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巅牧场》全集

作者：磨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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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不速之客

晴空万里的天空清澈得宛若一面镜子，那透彻的浅蓝色画布之上偶尔可以看到几片棉花般的云朵，看起来就像是正在度假般，懒散地躺在吊床/上，享受着阳光洒落下来的轻盈和柔软；一排错杂的电线彷佛五线谱一般映衬在蓝天之下，几只麻雀在其间起起落落，翻腾跳跃，就好像是正在辛勤谱曲的艺术家，那叽叽喳喳的叫声居然透露出一丝天籁的味道来；一阵轻风吹来，三月空气里的清冷夹杂着一丝春天的料峭扑面而来，皮肤表面冒出一连串的鸡皮疙瘩，彷佛只要张开双臂，就可以乘风而行，徜徉在那一片令人心醉的蓝色之中……

“十四……十四！”耳边传来的喊声将陆离神游在外的思绪抓了回来，就好像扯动了风筝的绳索一般，猛地把他从广袤无垠的苍穹直接拉到了地面上。

转过头，陆离就看到了一张俏丽而青春的面容，由于距离太近，甚至可以看到脸庞上那细细的绒毛，蒙着一层浅浅的粉红色，那双翡翠绿的眸子漾着玫瑰花蕾般的光晕，在瞳孔深处缓缓绽放，“嘿，爱丽丝！”陆离吓了一跳，不由往后靠了靠，但随即就意识到，他们正在课堂上，于是连忙压住了声音，抬起头看向了讲台上的教授——还好，这是大教室，他的喊声没有惊扰到那位年逾五十依旧未婚的女教授。

“今天我们要到迈阿密去，你要不要一起加入？”爱丽丝压低了声音说到，眼神里夹杂着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陆离还没有从刚才的走神完全恢复过来，思绪停顿了半秒，随即就想起来了。明天开始就是春假了，所有美国的大学生们都会尽情享受这难得的假期，到迈阿密的海滩去狂欢派对无疑是大部分学生的首选，不过陆离却只能留在纽约，继续为了生活费而奔波。

陆离，来自中/国东南部的一个小山村，目前正在纽约大学的新闻系读大四，即将毕业。现在这个时代，留学已经不再是富人家的专属了，许多工薪家庭也都纷纷把孩子送到国外接受高等教育，陆离家就是如此，父母都是中规中矩的上班族，就连积蓄都十分有限，更不要说大富大贵了。陆离能够来美国读书，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拿到了奖学金，这才解决了学费的巨款。

转眼他就已经大四了，毕业之后的压力不知不觉就落在了肩头上，他必须开始为将来做打算了，到底是找工作还是继续读研，到底是努力留在美国还是回去国内的大城市，还有实习应该选择什么单位，毕业论文的方向又将如何，无数个选择无数种可能让人眼花缭乱，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担忧未来的茫然和迷惘，家里的意外就打乱了全盘计划。

父亲去年十月因为突发心脏病住院，经历了十七个小时的手术之后总算是度过了难关，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但后续的问题却接踵而至，不仅家里的积蓄用光了大半，就连父亲也需要静养，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重新回到工作岗位，整个家的重量一下就落在了母亲的身上。

还好，陆离在过去两年的暑假都会留在纽约，打工赚取生活费，短时间之内他的问题不会成为家里的负担。不过，他也意识到，他必须为母亲分担更多的重量，所以他开始增加自己的打工时间，一方面需要照顾越来越繁重的学业，一方面又需要兼顾日夜颠倒的打工生活，这半年时间来，陆离着实有些透支。

春假，对于大部分年轻人来说是享受短暂休憩的美好时光，但对于陆离来说，却是打工的最佳时间，尤其是假期的关系，不仅时薪有所提高，而且小费也翻倍上涨。

“我有其他计划。”陆离委婉地拒绝了，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但还是感谢邀请。”说话间，教授已经宣布下课了，周围的其他学生都纷纷起立开始收拾课本，看着爱丽丝脸上那遗憾扼腕的表情，陆离转移了话题，“希望你们好好享受那里的阳光，回来之后可就再也感受不到了。”陆离指了指窗外的阳光，“这样的日子可没有多少。”纽约的天气着实糟糕，像今天这样阳光普照的日子，仅仅是两周以来的第一次。

爱丽丝被逗笑了，看着陆离那双犹如星耀石一般的眼眸，那深不可测的黑色达到了极致之后透露出一抹幽光，不由自主地，嘴角的笑容更加上扬了一些，“看来，你的计划可是比迈阿密的阳光更加诱/人，这让我开始好奇了。”

陆离但笑不语，快速收拾着自己的课本，他必须立刻赶往兼职的餐厅，迟到的话领班经理又要摆脸色了，向爱丽丝示意了一下，随即陆离就背起背包，快速迈开了脚步，爱丽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我就期待你的春假故事咯，回来之后记得分享啊！”陆离转过身，抬起右手，以食指和中指抵住眉尾，然后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没有回答，直接就转身快步离开了教室。

一路小跑着到了自己停放自行车的地方，从口袋里翻找出钥匙，打开锁头，可是还没有来得及把自行车拖出来，远端就传来呼喊声，“十四！十四！”那声音由远及近，原本还有些单薄，但居然越来越大声，抬起头，陆离就看到了教室窗口处熙熙攘攘地拥挤了七、八个人，这些人显然正在起哄，异口同声地大喊着，“十四！”脸上洋溢着恶作剧的笑容，让周围其他学生纷纷都投来了视线。

陆离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笑容却是缓缓上扬了起来。“十四”是他的外号，来自于他在新生见面会时的一个愚蠢失误。

当时他第一次迈出国门，如果是纸面实力，他有绝对信心；但国内应试教育之下的哑巴英语却没有任何自信，仅仅只是在脑海里想象一下日常生活都要使用英语的场景，手心就开始冒汗，以至于他的指导员询问他的名字时，他下意识地就回答到了“十四号”——他的生日是十一月十四日，不仅仅是指导员，就连身边同行的其他留学生都笑翻了。

这个外号最先开始只是在中/国老乡之间流传，但久而久之，所有同学都这样呼唤他了。陆离却是毫不在意，反正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他甚至在自我介绍时，自黑地把“十四”作为自己的英文名字，然后当做一段趣谈分享给其他人，这着实让他在过去两年大学生活里结交了不少朋友。

陆离抬起了右手，彷佛是巨星面对自己粉丝的欢呼一般，居高临下地挥了挥手，然后手腕一转，挥手的手掌就变成了针对同学们的右手中指，这顿时引发了大家的一片哄笑声。

正当陆离再次低头牵出自行车时，就听到呼喊声再次响起，“十四！”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靠在窗户边的爱丽丝，“有人找你！”爱丽丝把整个右手手臂伸出了窗口，指了指大门口的方向。

顺着方向看过去，陆离就看到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出来，正在左右张望，那名男子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一套黑色西装搭配白色衬衫的装束，隐隐约约的啤酒肚却不会损失他身上那股专业的气息，右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看起来就像是华尔街上再普通不过的一名产品经理。

中年男子看向了教室的方向，然后就看到所有学生齐刷刷地指向了陆离，就好像是天然风向标一般，那画面让陆离着实忍俊不禁。

不过，笑容仅仅只是在嘴角压了压，陆离随即就牵着自行车朝着中年男子方向走了过去，“先生，你找我有事吗？”

中年男子却也不着急，大步大步地走到了陆离面前，停下脚步之后，礼貌地伸出了右手，“下午好，我是马克福斯特。请问你就是……”他顿了顿，“离陆先生吗？”

先生。这个词着实有些陌生，陆离笑着点点头，“是的，我是陆。所以，你是英国人？”美国人可不喜欢用“先生”这样的缀词。

“波士顿，土生土长。”马克微笑地回答到，却是没有领会陆离刚才那句话语里的幽默调侃。这让陆离不由吐槽：果然都说波士顿人没有幽默感！“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呃……”陆离看了看手表，“五分钟。”由于马克说话始终客套礼貌，看起来像是公事，这让陆离越发困惑的同时，也没有径直离开，“我需要赶去打工，时间有些赶，所以……”

“没事。”马克摆了摆手，快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陆离，“我是威尔、高谢尔和曼格斯律师事务所的律师，需要和你商谈一下伊莎贝拉艾伦女士的遗产事宜，请问你接下来什么时候有空？”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名片，陆离的疑惑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越来越多，“等等。”陆离制止了马克，推着自行车往前走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你说什么？遗产？我不认识什么艾伦女士，我也没有继承什么遗产，你是不是弄错了？”

碧蓝天空之下，璀璨的阳光洒落而下，隐隐绰绰地在陆离肩膀上勾勒出一道金色的镶边。

002慷慨馈赠

手中的名片十分考究，纸浆的触感和隐藏的花纹在指尖底下隐隐透露出精心设计的痕迹，苍劲有力的字体呈现出一股居高临下的尊贵和骄傲。

但陆离的第一反应还是“骗局”，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在美国认识的朋友也全部都是学校同学，怎么可能和遗产牵扯上关系？以前就听说过类似的骗局，以所谓的遗产做诱饵，达到欺骗遗产税的目的，上当的人着实不少。

可是，更让陆离疑惑的是，为什么是他？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个有钱人，即使要设圈套，也不应该找上他。

陆离严肃警惕的表情让马克也愣了愣，“陆先生，纽约大学新闻系的学生，中国人……”一条一条说出相关信息之后，马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陆离，一件白色衬衫搭配了一件烟灰色的毛线开衫，外面套了一件纽约洋基队的棒球外套，一头黑色的短发干净利落，黝黑的眸子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马克不由轻轻点了点头，这样的外型描述也和脑海之中的形象契合在了一起，但陆离不仅没有放松警惕，反而还更加谨慎了起来，马克接着说到，“去年十月十日，在XC区王子街和托马森街交界的地方，你是否遇到了一些事？”

陆离眉头微蹙地回忆了一番，去年十月，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小半年了，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仔细想想，陆离就恍然大悟过来，“我在那里……所以，你是说……”陆离的话语有些组织不过来，“当初一位女士昏倒了，我拨打了911，然后护送她到了医院，你是说她吗？”

当时陆离正在前往超市的路上，看到一位女士突然就昏倒在街边，他第一时间上前伸出了援手，不仅拨打了救急电话，而且还陪伴她前往了医院。他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一来那是他在美国第一次拨打911，手忙脚乱的；二来，那时候他的父亲刚刚经历过手术不久，还在住院，所以他感触特别深刻。

那位女士看起来应该有七、八十岁了，毫无预警地就昏倒在地，着实把陆离吓了一跳。因为心有感触，后来专门到医院去看望了那位女士好几次，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尤其是后来发现，那位女士似乎没有家人朋友前来探望，出于尊重隐私，陆离没有询问原因，但还是在力所能及范围之内，多次前往医院。

那位女士自称“丽兹”，所以刚才马克提起时，陆离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看来，丽兹应该是伊莉莎白的昵称。

“……”陆离忽然就愣住了，思绪转过弯来，“所以，你是说她……去世了？”马克点点头给予了肯定，陆离陷入了一片沉默，情绪低落了下来。

虽然他和那位女士无亲无故，仅仅只是君子之交而已，后来女士出院之后，他们就没有任何交集了；但陆离却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因为学业的关系，父亲住院那段时间他都没有在身边陪伴，后来利用寒假回去待了三周时间，却发现父亲彷佛一夜之间就苍老了许多，岁月的力量在经历了一场病痛之后开始变得残忍起来。

再次听到丽兹的消息，却是阴阳两隔，不由心有戚戚然。

“艾伦女士上周三因为心脏功能衰竭去世了。”马克解释到，“在住院期间，她就拟定了遗嘱，其中有一部分是关于你的，这也是我今天拜访的原因。”作为一名律师，而且是遗嘱专门律师，对于生老病死，马克早就习以为常，自然没有太多感触。

“我？”天上忽然就砸馅饼了，陆离有些晕乎。最重要的是，陆离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回报，照顾丽兹，仅仅只是因为感同身受罢了。“可是……她的家人呢？”陆离不是法律系的，但他也知道，遗产的继承人难道不应该是自己的家人吗？

“艾伦女士目前在世的家人只有一个哥哥。”马克简单地说到，“所以她将自己的遗产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留给她哥哥，一部分则赠予你。她哥哥也见证了遗嘱的拟定，同意了分配条款。”

陆离微微收了收下颌，表示明白。这样的情况其实也并不罕见，这样的赠予虽然统一称为“遗产”，但不见得就和金钱直接挂钩，可能是一束鲜花、一件艺术品、一个纪念物之类的东西，仅仅只是朋友之间的馈赠，留作念想。

比如说，专门把自己的一套画具留给爱好油画的孙女，或者专门把自己的牛仔帽留给最铁杆的伙伴，诸如此类。虽然东西不见得价值连城，甚至可能一文不值，但却代表了一份情谊。

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轻轻吐出一口气，“所以，你今天带过来了吗？”陆离看向了马克手中的公事包，如果仅仅只是纪念物的话，那根本就不算是“馅饼”，甚至不用缴纳遗产税，只需要直接完成物品的交接就可以了，惊讶和错愕之后，陆离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心口还是有着莫名的怅然。

毕竟，朋友的离开始终是一个令人遗憾的消息。

“产权交割文件吗？不，我没有带过来。”马克摇了摇头，“我今天只是过来确认一下情况，具体的事宜还是需要你到律师事务所，我会向详细阐述一下相关条文，同时你也需要携带正式身份证明，签署一些文件……”

马克正在解释着，但陆离却抬起手制止了他，他的话语停顿下来，看向了陆离，投去了疑惑的视线。

“产权交割？”陆离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起波澜，短短不过两分钟时间之内，消息着实太多，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我以为只是一个纪念物之类的。比如说她之前和我提起的JK罗琳签名的‘哈利波特’系列之类的。”

“噢，不，不是。”马克依旧带着公式化的微笑，摇头否认了，“艾伦女士在德克萨斯州拥有一个牧场，她将牧场留给了你；至于一些私人物件则留给了她的哥哥，虽然我还需要回去确认一下物品清单，但我认为，‘哈利波特’系列应该是留给了她哥哥。”

“牧场？”陆离重复了一遍，以疑问的语气。

“牧场！”马克再重复了一遍，以肯定的语气。

陆离的大脑瞬间陷入了空白，似乎丢失了处理信息的能力，这一切着实来得太快也太汹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应——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个牧场，一个很有可能是凝聚了某个人一生心血的牧场，一个很有可能是承载了一个家庭所有记忆的牧场，一个很有可能是价值远远超出想象的牧场，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且，这一份礼物还是来自于一个陌生的朋友，那位刚刚离开世界的朋友。

