      遇到没好事,时颜餐巾印印嘴角,正准备起身,裴陆臣已经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一副巧遇她的模样,“昨晚我可是在会所里找了你一个多小时。”      ******      昨夜晚宴,专为庆贺金寰落户S市而办,时颜不能错过这最后一次的机会。      “当时有事,有事先走了。”她答得轻巧。      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寻常男人,估计自此再不会对她有丁点兴趣,偏偏这裴二少,喜欢挑战高难度。      只见裴陆臣眉一皱,嘴角却是笑,“虽然你利用完我就把我踹了,可毕竟昨晚我们还跳了一支舞,我也算你的partner,怎么能不打一声招呼,就溜得无影无踪。”      时颜一时语塞。      她确实该说谢谢的。谢他请自己跳舞,让她成为全场瞩目——不,只是那个男人瞩目的焦点。      时颜手搁在桌上,恰逢此时,他手指状似无意滑过她的手背。      时颜顿时打消说话的念头。      “真的没有发展可能?”      他身上有女人蹭上的香水味,时颜闻着头疼;隔不远的那一桌上,那女子还在往这边瞟,时颜冲那女子笑笑,扭头又对裴陆臣笑笑:“您觉得我能跟一个‘会走路的生`殖器官’有什么发展?”      “……”他像是真的无奈了,“……牙尖嘴利的丫头。”      时颜想着要怎么溜,正要把手机掏出来,就有电话进来。      “抱歉,接个电话。”      裴陆臣沉默地看着她离去,瞳光深深,表情有些晦暗。      时颜头都没回,自然欣赏不到裴二少难得的黑脸。她终于如愿离席,电话那头是Chris有些激动的声音:“我刚听到许秘书在讲内线,池总监要她把我们的资料送他办公室去,你赶紧过来一趟吧,估计有戏!”      ******      41楼总监办公室。      池城在电脑上大致看了看时裕过去的设计成果,剽窃事件爆出之前,时裕还是有很多好作品拿得出手的。      手边是许秘书送进来的资料,池城取过来,大致看了看,便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看到法人那一栏“揭瑞国”三字,着实愣了几秒。      就是这个男人,带走了她……      内线电话开始响,成功将他思绪拉回。池城勾起听筒切2线,这是秘书专线,可对方怎么也不说话,池城不得不问:“什么事?”      回话的却不是许秘书,而是冉洁一,她笑吟吟地说:“是我!”      ******      池城听出她声音,神情一松:“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没收到我短信?”      “什么短信?”      “……没什么。中午一起吃饭吧,我在飞机上认识了个意大利男人,我约他一起,到时候你帮我参考参考。”      像小孩子玩游戏,明明只隔一扇门,两人却还用电话聊得欢,幼稚——时颜远远看着这个手执电话的女子,突然就冒出这个念头。      一部分脑子在鄙夷,另一部分脑子偏又不禁要猜他现在正说着什么,能将冉小姐逗得笑靥如花。她是知道的,他平时寡言少语,可认真哄起人来,却总能字字温存……      笑靥如花的冉小姐,终于放弃这无聊游戏,挂了内线,直接进办公室。      冉洁一和他见面,其实也没什么多说的,见满桌文件,就知道他在忙。      池城话也不多,“哪家餐厅?”      “就在对面的Ti`amo吧,电梯里挂了广告,说新到厨师,主打意大利菜。”      “嗯。”      “那你忙,我走了。别迟到。”      见池城点头,她勾一勾笑,出了办公室。      冉洁一和许秘书还算熟,她其实给他带了礼物,一副钻石袖扣,怕他不收,把礼盒给了许秘书:“晚上下班的时候帮我交给他?”      “冉小姐,你们可真恩爱啊。”      冉洁一但笑不语,看看时间,真得走了。      转身离去时,一眼瞥见会客椅上坐着的那个女人。      只一瞥,冉洁一目光一黯,顿住了。      时颜原想等她走了自己再动,可她偏就盯着自己不放。时颜只得礼貌性地微颔首,起身走向办公室。      时颜感受到有道目光,一直尾随自己。      可她没回头。      金寰要建亚洲唯一七星酒店,就算只能从中分一小杯羹,她的设计院也能凭此一役,咸鱼翻身。      时颜很清楚,自己现在没时间风花雪月,顾影自怜。       作者有话要说:回复上章留言时,发现众多美女对我“亲妈”言论表示强烈怀疑,╮(╯▽╰)╭我在这里,发誓,我真亲妈!此文誓将JQ进行到底。。。 时颜呢,会是我塑造的最特别的一个女主,这一句“夏娃”可不是白叫的。 我要念咒了:撒花吧,撒花吧,不撒花的,没大黄瓜吃! 遗爱记03      餐厅的意大利菜做得很地道,趁新男友去洗手间,冉洁一赶紧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错。”      真是千篇一律的答案,冉洁一抻头暗忖,自己是不是该苦笑一声?垂眸想了想,实在笑不出来,“我上午在你办公室外头,见到了个女人……”      池城似没听见,低头专心致志享用白松露菜式。      “我好像在你的钱夹里,见过她的照片。”      “我钱夹里没放照片。”没什么表情,回答也漫不经心。      “不是你现在这个钱夹,是那个,”他从来不是说话拐弯抹角的人,突然这样闪避起来,冉洁一有点应付不了,“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去瑞士度假,你掉过一个钱夹?你那时候都跟疯了一样,让工作人员陪着在雪场找了几天……”      这时,无意间瞥见意大利人的身影,冉洁一顿住,没再说下去。这样刨根问底,连她都鄙夷自己。      午餐有点不欢而散的味道,虽然他最后依然微笑:“带你男朋友到处逛逛吧,等我这阵子忙完,一定尽地主之谊。”      池城近来昏天暗地的忙,金寰历来是稳紮稳打的经营团队,用地预审、环境评价、招投标都已经铺开,可工程前期,还是令他伤透脑筋。      一个多月后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欠一顿“地主之谊”,打电话过去,冉洁一早已换了下一任男友。      想劝劝她别这么放纵自己,可听她在那头语调欢快,池城也没多说。      刚挂电话,秘书的内线就打进来,提醒他晚上要请规划局的人吃饭,快到点了,得赶紧走。      饭局设在湖南的饭庄,一轮酒敬下来,所有人都“哥俩好”,续摊的夜总会里多了美人做伴,喝的就更多。      池城从包房里出来的时候,小姐竟也跟着出来,池城揉着太阳穴摆手让她进去,自己三拐两拐,扯松了领带,到僻静处抽烟。      这是城中最大的夜总会,灯红酒绿,夜色旖旎,设在拐角处的洗手间都是黄铜把手,熠熠生辉。      周围夜夜笙歌,唯他孤身一人。      静谧中,突然就有一抹身影,捂着嘴冲进洗手间。      ******      时颜扒着马桶吐得很是凄惨,终于胃里不再翻搅,才拎着裙摆,狼狈地站起来。      对着欧陆镶边的镜子愤愤咬牙,合同还没签,就喝了她8万的酒走,“他妈的!”      骂了一句,才不再那么肉疼,漱口补妆,喷一喷口腔清新剂,边低头顺着裙角,边走出洗手间。      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她面前。      鞋是好鞋,时颜没好气,头也不抬:“让开!”      对方没动,依旧拦着她前路。      时颜扶着额头抬起脸,一副要教训人的模样,嘴都已经半张开,看清眼前人,却愣住了。      她反应倒快,愣过就笑:“好久不见,真巧啊。”      池城上下打量她一轮,肤齿俱白,薄薄的嘴唇玫瑰色,黑色的裙,宽腰封勒出曼妙曲线,初夏季节,穿的未免少了点。      他越是冷脸,她越是巧笑倩兮:“对了,下周就要开标,如果中了,我一定代表我们设计院,请你这个大恩人吃饭。”      句句官话,说得时颜自己都觉得有点假惺惺。      在他的沉默中,时颜脸上的笑越来越挂不住,“不打搅你了,我也还有局,得先走。”      不知算不算躲过一劫,时颜转身的一瞬就撤了笑脸,却在下一刻手腕一紧。      很突然的被他抓住。      “你……”      “怎么?”      池城的面容恍若布着层雾一般,将真正的情绪藏得极深。他没说下去,松开攫住她腕子的手,递过来一个小塑料药瓶,“解酒药,你拿着。”      他的嗓音略有些清冷,眸中淬着黯黯的光,疏离又得体,时颜一瞬不瞬盯着看,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样的男人,真是美好,她原本以为自己戒得掉……      池城把药瓶放她手里,离去。看着他慢慢走出自己视线,时颜脑中那根用以自持的神经“砰”地断了。      “等等!”      池城背影一颤,竟真的停下。      却没有回头。      时颜快步赶上,短短距离却有种气喘吁吁的错觉。      穿着高跟鞋的她,身高仍只到他耳根,她仰着脸,正与池城低眸俯视的角度契合。连这种高度差,都能勾出时颜对过往甜蜜的记忆。      真是要命,她想。      “别对我这么好,你会后悔的。”      池城像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眯起眼。那是他遇到难题时的习惯动作,时颜没解释,突然踮起脚凑近他。      池城下意识退后一步。      他脸上晃过一丝局促,这女人观察到,竟肆无忌惮地笑开,池城感觉到湿热的气息喷在他颈项,再难板着张脸。      时颜在他白衬衫领口印下一枚唇印。很用力,唇印完整,鲜红欲滴。      她仰起脸直面他,眉梢眼角尽飞扬,都快带上点邪气:“看你回家怎么解释……”      这挑衅的女人!      池城是心火突然上窜至头顶,也道不清自己在气什么。时颜正要退开,蓦然被他锁住腰肢,一下子撞进他胸膛。      时颜胸口闷疼,犹不及反应,他另一手已托住她的颈子,不再给她半点空隙挣脱。池城居高临下,盯着这个招惹了他的女人。      下一秒,他的吻,带着怒气烙在她唇上。      时颜拳头抵在他胸口,但没有阻力,口腔渡进他的酒气,时颜嗅着他的鼻息,慢慢闭上眼睛。      还是老习惯,热吻后,喜欢在她唇角细密地吮。      时颜反勾着他的颈子,满足地险些要哼出声来时,听见满含嘲弄的嗓音:“我女朋友正在出差,你要我回家向谁解释?”      这招彻底激怒了她,池城被猛地推开,趔趄几步才站稳。      “你混蛋!”      从来都只有她激怒他,这回角色对调,池城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其实他挺满意的,因为暂时不用看到她脸上那些虚伪的笑。      ******      时颜冲回自己包房,暴发户老板正搂着个姑娘唱歌,满屋子聒噪,见她回来眼睛就放光,忙推推怀里那个,伸手招呼她:“小时啊,过来过来!”      时颜勉强弯出一点笑容,坐到他身旁刚空出的位子上,拽过包就把合同扯出来:“赵总,这是我们的合同,您签了这份,明早我们就……”      “不急不急,来来来,给你点了歌,”麦克风递过来,“我最爱这首,经典老歌。”      时颜硬着头皮唱完《两只蝴蝶》,见他笑眯眯的,以为他终于肯签字,他却迟迟不拿笔。      反倒拿住了她的手。胳膊也挨过来,蹭她裸着的肩头。他又给时颜倒了杯威士忌,杯口直接凑到她嘴边要她喝。      嘴角有笑,拳头却捏的死紧,时颜仰头又喝完一杯。赵老板非常满意,在她手背上拍两下:“你们年轻人啊,气色就是好,喝了酒更好看,红扑扑的……”      他手指头要往她嘴上去,时颜忍无可忍,咬紧牙,手腕运足劲,考虑要不要狠狠扇他个嘴巴子。      他手指离她嘴唇只有半厘米时,被人打断——      “砰”地一声,有人推开了包房门。      来人三步两步就走到时颜跟前,“你谁啊你……”赵老板没说完,领子一紧,被人揪了起来。      紧接着就挨了一拳。      拳头嚯嚯,赵某人的痛呼声在时颜听来分外动听,可惜容不得时颜多欣赏几声,转眼她就被闯入者带出了包房。       作者有话要说:干脆让这位Mr.闯入者,把某坏女人带回家“就地正法”了吧。。偶吼吼吼。 这年头,霸王太多了,我要使出我的杀手锏了。。。从前,有个小朋友,他看文不留言,结果第二天,他……咔嚓- - - - - 他被剪掉了小jj 遗爱记04   (我是很想让Mr.闯入者把我们时小姐就地正法,可我怕真要那样,你们会砍死我,因为——)      裴陆臣把她拽出夜总会大门,手还直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兴奋的。      时颜面上虽笑呵呵的,一副十分解气的模样,暗地里,却已经悄无声息掰开了他的手。      裴陆臣手心突然空落,总觉得少了什么,一见她笑,更是脑子发热。      “我碰你半截手指头都不行,那头猪摸你半天你怎么都没反应?”      时颜忽略他的怪腔怪调,从包里拿出半瓶矿泉水递给他。饭局混多了,矿泉水随身备着,兑酒防身。      “喝点水,消消气。”      “难道我裴陆臣还比不过一头猪?”      他仍不泄恨,她倒是优哉游哉:“裴少,嘴巴放干净点。”      “你这女人,怎么可以……”      “谢谢。”时颜打断他,语调柔软。      他一时语塞,不觉看定她的脸。认识这么久了,第一次见她发自真心的笑。      裴陆臣神智未及反应,大门那边突然人影晃动——满脸鲜血淋漓的赵某人带人从夜总会冲了出来。      时颜慌忙将还在走神的裴陆臣拉低,两人一齐躲在车后。柔软的一枚,就这样无意间嵌进裴陆臣怀里,心头突然一阵震颤,裴陆臣猝不及防。      她似是感觉到他的心跳,等那些人往反方向追去,时颜立刻站起、退后,让两人之间隔出距离。      裴陆臣干咳一声,“他们一定会到你停车的地方蹲点,我送你回去。”      “不用——”时颜执意拒绝,却在瞄到他身后某一点时顿住,随即改口,“好啊。”      裴陆臣没弄懂其中的猫腻,顺着时颜的目光回头,就看到个男人站在那里。      那男人站在几个醉男醉女旁边,更衬得抢眼。      距离有点远,面貌看不太清,身姿倒是气宇轩昂,派头十足,望向他们这边,目光悠远却带着压迫感。      裴陆臣觉得眼熟,想再仔细瞅瞅的,可时颜已经开口催他:“我们走吧。”      ******      裴陆臣开车,时颜一路都在打电话,裴陆臣在旁边听,半句话都插不上。      心里认定她这是故意的,可裴陆臣也没办法,送她到家,裴陆臣:“不请我上去坐坐?”      时颜沉默地解安全带。      “Goodbye kiss总该有个吧?”      时颜沉默地拉开车门。      裴陆臣头探出车窗:“我明天来接你?”      时颜头都没回,胳膊举高,挥一挥,也不知道是拒绝他,还是跟他道别。      冷感的女人,真是无趣啊……目送她身影,直至消失不见,裴陆臣猛一踩油门,转眼间已驶向很远。      她回到家,席晟破天荒地抱着半个西瓜看电视。      “我刚在窗台看到有人送你回来。”      高跟鞋往鞋柜里一丢,时颜赤脚过去,“小孩子别多管闲事。”      “到底是谁?他那辆911颜色可真骚!”      时颜暗暗加一句:他人更骚。      “裴陆臣?”      “你烦不烦?”      看来是猜中了,“你什么时候带他回来给我看看?”      “你对人家一大男人这么好奇干嘛?”      “我都吃他13盒顶级比利时巧克力了,能不好奇他长什么样子么?”      裴陆臣不是容易妥协的人,让他别送礼物到公司,他直接改送家里,结果全入了席晟的口袋。      时颜无意多谈,瞄两眼电视,“这什么电视剧?不好看,换台。”      “韩剧。不换。”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韩剧了?”      席晟不置可否,只顾看着她,心思明显不在电视上,“你看这个演员,叫池城。”      刹那间,时颜被遥控器定格般一动不动,连目光都怔住。      随后猛地抬眼。      席晟姿态懒散地靠向沙发背,拿遥控的手却隐秘的僵硬着,“你前段日子不是说金寰的case是你前男友在负责么?我老想不起他名字,现在终于记住了。”      她每次喝醉酒,总爱念叨同样的话,他一直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原来,不过是个名字……      池城……      曾经这个酒局喝到胃穿孔的女人,瑟瑟发抖,缩成一团抱着自己,那样痛不欲生的一句:“池城,我疼……”席晟一生都不想听到第二次。      ******      “他比电视上这个,好得多。”      席晟表情已有些僵,“我还真没听你夸过谁呢。哪里好得多?”      “哪里都好得多。”      一句话说的,三分像叹气,七分似惋惜,席晟没料到一贯波澜不惊的她会是如此反应,心里一酸,立即换台。      他是一时嘴快,问出口了才觉懊悔,时颜却刚醒过神来似的,“我先去睡了。”      “哦。”席晟盯着电视胡乱换台,心思飘老远。      守着电视一夜无眠的席晟,洗了个晨间澡,买了早点等她起床。她睡得好不好席晟不知道,走出房门的时颜依旧光鲜亮丽。      他把她的咖啡换成牛奶,“你胃不好,要应酬也少喝点酒,三餐记得定点吃。”      时颜无奈:“小孩子,管起我来了?”      昨晚的一切她都不记得了似的,笑得可真好。      “我不是怕我走了你照顾不好自己么?”      这孩子,这几天真是让她接二连三的诧异:“你要去哪?”      她紧张的语气让这孩子展了欢颜,“我准备回无锡看我那死鬼老爹,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他又不是我爹,不去,”时颜继续低头涂果酱:“你最好也别去。”      “自从我们跟揭瑞国去了美国,我就再没跟他联系过。真有点想念他追着我往死揍的日子。”      嘴上虽打趣,可席晟的表情,没有兴奋,只有平静,和少许落寞。      时颜少的可怜的那点怜爱之心,被他一句话激了出来,她拨了拨他的头发,“他现在估计一把老骨头,打不动你了。”      “你说要是他知道揭瑞国垮了,会不会很开心?”      时颜冷哼,“开心到心脏病发,最好。”      “嘴巴这么毒,小心遭报应。”他的落寞转瞬即逝,笑眯眯地按住她的手。      “我等着。”      ******      一句玩笑话,还真让他说中了,席晟一语成谶,时颜犯了小人——      赵某人挨了打,时裕一笔生意泡汤不算,被这条地头蛇缠住,才真麻烦。      赵某人带着打手在公司楼下堵人,要时颜把肇事者交出来。时颜索性宅家里画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苦了时裕的人,要替那裴二少收拾烂摊子。      这一日金寰要宣布得标的设计院,时颜必须亲自出席。      好在去金寰听到了好消息,两家设计院共同得标,其中一家,正是时裕。宣布消息的是池城,相关细节问题,也由他与两家设计院的负责人谈。      另一家设计院要换人跟进,接替的人还没到,池城与她在会议室里等。      他抽烟,递了支时颜。      时颜摆摆手:“戒了。”      他没说什么,继续忙他的,片刻后,却突然开口:“什么时候戒的?当年我怎么劝,你都不肯戒。”      时颜脑子里是那糟糕透顶的夜总会之吻,这男人已经学会拿她开涮了,现在这么问,他又意欲何为?      “你这么难戒,我都戒掉了,区区烟瘾,小意思。”      她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可那一刹那,池城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似有某种情绪哽在了那里。      ******      会议在晚餐前结束,时颜看着率先走出会议室的那个男人,心口有点酸,一点而已,被她尽力忽略掉。      去停车场取车,看到裴陆臣从停在对面的那辆Grand Sport上下来,时颜无语望天。      裴二少是车人俱骚,他将手肘撑在车顶,“我等你半天了。”      时颜正忖度着要怎么应付这“牛皮糖”,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喊:“时小姐!”      这声音,让她心里“咯噔”一声。      循声望去,时颜真不知该怒该笑,赵某人带着几个打手,竟也在这儿等了她半天。时颜二话不说钻进裴陆臣车里。      赵某人当下认出裴陆臣,不得了:“给我站住!”      裴陆臣随即跳上车,还没坐稳,时颜将油门踩底。裴二少不知死活地笑:“别跟逃命似的,他能杀了我不成?”      时颜不理会。      她开不惯超跑,还没绕出停车场,就险些撞上从拐角驶出来的一辆白色路虎。      猛一刹车,可她再启动,竟启动不起了!      倒后镜里,赵某人跑不动,忙唤打手追人。      时颜还在跟排挡杆较劲:“你这什么破车?”猛一抬头,就看到池城站在她面前。      ******      裴陆臣与池城算有一面之缘,下车查看了下,池城那辆路虎没划伤。      “池先生真对不起,我女朋友开车太莽撞了。”      池城一怔,看向敞篷车里的这个女人,眉峰蹙起。      莫名的酸涩又从心底冒了出来,时颜停下一切动作,更懒得再弄排挡杆。冲着裴陆臣这句“女朋友”,她就不打算再救他。      池城扭头见几个流氓模样的人正往这边赶,打电话联络大楼保安,声音却张弛有度:      “我们和一些人在停车场起了纷争。   对。   请尽快,那些人……”      “砰”的一声,流氓的棒球棍砸在池城的手臂上。      手机飞出老远,池城忍痛架住对方的胳膊,好不容易夺下棒球棍,腹部却挨了一拳。      那一拳,狠绝地砸在时颜的神经线上,“不要——!”她要冲下车,裴陆臣眼疾手快,抱腰拦下她。      “放开我!”时颜扭头,眼里竟急出了泪,裴陆臣看见,彻底失神。      手却仍旧抱牢她。      时颜慌乱无措,他痛苦的闷哼声放大千倍万倍,几乎要击穿她的耳膜。      她一巴掌扇过去:“他在替你挨打!!!”      ******      裴陆臣从医院里出来,时颜正倚在车旁等消息。      “他头上缝了几针,一点点骨裂而已。”      “……”      “别这么瞪着我,他没什么大碍。”      “……”      裴陆臣自讨没趣,学她的姿势,转个身倚在车旁,“你和他认识?”      “……”      “很熟?”      ******      池城从医院出来,天彻底黑了,他的车停在公司,要走到路旁拦出租,对于他这个脚步都发虚的人来说,不是易事。      走到半道看见个女人,他还当自己眼花。      路灯是晕黄色,暖色调。池城一瞬不瞬看着她踏在一片暖色上,慢慢走近他。      时颜站定在他面前,不知道第一句要说什么,很久没有体验到的局促,笼罩住她。      沉默许久,几乎一个世纪那样长,“……我帮你买了晚餐。”时颜把外卖的塑料袋拎到他面前,晃了晃。      池城缄口不语,她的眼睛很亮,熠熠生辉。有一瞬间,他想要拥抱她。      下一瞬,他只是绕过她,继续往外走。      “池城!”      时颜唤他。      他没停下。      她在原地愣了一会,拔腿就追,池城走不快,转眼就被她追上。因为脚步太急,时颜冲过去从后头抱住他的时候,池城肩头猛地一颤。      时颜侧脸贴紧他,不松手。      “你现在是病人,需要人照顾。      给你两个选择,   去我家,我照顾你。      或者,   带我回家,我照顾你……”       作者有话要说:池池,带她回家吧,别大意的发展JQ吧 !! 这章字数多吧,容我歇一天再更?不想我歇的话,那就……别大意的撒花吧 上章回留言时发现很多美人不适用于我的“杀手锏”,这次,我换个杀手锏: 从前,有个小朋友,她看文不留言,结果,第二天,她…… - - - - 她长出了小jj ! 第5章   在他指路下,时颜终于把车停稳。放眼看去,他车库里的几辆全是白色,十分单调。      时颜知道他酷爱白色,想当年为了接近他,自己也是经常女鬼样留着长直发,穿着白衣裙在图书馆到处逛。      “当年”——可真是个残忍的词,时颜笑了一下,引得池城皱眉回望。时颜收了笑,上前搀他,被他挥开。      “别碰我。”      她倒不气,只因他别扭的像个孩子,反观池城,脸色苍白,楼底下的保安向他打招呼,他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      保安见到他身后跟个女人,满脸诧异。时颜想着该不该打声招呼,已经被池城扯进电梯。      他紧攥着她的小臂,倚在电梯壁上,仿佛所有力气都用来抓着她,因此疲惫地微阖眼眸。      时颜彻底没了声,低头看他的手,一如记忆中的修长指节。      池城:“19楼。”      她默默按下19。      公寓独占一层,进屋换鞋,他给她拿了双女式拖鞋,时颜看着愣了下。      “你女朋友还在出差?如果见到我在这儿,她会不会误会?”      她试探意味明显,目光再怎么压抑,也依旧看得见闪烁,池城似笑非笑勾一下唇角。      “放心,她很信任我。”池城往沙发上一坐。      时颜脸一拉,踢开拖鞋,赤脚踩进去。四处观望,公寓奢华却单调,看得出房屋主人并没把这儿当家。      外卖的晚餐早冷了,“你先睡一觉,我热下菜,弄个汤再叫你。”      池城似乎没听见,靠着沙发,不知何时已闭上眼睛。时颜凑过去,很近,看他的脸。      时颜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时,发现他睫毛一颤。      她心中柔软,无声地凑近,探出舌尖,很突然地舔了舔他下嘴唇。      池城“嚯”的睁开眼睛。      时颜单手托腮,与他隔着几厘米,指尖点在他嘴上,笑吟吟的,“装睡,不乖。”      ******      池城看她近在咫尺的唇,其实他更想看穿她的想法。      “你还想要什么?”      他声音平静而低沉,时颜一时漏听:“嗯?”      “说吧,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池城往旁边一挪,空出位子来,权当这是次商业谈判,没半点表情。      时颜的愉悦有点维持不住,“我不懂你的意思。”      “时裕竞标成功了,我知道自己没利用价值了,你要离开,我不拦你,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时颜怒极反笑,“你就这样看我?”      暧昧散尽,目光微凉。      被她凝视着,池城心里一抽。      她从前就这样,总能装得特别无辜。年少无知时觉得这样的女孩特别,那么倔强地吸引着他,时隔多年才明白,她就是那种生长在阴暗处的花,色泽很美,但是很毒。      池城转身,不去看她。      “别这么假惺惺,我看着烦。”      “……”      “我有点累,就不送客了。”      ******      池城进了卧室,门扉紧闭。      偌大的客厅,徒留时颜一人。      她望着紧闭的卧室门,束手无策。      曾经无数次的争吵,现在回忆起来,竟那么甜蜜,全不似她此时这般,欲哭无泪。      难道只因过去的她无比笃定他爱她,现在,却不能……      记忆中他们时间最长的那次冷战,足有半个月,她搬了家,换了号码,结果一日回到新租的公寓,竟发现他睡在她床上。      时颜当下便恨得牙痒痒,冲过去掀被子,又挠又咬,直到把他闹醒。黑暗中两人叫着劲,被她抓伤了几道后池城终于双臂一合,成功抱住她。      他的鼻尖划在她细滑的颈上:“想我没?”      “不想。”      她扭过头去,刹那又被他扳正。池城双手捧起她的脸,眼神里有火焰,燃尽她的谎话。      冬天的衣服真多,可一件件都被他撕了下来,直到裸`呈相对,身体重温欲望的节奏,时颜被他捞起来搂怀里,任他咬着她的耳朵,听他支离破碎的声音:“我知道,你想我了……”      第二天醒来她看着被扯坏的内衣,心疼价钱,恨不得咬他:“你,禽兽!”      他眼里藏住笑,板着脸孔指一指自己背上的抓痕,和胸腹间的吮痕:“你,禽兽不如。”      ……      回忆渗进心里,蔓延了胸中沟壑,一遍遍冲刷,却不容她细细回味,就残忍的将她驱逐。      真是可笑,时颜想。      我还就再做一次“禽兽不如”了……      时颜冲进卧室,房门没反锁,把手撞在墙上一声闷响。      室内微暗,床上的池城有些艰难地坐起。看着她,瞳孔淬着暗光,快要满溢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夏天不比冬天,时颜跳上床压制住他,丝被与他的睡衣,轻易就被她绞得凌乱不堪。      池城要抓住她作恶的手,却总是慢一步,气急了,猛地掰开她的肩,却因收不住力道,险些让这女人滚下床去。      眼看她重心不稳,池城认命地将她捞回,牵扯到手臂的伤口,一阵撕裂的疼,时颜却趁机摁住他胸口,推倒他。      时颜骑到他腰上,红唇黑发,目光迷乱:“你问我还想要什么?我还想要你,可不可以?”      【下半场继续】      有一瞬,他几乎沉沦,内心挣扎。      下一瞬,他只是异常平静地说:“我这次可没醉。”      时颜呆住。      他的声线没有半点起伏,眉心镌刻着不耐,“我也,不喜欢廉价的女人。”      如果说,五年一梦,那他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彻底惊醒了她。      时颜知道别人不会懂得她需要多大勇气支撑自己这么做,可她原本以为,他懂……      她逼自己不去相信,失笑道:“你可别告诉我,上次你醉到连我是谁都认不清了,才拉着我不放。拜托你换个更合理的借口。”      他,不回答。      时颜扳正他的肩,用尽全力,看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徒劳的想要看穿他的口是心非,“那你这次为什么让我跟你回来?我不信你对我没感觉。”      他竟……眼露不屑。      时颜陡然失笑,顿时气力散尽,松开手。      也许,真的,他们之间最美好的时光,再也回不来……      时颜恍然大悟一般,“也对,没有女人会接二连三做这种事,贱的太掉价了不是?”      她脸上竟还有笑。      那笑,有如大雪初霁,乍暖还寒,那笑,将最后一点奢望都浇灭了。      池城的胸腔里,某处,被冰刃狠狠划过。      不舍与留恋同时攫住他,令他差一点就要伸手碰她肩头。      却在半路僵住,收回。      “重寻旧梦的代价,我付不起。”他的声音,不再冷酷疏离,却透着一丝艰涩。      时颜屈膝抱住自己,认真想了想。      终于,她长舒一口气,连呼吸都必须拼命压抑住,才不至于慌乱,“是啊,你都有女朋友了,我还巴巴地送上门做三儿……是我糊涂了。”      池城的手,在口袋里僵硬成拳,“你不也有了男朋友?那个人,姓裴对不对?我上次在夜总会外头见过你们,很……般配,总比你跟着那个老男人强。”      他发现自己说出这些话,并没有想象中艰难。      揭瑞国?      她像是又笑了下。      池城走到门边:“你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我真的不想和你再有什么瓜葛。”      时颜站起来整理衣裙,头发垂下,遮住眼睛。他话都说到这份上……      “裴陆臣因为我得罪了那些人,连累你,我有一部分责任。我会照顾你到伤好为止。你帮了时裕,我这么做,就当……还债好了。”      时颜的语调同他一样,没有起伏。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明天早上,我再来。再,见。”她一字一顿,声音很低。      说完,低着头离去,脚步很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哭泣的机会。      ******      有家不愿回的女人,孤魂一样飘进酒吧。      这间酒吧时颜常来,经常看见些年轻女孩,她们看起来美丽不羁,内心却单薄脆弱,怕得不到眼前利益,怕被男人看穿,所以即使和附庸风雅的男人喝酒、抽烟、尖叫,时颜在一旁冷观时,也总能看出她们的不安与造作。      年轻时的她,和她们很像,而就是那时候,她遇见了池城,这个和她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人。      此去经年,时颜偶尔回忆,总要禁不住酸自己: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那她爱上他,是不是本能?      此刻,她面前的木头架子上,六支中号试管装满彩色的鸡尾酒。      她一支一支喝完,酒气回冲,甜辣的气息在鼻腔和舌头上徘徊。令人迷醉……就像那个男人。      既然遗忘那么难,她又怎么舍得放弃?      醉意朦胧时,时颜对自己说,就当她,真的犯贱好了……      ******      池城这一夜睡得乱七八糟,清晨无缘无故醒来,恍悟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就又浑浑噩噩地躺下。      直到被门铃声唤醒,他才再度从无梦的黑境中挣脱。      他半边手臂是麻的,换手打开可视对讲机时还在想,她一次扑倒就让他整晚手疼,那个女人,就有本事次次让他受伤。      屏幕上很快出现影像,池城看着一怔,那头的时颜已经得体地微笑:“早上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半部分补全啦! ^_^ 有美人说好奇他们的过去,其实,美人们可以去看看文案上的配角名单,里面透露了很多讯息~ 我们的口号是:不要霸王!不要jj~ ps:送美人们一张图[img]_1.jpg[/img] 第6章   一晚没见,她竟剪了短发。      池城看着她。      发型干净利落,露出优美的颈子,连身短裙是轻快而迷人的丹宁蓝色,脚上一双罗马高跟鞋,锁骨和腿的线条都被拉得修长。      仿佛性感就是她的专属姿态。      池城开了门,站在玄关没动。      时颜来的路上顺道买了菜,满满一大袋,他堵着门口,她索性把塑料袋塞他怀里:“菜你可以自己煮,就当我白跑一趟吧。”      这女人,太知道自己的优势,透亮的眼仁儿盯着他,控诉一般。池城说不出个“不”字。      他还是让她进了屋,可没什么好脸色,时颜对此忽略,她的连身短裙,胸前有礼物盒一样的系带,她走近他,就像一份待拆的的礼物,款款而来——      池城选择转身不看,把菜拎进厨房。      时颜随后进厨房,见餐桌上昨晚的外卖动都没动,“现在都中午了。你从昨晚起都没吃东西?”      “……”      “吃完午饭我陪你去医院。”      “……”      “有没有围裙?”      池城斜倚着消毒柜听她自言自语,不知道自己该用哪种表情应对。明明记得昨晚自己把话都说死了……      难不成那都是他的幻觉?      池城当下没理会,进卧室换衣,瞥见床头的电话,一瞬间的挣扎。      他拨给刘婶,刘婶那边有点吵:“池先生,我在买菜呢,马上就到。”      “今天不麻烦您过来做饭了。”      “哦,好的,那……钟点费?”      “钟点费照算。对了,我问件事,围裙放在哪?”      回到厨房时,这女人已经开火炒菜,池城把围裙递给她。      时颜十分忙碌的样子:“我空不出手,你帮我戴吧。”      虽然没回头,可时颜每一寸神经都聚焦在身后。      池城半晌没声,时颜神经越发紧绷,终于感觉到他一步步靠近自己,这才笑了下。      时颜微一侧身,胸前便露出一片,池城正为她系围裙,手指不经意间碰到,触感,甚滑。      池城手指避开,已有些走神。      “菜好了,拿个盘子过来……”她边说边回身,池城一个不留神,转瞬她就进到他怀里,两人面对面。      这都还不够,她又往前移了半步,大腿紧挨住他的。      池城该退开的,可他没有,眉压的有些低,似生气,也似隐忍:“你故意的。”      这个男人的呼吸,已有些重。      “对啊,我故意的。你能把我怎么样?”她的目光像有温度,灼热了他的眼和唇。      该死的尾音微挑,该死的眉眼飞扬!      他能把她怎么样?问得好,池城勾起她下巴,“你说如果我把你……”      他压抑的怒意时颜十分受用,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偏偏这时,该死的手机响。      该死的,竟还是她的手机在响。      时颜眼瞅他放开自己并退后,那一瞬,杀人的心都有。      她看着他,居然有点可怜的意味,可池城此时的表情,她就看不懂了。      他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恢复疏离,变化太快,令时颜心头莫名地跳了跳。      一通电话害她前功尽弃,时颜接起来自然没好气:“谁?!”      寻常人听到这种语气,或许都要愣一愣,可电话那头明显不是善主,声线近乎阴狠:“你要他哪根手指头?”      ******      时颜怔住三秒,“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这姓赵的哪根手指头。”      电话那头隐约有人带着哭音求大人有大量,但不知被谁恫吓了句“闭嘴”,就再没了声。      时颜这才反应过来,“你……”      “我兄弟帮我把他弄来了。”      这个男人在旁边,时颜不能直呼裴二少名讳,她压低声音:“你这是以暴制暴啊,别这样。大事化小得了。”      “想得美。虽然他没伤着我,可你为个男人给了我一耳光。我裴陆臣不跟女人置气,你那一耳光,我算他头上。”      时颜被他一句话搅得心烦意乱,气得都笑了:“我让你打回来,成么?”      “他那几个打手没供出他,他连局子都不用进,不是便宜了他?”      “……”      “你不选是吧,那我替你选了,他用食指指挥那些打手的,那就食指吧。”说着就要挂电话,吓得时颜尖叫:“裴陆臣你等等!”      喊出口就后悔了,沙发上这位池先生的目光顿时冷得吓人。      时颜来不及解释,捂住听筒,只顾得上对池城说一句:“公司有急事,我得去一趟,一定赶回来陪你去医院。”      都没顾上看他的反应。      一路跑进电梯里,时颜终于不用压着嗓子:“裴少,求你先别动他,你在哪,我去找你。”      ******      时颜到的时候,偌大一间台球馆就开了一桌,裴陆臣正和几个人打台球,嘴里还叼着烟。时颜快步上前,抬手就拽掉他的烟,“赵良荣人呢?”      桌边三个人,俱是衣冠楚楚,见裴陆臣被个女人拽了烟,个个不怀好意地笑,“裴二,野蛮女友来了!”      裴陆臣没听见似的,打进这一球后才缓缓直起身,球杆指一指角落。      赵某人嘴里硬塞着个台球,时颜一帮他把球弄下来,他开口就求,“裴少你宽宏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求你,大人有大量,我有眼不识泰山……”      求得文绉绉,其他人当看笑话。      这些公子哥,让时颜觉得恶心。      见时颜要帮自己解绳子,赵某人一辈子会的那点成语都一股脑往外冒,可刚解开绳子,时颜和赵某人都被按住。      裴陆臣明显是指挥的那个,时颜挣不开肩上这只手,恼得直瞪裴陆臣:“裴少,你够了啊!你们胆子够大啊,动不动削人家手指头玩?”      其他几个被连带着教训了,有人玩味的语气在旁搭腔,“裴二玩他爷爷勤务兵的配枪那会儿,小姑娘你还包着尿布呢。”      裴陆臣球杆一横,把这插科打诨的哥们儿拨一边去。      “时颜,你就不能对我说句软话么?我这一辈子,也就你敢吼我。”裴陆臣的表情,好似受了多大委屈,苦着张脸笑。      “你放了他。”      裴陆臣也顾不得被哥们儿笑话了:“我上次那辆布加迪,速度比飞机还快,你却说它是破车;我在别的女人那里是香饽饽,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贱`人是吧?”      时颜很想点头,好不容易才忍住。      她试着掰开肩上的手,那人没收住力道一用劲,时颜立刻痛呼一声,皱着眉头转向裴陆臣。      这女人一皱眉,裴陆臣心都皱了,时颜终于被放开,来到他跟前,语气是真的放软:“裴陆臣,你放了他,算我求你。”      “……”      “我们之间的事别牵扯上他。”      裴陆臣嗫嚅着张了口,眸里藏着试探:“可他的人伤了你朋友,你那么在意的朋友。”      时颜陡然无言。      那确实是她最在意的……      她拿起他的手挨到自己脸上:“那你想怎样,你还我一耳光吧,我无话可说。”      裴陆臣手一抖。      这女人的触感……裴陆臣突然间胆怯,倏地撤回手:“放了他。裴少,就当我欠你个人情。”      赵某人最终全身而退,一瘸一拐的胖身体消失在台球馆,时颜终于可以松口气,看看时间,竟已过了这么久,“我先走了,不妨碍你们打斯诺克。”      不等裴陆臣开口,时颜一路小跑着离开。      裴陆臣的“我送你”没来得及说,看着她的背影逃也似消失,他下意识要追,恰逢此时,一哥们儿自后拍他的肩。      凑到他耳边,惋惜的语气,一副要他自求多福的表情:“这女人厉害啊,裴二,这回可别栽了。”      裴陆臣顿觉颓丧,丢了球杆,一矮身,坐到单人沙发里。      ******      池城记不得这是他第几次看钟了,和医生订的时间是下午2点,他却直到现在还没出门。      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自己在等什么,直到急促的门铃声响起,他猛地站起,快步走到玄关,他看到装饰柜上的镜子,镜中的自己,焦急都写在脸上。      池城,承认吧,你又忘了教训了……      “叮咚——叮咚——”门铃一刻不停,池城霍得拉开门。      本该出现的表情,瞬间没了。      在他面前的,是冉洁一,还有她的行李。      看见他脸上、手上的伤,冉洁一心疼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抱住他:“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池城愣住片刻,“你怎么来了?”      同样愣住的,还有这对男女的不远处,那个气喘吁吁地,刚从另一边电梯奔过来的时颜。       作者有话要说:自从我的“从前有一个小朋友”流传开之后,很多读者针对我这个作者,创新了N多种版本,如: 有个小朋友,她不按时更新,结果第二天,她长出了小jj,或者; 有个小朋友,她不按时更新,结果第二天,她的罩杯小了一号。 大家真是智慧的读者啊,╮(╯▽╰)╭我也来再编一个: 有个小朋友,她看文不霸王,结果第二天,她家的银行卡里,多了好几个0 遗爱记07      席晟拎着行李进屋的时候发现时颜在家,十分吃惊,抬腕看表,明明才下午5点多,“工作狂,你竟然在家闲着!”      一瞥见他的行李箱,时颜脑中就冒出差劲回忆,索性不搭理他。      “几天不见你怎么就换发型了?”      她依然缄默。      席晟假装愠怒去揉她新剪的头发,被无情踹开。      他风尘扑扑的,洗了澡再出房门,时颜竟还坐在沙发上,依旧是他刚进门时看见的,抱膝蜷缩的姿态。      “你怎么了?”席晟坐到她旁边擦头发。      席晟是个直性子,不问出个所以然决不罢休,时颜犹豫很久,无奈之下开了口:“有件事,想不通。”      “说。”      她托着腮,寻思着要怎样解释,“有样东西,很想要,可惜是别人的。想放弃,放弃不了,结果自讨苦吃。”      “男人?”      时颜有点讶异,有点迁怒,语气不善:“别一猜就中好不好?”      他忽略她的臭脸,洋洋自得,耸耸肩:“谁叫我这么聪明?”      时颜一拐肘隔开他,转眼他又笑吟吟地凑回来:“你最近身边除了裴陆臣和那前男友,还有其他人?谁魅力大到让你时颜都想抢?”      抢?时颜心有戚戚,音量不觉低了:“他本来就是我的……”      席晟蛮不以为意,待细细咀嚼她的话,顿时冷脸:“你还真和你那前男友有瓜葛?”      席晟熟悉这女人的一举一动,她的沉默分明是默认。      急了就有点慌不择言:“时颜你可别学你妈。”      时颜明显一抖。      语气太冲,转念就后悔,席晟神色一蔫:“我只是怕你犯了咱妈犯过的糊涂。”      她背过身去,再不睬他。      席晟懊恼地抓头,戳她脊梁骨:“我老爹想来这里给咱妈扫墓,我暂时没答应他,想问问你意见。”      “……”      “喂,真生气了?喂?”      “……”      “快到饭点了,要不我请你吃饭当赔罪?”      时颜没吱声,茶几上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也不顾,还是席晟替她拿过来:“你短信。”      时颜劈手夺过来,点开。      池城:你的包还在我家。      她当时拿了手机和钱夹就往外冲,生怕把自己东西全带走,就再难有借口进他家门——      时颜狠狠关机,手机往茶几上一丢,闷头不理。      ******      iPhone攥在手里,池城不时低头查看。1分钟,10分钟……没回信,更没回电。      失落一点一点累积,终于溃堤,池城猛地站起,手机往茶几上一丢。      7个字的短信删删改改7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终于发送出去,却,没有回音。      开放式厨房,冉洁一探出个脑袋。他竟然买菜?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几乎写在脸上的烦躁情绪。      “刚我陪你去医院复诊,也没听医生说什么坏消息啊。到底谁得罪你了?”连她都看出他的不对劲。      医生确实没说什么坏消息,只是惊讶于一天时间而已,他的手伤就深了一级。      怪谁呢?      只怪他自讨苦吃。      “冉大小姐,以前你每次一失恋,就要跑我这儿住几天,怎么,这回又失恋了?”      如冉洁一所料,他不愿回答她的问题。      这男人这样毫不犹豫地转移话题,不顾对方半点情面,冉洁一倒是习惯了。她一早就把行李拎进了客房,这屋里,也有她备用的拖鞋和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你一左撇子偏偏伤了左手,我不是怕你生活不便,特地来照顾你嘛?这次我会住到你伤好为止。”      池城一时失神。      我会照顾你到伤好为止——      那女人,说过同样的话。      ******      到底怎样才算犯贱?      犯贱是,时颜吃了一顿饭从外头回来,坐在茶几上左右寻思,一个没忍住,开手机回短信:“那你明天在不在家?我去拿包。”      牵挂着等了很久,只等到一个字的回复:“嗯。”      时颜反反复复看这一个字,心里的千头万绪,终化作一声讽刺的笑。      翌日同一时间,时颜在这独层公寓门外按门铃。      待看到应门的这位冉小姐站在自己面前,时颜顿时脸僵。      冉洁一身着一套居家服,落落大方,笑容得体,“你找池城的吧。”      她连装作敲错门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冉洁一请进屋。      池城不在,这位女主人张罗着倒水,她端坐在沙发上,目视着冉洁一的一举一动。      冉洁一像是对她并不陌生,声线也亲切,却是问她:“怎么称呼?”      “时颜。”      冉洁一顿了顿。这女人,池城手机里存的名字是msm——      mein schlechtes Mädchen,我的坏女孩。      笑道:“时小姐。实不相瞒,我替池城回你短信,是想找个机会跟你谈谈。”      “……”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礼貌,但真的,前女友这类人种,有时候挺让人讨厌的。”      ******      阳光明媚的一天。      池城回公司办公,早会开完有批文件要过目,几日来心情都是莫名的烦闷,右手签文件有些困难,池城索性放下笔,扭头看窗外。      办公室采光很好,可外头的暖阳,照不进他心里。      他的阳光,五年前就已离他而去。      秘书转接了前台的内线进来:“总监,有位裴陆臣先生找您。”      听见这名字,池城淡哼一声,“让他预约。”      说着就要挂断,接线生听见池城淡漠的声音,顿时有点怯场:“可这位先生说,是有关于时、时颜的事。”      “……让他上来。”      不多时裴陆臣就站在了他面前。      “池先生,打搅了。”      这位裴先生说话带点京腔,池城低头签字,头都没抬:“有事?”      裴陆臣咳了下,“上次你因为我挨了打,我是来道歉的。”      “不用,小事一桩。”      “这怎么能算小事?我女朋友为这事都跟我吵了一架。”裴陆臣刻意一顿,等着看他的反应。      结果令人失望,池城依然没抬头。      裴陆臣却是心下一舒,坦然一笑:“池先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二话不说。”      池城手一震,力透纸背,笔尖瞬间划破纸张。      他抬起头来,眼前的裴陆臣,笑容带着阳光般。      那阳光并不属于他,池城想。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池城似是而非地反问一句,声线如深潭的水,平静之下是什么,没人知道。      “当然。”      “那好。我的要求很简单——   离她远点。”       作者有话要说:池池腹黑的哟!╮(╯▽╰)╭ 有没有人想看时颜那边的反击的? (⊙o⊙) 某位美人说:从前有个小朋友不肯日更两篇,结果被群殴。。。我哭,日更两篇,可以啊,霸王少点,花花多点嘛。 霸王太多,花花太少,我没有动力了嘛~ 遗爱记08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礼貌,但真的,前女友这类人种,有时候挺让人讨厌的。”      时颜嘴角一抽,强压住,没回话。      冉洁一继续道:“时小姐,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池城现在很好,我只希望你,别再纠缠他。”      时颜笑了笑,拨一拨头发,“你可能误会了,我和池总监纯粹是工作上的关系,我昨天是来送设计稿给他的。”      她这么急着和池城撇清,冉洁一没料到似的,愣了愣后才笑着说:“时小姐也是明白人,就算我多事了吧。”      厨房的炉灶上还炖着大骨汤,冉洁一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像要进厨房,更像要送客。      时颜识趣地站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了,我的包……”      “在书房里,我帮你去拿。”      “不用,我自己去。”      时颜进书房拿了自己的包,主卧就在书房隔壁,关着门,时颜在门外顿了顿,一咬牙开门进主卧。      床、书柜、电视柜、电子壁炉……没有化妆台。      浴室里,一支牙刷,一条毛巾。      衣帽间里,也全是男人的衣服。      时颜几乎把压箱底的、还没拆封的衬衫都翻了出来,没找到半件女人的衣服。      时颜哼笑一声,直起身来,瞥见穿衣镜里的自己,嘴角竟有一抹得意的笑。      时颜拍拍自己的脸,收了笑容,没时间收拾被翻乱的衣柜,赶紧从主卧里出来。      冉洁一刚从厨房出来,见她已经拿了包,“慢走。”      时颜微微颔首,穿过客厅时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冉洁一说:“冉小姐,如果你和池总监之间有什么问题,我建议你找他谈谈。毕竟,要守住一个男人的心,从女人方面下手是没用的,关键要看这个男人怎么想。”      当然,也要看他是不是你的男人……时颜在心中默默补充。      冉洁一一直维持着的笑容终于有点变了味。      不等她回话,时颜拎着包走了。      她特地给自己放了一整天的假,心牵意挂地来到这里,却遇着这么个事,此刻午饭都没了着落,心情自然不太好,所以在给席晟打电话,席晟却让她听了半晌忙音才接的时候,她的声音有点怖人:“中午请我吃饭。”      席晟刚酣畅淋漓地打完一轮拳赛,声线抑制不住的兴奋:“你来ZT百货吧,我练完拳去接你。”      “又去练拳?你不要命了?”      眼看又要挨训,席晟慌忙讨好:“放心,我的腿现在别提多灵活了。”      时颜顿了顿,改口道:“你在拳击馆等我,我们打一场。”      心情郁闷、亟待纾解的时颜驱车前往,车速几乎到了最大限速。气喘吁吁地赶到拳击馆。      席晟不敢招惹这母老虎,换了轻量级的拳套,陪她过招。汗如雨下地打了一轮,时颜虽然挨了几拳,但格外爽快,烦闷终于离她远去。      席晟在盥洗室外等她,洗得浑身泛着香馥、神清气爽走出来的时颜,特别豪迈地拍他肩,“走!姐请你吃大餐!”      席晟倒是反手拉住她,“你最近很不对劲。”      “……”      “你心情一不好,就爱虐待你的胃,剪头发,还有……揍我。”      他确实挨了她几拳,时颜自知理亏,靠近他,捧起他的脸。他虽比她个高,可她分明是是哄孩子的语气:“好吧,我错了,我道歉。”      “……”      “我是揍了你,可你也揍了我。你看我,嘴角都裂了。”      席晟按住她的一双手背,嘟了嘟嘴,“我只是想你过得好。”      吃完饭开车返回的时候,时颜一直在思考席晟那句话。      怎样才算过得好?      20多年人生,她唯一过得好的,就是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日子。      红绿灯转换,时颜的车子停在了十字路口,她挂上蓝牙耳机,拨通了时裕的办公电话。      “今天下午还是我亲自去金寰开会吧。”      “老大,你今天不是放假吗?”      时颜似是而非地笑了一声,“我是劳碌命,没办法,一闲下来就难受。设计稿修改意见的PPT发到我手机上。”      ******      下午的会议并不是很重要,金寰提出了修改意见,她在会上做个回复就好,顺便向金寰的高层做个报告,行程还算简单。      在放幻灯片的时候,时颜听见另一家设计院的人小声问金寰这边的助理:“池总监怎么今天不在?”      “池总监本来就不舒服,午饭的时候工地上出了点事,他亲自跑了一趟,结果……”      时颜耳神经全部牵挂在这人的“结果”二字上,可就在这时,幻灯片放映完毕,会议室重新亮灯。      那位助理的话,再没有后续。      时颜开完会,等电梯的时候还在寻思该不该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刚拨了号码,不过一秒,就有铃声从不远处传来。      循声看去,池城站在那里。      池城站在那里,似乎犹豫了下,才朝她走近。      看到她手里的包,他明显一怔。      时颜适时地弯出一抹笑:“我早上去了你家。”      池城抬眼,看了看她,似乎想要看穿她,“是吗?”      “冉小姐很漂亮。”恭维得并不诚心,因为她的笑容很快落寞下去。      “那你……”      时颜再次打断他:“别再说了,你想说的话,她都替你说了。你不需要再警告我一遍。”      池城此时的表情,复杂到时颜都形容不了。      他的视线硬生生地在她嘴角定格,声音陡然低了几分:“她打你了?”      时颜一愣,随后才捂了捂嘴。      她现在一笑嘴角就疼,索性不笑了,只皱眉看他:“打醒我也好。”      她这句话,像是将他从冷静与疏离中猛地拽离,他竟向前迈了一步。那一步,需要多大的力量,时颜不清楚,但她确实,很久没有看到他那么急着向自己靠近了。      电梯却在这时到达,“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      时颜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他的脸渐渐消失在她视线中。电梯缓慢下行,时颜对着电梯内壁的镜面自言自语:“冉小姐,对不起了。”      ******      时颜自那天起再没去过金寰,她把手头的一些旧case分摊给了别人跟进,空出时间来接新项目。      设计院的一个老手接下了金寰的事务,都要忍不住抱怨:“不是说那池总监很温和的吗,我怎么觉得他冷酷的要命?”      时颜自我安慰:他如果还过得很好,那她才需要担忧。      托金寰的福,时裕最近接了几个大买卖,南京一片老工业区要改建,多家设计公司趋之若鹜,时颜代表“时裕”投了标,亲自待人去了趟南京。      盛夏已至,南京几日来都是热天气,时颜带着人到工业区实地考察。同行的人看着沿街店铺,啧啧叹:“如果拿下了这笔生意,我们时裕……”      还未说完,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作者有话要说:时颜反击了,池城会不会找冉洁一算账? 这文还是紧跟时代的吧。。。南京的7·28大爆炸。。。 我这真不是托更哦,今天下午才收到通知,一下午就忙着最后一次给无爱承欢修稿了(出版的时间,不远咯!)终于赶在0点前更了遗爱记,美人们拿花砸我吧,砸吧,砸吧,别吝啬 不砸的长小jj... 遗爱记09      冉洁一去他的办公室,历来是畅通无阻,可这次,她竟然被秘书拦下了。      “冉小姐,池总监正在开视讯会议。”      冉洁一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冷笑的模样颇为冶艳:“是不是他事先知会了你,要你拦我的?”      秘书一脸为难,冉洁一绕过她,直接闯进了办公室。      池城竟真的在开视讯会议。被她的突然闯入打断,他只皱了皱眉,冉洁一顿时懊恼地死死攥住门把手。      池城一边比手势示意她到角落的沙发等,一边对着屏幕说道:“Es tut mir leid.Bitte fahren Sie fort.”      冉洁一等了足有半刻钟,会议才结束,听他动听的德语本是种享受,可冉洁一一点也笑不出来。      池城为她倒了杯水,还没把水杯给她,就听到她说:“你已经5天没回家了。”      “有点忙,不得不睡在公司。”      “你在躲我。”      池城其实早已习惯她的咄咄逼人。面前这个女人的某种气质,很像某个人——      仿佛刻意疏远,他坐到了她对面:“我知道你找过她。”      她?谁?冉洁一想要装作不知道的机会都没有,“这就是你5天都不肯见我的原因?”      “……”      “是啊,我是找过她,那又怎么样?她害得你还不够惨?我要她离你远点,有什么不对?”      池城不置可否,冉洁一参不透他的情绪,半点也参不透,他只是依然冷淡:“你打了她?”      “她跟你说的?”冉洁一笑了,一切都这么荒谬,她哪能不笑,“你相信?”      池城似乎笑了下,有点无奈。这样的表情落在情人眼里,简直是无法无天的纵容。      纵容的是谁?冉洁一无来由地慌张起来。      “她可不是个好姑娘,你如果真打了她,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      “她把我的衣柜翻得那么乱,都找不到属于你的东西……下次如果你还想在她面前演戏,记得把你的东西全部搬到我房间去,别让她瞧出破绽。当然,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躲着我?”      冉洁一问完就愣住了。她知道自己问到了重点,因为他的脸色有一瞬的板滞。      她终于读懂了他的表情。      一丝颓然勒紧了她的心口,以至于她的声音都不觉低落下去:“所以……那样的女人,就算你看透了她,可你,还想要她……”      这不是个疑问句。      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      池城深深叹一口气,“洁一,你值得更好的男人,真的。”      她对他的感情,终于露出了破绽?他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不能再放任她的靠近?      冉洁一眼眶有些泛湿:“我曾经问过你,如果我35岁还没嫁出去,你会不会娶我。”      “……”      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可她宁愿相信,当年他醉后,那个轻微的点头。      她把眼角的泪抹净:“还有8年,池城,我等你8年。”      ******      池城回到家时,冉洁一的人和行李都不见了。      他仰靠着沙发,吊顶的灯具,空荡荡的房子,一个身心俱空的他。电视开着,也填补不了什么。      那些束手无策,那些恋恋不舍,那些心如刀割……一直以为如果不是她,那他要娶谁,又有什么差别?      他终究是犯了糊涂。      晚间新闻中,主持人张弛有度的声音,只有零碎的一些飘进了他耳朵,“南京……爆炸……死伤……”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猛地一抽,池城抬眼时新闻已经播到下一条,他赶紧按暂停,回放。      南京栖霞区特大爆炸事故——池城呼吸一窒。      ******      在救护车上时,时颜就醒了。      见和自己同辆车的只有一个同事,时颜慌了,赶忙支起身子:“小刘他们人呢?”      “幸好我们早一步离开,他们在后头的救护车上,都没大碍,数你的伤最重。”      时颜也没什么大碍,救护车开到医院时,她已经能自己走下来。同事还打趣:“你们几个女人出事之后动作都一样,只顾捂着脸。”      她当时只顾得上护住脸,手臂伤得最重。伤口虽然已经处理过,可还是刺骨的疼。      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半天,时颜没法接,还得请护士帮忙。      护士帮她把手机拿出来,差点就要按下接听键,时颜看见来电显示的名字,赶紧制止:“等等!”      后头的20几通电话时颜都没接,“池城”这个名字在屏幕上明明灭灭,直到她的手机没电。      时颜安心住院,席晟和公司那边她都通了气,只等那男人来找她。      她晚饭后唯一的娱乐,就是指挥临床的小男孩和对床的老大爷下跳棋。小男孩问她:“怎么没人来看你?”时颜笑呵呵地答:“我在等人来接我。”      “你都这么大了,还要人来接?”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如果他连我的死活都不顾,那我就真死心了。”      孩子听不懂她的话,索性低头继续研究跳棋。      医院硬件设施不是很好,睡觉也是直接拉上布帘、隔出私人空间就睡。时颜倒不急着睡,S市到南京,动车或自己驾车往返,也就几小时的事。      小孩和老大爷都睡了,周围很安静,她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突然就听见外头的动静。      迅疾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时颜的心跳快到几乎要跳脱胸腔,她脚刚下地,一抹高大的身影就冲进病房。      看到来人,时颜彻底愣住。      本该有的表情生生僵在脸上。      重逢的场景她早已在脑子里勾勒过一遍,他眼中的心疼,焦虑,急切……也都是时颜想象过的,可当他真的一把抱住她,深吻下来的那一刻,时颜却是脑子一片空白。      时颜反应过来要推开裴陆臣,毫无预兆的一瞥,就这么瞥见了不知何时已在病房门口驻足的那个人。      “裴陆臣你放开我!”      裴陆臣不管不顾,满嘴的芳馥,温软的唇瓣,他除了着魔般沦陷,毫无抗力。      直到被时颜狠狠咬破了舌头,才终于吃痛地放开她。      时颜赤着脚就往外追,原本的满含希望转眼间成了心如死灰,当她终于追到住院大楼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白色的SUV绝尘而去。      夜色中,那抹白,白得刺眼。      隐约只能望见牌照开头的“沪”字,她一丝力气不存,还自我安慰着:“肯定是看错了,肯定是看错了……”      一遍遍嗫嚅,始终不肯相信。      “你没看错。”裴陆臣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旁。      “……”      “我跟着他的车,一路从S市到南京。是他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 有亲上章问了关于池城的问题,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呢,我想把他塑造的模棱两可两可些,就像竹子一样的性格,冷而韧,孤独而自我,表面上看起来容易妥协,也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如松如石,但他其实从来不会为别人改变自己 ╮(╯▽╰)╭ 我又要来讲故事了,从前有个小朋友,看文不霸王,结果第二天她收到空运帅哥一枚。。。 ^_^ 10      夜色,幽谧。   路灯,浅淡。      裴陆臣的目光锁定在她的手上,“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裴陆臣,你坏我好事,你……”时颜都没有力气再骂下去。      裴陆臣满脸不以为意:“那男人到底有什么好?蠢得要死,我一路跟着他到医院,还比他更快找到你。”      时颜一脚踹过去,不痛不痒的,他动都没动,故意激她似的:“不就看到我亲你吗,那又代表什么?就这么走了,也不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样还不叫蠢?”      时颜恼得抬腿就往他要害上踢,被裴陆臣抓住了小腿不说,她整个人转眼间就被他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      “你脚底出血了。      你就挣吧,反正我是不会放手的。      小心点,别让自己摔下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      从没遇过比裴陆臣还难对付的人,时颜欲哭无泪。她没再挣扎,语气几乎是祈求:“你先放我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对他发脾气没用,他喜欢听她柔声细语。      这招对他管用,裴陆臣终于肯合作,将她放置在路边的石椅上。      裴陆臣站在她面前,长身而立,时颜却只顾看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      倾长,孤独。      “有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你和他的故事?”      时颜顿了顿,心里不是不惊讶。这个人,未免太聪明。      ******      “曾经有个男孩被人撞伤了腿,只因为欠了5万手术费,他哭着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男孩的姐姐跪在肇事者的爸爸面前,都求不到他多赔一分钱,而那个肇事者却可以花5万换个车轱辘,一点都不手软。换做你是受害者,你也忍不下这口气吧。”      裴陆臣听她事不关己般,诉说那些流年过往。      不知为何,她只是垂着眸一动不动,就让裴陆臣的心瞬间凉成一片。      “他姐姐接近那个肇事者,骗吃骗喝,还骗感情。你知不知道,看到所有人眼中的翩翩公子为她打架、拘留,为她放弃国外最好的大学,她感觉有多好。她也挺蠢的,年少轻狂,以为那就是报复了,原想毁了他的前途就甩掉他,可……”      “别说了。”      “可她后来发现……”      裴陆臣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别说了。”      她陷进回忆里的模样,悲戚到裴陆臣不忍直视。      终拿流年,乱了浮生。      许久裴陆臣才松开手,在她身旁坐下,嚣张跋扈的气焰一丝不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只想告诉你,我和他之间已经有太多牵扯不清,如果你再跑来搅局……”      她似乎还未回到现实,声线依旧浸在寡淡的忧郁中,裴陆臣终于恼怒:“我问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时颜被他一喝,顿住了。      她差点又要陷进回忆无可自拔,被他这句话勾回了神智,却已没有半点精力再露出鄙夷之色:“记得,‘缤纷年代’嘛。”      时裕半年前接的大客户是个女富商,单身母亲,时颜加夜班和她开会时她接到电话,说找到了离家出走的女儿。      时颜陪着她在夜店的舞池里穿梭、寻找。这位裴二少,当时正搂着人家那刚成年的女儿跳贴身热舞。      “不是那次。”      裴陆臣也学她,盯着自己的影子,“之前在北京,我被一个哭着从洗手间里跑出来的女人撞到。她把我的心都哭乱了,可她一句道歉都没有就跑了。”      “……”      “后来我才知道,那女人其实很没心没肺,又狡猾,脾气又差。可就是那么奇怪,她越是这样,我越放不下她。”      “……”      “时颜,你告诉我,我该拿她怎么办?”      “……”      “……”      时颜站起来,背过身去:“放弃她吧,她不爱你。”      ******      裴陆臣依旧每天往家里送礼物,可他本人,没再出现。      时颜回了S市,不仅没病假,反而比之前更忙。想要抽空去处理些私事,却挤不出半点时间。      池城的工作手机永远拒接她的电话,私人手机24小时关机。      手上的绷带刚拆,时颜就启程去深圳谈项目,对方老总请客吃野味,吃到她伤口发炎,可依旧得陪着笑脸。      时颜深夜回到下榻的酒店就开始吐,头昏脑胀地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被手机铃吵醒时,套房里已经十分亮堂。      时颜摸了摸额头,很烫,像是发烧。抓过手机一看,已经10点多。      电话是时裕的设计师Chris打来的,语气又怒又急:“老大,金寰的案子出了大问题。”      时颜细问之下才知道事态严重。      时裕为金寰酒店的设计主打“空中花园”这一景观,最大亮点就是酒店顶层船型的空中泳池。      现在却被告知,他们的给排水系统出了问题。      时颜还有点昏沉,狠捏眉心逼自己清醒:“我们反复研究过这么多遍,怎么可能出问题?”      “我们被GAK设计院的人摆了一道。他们换了项目设计师,方案一变,酒店内部的水利循环全被打乱了,已经在建的部分不能更改,害我们的给排水施工方案不能再用,逼我们改设计。”      时颜赶紧爬起来换衣:“他们的项目设计师换成了谁?”      “就是最近在华人设计圈里很红的那个,揭沁。”      时颜脑中一“嗡”。      她好不容易理出头绪:“我马上去机场,你把给排水的图纸准备好。”      ******      时颜乘坐的航班到虹桥机场是将近下午两点。      一开机就接到Chris的短信,才知道她们正在金寰出席临时会议,讨论新方案。      时颜赶到金寰,冲出电梯直奔会议室,她推开会议室的大门,一眼便瞧见那个附在池城耳边说话的女人——揭沁。      池城看到她,眸光顿时带点寒意,揭沁却是先怔住,随后才朝她模棱两可地一笑。      两家设计院为方案的事差点吵起来,时颜的到来让时裕这边的人顿时有了底气。      时颜懒得吵,直接看定池城说:“池总监,给我们3天时间,我们时裕一定能拿出解决方案。”      不等池城开口,揭沁的声音已经响起:“时小姐,你这是在浪费大家时间。直接转用我们GAK的设计不好吗?用旋转餐厅替代空中泳池。”      时颜对此充耳不闻:“池总监,金寰酒店设计的最大亮点就是这个空中花园,你舍得因为这么点小问题,放弃原来绝佳的设计?”      池城淡淡看她一眼,真的很淡,近乎冷漠:“这算小问题?”      她竟想不出话来辩驳。      这个男人,原来也是狠得下心来把她逼到绝境的……      有一瞬间,她觉得委屈。      时颜头有些昏,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牙齿将嘴唇咬的发白:“池总监,3天时间而已,你都不肯宽限?如果我们真的想到了解决方案,而‘空中花园’却就此搁置,那是金寰的损失。”      池城定眼看她的脸。      他看到了这个女人强势的眸光里,那一丝脆弱。      或许那只是错觉,池城想,他却,做不到视若无睹。      池城倏然站起,屈指扣一扣桌面,示意在场所有人噤声,他像是不耐:“给你们时裕3天时间”      “”      ******      时颜是一分一秒的时间都要抓紧,时裕的设计师们陪着她,直接留在金寰改设计。      五台笔记本电脑,一个会议室,无数摊放在会议桌上的图纸勾勒出她们此时毫无头绪的繁忙。      落地窗外,夜已全黑,会议室却灯火通明。时颜看看表,再看看个个神色紧绷的同事。      “你们先去吃晚饭吧。”      时颜这么一提醒,所有人才恍然发觉时间已晚。      “我们还是叫外卖上来吧。”      “在这里吃弄脏了图纸怎么办?你们都去餐厅吃,帮我带杯咖啡上来就行了。”      她始终是发号施令的人,同事们都听她的,鱼贯出了会议室。      空余她一人的会议室里,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时颜在电脑前,做了无数遍数据换算,没有一次是合格的。      现在不用摸都感觉得到自己额头有多烫,时颜也没办法,只能拼命喝水。      就在这时,门被人轻声推开。      时颜回头就见揭沁站在门边,手里还拿着杯咖啡。      时颜没好气:“你要说什么风凉话尽快说完,我没空陪你。”      揭沁优雅地走近她:“我在餐厅碰到你同事,他们请我带咖啡上来给你。”      时颜看都不看她:“别假惺惺,我看着恶心。”      揭沁踱到一边,翻了翻她的图纸,突然发出“哎呀!”一声,时颜看过去,下一秒“唰”地站起。      时颜的设计图上全是咖啡,褐色液体流了一桌,揭沁站在一旁,晃了晃只剩半杯的咖啡杯:“真对不起,我刚才手抖了下。”      时颜朝她走过去,脚步特别慢,像是压抑着什么:“我都躲回中国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揭沁自鼻间哼出一声冷笑。      时颜本就生着病,虚弱的语气,装都不用装。可待她走到了揭沁面前,足够近时,时颜电光火石间挥起巴掌扇过去。      揭沁躲避不及,挨了如此狠厉的一下,顿时半边脸发麻。      时颜悄然拿过她手中的纸杯:“当初你剽窃了我的设计,还反告我抄袭,如果不是揭瑞国跪在地上求我,要我看在我妈的份上别跟你一般见识,你知不知道你会死得很惨?”      揭沁反应过来,抬手就要扇回来,时颜反手架住她的腕子,同一时间,把半杯咖啡全泼到了她身上。      “你!”愤怒。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诧异。      两句话几乎同一时间响起。愤怒的揭沁,诧异的池城。      池城的目光逡巡在时颜手中的咖啡杯、以及揭沁肿起的侧脸上。      时颜看见他明明是走近自己,却是关切的语气问揭沁:“你没事吧?”      揭沁的回答,时颜没去听。她做这一切,已经用尽了力气,现在除了脑子发胀,连耳朵里都只有“嗡嗡”的响声,听不清这女人到底说了什么。      她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拎起就走,却被池城抓住了手腕。      时颜惊讶于自己竟还听得见他的声音——“时小姐,请你道歉。”      ……   ……      时颜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还有力气挣脱这个男人的钳制,可当她挣脱了他,丢了电脑跑到电梯口,是真的再没有力气挪动半步。      她一个劲按电梯键,此刻只有一个心思:离开这里。      时颜抬头看着显示板上正在上跳的数字,11——12——13……      突然眼前一阵发黑。      她倒在了电梯口。      ******      时颜醒来的时候,头很疼,连眨眼皮都觉得吃力。      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看了看四周。觉得有点陌生。      或许,也不是很陌生。      这床,这天花板,这卧室……      随后她才听到池城的声音:“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字数多吧,美人们可满意?~ 我要好多好多花花来慰问辛苦了的我 ╮(╯▽╰)╭ 继续讲故事,从前有个小朋友,她不霸王,结果,她有日更的遗爱记,和日更的所有文文看! ^_^ 遗爱记11      时颜看了看四周。觉得有点陌生——或许,也不是很陌生。这床,这天花板,这卧室……      随后她才听到池城的声音:“醒了?”      “……”      她感觉到床的一侧微陷下去,微凉的身体靠近她,结实的胳膊要扶她坐起:“来,起来吃药。”      时颜皱着眉翻个身,改而背对他。      池城伸过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很烫;又探到她耳后摸了摸,淋巴已经消肿。      他终于安心一些。      被他触碰,她肩头一缩。甚是熟悉的反应,看得池城一愣。      他这次再不征求她意见,强势地捞起她,递上水杯、药片:“别闹脾气。”      谁料她头一低,照着他的肩头就咬下去。所有怨恨要一并发泄掉似的,她用力到下颚都发麻,嘴里似乎都渗进了血腥味。      池城硬是忍住,一声不吭。她终于松开牙齿,池城眉头都没皱一下:“现在肯吃药了?”      她只是愤愤地看着他。      只听这男人喉咙里极压抑地沉吟了一声,突然间,他拽掉她身上的薄被,含着药片,仰头灌下一口水,噙在嘴里,捏住她的下颚就吻上来。      他严密地堵住她的嘴,舌尖抵着药片侵入她的口腔。时颜猝不及防被水呛到,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推开他。      她咳到弓起身子,他坐在一旁冷冷地看,却又抬手替她捋顺额角的碎发。      本来已被她抑制到心底的酸涩又泛了上来,她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将自己的委屈讲给他听:“她毁了我的图纸。”      原来的他,会安慰、疼惜,会陪她压马路、陪她一遍一遍坐公交车,会想方设法让她忘记不快,此刻的他,却只是说:“我不信你电脑里没备份。”      时颜愣了好一会。      时颜下床去找自己的衣服,她得离开,再呆在这里她会窒息。这个男人,带她回家,为她换上他的白T,她原以为他改变了初衷。      “你要回家?”      “……”      天外已泛起鱼肚白,空气里泛着晨间特有的清新,池城一夜没睡,很是疲惫:“我送你。”      她只着黑色胸衣与底裤站在他面前,劈手就把刚脱下的白T扔到他身上。      肤白胜雪,曲线玲珑。      她竟对他,冷笑了下。      池城眼中似有痛苦闪过,一闪即逝,谁都没看不清。时颜刚套上自己的套裙,就被他攥住。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万一昏倒在马路上怎么办?”      时颜胸腔里猛地窜起一阵寒意。他要她向揭沁道歉时,也是这样抓着她。当时他的力道透着隐怒,甚至已不在乎会不会弄疼她……      他的手指被她一根根掰开:“你不是看着我烦吗?以后你都不会再看到我了。再——见!”      “站住。”      她哪会听,在房间里找不到自己的包,就要开门出去。池城比她快,她眼前一晃,就被他拦腰扛起丢到床上。      他双手按住她的手腕,整个人悬空罩在她身上,眼里冒火,时颜拗不过他,胸腔起伏着咳了两声,却丝毫不掩气焰:“哟,池总监,难不成你还想揍我?”      池城表情一滞。突然意识到和这个女人较真,实在是浪费时间,他沉下身体,在她耳畔冷哼了一声:“我想杀了你……”      话音刚落就对着她的唇,烙下自己的吻。      埋怨、嫉妒、委屈,一切的不确定都融化在口腔的纠缠中,腋下的拉链不知何时已被他拉开,他探进去,掌心罩在她胸口,揉捏她的呼吸。      时颜眼前一阵眩晕,慌忙按住他的手:“别,别,我头晕……”      池城动作一滞。      俄而,含糊地笑了声。      他的唇离开她时,她已近昏厥,下一秒又被他抬起了下巴,听他喘着粗气道:“你不是女铁人吗?就这样晕倒算怎么回事?”      时颜没脸见人,索性抬胳膊挡住眼睛。      池城撑起身体,不再沉沉地压迫着她,一下子扯了她的衣裙,为她重新罩上那件白T。      她闭着眼睛,随他处置。池城拨了拨她纤长的睫毛,“下次要记着,不管谁刁难你,都先忍着,你处于下方还乱得罪人,又不肯道歉,到头来你的公司会替你倒霉。”      时颜“嚯”地睁开眼睛。      她望向他,不确定的眼神。池城这时已经站起,只留给她千山暮雪般的侧影。      他将药瓶和水杯依次摆在床头柜上:“我知道你吃不得亏,如果你实在忍不住,也得往看不见的地方打。打在脸上那么明显,被别人看到,你想推脱都推脱不了。”      时颜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回复他,“你现在在教我玩阴的?”      池城没精力再跟这女人抬杠,看着她素净的脸,想要伸手触碰,忍住了,“睡吧。”      ******      池城在客房的浴室淋浴,肩头那枚新鲜的牙印还泛着血印子,水一冲就疼。他洗了澡直接去书房,顾不上弄干头发。      那女人的图纸、公事包、笔记本电脑都已被他搬进了书房。      试了一个密码就成功启动电脑,瞬间,池城整张脸的神色都柔和起来。她的密码,还是多年前的那个。      还原给排水设计图,计算数据,改方案——池城一忙,就忙到了中午。      终于弄妥,池城捏了捏酸痛的脖颈,新的设计图他保存在她电脑上,再复制一份到他的U盘。      系统突然跳出提示,原文件夹里有隐藏文件。      知道不该,可他还是搜出了隐藏文件。      文件命名为,“池城”。      点开文件夹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      池城回到卧室,这女人还在睡。      他一直觉得她睡着比醒着好看,起码不能毫无眷恋地离开,不能费尽心机地算计。      摸她额头时,她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眸里布着氤氲雾气,盯着他,毫不防备的样子。      “你烧退了,”池城收回手,“起来吃饭。”      池城转身的一刹那,被她勾住手。      他分明站得这么近,时颜却觉得无比遥远。她不能让他再离开:“你是不是又后悔了?”      这女人就这样轻易读出了他的迟疑,池城不是不惊讶,可他脸上始终不动声色:“我在你电脑里看到一个文档,里面都是我近期所接项目的信息。”      这女人脸色一变,看得池城陡然失笑。他居高临下地抚摸她的脸颊,近乎柔和:“为什么要调查我?”      他声音波澜不惊,仿佛在告诉她,他连猜忌都不屑于,就可以定她的罪。      她像是心虚,偏了偏头,躲过他的手。      “为什么不说话?”      “……”      池城只能看着她的发顶:“你本来没打算要竞标金寰酒店,可一知道我是负责人,你就有了把握?你本来也没打算要回到我身边,现在这样百般纠缠,不过是看中我后面要接手的项目?”      时颜牙一咬,终于抬头。在她以为他终于向自己踏出一步时,他却,再度远离了她。      她眼睛很亮,要证明什么似的,“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不会信?”      那最后一线的可能,都快要在他毫无感情的目光中断裂,时颜不甘心,抓住最后一点可能性,不松手,“金寰酒店的项目,因为太想得到,所以利用了你。对不起。”      “……”      “我刚开始调查你接了哪些项目,确实动机不纯,可后来我做的一切,都是真心的。”      “……”      时颜在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她下床,动作有些僵硬,绕过他要往外走,猛地被人从身后箍紧。      不甘心?还是舍不得?他声线中带着强制的镇定:“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      ******      池城为她准备了山药粥,配菜很清淡,可时颜还是有些食不下咽。      爱情缺少了激情与信任,还要怎么维系?不,她甚至都不敢确定,他对她,还有没有爱……      池城坐在餐桌对面,见她一碗粥动都没动,压着眉梢坐到她旁边。      时颜犹豫了下,“池城……”      “嗯?”池城舀起一汤匙粥就往她嘴边送,动作那样自然,仿佛刚才根本没有质问过她。      时颜摇摇头,“没事。”      他喂,她就吃,汤匙都要吞下去似的,十分配合,直到门铃声响起,池城才放下汤匙去应门。      从时颜的角度,只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型出现在门口,同时,耳朵里飘进池城的声音:“请问找谁?”      对方语气很冲:“时颜在哪?!”      时颜一惊,那是席晟的声音。席晟不由分说要冲进门,被池城拦住。      “你到底是谁?”池城火气也不小。      时颜起身快步朝门边走去,已经来不及,席晟的拳头直接挥向了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零点16分,本章补全。 晚上又被拉去喝酒了,╮(╯▽╰)╭美色害人啊,我真是禁不起诱惑 ╮(╯▽╰)╭ 下章更新我尽量早点哈,不让大家做夜猫子 从前有个小朋友,她不霸王,结果第二天她就有美男陪酒,并且千杯不醉了。。。 遗爱记12      池城没挨揍。      时颜却更心疼——席晟反被他潦倒了。      极大的一阵冲撞,席晟整个跌撞到鞋柜上,池城不由分说揪起他领子:“你到底是谁?”      时颜跑过去,只来得及撩开池城的手:“你吃火药啦,下这么狠的手?”边说边去扶席晟。      池城在后头冷眼看着,在这年轻男子的手即将搭上她肩头的一刻,终于忍无可忍,猛地将她揽过来,眉梢眼角与声音俱压抑着:“别告诉我他是你男人。”      时颜哭笑不得,眼睛眨一眨,甚是委屈:“他是我弟弟。”      惊讶、怔忪、尴尬轮番在他眼中闪过,池城好不容易找到适合的表情,转身就去扶席晟:“抱歉。”      席晟丝毫不领情,撇开他的手。      池城看着他的左腿,目光不禁定格。这孩子走路有些奇怪,怕是刚才伤着腿了。可他穿着板型宽松的仔裤,池城也看不出什么。倒是席晟,反将他上下大量一轮:“你就是,池城?”      池城点头。      “久仰大名,”席晟本是温吞的性子,此刻语气却近乎跋扈,“这初次见面就挨了你的揍,也算印象深刻。”      时颜见席晟依旧生龙活虎,估计是没伤着。看来在拳击馆练了一阵子,成效不错。      她不客气地一个暴栗子敲在他头上:“别没大没小的。”      席晟揉着脑门,样子憋屈,“Chris姐姐说你被……”瞥一眼池城,目露警惕,“……被他抱走了。你一整晚没消息,我不是怕出事吗?”      鉴于刚才自己动了手,池城当下选择沉默。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先回去吧。”      她推了推席晟的肩头,他却脚下扎根,半步都不肯挪:“你也一起回去。”      这孩子拗起来实在让人闹心,时颜不得不凑过去,以只有席晟听见的音量道:“乖,啊!别坏姐姐好事。”      她很少哄他,所以这一套对他特别管用,席晟耳根一红,赶紧捂住耳朵,偷瞟时颜一眼,幸好她没发觉。      “那你晚上记得回家。”席晟不甘不愿。      时颜忙不迭点头。席晟都走到门口了,突然又回头,时颜以为他还有话要对自己说,谁料他却看向池城:“喂,你身手不错。下次去拳击馆,咱们打一场。到时候指不定谁潦倒谁。”      池城倒坦然:“一定奉陪。”      ******      玄关又剩下他与时颜,沉默丝毫冲淡不了方才的窘境,池城看定她,有些自嘲,“我现在神经紧张到不论你身边出现谁,都把他当情敌了。”      时颜尽力弯出一抹笑:“你是怕我魅力太大,还是怕你魅力不够?”      “我对自己的自信,5年前就已经毁了,”他模棱两可地笑,“你亲手毁的。”      那一刹那,时颜实实在在感觉到心疼。他无法再继续这个话题。否则,他们之间恐怕要再度寂寥致死。      “他就是你那个后父的儿子?”      可是,看她的反应,分明是——这个话题,她更不愿提及。      多年以前她向他提过一次而已,不料他竟还记得。时颜避开他的眼睛,“是啊,他叫席晟,现在住我家。”她一语带过,便不再多谈,“回去吃饭吧。”      饭桌上,却也不见得轻松。      5年的空白让两人都快忘了要怎么交流似的,说出来的话,总是不够讨喜。      “那个裴陆臣,需不需要我替你解决?”      时颜正努力寻思着要说什么才能打破这沉默,他倒先开口了。      “解决?难不成你要杀他灭口?”      她故意逗他,可看他脸色,根本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有些自讨没趣的落寞,时颜干咳了一声:“我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可不这么说。”      “裴陆臣找过你?”      池城一笑。      时颜一颗心被他吊到嗓子眼:“他跟你说了什么?”      时颜真是摸不透他的反应,是怒是气?都不像,他甚至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瞅着她。      时颜豁出去了,一咬牙:“他说什么你都别信,只信我,可不可以?”      池城不置可否,时颜等了半天,只等来他一句:“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时裕?”      他如果避重就轻还好,偏偏提到了时裕。      时裕的事,最让时颜头疼。      “你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揭瑞国的设计院吧。更何况……”他目光炯然,带着洞穿人的能力似的,“……现在你跟揭沁又有了交集。”      时颜捏紧汤匙,指节都有些泛白。      隐瞒了太多事,到头来,还是她自己吃苦头。      所有的无可奈何,只化作一句:“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一切。”      半晌,池城站起来走向她。      他环搂住她的肩,微一躬身,温润的唇便印在她的额角:“我出资办一家新的设计院,你自己当老板,不好吗?”      时颜双臂一合,箍在他腰间,脸一侧贴着他的小腹:“你对我这么好,我怕是要签卖身契,才还得起咯!”      这提议不错,他终于不再面无表情,捏了捏她鼻尖,“先搞定‘空中花园’再说吧,跟我来。”      ******      池城领她到书房,当他在她面前展开新的设计图,时颜难掩惊讶:“你什么时候完成的?”      “你睡觉的时候。”