“可是，为什么呢？”陆离觉得无法理解，难道牧场不应该留给她的哥哥吗？

马克耸了耸肩，“抱歉，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典型的律师式回答，“不过，艾伦女士在提起你时，的确提及了你对于她来说，是一位十分重要的朋友。”这也许是在短短不到五分钟的交谈之中，马克唯一展现出片刻真实的瞬间——哪怕这抹真实也沾染了公事公办的客套和疏远。

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丽兹的面容，满头银白色的头发却丝毫不显苍老，别有一番知性的韵味；眼角和额头的皱纹沟壑深浅，勾勒出岁月留下的睿智；湛蓝色的眸子犹如汪洋大海，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言谈举止之间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智慧和优雅，这也是陆离十分喜欢和丽兹交谈的原因，她就好像一本知识渊博的书，让人总是忍不住想要继续翻阅下去。

她让陆离想起了自己的外婆。

渐渐的，那副面容褪去了色彩，变成黑白，那抹浅浅的嘴角弧度宠辱不惊，安详坦然地拥抱时光长河所带来的所有一切，就连眼底那一抹若隐若现的落寞都彷佛蝴蝶翅膀般，轻盈而宁静。

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那片蔚蓝色天空又高又远，空旷得让人站不稳脚跟，凛冽的冬天气息刹那间席卷而来，让人忍不住就打起了冷颤。

握紧了刹车，在巷子里的餐厅后门停了下来，右手不由深入了口袋里，清晰地感受到那张名片犀利的棱角，似乎可以划出一道伤口般锐利。将名片拿出来，上面的名字“马克福斯特”依旧如此显眼，浓郁的墨汁缓缓浮现上来，清晰地告诉陆离：刚才所有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吱呀”，后门被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抬起头就看到了依旧坐在自行车上发呆的陆离，惊讶地出声到，“十四，你居然已经到了？那还不赶快进去，艾尔已经开始发飙了，我们一直在为你遮掩，但艾尔根本不买账，他早就想要找你麻烦了……”

陆离这才回过神来，暂时把纷扰的思绪放到一旁，利落地将自行车停靠在了旁边，把钥匙扔了过去，“弗雷德，拜托了。”然后就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后厨房，到更衣间里更换衣服，可是储物柜都没有来得及打开，更衣室的大门就直接被踢开，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传来，“陆，你迟到了！”

003苦中作乐

站在更衣室门口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头褐色的短发抹满了发胶，梳成规规矩矩的三七分，搭配一套白色衬衫黑色西装的标准装束，规矩而死板，一丝不苟的衣服下摆更是透露着拘谨。

这就是陆离打工的这间橄榄花园的值班经理，艾尔。

“陆，你迟到了！”艾尔厉声呵斥到，但眉宇之间却没有愤怒，而是带着一丝得意。

陆离知道，艾尔想要抓他小辫子已经很久了。其实他很无辜，艾尔在追求餐厅的另外一位侍应生凯莉，可是凯莉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反而是对陆离颇有好感。从那以后，艾尔就开始记恨陆离了，一直想方设法想要抓住陆离的漏洞，然后好好地公报私仇一番。

今天就是艾尔期待已久的日子了。

“迟到是绝对禁止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对我们餐厅有多么大的影响？因为你一个人的迟到，其他所有人的上下班时间都需要做出调整，所有人都要为一个人的迟到行为买单，这完全打乱了我们的正常上下班制度！更糟糕的是，这样的行为对于我们餐厅的形象是严重打击！我们餐厅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行为！”

看着口沫飞溅的艾尔，滔滔不绝的训斥简直没有一个尽头，双颊甚至因为太过激动而变得涨红起来，彷佛眼睛可以像奥特曼一般放射出镭射光芒一般。

虽然陆离很想笑，但他还是强忍住了，没有火上浇油。快速把西装外套换上，然后陆离就往前走了两步，艾尔后退小半步做出了防御姿态，他那一百七十三公分的身高在陆离面前足足矮了小半个头，气势一下就被压了下去，艾尔意识到了自己的露怯，连忙睁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陆离，声厉内荏地吼到，“你想干什么！”

“工作。”陆离平静而坦然地说到，“为了避免制造更多的混乱，影响到餐厅整个季度的营业额，甚至引发倒闭的潜在可能。我想，我最好快点到工作岗位上去，不是吗？”说完，陆离还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艾尔直接就被噎住了，双手紧握成拳，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但脖子的青筋都隐隐冒了出来，可以感受得到他胸腔里的翻江倒海。

陆离再次走了上前，艾尔条件反射地就让开了道路，眼睁睁地看着陆离离开更衣室，朝着大堂方向走去，那种羞辱感席卷而来，艾尔直接就大声吼到，“陆！今晚的小费必须扣除百分之三十！”他以值班经理的身份直接下达了最严厉的惩罚，可是陆离的脚步依旧没有停顿，转眼就消失了，只留着艾尔一个人站在更衣室门口，风中凌乱。

在美国的餐厅工作，基本工资少得可怜，侍应生基本都是依靠顾客的小费过活的，在旺季的高峰期，一个晚上小费就超过两百美元乃至更多都不稀奇，但侍应生所收到的小费也不是全部属于自己的，其中有一部分要上缴给餐厅，还有一部分要拿出来平摊给同一时段工作的其他侍应生。

现在，艾尔以“迟到”为借口，一口气就把陆离的小费收入扣除百分之三十，简直就是吸血鬼。

“大卫，抱歉。”陆离来到了厨房，一下就看到了等待交接班的大卫，他给了大卫一个拥抱，表示了歉意。大卫摆了摆手，表示没事，反而是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身后的方向，询问艾尔的情况，陆离耸耸肩，“他终于抓住机会了。”一句调侃就让大卫笑了起来。

陆离探出头看了看餐厅的情况，此时距离正式晚餐时间还有一段时间，现在餐厅里客人并不多，远远没有到达高峰期。陆离拍了拍大卫的手臂，“我先过去前台打声招呼。”然后就离开了厨房，投入了工作状态。

进入晚餐时间段之后，陆离整个人就迅速忙碌起来，就好像陀螺一般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事，不过艾尔却阴魂不散，好不容易抓住了陆离的小辫子，显然他可不愿意轻易放弃。

“陆！”艾尔毫无预警地就从楼梯口窜了出来，拦住了陆离前往厨房的道路，“刚才十一号桌的餐盘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离被吓了一跳，脚步猛地停顿下来，左手里的刀叉一个不稳就往下滑，他条件反射地用力抓住那些刀叉，避免制造更多的混乱，不想，因为太过用力，左手小指和无名指居然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哗啦啦地就往下滴。

看起来粗目惊心，但其实疼痛感倒还好。

艾尔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陆离却没有精力去搭理他了，“你刚才说什么？”那骇人的气势让艾尔愣了愣，后面的话语居然愣是说不出来，陆离瞪了瞪眼睛，“请让一让，我还有工作需要完成。”今晚已经忙到人仰马翻了，他哪里有时间去理会艾尔那小女生一样的叽叽歪歪。

艾尔下意识就退了半步，陆离直接无视了他，快步走进了厨房。

将手中的餐具全部放到了洗碗池里，抬起左手看了看，鲜红的血液已经流到了指根，小指上那枚尾戒沾满了血液，看起来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他正准备把伤口洗干净，贴一贴创口贴就好了，然后就看到那枚尾戒散发着微微的光晕，仿佛……仿佛正在吞噬血液一般，这着实太过惊奇了，甚至有些惊悚，就好像是“魔戒”里被赋予了生命的戒指一般。

这枚尾戒是来自于他外婆的礼物，也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饰品。

陆离连忙擦了擦眼睛，但随即就发现，那微弱的光晕又完全消失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刚才那刹那间的惊异根本没有发生过般，“陆！你的服务区域现在又来了两桌客人！”艾尔那催命符一般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陆离也没有时间继续搭理，反复看了看自己的小指，乃至于整个手掌，再三确认，还是没有任何异样，倒是伤口的出血似乎已经停止了下来，只有伤口那隐隐一些刺痛的感觉提醒着刚才皮肤被划破了，除此之外，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要么就是他小说看多了胡思乱想，要么就是他筋疲力竭以至于眼花，匆忙洗了洗伤口，由于找不到创口贴，也只能找了一张餐巾纸简易包裹一下，就又再次开始忙碌起来。

过了十点之后，这才好不容易赢得了一些喘息的时间，陆离跑到了通往二楼仓库的楼梯口躲懒，虽然早就已经习惯了，但站了三个小时的小腿还是微微有些肿胀，坐在台阶上，让双腿稍微放松放松。

才没有一分钟，弗雷德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楼梯口，“今晚真是太疯狂了，不过才周四而已，人们到底怎么了？”踢了踢陆离的小腿，陆离挪出了一个空位，然后弗雷德也坐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盒，递给了陆离。

陆离摇摇头拒绝了，“因为今天难得天气好，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出来透透气，天气预报说明天又有小雨。”

“耶稣基督。”弗雷德点燃了香烟，狠狠吸了一口，烦躁地抱怨到，“又要下雨？这一次又要持续多久？我真的受够纽约这天气了，十二月那次因为飓风停水停电了一个星期，我觉得自己都要成野人了，现在又是大雨又是大雪，没完没了。”

陆离被弗雷德那抱怨的语气逗乐了，“那你可以到西海岸去，如果你不介意地震的话；又或者到中部去，尤其是接近墨西哥那一片，一年四季阳光普照，保证你心情舒畅。”

“如果那里可以给我提供一份工作的话。”弗雷德挑起了眉宇，一本正经地说到，让陆离轻笑了起来。弗雷德也是大学生，今年大三，他是学艺术的，留在纽约这样的大城市也是为了寻觅机会。

看着陆离的笑容，弗雷德反而是收起了玩笑的态度，认真地说到，“我是认真的。所有人都希望留在大城市，与其说是因为这里的机会更多，不如说是因为这里的未来更加明确，即使你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要跟着其他人的脚步，这就足够了，我就是这样。”弗雷德的话语里带着了一丝唏嘘和自嘲，“但如果真的有机会，回到小城镇里，守着一栋小木屋，自己亲手种植蔬菜，养育一些牲畜，自给自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感受着新鲜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享受着片刻的悠闲和生活的惬意，真正地活着，难道不比在大城市里摸爬滚打更加幸福吗？”

弗雷德的话语在陆离的脑海里勾勒出一幅生动的景象，一杯清茶、一块蛋糕、一抹残阳、一缕清风，耳边传来那树林随风飘扬的响动，偶尔夹杂着骏马的嘶鸣和公鸡的啼叫，彷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时间顺着指尖滑落下来的触感般，偷得浮生半日闲。

“十四？”思绪被呼唤声打断了，陆离转过头看向了弗雷德，“我是说，你呢？你会怎么选择？”弗雷德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是啊，如果是他，他又会如何选择呢？

004神奇空间

如果是他，他会如何选择呢？

纷杂的心绪在脑海里激荡着，但陆离却找不出一个答案。他虽然成长于山村，但那里的农田早就已经被征收，然后盖成了房屋，山村里的生活虽然简单但也已经完全现代化，他从来没有真正体验过乡村生活，自然也不知道那将会是一副什么面貌；更何况，当初他选择出国留学，本来就是为了谋求一个更加远大的前程，那么留在城市才应该是正确的，不是吗？

城市，农村；农村，城市……

“你是说在梦里吗？”陆离戏谑的回答让弗雷德撇了撇嘴，然后无奈地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感叹到，“是啊，说的好像我们有选择一样。”梦想对于他们来说太过奢侈，更多时候，他们都是在为了生活而奔波，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被动地被生活推着往前走。

陆离拍了拍弗雷德的肩膀，表示安慰。

弗雷德也仅仅只是感叹一下而已，随即就转移了话题，“艾尔今晚从头到尾都在盯着你，上帝，如果是我，早就犯错了，你居然扛下来了。所以，刚才你到底怎么应付他的？”

陆离轻描淡写地把刚才的交锋描述了一番，惹得弗雷德扑哧一下就哈哈大笑起来，“你是说，他真的强调‘我们的餐厅’？”艾尔不过是值班经理而已，只能算是一个小喽啰而已，从这样的小细节就可以看得出来，艾尔的眼界也不过如此了，“我可以想象得到，他的模样……”

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赞同，然后抬起手比划了起来，“他当时脖子都涨红了起来，感觉就要爆炸了一般……”陆离的模仿着实太过形象生动，简直就是现场再现，这让弗雷德笑得面部肌肉都僵硬起来，不仅是他，就连其他侍应生和厨房的助手们也都凑了过来，熙熙攘攘得好不热闹。

“你们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所有人齐刷刷往后一看，然后就看到了艾尔那铁青的脸庞，大家刹那间都愣住了，气氛立刻凝固起来。

陆离眼珠子一转，把弗雷德手中的香烟接了过来，举了起来，“香烟时间。”即使再繁忙，一只香烟的休息时间也是被允许的。

这话说出来之后，大家都纷纷点头，表示了赞同。艾尔看着眼前八、九个人，却也不好发火，一口气憋在胸口发泄不出来，着实憋屈。然后陆离就扬声接话到，“现在休息结束了，我们应该回去工作了。”说完，所有人都再次表示应和，轰得一下就散开了，只留下艾尔一个人留在原地，风中凌乱，又一次。

餐厅按时打烊，结束一整天的行程，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

整个纽约城依旧灯火通明，喧闹而吵杂的噪音在朦胧的路灯之下蔓延，夜色之下的城市有着别样的一番景象，二十四小时不休不眠，不知疲倦，但偌大的城市却显得格外空旷，空旷的街道、高耸的大楼、阴暗的角落……狭窄的空间却产生了一种无边无际的荒芜感，让每个人越发感觉自己的渺小。

环顾四周，人群汹涌、车水马龙，但挥之不去的孤单感却如同一缕轻烟般，如影随形。

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间门，避免吵醒同屋的室友，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房间里，看着那没有折叠被子的被窝，陆离只想要躺下去，完全放松地好好睡一觉，肌肉的酸痛和疲惫忽然就席卷而来，残存了一点理智提醒着他，今晚在餐厅工作浑身都是油烟，他必须简单清洗一下才能上/床。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浴室，站在镜子面前开始刷牙，但眼睛却已经开始犯困，陆离感觉自己站着就能睡着了，看着镜子里的投影，他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昏沉沉的大脑就像一团浆糊，难以展开思考。陆离决定放弃思考，先好好睡一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慢慢考虑，但就在这是，脑海里灵光一闪，陆离的瞳孔猛然张大起来：

他的左手小指为什么看起来完好无缺？

刚才在餐厅的时候，他的小指和无名指被餐刀划伤了，鲜血直流，把他着实吓了一跳。但是现在，左手小指却光洁如新，完全没有任何伤口，这太过诡异了——即使流血停止了，也不应该没有任何伤口留下，即使愈合了，势必也会留下痕迹才对。

这，这是怎么回事？

咬着牙刷，陆离开始仔仔细细地检查自己的手指，光洁如新，没有丝毫损伤的痕迹，要不是陆离十分确定，划伤手指时他没有沾染任何酒精，他几乎就要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了。可是，伤口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不是真正的吸血鬼，伤口可以自行愈合。

陆离端详着自己的手指，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难道是他记错了伤口的位置？不是在指腹上，而是在指根？

这个想法仅仅只是冒出来一下，随即就被陆离否决了，这着实太过牵强也太过荒谬了。

视线落在了那枚尾戒之上，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诡异的微弱光晕，现在陆离也有些糊涂了。如果说那个光晕是错觉，划伤手指也是错觉？但反过来呢，划伤手指是真实的，尾戒散发出光晕也是真实的……

这枚尾戒是外婆给他的生日礼物。这原本是一枚戒指，有一段不短的历史，传说是从家里传承下来的，话虽然如此说，但却说不上是古董，因为没有任何翡翠或者宝石之类的镶嵌，就是一个简单的银色指环，就连刻字都没有，简洁大方。外婆认为这枚戒指适合男生佩戴，而且陆离的体质适合养银，却不适合戴金，于是外婆就送给了陆离。

陆离以前是戴在食指上的，后来长大了，就换到了小指上。这枚尾戒陪伴了陆离将近十年时间，是他身上唯一的配饰，早就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平常也没有卸下来的习惯，几乎都要忘记它的存在了。

虽然自己的猜测显得有些荒谬，但他还是伸手将尾戒摘了下来。

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没有，小指和无名指上依旧没有任何痕迹，仿佛割伤手指完完全全不曾发生过一般。无法解释，完全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随后，陆离认真检查了一下尾戒，发现上面就连一丝血迹都没有，这也不对劲——因为手指割伤之后，他流了很多血，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血液肯定沾染到了尾戒之上，后来他洗了手，但却没有彻底清洗尾戒，上面或多或少沾染一些血液才是正常的，不是吗？

看着那光滑的尾戒，陆离几乎要分辨不清楚现实和虚幻了，因为现在找不到任何证据支持那一个小小的意外。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太过……离奇了，从遗产馈赠到尾戒光晕，再到手指伤痕消失，疲倦的大脑无法快速运转起来，也无法分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此时，陆离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一个朦胧的空间，彷佛一个三维立体漂浮在脑袋之上般，混沌的雾气在缭绕氤氲，这让陆离吓了一跳，抬起头，镜子里就看到自己惊吓的模样，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可是脑海里那个漂浮的空间却再清晰不过了，这种诡异的场景让陆离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这……这到底是什么？这是他的幻想还是什么？难道说，他此时正在做梦？

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打起精神，视线扫了扫整个混沌空间，找不到光源，可是却有一股朦胧的光晕，让人可以看得清楚。

这不过是一个房间大小，不到三十平方米，地面全是松软的黑色土壤，比起沼泽更加干燥一些，湿润而饱满的色泽看起来十分肥沃，如果在这里种植植物的话，估计收获会有不少；正中央有一个浅浅的小池子，用鹅卵石堆砌起来，里面清澈见底的泉水波澜不惊，可以一眼就看到池底那一层斑斓的鹅卵石，水至清则无鱼，这一点在这里得到了验证，池子里没有任何其他生物，就连细菌都没有的模样。

池子的旁边散落着一些零散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农具，锄头、铁铲之类的东西，然后还有一个破旧斑驳的皮包依靠在池子那凸出来的石块上，看起来就像是木匠随身携带的工具包，厚厚的一层灰尘显示着它已经被主人遗忘了许久。

整个空间静谧而祥和，虽然光线昏暗，但却洋溢着一种勃勃生机。陆离不仅没有感觉到疲劳，反而觉得精神逐渐焕发起来。

拥有这枚戒指已经十年了，但陆离记忆之中从来没有出现这样的空间，即使是海市蜃楼也无法解释，唯一的解释就是梦境。

低下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意识倒是清醒了，但脑袋上的那个空间依旧没有消散，所以……这是一个突然出现的空间？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带到现实？还是说一切只是幻想？

“啪”，伴随着思绪，一把铁锤就出现在了陆离的手上。

005柳暗花明

看着手里的铁锤，陆离觉得自己下巴都要脱臼了，只有在小说里才出现的情节此时就真实地发生了，以至于陆离刹那间觉得自己彷佛置身于“盗梦空间”的故事里，到底什么才是梦境、什么才是现实，让人傻傻分不清楚。

所以，这个铁锤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是不是像超级马里奥的道具一样，锤一锤就会冒金币出来？

左右看了看，陆离就往地面敲了敲，没有反应，而后又往墙面敲了敲，还是没有反应，犹豫片刻，他拿捏着力道朝着自己大腿敲了敲，有反应——疼。

陆离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被自己蠢哭了。看来，这个铁锤没有任何特别的，就是一个普通的正常铁锤。想了想，陆离就按照小说里的指示，意随心动，脑海里想着“放回去”，果然，铁锤就再次消失了，重新出现在了脑袋上方的那个空间里。

陆离觉得自己像是独角兽。

再次默念着，“消失”，果然，空间就消失了。陆离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枚尾戒，仔细回想一下，刚才空间时，他正在擦拭着尾戒，确认上面没有任何血迹，他不由再次擦了擦，可是尾戒却没有反应了，这……随即，脑海里想了想，“空间”，那个混沌空间响应召唤地又一次出现了。看来，这不是阿拉丁神灯。

重新将尾戒戴上小指，里里外外地打量了一番，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平凡无奇，看起来就是一个银铁环，即使重来一次，陆离也绝对不会把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戒指与空间联想到一起。这着实太过神奇了。

可是，这个空间到底有什么用呢？难道只是一个储物空间？

陆离干脆把马桶盖放了下来，然后坐了上去，再次把空间召唤出来，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遍。可是，整个空间太狭窄了，巴掌大的地方转眼就看完了，除了农具之外，倒是找到了许多木匠工具，但都没有任何奇特之处。

陆离的视线落在了中央那个小池子上，这个池子十分浅，半径一米大小，里面的泉水清澈见底，下面铺着一层斑斓的鹅卵石，让人忍不住就想要跳进去玩耍一番，但由于池子太小了，陆离觉得随意丢些东西进去，那一个手掌深的水很快就会满溢出来了。

波澜不惊的池子也看不出任何端倪来，想了想，陆离拿起漱口的杯子，把里面的水都倒掉，视线牢牢地盯着空杯，然后默念着，“灌满”，清澈的水迅速就把杯子灌满了。

离开空间那朦胧的光晕，在卫生间的灯光之下，陆离把杯子放到了眼前，近距离观看，透明的水质真的什么都看不见，直接就穿透杯子，对面墙壁的纹路都一清二楚，彷佛只是一团空气摆放在眼前般。

端着杯子放到了嘴边，但陆离又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个空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个水有毒呢？还是小心谨慎一些比较好。可是，大脑如此想，行动却不是如此做的，鬼迷心窍地，陆离就低头抿了一口水。

一股清甜触碰到了味蕾，彷佛踢踏舞者一般，跳跃起来，可是不等陆离细细品尝，那股味道就滑入了喉咙里，滋味着实太过美好；忍不住，直接仰头喝了一大口，那种纯粹的甜味带着淡淡的清香，不同于泉水的凛冽和开水的干涩，这杯水有着一种特别的口感，难以形容，彷佛具有生命力一般。

这着实太神奇了。

不过，相较于这个空间来说，所有事情似乎也都变得合理起来。

看着空荡荡的杯子，陆离强忍着再次喝一杯的冲动，理智还是让这种躁动平复了下来，一来他不知道这个泉水到底是怎么回事，二来小池子里的泉水也着实没有多少。

坐在原地等了一会，身体微微有些发热，但陆离无法分辨，到底是思想作祟还是泉水的作用；脑袋似乎变得清醒了不少，皮肤彷佛变得更加敏感了一些，夜晚露水的寒气从窗外缓缓蔓延过来，但这也是似是而非的个人感觉，可能是心理作用而已，也可能是陆离发现了空间之后太过兴奋了。

脑海里突然天马行空冒出了一个想法，陆离快速跑到了大厅，翻找了一番，果然在窗台旁找到了一包种子——来自他室友，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然后再次回到卫生间里，再次从空间里调出了小半杯水，然后扔了三、五颗种子到杯子里。

静静得等待了一会，种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这让陆离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这种泉水就算不能长生不老，至少也可以焕发生机之类的，但显然，他还是小说看太多了。

把杯子放到一边，陆离又把空间里的那个工具包拿了出来，这是整个空间里最显眼也最重的一个物件了。

工具包落在了卫生间的地毯上，溅起了一大片灰尘，彰显着岁月的痕迹。奇妙的是，那灰暗的皮革居然依旧柔软，指尖的触感可以清晰感受到那小牛皮或者小羊皮的温润；而皮包之上的铁锁却已经锈迹斑斑，陆离不过稍微用力一点，锁头居然就断了。

皮包里装着的居然是绘画工具，一盒已经干煸的颜料，一个黑色皮革的笔筒，里面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画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褐色的皮革小包裹，解开包裹之上的绳索，轻轻一抖，包裹就像是画卷一般展开，这赫然是一套素描工具，里面有各式各样的铅笔，还有几根原始的炭笔和小刀，这让陆离不由自主就联想到了“泰坦尼克号”里杰克随身携带的那套画具。

在画具之外，还有几张画作，两张是用木架框好的，另外还有三张则是卷了起来的。

陆离盘腿坐在了地上，将画卷打开了开来，居然是铅笔素描。第一张绘制的是静物，典型的水果篮，没有任何年代特征，也没有签名；第二张绘制的是一个复古华丽的房间，看起来像是西方贵族的生活空间，但可惜的是，下方同样没有落款；最后一张则十分特别，描绘的是两名芭蕾舞者，身后是一个空旷的舞室，这张画作明显没有画完，似乎只绘制了一半的模样。

由于三张素描都没有落款签名，陆离猜测，这应该是上一任主人自己平时练习的作品。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第三张没有完成。将三张画作重新卷好，放到一旁，陆离小心翼翼地将那两张框好的画作拿了出来。

看到第一张画时，陆离就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瑰丽的色彩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孔雀蓝的大胆用色和鳞次栉比的楼层彰显了无与伦比的艺术功底，陆离对艺术没有任何了解，这是他完全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但他在纽约生活了三年，却可以一眼就忍住，这幅画的主体是克莱斯勒大楼。

这栋落成于1931年的建筑俨然已经成为了纽约的著名地标之一，同样也成为不少现代艺术家的灵感来源。从这个细节来说，这幅画应该距离现在时间并不遥远，换而言之，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高了。

在小说里，人们总是可以在空间里发现梵高或者毕加索的作品，然后一夜暴富，走上了彪悍的人生。但显然，陆离想太多了，他不由呵呵地笑了起来，随即拿起了第二幅画。

这幅画让陆离立刻重新打开了刚才第三幅素描，左右对比就可以看得出来，第三幅素描是在临摹这幅画！

画面之上，两位芭蕾舞者占据了画面的三分之二，左边那位洁白无瑕，右边那位则身着粉红色表演服，两个人正在匆匆往外跑，那位粉红色的芭蕾舞者身上泛着大朵大朵的红色，左手扶住了自己的脖子，嘴角还有若隐若现的鲜红，看起来就像是身体里面的恶魔正在破茧而出一般——又或者可以说是不疯魔不成活的走火入魔阶段。在两位舞者的身后则是一个芭蕾舞教室，一个个模糊脸孔的舞者低着头在翩翩起舞，教室墙壁之上那扭曲而缤纷的色彩将整个空间的诡异感推向了极致。

虽然陆离对绘画没有任何研究，但是那奇妙的笔触和大胆的用色还是让他眼前一亮。只是，那三幅素描和这两幅画，是同一个作者吗？还是说，是后来有人得到了这两幅画，然后试图模仿学习？

想到这里，陆离低下头在芭蕾舞者的绘画下方寻找着签名，然后就看到了一组小小的黑色英文字体，“Degas”。反复地在齿间念了两三遍，陆离的眼睛猛地一亮，“德加”？埃德加德加？那位古典印象主义的代表画家？那位将女性素描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法国印象派画家？

应该……不是……吧……

陆离仔细想了想，看看放在旁边的素描，又看看另外一张克莱斯勒大楼，视线最后落在了两位芭蕾舞者的身上。如果按照年代来看，这显然是不符合的，陆离对绘画的了解有限，但他隐约记得，德加应该是在世纪初就去世了，根本不可能等到克莱斯勒大楼的落成。不过，陆离这个门外汉的记忆又怎么可能做的准呢？

站立起来，陆离快速回到了客房里，他决定求助网络的力量。

006真假难辨

一溜烟小跑地回到屋子里，将笔记本电脑打开，原本今天如此疲劳，他根本没有开电脑的打算，但现在显然已经不一样了。他现在不仅一丝睡意都没有，而且还精神百倍！

手机里有几条未读短信，随手翻了翻，大部分都是那群抵达迈阿密疯狂的同学们发过来的，他们已经做好了肆意狂欢的准备，春假从今天下午就已经开始了。

暂时把短信放到一旁，没有着急回复，陆离率先打开了搜索网站。可是看着网站的空白格，他居然有些发愣，因为他对艺术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入手，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从画家本人开始了解。

埃德加德加，法国人，他富于创新的构图、细致的描绘以及对工作的透彻表达，让他成为了十七世纪晚期现代艺术的大师之一。他最著名的绘画题材包括了芭蕾舞演员、其他女性、还有赛马。他通常被认为是印象派，但他有些作品更加具有古典、现实主义、浪漫主义派风格。