池城倒是不以为意,好似小时一桩。      他修长的手指在图纸上点着:“顶楼这里,空出一层作架空层,不仅承托塔楼的泳池,更增添集水池与水循环设施。这样泳池用水就完全独立于酒店内部的水利设施。”      “那资金预算?”      “我来搞定。”      听他如是说,时颜顿时心中柔软,不禁又要鄙夷自己的贪得无厌。      可她还是忍不住提要求:“介不介意我拿走你这份原稿?”      “你要原稿做什么?”      “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索性直说,“……得拿去炫耀一下。”      他立即猜到,“揭沁?”      这女人的这些小性子,这么多年都没变。他也想像过去一样无法无天地宠着她,由着她,却在不能确定,自己做不做得到。      面对她,池城虽百般不愿承认,但是,他终究是心存防备。      时颜看出他的为难,习惯性地以笑化解:“我开玩笑的。”      他已经卷起图纸,塞进画筒:“没事,你拿去吧。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作为补偿——”      时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静候下文。      “——今晚不准回去。”      原来他早将自己与席晟的对话听进去了,时颜被他一句话勾得心猿意马,爱极了他严肃着表情、说散漫的话。      她拼命抑住嘴角的笑:“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小朋友她霸王,不撒花,结果第二天,她看不到船戏,偶吼吼~ 这章早了1小时,争取下章早俩小时 ╮(╯▽╰)╭ 可惜我是夜猫子,夜黑风高才码得出字来 遗爱记13      时颜收拾好东西就要走,被他拦下:“我已经替你请好病假了。”      她故意看不懂他眼中的讯息,“我得回时裕一趟,把图纸给他们。”      刚作势迈出半步,就又被他捞回来,他的胸膛垫着她的背:“我为你节省了3天时间。”      “所以?”      他看出她在憋笑了,松松提着她的腰,不客气地从后边轻咬她耳朵:“所以这3天,你归我。”      时颜想想,也对,不能亏欠了他,也不能亏欠了自己。      索性坐下来规划这几天的行程。      她很久没那么聒噪过,而他,习惯性沉静地听她扯东扯西。      时颜突然想到:“记不记得那间电影院,我们原来租的房子附近、可乐能无限续杯的那间?去那里怎么样?”      池城回忆了片刻。有印象,可:“已经拆了,大概两年前吧。”      满腔热情一瞬间就被浇灭了,时颜自己也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影院已被拆除,是否,记忆也是?      幸而池城没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他将她揽了起来:“别去那么远的地方吧。”边说边牵着她往门边走。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超市。”      这约会地点太没创意,时颜跟在推购物车的他身后,有些百无聊赖。她穿3寸高跟鞋,着实走不快,见他拿起一客西冷牛排要放进购物车,笑道:“晚上吃这个?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西餐的?”      “不是我做,”池城挑眉的动作多少有些懒散,“是你做。”      时颜倚着冷柜,眼一横:“原来你想把我当苦工使唤!”      他长胳膊抻过来搂她:“走吧,苦工小姐。”      “我们别逛超市了,去别的地方吧。”时颜有点不情愿。      他搂着她肩膀逼她走:“我家冰箱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多买些补上。这3天我都不想出门了。”      “3天都呆家里要做什么?”      “做运动。”池城低头看着牛排包装上的生产日期,眼都没抬,嘴上却补充道,“床上运动。”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看得时颜双眼全眯了起来,小狐狸一样。      “我腿酸得很,头重脚轻的,额头好像还有些烫。恐怕你只能一个人做运动了。”时颜扶着额头做娇弱状。      池城知道她在闹,可看她脚踩高得吓人的高跟鞋,大概真是累了。时颜手还按在额上就被他面贴面地箍住了腰。      她作势要推他:“别乱来,周围都是……”语音未落,他已抱起她,二话不说将她抱进购物车。      时颜要说的话全缩回了嗓子眼,反听他愉悦道:“我推着你走,这样不会累了。”      周围顾客纷纷投来惊诧的目光,时颜这自认脸皮厚的都有点不好意思。她要跳下购物车,他却在这时突然加速。      购物车在货架之间穿行,速度太快,时颜的头发都被吹起。      于是,偌大的超级市场里,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尖叫:“你慢点!”      “哎哎哎,小心左边!”      “右拐!右拐!停——”      购物车稳稳停在蔬果区,池城脸上漾着淡淡的笑,“你好像比以前重了。”      池城捡了几颗鲜润的西红柿,转头抛给她。时颜默契地配合,稳稳接住,“哪有?”      她抱着几个西红柿,抵死不认。      他的神情,分外彬彬有礼:“看来晚上回去,我得仔细检查一下你到底哪里长了肉。”      语毕不忘煞有介事地一挑眉梢。      说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偏又装作吃了亏的模样,时颜抓起购物车里一捆葱就往他身上丢。      池城侧身躲过,嘴角一勾,毫不在意。      他的笑颜,被身上那件宽大的白色兜帽卫衣衬得尤为清爽年轻,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熟悉到时颜鼻间忍不住泛酸。      时颜险些晃神,因为那一瞬间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此去经年,他还在,真好……      这一次购物,收获颇丰,时颜与他一人拎着两大袋东西回家。她发了条短信给席晟:晚上我不回家了。      不等他回信,时颜发完立马关机。忽略掉对席晟的那一点点歉疚感。      池城已经在厨房里忙碌开来。      见他从橱柜里拿出煎牛排专用的平底锅,时颜还不置信:“你真会做西餐?”      池城未置可否,看着锅底明显一怔。      他神色不对,时颜不明所以地探头过去,只见崭新的锅子内侧贴了张便利贴,黄色的,格外打眼。      女人特有的娟秀字体写道:“第三道工序才用得上这口锅,别弄错顺序。”      时颜认不出那字迹,可她忽略不了自己心口突然生出的那抹沉重感。      装作没瞧见。      没瞧见那张便利贴,没瞧见他迅速撕下便利贴扔进垃圾篓。她声音一扬,还算欢快:“我把东西放冰箱里去。”      冰箱里除了一排依云矿泉水,果真什么都没有。不,还有一张便利贴,就贴在依云水的瓶身上。      “我把你的酒全丢了,喝水吧,对身体好。”      时颜猛地关上冰箱门。      阴魂不散,真是……“你忙吧,我先去洗个澡。”      时颜溜出厨房。      浴缸里放着水,她在他衣帽间里拿了件T恤,把自己的衣服全丢进干洗机,把自己丢进浴缸。      让自己慢慢沉进浴缸,水没顶而来,温暖地包围她。      实在闭不住气,才猛地冒出水面。      这时,浴室门被人推开。      池城跨进浴缸,将她拨到自己身上,双腿一经交叠,她挺翘的臀便陷坐在他的小腹上。      不知被触碰了哪一点,时颜顿时腿心酸软,可这时候真不应该意乱情迷,时颜转个身,改而趴在他身上。      浴缸很滑,时颜不得不攀着他的肩,一点一点吻他。      池城只是静静看着她,既不要她继续,也不命令她停止。时颜沿着他的额头一路往下,啄一啄他的嘴巴,下巴,然后继续。      渐渐的,脑袋都沉到了水里。一路亲到下面,含住、吮、吸,听他发出性感的粗喘声,时颜也不清楚自己心里那古怪的感觉,是否是成就感。      这女人闭气很长时间,他眸光越来越沉,终于眉心狠狠一皱,两手伸到她腋下,将她托上来。      她猛地探出水面大口喘气,脖颈后仰,勾出美妙的曲线,池城将她的湿发往后拨,顺势捧住她的脸:“你没什么要问?”      “什么?”      “我知道你看见那些便利贴了。”      时颜突然一个打滑,重重跌在他胸口,闷疼。      在他胸口狠咬一口:“是你让我问的哦。”      池城手撑在她后腰上,将她扶稳,静候她继续。      “我知道她不是你女朋友,可……”她像是为难,又像是不知该如何措辞才妥当,池城明显看出她的挣扎。      “你有没有对她动过心?”      她还是问出了口。      “……”      “池城,求你别骗我。”      “也许,有那么一瞬间。”他声音很轻,近乎不真实,“但是……”      时颜突然吻住他。      不让他再说。      他堪堪分开彼此,有些艰难。欲望已被她挑起,这个时机却不适合尽情纾解。      “时颜,你听我说完,洁一她……”      “这5年我没对任何一个男人动过心,凭什么你可以对别的女人动心?”      她蓦地站起,溅起一阵水花,一片雾气氤氲中,时颜扯下浴巾包住自己,顾不得头发湿漉,快步走向门边。      时颜都已经抓着门把了,突然头顶后方伸过来一只手,按住门缘。      他力气太大,时颜根本拉不开门。      “别闹了,啊?”池城撑住门的手臂用力到青筋都隐约可见,偏偏说话柔声细语。      既然走不了,时颜索性扑回他身上咬他,“只准你为了裴陆臣的事生我的气,就不准我嫉妒一下你的洁一?”      今日凌晨被她咬出的伤,又挨了她一记狠的,池城刚来得及捂住她的嘴:“以为我制不了你是不是?”      他突如其来的凶蛮对时颜倒是有点震慑作用,怔忪间被他拦腰抱高,时颜还未从脚离地的不安全感中回过神来,他已迅速剥了她的浴巾,撩抬起她一条腿圈在自己腰上。      池城垂眸看着自己如何进入这女人的身体,目光近乎冷峻。      “你趁人之危,你……”      时颜想说的话都被他的律动搅成了碎片,进而又破碎成了呻吟。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有个小朋友,他被人霸王了,结果第二天他太伤心了,霸王们就没得看更新了 ╮(╯▽╰)╭ 欢迎霸王们出水 ^_^ 遗爱记14      他一滴汗滴到她胸口,低沉的声线牵扯出一丝难耐,“是不是又发烧了?里面,很热……”      时颜推他:“我饿了,不要了。”说的有些支离破碎,听得他“呵”一声笑出来:“不正喂着你么?”      幸而那一刻时颜的感官全部炸裂开,甚至引起脑中一阵眩晕,否则,她一定会羞得掐死他。      她是真饿了,当他终于把晚餐摆上桌,她直接叉起牛排咬。      池城为她倒上杯红酒,“慢点,别撑着。”      他坐到时颜对面时,她已经吃完了,嘬一口红酒,餐巾印印嘴,这才抬头看他,已换了副一本正经的神情:“说吧,你和那冉小姐,还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他笑着摇头,分外无奈。      “那你这5年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池城执着刀叉优雅地切牛排:“你这么急着吃饱,就是为了有力气盘问我?”      “池先生,别转移话题。”      池城一顿,索性放下刀叉,双手支着下巴望定她:“没有。”      “暧昧对象?”      “没有。”      “一夜情?”      “也没有。”      她这才笑笑,仰靠着座椅,优哉游哉品红酒。      池城动作没变,依旧一瞬不瞬看着她:“那你呢?男朋友,暧昧对象,追求者,一夜情?”      “追求者多了去了,就是一直没看得上眼的。”她自命不凡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裴陆臣条件很好。”      他突然冒出这一句,试探又不像试探,更算不上恭维,时颜耸耸肩:“冉洁一条件也不差!”      又有些不欢而散。      深夜相拥而眠,时颜却一直无法入睡,空调的细微声响也觉得有些恼人,翻个身改而某面对这男人。      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他了,这算不算好事?      宅在家3天3夜,实在不是她工作狂的风格,她后半夜迷迷糊糊睡去,直到清晨再醒来,时颜轻轻拉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下床,尽量不吵醒他。      她洗漱完,换好衣服,拿着图纸蹑手蹑脚地走了。      时颜只有揭沁在美国的手机号,试着发了条简讯约她出来。      谁料不出几分钟,时颜就接到她的回讯。      这揭大小姐回了国也没改掉泡夜店的爱好,清晨刚从夜店出来,收到时颜短信时,正准备去吃早餐。      时颜在兴国的自助早餐那儿找到她。      揭沁一脸妖媚妆容,“你竟然会主动约我,待会太阳准打西边出来。”      “我不想池城为难,所以,”时颜把桌上的早点都撸到一边,将图纸展开,放到她面前,“想和你握手言和。”      揭沁笑得十分不屑,“如果我没记错,是你打了我。”边说边垂眼看图纸。      都是内行人,揭沁一眼就瞧出了门道,顿时眸光一滞。      时颜冷眼看着她:“这图的风格那么明显,你应该从大学起就很熟悉了,不用我告诉你是谁帮我完成的吧。”      揭沁涂着蔻丹的指甲死捏着图纸边角,蓦地失笑:“你一大早跑来找我,就是为了向我示威?怎么,池城终于肯让你重投怀抱了?”      时颜神色颇淡:“当年我可以从你手中抢走他,但如今你想要如法炮制……不可能。”      时颜敛了敛眉眼中的锐气,顿时温和许多:“如果你处处紧逼着我不放,是因为想要‘时裕’的话,那你大可不必,揭瑞国的财产,包括公司,迟早都是你的。我不会和你抢。”      “时颜,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嗜钱如命。”被眼线勾成上挑的眼尾,也掩盖不了揭沁此刻突如其来的落寞。      时颜无谓地耸耸肩:“如果你是为了一个男人要跟我争得你死我活,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那就更不值得了,你说呢?”      揭沁沉默良久。      时颜并不打算真的和这女人一起吃早餐,话她是带到了,自此不愿久留,揭大小姐再不肯放过她,她也无计可施。      时颜收拾好图纸,起身就要走,揭沁却突然打破沉默:“如果我没记错,他女友——不,前女友,是不是叫冉洁一?”      时颜潇洒离去的脚步生生一顿。      “你知不知道冉洁一有个女儿?”      ******      时颜怔了半晌,哑然失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女孩年龄不大,好像还没上幼儿园,而且——”揭沁拨了拨亮丽的长卷发,迎视她的目光,肆无忌惮,“父不详。”      ******      时颜由着揭沁两道刀刃般的目光迎送自己离开。站在路边,不用拦,出租见客就停,摇下车窗问:“小姐去哪?”      司机见这女乘客拉门上车,却迟迟不报地址,又问了遍。      她依旧没应。      “小姐,你电话在响。小姐!”      时颜蓦地醒过神来,翻包找到手机,对方已经挂断了。可紧接着又有来电。      她接起来,池城在那头,语气不太好:“在哪?”      司机有点急,同时问她:“小姐你到底要去哪?”      池城:“回来。”      她一咬唇,手机拿远些,捂住听筒,对司机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时颜在家门口站了半天都没找着钥匙,只得按铃。      隔很久席晟才来应门,见门外是她,眼一横,语气不善:“舍得回来了?”      时颜一语不发,脱了鞋就要往屋里走,席晟拦在她面前:“有了男人连家都不要了,女人啊,你不能这么过分的。”      更过分的是她睬都不睬他,直接抬脚踢踢他小腿,要他让路。      席晟尾巴似的,亦步亦趋跟着后头,见她这样,不由担心:“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      “是不是又病了?”      时颜呼吸一窒。      忍无可忍:“我犯了愚蠢病。听到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可我竟然做不到让自己不相信。”      席晟耸肩表示不解,表情无辜。      时颜愈发烦躁,把包甩给他:“别跟着我。”      一溜烟跑进了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午那几次“伪更”,真不是伪更╮(╯▽╰)╭ 本文初上榜,因为有个“高调”的书名,所以,每章的内容提要必须改得“低调”些,否则被河蟹错杀就不好了 无奈飘过(说不定很快书名也要改) 弟弟妹妹大哥大姐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们啊,看在我每天又乖乖更新、又回留言的份上,你们就多留点言嘛,撒娇,噌。。。就让我享受一次看着留言蹭蹭蹭往上涨的乐趣吧!每次守着龟速一样增长的评论,我这乖乖更新的小朋友情何以堪。。。 从前有个小朋友,她乖乖码字,第二天她得到了好多好多留言好多好多花花~泪水~ 遗爱记15      其实将自己反琐在房间里,安静下来思考,不出几分钟就可以想通。宁愿相信揭沁,也不愿相信自己男人,时颜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可思议。      席晟见她从房间里出来,跟换了个人似的,他却依旧不见喜色,瞟一眼她:“你又要走啦?”      “没有啊。”      席晟不屑于相信:“少来了,我敢打赌,他到时候一个电话过来,保准你立马飞奔出门。”      他一语中的,时颜笑得不以为意。她的黑莓就攥在手里,意图这么明显,被他瞧出来也不奇怪。      席晟一早起就爱守在电脑前浏览网页,见时间不早,摆出乖顺样子:“帮我去买早餐吧。”      时颜昨晚严重失眠,现在只想赖在椅子上不动,她双腿交叠着坐,装作没听到。席晟起身轻弹她脑门,转眼抱了包饼干回来。      时颜却已经坐到他位置上,盯着电脑屏幕:“你什么时候爱上看八卦了?”      网页全幅报道了知名富商结婚的消息,坊间传闻新娘手腕了得,靠私生子上位,前阵子的世纪夺子案闹得沸沸扬扬,可见这灰姑娘野心多大,如今灰姑娘终得那钻石王老五垂青,看客们或羡慕,或鄙夷,均化作茶余饭后一顿谈资。      席晟嚼着饼干道:“只是想看看这21世纪的辛德瑞拉到底长什么模样。”      “母凭子贵这种的,没什么值得好奇。”      “可男人这种生物就是那么奇怪,血脉的影响力有时候甚过爱情。”      席晟啧啧叹,时颜听得面色一凝,下意识低头看攥在手里的手机。      怎么还没有电话进来?      ******      池城一整天都没有联络过她。      时颜琢磨着,该不是她当时借口要忙公事而挂了他电话,他才不肯再主动联络?      撒了谎还得她自己来圆,时颜以怀柔政策试图说服席晟:“要不你打电话给你未来姐夫,约他去拳击馆打拳?”      席晟黑着脸拒绝。      时颜只得在中午时分简单收拾点行李。她俨然一副准备在池城那儿安营扎寨的架势,席晟见着直摇头,叹道:“你终于要抛弃我了。”      时颜不客气地捏他脸:“胡说什么?”      开车回池城的公寓,按了许久门铃都没人应,本想给他个惊喜,不料走了趟空门,时颜这才想起要打个电话给他。      对自己,对他,都太笃定,她算是尝到了苦头——池城在手机那头道:“我要出趟差。”      “你不是说请了3天假?”      时颜其实想象得到他大概会说哪些安抚的话,这男人嘴拙,哄来哄去也就那么几句。不料,他只是淡淡道:“我已经不是5年前的池城,不可能因为感情耽误工作,也不可能天天围着你转,你说是不是?”      他语调疏离到近乎刻板,时颜脸上有些挂不住,在这空荡的走廊上勉强笑一下,也不知笑给谁看:“这样啊……”      她自认语气并无异样,却不知他听出了什么,顿了顿,才稍和善一些:“原本就有事要去北京,是我推掉的。你一大早就走了,大概也蛮忙,时间上我迁就你,索性销假。”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      “……”      挂了电话,时颜看着小巧的行李箱犯难。自己的行李怎么拎出家门的,现在就要怎么拎回去,席晟看到,她少不了被取笑。      拖着行李回到停车场,她开了后备箱,行李直接丢进去。      回时裕销假上班。      忙碌一天,终于办妥金寰的事,可同事们反倒更不安生。      一来大麻烦已解决,大家都有了闲暇时间,二来,实在是好奇心作祟,底下人个个拐弯抹角地打听她与那池总监的秘事。      时颜一语带过,只有Chris仍旧不依不挠:“我们全部同事看到他抱你下去的时候,眼睛都急红了。”      时颜借口去茶水间倒咖啡,Chris竟也跟进来:“老大,从实招来吧。如果你们……啊,真有什么关系,我们时裕以后就真的不愁没路子……”      时颜立马要她打住,“做生意而已,我何苦把自己卖了?都别瞎猜。”      Chris杵在茶水间不肯走,时颜索性坐下来翻建筑杂志。      说来也巧,池城上了这期的封面,黑西装,深蓝色衬衫,严谨的英俊男子,被冠以“业界新贵”,内附的简介可算是完美履历。      Chris只顾欣赏同一页另一侧号称“自纽约回归的新设计女王”的揭沁,并大方表示嫉妒,时颜却一直盯着那串小字不放,“与冉姓女友感情稳定。”      Chris啧啧叹:“这揭沁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她一……”话音未落,时颜霍地站起,咖啡杯往桌上一放就走。      “老大你去哪?”      “回家。”      “你不是刚销假吗?老大!……”      ******      首都机场。      池城没料到代表对方公司来接机的,竟是冉洁一。转念一想,最初两家公司就是由她牵线搭桥,现下派她来接人,也不足为奇。      冉洁一表现得比他更意外,指了指同来接机的金寰分公司的人:“你公司人说你在休假。”      池城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她也在尽量避免与他见面。      金寰看中了对方公司在本市的一块地皮,池城连轴转,实地考察只是走走过场,与对方公司执行副总周旋才最耗时间,晚上饭局设在金寰酒店,是在自家地盘,池城自然要奉陪。      酒桌上女人要吃亏些,不是他挡着,冉洁一怕是少不了大醉一场。      饭局散了,分公司的两个经理早已烂醉如泥,池城让司机送他们回去,自己直接在楼上开了间房。      池城请服务生送醒酒药上来,不多时就有人按门铃。      开门就见冉洁一站在外头。      池城按了按太阳穴,眉心微蹙:“你也住这儿?”      “见你喝了不少,特地给你送解酒药来。”      解酒药、蜂蜜、绿茶,冉洁一带了不少东西进门。      “谢谢。”      “举手之劳而已。”冉洁一温婉地笑。      池城拿了她的蜂蜜去泡。冉洁一坐在吧台另一侧:“最近过得怎么样?”      池城动作一顿,良久,轻笑道:“痛并快乐着。”      不知怎的,冉洁一在他的笑中读出了淡淡的自嘲。      “你,和她……”      “洁一。”他打断她。      “嗯?”      “我们是朋友,对吧?”      冉洁一面色略僵。      他是想说,他与她,只是朋友吧……      “因为我们公司也想涉足酒店业,我住在你们金寰纯粹只为了考察,不是为了和你套近乎。”      他将泡好的蜂蜜递给她一杯:“抱歉。”      这一杯,冉洁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你这人,就是对人太好了,如果你绝情点,一点机会都不给,就像刚才,如果你不让我进门,我也不会……”      冉洁一话说得七零八落,终究继续不下去。      蓦地飘来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适时填补空白,池城与冉洁一俱是松了口气。      是他的电话,池城边接电话便往外走。      “睡了吗?”她的声音有些低,不自觉地带着蛊惑似的。      “还没。”      “早上的事,对不起。”      时颜的声音透过电波,恍如一汩温泉,暖着他的听觉,他笑而不自知:“什么事?我忘了。”      “我本来还想补偿你一下的,你既然忘了,那就算了吧。”      她的满腔失落,也不知是不是装的,可他筑起的冷硬,只要面对这样的她,总会失效:“别。”      他脱口而出,时颜听着咯咯笑起来。      恰逢此时,门铃声响起。      池城去应门。      “说吧,怎样补偿?”边说边拉开门。      瞬间,池城眼前一晃,怀里一沉。      时颜树袋熊一样抱住他,腿夹在他稳健的腰上。两人手里都拿着手机,时颜狠狠吻住他:“这样补偿!”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齐 池城是怀里一个,房里一个,哈哈哈哈哈哈,原谅我的恶趣味,一想到后面的我就激动(众:这作者病得抽风了吧。。。) 上章俺以为俺那么声情并茂的振臂一呼,大伙的留言就真能噌噌往上飙,可俺半夜爬起来刷新留言,飙泪---留言死活飚不上去啊,俺纳闷了,这咋回事捏,大伙留言咋还那么不给力捏---立马现世报就来了,白天俺就生病了。 熬夜刷新留言这事儿,日后还是少做为妙。。俺现在挂完水回来码字,那么久才码了那么点字,脑子一团浆糊---明天一定补齐。。。 美人们就让俺的梦想实现一回呗,咱也不求多,250这数字吉利,飚上250吧,拿花砸都成,表怜惜我病着的身子骨 遗爱记16      情意满满的吻落在他唇上,却只换来他眸色一紧。      当时颜切实感觉到他的僵硬时,已经晚了,她已看见从里边走出来的那个女人。      时颜从他身上跳下来时,她的脸色已和那墙壁一样,冷而狞。      像是怕她逃走,池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紧攥住她的小臂。      时颜终于成功让自己笑了笑,视线从冉洁一身上移回,看定池城道:“给我个合理解释。”      不等池城开口,冉洁一不痛不痒地插了句:“池城,那些瓶瓶罐罐先放你这儿吧,我明天再来拿……”      她这话时颜听着怎么也不是滋味,不禁冷嘲一句:“你明天还想来?”      话音一落时颜手腕就是一紧,池城已有些不耐,眉已深锁,声线绷紧而压低:“别这么野蛮好不好?”      冉洁一没再言语,绕过时颜身侧,出了房门。时颜扭头就把门“砰”一声关上,声响大到震得池城耳膜都有些疼。      “泼妇。”      “怎么,泼辣的红玫瑰这么快就成蚊子血了?要不你去把你那朵温婉的白玫瑰再追回来?      ……      怎么不说话?”      “我说两个字你就抓狂,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他这表情,不像是斥责,倒像是纵容,时颜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她思索半晌,蓦地眼波一转:“说你想我,说你想死我了。”      她语气似怒非怒,似笑非笑,池城将她捞过来,双手一合,箍牢她的腰:“别闹了,说正经事。她只是来给我送解酒药。你别误会。”      “上回在南京你可以误会我,这回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时颜从他的掌控中抽回手,将行李拖进客厅。      池城双手插在裤袋,慢踱着跟在后头:“那不一样,裴陆臣当时吻了你。”      时颜脚步定住。      爱情恍若战争,她总有要背水一战的惶恐错觉。      时颜忽地回头:“如果我晚来一步,怕是不仅仅撞见你和她接吻吧。”      她的讽刺轻易便可读出,池城无奈之下不禁莞尔。      这女人知道什么时候不该发火,起码在冉洁一面前,她风度犹胜,可待到能发火的时候,她倒也绝不嘴软。      可他笑容陡然一收,他的脸,变得比她的还要冷,“我们之间的信任值有很大问题,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      是啊,谁说不是呢?他们之间吃过不信任的亏,险些就要错过一生……      时颜深深呼吸一口,形貌顿时柔和了许多。一路走得太累,她早该脱下那倨傲的高跟鞋。      她赤着脚走近他,踮起脚尖替他解领带。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她。她对你到底存了什么心,你会不知道?我就是受不了她用那样的目光盯着我的男人。”      她的跋扈,她的柔顺,她的每一面,都恰到好处,要他气,却恨不起;要他恼,却离不开,真是要命——      池城握住她双手,掌心包容住:“这次只是公事,真的。”      “你就不能彻底和她撇清关系?少了她一个朋友,又不会怎么样。”      他沉默。      池城努力思考该如何回答。扪心自问,舍不舍得这样绝情对待那个女人?      “算了,就当我没说。”他开口之前,时颜已经打住。      池城仔细看她,可她面色无虞,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      她扯下他的领带,团一团丢到沙发里,再回头时,笑容已近乎明媚:“浴室在哪儿?我得去洗个澡,一路赶来灰尘太大了。”      见他半天不理,时颜索性自己朝卧室那边寻去,却忽地肩头一沉,男人手腕带着她转身正对,他趁势捧住她的脸,快而准地衔住她的唇。      池城像是在品尝她,亲吻地细致而霸道,口腔里全是他的气息,还带点甜而涩的酒味,凉丝丝的,教时颜再忘了分辨,心思都随着他的吮舔而走失。      时颜想要他用行动表示,可绝不是这般“行动”,虽如此,她依旧免不了沉溺。      他的目的达到,成功堵住她的问题,时颜也懒得再计较那么多。      靠他,不如靠自己。      时颜带着股狠劲,在他身上逞凶作恶,可最后累趴下的却是她,被他提着腰为所欲为,自己只能绞着枕头套,气若游丝。      池城抽`身而起,从她身上翻下,他躺在那里,离她有点远,是方便各怀鬼胎的距离。      月色的角度渐渐微偏,投射进来。      池城起身,要抱她去浴室洗澡,她按住他的手,不肯合作:“再这样下去,我要死在你手里了。”      他拨一拨她汗湿的头发,笑了笑,没勉强她。      趁池城洗澡的空档,时颜在他手机里翻到冉洁一的号码,用自己的手机拨过去。      电话接通了,冉洁一却不说话,时颜不想和她浪费时间:“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他知道吗?”问出了口才发现这是个蠢问题似的,冉洁一那头“呵”地笑出了声,“你怎么可能让他知道?”      冉洁一也是干脆的人,报上房间号后直接挂机。      时颜刚换好衣服,池城正从浴室出来。      “去哪?”      “我刚订了间单人房,准备去那儿睡。”      房间里飘着暧昧的气味,她身上亦是亲狎的气息,池城虚搂着她:“又怎么了?”      “我来北京也是出差,顺便来看看你。我们住同一间房被外人知道,始终不好。”      “有什么不好?”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装不懂,时颜索性和他打马虎眼:“我时颜是谁,被你个男人金屋藏娇了,跟着我混的那些孩儿们还要不要活?”      “你就跟他们说,白骨精遇到了孙悟空,降服无力只有被降服。”他竟说得出比她还臭美的话。      碎在他眼中的光,真是醉人。这哪是孙悟空,时颜默默恶趣味,这明明是唐僧。      *******      僧少妖多,白骨精的魔爪按响冉洁一的套房门铃。      “我听说你有个女儿。”      顷刻间,冉洁一原本粉饰得极佳的面部表情,被时颜一句话击得粉碎。      那神色落在时颜眼里,令她心头无来由“突”地一跳。      冉洁一的错愕只延续了几秒便恢复正常。反倒是时颜,太阳穴直跳:“我只是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把池城也牵扯了进去。”      “那你怎么不直接去问池城?”      时颜竟被她问住了。      “我相信这只是个误会,大家摆明立场,把话说开就没事了,没必要让他知道。”时颜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语速减慢。      “不是没必要,是时小姐你不敢吧?”      时颜瞳孔一缩,脸有一瞬间的板滞。      冉洁一将给她这位客人倒的水一口饮尽:      “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女人,上次我要你离开池城,反被你从背后捅了一刀。那次我做的不地道,被你害了我无话可说,可这次你跑来打探我的隐私,还这么义正言辞,会不会做得太过了点?”      太阳穴不寻常的跳动,时颜极力忽略:      “我也是为你着想,你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不安心给孩子找个爸,反而要去觊觎一个得不到的男人,值得吗?”      “值得吗……”冉洁一陡然失神,嗫嚅着重复了一遍。      “……”      “如果我说值得呢?”      “……”      “如果我说,他就是那个人呢?”      “……”      “如果我说,池城就是我女儿的爸爸呢?”       作者有话要说:美人们都点一下上面的[插入书签]吧 ^_^ 点了有惊喜 我给角色按坏的程度排个名:冉>时>池>裴>席(其实我一直觉得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褒义词╮(╯▽╰)╭ 因为生病不能吹空调的某人现在很燥热很燥热,需要美人们的香吻以及鲜花,come on~来吧,别怜惜我,250这数字太吉利了,上一章美人们太给力了,请继续延续这种吉利吧,等我吃完饭,回来在线回留言 ^_^ 从前有个小朋友,她慰问了生病的作者,第二天她就成了精钢不坏之身,病痛远离(汗~这好像某杂牌医院的广告) 最最最重要的是,要向美人们介绍红九的新文,9的全新风格,美人们去扑倒她吧: [img]yaj16_2.gif[/img] 遗爱记17      冉洁一沉默许久,却始终没有如预料中那样,从面前这个女人脸上读出惶恐。      时颜反而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顿了顿,嘴角微微勾起,竟像是在笑:“如果真是那样也不要紧,我和池城已经在定婚期了,我想,孩子的事你还没告诉他吧。”      她是如此笃定,冉洁一看着,刹那间怔忪,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你要我继续隐瞒下去,不去打搅你们结婚?”      “当然不。你大可以告诉他。”      时颜将鬓边的发拨到耳后,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可她掩饰得极好,连微笑都完美。      时颜甚至连语速都再正常不过。      “池城肯定不会放着自己女儿在外头不闻不问,我其实也不介意多个继女。前段时间不是有那什么……世纪夺子案吗?我们会请律师照着那场官司来打,冉小姐你男友一大堆,私生活指不定有多……”这一停顿,顿地极其恶意,时颜慢腾腾继续,“你实在没时间照顾女儿的话,我们夫妇替你照顾。”      冉洁一心中大恸,好不容易克制住瞳光的闪烁不定,可连拿水杯的力气都没了似的,手明显在颤抖。      冉洁一好不容易稳住自己,但脸色十分紧绷:“时小姐你平白无故编排这么多做什么?我只是说‘如果’,你就这么大反应。”      时颜不置可否地笑笑。      那笑,像是割在冉洁一的心上,令她面色一白。      “开玩笑而已,冉冉是我的养女,和池城没有关系。”      “养女?”尾音稍一挑高,时颜这疑问句里分明多了点挑衅的味道,“冉小姐原来是这么有爱心的人。”      冉洁一不去搭腔,这女人太厉害,自己敌不过她的剑拔弩张。      可随即示弱的,竟也是她:“冉小姐既然这么有爱心,那能不能可怜可怜我,离我男人远点。”      “你……”      “哦,不对,”时颜一惊一乍的表情似模似样,她摆手打断冉洁一呼之欲出的话,“是离他越远越好才对。”      两个女人,分明各怀心事,却都选择将一切都隐藏在平静的面部表情之下,时颜作势看手表,站起来:“很晚了,我不打搅了。”      刚转身就被冉洁一叫住:“是谁告诉你我有个女儿的?”      她声音透着挣扎,时颜脚下一顿,却并未理睬,下一秒加快步子离去。      不是她不愿回答,而是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应付,时颜出了套房,一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倚住门壁。      ******      这段时间酒店入住率不高,时颜向池城胡诌了一个房号,竟真被她订到了。      从这里回到自己套房,时颜用了极长时间。      五星级酒店的走廊,落地无声,两边挂着仿古名画,幽静宁谧。她觉得难受,不知为何,胸腔压抑。      一想到冉洁一惨白的脸,心头更是莫名一跳。      看着电梯里镶嵌的镜子里波澜不惊的自己,时颜一度想扇自己巴掌。      为个男人争到这份上,一点也不像她,她该不该鄙视自己?      她的手机响起来,是席晟的号码,一接通,就听到席晟刻意压低的抱怨声:“千万别告诉我你今晚又不回来睡。”      时颜正走出电梯:“早上你不是看见我提行李出门了吗?”      席晟一顿,然后嘿嘿笑,笑声近乎奸诈:“我呢,其实只想坏坏你们好事。”      幼稚!      时颜听他插科打诨,那一刻,心境总算有些放松。      “我在北京。”      话音一落,立即听到席晟鬼吼鬼叫:“你女超人啊,眨眼功夫就跑北京去了?”      时颜把手机拿远些,待他平静了才道:“我也特别后悔来这儿。”      席晟总能听出她的异样,再掩饰都没用,“谁欺负你了?”      他的警觉反倒逗乐了时颜:“你想想,谁能欺负得了我?”      “那倒是。如果真有,我立马带着球棒北上找他算账去。”      “别跟我在这犯浑,你马上就要开学,管我的无聊事,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学业,我供你读汽车设计可不是白砸钱的。”      这女人管教起人来总这样没完没了,不过……这才像她,他宁愿她教训他,也别像刚才那样,落寞着语气。      千里之外的席晟,将视线从一桌图纸上移开,望向窗外,目光柔和。      长夜未央。      时颜没听到他的回答,语气里多了分训斥意味:“听到没有?”      她此刻已能看见自己的套房,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倚着墙壁,等在那里,时颜定睛一看,竟是池城。      “不说了,我挂了。”      时颜立马挂了电话。池城也已看见她,站直了等她过去。      他确实适合白色,纤尘不染的男子,干净而刚毅的目光。当年自己怎么就能够笃定他是恶人?      时颜至今想不通。      “你怎么来了?”      “你去哪儿了?”      两人同时开口,池城顿了顿,抬手拨她的头发,察觉到她额上有汗。时颜笑了,捉住他的手:“我在酒店里逛了逛,不愧是F.盖里那样的大师作品,简直是艺术品,太……”      时颜还想惊叹两句,池城已经打断他:“刚才和谁讲电话,聊得那么开心?”      他始终面无表情,眉骨微高的他,不笑的时候总给人清冷的感觉,眼睛很漂亮,黑色的瞳仁,让人弥足深陷……      时颜把通话记录调出来。      席晟的名字。      她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池城紧绷的脸色瞬间一缓。“你这也吃醋?”      一丝尴尬浸染了眼角,池城眉梢一扬:“不可以吗?”      真像个孩子,还是个固执别扭、还爱耍赖的孩子。      时颜无谓地耸耸肩。      池城抽走她的手机,放进她包里,手再拿出来时,跟变戏法似的,他两指之间已经夹着她的房卡。      池城替她开门。      看着他的侧脸,时颜一时被迷了心智。      “池城……”      “嗯?”      “我们结婚吧。”      池城身体被人按了暂停键似的,定格,然后,以极缓慢的速度回头,回视她,不确定的眼神。      “……”      “……”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竟有些抖。      时颜是标准的露出6颗牙的笑:“池总监,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学某人一句:别看这章瘦,这章可都是精华。。。 祝美人们七夕节快乐 ^_^ 你们也一定要祝我七夕快乐啊,拜托。。。千万得有个好彩头 上章又是N多霸王N少花花,我桑心,所以要来一次绝杀了—— 从前有个小朋友,她不霸王,结果她今后每一年的七夕节都有品质优良的男人陪。 你们说,如果她霸王了,今后她每一年七夕会怎样? ╮(╯▽╰)╭邪恶飘走 遗爱记18      他脸上的峻毅瞬间瓦解,眼里分明写着不可思议。      时颜歪了歪头,样子竟有些俏皮:“怎么?不乐意?”      池城眉心一拧,上一秒似在挣扎,下一秒,忽地拽起她的手,牵着她拔足狂奔,门都忘了关。      时颜被他这么一带,险些跌倒,好不容易反拽住他,她已是气喘吁吁,几乎整个人挂在他手臂上:“你干嘛?”      两人似乎总不能达成一致,他依旧是有些不明所以的模样:“你不是说要结婚吗?当然是回上海结婚。”      那一瞬,时颜头皮都隐隐发麻,见她扶着额头不做声,池城掏出手机:“我先打电话订机票。”      说着就要拨号码,时颜被他一句话惊醒,赶忙拽下他的手机。      真是风水路流转,时颜竟然能被这男人的行动力惊诧到。      池城的目光逡巡着她,刚才还因兴奋而隐隐飞扬的眉眼顿时一沉:“时小姐,你耍我玩儿是不是?”      “你,真的,想娶我?”她的声音自己听来都不够真切。      池城是真的无奈了,扶着她的肩,怕她真摔着了,慢慢吐出二字:“废话。”      语音刚落便恍悟过来,池城还有些不置信,目光带点犹疑:“你提到结婚,只是为了试探我?”      时颜心虚的无以复加,握着他的手机不撒手。      池城的手在她肩上握得死紧,才忍住没有拂袖而去、口曝脏字。      明明她才是一切的主导者,可刹那间一切都乱了似的,时颜思来想去都找不着法子应付。      一抬眸就见他气压低到临界点的隐怒样。      “我刚才不是去观光,而是去找冉洁一。”      这女人终于选择坦白从宽,且睁大眼睛做无辜状,池城拿她没办法,拿自己更没办法,被她祈求般看着,郁结与阴霾就这么烟消云散。      这回换做时颜怕他转身就走,赶紧抓住他的手腕:“我一听说冉洁一有个女儿,整个人都乱了,你也知道我容易冲动。”      池城的脸色一凝,“女儿?”      一瞬不瞬观察着他反应的时颜,见他这幅表情,终于松了口气,语气也不再那么紧绷:“一问之下才知道那是她的养女。”      “别告诉我你怀疑那是我女儿。”池城气得都笑了,可语音一落,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蓦地一怔。      “好吧,我承认错误。”时颜只顾垂眸做乖顺样,错过了他一闪即逝的怔忪。      “我也是太在乎你才犯了糊涂,别生气了好不好?”      “……”      没得到回应的时颜心思纠结,掀眼看他,他并无异样,神情虽冷毅,但眉眼总算温润下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时小姐,口头协议也有法律效力的,什么时候带我去拜访岳父岳母?”      岳父岳母……时颜如同被人踩中了心雷,隐约有闷闷的爆破声在胸腔内回荡。      不仅如此,还有更麻烦的,他的父母……      “你也知道我入了美籍,在国内结婚手续似乎挺繁琐。现在都……”时颜作势看手表,根本没顾上看到底是几点,“都这么晚了,想先回房睡吧。”      “时颜——”池城唤住她。      时颜回头,有些懒散地“嗯?”了声,他目光有些复杂,明明有话未说,最终却只是摆了摆手:“没事。”      他没事,她有事——时颜刚走一步脚腕就发疼。      时颜不大不小地痛呼半声,刚才似乎扭到了,她揉着脚踝,眼巴巴地瞅向池城。      如果能专为装可怜颁个奖,这女人一定能得座小金人,池城弯身横抱起她,“不准再穿高得吓死人的高跟鞋。”      “也没多高,7厘米而已,是你刚才拽着我跑……”被他冷眼一瞥,时颜即刻改口,“遵——命——”      时颜侧脸贴着他锁骨,搂紧他的颈项。两个字尾音拖长,满满的不服气。      ******      时颜正式开始了与他的同居生活,偶尔闲下来,就在网上搜索些结婚手续的讯息。有人敲门进办公室就立马关掉网页。      没办法,她总觉得心虚。      来人面带急色:“小陈快跟客户打起来了,谁劝都不听,你快去看看吧!”      时颜恼得直皱眉,明明是惬意的午后,烦心事却接踵而来。      她慌忙赶去小会议室。      小陈新进设计院,多少有点学院派的恃才傲物,时颜警告过他几次,他仍是不改火爆脾气。      时颜推开会议室的门,小陈已经动手了,满室凌乱,盆栽都碰倒了一株,客户脸有擦伤。时颜不由分说冲上去把他拽开:“陈迹礼!你给我住手!”      那客户也不是善茬,带来的助理人高马大,那助理见小陈被她拉住,立刻补上一拳。      这一斜勾拳,正砸在时颜脸上。      时颜重心不稳,险些倒地,幸好身后就是会议桌,她后腰撞在桌沿,总算稳住脚步。      她的嘴角顷刻间血流不止,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时颜,忍着半边脸的麻痹上前,示意架住那助理的同事:“放开他。”      随后才对愣在当场的客户说:“徐先生,实在抱歉,小陈是新人,不懂事,再换人跟进您那单。您看,成吗?”      客户拉不下脸,面色紧绷:“时小姐,不是我说,你们公司就是这样对待客户的?什么素质……”      “实在抱歉,要不这样,晚上我设宴请您,当赔罪?到时把徐太太一起带上吧,她上回相中了我那个hemers的包,我正愁找不着机会送她。”      那哪是徐太太?小秘而已。时颜给面子唤声“太太”,他总算神色稍舒。      时颜示意秘书带客户离开,指挥人帮忙清理满地狼藉,小陈还存着怒气,站在原地没动:“老大你干嘛低声下气向他道歉,是他……”      时颜疼得表情都有些扭曲,可眼里的不耐可以轻易读出:“陈迹礼,赶紧的,收拾东西走人,你被炒了。”      到了医院,时颜这口气都还没消,脸肿了,嘴角裂了,客户那拳头果真用了全力,时颜拿着小镜子照,觉得自己丑死了。      陪着来医院的Chris成了时颜的抱怨对象:“以后招人的时候都擦亮点眼睛,别什么人都弄来我们时裕实习。”      那小陈是某大客户的侄儿,明明是时颜亲自批准招的,Chris不敢提醒她这事,连忙点头:“消消气,消消气啊,不过话说你这下半年真够倒霉的,医院都跑好几趟了吧。hemers的包那么贵,你也舍得送……”      揭瑞国送她的东西,对她来说就是垃圾。      垃圾配小秘,时颜想,自己还真是恶毒。      这阵子就医的人不少,拿药都要排队,时颜抱怨够了,舒坦些,神色也缓和了:“别陪我在医院耗了,回去吧。”      “那你小心点。”      剩下时颜一人,在草地边寻了张长椅坐下。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她始终不习惯,她那高傲的妈,那曾经哭着求医生缓两天交费的女人,那令人痛心疾首的一幕……如此种种,令时颜十分排斥这地方。      这草地倒是温馨许多,满目的绿色,石凳、白色长椅,有病人散步、下棋,时间在这里走得缓慢。      傍晚的天空甚是漂亮,时颜抬头看的时候眯了眯眼睛。      破坏意境的,是这时突然有人朝她丢石子。      石子很小,可砸在手臂上还是疼的,因而她投过去的目光,刀子般无形的愤恨。      坐在轮椅上、刚弯身又捡了枚石子的裴陆臣,被她一瞪,表情僵住。      她见到他后,表情变化更加精彩,特别是看着他的腿,那不可思议中又带些惶恐的模样,裴陆臣很是受用。      二人之间隔了段草坪,他的轮椅推不过去,看护在后头看着直想帮忙,可他裴二少吩咐过了,不准她上前。      裴陆臣丢了石子,拍去手上灰尘,拧出一抹无奈:“时小姐,行行好,帮我推下轮椅吧。”      不知是太过震惊,或是多日不见她对他戒备少了,她竟肯帮忙。      裴陆臣仰头望着天空,仔细寻找她刚才到底在看什么:“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就像只晒太阳的猫。”      他那时在病房的窗外看到她,真应了那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她有些不确定的声音传来:“你的腿……”      “车祸。”      “……废了?”      “嗯。”      “……骗,骗我的吧……”      裴陆臣皱着眉,极其严肃的回视她,半晌,蓦地语气一欢:“当然是骗你的,致残还不至于。”      时颜一怔。      牙一咬,起身就走。裴陆臣腿不方便,眼力劲倒挺好,下一秒就捉住她衣摆:“看在我特地从病房赶到这儿来的份上,陪我多坐会儿呗。”      “我还要去拿药,再晚来不及了。”时颜挥一挥手里的药单。      他立马扯走她的药单,一挥手,把小看护招来,戏谑道:“麻烦你帮这冷艳的姐姐去拿药。”      时颜两手一摊,无奈坐回去。这男人,伤成这样怎还可以如此生机勃勃?      远处,一对老夫妇正悠然散着步,时颜看着那处,不挪开目光。想和池城,50年后也像那对老者一样,互相搀扶着路过每一处风景。      眼前这男人,真是个大阻碍。      “丑话说前头,我现在有男友,你以后腿脚恢复利索了也别来找我。”      这公子哥的笑脸一僵,很快又恢复:“你的脸……你家男人揍你了?”      “别转移话题成不?”      “好,那就说你和他。时颜我问你,你真非他不嫁,又或者他非你不娶?”      忆起在北京时他拉着她回来结婚,时颜底气十足:“当然。”      “……”      “……”      “好吧,祝你幸福这话,我实在说不出口,那我就——祝你不幸福吧。”      如若裴陆臣当日知道自己的话会一语成谶,他会不会后悔?时颜当时笑得十分不以为意,对他说的,不屑一顾。      她有电话进来,看来电显示是池城,立即接起。      “我到你公司楼下了。”      时颜刹那双目一圆。晚上约好了吃饭的,她竟忘了这事!      “我不在公司,而且……晚上要请客户吃饭。”她认罪般的语气,嘴角勾出温柔,听得裴陆臣表情一戾。      “能不能推掉?我有重要的人要介绍给你。”      “对不起嘛……”时颜尾音甜而腻,显得有些刻意,旁边的裴陆臣肩膀一颤。      “那好吧,吃完饭了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时颜笑呵呵地说“拜!”      她挂了电话,转头见裴陆臣面色煞白,她总算放宽心:“你听到了?我现在,很幸福。”      ******      时颜晚上宴请徐先生和“徐太太”,只不料,到场的却是真的徐太太。      其中猫腻,时颜一点也不在乎,这对夫妇的貌合神离几乎都摆上了台面,见徐先生一声不吭,时颜心中大呼痛快。      时颜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徐先生就在包房外等着,见她回来,不无欣慰:“时小姐,真是……多谢。千万记着,那包也别送了。”      时颜自然是点头。      饭局结束得很早,时颜直接驱车回池城的公寓,路上有些堵车,她开得不疾不徐,想着回到家用热水敷下脸,也许就不会这么肿。      很好奇池城若见到这样的她,会是何种表情。      这段时间雨水少,时颜的车子都停在露天停车场,这次也不例外时颜正准备开车门,恰逢此时,一辆白色X5驶进停车场。      时颜认出那是池城的车。      那车的车头灯闪烁着,隐约勾勒出驾驶座内那英挺的剪影。      时颜心下欢喜,抓紧时间,拎了装药的袋子和自己的包,正要下车,然而她的脚还没踏下去,X5就已停稳,副驾的门先开。      冉洁一从车上下来。      时颜目光一紧,整个人动作定格。      X5驾驶座和后座的车门也都开了,一边下来的,是面无表情的池城,另一边下来的,是位男士长者。      那个长者,是时颜一生也望不了的,池城的爸爸。      时颜这车,是彻底下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补的字数多吧,足足3千字,美人们再舍得霸王我的话,我就。。。我明天就出去玩一整天,呼吸新鲜空气去,大半夜也不回来。。。 我们的口号是,男二是打酱油的,女二是炮灰的,男主女主过程是崎岖的,前途是光明的 从前有个小朋友,她霸王了,结果第二天她发现作者玩失踪 众:这什么破故事? 蓝:我实在想不出来这小朋友第二天会咋样了嘛! 遗爱记19   池邵仁在国内的几处房子钥匙一直都由儿子保管,如今他初回国,住酒店并不方便,空置了几年的房子其实也一直有人打理,随时可以入住。      此刻池邵仁来儿子这儿,池城回书房拿钥匙,他便与冉洁一一道坐在客厅中。      池邵仁简单环顾一下公寓四处,“冉家闺女,你们现在就住这地方?”      “伯父,我真不住这儿。”因为晚餐时喝了点香槟,冉洁一面色红润,看着十分乖巧。      池邵仁那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只有鬓边微泛白,为人处事也没有长辈的架子,冉洁一在他面前姿态也很随意。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的心思,可结了婚照样可以打拼事业的,我那套滨江的别墅买来就是为了给你做嫁礼的,谁承想你们俩至今都还没信。”      冉洁一不好意思驳了老人家的面子,只能笑着化解。      “你们这么拖着也好几年了,什么时候能把这婚事办了?我们两家可都盼着呢。”池邵仁倒是一如既往的语重心长。      冉洁一如坐针毡,索性站起来:“伯父,我去给你切点水果吧。”      池城迟迟没从书房出来,因为他在打电话。      等待音响了很久时颜才接。      时颜无精打采地“喂?”了一声,池城便觉不妥:“你喝酒了?”      “没有,怎么了?”      “你声音听起来有点怪。”      时颜那端顿了顿,方继续道:“嗯,喝了一点。”      “你在哪?我现在去接你。”说着,池城拿起钥匙朝书房门走。      “你不是在忙吗?我没事,可以自己回去。”她声音中透着丝抗拒,刚说完,又改口,“我今晚还是回自己家睡吧,兴许你也没空招呼我。”      池城脚步一停,“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你不是问我在哪儿吗?我在你家楼下的停车场,刚还看见你和冉洁一了。”说了就要挂断,池城像是早有预见,蓦地喝了一声:“不准挂!”      她没挂。可怒气不小,池城着端都听得见她微沉的呼吸声。      池城调整了一下呼吸,语气稍缓一些:“你看到冉洁一了?那你应该也看见有第三个人在场。那是我爸,我本来想今晚介绍你们见面,是你临时有约推掉的。”      “所以你就拿冉洁一代我充数?”      显然他的解释有了效果,这女人是嘴硬还是真生气,池城听得出来。      池城折回去拉开窗帘,望出去,停车场隐约可见。      “是我爸约她来的。”      在这种无聊事上争论不出结果,池城跳过这话题:“既然你都到了,上来吧,让我爸见见你。”      她的沉默,一般都是拒绝。      “时小姐,你又怎么了?”      “我不能见你爸。”她的声线有些异样,不像为难,倒像胆怯,“……我现在的样子惨不忍睹,会吓着你们。”      池城失笑,她这是说的什么鬼话?可他真拿这女人一点法子都没有。      “你这借口太烂了。我下去接你。”      “……”      “不准走!你敢走的话,我保证冲进你家扛你回来。”      这男人仿佛就在她身边似的,他这么一说,时颜已经握住排挡杆的手不禁停住。      时颜看看后照镜中的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她下午挨的揍,还真帮上她忙了。      池邵仁一定认得出她,如果他把过去的事告诉池城,那她和池城一准玩儿完。      这端的池城得到了她的肯定答复,这才挂了电话,出了书房门。      冉洁一刚端了片好的橙子从厨房出来,就见池城急急忙忙,似要出门。      池城对屋内另二人视而不见,池邵仁有丝不悦:“这么急急忙忙要去哪?”      “我之前说的想要介绍给您的人,就在楼下,我去接她。”      “就是你那朋友?”池邵仁眉目中染上些不屑,他对那个还未见过面的年轻人印象并不好,隐约猜到会是个女人,所以他才在约定的晚餐前,接了冉洁一一道去。      池城并未停步,走到玄关拉开大门,这才顿了顿脚步:“准确来说,是我女朋友。哦,不,是未婚妻。”      ******      池城到她车里一看,顿时不知摆出何种表情。      这女人所说不假,原本巴掌大的脸,此刻右半边肿得倒不是很严重,关键是嘴角开裂,贴了OK绷,她偏又要板着面孔,竟隐隐带点煞气。      时颜两手一摊:“我这样,冉洁一那样,你爸见过我以后,一定不要我这媳妇了。”      池城的眉眼被忧色笼罩,小心翼翼碰了碰她的脸。      其实也不是很疼,时颜“嘶”地倒抽了口气,又觉做作,池城倒没发觉,似真似假道:“那我们偷偷结婚,生米煮成熟饭了再告诉他?”      一语点醒梦中人,时颜一怔,他这不靠谱的建议如同灵活的小蛇,轻易钻进她脑子里,再挥之不去。      池城见她思绪不知又飘到哪里,赶紧出声唤回她:“我爸喜欢洁一,我喜欢你,这样够不够?”      不够,远远不够,时颜暗忖着,只能捂着脸做痛苦状。      时颜一直呆在车里,目送池城开车送那两人离开。      她回到公寓,做贼似的,关上门时不禁舒口气的同时,更多繁杂的思绪一涌而上,困住她。      或许真该不管不顾、先结婚再说的。      池城很晚才回来,回卧室不见她人影,心下一急,这才瞥见书房亮着灯。      他循着光走去,时颜竟在熬夜赶图纸。      池城其实很少见她专心致志投入到某件事中去,这女人总给人一种抓不住的感觉,此刻,她就在那里,精神高度集中,并未听见他的脚步声。      池城蓦地自后抱她个满怀,嘴里阵阵有声:“抓住你了。”      时颜一惊,听见是他的声音,已在嗓子眼的惊呼声被险险压下,她手折向后,抓了抓他,这才安安心心把手覆在他手背上:“幼稚。”      “这么晚了,明天再赶吧。”他在她耳畔呵气。      “我想把下半年的工作全部收尾。”      “然后离开时裕?”池城顺着她的话补充道。      她在他的怀抱中转个身,改而正面他,神情严肃:“我到时候想休假,我们一起去旅游怎么样?”      “好啊,我好几年的年假积攒起来,够环游世界了。你想去哪?”      时颜想了想:“瑞士吧。”      似乎瑞士可以只凭护照结婚,时颜心中默默补充。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这次又晚了几分钟 ,可还是对ya_0819 童鞋送上迟到的祝福:亲爱的,生日快乐 ^_^ 某位美人友情提供:从前有个小朋友,她看文霸王,结果第二天她穿越了,穿越到了石器时代 ╮(╯▽╰)╭ 我很没创意的加一句:霸王霸王,不准霸王! 遗爱记20      席晟暑假过后回南加州上学,时颜偶尔和他在MSN上聊,那孩子休学半年之后回去,依旧混得风生水起,她总算放心。      时颜自己则过起了不着家的日子,太忙,手头的工作没完没了。池城不比她清闲,他隔三差五要飞,金寰的新总部设在上海,可也没见他在上海多呆几天。      两人一个月内碰面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      某次池城出差,她回到他的公寓,听保安说有个派头十足的长者来找过她。      这池家老爷子不给自己儿子施压,直接跑她这儿“曲线救国”,再加上个冉洁一,时颜已经够忙了,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冉洁一几次打电话来,时颜都拒接,之后索性搬回自己家。      瑞士之行真正定下来,是在12月,正是滑雪的最好时候。时颜订好了机票,还得打国际电话,跟身在新加坡的池城确定时间。      “你到底行不行啊?别到时候你赶不回来,要我一个人上飞机。”      时颜颇有微词,在他面前无理取闹,也算是她工作之余的调剂品,这男人也是百炼成钢,再大的怨气丢到他这深潭之水中,都激不起半点涟漪。      他回答得不痛不痒:“要不,不去了?”      其实他更想听到她说,想你了……      “当然不行!”时颜斩钉截铁,“签证都办好了,机票也买了,酒店也订了。”      听她语气,似乎还带点愠怒,池城浅笑,无奈地连声说“好”。      新加坡的工作一结束他就回了国,来不及好好领略这狮城美景一番,同事挽留,池城也只能推拒:“女朋友在催了。”      这副样子,十足“妻管严”,同事们都惊诧了,从这池总监脸上看到除了完美化冷傲与公式化笑容之外的第三种表情,这还是头一回。      于是圈子里自然而然流传开来,池总监有个厉害女友。      池城的班机降落在浦东机场,夜幕已深,回家不见她人影,拿了席晟给他的钥匙再度出门。      她的公寓池城头回来,没按铃,直接开门进去。      这女人直接在客厅的茶几上办公,笔记本电脑,报表……铺了一茶几,池城在玄关站定,看着那个枕在茶几角上睡觉的身影。      他脱了鞋,消无声息地,凑近了看,她眉头舒展,是真的睡着了,是微微蜷缩的姿态。      笔记本电脑还开着,池城要替她关了,却在此时瞥见网页上的内容。      网页title就是日内瓦的教堂,下拉菜单里有一些婚纱店的网上指南。侧边的收藏夹里,一溜的瑞士婚姻咨询。      弱光的显示屏上,倒映出他微笑而又有些无措的脸。      许久,池城扭头看这个女人。她的睡颜,毫不设防,是他最爱的模样。      ******      时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橘色的地灯,还有卫生间的磨砂们透出的光,将卧室晕染得暖融融、雾蒙蒙。      暖气很足,时颜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披上睡袍去卫生间看看。      她拉开门探进个脑袋,本以为会是雾气氤氲,不料他竟在冲凉。      花洒下,他壁垒分明的身体溅起水花,池城听见动静,扭头朝这边看,头发与眼瞳俱是深沉的黑色。      几丝水花溅在时颜脸上,时颜赶紧进去替他关了:“大冬天的,洗什么冷水澡?”      时颜扯过浴巾丢给他,弯身在浴缸里放热水。      裸`男先生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分说抱住她,冰凉刺骨地贴着她后脊梁骨,冻得时颜缩缩脖子。      “冷死了。”      不禁抱怨了一句,可话音一落,时颜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抱进浴缸。      热水承接住她,衣服湿了,眼光乱了。      水雾很快充盈整个空间,他剥人衣服的速度真是见长,从始至终笑容都有些淡,有些恶意:“放心,我会让你热起来。”      他转眼就捏住她纤细的腰,捞她坐到他身上。      时颜笑呵呵的,槌他一下:“老不正经的……”      “20年后再说这话不迟,我呢,脑力、体力什么的,都还很年轻。”      20年后……      这算不算承诺?      时颜吻他不让他说,抬抬腰让他进去。      坐在他怀里,撑着他的肩膀摆动:“有没有想我?”      池城搂着她翻个身,一声不吭的,用行动证明。      时颜从开始的迎合,到最终的难以承受,她颤栗着,忍住尖叫的冲动,隐约看到灵魂在身体深处的激荡,快要神志不清。      “池城……”      他小心翼翼扭过她的脸,亲她眼皮,身`下却不温柔,蛮横而急切。      时颜怕自己要在这激烈的冲撞中昏厥:“说句话,嗯?”      “老婆……”他含住她耳朵。      他说了什么,时颜根本没听清。跪在那里,神智飘零。      他将她裹上浴巾抱出来,时颜纷乱的神智缓慢回笼,见他又欺下了身来,赶忙裹着被子翻个身,背对他:“刚才是最后一个套了。”      池城拉她起来,晃一晃手里的毛巾:“真当我禽兽?”      她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来,将信将疑盯着他。池城掀了她的被子,毛巾盖头,擦她的发,像对待小狗,末了问她:“想不想睡?”      “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时颜被他闹得半点睡意都不存,说着就要下床,他按下时颜,示意她等等,转身从衣柜里拿了全套内衣外套给她。      “陪我去个地方吧。”      ******      去的地方有点远,车的略微颠簸令时颜渐渐昏昏欲睡,闭着眼睛想假寐一下,就真的睡着了。      醒来是池城推推她的肩:“时颜?”      她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很暖和,还有专属于他的烟草气息。      池城收回外套:“到了。”      夜深人静,无星无月,这个夜晚,适合下一场湮没一切的大雪。      时颜看不清这是哪儿,因为路灯在很远处,车里开了空调,车窗上凝了一层雾,她呵出一口气,呵化了雾——      原来是停在了他们5年前租的那个公寓楼外。      外头太冷,凌晨的气温起码在零度以下,时颜磨蹭了半天才下车:“来这儿干嘛?”      池城站在她身后,拉开风衣裹紧了她。      时颜在这沉默中享受他的体温,俄而,听他开口:“我的财产其实不多,除了那套房子、几辆车、一点股票基金,就只有这里了。”      真是太冷了,时颜脑子的运转都慢了似的,半晌才转过弯来:“你……是这儿的房东?”      “我一直把这房子交给中介打理。”      “可我去年才租下这里!”      “……”池城抱牢她,下巴垫在她头顶,不肯言语。      时颜这回出门穿的是双平底UGG靴,个头比他矮一大截,她想要回头,可被他禁锢了脖子的角度。      “既然知道是我,你怎么还肯租?”那晚她带他来这儿,他也什么都没说。      转念一想,时颜不禁笑,那晚他们只顾脱衣上床,还真没询问过彼此办点私事……      池城捉着她的双手藏进口袋,真温暖。      “我当时只想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所以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其实如果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时间问题而已。”      时颜恍然大悟:“兜了一圈,原来不是我勾引你,而是你在勾引我?!”      他笑了笑,气全呵在她耳侧。      时颜扣扣他手心,三分不服,七分调侃:“这房子不怎么值钱,看来你真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富有。”      “我说的‘这里’,是指这块地。”池城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随意指了指一片区域,“这里的房子可以70年不拆,为了这块地的使用权,我可是得在金寰打一辈子工。”      隐约猜到了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时颜顿时紧张到觉得空气都有些稀薄,有些逞强,偏要明知故问:“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不能回头,看不到他表情,没听到他的回答,时颜的耳膜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一波波鼓噪。      池城突然笑出声,十分开怀,时颜都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你不是打算骗我去瑞士结婚吗?我把家底先告诉你,免得你再落跑。”      心尖被他这么一拨,时颜彻底陷进惊异中,回不了神。      池城扳过她的肩,面对面地看着他,面色郑重:“时颜小姐,这样的家底,够不够娶你?”      “我又不是财奴。”      “你不是吗?我这几年可是拼命赚钱,让自己达到你的标准。”      他无心的一句话,却让时颜生生一顿。      时颜仰起脸,盯着他眼睛看,一瞬不瞬,他眼中只有笑意,对于过去,他是真的已经云淡风轻,否则,不可能如此淡然地提及,而毫不在意。      可她……      “其实我当年离开,并不是……”      时颜没说下去,她宁愿吻他,像此刻这样含着他的唇,用无声代替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昨天烧的实在没法更新,忏悔~这章是在俺挂点滴的时候,口述着让个小朋友帮我打的,这感觉真好啊,真好 话说大家都很想去石器时代咩?上章霸王的人出奇多(⊙o⊙) 这章可不行哟,俺生病了还霸王俺,辜负了俺不要紧,辜负了替我打字的那个小朋友,那就是摧残祖国未来的花朵 从前有个小朋友她生病了还被霸王,可他依旧爬上来更新,结果第二天他醒来……好多好多花花,好多好多留言 遗爱记21      几十个小时耗去,时颜下机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旁边这位男士却依旧神清气爽,不带半点倦意,看得时颜不禁嫉妒。      瑞士天气极冷,连习惯了“美丽冻人”的她都受不了,下了机,一层一层的厚衣立即加上身,还恬不知耻地赖着池城:“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池城下巴点一点跟前的行李推车:“要不你坐上去?”      “不过到时候叫了车,你得跟这些行李一样,坐后备箱。”见她真的抬脚就要跨坐上去,他方不徐不缓地补充道。      时颜一愣,皱了皱鼻子:“我还没嫁给你呢,你就开始欺负我了?”      她这样子很是可爱,却也异常做作,池城手一伸就捏住她鼻子,她躲都来不及:“为夫不敢。老婆大人,上来吧。”      从机场到酒店,时颜总共没走几步路,在酒店大堂里,遇见的客人大多是金发碧眼,俱惊异地看着风度翩翩的亚裔男子抱着个女人嚣张入境。      直到把她丢在床上,池城才空出手来给侍者小费。      床垫柔软,中世纪风格的帷幔从天花板直落床底,时颜从床的另一侧溜下去,走到窗边撩开帘子,阿尔卑斯山触目可及。      时颜一声惊叹溜出喉头。      池城脱了外套和围巾,只着白T与开衫走到她身后,边替她脱去厚重的衣帽与手套,边道:“你很会选房间,这间的景色是最好的。”      “怎么说的好像你来过很多次?”      池城神情一凛,没再说下去,时颜光顾着看景,也没细细追问。      直看得眼睛都泛酸了,时颜才放下窗帘,很累,她躺下去就不愿再起来,池城洗了澡出来,她还赖在床上。      “我替你放了缸水,快去泡个澡,待会下去吃东西。”他拍拍她脸。      时颜启开条眼锋,裹着被子喃喃:“叫上来吃吧,我不愿动。”      “乖,啊,吃完饭我们还要去看教堂。”池城笑着捏这懒鬼的下巴。      一听“教堂”二字,时颜蓦地睁眼,蹦下床直奔浴室。      时颜洗了个战斗澡,裹着浴巾出来,池城已将她要穿的衣服备好,白色斜肩礼服,膝上3公分的优雅,绸缎般柔滑。她换上,在他面前转个圈:“怎么样?”      哪敢不点头?何况真的漂亮,池城递上双平底船鞋,她在镜前化妆,低头瞥见:“不要。”      池城站在后头,双臂环胸,见她将鞋踢得老远,他扬扬眉,不说话。      真是怕了他了,时颜把鞋捡回来,乖乖换上。      手指划过他的立领衬衫,不服气地点点他胸口:“看你穿得这么帅的份上,我今天就听你的。”      池城浅浅一笑,将她的披肩递给她,为她拉开房门。      餐厅亦是中世纪格调,台上有乐师现场演奏小提琴,他订的是最好的位子,时颜支着下巴看看四周,最后才看定对面的他。      良辰美景,适合求婚。      可对面这男人唇角带笑,有些难以琢磨,从前菜开始他的话就不多,或许要等到最后一份甜点上完他才开口?      时颜没等来他的求婚,反倒是隔不远的另一桌,突然爆出惊呼声——长发披肩的白人女子从优格冰淇凌里吃到了戒指,忽地就喜极而泣。      池城眉心微微一拧,被时颜瞧见,有些纠结地咬着餐叉望定他:“如果是你求婚,不会把戒指藏在冰淇凌里这么老土吧?”      池城抚了抚额,那浆得笔挺的衬衫将他整张脸衬得有些严肃。突然就站了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他一离开,半刻钟就这么过去了,时颜等得心焦,不禁有些懊恼,没创意就没创意吧,他把戒指给她戴上就成了……      时颜坐不住,索性找他去,餐厅很大,时颜绕得有些找不着北,走到了面照片墙前,才发现前边就是餐厅的另一个出口。      时颜正要扭头往回走,恰逢此时,余光瞥见墙上最醒目位置的那张照片。      她的目光禁不住死死剜在那照片上,正有侍应生从她身后路过,她蓦地醒过神来,捉住那侍应,险些碰翻他托盘上的红酒。      “这,这是?”      时颜声音有些不稳,盯着照片上的这对男女不放。      “这是本餐厅专为情侣特设的照片墙。”      “……”      她的表情如此古怪,侍应生会错意般,表情热络,带着地方口音的英语道:“女士您……认识Joey?”      有一瞬,时颜笑容僵硬,眼神凌乱,旋即又恢复常态,尽量心平静气地给小费,“我和Joey是朋友。她和她男友,经常来吗?”      小费不菲,侍者笑得更开:“Joey小姐每年都会带着她的女儿来这儿度假,她们现在就住在1931号房……”      时颜回到餐桌旁时,池城已经等在那儿,见她回来,将手背到身后。      “你去哪了?”      时颜一声不吭,拿了披肩,扭头就走。      他捉她手的动作已练得炉火纯青,钳子一样钳在她的腕上,时颜怎么拗都拗不开。      “我不舒服,要回房间。”      池城这才发觉她脸色煞白,摸了摸她脸,并不烫。他招侍者过来结账,签单时另只手一松,她立马溜了,头也不回。      池城回到房间时,她已换了居家服,小礼服丢在沙发上。她妆都没卸,盘腿坐在床上,胡乱地摁着电视遥控。      摸她额头,应该没发烧,不觉问:“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      她随意编个理由,他就真的凑近揉她肚子。她下意识要躲,推开他坐起来,挪到床角抱着膝盖,双唇紧抿。      转眼却被他拎着脚踝拉回来。      池城居高临下看着她,一缕发丝垂下来,“撒谎。”      “……”      “刚才还好好的。你到底怎么了?”      池城食指腹揉着她的唇,迫得她不得不开口。她眼锋顿时一锐,张口不客气地咬了他的手指:“你和冉洁一来过这里。”      池城当下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敛了眉目,正色而言:“一次而已。好几年前的事,你不提,我都忘了。”      “不要告诉我你们当时住的是这间……”他面目坦然,反衬得她小家子气,时颜再不愿说下去。      池城低眸看看自己食指指端的齿印,无奈地叹口气,从口袋里拿出婚戒盒,不等她反应,直接执着她的右手为她戴上。      戒指很凉,刚从冰库里拿出来似的,她手一缩,被他眼疾手快地桎住。      “我承认自己很没创意,把戒指藏在甜品里。我去找主厨要回了戒指,然后跑回来拿戒盒,莽撞得像回到了17岁。”      “别转移话题,说这些甜言蜜语……”她置着气,可还没说完就被他堵住嘴。      这男人简直是故意,吮得她舌头都快化了,分明是不想让她再说反驳的话。      时颜垂眸看这璀璨的钻石,触摸得到的、恒久不变的坚硬。      “我不想滑雪了。”      “好。”      “我们去意大利。”      “好。”      “明天就走。”      ******      翌日,时颜很早就醒了,睁开眼时,床的另一侧却是空的。摸摸他的枕头,早已凉透。      时颜心下一紧,刚要进洗手间找人,套房门却在这时开了,池城进来,正与时颜打了个照面。      他眼中一时闪烁,但很快恢复,在她开口之前搂了搂她:“早安。”充满磁性的嗓音,眉宇间尽是柔和。      他身上有极淡的香水味。      那气息非常特殊,时颜很熟悉,是自诩永远18岁的Chris的最爱——Burberry的那款Baby Touch。      时颜眉一皱,他已松开她:“我刚去前台那儿提前退房了。先去洗漱吧,早餐应该很快送上来。吃完了我们就走。”      不知池城有意无意,可他这句话真的安抚了她,昨夜开始她就无来由地神经紧张,      只能自我安慰瑞士这地方,果真和她气场不和。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从这里开始,好戏正式上演。 唔,再次请美人们原谅我的恶趣味,一想到后面的,我又激动了(众:这作者又抽风了吧。。。)再再再再次声明:俺是亲妈,唔,好吧,俺是披着后妈外衣的亲妈。 还有就是……下一章开始本文入v,美人们评论25个字以上的有分送,长评优先,当然咯,评论不打分的除外 ╮(╯▽╰)╭充值的话,3分钱看1千字: ps:有美人问我上章让个小朋友代敲船戏的事,那小朋友今天带了U盘要拷俺的文,俺打算明天带笔记本去,满足他的心愿,so……人家孩子早熟,我可没祸害祖国花朵 ╮(╯▽╰)╭ 从前有一群小朋友,她们都不霸王,结果第二天,作者送了好多好多分给她们看文 遗爱记22      侍应生跟在后头推行李车,时颜直到进了电梯都一直无精打采,偏头看眼身边的男人。      他有事隐瞒。      电梯下行途中,池城接了个电话,说的是德语,池城简短回了句就挂了,倏地按下6楼的按键。      正是昨日餐厅的楼层。      池城吩咐侍应先把行李送上车,拉着时颜出了电梯。      忍了一晚的火气直冲脑门,时颜甩手,皱眉瞪他:“干嘛?!”      她那么明显的抗拒,他视而不见,“去看样东西。”声音无虞,尽是坦然。      时颜恨不能扯碎了他的脸,深呼吸,忍了又忍,甩开他自行往前走。      晚餐厅还未开始营业,却已有个服务生等在那里,见到池城,赶紧上前:“GutenMorgen,Herr.”边说,边将一张照片递上。      时颜目光扫过那张照片,怔了一下。      照片上的女人,睡着了眉头仍坏脾气地皱着,不是时颜是谁?      而与她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男人,是自拍的角度,他一手拿着相机,另一手绕过她的肩,拨开她脸上的碎发。      “昨晚照的,刚冲好。”      时颜有点反应不及,听了他的话,也只是怔怔点头。      被他带到那面照片墙前,看着侍应生帮忙把这张照片替换上去,时颜摆不出适当表情:“你还真神通广大啊。”      这女人说话都带着股酸劲,池城好脾气地笑:“你的手包掉在这里,服务生捡到还给我,我才知道昨晚你为什么那么不对劲。”      时颜头一偏,不理会。      池城用食指勾勾她下巴,要她看自己手里那张刚换下来的照片,“这是5年前拍的,是这餐厅第100……还是第1000对情侣抓拍。”      时颜撇开他的手,转身要走,被他环搂住。池城一副恳请她听完的表情,手托着她后腰,用了劲。      “你看这照片上的男人,脸跟死灰似的,知道为什么吗?”      她咬着唇,拒绝开口。      池城点这女人的鼻子,一直自说自话,他也已带点恼意,“那时候他刚被女朋友甩了,朋友带他来这里散心,刚有点成效,他就弄丢了装着前女友照片的钱夹,人生中最后一点好心情都耗尽了。”      他波澜不惊的一句话,就这么轻松拨开她头顶阴霾。这个世界最坏罪名,叫太易心软,她是3分庆幸,另7分,却是对这样的自己鄙夷。      “你在提醒我,我当年欠了你,所以现在我一点脾气都不能有?”      他竟点头:“你欠我的。发不发脾气,我无所谓,拿你一辈子来还就好。”      这什么话?听来怎么像威胁?可他的语气,一贯的波澜不惊,他的表情,又分明带点怅然。      “你一大早起来,就为这事?”      池城笑了下,不明显,向服务生道声谢,牵着她的手离开。      手心相对,紧握不松。      意大利是他们的下一站,携手而去,罗马、米兰、佛罗伦萨,最后回到罗马,恰逢在米兰订的婚纱到了,拿着领事馆开具的证明,时颜就这么在两个不太熟识的证婚人面前,把自己嫁了。      一路回来,虽然披着他的西装外套,可她仍旧冻得不行,抹胸的婚纱,复古的露背款式,真与这冬季格格不入。      那长裙摆也碍事,走不了几步就要绊倒,池城狠起来,直接把新娘扛进房。      曳地的头纱铺了半床,房间很暖和,他包着她的手哈气,温柔而款款,不时抬头问她:“还冷吗?”      简单三个字,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      很安静,只有他的呼吸声,和她的。      “如果我们在上海,请些老同学、同事朋友,估计这时候正在闹洞房。”      他说着就要去解婚纱侧边的钻链,时颜坐起来,将华丽繁复的裙摆一点点铺平:“那些老同学只会在背地里说你娶了个坏女人。”      “我乐意。”      “你也觉得我是坏女人?”      好吧,说漏嘴了,池城认命地沉默。      时颜直接跪坐而起,揪住他的领带,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我温柔又善良,美貌与智慧并重,不得已玩点手段,那也是……这社会的错。”      “好好好,社会的错。”池城仰面躺倒,枕着双臂,促狭地看她。      和他争不出个所以然,时颜累得慌,趴在床上,脸闷在枕头里喃喃:“倒杯热水给我。”      “穿毛衣不是照样能结婚?非穿这么少,活受罪。”      “那你有本事在教堂的时候,别跟狼似的一直盯着我不放。”      池城倒是怔住了。      他的占有欲这么明显?      池城无声叹口气,帮她褪了婚纱,内里那件塑身马甲紧得估计能让人窒息,他松了马甲后边的系带,将她整个人从一堆衣料中捞出来,看得出,她呼吸顺畅许多。      他的三件式西装转眼全躺地上了,赤着身子贴在一起,果然他的体温高很多,伏在他身下确实暖和,可时颜还谨记着:“明天还要去威尼斯。”      “我知道。”      “那你还胡来?”      这男人一顿,然后闷声不吭地继续。      顺着脊椎一路向下,渐渐地已经吻到她后腰,池城双手按在她腰身两侧,那些柔滑的、水嫩的、让人垂涎的区域,他一一品尝。      时颜用尽全力翻个身,反压住他,弯身勾起床下的领带,缠住他的双腕。      其实依着他的力气,大可直接把这女人翻下床,可他实际上十分配合地任由她缚住自己。      “我要养精蓄锐。”      池城实在想不出其他活动可做,“难道要我看电视?”      她闻言果真下床去找遥控器,领带并没有绑死结,池城很快挣开,时颜开了电视回来时,他正坐在床上转动手腕。      他抬起头来,朝她淡淡一笑,吓得时颜站在原地没敢动。      池城示意她看自己刚穿回身的西裤,她方笑呵呵地走回来。      “晚安。”      “晚安。”温润的唇,印在她的额角。      ******      最后一站是时颜钦点的——大名鼎鼎的阿姆斯特丹。      白天自然是游览梵高纪念馆,看着自己丈夫带着放大镜看画,十足专业人士的派头,时颜跟在后头咯咯笑:“你真的懂这些?”      他讳莫如深地笑,“你也是学建筑的,怎么对绘画一点都不开窍?”      这话明显是拿她开涮,学生时代她最糟糕的就是绘画,他再清楚不过。      直到夜幕降临,才开始时颜喜欢的行程。新婚夫妇专程开车去看malestripper表演的,确实少见,池城见不得这女人兴致勃勃的模样:“别去。”      “是这儿的特色,不能错过。”      “回酒店我跳给你看。”      “你会跳?”      自然是不会。      车子停在那家著名的夜店外,可惜来的不是时候,进了场才发现这日是周六,夜店只提供舞女表演。      音乐低迷,好戏就要开场,时颜有些扫兴,点了杯喝的,饮尽了就想走。      下一秒就被池城拉回来。      “我不想看。”      池城笑得特别彬彬有礼:“我想看。”      “回酒店我跳给你看。”      “你会跳?”池城把来时她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还给她。      撩人的音乐在场内回响,金发碧眼身材丰腴的女子徐徐出场,时颜站在他面前,挡住他视线,他竟示意她坐下,好好看秀。      这男人一身休闲西装,黑色,合身剪裁,看起来多金、年轻而英俊,那舞女朝这里投来暧昧一瞥,时颜当下就受不了,拎起包砸一下他:“我去跳舞,你看完了下来找我。”      真是自己种的恶果自己尝,时颜混迹在舞池中,满腔对自己的怨气,不知不觉间有男人靠近,她光顾跳舞,目光都晃乱了,并没察觉。      那人吹了声口哨,她方一顿,这时才发觉,那人已靠她很近,大有要来段贴面热舞的架势。      时颜尽量躲,可惜舞池里人太多,她正想方设法退开,忽地就被人拦腰扣住。      时颜的脸被迫贴在对方胸膛上,看不见对方长相,只知道个头高,身材结实,不好对付,她的高跟鞋正要往跟前这双脚上踩——“是我。”      这声音她耳畔呢喃,分明是她熟悉的,抬头看,竟是池城。      “有你这么跳舞的吗?男人都给你招惹过来了。”      简直是恶人先告状,时颜眉一横:“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      说着就要推开他。      果然,这女人惹不得。      “这位先生,你再不放手,小心我告你骚扰。”      舞池内光线忽明忽暗,全碎在了他眼里,幽深莫测的目光一低,锁定她,他淡淡说:“看来是要我提醒一下,我们是什么关系了。”      和他的语气完全不同的,是他紧随其后落下的吻。吻得十分贪婪,辗转地含吮,离开时,堪堪分开的舌尖牵扯出一丝银丝。      听她吁吁气喘,池城眼角一弯,尽是笑意,唇还印在她唇角,一点一点地啄吻:“记起来了么?”      “没有。”      “没有?”继续。      时颜终于投降,拉着他离开。车里是她的地盘,轮到她盘问:“你不是在看脱衣舞吗?怎么?就结束了?”      她现在一副倨傲模样,可嘴唇是肿的,脸颊粉润,不具半点威慑力,他索性不答,时颜等了半晌,都听不到他哼半声,猛地挂档踩油门。      池城抬眸,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她,忽开口:“回酒店跳给我看。”      “你一个人到处逛,我担心到没心情看秀,你当然要补偿我。”      他说得从容,天经地义般,时颜憋着不笑,车开得飞快:“池总监,你这可是在调`戏你老婆。”      甚少听他说轻佻的话,不代表他不会说,池城凑到她耳边,只低声说了一句,时颜就顿时红了脸。      池城安坐回去,见她蓦地提速掩饰羞赧,他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笑。      回到酒店,她洗了澡出来,急忙推他去浴室。池城抱着她不放,脸埋在她肩窝嗅嗅:“香——”      “不是要看我跳么?你洗了澡出来我就开始。”      这招管用,他立即闪身进了浴室。      时颜把他正在充电的手机线拔了,换上吹风机,尽快弄干头发好换衣服。      他的手机却在中途震了起来。      是一串陌生号码,时颜随手接起来。      下一秒,稚嫩尖脆的童声传来:“池叔叔,你在哪里?我妈妈她,她……”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说要入V,留言的筒子就锐减,哭,大家真的都舍我而去了咩?依旧是那句,我希望没有抛弃遗爱的童鞋能吱一声,告诉我:你们还在。 希望我也有机会回一句:原来你还在这里…… 怎么再次越说越悲催了捏? 遁走。 哦,还得回来推个文 [img]yaj22_14.gif[/img] 遗爱记23      池城连夜赶回瑞士,当然,还有时颜。      对待外人,他历来是冷静到几乎漠然的态度,因此过境检查时,见这个男人差点因为申根签证问题跟工作人员打起来,时颜站在一旁,心里顿时凉成一片。      前一刻,他们还是窝在酒店房间里温存的新婚夫妻,这一刻,时颜却像看着个陌生人般,看着他。      冉洁一滑雪时出了事,被搜救人员找到,已近乎奄奄一息,他们赶到医院时,与无菌区一面玻璃之隔的小房间里,坐着个4、5岁光景的孩子。      孩子正捧着个iPad玩,听见动静,望过来。      与那孩子目光相碰的一瞬,时颜太阳穴“突”地一跳,那孩子却已经跳下沙发,朝池城奔来。      “池叔叔……”正是当时那个电话里的童音,脆生生的,带着道不明的依赖。      池城抱着孩子来到玻璃墙前,冉洁一昏迷着。      主治医师把池城请去,时颜和这孩子单独呆在一起,是个很酷的孩子,没表情,不说话。      “你是……冉冉?”      她这么问,孩子肩膀一震,扭头看看她,忽皱眉,从书包里摸出一小瓶香水,对着时颜周身喷。      时颜赶紧捂住嘴,仍旧阻不住浓郁的香水味扑鼻而来。BabyTouch,池城身上偶然出现过一次的味道。      “Your scent was terrible.”      是个漂亮孩子,英文也说的地道,可时颜第一眼看着就不喜欢,她猛地站起,摔门而出。      在走廊上来回踱着步,光可鉴人的地面,高跟鞋“哒哒”响,看到窗上倒映着憔悴的自己,时颜突然觉得这一切是多么可笑。      有股力道自后搂了搂她,她没力气回头。      “是不是很累?”      她不答。      “你找间酒店先休息吧,我一个人在这儿守着就好。”      时颜看了眼玻璃上折射的自己,妒妇二字就像写在脸上,那么明显。时颜用手肘隔开他,转身,面对面,“麻烦解释一下。”      他皱眉的举动跟那孩子几乎一模一样。      “你见过她们,就在我们离开瑞士那天,对不对?”      他微垂下眼帘。      “为什么要瞒我?”她艰难地笑一下。      他只是叹气。      “你一直在我面前装作不知道她有个女儿……”      这女人已经给他定了罪,池城顿觉烦躁,千言万语要说,却苦于找不到合适字眼,最终,他只是淡淡道:“我这么做,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      时颜直接坐到长椅上,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现在正好,你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不用隐瞒,我保证不再胡思乱想。”      池城顿时僵立,表情似在挣扎,缓了缓,他一步步走近时颜,站定在她跟前。      “我在新加坡出差的时候,遇见了她们,那也是我第一次见那孩子。”      时颜食指死死绞着手提包的链子。新加坡……他这半年来往返过多少次新加坡?      “捡到你手包的服务生告诉我,冉洁一也在酒店,我以为你找过她,或者——”      池城话一收,没继续说下去。      他把她的包拿开,这女人的手指被绞得通红,她不疼,他心疼,“时颜,那只是个领养的孩子,很乖巧,怎么一提到她你就情绪不稳?”      时颜长长吁气,有些艰难地调整呼吸节奏,忽而转了话题,问:“冉洁一的情况,医生怎么说?”      池城一顿,不见舒展的眉目转眼间又深敛几分:“没有生命危险,应该很快就会醒。”      时颜拨了拨头发,站起来,已恢复平静,寻向他的目光,带点寒意。      “她一醒我们就走,通知她的家人来照顾她,你别再插手。”      公式化的语调,不带半点感情,他听着,兀自摇摇头:“时颜,别对个病人这么残忍。”      时颜顿时控制不住,将手提包砸向他,包里的东西转眼间散落一地。      “你这是在对我残忍。”      她声音压得低,说得缓,东西也不捡了,说完直接走人。      他扣住她,双臂环绕她整个腰,“对不起。”      时颜看不见身后的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已近疲惫,手臂却如同烙铁,怎么也挣不开。      她在力气上从不是他对手,不,不止力气,连在感情上,她也被他压得死死。      时颜忽然错失勇气:“你不想对她残忍,可以;你不想走,也可以,我走还不行么?”      池城心口一紧,赶紧扳过她肩。见她并未落泪,胸腔中盘踞的紧锢才平复。      他略松了怀抱,“洁一就是因为滑雪的时候突然雪盲才出的事,医生在她脑部发现阴影,压迫视神经,引起雪盲的有可能是……”      他的世界,只有个冉洁一了,时颜没有勇气再听下去,又开始试着挣脱他。      池城一急,将她双腕攥紧,语调一紧:“有可能是脑癌。”      “……”      “……”      豁然间,病房门拉开,冉冉跑出来:“池叔叔,你快来,我妈妈她醒了。”      ******      时颜就呆在酒店,哪也不去,上网,喝茶,购物,睡觉,蜜月期陪着她的是戒指和信用卡,她的男人在忙着照顾另个女人。      酒店有导购,带她逛了圈名品店,极中意的一件华服买回来,她穿上,一个人在镜子前照,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傻得可以。      脱下,去洗澡,出来见男人竟然回来了。      “老婆。”      她包着头巾,听见了,却没理,绕过他去找吹风机。      池城捏了捏眉心,走过去,看一眼她的瓶瓶罐罐,“怎么换香水了?”      时颜往脸上抹护肤品,眼睛都没睁。      她能说什么?说个孩子嫌她难闻?      男人在她身后微躬下`身,她坐着,温热的气息正呵在她颈边,时颜睁开眼睛,正对上他在镜子里直视的目光。      深潭之水般的一双眼里,有疲惫,看着她,带点漫不经心,“我们可以订机票回家了。”他说。      时颜一时愣怔。      “她没事了?”      这女人几日来首次开口对自己说话,池城又叹了口气。      时颜打心底里笑一下。      曾经她胃部出现阴影,也怀疑是癌,精确检查之后才知是虚惊一场,席晟都说,祸害是要遗千年的。      没事就好……时颜踮起脚搂一搂他,正准备找手机联络航空公司,他死死地反箍住她。      “确诊了。是脑癌。”      他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前所未有的倦意。      时颜没听清,亦或,她不想让自己听清,池城在她陷入板滞时继续道:“时颜,我答应她会照顾冉冉,所以……”      时颜脑筋一时转不过来,有些机械地重复:“所以?”      “……以后冉冉,可能要跟着我们生活。”      时颜额头木木的,太阳穴又开始跳。      “她是癌症第几期?”      “……”      “确定不能治好?”      “……”      “她的家人呢?她怎么会把女儿交给你个外人照顾?”      池城发现自己无法回答,搂紧她,不能松手,忽而庆幸她还带着他的戒指,庆幸彼此还有一纸婚书。      “放开我。”她在他怀抱里动弹不得,也没力气动,“我现在脑子很乱,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池城发现自己这几日来唯一能做的,只是对着她沉默,以及,紧紧地抱着她。他试着松了力道,她挣开他,上了床,裹紧被子。      留他一人站在床尾,不知如何是好。      ******      时颜回到上海,马不停蹄开始工作。      办公室里许久没有如此热闹过,时裕今年效益好,恰逢农历年末,不知谁提议要办个派对,期盼着她这个代理老板让财务拨钱。      “你们着手办吧,到时候报账。”      老板发话,年纪长的起哄欢呼,年轻的孩子们就更肆无忌惮,时颜拿他们没办法,正要溜出这热闹非凡的格子间,有人捧着一大束香槟玫瑰进来。      是花店的员工,似乎和Chris很熟,花直接交给Chris要她签收。Chris笑眯眯地指向时颜:“时小姐在那儿呢,我就不代收了。”      莫名其妙手里多了一大捧花,芬馥盈人,Chris艳羡非常,“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每天一束鲜花,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上班第一天就收到花,时颜僵硬的笑了笑。      Chris连连赞叹那位无名氏的持之以恒,时颜无福消受,把花交给秘书,进了办公室。      花红和奖金,她今天就落实了下去,一天忙下来,脑子都发胀,下班了,时颜在下行的电梯里,低头盯着自己手上的钻戒看。      这么大一枚,怎么就没人看到?      她连半声恭喜都没听到。      池城提前打了电话说要来接,她在停车场等,没等来池城,等来了个不速之客。      这辆车停在时颜跟前,她就知道没好事,剪刀门升起,裴陆臣下车的速度快到时颜绕路走的机会都没有。      “花店的人告诉我你今天来上班了。”      时颜打量他:“腿好了?”      “原来你还关心我。”他满脸欣慰。      时颜想,肯定不能从这男人嘴里听到“恭喜”二字的,或许就是那么一丁点虚荣心作祟,时颜慢慢递出了手。      裴陆臣的脸是瞬间僵硬,笑了一下,极其勉强:“订婚戒?”      “结婚戒。”      “效率好快。”      “裴少,以后别送花来了,你也最好别再……”      “可你看起来不开心。”裴陆臣打断她的话,“很不开心。”      他一字一顿地说,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盯着她,直看得时颜下意识摸摸脸,这男人尽说扫兴的话,压在心底的某些酸涩情绪倏地被勾出,令她毫无防备。      “谁说我不开心?我刚度完蜜月回来,我……”      裴陆臣看着她,表情有点古怪,就好似看着人撒谎,却没有立场揭穿。      时颜不能直视他,她选择看看路况,转移下视线。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那么多,裴少,有很多小姑娘等着你,做人呢,及时行乐的好,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正说着,远远看见一辆白色卡宴朝这方向驶来。      时颜终于有力气朝裴陆臣粲然一笑:“我丈夫来接我了,再见。哦,不,再也不见。”      时颜拎着包,迈着大步,朝那卡宴走去,头也不回。      他车上有些医学杂志,时颜坐进副驾后,翻了几页,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时颜偏头看窗外:“她们什么时候回国?”      “……”      “你帮她联系好医院了么?”      “……”      “别忘了提前通知我,我好搬回自己家住。”      池城猛一刹车。      时颜坐在那里,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沉默许久,他偏头看她,淡淡地笑一下:“想去哪间餐厅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了是亲妈吧,说了会让冉洁一炮灰的吧,笑~ 继续不厌其烦地催留言,这个月我还有蛮多积分没送完,尽管砸留言过来吧,别怜惜我这朵娇花 ╮(╯▽╰)╭ 从前有个小朋友,她不霸王,结果第二天她发现……她发现了啥?美人们自行想象。。。想象力匮乏的某颜色留 遗爱记24      时颜没了心情,哪也不想去,“晚上要赶工,回家吃泡面得了。”      池城一顿,手按在排挡杆上,就要调头了,可他忽地眉一沉,索性继续往前开。车子停在池城常去的那家常菜馆。      时颜不愿下车,他就替她开了车门,并等在外头,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跟他进去,姿态勉强。      正吃着,他手机震起来,池城看手机一眼,又看她一眼,起身到外头去接听。      时颜见状,当即就放下筷子,等他接完电话回来,她说:“我吃饱了。”      说完就起身要走,蓦地手腕一紧,被他拉住。      “闹够了没有?”他声音低,可想而知是何种表情。      “刚才谁打电话给你?”      “……”      “冉洁一?”      “……”      “她找你干嘛?”      时颜甩他的手,甩不开,就要踢他,池城偏身一躲,按她坐下,将她的风衣腰带猛地抽出,转眼就把她双手绑在了座椅上。      “放开我!”她挣不开腰带,整个人坐在那里闹腾。      池城已在对面落座,低着头吃饭。直到他吃完,要结账了,服务生拿着账单进来,看到个女人被缚在那里,顿时错愕。      池城弯身要替她解开腰带,时颜立即抬脚,终于成功踢到了他,池城吃痛,微微皱眉,退后一步,离她远点。      他用餐巾印印嘴角,朝那服务生笑笑,解释道:“夫妻情`趣……”      绑人加踢人也算夫妻情`趣?服务生理解无能,拿着信用卡走了。      他解开她,见她微红的双腕:“疼吗?”      她咬牙切齿:“混蛋。”      说着又要踢他,可没被她得逞,池城将她抱高至脚不着地,似笑非笑地指指划完卡账进来还卡的服务生:“别吓着人家。”      时颜扭头看门边,服务生面露菜色。她忍下这口气,推开他,旋即出了包房。      她快步走在前头,池城优哉游哉跟在后头,她不愿上他的车,他就放缓车速,一直跟在她身侧。      池城一手握方向盘,一手降下车窗:“上车,外边太冷了。”      她不理。      “刚才那通电话是冉冉打给我的。她们明天的航班回国。”      见她闻言顿住脚步,池城无奈而舒心地笑笑,他停下车子,不料她只是冷不丁冒出一句:“那我是不是明天就得从你家搬出来?”      “我给她们找好房子了。”      她兀自点点头,池城以为她终于谅解,开了副驾的门等她,恰逢后头来了辆的士,她竟然手一抬,拦下了的士就往上坐。      池城直接肝火往脑门上冲,蓦地提速追上,超车后方向盘一打,手刹一踩,卡宴横在了那辆的士前,逼停了它。      这女人万般不配合,池城把这女人弄下来,掏包付车钱的时候她还在他怀里挣,池城险些闪了腰。      池城整只手臂箍住她,她下一秒就真的安分下去,他倒是惊讶:“怎么不跑了?”      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扭到腰了。”      腰扭了也算好事,起码她肯一路安静,回到家,她也是闷不吭声地趴在沙发上。      池城将湿毛巾敷在她腰上,“别碰我!”她要反手打他,一闪腰,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自然而然安分下去。      大冬天她穿的也不多,风衣里头就只有薄薄一件毛衣,衣服掀上去,一截腰身露在外头,他的手揉着她,“告诉我你到底在气什么?”      她下巴垫在沙发靠背上,一言不发。      腰间凉飕飕,是他在为她喷药剂。      “如果你单单因为我要帮助一个病人就闹脾气,说实话,时颜,我对你有点失望。”      时颜还真做不到把冉洁一和“重症病人”划上等号,他从不告诉她那女人的病症,而时颜,也只记得他曾多次去新加坡见她和她女儿。      “那就当我在无理取闹吧,你去照顾你的病人,我重新去过我的单身生活。”说的很淡,没有半点赌气成分。      池城手指一僵,笑道:“你是说,离婚?”虽然在笑,可他语气近乎怖人,喷雾罐“啪”一声扣在茶几上,池城拎起她胳膊要她回视:“收回这句话。”      她咬他的手,他抬起她的脸,吻住她,彼此动作都很快,分不清谁先出的手,时颜滚落在纯白的地毯上,身上还压个他,她只觉腰都要断了。      唇舌交缠,呼吸困难,彼此撕扯,力气不及男人,她就双腿缠在他腰上,用身体压制住他。      他后脑勺磕在地板上,声音都不稳:“泼妇。”      时颜忙着对付他,说话的工夫都没有。      “不过我喜欢。”玩笑似地补了一句,可他的力气绝对不是开玩笑,冲进她身体那一刹那,时颜险些背过气去。      池城提着她的腰,捏着她的手腕动起来。      “不行,不行……”时颜推他的肩。      太过紧致,并且干涩,她疼得直抽气,池城退出来,手指探下去碾弄,时颜去掰他的手腕,怎么也掰不开,反倒被触及敏感的那点,顿时内里一紧,有温汩溢出,淌湿了他的手指。      她失去力气,手心遮住眼。      池城扯开她的手,要她直视。他平复着自己的渴望,看着她,声音,表情,俱一如往常的平静:“收回刚才那句话。”      时颜扯过他的肩膀,张口就咬,被池城攫住双肩钉回地上。      “说话!”      时颜咬紧牙,不吭声。      他索性挨开她的腿,逼迫她容纳,时颜的腰已经没了知觉,全部感官都在感受他坚定的进入。      他的频率并不快,却极重,偶有被触及内脏的错觉,时颜下意识地屏息:“别!慢点……”      “……”      “不行,太里面了……”      他只是看着她,不回话,面部冷峻,目光深邃,望进她眼里。时颜微皱着的眉头,身体越发酥麻,睫毛随之一波波颤动,紧抿的唇落在男人眼中,池城忍不住,一次比一次深入。      落在地上的iPhone突然震了起来,就在她眼前,她扭过脸去,只见闪烁的屏幕上分明是“冉洁一”三个字。      她伸手将手机够过来,按下接听键,举到他面前。池城看着屏幕,眸光一紧,时颜撑起自己,反压住他。      时颜环搂住他颈项,绷紧小腹,慢慢坐下去,坐到最底,方附耳轻言:“这个病人对你这么重要,别随便挂她电话。”      她气喘吁吁地说完,冲着他淡淡一笑。      池城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接过手机:“喂?”      “冉冉已经跟我说了。”      池城眉目渐渐纠结,声音还挺稳,时颜却已扛不住,再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能含着他的手指,止住冲口而出的吟哦,偏要与他作对,学着他爱的频率,收紧内部肌理。      他本已无心恋战,可她微不可闻地哼着,如糖丝,细密而绵软地划过他的耳膜,池城闷哼一声,蓦地挂断电话,含着她的唇,狠狠侵入她的最深处。      身`下一塌糊涂,她还嘴硬:“和她谈得怎么样了?”      他倒不见疲累,客厅这一片狼藉懒得收拾了,抱她回卧室:“先睡会儿,我放好水叫你。”       作者有话要说:别看这章少,这章有肉,亲爱的们本章留言要注意河蟹哇 ╮(╯▽╰)╭ 从前有个小朋友她霸王,结果第二天她醒来发现,她再也没肉吃了,一辈子都只能吃河蟹 ╮(╯▽╰)╭ 上章的留言能送积分的都送了,各位美人,某颜色飞吻个 mua~本章也请各位表吝啬语言啊,时颜和池城的性啊福,就要靠各位啦 (悄悄汗个) 25章      “先睡会儿,我放好水叫你。”      时颜闻言没理,池城似乎已拿她没法子,没再说什么。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时颜想起件事,立即下床。      冰箱里有盒毓婷,时颜倒了杯水正要服下,耳畔传来男人的声音:“你在干嘛?”      池城就站在她身后,这女人身上是他的衬衣,赤着脚也不嫌冷。      “吃避孕药。”她说得不咸不淡,药片正要放进嘴里,被池城捏住了手腕。      他的神色复杂到无法解释,沉默许久方开口:“我们要个孩子吧。”      时颜手一抖,药片掉了,她愣住半晌。      她流过一次,还是6年前的事,冰冷的手术器械在体内搅动的记忆,原本扎根在心底,如今突然翻涌而出,面对多年前那个无法成形的孩子的父亲,时颜突然无言以对。      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我……还没准备好。我事业刚起步,而且我们……双方家里都还不知道我们结婚了。”她一时闪烁其词,话说得七零八落,终于继续不下去,放下水杯就走。      池城按住她,“过年和我家人一起过吧,年后我们补办婚礼,把所有人都请来。”      时颜应付着回了句:“随便。”挣开他的手快步回卧室。      她洗了澡就睡下了,池城有公事带回家处理,半夜回卧房,尽量轻手轻脚,可还是惊醒了她。      时颜睡眠一向轻浅,睡得手脚冰凉,他身体很温暖,她自然而然贴上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男人怀里。      池城手按在她腰后,轻柔摩挲,不经意间冒出一句:“我和我爸联系了,下周末带你去见他。”      这男人的行动力真是让人头疼,时颜额头木木的,只得自我安慰,该来的总归来要来。      “你爸知不知道要见的是我?”      他即使不回话,时颜也猜得到答案,当年自己拿了池邵仁多少钱,如今她和池城的关系就有多难以启齿。      “能不能让我和他先单独见一面。”      她的语调轻而柔,池城了解她,这女人表现得越无辜,所做之事就越有害。不由问:“你一个人应付得了?”      时颜此刻却在想,池邵仁知不知道他那准媳妇已经病重?      池城的手臂被她枕得已有些发麻,他轻柔地换个姿势。      他们之间,有太多话题是禁区,池城没继续问下去,只说:“不早了,睡吧。”      时颜睁着眼,无法入眠。周围没有一点杂音,耳畔他的鼻息,很淡很稳,像是已然入睡,她试着唤了句:“池城……”      “嗯?”      他应了声,尾音一扬,带点鼻音。      他竟也没睡,时颜有些局促,思来想去,一咬牙就说了出来:“我拿了你爸的钱和你分手,还跟揭瑞国去了美国,你有没有恨过我?”      时颜以为他会沉默,那是他一贯予以应对的方式,可他几乎想也没想接话道:“有,每一天。”      “那你还……”      他呵出一口气,笑了:“我恨了你5年,你要爱我一辈子,这样才够偿还。”      时颜一时晃神,直到他放在她腹部的手上、婚戒的光芒一晃,有些刺眼,她这才晃过神来。      难道对过去、对冉洁一、对他的一切始终耿耿于怀的,只有她一个人?时颜百思不得其解的后果是,第二天上班,眼下是怎么遮也掩不住的黑眼圈。      自这天起,再没有花送到她办公室,时颜大为舒心,工作效率都比平时快。      年终的工作处理得差不多,金寰世纪酒店进度很快,“时裕”的招牌算一炮打响,电视台想邀请设计师上节目,时颜拒绝了,几日后在电视上看到侃侃而谈的揭沁,她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有些不着边际地寻思,补办婚礼时要不要给这揭大小姐送张请柬。      席晟假期回来后,竟也提到那次访问,语气、表情俱有些意味不明:“揭美人还真是,越活越年轻漂亮。”      他回国后,得知她把自己成功嫁掉,自此和她说话,就总有些阴阳怪气,时颜特地放了自己一天假,没陪池城,和席晟一道去扫墓,回来后,一开电视就看到了节目的重播。      她的坏习惯席晟基本上都学了去,大冬天穿得极少,脱了军靴,也不换上拖鞋,拿着遥控器斜躺在沙发里。      席晟盯着屏幕叹:“这揭美人,我还真有点想她。”      时颜将扫墓余下的一大捆香扔过去,快准狠,席晟抱头躲,再也不敢提揭沁半句。      “我都回来这么多天了,姐夫到底什么时候登门拜访?”      时颜脸一僵,弯身去捡香,再起身时,表情已无恙:“他有个朋友住院,他得去照顾。”      “真看不出来他这么讲义气。”      看出她有些异样,席晟只能违心地讨好,只是不料她闻言,顷刻间整张脸都拉了下来。      席晟默默检讨哪里又惹了她。      “他那朋友好像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在国内无亲无故,只能靠他。”也不知这是解释给席晟听,还是解释给自己听,声音有些闷。      “不愧是新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兀自为她的异样做着解释,时颜勉强笑一下。      席晟扯她的脸,要帮她扯出弧度完美的笑容来,时颜拍开他的手:“我晚上约了人吃饭,你自己弄吃的还是我到时候买了带回来?”      她向来不会在同一件事上琢磨太久,这是好习惯,不容易自我折磨,席晟这一点继承得彻底,是十足的乐天派,可一涉及温饱问题,他也只能皱眉:“和姐夫约会?带上我吧,我保证只吃饭,不做电灯泡。”      哪能带上他?      时颜去见的可是池邵仁。      池邵仁请她去的是间兼做茶室的会馆,就在金寰的城西店,会馆的装饰尽显老上海的奢华,一路由服务生领着,时颜说不上忐忑与否,前一日通电话时她自报家门姓“时”,想来池邵仁也应该料到了。      服务生拉开纸门,里间的池邵仁见到她,与她料想的一样,并无惊讶。      她落座后,他甚至为她倒了杯茶。      时颜举杯正饮,池邵仁开口打断:“我老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花花肠子我不愿多管,也不想拐弯抹角,说吧,这次要多少。”      时颜动作一顿,下一秒恢复,一口喝完杯中茶。      “开个实价,一次性解决了,以后别再缠着他。”      这场景和当年一样,他说的话也如出一辙,时颜放下茶杯,真的偏头想了想。      “伯父,我和池城去年12月底已经注册结婚了。”      空气凝结,对面池邵仁的脸色也随之凝结。      “我不能保证自己会是个好媳妇,但我绝对会是个好妻子。”      池邵仁有良好的教养,当年被她气急,最重的一句,也不过是:就当我儿子嫖了次妓。彼时年轻气盛的她不懂得怎么应付这种人,可现在,她游刃有余。      “你以为我会让你踏进池家的大门?缺乏教养,性格卑劣……”      时颜喝茶,不回话,动作优雅,终于激怒池邵仁,上好的紫砂壶砸在地上。      “和情妇一起出了车祸,怕事情败露就让儿子顶包,如今还要撮合池城和情妇的女儿,伯父,是你让我见识了什么叫卑劣。”      她语气不觉有些重了,转瞬间就有所收敛,语速从容:“伯父,我是来求和的。我这次既不是报复,也不是为了钱,我真心只想和池城好好过日子,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害他。”      “……”      “你如果想补偿冉洁一,那就好好照顾她,伯父与其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不如去关心一下她的病情。”      池邵仁的错愕写在脸上,既然他对冉洁一的病情一无所知,时颜索性不吝啬地合盘托出:“她得了脑癌。”      时颜的手机从她落座不多时就开始震,她这会儿才得空摸出手机看一眼,是席晟的催命连环call。      “伯父,我还有事,就不打搅你了。”时颜瞥了眼桌上精致的菜色,“用餐愉快。”      时颜出了包间,边走边接电话。      席晟第一句就是:“我快饿昏过去了。”      走廊不知点了什么香,气息沁人,时颜不禁加快步子:“我现在去买宵夜,你想吃什么?”      席晟点名要烧鹅饭,店面在南京路,与一家影城对街,时颜开车正好路过,正是晚间高峰期,车要掉头十分困难,她索性把车停在影城这边,步行过去。      再冷的天,人挤人的场面也让身心都热络起来,时颜今晚心情好,孤身一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即使斜前方有个三口之家,那样令人艳羡的互相依赖的姿态,时颜看了也并不嫉妒。      有一瞬间,那年轻父亲倾长的背影,让时颜想到一个人。      恰逢此时,坐在父亲肩上的女儿,突然脆声脆气地说道:“我下次还要来看电影。”      时颜一怔,未及反应,男人身旁的女子侧过脸去,朝孩子微微一笑。      时颜望着那个女人,脚下顿时有千斤重,再迈不动半步。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扔个小型炸弹,下章会再扔个巨型炸弹 ╮(╯▽╰)╭一想到后面的我就3度激动了 有亲要虐池总监,狠狠虐,如果那样,某颜色就要给裴陆臣加戏咯,各位的意见咋样? 从前有个小朋友,她不霸王,结果第二天醒来,看到作者如愿虐池城了 \(^o^)/ 遗爱记26      时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车里的,她有些晃神,半晌才记得要从包里拿出手机,拨池城的电话。      没等多久便接通,时颜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你在哪儿?”      说这话时,她脑中只有一个声音,森冷而剜骨入心:如果他骗我,如果他骗我,如果……      池城那边并未传来喧嚣声,许是在车里,他的声音也是平稳的:“小孩子在医院呆得太闷,我刚忙完公司的事,顺道接她出来看场电影。”      “……”      “喂?时颜?”      时颜瞥见车内后照镜中的自己,眼睛是红的,她有些慌乱,赶紧找点别的东西来看:“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我有工作要忙,得在公司待到很晚。”      “要不要我去接你?”      时颜没再吭声,直接把电话给撂了。      ******      席晟一听见门铃声便飞奔而出,“嚯”地拉开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快要饿……”      他半途噤了声,只因门外这女人很不对劲,周身俱是低气压。席晟低眸看看她双手——空空如也,既没有食物,婚戒也不知所踪。      席晟靠近她,她头一低,额头抵上席晟的肩膀。      席晟顿时,呼吸不能。      抬手,像要搂住她,又似要拨开她的鬓发,看清她的面容,时颜却在他快要触及之前,抬起了头。      看样子她是已整理好了情绪,可席晟仍旧担忧:“你怎么了?”      “累。”      时颜脱了厚重的外套,见他仍亦步亦趋地跟着,无奈摊手:“饿了你就自己做饭,我真的很累。”      她进屋睡觉,留席晟一人站在这空荡的客厅,思绪万千。      席晟泡了包方便面解决温饱之后,忙设计稿忙到极晚,上网提交完作业,这才出了房门。      时颜那边仍旧门扉紧锁,他试着敲了敲门,没人应。      席晟正开电视搜索夜间节目,楼下的管理员来电话:“你家的车没停好,占了别户的停车位。”      席晟赶到停车场时,才发现她不仅车乱停,连车门都没锁,婚戒就丢在驾驶台上。迅速把车停好,把她落在车上的包拎下来。      她的手机俄而发出振铃声,席晟好不容易翻找出手机——十几通未接电话和短信。      席晟正要回拨,发现是“池城来电”,心思一转,就此作罢不说,索性关机。      等到池城找上门,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      席晟去应门,却堵在门口没让他进来。池城将尴尬藏得很深,面上轻笑:“时颜在么?”      “她睡了。”      席晟说着就要关门,被他快而准地格住。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对我不友善,但是能不能让我先进门再说?”      池城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些许不悦,席晟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为什么时颜会怕他了,这男人脸彻底冷下来时,确实有些怖人。      席晟有些赌气,可还是个孩子啊,气势上不敌,席晟最终还是让他进了屋。      “我打电话她没接,来这里只是想确认一下她有没有没事。”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席晟心中默默嗤之以鼻:“你惹她生气了?”      池城眉目一敛,听这男孩随后道:“如果你娶老婆不是为了疼她,那还结什么婚?”      “不友善”三字像是写在这男孩的脸上那般明显。他真是时颜的弟弟?这忽然窜进池城脑中的疑问,令他自己都陡然失笑。      席晟是恨不得立刻逐客出门的模样:“她没事,你可以走了?”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和你姐已经结婚了,既然知道,我想,我们夫妻之间有些事情,你不方便干涉吧。”      池城绕过他要去敲房门,席晟险些让他得逞,追上前拦他,腿脚有些不便,踢到了放花瓶的置物柜,“啪”地一声,花瓶坠地碎裂。      剑拔弩张的氛围,直到房门自内拉开后才有所消退。      时颜拉开门,冷眼看着外头的一切,为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她一句话都不想说,径直从这两个男人身边绕过,拿了自己丢在客厅沙发上的外套,直接走了。      池城愣了半秒,追出了玄关,偌大的房子里只剩席晟一人,与一地的花瓶碎片。      池城开车,她坐副驾驶位,一路无话,直到车子停在了他家公寓楼下。      两人都似乎没有要下车的意向,熄了火的车里,彼此沉默以对。      “晚上玩得开心么?”      能把简单一句话说得如此满含嘲弄,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我道歉,”他看着前方,云淡风轻地回应着,“可是时颜,你该见见那孩子,虽然是领养的,可她真的很乖巧,很惹人疼。”      她只是自鼻尖冷冷地哼了一声。      “以后冉冉要跟着我们生活,你该跟她多接触接触。我明白你一向不喜欢小孩子,趁这个机会多和冉冉相处,以后我们自己有了孩子,也知道该怎么应付不是么?”      时颜这才扭头看他,隐隐有些不可思议。      池城回视着她,听她忽然突兀道:“你好像有白头发了。”      时颜说着,迅速抬手扯下他几根头发。      “我看错了。”几根都是黑发,时颜有些懒洋洋,手插口袋,“看哪时候方便,我和你一起去医院看冉洁一。”      她突然这么配合,池城目露惊异,正要开口,她已经拉开门下车。      果真说到做到,时颜真的陪他去看望了一次病人。      冉洁一的病情有些反复,之前有所好转便出了院,结果一周后又再度住院。时颜买了果篮和鲜花带去,在病房外第二次见到冉冉。      冉冉坐得离病房有些远,正拿着PSP玩,时颜站在病房门外,池城偏头看了她一眼,这才朝冉冉走去。      不知池城对冉冉说了什么,孩子的小脸顿时荡漾起笑容,那笑容,有如大雪初霁,乍暖还寒。      池城也笑了,捏捏孩子脸颊,起身往回走。      这一幕,时颜看着,硬是隔着花纸,捏断了花梗。      进了病房时颜才恍悟,原来煎熬并没有结束,她看着池城为病人削苹果,如此温馨的举动,于时颜,却无比刺眼。      时颜总共就只和冉洁一说了两句话,刚进门的那一句:“你好,”和现在的这一句:“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时颜出了病房门,刚舒了一口气,便察觉到不远处有注视的目光,她回望过去,只见冉冉盯着她,小脸严肃。      不笑的时候,严肃的脸,笑的时候,嘴角那乍暖还寒的弧度,这孩子是如此,池城也是如此……      时颜朝她走过去,短短距离,用尽力气。      “不进去看看你妈妈?”      时颜的声音如同坠进无底深渊,没有丝毫回应,冉冉低头玩PSP,转眼就被毙掉了,孩子懊恼地抓头发,时颜顺手接过PSP,在游戏里左挡右杀,很快帮她通关。      冉冉再看向她,目光有些不一样。      “还有一关。”孩子冷着脸说,顿了顿,见时颜没有继续玩下去的意思,才又补充了一句,“妈妈今天说不想见到我。”      时颜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是在回答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时颜帮这孩子又过了一关,这才继续问:“你不喜欢我,为什么?”      冉冉犹豫片刻。      “池叔叔不喜欢我妈妈,喜欢我,但更喜欢你,我妈妈喜欢池叔叔,不喜欢我,更不喜欢你,我喜欢池叔叔,但是更喜欢妈妈。所以……”      一番绕口令般的话之后,时颜仍旧不明白这孩子在说什么。      她把PSP还给冉冉,摸了摸她的头,很柔软的发质。      冉冉偏头躲了下,幅度不大,时颜手一收,正好扯下她几根头发。      孩子头皮疼,皱起眉,时颜朝她笑笑。      “我有更好玩的游戏,你哪时候肯喜欢我了,我就教你玩。”      她抬起头来看时颜,时颜作势要摸她的脸,她赶紧低头。      时颜扭头要走,抬眸就见池城站在病房外,手还握在门把上。      时颜立即将手插`进口袋,恢复一派懒洋洋的模样,“可以走了?”      池城点头。      坐上了他的车,池城却迟迟不开,时颜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刚才看见你和冉冉。”      “那又怎样?”      池城忽地伸手,指腹摩挲她的脸,温和轻柔,时颜脖子一歪,躲开了,他这才收手。      “我在想,我们的孩子以后会很幸福。”他边启动车子边说。      他是真的很想要个孩子。时颜只能自己采取措施,妈富隆改装在维生素盒里,冰箱第二格存放好,时颜还没关上冰箱门,就被男人自后抱住。      时颜手一抖,被他握住,“在干嘛?”他含着她耳垂,柔声细语。      时颜站在原地没动,他的手探向前方,伸进她领口,时颜很快被揉捏得气息不稳,转瞬被他打横抱起。      有点走神,被他钉在欲的囚牢里,陷在柔软的床垫上无法翻身,只余下眼前的一片空茫。      “唔……”      突如其来的酸慰令她回魂。      “在想什么?”      她不答。      池城了解她的身体,双手提着她的腰,瞬间抵住她深处最敏感的那一点,时颜酥麻难捱,颤抖得如落叶飘零。      受不住这样的他,时颜想要翻身而上,却忽然被他捞起膝弯,池城弯折起她双腿,扣在她胸前,扯过枕头垫在她腰下。      身体隐秘的核心以一种令人羞愧的角度暴`露在池城面前,他垂眸看着,那样肆无忌惮。      此番艳景,光看一眼便是折寿,时颜羞愧难当,要坐起来捂住他的眼睛。      他身体却随之压下来,手掌犹自扣着她的膝盖,急抽密送,连连狠刺,甚至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容纳处前所未有的阵阵狠抵,泌出的液体顺着她的股缝滑落,在深色的床单上腻成一滩。      她身体滚烫,仿佛烧灼,“别,别再动了……”      池城捂住她的嘴,唇点在她的额角上:“嘘,嘘!”      他舔去她眼角的泪,时颜耳鸣着,耳畔只有他的心跳,声声聒噪,还未缓过神来,他的吻便覆下来,时颜陷进他的眸光里,失神地纳进他的舌尖,任他胡为。      末梢神经体验着她密扎的收缩带来的快意,池城闷哼一声,放下她的腿,改而捧高她的臀,贯穿了她,热液灌进深处。      时颜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抛至浪尖,又坠进无底深渊,最后分崩离析。许久缓过神来,三分魂魄却还丢在方才的极乐之中。      时颜掀开眼眸,对上的是他的眸子,欲望的黑色。      他还在她身体里,推他,不动。时颜媚着声求他许久才肯退出来,手指却替代而上,将泌出的热液推涌回去,时颜气短,这大白天的,真让人无力。      她下床找衣服,腿一软,跪坐在了床畔,池城把捞她回来:“大过年的去哪?”      “有个客户约我谈修改意见。”      她这酥糯的声音,嫣红的嘴唇,眼角热热的还挂着泪珠——池城绝不想让另一个男人领略。      “别去。”说着抱牢她的腰翻个身,再次覆上她。      时颜尖叫,被他封住嘴,再叫,再封。      池城眉尾一挑,唇贴在她耳郭上,“叫得我骨头都酥了,这个样子你还想去哪,嗯?”      闹腾到下午二人才出门,他陪池邵仁去看冉洁一,她去见客户。      不用化妆,时颜整个人气色都是极好,水汪汪的杏儿眼,魅得水到渠成。      可时颜去见的是个女人,准确来说,是帮她做亲子鉴定的女医生。      “你拿来的头发样本我们做了比对。”女医生没明说,只是递给时颜一个文件袋。      在来时的路上,时颜心下平静到连她自己都觉得诡异,可就在接过文件袋的刹那,她的手竟不自觉发抖。      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她始终没能鼓足勇气拆封,直到车子开离鉴定所许久,她在等交通灯的路口,才一鼓作气打开文件袋。      慢慢抽出纸张,一些她看不懂的曲线图,时颜目光快速略到最后的结果栏。      吻合……      ……      车喇叭声传来,尖锐刺耳,直抵心脏,时颜霍然回神。      她拐个头,反方向直驶医院。      停车场有辆白色途锐,时颜看着一顿。      都在?正好!      时颜一路狂奔进病房,霍得推开病房门。      却只有冉洁一一人,坐在床上。时颜朝她走去,她面无表情回视。      时颜劈手将化验结果丢到她病床上。      冉洁一愣怔半晌。      随意翻了翻之后,笑:“还是没能瞒过你。”      时颜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比面前这个重症病人还要煞白:“你什么意思?”      “……”      “……”      “你用50多天就毁了我5年的努力,我怎么可能不恨你?”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吼 池城也在医院里呢。。。╮(╯▽╰)╭我太恶趣味了 这章字数多吧,又有船又有炸弹,美人们不准再霸王我咯 留言吧打分吧送花吧 从前有个小朋友,她霸王了,结果她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穿越成冉洁一了 ╮(╯▽╰)╭ 遗爱记27      “你用50多天就毁了我5年的努力,我怎么可能不恨你?”      在冉洁一模棱两可的笑容里,时颜如遭雷殛。      她分明是站着,可历来居高临下的她,此时却如此慌乱无措。      冉洁一全然是另一番姿态:“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像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会把冉冉的身份告诉池城?”      时颜蓦然觉得反胃,什么东西在胃里翻搅似的,酸而苦的情绪哽在喉管,令她无法成言。      冉洁一的声音,撕开她的耳膜,直溃心房:“要知道,你有多容不下冉冉,池城就有多放不下她。”      时颜胃里滚烫,牵扯到腹部也隐隐灼热,她控制住自己,最后一点理智令她看清冉洁一虚弱而病态的脸上,那胜利者的洋洋自得:“我倒想看看,你一辈子守住这样一个秘密,会有多煎熬……”      ******      池城送池邵仁出医院,父子二人一路无话。      寒风冷冽,黑云压境,一场冬雨迫在眉睫。      池邵仁的司机已把车开到院门外候着,池邵仁上车时想起件事,他降下车窗,叫住池城。      池邵仁的音色,在这寒风中听来异常刺骨:“洁一现在这样,别的我操心不了,你自己尽快把婚姻那点事解决妥当。”      池城面上微恸,“那是我的私事。”      “终身大事没法太儿戏,那女人我们池家不会认的。”      池城浅笑,笑容浮在表面,不达眼底:“她是我的女人。不管你认不认她做儿媳妇,这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迎风而立的男子,风衣衣摆如飘扬的旗帜。      说完不再做停留,径直返身。      事实?改变不了?      池邵仁面无表情升上车窗:“老夏,开车。”      车子稳步加速,池邵仁又说:“送我到机场之后你去旧宅把当年的录音找出来,尽快交给池城。”      “是……时小姐找您时的录音?”      “对。”      ******      在这素白纯净的病房中,时颜一点一点堕入黑暗。      她想要呕吐,强压下去;想要颤抖,也狠狠抑制住。      时颜听到异常平稳的声音从自己嘴里出来,只觉陌生:“冉小姐,你不用激我。”      冉洁一的眸中疑色一闪,似是不能理解她怎还如此镇定自若。      时颜慢悠悠踱步过去,笑容挂在嘴角,表情无害:“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你做不到,但我时颜绝不会跟个快死的人较真。”      冉洁一顿时双目圆瞪,扬手便是一个耳光,时颜藏在身侧的手在抖,无法克制到令她连这个病人的手都抓不住。      “啪——!”响亮的一记耳光。      时颜右脸顿时麻木。刚在房门外站定,正要推门而入的池城,则被这一声掌掴钉在了原地。      池城握在门把上的手僵住,同一时间,听见门缝中溢出时颜的冷嘲:“我虽然习惯了自私自利,可这回我大可以成人之美,不就是个男人嘛,我就让他陪你度过余生。”      “你!……”冉洁一的声音恨到极致,转瞬变成了痛苦的咳嗽声。      时颜的音量分明极低,可传到池城耳畔,却盖过了咳嗽声,清晰无比:“只可惜,你已经没几天活头了。”      池城“嚯”地推开房门,怒不可遏的力道使房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眼前一幕,令人不可思议,时颜站在床边,正抓着冉洁一的双腕,低头逼冉洁一直视。她嘴角的笑,近乎残忍。      池城快步过去拽开时颜,眉眼压得极低,“你发什么神……”      时颜回眸,眼里慌乱,迷蒙间竟似带着恨,那恨,不期然剜进池城心里,时颜就这么挣脱了他的钳制,池城反应未及,转眼就挨了这女人一巴掌。      池城再顾不得其他,按了呼救铃,强箍着时颜离开。      方才被压下的那句怒话,如今脱口而出:“你到底发什么神经?!”      时颜被他甩脱在角落,眼前一晕,反胃更严重,一阵呕意袭来,时颜不得不捂住嘴。      知道楚楚可怜是这女人的拿手好戏,可他总是被她被吃得死死,无一例外地错信。      她样子挣扎,隐约痛苦,池城心下一紧,上前捧起她的脸。      这才发现她红肿的右脸。      不仅如此,她的身体也在抖。      池城撇开她想要阻挡他视线的手,小心翼翼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瞧:“怎么回事?”      时颜忍住呕意,抬眸正对上他关切的目光。      关切?他分明又是在怀疑她。肮脏的男人,他,凭什么?      “我们离婚。”      池城愣了愣,抓住她的胳膊松开,又抓紧,“胡闹!”      她连唇都在颤,池城心中不舍,手上却不敢有半分松动:“到底怎么回事?”      时颜冷笑一声:“去问你的冉洁一。”      她拼命挣脱,池城再不能松懈,偏偏这时冉洁一忽又咳嗽起来。      池城扭头见冉洁一倚在床头捂着胸腔,面色惨白,才恍然记起还有个病人在,凑向床头抚冉洁一的脸:“你怎么样?”      冉洁一蜡白着脸。摇摇头。      医生和护士正赶到,病房里一时混乱,时颜趁混乱离开,看着她背影,池城一时颓然,没有再追出去。      时颜毫无方向感地狂奔,露天空旷处寒风阵阵,却吹不醒她半点理智,前头一辆银色跑车无声地倒着车,时颜余光瞥见正要躲,却已经顾及不上。      突然腹中一阵抽紧,时颜终于败下阵来,脚下一滞,弯身蹲在了地上。      “吱”地一声,跑车紧急刹车,车尾险些擦撞在时颜身侧。      车主透过后照镜看到个身影蹲在车尾,嘴上骂了句,这才下车查看情况。      “小姐你没事吧?”      男人有些不耐的声音响起,就悬在时颜的头顶上方,她没空抬头,按着胃干呕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时颜却只吐得出酸水。      下一刻,男人突然声音一扬:“时颜?”话音落下时,他已将她拉了起来。      时颜抬眸瞥了一眼,心里一个声音在咒:裴陆臣,灾星……      她每次都在最狼狈时,遇见他。      面前的裴陆臣见她没大碍,嘴角漾起促狭的笑,“我们……”指指彼此,“真是有缘!”      汽车尾气窜进鼻端,时颜胸口一怄,来不及说上半句,扶着旁边的栏杆再次干呕起来。      裴陆臣上前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我还以为你结婚以后要去渡蜜月,怎么我来给我的救命恩人拜年都碰得上你。”      裴陆臣正说着,他的“救命恩人”从跑车的另一侧车门下来,原来是个姿色上佳的女医生。      那女医生教养极佳,朝时颜伸出手来:“你好。”      时颜不理,拿自己的包取胃药,仰头就要干服下两粒,被她冷漠对待的女医生见状,阻止了她。      “时小姐新婚?”      时颜脾气从来不好,最恨裴陆臣这类自来熟的人,她没给医生好脸色,那医生依旧微笑无虞:“建议你先别乱吃药,正好在医院里,不妨去检查一下。”      时颜始终没开口,夺回自己的药瓶扬长而去。      还未走出拐角,裴陆臣蓦地追上来,不由分说把她往回带。      “裴陆臣!”      “我记得你有胃炎,别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      “放开我!”      “去检查一下又不会死。”      “放开!”      他索性不再搭腔。      他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决绝的步伐,那样令人……绝望。时颜眼角一酸,忽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流失:“我不想再呆在这里。”      裴陆臣脚步一顿。      “我不想再看见他们……”      他闻言,表情僵住。这个泫然欲泣的女人,不是他认识的时颜。      他手略一松动,时颜便甩脱他,却没有力气扭头就走,只能倚着墙壁,慢慢滑落在地。      时颜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回想前尘往事,忆起他当初那句话,“为什么要祝我不幸福?我恨你,我恨你。”      我恨你……      恨他?好啊,把他恨到心里去。      那可比她的忽略好上千万倍。      只是这话,裴陆臣说不出口。      她的冷漠,他能无赖以对;她的强势,他能忽略处之;她的悲戚——裴陆臣无能为力。      兵败如山倒,裴陆臣蹲下身拍她肩,哄着她:“那去别家医院,啊?”      当初车祸,裴陆臣病重需转院,正是祖父亲自去电,命人将他转来此家军区医院,如今裴陆臣陪她现身,时颜莫名其妙被视作重要病人,不能怠慢。      时颜做检查,他就在外头与护士聊天,于他,时间如梭,过得飞快,里边的时颜却度日如年。      裴陆臣等了半晌,只等到里边的护士送血液样本去别的科室,这小护士裴陆臣也熟:“怎么还没结束?”      “要送去做血HCG检查。”      护士不多时拿着检查结果回来,裴陆臣越等越担忧,劫下报告先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小护士笑嘻嘻地安慰:“放心,她好着呢。”      一直陪他聊天的护士看了报告,也来插嘴:“裴少,恭喜啊,你女朋友怀孕了。”      裴陆臣面色一白。      同样面色惨白的,还有不多时从里头出来的时颜。      “我……”一向说话分外利索的裴陆臣沉默很久才寻找到合适字眼,“我送你回家。”      她摇摇头,却不是在拒绝,反而乖乖跟着他上了车。      裴陆臣将车速降得极低,时颜一直趴在操作台上,他终于停下,“时颜,别这样。”      “……”      “我当时说的只是气话。你现在是准妈妈了,开心点好不好?”      她始终不发一言。      裴陆臣的手按在她肩上,感受到隐秘的颤抖,他一慌,赶紧将她拉起来。      这女人哭得无声无息,操作台上早已是一片泪渍。泪水滴在裴陆臣手上,是冰凉的。      裴陆臣顿时毫无头绪,找不到纸巾,只能用手擦她的泪,仍不够,那泪水滴落在他手上,酸涩入心。      “我不能要这个孩子。”      “……”      “可是如果我再堕一次胎,就再也……不能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投放炸弹中,相信我,现在虐时小姐,只是为了以后更好的虐池城,开学第一天俺就更新了,各位把花花砸来让我滋润一下吧,come on!我躺平等候 ps:上章美人们的留言,我明天再来送积分和回复哈,今晚还要写作业╮(╯▽╰)╭,以后一般都是隔日更哈,除非花花多到砸晕了某颜色╮(╯▽╰)╭ 从前有个小朋友她霸王了,结果第二天,她穿越成池老爹了(众人狂汗~) 遗爱记28      冉洁一的状况稳定很多,一众医生与护士都离开病房。池城始终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沉默。      “池城。”      冉洁一唤了一声,池城才抬眸看她,仍旧不说话。      冉洁一受不了他这般淡然的凝视,犹豫片刻道:“我想喝水。”      池城依言倒了杯水递给她,之后并未离开,而是拖了张椅子,直接坐在病床旁。      冉洁一眼中一抹喜色呼之欲出,池城却在这时开了口:“我家颜颜性子急,说话有点冲,其实她没有什么恶意。”      他的音色平稳得出奇,面上更是一片淡然。冉洁一蓦地屏住呼吸,凝视着他,半晌才强逼自己反问:“你刚才在病房外头听见她对我说的那些话了?”      他眼睑微垂,算是默认。      “她恨不得我立刻就死,这还能叫没有恶意?”冉洁一的声音开始颤抖,目光脆到一碰就碎。      池城对此不置可否,只说:“她的那点臭脾气都是我宠出来的,我理应代她向你道歉。”      池城仍旧是那样好脾气地微笑,可冉洁一却在他的笑容里缓慢坠入冰窖。      他曾以为能妥善处理所有人的关系,结果只能证明他高估了自己,如果非得伤害一方,那他只能——      池城站了起来,躬身替她掖好被角,那般无微不至的关怀,紧随其后的,却是他杀伐决断的一句:“好好养病,我们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搅你。”      冉洁一怔住。      她没听错,他说的是“我们”……      “啪”的一声,碎裂的不止从她手里坠地的水杯,还有她不可思议的瞳光。      冉洁一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承诺过会照顾我的……”      池城抚了抚冉洁一的额发,脑中的画面却在时颜红肿的右脸上定格,“我也承诺过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不见半分怒意,可就是这样的波澜不惊,令冉洁一读到一句话:他,要永远离开她了。      冉洁一下意识抓住他小臂,却只是被他掰开了手。      “我请的看护我爸不放心,以后改由他的高级看护照顾你。我知道你和后母一家关系不好,冉冉我来带,不会送她回新加坡,这点你放心。”      冉洁一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走到门边,他的脚步竟还优雅,那么从容不迫,胸口的郁结无法纾解,她蓦然挥手扫落床头柜上所有东西:“池城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      池城平静的嗓音奇异地盖过了她的歇斯底里,在空气中回响,久久不止:“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能力保护所有人,既然这样,我也只能选择自私。”      “咯嗒”,房门合上,冉洁一觉得那是自己在这个男人心中被判死刑的声音。      池城站在走廊上斜倚着墙,自责如同泥淖,吞噬掉他。      室外开始变天,不知不觉间已是大雨倾盆,雨水的响声扯回池城的神智,他在走廊上快速穿行,朝停车场方向去。      池城上车时已是浑身湿漉,他开启雨刷,正要发动车子,不期然望见停在不远处的、时颜的车。      池城浑身一紧,立即拨时颜的电话。      她不接。      银色跑车在漫天的雨帘中疾驰,裴陆臣忍不住偏头看时颜一眼,只见这女人搂着安全带闭着眼,虽面无表情,动作却像个嗜睡的奶娃娃。      她的手机一直在包里震,她不接,也不关机。      也许是他的视线打搅了她,时颜忽地睁开眼睛,看一眼窗外后道:“停车。”      经历过方才种种,她的要求裴陆臣不敢怠慢。      车刚停稳,她就冒雨冲了出去,裴陆臣来不及递上雨伞,她很快跑进道旁的商务酒店。裴陆臣追下去,在酒店大堂找到她。      时颜拿着房卡进电梯,电梯门眼看就要关上,门缝里愣是抻进一只手来,电梯门被格开,外头的裴陆臣闪身进来,动作一气呵成,时颜来不及踢他出去,电梯已经开始稳步上升。      他一直跟在她后头,时颜进了套房,他手撑在门上,格住。      “烦不烦?”      这女人变脸够快,方才还在他面前哭,此刻拒他于门外的样子却是要多跋扈有多跋扈。      “我都湿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借我匹毛巾用用?”裴陆臣愁眉一皱。      “无赖。”时颜骂。      “冷血。”裴陆臣回。      她无奈让他进门,丢了匹毛巾给他,他坐在床尾,接住毛巾却不擦头发:“为什么不回家?”      “不关你事。”      “和他吵架了?”      “……”      “就算大人有错,可孩子是无辜的。”      “你要再说一个字就给我滚。”      时颜丢包砸他,东西掉出来,她的手机正落在裴陆臣膝上。来电一通接一通,从未断过,正巧又有一通电话打进来,裴陆臣抬眸看看她,按下接听键。      “喂?”      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时颜夺回手机。      时颜这回索性把电池抠了出来。      见他开口似要说话,时颜扭头就走,下一秒却被他的话钉在原地——      “我妈是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听我爸说,当时他想保我妈,是我妈坚持要保孩子,我才能出世。”      时颜顿时愣怔,裴陆臣走到她身后,她也没发觉。      裴陆臣转过她的肩,面对着她,正色而言:“要是你的宝宝长大以后和我一样优秀,你现在不给他出生的机会,以后绝对会后悔。”      如此正经的时刻他也不忘自夸一番,时颜挥开他的手,坐在电视柜旁,眉头深锁。      有些话,如鲠在喉,时颜发觉自虐般拔鲠畅谈,竟隐约爽快,“我不想让孩子在不完整的家庭出生。”      “不是前段时间还在我面前秀甜蜜,没他不行?怎么现在闹得非离婚不可似的?你家男人到底犯了什么错,就这么不值得原谅?”      裴陆臣自觉话说得并不重,见她忽地微微发抖才觉不妥,可惜已然成言,覆水难收。      这女人垂下眼睑,不吭声了。      值不值得原谅?      裴陆臣的话盘踞在时颜脑中,萦绕不去。      裴陆臣想要出言安慰,开口方觉艰涩。疏离、淡定如她,也有这么心慌意乱的时候,裴陆臣心中有怜悯,更多的却是从未有过的酸,他嫉妒那个让她变成这样的男人。      裴陆臣给了她名片,“有事打电话给我,我有心理咨询师执照,应该还没过期。”      时颜没应。在她面前,他的离开,总是悄无声息。      ******      池城的手机拿起又放下,机身握在手里,用力到指节泛白,终究没有再拨过去。      那声“喂”,分明是裴陆臣。      裴陆臣……      池城猛一刹车,原本车子正赶往席晟公寓的方向,如今他调头驶离。      他拨电话给司机老夏,才知道冉冉还赖在机场没走。      池城赶到机场时,冉冉的航班其实早已抵达,他迟了近两个小时,孩子不见到他,不肯挪步,池邵仁怎么哄都没用。      一见到池城,冉冉就张开双臂要他抱。孩子很轻,软乎乎地抱在怀里如棉花糖,连微甜的气息也像。      池城身上只带着私人手机,号码只有时颜知道,池邵仁之前联络不到他,此刻见到池城,没有好脸色:“不是说没空来接机么?”      碍于孩子在场,池邵仁没再多语,转而去哄孩子:“晚上住到我那儿去好么?”      冉冉面无表情扭头,抱牢池城的颈项,脑袋埋下去。池邵仁总觉得这女孩儿看着十分合眼缘,在孩子这碰了壁也不恼。      “那……去你池叔叔家住?”      “可能不方便。”池城拒绝。      池邵仁闻言,语气顿凛,“又是那个时颜?”      池城没答,把孩子抱上池邵仁的车就要走。冉冉小身子还没坐稳,看向池城道:“时阿姨说过要教我玩游戏。”      池城一愣,笑了:“哦?”      “我和时阿姨说好的,就是上次在医院的时候。”      这话听得池邵仁脸色一沉,池城倒是极少有的嘴角挂上了笑,“等你看望完你妈妈,让夏伯开车送你来好不好?”      “池叔叔不和我一起去看我妈妈?”      池城以微笑代替言语,捏捏孩子的脸,替她关上车门。      大雨瓢泼,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池城开着车在雨中穿行,几乎迷失。      自私到只想爱护一个人,却原来,他并不是那人的唯一。这个事实,他几乎无法承受。      ******      时颜在酒店里一直住到年三十。      调适心情的方法有很多,酣畅淋漓地打一场拳,抑或收罗美食塞满自己的胃,可她现在这样的状况,只能尽量悠着。      席晟回无锡过年,修缮父子感情,时颜是记仇的人,她那姓席的后爹打过她几次,她一一记得,心一横,索性和席晟也暂时断联。      除夕夜的烟火甚是漂亮,时颜坐在床尾,隔着落地窗冷眼观赏。开电视换几个台,都是春晚,索性不看。      荒芜,她此刻只想的到这一个词。      时颜这几天来第一次开手机,无数电话与短信蜂拥而入,她统统不看,编辑了一条短信:新年快乐。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不知道要发给谁。      丢了手机去洗澡,拨开镜上的雾气,镜中的女人,皮肤白皙,曲线玲珑,略瘦了点,小腹十分平坦。      谁能看出来她已经在孕育一个孩子?      隐约听到门铃声,许是服务生送来干洗的衣服,她包着头巾去应门,站在门外的却是,裴陆臣。      裴陆臣似乎比她更惊讶:“你还真准备一直住这儿了啊。”      时颜只开了条门缝,没让他进来:“有事?”      “我刚从北京回来,想看看你是不是还没回家。不是我说你,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这么爱玩离家出走的把戏?”      “我好得很,你走吧。”时颜说着就要关门。      裴陆臣立即格住门:“看在我冒着被我姥爷爆头的危险特地飞回来陪你的份上,开个门,成不?”      时颜正犹豫着,他突然手上一阵蛮力,愣是推开了门。时颜差点撞在墙上,被他拦腰箍住才站稳。      “悠着点。”裴陆臣还大言不惭。      裴陆臣带了两大包东西来,食物、酒水、烟火……一样不少。      “你是来我这开派对的吧。”      “傻妞,我弄这些玩意还不是为了逗你开心?”裴陆臣两手一摊,十分无辜,“好心当作驴肝肺。”      时颜没心情和他抬杠,他也随即正一正脸色:“孩子还在?”      料到这女人不会回答,裴陆臣也不愠,一张笑脸凑过来:“我这几天仔细想过了,打掉孩子也成,你把这婚离了,跟我,咱们做丁克族,一辈子过二人世界。”      时颜怕见他认真的模样,这般嬉皮笑脸,她反倒觉得好应付。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我明天就回家了。”      见她终于笑了,裴陆臣心下一松,他揉揉脸,原来沮丧时还得勉强自己笑,如此累得慌。      “和好了?”      “他原谅过我一次,我现在也大方一回,就当为了我的孩子。”      她一身纯白的浴衣,表情还算恬淡,裴陆臣发现自己无法直视,低头整理烟火:“走,找个地儿放烟花庆祝一下。”      他一口京片子说得分外豪爽,时颜被他影响,内心阴霾终于拨开,云雾消弭见青天。      池城,我只大方这一回,就一回……      时颜第二日一早回家,新年头一个见到的熟人竟然就是池邵仁。她当时让的士停在公寓楼下,还未下车,就看到从后头超车而上的一辆宾士停在了前方不远的停车格里,池邵仁快她一步下了车。      他那匆忙的神色落在时颜眼里,没激起半点波澜。      冤家路窄,时颜不想和他碰面,请司机师傅调头,回自己家。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竟从里头霍然拉开。      席晟一见是她,面上表情几度变幻,刚有所放松又再度紧绷,拎起她的胳膊就问:“你这些天跑哪去了,池城疯了一样到处找你!”      “你先……”      “他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投放了一颗炸弹,爽! 这章字数多,算是加料了哦,美人们别吝啬花花吧。看在我今个连作业都没写就码字的份上,再霸王我,我就。。。(看我威胁的小眼神) 从前有个小朋友她看文不留言,结果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某颜色天天投放炸弹!偶也! 遗爱记29      时颜本就神经紧绷,被席晟这半截半截往外倒的话给逼急了,一把揪住他衣领:“一次性把话给我说全,到底出什么事了?!”      被她这气势一唬,席晟反倒神情畏缩起来:“我说了,你可别揍我……”      时颜抿紧唇,强压下焦虑,点了点头。      “我骗他说你和我在无锡过年,那两天下雨,估计是道路湿滑,他从上海赶过去的路上出了车祸。”      话音一落,她的包整个砸在他脸上,席晟躲避不及,痛呼:“你说过不揍我的!”      她眉眼压得极低,眸色森森:“我历来说话不算话。”      席晟憋屈地揉着脸,时颜的手松开,滑到他胳膊上再次握紧,下一秒就拽着他出门:“哪家医院?”      “不知道……”      她闻言眼锋一锐,眼看又要挨揍,席晟赶忙补充:“我只知道他伤刚好了点,就又去外头找你。我都跟他说了就算歹徒也斗不过你,他偏不信。后来裴陆臣联系他,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出门之后就再没回咱家等你。”      还能外出找人,估计伤得并不重,时颜松口气,可刚放下的心下一秒又揪紧:“裴陆臣?多久前的事?”      “就昨个儿,除夕夜的时候。”      时颜历来不认为裴陆臣能做什么好事,她翻包找手机,安回电池,振铃声立即狂轰滥炸般响起,她找到池城的来电回拨过去,无人接听。      听着单调的电话音,时颜有种自作自受的无力感。      她要回池城的家,席晟想跟去,时颜拒绝。      席晟尾随到电梯口外,讨好地笑:“看在我帮池城照顾了两天那小屁孩的份上……”      时颜一个字都没听,当着他的面按下关门键。      池城的公寓,冷冷清清,空无一人。时颜的大年初一,自己给自己泡了包方便面。      屋外似乎有动静,她立马丢了筷子赶向玄关。      门开了,外头的池城正与她打个照面,当然,还有他手上牵着的冉冉。      见到她,他脸上没有焦急、没有紧迫,什么都没有,只是苍白如纸。      两个大人相望沉默,最先开口的是冉冉:“新年好。恭喜发财……”说着就朝时颜伸出手来。      时颜这才将目光从池城头上的纱布上移开,有些不明所以地盯着孩子的手。      池城帮孩子换上拖鞋,再次凝在时颜脸上的眸光,微凉:“这是席晟教她要红包的方法。”      那孩子也始终面无表情,仰头望着她,手还伸在那儿。时颜无奈,只得去包压岁钱。      时颜在饰物柜里找红包,池城也进了卧室,却是直接进了衣帽间,时颜没来得及跟他说上半句话。      她到衣帽间门口时,池城刚脱下上衣,赤着的胸腹间竟也裹着绷带,看得时颜心尖一抽,她呆愣片刻,他已换上居家服。      时颜就势堵在门口,他便再不能对她视而不见。      这男人此时的表情时颜很熟悉,他们初次相遇、亦或5年后重遇,他就是像现在这样,冷而疏离,视她为陌生人。      再三权衡之下开了口:“你昨天,找过我?”      池城闻言一愣。      毫无防备间,无声的画面就这样淬上心头——      烟火绽放,绚丽漫天,她站在绮丽的光影下,对着那点燃引线的男人微笑,而他,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僵成一尊石像。      他曾以为自己一生中最痛的记忆,就是当年追至机场,却只赶得上目送她的班机直冲云霄的那一刻,那种无力回天的痛。      原来不是。      近在咫尺,却不能靠近,那种平静的绝望,才最痛彻心扉。      “你那时候在和他放烟花,我见你兴致挺高的,就没打搅你。”      池城面上是事不关己的淡然,低头整理袖口,没看她,半眼都没有。      哪怕他的语气有半点责备,她都不会这样惊骇。时颜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她宁愿他发火,争执——都好过他此时的平静无澜。      池城避开她出了衣帽间,走出不远想起件事,顿住回头:“对了,冰箱里的避孕药我替你放床头柜上了。以后这种东西别乱放,前几天冉冉差点把它们当维他命吃掉。”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时颜几乎心跳停滞。      ******      池城今早带着冉冉给亲戚们拜年,一个白天下来,孩子收获颇丰,时颜出卧室时正瞧见池城帮孩子把收到的红包全拆开。      看得出男人还很虚弱,他对着孩子强撑的微笑,让时颜心上缠着的那根细而锐的线,倏然收紧,勒进血肉。      冉冉把压岁钱分门别类,嘴上念念有词:“这是……中国钱。这是美国钱。还有一二三……三只金兔子。”      “下次要有礼貌,不能直接开口向大人要压岁钱知不知道?”      “席哥哥说可以的。”      “不可以。”      “哦……”冉冉嘴上虽应承着,却压根没听进心里,把金兔子揣进衣兜,煞有介事地问池城,“席哥哥说的‘恭喜发财’后面一句是什么?我给忘了。”      时颜走过去,边递上红包边道:“恭喜发财,红包拿来。”这还是她教席晟的。      孩子见她手里的红包,眸光再度亮晶晶,抬眸看看时颜,眼里又是一黯。      冉冉不爱笑,开心的时候眼睛特别亮,时颜实在看不出孩子这特征继承自谁。      孩子忽略时颜的存在,脑袋转向池城:“我去给我妈妈打电话。”      池城点头允许了,冉冉才蹦下沙发跑进客房。      客厅再度清冷下来,时颜的声线几乎绻着空濛的回音:“你现在这样,不住院真的不要紧?席晟告诉我,医生说你如果左手再伤一次,指不定得废了……”      “时颜,”他打断她的话,“问你个问题。”      “什么?”      “我们为什么要结婚?”      时颜一时怔忪,瞅瞅他,他只顾盯着某处,发呆似的一瞬不瞬。      “不知道,”她身子一歪,靠在男人肩上,“为了互相折磨?”      他笑了声,头一偏,唇印上她额角,吻是冰的:“我应该吃得消被你折磨一辈子,所以离婚这事儿,以后你想都别想。”      互相折磨,互相妥协,谁能说他们这种相处模式,不算爱情?时颜有些自欺欺人地想。      有人按门铃,把她从这自欺欺人的怪圈中拯救而出。      “我在楼下餐厅订了午餐。”      池城去叫冉冉,时颜穿过玄关去拿餐,一夜之间自己竟成了后母,时颜这么想着的时候,脚步不禁有些迟滞。      让自己幸福曾是她唯一的道德观,可如今,她一切的坚持都败给了爱,对这个男人的爱,和对她腹中宝宝的爱。      她从来都是自私的人——时颜抚摸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她的孩子出世之后必须拥有完整的父爱,她不会让池城知道冉冉的真实身份,绝不。      或许她会在冉洁一去世那天宣布自己怀孕的消息,到时,池城的悲伤就会随之烟消云散,冉洁一的死,也就无关紧要……时颜被自己如此恶毒的想法惊诧到了。      她拿了餐去饭厅,是中餐,鱼肉俱全。      一桌的安静。      冉冉筷子用的不甚利索,池城换用右手也不方便,时颜则是食不下咽。      “怎么不吃?”池城夹了块鱼给她。      时颜看着碗里的鱼,一阵腥气自鼻端直窜入胃中,池城正在为冉冉夹菜,时颜再忍不住反胃,“啪”一声撂下筷子,快步出了饭厅。      她把自己锁在浴室干呕,调整好之后开门出去,池城就站在门对面。      “脾气别全摆在脸上,孩子看了会害怕。”      他面无表情。      是不是怀孕了女人就会变得脆弱?时颜眼角一涩,鼻尖就泛酸,“别误会,我只是最近胃病犯了,刚才突然想吐而已。”      他的眼里分明漾着狐疑,却又口不对心地关切:“那需不需要胃药?”      她摇摇头。      夫妻间说话何时变得这么客气、疏离?      眼底的酸涩渐渐扩散到眼眶边缘,时颜告诉自己:忍住。      这一晚时颜睡得早,半夜醒来,身边仍是空的,她的心脏似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般不得喘息,下床去客房看,客房的床上只睡着冉冉,池城并不在那儿。      时颜这才心下一松。      她可以对冉冉好,好到无微不至都可以,池城却不可以。      时颜到了走廊尽头才看到书房里亮的灯。书房门虚掩着,时颜趿着双软底拖鞋,推门进去,悄无声息。      只见他一手拿着个录音机,反复按暂停、重播,直到将一卷录音听了几遍之后,才将录音带取出,径直丢进垃圾篓。      时颜的角度对着池城的侧脸,她只觉这男人此时的目光,近乎阴翳。      她试着唤他一声:“怎么还不睡?”      他身影一僵,顿了下,这才扭过头来看她。      背光之下,他的眼睛黑沉而凛然,有什么情绪在他眼波中流转,时颜没看清。      池城起身朝她走来:“我去洗个澡,马上就去睡了。”      “你刚刚在听什么这么入神?”      “我爸司机拿来的录音带,我前几天已经听过一遍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池城答得些许漫不经心。      前几天已经听过了,今晚还要听这么多遍……他在隐瞒什么?      时颜问不出口。      池城关了书房的灯、门,将已困扰他几天的录音带里的声音,关在了门后的黑暗之中。      ……      …      “既然你都知道了前因后果,为什么还要缠着他不放?你对他哪怕还有一点真感情,就不该毁了他的前程!”      “别误会,我可从没喜欢过你儿子,既然不是他撞得我弟弟,我也就不恨他了,可你害我一家变成现在这样,我怎么可能让你儿子过高枕无忧的日子?”      “真该让池城听听你这些话,他自以为是的爱情,不过都是你在骗他。”      “呵,告诉他啊,让他知道自己有多蠢。可他……会信你么?在他眼里,你就是那个拆散我们的罪魁祸首。”      “我要怎么做,不需要你教。走之前把孩子打掉,为我们池家生孩子,你还不配。”      “你调查过我?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了,要不是我妈现在还趟医院里,她又不肯我拿我亲爹的钱救急,我也不会舍得放弃折磨你姓池的一家这么大好的机会。不过有件事你调查错了,孩子不是池城的,要我为你们池家生孩子,是你们不配。”      “你拿了这笔钱,就该知道要怎么做,立刻给我消失,永远别出现在池城面前。就当我为我儿子叫`鸡买单。”      “你这点钱可不够让我永远离开他,池伯父,你可得小心,说不定哪天我走投无路了,再回来投奔你儿子。”      …      ……      池城在洗澡,浴室里有水声与亮光,时颜躺在床上翻个身,不知为何,辗转反复间再也睡不着。      突然,浴室里传来一阵沉重的响声。      什么东西砸碎了玻璃的声音。      时颜猝然坐起,神经如弦,蓦然间紧绷欲断,她顾不上穿拖鞋,直接往浴室方向赶。      敲了半天池城才来开门。      时颜瞥一眼浴室,整面镜子破裂不堪,碎片满地。      他的目光也是支离破碎的。      池城的右手死死捏着门把,原本就缠着纱布的左手垂在腿侧,此刻已是丝丝血流,时颜下意识地捧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只是气自己太没用,身上伤了,连澡都没法洗。”      “再气也不能拿手砸镜子!”      他仍是一脸平静。      可就是这般不同寻常的平静,令时颜不期然心头一跳,她忽略掉这无来由的恐慌感:“我帮你洗吧。”      时颜不让他再碰水,帮他包扎好了手,让他枕着在浴缸边缘,帮他洗头。      她小心不让他头上的伤口沾到水。      池城仰着头,正对她的目光,他忽然间开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过去的记忆仍是如此清晰,时颜稍一回想便记起。      “那时候你是大名鼎鼎的交换生,系里重视得不行,连带你逛校园的人,都由导师亲自选拔。”      他声线无虞,同样淡淡地回忆着:“我还记得你走路不稳的样子,我那时候跟在你后头就在想,你肯定是第一次穿高跟鞋,陪我逛这么大的校园,估计腿都得断了。”      “你怎么没看到我的腿又细又长?”      洗发水流过眼角,池城眯了眯眼笑。      时颜举着莲蓬头,用清水冲净他头上的泡沫,他的脸上,水过无痕,这般英俊,连五官都挑不出半点瑕疵来。      时颜俯下了身,倒着吻了吻他的唇:“你那时候在观察我?”      她说完就要起身去拿毛巾,被他的手绕过去按住了脖颈,时颜被迫再度贴上他的唇。      他纠缠住她的舌轻吮,吻到尽兴方罢手。      她神思迷蒙地递上毛巾:“我可记得你刚来我们学校的时候傲慢到不行,谁都看不上似的,没人敢开那么贵的车上学的,活该车轱辘会被偷。”      池城接过毛巾,却没擦头发,水落进眼里,再滑落出眼眶,像在流泪。      “看来我当年在你眼里真的很傲慢,当年你跟我提分手的时候,也说是受不了我的傲慢。”      他似要将那些深埋在心底、嵌进了血肉的记忆,全部剖析出来,不顾疼痛。      时颜神色一晃,脸上的笑维几乎持不住:“你怎么了?”      池城不言语,眼中死寂,不见半点波澜,却突然搂过她。      与之前的吻不同,这一次,他激烈的唇齿纠缠。      池城稍微含胸,唇点吮着她颈项,时颜还未晃过神来,忽然胸口一痛——      他隔着她睡衣的薄料,咬住了她胸前蓓蕾,并用齿尖撕磨。时颜疼得下颚一阵抽紧,手指伸进他湿漉漉的短发里,要扯开他的头。      池城猛地扯开她的手,重新欺身上来,身后浴霸的灯光令他的影子自上而下笼住她,时颜眼前一暗,倏然间她睡衣被他扯落。      池城翻着她的肩令她背过身去,电光火石间,他自后紧紧贴上来,时颜看不到他眼底的一片暗昧,却感受得到他额角暴起的青筋。      眨眼间时颜身上衣物尽数落在了她的脚踝处,她的双手被他用毛巾缠住,不得不背在身后。      时颜被压在冷而滑的瓷砖墙上,心脏惊悸地狂跳着,“池城!”      他手探向前,握着她胸前柔软,粗鲁地掂揉,膝盖挨开她并拢着的腿。      时颜身体止不住地战栗,抵死的缠绵从未如此令她恐慌过。      他勾起她的腰身,欲望在她身后不可忽视地存在着,并试图一寸一寸往里挺进。时颜止不住尖叫:“停下!小心我们的宝……”      他倏地捂住她的嘴,堵住这女人任何声音,并伴随一记深狠的顶入,挺进了她的身体里。      多年后时颜回忆起来,都要想,如果当日他知道她肚子里有了宝宝,他还会不会如此粗暴地对待她?       作者有话要说:他的心里痛么 她的心里疼么 ╮(╯_╰)╭ 这两天学校网路出问题了 昨天没法更 让大家久等了,忏悔 现在在网吧更新 唉 无奈 在网吧更文辛苦啊,别霸王我 泪~ 从前有个小朋友他不霸王,结果作者每次更新都跟这次一样,字数多多 偶也! 推个文 鱼仔的 [img]yaj29_96.jpg[/img] 遗爱记30      掌下的她发出含糊不清的拒绝,池城掌心捂紧,紧贴着她耳后,含着她的耳垂撕磨:“为什么不行?嗯?”      他在她身后冷言,眸色黑窘,音质如锯,时颜心力交瘁,混无着力处,随着他的节奏一耸一耸地向前,双腿不自禁地发颤,她索性侧脸贴着墙壁,沉默下去。      可她越是这样,他越收不住力道,一次次进迫,带着恨意般连连疾刺,越发深入至底,时颜只觉身体某一处酥麻难耐,碾磨着她渐行溃散的意志,连带着灵魂都在瑟瑟发抖,汗水泌在额角,未来得及滴下,已被他吃进嘴里。      池城终于在她的沉默之下溃不成军,停下来扳过她的脸:“说话……我要你说话。”      她咬唇不语。      池城扳回她的肩,正对,将她仔仔细细瞧个遍。      时颜双手被缚住,手臂酸麻,腿软得直要瘫下去,他拦腰抱她坐上洗手台,她没有一点力气抗拒。      他再度穿透进她身体里去。一下快过一下的横冲直撞,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她疼,要她开口,要她求饶。      时颜娇哼着,一抬头就撞进他清冷的眸光中。      他正冷冷地看着她如何陷在欲望中无可自拔。      时颜回过神来,他莫名的喜怒无常已踩踏在了她忍耐的底线上。      池城抱紧她,濡湿而野蛮的吻在她胸上游走,撕咬着要穿透到她胸腔中去。      猛然间他腹部一痛——      时颜屈膝撞在了他腰上。      池城太阳穴一紧,腰上的伤口隐隐开裂,疼得他连退几步,靠在墙上喘息。      前一刻还失神地任人鱼肉的女人,此刻回视着他,目光冰冷。      二人之间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却如同隔着千沟万壑,无法逾越。      时颜试着挣开手腕,毛巾绑得死紧。      她跳下洗手台:“解开。”      疼痛中理智重新占据上风,池城从魔魇般的愤恨中回神,看了她一眼。      “我是你老婆,不是供你泻火的工具。听到没有?解开。”      雾气氤氲的浴室里飘散着亲呷绮靡的气息,池城一动不动,待这波疼痛过去,这才再次走近她。      这女人刺猬般警觉,脸上闪过一丝惧怕,见他不再目露狠厉才放松警惕。      池城上前是帮她解开毛巾。      “你吃火药了是不是?”她动动手腕,又酸又疼。      池城没答,低头看腰上的绷带:“出血了。”      时颜告诉自己,不能同情他,她穿上浴袍往外走,半道上定住,犹豫了一下又折回来,弯身看他绷带上的血迹:“我看看严不严重。”      家里备着医药箱,时颜找到止血药给他抹上,然后覆上纱布,动作纯熟。      “先暂时这么着,明天去医院让医生再处理一下。”      时颜说着,刚起身就被他拉住不放。      “离家少女,”他仰头看她,脸上的病容令他看起来多少有点可怜的意味,“告诉你老公,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      时颜心疲体累,真不想和他耗:“老公大人,别拐弯抹角了,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我知道裴陆臣联络过你。”      池城顾不上回答,伤口突然隐隐作痛,他低头按住。      时颜不觉有些焦急:“姓裴的是不是又跟你说了些有的没的?”      裴陆臣当日的话,言犹在耳——虽然我知道只有你才能给她幸福,但如果你让她伤心,我还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抢过来。      他就这样见证了另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的深情,此刻他垂眸思忖,时颜听到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他什么也没说,只叫我去接你。”      时颜忍住即将冲口而出的嗤笑,眼中努力拧出一点湿润,她知道如何让自己在最短时间内变得楚楚可怜:“可你没去接我,而是带着冉冉到处走亲戚串门。”      池城仔仔细细看她,抬手轻抚她的脸,她的面颊被浴室里的水蒸气润成了粉色,迟迟不退。      “时颜你知不知道,每当我觉得自己足够了解你的时候,就会冒出更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为此我每天都得绷紧了神经生活,生怕哪天你又一声不吭地跟谁跑了。”      他平淡无奇的一句话,承载了太多,瞬间就勾出时颜许多回忆——      被她付之一炬的那份DNA检查结果,此刻正睡在隔壁客房里的那个小女孩,以及她还藏在包里、没来得及处置的产检报告。      “我有时候也不能确定自己是百分百了解你,这没什么好奇怪。”时颜回得模棱两可,把医药箱搁在床头柜上,径直躲进被窝里睡觉。      池城在床尾静坐良久,静默中只有彼此淡淡的呼吸声。      每个人都有秘密,有些是因为没必要提及,有些是因为无法启齿。      他的女儿就睡在隔壁,这个在错误之下诞生的女儿,他放不下,这个他爱了恨了多年的女人,他更放不下。      他当初知道真相时都那么悚然心惊,时颜知道了又会有什么反应,池城无法想象。      他不能让她恨他……      池城偏头看看就睡在他身侧的时颜,伸手一点一点抚摸她的脸颊。      她睫毛一颤,就这么睁开了眼睛。      时颜本就在假寐,看着他,眼里清明一片,没有半点睡意。然后听见他说:“……对不起。”      ******      农历新年假期刚过池城就要出差,临行前给了时颜几张魔术表演的票,“带冉冉去看吧。”      时颜拿着票,将面前的池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呵一声笑了:“你还真放心把冉洁一的女儿交给我?”      池城弹她脑门:“你也就一刀子嘴,豆腐心。”      时颜朝他吐舌头,待他拖着行李转身而去,她迅速恢复一脸冷色。      可还未目送他走到玄关,他突然顿住回头:“等我出差回来我们就补办婚礼吧。”      时颜目光一顿,“……你说什么?”      池城嘴边的轻笑有些意味不明,当下便拆穿她:“我知道你听见了。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是不是也该让我拜见下岳父岳母?”      他分明是有商有量的口吻,可接下来的话,却是直接下了结论,不给时颜拒绝的权利:“我已经找婚庆公司安排了,我们只要拟宾客名单就成。”      时颜心下顿时千头万绪,仿佛一切都要失控,她心情低落,池城离开上海的第二天,时颜就把票给了席晟。      席晟不乐意:“要我做baby-sitter?没门。”      时颜有法子对付他:“你下学期不是要去宝马总部实习?你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我,到时候别怪我给你断粮断钱,让你在慕尼黑睡大街。”      席晟顿时委屈万分,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时颜看得出冉冉对席晟不排斥,可席晟陪着小女孩看完这场魔术表演,叫苦不迭:“这孩子太酷了,怎么逗都不笑,没趣味。”      时颜闻言,头都没抬。新年伊始,母校的教学大楼改建在业界传开,她想替“时裕”拿下这个项目,大晚上仍忙的焦头烂额,席晟的抱怨她自然是选择忽略。      冉冉一看完魔术表演就被池邵仁接走,身怕孩子在她这里受半点委屈。家里就只剩席晟和她两个人,席晟是静不下来的性子,在时颜跟前踱来踱去,扰人清静。      席晟站在书桌的另一边,双手撑着下巴:“还真别说,这小屁孩和你挺像的。”      时颜的手原本正在键盘上飞速地敲击着,下一秒突然静止,她抬眸觑了席晟半眼,倏地扣下笔记本电脑。      “我小时候可没她这么孤僻。”      “你小时候比她更孤僻。”席晟笃定。      冉洁一的女儿和她像?笑话!时颜出书房倒水喝,把席晟抛在身后。      时颜倒了水,却不喝,直到席晟跟到厨房,她挣扎良久,开了口:“席晟。”      席晟怯怯,努力寻思又哪里得罪了她:“干嘛?”      “你说我到时候办婚礼,能请到哪些亲戚?”      连席晟都被她问住了。      其实时颜更想问的是:她要到哪里去找“岳父岳母”给池城?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时颜的孩子安好无损,留着它可是有大用处的 ╮(╯▽╰)╭ 这几天崩坏的校园网终于恢复正常了,明天俺再回来回复留言和赠送积分 上章留言好少,霸王太多,没有花花,没有动力码字啊(一般作者说这话读者都会认为很欠扁,好吧,我承认我很欠扁 ╮(╯▽╰)╭) ps:《遗爱记》入围了,就在倒数第二个 冲啊! ^_^ 遗爱记31      席晟思来想去仍找不到答案,只得转移话题:“终于肯办婚礼了?我还以为你们要隐婚一辈子。”      “是他的意思。”时颜敷衍一笑。      席晟啧啧叹,眼角弯弯,是愉悦的弧度:“还真别说,嫁这男人,值。”      时颜难免诧异,她倒想多听听反对的声音:“你原先不是怎么瞧你姐夫都不顺眼么?怎么突然这么看好他?”      席晟眼珠一转,讨好的话随手拈来:“原来是我误会他了,以为不过就是个公子哥而已,你不也最讨厌公子哥的做派?光看他对朋友的女儿都这么好,就知道他是好人咯!更别提他对你有多好了。”      时颜喝水的动作定格几秒才继续,低着头,没让他瞧见自己的表情。      可她自己瞧见了——光可鉴人的吧台上倒映着她的脸,大理石的材质衬得面色莫名僵硬。      席晟随口而言,提了这么一句便作罢,改而问自己更感兴趣的话题,“不过这嫁妆要怎么算?咱家现在还负债呢,这事儿可不能让他知道,夫妻间财政平等实在太重要了……”      时颜立即拍他脑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说完便端起水杯离开。席晟也绕过吧台要跟上她,时颜恶形恶状地横他一眼,他才作罢。      进了书房,把门反锁,时颜靠在门后,心下一片凄凉。她最近胖了些,肌肤越发嫩滑,摸到腹部,已不再平坦,这些都证明她的孩子正在健康成长。      她不能让她的孩子和自己一样,从小就没有父亲。      席晟的一席话却让时颜陷入前所未有的迟疑,用自己的委曲求全换一个完整的家庭,到底值不值得?      时颜习惯性的在烦恼时寄情工作,忙到脚不着地,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再去想。席晟要为新学期做准备,没空再黏着她,冉冉在池邵仁那儿,她眼不见为净。      除了孕吐有些严重外,时颜的身体一切照常,为了教学大楼的项目,她带着秘书去了学校一趟。      负责改建的规划主任正是时颜当年建工学院的院长,时颜曾担任过院长助理,这回自然得去拜访。      得意门生上门,院长倒是热络,“我在国外也就待了一年多,怎么你们这些孩子转眼间都办自己的企业了?我真是老咯。”      招标的文书还没下来,院长不方便透露过多,时颜也理解。      “校友基金中午有饭局,几个老师都在,跟我一道去?”      时颜自然说“好”,让秘书把材料带回公司,自己跟着院长下楼。路过学生作品长廊,抬头一看,她的手稿赫然在内,挂在很醒目的位置。      院长也停下来,看一眼,面上漾着十足的惋惜:“你这图已经超出一般建筑师的水准,当年没能代表我们学校送出去参赛,可惜了。”      时颜倒不觉得可惜,池城当年代表学校参赛,去日本参加典礼夺下第一,丰厚的奖金很快被时颜用的分毫不剩,因为结不了账,他们险些被人从伊豆的温泉会馆里赶出来。      也许,最好的时光,就是他与她在落雪纷纷的汤池中,互相依偎着喝一杯清酒。那时她不安分的心跳声,不仅盖过了寒冷的气候,也盖过了她当初的用心险恶,多年后时颜才明白,那就是她爱情的开端。      在温泉会馆里消磨时光的日子恍如隔世,时颜凝视着自己的作品,当年的心动变为此时的颓丧。      睹物思人的后半句,永远都是物是人非。      不好的事情时颜尽量不去回想,太美好的事情,她更没有勇气回忆,饭局上与新老面孔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时颜成功让自己从过往的酸涩中抽离。      时颜不放过任何做生意的机会,和旁坐的同仁相谈甚欢,有意无意间提及自己的设计院。      “我原先还真不知道我和时小姐是校友,‘时裕’最近风头这么盛,什么时候我有幸能和你们合作?”      时颜当即递上名片:“徐总过奖了,您的地产公司办得这么……”      恰逢此时,她手机铃声响起,时颜万分不情愿放弃这机会,正要拒接,看见来电显示,她手指一顿。      “抱歉,我接个电话。”      她出了包房,走廊幽静,手机那端池城的声线亦是幽然:“在哪儿?”      “你回上海了?”      “嗯,”池城的口吻泛着舟车劳顿的疲累,听着慵懒,“刚下飞机。你在家还是……”      “我在教育大厦和人谈事情,不太方便说话,你回到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先挂了啊。”时颜不等他再说半个字就掐了线。      新教学楼还处在规划前期,好在有这饭局,时颜也不算白跑一趟。      时颜酒量比一般男人都好,此次却是滴酒不沾,饭桌上一半都是恩师,也不会不讲理的劝个女人喝酒。      这徐总倒是酒酣耳热,喝了酒管不住嘴,聊得正欢时,透露近期准备拿出新区的一块地建购物中心,时颜想要再问些细节,徐总却有电话进来,他看看时间,起身敬了众位导师一杯后就要告辞。      时颜如同嗅到了腥的猫儿,不想错过这笔生意,寻个借口也要走。      院长有些不舍:“刚有个学生打电话给我说要来送请柬,跟时颜你还颇有渊源,我原本还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都是大忙人,院长也不好耽误学生要事,自然是放行。      二人同行,徐总笑容里莫名多了丝暧昧:“早知道有这么漂亮的学妹,我一定晚读几年书。”      这话时颜怎么听怎么变味,陪着笑,打着官腔糊弄过去,还未出大堂,时颜一抬头就看到认识的人。      池城也发现她了,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她和徐总,不说话。      时颜还没开腔,徐总已经上前打招呼:“池总监!”      原来是认识的,上海的圈子果然小。池城也道:“徐兄。”      “真巧啊,在这儿都能碰上你。”      “我来找人。”说这话时,目光仍黏在时颜身上,片刻不离,藏在黑眸中的,不知是笑意还是什么。      都是在工作上打惯了交道的人,徐总看出池城目光蹊跷,喝了酒更是热心,不忘为时颜引荐:“池城,池总监,不需要我多介绍了吧?这是我学妹,时颜。”      时颜在旁边站着,看看池城,他只是朝她微微颔首,有些漫不经心,真把她当陌生人似的。      