毋庸置疑，德加是一位值得钦佩的大师，在他的作品列表中，“调整舞鞋的舞者”、“赛马”、“等待出场”、“芭蕾舞剧院的休息室”等等都备受赞誉。不过，德加的作品大部分都保存良好，要么是博物馆、要么是私人馆藏，几乎很少有作品流落在外，所以几乎很少在拍卖场上看到德加的作品——至少公开拍卖是如此。

那么，陆离刚才找到的这幅画，真的是德加所做吗？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那幅克莱斯勒大楼不是德加所做，撇开风格相去甚远不说，德加1917年就去世了，距离克莱斯勒大楼的落成还早着呢，这也让陆离的心不由沉了沉。

考虑到其他素描画作没有任何署名，看起来不过是素人的临摹或者练习，克莱斯勒大楼这一幅又率先排斥在外，再加上德加为人熟知的作品都在已知的地点保存完好，种种迹象似乎都在暗示着，这一幅署名为“德加”的家很有可能也不是真的。

不过，陆离还是没有轻易放弃，就连空间戒指这样神奇的物件都出现了，为什么德加就不可能是真的呢？至少，从绘画内容来看，芭蕾舞女，这无疑是德加最著名也最擅长的绘画对象。

于是，陆离开始登陆各大艺术论坛，不仅仅有国内的，还有国外的，尤其是特别关注了其中关于德加的帖子。转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陆离的脖子都已经酸了，笔记本也快没电了，但他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与这幅画相关的信息，甚至于内容相近相似的画作也没有看到。

就连万能的网络都没有找到信息，陆离有些没辙了——艺术方面的问题，他是真正没有任何办法。虽然说从门外汉的角度来看，绘画风格确实十分相似，内容也完全符合德加的模式；但即使是门外汉，陆离也知道，那些顶级的绘画大师，总是有着无数后人前仆后继的模仿学习，越是著名的画家，假冒的仿制作品就越多。

比如说在巴黎的蒙马特高地，那里就常年有落魄的画家们在现场临摹梵高、毕加索之类的大师名作，然后以十五欧、二十欧这样低廉的价格贩卖给游客。

所以，这幅德加难道真的是仿冒的？亦或者说，他的搜索方式不对，没有寻找到有用的信息？

拍了拍脑袋，陆离立刻明白了过来，门外汉终究是门外汉，隔行如隔山，这样专业的问题自然还是要询问专业人士才行。上学期在选修影视编辑这门课的时候，他曾经到艺术学院采访过几位学生，与其中一位至今依旧有联系着，只是，陆离隐约记得，对方好像不是绘画专业的……但，至少比陆离要专业。

先为笔记本插上充电器，而后在通讯录翻找了一会，一个电话就直接拨了过去，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休息，不过现在是春假期间……“嘿，玛丽安在说话，谁在另一边？”

玛丽安斯坦，这就是陆离至今依旧保持联系的朋友。

“嘿，玛丽安，这里是十四。”陆离开口说道，另一边立刻传来了玛丽安那明朗的笑容，“十四！你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还是说，你也在沃克的派对上？”说话间，电话另一端就传来玛丽安那自言自语的声音，“你在哪儿呢？我没有看到你。”

“哈哈，不，我不在迈阿密。”陆离下意识地假设，没有想到一猜一个准，“噢，你真应该过来迈阿密的，今天下午开始，这里就已经完全疯了。”玛丽安那饱含遗憾的声音传了过来。

在玛丽安继续客套唠嗑之前，陆离率先开口切入了主题，“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些专业问题想要咨询你。”

“凌晨一点？十四，你可真是一个浪漫的家伙。”玛丽安那戏谑的口吻让陆离哑然失笑，却也有些窘迫——这个时间点确实不太合适，“等等，我出去再说，这里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话音还没有落，听筒里就传来了雷鸣般的吼叫声，天崩地裂，热闹得不像话。

“呼，我正好需要一点新鲜的空气。”玛丽安感叹道，身后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所以，你想要咨询什么？”

“额……我不太确定，你是美术专业的吗？”虽然有些失礼，但陆离还是直接说道。这总比询问了之后，才发现自己乌龙了，要来的礼貌一些。

“哈哈，十分有趣。”玛丽安干笑了两声，“我是芭蕾舞专业的。”

陆离瞪圆了眼睛，然后也跟着干笑了两声，“哈哈，看来我的专业素养还是不够，距离成为一名正式记者显然还有一段距离。”如此诙谐的回答，成功地让玛丽安爽朗地大笑起来。

“说吧，有什么问题想询问，虽然我不是美术专业的，但现在我身后那个屋子里可着实有不少。”玛丽安还是慷慨地提供了帮助。

陆离轻轻舒了一口气，“朋友在家里阁楼发现了一幅德加，可是我们上网搜索了半天，却也找不到画作的相关信息，所以想着会不会这是一幅仿制品之类的。”陆离终究没有说出这幅画是自己的，毕竟刚刚才发现空间戒指，他还是希望能够把个人信息保密。

幸运的是，玛丽安没有过多八卦，尊重朋友的隐私是最基本的礼貌，“德加？你应该知道他最喜欢绘画的对象就是芭蕾舞女伶吧？”玛丽安话语里流露出一丝俏皮，“你把那幅画拍几张照片，然后发给我看看吧，即使我不懂，我也可以过去询问一下那些美术系的家伙。”玛丽安干脆利落地就伸出了援手，“对了，记得不要开闪光灯，你把画作放在灯光柔和的位置，近距离拍摄，这样比较好。”

“避免我们把真迹也毁坏了，是吧？”陆离也开了一句玩笑，而后两个人就挂断了电话。

陆离回到卫生间，把那幅德加搬到了房间里，然后寻找了一个合适的光线角度，咔嚓咔嚓在不同角度拍摄了几张照片，全部一口气都传给了玛丽安。

坐在原地等了等，心情一时间却有些澎湃，难以平复。于是，陆离干脆就起身，到卫生间里完成刚才的工作——刷牙，此时嘴巴旁边的牙膏沫子都已经干涸了，漱了漱口，重新刷了一遍牙，而后又好好地洗了一个澡，满身的疲惫总算是松懈了下来，紧张和期待的情绪也消散不少。

拿着那杯装着种子的清水，回到房间，看了看手机，玛丽安居然还是没有回复，看来美术专业的学生也被难住了。正当陆离准备把手机放下时，铃声伴随着震动就响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来电显示赫然就是玛丽安。

接起电话，然后就听到玛丽安那亢奋的声音，“十四，十四，十四！你朋友真的是翻找出了老古董，告诉我，他的父亲是不是参加过二战？不然，就是他的爷爷？”不过，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玛丽安也没有打算听到回答，她随后就接着说道，“这幅画的确是德加的作品——撇开真假不说，但是在德加晚年的时候，他的确创作过一幅叫做’化妆舞者的入口’的作品。从画作的内容、绘画的手法、创作的风格来看，这一幅就是传说之中的那幅画！”

陆离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居然真的是德加的作品——或者更为准确来说，德加真的创作过这样一幅作品，至于陆离手中这幅是不是真迹，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这不仅意味着陆离得到了一个戒指空间，还意味着他赢得了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规划未来、重新安排生活、重新作出选择的机会，如果这幅德加就是真迹的话……想到这里，收缩的心脏开始猛烈跳动起来。

抬起头，看看周围纽约那宁静的夜色，一种不真实感席卷而来，今天发生的所有一切都太过不真实了，视线最后落在了左手小指那枚平淡无奇的尾戒之上，心潮澎湃！未来的曙光瞬间变得清晰明了起来，期待感高高的扬起，随后又重重地落下，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让陆离有些失态。

“呵。”陆离不由轻笑了起来，既是自我调侃，也是幸福满溢。

007德加画作

脑海里刹那间闪现过无数思绪，汹涌沸腾。

陆离不由深呼吸了一下，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说道，“所以，这幅画到底是怎么回事？”

“耶稣基督，你居然还如此冷静，为什么我没有听到尖叫声、呐喊声？”玛丽安的调侃让陆离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紧张的情绪又更加放松了一些，“你必须知道，德加晚年的作品十分稀少罕见，许多作品都没有公开展示过，甚至还被他自己毁掉了不少，并不为人知。我刚才询问了一圈，最后还是那个对法国美术了如指掌的家伙认了出来。你真应该看看他的表情，激动得差点就把我的手机吞了下去！”

“哈，难怪你刚才花费了将近一个世纪之久。”陆离也再次开起了玩笑，心态逐渐平稳了下来。

“你应该庆幸，我终究还是找到了答案！”玛丽安泼辣地说道，“这幅作品完成于1884年，创作的时候，德加一直在担心自己有失明的危险，而且手腕的力气也出现了减弱的迹象，导致绘画的细节远远不如巅峰期。后来，德加变得越来越偏执和狂热，性情乖张，年轻时作品之中那种灵性也削弱了许多。”

玛丽安接着解释道，把刚才从朋友那里得到的资讯，一股脑地倒给了陆离，“这幅作品是那些作品之中最著名的一幅，甚至不少人都认为超过了德加的巅峰作品，在这幅画里，德加对于空间的运用、对于人物之间的叠加，甚至比那几幅最为著名的芭蕾舞女还要更加复杂。按照我朋友的原话来说，就是他’耗尽了所有才能，倾注创作出来的作品’。”

“哇哦。”即使陆离对艺术了解有限，对德加也了解有限，但还是可以听出玛丽安话语里的赞叹。

“传闻说，这幅画在1941年被德国人从圣彼得堡的嘉芙莲皇宫抢走，连同一批其他艺术品，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了。”玛丽安继续补充说明到。

难怪网络上几乎找不到信息，原来这幅画已经消失了超过半个世纪；难怪论坛上也没有相关信息，因为当初二战的时候，德国人从欧洲各地抢走了无数艺术品，许多都在搬运过程中损坏甚至是消失了，根本无从统计。

现在，陆离总算明白了玛丽安刚才提起二战的原因了，“哇哦！”除了如此感叹之外，陆离发现自己有些词穷——这对于新闻系的他来说，着实太过难得了。

玛丽安却是毫无预警地尖叫了一声，把陆离吓了一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陆离的思绪一时间还真没有跟上玛丽安的跳跃速度，但玛丽安随即就说道，“这意味着如果这幅作品重新现世的话，势必将引起轰动！所有的艺术家们，所有的鉴赏者们，所有的收藏家们，都会为之疯狂的！”玛丽安显然不太满意陆离刚才“哇哦”的平淡反应，不得不强调一下。

“哈，所以，你在期待着捐赠还是拍卖？”陆离也回过神来，开了一个小玩笑。

“不管是拍卖还是捐赠，只要让这幅画走出你朋友的阁楼，这就是艺术史上的一次突破！”玛丽安的情绪十分高昂，不知道是因为这幅德加，还是因为派对上酒精的威力，“更重要的是，如果伴随着这幅画，顺藤摸瓜，寻找到当初德国人从嘉芙莲皇宫抢走的其他艺术品，这才是真正的大发现！”

陆离的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了戒指里的其他物品——难道，这个戒指是当年参与过二战的某位士兵遗留下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说得通，因为那幅克莱斯勒大楼是1941年之前创作的，时间线上就没有问题了。那么，其他三张素描呢？还有其他的艺术作品呢？

“我会原封不动地将所有消息转述给我朋友的，希望不久之后，我们可以在博物馆或者画廊里欣赏到这幅画作。”陆离依旧保持着镇定，和玛丽安开着玩笑，“到时候，你可以为我详细解说一下，为什么这幅画如此出色。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上帝，我嫉妒你。”玛丽安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等春假结束之后，你欠我一顿晚餐！”

“没问题。”陆离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而后就挂断了电话。

陆离重新看向了那幅德加的画作，他意识到，比起其他画作、比起所谓的艺术品宝藏，他不应该那么贪心，当务之急是鉴定这幅画作的真伪。如果是假的，那么所有一切推测都是徒劳，也根本没有浪费时间和精力的必要；如果是真的……

坐在床沿边上，看着窗外那灯火通明的景象，翻涌的云层有种摧城拔寨的壮丽，帝国大厦那高耸入云的建筑在星星点点的光晕包围之下格外显眼，即使坐在室内依旧可以清晰地听到这座城市的脉搏正在跳动。隔壁邻居的情侣对话穿透了那如同纸张一般薄的墙壁，在夜色里低低回响，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如此真实，和过去这些年没有任何差别，但就在此刻，陆离却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双脚悬空一般，空荡荡得让人心慌。

躺在床上，原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无论是空间戒指所带来的震撼，还是遗产馈赠所带来的机遇，他都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但没有想到，脑袋碰到枕头之后没有多久，他就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一觉睡到天亮。

当第一缕朝阳洒落在床脚，他就感受到了那淡淡的温暖，仿佛就连空气中都飘浮着干爽的阳光味道。伸了一个懒腰，坐直了身体，看看床头的手机，居然已经九点了，他这才意识到，昨晚忘记拉窗帘了。

在纽约，由于高楼大厦的存在，阳光洒落进屋子里总是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所以想要早起，最好就是调闹钟，但昨晚太过疲惫、也太过亢奋，他忘了调闹钟也忘了拉窗帘，直接倒头就睡，于是就比平时起迟了。

还好，今天开始是春假。

在“回到床上睡个回笼觉”和“开启繁忙的全新一天”之间，陆离选择了后者，他今天不仅要处理一下那幅德加的画，而且还要到律师事务所去拜访马克，这将会是行程满档的一天，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没有太多的疲惫，昨晚的深层睡眠消除了所有疲劳。

掀开被子走下床，走进卫生间准备刷牙，可是四周看了看，却没有找到漱口杯。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他这才意识到，昨晚把漱口杯拿到房间去了，于是他又倒了回去，在门口的橱柜上看到了那个透明的漱口杯。但……这不对劲呀！

漱口杯里此时已经被满满当当的番茄苗所占据，那拥挤的番茄苗几乎就要把整个被子都挤爆了，以至于看起来像是一撮韭菜，所以……这就是他昨晚扔进去的种子？

仅仅一个晚上，所有种子不仅发芽了，而且还长出嫩苗？这着实太过不可思议了！简直违背了自然生长的规律，这一切都是那杯空间泉水的功劳！仔细想一想，他昨晚也喝了一杯，今天早晨起来之后，不仅丝毫疲惫都感觉不到，而且还精神百倍，仿佛过去这段时间的疲劳都一扫而空。