见时颜迟迟不开口,他甚至递出一只手来:“你好。”      时颜一根手指头都没动。      这姓池的冷漠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见池城明显没有多交谈之意,时小姐也是满脸不乐意,徐总自找台阶下:“不打搅你了,我们先走,到时候再聚?”      池城单眉一挑,仍旧对着时颜紧迫盯人:“再会。”      时颜故意落后徐总两步,暗暗斜了池城一眼。池城回视她,事不关己般面色沉静,却在时颜要快步跟上徐总时,突地声音一扬,叫住前头的徐总:“等等。”      徐总顿住回头。      池城的公事包里有一叠请柬,他抽出一张,在受邀人一栏填上徐总的名字,递出去:“我和妻子的婚礼就在这个月,到时候徐兄别忘了来喝喜酒。”      徐总接过请柬,疑惑之外带点受宠若惊:“当然,当然。”      他翻开请柬,顿时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有些不置信地将目光从请柬中新娘的名讳上移开,抬起头来看向时颜。      时颜这时已被池城牢牢搂住腰,被徐总这般注视,她僵硬一笑,池城仍旧是那副慵懒的腔调:“徐兄,再会。”      说着搂紧时颜转身朝电梯间走去。      时颜被他拥着走,进了电梯他也不松手,她只能用两个字形容他此举:“幼稚。”      “我愿意。”他一脸淡色。      “你是太无聊还是怎么着?这么耍人家……”      “早知道有这么漂亮的学妹,我一定晚读几年书——”这男人阴阳怪气地学着徐总那挑弄的调子,“——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竟听见了,难怪……时颜嘴上不服软:“你坏了我一大笔生意。”      “我赔给你。”      时颜不说话了。倒不是被他噎得无话可说,而是默默寻思着,金寰最近有什么新项目她可以讹来做。      这女人动歪脑筋时眼神总会飘忽,池城其实早已习惯了,环在她腰上的胳膊紧了紧,发现个问题,蓦地问:“是不是胖了?”      饭店里空调供暖很足,她的外套搭在手臂上,身上是件紧身开司米。他对她的身材历来敏感,时颜耸耸肩:“过年油水多,又不用操心乱七八糟的事,好像重了几斤。”      池城揉揉她肚子,手感很好,隐隐的有一丝热直窜掌心,池城的手不禁停住,就贴在她腹部上,他想问些什么,就在这时“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思绪被打乱,再拼凑不回来,他想问些什么,也只好作罢,时颜声音有些异样,像是急了:“你到底是要带我去哪儿?”      池城凛了凛神,把那摞请柬分出一半来给她:“刚印好的,给老师们送去。”      校友基金的人都还在包房里,时颜去而复返,竟还带了个男人回来,院长诧异过后和蔼地笑:“还真没想到是你俩!我还说要介绍你们认识……得,以后就是两口子了,要好好过日子。”      隐隐的耳根有些发热,时颜生平头一遭体会什么叫害羞,坐上车了才察觉有些不对劲,立即扭过身子问道:“当年也没见你巴结过领导啊,怎么和院长这么熟?”      池城但笑不语。      时颜脸一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得很阴险?”      池城从后照镜里看看自己,又看看她:“很久没见你笑了。”      是么?时颜摸摸自己的脸。      “我出差前你还乌云盖顶的。”      他虽然直视前方,车速也平稳,可时颜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她看着他的侧脸,异乎寻常地郑重,“那是因为那段时间烦心事太多。”心有不甘,她拐弯抹角地补上一句:“对了,你爸不放心我照顾孩子,把冉冉接走了。”      “我知道。”      他答得这么不在意,不再劝她要和孩子好好相处,更不责怪她的不上心,时颜反倒有些不适应。      时颜一时无话。他侃侃而言:“他们这段时间都在香港,冉冉开学以后才回来。冉冉在迪士尼买了礼品说要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因众位美人反映本文太虐,某颜色决定先让他们再甜蜜一下╮(╯▽╰)╭ 和我一起搬着小板凳坐等时颜爆发吧,偶也! 从前有个小朋友他既乖乖更新,也乖乖回复,更乖乖送积分,可是霸王们还是不肯留言给分,结果第二天。。。霸王们都内疚了 ╭(╯^╰)╮ 推个文:忆锦的,我的小说图都是她给做的,写文作图一样棒 \(^o^)/ [img]yaj31_118.gif[/img] 遗爱记32      “冉冉在迪士尼买了礼品说要送给你。”      时颜偏头看窗外,假装没听见。      一整个下午二人都忙着送请柬,堆积的工作只得晚上回家后加班加点地赶。      池城刚从纽约回来,时差还未完全调回来,精神得很,书房的外间供他使用,时颜在里间忙,她近日嗜睡得厉害,伏案整理计划书,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池城正躬身欲打横抱起她。看一眼钟,将近凌晨两点。      见她醒了,揉眼睛的动作甚得他心,池城面色温润,语调柔和道:“别在这儿睡,小心着凉。”      时颜抱牢他颈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由他抱着走。她脑袋一沾上枕头就直打哈欠,池城习惯性地自后轻拥着她,贴在她耳后喃喃:“你重了不止几斤吧。”      半晌没回应,池城支起身体看她脸,这才发现她已经入睡。      面色沉静,睡着时眉仍微皱着,不满的样子。      她是出了名的夜猫子,今天睡这么沉,大概是真的累了——原想做些床上运动的池城只好作罢,为她掖好被角后回到书房继续办公。      翌日时颜日上三竿才醒,睡眼惺忪着探手到床头摸闹钟。      9点一刻!      时颜蓦地睁大眼,赶忙洗漱、换衣,出了卧房径直往书房快走,池城斜刺里走来拦下她:“我做了早餐。”      时颜一个头两个大,计划书今天就要送到客户那儿去,可她昨晚连计划书的一半都没完成。      恼得想踢他又不敢,只能抓抓头发:“你干嘛关我闹钟?”      “你需要多睡会儿。”他答得不急不缓,完全不理会她的焦虑。      “被你害死了!”      时颜看表,已经没时间和他再耗下去,她到书房拿了计划书就要走,翻看了几页后,蓦地定住脚步。      计划书已经完成了,条理清晰,滴水不漏,打印稿外附带着的批注分明是池城的字迹。      池城抱着双臂斜倚着门框,一手还执着锅铲。      时颜有些置信:“你什么时候帮我做好的?”      “凌晨。”池城说着不忘捏捏酸痛的脖子,“只是没料到一晚上没睡的结果就只是被人乱发一通脾气。”      时颜理亏,扭拧地上前,双手捧起他的脸,用力啄他的唇:“你是我见过最英俊、最有才的家庭妇男。”      这话池城显然很受用,却硬是忍着不笑,板起面孔:“现在可以去吃早餐了?”      “当然!”      时颜靠他做的计划书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合同,“时裕”新年伊始就迎了个开门红,她理直气壮放自己半天假,临走前不忘在公司里派发请柬,同事们统统受邀,一个不落。      所有人翻开请柬后的表情近乎一致,迟疑之余便是诧异,却只有Chris大着胆子问:“这个池城,不会就是……那个池城……吧?”      时颜眼微眯起,像是在笑,却不回答,拎着包大步流星地走了。      她去医院做产检,宝宝很健康,医生给了她张彩超,时颜虽辨不太清哪里是孩子的小手、小脚,可心中仍泛起前所未有的绵软。      时颜一边估摸着下回来医院就能有池城陪着了,一边把彩超放进包里,转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请柬。      她三拐两拐进了住院部,轻车熟路地来到冉洁一的病房。病房里没人,时颜等了很久,冉洁一被看护推着回来。      坐在轮椅里的冉洁一已掉光了头发,面色惨白,分不清是倦容还是病态。      时颜发现自己来错了,在一个神情枯槁的人面前炫耀,太过残忍,也没有必要。她转身要走,为时已晚。      “你来做什么?”冉洁一的气息并不弱,反问的腔调依旧凌厉。      时颜犹豫了半刻,还是送出了请柬。      冉洁一看了眼婚礼时间,时颜还没开口,她先冷笑:“你放心,我一定活得到下个月。”      “……”      “你们想要渡蜜月的话,建议去瑞士,如果我没记错,普利顿酒店1931号房景色最好,当年我就是在那里怀上冉冉的。”      时颜心下大恸,嘴角微有些颤动,时颜深呼吸一下,冉洁一盯着她,似在等她发作。      时颜并没有愤怒,只是怜悯地低眸瞧她:“好好养病。”      时颜明白,自己的怜悯、忽视以及高高在上的姿态,比最利的刃剜进冉洁一心尖,更令她痛。      果然,冉洁一闻言,刹那血色全失。      时颜近来不穿高跟鞋,软底的平底靴落地无声,可她离去的步伐,仍旧带着杀戮般的残忍,一脚一脚践踏在这将死的病人心上。      时颜到了一楼,却在住院大楼门外,失去方向感一般,不得不驻足。      冬末春初,阳光暖而不刺,融融的蜜在她周围,她却感觉到酷寒。      瑞士,普利顿,1931号房……      时颜兀自摇头。      冉洁一又如何?占据这个男人一辈子的,不会有别人,始终都是她时颜……      婚礼事宜诸多,时颜忙得够呛,自己都觉得自己慷慨大方了许多,连揭沁她都送了请柬去,而揭瑞国——时颜答应过母亲永远不会认他,她怨恨她的生父以至于到了麻木的地步,如今更是不会请他出席自己的婚礼。      池城早已提过要见岳父岳母,后来又问到,时颜当下并未回答,几日后带他去为母亲扫墓。      虽说跟在她身后一级一级跨上肃穆的台阶,池城心里已有了点底,可见到了时念卿的墓碑时,他仍旧掩不住一丝诧异。      时颜坐在墓碑前,倒了两杯酒,一杯洒到地上,自己拿着另一杯碰了下墓碑:“永远年轻永远光彩照人的时念卿小姐,来!干杯!”      她的语气悲戚又欢快,如此矛盾,池城在一旁看着,顷刻间语塞,无法成言。      时颜扭头朝他,竟还笑了下:“这是我妈。至于我爸——从小我妈就告诉我,我爸死了。她嫁给那姓席的没多少日子就离了,我也从没把姓席的看作爹。”      池城的黑衣黑裤与他面无表情的脸很衬,时颜在他开口之前打断他,“我妈最讨厌人家客套,”她给池城也倒了一杯,“她最爱我,其次就是酒,你敬她一杯就成。”      池城每年回温哥华为自己母亲扫墓时,总会在墓碑前坐几小时,一言不发。      他在悲伤时习惯沉默,那是他自保的方式,而此刻,时颜近乎欢快地喋喋不休,也是她自保的方式。      或许他与她最初吸引彼此的,正是他们在各自破碎的家庭里衍生出的自负与自卑。      池城接过时颜送上的酒杯,揽一揽她的肩,“伯母,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语毕一口饮尽。      他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一如既往的磁性,时颜听得格外清楚,不由得笑了,笑得险些哭出声来,笑得几乎流下泪来。      从墓地返回城里的途中,池城把车停在郊外空旷处,两个人坐在车前盖上吹风。风有些急,池城脱下风衣披在她肩上。      时颜把头发往后拨了拨,依偎着他,额角枕在他肩上。      时间定格于此,世界就此毁灭……那样其实也不赖,时颜有些神思飘忽。      真正将时颜全副神思统统击碎的,是接下来男人脱口而出的话:“你的生父是揭瑞国。”      不是疑问,是陈述。      时颜如同被人当头棒喝,身体瞬间有些僵硬,她反应过来,立即滑下车前盖,眼见她要落荒而逃,池城赶紧拦住她。      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秘密,太多不信任,他知道她的痛苦,知道她坚强背后的每一道伤痕,他也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打破这一切。      “我爸当年撞伤的人是席晟,你接近我是为了报复,你流过一个我们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你母亲去世、席晟需要一大笔钱治疗,你不会跟揭瑞国去美国,我知道,都知道……”      时颜被他一个一个字钉在原地,目光惶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般那样虚软无助的声音,时颜不相信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      “我到纽约出差,去找了揭瑞国。”池城音色如磐石,一贯的不知如何安慰,怀抱尽力包容她,捋着她的背,像对待孩子,“如果说出来会好受些,那你就说;如果哭出来好受些,那你就哭。”      时颜说不出,更哭不出。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倚靠在他怀里。      风过无痕,池城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只差一刹那,便可地老天荒。      池城的声音随风而来:“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问什么?你爸?还是冉洁一?”      “都可以。”他似要将一切都开诚布公,那样坦然。      她却摇头:“不需要了。”      “……”      “池城。”      “嗯?”      “婚礼当天我有份大礼要送给你。”      “大礼?”      “嗯。”      “是什么?”      “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得早吧,北京时间凌晨3点,话说我上章说霸王我的人会内疚,结果霸王的人更多了。。。囧~ 我现在累得眼皮都在打架了,要去睡了,各位晚安,哦不对,各位早安 下章婚礼是重头戏 愣是要等人家时颜问了才说、时颜不问就不说的池城,要倒霉咯╮(╯▽╰)╭ 留言的人有肉吃,留言的人有帅哥看,留言的人有假放,留言的人有钱捡,留言的人腰变细胸变大。。。看你们还舍得霸王不 第33章 仲春一过,天气愈热,人也不免燥起来 3月,冉冉在市立幼儿园里插班,英语、数学极好,语文总拿零分。池邵仁深怕孩子在时颜这里受欺负,请了两个保姆照顾冉冉,有专门的老师教孩子语文、钢琴、小提琴和绘画,时颜乐得清闲,连请钟点工的钱都省了。 教小提琴的老师不识趣,一日下午时颜提早收工回家,老师当着她的面夸冉冉:“池太太,您女儿在音乐方面真的很有天分,有没有考虑过让她往这方面发展?” 当时冉冉就坐在时颜旁边吃水果,时颜没顾上回答,冉冉已脆生生地纠正老师:“Miss,她不是我妈妈。” 老师陷入尴尬的沉默,时颜倒无所谓,甚至气定神闲地抽张纸巾为孩子擦嘴巴。 这孩子对她的抗拒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还真怕孩子突然跟她亲近。晚上池城回来,时颜还把下午的事当趣闻说给他听。 彼时池城刚刚把冉冉哄睡着,他从冉冉房间出来,上楼的时候正巧迎上在楼梯处等他的时颜。 “……你是没看到,老师当时脸都绿了……” 时颜笑着说完,只见池城一副严肃的样子,看着她,眸子黑得深不见底,许是要将她说这话的意图看个透彻。 时颜靠近他,双臂挂在他颈上。他身上带着浅淡的香——冉冉用的那款婴儿香水。 “你对这孩子这么好,我都要嫉妒了,”时颜语调似是而非,听不出真正情绪,而且很快话锋一转,“以后我们自己的孩子出生,你会不会更疼他?” 因为请了保姆,他们已于早前搬进这幢空间更大的复式精装房,虽然冉冉的房间在楼下,楼上是大人的天地,可此刻二人站在旋转楼梯上,近似拥抱的姿态很是招摇,令时颜有种明目张胆的刺激感。 “你就别挤兑你老公了,如果我真逼你生,你要怎么办?”池城嘴角勾起的笑没有抵达眼底,幸而抬手点她鼻尖的举动依旧亲昵,“继续把避孕药装在维生素盒里?” 时颜悻悻然收回手,没回答,返身径直上楼去。 池城这一个月的时间都呆在国内,不再做“空中飞人”,婚礼事宜全交由婚庆公司处理,有些流程他也不清楚,在衣帽间换家居服时看见挂着的英式婚纱和中式旗袍,池城心念一动,将婚服拎出衣帽间。 时颜正在和下属通电话,有公司为建购物中心找上了“时裕”,时颜原本以为是徐总,却被告知对方老总是那个差点被裴陆臣削掉手指的赵良荣。 时颜不信:“弄错了吧?姓赵的也就一土财主,他哪有那么多资金建购物中心?” 赵良荣曾带人上时裕闹过事,时裕的员工对他没什么好印象:“那土财主的秘书联络我们的时候语气不要太嚣张哦!说他们赵总如今有了个背景很硬的合伙人,今时不同往日,财大气粗得很。” 时颜没工夫和那种人瞎掺和,“吹牛谁不会?这样吧,哪天抽空,叫他们那位财大气粗的合伙人来我们‘时裕’谈谈……” 还未说完,她的手机就被人自后抽走,时颜吓了一跳,霍地回头,就见池城立在自己身后。 池城看着时颜,对手机那头道:“有什么公事明天谈,你老板要休息了。” 时颜来不及阻止,夺回手机时他已替她挂了机。 “凭什么挂我电话?”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时颜没回拨,面前这男人却令她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时候变这么霸道?” 池城眉梢一挑,不置可否,下巴点一点拿在手上的旗袍:“试试这件,我想看。” 她不动,他竟然伸手替她解衣扣,时颜无语望天,他还不识趣:“天花板有什么好看的?”扳回她的脸要她看他。 时颜半推半就地当着男人的面换上旗袍,衣料颜色红得很正,似火,起居室不比卧室,暖气没那么足,池城却被眼前这团火烧灼地有些热。 时颜只觉腰身有些紧,没办法,她又胖了。 旗袍上九枚盘扣从锁骨一直下斜至腋下,有些繁琐,时颜得一粒粒扣上,男人灼热的视线打搅了她,她的手有点不稳,动作不禁缓慢,呼吸也隐约急促。 正系着扣子的手毫无征兆地被他按住。抬头见他眼里也有火:“我想撕了这衣服。” 这女人说的话实际又扫兴:“过几天就婚礼了,我可没空再订做另外一件。” 池城想想——这话在理——忍住破坏欲,只将她好不容易扣上的盘扣尽数解开,手探进去。 时颜要抓住他作恶的手,紧紧抓住她不听话的双手,他狡猾地躲开,反倒一把攥紧她不听话的双手。 原本在时颜胸前细细碾磨着那一点娇嫩的指尖被他掌心的揉弄所取代,时颜呼吸的节奏都被打乱,胸前被这极合身的旗袍勾勒出耀眼而饱满的曲线,随着她的喘息连绵起伏。 “果真胖了。亲爱的,这儿是不是长了不少?”他似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才这么说,趁她羞愧难当、防备不及时,撩起了她的裙褂。 腿间的核心处很快被他的指尖占据,近乎无情地撩拨着,刺激得她微微躬下了身,被他从后头搂着腰抱紧,才没有滑落在地。 池城头一偏,瞧见他们落在墙上的影子,是一对令人赏心悦目的剪影,被她双腿紧紧夹住的手动得越发厉害,震荡着,越来越快,核心处泌出的黏热被他捕捉到,湿了他一半掌心,池城无声地笑,头一低,要亲吻她的后颈,时颜晃一晃双肩,还在抗争:“别毁了我的旗袍。” “就知道惦记你的衣服……”池城把手抽出来,辗着手指上的那些湿润举到她面前,时颜羞愧难当,扭头不看。 池城顺势啄着她线条优美的侧颈,拉下她旗袍拉链的手中途被她按住,时颜缓了缓自己急促的呼吸,转个身面对他:“你洗了澡了?” “洗了。” “我也要先去洗澡。” “先继续。” 她也很想要他,可惜不行。他爱在床上让她求死不能,时颜不能冒险。她一咬牙,索性就这么蹲了下去…… 池城站着,双手扶着她的头,垂眸可见她嫣红的唇和吃力地张着的下巴,末梢神经体验着她口腔中的湿热,描绘着极致的欢愉。 他一个力度不收,时颜被顶着上颚,吞咽不及,险些泛呕。掀起眼帘看他,他整个面部都被笼罩在无形的氤氲中,眉目拧结。 她跪得膝盖都有些泛疼,快要支撑不住时被他捞起来,她晃神得厉害:“怎么了?” 他已恢复平静,声音却不可抑制地带着某种嘶哑:“刺激过头了,折寿。” 拉上裤链后的他极快恢复衣冠楚楚的模样,全不似她这般狼狈,时颜坐在他膝上,笑着扯他的衣服领口:“衣冠禽兽同志,哪路神仙敢让你折寿?我下巴都要断了倒是真的……” “……爸爸?”这一声突然而起的低唤让时颜的手在他衣领上定住。 那是,冉冉的声音—— 时颜脑中有什么东西瞬间坍塌,“轰”地一声,转瞬即为废墟。她反应迟了一秒,僵硬地循声看去时,原本还在起居室外头的冉冉已推门进来。 池城迅速扯过他宽大的外衣遮住衣衫凌乱的她,起身迎向还要往前走的冉冉。 有一组沙发横在他们与孩子之间,时颜屈膝坐在沙发后的死角里,听见冉冉带着点睡意的稚嫩腔调道:“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仙度瑞拉的故事你还没讲完。” 从时颜的角度看,只能瞧见他和冉冉斜映在墙上的影子,他分明是在孩子面前蹲下了身,平视着她,揉着她的小脑袋劝哄:“明天再继续讲好么?” “我要听。”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 “我要听。”孩子仍旧执拗。 “冉冉……” “池叔叔,是不是我刚才叫你爸爸让你生气了?我以后不再乱叫了,你别这么凶。” “……” 池城领着冉冉走了,他拗不过孩子的伤心。 时颜一个人缩在这黑暗的死角,手指死死绞着他的外套,欲哭无泪。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时颜不知道,他蹲在了她面前,时颜只是面无表情地回视他。睁着眼睛,一眨不眨。 “对不起。” 他的歉疚,比她的快乐还要脆弱,时颜看着他的眼睛,却有些走神。 她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快乐,只消一秒就能被摧毁。是孩子的影响力太强大,还是她的快乐太薄弱? 时颜百思不得其解,“我以为……” “嗯?” 我以为你只爱我,或许不是;我以为你只会爱我们的孩子,或许,也不是…… 时颜没说下去,池城却看出她的异样:“你想说什么?” 她沉默着站了起来。 她不忍心逼他做抉择,可是恐怕,她自己也快要到隐忍的极限了。 “池城,别让我后悔嫁你,因为到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来。” 池城一怔,反应过来时才心下大恸,抬头寻找她,然而她的身影已消失在了起居室。 时颜本该是专心待嫁的准新娘,工作上的事得先缓一缓,婚礼过后再做处理,可同事打电话来说赵良荣和合伙人答应在“时裕”会面,前提是这项目要时颜亲自出面谈。 时颜答应下来,搁了电话出卧室。 昨晚她把门反锁了,池城在起居室的贵妃椅上将就了一晚,听见开门声,很快坐起,见她一副外出的打扮,不禁问:“去哪?” 她看也没看他,要去衣帽间拿大衣外套,被他拦下了:“你到底在气什么?” 他总问她:你到底在气什么?他是真的不知道?抑或,他明明知道,却无能为力…… 时颜要绕过他,他脚步很快,严严实实堵着她前路:“气冉冉突然出现?气她叫我爸爸?气我丢下你去给孩子讲故事?” 池城一条一条叙述、质问,仿佛她才是待审的犯人,那般不留情面。时颜都笑了:“池先生,我是多小气的女人,你5年前就知道得很清楚了不是么?” 蛮不讲理的女人他没法子应付,“别这么任性好不好?”他是劝哄的语调,当她是不更事的孩子,好哄好骗。 “我就这脾气,反正婚礼在几天后,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到时候婚礼一办,全世界都知道咱们的关系了,要再离,咱们可就得撕破脸了……” 他声音彻底冷下去,沉到了冰点似的:“别说这种话。” 时颜两手一摊,也不逃了,大方站在原地任他紧盯:“池先生,你瞧你,拳头握这么紧做什么?气得想揍我了是不是?你真犯不着跟我这种又小气又任性的女人在一起,何必折磨……” 她话音未落,他的拳头突然袭来,带着霍霍风声刮到时颜耳畔,他狠厉的神色映在时颜骤然紧缩的瞳孔里,她条件反射地猛然闭上眼睛。 时颜全身下意识紧绷,他的拳头却没有如预期般落在她身上,而是一声闷响,直接揍在墙上。 那一刻,时颜心跳都几乎停滞。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池城在她面前极近处苦笑:“我怎么就非你不可了呢?” “……” 池城这一拳用尽全身力气,拳声里隐隐夹杂着手骨碎裂的声音,时颜方寸大乱,怔怔地拉过他的手。 他的手指还能动,时颜心下一松,长舒一口气。 时颜以为他明白,她的任性、她的野蛮都是她心上的盔甲,保护她避免伤害,原来他并不懂。 昨晚之前,她也一度以为自己真的能做到不介意,不介意这个孩子,不介意他给她的爱并非全部…… 时颜的声线泄露了她的无能为力:“你想知道我在气什么?我不是在气你,是气我自己,气自己做不到豁达。” 池城动了动手指,疼痛入心,他觉得自己似乎了解了她的不确定。 他思忖良久,“我不需要你豁达,你可以任性,可以小气,你不想承担的统统由我来承担,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在一起,为什么不可以?” 维系他们的纽带太过脆弱,她时刻都抱着要离开他的想法和他在一起,无论他怎么做,都不能消除她的不安全感。如果她知道冉冉的身世……池城拒绝去想。 “时颜,”他扳过她的肩,要她正视,语气从未有过的郑重,“你离开的这5年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她的心被触动,震撼到无以复加。 池城的手仍旧死死按在她臂膀上,低头锁定她:“现在我失而复得了,你不能让我再一次失去,不能让我再死一次。” 34      生不如死……她又何尝不是?      可是如今这样,她比死还难受。      时颜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半晌才笑一笑:“我今天只上半天班,你不是说冉冉的新生家长会要父母一起么?我下午有空。”      她得打起精神,自己还得和这男人过一辈子,如今这般自我折磨实在要不得。      池城神色稍舒,看着她的目光却带着一丝狐疑,紧攥着她胳膊的手终于松开,也是勉强一笑:“谢谢。”      “别再跟我说谢谢,”时颜捧着他的脸不让他动,顺势咬他的嘴唇,如此唇形优美的嘴,为什么总说不出令人开心的话,“也别再跟我说对不起。”      唇瓣被她撕磨得有些疼,池城不躲不避,痛楚藏在眼里:“成,我以后都不说了。”      时颜在他的唇上补上温和的一吻,径自拉开门,要出房间,又被他拉回来。      似要把一切都融在这个吻里,他吻得细致而认真。      整个过程时颜没有闭上眼睛,她知道他想证明什么,可时颜无法安抚他,因为她同样的不确定。      唇舌的纠缠,弥补不了任何东西。      时颜去衣帽间拿大衣,出房门前照照镜子,唇色嫣红,气色很好。      池城还在换衣,她先下楼去,绕到厨房,要给自己弄个三文治带走。      冉冉这孩子坐在餐桌上喝牛奶,孩子见了她没有想打招呼的意愿,时颜本也不想理会她,可转念一想,时颜拉开了冉冉身旁的椅子坐下。      既然摆脱不了冉冉,那她确实得花番心思□□这孩子,起码见到她,要记得乖乖打招呼。      “早安。”时颜笑道。      孩子没理会。      时颜料到是这结果,也不恼,伸手拿走冉冉手中的杯子,让孩子不得不正视自己:“你想认池叔叔做爸爸,可是你池叔叔不乐意,对不对?”      冉冉瞬时皱了眉,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时颜,一副被猜中了心事的模样。      时颜把冉冉坐着的椅子拉得离自己近些:“我可以帮你去跟他说。你也知道池叔叔喜欢我,我的要求他不会不听。而你——”      时颜没再说下去,只用眼神示意,冉冉抿着唇想了想,开口道:“早安。”      时颜忽略她的不情愿,摸摸孩子的头:“乖。”      保姆正端着火腿和煎蛋从厨房出来,见时颜离冉冉这么近,有些慌,想要上前抱走孩子。      真当她是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时颜失笑。      笑过之后便是目光一厉,不急不缓地回视保姆,带点胁迫:“今天我送冉冉上学。”      保姆对这女主人的坏心肠早有所耳闻,见时颜如此强势,不免畏惧:“池……池老先生吩咐过我,每天都得由我们接送冉冉上下学。”      “公公确实疼这孩子,”时颜兀自点点头,似在表示理解。      保姆见状,刚放宽心,却听时颜转而对冉冉道:“池爷爷真的很喜欢你,要不这样,明天就是周六,到时候让你池叔叔送你去爷爷那儿过周末,好不好?”      冉冉明显不乐意,这小姑娘的世界里只有一个“池叔叔”,显然池邵仁并不招这孩子喜欢。      冉冉二话不说跳下椅子,去客厅拿书包时正碰见池城从楼上下来。      见冉冉匆忙背上书包,时颜优哉游哉地跟在孩子后头,而保姆则在不远处面露担忧,池城:“怎么回事?”      时颜朝自己丈夫憨然一笑,没说话,冉冉替她回答:“我请时阿姨开车送我去学校。”      池城已换上一身正装,听孩子如是说,原本的严肃缜密的神色被浅淡的笑意取代。      他面上表情是与这西服凌厉的剪裁完全不符的温和,眸子被浅色衬衫领口衬得一派和煦,看定时颜道:“你不是要上班么?”      时颜这时已经走到了冉冉身旁,拨了拨孩子微乱的刘海,“我正好顺路。”她牵起冉冉的手,“走了,拜!”      池城吻一吻她眉心,朝孩子挥挥手:“拜。”      孩子历来严肃的小脸上,瞬间扬起与他近乎如出一辙的和煦笑容,时颜对此忽略。      池城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大一小离去的背影,只觉画面温馨。忽然想到,他们也应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男孩,五官像他,眼睛和笑容像她。      想着想着,他无声地笑起来。      时颜送冉冉到学校,孩子都下车了,走到半道又折回来,有些迟疑:“你,真的帮我和池叔叔说?”      时颜笃定地点头。      “那……”冉冉权衡片刻,“再见。”      连句“再见”都要先得了好处再说,时颜觉得今后可以培养这孩子做商人,潜力无限。      到公司时,秘书告诉时颜赵良荣已经在会议室等了很久。      “老大,你脸色不太好啊。”      “昨晚没睡好。”时颜边走边拍拍脸,“姓赵的合伙人呢?”      “也在会议室里。”      时颜在会议室门外驻足片刻,嘴角弯起一抹职业性的微笑,继而推门而入:“赵总,真是抱歉,我迟到了……”      她的笑容确确实实僵在脸上,话也没再说下去。倒不是因为看见了赵良荣,而是那个站在窗边俯瞰街景的男人正巧回过头来。      裴陆臣,又是他,时颜还以为自己早已摆脱了这花花公子。      赵良荣似模似样地向时颜引荐:“这就是我赵氏如今的合伙人,裴先生。”      时颜当下思考了无数种可能,她偏头看看赵某人,再看看裴陆臣,后者从窗边来到她面前,那副笑容无害的模样一如既往。      短风衣,牛仔裤,军靴,目光太过不羁——生意人不该是他这样的。      时颜冷脸:“裴少,借一步说话。”      裴陆臣不置可否,跟着她出了会议室,还没关上会议室的门,她返身便质问:“你玩够了没有?”      “我这是在创业,做正经生意,不是在玩。”      他说得冠冕堂皇,时颜险些嗤笑出声,不过最近一段日子时颜学会厚道做人,于是规劝道:“你要做生意也得先擦亮眼睛,赵良荣就是个土财主,你原来不还想弄死他么?和他合作,小心你的资金被他诓走。”      裴陆臣被这女人打击惯了,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别把我当二世祖看成不?我只是借他公司的壳做我的买卖,怎么着我也有个沃顿的MBA在手,想让我做冤大头,姓赵的还嫩点儿。”      沃顿?时颜无奈抚额,“裴少,吹牛可以,可也别吹得这么没边没际。”      被轻视的感受并不好,裴陆臣无意争辩什么,站在这幽静的走廊上,裴陆臣总觉得有什么更值得他记住,比如,她对他言辞犀利、欲盖弥彰的关心。      待她发作完,裴陆臣才继续:“我把全部家财都砸在这上头了,还向我大哥借了债,相信我,我不会拿这么多钱开玩笑的。”      他郑重其事,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执拗,时颜规劝不了,只好作罢。      裴陆臣递出右手:“合作愉快。”      时颜满腹怀疑,诸多疑问哽在喉头。      他是如何拿到建设用地审批的?绝佳的地段,与政府有着诸多利害关系,没有强大背景的公司简直是望尘莫及……      虽万分不情愿,时颜仍犹豫着握住了他的手:“合作愉快。”      时颜真当他是来谈生意的,公归公、私归私,进了会议室后对他分外客气,可散会之后,他却拦住她:“淮海路有家妈咪餐厅,要不要去试试?”      赵良荣不知拿了这裴二少多少好处,不待裴陆臣使眼色,已毕恭毕敬地离开会议室,将空间留给二人。      他离她越发的近,时颜只能退到门边:“追求一个有夫之妇,还是个孕妇,裴少,这样很不道德。”      裴陆臣终是停下脚步,没把她逼到墙角。      “别误会,我只是看你心情不好,想带你出去遛个弯而已,孕妇随时要保持愉悦心情,这样宝宝才能健康成长。”      他嘴上虽澄清,可仍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这男人真当自己是救世主,要拯救她于危难之中?真是妄自尊大,时颜虽暗暗腹诽着,可内心却有一股暖流因他一句话不期然地缓慢荡漾开来——      被人关心的感觉不赖。      “不必了。”她格开他的手离开,转念一想,没走几步又停下,“对了,我有样东西给你。”      裴陆臣跟着她到办公室,见这女人在抽屉里翻了半天,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他索性撑着桌角好好欣赏她的模样。      春季的阳光暖而不刺,投射进办公室,茸茸得晕在她周身,使她的皮肤看起来剔透如同初生的婴儿。偶尔一缕头发挡住视线,她习惯性地把它们拨到耳后——      如此简单的动作,原来也有让人迷恋的魔力。      时颜终于找到了一张全新的请柬,她快速在宾客栏写下裴陆臣的名字,递给他。      裴陆臣蓦地回神,一眼瞧见她手里的东西。      张扬的“囍”字,喜庆的颜色,裴陆臣不用猜都知道那是什么。      他没有接。      她脸上是近似于餍足的笑:“我和我先生后天婚礼,到时候裴少别忘了赏脸来喝杯喜酒。”      这个女人何其残忍,每次都在他内心生出一丝丝妄想时,果断而狠绝地斩断它们。      裴陆臣无数次扪心自问,为什么就是放不开她?也不是非她不可,可就是控制不住想要靠近。      他这次依然得不出结论,半晌接过她的请柬,笑容一如既往地无害,只是眼神颓然:“一定,一定。”      ******      婚礼。      曳地的双层式婚纱,光穿上它就耗去时颜半小时。效果与耗时成正比,时颜看着落地镜中的女人,很满意。      其他的倒是简单,她只化了淡妆,配上白玫瑰的发箍,细而璀璨的钻石耳钉,这样一个她,简单,奢华,站在等候多时的池城面前问道:“怎么样?”      他不忍移开视线:“完美。”      时颜明白,其实这婚礼并不完美——      席晟已经开学,时颜的大喜日子,真真没有一个亲人相伴左右。      池邵仁已确定不会出席,却不妨碍池城请上一堆的亲戚朋友和老同学,冉冉只听池城一人的话,池邵仁拿孩子没法子,冉冉这才坐上时颜的婚车。      加长房车,空间余裕,冉冉坐在这对新人对面偷眼瞧时颜,被时颜捉住视线。      时颜冲着孩子一挑眉,孩子一慌,赶紧低头,佯装看书。      天已擦黑,路上堵车严重,时颜等得浑身发燥,一旁的池城笑她:“从没见你这么紧张过。”      他执着她的手,五指交握,彼此无名指上的婚戒恍若一体,不可分离。      堵车仿佛无休无止,时颜手心细细地泌出了汗,池城只得松手,递给她张纸巾。      他眉梢眼角尽是笑意,时颜捶他一拳:“你取笑我。”      “不,我喜欢你这样。”池城捏住她的手腕,替她擦手汗。      时颜还想说什么,他这时却手机响。      时颜侧耳细听,只听见他对电话那头道:“这里在堵车,可能……”      池城报了路段地址后挂机,“是谁?”      “秘——密——”      前段时间时颜说有大礼相送时说过这话,不料他竟学了去,这回还原封不动地说给她听。      时颜不跟他计较这事,堵车已让她焦头烂额,没工夫管其他。      车流缓慢前行着,不多时再度停下,接着又是漫长的等待,有人在敲他们的车窗,时颜也没在意,倒是池城,径直开了车门。      时颜瞥一眼敞开的车门,席晟竟站在车外,笑呵呵地看着车里的她:“Surprise!”      原来池城的“秘密”指的就是他——      这女人很实际,惊诧过后便问席晟:“开学了你还跑回来,是请假还是翘课?”      席晟不敢坦白,扭身指指反方向车道上的跑车,避重就轻道:“这车堵得没完没了了,你们先坐我的车走吧,绕道去酒店。”      加长房车确实不容易调头,时颜改上那辆两座跑车,只是裙摆过于繁复,车座有些挤。      刚理好裙摆,池城就提醒:“坐稳了。”说着,瞬时将油门踩底。      跑车绝尘而去,副驾驶座的她婚纱飞扬,那种在风中肆无忌惮的快意,与即将迎来的她的婚礼,令时颜心脏前所未有地快跳。      席晟站在房车旁,注视着那抹飘扬的白消失在反方向的尽头。      因为是她,所以即使是单调的白色,也美得触目惊心,席晟一瞬不瞬地看着,仿佛这是一种仪式,埋葬他深谙心底、无法成言的情愫。      席晟收回视线,正见冉冉伸个小脑袋在窗外看着,席晟笑着拍冉冉额头:“她是不是很漂亮?”      冉冉似是不愿承认,把故事书放到一旁,转身看向另一边窗外。      席晟刚躬身钻进车里,就听小身子扒在窗棂上的冉冉说道:“我长大以后会比她更漂亮。”      “哦?”席晟忍住笑意,上下打量一下这穿着蓬裙与小红皮鞋的小孩,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片夜空。      无星无月,这样的夜色,并不动人。      “所以,你要等我长大。”      冉冉脆生生地对着夜空宣誓般说道。      席晟一愣,这才恍悟,无法作答,只能默默感叹现在的孩子果真早熟。      堵车的状况在天色全黑之后终于有所缓解,席晟和冉冉的车到酒店时已迟了近一小时,司机正努力尝试着将加长房车驶进酒店前庭。      冉冉依旧扒着窗棂百无聊赖,席晟觉得有必要和这酷孩子多沟通几句。      “你是不是不喜欢你时阿姨?”      席晟的角度只看得到孩子侧脸,睫毛很长,鼻尖微翘,像个芭比,连声音透着孩子般的执拗:“她是我爸爸的女人。”      席晟暗暗惊讶,他听得一知半解,却似乎又听懂了一些,“你已经改叫他爸爸了?”      “……”      “那你不是要叫时颜妈妈?”      冉冉仍旧看着窗外,音色如糯:“虽然我妈妈不喜欢我,最近见到我也总是哭,可我还是只有一个妈妈。”      这小大人——席晟伸手捏她鼻子,被她偏头躲开。      席晟只能劝她:“你时阿姨除了脾气差点,其实人很好的。她……”      恰逢此时,冉冉望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进酒店,不禁叫出声来:“妈妈……”      被打断的席晟没听清孩子嗫嚅什么,“谁?”      孩子没回答,席晟只得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什么人都没看到。      ******      池城其实只早席晟半刻钟抵达婚礼现场。      客人早已等得没了脾气。      迎接宾客这一环节跳过,席晟带着冉冉入席后,新郎新娘便直接入场。      耳畔响着的是舒缓醉人的结婚进行曲,在几百双眼睛的注目下,时颜挽着自己的丈夫步入会场。      每一步,不快,也不犹豫。      这一路她走了五年,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到达了这里。      追光照在他与她前行的道路上,暗处的宾客里,有曾祝她不幸福裴陆臣,有在洗手间里咒她迟早会有报应的同学……      司仪在台上祝贺词,11层的香槟塔是一生一世的象征,8层的蛋糕预示正无穷的甜蜜。      终于来到台前,池城做的第一件事仍是替她擦手汗:“嫁给我真的有这么紧张?怕我吃了你不成?”      时颜用白玫瑰花束敲他,寻思着今晚就告诉他怀孕的消息,到时候紧张到汗流不止的,就会是他了……      “池总监,等回家再收拾你!”      她瞪他的模样没一点恫吓力,他也只是气定神闲地微笑。      司仪的贺词很快接近尾声,即将要请二位新人上台,这么紧要的时刻,池城的手机竟又开始响铃。      时颜替他正一正领结:“怎么又不记得开静音?”      是一条短信而已,不碍事,池城点开来看:      “天台的风景真的很好,你在77楼?我跳下去的时候,你能不能看到我?”      时颜见他神色不对,凑过去看,手机屏幕却在她眼前一晃——      池城迅速拨出一串号码。      没有人接,再拨,关机。      他猛地看向时颜,声线紧绷如弦:“我马上回来……”      “我们已经要开始倒香槟了,你这是要去……”      时颜话音未落,池城已快步离开。      依旧是在所有宾客的注视下,他踏着喻示着她幸福的红毯,越走越快,最后竟是狂奔着离开会场。      宾客席一时骚动异常,时颜却浑然未决,耳畔听不到任何议论,只是一个劲地回响着他离去时匆忙的脚步声。      席晟赶紧绕到台后:“怎么回事?他这是要去哪?”      时颜看一眼席晟。      席晟彻底愣怔。      他从没见她如此无助过。那种强大到足以摧毁一切的茫然若失,击溃了席晟的神志。      疑惑的宾客们看着这位身影萧条的新娘,忽然也快步穿过追光下的小道,转眼间就要离开。      时颜快步跑出会场,险些被裙摆绊倒,幸而一双有力的手横撑过来扶住她。      时颜有些慌乱地回视,只见裴陆臣担忧地望着自己。      她立即挥开他:“别跟着我!”      席晟也已追出了会场,见裴陆臣拉着时颜、没让她有什么差池,这才稍微放宽心,跑向还坐在门边核对礼金的婚庆公司职员,“新郎去哪了?”      “我……我不知道……”      时颜却已经发现不远处电梯口的那支iPhone,她甩脱裴陆臣的钳制,跑过去捡起手机。      手机并没有摔坏,她看到了那条短信。      裴陆臣被这女人突如其来的蛮力挣脱,愣了半秒又要追,被席晟阻止:“裴先生,这是我们的家事,您不方便插手吧。”      裴陆臣刹那间变陷入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之中——      他是个外人,他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清醒地认识到这点。      裴陆臣所能做的,只是看着席晟追过去,以及,自己孤身一人回到会场。      宾客们议论纷纷,司仪面色入土,裴陆臣在这其中,失魂落魄,直到新娘许久过后再次回到会场——      时颜的脚步有如千斤重,这条铺着红毯的道路,她走了三遍,一遍比一遍生不如死。      会场内所有人都古怪地静默下去,看着她如何落魄地回到这里。      时颜穿行于如静止般的空间之中,这种悲怆的静默,无声无息,却力道凶残,瞬间穿透她的胸膛。      她仿佛看到席晟的担忧,仿佛看到裴陆臣的恍然,仿佛看到见证她有了报应的同学的嘴脸……      时颜来到台上,接过话筒,目光没有温度,声音没有起伏:“各位,拿回你们的礼金,婚礼取消。”       作者有话要说:想快点看到冉洁一死没死的,留言吧 想快掉看到池城怎么“死”的,留言吧 想看这婚离不离的,留言吧 想看时颜的宝宝留不留的,留言吧 想看更加精彩更加恶趣味的,留言吧 瞧,有这么多留言的理由,美人们还不赶紧留言?大家快些使用催更的权利吧,咩呵呵呵呵 还要力推篇文,依旧是鱼仔的,粉有爱: [img]_13.jpg[/img] 35   “各位,拿回你们的礼金,婚礼取消。”      时颜一句话,如同惊雷坠入深潭,瞬间激起万丈风波,时颜却内心死寂,沉默地丢开话筒走下台,在满室的惊诧声与议论声的伴随下离开,没有半刻的犹豫。      席晟却做不到她这般冷静,他是唯一跟着她上天台的人。      冉洁一活不过3月,冉冉的身份,池城的隐瞒……池城与冉洁一的对话,席晟言犹在耳。      池城抱着昏厥过去的冉洁一走下天台时,分明也看见了角落里的时颜和他。      可池城说了什么?      他说:我先送她回医院。      那一瞬间,席晟仿佛听见了身边这个历来无坚不摧的女人心碎的声音,那样清脆而迅速,那样……无可转圜。      若不是时颜拉着,席晟当时真的会冲上去把池城和他怀里的女人推下楼。      时颜抛开话筒离开,席晟追出去,她也只是冷冷地阻止他:“别跟着我,也别打电话给我,让我静一静。”      席晟恨这样一个听话的自己,可恨意终究敌不过她的要求,他总做不到违背她的意愿。      他没再跟着她,只是徒劳地目送她离去,内心撕扯,鲜血淋漓。      华灯初上,夜景旖旎。      鳞次栉比的高楼、各式各样的景观灯、闪烁的霓虹、巨幅广告看板灯箱、车道上蜿蜒交错的车灯交织成一幅美妙的繁华景致,时颜在上海的繁华中穿行,满心满眼的空白。      她的婚礼成了一场笑话,她身上这件婚纱成了小丑的戏服,时颜边走边撤掉发箍,摘掉耳环,蹬掉高跟鞋,最后脱掉婚纱……      她一刻不停,边走边脱,直到身上只余下一件薄薄的连衣衬裙。      时颜越是感觉冷,走得就越快,不怪路人都以看神经病人的目光看着她,连时颜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被那个男人逼疯的。      就在这时,她突然被人拉住。      时颜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件西装就罩在了她身上。      裴陆臣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冻着自己不要紧,别冻着你肚子里的孩子。”      因他一句话,时颜所有的力气刹那间土崩瓦解,也因此,被她压在心底的绝望,如今洪水猛兽般反噬,转眼间就吞没了她。      裴陆臣的双臂从她身后环绕而来,没有逼她回头正视自己,只是隔着西装搂紧她,徒劳地想要赠予温暖,“想哭就哭吧。”      没有声音,一点都没有。      她选择性沉默。      可就在裴陆臣以为她又要推开他时,一滴眼泪,很突然地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她就这样待在他的怀里,安静的泪流。      裴陆臣默默地承受着她悲伤的重量,紧了紧双臂,暂时沉湎于这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假象之中。      半晌,时颜挣开他的手臂,回头看他,脸上表情是与那两道风干的泪痕完全不同的冷静自制:“送我回家。”      “都这样了你还要回家?”裴陆臣有些不敢置信,“还是暂时先住酒店吧。”      说着就要联络酒店,执着手机的手却被她按住。她依旧是那句:“我要回家。”      “……”      “我必须回去把一切都做个了结。”      裴陆臣见识过她的每一面,却始终无法确定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一如当下,她看着他,眸中漾着冷而决绝的暗光,裴陆臣却不敢确定她是否真的已经缓过来。      他的车跟了她一路,此刻就停在路边,裴陆臣盯着她思忖良久,终是领着她上了车。      车内安静如死,只有底盘的些微颠簸提醒着时颜,她还活着。      裴陆臣逼自己不去看她,方向盘攥得死紧,一路疾驰,抵达后他要送她上楼,时颜拒绝。      他只能坐在车内,看着她一步步走进黑暗之中,自己的心,也随之一点点堕入黑暗。      时颜一个人回到家,两个保姆都在,她一身狼狈地站在她们面前,不怪她们心惊胆战地回视。      时颜居高临下的姿态一如既往:“限你们半小时内把属于池城和冉冉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带着他们和你们的行李离开。”      保姆愣了下,不明所以地看看彼此,时颜没有复述,只说:“半小时以后如果还让我看到你们待在我家,我就报警。”      她说完便离开,留下错愕的她们慢慢消化她的话。      时颜联络了时裕的法律顾问,请他立即起草一份离婚协议。      她把自己的情况简略地告知了律师。      “……他至今和第三者都没有撇清关系,还隐瞒了他有私生女这件事。对,是婚前的刻意隐瞒,我刚才亲耳听到的。      这还不能完全判定他是婚姻过错方?      他还涉嫌婚内强`奸,这理由够了么?      虽然这个我没有证据,不过很多人可以证明我们婚姻不和睦。我的公公就是证人……我不是开玩笑,如果他不同意离婚,我公公一定会上庭为我作证,你放心。”      财产分割问题上,时颜没提其他的,但那块地必须出售变现,或者直接过户到她名下。      这是那个男人如今不配与她共有的回忆,她要收回它,或干脆毁掉它。      孩子出生后抚养权的问题时颜也要求律师写明,池城作为婚姻过错方,时颜保留收回他探视权的权利。      律师将起草好的协议书传真给时颜,她这才走出书房。      保姆已经收拾好了一部分行李,正在客厅打电话向池邵仁汇报,时颜在二楼走廊都听得到她们的声音。      见时颜下楼,二人顿时噤声。      时颜过去劫过电话:“公公!”      这一声唤得十分乖巧,池邵仁愣了半秒才讥讽出声:“你不配这么叫我。”      时颜的声音恢复一贯的冷意:“婚礼上的事你大概听说了,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我决定跟你儿子离婚。”      “我早说过,你这种女人得意不了多久的。”      时颜无声冷笑,“你未来的孙子不能随你的姓了,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那边生生一顿。      时颜慢条斯理继续道:“我的孩子以后会跟我姓,或者跟我未来的丈夫姓,我不会教他嫉恨你们池家,因为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怎样的生父和爷爷。”      那头愈发急促的呼吸声,时颜听得分明。      “你5年前叫我打掉孩子,那是因为你以为池城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可这些年你是看着池城一路过来的,现在你觉得,他没了我,还能娶别人?再好的女人给他他也不要,怕是你池家再没香火可继,真是可惜。”      她的语调近乎惋惜,却实实在在透着嘲弄,池邵仁忽的明白过来似的:“你别想诓我。你有孩子的话,还不趁机绑住池城?”      时颜无声挂断电话。      逞一时之气也罢,在池邵仁知道冉冉的身世之前,他怕是要忍受不少日子的内心煎熬。      保姆连同行李统统被时颜扫地出门,她洗了澡换了衣服,褪去一切情绪,就此坐在客厅等待。      茶几上端端正正摆着离婚协议书和签字笔,时颜没有开灯,周围唯一的亮度是来自窗外的光,漫长的等待时间里,时颜异乎寻常的平静。      心死的好处,是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自己曾经深爱的人。      她的手机早已关机,家里电话也拔了线,安慰或讽刺她全部拒听。      一室安静,开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时颜抬头看挂钟:三个小时已经过去。      池城拖着疲累的脚步进了玄关,冉洁一仍在医院接受抢救,生死未卜,他的婚礼,却实实在在搞砸了。      池城的脸浸淫一室黑暗之中,直到亮灯,他才发现时颜。      她却是从他进门那一刻起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逆光而站,白衬衣,黑领结,一如往常英俊的脸,习惯倨傲的下颚此刻微垂。      时颜突然发现,她还爱他。      可她,更恨他。      池城看见她之后就没再移动过半步。      “你回来了?”时颜先开的口。      她面对着他,很干净的一张脸,牛奶般不浓郁的白,粉黛未施,更没有多余表情,暗淡的光线下,她的眼睛很亮,披着盈盈水光。      池城被她盯着,无尽的歉疚在胸腔中流淌,顿了顿,走近轻拥她的肩,嘴唇贴在她的耳翼:“对不起,我……”      他这时才瞥见面前的协议书,目光就此定格。许久,再度抬起的眼眸里,溢满了惊痛。      “池城,折腾了这么久,我也会累。”      她说的云淡风轻,把协议书推到他面前。      沉默之中池城感觉到窒息,半晌才克服全身的僵硬,强逼自己低头看一看内容。协议只有两页,第一页的条款做了简单的财产分割……      时颜把签字笔送到他面前:“你和冉洁一,还有你们的女儿一家团聚吧,祝你们幸福。”      池城接过笔,却没有签字,只是紧紧攥着协议:“时颜……”原来这两个字要说出口,会如此艰难。      她始终平静,甚至模棱两可地笑了笑:“被你当白痴耍了这么久,够了。”      他站起来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同、意!”      扔掉签字笔,转眼就要撕毁协议书,时颜冷眼看着他的不顾一切,也许,只有他这般徒劳的挣扎,才能抚慰她如今千疮百孔的心。      起码,他不是不在乎……      却在此时,耳畔响起了铃声。      是他兜里的手机在响。      池城接听了来电。      对方的声音透着焦急,雷厉风行的一句话连时颜都听得分明:“冉小姐醒了,不过情况很差,估计撑不过今晚。”      池城挂了电话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时颜追到玄关拦住他。      什么最讽刺?      最讽刺的是连谈离婚时自己的丈夫也要为了另一个女人离开!      “走之前先把这离婚协议签了。”      池城的语气诡异地恢复了平静:“我不同意,你尽早打消这念头。”      简简单单签下一个名字,比在医院等候生死判决更令他痛苦难耐,如今他除了借用这种方式逃避,别无他法。      他现在只想尽快赶去医院,连吵都不愿再跟她吵了?姓冉的果真对他这么重要,时颜哼笑,“这婚我离定了!裴陆臣还在楼下等我,别浪费我时间。”      池城心中大恸,刹那间目光如刀,剜住时颜。而她,不躲不避,眉梢扬起的弧度近乎邪肆。      他蓦地揪住她领子,声音恐怖得压低,自牙缝间缓慢挤出狠恶的三个字:“你休想!”      池城劈手甩开她,时颜一脚踩空,整个人重重跌坐在地。      池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时颜想要站起来,腹内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苦直冲喉咙,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能闷闷地痛呼一声。      侵袭着神经的疼痛慢慢堆垒,时颜觉得自己快要分崩离析。      “池城……”      他已不在。      空荡荡的玄关,未关的门,穿堂的风。      时颜咬牙,双手攀着饰物柜艰难站起。她得打120,她得……又一波疼痛钻心而来,时颜双腿发软,狠狠摔倒。      额上的汗永无止息,她再站不起来,低头便见鲜血正从两腿间淌开,晕红她的裤子。      她的孩子……      前所未有的恐慌支撑着她艰难的朝电话机挪去。哆嗦着手指开机,无数来电纷至沓来,时颜有一时的昏厥,停了又响的刺耳铃声终于拉回她一点神智。      她终于按下接听键,只有力气说两个字:“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算是分水岭了,下章进入新的篇章 ----唔,也就是开始反虐男主的时代到来了 ╮(╯▽╰)╭ 除了不虐死,亲们有啥要求? 依旧是。。。好奇这孩子还在不在的,好奇怎么个反虐法的,好奇这电话谁打来的,好奇冉洁一死没死(好吧,很多亲都问了为毛冉这么难死?)。。。。好奇的,都请留个小言吧,留言有好戏看 (^o^)/~ 36   送时颜归家之后,裴陆臣唯一能做的只有买醉。      这是一个适合颓废的夜晚,时间在酒吧特有的明暗交错中仿佛静止。      空气中弥漫着烟酒与荷尔蒙的混杂味道,音乐震耳欲聋人,舞池中的男女疯狂扭动,裴陆臣藏身角落,酒精作陪。      他在这里有点股份,酒保熟知他的喜好,送上的都是好酒。可再好的酒,也解不了他的愁。      幸而他此刻身边还有个伴,不至于形单影只。这女警长得倒是赏心悦目,只不过话有点多:“老爷子让我务必带你回北京。”      裴陆臣置若罔闻,喝完一这杯之后才惶惶然地搭腔道:“除非你用枪押着我走。”说着,下巴点一点她藏在腰间的配枪。      她是陪着裴陆臣参加婚礼的,知道他此刻情绪低落,她不方便多言,也不劝他少喝点,只等他醉了,抗他上车,直接驶回北京。      只是她忘了,这裴二少素有千杯不醉的名号,近三个小时过去,增加的只有空酒瓶的数量,而裴陆臣,依旧岿然不动。      她终是忍不住劝阻:“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      裴陆臣笑:“边缘,我爱女人就像你爱你的抢,你明不明白?”      枪能让人丧命,女人能让人失魂,有时候二者的致命力相等同——边缘委和地点了点头。      裴陆臣的意识已有些涣散,边缘夺走了他的酒杯,他抢不回来,两手空空,连眼神都陷入一时的空茫。      当裴陆臣终于记起自己想要做什么时,他慢腾腾地摸出手机,抚着额头拨号码。      对方关机。      他连慰问一句“心情好点了么?”的机会都没有——残忍的女人。      酒精在这时终于起了作用,被麻痹了理智的裴陆臣一次次拨打这个永不可能接通的号码。      终于在手机蓄电快要耗尽时,拨通了。      电话通了,裴陆臣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空气恍若静止,下一秒,听筒里传来女人颤巍巍的声音:“救我……”      裴陆臣忘了自己是如何狂奔出酒吧的,直到上了车,时颜的声音仍在他脑中一遍遍回响,反复撕扯着神经——      救我……      救我……      他要启动车子,手却一直抖,车钥匙都拿不稳。最后还是边缘推他坐到副驾驶,她来开车。      车子箭一样飞驰,引擎似在低吼,敞篷外掀起的疾风吹散了裴陆臣的酒气,到达目的地时他清醒了不少,可仍旧焦急地失了大半理智,不顾保安的阻拦就要往公寓楼里冲。      边缘一路紧随,出示了警官证,裴陆臣这才被放行,保安领着他们抵达公寓外,门敞开着,裴陆臣奔进去没多久便顿住——      时颜昏倒在沙发旁。      这时候边缘比他理智,他还失神地站在原地,她已经拨打了120,裴陆臣在她快速而清晰的声音中醒过神来,他抱起时颜时,手掌心染上她大腿上的一大片红。      裴陆臣低头便见地上的血渍,身子倏忽间僵硬,脑中一片迷茫,他只知道抱紧她往外冲。      时颜并未昏死,在颠簸中皱着眉睁开眼睛。      她甚至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裴陆臣从没见过这女人流这么多泪,那些泪,尽数流进了他心口,那样酸软,以至于他安慰的声音都在颤抖:“没事的……时颜,没事的。”      时颜从不相信这个男人说的话,她这次逼自己相信,可太多疼痛纷至沓来,一次次击溃她,以至于最后她躺在推床上时,神经已近麻木,只听到推床轮快速滚动的声音,以及,医生的声音:“孩子恐怕保不住了,签了这手术同意书吧,快。”      眼前明晃晃的是医院大堂上的灯,时颜眼前一阵阵的眩晕,模糊中,她偏头看见裴陆臣拿起了笔。      那一瞬,她的五脏六腑都缩成了一团般,那般惶恐,“不行,我的孩子,不行……裴陆臣……”      时颜拉着他的手腕又哭又骂又求,医生却在他耳边催促:“来不及了,快签吧。”      裴陆臣双眼通红,顿了半秒后蓦地揪过医生的领子:“大人和孩子我都要!”      边缘要拉开这个毫无理智的男人,反被他夺走了枪,转眼间枪口抵在医生额角,裴陆臣太阳穴青筋暴起:“哪一个有事,我都要你们医院负全责!”      ……      时颜被推进手术室,裴陆臣双腿发虚,坐在了地上。      边缘抽走他手中的枪:“我帮你联系了军区医院的副院,他正在往这边赶。”      她的话裴陆臣恍若未闻,只顾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血迹,一瞬不瞬。      ******      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这个女人挺过来,裴陆臣不清楚,当她术后昏睡多时再醒来,得知孩子还在,她嘴角挂起的笑容令裴陆臣恍悟:孩子的力量,真的很强大。      那一幕,令裴陆臣想到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      裴陆臣在一整夜的反复折腾和等候她醒来的煎熬中败下阵来,席晟接了他的班照顾时颜直到她再次睡去,而他,也趴在病床旁疲惫地阖上了眼。      池城却两天两夜没合眼——      冉洁一的颅脑手术持续十几个小时,医院甚至都已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手术虽然成功了,可冉洁一什么时候会醒,医生也无法断言。      冉冉来了医院一次,在ICU病房外见了母亲就一直哭,哭累了才睡,池城联络保姆请她们带孩子回家,也是在那时,他知道了她们被时颜扫地出门的消息。      此时这般境况,彼此都需要冷静,给她时间让她静一静也好……池城此番自欺欺人的想法,竟是被池邵仁打破的。      冉洁一是池邵仁最宠的小辈,自然要来医院探望,这点池城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池邵仁在离开医院时竟问他:“时颜呢?”      池城无意多谈,依旧是那句:“我和她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池城说完便离开,他也该回趟家,洗掉这身疲惫与狼籍。      池邵仁在他身后怒哼了一声,“她要离婚就跟她离,干脆点,别让她借口怀孕拖着你。”      池邵仁的低喝声醍醐灌顶,池城的身体生生一僵。寒意渐渐自脚底直钻入心,那一刻池城觉得自己听错了,缓慢地回头:“什么?”      池邵仁的表情竟似在挣扎,他终究没有重复,只说:“如果不想别人插手,就好好管管她。”      池城没再追问,继续前行,原本因疲累而缓慢的脚步不觉越来越快,最后他几乎是气喘吁吁地坐上车。      原本半小时的车程池城只用了一刻钟就回到家,门扉紧闭,他一开门进去就愣了愣。      那份离婚协议书静静躺在玄关的地上。      池城犹豫片刻,弯身捡起后进了屋。      因为料到时颜不会接听,池城一路回来都没有打电话给她,果然,她的手机还落在沙发上。可除此之外,其余的,池城想都没想过,而这一切,此刻就匪夷所思地呈现在他眼前——      破碎的花瓶,倾倒的饰物柜,以及,地上的血渍。      池城倏然间浑身一僵,离婚协议书滑脱了他的手,落在地上后第二页仰面朝上,正对上池城的目光。      “孩子出生后,母亲享有独立监护权……”      孩子出生后……孩子……两个字的长度而已,竟如薄透的利刃,池城的视线一经触碰,身体即被刺穿。      他被钉在原地,久久无法移动。      ******      术后五天时颜的脸色才稍见好转,不再惨白如纸,裴陆臣每天到她病床前报到,风雨无阻,席晟向学校请了长假,时颜没半点气力呵斥他。      席晟一日外出回来,笑呵呵地问她:“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别卖关子,”裴陆臣正站在床尾削苹果,闻言拿刀尖指指席晟:“都说。”      “好消息是,池城找我,我带他去拳击馆打了一场,他挨了我一顿胖揍。”      裴陆臣偏头见时颜在笑,她的笑容很轻很淡,裴陆臣不禁冷言阻止席晟:“别说了。”      时颜却似乎挺有兴趣:“那坏消息呢?”      裴陆臣有些无措,他看不得她笑,她的笑里带着痛,可他也受不了她的安静,她不笑的样子,沉静得令他恍惚。      他恍惚时,席晟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两手一摊:“坏消息是,他还是不同意离婚。”      她的笑容,终究落寞了下去。      “等你好了,和我一起去北京吧?”裴陆臣把苹果递给她。      托边缘那个大嘴巴的福,老爷子当他迟迟不回京是因为在上海金屋藏娇,首长的“曾孙”险些命送黄泉的消息估计也在圈子里传开了。      老爷子恐怕也是看在曾孙的面上,才没下最后通牒绑他回去,时颜转进军区医院后,北京的医疗团队跟来上海,大概也是老爷子亲嘱的。      时颜迟疑了一会儿,垂眼看向别处:“我的‘时裕’怎么办?”      她终于不再毫无回旋余、简单明了地拒绝他,裴陆臣听得出她的动摇,席晟也帮他说话:“‘时裕’又不是你的,还给揭瑞国就是。你放心走,离婚的事交给律师处理,我都打听好了,大不了拖个两年,法院自动判离婚。”      时颜缄默良久,手不自禁地抚摸腹部。      她的孩子很顽强,她也该如此不是么?她抬起头:“等我出院以后,帮我约池城在律师楼见面。”      “你还让他见你?那个混蛋……”      裴陆臣打断席晟的话:“好。”      时颜朝裴陆臣笑笑,咬一口苹果,动作小心翼翼,避免牵扯到痛处。      她是从骨子里傲气的人,棱角分明的,她的可爱与不可爱皆在于她超出常人的傲气和倔强,裴陆臣突然发现自己对她迷恋如斯的原因。      他回她轻轻一笑。      ******      托医师和营养师的福,时颜恢复的很快,出院那日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春季雨水多,这一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时颜原先嘱咐过席晟,要他帮自己约池城在律师楼见,看来是不用多此一举了——      时颜回原来的公寓住,裴陆臣的车还未驶进停车场,就望见了倚在白色Q7旁的那个身影。      包括席晟在内的车上三人均望着那个萧索的身影。      裴陆臣将方向盘一转,就要调头驶离,被时颜按住了:“凭什么要我躲?”      她意气风发的模样恍如隔世,裴陆臣一阵恍惚,停下了车。      池城也已看见了他们,迅速横穿马路而来。      只看了他一眼,时颜就知道他瘦了,单薄的风衣,被风吹得凌乱的短发,历来深邃漂亮的眼睛此刻却暗淡无光,见她走近,眸中才再现死灰复燃的光泽。      彼此之间终于只剩下一步路的距离,相对无言,许久,“时颜……”他想要上前拥抱她。      时颜漠然地退后一步,抗拒的姿态明显。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到感觉空气稀薄,池城放弃了想要拥抱她的欲望,只是站在路中央,仔仔细细看她。      车流并不多,他的世界因为有她,摒除了一切嘈杂,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她腹部上。      片刻后,听到她无波无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孩子没了。”      “……”      “是你亲手杀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新阶段的开端咋样,吼吼~ ps:有亲说要虐死池城,泪,俺不敢点头;有亲说要让裴上位,唔,那俺得先问一下,上位上到多高的位置捏?扶正咩? 有亲说,时颜的孩子会是个白痴,俺坚决不同意!时颜的孩子是个小坏蛋+小腹黑这提议多好,笑~ 我来唱首歌:留留言留言留留留留言,留言吧,留言吧,留留留留言;留留言留言留留留留言,留言吧,留言吧,留留留留言。。。 留言有肉吃,留言有文看,留言有帅哥泡,留言有……好多好多好处,比如:国庆节加更!(这几天有点忙,上一章留言很多,俺国庆节会加一次更(^o^)/~)      遗爱记37   “孩子没了。”   “……”   “是你亲手杀了它。”   他没吱声,但时颜确信他听清了,因为她看见他眼中掠过的痛,直看得她身体某处也随之痛起来。   久到空气都几乎凝结时,他忽的抬手抚摸她的脸,手指冰凉,但动作轻柔。时颜没有躲。   “这些天我找遍了上海的大小医院,都没有你的消息,”他说得十分缓慢,似是怕语速稍快些便会情不自禁地哽咽出声,“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这个曾经强悍到足以做她避风港的男子,此刻痛不欲生地看着自己,时颜泫然欲泣时才知欲哭无泪,她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你走吧,离婚的事我找律师处理。”   时颜明白他不愿正视他们之间的问题,可如今他们已将彼此伤得遍体鳞伤,与其守着这段毫无出路的婚姻,她宁愿亲手打破它。   原本因为颓圮而松开的手倏然间再度攥紧她,池城布满血丝的眼里有太多情绪糅杂,似要拧出血来。   “我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时颜说得很平静。   她的表情教人无法猜透,池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声音卡在喉中,哽得他几乎窒息。   “请你……再给我次机会……”他的声音终于飒飒而落,语气支离破碎。   “池城,”这两个字如此艰难地说出口,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我也请你,放我一条生路。”   哪怕她的语气有半点起伏,他都不至于这样惊惶,池城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钳制住她的手终于无力地松开、垂落。   他放开了她,取而代之攫住时颜的,是顷刻间喷薄而出的绝望——   他也终于,放手了。   意识到这点,时颜转身走向公寓楼,脚步不见半点迟滞,背脊挺直,留给他的只有决绝的背影。   可她在痛哭,没有声音地哭。   傍晚天空开始下雨,渐渐地,从绵绵如丝到倾盆滂陀。   当夜,急雨。   两个大男人挤在厨房里做饭,时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除了被隔绝在外的雨声,唯一的声音便是电视机里的无聊声响,可她充耳未闻,只觉周围因过于安静而显得气压颇低。   直到晚上七点一道菜都还没出锅,两个男人一致决定叫外卖。   时颜终于吃到了裴陆臣曾经推荐过的那家妈咪餐厅的外卖套餐,食之无味。   席晟饭后负责清理狼籍的厨房,裴陆臣倒了杯温水给她:“他还在楼下。”   时颜端着水杯踱到窗边。   青黑色苍穹中细密的雨丝隐约可见,时缓时急的雨沿着房檐落下,打在窗上,留下一道道雨痕,时颜的视界一片模糊,俯瞰着昏暗的路灯,以及路灯下那个倚在车旁的男人——   他落寞的身影如一柄利剑,明晃晃地刺进她心中最柔软的一窝,时颜想要捂着胸口蹲下去,实际上却依旧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我好后悔。”   裴陆臣站在她身后,都伸出手了,终究没能揽她的肩,咳一声,收回手,做心无城府的样子:“后悔什么?”   “后悔5年前不该结束,后悔5年后不该开始。”   “别跟我说这事儿,”裴陆臣轻哂出声,“我怕我会开心地笑出来。”   这副戏谑的样子却逗不起这女人半点笑容。   “裴少,别误会,”她并没有扭头看他,“我不是那种离了男人就不能活的女人,我还是那句,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她的脸映在窗上,是个精致的剪影。裴陆臣近乎痴迷地看着,要他离开,他哪里舍得?   率先离开的是时颜,她把水杯还给裴陆臣,穿过客厅进了房间,将他追随的视线隔绝在门外。   时颜告诉自己,她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在今日之前流光,从今往后再没有什么人能让她哭泣。   她睡了个好觉,第二日醒来时是个大晴天,阳光比昨日还要明媚。   不知不觉来到窗边往下望,见楼底下人和车都已不在,时颜不禁扪心自问,如果他在楼下等足一天一夜,她会不会一时心软?   时颜发现没法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由此越发庆幸他的提前离去,几乎要长舒一口气时,另一个男人不请自来,剥夺了她缓气的时机。   更确切的说,这男人已在她家安营扎寨了一晚——   客房的门被拉开,裴陆臣揉着眼睛出现在她面前,“早!”表情安全无害,充满朝气,如艳阳,洒照进时颜一心的阴霾。   真的是雨过天晴,自那日起,直到去律师楼签离婚协议的那天,都没再下过雨。   因为当时是在国外注册结的婚,如今要在国内办离婚,手续有些繁琐,离婚协议倒是简单,池城的律师事前联络过她,说一切相关事宜池先生全权委托律师办理,池城本人当日不会出现。   可签协议那天,时颜还是在律师楼见到了他。   时颜庆幸自己出门前化了淡妆,旁人瞧不出她的憔悴。   只见男人抬眼见到她,脚步便是一滞,他依旧气质翩然、眉目清朗,面上却是明显的一派病容。时颜发觉面对颓然的他,自己竟是有些释怀的。   她迎面而来。   池城盯着她,愣了几秒,高跟鞋历来是这女人的武器,她朝他一路走来,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清冷的声音,几乎要踏碎他的心脏。   他的狼狈,无所遁形。   那晚池城在路边淋了一夜雨,病来如山倒,他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身在医院。   盯着纯白的天花板,池城有一时的走神,突然间脑中一紧,他立即下床穿鞋,却在疾走到了门边后,意识昏聩地停下脚步。   事已至此,她都已经开口求他,请他放她一条生路,他怎么舍得再折磨她……   感冒发烧引起并发症,池城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出院当天,正赶上他们离婚的日子,池城在医院大楼外驻足片刻,抬头便见万里无云的天。   黄道吉日,婚嫁、祭祀、开张、建房……诸事皆宜,而他却要在这天,离婚。   真是讽刺!   他回家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浑浑噩噩地驾车来到律师事务所。   他与她,相对无言。黯然藏在眼里。   在律师见证下,池城把签好的协议书递给她时,在她耳边低语:“如你所愿,放你一条生路……”……对不起……   “对不起”并没有说出口,只因他蓦然忆起她很久之前就说过不想听到这三个字。忽然间又觉得有些荒谬,他察觉的太晚,到了一切都已无可转圜时才悔悟,可惜,已经太迟了。   从此放手;   不再回头;   各自生活……   时颜的生活回到了正轨,不熬夜,不抽烟,不喝酒,戒掉一切坏习惯,下属们都是参加了她婚礼的,权当她转性是因为受了打击,她也不点破,随他们胡猜。   时颜休假前接的最后一单便是购物中心的case,如今“时裕”上下均将对她的怜悯化作动力,上下齐心,效率前所未有的快,时颜倒也乐见其成。   席晟在宝马总部实习,扬言要造辆车给还没出生的外甥,可她至今连车的草图都没见着。   裴陆沉撺掇她去北京旅游,未果,时颜将购物中心的收尾部分交接给同事之后,直接回南加州待产。   上海的圈子小,冉洁一几次死里逃生的消息时颜也有所耳闻,她还真有些担心哪日自己挺着大肚子逛街,冤家路窄地碰见那“一家三口”。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甩冉洁一和池城一人一巴掌。   二来也是被这裴二少逼急了,不得不躲到大洋彼岸,图个清静。   与负资产挥手告别的时颜有了充裕的时间忙自己的事,她设计了一批高端房,样图传真回国内,已有建筑公司在接洽。   在财产分割问题上,她的前夫很慷慨,光那块地就已价值不菲,她现在住的洋房正是当初揭瑞国变卖抵债的那幢,席晟实习期过了就会回来陪她,生活多么惬意,所以,有些事是可以遗忘、也必须遗忘的。   更惬意的是,裴陆臣最近对她电话骚扰的次数也在减少。   或许她不该这样感慨,这么念叨没多久,她的电话就响了。正是消失多日的裴陆臣来电。   一接起就是他柔到近乎造作的语调:“想我没?”   “你喝醉了?”   “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   “我心碎满地的声音。”   “不说正经事我挂了啊。”说时迟那时快,时颜“啪”一声撂下听筒。   不过一秒,门铃响了。   时颜的手还按在电话机上,门铃又响了一声,不会吧?她犹豫了半晌才去应门,果然是裴陆臣。   恰逢傍晚,西海岸,漫天俱是油画般的色彩。夕阳红如枫,他手肘撑着门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裴陆沉是那种行为举止带点邪气的男人,此时他眼里掬着的暖阳,真不适合他。   她似乎也做过这样的蠢事,千里迢迢赶去给某人惊喜。   记忆尤深,就在去年,北京的盛夏夜晚。   时颜逼自己思考些别的。   一猜便猜到是谁向他透露了她的住址,她暗暗决定要给身在慕尼黑的席晟断钱断粮。   裴陆臣在宽敞明亮的起居室来回走了一轮,见她这里环境不错,连连啧叹:“你这资本主义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啊,不准备回国了?”   她在这里待产确实有私心,孩子一出生便拥有美国国籍,她何乐而不为?   “那就烦请裴少多拿几个项目给‘时裕’做,让我们‘时裕’能在国内多上点税,替我赎罪。”   时颜对他还算客气,正暗忖着他千万别再在她的地盘安营扎寨,他已优哉游哉地躺在了沙发上。   夏末季节她穿得不多,薄而宽大的连衣裙里头空落落的,上二楼卧室加了件披肩下来,见他原样躺在那儿,“你来这儿干嘛?”   “傍大款来了呗,”裴陆臣枕着自己的双臂笑,“你现在可是富婆了。”   “别耍贫。”   在她身上全然不见孕妇的温婉,横眉冷对的模样带着股狠劲,裴陆臣不得不坐直,正色而言:“你弟说你晕倒过一次。”   “贫血而已。”时颜耸耸肩,完全无所谓。   裴陆臣内心挣扎,他从来不是胆怯的人,可在她手上栽了太多次,耗尽了他的孤勇。   “你什么时候产检?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她拒绝的很干脆。   “时颜,”裴陆臣沉默半晌才继续,“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我是说,开始新生活?”   “我这不已经开始新生活了?”   她仿佛没听明白,甚至有些自欺欺人的洋洋自得,裴陆臣在脑中搜罗许久,才组织起得体的语言:“你总不能……孤身一辈子吧?”   “为什么不能?”   她一如既往地逃避,用反唇相讥掩盖她的真心,裴陆臣苦笑而不自知,她要逃避,他逼她面对:“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   时颜愣了一下。   忘?怎么忘?又或者,需要多久才能忘?   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暮色渐渐偏离了角度,在这女人无瑕的面部轮廓镀上一层残阳的光,裴陆臣想,她的沉默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不觉失落。裴陆臣拍拍自己的脸,敛了敛神志:“你等过他五年,从现在开始,我也等你五年,会不会有结果?”   她忽的抬头看他,有些讶异,终究没问他是怎么知道她这些过往的,只是说:“别像我这么犯傻。”   “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连对自己说真话的勇气都没有。”   是么?时颜兀自笑一笑,过去的5年间,她曾回到伊豆,本想忘记过去,却发现那里的每一次呼吸,都留有自己与他的回忆——   时颜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从没勇敢过。   她这回连反驳裴陆臣的力气都没有,望着窗外的暮色发了会儿呆,裴陆臣揽过她的肩,她破天荒没有反对。   她想她是累了。   池城想,他是累了。   再忙碌的工作也唤不醒他如今行尸走肉的心。大半年都已过去,当初的惊痛沉淀下来,形成一片死灰。   池城给自己放了个假,带着冉冉回温哥华扫墓。   他在温哥华的房子一直由朋友帮忙打理,得先去朋友那儿取钥匙。   朋友之前回国参加了他的婚礼,因为婚礼至今没有下文,识趣地不去提及,只是听见冉冉唤他“爸爸”时,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惊异。   面对他的疑问,池城浅笑带过。彼此有多年的交情,朋友很熟悉他这种看似亲和、实则冷漠的表情,只能笑着掩饰尴尬。   墓园一直由一个来自中东的长者打理,长者还记得他去年这个时候来扫墓时说的话,和蔼地看了眼冉冉:“你说今年要带个人来让你母亲见见,就是这孩子?”   冉冉是个酷孩子,始终不说话。   池城内心苦涩,自己的母亲,怕是永远见不到时颜了。   扫完墓后回程的车上,冉冉板着手指头算回国的时间,突然扬起小脑袋问:“爸爸,妈妈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直视前方,专心致志开车:“想家了?”   “妈妈说她想我们了。”   池城蓦地刹车,刺耳的刹车声过后,池城静默许久,“爸爸有事要去美国一趟,我们暂时不回去。”   “可是妈妈……”   “等我忙完公事,带你去迪士尼玩好不好?”   冉冉犹豫了下,偏头认真地想了想,“那……不准告诉妈妈。”   池城笑着摸摸她的头。   金寰看中了南加州滨海的一块地,有建度假区的打算,这事本由北美分公司负责,池城主动请缨,必须事先得到老总亲批。   “怎么好好的假又不休了?”   池城只说:“我把那块地拿走给了别人,公司损失不少,我现在休假都休得不安心。”   其实他只是不知道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冉洁一而已。   冉冉住在西海岸的海景房中,池城忙,冉冉也忙,国内暑假作业很多,孩子得赶功课。   池城尽量不晚归,可一次华人商圈酒会,都是熟人,他多喝了几杯,醉醺醺回到住所,幸好孩子已经睡了。   他扯松了领带倒在沙发里,抬臂遮住眼,不知不觉昏睡过去,他太熟悉这样黑甜的梦,以至于被手机铃吵醒之后,三分魂魄还丢在梦里,毫无察觉地唤了声:“时颜……”   那边顿了很久,久到池城的神志终于抽离了梦境。他捏着眉心看看号码。   是医院的座机号,“是我。”是冉洁一的声音。   她渐渐哭出声来,啜泣着,不只因为化疗的痛苦,更因为,他错唤出口的那个名字。   池城拿着手机,一直听,一直无言。   “池城,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死。”   池城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在黑暗里无声地断裂,他终于出声了,是笑声,只有一声,低而短促,然后他说:“我现在,也很想死。”    遗爱记38   “我现在,也很想死。”   “……”   夜色郁郁,静默如死。   破天荒的,这次是冉洁一先挂的电话。到底谁把谁往死路上逼?池城思索良久,依然无解。吃了两粒安定后,继续他黑甜的梦。   浮生若梦。   同一片星空下,时颜辗转难眠。脑子有些乱,理不出头绪。让她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竟是裴陆臣,时颜自己都隐隐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该对她这么好的……时颜发了会儿呆,迟疑着拨出了裴陆臣的号码。   时颜也不知道接通了该说些什么,手心泌出薄汗,嘴角刚扬起一抹自嘲的笑,电话接通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もしもし?”   时颜愣了愣,几乎下意识地就要按下话机插簧,手却在中途停下,顿了顿,道:“May I speak to Mr.Pei?”   鸡同鸭讲了半晌,对方才用蹩脚的英文告诉她,裴陆臣正在洗澡。   那女人声音甜美,想必长得也娇俏,时颜挂上电话后不由得想,这姓裴的还真没打算亏待他自己,纵然异国他乡,也有温香软玉再怀。   有人对她好,她受不起,只得加倍还回去——原来裴陆臣并不在此列,时颜这回倒是安下心来,没了负累,可以睡个安稳觉,一夜无梦到天明。   第二天她有例行产检,可还未踏出家门,就从门镜中瞧见裴陆臣坐在走廊的藤椅上。   在美国的医院就医都得提前预约,她可不想为了躲个男人而麻烦医生改期。时颜大大方方开门出去,眼观鼻,鼻观心,直接去车库取车,其余一切统统视而不见。   她一般都自己开车去医院,却在上车前被裴陆臣拦下,艳阳普照,他背光而立,时颜看不清他的面孔,只看得清他清峻的轮廓。   裴陆臣倒是改不了仔仔细细打量她的习惯,此时亦是目光逡巡在她身上每一处细节。   这女人一旦孤身独住,就总有些疏于打理,可不化妆的她却愈发显得年轻,头发也剪得很短,鬓角茸茸地贴着耳梢,配着她的一双猫儿眼,真的像极了他家曾养过的那只金吉拉。   连逞凶斗恶时的眼神,都与那金吉拉如出一辙。   裴陆臣敛了敛眸:“你个孕妇还自己开车?”   时颜不理会,他动作倒快,直接夺下她的车钥匙揣进自己兜里。   她转身就走,听他在身后声线一扬:“关于昨晚……我可以解释。”时颜脚下一顿,想了想,最终还是上了他的车。   裴陆臣生平头一遭开休旅车,车速平缓,可他的目光压抑着急切,透过车内的后照镜看她,几次欲言又止。   如果她介意,如果她吃醋……裴陆臣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心怀期待。   显然,她并不这样认为。“裴少,”时颜自认没必要听解释,所以在裴陆臣几欲开口之前打断他,“昨晚玩得还愉快么?”   裴陆臣听她戏谑的口吻,头皮略微发麻,手指在方向盘上僵了又僵。忽的意识到,他的紧张并非出于惊慌,而她的淡然,却实实在在缘于不在乎。   他不再看她,转而注视前方路况,“……逢场作戏而已。”   嘘寒问暖有令人麻痹的作用,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切令她险些忘了这男人劣迹斑斑的过去——时颜不禁有些好奇:“那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也在和我逢场作戏?”   是真的好奇,不带丁点的试探。   裴陆臣薄唇紧抿时下颚线条显得十分锋利,口吻听来懒散,实际上却分外压抑:“你和她们不一样。”   “哦,对,你在我这儿还没得手,我跟她们确实不一样。”时颜哂笑,好整以暇地扭头看他,“我就纳闷了,你们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是不是都以为这世上没有你们泡不上的妞、搞不定的女人?”   裴陆臣似乎并没有辩解的意愿。   时颜也收起了剑拔弩张的戏谑,郑重而言:“我知道你一辈子都没在女人身上栽过跟头,你肯为我花心思,我真的很感动,可我就是死脑筋,受不了你们心里惦记着一个,床上却可以躺着另一个。说难听点,这跟一边做婊`子一边立牌坊没什么两样。”   虽然裴陆臣脸色变都没变,可话已至此,时颜没必要再留给彼此什么残念,那样只是对他、对自己更残忍,“在下个路口停吧,我打车去医院,就不麻烦你了。”   裴陆臣果然依言停了车,时颜转身拉车门时,耳畔却响起“咔哒”一声车门反锁的声音。   她没回头,可身后的裴陆臣分明将手肘横在了她的靠椅上,欺近她,距离近得很放肆。   他的气息在时颜耳后停顿了一下,温热:“你真的想知道我昨晚过得愉不愉快?”   或许是他这段时间太过温文尔雅,此刻恢复了过去脾性的裴陆臣,时颜一时无法招架。   “我把她想成你,感觉还不赖。”裴陆臣的气息又热了几分,语气却是陡然一抑,“不过我醒来以后没找着她,却找着了她给我留的小费,那感觉……糟糕透顶。她真的跟你挺像的,外表很甜,做的事却很伤人。”   时颜现在也想做伤人的事,比如,回身狠狠抽他一嘴巴子。   裴陆臣却在这时扳过她的肩:“你说我该怎么做?我倒是想把心里惦记的那个弄到床上去,可人家不答应。”   语毕不忘扫一眼时颜隆起的腹部:“就算她答应,她如今的身体情况也不允许。”   时颜手腕运足了劲,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被他凌空架住腕子,裴陆臣轻易便化解了她的力道,似是而非地劝:“孕妇不能随便生气,对胎儿不好。”   这才是她熟悉的裴陆臣,跋扈得没有天理,时颜不急也不气,趁他不备,自由的那只手快速探过去按下反锁键。   裴陆臣没料到一个孕妇身手这么敏捷,眼见她挣开他的钳制,一溜烟下了车,转眼间走出老远,裴陆臣没有追过去,只是车停原处,直到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辆黑色的休旅车后,一辆白色Gl无声地超车而过。   池城精神不好,此时并不是上班高峰,路况还不错,也没堵车,他开得也不快。   北美分公司有自己的职权在手,他是总部派来的人,并不能一时半会就全盘了解。冉冉的语文依旧很差,作业完成的进度很慢,这几天都待在住所恶补,池城只等忙完这几天之后,带冉冉去趟迪士尼。   下一个路口有交通灯,池城停车等候,有电话进来,他挂上蓝牙接听,不时抬头看看交通灯。   穿越斑马线的行人很多,车流静止,人头攒动,俄而交通灯开始跳转,池城挂了电话,正要挂档前行,一抹熟悉的身影晃过他眼角的余光,转眼拦下辆出租车。   虽被出租车身遮住了大半身体,可那如剪影般线条柔和的侧脸,挺翘的鼻梁,精干的短发……那再熟悉不过的,甚至在他昨晚的梦中还翩跹而至、搅乱梦境的面孔——   池城的眉目在那一刻僵住,那抹身影如同药引,勾他回到不真实的梦境,令人一时分不清此刻的虚实。   池城反应迟了一拍,目光再度搜寻过去时,只来得及目送出租车明艳的黄色车身绝尘而去。   直到这一刻池城仍不可置信,心神恍惚时,绿灯亮了,那和煦的亮光惊醒了他,池城猛踩油门,追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而去。   车速一如他的心跳,鼓噪着,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他的车窗外急速后退。   路上行驶着的出租车何其多,池城险些跟丢,整颗心悬在出租车时隐时现的车尾灯上,直追了两个街区,出租车才停下,穿白衣裙的女子下了车,走进医院大楼。   池城在医院大楼外一个急刹,车未停稳,他已开门狂奔过去。   他早已从“时裕”的人口中得知她在这里,可南加州这么大,大到根本不容许他心存一丝侥幸能够偶遇她。   池城在医院大堂穿行,近乎贪婪地直盯着不远处的她,即使那只是个背影。   终于,池城的手按在了她肩上。   因奔跑而急促的呼吸在那一刻窒住,她慢慢地回过头来。   却,不是她。   同样的黑发黑眸,同样修颀的身形,可她,不是她。   那一瞬间,落寞汹涌而至,几乎将他淹没。池城颓然地松开手,“Sorry……”   ……   ……   直到同仁来电问他怎么还没到公司,池城才恍然发觉自己已在这一区兜了不下五圈。   池城在医院寻找未果后,仍不死心地驾车在任何可能跟丢的路口徜徉。   理智告诉他别再做无谓可笑的挣扎,可池城的行动却被执念所控制,也许只有这样,心中才能留下最后一丝企盼,才能证明一切都还有意义。   ******   时颜从医院出来,正值下班高峰,毫不停歇的车流与人群搅乱了视野,可她仍一眼便瞧见不远处的停车格里那辆黑色休旅车。   当然,还有车身旁倚着的裴陆臣。   时颜二话不说,调头就走,在人群中穿梭,转眼就没了踪影,幸而她穿着白衣黑裤,十分好辨认,裴陆臣弃了车,徒步跟着她。   裴陆臣个子高,即使是在各种肤色混杂的人群之中也分外惹眼,时颜一回眸就看见他,他也不追上来,只是隔着短短距离,似笑非笑地朝她招手。   若不是产检时听到了儿子的胎心,时颜心情大好,否则被他这样步步紧跟,她定会忍不住过去踹他几脚。   这猫捉老鼠的游戏终于在她穿越斑马线的中途结束——裴陆臣在马路中央拽住了她。   旁人都忙着过马路,只有他死乞白赖攥着她胳膊不放,时颜挣不开他,眼见行人指示灯已经开始闪烁,他们还杵在道路正中央,时颜不觉暗恼,摸出手机威吓:“再不松手我报警告你性骚扰!”   裴陆臣煦煦地笑,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不料这女人动真格了,纤纤素手动作倒是非常快,眼看她按下911,裴陆臣赶紧夺过手机掐线。   也不知道这裴陆臣葫芦里卖什么药,毕恭毕敬地把手机交还到时颜手里,时颜正忖度着要不要接,他另一手忽然自后用力托住她颈项,手指缠在她发丝里,将她揽近,低视的目光带着压迫感:   “我考虑过了,不能做你最爱的人,做你最讨厌的也不赖。”   在人行横道的中央,人来人往的窥伺,他置之不理,吻住她,一开始便是疯狂的辗转,吸咬,带着惩罚却又疼惜的力道。   时颜没有闪躲,更没有回应,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个男人终于成功荣膺她的厌恶之首。   除了他与她,人行横道上再空无一人,车辆再度开始川流不息,男人与孕妇当街拥吻成了一景,有司机甚至鸣笛,调侃意味明显。   只是鸣笛过后,旁观者再艳羡或调侃,都依旧得继续前路。   却有一辆白色Gl,孤独而静默地停在原地。车上的人,直直注视眼前一幕,那紧紧握住方向盘的手,僵硬如石。      遗爱记39   白色Gl从这对缠绵男女身侧驶过,车速很快,刮起的风吹乱了时颜的鬓发,贴着黑色保护屏的车窗上,隐约倒映着司机冷峻酷毅的侧脸,随之一晃而过。   下班高峰,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她的唇口感出奇的好,鲜嫩多汁的水果也不过如此,裴陆臣的吻点到即止,松开她时已是唇舌麻痹。   他在车辆的嘈杂声中盯着她红艳的唇,眸光不明。   裴陆臣眼中情潮涌动,时颜却始终平静,照着他的左脸,反手就是一巴掌。   她也练过拳,动作狠,裴陆臣左脸火辣辣的痛麻,却仍笑着看她,竟还说:“打得好!”   他几乎是赞许地看着她,时颜心中莫名生出一丝防备,见裴陆臣又往前迈了一步,以为他要还手,她心提到嗓子眼,他却只是俯身吻了吻她额角:   “我去取车,等我。”   时颜恍若未闻,当着他的面取纸巾擦嘴,仿佛触碰了不洁的东西,直看得裴陆臣双目迅速晦暗下去。   裴陆臣终究什么也没说,小跑着远离。   她哪会乖乖等他?如裴陆臣所料,他驾车回到这里后,这女人早没了踪影。   跟这个女人在一起,真得有颗强大的心脏才行,不能爱他,那就恨吧,把他恨到心里去,也好——   裴陆臣这么估摸着,径自笑了出来,可眼里的落寞随着笑声流溢开来,再也藏匿不住。   自那天起,裴陆臣没再出现过,只是不时地从国内寄明信片来,明信片上的风景照时颜再熟悉不过,正是她待产期间设计的高端房别墅区。   明信片上只写了一句话:景致最好的一套留给我们和孩子。   字如其人,力透纸背,收笔凌厉。   她这才知道,自己的设计是被这裴二少的建筑公司相中了。   “烦请裴少多拿几个项目给‘时裕’做,让我们‘时裕’能在国内多上点税,替我赎罪。”不是不惊讶,自己当初一句玩笑话,他竟当了真。   于公于私,她都该谢他,时颜有时会想,或许感谢他最好的方式,就是仍让他是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裴陆臣。   而她,也依旧是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时颜。   时颜的日子如船行于水,船桨过境,了无痕迹,只是偶尔,很偶尔地想起,一个伪善的男人,曾关心她冷暖,给予她抚慰。   距离她的预产期足有两个月,正值西海岸的深秋。   天气干燥,时颜请了专职的陪护照顾自己,加之席晟回来了,家里渐渐热闹起来。   除了在公事上打交道的那些人,时颜并不擅长交朋友,她只有去医院复诊时才愿意出门,日子过得很知足,有些人有些事,她真的快要遗忘了。   看护做的中餐难吃到无法下咽,每天往返学校与家里的席晟负责三餐,虽偶尔抱怨着让时颜发工资,但总体算得上是任劳任怨。   时颜每日睡足12个小时,席晟一做好早餐就潜进她房间拉她被子,无果,只得凑到她耳边喃喃:“时小姐,你都快睡成猪了。”   时颜坚信自己长胖是因为孕期水肿,她毫不手软地抓起枕头就往席晟头上砸,仍不肯起床,闷头继续睡。   窗外晨光熹微,还早,可这女人头天下午5点就入睡了,席晟挠她脚底半天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只得作罢:“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都得按时吃早餐知不知道?”   他分明是哄孩子的语气,时颜继续装睡,听他道“我跟玛丽安去超商,你赶紧起来吃早餐。”也没反应。   这一觉睡得十分餍足,时颜起床时早已日悬当空,伸着懒腰下楼吃早餐。   除了早孕时的孕吐外,这几个月孩子都是安安静静地成长,连胎动次数都比同月份的孩子少,仔细检查了,没有丝毫异常,医生笑言:“Your baby is so lazy.”   宝宝确实懒,连带着她这准妈妈也生了惰性,成天有人伺候着,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知席晟和看护采购了多少东西,他们迟迟不归,时颜一边看着脱口秀节目,一边破天荒地自己削苹果,偶尔抬头看看钟。   看这时间,他们该回来了,正这么想着,门铃就响了,时颜慢腾腾地移驾,腆着肚子开门,另一手还拿着刀:“怎么没带钥匙……”   时颜愣住。   脑中似有一根细而锋利的弦,猛然绷紧,然后断裂,她脑中空濛,有些记忆,随着门外人的出现,从心底最深处翻覆而出,带着痛与恨。   时颜急退一步,反手关门,被他格住。   她看了他一眼,随即偏过头去。   原本以为已经遗忘的东西,竟一如昨日般清晰。那略高的眉骨,冷峻的唇形,锋利的脸部线条,甚至是他的声音——   “不请我进去坐坐?”   时颜手里还拿着刀,或许她该划伤他的手,趁他疼痛关上门,可她真要付诸行动时,手却开始抖。   她半个身体抵在门上,只余下一线门缝冷冷看他:“有事在这儿说。”   “我刚从医院过来。听说宝宝很健康。”没有惊喜,没有激动,更不消说是否有歉疚,他语气淡然到连时颜都觉得诧异。   时颜错愕片刻,逼自己不去在乎他怎么知道孩子的存在,更不去在乎他此刻的淡然是为了哪般,她只想他离开:“不关你事。”   “我是你丈夫。”   “前夫。”   “Ok,前夫。”直到这时,他才流露出一丝让步,“可我是孩子的父亲。”   时颜嗤笑:“你怎么知道是你的?”眉微微皱着,是带着嘲弄的刻痕。   他沉默。   一线门缝中,他的安静无限扩大,笼罩住时颜,她恨他的沉默……   时颜手心不觉捏紧,目光染上丝厉色,“我和我男友感情很稳定,孩子出生以后估计就会结婚,池先生,别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   “裴陆臣?”   时颜并不意外他联想到此人,却惊异于他接下来的话:“我一个月前见过你们,看得出来,你们很甜蜜,恭喜。”   他……在向她道贺?她闻言一顿,池城依旧不急不缓道:“这一个月我查清了很多事,孩子的事你不用花心思骗我。”   时颜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并非来求和,他的目光,是冷的。   “我不会让孩子叫别人爸爸。”他的声线自然也没有温度。   时颜垂眸思索良久,紧抿的唇缓缓松开,嘴角进而上扬,弯出有些跋扈的弧度:“那就等着打官司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输定了。我当然不会介意从你手里拿点赡养费出来,作为我再婚的嫁妆。”   “砰”一声关上门,不再留半点余地。   席晟回到家时吓了一跳,赶紧丢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奔过来搀她:“你怎么坐地上?”   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几遍才放下心来,拧一把虚汗,郁郁地叹:“我还以为你又摔了……”   她自关门后就一直坐在玄关的台阶上,这样更方便她想明白些事,被席晟扶着站起来,她也没什么表情:“他走了?”   “谁?”   看来他早就走了……   跟这个男人彻底撕破脸,她原以为自己会快意无比,可她却觉得胸口很紧,闷窒一般。   难道是她对裴陆臣太冷酷,遭了报应?时颜控制不住要胡思乱想。   遗爱记40   被席晟扶着站起来,时颜一时之间摆不出什么合适的表情:“他走了?”   “谁?”   看来他早就走了……   直到目送席晟和一个棕色头发的女人开门进屋,池城才从拐角处走出来。他在暗,他们在明,彼此之间隔着不过十步路的距离,可池城终究没朝他们走去。   因为不想失去,所以不能靠近。   池城驾车驶离。   正午的阳光甚好,车窗一开便有徐风灌进,此时的温度也适宜,可池城的内心没有一点温度,一如他直视前路的目光,是冷的。   即使明知她和裴陆臣在一起更有可能得到幸福,即使明知自己再也不能给她什么,可要他放手,他怎么舍得?   如今他们之间唯一的牵连,就只剩下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所以,这个孩子他必须得到。   就算她再不屑于要他的爱,他也可以把她所放弃的,统统拿来给他们的孩子,宠爱他,惯着他,就像他要宠爱她一样——   只要孩子还在,他就还有希望。   哪怕这个希望太过微乎其微,哪怕他们的感情,早已千疮百孔。   树叶斑驳的光影杂揉在挡风玻璃上,令池城有一时的昏聩,脑中开始不受控地翻覆过去的种种——   别对我这么好,你会后悔的……   你这么难戒我都戒掉了,区区烟瘾,小意思……   带我回家,我照顾你……   你问我还想要什么?我还想要你,可不可以……   这5年我没对任何一个男人动过心,凭什么你可以对别的女人动心……   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池城的车速不由得越提越快,记忆中她的声音提醒此时的他,原来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们之间的每一次相爱或分离,都是由她主动,他的付出,真的太少。   要他放她一条生路,那谁来放他活路?   所以这次,换他出击。   巧取,亦或豪夺,他总能想到适合的方法。即使要他不择手段,也好过未来的日子,不能与她再有半点交际。   ******   时颜以为池城突然登门造访是下战帖来的,可他自那日过后,并没有再来打搅她的生活,多日后再听到他的消息,竟是缘于她的秘书从国内来电。   “听说揭总准备把‘时裕’转手,老大,这消息真的假的?”   越洋电话那头问得很谨慎,时颜听了一懵,左右寻思着这消息太不靠谱,却又忍不住问:“你从哪儿听说的?”   “就今个儿白天,有几个人莫名其妙跑来我们‘时裕’查账,Chris偶然听说那是因为揭总有意把‘时裕’卖给……”   她欲言又止,时颜只觉蹊跷,立即接下话茬:“谁?”   秘书磕磕巴巴似是不太想说,在时颜催促下才不情愿地露了口风:“是……池城。”   知道提及这个人难免尴尬,秘书立即补上一句:“不过也不确定他们说的是不是那个……那个池城。”   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瞬间牵扯出太多记忆,时颜愣不禁愣怔了半会儿。   想不明白,他真的打算开始对付她了?   时颜暂时还没理清思绪,脑袋混沌地恨不得砸了话机,可又自认有必要先稳住同事们的情绪,不由静下心来吩咐道:   “这事儿我来处理吧,叫Chris管好她那张嘴,在没证实消息属实之前,暂时别到处散播,该工作的也都给我好好工作,别被影响了。”   时颜用力撂下听筒,话机震了两下才恢复平稳,她情绪都摆在脸上,许久不从房间出来,手里捧着水果盘的席晟寻到房间里来,见她这副样子,不敢进来,只得在门外探头探脑,虚虚地问一句:“你怎么了?”   时颜拨了拨头发,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可转向席晟的目光仍凌厉如刀:“你不是说吃完水果要回房间温书的?又偷懒?”   女人怀孕,简直比更年期还要喜怒无常。席晟心有戚戚,做乞怜状捧着水果盘来到时颜跟前,“谁又惹你生气了?”   她咬了咬牙,那是她难以启齿时的习惯动作,席晟自然了解,却不料她下一句竟是:“把揭瑞国的联络方式给我。”   虽然这几年“时裕”都是由她打理,可她和揭瑞国这个挂名“法人”没联系过半回。   席晟闻言吃了一惊,仔仔细细瞧她,似要从她脸上窥探个究竟。时颜只得屈指敲他脑门:“还不快去?”   席晟虽有揭瑞国的联络方式,可他从没拨打过,也不知还能不能拨通。时颜看了看席晟抄给自己的号码,是曼哈顿的区号。   犹豫着拨号,很快就通了,对方却不是揭瑞国,而是揭沁。   时颜死握着听筒,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转念一想,姓揭的父女团聚,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找揭瑞国。”   揭沁几乎下一瞬就听辨出时颜的声音,冷冰冰的回道:“他暂时不能接电话。”   “那你帮我转告他,我辛苦了这么多年才把‘时裕’拉回正轨,如果他以为这么轻易就能卖掉我的心血,那他就错了,我会带走时裕所有的客户资源和设计团队,到时候,看谁还会要一个空壳的时裕?”   时颜的口吻冷得几乎结晶,清晰而尖锐,说完便要挂断,揭沁出声阻止:“等等!”   揭沁有些急切,音量大到一旁的席晟都听得一清二楚,时颜忍住不撂电话,却忍不住逐席晟出门,免得他探头探脑的偷听。   她关上门,那端的揭沁也在沉默片刻后,恢复了平而冷的声线:“我爸正在住院,‘时裕’转手的事他全权交给我处理。”   住院……时颜心下一紧,可转眼,心中莫名而起的担忧被自嘲的情绪掩盖,自我安慰着,揭瑞国的生死一概与她无关。   “你知道时裕是要转卖给谁么?”   时颜并未接腔,只是自鼻尖哼出一声讥讽。   揭沁的口吻带着满溢的不怀好意,讪讪道:“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大火气,你的前夫很慷慨,他想要买下‘时裕’送给你;而我爸,生怕你打电话过来他接不到,5年都不换号码不说,现在连住院都带着这个手机。”   “……”   “怎么不说话?你现在有得意的资本了……”   飕飕的凉气缓慢地、隐秘地从时颜脚底逆着血脉而上,窜到心口时她仍猝不及防,一个冷颤令她醒过神来,却陡然失了力气,颓然地松开听筒。   电话绳在半空中晃荡着,一如她此刻的举棋不定。   时颜并不知道自己已枯坐到了傍晚,直到余辉的光泽染红了天。   她愣愣地看着这满天红霞,如果人都能在这片红之中浴火重生,一切从头再来,那该多好?   她不禁笑了一下,笑自己想法的愚钝幼稚。然后敛起笑,拨打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亦是很快接通。   可是对方不说话。   “你还在不在洛杉矶?”   “在。”一如记忆中的声线,沉静如练。   “想请你来我家吃晚饭。”   “……”他是善于隐藏的人,语气惯有的波澜不惊,“好。”   时颜挂断电话,开门出去,一拉开门,正贴在上头侧耳倾听的席晟重心不稳,差点倒向时颜。   席晟暗暗惊叫着,怕撞倒这孕妇,只能眼一闭,英勇就义般将头一仰,整个人转眼间往后栽倒。   席晟个子高,看着瘦,肌肉瘦削却坚韧,摔了一跤,一声结实的闷响,连带着地板都隐隐在震。   他眉痛苦地纠结着,手脚并用站起来,时颜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看着,见他哭丧着脸,也只是虚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晚上加菜,有客人要来。”   席晟揉着摔青了的手肘:“客人?谁?”   “池城。”   席晟动作硬生生定格一秒,反应过来后蓦地瞪大眼睛,豁然抬头:“他?!”   时颜没解释,猜到他不会情愿,索性也不等他抱怨,直接让玛丽安打电话叫外卖。   席晟背上摔青了一片,却苦于无人体恤,提着药箱要给自己上药,一眼便瞥见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颜。   眉微垂,眼角嘴角是淡淡的弧度,看起来平静,可分明是藏了心事——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这副模样,根本就是在对着电视机走神。   席晟十年不变的、不受控地想要靠近。   却又苦于不知从何开口,只能摆着凶相:“你请他来干嘛?”   时颜回眸看他,眼仁儿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席晟心疼。   她接过药箱,示意他乖乖趴下去。他不服:“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时颜冷脸照着他后脑勺一拍,席晟嘟着嘴,三下五除二撩下了T恤,慢慢趴下去。她用药酒揉摔伤的部位,活血化瘀。疼得他龇牙咧嘴,不敢吭声。   她的指腹很软,微凉,他的骨骼与皮肤都在感受着她的冷,偏偏又有丝丝的热慢腾腾地窜到他身体里去,不仅往身体里钻,更要往心里头钻。   时颜却冷不防开口道:“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在伤害了别人之后再来做弥补?”   她其实并不期待他的答案,问过之后紧接着又训到:“以后你交了女朋友可千万别这样啊!”   席晟嘟囔了一句,她没听清,他也不打算让她听见,把头闷陷在沙发里,再不说话。   ******   等候池城的,是满桌的风声菜肴,以及,她。   时颜是看准时间在窗畔等他的,看到一辆白色Gl急速驶来,一个惊险的急刹停下。   车虽开得急,但随后下车的他,仍旧衣冠楚楚,不见慌乱。他总想把真实的他隐藏,她又何尝不是?   所以她为他开门时,迎面向他的,是个完美无瑕的笑脸:“这么快就到啦?进来吧。”   他在门外确确实实一怔,微眯起眼看她,却窥不出个所以然。   席晟过不了心里这一关,宁愿拖着摔得酸痛无比的身体去快餐店解决晚餐。   餐桌上只有他和她。   玛丽安倒酒的仪态很专业,足以媲美情人餐厅的侍应生,可此刻端坐餐桌两端的,再也不可能成为一对眷侣。   同样的面无表情。   摇晃的红酒杯,斟满了谁的颓废?   时颜细呷一口,舌尖缱绻着酒香,涩中带甜,她勾唇算是一笑,并没看他,只是一直盯着碎在杯中的光线:“听说你为了我要买下‘时裕’。”   他没有动,修长的手指捏着杯柄,声音飘在这有些过于安静的空间里:“我早就答应过你的,现在只是兑现承诺。”   桌巾是漂亮的红色,一如她的红唇。   时颜其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的爱恨真的都要在这餐桌上了结?她有些迟疑。终究还是说出了口:“现在兑现,会不会晚了点?”   时颜告诉自己,这是她最后一次埋怨。   “你们是不是都喜欢在伤害了别人之后再来做弥补?伤害已经造成,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她之前问过席晟,可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听席晟的回答,一如现在,她亦不需要池城的答案。   他一定猜到了她的心思,因为他又是那样淡淡的看着她,欲言又止,“时颜……”   “听我说完。”时颜笑吟吟的举起酒杯,“我发现我不恨你了,你是不是该恭喜我?”   不恨了,所以,也就不爱了……   池城觉得自己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他的表情瞬间凝结,眉峰蹙起,如刺刀,将伤痕倒影在他的眼里。   时颜这些日子滴酒不沾,此时只呷了几口这低度数的红酒,脑袋就有些晕忽忽的,可说起谎话来,仍旧脸不红心不跳。   也有光,碎在他的眼里,时颜见他不动,笑得越发倩然:“我敬你一杯,喝完这杯,过去的一切就一笔勾销。”   他终是在她的注视下慢慢举杯。那样挣扎,手指都是僵硬的。   时颜嘴角有些抖,笑容几乎维持不住:“都说离婚以后不可能和前夫成为朋友,我偏不信这个邪,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祝我们,友谊万岁!”   “……”   遗爱记41   这杯酒,池城终究没喝,而是将酒杯推到了一旁,“我原以为你会说要和我做陌生人。”   分手后不可以做朋友,因为彼此伤害过,更因为彼此,深爱过……时颜不信邪,偏不信。   她也将酒杯放到一边,她现在已经昏头胀脑了,再喝下去,怕会控制不住流露出真正的情绪。   她一贯的以笑掩饰:“说做陌生人那多假,毕竟我们都有个孩子了。你放心,孩子的身世我不准备瞒着任何人,我时颜生孩子一定光明正大得生,我不会剥夺你做父亲的权利,裴陆臣呢,和我以后也不准备再要孩子,以后我的孩子有两个爸爸疼,我何乐而不为?”   时颜低头看到杯中酒面上倒影着的自己,这个撒谎的女人,摆出一副镇定的模样,连她自己都被欺瞒过去。   可对面的男人却抓着了她的把柄,只短短问了句:“那你爱他吗?”就让她无以遁形,不能移动。   她总该有个挡箭牌不是?不借裴陆臣的名号,她怕自己又要被他伤了。于是愣怔过后,反唇相讥道:“你管得着么?”   她说的坦荡而放肆,他听着反倒笑了。   池城伸手向她,横亘过欧式的圆桌,托住时颜线条柔和的下颚,完美契合他手心的弧度,像是生来就是一体。   池城盯着她的双眸看,他自己的眸光也是似明似暗的:“你不爱他……”   那样笃定,消失许久的胜券在握的模样,此时在他眼中重现,刺得时颜条件反射地捏紧酒杯。   时颜扬手挥开他的胳膊站起来,胸腔有些难以抑制的起伏。   爱?见鬼去!她的爱给她带来的,除了如今的遍体鳞伤,再无其他。   他该跪在她面前忏悔,但即便如此,她也绝不会原谅他,可……她哪舍得?骄傲如他,如在她面前那般示弱,只会让她更痛。   颓丧,对他,更是对她自己。桌上的佳肴分毫未动,时颜唤玛丽安过来把它们倒掉。   见池城仍安坐在那儿,时颜黑脸相向:“看来我们这是交涉失败了?那没什么好说了,你走吧。”   池城依言站了起来,却不是离开,“你总是这样,被人猜中了心事就会发脾气。”这个样子,像在劝她,可眉目间尽是挑衅。   “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其实她更想撕了他波澜不惊的脸。   他仍是那样淡淡的,吃定她:“你绝对不会嫁给一个你不爱的男人,我只要了解你这一点就够了。”   时颜横他一眼,池城对此忽略。   她是彻底被他闹得心烦意乱了,直接用中文吩咐了一句:“玛丽安,送客!”也不管玛丽安能否听懂,说完便径自穿过饭厅上楼。   房门紧阖,时颜一晚上都没再出去过,席晟打电话回来说今晚回学校睡,也不知这孩子在赌什么气。   窗外不远处的穹黑点缀着万家灯火,有小孩子在挂着南瓜灯的小路上嬉闹,银铃般的声音丝丝传来。   时颜从不过万圣节,今晚的境遇实在糟透,她胸中无名火一直未熄,思绪被烧得纷乱,看完一本建筑杂志,却连今年普利兹克奖的获奖者名字都没记住。   关上窗,拉好窗帘,将别人的快乐隔绝。   时颜怀孕后普遍很快就能入睡,且睡得极沉,无奈这晚,连睡梦中都没得安宁,总有个人理直气壮地,轻而笃定地说:“你不爱他……”   黑暗有如铜墙铁壁,她的思绪湮没在了这男人的声音里——你不爱他,不爱他,不爱……   时颜霍然惊醒,这才感觉到左脚抽搐的疼。   这情况近来常有,那种抬抬不起来,放放不下去的滋味真是要命。她腿部痉挛,动都不能,玛丽安的房间有电话分机,时颜拨过去,让她过来一趟。   房门没锁,眼看有人推门进来,时颜扭亮台灯,正要开口说话,却愣住了。   来人个子很高,迎光而站,瘦削的面目清晰而明亮,分明是池城。   “出去!”   他置若罔闻,“你怎么了?”说着走近她。   他已觉察出异样,时颜不理,高声唤玛丽安,却没有人应。   而他,正一步步靠近,目光剜在她身上,简直视她为待宰的羔羊,时颜此刻动不能动,手撑着身体要挪开些,他已经坐到了床边:“今天是万圣节,我让她去过节了。”   “你凭什么支使我花钱请的人,你……”   不等她说完,池城忽的伸手掀开被子。时颜反应过来,顾不上惊叫,直接去抓被角——来不及了,被子已褪到她的脚边。   她身上纯白的睡衣在台灯的橘光下恍若薄纱,教人一览无余。时颜抬手遮在胸前,另一手试图够着被角。池城快她一步,直接把被子丢到床尾的椅凳上。   深色的床罩,象牙白的她的肌肤,被她的手臂压迫着的、胸前呼之欲出的起伏,水光熠熠的眼瞳,又怒又恼的神情——池城不得不敛眸,找些别的来看。   “你脚抽筋了?”   因为开了暖气,房里空气湿而闷,他一说话,时颜周围飘散的便俱是他的气息。   如果她脚能动,她会踢他下床,毫不迟疑,此刻,却只能任由他按捏她的小腿,她除了以沉默抗争,别无他法。   池城的指法不轻柔,但效果显著,小腿渐渐恢复知觉,听他在耳边“我看的那本《妈咪宝贝》上是这样教的。”   他柔和的声音侵噬着她,时颜不能看着自己就这样沦陷下去,只得逼自己去思考,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讨好?   迅速泛起的不屑终于成功盖过了心底隐隐的触动,时颜冷眼冷语:“池城,你别以为……”   “感觉好点没?”他柔柔地打断她,甚至抬起头来,征询地诚恳地看着她。   时颜下意识张了张嘴,却陡然忘了要说什么,只能垂下眼咬住唇,狠狠咬住。   一室安静。   他兜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侵扰了这和煦的假象,时颜如同酒醒的醉客,恢复了理智,冷眼看着他。   池城按断了来电,继续帮她揉脚。   没有事比她更重要——   如果他是想要摆出这番姿态给她看,那他成功了,时颜闭上了眼睛,任由他处置。   他甚至弄了盆热水来为她热敷。   热的不止是她的腿,还有她的心——时颜抗拒着这股暖流,手捏得很紧,却无能为力。   她的腿恢复了知觉,池城为她铺好被子,站起身,迟迟不愿离去,却又问她:“那我走了?”   时颜没回答,他想要试探什么,希望她开口挽留什么……她拒绝思考,默默地侧过身去睡,拢紧自己,隔绝一切。   直到听见他带上门的声音,时颜才再度坐起来,偏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内心挣扎,心口有细密的触动,似有蚂蚁在啃食她的判断力。   时颜忽然明白自己有多么——舍不得。   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拉开门,眼前是黑暗的走廊,连壁灯都没有开,除了她身后房间的亮光,不远处的墙边还有一星的亮。   是手机屏幕的光。   是池城,他正倚着墙拨电话。   时颜举步维艰,可即使如此不确定,她还是想要靠近他,告诉他,她还有想要爱他的冲动……   那一刻,她听见池城说,“冉冉,别哭,告诉爸爸到底怎么了?”   真的是冲动,因为在即将要在这堙灭天地的黑暗中靠近那唯一的光亮时,当她听见“爸爸”这个词时,她停下了。   呆滞地站在那里,周围太过安静,她甚至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妈妈她……医生对爷爷说他们已经尽力了,那是什么意思?那是不是我妈妈她……她死了……”   时颜是看着池城冲下楼去的,他走了,又一次走了。   她踩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间,坐在床脚发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践踏她的真心……   想到肚子都隐隐疼了起来,她依旧得不到答案。   玛丽安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并不知道,玛丽安见她房间亮了灯,过来看情况,就见到她坐在那儿面无表情。   时颜惶惶然盯着玛丽安,半晌,突然站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走?”   “Madame,I……”   “为什么不经我允许就让他留下来?!”   时颜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方式能解脱自己,那个男人碰过的被子被她丢到地上,仍不够,挥手一扫,床头柜上所有东西蹦跶落地。   震天动地之中,玛丽安听不懂她说什么,惊惶无措地想要阻止她。   时颜挥开玛丽安,腹内的阵痛如电钻,似要劈开她的身体,她却早已麻木,指着玛丽安,嘴唇惨白却不自知:“你被炒了!听到没有?滚!”   不知所措间,玛丽安瞥了眼时颜双腿,瞬时惊呼一声,再顾不得其他,搀起时颜,“Your amniotic fluid……”   时颜忽而愣怔,缓缓低下头,羊水正顺着她的大腿流下,她竟丝毫未觉。痛觉神经仿佛一瞬间回到体内,疼痛纷至沓来,要击垮时颜。   “Take me to hospital……”   ******   席晟接到电话赶去医院,时颜还在产房里。   产房分内外间,内间门扉紧闭,俄而有护士进出,席晟浑身僵硬,在外头心慌地来回踱步,心跳比脚步声还要杂乱。   玛丽安从里头出来,瞧见席晟,直催他进去陪产。   席晟光走到内间门口双腿就已直打哆嗦,索性返身靠在长椅上等消息。   焦躁地等着,额角手心都是汗,当响亮的啼哭声划破空气的那刻,席晟“噌”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再也不顾内心胆怯,冲进门内。   生产过程很顺利,席晟并没有如料想中那样看见血案现场。时颜整个人仿佛在水里过了一遍,连发梢都已汗湿。   纤长的睫毛上有水珠,席晟替她揩去,一碰,她就睁开了眼睛。   “你还知道回来……”   她竟还有力气对他抱怨,席晟不由得笑,“别说话了,先睡一觉吧。”时颜确实疲累,看了眼儿子,还没来得及抱,就昏睡过去。   席晟从玛丽安口中问不出什么,只知道时颜发了一大通脾气,幸而此时母子平安,时颜睡得很香,席晟暂时懒得追究责任,带着相机,兴冲冲地去看小外甥。   真的很小,又皱,像个小老头。   虽关了闪光灯,可熟睡的小家伙似是听见了快门声,倏地皱了皱鼻子。   席晟心中怜爱,伸手就要碰小家伙,却听得时颜在他身后虚弱地问道:“你洗了手没有?”   席晟一怔,回头就见她谨慎得无以复加的模样,“我忘了……”   真有个强势的妈……   席晟洗了手消了毒过后才被允许碰这小祖宗。      遗爱记42   席晟洗了手消了毒过后才被允许碰这小祖宗,可他这么一碰,孩子小鼻子一皱,眼睛似睁未睁,就这么张嘴哭了起来。   第一声啼哭响起时席晟吓了一跳,从那小小的胸膛里发出的声响竟似魔音穿耳,席晟无措地想要哄他,那边厢,时颜赶紧唤席晟:“把婴儿床推过来。”   时颜小心翼翼哄着孩子,玛丽安在一旁帮忙,她一边把孩子往自己胸口上揽近,一边解开衣扣,席晟不明所以地旁观着,直到她胸前大半鼓胀而白皙的肌肤映入眼帘,他才恍悟她这是要做什么,赶忙转身,快步走出房间。   心跳如雷地靠在墙上,席晟觉得有必要想想别的事,比如,孩子的名字。时间?时常?时代?时节?时效?转念又想,跟着他姓席,似乎也不赖……   想到他不禁笑出声来。   席晟垂着头捂着嘴,深怕被旁人瞧见他这副模样,不巧,玛丽安正从房里出来,撞了个正着。   席晟立马笑靥一收,站直身体,玛丽安也没察觉异样,只说喂完孩子了,叫他进去。   席晟一进门,迎接他的便是极致温馨的一幕。孩子餍足地睡了,时颜侧在一旁,手撑着额角,轻柔地拨着孩子的胎发,指若柔荑。   这个场景,并非令人惊艳,却披荆斩棘地淀进席晟心底最深处,在今后的岁月里,舒舒,缓缓……多年后回想起来,那时那刻的记忆恍如昨日,日久弥新。   真是安逸,安逸到席晟都没心思上课了,每天一定准时到她病房报到。   时颜精神渐好,很快就能下床走动,席晟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她打发他去上课,席晟为了显示自己存在价值,负责抓拍孩子的每一个表情,几日下来拍了几百张照片,贴满了病房的值班栏。   孩子的名字也是他好不容易弄来字典,组了近百个名字,最后由时颜拍板钉钉:时爵严。   时爵严还真是个小祖宗,没几天五官已稍稍有些长开,似女孩儿般水灵的长相,也似女孩子般爱哭。   哭起来没完没了,等大人都被他闹醒了,小祖宗自个儿又香喷喷地睡去。真是磨人,没两天,席晟就已经黑眼圈深重。   时颜也是睡眠严重不足,整天昏沉沉的,这个时候如果再来个捣乱的人,她还真吃不消——   裴陆臣出现时,时颜正弓着身给儿子包尿布,直起身时她还头晕目眩的,就听到有些轻浮的男声:“嗨!”   ********   时颜回头见裴陆臣站在门边,不觉抚额默念:真是个冤家。   小家伙刚换好尿布,正朝天蹬着两条莲藕似的腿,脚丫上套着鸭宝宝的袜子,裴陆臣将那黄灿灿的小脚握在手里,只觉柔嫩的不可思议。   时颜下一秒就拍掉他的手,“你来干嘛?”   “老天爷真是不帮我,怎么让你早产了?我原本还准备来陪产的。”   “说正经的。”   “好好好,说正经的。”看裴陆臣的模样,几乎要举手投降一般,双眼却直盯着她,有些艰难的启齿道,“冉洁一过世了。”   时颜额头木木的,浑身被紧绷感攫住。那种感觉,就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终结,可到底终结了什么,时颜说不上来。   她脑袋有些空,哽在喉间的,说不上是震惊还是迷茫。   “所以我来了。”裴陆臣靠近她,目光灼然。   他的身躯阻挡了窗外的阳光,时颜有些发聩,愣愣地仰头看他,“你,认识她?”   “……”   时颜怕了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怕,更恼:“你怎么会知道我和冉洁一的恩怨?”   裴陆臣无谓地耸耸肩,表情不知是洋洋自得亦或其他什么:“我可不像那个池城那么蠢。   别这么瞪着我。   我这么说他你心疼了?”   时颜死死咬着牙,二话不说猛一转身,拿起墙上挂着的话机。裴陆臣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她操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掷地有声道:“A stranger came into my room.Please take him away.”   裴陆臣要阻止已经迟了,她电话已经打完,他没来得及夺下听筒。   高额的住院费不是白交的,保安很快抵达,腰间别着警棍,扫描仪般打量完裴陆臣,就要伸手拽他胳膊。   裴陆臣动作很快,身体一偏就躲过了,苦笑的样子似模似样,虽然无奈,但仍得体的告诉保安:我妻子在闹脾气,你别介意。   裴陆臣转向时颜,不着痕迹地抓住她的手,保安狐疑地看着这对面目不合的男女,时颜原以为在外人面前这姓裴的不敢太放肆,可她错了——   裴陆臣蓦地抬起双手捧住她的脸,不由分说吻下来。唇上软而热的触感令时颜条件反射地捶打他,却被他大手包住拳头,摁在他胸口上。   ********   这边二人纠缠得难分难解,一旁自觉被耍弄了的保安嘲讽了句:“Stranger,aha?”之后也离开了。   时颜敌不过这个男人的力气,他虽然没弄疼她,却教她怎么挣都挣不开,只能咬紧牙关,不让他长驱直入。   裴陆臣放开了她,却仍不放过她,紧盯着她唇上一片润泽的濡湿,眼角弯弯,笑吟吟地道:“时小姐,你心跳加速了。”   时颜不禁回忆自己生过这姓裴的多少次气、掌掴过他几次,她都有些厌烦了,他怎么还对这些激怒她的把戏乐此不疲?   见她都已捏紧了拳头,却蓦地压下火气不理他,裴陆臣倒是惊讶了:“怎么?不打我了?”   “打你又能怎样,你长过记性没有?”   “这话怎么说的你好像在教训孙子?”裴陆臣嘴上不满,脸上却笑呵呵的,“得!在你面前我就一孙子,成了吧?”   床上的小家伙已盯着这对大人看了好一会儿,一边蹬着腿,一边发出无意识的嘤嘤声,仿佛见这样都没能引来大人的注意,小胸膛起伏着起伏着,一张嘴,“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时颜本来就没工夫和他抬杠,儿子一哭,她更是撇下裴陆臣不管,转而去哄孩子。   孩子安安稳稳待在时颜的怀里,软软的一枚止不住地哭,时颜轻拍着孩子的背。   “对了,孩子取名字了没?”   时颜置若罔闻,抱着儿子在房里踱着。   裴陆臣只得弯身看床尾的病卡“Kingsley?好名字啊,中文名叫什么?”   又是长时间的静默,这女人真当他是空气。回答他的,是这时进门来的席晟:“时爵严,不错吧?我取的。”   弟弟比姐姐友善多了,裴陆臣却只顾着往不友善的那一方靠:“又爵又国王的,这孩子以后要是不做官,还真可惜了这俩名字。”   闻言,妈妈温柔的港湾中的小朋友蕴着满满泪水的眼睛看向裴陆臣,眸子葡萄一样,又圆又大。   裴陆臣朝他挑挑眉,那孩子看懂了一般,打了个嗝,竟不哭了。   时颜只当裴陆臣的话在她耳旁刮了阵风,无关痛痒,她返身,瞪了眼正准备与裴陆臣交谈的席晟:“出院手续办好了?”   席晟对着裴陆臣抱歉一笑,“办好了。”   时颜的性子席晟了解,她只会对亲近的人发脾气,可如今为什么这样挤兑裴陆臣这半个陌生人?席晟不太理解。   “那走吧。”时颜说着,走过裴陆臣身侧,率先出了病房。   转眼间席晟提着行李跟了出去,走得急,值班栏上的照片忘了带走,裴陆臣不觉走近,伸手触碰照片上的女人。   他从不曾见过她这副样子——眉头倒是一如既往的皱着,可她笑得很好,嘴角的弧度如此完美,犹如在他指尖绽放。   “你怎么就不能对我心软点呢?嗯?”   裴陆臣问照片上的她,得不到答案。他取下照片,小心规整好,全部放进西装内兜。   ********   为求耳根清净,时颜又搬家了。周围环境更好,房子也更大,西海岸的冬季拒绝酷寒,更方便时颜照顾宝宝。   就算冉洁一去世了,就算他再次翻天覆地找她,他的一切,也再与她无关。   当裴陆臣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时颜已经彻底没了脾气。   她早就警告过席晟别把新家地址告诉任何人,可这裴二少照样找上门来,是该赞他消息灵通,神通广大,还是该骂他没脸没皮,死缠烂打?   时颜堵着门口,隐隐听到孩子在楼上哭,不善的脸色被疲倦掩盖:“你又来干嘛?”   门外的裴陆臣笑容无虞,将已集结成册的相片递给她,理直气壮:“来还你东西。”   相册从封面到框饰都是裴陆臣亲自挑的,精致可爱,看得出来,这比他曾经送出手就被她退回的铂金包、珠宝更讨她欢心。   她多久没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和善了?   时颜低头看相册,正沉默着,席晟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出现在她身后,两手一摊:“我要被这小魔怪折磨疯了。”   连裴陆臣在门外都瞧得见席晟眼中的血丝,时颜听席晟这么说,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她再顾不上门外的裴陆臣,快步上楼去了。   席晟默默叫苦不迭,对裴陆臣这个客人依旧很客气,请他进门,给他倒了杯水:“她快被这小魔怪折磨得神经衰弱了,脾气差了点,你别介意。”   裴陆臣该绅士的时候,脾气好到毫无破绽,他起身要上楼,席晟正要劝阻,裴陆臣笑容无害地对他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二楼,左手边第三间房,房门虚掩着,裴陆臣推开门,脚还未迈进去就愣住。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裴二少也愣住了。   时颜亦是一惊,慌忙拉上领口,裴陆臣耳根有些热,暖气开得很足的房间如他的身体,都有些燥热。   孩子还在哭,裴陆臣走近她,第一次如此举棋不定,时颜扣上全部衣扣,整个人全副武装,裴陆臣只看了她一眼,就干咳一声,转移视线观察孩子。   “那个……他,可能不是饿了。”   时颜狐疑不信,可儿子哭成这样,她也束手无策了。   裴陆臣把孩子平放在床上,固定住他手脚,凑近小耳朵旁,如毒蛇吐着信子般发出“嘶——嘶——”的声音。   孩子哽着哽着,真的不哭了。还有兴致挥着小胳膊,拳头软软砸在裴陆臣脸上,像是抗议。   “以后他再哭,又不肯喝奶,就试试这个。”   尴尬如同悬浮在半空中,时颜无法忽略,只能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自己是沃顿的MBA么?什么时候懂医术了?”   裴陆臣脑中的画面还定格在方才进门时闯进他视线的旖旎一幕,面前这个女人,他如今不能直视,宁愿去逗弄小朋友的手。   一直这么盯着孩子看,裴陆臣才发觉异样,明明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具体哪里出了问题又说不上来。   小魔怪这么爱哭爱闹,面色却不见红润,眼中的光也不如初生时那般清明澈亮,裴陆臣伸手按着孩子胸腹部,脸色渐沉,终于神色蓦地一凛,抱起孩子就往门外走:“赶紧去医院。”   时颜落在后头,裴陆臣脚长步子大,她追出去时他已在楼梯上了,时颜不得不喊住他:“怎么了?”   席晟原本躺在沙发上小憩,此刻“噌”地站起来,用了好几秒才消化了裴陆臣的话,奔去车库取车。   坐上车后裴陆臣便一言不发,沉默地开着车,面色冷峻,时颜整个人慌了:“到底怎么了?裴陆臣你别吓我,快说啊。”   席晟拉着婴儿车坐在后座,面色僵硬,也等着裴陆臣开口。   是真的不想吓她才选择缄口不语,裴陆臣看了眼她按在自己臂上的手,纤长的手指,指节惨白。   时颜清楚记得他抱着孩子冲出家门时那审慎的模样,他那副样子实在怖人,使得她整个人瞬间没了心神。   “孩子估计消化不好,去医院检查一下,没什么事的。”裴陆臣胡诌了个理由,时颜一时半会听不出破绽,总算没那么心焦,他将油门踩到底,加速驶向医院。   到了医院,一切都是裴陆臣在打点,公立医院需要预约,裴陆臣带他们来的是私家医院,他与医生交谈虽然也是用英语,可那些生僻的医用词汇,时颜一个都没听懂。   孩子被抱去检查,一交到护士手里就又开始哭。时颜要跟去,却被裴陆臣拉住,他安抚她坐下,一直攥着她的手腕:“别乱走。”   “不是肠胃问题对不对?”时颜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怎么扭着手腕都挣不开他的手,“你骗我。”   裴陆臣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   时颜完全没了时间概念,每一秒都如此难捱,席晟亦是如此,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心牵意挂的都是那小魔怪。   检查结果出来了,孩子却不知被抱到了哪里,医生让裴陆臣进办公室。   “等我出来。”   时颜哪会听?直接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医生像是与裴陆臣熟识,面上带着朋友般的担忧,时颜翻看检查结果,瞳孔的光都有些不稳,大部分都看懂了,可这Thalassemia……   “这什么意思?”她只能求助于裴陆臣。   裴陆臣再次不肯说话。那医生也如裴陆臣一般沉默,这两个男人的沉默真的快要把她逼到理智边缘。   “说啊!什么意思?!”时颜控制不住一把揪住裴陆臣的衣领,她的声音与她瞳孔的光一样,都在颤抖。   裴陆臣的眼中也有不真实的挣扎的光,他紧抿双唇,看着她这样,那样不忍心,“……Thalassemia,地中海贫血症。”    遗爱记43   “Thalassemia,地中海贫血症。”下了多大决心般,裴陆臣顿了顿,又补充道,“β中间型,但是……偏重症。”   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时颜,那种隐隐的担忧此时幻化成无边的黑影,令她有些犯晕,喘不过气,好半晌才醒悟自己要干什么,可她除了慌张无措地看着裴陆臣,别无他法:“kings呢?护士把他带哪去了?”   裴陆臣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抚这个女人,不禁眉头深锁,将她的拳头从自己衣领上扯下来,包在手心里,“你也得去做个基因检查。”   时颜没有动。   裴陆臣另一手按在她肩上,环护着的姿态,仿佛这样就能给予她力量,除了他,这女人此刻再无别的依靠了,“我等会儿把你儿子抱回来给你成么?乖,你先去。”   时颜终是跟着护士离开,裴陆臣不久也从办公室出去,席晟在外面等消息,如同困兽,焦躁地来回踱着,见裴陆臣出来,立即跑过来,“小魔怪到底怎么了?”   裴陆臣简单说了下情况,席晟跌坐在长椅上,满脸铁青。   “你们家族里有没有人得过这个病?”   席晟毕竟还是个孩子,脸急得煞白:“我,我不清楚,我跟她是异父异母的姐弟。”   姐弟俩担忧的模样如出一辙,裴陆臣难免沉重,如有千斤,重负在肩。   医院的清冷,映照入心。两个男人,一样的面色凝重。   “产检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都说只是有点贫血而已。”席晟实在想不明白,自愠得只知道咬嘴唇。   “好在发现的早,现在宝宝才这么点大,可以尽早治疗。”   裴陆臣尽力安抚,可他说的话自己都不信,不怪席晟不能因此而感到欣慰。   席晟焦躁地已有些语无伦次,“拿了美国国籍有什么好处,结婚、离婚都不方便,如果在国内,产检哪会这么马虎……”   席晟再说不下去,弯下了身,双手捧住脸,指缝中溢出一声深重的叹息。   大抵临近傍晚,时颜才回到他们面前。她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一点也帮不上孩子的忙。   那种喷薄而出的绝望,令时颜的世界整个陷入黑白。   不知医生是怎么说服这女人的,她总算肯让孩子留院,自己暂时回家。裴陆臣送她回去,当晚暂住他们家。   生完孩子出院之后,时颜又搬过一次家,裴陆臣好不容易才弄到她的新地址,此刻身处这个全新的环境中,裴陆臣觉得十分陌生——   只因她不像是会把家布置的如此温馨的女人。   他不确定她这次搬家到底是为了躲谁。他?或是,那个男人……   可看样子,那个男人对于她来说,或许,就真的只是回忆了,她愿意变得温和,只是为了这个孩子。   圣诞节将至,起居室正中央摆放着迷你的圣诞树,挂着的饰品充满童趣,她甚至在壁炉上挂了绣着宝宝名字的红袜子。   连裴陆臣此时睡的客房,墙头上都挂着宝宝戴圣诞帽的照片——真是个神气活现的小魔怪。   可如今,孩子却被这样的噩耗缠身,无力挣脱。   裴陆臣无法入眠,房间布置越温馨,于他越是折磨,去厨房倒水,见楼上她的房间还亮着灯,裴陆臣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上楼。   她在上网查资料,房门虚掩,裴陆臣从门缝外只见屏幕的亮光映着她幽幽面色,这女人似神经高度紧张,蓦地就察觉到:“谁?”   裴陆臣只得推门进去:“是我。”   “正好,我有事找你。”   她手边的资料都是刚下载打印好的,统统交到裴陆臣手里。   “他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会渐渐出现贫血症状,而且越来越严重对不对?还有那些并发症……我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我救不了我儿子,那还有谁可以?他的爸爸?对了……还有冉冉,这两个总归有一个能和kings配型成功的对不对?如果……如果还是不行,他就只能一直输血,然后等死?”   时颜混乱的眼神四散飘忽着,语速很快,恨不能一秒间就把所有讯息全部塞进他脑中。   裴陆臣听得七零八落,见她手都有些抖,赶紧握住:“你别自己吓自己,网上很多资料不准的。”   裴陆臣脑中发胀,改而按住时颜双肩,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冷静点。你现在不能乱。来,乖,深呼吸。”   时颜有些机械地跟着他深呼吸,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却顿时没了主张。   一向气势凌人的她此刻仰头看他,眸中是依赖的光。是他最早发现孩子的异常的,他也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我该怎么办?”   裴陆臣确实知道要怎么做,可他不乐意,万分的不乐意。   内心权衡着,回眸见她如此信赖的凝视,裴陆臣不忍隐瞒,他也得深呼吸了,因为要说出这句话,太困难:“首先,我们得先去找池城。”   她像是突然醒过神来,神色蓦地一僵。   裴陆臣并不确定她的迟疑到底是为了哪般,讽刺的是,他现在竟只能如此劝她:“我明白你宁愿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可……一切都当是为了你儿子。”   “我知道。”   时颜终于恢复了镇定,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就搁在床头,她说着就要去取手机调号码,却被裴陆臣抓住小臂。   “跟我回北京吧,中华骨髓总库也在那儿,跟他说……我们和他在北京会合。”裴陆臣看着她,眼里是不确定的光,毕竟她从没听过他的意见。   不料她几乎下一秒就点了头,转身往床头走去,半道却停住,回头看他:“实在是……麻烦你了,谢谢。”   为什么她的谢谢会让他觉得无比苦涩?   裴陆臣寻不到答案,索性不去多想,他一边向窗前走去,一边掏出手机,订回北京的机票。   举目四望,临近圣诞节的深夜,天幕一片漆黑,没有半点星辰,除了远处圣诞树上的灯饰,再没有一点光亮,一如他们看不见前路的未来。   南加州的深夜,上海的傍晚。   冬季,上海的傍晚极短,转眼天就快擦黑了。   池城的车停在校门口,他在接冉冉放学。学生从校内出来,人头攒动,冉冉一眼便瞧见那辆白的晃眼的凯迪拉克。   冉冉蹦上车:“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还在美国吗?”   冉冉袖子上还戴着孝,见到他,极少地露出笑靥。   冉洁一葬礼后没多久池城就开始在洛杉矶和上海之间两头跑,今日算来,他和冉冉又已经半个多月没见了。   她似乎长高了些,中文进步也很大,话说得字正腔圆许多。   池城回冉冉煦煦一笑,这已是极限,他的女人、孩子都人间蒸发了一样,房子租了,连在她之前定点做检查的那家医院,也再没寻到她的身影。   南加州之大,寻个人,果真是茫茫人海,他再没有上回在街头遇见她时的运气。   池城这次赶回国处理些事情,过些天又得飞回洛杉矶,目前只能强作欢颜。   他边发动车子边问:“今天爸爸陪你,让张婶放假。想没想好晚上要去哪儿吃?”   车内暖气很足,冉冉摘下帽子,解开围巾,搓着双手取暖:“爸爸,晚上回家你做饭给我吃好不好?”   “那我们先去超市买点菜。”池城打方向盘将车调头。   上海的洋节气氛向来很浓,大型超市内随处可见圣诞节的小玩意,冉冉看中了顶圣诞帽,直接戴在了头上。   帽子还有更小尺寸的,看得池城不禁神思飘远。   如果他还和她在一起,是不是也该给儿子买一顶?不,一家三口,该买三顶,再拍张合照,制成相框挂在圣诞树顶端。   又或者,买下那个圣诞老公公图案的奶瓶?   “爸爸!爸爸!”   冉冉拉他的袖口,池城才恍然回神:“怎么了?”   “你手机在响。”冉冉指指他的口袋。   池城仍盯着不远处婴儿专柜的的特卖品不放,随手摸出手机接听:“喂?”   “是我,”顿了顿,“时颜。”   池城愣住。   听筒中传出的声音撞击在池城的耳膜上,一点儿也不真实。超市人来人往,门庭若市,这一切在这个瞬间却统统成了虚影,池城的世界顿时空落地只剩他,和电波那端的她……   池城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瞬间绷紧的,不止是他的神经,还有声带:“你在哪?”短短三个字,说的无比艰涩。   她没搭腔。   池城强压下内心的汹涌,缓慢地、克制地:“时颜,告诉我,你在哪?”   “孩子出事了。”起码听起来,她语气还算镇静。   他却做不到镇静。   当头棒喝的滋味如何,池城在这一刻亲身体验到,有如浑身被定住,无法动弹。   “你说什么?”   问出口了才发觉这是个自欺欺人的蠢问题,他分明听清楚了,潜意识里却不敢置信,池城顿了顿,平复自己混乱的思绪,改口道,“出什么事了,时颜你说清楚,别……”   还未说完就被时颜打断:“确诊了是地中海贫血症,具体的等我们见了面再说。我马上就回北京,我们在那里碰面,你一定要带上冉冉。记得,一定要带上她。”   “时颜你得先告诉我孩子他……”   “啪”的一声,对方率先切了线。   在紧随其后响起的单调刺耳的忙音中,池城动作机械地收线。地中海贫血……   池城蓦地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回拨,对方却不肯再接听。   单调的等待音无疑是一场旷世的折磨,那一刻,池城的目光甚至无法聚焦,低头看向冉冉。   见池城眉头紧锁,盯着她走神,冉冉小脸上写着担忧:“爸爸,你怎么了?”   池城这才晃过神来,拉起冉冉的手快步离开,冉冉扭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满载的购物车:“爸爸……”   “我们现在立刻去北京。”   “可我明天还要上课……”   “爸爸帮你向老师请假。” 44   洛杉矶——北京。      机舱里很安静,连时颜都疲累地睡了,估计梦中也不轻松,所以才会微蹙眉头。裴陆臣醒来时也不知是何时何日,机窗外一片黑暗,导航灯的闪烁好似在提醒着什么。      飞机略微颠簸着,婴儿车固定在两个大人之间的座椅前,裴陆臣撩开车顶的防尘纱,就见小魔怪睁着眼睛,悄无声息地伸着莲藕样的胳膊,小手在空中抓着什么。      这孩子这么好动,怎么就得了这么个病?      裴陆臣不禁伸手挑了挑孩子的下巴,小魔怪霍得扭头看他,那样晶莹剔透的目光,孩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似要笑,又似要哭,还未等孩子真哭出声,时颜就惊醒了。      这个做妈的见状立刻拍开裴陆臣的手,压低声音怒瞪裴陆臣道:“干嘛把他弄醒?”      裴陆臣难免委屈,“我见他醒了,陪他玩玩而已。”      时颜也明白自己语气有些重,她欠这男人这么多,时颜也知道自己不能仗着什么对他冷言相向,无奈她总控制不住情绪,见他这样小心担待的样子,时颜懊恼之余只得抱歉: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像……更年期到了,无缘无故就暴躁了。实在是……对不起。”      裴陆臣极少听见这女人说软话,她肯这样放低姿态,甚至有点自嘲的小幽默,裴陆臣倒也笑了,手臂伸向她,托住她精巧的下巴:“不打紧,等下了机我给你买‘静心’。”      他的动作看似柔和,时颜却躲都躲不开,好似被他禁锢了一般。惊醒彼此的,竟是孩子突然爆出的哭声。      小魔怪哭闹不止,商务舱内俱是熟睡的乘客,时颜只得抱着孩子进洗手间,哄得不哭了再抱回来。      孩子的小下巴搁在时颜肩头,一见到表情有点抑郁的裴陆臣就眨了眨眼睛,裴陆臣内心不禁生出一丝狐疑。      “小魔怪,你故意的……”      裴陆臣摸摸孩子的头轻声道,本是打趣的一句,声音也低到连时颜都没听见,可孩子却在这时砸吧砸吧嘴,承认了一般。      裴陆臣顿时无奈抚额。      同一时刻,远在北京的池城,正对着酒店落地窗外的薄雾走神。      池城指间夹着香烟,火星快要烧着手指,他才蓦地醒过神来。      冉冉在上海飞往北京的班机上就睡着了,现在还在房间里安眠,此时已是白天,外头的能见度却很低,池城投向窗外的目光顿时迷失了方向。      这一场雾,像是永世都不会散去。      冉冉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门口,穿着毛茸茸的兔子服,揉着眼睛:“爸爸。”      满屋飘散烟味,冉冉越靠近池城,鼻子皱得越紧:“爸爸,烟臭。”      池城摁熄了烟,勉强笑一下。      看着女儿,池城脑中回响起的,却是昨天傍晚时颜那强自镇定的声音:孩子出事了……确诊了是地中海贫血症……      时颜把亲人看得最重,她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该有多彷徨无措?没有他在身边,她要如何挨过这阵伤痛?      池城拒绝让自己多想,他知道自己如今脸色有多难看,索性按住冉冉的双肩,循循善诱般看着孩子的眼睛,不让她探究的目光再在自己身上逡巡:“你时阿姨很快就回来这里和我们会合。”      孩子的脸瞬时一沉,习惯性地沉默下去。      “你时阿姨还带了小宝宝回来,一定是个可爱的小家伙,算是你弟弟,你会喜欢的。”      冉冉却在此时扭了扭身体,挣开池城的手,“我去刷牙。”说着,一溜烟跑了。      孩子躲进卫生间,不肯再出来,池城叩门,冉冉始终不应。      池城不禁大力扳动把手,不知用了多少劲,指节都已泛青,“别任性,快开门。冉冉!”      他从未用过如此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话,就这么一瞬,便能隐约听见孩子哼哧一声哭了出来。      “我不喜欢时颜!我没有弟弟,我妈妈已经死了!”      池城蓦地一怔,抬脚就踹开了门,巨响似要震碎嵌在墙上的镜子,吓得冉冉哽住了哭声,池城进了洗手间,余光瞥见镜中自己的一脸冷色,可他再无力粉饰些什么。      冉冉坐在马桶盖上,他走近、抱起她。      池城有点强逼着冉冉洗漱、换衣,孩子满脸不情愿,眼见池城要带自己出门,冉冉扒住门把手,死活不动:“我不去!”      “爸爸现在要去医院做检查,不是带你去见时阿姨。”池城一根根掰开孩子紧握在门把上的小拳头。      冉冉只是狐疑,仰起小脸:“爸爸你生病了?”      池城像是笑了下,没回答,抱起冉冉出了门。      在医院做了血液检查,他拥有致病基因,冉冉没有。      “我女儿不是携带者,那她能不能救她同父异母的弟弟?”除此之外,池城不知道如何才能向医生更详细地叙述。      “现在一切都还不能判定,先生你太心急了。”      他怎能不心急?在时颜再度来电之前,他都没阖过眼。      又一个无眠的深夜,当看见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池城霍得站起,语气很急:“到北京了?”      “对,刚下飞机。”      如此简短的对话间隙,池城就已经急步出了房间,朝玄关快走:“我去接你。”      “不用了,陆臣已经联系好了医院,我们明天医院见。”      她说着就要挂机,池城捏紧手机,控制不住地音色顿狠:“你起码得告诉我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我毕竟是他爸爸!”      彼端静默了片刻。      池城的怒意丢进了深潭,激不起半点波澜,紧随而起的,依旧是时颜有些疏离的声音:“你现在是不是住金寰?裴陆臣明天会派车去接你和冉冉。”      语毕,她毫不迟疑地切了线。      池城垂眸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半晌,狠狠地照着墙壁将手机摔出去。      机壳瞬间分崩离析,巨响过后,徒余死寂。      他毁得了手机,却毁不了胸腔里翻覆着的悲怆,更改变不了任何事,意识到这点,池城颓然地倚着墙壁,滑落在地。      翌日,依旧是个大雾的早晨,他也依旧一夜无眠。      手机碎片陪伴他整晚,池城清理掉它们,同时也努力摒除一切颓丧,洗漱,刮胡,换衣,把sim卡换到另一支行动电话上,等候时颜再次来电。      冉冉随后被池城叫醒,睁开眼睛就见池城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床畔。      “先去刷牙,等会儿我们得再去一次医院。”      冉冉没有再违背大人的意愿,出门的行头都准备好以后,乖乖坐在餐桌上吃服务生送上来的早餐。      池城就坐在孩子对面,冉冉闷头咬面包,男人一丝不苟的模样令孩子有点怯于靠近。      池城面前的早餐分毫未动,手指一下一下敲击餐桌,那是他强压下内心焦急时的习惯动作,手边的电话响起的瞬间他就接了起来。      “喂?”      回答池城的,并不是时颜,而是另一个有些清冷的女声:“池先生是么?车马上就到金寰了,你尽快下来吧。”      冉冉依旧是不太情愿地被池城领出了门,等在金寰楼下的是辆军绿色吉普,冉冉见司机是个长相有些冷冽的姐姐,愣了愣,便也不再面露抗拒。      司机上下打量一下随后上车的池城,目光有些复杂。      外表看来,这是个极出色的男人,举手投足仪态俱佳,即使心急,也不反映在脸上。      可惜,是个让妻子险些小产的恶棍……      车子一路快速平稳行驶,池城自始自终没说半句,司机也只是中途接电话时说了几个字。      “边缘,怎么还没到?”      “快了。”说完就挂了电话,换挡加速,朝医院方向驶去。      一连几日的大雾天气,北京的高架总堵车,到医院已是近两小时之后的事,司机带路,池城到了病房门口,却在推门而入的前一刻,心生犹豫。      他的手犹自握着门把,这时,房门由内拉开。      他面前赫然站立的,正是时颜。      清丽、冷漠,加上些微的抑郁,面前这个时颜,依旧是他熟悉的、爱着的、心疼的女人。      池城并没有时间仔细看她,因为裴陆臣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她身后。池城目光一凛,原本要说的话堵回了心口,进而换言道:“孩子呢?”      俄而,池城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儿子。      他弓着身俯在婴儿床旁,孩子原本睡着,仿佛是感应到有人目光复杂地注视自己,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朝着池城眨着眼睛,睫毛轻缠着,瞳光水珠儿一样。除了有些瘦,他看起来这么健康——      池城无法确定此时胸腔里几欲喷薄而出的情绪是什么,只知道它们汹涌到要快要冲破他的心房。      “他,叫什么名字?”池城不禁伸手,想要抚摸,手指却蓦地停在半空中。      “爵严,”时颜顿了顿,补充道,“时爵严。” 作者有话要说:刚说今天有空今天就忙得团团转,现在我还在影印材料,趁老师出去偷用他电脑上来请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今天怕是不能更了,泪 推文时间:[img]_12.jpg[/img] [img]_13.jpg[/img] 45   “爵严,”顿了顿,时颜补充道,“时爵严。”      一个“时”字,说的很重,池城明白她想提醒什么,所以他直起身来,静静地凝视她,突然扯过她的手臂,拉她进怀。      依旧是她熟悉的高度差,依旧是她熟悉的强有力的臂弯,依旧是她熟悉的淡淡烟草味,也依旧是她熟悉的、沉谧如深潭水的声音,贴着她耳翼徐徐道:      “我很想你,也很想宝宝,真的。”      除了池城,在场所有人都各怀心思地沉默着,一时之间空气都仿佛静止。      时颜的心渐渐被苦涩浸得十分酸软,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哭泣的欲望。      她只想叹气。      因为蓦然发现,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或许并不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而是当年的他、过去的爱、和如今还残留的那一点点留恋而已。      所以即使他抱得她这样紧,时颜也再感受不到什么,甚至,她一抬眸就看到门边的冉冉,看到这个继承了父母所有相貌优点的孩子时,她的心境竟平静得诡异。      时颜挣开他怀抱的动作不容抗拒,更不容他挽留,原本被边缘挡在这些大人之外的冉冉也跑过来,抱住池城的胳膊,看向时颜的目光满是警戒。      时颜发觉自己已能够坦然面对冉冉,对孩子的敌视她一笑了之,笑容也再不需要伪装,“抽骨髓可能会有些疼,等会儿回家阿姨带你去买个SD娃娃好不好?”      “我不要。”冉冉将池城的胳膊又攥紧几分,“爸爸已经给我买了很多个。”      说话间,医生已敲门进来,池城正张口,似要说什么也被打断,顿了顿,改口对冉冉道:“跟爸爸一起去好不好?”      这孩子历来只听池城的话,点点头,乖乖随池城和医生一道离开。时颜目送他们离去,直至房门都已关上,她也没收回视线。      一只手按在了时颜肩头,随即响起的是裴陆臣的声音:“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时颜反问了一记,转身坐到婴儿床旁逗儿子,始终没什么表情。      这个女人总能轻易将他的关心拒之门外,更有甚者,就如此刻这般轻易践踏他的好意,裴陆臣趁自己脸色还不至于太糟糕时,躲到吸烟区抽烟。      打火机也仿佛在跟他作对,怎么也点不着,恰逢此时,一只指节纤细的手将点着了火的打火机送到他面前。      裴陆臣垂首,就着火苗润燃了烟,吸两口,再抬头看,面前正站着边缘。      边缘还记得他曾经的那个比喻,带点调侃的语气道:“你那个女人,可比我的枪难对付多了。”      裴陆臣默不作声,看着挂在对面墙上的戒烟牌发呆,直到烟蒂烧着了手,才吃痛地回过神来。      丢开烟,扭头看她:“边疆到底有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救这孩子?”      边缘慢条斯理答道:“我哥又不是华佗,怎么可能百分百确定?”      她给自己也点了一支,烟雾迷了眼,隐藏眼中真正情绪。      裴陆臣没等她,更没仔细瞧她,径自出了吸烟室。      整理好了自己回到病房,推门还未进去,就听到啼哭声,从门缝中瞧见时颜抱着孩子在窗前,边漫步边轻拍孩子的背哄着。      裴陆臣不好打搅,索性阖上门。这时候意识到自己不是孩子的父亲,很多事,他没有立场去做。      边疆的办公室在住院部前一栋,裴陆臣出了电梯,没走多久,就看见坐在不远处的池城。      那个一直黏在他身边的小姑娘却不见了踪影。      池城亦看见了他,但没作声。      裴陆臣并没有避开的意思,大方坐到池城一旁,“池先生,抽检完了?”      池城对此不置可否,甚至没有正眼看看裴陆臣:“她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裴陆臣被问愣住了。      实在不明白他怎么还能如此淡然。      “如果你真的关心她,现在也不用从我这里打听她的近况。”裴陆臣双腿交叠,姿态懒散,说完不忘看一眼池城。后者微弓着身,头微垂,侧脸对着裴陆臣,是个清俊的轮廓。      裴陆臣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无论如何,谢谢你陪在她身边,也谢谢你提醒我这些,”池城说得也很平静,一张扑克脸,只有嘴唇微微张合,除此之外,整张脸平静到虚假,“以后就不麻烦你了,我们的孩子我们会自己照顾。”      面前这个男人的镇定有让人惶恐的力量,裴陆臣无来由地慌张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失笑道:“如果你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我不介意再提醒你一下,你只是他的前夫——只是这样而已。”      池城目光一恫,终于敛起眸子回视裴陆臣。      “一个女人一生中有几个重要时刻,你每次都丢下她独自面对。”裴陆臣站了起来,居高临下,“说真的,你除了把糟糕的基因传给你们的孩子,没做过任何对得起她的事。”      池城并没接腔,可他下颚一紧,分明是紧咬住了牙关,连眸光都是紧绷的。      裴陆臣蓦地意识到在这里和这男人费口舌实在浪费时间,他始终不怒不气,不羞不恼,到底是因为胜券在握而不屑于反驳,亦或这只是他的默认?      可他转身走出没几步,即被池城唤住:“我犯了错,可以用一辈子来还,这个不劳你费心。还有,纠正你一点,我和她是在意大利拿的证,目前这婚还没彻底离成,准确来说,她还是我妻子。”      池城亦站了起来。      裴陆臣并没有发觉他是何时走到自己身后的,待池城拍了他的肩,才惊觉自己已怔在原地半晌。      “裴先生,换我提醒你,你始终——是个外人。”池城绕过他离开前,留给他这么一句话。      裴陆臣的担忧就这样被这个男人一句话轻松道出,不怪他被钉在原地般挪动不得。      池城来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门外,冉冉之前从抽检室里跑了出来,说是要上厕所,却躲在里头至今没出来。      女护士在隔间外头敲了半天门,也没听冉冉吱半声,见到池城快步进来,诧异之余不忘劝道:“池先生你刚抽检完,最好坐下休息会儿,别到处走。”      池城急叩了几下,门板哐当直响,“冉冉,抽骨髓不疼的。乖,快出来。”      “……”      最终谁也没能把冉冉劝出来,只有池城一人抽了样。      配对结果,不合格。      拿到检验报告的那一刻,时颜整个人静默下去。      裴陆臣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他宁愿她撕报告,摔东西,甚至朝他发脾气,都好过她现在这样,绝望到一言不发。      “捐献骨髓是依循自愿原则,就算是个孩子,也不能勉强她。”见她死捏着报告的手指僵白,嘴唇死咬,裴陆臣眉心一紧,心下赶紧搜罗安慰话,“Kings现在还这么小,我们还有时间,我已经帮你联系骨髓库的人了,一有合格的就可以移植。”      “……”      裴陆臣一根根掰开她的手,这才得以拿回报告,他单手搂了搂她的肩:“总会有办法的。别的孩子几岁才查出得了地贫,不也照样治好了?”      她沉默依然,自己跟自己叫着劲般,拳头捏紧,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裴陆臣再无力安慰。      换做那个男人,会不会好一些?思及此,裴陆臣眸色顿时有了些闪烁,挣扎都藏在眼里,沉默过后,一咬牙就说出了口:“池城还在外面。要不要让他……”      裴陆臣的声音顿在此处,征询她的意见。      时颜这回终于动了,抬起脸看定裴陆臣,慢慢地、毫无起伏地说:“让他滚。”      *******      “她不想见你。”这是裴陆臣转述给池城听的话。      池城并没有再在病房外驻足,他带冉冉回了酒店。      冉冉是个敏感的孩子,她今天这么胡闹,大人的脸色她也是看透无虞,晚饭虽仍是和池城一起吃的,可她刚唤了声:“爸爸……”池城就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很冷:“明天我会再带你去医院。”      “不!我不!”她坚决的立场好似就写在严肃的小脸上。      池城并没有再看孩子,低头吃饭,动作优雅:“那我明天就送你回新加坡。”      他说得很淡,那么轻描淡。冉冉顿时脸通红,立刻丢了汤匙,跳下椅子跑进房间。      直到关门声砰然响起,池城才抬眸,看一眼紧闭的门扉。      这样恐吓一个孩子,他有些景惊奇自己竟能做到。      池城也没再继续晚餐,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所拥有的人脉资源都用上了,一个一个电话拨出去,冷名在外的池总监这么放低姿态,受拜托的人多少有些不适应。      池城却顾及不了这么多,他试图联络治疗地贫方面的专家,只期望若能有什么消息,他可以第一时间收到。      ******      席晟人虽在美国,可他的越洋电话每日定点响起,对这边的情况一直十分清楚。北京这边有什么情况,他也几乎是第一时间获知。      时颜这一日确实没精力、更没心思应付这些头疼脑热的慰问,席晟的电话是裴陆臣接的。      提及冉冉,连裴陆臣都登时没了脾气,“现在这世道,女人都不好对付,大的是这样,小的也是这样。难道要大人向个小孩子下跪求她,她才能答应?”      保姆、司机、联系人——裴陆臣算是一手包揽,可那叫冉冉的孩子连他也没办法对付。      席晟在那端沉默半晌。      裴陆臣如今最受不了的就是沉默,双手频繁地交换着拿手机,周围静谧的他想要发泄而不能,正要开口打破这死寂,席晟突然连珠炮似道:“暂时不说了,我挂了。”      没等裴陆臣反应过来,席晟就已经切了线。      席晟挂机后,电话直接拨给了冉冉。      这个号码还是差不多一年前冉冉给他的,一年而已,世事竟几番变迁,席晟按下拨出键的那刻都觉得讽刺。      电话拨通了,随即传来小女孩的哽咽声。      “是冉冉么?”席晟小心翼翼地询问。      他并不会哄孩子,更别说是哭着胡闹着的孩子,冉冉带着哭音说了很多,席晟大部分时间做个聆听者。      新加坡的外公外婆,从来不爱自己的、死去的妈妈,如今,眼看就要失去这个抢过来的爸爸……这个孩子的世界,渐渐在席晟面前展开。      席晟记得这姑娘分明6岁都不到,这么小的孩子,能藏住这么多心事,不是不惊讶。      席晟并没有劝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反倒是冉冉诉说道最后,止住了哭声,挂断了电话。      冉冉抹了把眼泪,出了房间,已经很晚,漆黑的窗外隐约可见远方的灯火璀璨,而整间套房,只有起居室亮着灯。      池城也是刚挂了一通电话,正准备出起居室时,迎面走来了冉冉。      她脸上还有未尽的泪痕,抽了抽鼻子道:“爸爸,你明天带我去医院吧,别把我送回新加坡,我不要回去。”      “……”      翌日一早,池城带着冉冉去医院。之前并没有大电话联络时颜,毕竟料得到她绝不会接电话。      年轻的主任医师接待了他们,抽骨髓对池城来说并不算疼,可对于一个孩子,侧躺在那儿,头上手上都有汗,却始终一声不吭。      该有多疼?池城看着孩子这样,无言以对。      只有握着孩子的手,紧紧握着。      裴陆臣是被边疆的电话紧急叫到医院的,刚进主任办公室,就急不可耐地拽过正撑着桌子低眸看报告结果的边疆。      好友凝眉的神情将裴陆臣原本就吊着的心又悬高几分,白大褂的衣领被他纠拧皱不堪:“你不是说那小姑娘来配型了?结果怎么样?快说啊。”      边疆一直是言简意赅的性子,这回却好似有多难以启齿般,宁愿选择拐弯抹角:“你原来为了追我妹妹不是总借口来我家看医学书么?你自己看吧。”      说着便把两份报告送到裴陆臣面前。      裴陆臣急切地翻看。      时间仿佛越走越慢,裴陆臣看着这两份检查报告,神情也渐渐随着时间凝结。      边疆在旁补充道:“时颜一听那小姑娘来了,立马跑我这儿蹲点。这事儿我暂时瞒了下来,他们都以为比对结果几天之后才能出来,”有些无奈地拍拍裴陆臣的肩,“裴二,你看着办吧。”      看着办……他要怎么看着办?      裴陆臣机械地抬起头,神色迷茫。      从主任办公室到住院部,裴陆臣走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      裴陆臣手里捏着比对报告,几次想要丢进垃圾桶,可最终到达病房门口时,他手里仍旧死死攥着它们。      刚叩了一声,房门就从里头霍然拉开。      病房里只有时颜一人,裴陆臣进房,脚步极慢。时颜的焦急全反映在脸上,语速与神色变幻的很快:“池城刚刚送冉冉回去了,边主任说了什么没有?”      见裴陆臣笑得十分僵硬,时颜顿时无措起来,从他脸上,她读不出任何讯息。      在时颜恨不能冲上来逼他说话之前,裴陆臣开口道:“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想先听哪个?”      说着,将两份检查报告都背到了身后。      时颜的眉心舒展了又皱起,脑中思绪纷乱,口吻不由得有些迫人:“别学席晟那套,快说!”      话音刚落,她却不等裴陆臣再度开口,又快速补充道:“听好消息。”      裴陆臣垂眸看她片刻,沉默着——      “好消息是,冉冉不是池城的女儿。”      时颜顿时僵住。      “……”      “……”      时颜仿佛说话都有些困难,嘴角似乎总扯不到想要的弧度,教人看不懂她是悲是喜:“……所以,冉冉也不能救我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 偶也 [img]_12.jpg[/img] 要花花呀要花花,要留言啊要留言,表打脸啊表打脸 冉洁一番外 她有一个和她一样年纪的继母,她有一个岁数相当于她女儿的妹妹。 这教她怎能不对这个世界绝望? 她12岁时,父母离异,母亲为了另一个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以爱为名,抛弃一切,可是那个男人,最终却选择重新回到他自己的家庭。 母亲得到了什么? 做了近10年见不得光的情人,最终换来的,却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并为此成了死在手术台上的高龄产妇。 “好好照顾她,就当她是你的女儿,给她一个完整的家。”这是母亲唯一的遗言。没有提到财产,没有提到身后事,更没提到——她。 她背负了母亲留下的债,她成了自己妹妹名义上的妈妈。 那一年,她21岁。 同年,她的父亲迎娶了她的同学。 那个女孩,成功以她为踏板嫁入豪门。父亲再婚当天,她送上的礼物,是她的“继母”与前男友的性`爱光碟,并直接在婚礼现场的大型电子屏上播放。 宾客的错愕,新娘的羞愤欲死,新郎的怒火攻心……场中央的她面无表情,一一检阅。 那一刻,她告诉自己,友情、亲情她都可以不要,只要还有爱情,只要还有他,她就可以活下去。 父亲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她扬起出血的唇角,肆无忌惮的嘲笑挂在那里。 她说:“爸爸,祝你新婚愉快。”那是她此生对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她离开了婚礼现场,从新加坡直飞上海。 池城,池城……机舱的静谧中,仿佛能听见她在心中默念着的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自她16岁起便扎根在心里,抽拔不去。她唯一美好的记忆,就停留在她16岁时,温哥华大雪纷飞的冬季。 她的母亲曾是那男人名义上的合作伙伴,背地里的情人。不是母亲不愿再婚,而是男人——分明已和妻子长期处于上海、温哥华两地分居状态,却迟迟不肯离婚。 她的母亲足够优秀,可那男人宁愿一边占据母亲的爱,一边奢望着自己的妻子总有一天会回头——那他的妻子,是否更加优秀? 她是好奇的,好奇到想要亲眼见见那女人。 就在环美洲夏令营的温哥华站,她见到了那个女人,更认识了那个男孩女人的矛盾在于,她温婉的美丽外表与清冷的个性。 男孩的矛盾在于,他总是冷漠,却是唯一一个愿意在校际派对正欢时离开,送她去医院的人。 大雪纷飞的深夜,积雪堵车的道路,他抱着她,奔跑在静止的车水马龙之间。她在疼痛中抬眸,就见男孩的青涩与坚毅杂揉在一起,汇成锋利的侧脸线条。 他与她的手都冻在了一起,他的脸也早已冻僵,却仍能语调平和地安慰她:只是阑尾炎而已。 英伦英语特有的倨傲尾音,在她耳中柔而缓地拖曳着……在知道她是中国人后,他渐渐变得对她友好。 她爱的男孩,有全世界最干净的侧脸、最漂亮的手指,低头画图的那刻,手指似被赋予生命,惊艳了时光。 她爱的男孩,掌握5国语言,会说中文,却写不来国字,他学会的第一个中文词,是她手把手教他的:冉、洁、一。 她说:“我的名字就是这样写的,千万要记住。” 他并没有接话,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左手,悄无声息的。 彼年豆蔻,谁也不曾许谁地老天荒。 然而,如同她一笔一划教他写字,他的名字,也一笔一划刻进了她心里。 以至于几年之后,男人因妻子病重而痛改前非、回归家庭,断了与母亲的联系,她却断不了与池城的联系。 男人离开的理由很简单,简单到连她母亲那样精明的脑子也再无力辩驳,无力挽回:“她说她爱我。原来她是爱我的。对不起……” 爱,什么是爱? 冉洁一发现自己并不替母亲怨恨那个男人,因为她开始明白,爱情本就这样不讲情理。 就如她那骄傲的母亲,先是为挽回这段感情,追到上海却险些出了车祸,后又为了这个抛弃自己的男人生下冉冉,用性命保住这个孩子;又如她父亲心甘情愿娶一个风评极差的女孩,顶着外界的压力,忍受亲朋的背后议论,甚至不惜为此父女决裂;亦如她,如今奋不顾身地踏上飞机。 来到上海已是清晨。 半空中悬着浓厚的雾,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几年与池城并不常联系,最多只不过是在MSN上偶尔说上几句——对她来说,足够了。 池城的母亲过世后,他留在上海做交换生,他的号码一直存在她手机里,调出来,拨过去。 谁知接电话的却是个陌生男声。这个自称是派出所的人告诉她,池城打架被拘留,手机被缴了。 她取了钱赶去保释,来到派出所,却见池城正从里头出来。 远远看着,在他身上寻不到一丝狼狈,这个男孩,一如既往的英俊而冷漠。或许,也已不能用男孩来形容他。 此刻出现在她视界中的池城,已渐渐褪去青涩,越发趋于成熟。 冉洁一心里是暖的,正要下车叫住池城,却有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快她一步唤道:“池城!” 她一时愣在车上,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个高挑女孩,正向池城挥手示意。 女孩穿的一身黑,衬得肤若凝脂,眉目亦是明艳的,就如初冬的暖阳。 从冉洁一的角度看,池城一脸的冷色分明已有些融化,下一秒却重新板起面孔,刻意朝反方向离开。 女孩追上前,奔跑时,长发如同飘扬的旗帜。 转瞬间她已经跳到了池城背上,池城一个承接不住,险些摔倒,却在好不容易稳住自己之后,赶紧捞住她的后膝。 看得出来他很小心翼翼,才免得她摔下去。 女孩的长发垂顺地滑落在池城肩头,双手则立即环住他的颈项不放,“让我看看!有没有伤着?” 说着便将脑袋探向前,精巧的鼻尖蹭着他的侧脸和耳翼。 池城当时的表情,是冉洁一从没见过的——那样和煦,与这严冬格格不入。 连他说话的语气,都是冉洁一不熟悉的:“下次你再敢去夜店惹那些人,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这不再是她认识的池城。 她记忆里的男孩,对人从来冷淡疏离,连说话都带着距离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那女孩丝毫不在意他的恫吓,笑嘻嘻的,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弯弯的眉梢眼角带着狡猾:“爷,奴家知错了,给您赔不是。爷想怎么惩罚奴家……” “严肃!” 池城背着那女孩渐行渐远,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再听不见他们对话的内容。冉洁一坐在出租车上,久久不能回神。 冉洁一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一整个白天都呆在出租车里,司机载着她漫无目的地行驶,直到夜幕降临。 她在上海的第一夜,在酒吧里度过。她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个陌生男人,第二天宿醉醒来,所有财物被盗。 从未有过的怅然若失攫住心神,冉洁一裹着床单坐在床脚,泣不成声。 这座城市,举目无亲,她的手机也被拿走了,唯一存在脑中的号码,是池城的。 揩干眼泪拨号码,接通后响起的是个女声:“喂?” 这声音,冉洁一只听过一次,已是终生难忘——正是昨日派出所门口的那个女孩。 她“啪”一声挂断电话。 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嫉妒。 之后再见到池城,瞥见他指上的尾戒,冉洁一发现自己拿杯子的手都是僵硬的。 冉洁一抬下巴点点他的尾戒,嘴角有很勉强的笑意:“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怎么没告诉我?” 语气更算不上无虞。 他那么聪明,若不是怀着心事、无暇顾及其他,不会发现不了她的异样。 他确实心不在焉,约在这间咖啡店,面前的咖啡,一口都没喝,最后也只草草对冉洁一应付着说了一句:“她最近有点忙,等有空了,我带她来见见你。” 冉洁一从不曾有过那么强烈的想要了解一个人,她查到那女孩的家世、背景——有些费事,但并不是办不到,她甚至结识了女孩同父异母的姐姐揭沁。 冉洁一知道那个叫时颜的女孩在忙什么:她正面临母亲住院、四处借钱的窘境。 冉洁一也是在那时查出,母亲曾出的那场车祸事故,导致时颜弟弟受伤。 驾车的正是池邵仁。 池城的母亲那段时间已经病重,池邵仁并不怕官司缠身,他可以轻易摆平一切,除了——他千辛万苦挽回的妻子。 池城也不愿母亲带着恨意离开,最终顶下了罪行。 他们的家庭,充满肮脏,欺骗——对这些,冉洁一早已习以为常,她唯一庆幸的,是池城并不知道她其实对自己母亲的那点过去一清二楚。 他怜惜她,向她隐瞒,对她友好,冉洁一扪心自问过无数次,这样的男孩子,她怎么舍得放弃? 这可是她生命中仅存的阳光……冉洁一是把这一切通过揭沁之口转述,她不信,这个倔强的女孩知道一切后,还会无条件地继续和池城交往下去。 果然,不久,池城的这段恋情宣告结束。 那女孩跟随自己的生父走了,却告知池城,是要和别的男人一道移民,就这么在离开前,还重重伤他一回。 直到时过境迁,冉洁一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左右任何事,因为早在接近池城的最初,时颜就已动机不纯。 如果真爱过,她怎么舍得? 好在这女的终于走了,在池城的目视下,在冉洁一的目送下,直入云霄的飞机带走了她。 可似乎,池城的心也随之被带走了。 如果不是为了池城,冉洁一不会想再见到池邵仁。 她不能把冉冉还给池邵仁,甚至不能让人知道冉冉的存在。她不能毁掉池城对她的怜惜——那是她唯一的筹码。 她得在池邵仁面前表现乖巧,否则,她也没有机会接近池城。 池邵仁管不了儿子,反倒是冉洁一,一次又一次将酒醉的池城送回家。 送回他曾与那女孩共有的家。 时颜走得很干净,没留下任何属于她的东西。真的残忍,连合照都全部带走。 地上随处散落着画稿,他除了买醉,就只剩画图来耗尽时间。 冉洁一帮他整理屋子,为他敷额头,为什么她会觉得他此刻的每一次呼吸,都仍与那女孩有关? 他的眉头紧锁,又是为了谁? 冉洁一忽然觉得心痛,她俯下了身,想要吻平他的眉心。唇印在他眉峰上,正要向下继续,池城缓缓睁开了眼睛。 池城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这张精致的脸,有一瞬间,他脑中闪过某些幻觉,某些回忆里最美好的记忆,可下一瞬,他清醒过来。 池城迷蒙着眼,清晰地说:“洁一,不行。” 他拒绝,可她不会放弃。 去瑞士滑雪,是冉洁一为池城精心安排的一次旅行。 眼看他一点一点走出伤痛,冉洁一小心翼翼藏好自己的渴望,她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他爱上她,并不急于一时。 他们下榻的酒店风景很美,阿尔卑斯山的雪景尽收眼底,住的第一晚在餐厅用餐,被抓拍的那瞬间,他正将切好的牛排送到她嘴边——这一幕,被镜头捕捉到,放在照片墙上,是永恒的记忆。 即使只是因为她闹着要尝尝他的牛排,即使,他当时的脸色依旧淡漠,可对冉洁一来说,这些,都太珍贵,最美好的一幕,就此定格。 然而冉洁一渐渐发现,他在走出伤痛的同时,也正逐步封闭他自己。 当看到他为了一个丢失的皮夹,疯了一样在滑雪场寻找,听着他用德语向场地工作人员形容那张放在钱夹里的照片——他甚至连照片中女子的表情都描述得一清二楚,令人历历在目——冉洁一顿时有如被醍醐灌顶。 他的心里,难道真的没有一寸位置是空出来的?那个女人,为什么一直,一直霸占着他的心……因为一张遗失的照片,这一晚,他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个颓废买醉的男子。 这次,他是真的想要醉死过去了。 冉洁一也很想就此喝得醉生梦死,再不醒来。 可她始终是清醒的。 最终仍就是冉洁一把池城带回了她的房间。 “如果我35岁之前还嫁不出去,那你娶我好不好?”当她执着酒杯问他时,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极其缓慢地、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冉洁一甜甜地笑:“谢谢……谢谢……”笑着笑着,竟哭了出来。 窗外就是阿尔卑斯山,夜幕下,山顶的雪仿佛折射着灼热的光,一如他凝视着她的星眸,他伸出手来,替她擦泪:“别哭……时……颜……” 他的手是凉的,指腹却隐隐有些燥热,冉洁一明白那是酒精的作用,可他的眼睛,仿佛也浸淫在龙舌兰的香馥中。 她就此醉死在他眸中……身体经历淋漓尽致的、前所未有的高`潮,心也是。 身体疲惫,心却是亢奋的,冉洁一一夜没睡,直到次日。睁着眼睛看天花,她不甘把这一切都归于一夜情,可,若不是一夜情,他们这样又算什么? 他醒过来,确切说是酒醒过后似有醒动,冉洁一索性闭上眼假寐,直到听见他下床离去。 池城进了浴室,直到现在还没出来。冉洁一听见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水声。从这似乎永无止息的水声中,冉洁一明白了他的“答案”。 他们很默契的对那一晚保持缄默,讳莫如深,没有再提及过。 她一次又一次把男友介绍给他认识,哪怕他皱一下眉头,她也能感到欣慰。 可他没有,一次也没有。 她已记不得那个心理医生是自己第几任男友,可她仍记得,在把他介绍给池城后,他对她说过一句话:“是他?洁一,放弃吧。” 心理医生是她交往时间最长的那个,可她如今甚至都已经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 她的心里,又何尝装过别人? 她的男友一个接着一个的换,可她总投入不到其中,5年,她用自己最宝贵的5年陪在他身边,她知道他终究会动容。 可看看她用5年时间换来了什么? 时颜回来了。她的一切努力统统化为泡影。 而她,也已经没有另一个5年去消耗……她每年都要去瑞士度假,同一个房间,同一片窗外的雪景,她从没看过比这更美的风景,眷恋如斯,也不足为奇。 她并不知道,另一个房间,池城和时颜也在。 当门铃响起,冉洁一开门看见池城站在外头那刻,她甚至有些神情恍惚。 因为这一切,太像是幻觉。 可池城接下来说的话,让冉洁一恍悟,这才是现实,血淋淋的现实——他说:“我和时颜来蜜月旅行。” 冉洁一明白他话中的深意,所以她站在门边没动。时间长到冉冉都跑出来看出了什么事。 池城的表情在看见冉冉的那一刻有了丝异样:“你的……养女?” 冉洁一还有一些回不过神来,笑也笑不出:“对,6岁了。冉冉,来,叫叔叔。” 冉冉却纠正她:“妈妈,我四岁半。” “对不起,妈妈记错了。” 冉洁一说完,抬眸就见池城脸色一僵。 他盯着孩子的脸看,到底是要在孩子脸上找出些什么?冉洁一隐隐明白过来,他许是猜错了什么……——作者有话要说:池城猜错了囧这章字数多吧嘿嘿看在字数多的份上大伙也表霸王咯出水支持一下下哈从前有个小朋友她霸王,结果第二天,小月月与她同在~(表打我脸,这是我好不容易想出来滴新故事哦)      遗爱记47   【番外部分】   之前在新加坡,池城就已经见过这孩子,但那时只是在办公大楼外、停车场内的匆匆一面。   冉洁一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冉冉的存在,尤其是他,所以才破天荒地没有和池城打招呼,直接将冉冉抱上车,急速驶离。   当时的她脸色如铁,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冉冉因为车速过快,不得不紧搂着安全带,眼里藏着小心翼翼:“妈妈,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去你公司找你了。”   闻言,冉洁一的心口顿时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撕扯。这个孩子,她也曾试着爱她,可她……做不到。   她倏地将车停下,挣扎了许久才搂了搂冉冉:“妈妈没怪你。”   冉冉是早熟的孩子,冉洁一有时甚至觉得,这孩子揣摩得了大人小心翼翼藏好的心思。   而此时此刻,套房门口,池城的眼神很快恢复正常,甚至俯身搂了搂孩子:“你叫冉冉?”   池城神色温柔,对这孩子分外客气,连方才问她冉冉是否是“养女”时,声音也低到没有让离房门几步之遥的冉冉听见。   反观她自己,却马虎到连冉冉真正的年龄都会弄混。   自责充溢内心,冉洁一不禁死死咬唇。   冉冉并没回答池城的问题,而是仰头,征询地看向冉洁一。妈妈不高兴——冉冉看出来了,愈发默不作声。   沉默中,冉洁一看向池城,只一眼而已,就移开目光。因为她发现自己无法忍受这个场景,心中泛起的莫名酸涩,会让她崩溃。   如果,这真是他们的孩子,那该多好……   可就算他对孩子的身份起了疑,又能改变什么?只要稍加查证,他很快就能知道真相,自己就算撒了这个谎,也终究会被拆穿。   冉洁一觉得自己就像站在四周都是悬崖的绝壁上,无论向哪个方向踏出一步,都是绝路。   太多秘密,太多思虑,搅得她心烦意乱,自此,在瑞士的整个假期她都过得心不在焉。   甚至有一次管不住口,问冉冉:“还记不记得那天那个叔叔?”   不知为何,孩子似乎对此十分印象深刻:“他很好。”   孩子还记得那个叔叔当时抱着光脚丫的自己进屋,这么回想时,历来严肃的小脸,渐渐泛起一丝暖意。   “他姓池,”冉洁一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神思有些飘忽道,“其实,你也该姓池。”   其实,你也该姓池……   冉洁一知道孩子听不懂,她也没解释太多,可她自己,却仿佛因为说出这句话,自此负了罪——就在那天,她发现照片墙上的照片换了。   属于她和他的照片消失了,她心里顿时空落落得如同被利刃生生剜去了一部分。   取而代之的,是她爱的男人搂着另一个女人的照片。那女人睡得安静而倔强,那女人,是她的梦魇。   冉洁一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口滴血的声音,那样清晰,那样不可忽视、痛彻心扉。   同样在那天,她滑雪出了事故。   摔下去的那一刻,昏迷的前一秒,她甚至想:就这样死了吧,就这样死了吧,无论天堂或地狱,都不会有活在这个没有他的世界来得痛,来得苦……   可当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时,竟又看到了他。   那一刻,头痛欲裂,冉洁一以为这是幻觉,面前的他,不再冷漠,不再拒人千里之外,不再用坚硬的外壳包裹他对她的关心。   就算这只是幻觉,她也愿意,长醉不醒。   脑癌……到底是因为上天对她太不公平,还是因为她做了太多错事,才得到如此惩罚?   她不能去想,她不能让自己最后的时光都浪费在自我折磨上。她开始积极配合治疗,从没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活下去。他对她这么好,她怎么舍得死?   有时候她也宁愿他对自己残忍,如今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只能让她对他的感情死灰复燃,只会让她再度……沉沦。   他,她,还有冉冉,真的就像一家三口那样,看家庭电影,吃家庭餐厅,她也终于在她生命的尾端,得到了她28年人生之中唯一一次温暖。   她的爱情,不疯魔,不成活。   以自己残存的那一点时光,霸占一个已婚的男人,觊觎他的爱,他的怀抱……冉洁一也鄙夷这样的自己,可若要她放手,她怎么舍得?   当时颜找到她,将那份DNA鉴定书丢到她面前时,她愣了愣。   这份鉴定书出了问题。冉洁一意识到,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她对这个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她想要的一切的女人说:“你用50多天就毁了我5年的努力,我怎么可能不恨你?”   她知道自己偏执,更知道这一生,注定得不到那个男人的任何回应,可她就快死了,再没机会爱过一个人……   然而,她这么珍惜的男人,在时颜口中,却那么不值钱,那么毫不在意:“不就是个男人嘛,我就让他陪你度过余生。”   池城这么爱她,她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相比之下,她这么多年卑微而又骄傲的等待、非他莫属的执着,以及求而不得的落寞,难道就败在这样一个不懂珍惜的女人手上?   这种对比,比直接在她心上开一枪还要残忍。   却原来,残忍的,远远不止这些。   池城的那句话,才真正要置她于死地。   他说:“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能力保护所有人,既然这样,我也只能选择自私。”   所以,她是连死,都争不过那个女人……   池城走后,冉洁一从枕头底下拿出藏好的DNA报告。时颜离开时忘了拿走,此刻它在她手里,是她抓住的最后一线希望。   她把房产证、银行本票等等一切固定资产凭证归拢到一个档案袋里,当然,那份DNA报告也夹杂在其中。   将这些交给冉冉:“这些东西很重要,记得要亲手交给你池叔叔。”   冉冉对她交代的事情从不违背,可是,自后几天,池城仍旧没有出现。   她一度以为那是因为他没有拆开档案袋看,直到站上金寰酒店的天台,亲耳听到池城道尽一切,她才明白,原来这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事实上他看到了那份DNA报告,却仍旧没有改变初衷。   到底怎样的爱,才能让一个男人不顾亲情、不顾一切地坚持下去?   “冉冉是你女儿。”   “我知道,可是……对不起……”   看到他这么回答她时的表情,她才霍然明白,她不是输给了那个女人,而是输给了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将所有的爱统统给了一个女人,不留分毫。   他为了爱不顾一切,不就如同她为了爱他而不惜生命?   夜风萧索,吹乱她的头发,似乎在招引她:跳吧,只要再往前一步你就解脱了。下辈子,再也不会认识一个叫池城的男人;下辈子,让你也好好的被爱一次。   最终却连结束生命的资格都被剥夺——池城救下了她,而她,强撑了那么久,也终于被头疼欲裂的痛苦击溃,昏死过去。   上天似乎在同她作对,一次又一次把她从死神手中夺回。这一生,她真的活够了,想死不能,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她的生命一直在残喘着,最后一次被抢救回来后,她似乎听见医生对池邵仁说:“真是奇迹。”   是奇迹,还是又一次周而复始的折磨?   不久,池城从美国赶回。那女人怀孕了,并且即将临盆,是真正的,属于他的孩子……   她清醒的时间不多,见到他之后不久再度昏迷。醒来时发现已是夜晚,目光搜寻过去,只见池城睡在角落的长沙发里,倾长的身形,俊美而沉静的侧脸。   沙发旁就是窗户,窗外的天,太美,安静却具有强大的力量,黑暗却蕴着黎明的曙光——她这28年的人生,怎么从没注意过呢?   自己为了一个男人,到底错过了多少风景……   她艰难地抬手,拔掉了氧气罩。   死亡,对于如今的她来说,是迅速而平静的事。   死前的一刻,她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下辈子,再也不会认识一个叫池城的男人;下辈子,让你也好好的被爱一次。   让你也好好的,被爱一次……   【正文】47   时颜仿佛说话都有些困难,嘴角似乎总扯不到想要的弧度,“……所以,冉冉也不能救我儿子。”   她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周身被绝望笼罩。   裴陆臣有些慌,追至沙发旁,自上而下紧迫盯人:“你不是说之前都已经亲子鉴定过了,怎么会有错?你拿什么样本去验的,是不是样本采集的时候没注意,污染到了……”   裴陆臣有些口不择言,却越说越理不清头绪。她的沉默,只不过更加重对他的煎熬。   恰逢此时,不远的婴儿床上小魔怪似有醒动,时颜晃神间瞥见,霍得站起就要往那边走。   却在下一瞬被裴陆臣拉住手腕。   裴陆臣好似警醒了一般,紧紧攥着她不放,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失常,嘴唇颤了颤,终于成言:“你去哪?”   “……”   “是不是去找他?”   时颜慢慢拨开他的钳制。   她本无意向他多做解释,却在见到他拧眉直盯自己后改变了主意:“我和他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从来不是因为冉冉。她是不是他女儿,又有什么差别?”   宝宝果然醒了,正扭着头,透过婴儿床的木栏缝隙看着两个大人。   时颜过去抱起宝宝,“既然他和冉冉都救不了我儿子,我以后也不想见到他们,裴少,能不能安排kings转院?费用方面我这里补上。”   裴陆臣还有点没晃过神来,对于她的果决,他仍有些不置信,思忖半晌,禁不住要试探:“他可是你丈夫。”   “前夫。”她纠正道。   “你这婚真离了?”   “废话。”   听她斩钉截铁,裴陆臣不觉失笑。是啊,他怎么会轻信那男人说的话?裴陆臣捏了捏眉心,面色终于不再那么紧绷:“那……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他?我是说,他女儿的事。”   宝宝发出咯咯的声音,小肉手抓着时颜的衣领不放,似要替时颜回答问题。   “告诉他了,他又来跟我抢儿子怎么办?”   她这么一反问,裴陆臣倒是愣了。   这女人的冷酷裴陆臣不是第一次见识,却是第一次心有戚戚,难免咋舌:“就让他帮别人养一辈子女儿,绝了点吧……”   时颜索性忽略他这个问题,搬条凳子去窗边晒太阳。   1月初,北京,正午阳光将玻璃照得晶亮,小魔怪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在时颜怀里又睡着了。   时颜揉着儿子的脚丫子,有些心不在焉,孩子再长大些,贫血一严重就要开始输血,加之高级病房的费用和日后移植的钱,不是笔小数目,她估计得开始工作了。   裴陆臣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小魔怪阖着眼皮,睫毛纤长纤长的,倒影在下眼睑上,扇子一样。   像她。   “小心别冻着。”裴陆臣展开毛毯,铺在她肩上,手停在那里,没有拿开。此时若胳膊稍微往里一带,这女人的后脑勺就能枕在他侧腰上。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挣开他:“别动手动脚的。”   裴陆臣伎俩被识破,却不羞赧,换了副正色道:“问你个问题。”   他一会儿促狭一会儿严肃,时颜吃不消他变化太快的表情,“说。”   “如果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会不会像对待他一样,一脚踢开我?”   “不会。”   答得这么爽快,倒不像她了,裴陆臣不知是真的吃惊还是做做样子,音调一阵拔高:“哦?!”   “我不恨你。”   裴陆臣发现自己总能轻易读出这女人话里的深意:没爱过,所以不会恨,不会埋怨,也就没必要避之唯恐不及……   他勾勾唇角,勉强算是一笑,性格使然,不太乐意学她拐弯抹角,索性挑明了说:“这么说你还恨他?怕见他才急着转院?”   时颜哑然,面子上险些挂不住。   裴陆臣早料到,也不准备和这女人争出个所以然来,转眼换上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如果不是害怕,你就别急着让kings转院,这里医疗条件最好,外头那些医院,指不定出什么岔子。”   这裴少变脸的速度一贯的快,时颜火气还没窜上来就被他灭了,便也转向另一边,默不作声。   裴陆臣侧首看她,神情专注,未曾发觉她其实也正看着他倒映在窗上的脸,他写在脸上的迷恋令时颜不禁神思飘忽——   或许,她也是在意裴陆臣的,但这种“在意”,比朋友多一点,比恋人少一点。   冉冉身世带来的震惊与混乱被她强压在心底,这耗去她太多精力,也让她再没工夫应付和裴陆臣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让彼此的处境继续这样尴尬下去,不如保持现状。   而她和池城,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春末夏初,时颜把“时裕”迁到了北京,上海那边聘人管理,不用为了工作南北两头跑。   裴陆臣摇身一变,成了帝都小有名气的开发商,但仍改不了一贯的痞气与无所作为的懒散,偶尔借口要去看小魔怪,却尽跑来时颜的工作室吐苦水:   “除了计划生育局,其他几乎所有的部门都跑来对我指手画脚,旅游局、房改办、建委……这不?昨个儿开盘,我往天上放俩气球,还真怕气象局的人也来找麻烦。”   时颜很想逐他出去,无奈“时裕”正在这裴二少开发的写字楼内,她给的是最低的租金,占的却是写字楼最好的楼层,拿人手软,此刻便做不得声,只得一边在电脑上改图,一边似是而非地附议两句:“哦。是吗?”   办公桌一侧摆放着株君子兰,价格不菲,却仿佛也被裴陆臣的苦水摧残,几欲打蔫。   只要裴陆臣一缄口,办公室里就只剩敲击键盘的声响。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裴陆臣突然冷脸。   时颜捏了捏酸涩的眉心,这才抬眼看他:“裴总,请说。”   她取悦人的段数倒是越来越高了,被她这么一口一个敬称,裴陆臣唇角荡漾开浅淡笑容:“中午我要请十字会的徐老吃饭,一起?”   “不去。”她正忙着笔大单,不太乐意赴这饭局,“动不动请那帮人吃饭,也没见他们送来和我儿子配型成功的人。”   宝宝会爬了,偶尔还能在大人的扶持下站着走两步,再大一些,更是时常嘟嘟囔囔地说话,定期输血的时候,估计也是习惯了,不再惊天动地的嚎哭,而是扁着嘴巴哼哼唧唧。   谈及移植,却仍旧没影。   为了方便照顾,与她办公室相连的小会客室改成了育婴房,时颜带儿子来上班,每日推着婴儿车在电梯里上上下下,渐渐的,整栋写字楼的人对这情况也见怪不怪。   时颜见时间差不多,保存了修改稿之后就起身去育婴房。   兑好了牛奶,抬眸就见裴陆臣杵在门边看着她。   裴陆臣对育婴房角落的那处空地觊觎已久,这回也不忘问一句:“要不我在这儿建个迷你高尔夫球道?没事来你这儿打打球也不错。”   对他这种无理要求,时颜一向沉默对待,这回她却破天荒笑眯眯地回腔:“裴总您最近应该挺忙的吧,还有空来我这儿打球?”   她笑得越是好,裴陆臣越犯怵,敛了敛眸,等她继续。   小魔怪正在榻榻米上爬,时颜把他抱正来,他的手还抓来抓去,特别欢,奶瓶还没送到他嘴边,立马就被他挥手打翻。   时颜忙着制住小魔怪,随口提了一句:“你和那个……就是北京台正在播的那什么里面演丫头的,泡夜店的照片都上新浪了。小姑娘挺漂亮的,裴总得多花点时间陪陪她吧。”   陆臣一愣,下一瞬又是一笑,倚墙而站的动作一如既往地懒散:“时小姐眼力见不错啊,那照片模糊的我爹都认不出来。”   小魔怪转眼间溜出时颜掌控,又爬出一段距离,偏偏裴陆臣还要在她耳畔阴阳怪气,时颜被这一大一小恼得想要骂人,怒气酝在脸上。   裴陆臣目光一直尾随她,也不上来帮忙,抱着双臂看热闹,学着她,笑嘻嘻地补上一句:“或者我应该说,真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俗语有云: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时颜现在非常想撕了他这张笑脸——他笑得她发憷,那种被猎人盯着的感觉又回来了,简直糟糕透顶。   时颜整理好情绪,下巴点一点墙上的卡通时钟:“你不是要请十字会的人吃饭?还不走?”   逐客令下得这么明确,时间也确实不早,裴陆臣离开前作势要飞吻一个,时颜拽下他的手,推着他的肩“送”他出去:“拜!”   送走了裴陆臣,她也终于抓住了小魔怪圆滚滚的腰,搂回来喂奶、喂米糊。   裴陆臣取笑过她一回,说她把儿子当小猪在养,她也没法子,都说地贫儿发育会不好,她也只能在医生的允许下尽量让宝宝吃胖些。   无奈小家伙真的是怎么吃也不胖,除了偏瘦,其他的倒是和同龄孩子一样,甚至这一日下午,时颜一天之内第6次进育婴房,要喂他吃东西,发现他竟然凭一几之力,沿着墙根走了好几步。   这是不是证明孩子骨骼发育的好?时颜喜滋滋,提早下班,算是慰劳儿子。   虽提早下班,可还是遇上了堵车。   为了放下这超大的婴儿车,时颜特地购进这台加宽休旅车,调头、换车道都不方便,遇上塞车,只能停在那儿干等。   可小魔怪并不领情,不爱婴儿车,总爱坐在副驾驶座,时颜给他系安全带,稍不留神就让他挣脱了安全带,他站起来优哉游哉看窗外风景,时颜却吓得不轻,立马把他塞回婴儿车。   就这么胆战心惊地回了家,进了停车场,时颜忙着倒车,耳边忽地响起小家伙哼哼唧唧的声音。   循声看去,小家伙不知何时站在了婴儿车上,扒着窗棱看向外头,嘴里一直念念有声。   时颜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见对面停车格里那辆白色路虎。   她的休旅车十分惹眼,路虎上的人一早就注意到,待她倒好车,那人也从路虎上走下来。   正是她的前夫,现在的邻居——池城。   “怎么到北京了也不打电话来说一声?”时颜语气不善,自从知道对面住进了他,时颜回家也回得不安生,幸而他也不过来北京公干,总是呆几天就走。   “如果我打了,你还会这么轻易就回家?”池城一语切中要点。   的确,他前一次来北京之前有联系她,那些天她索性住酒店,避着不见。   一人提了一个问题,互相又都不回答,只得双双沉默。小家伙张着双臂似要池城抱,时颜抢先一步把他抱过来。   池城顿了顿,也没多言,径自去抬婴儿车。   目前二人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乘电梯上楼,也只有小魔怪在吧唧着嘴巴。时颜只顾盯着电子屏上的数字,他也没看她,直视着前方。   却在电梯快要抵达时蓦地开口:“最近过得怎么样?”   时颜一愣,而后开始寻思该不该继续沉默,“你什么时候走?”她自顾自问道,对他的问题不置可否。   “我刚来而已。”他一如既往的语调浅淡,好似对着陌生人说话,可他的眼神,分明灼热依旧,直盯得时颜方寸大乱。   彼此的话题永远讲不到一块儿,牛头不对马嘴的,让人烦心,幸而电梯在这时抵达,时颜抱牢儿子回了家,一进屋就“砰”地关上门,婴儿车都不要了。   池城等了等,不见她开门,只得推着婴儿车进了隔壁门。他正在等候一个契机,一个能够令他重新进入她的世界的契机。   这一次,他绝不再抛下她,离去……   时颜把小家伙抱到沙发上:“你啊,真是不乖。”说着不忘捏捏他的鼻子。   小家伙蛮不以为意,只想着要爬要站,时颜赶忙稳住他。   她之前嫌保姆照顾的不够周全,辞了几个以后索性不再请,如今的恶果也是她自己尝,总这样忙得团团转也不是办法,时颜估摸着还是得请个人来帮忙。   现下她该操心的,是隔壁那男人。   遇到这种情况,她照旧打电话搬救兵:“能不能来我家一趟?”   “有事?”这声音,带着其主人一贯的模棱两可与不怀好意。   时颜顿了顿,没说话。裴陆臣也不打算再逗她,其实他已经猜到:“他来了?”   “嗯。”   “求我。”裴陆臣语调傲慢而促狭,时颜几乎想象得出他此刻有多得意。   真是幼稚,时颜腹诽心谤着,嘴上倒是如他所愿求道:“求你……”   遗爱记48   裴陆臣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飞车赶到,时颜听见门铃声响起时还有些不敢置信,透过猫眼见是他,才开了门:“这么快?”   裴陆臣戏谑地斜撑在门边:“我这样随传随到,有没有很感动?”   时颜的视线越过他肩头,瞥了对门一眼,二话不说扯他进来,反手关上门。   裴陆臣返身似要透过猫眼看对门的情况,时颜赶紧拽着他袖子进屋。   “至于么?他又不是过滤性`病毒。”裴陆臣啧啧叹,面上一派无谓,目光却灼然,洞穿了她的心思似的。   时颜心里暗忖,谁说他不是过滤性`病毒?无声潜伏,借势蔓延,稍不留神,又要让她病入膏肓。   灶上还煨着汤,时颜留裴陆臣一人在客厅,自己去厨房关火。裴陆臣把自己丢进沙发,寻个舒服的姿势在沙发上缩着,声音一扬:“告诉你个好消息。”   时颜怕了他“好消息、坏消息”的这一套,沉默地盛了一碗汤,自顾自坐在餐桌上喝汤,没搭理。   裴陆臣循着汤头浓郁的香味坐到她对面,双手捧脸做花骨朵状:“不想知道是什么好消息?”   拐弯抹角的后果是只换来她的漠视,裴陆臣尴尬地咳了一声,直起身体,正色道:“找着和小魔怪匹配的人了。”   “叮”地一声脆响,时颜手里的汤勺掉回碗里,同一时间,霍然抬眸看他,很快,目光由迷茫转为激动,她倏地站了起来。   “在哪?快带我去!”   眼看自己又要被这女人拽着走,裴陆臣赶忙补充道:“等等!”   时颜眸中有急切的火在窜,听他继续:“是有这么个人,但确切来说,我们目前还没找着他。”   时颜被他闹得心情大起大落,至今还没完全缓过来,一径攥着裴陆臣的胳膊没放手。   裴陆臣倒也乐于如此,掌心按在她手背上,他的热,她的凉,裴陆臣觉得十分安心:“我也是中午才知道的,边缘已经在帮忙查了,那人是个混混,局子里有案底,住的地儿随时都在变,找他需要点时间。”   “会不会拖很久?”她的急躁统统映在眼中,丝毫没意识到彼此距离已过近。   “这事儿……说麻烦也不麻烦,估计这几天就能有消息。”   时颜除了点头,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回应。这几天自己估计得在焦急中等候了,正这么寻思着,忽然额角一重——   原来是裴陆臣吻了吻她。   他的唇还印在她额角,时颜急退一步。   裴陆臣眼睁睁看着她退出自己的包围圈,那一刻,时颜也分明瞧见他眼里的挣扎,见他向前一步,试图靠近,时颜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我帮了你这个忙,你拿什么谢我?”裴陆臣依旧是模棱两可的模样,说些平常也会说的打趣话,可时颜隐约觉得,这一次,他动真格了。   “你不是说要找我们‘时裕’做巴黎公馆么?我们免费给你做。”   他眯了眯眼,猎人的目光:“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时颜只觉额头木木的,后知后觉地懊恼,怎么会求这种与纯良沾不上边的男人来当救兵?   怎么也寻思不到自己做了什么撩了这男人,转眼见他来到自己跟前,距离近到这男人的睫毛时颜都数得根根分明。   她没再后退,而是捏紧了拳头准备——这公子哥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门铃响了。   时颜还未出手,裴陆臣倒像是自己被门铃声闹得醒过神来,他退后一步。   彼此都是善于掩饰情绪的人,这样险些撕破脸的状况,还是头一遭,如今彼此的真实情绪却都浮在脸上,她是近似于厌弃的抗拒,而他,只余尴尬。   时颜去应门,听裴陆臣在身后道:“我刚才有点鬼迷心窍了,抱歉。你放心,我裴陆臣从不逼女人。”   时颜无声嗤笑,原曾想,他帮了她这么多,自己终究是要偿还的,可经此一役,她霍然明了,这种偿还,不就等同于她拿自己做一次交易?   拉开门时,她的那抹笑还残存在嘴角,被门外的池城捉个正着。   池城身旁停着婴儿车,车上还有几袋东西:“这些是给儿子买的。”   时颜请裴陆臣来,就是为了应付如今这种场面,可此时的车窗,分明看见了裴陆臣,可他对此忽略。   时颜蓦然发现,自己这么做,终究是错了。连池城都不相信她能和裴陆臣有什么,她又如何能够说服自己?   见她不搭腔,池城立在原地没动。   避着不见终究是行不通,时颜侧身让了让:“进来吧。我们需要谈谈。”   池城被请进了门,裴陆臣,形色难堪。   裴陆臣还记得来此的任务,上前来,抻臂要揽时颜,却被她躲开。   “不需要了,谢谢。”听她这么说,裴陆臣脸色一白。   这糟糕至极的关系,时颜理不清,唯一能做的,只是快刀斩乱麻,狠了狠心,索性转向池城:“我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真的,你如果来看kings,随时欢迎,可如果……”   话音未落,耳畔忽的传来“咚”地一声。三个人都是一怔。   池城最先反应过来,冲进婴儿房里,只见小魔怪摔在地上,额上肿起一大块。   小家伙怎么爬出床的?!   时颜慌忙跑过去,池城已抱起了孩子,神色匆忙往外走:“去医院。”   平常孩子稍微磕绊到哪里,都免不了一顿嚎啕大哭,可此时摔成这样,竟连半声哽咽都没有,直到进了电梯,才蓦地哭出声来。   时颜脑中仿佛有一根紧绷的弦,在他突然而起的哭声中崩裂。   坐在赶往医院的车上,时颜仍止不住嘴唇发颤,紧紧抱着宝宝:“他刚才都没哭,会不会……摔到了脑子?”   池城一手掌握方向盘,一手握着她的:“没事的。”   时颜乱了方寸,只得逼自己去相信他,相信这个每次撒谎都能害她凄凄惨惨的男人。   幸而医生检查过后,也说没有大碍。   见这女士脸色煞白,医生不由得安慰道:“孩子磕磕绊绊是常事,不用这么紧张,以后你们看牢点就是了。”   时颜提在嗓子眼的心稍有舒缓,这才意识到自己脚上如今只剩下一只拖鞋,更意识到——   池城仍紧握着她的手。   儿子虽还在时颜怀里,却抓着池城的领带不撒手。父子二人的手都那样紧,如烙铁,分毫不离的灼人。   她手心都是汗,他亦如此,可面上不见急色,一点也没有,无论是方才面对她,或是此刻面对医生,都保持有条不紊的语速:“我儿子刚摔到的那会儿哭都没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时颜试着挣了挣,没挣开——他悄无声息地再度握紧几分。   医生皱眉忖度了片刻后道:“那还是住院观察一晚吧,以防万一。”   待医生一转身,时颜就使劲将手一甩,终于摆脱了他的钳制。   儿子也好不容易被劝着松开了池城的领带,由护士抱着去做别的检查。   时颜随着护士往另一个科室方向去,可没走两步就被池城赶上,时颜未及反应,只觉眼前一晃,下一瞬已被他抱了起来。   不止时颜,连护士也吃了一惊,池城却只淡淡问了句:“护士小姐,那儿有没有纱布和消毒水?”   护士有些怯赧而不明所以,看看时颜,又看着他,点了点头。   池城紧了紧双臂,无论她是何种反应,始终横抱着她,步伐快速而分毫不乱,手臂的力量也不可撼动。   时颜真想不顾面子不顾形象地挣脱,可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多少人看笑话,他全当没瞧见,她却做不到,只好侧过脸去。   却又不能将脸埋进他肩头,那样悬空地扭着头,脖子都泛酸。变本加厉的是他的呼吸,一丝一缕,呵在时颜的颈上,她那一小块皮肤随之一阵隐秘的细颤。   终于被放下时,只听他对当班的护士说:“她脚板磨伤了。”   “先生,得先挂号的。”   “我现在去挂号,麻烦你先帮她处理下。”   当班的护士来回拿了几次东西,时颜的脚还没包扎好,小魔怪在另一端做检查,时颜只能坐在这一端干着急。   小魔怪的伤很快处理好,被抱回给时颜。   小家伙窝在时颜怀里打哈欠,当班护士却再一次离开,不知又落了什么忘拿。时颜扭头看钟,心里打着鼓,时间全耗在这磨蹭的护士手上,算怎么个事?   终于再次听见脚步声时,时颜不耐地抬眸看去——   却见着了池城。   池城朝她走过来,方才的奔跑令他的气息有些乱,此刻的脚步却掷地有声,不疾不徐,这些声响糅杂在一块,传进时颜耳中,侵扰得她也变得混乱。   他就这样弯下`身来,将一双新鞋放在她脚边。   “早就买了,一直放车上没给你。”汗水自他短短的鬓角滴下,气息拂过,是她熟悉又抗拒的男性荷尔蒙味道。   他就这样,带着浅浅的鼻息,凑近来端详了一会儿安睡中的小魔怪,而后侧仰起头看她,和缓地又道:“还没包扎好?”   距离近,时颜正对上的,即是他深潭般漆黑的瞳仁。她不信这邪,强自镇定住,跟自己较着劲,直视他:“这鞋多少钱,我过后给你。”   他一愣,面色瞬时变得有些僵,半晌回到:“不用了。”   好在护士很快回来,包扎好了,时颜蹬上鞋就走。   她走得不快,池城也就慢着步子尾随,就这样隔着几步的距离,一前一后。   儿子的手软软的扣在时颜胸前,侧着脸枕在那儿,脑袋小幅度地蹭了蹭,憨憨的模样看得池城微笑,而不自知。   他的儿子,会和别的孩子一样健康成长的……   时颜却在这时停下了。   池城随后顿住脚步,顺着时颜的目光看去,也瞧见了长椅上坐着的裴陆臣。   裴陆臣的手上拎着双她的鞋,默不作声的,目光在这二人之间逡巡了一轮,最后的目光定格在时颜脚上。   之前这两人带着小魔怪离家,行色匆匆,而他,想要追上前去,实际上,却只是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独自一人,身处偌大的客厅之中,心里凉成一片。   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一幕又在提醒他:裴陆臣,你永远,永远都只是个外人。   裴陆臣沉吟一声,搓了把脸,站起来时已恢复常色,看定时颜道:“我在这一区兜一圈了也没看见你和kings……”   “带他去做全身检查了。”   “严不严重?需不需要住院?”   “留院观察一晚就成。”   池城听着他们的对话,沉默。   裴陆臣几乎感觉得到这男人面无表情之下潜藏的洞察一切,而他自己,更像是小丑,眼泪小丑,演一场注定不属于他的、只能以泪水谢幕的戏。   “要不要我今晚在这儿陪你?或者……帮你带晚餐回来?”   她没接腔,这对话,裴陆臣再继续不下去,索性也沉默下去。   时颜留下,两个男人离开。各自出了医院大楼,天刚擦黑,这是个矛盾而复杂的时段——光明未退,黑暗未至。   池城的心情,也很矛盾。   他在上车之前被裴陆臣叫住,“去喝一杯?”   帝都的夜生活还未开始,两个男人就已喝开,低度数的啤酒,一人一支。   沉默对饮实在无趣,裴陆臣好不容易寻思到了祝酒词,想着想着,自己都笑了,笑声引得池城回望。   裴陆臣便拿瓶颈碰碰他的:“为了我们都想得到的女人,cheers!”   池城亦笑了笑,仰头灌下一口,整张脸被吧台的灯光氤氲的一派阑珊:“不过看来我们两个,她哪个都不想要。”   真是两个可怜男人啊……裴陆臣笑容有点惨淡,扬手打个响指,示意酒保添酒,扭回头来继续:“起码你已经有了一儿一女。那话怎么说来着?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起码你现在还孑然一身,”池城也随即灌下最后一口酒,“再来两瓶。”   酒气蒸腾出的豪迈暂时掩去了彼此的宿怨,池城少有的相谈甚欢,裴陆臣则是少有的笑容可掬:“有些女人是毒药,有些女人是解药。我呢,是中了她的毒,目前无药可解。孑然一身有什么用?孑然一身的等着中毒而亡?”   池城抚着额,有些无力,怪只怪这酒醉不倒自己,这一瓶的最后一口,用来敬他:“裴大侠,祝你早日康复。”   裴陆臣很少大笑,此刻笑得都有些嘴僵,掏出手机来,删了那号码:“哥明个儿给你介绍几个妞,咱们一起开辟新天地得了。”   “那些妞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没有做楚留香的命。”   “哟,你不ABC么?还知道楚留香?”   池城没问这人怎知他自小在国外长大,这个夜晚,只把酒言欢:“我看武侠小说学的国字。”   这话裴陆臣没听清,自顾自乱摁手机按键,再定睛一看,他按下的这串号码,不正是刚才删除的那个?   不能直视……   干脆把手机丢吧台上,再不去管。   还没等他再喝上半口,手机就响了。   他接起来听,是边缘,声如其人,简洁明了:“找着‘耗子’了。”   裴陆臣愣了愣,边缘猜他没反应过来,只得补充:“就是那李昊,能救你干儿子的那个。”   裴陆臣一下就打翻了酒瓶。   跳下高脚椅就往外跑,忽的又定住:“裴大侠找着能救你儿子的人了,一起?”   好在没喝多少,裴陆臣车开得又快又稳,就是路不太好认,导航仪开着也没多大用处,急得他口不择言,骂骂咧咧:“果然是只耗子,住这么偏……”   副驾上的池城在给时颜打电话,一通接一通。裴陆臣直视前方,却是在问池城:“她不接?”   “关机。”   “猜到了……”原来她不止拒接他的电话,这位前夫先生的电话她照样不听,裴陆臣心理平衡了些。   快要抵达目的地时,远远望见边缘的车,裴陆臣将车开到她近旁,这才降下车窗:“边缘!”   “那小子藏了货,见着我就跑,”边缘正在换轮胎,下巴点一点指指斜前方的岔路,“追他一路结果爆胎了。”   裴陆臣本就将车蕴着速,此刻看准了前路,深深踩下油门。急速驶离的前一刻听这女人说:“他那是辆破摩托,跑不过你这洋货,帮我逮着他,我替你们申请好市民奖。”   果然,不出多时就追上了,前方不远就是那辆摩托,车头灯的光线在黑暗的道路上分外打眼,裴陆臣按了喇叭,示意对方停下。   摩托却越开越快,越开越偏,车头一打,下一刻驶进了小路,前路越来越窄,又没有路灯,耳边除了引擎的声音,就只余下轮胎轧过枯枝与落叶的脆响。   “做笔交易怎么样?”裴陆臣已将油门踩底,声音都在随着车的底盘而轻震。   池城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冷而稳:“说。”   “我把好市民奖让给你,你把时颜让给我。”   “想得美……”   裴陆臣是头一次见人一本正经地说傲慢话,讶异之余不由得勾唇一笑,不再多言,敛了敛眸,准备全力追击。   眼看就差几米就要追上,却在这时,忽的,摩托车前方有道黑影闪过。   裴陆臣这才看清,那道黑影原来是条野狗,险些被撞,唔鸣着跑开,   摩托车蓦然刹车,滑行过后横倒在地。   眼看就要撞上摩托车,裴陆臣想要紧急刹车,已经来不及,只能将方向盘,电光火石间,车头横撞在路旁的断垣上。   车身巨震过后才回归静止,尖锐的刹车声犹自在空气中回响,划破这宁静的夜。   池城有片刻的昏聩。   脑中在一瞬间闪过许多画面,耳中嗡然作响,   现在兑现,会不会晚了点……   伤害已经造成,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祝我们,友谊万岁……   他这样在一个女人的声音中悠悠的醒过神来,血划过眼角,辣而涩。   挡风玻璃碎了,裴陆臣眯着眼睛,头上也有血,卡在变形的驾驶座里动弹不得,但一直清醒着。   池城好不容易把他弄出来,裴陆臣坐在地上,靠着变形的车身,咯一口血,还不忘愤愤咬牙:“一定把那小子逮到。活剥了,他的皮……”   还有力气撂狠话,池城拍拍他肩:“你先撑着。”   那耗子也受了伤,弃了摩托车没跑多远,池城很快追到他。   揪斗中池城占了上风,果断缚住对方双腕,反折到背后:“只是想请你帮个忙而已。”池城尽量把话说得无害,手上力道却不松。   对方却只是狠啐一口:“别诓我,跟你们一起那女的是条子!”   池城扯下领带绑住这耗子,拽着他臂膀走,不能松懈。   额上的血越滴越多,快要模糊了视线,他不得不抬手拭血。   这耗子竟就此挣脱出了一只手,池城赶紧反手去抓,就在这时,池城眼前金属的光一闪,下一秒,有什么锐物,狠绝地刺进了他腹部。   池城被钉在原地,思维快过痛感一步,低头只见管制刀具的刀柄,直到刀锋从他身体抽出,铺天盖地的痛觉才席卷而来。   然后……   一刀,两刀,三刀……      遗爱记49   陷入昏迷的裴陆臣被人送进医院时,是将近凌晨一点。   送他进手术室的边缘跌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盯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发呆,脑中一片空白。   半小时后时颜抵达。边缘的狼狈、特别是她身上沾着的血渍落在时颜眼里,不由引得时颜一阵恐慌。   手术灯一直亮着,整个走廊却是死一样的静寂,走向边缘的短短几步路,时颜走得有些艰难。   “出什么事了?”闻言,边缘抬起了头,可面前这女人紧接的下一句,却是问:“池城他……”   面前这个自私的女人彻底激怒了边缘,担忧与无措全副化为怒火,边缘蓦地站起,揪住时颜的头发往后一扯,迫她抬起头来。   车祸现场,昏厥的裴陆臣,地上的血迹、玻璃碎片,汽油生猛刺鼻的味道,冒烟的引擎盖,以及,“滴答——滴答——”不知是油箱漏油亦或他伤口滴血的声音……   冷静如边缘,也再没勇气去回忆自己赶到时看见的这一幕,只能狠狠地盯着时颜的眼睛:“现在躺在手术台上的是裴陆臣!你丈夫早就一个人跑了!”   时颜的手机被这女警一举碰掉,前因后果她至今全然不知,焦急杂糅着迷茫,此刻只觉脑子发懵、头皮痛麻,只能强逼自己冷静,劝道:“边缘你冷静点。”   到底要多冷血,才能做到这女人般的冷静?边缘堵塞在胸腔中的烦躁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她手上不觉又用了力,指节早已僵硬:   “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还有那个见死不救的池城,万一他有事,我不会放过你们,绝对不会!”   边缘咬牙切齿的语气似是恨不能当场撕了她,时颜不禁屏了屏呼吸,一手扣住边缘的手腕,另一手扳住她的大拇指往外翻——   这还是裴陆臣教她的防身术里的一招,可如今,这个不称职的老师却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   时颜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扯掉的那缕头发。池城见死不救?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可事实摆在眼前,时颜说不出半句为他辩驳的话。   “如果他真的有事,你再毙了我不迟。”时颜说着就坐了下去。   地上的黑莓是时颜的,她看着它,发呆许久,终究放弃了捡它回来继续联络池城的想法。   去妇幼保健医院接她过来的是边主任,一路急驶之中,他始终缄口不语,更别提会告诉她事件原委,终是让她领教了一回对方的沉默如何将自己逼疯。   车窗外的夜色鲸吞蚕食着她的恐惧,令她毫无招架之力。而这疾驰的车,也只是带她进入更深处的黑暗。   她只得一路拨打那两个男人的电话——统统无人接听——绝望就是这样在迟迟没有结果的等待中酿生的。   幸而手术结束之后,主刀医生带来了好消息:“手术很成功,没有生命危险,麻醉退了估计就会醒。”   边缘紧绷的脸色终于稍有舒缓,却在下一秒恢复一脸凝重,敛眸看定时颜道:“你走吧。这里不需要你。”   裴陆臣被推了出来,时颜要上千,同样被边缘拦下:“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这里不需要……”   一直沉默的边疆终于发话打断边缘:“裴二需要她。”说着已上前拉开自家妹子。   时颜一人陪着裴陆臣进了病房,俄而有人推门进来,抬眼见是边疆,时颜松了口气:“边主任,刚才……谢谢你。”   边疆只是抬了下巴,点一点躺在无菌病室里的男子:“这小子命硬得很,阎罗王都不敢收他。放心吧。”   虽只有一面玻璃之隔,可裴陆臣惨白如纸的脸色,她看的一清二楚,教她怎么放得下这个心?   总想说些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时颜思来想去,总寻不到事宜的话题,见边缘没跟在后头,才记起要问一句:“边小姐呢?”   “我让她先回去了。”   “那……裴少家人呢?”   “要让他家里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我估计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与裴陆臣倒有几分神似。   他这话时颜咀嚼良久,最终兀自点了点头:“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只能拿命偿了……”   裴陆臣昏迷这段时间,时颜理清了很多,关于过去,关于她失败的婚姻,关于他爱的男人,和不爱的男人。   仔仔细细地回忆一遍,然后统统丢掉,连同那个只懂趋害避利的自己。   就这样,连心都随之渐渐笃定下来。   她欠他一条命。   欠他的,又何止一条命?   直到漫长的等待后,时颜亲眼见他缓缓掀开眼帘,积压在心的内疚才稍有缓解:“你终于醒了!”   ********   池城清醒过来时,看见的是护士那带着职业性慰藉的脸:“你终于醒了!”   池城的目光虽定格在护士的脸上,思绪却仍停留在那个夜晚、那条漆黑的小道上。   那个刺了他一刀的人,却是他唯一的希望,于是紧抓不放,也因此,他只挡掉了对方一刀。   腹部连中两刀后,他倒在地上,倾颓着视线,眼睁睁看着对方逃离,随后,听着自己体内血液连同生命一齐流失的声音。   再醒来时,已身处这家医院。   医院地处偏僻,规模不大,设施勉强算齐全,连他用信用卡划账都费了一番周折,修养多日后刚能下地,池城就设法联络时颜。护士阻拦他走动,未果。   她的号码他倒背如流,拨过去,那端却始终出于关机状态。   哪怕只能听听她或宝宝的声音也好——原来连这也是奢望。   当曾经的奢望变成现实,裴陆臣一时之间如坠云雾,只觉一切并不真实。   能救小魔怪的人如今再也寻不到下落,时颜一带儿子输完血,就来裴陆臣的病房报到。   药效过了之后裴陆臣就醒了,几日后转去普通病房,精神渐好。小魔兽估计早已熟悉了医院的味道,在时颜怀里手舞足蹈的,险些打翻床尾的水果篮。   “这小家伙长牙了没有?不会还没长牙就想着要吃苹果了吧?”裴陆臣也只是玩笑地说说,不料小魔怪却像听懂了似的,鼻子一皱,“哇”一声哭了出来。   哭闹不止,怎么哄都没用,苹果塞他手里也被无情丢开,裴陆臣彻底投降。   好不容易哄好了,边疆也好不容易从儿科过来带小魔怪去室外放风,病房里才得以清净。   病中疏于打理,裴陆臣摸了摸冒胡渣的下巴,眉眼挑向一旁的椅子,示意时颜:“坐。”   这女人一面对他就成了算盘珠子,不拨不动,待她坐到了床畔,依旧是裴陆臣开口:“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只见这女人深呼吸一口,这才抬眼迎视他:“裴陆臣,你赢了,如你所愿,我把自己赔给你。”   裴陆臣一愣,他是该笑该怒?怔忪了许久,他仍摆不出适宜表情:“我不喜欢你这语气,换一句。”   时颜一顿,歪头想了想,真就换了一句:“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真的……”   “算了,别说了。”裴陆臣眉头一皱,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她这席话闹的,他慢腾腾地斜撑起身体,手肘支在病床上,拉近距离看这女人,“从你嘴里还真听不到半句好话。来,用行动证明一下……”   说着,抬手按低时颜的后颈,眼看就要吻上来,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牵扯到头上的伤口,还没碰着她的唇,就已痛的失力,转眼跌回病床上。   “你还好吗?”   时颜站了起来,面色关切,只换来他闷声嗡气的一句:“不好。”   “那我去叫医生过来。”   时颜说着就要离开,裴陆臣赶紧唤住她:“等等,我有个问题要问。”   趁她顿住脚步,也趁他自己有勇气时,裴陆臣不给自己反应时间,就已脱口而出:“为什么突然这样对我?”   时颜这时还没来得及回头,只拿背影对他,只是从这简单的背影、从她站立的姿态里,裴陆臣也能读出她的心。   没办法,太了解这女人……   果然,她沉默片刻后,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你不喜欢?”   “……”就是因为喜欢,才怕一切不过只是幻影,才担心很快就会失去。喜欢与担忧成正比,他哪能不惶惶不可终日?   裴陆臣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嘴角一扯,勾出一笑,即使她看不见:“好妹妹,来,让哥哥香香嘴巴,哥哥就更喜欢了。”   时颜眼一闭,咬牙沉默。   她没回答,蓦地推门进来的边缘替她回答了:“不要脸。”   被破坏了兴致的裴陆臣历时摆出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对刚进门的边缘视而不见,只顾看定时颜,作委屈状。   时颜只觉即使背对,也觉察到他炙热的目光,垂眼忖度片刻,她还是转回身去,捧起裴陆臣的脸。   裴陆臣彻底呆滞,那一刻,几乎感觉到心脏因跳得太快而抽痛开来——   时颜却只是吻在他额头的纱布上。不重不轻,不徐不缓。一吻离开,正要直起身时,被裴陆臣拉住。   不远处,边缘看懂了裴陆臣的目光,愣了一下便返身出去,带上房门后,倚靠在外门板上,好半晌,忽的苦涩一笑。   时颜亦看懂了他的目光,却只能说:“我现在还只能做到这样。抱歉。”   他灼灼的眼神慢慢变了,紧抓住她胳膊的手也慢慢松开,改而替她将一缕鬓发拨到耳后。   “没事,没事,”裴陆臣安慰她,更安慰自己,“这已经算很大的进步了。”   一转念,他却又恢复了一贯的痞气,挑眉觑看她,故意拖慢道:“为了让你尽快适应,要不……搬到我家去吧。”   本没想她会答应,所以见她点头时,裴陆臣再一次不争气地愣住。   时颜离开时,与走廊上的边缘打了个照面,两个女人匆匆一面,都没说话。待时颜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边缘才再度进了病房。   裴陆臣本就等着她,一见面,就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池城确实伤了,几乎去了半条命,还在住院。命是捡回来了,估计伤好以后会回来找时颜。”边缘语调始终保持一致,毫无波澜起伏,是公式化的刻板。   裴陆臣手里是时颜离开前帮他削好的苹果,去了皮,氧化速度快得惊人,一如机会,不趁现在抓住,就会失效、腐烂,直至消失。   他其实早有定夺,可那一丝歉疚却仍在心里作祟:“边缘,我这么瞒着她,会不会……做得太毒了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裴陆臣似被她一语点醒,随后失笑,却是苦笑:“没错,这是我用命换来的机会,我怎么舍得让它溜走?”   “是啊。”   裴陆臣从这般自我催眠中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边缘的异样,“你怎么了?你……”裴陆臣盯着她的脸,有些不可思议,“……哭了?”   她却是再正常不过的招牌式面无表情,“你眼花了。”顿一顿,越发正色道,“我刚开始以为他见死不救才……算了,我只帮你说这一次谎,下不为例。”   边缘抬手——朋友间的老规矩,击掌为盟——裴陆臣随后抬手。   “啪”一声脆响,击碎各自的各怀鬼胎。   ********   裴陆臣出院之前,时颜就已经搬进了他的复式公寓,东西齐全,最令时颜诧异的,裴陆臣连宝宝的房间都已准备好。   不是不感动。可总觉得除了感动,还少了些什么。   时颜明白缺少的那部分是什么,可她不想点破,不想再去破坏这得之不易的安宁。她该想想开心的事,比如,她连请搬家公司的钱都省了,又比如,原先的公寓可以在房屋中介那儿挂牌等出租,待价而沽。   房屋地段好,布局佳,很快就有租客看中,时颜回原先的公寓和对方签合同。   当天亦是裴陆臣出院的日子,她本想着签完合同顺道去接裴陆臣出院,可租客见了她,说出口的第一句话竟是:“时小姐,终于找着您了,池先生他……”   她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没等对方说完,就着手轰他出门。   对方却硬抵着门板,争取这最后一丝门缝急语道:“请您务必去见池先生一趟,他现在还在……”   时颜冷言打断他:“要见,也该他来见我。不,是见裴陆臣,他该向裴陆臣道歉!”“噼里啪啦”报完裴陆臣的住址,猛地关上门。   因为要等那租客离去她才能出门,时颜到医院时比预定晚了一个多小时。   她近段时间三天两头来医院,不是为了儿子,就是因为要探望裴陆臣,连公司都很少去,对医院比自家公司还熟悉,轻车熟路地到了病房,裴陆臣已经打包好了行李等她。   送上还挂着露珠的香槟玫瑰:“我托护士小姐买的,喜欢么?”   “你今天出院,该我送你礼物才对。”   裴陆臣但笑不语,上下打量一下时颜。淡妆,就已足够光彩照人。她其实不需要太精致的修饰,她甚至不需要展露笑意,她只需对着他,然后,俘虏他。   她的头发不知不觉已及肩,垂顺而柔直,裴陆臣伸手拨了拨她头发,看定她:“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礼物。”   时颜驾车,裴陆臣做副驾,目光黏在她身上,一刻不离,知道她被自己盯着难免尴尬,于是似是而非地找些话题:“小魔怪呢?”   时颜驾车,没回视,却一语道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裴陆臣耸耸肩,缄口不语,不再自讨没趣——是他拜托边疆照顾宝宝半天,好让这女人抽空陪自己出院。   池城亦是在这一天出院。强行出院,医护人员阻止,未果。   护士只知道他接了个电话后就要立即离开,没人知道他强行出院的真正原因,毕竟,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人并不多见。   池城按电话那端报的地址寻上门去。   有什么比自己的女人在自己生命垂危时、却与另一个男人逍遥快活更伤人?   因为伤势还未复原,还未坐上出租车,他腹部伤口就已撕扯一般的疼,那种疼法,比在他痛觉神经上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更煎熬。   在快速行驶的出租车上,池城已设想好许多种可能,每一种,带来的痛都比身体上的伤更甚。   而当池城真的亲眼目睹那一幕时,他却突然发现,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因为全部感觉都在那一刻离他而去,留在出租车内的,只剩一具空壳。   其实,他看见的那一幕很简单,也很温馨。   不过就是公寓楼外的停车格内,一辆休旅车,下来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女人手里有花,脸上有笑。   “进了这栋楼,你就是我的人了。考虑好了没有?”   “拜托,我早就住进来了。”   “这么说……你意思是,你答应做我的人了?”   “……”   “那好,老规矩,为了纪念这历史性的一刻,香香嘴巴。”   “先生!先生!”司机的催促声盖过了那对男女的对话,令池城蓦地抽回神来。   原本已麻木的肢体突然又泛起疼痛,令他不禁摸向自己的腹部。   明明没有在流血,可为什么,会那样疼?那样疼,那样撕心裂肺,以至于他开口对司机说话时,分外吃力,幸好,他只需要说两个字:“走吧。”   出租车调头离去,从这对那女身侧,毫不迟疑、毫无留恋地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池先生,悲伤血流成河 ╮(╯▽╰)╭ 情有独钟的标签呢,在这章截止,后面的部分,貌似应该改为强取豪夺,总之,某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hiehie~ 天冷了,大家身体健康。ps:这章依旧加量,想要一直一直加量下去的都来留个言哈,爱你们,急急如律令,霸王快出来,偶也! 神马?不留言,看我幽怨的眼神: [img]_12.gif[/img] 推荐个有爱滴古文   遗爱记50   池城在时颜的世界里消失了,很彻底。   时颜没联络过他,更不会去找他。她有太多太多要忙,没有精力去顾及那些有的没的。   甚至有一大段时间没再想起过他了,这是一个进步,时颜这样对自己说。   天子脚下,办事不易,“时裕”要发展,各层关系都得打通,时颜为此特地成立了公关部,花在这上头的资金,累积起来不是个小数目。除了工作,其余时间,她都一心扑在了孩子身上——   小魔兽开始学说话,学走路,发育有些迟缓,定期输血,他第一声唤时颜“妈妈”,就是在医院输血时,当时裴陆臣在旁陪着,闻言兴冲冲地蹲在小魔兽面前:“宝宝,叫爸爸。”   孩子对此忽略,又唤了声:“妈妈。”声音粘糯,虽听着十分不标准,却如拉长的糖丝,甜蜜地腻在时颜耳中。   “来!叫爸爸,爸——爸——”裴陆臣不甘心,笑面虎似地杵在孩子跟前,循循善诱,时颜只得搂过儿子,免他受裴陆臣继续骚扰。   席晟提前修完所有课程,毕业后归国,第一份工作在奔驰。席晟扬言要送外甥一辆等比例缩小的车,至今没有兑现。   两个男人碰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车,时颜听得都腻了,他们仍旧乐此不疲,席晟叫了句“姐夫”而已,裴陆臣就把不久前运到北京的那辆车的钥匙给了他。   这一幕,被刚从婴儿房里出来的时颜逮了个正着,她上前照着席晟后脑勺就是一掌。   痛得席晟立马回过头来:“干嘛呢?”   时颜二话不说,拽下席晟手指上套着的钥匙圈,径直丢还给裴陆臣。   “我就是借来开几天而已。”席晟辩白。   “做饭去,”时颜对着厨房方向努努嘴,“你再这么不乖,信不信我下次不让你来我家蹭饭吃?”   席晟实在吃不消她训孩子似地训自己:“叫小丽做不就成了?”   “小丽是请来照顾我儿子的,不是给你俩大男人做饭的。”   席晟的委屈写在脸上,一旁的裴陆臣朝他使了个眼色,时颜没读懂,不明白这俩男人靠眼神做成了什么勾当,总之,席晟乖乖进了厨房。   席晟前脚刚消失,时颜就扭身要回婴儿房。裴陆臣手一抬,立马拽她坐下:“你就不能陪陪我?弄得我都不想做你男友,改做你儿子福利还比较好。”   说着双臂一合,将时颜困在怀里。   “你知道的,我忙。”时颜蜗居在他臂弯中,背脊贴着他胸膛,“等把小魔怪哄睡了,我还得出去赴个饭局。”   小魔怪作息时间太不规律,时颜这日夜颠倒的日子过惯了,正寻思着赴饭局回来以后还得喂儿子吃一顿,耳边响起裴陆臣啧啧的两声虚叹:“不是有小丽么?小姑娘挺能干的,你啊,就别瞎操心了。”   裴陆臣瞥一眼座钟,5点不到,又是周末……“每天我起你睡,我睡你起,今个儿我好不容易休假,这才逮着你。”   他的手臂环在时颜腰上,紧了紧,下巴搁在她肩头,贴着她的耳翼继续道,“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就他玩笑似的一句,时颜却不得不当真。有谁相信同居这么久,他还没上过她的床?   “骨髓库那边有消息没有?”   裴陆臣愣了下,忽而又笑,“你这转移话题的技巧忒差。”   时颜不回答,回头瞅他,做一派心无城府状。裴陆臣仔仔细细瞧她,距离近,她的瞳孔里映射着他的脸,视线往下,来到她的唇上,裴陆臣眯了眯眼:“再看,再看我亲你了啊。”   她只眨巴眨巴眼睛,仍盯着他不放。这举动看着难免有些幼稚,无奈裴陆臣就吃她这一套,头一低,就要吻下来。   “盘子放在哪儿?”耳畔蓦地响起席晟的声音。   裴陆臣不得不睁开眼睛。   这才发现,她自始自终都是睁着眼睛的,甚至裴陆臣顺着她的目光一回头,就看见窗外阴沉的天,以及被风吹落枝头的最后一片叶。   又一个秋去冬来。   她依旧那样不专心,那样投入不到他的热情里去。   “在橱柜上边第二……”裴陆臣语到中途改了主意,起身后道,“算了,我来帮你拿。”   裴陆臣索性窝在厨房做了两道菜才出来,两手都端着盘子,还没放下它们,就看见换了身套装的时颜从房里出来。   “就走?”   “嗯。”时颜只应了一句就要往玄关去,却在中途想到了什么,脚下一顿后,把大衣挂到一旁,折返回来,垫起脚,一手箍住裴陆臣后颈,吻了吻他的唇:“走了,拜。”   她身上有浅淡的香水味——他送她的。这一吻是要安抚他?裴陆臣内心没有抗争,自动判定自己已被顺利安抚。   “我送你去。”   “别,帮我看着点席晟,别让他把我儿子玩死。”   她这话说的重了,后头的席晟立即高声反驳:“拜托!我很久没把小魔怪弄哭了!”况且有小丽照看着,席晟一般也近不了宝宝的身。   裴陆臣抻臂拿下衣架上的围巾,帮她围上:“拜。”   外头是冷冽的天气,大风吹,夹杂淅淅沥沥的雨,而温暖的室内,两个男人面对面吃晚饭。   裴陆臣的手艺两字概括:难吃。席晟看在再度到手的车钥匙份上,吃了个干干净净。   席晟有个坏习惯,一思考,嘴边有什么咬什么,此刻亦是如此,咬着筷子不放,思来想去,只顾盯着裴陆臣看。   这姐弟有些表情十分相似,裴陆臣早摸透了,放下筷子,丢过来一个字:“说。”   他这么豪气,反倒衬得自己有些小人作祟心理,席晟也索性直说:“觉不觉得你养了两条白眼狼?我是说,我和我姐。”   裴陆臣笑呵呵的,一派无害表情:“没关系,我狩猎技术一直不赖,迟早治了你们。”   而此时,正开着车的时颜,莫名打了个喷嚏。   她吸吸鼻子,没当回事,继续专心开车。   一到下班时间路况就不好,时常堵车,车里的暖气晕得车窗玻璃上一片雾蒙蒙,密闭空间内,唯一的动静就是雨刷单调而规律无比的声音。   一如她如今的生活,周而复始,不死不活。   时颜特地提前出门,不料她按时抵达饭店,却被对方放了鸽子。   掐着表算时间,约定时间刚过一刻钟,她立即吩咐助手打电话过去催。   “高秘书,林经理什么时候过来?我们时总可是恭候多时了。”   助手很快挂了电话,向时颜报告:“说是在跟别的设计公司吃饭,不过来了。”   时颜没料到会有这茬,不禁一愣。买卖不成仁义在,姓林的这么做,坏了行里的规矩不说,通知都不通知一声就取消约会,真想和“时裕”撕破脸不成?   面对助手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处变不惊:“有没有说是和哪家公司?”   “kingscity,”时裕近来在行内风头正兴,助手的语气不免带着些许鄙夷,“估计是刚混京城的外资,名号不太响,反正我是听都没听过……”   “……”   “他们这么做,不明目张胆抢生意么?”   kingscity……时颜默默品评这两个单词,跟自家儿子同名,这让时颜对这公司莫名生出一丝亲切感。   可这家公司接下来的行径,实在配不上时颜那点亲切感。   半个月之内,“时裕”连续被抢两笔大单,而且都是熟人客户,眼看业绩下滑得如此厉害,时颜这个做老板的坐不住了:“那家‘kingscity’到底什么来头?都半个月了,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与前几次她质问后得到的回应如出一辙:助手依旧回以她抱歉一笑。   时颜平时不是会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的人,可生意场上莫名出现个实力强劲的死对头,而且摆明是来撬“时裕”墙角的,令时颜即使回了家,也没有好心情。   裴陆臣人脉广,倒是比她助手来得效率快,可他查到的,也只是些无关痛痒的皮毛:“是家在香港注册的公司,丫就一伪外资。”   裴陆臣这么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只见她抱膝坐在沙发上,乱摁遥控器。   正是饭点,各台都在播新闻,时颜胡乱换了几个台就放弃了,扭头看向一旁的小魔怪。   一大一小分坐沙发两端,小魔怪正在玩字母卡片,她则盯着儿子发呆。裴陆臣坐在纯白地毯上,见大的不搭理自己,干脆把小魔怪抱到腿上,教他认:“这是A,来,跟我念,A……”   小魔怪仰着小脸盯着裴陆臣,忽的开口:“papa!”   裴陆臣愣怔住,脖子异常机械地转向时颜:“他是不是在叫我……爸爸?”   可惜小魔怪叫了一声之后就再没有动静,见他颤巍巍地站起来,似要去拿沙发上的卡片,裴陆臣赶忙把他抱回来,搂怀里,狠狠亲他的脸蛋:“哎呀,儿子,真乖!”   时颜看着这两人,终于笑了。可是抬眸瞥了眼电视后,笑容又迅速僵在嘴角。   东方卫视正在播放金寰世纪酒店落成的新闻,上海又一地标性建筑诞生,副市长亲自出席剪彩。   那么多成功人士聚集在镜头前,可为什么,她一眼就瞧见其中那个最卓尔不群的身影?   又是为什么,在他脸上,再也找不到往日的痕迹?虽然还是那张英俊的脸,挺拔的身姿,严谨的表情也一如既往配着一丝不苟的正装,但很明显,有什么最本质的东西已经改变。   镜头一闪而过,新闻也很快切到下一条,时颜后知后觉地拿遥控器换台。   “时颜?时颜……”   她这才回过神来:“嗯?”   “发什么呆呢?”裴陆臣顺着她方才的目光而去,瞥了眼电视,没发现有什么勾人的。   时颜抚了抚额,他看着她的眼睛,令她有种被人洞穿的错觉,只得别过视线,又换了几个台,“我在想公司的事情。你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周岁酒的帖子全部都送出去了,过几天就能把咱儿子介绍给所有人。”裴陆臣丝毫没发觉异样,捏着小魔怪的手心,逗他玩。   很想问一句:“你还没跟你家里解释清楚宝宝的……宝宝的身世?”话到嘴边,时颜硬生生吞回去。   她起身去厨房,怕裴陆臣没听见似的,声音一扬,有些刻意:“小丽,骨汤煲好了没?”   裴陆臣一手仍捏着那软乎乎的小手心,另一手取过遥控器。   他记忆力与对数字的敏感度一向很好,加之电视机有重播功能,不一会儿就回放到令她走神的那一幕。   池城……他身体恢复的应该不错,从屏幕上看,他脸上虽带着一贯的冷色,但起码没有半点病容。   小魔怪拿住裴陆臣的手指就要嘴里塞,裴陆臣这才回神,只听小家伙嘤嘤呜呜的,蓦地又叫了一声:“papa!”   裴陆臣哭笑不得,关了电视,抱起小魔怪:“还好你不是只小白眼狼。”   小魔怪一边继续嘤嘤呜呜着,一边把口水蹭到裴陆臣身上。   裴陆臣一向自诩为狩猎高手,夜深人静,伏击,缩小包围圈,最后一招:围困。   站在流理台旁倒水的时颜手一抖,差点打翻水杯。   她低头,漫不经心扫了眼圈在她腰上的手:“这么晚还不睡?”   回答她的,是贴上她后颈的他的唇。   厨房没开灯,光源都来自于外头的壁灯,时颜晃了晃脑袋,一回过头去,就见他一双在黑暗里熠熠生辉的眸子。   “干嘛?”她问了个蠢问题。   裴陆臣唇角微翘,在似明似暗的光影中,拉出一道美好的弧度,再往前凑一点,便吮上时颜的耳垂,他的唇贴着她的耳翼,慢慢说出两个字…… 第51章   兰博基尼突然加速的一瞬,带来的酥麻感和震动感,和性快`感十分接近。      驾驶座内,裴陆臣的脸色被车头灯衬得一片僵白,身体虽还未从方才无处纾解的渴求中挣脱出来,可他如今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激吻的余热仍留在裴陆臣体内,可是到了紧要关头她僵硬的反应,却终究令他无法继续下去,这女人的不安如此明显,即使她有心迎合,甚至勉强自己解开他的衣扣,可他,如何能强求她更进一步?      如此磅礴的挫折感,于裴陆臣,还是史无前例。而平静生活的假象,也终于在这一晚被打破。      他穿衣起身,寻了个借口出来,而她,捧着床单坐在床头,没有出言挽留。      夜色包裹的,到底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还是他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裴陆臣把作息规律永远正常的边医生从被窝里叫起,再拉上其余几个,一道去5环飙车。      飚完一轮后各自休息,已铁了心要做24孝男友的裴陆臣如今一反常态,朋友也纳闷:“咱可都奉你为圈子里重色轻友的典范了,没想到原来你还记得哥几个。”      裴陆臣原想,这快意杀伐的速度能助他把所有烦恼抛诸脑后,却原来,丝毫无效。被这样揶揄,他也自始至终一语不发,接过边疆抛过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而已,就一矮身,坐回车里。      哥几个还没反应过来,裴陆臣从车里头伸出只手来,挥一挥:“走了!”正眼都没瞧诸位一眼,车窗降下又升起,裴陆臣的车伴随着引擎的低吼,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回到家已是清晨。      6点多钟光景,天是灰的,心是冷的,连裴陆臣都不禁要想,这天气还真是应景。      一进房间就看见时颜,瞧不出她是一宿没睡,亦或刚醒,总之她披了件睡袍,迎面走向他,也不说话,只沉默着接过他挂在臂弯上的外套。      她返身走向衣帽间,被裴陆臣抻手捏住了腕子。      他的身上犹自残留着夜风凛凛的寒意:“我发现我错了。”      她睡袍的质地丝滑微凉,衬着他的手心也是一片凉意,她没听明白,皱了皱眉:“嗯?”      “我原本以为自己只想要你的人,我发现我更想要的,是你的心。”      时颜连眼都没抬,情绪都藏在垂着的眼眸中。      “我是不是很贪得无厌?”裴陆臣虽因身高的优势能够居高临下看她,可他眼里分明有点可怜的意味。这真不像他……      时颜侧了侧身,改而直面他:“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      这回,没听明白的换成了他,好半晌才蹦出一句:“原因。”      “我不能毁了你……”      裴陆臣愣了下,而后蓦地勾起时颜的下巴,依旧是习惯性地、仔仔细细地看她的眼睛:“那就让我毁了你吧。”      最后一个字,是伴随着他的吻烙在时颜唇上的。      这一幕又成了昨夜的翻版,她一到紧要关头就浑身僵硬,裴陆臣这回却没有佛袖而去,“要不要喝点酒?”      她被他扣着双腕,听他这么说,视线才从天花板移回他的脸上:“我要烈的。”      五粮液加伏特加,这女人是铁了心要让自己醉死过去,她成功了,终于醉得不省人事,迷迷糊糊睡着后,倒是软软的依偎在裴陆臣怀里。      裴陆臣从不为难女人,可这回一反常态,即使她醉得只知在他胸膛上轻蹭着,他也没有罢手。      他是高手,手指灵活地窜进她的领口,慢慢带领,引发出她醉意下最后一声低喃:“我恨你……”      她的声音虽如一淙清泉,却在落入他滚烫的耳中后,“滋”一声蒸腾,裴陆臣的唇齿从她颈项向下,一路轻舐。      “……池城。”      裴陆臣的脸悬在她胸口,要低不能低,要抬不能抬,就这样僵在那里。他听见了她的低喃,也听见他自己心碎满地的声音。      连欲望都败给了这个女人的执念,裴陆臣替她拉上睡衣,扣好衣扣,为她拉上被子,落在她眉心的吻,终究没有了温度:“可我爱你。”      ******      时颜助手来电话时,时颜还在睡,裴陆臣则睡在另一侧,床足够大,都不会碰着彼此,手机铃声响了又响,裴陆臣这才慢腾腾地下床。      一接起,对方的声音就狂轰滥炸而来:“时总,今天早会罗君年没来,他秘书说要终止明年和‘时裕’的合约,说要撤资!”      “罗君年?”裴陆臣困意十足,声音糯糯的,对方听是个男人的声音,一时半会儿忘了接腔。      裴陆臣不待她继续,“他注了多少资?把相关账目理清了交给我,我来想办法。你们时总今天身体不舒服,帮她挂一天病假。”他说的直截了当,语毕正要挂机,这才想起来过两天就是小魔怪的周岁酒,于是改口道,“不,请3天假。”      换做平常,擅自帮真女人做决定的后果会很凄惨,可她这回,酒醒后虽已是正午,可她破天荒没急着去上班,听他帮自己请了3天假,也没发脾气,只淡淡应了句:“哦。”      看见自己的手机被他关了机,也没反对,而是配合的将手机塞进包里,越发眼不见为净。      时颜洗了澡,冲掉一身酒气,下午一道带小魔怪去输血,天气冷,孩子被她包成了个笑肉球,帽子围巾一类的更缺不得,孩子脸上几乎只露出一双溜圆的眼睛,东张西望的。      边主任今天放假,换了个护士给小魔怪扎针,孩子认人,十分不合作,扭着身子,哭天抢地,孩子被扎出了血点,依旧没有成功。      “我把他叫来上班。”裴陆臣说着就要拨边疆的号码。却被时颜阻止。      孩子这样她怪心疼的,何况这回除了输血外,还必须注射除铁药物,“明天再来吧。”      时颜抱着小魔怪哄:“今天让你歇一天。”即使知道孩子听不懂。      随着输血次数增加,孩子的不良反应也在加剧。出红疹,发冷……并发症的前兆在一点点加剧,边主任也明说了,除铁药还会影响视力、听觉和骨骼生长。      时颜逼自己暂时忘记这些,而去想些开心的事情。她对裴陆臣笑道:“正好,明天输完血,边主任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生日酒会。”      她也根本不需要裴陆臣回应,不待他接腔,已经抱着儿子先行离开,边走边对孩子说:“等找到那个叫李昊的,移植了骨髓,我们就再不用来这儿受折磨了。”      这也算在安慰她自己吧,时颜有些无力地想。      裴陆臣跟在后头,神情复杂,她只顾抱着宝宝往外走,没有注意到。一路来到停车场,裴陆臣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即将启动车子时开了口:“时颜。”      她正帮小魔怪揩眼泪,没回首,“怎么了?”      “李昊他……”裴陆臣的手在方向盘上僵硬成拳,“死了。”      她彻底愣怔住。      反应过来后竟还对着裴陆臣笑了下,许是不相信吧,兀自摇摇头,却不知要如何开口说话。      裴陆臣努力将叹气的欲望压制在胸腔中,“他的货落到警方手里,他的大哥取了他的命。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我担心你想不开才没告诉你。”      时颜的眉宇间有一丝浅淡忧伤,百转千回,萦绕不去,曾经冷决磊落的她,绝不会说出这样一句:“为什么现在告诉我?我宁愿你瞒我一辈子。”      可见她有多失落,几近绝望。      车平稳地行驶,可车里的每个人,都不平静,却又统统沉默,连小魔怪都蔫蔫地窝在时颜怀里,真真像个黄灿灿的小肉球。      打破这沉默的,是时颜:“先送我回公司吧。”      “你别太为难自己。”裴陆臣即使想安慰,也词穷了。      或许她真是太难为自己了,以至于都出现了幻觉。在写字楼楼下时,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看到了池城。      正值上班时间,写字楼大堂内来往的人并不多,她余光捕捉到了那抹有些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回头、目光追寻而去,那人没让她再多瞧半眼,很快就在另一人的陪同下走出大门。      小魔怪掰着她的手指头玩,就这么令她回过神来。时颜收了收心,捏了捏紧绷的眉心,朝电梯走去。      好在到了公司,有好消息在等她——      罗君年撤资的事裴陆臣已经知会过她,不料一个下午还没过去,事情竟已经有了好进展:罗君年因为个人财务出了问题才突然做出此番决定,为弥补“时裕”的损失,他介绍了另一名有意参与的企业家。      时颜一路走进办公室,一路听着助手欢快的叙述。      很快进了办公室,小魔怪特别钟爱时颜这张宽大的办公桌,在上头爬得很起劲,时颜攥着他的背带,以防他爬得太远。      一提到那位企业家,助手便语笑嫣然开来:“时总你该早一刻钟来的,那样你就能亲眼见见他了。真可惜。”      这助手和如今身在上海、替“时裕”守另半边天下的Chris性格大同小异,对方莫不是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绝对换不来这类女子的半分悦色。      时颜让她去倒杯咖啡进来,她却明显不愿结束话题,都走到门边、准备拉门出去了,仍不忘回头说上最后一句:“如果不是时总你手机关机,说不定我们的合作今天就能谈成。”      教训起她来了?时颜眼睛一眯,是发火前兆,助手很识趣,陪着笑脸:“不打紧,不打紧,反正池总的助理明天还会来。等我们的合作谈成了,池总来我们‘时裕’的机会自然也就多了去了。”      说着立马就要逃窜出去,却被一声紧绷欲断的声音叫住:“等等!”      时颜面色有一瞬的僵硬,“你说,他姓……”      她的声音顿在那里,助手回头见她表情有些古怪,怯怯地补上:“姓池。”      因为助手的一句话,时颜瞬间失了一切表情。      “时总?时总!”      时颜撑着额头坐下:“咖啡不加糖,谢谢。”      办公室终于恢复了清净。时颜盯着那一株君子兰走神,植物无论多顽强,它们的生命也总会随着时间凋零。那人呢?人的爱恨呢?      时颜一手仍旧攥着宝宝的背带,另一手按下内线话机,总助比那年轻的助手靠谱得多,时颜也尽量言简意赅:“罗君年要撤资就让他撤吧。打个电话过去替我谢谢他的好意,他介绍来的恩客我们‘时裕’不需要。”      她不需要,她不想要,就真的如她所愿,再也不会相见了么?      时颜发现自己又一次料错了——      宝宝的满周岁酒办得几近奢侈,请的客人虽不多,然而花销依旧很大,裴陆臣的好友几乎都到了,时颜知道自己不该胡乱揣摩那些公子哥的心声,可她总是控制不住要去想,这些人,背地里会怎么取笑裴陆臣,取笑他替别人养儿子。      幸而裴陆臣依她的意见,没把他家人请来。她也没再追问他有没有把宝宝的身世告诉他家里。      回到家,她疲累非常,宝宝有小丽带着,一晚上都很乖,也很早就睡了,时颜泡在浴缸里,整个人瘫了一般,一动都不愿动。      裴陆臣见她许久不出来,问她她又不吱声,径直拉开门,见她好端端趴在浴缸边沿,才安下心来:“累了?”      她点点头。      裴陆臣杵在门边,不进不退,手还留在门把上,就这样默默一咬牙,走了进来。      她本就对他不设防,她又何尝不想让自己接受他?所以,听见他调笑地说:“老板需不需要按摩?我技术很好。”时颜无奈地笑了。      她仍旧是点点头,不言语。      裴陆臣跨进来,黑色西裤,白色衬衫,眼睛是墨色,慢慢的,眼眸染上欲望的色泽。      一点点展露的,是他壁垒分明的身体,时颜被他拦腰捞了起来,在这个懒散的夜晚,在这荡漾不止的温水中,没有酒精,没有昏聩,裴陆臣做好防护措施后,紧贴至她身后,压低了她的腰,突破了她的防线。      彼此都没有看对方的脸。      如他所说,他技术很好。      一点点撩拨,一点点勾出她身体里蛰伏的欲。      身体是欢愉的,淋漓尽致的,他抽身离开时,时颜几乎是有进气,没出气。可心是空的,前所未有的空——这不是时颜曾设想过的结果。      裴陆臣贴着她的肩胛骨喘息,气息伴随胸膛的起伏,一丝一丝传递到时颜赤着的背脊上。或许是对她真的失望了吧,他的声音,很无奈:“我怎么觉得我们没有进一步,反而倒退了一步?”      时颜没答话,只因她也有这种感觉。      终究是不适合啊……身体再契合,心不在一起,有何用?      他终究是失望了吧,踏出浴缸,都没有扶起她,可在时颜以为他又要独自离开时,他却是拿了浴巾后折回来,捞她出浴缸,用浴巾裹着她抱回房间:“我明天要去广州出差,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吧。”      时颜没有答应,当然,也没有拒绝。      ******      裴陆臣外出公干为期一周,他不在的日子,时颜的生活很平静,除了上班,其余时间她都跟个垂垂老矣的老太婆似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直到小魔怪因为并发症进了医院。      孩子身上出红疹,脾胃也水肿,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这种折磨,孩子竟一声都没哭。时颜却克制不住自己,跑到外头抽烟。      早戒了的瘾,却在这时候很轻易地捡了回来。她需要镇定,不得不一根接一根的抽。直到确信自己已缓回神来,时颜才回去看小魔怪。      孩子还在医生那儿,时颜还没见着他,却见着了在大楼外拐角处打电话的小丽。确切来说,是窥听到小丽在打电话。      “池先生,孩子这次……”      小丽与手机那端的通话,时颜没听到前言,而小丽也没机会再说后语——时颜一听到“池先生”这个称呼,就已快步上前夺下手机。      “……”      “……”      两边都没人吭声,他那么聪明,就这么猜出来:“时颜?”      “池先生,”她叫得毕恭毕敬,“别藏着掖着了,想见儿子就来见吧,正巧,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      池城并没有如曾经那样焦急而忐忑地赶到,孩子出院那天,池城才出现。他来接宝宝出院。      单单一个眼神就让时颜看出他变了,变得冷血了。      她虽没有拒绝上他的车,但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瞧他。倒是操作台上的物什吸引了她的目光:那上头,竟摆着她和宝宝的合照……如果没记错,这照片是小丽帮她和宝宝拍的。      宝宝在她怀里睡着,池城发动汽车前,把一本医学杂志送到时颜手里。时颜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低头瞅了眼杂志,却蓦地僵住。      新生弟弟的脐带血救了哥哥的命。就是某篇报道前的这样一段引言令时颜倏然竖起浑身警戒:“停车!”      池城似乎笑了下,不仅没停车,反而加了速…… 作者有话要说:池城是男主,这个可以确定 ╮(╯▽╰)╭ 时颜和裴滚床单了,这也可以确定。至始至终或许只有裴最杯具吧 ╮(╯_╰)╭ 妞们为此辩论的还真激烈,我就不去蹚这趟浑水了╮(╯▽╰)╭ 《无爱承欢》签名版预购地址: 可预订具体签名内容哦 出 版 公 告: 《无爱承欢》,作者:蓝白色。定价:25.00 元,由“悦读纪”-北京阅读纪文化公司策划推出,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出版。书版比网络版多出2万字内容,2010年11月全国上市,敬请关注各大书店及网上书城。^_^ 遗爱记52   车虽开得快,但也很稳,在这密闭而安静的空间里,时颜有种几近窒息的错觉,而一旁的池城,乜斜着眼睛,嘴角挂着清俊的弧度,沉默许久后补充道:“当然,是用试管婴儿的方式。”   时颜确信自己从他眼里读出了嘲弄,她不禁冷哼一声:“池先生,需要我提醒你么?我们都是基因携带者,只有四分之一几率能生出一个完全正常的宝宝。”   如果再生一个仍旧是重型地贫儿,她就不得不做引产手术去扼杀掉那个孩子--在商界她或许是骁勇善战的女将,也试过不惜倾家荡产、只为放手一搏,可她作为一个母亲,不能拿亲生骨肉的命去赌。   池城不说话,却突然抬手伸向时颜,似要摸她的脸,时颜急忙将头一偏,警惕地看着他,却见他的手改变方向,略微低了低,抚摸上孩子的脸。   小魔怪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眨巴着眼睛看着池城。   被儿子这样盯着,池城终于微笑开来,时颜看得出,这是他与她再见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孩子与池城无声的互动令时颜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嫉妒,她正要拍开池城的手,他却先一步撤回手,恢复一脸疏离:“就算几率小到只有万分之一,也比遥遥无期地等着捐献者出现来得强。”   末了,一瞬不瞬、直盯着时颜的脸:“有什么比我们儿子的命更重要?”   有什么比我们儿子的命更重要?   他的话自此在时颜脑中徘徊数日,怎也不见消散。真是魔音穿耳,时颜这几日只要偶一走神,他的声音就会窜出来,搅乱她的思绪。   “时颜?”裴陆臣的声音忽的窜进她耳中,她才蓦地回过神来。   彼时她虽正在办公,实际上却是拿着签字笔发呆,裴陆臣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书房,她一抬眸,就见他抱着双臂站在门边,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时颜捏了捏紧绷的眉心,“不是说下周二才回来么?”   他没正面回答,边走近边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时颜被盯得有些犯怵,作势低头收拾文件,随口丢出一句:“你提前回来怎么没告诉我,我好去接机。”   裴陆臣在办公桌前站定,倾身向她,长臂一抻,转瞬就捏住她的下巴,仔仔细细瞧她的脸,那种被看穿的感觉又回到时颜身体里,令她条件反射地偏了偏头:“干嘛这么盯着我?”   裴陆臣眼睛一眯,嘴角一勾:“想你了呗。”   甜言蜜语终于逗得她笑了,见这女人眉心的纠结消失无踪,裴陆臣学她咬唇别扭一笑,“对了,你怎么换了个保姆?小丽呢?”   “手脚不干净,被我辞了。”说这话时,时颜正瞥见相框镜面上倒映的她,自己都禁不住要鄙夷自己:这个女人,还真是撒谎撒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时颜调转视线,找些别的东西来看。偏头就见窗外一片无星无月的天,原来不知不觉,早已夜深。   裴陆臣一路舟车劳顿,没等时颜忙完就先回了房。待时颜整理好文件,窗外竟已飘起了雪。   在开着暖气的室内,她都觉得冷。   时颜去婴儿房看了看,孩子小早已酣眠,睡得很香。而属于她的,则仍是一个不眠夜。她就这样脑袋昏昏沉沉地趴在婴儿床边,阖上了眼。   再醒来时已是翌日,她不知何时已回到主卧,有人悉心地为她掖好被角,可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另一边床榻,却是空的。   一拉开窗帘,空中立即悬浮上一层寂寥的阳光。   外边的世界,已是银装素裹,可这高级住宅区的物业,不出半天就已将残雪清理得丝毫不剩,平白浪费了个打雪仗的好日子。   时颜一整天放假在家,可到了中午,裴陆臣仍不见人影,也没有挂个电话回来,这情况还是头一遭,然而时颜主动拨过去,那端的裴陆臣却丝毫没有异样,声音也欢快无虞:“怎么?半天不见就想我了?”   时颜一手抱着儿子看电视,一手执着无绳话机,新请的保姆正在厨房忙碌,加上电话那端的裴陆臣,这样和乐融融的景致令时颜有了种一切都已回暖的错觉,心口流淌着暖意,嘴上就不禁回了句:“是哦,想死你了。”   果不其然,她一扫阴霾的语调听得裴陆臣好半晌没吱声,他的诧异就这样透过沉默传递过来,时颜正要再开口,怀里的小魔怪却突然不老实起来,小手挥小脚蹬的,时颜手里的话机都被他挣掉了,捡起来后,时颜也只顾得上说一句:“等你晚上回来再聊吧,我这边有事,先挂了。”   裴陆臣就这样被撂了电话,以至于挂机后他的脸色依旧僵硬。   对面的池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不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切牛排。   此情此景令裴陆臣脸色又垮了几分,这种迂回的处事方式,适用于对面这男人,却不适用于他这种玩票性质的商人。   若不是被这通电话影响,他或许还能多撑一会儿。可此时的裴陆臣,已经对这场西餐桌上沉默的对抗失了兴致:“你不会真以为我请你吃饭是为了叙旧吧?”   池城丝毫不抬眼,只将眉一挑,似是示意他继续说。   被压制的感觉并不好,裴陆臣的声音不觉又阴晦几分:“我查到你是那家kingscity的法人。”   池城手中刀叉一顿,又很快恢复动作。   裴陆臣忍住掀桌的冲动,一字一顿、缓慢克制地说:“无论是私事还是公事,都请你,别再来骚扰我的人。”   对面的男人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只见池城放下刀叉,拿起餐巾印印嘴角,懒懒看定裴陆臣,慢条斯理道:“我承认,刚才听你们打情骂俏,感觉是有点糟,不过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她是那种可以把自己伪装得很好的女人,她对你甜言蜜语,不一定是真的。”   裴陆臣愣了半秒,霍地失笑,纤尘不染的落地窗,严寒料峭的天,裴陆臣挂着笑容的脸,也是一派料峭:“我怎么和女人相处也与你有关?你未免管得太宽了。”   池城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扫一眼裴陆臣放在桌边的黑莓。他与她大学时代也曾对情侣手机这种玩意乐此不疲,思及此,不禁轻笑,而后正色而言:“我不介意管得再宽点--你家里应该还不知道你正和什么样的女人交往,需不需要我找人去透露点风声?”   裴陆臣脸色倏变,池城却蓦地笑开,“抱歉,在你调查我的时候,我也找人查了你。”   见裴陆臣面色冷硬,餐刀捏得死紧,池城心情顿好,“其实我这也不算是调查,毕竟裴家在北京这么出名,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你们家接受不了时颜的。”   众多思绪阻塞在裴陆臣心口,越是难以纾解,越是要摆出一副随适慵懒的模样:“这些我都摆得平,你恐怕多虑了。”   池城不为所动,只浅浅淡淡地瞧着裴陆臣:“你应该很清楚时颜的个性,她是那种不懂得委曲求全的人,而且对她来说,男人永远没有亲人重要--我也不瞒你,她确实拒绝了我试管婴儿的提议,但我儿子的病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总有一天她会答应。你们家如果真能接受一个和前夫生了两个孩子、至今还牵扯不清的女人,那我佩服你们的度量,可时颜呢,她会开心么?”   她不开心……这是裴陆臣无法辩驳的事实。   “你替我儿子做了很多,可我那两刀也不是白挨的。这账是怎么算也算不清了,你接受一个女人这种方式的偿还,你也开心不到哪儿去吧。”   他的话,针针见血,面前摆着五分熟的牛排,一刀下去即刻见血,一如裴陆臣此刻的心境。   裴陆臣从对面这男人面上窥不出任何情绪,此种不确定性攫得他几乎无法喘息,更别提开口反驳。无话可说的状况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池城忽地扬手示意服务生来结账。见池城付完账起身要走,裴陆臣这才蓦地醒神,唤住他:“起码我不会伤害她。”   这回池城看着他,几乎是同情了。   “她不爱你,你当然伤不到她。”   池城走了,留下这句话和一个轻蔑的表情。而裴陆臣,一人坐在长沙发中,溃不成军。   时颜下午带小魔怪去超市采购。   年关将近,又是周末,大冬日里的超市照样热闹非常,人头攒动,时颜牵制着儿子的学步车,连前行都困难,她想抱起儿子走,无奈小家伙闹腾着,死活不依,折腾到最后,小魔怪仍旧坐在学步车里到处乱窜,时颜和保姆两人合力才勉强看牢他。   不知不觉到了玩具区,这里孩子很多,也不乏像时颜一样拿调皮鬼没法子的家长,时颜索性赖在这一区不走了,让保姆一个人去采购。   小魔怪跟同龄的宝宝在一起更能闹腾,时颜只能由着他去。恰逢有电话进来,时颜干脆在孩子堆里席地而坐,一手固定住学步车,另一手摸出手机。   是财务主任打来的,说税后的报表已经做好了,问时颜是要当下传给她,或等周一回公司再给她。   “时裕”这半年被打压的够呛,kingscity如同影子公司一般处处与她作对,偏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时颜完全能够预见报表会有多惨不忍睹,她不想好端端的周末被破坏,“周一再说吧。”随即挂了电话。   才一会儿工夫,时颜回头见学步车还在原地,孩子却陡然没了踪影。她浑身一紧,倏地站起。   做妈的把孩子弄丢了,光想想都觉得荒唐,可现在这状况,孩子明显是被人抱走的,而周围这一片区域,地方虽不大,却拥满了人,时颜的心一下就慌了,无头苍蝇般找得毫无头绪时,手机又响,时颜哪有功夫接听?任由电话在兜里响,脚步慌乱地往前赶,目光一直搜寻着四周。   就在这时,时颜忽的肩头一沉,一只手自后按住了她,时颜被迫回头,下一秒就定格住   她眼前正是抱着孩子的池城。   时颜反应过来后立即伸手要抱回儿子,池城却不给,只说:“我刚见你忙着打电话,就暂时把儿子抱走了。”   时颜不可置信地皱起眉头:“你跟踪我?”   “我在那一区买玩具,碰巧看见了你而已。”   她根本没听他解释:“你还不吭一声就把孩子抱走!变态!”   此情此景甚是滑稽,做妈的在这儿气急败坏,儿子却依偎在池城怀里,甜甜地咂着嘴。   “第一,我一直在那一区,玩具货架那里,离你不到十米,是你没看见我。第二,我见你一直往外走,跟在你后面叫你你也不听,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接。这哪能算是一声不吭?”   时颜狐疑地摸出手机查看,他的号码她早已删除,他的解释她自动忽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串数字她也自动忽略,依旧是那句:“儿子还我!”   他却只是把他的推车给了她:“kings自己挑的火车玩具。”三大盒玩具堆满了整个推车筐。   二人之间隔着充满童趣的玩具,可时颜的身上,寻不到一点欢快的情绪,一点也没有,这样针锋相对,互相折磨,让她疲于应付:“为什么还要缠着我?”   “……”   “你到底想怎样?”   “……”   “为了儿子?”他不回答,但并不妨碍时颜顺着自己所揣度的继续说下去,“如果kings一岁半还没有配型成功的捐献者,我答应用试管婴儿的方法。池先生,这样你满意了吗?”   池城的瞳孔蓦地紧缩,最终定格在她乞求的表情上。这个表情他这生只见过两次,之前那次,她用这样的表情对他说的那句: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池城永生难忘。   时颜趁他愣神的片刻接过儿子,儿子在她怀里嘟囔着似是不满,时颜充耳不闻,只顾打电话给保姆,让她在出口等自己。   就这样草草结束了采购。时颜安置好儿子后,下车帮保姆把大包小包放进后备箱,   时颜只想尽快离开,手脚分外麻利,盖上后备箱后就要小跑回驾驶座,可刚一转头,就被人拦下。   又是池城。像一堵墙,堵住她前路,恼得时颜瞠目结舌。   谁能料到他们也会走到如今这般相看两生厌的地步?种种思绪糅杂在一块,时颜不得不抚额:“我刚才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你怎么……”   池城冷言打断她,“你刚问我为什么要缠着你,我现在告诉你答案。”   “因为,”他似乎敛了敛呼吸,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我看不惯你在没有我的世界里,也能过得这么好。”   停车场光线略暗,即使直视彼此,时颜也能看不清他眼中汹涌的光,待他突然向她伸出手,时颜才警觉地后退一步。   她明明已退到了安全范围,他却霍得抻手拽住她,时颜被他一扯,拦腰撞在后备箱上,正要吃痛的低呼,他的脸迅速地笼罩而下,带着恨带着狠,瞬间攫住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妞们,我回来啦!   我做阑尾炎手术之前发誓,以后再也不写大虐的文,再也不凌晨更新,我一定努力做到,妞们保佑我伤口好得再快一点吧,我现在好痛,好想咬人 53 他的脸迅速地笼罩而下,带着恨带着狠,瞬间攫住她的唇...... 被他吻的瞬间,时颜脑中倏地抽空,直到口腔被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温软侵入,她方惊醒,下一瞬,时颜毫不犹豫地收紧牙关,死死咬住他进犯的舌尖,直到血腥味溢满口腔,他才闷哼一声,吃痛地退开。 时颜扬手就是一巴掌,却在中途被他架住了手腕,男人虽面色和煦,可手如火钳,禁锢得她动弹不得。 她愤怒,他淡然,彼此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他开口:“时颜,我不是不会玩手段,只是曾经不屑于。” 他说得模棱两可,意味不明,时颜俄尔才反应过来,不禁嗤笑。这个吻,就是他所谓虏获一个女人的手段? “池先生,我建议你去看看精神科医生,你如今的行为实在太偏差了。”她其实更想说:你个神经病。 他分明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却不恼,反倒煦煦一笑,甚至放开了她,任由她上车、绝尘而去。 