果然，空间里的泉水不是普通的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生命水？如果他把泉水拿来拍卖的话，他是不是可以立刻变成百万富翁？不对，这样太过招摇了，一不小心就要被抓起来研究了；那么，如果把泉水用来滋润植物呢？是不是可以提高产量，又或者是优化产品质量，再不然就是像那些番茄苗一样，催促生长；泉水既然对他有效果——虽然没有得到直接证明，那么是不是同样可以用来喂养牛羊，让他们的肉质变得更加鲜美，又或者是培养种/牛、种/马……思绪一时间有些翻涌。

想到这里，陆离不由有些心潮澎湃，甚至比昨晚德加的画作还要更加激动。毕竟，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与渔，德加的画作是一只鱼，但是泉水却可以成为渔的起点。

亢奋过后，稍稍冷静片刻，陆离就意识到，他的想法太过贪心了——空间里的泉水就那么小半池子，不要说批量生产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见底了，更何况，他也不确定这个泉水还能不能再生。所以，想要通过空间泉水快速实现致富，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不过，陆离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丽兹留给他的牧场。如果将空间和牧场结合起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即使他作为一个门外汉，也可以成功经营牧场呢？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做出更好的选择？

昨晚弗雷德的那个问题再次浮现出来：城市，还是农村？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收拾起错综复杂的情绪，笑容悄悄爬上了嘴角。现在，他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可靠的中介或者画廊或者……拍卖行，鉴定自己手中的这幅德加。

仔细想了想，陆离决定还是寻找拍卖行，比起中介或者画廊来说，拍卖行虽然也需要赚取中介费，但至少信誉更加值得信任。如果由陆离这个门外汉去寻找中介或画廊，也许被别人骗得团团转也不知道。只是，鉴定费用他能否承担得起。

008货真价实

坐在宽敞明亮的待客大厅里，静谧之中带着一丝温暖，金色的阳光穿透整面三层楼高的玻璃墙面洒落下来，象牙白的空间散发出一层柔和的光晕，舒适而祥和，总是让人产生一种身在纽约却又不在纽约的错觉。

陆离安静地坐在浅灰色的柔软沙发上，肌肉不自觉就想要放松下来，但马上就意识到今天还有重任在身，于是又挺直了腰杆。

苏富比拍卖行，全球最古老的拍卖行，同时也是当今世界上最著名的拍卖行之一，口碑和信誉都有绝对的保障，它在全球有两个总部，一个在伦敦，一个就在纽约。陆离权衡了一下，在它和另外一家拍卖巨头佳士得之间，选择了前者。

“先生。”一名扎着满头脏辫的黑人女性袅袅而至，规矩的黑色套装搭配一幅黑框眼镜展现了她的专业，那一头爆炸性的发型则彰显了她的个性，大红色高跟鞋在陆离斜对面停了下来，“请跟随我到鉴定室来。”

陆离将放在脚边的布袋背了起来，里面摆放着那幅克莱斯勒大厦，还有那幅德加。其实这个布袋是洗衣袋，方便把一周的脏衣服全部塞进去，然后拿到洗衣房去一起清洗；但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背包，将两个画框都塞进去，所以顺手就拿起了这个袋子。

此时，在苏富比那优雅恬静的环境里，这个洗衣袋着实显得有些滑稽，让陆离有一股想笑的冲动。

沿着乳白色的台阶来到了二楼，脚步声在走廊里轻轻回荡着，肃穆之中带着一丝严谨。还好陆离以实习记者的身份见过不少大场面，去年还因为小组课题的关系，进入了世贸大厦里深入采访，否则此时只怕紧张情绪在所难免。

走进右手边的房间里，正前方摆放着一张长桌，上面有各式各样的用具，其中左手侧那个看起来像是幻灯片般的机器最为显著。黑人女性带着陆离走到了靠近门口的一张长桌旁，两个人分别落座了下来。

“先生，欢迎来到苏富比，我是今天的值班经理珍妮弗，接下来将由我提供服务。”她微笑而礼貌地做起了介绍，丝毫没有因为陆离的年轻而有所怠慢，“刚才我的同事已经接待你了，现在我需要和你再次确认一下，你现在手中有一幅尚未经过鉴定的德加想要拍卖？”

得到陆离肯定的答复之后，珍妮弗保持着微笑，继续说道，“让我向你解释一些具体的流程，我们会先进行画作的鉴定，鉴定的费用不太确定，因为不同时代的画作、不同类型的画作，鉴定方法都不一样，不过，我们会先进行初步检测，然后预估出一个数字。”

陆离点点头，他临时抱佛脚地搜索了一下相关信息，他知道，不同时代的颜料有所不同，与空气接触之后产生的化学反应也有所不同，而且温度、湿度、亮度等等都对颜料有影响。这也是博物馆里每一副画作都需要密封保护的原因。

自然而然，鉴定也十分复杂。

“经过鉴定之后，如果所有细节都得到了确定之后，我们拍卖行会对画作进行一个简单的估价，并且告知相关的宣传流程以及拍卖细节。你可以选择在我们拍卖行完成拍卖，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到其他拍卖行，那么我们将会提供官方正式的鉴定证明。”珍妮弗简单的解释却保证了足够的信息，清晰明了，立刻让陆离明白过来，果然专业。

陆离点点头，“没问题！”选择了苏富比这样的大型拍卖行，就是因为信任他们的口碑，不是吗？

“很好，那么请问一下画作现在的位置？”珍妮弗左右看了看，然后就看到陆离将旁边的大口袋提了起来，珍妮弗脸上立刻露出了心疼的表情，“这可不是保护真迹的正确方法。”语气并不严厉，这让陆离挠了挠头，笑了起来。

珍妮弗先是走到了旁边，双手带上了一幅防尘手套，而后这才打开了布袋，小心翼翼地将画作拿了出来。察觉到里面有两副画作，珍妮弗也没有太多意外，而是将两副画作摆放在了桌面上，然后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

站在旁边，陆离也不由屏住了呼吸，这两幅画到底是不是真迹？尤其是那幅德加！

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无比缓慢，珍妮弗先是粗略打量了一遍，而后又拿来了放大镜，检查了几处细节，好不容易她才站直了腰杆，将手套摘了下来，可是带给陆离的却不是最后结果，“我刚才只是做了一下初步检测，整副画作的保存情况比想象中好，虽然角落部分有一点点褪色，但我们需要进一步检验，很有可能只是时间流逝所导致的。现在，我将会邀请我们资深的专业鉴定员亲自过来检测。”

这跌宕起伏犹如过山车一般，最后陆离还是没有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所以，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听着陆离那戏谑的话语，珍妮弗也不由笑了起来，“常规的鉴定需要十五到三十分钟左右，我们只能从画风、笔触、细节等方面来判断是不是画家本人的手笔，还是其他人的临摹。但如果是颜料和时光检测的话，至少需要四十八小时，才能得出结果。”

陆离却捕捉到了珍妮弗话语里的隐藏信息，“你的意思是，我通过了第一关检测？”这也就意味着，至少从风格来说，的确是德加！现在，他们需要检测的就是，到底是德加的真迹，还是高仿假冒品！

珍妮弗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但却打了一个太极，“经过专业鉴定员的检测之后，我们会向你汇报详细情况的。”她毕竟只是值班经理，眼光再出色，但依旧不是专业人员，所以在没有结果之前，自然不愿意轻易下结论。

仅仅只是等待了几分钟时间，一位穿着随意的中年大叔走进了房间里，珍妮弗迎了上去，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而后这位大叔根本没有理会陆离，径直就走到了桌边，简单看了看，戴起了防尘手套，拿着那幅德加就走到了正前方的长桌旁，把画作放在了那个看起来像是幻灯机一样的机器上，轻柔的动作与粗粝的外面格格不入，看起来就像是在抚摸着十八岁少女的肌肤一般，珍惜而崇拜。

“这位是我们拍卖行专门负责鉴定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欧洲画作的首席鉴定师，艾伦史密斯。”珍妮弗小声地为陆离做起了介绍，然后赔了一个笑容，“在鉴定画作面前，他比较专注，所以没有和你打招呼，请原谅他的失礼。”

不得不说，珍妮弗的处世手段十分高明，而且足够睿智。从进入拍卖行以来，他们丝毫没有因为陆离的打扮和年轻就怠慢，甚至还主动表示了歉意。

两个人站在远处低声交谈着，将大部分空间都留给了艾伦。这一次，也许是有了心理准备，也许是谈话分散了注意力，等待不再难熬，就连紧张和期待交错的情绪都平复了许多。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艾伦抬起头，招呼了一下，“年轻人，这是你的画？过来，过来。”

陆离有些意外，但脚步还是快速走了过去，站在了艾伦旁边，他指了指眼前的镜子，示意陆离看一看。凑近一看，发现居然是一个放大镜，将画作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放大到极致，可以清晰地看到笔刷滑过画布的轨迹，这着实太过神奇了。

“从年代来说，这是相符的，原画创作于德加以大胆用色取代一贯暗沉色调的转型时期。”艾伦站在旁边直接就开始解释起来，他甚至还在上空用手指指示着不同区块，引导着陆离的视线，“下笔稍稍往右，德加晚年视力开始下降，笔触会稍显模糊一些，不过对于这幅画来说，颜料才是关键。为了让画作看起来更加生动，颜料之中常常掺有亚麻籽油，这种油需要五十年左右才能干，当油干了之后，颜料会开始逐渐蒸发，画作表面就会出现细小的裂痕。”

顺着艾伦的指示，陆离就看到了画作表面那微微的裂痕，甚至有些破坏了整幅画的美感，“你是说，这些裂痕证明了……这幅画是真的？不对，这幅画的年代是真的？”

陆离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艾伦认可的笑容。这着实太神奇了，在陆离看来，画作有裂痕难道不是被毁坏的标志吗？但现在看来，却是真迹的标志。

不知道什么时候，珍妮弗也走了过来，站在旁边，艾伦接着介绍到，“接下来我们还需要做一系列的测试，包括颜料、用纸等等，这些测试需要进入化学实验室。但……”艾伦话音顿了顿，随后拍了拍陆离的肩膀，“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可以确定，这幅德加是真的。而且，这一幅画保存十分完好，是德加晚年时期的巅峰之作，珍贵程度远远超出想象。”艾伦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家伙，法国那群老家伙们会无比激动的。”

真的，这幅画作是真的！德加是真的！

009价值千金

“所以，听说还有第二幅画作？”陆离的狂喜还没有来得及沸腾，艾伦就直接打断了他的庆祝。显然，比起画作背后隐藏的商业价值来说，画作本身才是艾伦所关注的。

陆离不得不暂时收拾情绪，等待着艾伦继续坚定那幅克莱斯勒大厦，内心的期待在跃跃欲试，既然德加可能是真的，为什么克莱斯勒大厦不能呢？也许在空间戒指里的那三幅素描也可能出自某位大师之手……

不过，陆离的幻想泡泡很快就被戳破了。

“这幅画作应该是创作于三十年代，从颜料的用色和运笔的轨迹来看，应该是一位对美术颇有造诣的业余爱好者。”艾伦的一句话就直接切断了更多可能，“当初克莱斯勒大厦落成之后，抢走了埃菲尔铁塔和帝国大厦的风头，成为了无数艺术家的心头好，在那个年代里，甚至有艺术家漂洋过海来到纽约，就为了绘制一幅克莱斯勒。”

艾伦开始收拾旁边的鉴定工具了，“这幅画作不是出自于名家之手，但质量十分出众，我觉得应该会有不少收藏家愿意保留。如果你愿意的话，这幅画也可以留下。”

信息量一时间有些大，陆离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艾伦没有过多逗留，鉴定完毕之后，施施然地就离开了房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珍妮弗接管了现场，她再次戴上手套，仔细地将那幅德加封存起来，之后就要送到实验室进行进一步的检测，那专业而轻柔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艺术，赏心悦目。

“先生。”完成了德加画作的封存之后，珍妮弗看向了陆离，“请问这幅克莱斯勒大厦也需要检测吗？”

按照艾伦刚才的说法，这幅画作完全可以投入拍卖，不少艺术爱好者应该十分愿意收藏，可是，陆离想了想，也许这幅画作可以拍卖出几千乃至数万美元，这对于他们家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但他已经决定拍卖德加了，相较而言，这幅克莱斯勒大厦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不如留作一个念想吧，当做是空间戒指主人留下的一份礼物。

“不用了。”陆离拒绝了珍妮弗的提案，即使如此，珍妮弗还是认真地将这幅画也包裹起来，避免再次被陆离那样简单粗暴地对待。当然，如果珍妮弗知道，陆离是到了苏富比拍卖行之后，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把画作从空间里拿出来的，保证没有损坏，她就不会如此认为了。

手头工作完成之后，珍妮弗再次和陆离面对面地坐了下来，“那幅德加随后将会送到专业实验室进行检测，费用应该是……”珍妮弗递了一张完整的检测清单给陆离，“四千八百美元。这笔费用需要今天支付。”

四千八百，这已经相当于陆离四个月生活费了，他现在银行卡里倒是支付得起这笔钱，但这已经是除了学费之外的最大一笔支出了，陆离难免习惯性地肉疼一番。

“不过，如果你愿意委托我们拍卖行全权处理后续拍卖事宜的话，这笔费用可以扣除。”珍妮弗接下来的一番话，让陆离眼睛一亮，“所有费用将包含在委托费之中。”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陆离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经过珍妮弗和艾伦两个人的检测，虽然还有最后一关，但他们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画作的真实，自然希望陆离把画作留下来，交给他们拍卖。相比于委托费来说，四千八百的鉴定费仅仅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委托费用是多少？”陆离也没有磨磨唧唧，当下就拍板做出了决定。

珍妮弗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如果拍卖成交的话，我们将收取成交价格百分之十三的委托费用。这笔费用不仅包含了所有的相关服务，同时还包括了保险业务，我们将会确保这幅画作的安全；以及之后的相关服务，确保你的利益不会受到损失。”

百分之十三，果然够狠。

陆离作为新闻系学生，思绪十分敏捷，很快就考虑到一个重要问题，“如果最后流拍了呢？”虽然说德加的画作应该没有流拍的可能性，但珍妮弗在介绍时，却故意忽略了这一个可能性。

珍妮弗轻轻点了点下巴，有些意外，却没有惊讶，“那么我们将收取预估价格的百分之二作为保管费用。当然，鉴定费用也一样是扣除的。”