直到目送她车的尾灯消失在交流道转角处,池城才重新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手机的照相功能仍开着,此时仍定格在屏幕上的那张,正是他趁她失神时拍下的那一记热吻。 池城调出裴陆臣的号码发送彩信。待操作提示:发送成功,他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时颜回到家,安顿好小魔怪之后直接奔进卫生间。她一边边刷牙,却仿佛怎么也洗不掉属于他的味道。直到刷得口腔发麻,她颓丧地丢了漱口杯,看着镜中无措的自己:“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镜中的她自然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她只能沿着冰冷的瓷砖墙坐到地上,内心一遍遍数落自己。 直到保姆见势不对,在卫生间外头直敲门,时颜才勉强拾掇好情绪去开门。 不知是什么在心里头作祟,时颜傍晚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菜肴等裴陆臣回来。可她从六点等到八点,裴陆臣却迟迟不归。时颜一般不会打搅他的工作,可这一晚实在等不住了,拨了个电话去催。 八点而已,裴陆臣却似乎已经喝高,话也说得七零八落:“我,有饭局,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 时颜面对这一整桌菜肴,哭笑不得,失望在所难免,但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说:“饭局结束了你别自己开车,让司机送你回来。” 裴陆臣忽地一顿,时颜以为他没听清,正要复述,他却蓦然笑开,笑声十分放肆,十足一个撒酒疯的醉鬼。 时颜心里莫名堵得慌,那端的裴陆臣倒是自己恢复了正经,慢言到:“遵——命!”话音一落裴陆臣就切了线,时颜愣是听了半晌的忙音才反应过来,有些失神地挂断电话。 保姆见她呆坐在餐桌前半天不动,小心翼翼问:“这菜还要不要热?” 时颜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头蹿起的无名火是为了哪般,“倒掉。”说完即起身离去。 这火起的快,灭的也快,时颜正快步往婴儿房走去,到了半道又停下,改口道:“放冰箱里吧。” 小魔怪早已吃饱喝足,睡得极香甜,时颜没在婴儿房呆太久,之后她就进了书房,一直没出来。 她习惯在思绪混乱时把自己关在书房,高强度的工作能够让她无暇去想其他,这招百试百灵,一如此刻。 母校的教学大楼改建工程滞后了几年,终于在这一年年末有了确实的启动消息。时裕在北京被打压的不成样子,毫无还手之力,时颜终于有机会曲线救国,回上海拿下这笔大单。 工作上永远没有她摆不平的事,时颜正这么自我安慰着,转念脑中就冒出那一直困扰她的最大难题:小魔怪的病...... 这回,连工作都救不了她了。 书房这个避难所也失去了功用,时颜耷拉着脑袋踱步出来,就见保姆正抱着小魔怪看电视。 儿子的睡眠习惯一直十分诡异,这个时段正是他醒来看电视的时间,时颜刚接过儿子,正准备陪着看这些没营养电视剧,门铃声突然想起。 保姆去应门,迟迟没有回来,时颜只得抱着儿子过去,快到玄关时,听见保姆有些不耐地对门外人道:“我都说几遍了,这家是姓时的。你肯定弄错地址了。” 时颜的视线越过保姆背影,只见门外人穿着印有快递公司标识的衣服,脚边还放着几个纸箱——是装玩具的纸箱,上面画着五彩斑斓的火车头。这令时颜警觉起来:“怎么回事?” 快递员见女主人露面,赶紧把箱子往玄关里搬:“地址是这里没错,麻烦池太太签收。” 时颜顿时面色一僵。 对方大晚上的还来送快递,时颜不好为难他,只好签收。只是看见快递单上收件人一栏“池太太”三字,她拿笔的手不觉有些僵硬。 那力透纸背的字迹,时颜原以为自己已经遗忘...... 快递员刚走,时颜转头就让保姆把纸箱扔掉。小魔怪估计心里惦记着电视剧,在时颜怀里也不安分,一直朝客厅方向伸着小胳膊,时颜自动将他的行为判定为“为了电视放弃老爸”,这才稍微开心些,急忙抱他回客厅。 保姆在身后嘟囔了一句:“扔了怪可惜的......”时颜装做没听见。 时颜坐回沙发上看电视,儿子看得津津有味,葡萄一样的眼睛盯着屏幕一瞬不瞬,嘴上又开始哼哼唧唧,时颜心思不在这里,什么也没听进去,还是随后回来的保姆提醒她手机在震。 她收到一条短信,很简短:“玩具送到了?” 时颜删除了短信,封锁了这个号码。 玩具就这样一直放在玄关,直到第二日一早裴陆臣回来。 清晨,冬日里的第一丝曙光还藏在厚重的云雾中,裴陆臣的神思也和这清晨的雾气一样漂浮不定。 他踏进玄关第一件事就是在穿衣镜里检查自己——一张宿醉的脸。他捏着眉头弯身换鞋,眼一低,就看见了那几个纸箱。当然,还有纸箱上贴着的快递单。 只一眼,就令裴陆臣跌入深渊。无底的、看不见一丝希望的深渊。 裴陆臣依旧在婴儿房找到时颜,她也一如往常趴睡在婴儿床旁,仗着房里有暖气,就只草草披一条薄被。 这女人,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他要如何才能狠下心离开她? 他抱她回主卧室,还未把她放置到床上,她就醒了。就这么睁开眼睛,朦胧地盯着他。 他身上除了残存的酒气,就只剩沐浴乳的香味。他回家之前洗了澡——思及此,时颜不由一怔,随后才搓搓鼻子,掩饰过去:“回来啦?” 可她眼神的闪烁没能逃过裴陆臣的眼睛,“时颜。” “嗯?”她的声音悬在空中似的,听来一点儿也不真切。 裴陆臣的挣扎写在脸上,他虽已把她放到了床上,却没有改变姿势,一直这样双手撑在她脑袋两旁,悬空照在她身上,凝视她。 被他这样盯着的时颜,脸有些僵:“怎么了?” 他终于动了。俯下身作势要吻她。时颜下意识要偏过头去,却在下一瞬间强逼自己梏住脖颈的角度,只是闭上眼,等待他的唇。 如期的吻并没有落下来,男人唇上的热气悬在半厘米外,明明很近,却让人觉得无限遥远,时颜没来得及重新睁眼,耳畔响起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我昨晚和别的女人睡了。” 裴陆臣手臂一撑,转眼就侧身倚在了床头架上,重复道:“我昨晚和别的女人睡了。”这回,他的声音真实得多,真实到好似成了有形的利器,一字字割在时颜耳膜上。 “......” “......” “哦。”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是她的答案。 裴陆臣顿时陷入慌乱,近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臂遮住眼。下一秒,他手臂上那一小片肌肤,感受到了湿意。 裴陆臣像是笑了下,嘴角的弧度很浅,他就这样保持着抬起手臂的姿势侧躺下去,背对她,音色有些闷滞:“你从来不在乎,对不对?” 时颜脑子有些发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嘴巴有自己的意识似的,不受大脑控制:“我,原谅你。” 僵持好似持续了一个世纪,他放下手臂,坐起来改而直视她时,似乎已经苍老了容颜:“时颜你告诉我,进入一个女人的心,是有多难?” 裴陆臣屈指点着她的心口,面上竟还有笑意,只是这笑意,太艰涩,“为什么我在你这里,永远找不到属于我的位置?” “......” “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要忘了你笑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真是被他说中了,我们这样下去,谁都不开心。” “裴陆臣......” “我没有守住自己的身体,我违背了对你的承诺,求你恨我。否则我们就......”裴陆臣的表情,没有半点起伏,“分手吧......。” 遗爱记54 ...   “我没有守住自己的身体,我违背了对你的承诺,求你恨我。否则我们就……”裴陆臣的表情,没有半点起伏,“……分手吧。”      室外,寒风卷残叶。室内,她沉默良久后,低下了头:“对不起。”      裴陆臣想,自己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他看着她的发顶发了会儿呆,想要伸手触摸她柔软的发丝,实际上却只是起身,穿衣,离去,再不没有半分留恋。      直到关门声响起,时颜才再度抬头,她看着紧闭的门扉,没有欲哭无泪,也没有解脱后的轻松,脑中、心中,徒留一片空濛,一如这白色的床单,不喜不怒,无痴无念。      裴陆臣驾车,漫无目的地逛,直到夜幕再次降临,直到汽油耗尽。车停路边,裴陆臣倚在车边吸烟,不远处一派灯火阑珊,可这偌大一个北京城,除了她身边,他还能去哪儿?      车子打不着火,裴陆臣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他吹了会儿冷风,探进车里拿手机。      没有她的来电。哪怕她只是来条短信问他在哪儿,他现下也不至于在这街边如孤魂般游荡。      她手起刀落,斩断他的情丝,这般毫不迟疑……与她的决绝相比,裴陆臣只觉自己的痛苦显得可笑而多余,他吸完最后一支烟,拨通了裴家老宅的电话。      司机赶来接他回老宅。裴陆臣在那儿一呆就是三天,直到边缘来逮他。      裴陆臣为人落拓不羁,但出了名的注重面子工程,衣着虽简约,却是精致到每一个细节,即使居家在室,依旧衣冠楚楚,所以当边缘见到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男人站在门里,顿时呆愣当场。      门只半开,边缘未及反应,已被他猛地拉进房。      转眼房门“砰”一声关上,边缘被他拉到吧台,刚坐下就看见一桌一地酒瓶。而他,左手酒杯,右手Lafite,立马给她倒了一杯。      她刚站起来,又被他按着肩膀坐回去。      “给你5分钟时间打理好自己,跟我下楼吃早饭。否则我就把你这怂样拍下来传上网,让所有人见识你们京城四少的德行。”      这话本是万试万灵,这次他却不为所动,只轻言道:“不陪我喝,就给我滚。”      ********      边缘“噌”地站起来,扭头就走,还没走到门边,怒气就已消散,边缘暗骂着不争气的自己,咬牙往回走,默默坐回去,端起酒杯,“又是因为那个女人?”      裴陆臣没回答,低头看着酒杯。猩红的酒在杯里微微的晃。碎在酒面上的光,很璀璨,像那个女人的眼睛。      见他不吱声,边缘不禁紧捏杯柄,蓦地仰头灌酒,如饮敌人的血。      手机铃声就在这各怀心事的静默中响起。是裴陆臣的手机,他却恍若未闻,边缘寻了半天,终于找到手机,按下接听键后才把手机送到他面前,逼他就范。      裴陆臣乜了乜眼,接过手机,却只是一声不吭地听对方说话。挂了电话后才忽地笑出声,可他的笑里,除了苦涩,空无一物:“她刚往我户头里打了钱。”      “……”      “足足六百万啊,买我的付出么?嫖了我,吃干抹净不忘付账,还真不是一般女人会做的事。”      裴陆臣这一生,第一次尝到恨的滋味。酒的猩红渗进他的眉眼,再也洗不去。      到底意难平……      时颜的这六百万是从“时裕”的账上划出去的。      虽然在时裕陷入困境的那几年,时颜常常把自己的私钱投到时裕以供周转。但自从公司事务上了正轨,她一贯将公帐与私帐分得很清楚。她如今这么做,并非因为手头不宽裕,而是她最近收到消息,她找的合伙人中,有两个都在近期转让了股份。      这些流失掉的股份加起来,已经超过了她所拥有的份额。      可以预见的最坏状况就是“时裕”易主,既然时裕很可能将不再属于她,那她暂时先取回六百万,又有何妨?      时颜一直在猜,到底是谁在针对她。虽然猜得毫无头绪,可当池城以另一个全新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时颜也并没有多诧异。      时颜当时刚转完账,页面还没关上,池城就已经在那两位前股东的引路下,进了她的办公室。      前股东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为彼此引荐:“这位是时裕的负责人时颜,时总。这位是池……”      池城丝毫不正襟危坐,直接倚着她这边的桌沿,身子一斜,悠悠然递出一只手来:“时总,我们又见面了。”      时颜敛眸看他,没动。      他微微一笑,递上名片。      时颜低眉看了眼他的手,多么讽刺,他无名指上仍戴着婚戒。更讽刺的是他的名片上赫然印着:kingscity,董事长。      时颜只觉耳畔有些发聩。有个声音一直在念叨着:果然,果然……      坐在办公桌后的她从手心凉到胸腔,好不容易调整了呼吸和面部表情,时颜弯起一抹标准的职业微笑。      她起身,走过神邸一般的池城身旁,只当他不存在,直接越过他,迎向于姓股东:“于总,你这么悄无声息地把股份卖了,可是坏了我们只前订的规矩啊。”      池城被她刻意忽略,笑靥反倒更深,他抱着双臂,赏好戏般看着她与两位前股东周旋,待看得尽兴了,这才示意助理把合同拿过来。      她一直背对池城,直到被他突然捏住手腕,才蓦然发觉他已来到她身后。他的手攫住她,时颜触电般,想要挣开,然而池城只是把合同塞到她手里,之后便绅士地放开了她。      合同共三份,前两份是已经签署好了的股权转让书,最后一份,是给她的。      池城的助理在旁解释:“时小姐,我们有意愿一并购进您名下的股份。当然,价格从优。”      时颜这回再无法忽略池城的存在,几乎要指着他的鼻子发狠道:“你!”      她的声音好似就断在了那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若是曾经,她可以恼得咬他、揍他、恨他,可如今,她对这个已下定决心当做陌生人的男子,除了束手无策,别无他法。      整个过程,他除了目光黯了又黯,表情丝毫没变,自始至终疏离而淡漠地笑:“现在时裕是我在绝对控股,时小姐,你是不是该叫我声老板?”      当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对面坐着的他时,时颜顿时丧失了说话的欲望。      接下来一周是人事调整,她有一周时间选择,是留下来为他打工,还是卖掉股份,打包行李走人。      或许她还可以回上海,上海的时裕和北京的并没有直接隶属关系,可……那座伤透了她的城,她早发誓这辈子,再不踏进一步。      茶水小妹送了两杯咖啡进来,刻着繁复花饰的杯中,咖啡冷却,然后凝固。一如她欲挣脱而不能的现状。      终究是对面的他先打破沉默:“时裕的收益下滑,其他股东心里就会没底,我想帮他们,才抛出橄榄枝。”      说这话时,池城并没有看她,而是细呷一口咖啡。冷掉的咖啡入口后是什么感觉,从他紧蹙的眉心可窥见一斑。      这男人说得真是冠冕堂皇,仪态上佳,行为却卑劣——      时颜从不知这男人是这样的人。      念及他们相识了这么多年,她却是头一回见识到他的这一面,除了觉得讽刺,时颜还有些无法适应,原本只能藏在心里的话,就这么溜出了口:“时裕收益下滑还不是拜你所赐?你为了让他们贱价卖掉股份,才用各种方法撬时裕的墙角,抢我们的客户,不是么?别装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我反胃。”      池城放下咖啡杯,“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他的语调,几乎是愉悦了,仿佛许多年不曾见过她这样有趣的一面,那样兴致盎然,“比起你对我不理不睬,我更喜欢你现在这样。”      男人墨黑墨黑的眼睛那样盯着她,当她是个因不懂游戏规则而撒泼胡闹的孩子一般。时颜被他的目光剜住了般,他却在这时,朝她慢慢伸出手来。      时颜一低眼就看见他的掌心即将覆上她的手背,那一刻她浑身竖起警戒,倏地抽回手,池城看着,只是无奈一笑,转而拿过放在她那边的糖包:“放心,这是公共场合,我不会吃了你。”      调侃完之后,池城才恢复一脸正色道:“你的那些大客户,原本就是我暗自介绍给时裕的,现在我只是把他们拉回我这边,不算撬墙角。”      时颜无法辩驳,咬牙端起自己那杯咖啡,手指僵硬。强逼自己咽下一口,冷而苦,如鲠在喉。      她皱眉放下杯子起身,池城目光追随,见她去办公桌那边拿合同看,这才收回视线,习惯性得为她撕糖包。      时颜回到会客桌这边,把合同甩到他面前:“要多少你才肯把股份卖还给我?开个价吧。”      他垂眸像是在考虑,时颜守不住这种死寂,她需要镇定,于是再次逼自己去喝那杯咖啡。      此时的咖啡却是甜度刚好。      池城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对上她狐疑地看向他的目光:“一包半的糖,对不对?”她的这些小习惯他都记得,现在这样殷切的表现出来,时颜哭笑不得。      什么叫多余?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还有我心冷后,你的殷勤。      “池先生,私人恩怨我们暂时撇一边。现在我只想知道,你要多少才肯把股份卖还给我?”      “我要的不多,一个孩子而已。”      他说得云淡风轻,时颜听着却是如醍醐灌顶,抗拒的情绪稍有缓解,又被他激地浑身竖起了刺:“你什么意思?”      因为紧盯着他的脸,时颜丝毫没去注意他的手。他的胳膊就这样悄无声息抻过桌面,倏地就攥住时颜。      时颜蓦地站起,她越是用劲抽回手,他捏得越紧。就这样沉默地对抗着,他原本只是牵制着她,却在某一瞬发了狠,突然用力一扯,时颜撞进他胸膛里,胸口闷闷的疼,要退开,却被他掐住了腰。      办公室内有暖气,穿得不厚,就这样彼此胸口紧贴,她几乎感觉到他胸膛的厚实,甚至还有恼人的丝丝热度,透过衣料,透过皮肤,要渗透进她身体里去。      如鲠在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不能叫,不能被下属知道她和他曾经的关系,他的目光就在她想方设法脱离的时候落下来,要看她的眼睛,时颜避之唯恐不及,她挣不开他的手,只能偏头不看。      他一只手移到她后腰,捧紧她,另一手从她腰侧拿开,时颜逮着机会一挣,下一刻就被他捏托住了下颚。      她就这样被他禁锢住,越是挣,越是紧挨。听他似是而非的声音,丝丝在耳畔响起:“我等不及了。不想拖到kings一岁半再去尝试试管婴儿的方法,跟我去医院……就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 今天,更得又有点晚,妞们最近霸王的好厉害呀,是我更得不勤快的原因咩?唔,难道要继续原来那个250的游戏咩? 好吧,250这数字吉利,妞们打鸡血吧,我也是时候打回鸡血了~大家冲啊啊啊啊啊,冲到了的话,你们知道的… 55 遗爱记55 ...   她就这样被他禁锢住,越是挣,越是紧挨。听他似是而非的声音,丝丝在耳畔响起:“我不想拖到kings一岁半再去尝试试管婴儿的方法,跟我去医院……就现在。”      时颜闻言一怔。      她要格开他的手,未遂,索性就这样顺着他抬起她下巴的角度,冷眼直视,“老板,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想请假。”      “老板”一词咬字又重又狠,池城听着有些刺耳,手上一松动,就被她挣了去。时颜作势理了理衣领和裙边,尔后回视他,眼里的肆无忌惮彰显到了极致:“既然时裕不属于我了,我也没必要再为它劳心劳力,你看不惯我这种员工,炒了我也没关系,我安心当第二大股东,在家里拿现成的。”      她这副模样,于池城,真真多年未见,他并未被激怒,反而静静旁观,那眸光,好似大雪初霁后乍泄的春光,透着隐秘的暖意——她剑拔弩张地挑衅,实在好过前些日子对他的忽视。      他此刻的模样,像极当年,奈何此番音容笑貌,再不能牵动她当年的心灵悸动。时颜见他没反应,拎包就走。而池城,目送她窈窕背影消失门后,淡淡笑。      时颜,我会让你回到我身边的,不论以什么方式……      时颜出了办公室,外头的格子间里原本或坐或站、或工作或聊天的,统统停了各自的事,一齐望向她。      那些带着探究与疑问、顺便参杂些许怜悯的目光,时颜只觉似曾相识。遥想当年那场婚礼的宾客们,与此时这些同事的表情,何其相似……      此刻,时颜的心境竟也和那时一样,死灰般掀不起半点波澜。      “工作。”时颜发号施令,大伙才蓦地醒过神来般,或赶紧低头,或跑回座位,各自做安分守己样。      只有秘书反倒怯怯地靠近她:“有位边小姐找你,我跟她说了你在开会,请她在会客室里等。”      “请她去20楼的餐厅,我在那儿等她。”时颜不想在这儿多呆半秒,回答间隙,脚步没停,反而更快。      写字楼的餐厅布局十分雅致,落地窗前视野极好,却因为这糟糕的天气,让人失去观赏的好心情。      放眼望去,写字楼鳞次栉比,道路上人如蝼蚁般渺小。玻璃上有雨珠滑落,时颜映在上头的剪影,仿佛淌着支离破碎的眼泪。      被这乌云压境的视界所笼罩,时颜不禁抬手揉了揉眼睛,刚收回视线,就看见边缘迎面走来。      来人气焰灼灼,站在桌边,并未入座,直盯着时颜的模样很有压迫感:“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抱歉,不知道。”      边缘小巧精致的下颚因忍耐而收紧:“裴陆臣。”      “坐……”时颜招手让服务生再送杯咖啡来,“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边缘的怒意好似丢进了黑洞,无法得到她半分回应。见边缘不肯坐,时颜也不勉强,直接从包里翻出钥匙串,取下一枚给边缘:“这是他家的钥匙,帮我还给他。”      边缘接过钥匙,那脸色,与窗外的天如出一辙,却偏偏要弯起一抹讽刺的笑:“既然你要和他划清界限,为什么不做得更彻底些?这栋写字楼是他的,你是不是也该把你的公司迁出去?”      时颜微微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那已经不是我的公司了,等租约到期,新老总应该会联络他改签的。”      驴唇不对马嘴,边缘与她沟通有障碍,觉得顿挫,钥匙捏得紧,尖锐地嵌进掌心的肉里,隐约的疼:“我真不懂你这女人是怎么想的!”      时颜仿佛正面对着钻牛角尖的学生,教学相长,语重心长:“这世上,谁又能真正读懂谁呢?”      边缘读不懂她,她又何曾读懂过谁?自己的前夫到底有多少家产,买不买得起那么多股份,她在今日之前也全然不知。      用餐时间不觉到了,餐厅渐渐热闹起来,她们这一桌气氛却一直停留在冰点以下,边缘深呼吸了几轮,才勉强找回平稳的声音:“跟我去见他。”      咖啡送到了,浓香郁郁,时颜呷一口,苦、烫,口腔里的涩度很快传遍全身,时颜就在这时瞥见池城。      池城是与时裕的总监一前一后进入餐厅,自己的员工趋炎附势地跟在仇人身边,时颜觉得分外刺眼,尽管她很快回眸,仍被池城捉住了目光。      远有池城,近有边缘,时颜如坐针毡,拿了包准备走人。      “边小姐,我看不必了。他做出了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如果我再……”话音未落,领子一紧——      边缘蓦地攥住她的衣领,身体前倾,瞥了眼池城的方向,这才自上而下瞪视她:“别告诉我你这么做都是为了那个前夫!”      时颜格开她的手,神情漠然:“一个即将和前夫生第二个孩子的女人,配不上你的裴陆臣。”      “放着好的不要,回头去找那种男人,你可真让我领教了什么叫犯`贱。”      她为了儿子可以付出一切,尽管万般不愿意。边缘曲解她的意思,她也无意多做解释。      都恨她吧,那样她更轻松些,这么想着,不觉苦笑:“裴陆臣如果还放不下我这种女人,那他也算犯`贱得厉害。”      每个女人心上都有那么一道疤,轻易碰不得,时颜的那道疤,叫做池城,显然,边缘的那道,叫做裴陆臣,所以在时颜口出狂言后,她并不意外看见边缘端起咖啡杯就往她身上泼来。      她原本以为边缘会直接扬手掌掴下来,不料只是咖啡而已,她自然不躲不避,准备受这一下。却布料下一瞬,眼前突然闪过一道人影,不仅遮挡住时颜的视线,更是搂着她转了半圈,就这样用高大的身躯替她挡下了咖啡。      一切均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时颜后知后觉地抬头,直入眸中的景象,正是池城一贯平静的脸,以及他发丝上、衣领上的咖啡。      咖啡沿着笔挺的西服面料往下淌,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池城浑然未决般,见她脸上也溅了两滴,十分自然地抬手替她揩去。      手离开了,指腹的余温却好似熨进了她的肌理,挥之不去。      时颜逆光,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      另一端的边缘却将这男人的面色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表情过于阴冷,连边缘都不禁眸光一瑟缩,下一秒才找回底气,“啪”一声撂下空杯,无视这个男人的存在,越过他直接看向时颜:“跟我去见他。”      这边在胶着,那边厢经理赶来打圆场,池城接过毛巾随意擦拭了下,声音比表情还要冷上几分:“你们的保安干什么吃的?!”      经理连声赔不是,摆手让保安赶紧过来,边缘至此仍不肯罢休,直接摸出警员证拍桌上。就这样僵持着也没个结果,时颜头皮发麻,脑中发木,鬼使神差地抬眸看了池城一眼。      他也正看着她。这样不期然的对视令时颜有些慌乱地收回视线,她死死咬住牙齿,什么也没拿,直接跑了。      时颜果真说到做到,自那天起日日矿工,席晟调任欧洲半年,好不容易趁着春节回来一趟,见时颜每天呆在家里,惊讶之余又不敢多问,面对她和这天气一样阴沉的脸,有苦难言。      想当时,裴陆臣若在,这女人还会偶尔应付着给点好脸色,于是乎,如今的席晟,更加想念裴陆臣这位活体调节器。      可眼看除夕就快到了,裴陆臣却始终没有现身,席晟终是忍不住开了口:“我未来姐夫呢?”      彼时时颜正准备给小魔怪洗澡。席晟斜倚在门边发问,离他更远的保姆都闻言回头了,时颜却好似没听见,试了水温后,动作麻利地脱掉孩子的衣服。      席晟咬牙又皱眉,掂量着要不要再追问下去,小魔怪在小小的浴盆里扑腾着,水花四溅,水面上的玩具随之起起伏伏,好不欢快。      席晟心尖也随之起起伏伏,连日来压在心底的疑问,索性趁现在旁敲侧击地问出个结果来:“裴大哥最近怎么这么忙?”      浴室里雾气氤氲,时颜的身影几乎嵌在这虚无的热流中,从席晟的角度看,总有遥不可及的错觉。      因为视物不清,席晟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见她背脊一僵。不过,他倒是确确实实听清了她的回答:“我和他拜了。”      她的语调没有起伏,仿佛谈得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席晟被她一句话揶了回来,不免有些怔忪,好半晌都不知要说些什么。好不容易干笑一声,隐隐有些不敢相信:“你天天躲家里,就是为了疗情伤?”      他此番曲解不觉逗得时颜失笑出声。这笑里头没有丁点欢快,并且很快打住,所以待她迅速重新板起脸孔时,席晟也不觉突兀。      “再问我翻脸了啊。”      席晟从小被她这么唬大的,她的恫吓虽不痛不痒,他却已习惯性地收了声。      他也搬张小凳过来,悻悻然坐在浴盆旁,要打下手。凳子还没坐热,就被小魔怪扑了一脸的水。      小家伙简直故意,三个大人里就他湿了一身,时颜赶紧遣他出去,席晟不乐意:“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多余?什么也不跟我说,什么也不让我做?”      这话透出的另一层含义时颜恍若未闻,席晟也辨不出她是不是装的,被她抵着肩胛推到门外。      “你外甥不习惯被男人看。”时颜说完,毫不迟疑地拉上浴室门。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船行于水,了无痕迹。      过完初七席晟就得走,为此他百般不乐意:“要不我辞职得了,我就呆北京这么芝麻绿豆的愿望,公司也不肯成全我。”      时颜在他祥装可怜的脑门上敲了一记,“我今晚下厨为您老做顿践行饭。您老就乖乖上路吧。”      席晟从她口中听不见一句软话,转而去捏外甥的小手:“小魔怪舍不得我走的,对不对?对不对?”      席晟问得情真意切,学着小魔怪,眼睛扑闪扑闪,小家伙却只是默默地抽回手,默默爬去玩玩具。      席晟被一大一小打击的不轻,窝在沙发里做自我慰藉状,时颜看看这边的他,又看看那边的儿子,头皮又开始发麻,可嘴上终究再也藏不住话:“席晟……”      席晟没好气,拿着遥控乱换台:“现在想安慰我?晚了!”      “我决定和他……”话到此处,又莫名其妙地断了。席晟明明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可见她这样欲言又止,席晟心中又莫名着急,“时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时颜顿了顿,把儿子搂过来,抱儿子在怀,就好似得到了勇气,她就这样下足了决心,终于把话说全了:“我决定和此处生个试管婴儿救小魔怪。而且是越快越好。”      “啪嗒”一声,席晟手中的遥控器滑落在地。而席晟的脸,也在这时彻底失去了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别说250了,上章留言200都没到,哭泣,霸王们让我情何以堪?我还以为大家都想看我打鸡血呢。。。没存稿的某颜色打起鸡血来也是很恐怖滴 小兔只说想念小朋友的故事了,我原以为大家听腻了……废话不多说,直接上两个: 从前有个小朋友,她不霸王,结果第二天,车子房子美男子……一切飞来。 从前有个小朋友,她霸王,结果第二天,她变成——农夫,山泉,有点田。 明天有面试,祈祷有公司看上,飘走。。。 遗爱记56 愣怔半晌后,席晟噌地站起,眼睛瞪得好似正看着怪物:“你疯了!” 被他如此呵斥,时颜反倒觉得心里好受些,“如果我儿子死了,我到时候估计得真疯。” “那混账提议这么做的?” 时颜缩坐在沙发角落,手心蒙住眼,不管不顾,不看不听。面对这样的她,席晟盛怒之余陡然失了底气:“真的没别的办法了?” “……” 席晟从她的沉默中读到了答案。他顿时被抽掉一切力气,跌坐回去 糟糕的天气,糟糕的心情,糟糕的年假,席晟的情绪统统写在他僵白的脸上,时颜何尝不是如此?可似乎,最糟糕的不止如此。 时颜拨打池城的手机,几乎抱了赴死的决心。一旁的席晟沉默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复杂到无法解释。而时颜,一边听着手机等候音,一边努力平复鼓噪的心跳。 “喂?”当那端应答的第一声响起时,时颜不得不屏住呼吸。 这声童音听起来特别清脆,如甘甜的苹果,时颜却无暇欣赏。那种被绳索缚住心脏的感觉瞬间攫住她,紧到几乎要勒进血脉。 有些人不出现,不代表不存在。有些隔阂被忽略多时,不代表已经消失。 时颜愣了一会儿才记起要说话,“叫你爸爸听电话。”可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儿也不真切。 “我爸爸在做菜。” 爸爸——时颜不由自主咀嚼这个字眼,只觉麻木:“叫他等会儿回电话给我。有急事找。” 时颜说完,立即按断,手指僵硬地停留在挂机键上。席晟估计也猜到是怎么个情况,坐在一旁,眉头深锁。 手机屏幕在她手中暗下去,没过多久又亮了,伴随而起的手机铃声提醒她,他回电了。 手机屏幕就这样明明灭灭多时,直到对方拨第五遍,时颜才咬牙接起。她不说话,更不知道能说什么,直到他先开口。 “时颜?” 这样温和地唤她名字,又能隐藏什么,弥补什么?时颜捏了捏眉心,她如今唯一在乎的是儿子,其余的,一概逼自己不去理会:“下周一10点,XX医院见。” 那端的池城当即反应过来:“你同意了?” “对。”时颜说完就要挂断,池城那边好似料到一般声音一扬:“等等!先别挂,我还有话要……”为时已晚。 时颜已先行挂机,断了他想说的话。 席晟早已坐直了身体,脊背僵硬,时颜脸上一片空白,无愠无怒,保姆原本正教小魔怪认动物图片,此刻见沙发这边气氛焦灼,不由得放下卡片,不敢吱声。小魔怪自顾自地吃着手指头,嘴上咿唔有声。 席晟怎么想怎么觉得荒唐,怒极反笑,“他竟然一边带着和情人生的女儿,一边想着和你这个前妻再生一个?” 女儿? 时颜终于笑了一声,却是极讽刺的笑,并且很快敛去。她起身朝儿子那边走去:“那就祝他一辈子替别人养女儿。”时颜声音极小,那是她如今唯一能聊以自`慰的恶毒,只有她自己听见。 席晟向上司递了调职回北京的申请,也没管有未获批,直接在时颜的新公寓里安营扎寨。 时颜劝不了他,她自己的日子都过得这么混乱。 周一是个少有的好天,天高云阔,冬阳暖人。人的心情越糟糕,天气越好。 时颜失眠一晚,黑眼圈层层遮盖仍有痕迹,脸却过于白了,在镜子里照,自己都觉得自己像鬼。喂小魔怪吃早餐时,孩子都不太亲近她。 索性全部卸掉,素面朝天出门。 席晟跟在她后头,直跟到玄关仍不停步:“你真的,真的决定好了?” 或许是素颜的缘故,她看起来就像个熬夜赶功课的老实学生,说起话来愈发诚恳可信:“等kings病好了,我就可以跟他彻底拜了。你该欢送我出门才对。” 自小她的号召力与说服力就很惊人,席晟此时莫名其妙被她说动,真就没阻拦她。然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席晟也没能收回无能为力的目光。 时颜刚走出公寓楼大堂,就听见两声车喇叭声。下意识抬头,便看到一辆白色SUV。驾驶座内光线略暗,池城的脸显得有些阴沉。 时颜坐上副驾,无言。不问好,不问他怎么知道她的住址,也始终未看他,只是搂着安全带,偏头看窗外。 池城自始至终也只说了一句:“我已经在相熟的医生那里预约了。” 做试管婴儿原本需要相关证明和繁琐的手续,可他们一到医院,便直接由护士领进内诊室。 虽不用和池城同一房间,但整个过程之于时颜,仍十分尴尬。如同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滋味可见一斑。 离开医院时正是阳光最好的时段,树的沙沙声中,叶子落下斑驳的光影。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走廊却怎么也到不了尽头似的,时颜只觉无力。 上了他的车,没有交谈的欲望,时颜寻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椅背,原本只想闭眼假寐一下,不料自己真的就这样睡去。 气温仍很低,但阳光穿透车窗的保护屏照射进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慵懒。时颜一向浅眠,几乎感觉得到车速在减缓。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车停在哪儿,更不愿睁开眼睛。真正唤醒她的,是窜进鼻尖的那一股熟悉的味道。 时颜启开一条眼缝,就这样看见了他。 她的安全带不知何时被人解开了,此刻她身体歪着,额角枕着他的肩头,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 他大冬天穿得却很少,领口的扣子没有扣上,露着空落落的颈项。他的气息若有似无传递过来,时颜这回是彻底醒了,她猛地坐直身体。车里暖气很足,窗上布着层雾,看不清街景,她正要开门下车,手边一紧。 时颜回头看他时他仍假寐,直到她低喝:“放手。”他才睁开眼睛。 攥着她的手却始终不松:“你不饿么?” 原来车子早就停在某间饭馆外头。 这馆子装潢别致,地段却极偏僻,勉强算作停车场的露天空地停的都是私家车,往来一辆出租车的影子都没有。 他选这鬼地方,分明故意。时颜打不到车,在路边冻的双耳通红,他在旁边看,冷着张脸,“何必这么倔?一顿饭而已。” “……” “这么避着我,只会让我觉得你对我还有……”他的话顿在这里,没继续下去, 时颜听着却蓦地一怔。 池城说话时呵出雾气渐渐消散,可他的话外音一直缠绕着时颜的思绪,不得轻松。时颜百般思量,扭头朝他笑了,扯着嘴角看起来尽是虚伪:“说的没错,一顿饭而已。吃完这顿饭,我们好聚好散。” 这回,换他神情僵滞。 时颜没再理会他,转身朝饭馆迎宾门走去。 饭馆内别有洞天,人工湖上泊着乌篷船,江南水乡打扮的服务生穿行其中,暖酒端菜。 时颜与池城分坐两端,她吃她的,他喝他的。绍兴菜偏咸,时颜吃来却不知怎的如同嚼蜡,分外无味。 也不知是他酒壶空了,还是她吃相太过纯良,他似乎有了交谈的兴致,就这样突然打破沉默道:“冉冉要我代她向你问好。” 时颜差点噎着。 她默默放下筷子:“池先生,不要以为你贡献了一个精`子就可以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她没化妆的模样楚楚动人,可惜说话愈发犀利。池城也只是微微的笑,猜不透他的心思:“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人工湖上碎着吊顶的灯光,就这样刺进时颜眼中。浮光掠影,每一处光,都是他给她的伤。他怎么还能够如此轻易地,撕开她的伤疤? 时颜几乎要觉得,跟他吃这顿饭是她有史以来犯过最严重的错,她连嘴都没擦就站起来,动作很急,乌篷船摇晃不止,时颜整个人在颠簸中冷冷地笑:“没有下次。” 说完转身就要下船,池城依然安坐在对面,看着她的背影朗声道:“那你该祈祷我们一次就中。” 时颜被他一句话钉在原地。这个男人难道能在激怒她的过程中得到快`感?时颜想,那就如他所愿。她返身回去,抄起矮桌上的茶杯朝他泼去。 可惜茶不够多,他只是前襟湿了一片而已。 “怎么你和你那朋友总爱拿喝的泼人?” 时颜没接腔,拿起他放在桌边的车钥匙,直接走人。池城眼看她离去,并没有阻止,面上一派轻松。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的手在桌底下,早已僵硬成拳。 怎么可能没有下次?时颜,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第三次…… ******* 天气开始回暖,事情却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时颜坐在马桶上,脑中一片空白。她半晌才醒过神来,再次拿起验孕棒。结果自然是和十分钟前查看的一模一样,一根红线。 这半个月的努力转瞬化为泡影,怎能叫她不气馁? 北京的3月,枯萎了一整个冬季的万物开始复苏,可时颜烦躁了一整个冬季的心情,仍不见好转。 一想到不得不再次往返于医院和药局之间,一想到无法避免与他再见面,时颜便止不住长长一声叹气。 灰头土脸地开门出去,就见席晟立在对面墙边:“这么久才出来,我还以为你掉马桶里了。” 他分明是担忧的神色,却硬要说着打趣的话,时颜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无奈她没心情应付其他,连说话的意愿都没有。 耷拉着脑袋走过席晟身边时,被他按住了肩膀 “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还是头一遭如此老成地劝她,时颜自我安慰般点点头,“我是神勇铁金刚。放心。” 因为感冒,她鼻音有些重,嗓子也干,泡了杯泡腾水,喝完这才顶着张沮丧的脸去婴儿房。 不知是不是受她影响了,小家伙也是无精打采的,平常最爱看的晨间节目,今天瞥都不瞥一眼。 饭桌上少了小家伙的咿呀学语,顿时清冷不少。时颜早饭没吃两口就作罢,实在没胃口。偏头看了眼座钟,放下了筷子就准备起身。 小家伙原本由保姆喂着,见这边有动静,立马扭头看过来。 儿子的眼睛水光盈盈,被他滴溜溜盯着,时颜勉强笑开来。她这几天感冒,怕传染,忍住了倾身吻他脸颊的冲动,只朝他挥挥手:“妈妈要走咯!跟妈妈说再见!”小魔怪扭着小身子朝时颜张开胳膊:“妈——妈——抱!”就是不说再见。 席晟也不由插话:“你这模样,累得快气绝了似的。还是别出门了吧。” “公司有事,我得去一趟。” 时颜不敢太亲近孩子,虚着抱了抱儿子后就要把他还给保姆,小家伙特别会缠人,直往时颜怀里钻,不肯挪窝,一口一句“妈妈”,叫的特别软糯。时颜好不容易才哄得他撒手,立即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一边不忘吩咐席晟:“帮把手照顾下你外甥。” 因为股东变更,时裕每年年初的例会拖到3月才举行。她这么些日子避着不去公司,这回不得不亲自跑一趟。 新一年的一切工作都会在新年例会上定案,时颜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母校教学楼改建的方案是她个人争取来的,必须让渡给上海的时裕来做。 会议九点开始,椭圆形会议桌,曾属于她的主席位如今空空如也,池城并没有如期出席。 新上任的经理干劲十足,总结过去,规划未来,而时颜这个前经理,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低头看文件,偶尔转笔。 会议枯燥乏味,没有实质内容,时颜有一听没一听地熬到结束,池城始终没露面,他的助理也只是在最后简短转述他意见时,顺道提了一句:“近期时裕会迁进新的写字楼,池总的意思是让Kingscity和北京时裕正式合并,详细事宜池总会亲自在股东会议上与各位商讨。” 经理随后宣布散会,所有人鱼贯离去,时裕的股东人数不多,加上时颜也就四人,他们纷纷相约在会所的餐厅吃午餐,只余时颜愣怔在座位上,好不容易才消化助理的话。 时颜在助理离开会议室前截住他:“池总呢?” 助理愣了下,却好似事先料到一般,当即在记事本上写下一行字,撕下那页递给时颜:“这是地址。” “……” “池总身体抱恙,今天大概不会来公司。” 助理虽微笑无虞,但时颜总觉得他不怀好意,薄薄一张纸而已,却如同那个不在现场的男人诱她深入的陷阱,时颜犯了难,不知该不该接。 池城的住处距离她的,只有两条街之隔,时颜驾车回家时都总要路过那儿。因为知道这不是巧合,所以更觉荒唐。 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时颜没在公司多呆,驾车回家,车都已经拐进自家的物业大门了,不远处的保安都在朝这边敬礼了,时颜却鬼使神差般,蓦地刹车。 真的是鬼使神差,时颜调头,迅速驶过两条街,按照助理给的地址来到这陌生的公寓门外——她做这些,仿佛不受大脑控制,直到按响门铃,时颜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 甚至如果遇见冉冉她该如何应对,她都没仔细思量。 来应门的却不是他。 钟点工模样的女人见到她似乎有些讶异,却连问都没问就把时颜让进了门。她的眼睛几乎黏在时颜身上,不肯挪开目光:“池太太?” 时颜脸上本就没几分血色,更是因她一个称谓,目光迅速黯淡下去。“您弄错了,我不是池太太。” 钟点工一愣,随后看了眼装饰柜上的相框,再次确认后笑了:“池先生在卧室。他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相框里不正是她?时颜看着相片,止不住怔神,她都不记得自己曾有过这么明媚的笑靥。 而相片中被她搂着脖颈的男子,如今再次见到,更是恍如隔世。 “池太太,药在桌上,汤在灶上热着,15分钟之后关火就成。我就先走了。”说着就要解下围裙。 时颜看了他的药。原来他也感冒,只不过比她严重很多。可感冒药旁边的那瓶分明是……重效止痛药。 时颜心下一紧。以为自己看错,拿起药瓶又仔细看一遍。 她就这样奔进卧室。当时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时颜自己都分辨不清,她只知道当床上的他撑起上半身看向门边时,她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他带着病容,却强撑着,起码声音只是有些低沉,不至于虚弱。 “不是你叫助理让我来这儿找你谈的?”她站在门边没动。靠近一步,需要太多勇气,她做不到。 “我后悔了。”池城的声音有些闷,他躺回去,侧了个身,不再直面她。 他身上的衬衫早已皱的不成样子,眉心却更皱,“嘲讽的话我暂时不想听,你还是走吧。” 这男人过得浑浑噩噩,时颜心下一恸,就这样迈近一步。 迈出了第一步,后头的要容易许多。窗帘合着,卧室里唯一的光,来自床两旁的地灯。那样晕染着这静谧的氛围。 “你不能让kingscity吞掉时裕。”她的声音,也莫名被晕得发软。 她不知不觉已来到床边。只见池城闭着眼睛,这样高大的身躯瑟缩在床角,原来也只是那么可怜的一枚,“时小姐就不能说些看望病人时例行说的话?” 时颜滞了滞呼吸,她宁愿选择看空气中虚无的一点,也不能看他,不能心软。心里提醒自己,他这样示弱,分明故意。 “你为什么需要吃止痛药?”她终于找回强势的语气,可连她自己都听得出被强势掩盖住的、声音里的不确定与担忧。 池城终于肯睁开眼睛。 时颜余光瞥见他慢慢抬手,或许他只是要打开台灯,对此时颜并未在意,直到被他拉着跌倒在床上时,才意识到他的险恶用心。 她的后脑勺撞在他坚硬的锁骨处,眼前便是一阵眩晕。他自后搂住她,可双手只是让跑到前方,虚虚地贴在她腹部。她要坐起来,完全可以。事实上她也正准备这么做。 却在这时,耳畔响起一个声音。声音里有祈求,有迷恋,有太多太多解不开忘不掉抛不下的情愫。 “就这样,别动。”他在她颈侧,浅浅的吸了口气。他说,“5分钟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够肥了,别霸王我了吧,面试这玩意真伤脑细胞,还伤自尊心,我现在很需要安慰,很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5分钟也好,就像池城一样…… 第57章 5分钟。 给予彼此最后一个安静的拥抱。 分明她就在他怀中,池城却觉得相距太远,远到再如何跋涉,依旧遥不可及,以至于痛苦和疲惫最终演变成他的束手无策。 5分钟一过,松开手时,莫名落寞。不知为何,时颜脑中翻覆的,是多年前他们初次相拥着醒来的那个午后,那日,窗外的暖阳就和现在一样,在空气与尘埃中虚虚地透着光晕,晕亮彼此的脸。 甚至他身上的味道,也一如当初。 年少时的爱情那样放肆,在每个可能的时间出其不意的拥抱,在每个兴之所至的地方旁若无人的接吻,坐在他的自行车尾逛遍校园的所有角落,他教她品红酒,教她做披萨,她教他吃臭豆腐,教他做可乐鸡翅,一起看电影,往彼此的嘴巴里塞零食和饮料,一起熬夜赶图纸,在彼此作品的隐秘处留下自己的签名;幻想手牵着手去每一个想去的地方,米兰大教堂,巴黎凯旋门,埃菲尔铁塔,金字塔,布达拉宫……看遍世界奇妙的建筑,发誓有生之年建一座以对方名字命名的摩天大楼,在教授面前装作互不相识,回到家尽情嬉闹、争抢、开怀大笑、做`爱、相拥而眠。 当年的公寓,同居的最初,简陋到连张床都没有,初次的血和汗统统溶进地板的纹理中,疼痛与快乐仿佛是一种印记,烙在身上、刻在心里,多年后仍挥之不去。 当年的公寓,他们再也回不去。 回忆是最可怕的敌人,时颜睁开眼睛,就这样被这些过往残忍而果决地驱逐回现实。抬眸时对上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痛,写在纠结的眉心、菲薄的唇角、僵硬的指尖。时颜的视线一一掠过,没有勇气做停留。 池城看着她,眼中那小小的一枚,是她的倒影,就这样缓慢地祈求道:“到底怎样才能重新开始?” 时颜一时陷入他的眸光中,她真的在思考他的问题,但始终无法作答。曾经那么骄傲,以为幸福便是一辈子,可感情的脆弱谁也料不到,所有的争取和努力,都抵不过命运开的一个玩笑。 5分钟已过,他们再没有立场,继续相拥。 “时颜,回答我。”他却还要逼问。 爱情,长不过执念,短不过善变。她想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可他不肯罢休。时颜艰难地从他眼眸中抽回理智,疏离的口吻好似在谈论今天的天气,那般云淡,风轻:“除非你死。” 这话她自己听着都觉荒唐,可除此之外,还能如何回答?她唇角突然扬起的那抹自嘲映在池城眼中,是无形的利刃,杀的人片甲不留。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每当他快要死心,她就会流露关心,每当他试图抓住,她却恢复冷酷。 这5分钟的相拥,又算什么? 稍见回暖的心再度被她弃置冰窖,这样周而复始的痛苦,甚过死亡。 “都已经说过是为了时裕和kingscity合并的事。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还要来找你?” 池城一副恍悟过来的模样,沉默的当口,一切表情从面上隐去,犹带着病容的脸,无波无澜,不痛不恨,末了他起身进入衣帽间,再出来时已换了身职业打扮。时颜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天气虽已回温,却仍是冷的,房里也没开暖气,可他,西裤配衬衫,袖口卷到手肘,赤脚踩在地板上,病中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你请的阿姨让你别忘了吃药。”时颜咬牙又咬牙,终于说出口。 他似乎没听见,或刻意忽略,缓步来到她跟前,低眸看她双目,像要望穿她。时颜急退一步,可他紧接着也动了,一步步,直到把她逼到门边才停下。 时颜后背撞在墙上,见他抬手伸向自己的脸,连忙扭过头去。他的手却在这时悬停在她耳边,不动了。下一秒竟伸向她脑后的墙面,按下暖气开关。 暖气口滋滋运作起来,伴随着他低沉的嗓音贴近时颜耳畔的,是他滚烫的呼吸:“如果你是以股东身份反对合并,那我们到时候股东会议上谈,如果是以其他身份,比如说……以前妻的身份来求我,我的答案你也该料到了——你休想。 时颜倏然拧眉瞪视,池城慢慢地敛了眉目:“公司的事你别管,也管不了。时小姐还是安心在家等怀孕吧。”说完即偏开身,开门出去,时颜靠着墙,在这个只剩下她的房间里,欲哭无泪。 过往温柔已被时间上锁,只剩挥散不去的欲忘难忘,因为忘不了,所以爱不得,恨不能,所以回不来,离不去。池城已不再是她的池城,时裕也不再是她的时裕,争来还有什么用?时颜突然在那一刻霍然开朗,随后出了房门。 池城正在倒水,准备吃药。见她跟出来,没有表情。 “你说得对,我没法管,也管不了,”索性统统放弃,这样反倒轻松,“你之前的提议还做不做数?” “什么?” “收购我股份的提议。” “……” “你能出多少价?” “你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他放下水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似地,只好仔细瞧她,“这不像你。” 时颜瞅了眼他手心里的止痛药片,丝丝的疼与牵挂再改变不了她离去的绝念:“转让书拟好之后我们再联系。” 她就这样毫无成果地离开,就如同她莫名其妙地前来探望。 没有了工作,她生活的全部只剩下小魔怪,可她的一切都仿佛在一汪没有出口的水湾中搁浅,整整半年,试管婴儿始终没有半点成效。春分,夏至,立秋,他没有收购她的股份,她依旧是公司的股东,时裕和kingscity的合并计划也一直搁置着,直到9月。 小魔怪不肯再配合,到时间带他去医院他就哭,“妈妈,不打针针,痛。” “妈妈,要糖糖,不要舅舅。” “妈妈,要爸爸。” 时颜根本不知道这些都是谁教他的,前一刻还在看电视,对着女明星喊姐姐,下一刻要带他出门,说哭就哭。刚开始他不愿去医院时哭闹撒娇,时颜一次两次由着他,结果孩子学坏了,回回拿眼泪对付她。 不顾他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他带到医院,输血时就一直乱晃,针头险些断在身体里,时颜看着心疼,孩子也疼,结果只能是哭得更厉害。 原本时颜每天最多只让孩子吃3颗糖,再多的不给,可这回为了安抚他,带来的糖都给吃光了,小家伙嘴刁,随便买的看不上眼,就喜欢席晟国外出差带回来的牌子,席晟急忙从公司赶到医院,就为带糖过来。 “不是让小丹去你那儿拿糖么?” “一来一回多费时间,还不如我赶过来。不说了,正开着会呢,还得赶回去。”转眼又对小魔怪道,“来,跟舅舅拜拜!” 席晟做牛做马,这没良心的小外甥却连个挥手再见的动作都吝啬不给,就顾着边吸鼻涕边嚼糖。 时颜破例让孩子多吃几颗,可小魔怪一吃完就翻脸不认账,又是扭又是扒拉,就是不肯继续输血。 时颜急得面红耳赤,隐约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却没工夫在意,可小家伙突然不闹腾了,原本拿糖的手也忽的松开,向时颜后方张开小胳膊。 时颜的烦躁就这样凝结在脸上,隐隐有所意料,所以回头看见池城站在那儿,也并不十分意外。 儿子一见池城就收起眼泪鼻涕,这半年他们见面不会超过十次,小家伙却这么亲近这个爸爸,叫时颜情何以堪?可她也不能不把儿子交给他,小家伙一到他怀里,立即安分,可怜巴巴地瞅着他:“痛。呼呼。” 说着还不忘让池城看身上的针孔。池城也配合,照着针孔低头吹气。 有池城在,小魔怪终于肯配合输完血,池城见一地糖纸,眉头一皱:“怎么给他吃这么多糖?” 护犊的心思一冲上脑子,时颜就没好气:“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一直把儿子带得很好。” 那边厢,他满脸不认同,却也没立场多说什么。 输血除铁全部做完之后时颜要从他手里接回儿子,小的不乐意,一直往池城蹭,脸埋得死紧。 时颜几乎要气绝,池城也不撒手:“你不是今天约了做试管婴儿?” 他对她的行程倒是了若指掌,然而比起爽医生的约,时颜更不放心把儿子交给他。 “怕我把儿子拐走?”就这样又一次被他洞悉了心思,时颜心里具体是何滋味,她自己也分辨不清。 他这么问了,表情一片坦荡,时颜盯着他看了又看,才勉强相信他。 她对这个男人视而不见,直接嘱咐男人怀里那个没良心的小家伙:“别乱跑知不知道?” 腹诽他没良心,小家伙还真就没良心了,见她起身去别的科室,连声都不吭。 许久时颜忙完自己的事回来,就见儿子对着池城哼哼唧唧,全不似之前那样小脸沮丧。小小的身子站在地上,东倒西歪地,由池城拉着胳膊才保持住平衡。 没日没夜陪在儿子身边的是她,为何此刻她反倒像个外人? 池城的笑在看见她回来后迅速隐去,时颜的脚步也因他突然恢复严肃的脸而定在原地,忘了前行。 池城似是迟疑了下,这才抱起儿子走近:“kings今天回我那儿。” “不行。”时颜断然拒绝。 “监护权是我们共有的,你起码得分点时间让我和儿子相处。” 时颜连拒绝的话都懒得再说,只沉默地回视,气氛僵持,小魔怪好奇的目光逡巡在两个大人之间,就这样懵懂地眨巴着眼睛。池城眉心蹙地更紧,最终妥协地交回小魔怪。 儿子再怎么哼哼着抗议时颜也一概不理,抱牢他转身就走。 转眼一周又这么过去,又到了带儿子去医院输血的日子,儿子依旧死活不肯出门。 小魔怪抱着床不肯撒手,保姆小丹听着这声声啼哭下不了手,时颜的烦躁垒到塔尖,几乎要崩盘,却仍对儿子那点小计俩没有法子。不料这回孩子自己突然止住了哭声。 时颜正要趁机掰开他抱床不放的胳膊,他却蓦地咳嗽起来。时颜吓得不轻,赶紧拍他的背顺气,无奈他越咳越凶,时颜只好一边兜住他的背,一边吩咐小丹:“我去倒杯水,你看好他。” 小丹答应了一声,接过时颜的活计,时颜正要走,却倏然被小丹叫住:“时姐!” 时颜顺声回头,只见小丹紧紧盯着孩子,循着小丹的目光看回小魔怪,时颜立时脸色一白。 孩子咯血了。 时颜再顾不得其他,把儿子强抱过来就往门外跑。一路上只恨时间过得太慢,堵车好似就堵去了半个世纪,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医生一时也说不出症结所在,面对时颜,气势陡低:“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不清楚,深度检查之后才……” 时颜险些要揪住他领子破口大骂,声音却抖得无法成言,只是紧紧攥着白大褂,哮喘病人般急促呼吸。 有人把她的手从白大褂上拉开,时颜都顾不上看,“我在你们医院花了那么多钱,你他妈就还给我不清楚三个字?!” 时颜的理智被恐慌的火烧得灰烬都不剩,被人拉开后立即再度冲上去,不讨个究竟,问不出个结果,她怕自己会疯掉。 小丹不敢吱声,护士也不敢靠近,全当她是泼妇,却仍有一人不惧,愣是制住她。这回时颜几乎是被拦腰架开,直到被人箍着拖拽到外头,才被松开。 时颜甩手就要挥开那碍事者,手却被按住了,对方力气大,时颜怎么也挣不开,愤愤抬头,迎上的是池城的脸。 “冷静点。” 他面上的担忧丝毫不少于她,而他选择压抑,她却没有和他一样的自制力。总想有个管道抒发,不能伤那医生分毫,就只能像现在这样,死死抠住自己掌心,“他们要把我儿子治死了,我要怎么冷静?” 池城低眉思忖半秒,她的偏执他最清楚的不是?他执起她的手,掰开她自虐的指尖。她掌心的指甲印已经开始泛血。池城看着,眉眼间弯弯的,是疼惜的弧度。他脱下外套丢至一旁,揽臂将她拥至怀里,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要她贴住他肩头:“像你原来那样做就可以。” 原来的她失去理智时会怎么做的?时颜几乎是本能地张口,照着他的肩头狠狠咬下。 他吃痛的时候骨骼和肌肉会绷紧,整张脸的线条也随之变得冷硬,却半声痛呼都不肯发出,甚至,眉头都不皱。她的怨转移成了他的痛,他的痛,会让她变得无力,变得不再像刺猬。 她曾多少次把委屈发泄在他身上?多到时颜都已数不清。她慢慢松开牙齿。 “冷静下来了?” 他这么问,时颜却不知道自己是点头亦或摇头,就这样站在过道,失神。 经过全身检查后医生终于能给出答案:“长期输血会有毒素沉淀,咯血也是排毒的一种方式。不用太紧张。如果你们担心,可以让孩子再留院看看。” 面对医生这种见惯了生死的淡然,时颜面无表情站起,“小丹你在这儿顾着,我回去拿kings的换洗衣物。” 她有多久没对他交代过行踪?即便她这话是对保姆说的,池城仍然随她站起:“我送你。” 她没有拒绝,在他车上睡了一觉就到家了,他在停车场等,时颜上楼拿儿子的换洗衣物和盥洗用品,打开浴室矮柜时看见验孕棒,她不禁一愣。 她都没发觉自己在浴室里呆了太长时间,就这样一直拿着验孕棒坐在马桶盖上,不自觉地走神,直到听见门铃声,她才醒过神来。 看了眼验孕棒,依旧是一条红线。门铃焦急地响,她面色迟滞,盯着那条红线看了半晌,猛地劈手扔掉。 验孕棒砸在镜子上,一声裂响。悲伤与无助深入骨髓,她蓦然站起,看见镜中女人急红的眼。忽然间明白,最深切的悲哀会让人哭不出泪。 池城等到几乎要砸门,这女人才游魂般来开门,视线迅速扫过她全身,见她无异状,他才松口气。 她正以一种古怪异常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他。 “怎么了?” 她面色一滞,摇摇头:“走吧。” 小魔怪留院两晚,再没有出现异常。出院那天,亦是池城开车来接,通往她家的路线他早熟透,开得快而稳,可不知为何,时颜总觉这车颠簸得让人受不了。9月,凶猛的秋老虎让人身心煎熬,时颜穿着长袖却仍觉冷,下车的时候眼前甚至一晕,池城见她脸色惨白,未说话已先抱过孩子。 车窗棱上暖暖洒下一米阳光,时颜立在车边,对小丹道:“你先带kings上去吧。” 车边只余下了她和池城,他以为她有话要说,可时颜只是坐上驾驶座,并没任何解释。池城在一旁,透过车内后照镜看她,阳光直射下,她的脸上布着层茸茸的触感,那样明晰到近乎半透明的皮肤。可他扥目光穿透不进她的心里去,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车子再次停下,是在金寰酒店的旋转门前。 池城觉得他似乎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办卡,进电梯,出电梯,穿过富丽而幽谧的走廊,进门,关门,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 时颜转身,去解他的衣扣。池城眸色越来越深,解第三颗纽扣时,终于按住她的手。就这样沉默地等待她开口。 而她开口说的却是:“我想先洗个澡。”甚至没有看他。 说着从他掌控中抽回手,近乎慌乱地往浴室方向去。 浴室的磨砂玻璃,一道窈窕剪影若隐若现,池城却始终站在玄关,心不静,身不动。 水声响了足有一小时,她才出来。身上是印着酒店标识的浴袍,发丝在滴水,赤脚走向床边。 她已经躺好,如祭品,没有生命,没有自由。池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脚下却无声,一路靠近,一路脱下上衣。 跨上`床时,已只剩下黑色长裤。 微微抬起她的下颚,小巧的一枚嵌在他的虎口,是一生也难以忘怀的契合感。啄一下她的唇,正准备深入这个吻,她突然开口,很淡的口吻:“别浪费我时间,开始吧。” 池城的手蓦地一僵,脸部表情也一片板滞,而后,突然猛地欺身向她。自上而下全副笼罩住她,火一般的气息晕在她凉薄的肌肤上,同一时间,霍地扯下她浴袍的带子…… 作者有话要说:回到学校咯~ 这章是在飞机上写的,公共地方不太好意思码船╮(╯▽╰)╭ 我漂泊的大四啊,找工作唯一的收获是发现回到学校,就算是回来考试,也是那么幸福。可考完了又得到处找工作了……杯具。 ps:如果下章一开头就是第二天,你们会不会,唔,pia我?邪恶飘走 58章 池城的手蓦地一僵,脸部表情也一片板滞,而后,突然猛地欺身向她。^^网^^友自行提供更新 ^^^^自上而下全副笼罩住她,火一般的气息晕在她凉薄的肌肤上,同一时间,霍地扯下她浴袍的带子。 纤细的颈项往下延展,便是她线条优美的锁骨,再往下,胸前饱满而绵软地起伏,池城眼神一暗,再顾及不了她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将浴袍衣襟再敞开些,本能地埋首吮吻。 时颜控制不住颤抖,却仍旧不出声,只是越发攥紧身下的床单,池城抬身再看了眼这女人依旧紧闭的双眸,那样不愿正视?那样抗拒?他突然扯过她紧攥着床单的手,拉到头顶,另一手自后托起她的后肩胛,一个动作便迫使她拱起身。 时颜胸口几乎要送到他嘴边,他不客气口一张,没有半点温存地咬住尖端。同一时间,迅速拨开她浴袍下摆,捞起她一条腿挂在臂弯上,就这么不期然冲进她身体。 时颜闷哼一声,突如其来的冲撞终于逼得她睁开眼睛,迎上的是他黑穹般墨不见底的眸子,内里含衔处的干涩令他皱起眉,虽侵进了那软嫩的核心,却无法继续,欲动不动地僵持着,他慢慢退出来,改换手指潜下去,弄捻着要她动情。 心跳几乎要盖过她的呼吸,时颜狠狠屏了口气,格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池城稍稍撑起,不再紧迫压制,这女人侧卧弓起身,手伸进双腿间,在他面前,指动腕转。浴袍下摆阻挡了池城的视线,只能看见她的手腕隐秘的震颤,而她,即使咬紧牙,也止不住一声嘤咛冲口而出。 时颜的发梢凌乱地散在脸际,双眉似痛苦又似快地纠紧,纤长的眼睫垂下,连同瘦削的肩头一道,随着手上的动作微微颤动。下唇早被她咬得失了血色,可脸颊却隐隐开始泛红,如某种充满毒性的植物,妖艳但致命。 此情此景在前,好似毒性随空气扩散,池城只觉莫名昏聩,呼吸越来越沉,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猛地欺身而去,按住她双肩,扣她回正面,提起她的一双脚踝,身体往下压,再往下,成功挨开她双膝,手往下一探,那处早已滑腻如油,他却仍嫌不够,指腹按住那一点,轻拢慢揉,更是并指滑入那温暖潮湿的核心,刮蹭,扩张,时颜禁不住这样的刺激,攥住他的手,想要阻止,却没有力气,只能按在他腕上,感受他灵活的搅动。 趁她失神,缓慢但不容拒绝地进入,浴袍随着律动滑落,松垮地堆在她后腰处,池城只觉碍眼,捧起她腰臀,要一把扯落它,她却好似将失去最后守护,死死捧住,“干什么?” 急乱的嗓音里带着不可言之的娇媚,池城忍不住拂开她额上的湿发,胸膛紧贴,帮助他的双手感受她细密的战栗。 “又不是没看过?”扯下她最后一层束缚,肌肤相贴,末梢神经感受着她肌理的紧缠,即使不抽耸,也已是无上快`感。 池城低眸凝视,恨不能将她拆骨入腹,却仍旧隐忍克制地爱着,深而缓,每一下都要她呼吸一滞。 时颜迷蒙着眼,咬住自己手指,那里被他反复捣弄,越发地酸,压抑在喉间的吟哦几乎要腻成一汪泥淖,让理智深陷。灵魂都要被捣弄的魂飞魄散时,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拯救了她。 铃声丝丝入耳,从被池城丢在一旁的长裤里传来。 “电话……”她哑着嗓子,听得池城动作一滞。 忽略她的胡话,继续。 不料这女人竟拉过长裤,取出手机递给他。递给他之前她看了眼屏显,那一刻,池城深切感受到她的紧缩,绞得他腰眼发麻,丝丝抽着气,险些控制不住。可下一秒她却蓦地冷笑。直到看清手机屏幕上冉冉二字,池城才恍悟,下意识要按断,听她在旁阴阳怪气:“接啊!怎么不接?” 一瞬间的怫郁。池城死死盯着她,原本悬在挂机键上的手迅速移到接听键,按下:“冉冉?” 被他盛着满满挑衅的目光盯着,时颜身体与头脑一的发热,未及反应,她忽地抬起上半身,劈手夺下他的手机,挂断,狠狠砸向墙壁。 机壳崩裂的声音伴随她突然死死搂住他颈项的动作,令池城瞬间的震怒迅速变为瞬间的诧异。 池城心跳如鼓,等来的,却是她贴住他耳翼隐忍而难耐地咬牙切齿:“陆臣……” 一切神情,皆在此时僵化。 他停了身`下的动作,彼此最敏感的那一处紧密地衔接在一起,令时颜当即感受到他的僵硬,她这才松开双手,偏头看他,只见他面色阴沉,她反倒媚眼如丝,眸中盛着满满的挑衅:“对不起,叫错了。” 池城皱起眉,一瞬不瞬看她,下一秒倏地笑开,甚至摆出一副亲昵模样,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子:“没关系,我们继续。” 说着,坚实有力的手臂勾起她一双后膝,身下一阵顿挫,刹那间直抵她身体最深处。 时颜有种被触及内脏的酸麻,然而只诧异地低叫了一声,就被他吻住嘴。他抽撤得越来越快,手按在她大腿内侧,把她折成任人摆布的姿势,让她不能移动,时颜小腿勾在他背后,紧绷到快要抽筋,粘滑的水声与碰撞的声音接踵而来,她脑中一片迷茫,快慰渐渐堆叠,要冲垮身体的防线,更要冲垮心的防线。 “我是谁?”男人眸里充血,活生生怒火攻心的眼神。 她不答。 继续。 捧着她的臀做更深切的契合,狠刺疾撤,越发剧烈。时颜不得出声,浑身抖起来,他这才停下,掬起她腿间的液体送到她面前,要她看他满掌粘腻:“身体不撒谎啊。” 酸慰难耐,全身瘫软。时颜好不容易回神,触目的却尽是这些屈辱证据。顺着他的手指回到自己身上,才发现此时的自己好似全身水分都被他榨出,眼角泛湿,泛红的皮肤沁出细密的汗,腿间流溢出的温汩淌湿了床单。 只不过他也好不到那儿去,短发被汗打湿,手臂、腰侧那道道红痕,都是她或抓或缠的杰作。 目光扫过他腹部时,时颜生生一怔。正要定睛细看,池城似警醒般蓦地抬起她下巴:“力气回来了我们就继续。” 那分明是两处伤疤,时颜手往下,要去碰,被他抓住腕子。 “那是……” 刚出声便被他打断:“中场休息时间到。” 冷言冷语,不留情面,说完拉起她脚踝就要继续胡来,真当她是生育机器似的,偏还摆出一副被她亏欠的愤懑,时颜莫名羞愤,脑子晕,更恼得发热,咬牙挽起所剩无几的力气,突然压住他的肩,使劲翻骑到他腰上,大腿不期然擦过他依旧饱胀的,他禁不住粗喘一声,忘了防备,时颜一把扯过浴袍带子,缚住他双腕。 “别闹!” 他恫吓,她不理,带子另一头绑到床头柱上。 池城只动了动手腕,实在想弄明白她是想怎样,所以没挣扎。如今横陈眼前的是他的身体,肌肉瘦削但不单薄,这般抵死缠绵之后更显坚韧,肩上那一枚是她前几天咬的,她有两颗虎牙,当时咬的也狠,齿印至今没消。可除了她造就的这些,这个自小娇养的贵公子实在没伤过几次。 时颜不由紧盯他腹部:“这怎么回事?” 他目光掠过她眼中的担忧,觉得不切实际,“如果你真的在乎……” 时颜受不了他的欲言又止,“说话!” 她没看清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只能当那是错觉,可她实实在在看见了他紧接着陡然狠厉起来的眉眼,他突然不再配合,带子并没有绑死,眼看他要挣脱,时颜还没问出个结果,却连气馁的时间都没有,整个人已被掀倒在一旁。 还没回过神,已被他翻到背面弯起双膝。他力气那么大,时颜较劲不过,试图隔开他,反被他绑住手。 他甚至如法炮制,将时颜的手搭上栏杆,用浴巾带绑紧。是死结,时颜怎么也挣不松,正要挪到别处去,他已一把抄起她的小腹,猛地捣进。 时颜一口气哽在喉咙,近乎窒息,男人紧贴在她身后,没给她喘息的机会,扶住她的腰臀径自大起大落,每一下都深埋至底,搅乱她残存的呼吸,时颜被他扣腰提臀地跪在那儿,颤抖着,眩晕的头脑再支撑不住半点神志,想挪动一步都不可能,耳畔他的低叹听来也那么遥远,带着回音,辨不清虚实:“如果你真的在乎,当时不会就这么离开。” 时颜的全部感官在那一瞬间炸裂,迷乱了眼眸。在这样一片空白之中,隐忍多时的呻吟变成一句支离破碎的话。 “我恨你……” 池城浑身一僵,垂眸,即刻看见她光洁泛红的背脊,融在她身体里的器官感受着她前所未有的绞紧,那样的火热,仿佛正用尽了全身力气,恨他。 “……”……我恨我爱你。池城掰过她的下巴,看她失神的双眸,她听不见他心里的呐喊,可她正为了他而发颤,发烫。她的柔软,细腻,温汩,甚至每一下紧缩,都只为他。 池城紧贴在她肩窝处,紧搂着她,身体相嵌,仿佛一体,迸射而出。 体`液与汗水一道热热的溢开,时颜短暂的失去呼吸,没有了他的撑扶,她趴跌在床上,气息奄奄,他翻身躺下,躺在另一边重重喘息。床单凌乱的不成样子,彼此也都好似丢了魂魄,目光涣散。 直到套房的座钟敲响十二点。 池城起身,看了眼近半个小时都保持一个姿势趴卧的时颜。他的眉宇间似有潮水涌过,把一切都洗刷得一干二净。扯过浴袍,要抱她去浴室。本以为她睡着,不料刚碰着她,她就挥手格开:“别碰我。” 池城没言语,也没勉强,径自进浴室冲澡,可待他简单冲洗出来,身上还残留方才的亲呷气息,床铺上已经没了她的踪影。 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让这章独立成章呢,一是暂时喂饱饿了这么久的大家,饱了没?饱到快吐了没?灭哈哈。二是,咳咳,你们知道的,如果到时候河蟹来了,也可以直接废掉这章……╮(╯▽╰)╭ 拿花来换肉,划得来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拿走肉,留下花花来~(配娇媚尾音) 把手里的花花都交出来~(再配娇媚尾音) 59 时颜骨头跟散了架似的,每走一步身体都发酸,回到家时已是满头大汗,能猜到自己有多气味难捱,所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进浴室洗澡。 似乎记得冲凉不容易受孕,这大热天本就浑身粘腻,偏还不能用冷水,于时颜,实在是双重折磨,可她也只得耐着性子放缸温水,浴室里热气腾腾,蒸得她浑浑噩噩,不敢泡太久,草草裹了浴巾出来,或许真是泡澡水太热,时颜果真脑子直犯晕,莫名就想到自己就这么走了,他会是什么反应。抱着这种近似不安的心情,时颜鬼使神差去翻包,果然,手机早已进了条短信:到家了? 时颜犹豫几番,终究没回,手机丢到一边,换上居家的T恤短裤去看儿子。 在医院呆了好些天,小魔怪的气焰消磨掉不少,正憨憨地睡着午觉。 都是为了你啊,时颜暗叨着,轻捏他的小鼻子。一路跟她回家的古怪燥热情绪,终于在儿子的睡颜面前消弭殆尽。 本应在厨房张罗午饭的小丹不知何时来到婴儿房门边,没进来,犹豫着敲了下门:“时姐……” 小丹吞吞吐吐,时颜回头看她,等她继续。不料等来的却是一句:“池先生来了。” 时颜正要对她的话作出反应,视线稍偏,一眼就瞧见了刚穿过客厅的池城。转眼池城也已来到门边。 时颜站起,目光默默逡巡在门边这二人之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轻易让陌生人进门。” 话是对小丹说的,视线却定格在池城身上,带着满腹不满。她知道他长相英俊,谈吐不俗,小丫头们对这类人有好感,但绝没有免疫力,时颜交待过小丹几次,或许还抵不过他一个微笑更能够让她放行。 小丹早摸透她纸老虎的性子,索性也不再装畏缩,直接纠正她:“可池先生不算外人。” 时颜一时语塞,正琢磨着要如何教育这丫头,还没来得及唱红脸,一旁的池城已扮起白脸,和煦的微笑与时颜想得如出一辙:“能不能帮我把带来的熟菜热一下?麻烦你了。” 小丹点个头,应承一句,时颜在身后怎么唤她都假装没听到,就这么一溜烟跑开。分明是开着空调的房间,可只余下她和他时,古怪的燥热再次窜出并攫住时颜,而且变本加厉,燥赧中甚至伴随些许郁卒。 “我花钱请的人凭什么由你来差使?” 他也不和她吵,绕过她朝婴儿床走去:“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安全到家,不是来讨债的,你不用这么紧张。” 哪是顺道?连加餐的菜都送上府来,分明有所准备。时颜快步拦下他:“儿子睡了,别吵他。” 池城这才顿住,上下打量面前这女人,刚洗了澡的缘故,她周身泛着恬淡香馥,双颊被蒸得粉润,气色十分不错。她微吊的眼角藏着多少餍足的媚,或许这女人自己都没察觉。 稍微一抬手就吓得她后退半步,池城只好放弃抚摸她脸颊的意愿,“累不累?” “……” “疼不疼?” 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让她羞赧得无可遁形,如果可以,时颜真想扑上去撕了他的嘴,可她不能碰他,一碰,又不知自己心里会生出什么不安的躁动。 这顿迟来的午餐本为时颜一人准备,加上他带来的菜,未免显得过于丰盛,有他在旁,时颜没胃口,偏偏小丹为他多添副碗筷。 “介不介意我暂时搬过来住?方便……” 方便什么?亏他想得出来。时颜正暗忖着,听他继续:“方便照顾孩子。” 一时会错意的时颜不觉失语。半晌才拒绝道:“没有空房间。” 可还没等池城反应,小丹从流理台那儿抻出个脑袋:“空房间吗?有的有的。” 时颜无语望天。思来想去,视线回到池城身上:“住进来可以,先回答我个问题。” 池城眉眼一舒,身体微往后仰,示意她继续。 “我上次在你家看见过止痛药,你怎么会需要那玩意?” 他的目光,分明有话要说,却藏着掖着不肯痛快告知,时颜有那么多疑问,却怕表现急切会让自己落到下风,忍得辛苦,几乎要憋出内伤,偏偏他自始至终不肯言语。时颜更觉烦闷:“还有你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伤到底怎么来的?” 池城一瞬不瞬凝视她,似要看穿她的急措是真是假。随即眉心蓦地一紧,想到某种可能性般,自言自语地喃喃:“裴陆臣……” “什么?”他说话声音太小,时颜根本没听清,被闹得一头雾水,他却很快恢复常态,好似胸有成竹,终于不再迟疑不决:“如果你真想知道,可以去问裴陆臣。” 时颜当即失笑:“你嫌我还不够狼狈是不是,我和他现在……”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时颜蓦地噤声。 见她一脸肃色,池城反倒笑了:“你和他现在怎样?” 时颜不答,懊恼地紧咬牙关,他则悄无声息凑过来,那样的眉眼,近乎恶意:“分手了?” 闹不清他玩什么把戏,被他步步紧逼的感觉实在糟透,“不想说就别说,这样拐弯抹角算什么?”没兴趣再陪他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时颜踢开椅子站起,偏头就见小丹朝这边探头探脑:“小丹,送客。” 小丹不肯上前,时颜第一次拿个小姑娘没办法,什么也没说,越过池城,径自去婴儿房避着,任由他在空无一人的饭厅,眸色深深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小魔怪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时颜一进婴儿房就见他特别努力地攀着墙,绕一个大圈,要往门边走。 见时颜开门,小魔怪歪仰起脑袋看了一眼,突然“咚”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 儿子不受管束,爱动爱闹,婴儿房内无论墙面或地板都附着层软毯,不怕他摔疼, 果不其然,只见儿子眨巴眨巴眼睛,撑起小胖胳膊,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时颜正要上前搀扶,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却引得她回头。 池城正朝她而来。 父子俩一个性子,人生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二字。可面对异常执着的儿子,时颜只觉欢欣,可面对他,却是浑身不适。 他在她身后站定,气息离得近了,就这么贴近她耳后,时颜赶忙往前走,可还没走出一步,就被他自后捏住小臂:“我让你去问他,只是因为怕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你压根不会相信。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 两个大人正僵持着,小家伙却已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二人脚边,时颜余光瞥见,这就要弯身抱起儿子。她是那么不确定,只有怀抱儿子能让她心情稳下来。可她的手还没碰着儿子,小家伙突然双臂一张,牢牢抱住了池城的腿。 孩子侧脸在微凉的西裤面料上蹭,看得时颜气不打一处来:“严严!” 孩子霸着池城不撒手,还不忘抬起小脑袋,对着时颜笑嘻嘻。时颜几乎气绝,池城先她一步,笑容满面地抱起小家伙,大大亲一口:“乖儿子!” 一大一小你侬我侬,小丹在客厅里眉开眼笑地窥看,一个是她花钱请的人,一个是她费尽心思照料的儿子,如今全部胳膊肘往外拐,时颜身处其中,只觉自己快成了冬日的壁炉,熊熊火焰在胸腔内燃烧。 池城抱着儿子出去之前,另一手竟还伸过来揽她,时颜正拼命压抑着怒意,几乎下一秒就触电般挥开他的手。 他眉眼是极尽柔和的,完全没把她的臭脸放在心上:“我知道你脾气拧,可现在是关键时期,放轻松点对身体好。”说着不忘低头扫一眼她的腹部,这样暗示意味明显的一瞥令时颜不觉一僵,幸而他没说什么再去激怒她,抱着小魔怪离开,留时颜在婴儿房门口,独自消化他的话。 或许真被他一语中的,因为总这样没得轻松,那样激烈的一次之后,也是一点成果也没有。 把使用过的验孕棒丢进垃圾篓,令人忐忑的一周,又一次在时颜的失望中迎来尾声。周日,大好的天气,她该带儿子去趟八达岭,或者颐和园,绝不该像现在这样坐在马桶上,满目沮丧。 时颜发呆良久,勉强敛起一点精神从卫生间出来。换了外出的衣服后拨池城的号码。 电话通了,时颜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约时间约酒店这类话哽在喉间,令她难耐,沉默中,有他淡淡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他的嗓音温柔得出奇,时颜却越发气馁。在这端的安静之中,彼端的池城渐渐变得有些急切,“是不是kings他……”或许没有勇气做更多揣测,池城很快话锋一转,“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另一个声音紧接着传来:“池总,这会……” “散会!”末了又语调沉沉地问她,“时颜?说话!” 池城似乎已狂奔开来,手机颠簸着,时颜这边听着他的声音,也觉有些失真。空旷处的脚步声伴随他不稳的呼吸一道,传到时颜耳中,他此时的蛮躁仿佛有治愈的效果,起码令时颜好受些,心头的大石在他的失态中缓慢溶解,她也不再那么抗拒开口:“周末还上班?” 她语气毫无异样,他似乎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似乎还有笑意:“就当我是在免费替你劳碌吧。” 心中刚升起的那一星一点的恸然在他的调侃中烟消云散,时颜瞬间拉下脸来:“别说得好像你抢走‘时裕’是为了帮我分担,好让我过得轻松点。” “如果我说是呢?” 他的真挚太真,反倒像假的。这男人越来越有本事了,曾经都只有她搅乱他思绪的份。时颜险些要撂电话,死死捏着听筒,调整呼吸半晌,才继续道:“池先生,您贡献精`子的时间到了,我现在出发,半小时后金寰酒店见,过期不候。” 时颜终于得偿所愿,狠狠撂了电话,心里却没半分欣喜,她简简单单回顾一下自己如今混乱无比的生活,想,还不如死了来得干脆。 飞车来到酒店,一双门童都险些被她这样的架势吓着,时颜下车前在车内后照镜里打量一下自己,头发都是乱的。这车速,要是路上碰上什么事故,她可就真要一命呜呼。可惜,她还是平安来到这里,还是得继续过这凄凄惨惨戚戚的日子。 不能喝酒,不能抽烟,不能练拳,不能狂吃海喝,她要靠什么纾解?思考不出结果,时颜耷拉着脑袋进了大堂。 到前台,递上证件开房,服务生看了眼,微笑着递给她套房副卡:“池总监给您的。”原来他比她还快。 时颜进了套房,没看见他人,西装等一切都搭在床尾的贵妃椅上。浴室里有水声,他在洗澡。 时颜听着水声,觉得烦躁,心跳失缰,惧怕些什么,期待些什么,时颜不愿去理清,翻他的东西转移注意力。这个男人,大到车子,小到手表、袖口,只要他钟爱,一辈子都不换品牌,执拗得让人头疼。 对女人,是否亦然? 车一定要白色,手机一定要黑色,女人……一定要时颜? 时颜摆手挥去这荒谬的想法,翻他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打发时间,一部分脑子在想,这样可以避免自己再次胡思乱想。一方面,又隐隐想要去证实些什么。 手机密码一试就过。20030915,2003年9月15日,他连手机密码都不愿改变。时颜逼去自己怀疑,他这么做,或许不是太念旧,只是太懒惰。 看着通话记录中接连出现的“冉冉”二字,时颜手指都僵住。果不其然,他每天都和冉冉通话。这样的证实,除了足够伤人,别无它用。时颜正要把手机丢回去,投向屏幕的最后一瞥,却让她手指再次僵住—— 比“冉冉”更多的,是无数通一拨出就掐断的电话,满页满页都是同一个署名:msm。 这个男人,还未拨通就挂断的,那无数通电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是什么意思,meinschlechtesM?dchen,我的坏女孩。 遗爱记60 时颜心尖狠狠一抽。 那几个专属于她的字母,和那一串专属的密码,20030915…… 2003年9月15,星期一,于当年的她,是步步为营,居心叵测,于彼时的他,却是翩若惊鸿,照影而来。 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那一瞬,记忆仿佛回到彼此初相识的那个午后,连时颜都诧异自己思绪的不受控制,可这诧异之中,似乎还有另一种情愫在,因为太过微妙,时颜还没捕捉到,它就已闪逝,时颜不愿多加感触,浴室的水声也在这时骤然停了,时颜做贼心虚,立马把手机归位,蹦上床,朝另一边侧卧,动作太猛,床一时剧震,时颜甚至眩晕了下。就这样闭着眼,绞着手指等他过来。 地毯很厚实,吸去一切响动,时颜没捕捉到他的脚步声,但感觉到床的另一侧微陷下去。他分明朝她倾身而来,气息离得近了,温热。沐浴乳的味道窜进鼻尖,时颜的手指越绞越紧。 或许她装得太逼真,他真当她睡了,慢慢自后贴上,像两柄汤匙,紧密依偎。他头发未干,水滴落在她后颈,要往她领子里流,更要往她心里流,时颜汗毛都竖了起来,恨不能把拳头塞进嘴里,终究是她先败下阵来,微微启开眼帘,一副刚醒来的样子,迷迷糊糊地回头看他。 池城一愣。 即便知道她在装睡,被她这样朦胧地回视,仍免不了心中荡漾。忍住欲吻的冲动,撑起手臂,方便仔细瞧她:“等会儿让小丹把kings带出来一起去吃饭?” 这种时刻问这个问题,她像是有些惊讶。料定她要断然拒绝,池城正琢磨下一句该说什么,她突然开口:“你待会儿不回公司?” 一问出口时颜就后悔了,可为时已晚,只见他眉眼一弯:“不回。” 时颜见不得他眼里带笑,突然坐起脱衣,几乎是一下子扒了所有,池城甚至被她的装饰腰带抽到,手臂立现红痕。以为她又要逞强,池城正准备反制,她却没有再次试图压制他,而是静静溜下床,进浴室。再出来时也是静静的,紧了紧浴巾趴到一旁,脸埋在枕头里,默不作声。 她头发的长度恰好,露着后颈和线条优美的蝴蝶骨,浴巾下是一双长腿,慢慢延展到他面前。想要一把扯了这碍事的浴巾,池城如今只有这一个想法,却隐忍着,优哉游哉,肆意撩拨,像兽,嗅着她的甘美,鼻尖贴着她后脊一路向下,啄吻,最后甚至咬一下她的脚心,时颜吓得一颤,却死硬,一声不吭,是极少有的可爱反应,池城抵额无声地笑,将手抄到床铺与她之间,另一手扳过她的肩,双双变成侧卧。隔着浴巾抚触他所知的、她曾经的敏感处。 “先说好有什么禁忌,别闹得像上次那样差点打起来。” 他的音色莫名沙哑,带着些许不满,动作却温柔,一点一点吮她耳垂,吻她肩窝,时颜越来越无力,感觉泛酥,喘得有些厉害,胀胀的,头脑、身体都是。一回头,额角一下子就撞在他下巴上。 他消瘦许多,下巴如刀削,原来不止形似雕刻般锋利,撞上去还真和撞在石头上一般疼,时颜皱起眉,揉着额头恶形恶状:“第一,不能接吻。” 他面无波澜,拿掉她的手,微抬起她下巴,看了眼她额上的红,时颜真当他好意,不料他存了叵测的心思,箍得她不能移动,凑上来便是一记深吻,急得像要吞掉她的双唇。不管不顾,直到餍足才放开她,懒散地拖着尾音:“第二呢?” 时颜一时没有回答,他摆明与自己作对,越不准,他越要做,这男人什么时候变这么幼稚?她咬牙思忖,偏头瞥他一眼,突然凑近他耳边,轻呵一口气,她突如其来的亲昵令池城一怔,只听她在他耳边说:“第二就是……” 她“唰”一下扯过皮带,刻意拖长的尾音伴随她将皮带狠狠缠上他双腕的动作,丝毫不容他反应。这状况池城上回体验过,如今便也不太警觉,岂料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她真的用了狠劲,一圈,两圈,密匝的扣紧。 毫无疑问她这回彻底占了上风,慢条斯理地跨跪到他腰侧,低眸检视他欲动不能的郁闷表情,时颜十分得意。 甚至把他被缚的手搭到床头栏杆上,挑眉觑他:“乖,扶好,爷来疼你。” 时颜说着,双手往后撑去,按住他双腿,要他动弹不得。祭品般任人摆布的感觉一定很糟,可他似乎还挺满意,等着她继续似的,表情几度变幻,最终定格在似笑非笑上,眼睛微眯,眸里有两簇火焰,看她还能玩什么花样。 时颜对此不满意了,毫不客气地撩拨他的同时,却将动作刻意放慢,一点一点起伏,看他表情渐渐变得扭曲,听他喘息越来越重,时颜“呵”地一声笑开:“不错,叫得爷骨头都酥了,重重有赏。” 池城眼里的火越烧越旺,再如何尝试云淡风轻,也抑制不住嗓音的暗哑:“才几天没见,你怎么突然好上这口了?” 男人的目光放肆地扫过她身体每一处,突然就这么抬起身,试图欺近,时颜险些措手不及,慌忙按住他双肩,推他回去,他有心反抗,动作激烈地一发不可收拾,时颜顾此失彼,几乎被掀翻,双腿下意识紧紧夹在他腰侧,险险找回平衡。 池城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冲撞起来大有不管不顾之意,时颜拼尽力气才勉强重新压制,然而不知被触及到了哪一点,顿时有一种伤到内脏的酸麻,正紧蹙眉心耐不住呻吟,一低头就发现他的凝视。 他那样盯着她,墨黑的眼,比他的举动更要把她的感官搅成碎片。 时颜错乱之中只能扯过枕头,盖住他眼睛。黑暗里欲望的弦被轻易拨动,失去视觉,触觉变得格外敏锐,从来只流汗不呻吟的他,也终是耐不住连连闷哼。 终于结束时,时颜疲累得好似打了场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男人的体温烫得吓人,时颜的汗滴在他胸膛,几乎能够“滋滋”蒸腾,短暂的失神过后,时颜帮他解开皮带,扯过他的衬衫草草穿上,躺到离他最远的床角等着回魂。 他湿的发丝贴在额角,火热的胸膛贴上她后背,时颜再没力气挣,只得由着他去。 万万没料到他开口第一句就是:“爷可满意?”性感的嗓音说如此戏谑的话,听来并不刺耳。 时颜嗓子哑得不像话,半晌都说不出话,只能够点点头。 “有赏?”他的声音蓦地沉了几分,眸子忽明忽暗的,似藏着什么。 时颜斜他一眼,从他脸上窥不出任何情绪,转念一想,思考到某种可行性,时颜觉得挺有趣,不觉笑了,当即酸软着腿下床去拿自己的包。 取出钱夹,现金递上。把这一切想成一笔交易,罪恶感陡然消失,时颜敛起些力气,真如金主般,理直气壮勾他下巴,做一派轻浮样:“重重有赏。” 时颜以为他会生气,会佛袖而去,如他曾经无数次被激怒时所做的那样。这次见面若以这种方式收场,起码她不会那么尴尬,她心中正这么打着算盘,他却突然伸手过来接钱。 他指节分明的手出现在面前,时颜觉得错愕,抬眼看他,不像是隐忍着不发作的表情。 他甚至当着她的面,数了数有几张,然后惋惜地抬头,啧啧叹道:“不够。” 这男人带着面具似的,时颜几乎嗅到道貌岸然的味道,偏偏不肯落到下风,耍无赖这种把戏,他玩不过她:“我确实不知道你们这行收费标准是怎么定的,可这并不代表我就是冤大头,任你敲竹杠。再说了,跟那些同行比,你的功夫也不算上乘吧。” 激怒男人的方式多种多样,时颜却选了最自身难保的那一种,正等着看他怎么反应,他却微笑,声音更是十分平静:“要不要猜猜我们会怎么对待那些,吃了霸王餐还不知悔改的客人?” 时颜被他的无害表情迷惑,直到他突然扣住她才觉不妥,却因为力气尽失,怎么也不是对手,就这样被轻而易举按到床上。 正要开口,就被他抬手捂住嘴,他的身体紧接着贴上,严丝合缝,时颜有些惊慌,瞪大眼睛,无法成言,只有在他掌心下咿唔。 他又那样不怀好意地眯眼,解开衬衫纽扣,懒懒道:“欠债,肉偿。” 时颜被迫倾尽身心体味他隐藏在表象下的强大愤怒,他几乎是往她灵魂深处捣弄,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密集与蛮横,心跳仓惶,明明神志不清到几乎昏厥,却在他的疯狂中求死不能。 直到他满意,时颜已瘫软得几乎要腻成一汪水,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他偏还含着她的唇,濡湿的吻一刻不停,时颜只觉最后一点呼吸都要被他夺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拍她的脸:“起来吧,小丹已经带kings过来了。” 时颜浑浑噩噩地听,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手里分明拿着她的手机!原来小丹刚来电找她,却被这男人代为接听。见他一脸坦荡,时颜顾不得浑身酸痛,猛地蹦起来,一把夺回手机,动作太猛,骨头几乎被震散,她咬唇看一眼屏幕:电话刚挂断没多久。 “怎么能随便接别人电话,有没有礼貌啊?”她声音哑的不像话,一点恫吓力都没有,池城不言不语,待她发作完,躬身抱起她。 这个举动惊得时颜手脚并用在他怀里挣,胡乱挥起的手差点打到池城的脸,池城刚险险避过,她的脚却也不老实起来,整个人活脱脱如条打滑的泥鳅,不管不顾地踢到他腿骨上,一阵闷疼。 打横抱着她危险性实在太大,池城拦腰揽起她,改成肩扛,时颜被他抖布娃娃一般,这个姿势却丝毫伤不着他,时颜一口气哽在喉头,几乎听到自己磨牙霍霍的声音。 一路无虞地进了浴室,洗澡水早已蓄好,池城把她送进浴缸,他的动作很急,时颜几乎是被当做麻袋丢到水里,水花瞬时四溅,时颜差点呛着,重获自由后立即站起来,浴缸太滑,她几欲跌倒,好在他眼疾手快,适时借了条胳膊过来,时颜没看清这救命稻草到底是何物,为了站稳,只顾死死攀住他小臂。 他笑得就像是春夏之交暖暖洒下的一米阳光。反观她,眼神混乱,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他们大概10分钟后到,你也不想被他们看见你这副样子吧。” 时颜怔了怔,事有轻重缓急,她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这么多,拨了拨乱发,试图找回些气势:“出去,我要洗澡。” 她穿着他的衬衣,沾湿了贴在身上,曲线毕现,池城低眸很快扫了眼,不觉失笑,时颜这才意识到,抬胳膊挡在胸前:“听见没有?出去。” 她的狠恶装得似模似样,这女人的某些方面池城了解得通透,她的抗拒到底是发自真心还是摆摆姿态,他一眼洞穿,却没打算跟她计较这么多,转身出了浴室。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这俩人真是恶趣味,这种时候说这种低级笑话,果然是继承了他们亲妈我的衣钵啊~ 这章甜吧!谁说不甜?!站出来打屁屁~ 看到有妞问裴少哪去了。裴少不会莫名其妙消失哈,后面还得出来滴 有妞问我要咋妙手回春……这方面剧情有点子复杂,只言片语解释不了,妞们接下去看就知道鸟) 61 席晟回到家时,已过晚7点,有新车型要在国内上市,这些日子天天加班,周末都没得消停,本想着回到家能有暖茶和水果好生供着,却不料都这个点了,家里竟还空无一人。 席晟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只好自个儿拿钥匙开门,进了屋才发现屋内黑灯瞎火的,只有玄关的感应灯因为钥匙声骤然亮起。 席晟没顾得上换鞋,在玄关就当即摸出手机拨电话,时颜倒是很快接起,“喂?” “怎么还没回家?”按惯例,小魔怪这个时候有电视节目要看,一家子女人可都必须一齐坐在电视机前陪着。 “正在车上,马上到家了。”彼端,时颜一说完,不禁瞥一眼驾驶座的池城。她确实在车上,不过,是在谁的车上,打死也不说。 儿子在她怀里却好似兴奋地要抢过电话替她说,时颜把儿子一双小手收纳进掌心,免得他乱动。