百分之二，这比例听起来就可人多了。

“这幅德加，你们的预估价格大概是多少？”陆离不由有些好奇，以前在新闻里看到一幅梵高卖出一亿英镑的高价，后面到底跟了多少个零根本数不清楚，没有想到，现在他居然也有机会成为其中一员了。

珍妮弗第一次出现了犹豫，毕竟画作还要经过最后一层检验，具体的估价也要询问专业估价人员，但想了想，她还是解释了一下估价的复杂——拍卖行可不是傻子，随随便便就牺牲自己的利益，自然要小心谨慎，“但刚才艾伦做出了一个粗略的预估，这幅画现在市价应该是五百万到六百万之间，具体数字还需要专业人员评估，可能发生一些波动。”

五百万美元？那就是将近四千万人民币！

“如果你愿意委托我们拍卖行进行拍卖，我们将会在纽约举办一次小型展览，然后展开宣传，由媒体和网络配合，吸引更多潜在购买者，等时机成熟之后，拍卖价格会高出预期。”珍妮弗的话让陆离哧哧地笑了起来，简单来说，就叫“炒作”，这对于陆离这个学传播、学新闻来说的人，着实是再熟悉不过了。

珍妮弗不明所以，但却没有表达出自己的疑惑，继续说道，“一般来说，最终成交价格可以比预估高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五十。这一幅德加十分珍贵，对于艺术爱好者和历史研究者来说都十分有价值，如果配合正确的宣传方式，价格可能还会带来惊喜。”

正确的宣传方式，在珍妮弗口中，也就是苏富比拍卖行了。

陆离哑然失笑，但也没有拿乔，点点头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那就这样办吧。”

“没有问题！”珍妮弗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相信我，你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一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但陆离脑海里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拥有这笔钱之后，他的父母就可以不用再担心了，甚至可以提前退休，父亲终于可以好好地养病了，不过，他应该如何向父母解释这笔钱的来由？还有，外婆知道关于这枚戒指的秘密吗？如果他公布了真相，又将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随即，陆离就想到了丽兹的遗产馈赠。

他不知道为什么丽兹将遗产留给了自己，这个仅仅只是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陌生人，这份情谊沉甸甸得压在胸口。但撇开这一点不说，丽兹不仅留给了陆离一个牧场，而且还留给了陆离一个选择，关于未来的选择。

这让陆离不由又一次想起了昨晚和弗雷德的交谈，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到底会选择城市还是农村？现在，他似乎真的拥有了选择的权利。

转眼之间，珍妮弗就拿着厚厚一叠资料再次回到了鉴定室，在她的指导之下，陆离详细阅读了这些文件，而后一一签字。

“很好，现在你的画作就全权交给我们苏富比拍卖行了！”珍妮弗伸出了右手，庆祝合作成功，“我们将会竭尽全力为你服务，保证这幅画作能够顺利完成拍卖。”

陆离握住了珍妮弗的右手，戏谑地说道，“呼，我现在可是把烫手山芋甩给你们了。”这让珍妮弗也不由爽朗地大笑了起来。

离开苏富比拍卖行之后，陆离只觉得肩头轻松了许多，从昨天到今天，事情发生得有些太快、也太过密集了，遗产馈赠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消化，紧接着就发现了戒指空间，然后又是德加画作，一夜之间，他的生活似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至少是具备了质变的可能。

事情一件一件来，陆离再次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将那幅克莱斯勒大厦放回了空间里，而后朝着地铁站走去。在拍卖会举行之前，他依旧是一个穷学生，老老实实地做地铁才是正确的选择，不过，陆离没有着急着回学校，而是一路来到了华尔街。

威尔、高谢尔和曼格斯律师事务所就在这条寸土寸金的大街上，他现在需要解决第二件事，亲自拜访马克，弄清楚丽兹的遗产馈赠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出电梯，迎面就可以通过正前方那扇硕大的落地窗看到街道对面的那栋高楼大厦，铁灰色的砖墙彷佛没有任何温度，高耸入云的建筑让天空显得又高又远，稀薄的阳光彷佛经过千里迢迢才能投射到地面上，导致整个城市都透露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清冷。律师事务所里的井然有序更是显得梳理而冷漠，此时站在室内环境里，即使有着暖气，依旧让人忍不住打冷颤的冲动。

“先生，请问你有预约吗？”

010左右为难

“先生，请问你有预约吗？”

贴身的黑色绷带短裙将姣好的身材曲线完全勾勒出来，一头金色长发整齐而伏贴的垂坠下来，彷佛是柔顺的瀑布一般，纯天然的颜色与裙摆的黑色、唇瓣的红色交相辉映，举手投足之间的荷尔蒙气息无处不在，犹如一朵傲然盛开的玫瑰，为律师事务所那清冷而凛冽的空气增添了一抹俏丽的春/色。

陆离重新集中注意力，点点头，“有的，马克福斯特，我是陆，下午两点的预约。”

眼前这位美女低头查了查，随后就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陆先生，福斯特先生正在等待你的到来。请跟我来。”而后，她就婀娜多姿地在前方引路，带领着陆离走进了这间著名的律师事务所。

与刚才在苏富比拍卖行相比，此时陆离的心情有些错杂，来自陌生人的馈赠，而且还是遗产，那种荣幸与困惑、开心和遗憾混杂在一起的滋味，难以找到一个准确的语言。陆离现在脑海里最大的问题就是：为什么是他呢？

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否可以在马克这里找到。

脚底下那双十厘米高的红色高跟鞋在眼前停了下来，转过身来，金色长发犹如流瀑一般哗啦啦地甩到了身后，“这里就是了。”

陆离将视线收了回来，对着眼前高挑的美女微笑地点点头，而后就走进了眼前的办公室，那位美女站在门口询问到，“陆先生，咖啡还是茶？”

陆离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他丝毫没有把内心的紧张表现出来，沉着冷静地回答到，“茶，不用加糖。”

那位美女助理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就退了出去，随手把办公室门带上。

“下午好，欢迎来到威尔、高谢尔和曼格斯律师事务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马克站了起来，示意让陆离落座，简单的问候之后，他也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就把文件翻找了出来，坐直了身体，“请问，准备好了吗？”

陆离暂时把其他思绪放在一旁，他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然后再做后续打算。点点头表示了同意，然后从马克手中接过了文件，耳边传来解释的声音，“这就是伊莉莎白艾伦女士所拥有的牧场……”

丽兹的牧场位于德克萨斯州，在奥斯汀和圣安东尼奥之间，隶属于一座叫做新布朗费尔斯的小镇，那是一个仅仅只有不到五万人口的小镇，但附近却有超过四十五个大大小小的牧场，可以算是德州境内仅次于西北部牧场最多的聚集地。

这片叫做榉木牧场的地方，并不算大，仅仅只有一千五百英亩而已，换算过来也就是六平方千米，六百万平方米左右，在德州只能算是中小型牧场。

榉木牧场是家族产业，继承了三代，可惜的是，自从五年前丽兹的丈夫去世之后，丽兹就一个人支撑着整个牧场的运营，渐渐力不从心，牧场的盈利也在直线下滑，虽然没有到负债的地步，但确实是举步维艰；雪上加霜的是，丽兹去世之后根本找不到继承者，这也让牧场的未来更加捉摸不定起来。

经过估价，现在榉木牧场价值三百三十万美元，不仅包括了土地，还有里面的一些遗留财产，包括牛、马之类的。这对于一个一千五百英亩的中小型牧场来说，着实是再便宜不过了，甚至远远低于市价，可以想象，丽兹过去几年经营这座牧场是多么的心力交瘁，但现在，这个负担就到了陆离的手中。

经营牧场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虽然说牧场里的专业工作都可以找专业人员负责，但作为牧场主也必须有足够的了解，门外汉只会帮倒忙；更重要的是，牧场主对于整个牧场的经营、管理和规划都要胸有沟壑，否则真正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牧场只会逐渐走进一个死胡同，再也看不到发展的曙光。

即使是丽兹这样继承家族产业的牧场主，经营都已经如此困难了，更何况是陆离这个门外汉呢？

虽然说榉木牧场是来自丽兹的一份馈赠，但现在的榉木牧场比起礼物来说，更像是烫手山芋。陆离不仅无法立刻从中盈利，而且还需要不断加大投入——有投入才有产出，否则根本无法改善牧场的现有情况，最终只能是落得一无所有。

这让陆离不由想起了那幅德加。

当然，客观来说，德加拍卖之后，陆离拥有足够的资金重新投入牧场的建设和经营，但他真的能够把牧场扭亏为盈吗？这样的投资真的是明智的选择吗？既然他已经拥有了第一笔启动资金，完全可以投资到其他项目里，就算不做投资，他也可以用这笔钱去改善家里的现状，相对而言，选择牧场似乎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不过，空间戒指里的泉水和土壤，这是否可以成为牧场发展的契机呢？陆离不由开始觉得头疼了，看来，选择多了也是一种烦恼。

“那么遗产税的部分呢？”陆离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即使是天上掉馅饼，站在地面上的人也要有足够能力，然后付出一定代价，这才能把馅饼接住并且消化完毕，否则很有可能在撑死之前，就先被砸死了。

马克在桌子上寻找了一番，然后抽出了一份文件递给陆离，并且解释到，“目前美国遗产税的征收起点是一百万，根据超过部分的多寡，征收税费的比例不同。”马克顿了顿，抬起头来，“你现在拿的是长期居留，还是……”

“学生签证。”陆离回答到。

马克点头表示明白，“那么手续就相对简单许多，你需要缴纳的税额是百分之二十，正下方那个列表里，你可以看到数字。”

陆离低头看了看，扫描了一遍，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四十六万美元。

“不过，因为你拿着外国护照，所以免税额十分低，只有六万额度。最终的税额，就是那个数字扣除六万之后的结果。”马克解释完毕之后，稍微停顿了片刻，留下空余时间给陆离思考。

这也意味着，陆离需要缴纳四十万的税费，只有缴纳这笔费用之后，榉木牧场才能算是正式完成易主。

就在上午，陆离还在庆幸，四千八百的鉴定费能够免除了，现在就有四十万的遗产税摆在了眼前，这就相当于人民币两百六十多万……仅仅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前，他还是一个中规中矩的留学生，家境普通，现在就开始进出百万人民币了，这种落差让陆离的心脏跳动速度有些失去控制了。

等等，苏富比拍卖行还有百分之十三的手续费……如果成交金额是五百万美元的话，那百分之十三又是多少？而且，如果继承遗产的话，牧场本身所需要的日常开销和后续投入……

一大串数字在脑海里翻涌，陆离不由哑然失笑——他还是没有适应现在的状况，短短一天之内要消化如此多消息，确实是有些困难，他现在只能按照穷学生的思路来思考，这肯定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所以，他需要暂时冷静冷静。

“如果我无法缴纳出这笔遗产税呢？”陆离直接开口询问了一个现实点的问题——这也是他处理遗产的另外一种方式，至少，如果昨晚没有发现戒指空间的话，他现在就只能这样处理。

马克也并不意外，在他看来，陆离就是一个平常的大学生，从昨天骑自行车去打工这一个细节就可以看出许多内容了，所以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到银行进行贷款，以牧场作为抵押品，银行会愿意贷款给你的，对了，你没有学生贷款吧？”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很好！那么银行会替你先缴纳这笔费用，然后你每个月偿还银行贷款就可以了。第二，你可以直接将牧场进行拍卖，拍卖所得的盈利，一部分用于缴纳遗产税，剩下的部分则归属你个人。”

陆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事情立刻就简单多了，这份遗产就是一个馈赠。

如果陆离嫌弃它是一个负担，完全可以拍卖掉，转手换成现金，再加上德加那幅画的话，他现在的确是拥有了重新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但……他应该选择什么呢？这是此前三年从来都没有真正进入他脑海里的问题，上班族似乎始终是他唯一的选择，差别就在于到底是否要为留在美国而努力，还是回去国内的大城市就职。

如果陆离想要留下这个牧场，他就需要面对扭亏为盈的严峻课题。

这似乎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选择题。但这不仅是一份来自丽兹的馈赠，一份价值千金的礼物；而且还是一次重新思考自己、审视未来的机会，陆离脑海里不由又一次想起了昨晚弗雷德的那个问题。

陆离深呼吸了一下，暂时把思绪压了下去，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马克，“请问有时间限制吗？”

“什么意思？”马克没有理解这个问题。

陆离解释到，“我想着，我是否可以先到牧场去看一看，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然后在做决定。”

“当然可以。”马克点点头，“牧场的所有遗产清点都已经完成了，我会通知我在奥斯汀的同事，让他带领你到牧场参观。”而后就在桌面上的材料里翻找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三张名片，他将其中一张递给了陆离，“你抵达奥斯汀之后，联系他就可以了。等你回来纽约之后，我们再进行交谈。”

亲自到牧场去走一走，也许可以找到一些线索，解答丽兹为什么将牧场留给他的疑问；也许可以帮忙他做出决定，到底应该如何对待这份馈赠；也许可以理清一下思路，对未来重新规划。这样一来，即使最终将牧场拍卖了，至少他也给了丽兹一个交代，这是作为朋友最基本的礼仪。

他决定前往榉木牧场！

突然，陆离就想起了爱丽丝的邀约。原本他拒绝前往迈阿密，是因为要留在纽约打工，而不是有其他计划；但现在，计划却真正发生了改变，他需要前往德克萨斯州一趟，看来接下来的春假期间，他的生活也将会无比充实。

这仅仅只是巧合，还是命运的一个玩笑呢？

011孤星之州

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揉了揉疲惫的双眼，感觉整个人都有些犯困。

陆离连忙把车窗摇了下来，凛冽的狂风呼啸着灌进了驾驶室，整个人顿时都清醒了不少，视线余光瞥了瞥窗外那蓝灰色的天空，没有了纽约那钢筋森林的遮掩，整个世界都开阔了起来，那绵长的地平线在视野之内蜿蜒连绵，景色的变幻让耳边的嘈杂都宁静了下来，彷佛胸口囤积的浊气缓缓倾吐出来一般。

一个人行驶在公路上，四周无人，空旷的道路根本看不到尽头，呼啸的风声越发衬托出周围的寂静，彷佛偌大的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刹那间产生一种奇妙的错觉，好像自己张开双臂就可以拥抱全世界，又好像自己只不过是大千世界里的一颗尘埃，这种强大又渺小的矛盾错觉让所有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犹豫了片刻，准备打开收音机的右手还是收了回来。