电话就这么草草挂断,车载电视插播的广告也在这时结束,小家伙最爱的节目开始了,便很快消停下去,时颜舒了口气,目光无意一扫,就对上池城的视线。 他从车内后照镜里看着她,幸而她坐在后座,免除了彼此挖空心思找话题的烦恼。另则小丹是个话唠,有她在,时颜连说话都省了。 小魔怪今天一整天玩得有些忘形,好在都是由池城抱着的,要不然她一双手臂准得废了。所以下车时,时颜一直在思量是否要说句谢谢。 小家伙早就能走路了,没有同龄人走得好而已,总东摇西摆似企鹅,走都没学太好,就喜欢跑,时颜平时鼓励他下地,这回未免麻烦,自下车起就一直抱着他,停车场内有凉风灌进,冻得她一哆嗦,她才把儿子转交到小丹手里,空出手去披外套,才一会儿工夫,时颜再抬眸,发现儿子又转到了池城手里宝书。 小魔怪发挥人体强力胶贴功能,怎么也不肯从池城怀里下来。穿着池城下午刚为他买的英式小斗篷,就仿佛展开的蘑菇挂在池城脖颈下。 怎么尝试都未果,急得时颜几乎跳脚,池城托着儿子后脑勺,将他小脸扣在自己方向,免得时颜瞧见孩子花骨朵般灿烂无比的笑颜。若瞧见,估计真要不顾形象地踹人。 “我送你们上去吧。” “不行。” 她的断然令池城眉色一降,下午过得如此愉快,她却仍是要翻脸则翻脸,突然盘旋起的这个心思几乎要毁了池城一整天的努力,恰逢此时,她补充道:“席晟在。” 时颜也算想开,一下午买的东西几乎堆满后备箱,有他这个免费劳役可供差使,何乐不为?偏偏席晟回家,两个男人若要在此时碰上,指不定生出什么事端。 池城愣了愣,领悟过来:“没事,顶多打一架。” 他不是那种不懂让步的男人,这回偏要执拗着性子来,如今的时颜没法软着身段求,索性强硬到底:“都说了不行!” 小丹一人忙着抬后备箱的东西,见没个人帮把手,干脆也不抬了,从车尾探出个脑袋看这两人如何僵持,这时候终于忍不住插话:“再过两周宝宝要去医院输血,池先生有空过来接我们么?” 池城被这小姑娘一句话点醒,目光不禁再次投向时颜。 哪需要等两周?正值这女人的危险期,彼此每两天就得碰一次头,在酒店见面这点虽难以启齿,但若能像今天这样换来一家人的相聚时光,也算值得。 小丹不了解内情,还在担心这池先生不肯让步,池城这时却已换了副表情,退后些,给时颜想要的距离感:“到时候我接你们去医院。” 此话分明是说给小丹听的,时颜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苟且,也不好应和,做一派光明磊落样,直接越过池城将视线投向小丹:“东西收拾好了没有?我们走。” ****** 如今大人们的意见勉强算协商一致,最令人头疼的是这小家伙仍旧不管不顾,赖着不肯离开池城怀抱,时颜想不出法子,一个头两个大 公寓楼里和时颜差不多大年纪的母亲都说她太溺着孩子,可她们言传身教的育儿经用到小魔怪身上,却没一样管用,最恼人的是她挖空心思也得不到儿子的配合,池城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前所未有的奏效,只听他对儿子柔声细语道:“下次爸爸再带你出去好不好?” 时颜百分百确信自己看见儿子“噌”地眼睛一亮,随后扬起小脑袋看向池城,询问真假般哼哼。池城劝得他撒了手,吻他脸颊:“拜拜。” 时颜终于顺利接过儿子,怕小家伙后悔,不敢再多做停留,抱起就走。小魔怪扒拉在时颜肩上,不住回望,快到电梯口时小手一挥:“爸爸,拜拜。” 时颜的心都要被儿子这一声喊化了,直到进了电梯,儿子才不再翘首顾盼,时颜不禁仔仔细细打量小家伙,五官和那男人一个模子刻出来,那样相像。 “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他?”与其说她是在问小魔怪,不如说她只不过在纳闷地自言自语。 小魔怪估计没听懂,歪着脑袋就把手往嘴里塞,小丹坐在玩具箱上嘿嘿笑:“宝宝的性格像时姐嘛!” 她不插话还好,一插话,时颜又有了要兴师问罪的念头,扭过脸来,也是那样上下打量小丹一轮:“小丹你老实交代,到底收了他多少好处?” 这种状况不是没有过,上一任保姆就是池城悄悄聘来的。 “时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美丽的事物向来没有抵抗力。”小丹贼笑,挠头做死不悔改状,“尤其是,美丽的男人。” 这一点时颜倒是认同,小姑娘对池城,甚至对席晟,都比对她好。回到自家门口,见席晟来应门,小丹笑得花样灿烂。 时颜差使席晟搬东西,自个儿先进屋。席晟终于把东西全部搬进玄关,累得气喘吁吁:“怎么又买这么多玩具?” 这回连小丹都晓得要避谈,只有小家伙兴奋得眉眼飞扬:“爸爸,买的。” 孩子说话一直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语调模糊,席晟忙着拆玩具盒,没听清。看见比孩子个头还要高的变形金刚,席晟爱不释手,对着自己外甥满目艳羡,好生客气地哄诱:“你的玩具房都比我房间还大了,这个送给舅舅好不好?” 不知小魔怪有没有领会,只见他突然伸直双腿,一脚踢到席晟脸上,正中鼻梁。席晟险些倒地,痛得直捂鼻子,小魔怪一脸无辜,歪头看席晟一眼,圆润的小身子慢慢挪到沙发边缘,就这么溜下沙发,守护自己的玩具去。 时颜笑得前仰后合,席晟扁着张嘴一骨碌挤到她身旁:“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 “谁让你这么大人了还跟他抢玩具?” 因为贴得近,她眼里淬着的每一道光席晟都看得分明,甚至久不曾见天日的梨涡也泛开来,席晟自下而上看她,诧异到额头几乎要贴到她下巴上:“今天去哪儿玩了?这么开心?” 时颜表情立刻下沉,摸摸自己的脸:“哪有?” 十月的天气,女人的脸,说变就变。她开心就好,席晟不打算揭穿,趁她心情好,打算为自己讨点福利:“我还没吃晚饭。” 他在打什么算盘,时颜一清二楚,拿着遥控器换台,不睬他:“我们都已经吃过了。” “我一整天都在跟总厂的老外设计师周旋,死了好多脑细胞。”往她胳膊上蹭,做委屈状,“我想吃两菜一汤补补。” 时颜低眉想了想,有些难以启齿,但不说,心里又憋屈。俄而,郑重回视:“两菜一汤?可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个问题。” 席晟觉得有戏,长臂一挥,分外豪迈:“说!” “有个人,你和他在一起的话,很可能会一辈子不好受,可如果你不和他在一起,就一定一辈子不好受。” “一定”一词吃得极重,听得席晟眉目一顿,满脸嬉皮也随之隐去。时颜自顾不暇,没太关注他的表情,只继续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她的试探意味明显,席晟霍然站起:“我不同意。” 他目光少有的灼灼,时颜一时没了底气:“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你不同意个什么劲?” 若不是被猜中,她何必这么拐弯抹角避过这个话题,席晟因此越发笃定,顿觉无力,坐到她对面的茶几上:“你今天是和他一起,对不对?” 以他的聪明劲,猜到不难,时颜本也无心隐瞒,她只想在迷茫中寻求一个能帮她整理思绪的人,显然,席晟不是。 “你怎么知道没有他就一定不好过?你还有我——”席晟险些因为口不择言咬着舌头,蓦地一顿,压下些急躁后才继续,“——们啊。” “我前前后后试了8年都没成功,你觉得我还有希望么?”客厅里火药味太浓,小魔怪又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爱参一脚,玩具丢一边,摇摇摆摆地要过来,时颜赶忙吩咐小丹:“带kings回房间玩。” 时颜平日便不爱笑,可席晟脸色如此铁青还是头一遭,小丹忙应了声,抱起小魔怪就往玩具房躲。 什么两菜一汤,早抛诸脑后,席晟一副判官表情:“那冉冉怎么办?” 时颜心中至今过不去的坎,就这样被席晟一语道出,她难免神色凝重,却如何思量,都想不出话来反驳。 烦恼不仅没理清,反而更加混乱,时颜只想尽快结束这话题:“我不想和你吵架。” 许久沉默,席晟艰难敛去之前的咄咄逼人。来到她面前,自上而下看她。他早比她高大许多,可时颜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如今却是这孩子语重心长地劝慰她:“你根本一点底气都没有就想和他重新开始,到头来受罪的还是你自己。退一万步讲,如果你确定自己真能忍,当初还离什么鬼婚?”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当,我胡汉三回来了,展臂,鲜花在哪里,掌声在哪里? 【众:鲜花没有,臭鸡蛋要不?某颜色:……】 最近过得很紊乱,更新频率也不得不紊乱。对手指,自从上个月割了阑尾,某颜色的日子过得实在乌云盖顶,咬牙,难道阑尾是我的福星?杯具~ 文里人物越来越洗具,某颜色羡慕嫉妒恨,握拳!好想拉他们其中一个来垫背呀 . 62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春光乍泄》 许久沉默,席晟艰难敛去之前的咄咄逼人。来到她面前,自上而下看她。他早比她高大许多,可时颜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如今却是这孩子语重心长地劝慰她:“你根本一点底气都没有就想和他重新开始,到头来受罪的还是你自己。退一万步讲,如果你确定自己真能忍,当初还离什么鬼婚?” “……” ****** 孩子就医那日,池城提前开车来接。顺路在港式早茶店买了早点。还热腾腾的。最后一次碰面时他问过她:“你公寓附近有家早茶店新开张,下次带儿子去试试?” 她那时目光空茫一片,睫毛上挂着水珠,似泪似汗,累得连呼吸都微不可闻,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池城把车停在公寓楼外的停车格内,正准备拨时颜的电话,键还没按全,就看到席晟朝这边走来。 席晟似乎一早就已在不远处等候,见到他的车,直接上前,直敲车窗。池城降下车窗,正要开口打招呼,席晟抢先一步:“时颜和医生的预约改到下午了,池先生真不好意思,害你白跑一趟。” 池城从他脸上轻易读出“来者不善”四字,平时冷然的性格一上来,便也没搭理席晟,径自继续拨号。 席晟却伸手进来,按住他执手机的手:“池先生看来挺有空啊,我今天休假,想打场拳松松筋骨,有没有时间一起?” 面无表情说着邀约的话,不待池城答应,已绕到另一边,开门坐上副驾位。池城斜睨这不速之客一眼。年轻人不善于撒谎,阻止他打电话的举动泄露了忐忑,摆明告诉他,时颜没有让医生改期。 转念一想,这道坎总是要想方设法跨过的,躲避不是办法,池城于是沉默地发动车子。 加上堵车,路上耗去半小时有余,又是红灯,池城不得不再度停下,手指习惯性敲击方向盘,些许不耐,本想赶紧解决完这档子事儿,尽快返回去和时颜接头,可按现在这个时间算来,几乎不可能。 沉默间,席晟终是没忍住,觑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薄唇,薄幸的标志,席晟少有的文艺了一把。 一直未吭声的池城明明专注于前路,却像是捕捉到席晟的目光,突然开口:“我想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立场。帮我?还是站在我的对立面。” 席晟表情阴霾阵阵,听他这么问,却忽然笑了,带点嘲弄:“我现在这个态度像在帮你么?” “我还抱着点侥幸,”池城肩头一耸,满不以为意,“或许你这只是在考验我。” 这男人的冷言冷颜实在太容易激怒他人,席晟自认好脾气,也恼火非常:“哈,那真是抱歉,我巴不得你有多远滚多远。” 红灯在此时跳转,池城手握方向盘,熟练平稳地拐弯,声音亦很平稳,张弛有度:“这样更好,我以后做什么都不用顾及你的意见。” “别说得好像顺你者昌、逆你者亡一样,”远远看见健身房的招牌,席晟底气更足,“打赢我再说。” ****** 时颜头天晚上很早就休息了,今早起来却仍没什么精神。 越是临近能够测验孕棒的日子,时颜越是紧张,这几天都坐立难安,心里拼命压抑着期待,夜来果然失眠,昨晚也不例外,凌晨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去,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起床第一件事便是与验孕棒的例行接触。从拆包装到最后,每个步骤时颜都熟练,快速到麻木。 但至少心境一点都不麻木,而是一如既往的忐忑难安。时颜太阳穴突突直跳,近来神经高度紧绷,她实在害怕,若又是白期待一场,恐怕自己连跳楼的心都会有。 如此想来,时颜便些抗拒,手都开始发抖。 干坐着等结果实在令她备受煎熬,时颜决定先洗漱。叼着牙刷去婴儿房看看,不料儿子已经醒了。 每当要去医院,儿子铁定一哭二闹不肯合作,没有半小时绝哄不到他出门,这回小家伙竟不到8点半就转醒,这个时间段对他来说,可算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小家伙甚至欢快地闹着、催着,要大人赶紧带他出门,实在异常。 看他一脸憧憬,听他嘴里念念有声:“快,快。”时颜只有干笑的份。 没人比时颜更了解孩子的小心思,见他竟要自己去开门,时颜赶忙抱起他,去饭厅,“乖,先吃饭。” 路过客厅,顺手拿起手机翻看。还没有池城的来电。 时颜不得不安抚小家伙:“你等的人还没来呢!” 席晟一直笑说这孩子是奇葩,以为他能听懂的,他全听不明白,以为他不懂的,他却好似了解得通透。时颜这么说,小家伙竟像听懂了,很快安分下来,扭头看眼座钟,然后自顾自掰着手指头。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太小,时颜几乎要以为他这是在算时间。 孩子有自己的餐椅,平日里却总希望享有和大人同等的权利——上餐桌吃饭,可这回把他抱进餐椅中,他竟没抗议,小丹喂一口,他吃一口,很久没这么乖。 当然,今日怪事还有一桩:席晟好不容易争取到一天休假,竟是早早就出了门。小丹像是瞒了什么,被问及便一脸闪烁,胡乱猜测:“估计是买早点去了吧。” 时颜一心牵挂在卫生间里,不甚在意其他,吩咐小丹调碗米糊待会儿带上车,之后径自回了房间。 结果已经验出。 看到终于不再是这半年来千篇一律的一条红线,时颜几乎感觉到心跳瞬间的停滞。 屏住呼吸,凑近来仔细看,另一条线颜色非常淡,几乎微不可察,时颜深呼吸一口,慢慢把验孕棒收好,迈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轻飘飘的脚步出去。 尝试过太多次失败,经历过太多次大起大落,时颜这回倒是很轻易就平复了心情,时间刚好,小魔怪又分外配合,这回三人很顺利地出了门,时颜一直想着顺道去医生那儿精确检查,临上车才恍然记起池城至今没消息。 他没来电话,不觉环顾停车场四周,没有他车的踪迹。 小魔怪由小丹抱着,在偌大的停车场中央左看右看,始终没找着目标,一下子闹腾开来:“我要,爸爸。” 小丹神色紧张,一改本性,没催着时颜打电话,反倒说:“时姐,要不咱们先走?”甚至边说边将车钥匙一并送上。时颜狐疑地看了眼小丹,若不是小丹立即偏头避过视线,时颜不会真的分出心思来分辨这事。 拨池城电话,无人接听。席晟也是一早就没了踪影,时颜不觉回想几日前和席晟无疾而终的争论。 把儿子从小丹手中抱回,抱坐到引擎盖上,小丹手上一空,明显手足无措起来,时颜看定她:“说吧,瞒了我什么?” “席大哥问了我些情况。” “然后?” 面前这女人神情彻底冷下来,空气都被吸去似的,周遭变得稀薄,小丹不是对手,早早败下阵来:“我告诉他池先生今天会来当司机,他说他会解决,让我……今天拖着你。” “你不是一直都站在你池先生那边的?怎么现在换成你席大哥了?”时颜边改拨席晟手机边道,“你还真是墙头草,两边倒啊!” 这语气不像呵斥,小丹终于敢抬头,察言观色片刻,挠挠头,笑似无赖。 席晟电话同样无人接听。 时颜愤愤然自言自语:“他说他会解决,怎么解决?除了用拳头他还会什么?池城也是,怎么肯陪他疯?”就这么意识到这是两个无可救药的男人,与他们瞎掺和只会伤透脑筋,时颜揣回手机,当即抱起儿子,颇为豪迈:“上车,我们走。” 即将决定命运的时刻,时颜决心把这俩男人暂时抛诸脑后,由他们自生自灭,却拗不过时爵严这个小祖宗,车还未驶出停车场,就几乎要被小家伙掀翻副驾驶位。 “爸爸,我要!妈妈,骗人!” 时颜被他闹得心烦意乱,这小祖宗竟会用“骗人”这个词!指不定是从哪个电视节目里学来的!真不该让他看电视! 时颜一个不留神,差点让他踢到排挡杆,抱着他的小丹成了人肉坐垫,小孩子撒气泼来,两个大人都控制不住。 他闹得比任何一次都凶,期待了三天,一朝化为泡影——时颜虽能够理解,却除了摇头直叹,别无他法,头皮都被孩子的胡闹搅得发麻,只得险险将车刹在停车场出口:“现在就带你去见爸爸好不好?” 扭头问小丹:“席晟有没有说他们要去哪儿解决?” 小丹摇头,被孩子抓到了一下,此刻欲哭无泪。两个男人的电话都不通,时颜左思右想,依稀记起席晟相熟那家健身房的名字。 手机上网查到会所地址,时颜当即挂档,加速驶去。小魔怪一直盯着前方,一眨不眨,仿佛在分辨这是不是去医院的路,见路旁均是陌生景象,这才安分下来。 “妈妈,肚子饿饿。” 这小祖宗变脸的速度太快,时颜都要甘拜下风,他吧唧着嘴望向时颜,刚才大闹一场的人不是他似的。 保温饭盒里有米糊,小丹一边喂他,一边哭丧着脸:“时姐,我要求涨工资。” ****** 见两个女人带着孩子上来,健身中心的前台接待员看直了眼。时间紧迫,时颜不能多耽搁,单刀直入,问有没有个叫席晟的客人。 健身中心共占三层,拳击馆位于最顶,乘电梯上去,电梯门一开,便是男人们挥汗如雨的世界。 年轻女人抱个孩子出现在这儿,成了一景,小魔怪被这么多人齐齐盯着,再不敢吱声,安安分分趴在时颜肩上,时颜放眼望去,没瞧见她要找的那两个,便直接循着vip房间号码去。 透过门上的玻璃视窗,清楚瞧见拳击台上那两个男人。这俩男人分好不让对方,该不该让儿子看见这幕?时颜犹豫了下。原本就想让小丹带着小魔怪在车里等,实在是禁不住小魔怪又扁嘴又磨牙的抗议,这才带他上来,这回小家伙被拳馆会员们吓着了,时颜把他交到小丹手上,他也安静不发表意见。 “你们在外面等。”时颜说着推开门,独自一人进去。 房间足够大,拳声的回音听得分明,拳击台上两人专注于厮杀,时颜顾及着身子,没法大吼大叫,直接走到台下,抱起双臂围观,等着被发现。 先发现她的是池城,看着她一愣,动作稍有迟缓,几乎同时,席晟挥拳而来,池城躲都没处躲,生生吃了一记狠的,当即鼻血滴落在地。 直到被池城抬手架住拳套,席晟才被迫停下,哼哧哼哧地粗喘,死盯着池城,双目通红,愣是还没发现不妥。直到时颜出声:“打够了没?” 席晟瞬间面目一僵。回头见确实是她,一身紧绷的肌肉才慢慢平复。 “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只知道用拳头解决问题。”时颜目光在二人时间逡巡,如果可以,真想上去给他们一人一拳。 视线改而落到池城身上,更是紧纠着眉心,“还有你,说好陪kings去医院结果食言,跑来和孩子的舅舅打架。” 因为赤着上身,池城腹部的伤分明可见,脸上的伤很新,刚被揍出来的。席晟状况比他还遭,被她呵斥时常会出现委屈的表情,这回也不例外,时颜一时有点心软,她原本来这儿的目的也不是吵架的,可实在免不了语气上的冷硬:“kings还在外面等,现在我需要个人陪我们去医院,你们谁有空?” 话未完,池城已侧身跃下拳击台:“等我换衣服。” 席晟自知晚了一步,也要跃下台来,却在跨过围栏时想到了什么,蓦地停住,收脚。 池城转眼进了内设更衣室,席晟靠着围栏,抹一把汗:“我帮你问了冉冉的事。你猜他怎么回答?” 时颜的心情是自从儿子出生以来最好的一天,不想理会这些杂事:“我不需要知道。” 她的制止并没有起效,席晟兀自继续:“他说他有责任照顾她,爱护她,一辈子。” “闭嘴!”直到脱口而出,时颜才发现自己说的是哪两个字,以至于她的愤怒到底有多少,时颜自己都不能确定。 席晟摘了拳套,满身淤青地走来,如同劝道者:“我比你还清楚你有多自私,你怎么可能受得了他把给你、给小魔怪的爱分给别人一丁点?更何况,他对这个女儿的在乎,不会比对你少。” 说出“就算冉冉不是我女儿,我也必须照顾她”,再追溯前尘种种,席晟几乎要怀疑,这姓池的若不是对冉洁一有爱,怎会如此疼惜这个女孩? 时颜咬牙,本就小巧的下颚越发收紧。一被人说中心事,就是这种表情,这小动作十几年未曾变过。 “男人或许骗得过女人,但绝对蒙蔽不了男人。时颜,我不能让你被姓池的伤两回。”席晟知道这女人的心思跟明镜一样,话说到此,其实已足够。 被一直在自己羽翼下长大的孩子警示,时颜觉得脑筋有点冻结,根本无法反驳。她思路转不动,目光倒是转很快,视线一偏,就见池城已换回衣服,朝自己走来。 时颜一时懵憷,晃过神来后率先转身出去:“走吧。” 见到池城,小魔怪泥鳅似的,滋溜滑下小丹怀抱,“爸爸!”一边唤,一边企鹅般摇晃着跑到池城跟前,池城弯腰展臂,将他稳稳收纳进怀。 小魔怪腻在池城怀里告状:“医院,不喜欢。打针痛痛。” 小丹朝vip房探头探脑,那男子立在拳击台中央,低眉垂首,满身落寞,小丹悄悄开门,准备溜进,时颜一眼瞧见:“干嘛去?” “我想……进去安慰下席大哥。” 时颜不由分说按住她握门把的手:“你的墙头草生涯结束了。不准再给我生事端。” 透过视窗瞄了眼拳击台,时颜关门的动作一顿,她这个历来蒲草般的弟弟,坚韧到几乎没心没肺的男孩子,时颜一直以为他对她的恶言恶语免疫。 有些懊恼。 “你先和他们一起上车,等我几分钟。” 时颜吩咐完小丹后再度进门。房里只剩她和席晟,见她去而复返,席晟眉眼委屈地一沉,一矮身便坐到了台上。 “我可能怀孕了。” 时颜说得很平静,却如惊雷,将席晟炸得霍然站起。 “你说的没错,我是很自私,心眼也很小,小到只能容纳一个人。这个人曾经是池城,但现在不是——现在是我儿子。或许将来我会为了两个孩子和池城再结一次,但绝不是现在。” 她解释得有些混乱,但确信席晟听懂了,否则他不会是这样有一丝欣慰、更多却是有苦难言的表情。 可终究是年轻,即便领会了她的话,却还要追问:“你还爱他吗?” 时颜一时间想到太多,甚至裴陆臣的声音都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捏捏眉心:“有人告诉过我,有爱才会有恨,我如今可以确定已经不恨他了,这是不是意味着爱也没了,说实话,这点我暂时还没弄明白。” 席晟思忖片刻,忽的快步而来,跃下围栏来到时颜面前。 “再回答我个问题。不准撒谎,问问你这里——”席晟手指在她心口一点,“你还恨冉洁一吗?” “不。” “那冉冉呢?” “不。”女人撒谎,信口拈来。 一如男人骗得了女人,女人诓起男人来,亦可无懈可击。 “你连她们都不恨了,”席晟嘴边泛起的笑,多少有些如释重负的味道,“那你真的已经不爱他了。” ****** 不远处,微启的门缝慢慢合上。 外头的池城握着门把,十指僵白。话听到这里,足矣,池城关好门,默默调头离开。 池城前脚刚上车,小丹即刻朝他身后张望:“时姐呢?”话音一落,便望见时颜穿越大堂的身影。 时颜抱着儿子坐副驾驶位,小魔怪荡着一双小短腿,献宝似地捧着保温饭盒,献宝般送上:“爸爸,吃糊糊,好吃。” 这是时颜哄孩子吃饭的惯用语,孩子现学现用,说得似模似样,池城不知怎的十分冷然的脸,终于在此时泛起一弯浅笑。开车空不开手,停下等红绿灯时果真依着儿子要求尝了口。在儿子期待的注视下细细品,眉眼弯弯,竖起一双大拇指。 小丹虽没孩子表现外露,但面上也笑眯眯的:“这米糊我调的。花生啦,玉米啊……”不觉噤声。 小丹不经意间捕捉到他一刹那的脸色冷然,疑惑之下不好作声。 平日里接触,总觉这类社会精英骨子里多少带点骄子的傲然,前座这一男一女都是如此。虽难免让人觉得有些疏离,但这池先生,总乐意表现温润一面,这不,一瞬间的冷脸后,他很快恢复常态。 小丹一改平日爱闹腾的性子,带着丝探究仔细观察,可一路到了医院,仍没摸清头绪。 时颜本就是少话的人,小魔怪越临近医院越紧张,也不再吱声,乖乖抱着保温饭盒,低头数手指。 气压极低的车厢内下来这几人,直奔儿科。 输血及除铁,几乎要耗去一整个白天,午饭晚饭都得在医院解决,时颜平日里都会一直守着小魔怪,这回却是一到儿科,就已经把孩子交给小丹:“我得去别的科室一趟,看好他。” 每次孩子输血一定要大闹,时颜不敢有片刻松懈,今天却特别配合,池城在的好处立时凸显,时颜也放心离开。 挂号验血HCG,坐在验房外等,时颜心里直打鼓。抽检后遵医嘱,两小时后回来拿结果。从科室出来,时颜额上都出了曾薄汗,拿着详单返回,甚是小心翼翼。 还没走出几步,瞥见墙边斜倚一人,余光所见,这人穿着打扮很是熟悉,时颜不觉抬头看去。 是池城。 这人的神出鬼没令时颜小小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他把时颜的问题依样还给她:“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没等到她的回答,池城扫一眼她手里拿着的详单:“都已经这种情况了,你不会以为还能瞒住我吧。” 这男人莫名阴阳怪气起来,转变有些突兀,时颜一时真难以消化,本能地竖起全身的刺:“池先生,我可不像你,没那么多秘密。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到处散播不确定的事不是我风格。” 眼看快要闹得不欢而散,彼此都顿了顿,整理好情绪,时颜把详单塞他手里:“既然你这么闲,有空玩跟踪,那麻烦两小时以后帮我过来拿结果。” 这女人奉行的原则似乎从未改变:对她好,她偿还,对她稍一厉色,她绝对有能力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这般类似于让步的举动,已是极致。池城面目一时板滞,她没等他,先行离开。 ****** 时颜独自回到儿科,小丹纳闷,往她来时路不住张望:“池先生说你有事,得陪着你,时姐你没见着他么?” 时颜闻言,不禁望眼门口。说得好听是“陪”,实际上不过是跟踪了她一回,还险些和她大吵。 “别提了。”时颜摆摆手,满脸赧然。 再看小魔怪,父母都走了还不哭不闹,原来是已经睡下。四个保温饭盒全搁在车上,都是孩子的餐点,时颜用指腹润润孩子的脸,估摸着他什么时候要醒来吃东西。 池城什么时候回来的,时颜没注意,正低眸发呆,看见一双男鞋出现在眼前,下意识抬头,他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就这么映入眼帘。 云淡风轻的表情嵌在他这张脸上,更显惨不忍睹。池城双手都没空着,分别递个食盒给她和小丹。 与食盒一道交到时颜手中的,还有HCG化验结果。原来两小时已悄无声息地过去。 时颜第一时间翻看化验结果。 怀上了。 连时颜自己都闹不明白,顷刻间攫住她的种种情绪里,为什么独缺欣喜与激动。 池城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兴奋,反倒和她一样,面色有些沉重。 怀孕只是第一步,更多煎熬正等着他们、等着这个还未成形的孩子。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一点,他和她一样,不敢有半分懈怠。 时颜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和自己有些同病相怜。莫名有些心疼,却不知是为他,还是为己。 垂眼见他手里还有个袋子,似乎是装药的,可时颜还没吭声,小丹也正要开口感谢,他却扭头走了。 池城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时颜看着这比一般外卖规格大许多的食盒,打开,三荤两素加一格水果。食指大动的小丹已闷头开吃,时颜眉一皱,放下它,径自起身,尾随池城脚步离去。 不多时便寻到他。 池城正坐在科室外的等候区给自己上药,手机当作镜子,全程一声不吭,侧脸线条绷得极紧。 时颜仿佛窥看着一头兀自舔舐伤口的兽,心未动,身已行。池城十分专注,直到被人抽走药膏,才抵着双眉抬头。 见是她,顷刻间神情放软。 一瞬间的变化,悄然拨动着时颜心里那根弦,她站定在他面前,不由分说扣住他下巴,掰起他脸,帮他上药,贴创口贴。 池城沉默,眯起眼由她摆布。这女人动作并不温柔,他眉头却没再皱一下。 直到大功告成,时颜才留心了彼此的姿势。他如一只慵懒的大猫,眉眼弯弯,而自己,正立在他双腿间,是一探手就能环搂他颈项的高度。 还是有些心动的。 时颜自我鄙视,正要退后一步,池城突然伸手一拉。时颜被他单手扣着腰,转眼坐到他腿上,本能地要生出抗拒前,他撸起袖子示意她:“这儿也肿了。” 时颜视线掠过他的脸、他的手,男人的美貌与温情有时也具有力量,她慢慢就要伸指触碰他伤处,恰逢此时,小丹的声音忽然咋呼开:“时姐,宝宝醒了!” 小丹一步出诊室就撞见这俩人情侣般坐姿亲昵。先是一愣,随后贼笑:“宝宝说要吃饭。” 时颜条件反射蹦站而起,心潮起伏就似被人捉奸在室,小丹笑得她心里犯怵,脸上倒是不动声色,捋一捋发:“我去车上拿保温饭盒。” 她就这样调头走了,小丹目送她离去,随后扭回头来,笑呵呵地看某人的反应。本想打趣几句,不料对上的却是池城刹那凝结的表情。 这副样子,仿佛外人看到希望的曙光时,他却看到了绝望。小丹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生出怯意,偏又摸不清头绪,只得默默退回诊室。 ****** 时颜两手各拎着个保温饭盒,刚下车准备原路返回,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时颜。” 她脚步定在那里,面上顿时失了表情。 池城就倚在车身旁,离她不到两步,她没有回头,他也没动,盯着她背影:“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某颜色毕业旅行归来,这是我最后一个学生假期,之后不知道会怎样忙碌,某颜色再次为更新时间不定向妞们报备,回程时看了《春光乍泄》非常有感触,就把这句台词加进来了。 这章很肥吧,唔,还是想要花花,不想要霸王~ 63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他说得小心翼翼,时颜却如遭雷殛,渐渐握紧饭盒提杆,指节僵白而不自知。 池城透过她的背影,看到这女人的抗拒。她分明不愿提及这个话题,可他,已无力再与她的举足不前耗下去。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耗去一切让你重新爱上我,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无所谓。我一直把爱当做赢回你和孩子的筹码,发现才发觉错了,现实当中多少婚姻靠爱情维系?不是没有,但也不会多。你我总有一天也会和他们一样向现实妥协,晚一天不如早一天,重新开始吧,就当,为了孩子。” 他是在告诉她,有多少女人像她这样计较?有多少女人像她这样,不是百分百的爱,就宁可一分都不要?有多少女人像她这样,明知舍弃有多难,仍旧一遍遍尝试,一遍遍肝肠寸断?大多数不都是就算有怨,也能够和男人相安无事过一辈子? 时颜忽然觉得生气,却不知自己在气什么,荒唐,诧异,心酸,无力,种种情绪糅杂,令她无法思考更多,转身就把饭盒一股脑仍他怀里,几乎是鼻尖想贴的距离,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姓池的我告诉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结婚,让你那套理论见鬼去!” 池城险险接住饭盒,好不容易空出只手拽紧她小臂,见她面袖耳赤,他的眉心倏地蹙起又渐渐平展,左思右想,语气放软:“我只是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不是想逼你做任何事。但是有一点你必须答应我——别再躲我,让我照顾你们。” 时颜暗咒一句,要挥开他的手,力气却不足,他手捏更紧,低头扫一眼她的腹部:“你现在这种情况就别再逞强了,听我一句,嗯?” 池城的手嵌在她小臂上似的,无可撼动,时颜不再挣,嘴上却不服:“我不需要你照顾。” “那算我求你让我照顾,成么?” “放手。” “你先回答我。” “我说了放手!” 这男人在行内一向以处世圆滑、做事雷厉风行闻名,在她这儿却与二愣子无异,半点不肯变通,时颜气到发笑:“有人蠢到愿意免费给我做牛做马,我何乐不为?这答案你满意?” 他表情上虽不见动容,手却慢慢松开,时颜一经挣脱,抬步就走,生怕这男人再生事端。 她说的不过是气话,谁料他竟当了真,自那日起,真就时刻陪伴左右,俨然二十四孝老公的架势,结婚那会儿都不见他这么照顾周到,时颜觉得讽刺。 最开心莫过于小魔怪,小丹的活计全被这男人揽去,只要是池城喂饭,孩子一定乖乖坐好,细嚼慢咽,池城教他用勺用筷,也肯乖乖配合。这个做爸爸的本身国字不是很合格,便买些英文早教教材,教英文,孩子咿咿呀呀地学,十足的鸟语,小丹这个拿钱不用干活的小姑娘在旁做听众,笑得那叫灿烂。 他每日朝九晚五的来去,简直比时颜这个赋闲在家的人还闲,席晟偶尔早下班,与池城照面时,脸色不好,却也不能有什么微词,毕竟孩子偏心偏得太明显,而这女人,她的心偏向哪儿,她不自知,席晟却看得分明。 席晟扪心自问,自己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嫉恨的,特别是他刚下班回家,开门就见小魔怪依依不舍送池城到玄关的小模样,那一刻,心中的妒意尤甚。 “爸爸别走。”孩子糯着嗓音,巴巴地瞅着池城。 “爸爸明天再来还不好?”池城蹲着,与儿子视线平行,笑容和煦地说完,起身那一刻,音容笑貌,顿时消散。 迎向席晟的,已是满心满眼的沉郁和冷淡。 两个男人错身而过,一个进屋,一个离开,俱是面无表情。 池城前脚刚踏出门口,席晟已“砰”一声关上门:“你真的考虑好了?” 时颜牵着儿子往回走,免得小家伙开门追出去:“没有。” “那你现在这样……” “一切顺其自然吧,我不想再勉强自己了。” 其实不过是玄关到客厅的距离,席晟却陡然失去脚力,看着她渐行渐远,觉得脊背有些发凉的他抱住双臂,倚向饰物柜。 他唯一惧怕的,是改变。 如今的他不再是流着鼻涕黏在她后头的跟屁虫,她也不再是会在他冷时抱紧他的少女,明明一切早已时过境迁,可他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她最初对他微笑的那一年。 他宁愿活在过去。 他和她相依为命的过去。 一成不变的日子没有因任何人改变。时间过得太快,以至于时颜连秋的尾声都没抓住,一晃就到了十二月。 时颜有时托腮胡想,不得不承认,太多东西都不在她掌控之中,不只是时间。就如她独自去医院那次,巧遇边疆。 在边疆任职医院以外的地方碰面还是第一次,彼此身份有些尴尬,至少在时颜看来是如此,避着不见是再好不过的,可边主任却丝毫不存芥蒂的模样,直接唤住她。 时颜当下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就这样杵在医院大堂,脑筋一转,谎话随口就来:“边主任啊,真巧,你不穿医师袍我差点认不出。” 是个温润的男子,分明看穿了她的伎俩,也不点破,依旧侃侃而谈:“带孩子来复诊?” 时颜但笑不语,默默把妇产科的挂号单藏进包里。 边主任无框眼镜下的眸子在她脸上逡巡一轮,似要开口,时颜以为他要道别了,正准备长舒一口气,不曾想他这是欲止又言:“我是来帮我妹妹派请柬的。” “……” “结婚请柬。”他似乎等着看她反应,特意强调一遍。 时颜的干笑凝结在嘴边,怎么也化不开。 边疆手头还有几份空请柬,当场填好了给她,时颜至今没闹明白他这么做的意图,好在婚礼定在来年情人节,她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是否要出席、又该以什么身份出席被自己伤了个通透的前男友的婚礼。 比各种各样的巧遇和偶然更不受控的,是那个叫池城的男人。 年底该是最忙的时间段,若还是她掌管时裕,定要忙翻了天,池城却照旧每日出现,十分悠哉。元月一日的跨年,也有他陪在身边。 宝宝万圣节在医院过得两岁生日,最近身体情况稳定了些,小家伙常闹着要大人兑现带他去迪斯尼的承诺。两岁多一点的孩子会说那么多话,别的妈妈都羡慕她孩子把教得好,只有时颜自己明白这种甜蜜伴随麻烦的滋味。 时颜怕孩子吃不消长途旅行,不肯松口,试着借口帮小丹拾掇午饭离开,未果,只好变着法子转移话题:“等吃完午饭再说。” 孩子精得很,时颜说什么都搪塞不过,池城也好似故意看不懂她的眼色,一口应允下来:“好啊,过年的时候去。” 小家伙险些蹦起来,欢呼着要打电话向小伙伴炫耀,都蹦到电话机旁了,似乎这才想起电话号码掌握在时颜手里,不得不跑回时颜身边。 不好意思开口让妈妈帮忙拨号码,转转眼珠便想到了好法子,暂时不提要求,先摆出讨好姿态:“妈妈和我们一起去吗?” 时颜的“不”字还未出口,池城已先行回答:“当然。” 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时颜完全不是对手,孩子最后不忘补上一句:“万岁!妈妈最好了!” 一招绝杀,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这个做妈的哭笑不得。 时颜不禁低头瞅一眼自己小腹,她不是显胖体质,冬日穿得又多,腹部更不见半点隆起,时颜至今没怎么孕吐过,吃喝照常,有时她都险些忘了自己有孕在身。难道这男人也忘了她现在这情况,不宜出行? 若真的忘了,这男人就不会在儿子兴奋地朝她扑来时,赶忙揽下他。 孩子忙着打电话报喜,客厅一下子空荡许多,时颜坐在沙发另一端,闭眼假寐,儿童台节目循环播放,她正庆幸它能适时填补空白,却不知为何,电视音量渐被调低,直至微不可闻。 随后一条毯子覆上她身。 有气息离得近了,就在她头顶上方。 时颜就这么睁开眼睛。 池城正准备抱起她,愣了愣,手从她膝弯与肩下抽回。 时颜撑手坐起,他丝毫没有要退后的意思,就这样俯低身看着她,连眸光都是一瞬不瞬的。 彼此鼻尖几乎相触,他似要看谁比谁更心慌意乱,时颜无力逞强,垂眸干咳了声,往旁一挪,拉开完美距离。 “困的话进屋睡吧,别着凉。”池城在她身侧落座,光明正大地关切。 “你不用去时裕?”她换了个话题,略显刻意。 池城并没有再调音量,就这么意兴阑珊地看着无声的电视节目,多少有些懒散:“我下午正好要回去开个会,一起?” 这邀约本就来得莫名其妙,更何况他的表情像极正被查问行踪的丈夫,时颜本不准备理会,可嘴不受控,越说越像妻子的盘问:“我上次听人叫你池总监,金寰的事你还在管?” “金寰那边现在只是挂职。” “那……” 池城终于放下遥控,他本就意不在此。扭头看她,笑一下:“我可不可以把这些问题理解成你在关心我?” 他的目光,颇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像试探,又像希冀,时颜一时哑言,恰逢此时,儿子突然从房间跑出来,打断他们:“妈妈,电话。” 孩子拿着她的手机,振铃响个不停,时颜终于找着借口起身,接过手机躲到窗边。 玻璃反光,时颜分明看见这男人把儿子抱到腿上看电视,自己则偏头,循着她的身影来到窗边。 彼此的目光,在窗上短暂交汇。时颜低头,摒除杂念,命自己专注于手机。 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上海。 对那地方多少有点抗拒,时颜指尖在屏幕上摩挲片刻才接起,那端是个女人的声音:“时颜?” 是,揭沁。 时颜脑中一“嗡”。 她最后一次和揭沁通话还是小魔怪刚开始接受治疗那会儿,揭家的基因检测报告mail回国后,没有人能和孩子配型,时颜也就和他们断了联系。 半晌,时颜确定自己没听错,又过了会儿,才找到合适语言:“有事?” 彼此虽是姐妹,却从不熟稔,揭沁的回答不比她热情多少:“我和爸都回上海了。”除了冷淡,揭沁声音中还多一样:绝望。 古怪的情绪倾巢而出,迅速笼罩住时颜,似乎为了印证她的预感,揭沁艰难地继续:“医生说他最多只能再撑一年。有空的话,回来看看他。” 此时此刻,正午,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落地窗外,光影从树叶的隙缝里折射而来,斑驳的影子在窗上摇曳,静谧,舒缓,勾勒出岁月静好的假象。 时颜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挂了电话。 她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无法回神,谁能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 为什么冬天的阳光也能刺得人眼睛发酸?时颜想不明白,脑中徒留一片空白,直到身后响起柔柔的声音:“开饭了。” 猝不及防回头,来不及掩饰,凌乱的目光就这样被捕捉到。池城有片刻的怔忪,随即神色一紧,当下扳住她肩,不让她转身避开:“怎么了?” 她只摇头,不说话。 “妈妈,开饭了!”隔这么远都能听到儿子敲碗筷的声音,敲得人越发焦躁难安,这女人还是不肯松口,池城拿她没法子,捧住她的脸:“想哭就哭吧。” 恨了一辈子的人即将永远消失,她该哭该笑? 时颜只知道自己此刻一滴泪都落不下来,这男人自以为了解她?自以为看见她双目泛袖就一定是痛不欲生?笑话。 她忽略嘴角的僵硬,真就当着他的面笑了起来,看得他眉心直皱,她无暇顾及,勉强收捡好破碎的情绪,挥开他的手,离去。 没有胃口,动了两筷子就作呕得厉害,她想她是真的困了,反常地把儿子交给池城看管,空腹进屋午睡。 卧室昏天暗地,时颜闷在被子里,不知怎的开始做梦。 梦里太多影像呼啸而过,她捉不住,束手无策地看着它们碎成一片片支离的记忆。 有她曾长跪不起的医院走廊,有揭沁送给她的揭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全家福,有她被撵出池宅后走过的那条永无止尽的回家的路,有她陪着席晟往返了整年的复建室,有塞钱给她图她一夜的猥琐嘴脸,有她亲手为母亲盖上的白布,有她决绝离去时池城失去血色的面容,有她在横跨大洋的班机上梦到的那一声:求你,别走…… 有她怨过爱过恨过思念过的每一张脸。 时颜猛地睁眼坐起。 挣扎着从梦魇中挣脱,为此费尽气力,时颜满额的汗,气喘吁吁。目光渐渐聚焦,这才发觉屋里还有人。 是池城。坐在床边,实实在在的,现实中的他。 时颜没吱声,窗帘拉得严实,昏暗里他表情难辨,除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眼,其余皆不可窥。 但她确实听见他叹了口气,“饭菜都还在灶上热着,起来吃点?” “没胃口。”躺回去,闭上眼什么也不愿管。 池城挪近些,为她掖好被角,捋顺她凌乱的鬓发。时颜咬牙,忍着没动,直到他抽纸巾帮她擦汗直擦到颈下,才抬手一挡。 “那通电话里到底说了什么?” “与你无关。” “说出来你会舒服些。” “别逼我。”她翻身背对,闭眼捂耳,满脸郁卒。 池城思忖片刻,手顺着她睡出的痕迹探去,身体随之一倾,在她身后侧卧。时颜肩头倏然收紧,但没有拒绝,任由他的胳膊绕到前边,把她的手牵到她小腹上。 “别太勉强自己,就当为了它。”池城的掌心贴着她手背,感受那里孕育的生命。 “kings呢?” “他在午睡,”池城隔着被子抱紧她,臂膀弯成港湾,“你也睡吧。” 时颜沉沉睡去,一觉无梦,不料再醒来已是傍晚。 天暗的很早,扭亮台灯就见床头柜上那张便利贴,熟悉的笔迹:记得吃饭。 床铺上没一点他睡过的痕迹,如果不是这张便利贴,时颜几乎要怀疑自己又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拉开窗帘,灰蒙蒙的天映在整片落地窗上,占满视线。 她的手机就在床尾,心里稍一松动,手就不受控制,取过手机翻到来电显示,对着那串号码犹豫几番。 还是没回拨。 洗了脸清醒些,出房门,家中竟然没人。 池城说过下午要回时裕开会,可小家伙?拨小丹的手机,果然小姑娘是带她儿子到社区公园玩去了。 这客厅该死的大,时颜有个坏习惯,在空旷的地方思绪总会有些不受控。时颜又开始摩挲手机,差点把持不住。 爱恨的界限在生离死别面前变得模糊,它们在她脑中撕扯,难分高下,时颜觉得自己现在得有人帮忙,哪怕劝她一句也好。 正琢磨着,耳畔隐约响起开门声。 仔细听,真的有人回来了。 时颜是带着忐忑不安的心迎上去的,总归有一个人出现了,她起码不用再像此刻这般孤立无援。 赶到玄关时,席晟刚进屋,正脱鞋。抬头见她,怔了怔,但没说话。 这情况近来常有,她这个弟弟在和她冷战。 面料笔挺、剪裁考究的西装成套穿在他身,旁人看着多少有些疏离意味,时颜迟疑了下,想说的话全噎回嘴里,转而把拖鞋递给他:“赶紧换身衣服,帮我做饭。” 席晟动作一滞,又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似乎有事,难以启齿。他接过拖鞋迅速换上,一直垂眸避开她视线,进了玄关,直往自己房间去:“我马上得走。” 这回轮到时颜一怔,看他有些匆忙的背影,来到他房门口一瞧,他正在收拾行李。 “出差?” “我申请调回总部,公司批了。”他忙着找护照,头都没抬,“有点赶,两小时后的飞机。” “你不是一直不肯调任?怎么突然跑去申请……”时颜继续不下去了,答案太过明显,就写在他波澜不惊的脸上。连日来的僵持,还有他此时此刻对她的不愿理睬,原来都是他离开的序曲。 时颜脸色一冷,上前盖上行李箱盖,手按在上头:“你在逼我做选择?” 席晟一手的东西没处放,皱眉回视她,突然又笑了:“我在逼自己做选择。” “……” “我想知道不和你一起,我还能不能活。” “胡闹!” “别动气,对胎儿不好。” 是的,他抓住了她的软肋。时颜竭力调整呼吸,勉强拾掇好情绪,手却仍按在行李箱盖上:“起码过完农历年再走。” 他把她的手拿开,却没松开,而是握在掌心。她的手有些凉,之前从轮不到他为她捂热。此刻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别走。”时颜反握住他,只说得出这两个字。语气里有多少乞求,她自己都不敢细细咀嚼。 “我一直以为我们还和小时候一样相依为命,你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一样……”席晟语气一哽,兀自摇摇头,不再继续,而是话锋一转,“抱一下?” 时颜不松口,席晟等不到她答应,径自抻臂搂住她。 拥抱太过用力,时颜竟感觉到痛,他松开怀抱的速度足够快,起码在他生出留恋之前松了手。可视线仍流连在她脸上,迟迟不去。 她是精致的江南女子长相,身体里却流淌着永远不善的血液,眼睛霸气外露,将人灼伤。 修颀的身形,精干的气场,加上三分妩媚妖娆,要他斩断目光,多难? 临别的一吻,哪怕吻在额上都好,可是不行,他唯一能说的,只有一句:“再见,姐姐。” 被人抛下的滋味是什么?是一连串践踏在她心口的声音。时颜听着行李箱滚轮越行越远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声,关门声。她跌坐在床尾。 衣柜门还开着,嵌在上头的镜子映着她的脸。时颜看见镜中人的欲哭无泪,“别难过,开心点,为了孩子,为了孩子。” 自我催眠似的重复,没有丝毫效果,她的脸有多僵硬,镜中影像是铁证。 小魔怪都察觉到她的异样,原本欢快地蹦跶着进门,时颜帮他换鞋时,他当即“咦?”了一声。 “妈妈,你怎么了?” 随后进门的小丹和池城听了孩子的话,双双看向时颜。 孩子的小脑袋径自消化大人的情绪:“妈妈肚子饿了?来!”说着从兜里摸出两块巧克力。 时颜终于笑了下。孩子更加笃定自己理解正确,笑嘻嘻:“我也饿了,小丹!做饭!小丹!做饭!” 小丹假意愠怒,捏他鼻子:“没大没小的,今天不给你吃肉!”起身却是笑嘻嘻地往厨房走。 小魔怪面对威胁毫不在意,拖着一大袋零食去客厅,再松鼠搬家似的把食物一点点搬上沙发,蹦上去,左手遥控,右手棒棒糖,边吃边看电视,好不欢快。 欢乐中还是带点烦恼的,因为一直不被允许饭前吃零食,小家伙除了看电视,还得不时朝玄关那边望风,就怕被逮着。 时颜倒没有关注客厅这边,她一直杵在玄关,池城见她有话要说,也没进屋。 “你怎么和他们一起?” “路过社区公园,接kings买完东西,顺道载他们回来。” “别给儿子买太多零食,宠坏了不好。” 她说话不够气焰,反倒令他担忧,摸摸她的手,有点冰。 “好点没?” 时颜不置可否,玄关左右各安了个供人坐下换鞋的吊椅,她坐在其中,与这童趣的吊椅格格不入的,是她颓然的嗓音:“席晟走了。” 她的失落太盛,以至于池城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你什么时候也走?”时颜在吊椅上轻荡着,“我是说,你过年不是要回上海陪你女儿?” 矛盾总会淡化,但需要时间,时颜明白他在尽力调和,她也试过暂时忘却,可这个傍晚,思绪有些不受控制:“北京上海两头跑你也累吧,池先生,人不能贪得无厌的,我就是教训,想要的太多,它们反而都离你而去。” “暂时不说这个行不行?” “不行。”时颜神态懒懒,被触及软肋却依旧能迅速竖起壁垒。 池城面色挣扎,牙关一咬便脱口而出:“两边跑是因为我两边都不能放弃。不是不愿,是不能。” 池城不确定她有没有听进去,只见她还在晃荡着双脚,乐此不疲。 孩提时代她从没玩过秋千,太忙,忙着做拖油瓶。母亲则忙着离开揭瑞国,忙着恋爱,结婚,离婚,每每栽在所谓真爱手里,至死不知悔改。时颜分明有案例在前,她怎么也会犯一样的糊涂? “我妈告诉我,揭瑞国也说过两边都不能放弃,可他最后还是做了选择,放弃我们。活该啊,谁让我妈做第三者,可我呢?因为上辈子欠了你的,所以也活该?” 她的脸太平静,死水般撩不起半点波澜。 “别胡思乱想。” 这男人,是半点有力度的安慰都给不起了。曾经那个为了她可以放弃一切的男孩,是否从未存在过? “我心疼冉冉,因为觉得她像我小时候,我能理解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可我羡慕揭沁的妈妈,希望自己的男人也可以绝情地斩断外面的一切联系。当然,要绝情就绝情到底,千万别学揭瑞国,老了来认我,却还是对我不管不顾,等到真的病重了又突然想起我,想招我回膝下。” 人就是这么矛盾,她此刻也是,想哭哭不出,想笑笑不起。临死,说到这个词她会痛,可她现在正需要这些疼痛支撑自己。 中午那通电话,她的反常,揭瑞国的病重,一一在池城脑中串联。目光复杂地看向她, 听她无能为力的语调:“我参加完朋友的婚礼就走,看看情况就回来,儿子暂时交给你照顾几天。” 这女人需要一个怀抱供她痛哭。 池城伸手搂她,还没碰着,又强迫自己收回:“他病重,你总不能真的只回去看一眼吧。我联系医院把kings的病历调回上海,一起走。” 时颜未置可否,起身走进客厅。 孩子手上抓着一把海苔,咔嚓咔嚓嚼得起劲,见妈妈突然出现,吓得差点噎着。赶忙把手背到身后:“妈妈……” 时颜坐下来一起看电视,状似无意地问一句:“想不想见见外公?” 孩子试探着把手放回来,见时颜仍没有要拿走海苔的意思,转眼把它们全塞进嘴里,努力含化,说话模糊不清:“外公是什么东西?” 孩子明显不关心这事,时颜也不再多做解释,给时间让他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和裴陆臣,和冉冉,和揭瑞国,和池邵仁,当然最重要的是和池城,时颜与他们的各种恩怨,是时候一一清算了,嘎嘎 话说这张字数更多,比上章还肥,妞们大把大把地撒花吧,不用客气~ ps:这篇文虐够了,某颜色下篇想开轻松现言文,就在这月底或下月初(具体开坑时间取决于我现在手头这几个坑的填坑速度,汗~) 网络版结局 时颜被赶下主席位的这第四季度,在家全职照看孩子,却比任何一年赚的都要盆满钵满,春假前夕拿到分红,支票数额十分亮眼,可惜,仍换不来她多少愉悦。 临近情人节,于她,简直是等待审判的日子,思来想去,最妥帖的方法就是礼到人不到。 小丹放假回家,儿子由她和池城轮流看顾,他有没有把冉冉接到北京过年,时颜没去过问,但他要带儿子去迪斯尼,时颜是坚决不肯的。 最终由去香港变为去故宫,时颜以为孩子又免不了要哭闹一场,不料只要池城带着,孩子就十分配合。 池城带儿子逛故宫,时颜一人兜车到了边疆所在医院,特意挑了这天--情人节前的最后一个黄道吉日来送礼。 出于礼貌,到他办公室前打电话知会一声。 “边主任吗?我时颜。” 几经周折才拿到边疆的办公电话,得好好利用才是。时颜腹稿都已打好,最近实在太忙,没法出席婚礼,来这边办事,顺道提前送礼,请边主任代为转交。 那端沉默片刻:“是我。” 显然,这一天对时颜来说一点儿也不吉利。 时颜顿时哑口无言,如果手没有顿时发僵,她一定果断撂下电话。 “最近好吗?” 他的声音怎会听得时颜头皮一发麻?明明是这么客气。时颜只能怪自己心里有鬼。 “小魔怪好吗?” “都很好。”时颜按住太阳穴,免得它惊跳,语气尽量欢快些,“忘了恭喜你结婚。” 裴陆臣轻笑半声:“你找边疆?他在急症室。” 时颜脑中只有一个声音,他在主任办公室,他在主任办公室。而她,此刻身处走廊,离办公室不过十米距离。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回头再找他吧,不打扰了,再见。” 时颜挂了电话返身就走,一直咬着牙齿,好在提前打了通电话,否则和他在他大舅子的地盘见面,指不定生出什么鬼祟。 安全无虞地回到停车场,上车立即启动,不浪费一秒,正加着速,斜刺里突然奔出一抹身影,转眼拦在时颜车前。 时颜赶忙制动,尖锐的刹车声灌耳而来,底盘的颠簸令她有些心慌,幸好腹部没什么异样。她的脏话就要脱口而出,这才看清那人是谁。 刚和她通过电话的,裴陆臣。 裴陆臣手撑在引擎盖上气喘吁吁,面红耳赤头发乱,刚跑完百米竞速似的。平复了呼吸后才来敲时颜这边的车窗。 降下车窗后听到的第一句便是他的不满:“不至于这么躲着我吧?” 时颜干笑一下,眼观鼻,鼻观心,死活不认:“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车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说着抬手往后方一指。 时颜循着这个方向扭头看去,主任办公室的窗户正对停车场,视野宽广。时颜不禁无法理解,反而更加迷惑,他既然在电话里装着不知道她来这儿,为什么不索性装到底,为什么还要追出来? “是这样的,你婚礼那天我要到外地出差,今天正好路过这里办事,就想请边主任代我转交红包。”此番说辞早就想好,如今不过是换了个聆听对象,时颜自认语气还是十分妥帖的。 他眸色一紧。 时颜视而不见,低头翻包,找到红包后双手递上:“既然你在这儿,我就直接给你了。祝你们……” “你真残忍。”他摇着头,失笑而语。 时颜一愕,安静下去。裴陆臣的视线在她落寞微垂的脖颈上短暂逗留,很快调试回一贯的玩世不恭,抬腕看表,“现在是,4点半。” “嗯?” “你欠我一顿最后的晚餐,赶早不如赶巧,就现在吧。”他已拉开副驾位的门。 一切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这男人落拓的作风。 吃中餐,上海菜。裴陆臣帮她把脱下的大衣挂到衣柱上,瞥见她微隆的腹部,目光生生定格。 他眉目间流淌的是什么,时颜不让自己去触及。最终那股潮涌褪去,洗净他一切的情绪,只道:“恭喜啊。” 她唯一能回答的,是“谢谢。” 他点的都是她爱吃的菜,可如今的立场,不适合时颜对此表示惊讶。 “小魔怪的病怎么样了?” 时颜垂眼看看自己小腹:“再过几个月去医院检查以后才能知道宝宝能不能救它哥哥。” 他的目光顿时有些杂乱,在包厢里扫了一轮,最终看着面前筷架,没再移开,“和好了?” 彼此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不用他指名道姓,时颜已了悟,只是答案她自己都不清楚:“不知道算不算。你呢?看起来容光焕发,过得不错吧。” 他终于肯正视她,却是模棱两可的表情:“在我想安定下来的时候,她在我身边,那么,就是她了。” 时颜笑笑。其实是羡慕他的,婚姻有千百种姿态,若她也能和他一样,把一切想得这么简单,多好。 裴陆臣看出她在走神,连带着他自己,都不禁有些思绪飘忽。 最近他总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奢望由此把这一辈子的想念用尽,然后连同对她的感情一道,全部丢了。 摆摆手,挥去某些杂念:“对了,代我向他道歉。” 时颜回神,疑惑地看着他。 裴陆臣捏紧筷架,冰冷的瓷,从手心凉到心里。 “他为你们孩子挨过刀。” 时颜霍得瞪大眼睛。 “我当时怕他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自己没有办法再和他比。一直瞒着你,抱歉,希望现在说出来不会太晚。” 他也曾努力过,用各种方式,卑鄙的,深情的,都有,可她的快乐与悲伤,他从来只是参与者,不是主导者。 本以为会难以启齿,不料竟说的那么顺畅,裴陆臣心里泛起的苦涩几乎要冲喉而出,恰逢服务生把酒送上桌,是陈酿,裴陆臣为她倒杯茶,给自己斟满酒:“祝我们……” 他突然间失语,似乎自己都觉得丢人,再不言语,仰头,整杯灌下。 终于,苦涩被冲散。 喉间,他抵眉失笑。 时颜艰难消化他的话,神思有些懵然,缓慢地举杯。 相识几年,相恋几月,如今分手,她以茶代酒:“都忘了吧。” 各自敬上一杯,就当抵消他对她的隐瞒,就当偿还她装醉的那次,听到他说的那句,我爱你。 都忘了吧…… 吃完这顿饭,出饭店时夜幕已临,道别:“再见。” 他唇角一勾:“再不相见?” 她也笑了。 裴陆臣才改口:“开玩笑的。再见,小心开车。” 时颜车开得很稳,心却不稳,挂上蓝牙就拨池城的号码,开口便问:“在哪?” 实在问得突兀,时颜想拍自己的嘴,那端的池城倒是不甚在意:“正在回家的路上。” 这是他们最近最常有的对话,他也自认摸透了她的心思,替她问:“要儿子听电话?” 时颜有些骑虎难下,还没开口,电话已交到儿子手里。儿子特别得意,乐呵呵道:“妈妈我赢了姐姐!” 她以为自己听错,甚至把车停到一旁,怕听不清,消了蓝牙直接用手机:“赢了,谁?” “我玩水枪赢了,姐姐要给我买糖吃。” 气愤,谈不上,惊诧,更犯不着,时颜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胸腔里五味杂陈的都是些什么情绪,声音也很平静:“让你爸爸听电话。” 手机转回池城手中,他也无需再隐瞒:“冉冉也在我车上。” “你们一起去的故宫?” 他该死的沉默。 时颜透过后照镜看自己,不见愠怒,难道真的是麻木了?还是每当这种时候她总告诫自己,为了孩子,不准动气,久而久之已习惯成自然?时颜拿自己都没法子,不禁长叹口气:“把冉冉带回我家吧,我想见见她。” “时颜……”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放心,我不会吃了她。”语气温柔到近乎哄骗,时颜可以想象那端的男人会是何种表情,总之他绝不会把她往好里想。 池城应承下来后,时颜收线,回家等他们。 虽然已是几年过去,可时颜开门看见这个小姑娘时,仍免不了小小诧异一下。孩子大了,五官渐渐长开,七分像足冉洁一。 “阿姨好。”拧脾气倒没怎么变,语气颇冷。 随后由池城抱着进屋的小家伙笑得十分没心没肺:“我把她的糖吃光光,她生气了。” 溜下池城怀抱,鞋都没换就跑进屋里,趴在茶几上一阵搜罗,自己平常爱吃的糖果捧满一手,回到冉冉面前献宝:“喏,给你。” 时颜一直晓得儿子人见人爱,只是不曾想,他一句话就能让冉冉眯眼笑开。两个孩子这种状况,哪像第一次见面? 孩子到点睡觉,可坐在电视机前就不愿走。 “不睡觉也得先刷牙,你吃了这么多糖。”牙刷牙膏漱口杯,时颜全为他准备好。 送到他面前,他却只是嘟着嘴,插播的广告也看得乐此不疲,指着那广告就摇时颜的手:“妈妈,我还想吃肉脯。” “没有肉脯。” “爸爸买了,在冰箱里。” 哪能不气?尤其在看到池城一径用沉默化解的样子。时颜瞪他,他仍煦煦地笑,漱口杯往池城面前一放:“你来解决。” 他的解决之法更让时颜有气难消:热半片肉脯给孩子吃,再让他洗漱睡觉。 “他迟早被你养成个小胖墩。” “放心,这都是在营养师的允许范围内。” 时颜明显不信,趁儿子洗脚,把冰箱里的东西全锁进储物柜。 小家伙被人观赏洗脚,也没半点害羞,水扑腾的到处都是不说,竟还充满希冀地捧着笑脸看向冉冉:“姐姐,那个姐姐明天还来找你玩吗?” 时颜刚从厨房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冉冉也在这时状似无意瞥一眼她。 时颜不明白这小姑娘意欲何为,只听她对儿子说:“来的。” 这哪是孩子的对话?小家伙还是做不到心满意足地去睡觉,拉着冉冉去炫耀他满屋子的玩具。 时颜好似局外人,看不懂他们三人的互动,客厅余下她和池城,免不了一堆问号投掷给他:“怎么回事?” “冉冉一月底来得北京,我带儿子那些天,俩孩子基本在一块玩。” 原来有这么多事瞒着她。只能怪自己最近有点不在状态,没留意儿子有没有提到过什么姐姐,可时颜还有些拎不清,“他到底认了多少个姐姐,除了冉冉还有谁?” “是冉冉冬令营的朋友,等儿子长大要嫁给他。都跑来叫我公公了。” 他一点没所谓,但时颜理解无能:“他才两岁!” “两岁就能这么受欢迎,做父母的应该自豪。” 儿子很晚才睡,拉着这小姐姐不撒手,婴儿房里有备用的单人床,被子什么也都现成,晚上冉冉便住下,和小魔怪一间。 池城自然也睡这儿,不过席晟房间不让碰,他只能蜗居沙发一晚。 “你回自个儿家吧,明天来接就成。” “一来一回太耗时间。” 这十足是个借口,他的公寓明明离此不过三分钟车程。时颜不想再管这么多,累。丢床被子给他,径自回了房。 更深露重,辗转难眠,时颜躺下又坐起,如此往复,自己都烦了。何苦把冉冉请来,自讨没趣? 思考不出个所以然,又无心睡眠,干脆披了睡袍去儿子房间查夜。 儿子睡相很甜,睡姿却不敢恭维,好在睡的是宝宝床,四周都有围栏,被子也足够大,孩子怎么踢蹬都不怕着凉。时颜为他掖好被角,周围很静,她也一直放轻手脚,突然身后响起的声音,着实吓着了她:“你们准备复婚了?” 时颜心率都被吓得有些不齐,回头就见冉冉抱着枕头坐在床上。 只有壁灯微微发光,时颜从这边的暗处走向小姑娘。 这孩子聪明又早熟,时颜想了想,决定开诚布公:“我发现你对你弟弟很好,真心的?” “他比你可爱多了。” 这倒是实话,时颜笑笑,摸她发顶,被她偏头躲开。小姑娘爱憎分明地厉害,时颜倒没觉得恼:“你有两条路走。一,以后我是妈妈,他是爸爸,一家人开开心心。二,你爸爸大部分时间耗在我们这儿,你只有放大假才能看见他。” “你在威胁我?” “说谈判更适合些。” 毕竟还是孩子,掩饰的功夫不到家,时颜看得出她有些动心,起身又揉揉她发顶:“晚安。” 冉冉这回倒没躲,时颜都走到门边了,她才再度开口:“让我考虑一下。” “没问题。”开门出去。 时颜都回到主卧门口了,想想又折道客厅,一时鬼迷心窍。 沙发睡着并不舒服,池城虽鼻息清浅,眉心却顽固地微蹙。客厅暖气不是很足,他却将小臂露在被单外,袖子还撸至手肘,也不怕感冒。 时颜跪在沙发旁,探手试他体温,倒是不低。这才记起这么冷的天,他外出时也不过是风衣配针织衫。 只能叹男人天生火旺。 既然不用担心他会冻着,时颜索性一口气撩开被子和他的衣角。 精瘦的肌肉淬着浅麦色的皮肤,将他的腰身勾勒得十分硬朗,也使得那两道疤看起来更加明显。裴陆臣指的挨刀,是这个? 如果她当时知道他出事,如今这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他就不怕她一辈子都不去找裴陆臣,一辈子被蒙在鼓里?时颜真不了解他。 又如她闹不明白她和冉冉都可以简单明了、直奔主题,为什么将这一切套用到这男人身上,就再不受用? 越想越失去方向,时颜屏了屏息,伸指想要碰触他的伤。 突然手指被人攥住。 她一晚上第二次被吓,低叫压抑在喉头,抬头就迎上池城的目光。 黑暗中他双眼泛着幽幽的光,时颜看着看着,渐渐定神:“什么时候醒的?” “一直醒着。” “干嘛装睡?” “怕搅了你的雅兴。” 他还有功夫打趣,时颜试着抽回手,未果,干脆继续摸:“你这里要再多几刀,可就真成蜂窝篓子了。” 黑暗助她很好的隐藏情绪,当然,她也再窥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见他眸光闪动了一下,“你去见裴陆臣了?” 时颜被戳中要害似的一顿。他虽没追问其他,时颜仍不自觉回想一番,自己总共才说了几句话,哪里让他听出线索? 他侧身躺着,按住她的手贴合自己皮肤,闭上眼不说话,像要停留在这一秒。 学生时代的她总会趁他不备,把冰凉的手伸进他衣服,有他的寒冬,就不是难熬。有时身体的记忆比头脑要好,一如此刻,时颜手心被他的体温晕热,柔软的情绪就这样渗进皮肤,在她身体里翻涌。 “这里,疼不疼?” 得,嘴又不受脑袋控制了。 他似乎诧异,愣了下,“想你的时候就疼。”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沉淀入心。 他是落寞还是平静,她无法分辨。时颜望着他,隐隐又要陷落。 “别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误以为你又爱上我了。” 时颜心里一刺,他分明闭着眼,哪看得见她的目光是喜是忧?尽说些胡话。 不准备跟他抬杠,腕子抽不回来,就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脱身就走。 “我能不能进卧室睡?”他只是淡淡勾唇,却已邪得可以。 “……” “睡在外头有点冷。” 时颜暗“呸”一声,闪身进了卧室,大力关门,丝毫不犹豫。 心力都已耗尽,时颜倒头就睡。 凌晨时分,公寓内突然铃声大作。卧室里的电话分机一刻不停地响,时颜眼睛都睁不开,迟滞地抻手去够听筒。 客厅中的池城几乎同时接起主机。 颤抖的声符剐进两人耳膜:“爸他病情突然恶化,正在抢救。时颜算我求你,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时颜脑子突然卡壳似的,手脚都不听使唤,听筒从她掌心滑落,她拼命想要起身狂奔出门,可双脚无法移动,整个人被揭沁的声音钉在一片惊恐之中。 直到房门霍然打开,池城冲进来,见她坐在床边失了魂魄,脚下一顿,改道更衣间找她的衣服。 “你先换衣服,我打电话订机票。”他有条不紊地归置,时颜用力晃晃脑袋,强逼自己收捡好三魂七魄,胡乱套好一众厚衣就要夺门而出。 却在这个当口被他险险拉住。“别急,”手按在她腹部提醒,“小心。” 时颜停了几秒,调整好呼吸朝门边快走,步伐收敛许多。池城一直陪着,开车送她去机场,不时透过后照镜看顾着她。 时颜视线一直往返于仪表盘和手表之间,“能不能再开快点?”她牙齿都隐隐在打颤。 “放心,来得及。”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竟有奇异的安抚作用,时颜无奈又不甘,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是只纸老虎,真正处变不惊的,是他。 时颜眼神几变,最终缄口不语,皱着眉搂紧安全带,告诉自己什么都别想。 他握紧她的手,传递体温与支持:“我陪你一起去。” 时颜看他的手,看他坚毅的侧脸,有他陪伴,她就不会轻易陷入无助,可--“我们都走了谁照顾儿子?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池城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挂上蓝牙便开始忙碌,时颜听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她那时混乱到根本没留意揭沁所告知的医院名称,他却记下了。 结束通话后池城重新专注于前路,边平稳提速边说:“我在金寰的助理你认识的,他到时候接机,直接带你去医院。我叫他在医院附近的酒店给你订房间。对了,这是你的证件,手机,”她忘带的东西原来都在他兜里,此刻全递回她手中,“你的钱包我没找到,这是我的卡,密码030915。” 他强大到能做她的依靠,时颜终于感到一丝心安。 一切都按着池城规划好的进行,他送她进安检,时颜几乎感受到他投在自己背上的注视,登机后关机前,收到他的短信:到了发短信给我。 抵达上海正值清晨。空气中悬着厚重的雾,时颜的一切都已被妥善安排,迷失感并没打搅到她,沿途也没有耽搁,来到医院,揭瑞国的手术还在进行。 从来光鲜亮丽的揭沁如今抱膝瑟缩,手术灯亮着,是令人心忌的红,映在她惨白的脸上。明明旁边就是座椅,揭沁却坐在地上,手中还捏着手机。 时颜在医院停车场时才与她通了电话,听声音能猜到她情况有多糟,真见到她了才知道,更糟。 时颜坐到她身旁,犹豫着犹豫着,手还是按上她肩头:“什么情况?” 揭沁肩胛猛地一颤,这才抬头,满眼血丝。 “他瞒着我们去了趟无锡为你妈扫墓,回来以后就不行了。本来还以为可以拖一年……” 揭沁渐泛哽咽,时颜拍拍她肩,不让她再勉强自己。 手术仍在继续。 院方几次下达病危通知书,时颜把它们统统团一团丢进垃圾箱,一夜奔波,神经过于紧绷,反倒不觉得累。 助理正在打瞌睡。揭沁都把亲戚送走了,助理这个外人却还驻守在此,时颜买了杯咖啡给他:“你先回去吧,麻烦你了。” 助理摆摆手,没接咖啡,对着时颜职业性微笑:“池总监吩咐的,就当工作吧,他来之前要我先照应着。” “那他什么时候来?” “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 池城…… 时颜莫名想起刚接到揭沁电话时的自己,是和揭沁一样的六神无主,幸好当时她不是一个人。 时颜捧紧纸杯,手中咖啡将凉未凉时的温度,像极他的体温。 手术灯在这时突然熄灭。时颜瞥见,一愣,赶忙迎向手术室,揭沁也跑了过来,太急切,中途甚至趔趄了一下。 主刀医生最先出来,揭沁抓着他的袖子,手抖得厉害,“怎么样了?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没说话,他的表情时颜再熟悉不过,多年前失去母亲的记忆瞬间翻涌而起,那时医生的一举一动,与现在这位如出一辙。摘口罩,皱眉,摇头,然后一言不发,拨开她的手迅速离去。 揭沁还惶惶然一派不解,茫然着目光,询问似地看向时颜。时颜背过身去,不敢让她看自己的脸。 副主刀医生随后出现,揭沁又是那样焦急地迎上前:“医生……”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长久的死寂过后,身后竟响起揭沁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断断续续,最终变成止不住的哭。 时颜捂住耳朵,背对她蹲□,她只觉眼皮越来越重,好像有泪要滴下来,伸手摸眼角,却是干涸的。 时颜在这窗帘紧闭,密不透光的酒店套房里,睡觉,醒来,再睡去。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强忍着不哭,更不确定是否因为泪水全部淌回了身体里,才会把一颗心浸泡的又麻又苦。 腹中的宝宝真的很乖,留给她最后一点浑噩的自由。 有人拉开窗帘,亮起吊灯,时颜觉得刺眼,启开一条岩缝,看不清来者是谁。看向外头黑沉的天,短暂忘记这是何年何月。 盛满食物的托盘送到她床上,“来,起来吃点东西。” 是池城的声音。 时颜思绪混乱,想不明白她生命中的人为什么都在一一离她而去。或去世,或放弃,或心灰意冷离开,这其中,真的只剩下这个叫池城的男人。即使伤了彼此,即使互相怨恨,但只要她回头,就一定能找到他。 因为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偏不离。 见她不动,池城屈膝跪上床铺,搂她坐起,递上筷子。 “我不饿。” “可肚子里的宝宝饿了。” 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窝回去蒙上被子。 他即刻掀开被子,直褪到她的脚边:“再吃一点好不好?儿子就在隔壁,见你这副样子他会吓到。” 时颜挪到床角抱住头,吊顶光线太刺眼,她不得不抱住头,“如果我早点回来见他,哪怕最后一面也好,我也不至于这么……”难过?失落?怅然?时颜形容不出自己的感受,只觉得心里空。 她宁愿自己像揭沁那样歇斯底里、让医生给一针镇静剂,然后沉睡不醒。 池城满脸无奈,拿走托盘,扯回被子裹住她,倾身过来拥紧:“他去世了,你更应该好好活着,我们还要救儿子不是么?” “……” 时颜沉默良久,下床搬回托盘,埋头吃饭。 揭沁虽请了丧葬公司,可葬礼的相关琐事还得时颜帮把手。这段日子,时颜再没见揭沁冷脸外的第二种表情。 揭瑞国墓地的位置,在时颜母亲旁边。他为了买这块墓地来了趟无锡,多年后时颜回忆起来,总禁不住揣测,为了这么一回短途旅行丢掉性命,揭瑞国有没有想过,是值,还是不值? 揭沁的母亲戴着黑帽黑面纱,看不见是哭是笑。“生前做不了夫妻,死后做邻居,这就是你们爸爸的思想。” 时颜和揭沁,皆无言以对。 揭母出席前夫的葬礼,却把花送给时颜的母亲。 “这样的男人有哪点值得我们争?当年该学你放手的,真是犯了糊涂,才会继续接手这男人。” 若是单纯的幡然醒悟,揭母不会说完之后便无声落泪。真的悲伤,面纱也遮不住她的通红眼眶。 时颜不远不近地看着这纠缠了半辈子的三人。如今的他们,两逝一生,谁不比谁悲哀? 黄道吉日,天气和暖,丧酒宴客,直到下午才结束。池城接她回程。 在北京住了几年,时颜渐渐习惯烟花三月,柳絮纷飞的帝都,回到上海,这里的仲春,反倒有些不适应。 “在想什么?”他边开车边问。 时颜抚着肚子:“要是羊水穿刺结果不好,儿子还是没救,那该怎么办?” 他轻笑:“怎么不想想如果是好结果呢?” 如果是好结果……时颜心中这样念。 可她不仅没接腔,反而转了话题:“对了,kings呢?” 池城神色一时闪烁,难得出现难以启齿的表情,时颜心想:果然。 “在我爸那儿。”他的回答印证了时颜的猜测。 池邵仁虽没找上她家门,时颜耳根却仍没法清净,因为儿子总能模仿这池老先生的语气,而且惟妙惟肖:“公立医院能有多干净?孩子这么小,怎么能天天往都是病菌的地方跑?请家庭医生来家里治。” 时颜把这些声音,连同从葬礼中带出来的低落一道,从脑子力驱逐,“晚上一定要把儿子接回来。” “不用接,儿子自己会闹着要回家的。” 这答案时颜很满意。 羊水穿刺的检查结果隔日出来,院方打电话来时,池城正在画素描,儿子做模特。孩子多动,这么做正好训练他的耐心。 倒是池城,见她电话打这么久,表情又十分耐人寻味,孩子还没动,做爸爸的已经坐立难安,在素描簿上草草添置几笔后,勉强算大功告成。 儿子买来的及对爸爸的马虎表示不满,池城已快步来到时颜身旁。 她刚挂电话。 “医院打来的?” “嗯。” “结果怎样?”他握着她的手心隐隐冒汗,脸色也有些板滞,就等她一句话杀伐决断。 时颜仰头看他。憋住的笑渐渐漾开,终于弯成能让他放宽心的弧度。 池城难以自持,几乎要抱起她旋转, “我昨天有没有告诉你,如果是好结果……” 他正兀自压抑着激动,不甚在意地听,时颜不满他的走神,索性缄口,抱着胳膊看定他。 池城这才察觉不对劲,艰难地控制住心潮澎湃,“如果是好结果,然后?” 时颜瞟他一眼,只一眼,已是风情万种的极致,池城都快忘了上次见到这样的她是什么时候。 恍如隔世。 难免有些失神。 时颜在这时垫脚凑到他耳边,轻慢地说: 如果是好结果,我们就重新开始…… (2011年1月21日,《遗爱记》网络版结局。快的话实体书两个月后上市,实体版里关于冉冉会有较大变动,多出的番外(裴少的、小魔怪和小魔星的等等)将在上市两个月后贴到网上。每每结文,都有许多不舍,《遗爱记》行文至此,争议一路伴随,在此感谢妞们一路陪着《遗爱记》,陪着时颜和池城,陪着某颜色走到最后,谢谢。欢乐的现言新坑《客官,不可以》,欢迎捧场) ☆、番外   裴陆臣番外之:结尽一世情思结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三中午,照旧堵车的二环,照旧糟糕的天气,裴陆臣照旧在自己参股的会所吃午餐,照旧要应付那些拉赞助或找项目的不速之客。   不过或许,这一天其实并不寻常。   正和不速之客周旋着,裴陆臣的手机突然响起。声音甜脆的女子自称是他“老朋友”,至于她叫什么——菲菲、莉莉、雯雯亦或其他,裴陆臣早已记不太清了,但是他记得特别清楚,当他执着手机踱出包厢时,在走廊听到的那一把女声:“陆经理,我们一直是按照贵公司的要求在走流程,这都已经进入后期筹备阶段了,您怎么能突然就把我们排除出备选名单?”   那女声如上好的小提琴,清洌中带着紧绷,裴陆臣不禁顿住脚,循声望去,只见隔壁包厢门口站着两个人,男人显然已经不耐烦,绕过女人就要往洗手间方向走去,无奈再度被拦住去路,有些愠怒:“时小姐,我刚才在电话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是不会和有剽窃前科的设计院合作的。”   “我只恳请你看过我们的设计之后再做决定。”   “不必了,我们是不会拿自己的信誉开玩笑的。”   男人边说边从裴陆臣身边走过,女人尾随其后,焦急的神情、精致的侧脸、玫瑰红的嘴唇和身上淡淡香水味,就这样从他面前悄然,而过。   裴陆臣足足愣了三秒,再顾不上去听电话里“老朋友”越发甜腻的嗓音。      他权当这是一次惊鸿一瞥,不料半小时不到,他们又再次遇见——   确切来说,是从洗手间跑出来的她,撞到了他。   她的包被撞掉了,东西散落一地,她只顾着捡东西,头都没抬,更别提道歉。一款合适的香水对女人来说有多重要,裴陆臣算是领教了,因为他仅靠嗅觉就辨出她是半小时前那女人。   而她,东西捡着捡着,竟然蹲在那儿不动了。一滴又一滴的泪水透过她垂下的发丝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却看得裴陆臣心尖一抽:“你没事吧?”   他作势扶起她,她却受惊般格开他的手,抬头看看他,随后迅速站起,飞奔而去。留给裴陆臣的,只有一支滚落在角落的口红。   多年后回忆起那一幕,裴陆臣不得不认命,只那一个短短的对视,女人那一双噙满了泪的眼睛就已如鬼魅在他心头根植,再也挥之不去。   裴陆臣把口红收好,想着或许哪天可以再遇见它的主人。   之后的日子,不知为何,他过得有些浑噩,自小和他一个大院长大的边缘最是诧异:“哟呵,裴二少一个人跑这儿喝闷酒来了?”   “……”   “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呢?你的那些妖童媛女呢?”   他左手把玩那支口红,右手一扬,灌下一杯酒润润嗓:“边警官,能不能帮我找个人?”   “谁?”   “女的,姓石,或者……时,20来岁,1米7的样子。”   边缘仔仔细细看他,像是失落,但很快恢复寻常仪态:“还有呢?”   “就这么多。”   “给我这么几条破线索就想让我找人?你疯了吧?”   裴陆臣苦笑,他想他确实是疯了。   有时候,车开到一半会突然停下,只为看看那女人会不会偶然经过这儿;或者闲暇时开着车到处转悠,一转就转到日落西山,最后连自己身处何地都不知道;甚至好几次,突然觉得她还会去那间位于世贸天阶的餐厅,于是就坐在外厅的卡座等,一等就是一个中午。   他连那款口红的其他颜色都渐渐集齐了,她却始终没再出现。裴陆臣唯一能做的,只是任由口红被朋友们瓜分一尽,留到最后的,只剩他最先捡到的这支。   可是连最后这支,都险些不保。   彼时,他已在上海落户。那样注定没有结果的寻觅让人疲累,他宁愿离开。只可惜换了地方,他似乎也不顺遂,在夜店竟然被个小姑娘抢走了口红。   “哥哥送你别的,这支不行。”   裴二少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三有一无”,有人脉,有资金,有名气——没良心,哥们儿从没见他这么紧张过,纷纷起哄,小丫头更不肯把东西还给他,闹到最后,他必须用一支舞换回自己的东西。   酒精,靡靡之音,还有搂着他跳得肆无忌惮的小姑娘,这一切都让夜晚变得燥热。这么偶然,和她再一次相遇,竟就是在这样一个燥热的夜里。   怀里的小姑娘毫无征兆的被扯开,裴陆臣猝不及防地正对上这个风风火火赶来的女人。那双曾经噙满泪的眼,如今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仿佛遗失多时的珍宝突然回到自己手中,裴陆臣人生头一遭体会到什么叫欣喜若狂。或许是被他几近贪婪的目光吓着了,她倏地收回目光,指着舞池外某个中年女人示意小姑娘。   “她现在想起来要管我了?晚了点吧!”小姑娘冲着她嚷,她却二话不说,拽起小姑娘就走。   裴陆臣顿时有些慌,下意识攥住她胳膊,紧紧攥着,丝毫不敢松动。   舞池里光线闪烁,他看着她,眼里淬着明灭不定的光。她却不理他无声的挽留,甩不开他的钳制,索性反手一扬,似要给他一巴掌,趁着他抬手阻挡的空档,挣开他,转眼溜得无影无踪。   裴陆臣下意识要追过去,却中途改了主意,在原地驻足,嘴角微微一扬:“后会有期。”      往后的接触中,裴陆臣终于为自己的念念不忘找到了理由。   这女人糖衣的外表下是一颗辛辣的心,精明的她,不服输的她,为了成功费尽心思、用尽手段的她,对于无需努力便应有尽有的自己而言,有种怪异而致命的吸引力。   第一次,裴陆臣那样期盼一个人的成功;也是第一次,他不遗余力地帮助一个人,不求回报。她想要得到金寰的项目,他便用尽关系帮她铺路,甚至最后亲自把她领进金寰的酒会。   玫瑰、钻石她统统拒绝,那么他的关怀、疼惜和不遗余力的帮助呢?他终于打动她了么?否则怎么会有华尔兹的共舞,怎么会有她迎向他的巧笑倩兮?   面对她飞扬的笑容,裴陆臣蓦地体会到什么叫,怦然心动。   那一晚,这女人无疑是酒会最美的风景,没有之一。   一曲结束,裴陆臣就这样踏在全场男士艳羡的目光上,保持着拥她入怀的舞姿,亲昵地凑到她耳畔:“祝你成功。”随即目送她去见金寰总监池城。   当时,在座所有人都将池城冷冽的表情看得分明,唯独裴陆臣觉得异样。   事后多时裴陆臣才恍悟,外表冷冽的男人往往都很危险,因为没人会知道他内心深处的火焰能燃烧的多么猛烈——如池城;更如池城看着她时,那平静无澜却志在必得的目光。   可惜他真正明白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她的伤她的痛,每一道都刻着池城的名,裴陆臣从没那样无能为力过,除了放弃,他还能做什么?   然而,明明已经打算放弃,明明发誓再也不要见她,为什么听闻她受伤的消息,他会那样迫切地从上海直奔南进,一秒都不愿多等,只为亲眼确认她安然无恙?又为什么看到她赤脚去追池城时,他会那样痛?   为什么看着她举手示意她手上的婚戒,听着她坚定地说“我会幸福”时,他会慌张得不知该往哪儿看?为什么即使前几晚都在拼命买醉,却还要如约出席她的婚礼,坐在最远的角落,不肯错过她脸上每一个幸福的表情?   为什么听到她说“救我……”时,他会那样失控?为什么看到昏倒在地的她,他要咬紧牙关才能忍住浑身颤抖?为什么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他会恨不得杀了那个叫池城的男人?又为什么在手术室外等候的时间里,他只能靠一遍遍默念她的名字支撑自己?   时颜……   时颜……   时颜……   从北京到上海,再到加州,他一路寻觅、一路跟随,如果不是因为小魔怪得病,她还是会避他唯恐不及吧。   她的坚强令他心疼,更令他心折,可她终究是累了,终究需要一个肩膀依靠了,终究说出:“裴少,你赢了。”   这样已经足够了,即便她说得那样不甘愿,即便他听得那样心如刀绞。   这样一个骄傲的女子,仅仅因为感动而勉强自己接受他,该有多辛苦?做了违背自己意愿的事,会不会自责?又为什么迎接他的亲吻时,要始终睁大眼睛?   他想自己是知道答案的,可他总以为时间会抚平隔阂,让一切都好起来。然而他还没等到那一天,那个男人就回来了。   他已不求她爱他,但哪怕她会被他的谎言激怒一分一毫,哪怕她对他能有一点点恨,他也不会如此绝望,可当她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终于说出“对不起”时,他的自欺欺人,彻底结束了。   这个女人,拿走他爱上其他人的能力,留给他的,只有一副靠宿醉度日的躯壳……可惜再多的酒精,也没能把他胸腔里那一块空缺填满。   仿佛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他走不出去,有人又硬要挤进来——   又一个醉酒的夜晚,边缘破门而入,驾着一滩烂泥似的他到浴室,打开花洒直接往他身上喷。   裴陆臣颓然地坐在地上,任由刺骨的水当头淋下。   最后连边缘都败给了他的沉默,她揪起他领子,手却在颤抖:“你闹够了没有?要么好好活,要么就去死!”   裴陆臣抹了把脸,起身出去,继续到吧台给自己倒酒。边缘绝望地跟在他后头。她脸上也有水,像是在无声地哭泣:“我们结婚吧。”   他拿酒杯的手僵住。      那天之后,裴家上下都着手为他和边缘筹备婚礼,这对准夫妻的态度渐渐引来家长的不满:   “你们小俩口是怎么了,自个儿的婚礼都这么不上心?”   所有人都分外不解,唯一知道内情的边疆从没多说过半句,只是很偶尔地提到一句:“我前几天碰到时颜了。”   彼时裴陆臣刚在会议上发了一大通脾气,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出了会议室,边疆却悄无声息地进来,淡淡说:“我邀请她参加你们的婚礼了。”   边疆了解他,一如他了解自己,不用点明,裴陆臣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即使恨她,也不希望她看到自己这样颓唐,不希望她为此自责……   他开始主动配合长辈们,派请柬,试礼服、挑婚戒。那天是自从边缘提出结婚后,彼此第一次碰面。   长辈早已选好了钻戒款式,他和边缘都没有意见,直接签字、各自拿走一枚。两个马上要生活一辈子的人却从头至尾没说过几句话,出了珠宝店,她向左,他向右,裴陆臣都已经走到自己车子旁边了,突然心念一动,回头想要叫住边缘。   他回头的下一秒,却愣住了。原本早该离开的边缘,竟然就站在珠宝店门口,痴痴地看着他。   见他回头,边缘愣了愣,立马扭头就走。   裴陆臣几乎是下意识地奔向她,拦下边缘之后,他竟已经想不起自己这么冲动地追来的原因,不免有些尴尬,看了她良久才开口:“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历来男子般果决的边缘竟被他问住了。   看着边缘略显局促的表情,裴陆臣渐觉恐慌,只因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个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奋不顾身的自己。   他最终也没能等到她的回答,只好眼睁睁看着她驾车离去,自己则带着那份恐慌来到边疆的医院。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徐徐爬过窗棱,不吝啬分享暖意。边疆的答案,却将他重新推入冰窖:“其实你一直都知道她想要什么,只是从来不愿正视这个问题而已。”      边疆带实习生视察病房,留他一人在办公室,看着窗外发呆。窗口正对停车场方向,他就这样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只有在他醉生梦死的世界里才会出现的女人。   可即使是幻觉,他也舍不得眨眼,舍不得错过她下车的每一个动作。他看着她倚着车头打电话,办公室的座机随后响起。   他接起电话,手指僵硬。   她在那端小心翼翼地问:“边主任吗?我时颜。”   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多怀念她的声音,努力调整好呼吸,艰难吐出两个字:“是我。”   距离远,他其实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他能想象她现在的模样。撒谎时她的眼睛会到处乱看,贝齿会咬住下唇。   既然再多的时间都不能助他遗忘她的容颜,那么,就允许他最后一次贪婪地看看她吧!   裴陆臣从没试过这样狂奔,那一刻,他脑中甚至产生一种错觉,深爱他的女人正等着他跑过去拥她入怀,就如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那样。   只可惜,这一切都只能是幻觉,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微笑地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拼尽全力忍住喷薄而出的绝望对她说:“恭喜啊。”   裴陆臣希望她能残忍地打消掉他最后一点奢望。她果然如他所愿,以茶代酒:“都忘了吧。”   据说世界上有一种酒叫“断情酒”,入口只有淡淡苦味,饮下的一刹那可以看到前尘旧事,可以明白今生何以要如此,但是很快就会全部遗忘。   就这样吧,任由她的音容笑貌,散落天涯——   裴陆臣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送走她后,他约了边缘。   他没有再喝酒,始终保持清醒,等到边缘出现,沉默地把婚戒还给她。   那一瞬她彻底愣住了,直愣愣地看着他,许久才艰难地问出口:“理由。”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边缘的脸僵了半晌,突然笑开,揣起婚戒转身就走:“婚礼会照常进行,你不出席,有的是其他男人娶我。”   裴陆臣看着她倔强的背影,仿佛能看到她脸上无声滑落的泪珠。   他几乎要冲过去说妥协的话了,却生生克制住,只坐在原位,拳头捏得死紧。比一段无爱的婚姻更恐怖的,是一方深爱另一方,却永远得不到回应——他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明白这个道理。   当晚,裴陆臣收拾好行李出国。这几年他的人生里只有时颜、时颜、时颜,他现在需要时间找回自己。   边缘曾为他制定过一条环球旅行路线,却因他贪恋都市的声色犬马而迟迟没有成行,他如今按照这条路线度过了三个月,大悲大喜之后享受这样的平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直到三个月后的某天,他接到了来自北京的电话——   “裴少你快回来,边缘她,她……”认识边疆近二十年,裴陆臣从没听过他如此颤抖的声线。      裴陆臣连夜赶回。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两次转机,在北京下机时整个人已憔悴得不成样子。焦急万分地开机联络边疆,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所有相关人的电话也都打不通了,裴陆臣站在偌大的机场大厅,彻底迷失方向。他回了趟老宅,祖父与边家交情甚笃,可他直等到日落西山,祖父才回来,见到他,当即扬起拐杖打来。   身旁人忙把他拉开:“你先回房,别气坏老爷子。”   之后的几天,他就这样在忐忑与疑惑中度过。边疆请假没上班,历来任他畅行无阻的边宅如今也把他拒之门外,那般被孤立的感觉,就仿佛他在一夜之间被整个世界抛弃。   他最终在门户网站上看到了这则消息:某军籍人物爱孙因公殉职,今日下葬。   消息的版面并不大,裴陆臣却如遭雷殛,看着屏幕,表情陷入一片板滞。      三个月时间而已,裴陆臣再见到她,竟是在这白布遮身的场合。比布还惨白的,是亲友悲伤的脸。   他的出现在现场引起了小小的骚动,隐约能听到那一句:“他怎么还有脸来?”   这个问题,裴陆臣也没有答案,因为他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双腿也不像是自己的,一步一步艰难地靠近。   有丧葬人员拦着,他没能进入内间,只得改而走到边疆面前:“我想……想见见她。”   边疆沉默不语。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发火,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胸腔里残忍地撕扯,再无法纾解出来,他的胸腔仿佛就要被撕裂,他控制不住自己,几乎当场就吼了出来:“是你打电话叫我回来的,让我见她!”   边疆原本死灰般的眼顿时冒起怒意,揪住他的领子,一拳挥去:“我叫你回来是因为她想见你最后一面!可是她已经死了!死了!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不会主动要求调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就不会……”   死了……   一直不愿正视的事实血淋淋地扎进心尖最软的那一处,裴陆臣终究丧失了一切力气,眼前也模糊了:“哥们儿求你,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他终于见到了她。   她穿着制服,一如既往的英姿飒爽,他想要笑着上前打招呼,就如曾经那样。可是走了两步而已,他就停住了,嘴角的笑也慢慢敛去。   她躺在那儿,身上披着国旗,一切都在提醒他,这是她的……葬礼。   他跪在她身旁,抚摸她的脸。他曾这样抚摸过一次她的脸,当年彼此还是少年,笑得无赖的他当即被她打掉了手。   再没有人会又窘又恼地打掉他的手了。   裴陆臣的视线移到她手间,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璀璨的光,刺得他眼角滑下泪来。那他的那枚呢?   待他慢慢拾起她脖颈上的那条细链,终于在链子的另一端看见了他的那枚。   那一刻,裴陆臣终于失声痛哭。   取下细链,把婚戒套上手指,裴陆臣终于能够对着她,慢慢慢慢扬起嘴角:“我们结婚……”   是的。   我们,   结婚……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小广告:都市喜剧,JQ无处不在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苏飞】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