常年生活在大城市里，喧嚣似乎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就连深夜时分都伴随着嘈杂噪音进入梦乡，无处不在的声音、无处不在的人潮将世界填充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有机会享受属于自己的时间。现在，在这条古老的六十六号公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孤单的一个人，久违地再次感受到了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岁月——

农田里的蛙鸣声、溪流里的水声、隔壁院子里的孩子嬉笑声，那些悉索的声响是如此遥远又如此靠近，世界安静得不像话，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到漫天繁星洒落下来，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简单。

学业，课题，兼职，毕业，未来，父亲……过去这几年时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人应接不暇，他只是埋着头不断前进，唯恐自己的脚步稍微慢一些，就要跟不上生活的脚步了，但恍惚之间，却已经忘记了前进的目标和意义，甚至忘记了生活本来的模样，仅仅只是为了生活而生活。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上一次享受“无所事事”的悠闲时光，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转头看向车窗之外，辽阔无垠的沙漠与一望无际的苍穹在视野里并肩而行，朝着远端不断延伸，最后在世界的尽头交汇，融为一体，让人无法分辨；干燥凌乱的黄土在空气里氤氲蔓延，仙人掌零星地散步其中，孤单而倔强地向上伸展着，彷佛朝着天空呐喊嘶吼般；猩红色的岩石山崖横刀立马地切断了视线与地平线的接触，然后毫无预警地就可以窥见隐藏在山脉背后的印第安保留区，冰山一角的生活气息转眼就被苍莽而荒芜的西部影像吞噬……

这就是被人们誉为“母亲之路”的六十六号公路，从芝加哥一路贯穿抵达洛杉矶，这条道路不仅肩负起了美国东西走向运输的重任，是二十世纪初整个国家经济发展的基础；而且还是美国主流文化的精华结晶，见证了西部淘金热的变迁，见证了工业化背后农民的兴衰，见证了东西两岸文化的碰撞。

公路小镇旁贩卖气泡水的小酒馆，似乎“荒野大镖客”的故事就在这里上演；霓虹灯闪烁的汽车旅馆，彷佛可以看到电影“惊魂记”里那间贝茨旅馆的模样；古式而老旧的加油站，让人回想起“愤怒的葡萄”里那流离失所的一家人。

整条公路之上，彷佛每一个角落都是故事，视线所及之处都是风景，在陆离意识到之前，嘴角的笑容就已经上扬了起来，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压力、所有的混乱、所有的抑郁，似乎在这一刻都随风而逝，仅仅只是享受着那单纯的轻松。

“哞……”

正前方出现了一大群牛，正在缓缓地横穿公路，一名印第安土著打扮的骑马少年跟在牛群的身后，有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指挥着牛群井然有序地经过。陆离让车速降了下来，最后在距离牛群还有二十米的时候停了下来，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少年察觉到了不速之客的停留，抬起头来，那红黑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压了压帽檐，向陆离表示了歉意。

陆离也敬礼表示了回应，然后从驾驶座探出头来，一股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青草、牛/粪和土壤的味道，原始而直接，没有任何加工，也没有任何遮掩，瞬那间就让陆离感受到了与城市截然不同的风貌。

牛群不紧不慢地前进着，时不时还停留下来四周嗅一嗅，那长长的一字列看起来不长，却有一种没完没了的感觉。这在分秒必争的纽约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刚刚开始，陆离还隐约有些急躁，那种彷佛必须做点什么来填补空白的感觉着实让人坐立不安，按喇叭的冲动在胸膛里横冲直撞，但渐渐地，心绪就沉淀了下来，陆离反而开始享受眼前的景象，看着那名少年照顾着每一只牛，保证它们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这样平淡无奇的画面却想一首宁静的诗。

牛群终于全部通过了，少年再次向着陆离压了压帽檐，脸上的笑容阳光而质朴，然后双脚拍打了一下骏马的肚子，跟在牛群身后扬长而去。

陆离没有着急重新上路，视线随着少年和牛群移动，野草、岩石、水洼在牛群的脚下散落，远处那波光粼粼的溪水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犹如一条缎带般，系在这片景色之上，变身成为一份来自大自然的礼物。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多人总是热衷于公路旅行了，不在于公路两侧的景色，而在于开阔的视野，还有奔波在路上的畅快。再次踏上旅途，当看到眼前那片没有树木生长的山丘和山谷，陆离就知道，他已经进入了德克萨斯州的地界。

德克萨斯州在美国的地位十分特别，它不仅是全美第二大州，全美二十大城市就有四座位于这片苍莽的土地之上，奥斯汀、休斯顿、圣安东尼奥和达拉斯；而且它在经济之中占据重要地位，是全美经济总量第二高的州，同时还是美国经济复苏的领头羊，能源、石化、农业、电子、航天、生物医药的全面发展更是让它拥有了独特的地位。

不过陆离在美国待了三年多，却从来没有来过德克萨斯州，对这里的印象十分模糊，大多都只是从新闻和电视上捕捉到的零散片段，牛仔、休斯顿火箭、NASA，还有枪支，这就是他脑海里关于德州的所有关键词了。

将车子停靠在路边，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打量着眼前十字路口上方的路牌，脑海里思考着，到底应该是先进城去找马克的同事，还是绕过奥斯汀直接前往牧场。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粗犷沙哑的吼声，“兄弟，需要帮忙吗？”那凶神恶煞的声响犹如雷鸣般与耳膜狠狠相撞，陆离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然后心底就惊呼：这才进德州地界就惹麻烦了？

眼前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中段的大汉，留着山羊胡、带着藏蓝色头巾，霸气十足地坐在一辆改装摩托车上，粗壮的右手上纹满了刺青，一双狭窄的眼睛隐藏在浓密的眉毛之下，释放着凶光。更夸张的是，他背后斜背着一把来复枪，肩膀上还挂了两排子弹，大喇喇地就直接在街道旁停靠下来，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浮现了“行尸走肉”里的画面。

虽然陆离早就知道德州民风彪悍，而且这里是枪/支合法支持率最高的州，但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地背着枪/支到处行走，这还是让人难以适应——彷佛一夜之间就从文明社会回到了原始社会。

幸运的是，陆离是新闻系的，之前就在纽约的布朗克斯区采访过枪战爆发之后的现场，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他不由笑了起来，“我正在寻找前往新布朗费尔斯的道路。”

那名大汉恍然大悟地抬了抬下巴，“新布朗费尔斯？你从这里左拐之后，直走到底，然后就可以看到路牌了，跟随路引前进就是了，这里过去不远，最多四十分钟的车程。”大汉直勾勾地打量了陆离一番，没有遮掩自己的视线，“到牧场去度假？还是过去打工？”可没有等陆离的回答，大汉就否定了自己的说法，“现在距离夏天还早，他们根本不缺人手。”

“拜访朋友。”陆离的回答让大汉恍然大悟，陆离却是主动询问到，“这是我第一次来德州，怎么，那么明显吗？”

大汉瞥了瞥陆离的车子，“这里的年轻人不会开这么娘/炮的车。”那直言不讳的话语让陆离仰头大笑起来。

陆离的车子十分正常，一辆黑色的福特野马，不知道是三手还是四手的，价格并不贵，但绝对是复古肌肉车，十分拉风；问题就在于，这里是德州，打量一下四周就知道了，周围几乎全部都是皮卡车，无一例外。

感受到了大汉身上释放出来的友好信息，远远没有外貌看起来那么凶悍，陆离也随意了一些，指了指大汉身后的武器，“还因为我没有这身……‘饥饿游戏’的打扮？”

“哈哈！”大汉被陆离的调侃逗乐了，仰头大笑起来。

012前往牧场

“‘饥饿游戏’是小姑娘玩的，我可不参与。”大汉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来复枪，弓箭是“饥饿游戏”里标志性的武器，但在他眼中显然没有太多的价值，“你是哪儿过来的？”

“纽约。”陆离回答到，然后就清晰地看到大汉流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不是针对陆离，仅仅只是针对纽约。纽约人总是喜欢对德州冷嘲热讽，反过来也是如此，陆离在纽约生活了三年，对此着实是再了解不过了，今天终于轮到德州人对纽约发起嘲讽技能了。于是陆离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状，“生活所迫。”

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大汉恍然大悟，然后感同身受地点点头，甚至还同情地拍了拍陆离的肩膀，“既然过来了德州，就在这里好好学习学习用枪吧，纽约那些小妞们根本不知道怎么用枪，真正遇到危险时，只能躲在桌子底下流眼泪。”

嘲讽技能似乎是点满了。陆离哧哧地笑了起来，“这就是我前来德州的理由。”

这个回答似乎让大汉十分满意，他主动伸出了右手，“贾斯汀，我的靶场就在靠近圣安东尼奥那儿，距离新布朗费尔斯不过三十英里，叫做‘天盾’，欢迎来玩。”

“十四。”陆离握住了贾斯汀的右手，自我介绍到，顿了顿，陆离还是开口询问到，“有人说过，你很像诺曼瑞杜斯吗？”“行尸走肉”里的弩哥，他也是一位摩托车的狂热爱好者。

“你不是第一个。”贾斯汀丝毫不介意的模样，但却也没有受宠若惊的模样，依旧是一脸酷酷的表情。

陆离抿嘴收了收下颌，“我猜测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此时十字路口的红灯已经变成了绿灯，贾斯汀随性地朝着陆离挥手表示了道别，而后双手重新抓住了摩托车那高高的把手，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就扬长而去了。

所有一切都发生在一个红灯的时间里，陆离甚至没有时间细细思考，贾斯汀的背影就已经扬长而去了，这就是他对德州的第一印象：彪悍、直接、干脆，但却淳朴、真诚、善良。这种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在纽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到了。

思考片刻，陆离还是决定直接前往牧场，跳过与马克同事碰面的这个环节。于是，重新启动引擎，朝左手边看了看，一辆藏蓝色的皮卡车开了过去，陆离紧跟在它的身后也开出了停车位，眼前的十字路口又变成了红灯，他再次把车子停了下来，四周打量着周围的街道。

视线落在了正前方那辆皮卡车上，此时后车斗里摆放着一大堆农活工具，琳琅满目，还有两个硕大的马鞍抢占不少眼球。可以看得出来，德州人钟爱皮卡是有理由的，比起四座轿车来说，皮卡往往更加实用，也更加方便，不仅仅是牧场主，包括这里的居民也都是如此。

可是……那车牌为什么感觉不太对劲……

陆离往前凑了凑，在车牌底下还有一个白色的小牌子，上面写着，“草/他/妈/的格雷戈雅培”。陆离愣了愣，脑袋转了一圈，然后这才反应过来，格雷戈雅培是德州州长。扑哧一下，陆离就直接笑出了声，这着实太有德州特色！

陆离将副驾驶座上的手机拿起来，正准备拍照，可没有想到，眼前的车子居然就缓缓移动起来——红灯转换成为绿灯了，他只能把手机重新放到一旁，松开手刹，让车子缓缓前进。

靠近之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一名女性。不过，那辆车子是直行，陆离却必须左转，双方渐行渐远，很快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仅仅只是一个照面，陆离就已经对德州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好感。

路过奥斯汀之后没有停顿，陆离径直就朝着新布朗费尔斯进发，正如贾斯汀所说，距离并不远，仅仅二十分钟之后，道路两侧的牧场风貌就已经在视线之内铺陈开来了，“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一派宁静祥和。

不远处可以看到七、八个孩子正在稻草堆上下攀爬戏耍、追逐嬉戏，他们欢乐的笑声犹如泉水般叮咚作响，干稻草在空旷的平原上飞舞，间或可以看到鸟儿在上空盘旋，彷佛正在以他们的笑声作为伴奏翩翩起舞般，那一张张红润的脸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在午后慵懒的阳光中闪耀。

忽然，一个孩子被绊倒了，整个人噗通一下就消失在了视线里，只能看到一片稻草翻飞，这让陆离的心脏不由一紧，下意识就踩了急刹车，整个人往前猛地一撞，安全带勒得胸口隐隐作痛，但他却顾不上自己，定睛看了过去。

那个孩子重新站了起来，看起来似乎没事，他弯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却发现其他小伙伴们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跌倒，他们依旧在肆意的奔跑追逐着，然后他毫无预警地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小伙伴们被哭声吸引了过来，有两个大孩子跑到了孩子身边，一个人蹲下来，询问着发生了什么，另外一个人则拍打着孩子膝盖上、身体上的稻草屑和尘土，剩下几个孩子站在不远处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还是围了过去，纷纷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孩童的情绪总是如此，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好像夏日的暴雨一般。转眼之间，那个孩子就重新喜笑颜开，和小伙伴们再次开始追逐了起来，彷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陆离不由哑然失笑。

再次前行，跟随着谷歌地图的指引，距离榉木牧场已经越来越近，远远地就可以看到一片茂密的树林，一片郁郁葱葱的嫩绿色连绵开来，金色阳光穿梭其间弥漫起一片缭绕的云雾，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粗粝张扬的枝丫纵横其间；约莫十几匹骏马在阴影底下悠闲地散步着，有的正在低头吃草，有的正在活动着蹄子，有的正在感受着阳光，浓郁的色彩、安宁的景象，彷佛一副精致的油画般，在眼前铺陈开来。

榉木牧场的名字是来源于牧场里的一片榉木林，据说那是附近牧场里保养最完好、景色最宜人的榉树，每到秋天时，树叶都会在那轻风吹拂之下渐渐变色，从明黄色过渡到枚红色，虽然比不上丹枫般瑰丽壮阔，但却是这附近的绝妙一景。

难道，这片树林就是榉木林？

陆离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走下车瞭望了起来，然后就看到一团鲜红色的火焰肆意地狂奔而过，那跃动的红色不断熊熊燃烧着，风驰电掣，以蓝天为背景、以草原为底色，洋洋洒洒地泼墨成画。

仔细一看，那赫然是一名女牛仔，大红色的上衣、藏蓝色的牛仔裤和深棕色的靴子，胯下则是一匹油光发亮的黑马，只见她挥舞着手里的马鞭，不断驱动着马匹，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头黑色长发没有牛仔帽的束缚，犹如一匹上好的绸缎般迎风飘扬，随性不羁、英姿飒爽，让人挪不开眼睛。

女牛仔绕着空地放开速度地狂奔了两圈，而后这才放缓了速度，驱赶着山脚下的羊群，朝着另一侧的羊圈方向前行，她似乎也注意到了站在牧场边的陌生看客，吹了一记口哨，三只牧羊犬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然后在她的指挥之下，开始成为了羊群的指挥官。女牛仔轻轻踢了踢马腹，朝着陆离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嘿，陌生人，刚才的表演还精彩吗？”女牛仔那直爽的话语没有任何羞涩和胆怯，丝毫没有掩饰，一记直线球。

陆离没有回答，而是把右手放在了嘴边，吹起了两记口哨，以此表示回应。这一举动博得了女牛仔的好感，她灿烂地笑了起来，那绽放的笑容甚至让身后的阳光都黯然失色，她一个跃身就下马落地，然后从马鞍拿下了自己的牛仔帽，利落地戴起来，大步大步地走到了牧场边缘，“所以，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是不是每一位牛仔都如此帅气？”陆离的提问让女牛仔再次笑了起来，“不，像我这样出色的牛仔，县里可找不到几个。”那堂堂正正的自信轻易就博得了陆离的好感。

走进之后，女牛仔的面容就逐渐清晰起来，小麦色的皮肤充满了活力，深邃而立体的五官少了一份柔/媚，却多了一抹英气，额头隐约的汗珠更是平添了一丝狂野。面对陆离的打量，女牛仔没有回避眼神，而是直接地迎向了视线，落落大方的模样反而是让陆离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他不由轻笑了起来，“抱歉，站在你面前，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吸血鬼。”

女牛仔顿了顿，随即就明白了陆离的自我调侃，眼底涌现出了一抹浓浓的笑意，“那么，吸血鬼先生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

“呃……”陆离左右看了看，身后那大片大片的羊群就好像在缓缓移动的云层，洁白而浓密，“我是过来接手这片牧场的。”陆离猜测着，女牛仔应该是榉木牧场的留守人员，所以也没有绕圈子，直接就说了实话。

可是，这句话却让女牛仔挑了挑眉，流露出了一抹戏谑的笑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家可没有打算卖掉这片牧场。”

……什么？

013派对邀请

陆离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疑惑和错愕，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回答。

女牛仔似乎十分满意陆离这样的反应，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这反而是让陆离越发摸不着头脑起来，“你是那个中国人吧？丽兹的朋友，过来接手榉木牧场的？”女牛仔一下就猜出了陆离的身份，在这样的小镇里，每个人都互相认识对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大家的耳朵。

陆离反而是警惕了起来，在纽约待久了，警惕是自我保护的基本意识——他才刚刚抵达这里，对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种感觉着实不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陆离就开启了保护模式。

女牛仔察觉到了陆离那不经意间的疏离，却并不介意，微笑地解释到，“榉木牧场在隔壁，顺着这条路继续前进约莫一公里。这里是马歇尔溪谷牧场。”

陆离这才明白过来，自己闹了一个乌龙，居然找错地方了！“我以为……”陆离指了指远处那片榉木林，女牛仔顺着陆离的手指回头看了一下，“那片橡树林？主要部分都在我们这里，只有很小一部分在丽兹的牧场里……”回过头，女牛仔就看到了陆离那懊恼的神情，随即恍然大悟，“你以为那是榉树？”女牛仔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你是一个城市男孩。”就连榉树和橡树都分辨不清楚。

“没有人规定农村男孩就必须了解一切。”陆离展开了还击，“奥斯汀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牛仔，不是吗？”

女牛仔认真思索了一番，点点头表示了赞同，“的确，不是所有带上牛仔帽的人都可以叫做牛仔，就好像贾斯汀比伯一样，他甚至不是男人。”

陆离愣了愣，笑容直接就绽放了开来，“我的意思是还有工人和学生，但……你说的也没错。”女牛仔品味出了陆离话语之中的调侃，脸颊也不由微微发烫起来，“更何况，刚才你也说了，像你这样出色的牛仔，可没有几个，不是吗？”

女牛仔抬起头看向了陆离，那双黝黑透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浅浅的光芒，犹如清澈见底的湖泊，“你是说刚才的骑马？除了日常生活之外，我还是一名职业女牛仔，我刚才正在为牛仔竞技大会练习呢。”

“牛仔竞技大会？”陆离仅仅只是耳闻过，却从来没有亲自抵达现场观看过。更为准确来说，过去这三年的大学生活，他的课余娱乐活动着实少得可怜，不是他不想参加，事实上，他是一个十分热衷于参加不同挑战的人，可惜的是因为学费和生活费的关系，他必须做出取舍。“听起来就让人热血沸腾。”

“当然！”女牛仔简洁的话语里透露出一股自豪来，“春季牛仔竞技大会就在五月底，到时候欢迎你到现场观战，这可是每年春天最大的盛会，相信我，热闹的场面绝对是你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

“我绝对不质疑这一点，对于一个就连骑马都不知道的人来说。”陆离的自我调侃让女牛仔不由莞尔，不过陆离没有立刻点头答应下来，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留下来；更为准确来说，在这趟旅程出发之前，他已经决定把榉木牧场进行拍卖了。

虽然陆离十分感谢丽兹的慷慨馈赠，但他却不是一个盲目冲动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自己的情况，他没有经济能力也没有管理能力肩负起整个牧场的经营，与其让牧场毁在自己手里，不如交给专业人士，延续丽兹的这片家族牧场。亲自前来榉木牧场，更多是与丽兹的一次告别，表达自己的谢意。

“我应该到榉木牧场去了。”陆离指了指正前方，“希望这一次我不要找错路了。”

女牛仔爽朗地笑了起来，那双动人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你是一个很有趣的家伙，难怪可以和丽兹成为朋友。”女牛仔轻轻抬了抬自己的下巴，“欢迎来到德州，我是克洛伊，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邻居。”这个词语在陆离的舌尖轻轻打滚了一番，随即就消散了，他微笑地说到，“我是十四，感谢你的友善‘指路’。”这显然是在抗议刚才克洛伊的小小恶作剧，克洛伊扑哧一下就笑了起来，嘴角洋溢着得意，“十四？你的名字叫做十四？这真是太古怪了！”

陆离不由莞尔，绘声绘色地解释了一番自己当初闹出的糗事，惹得克洛伊捧腹大笑起来。她完全没有预料到名字背后居然有这样的小故事，更重要的是，这个中/国人着实有趣，颠覆了她以前的刻板印象，这倒是一个意外收获。

陆离退后了小半步，准备重新上车，此时距离日落已经没有多久了，他今晚的住所还没有着落，也不知道榉木牧场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是需要尽快赶过去，“小心晚上吸血鬼出没，邻居！”同样的词汇，在陆离口中却演变出了不同的味道。

“吸血鬼先生，这里可是德州，你最好小心一些。”克洛伊戏谑地扬声喊道，不过陆离却没有转身，只是轻轻耸了耸肩，表示回应。

目送着陆离的身影，克洛伊嘴角的笑容依旧没有消散，眼底闪过一丝悸动，犹豫片刻，“十四。”这一次陆离的脚步停顿了下来，站在车门旁转过身来，“今晚在黑鬃马牧场有一个派对，你要一起吗？”不等陆离回应，她又补充解释到，“今天是麦卡特尼夫妇结婚四十周年的纪念日，他们举办一个盛大的晚会，邀请附近所有的邻居们一起参加，我想，他们会十分欢迎你的到来。你知道，德州是一片好客的土地！”

这样的派对在美国屡见不鲜，主人都十分热情好客，陆离之前也参加过同学、朋友家里举办的派对。想了想，今晚反正他也没事，而且晚餐也没有计划；更何况，现在本来就是春假期间，于是他就点点头，“没问题。”

“黑鬃马牧场在镇子的另一侧，你随便询问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会为你指引方向。”克洛伊补充说明到，陆离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克洛伊不由再次露出了笑容，“那么，晚上见。”

陆离点点头，“晚上见。”随后就坐上了驾驶座，再次启动引擎，扬长而去。

离开马歇尔溪谷牧场，大片的草原浩浩荡荡地朝着地平线延伸，缓和的山丘连绵起伏，却遮挡不住视线，一直到可以看到尽头那浩瀚的树海和山脉，漫天漫地的金色阳光洋溢着满满的春/色，稚嫩的翠绿消融在温暖的浅色调之中，彷佛空气里都可以嗅到那慢节奏的生活，还有隐藏其中的闲散和幸福。

转眼就可以看到一座木制房屋出现在眼前，这是典型的牧场房屋，在不少电影里都可以看到相似的外貌，完全木头搭建的房屋，左手边靠近大道的部分是一个仓库，门口堆满了干稻草堆，还停放着一辆约莫一层楼高的巨轮拖拉机；旁边就是住宅房屋了，那是一个两层的楼房，坐北朝南，标志性的尖顶屋檐，二楼有一个小阳台面向东边，与一楼大门前的门廊错开，门廊上摆放着一把木制的摇椅，还有一个吊篮式网状椅子；屋子前方有一个小花园，葱葱绿绿地模样显然经过精心打理，旁边随意摆放着几把铁锹和铁犁；在花园往东边过去一些，还有一片菜地，低矮的绿色青苗看起来应该是刚刚种植不久，两个红色的水桶随意地丢在旁边。

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彷佛仅仅十分钟之前，还有人生活在这里。

陆离站在车门之外，脚步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这里就是丽兹生活的地方，甚至可能是她出生、她成长、她老去、她死亡的地方，一个见证了她一生颠簸的地方，那随意平凡的细节反而彰显出最真实的生活面貌。

脑海里，丽兹的面容依旧略显模糊，他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但此刻，看着眼前的景象，丽兹的形象却开始变得生动具体起来，她蹲在地上精心打理门口花园里的金盏花，她提着红色的水桶到菜地里浇水，她坐在那摇椅上欣赏着漫天星光……似乎每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她生活的痕迹。

那个躺在医院病床上和他一起热烈探讨着“哈利波特”、“麦田守望者”对不同时代影响的淑女；那个坐在轮椅上看着蔚蓝天空和他一起带着耳塞倾听摇滚乐的老人；那个漫步在医院林荫小道上感叹着纽约的秋天居然也如此怡人的女人……此时此刻，与眼前这片牧场重叠在一起。

抬起头，陆离不费吹灰之力就看到了斜前方那片刚刚冒出嫩芽的榉木林，不同于橡树的粗犷茂盛，这片榉树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风貌，柔韧却坚强地向上伸展着，笔直交错的枝丫层层叠叠地编织出一整片细网，网住了天际边那一片清澈的蓝色和透亮的金色，蓬勃张扬的嫩叶跟随着轻风舞动，沙沙作响地演绎着摇篮曲，彷佛张开温暖怀抱的家乡，欢迎着游子归家。

陆离知道，这就是榉木牧场了。

014热烈欢迎

“汪，汪汪”，一阵凶狠的犬吠顺着风声吹来，陆离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他八岁的时候被一只一人高的狼狗追得满院子跑，最后大腿还是被狠狠咬了一大口，要不是旁边就有大人，他可能就交代在那儿了，所以，他对犬类动物有着一种天生的畏惧感。

可是，不等陆离反应过来，一大片黑影就直接扑了上来，把陆离整个人扑得往后跌跌撞撞后退了两步，结果终究还是没有站稳，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童年的糟糕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陆离只能本能地抬起手，试图在自己和那只动物之间建立起防护网，鸡皮疙瘩伴随着冷颤一波接着一波的席卷而来，那种突如其来的窒息感狠狠抓住了喉咙，双手居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能量。

“汪汪，汪汪。”犬吠声就在耳膜之上炸裂，听在陆离的耳朵边就像是雷鸣一般，可是与内心的震撼不同，恐惧之中的撕咬、痛楚、折磨并没有袭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湿漉漉的感觉——这只动物居然开始用力舔舐着他的脸庞，那湿哒哒的口水着实不好受，这对于呼吸的顺畅没有任何帮助。

“停止！停止！”陆离对于动物完全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沟通，他只能左闪右躲，只希望赶快结束这一切灾难。但眼前这只动物却似乎得到了鼓励，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亢奋，低下脑袋不断供着陆离的肩膀撒娇，时不时再次抬起头来舔舔陆离的脸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着实让陆离吃不消。

“泰迪，泰迪！”一个粗犷的男声从后面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陆离连忙扬声喊道，“请让它离开！请让它离开！”然后陆离就听到一阵爽快的笑声，“哈哈，可以看得出来，泰迪很喜欢你。泰迪，嘿，不要对客人太过热情了，他似乎有点吃不消了。你可以尝试摸摸它的脑袋，然后挠挠它的下巴，它会很喜欢的。”

“呃……什么？”陆离唯一的死穴就是犬类动物，以至于他对宠物从来都不感冒，在“危急”情况下，他甚至丧失了听觉。

然后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满脸络腮胡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他单膝跪在了旁边，豪迈地摸了摸那只大狗的脑袋，右手直接抱住了大狗的脑袋，双手放到大狗的下巴用力挠了起来。奇迹就在陆离眼前上演了。

大狗一脸满足地钻进了男人的怀里，不断摇晃着脑袋，时不时还伸出舌头舔一舔男人的下巴，那微微眯起来的双眼显示着他无比享受这样的时刻。

“你可以试试。”男人露出一个犹如下午三点阳光般的笑容，朝着陆离抬了抬下巴。

此刻，陆离终于逃出生天，满脸湿哒哒得好不狼狈，他甚至没有时间去理会自己浑身上下的草屑和尘土，长长吐出一口气，炙热的肺部感受到新鲜空气的滋润，狂跳的心脏总算是稍微平复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模样，满脸胡渣，眼角的皱纹写满了沧桑，但每一个沟壑都似乎隐藏着岁月的痕迹，那种难以言喻的魅力丝毫没有因为一件简单的牛仔衬衫而有所减少，湛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温暖的光芒，无声地为陆离加油鼓劲。

陆离对于犬类动物敬而远之已经养成了习惯，但眼前这只满地撒欢的金毛却让他颇有些哭笑不得，也许是因为榉木牧场，也许是因为刚才的突然袭击，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位牛仔的示范，犹豫了片刻，陆离伸出手来，挠了挠金毛的下巴，然后就看到金毛一个骨碌站了起来，朝着陆离方向走了一步，这让他再次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不用害怕，它只是在表示友好。”男人出声解释到。

陆离的脚步停了下来，没有缩回来的手指感觉到一阵湿润，金毛居然开始舔起他的手指来，那淡淡的瘙痒让嘴角的笑容轻轻勾勒起来，在脑袋做出思考之前，陆离就抬起手摸了摸金毛的脑袋，然后就看到金毛再次露出了一脸舒服的表情，一个打滚就躺在了陆离脚下，把肚皮完全敞开。

陆离不明白地看向了牛仔，牛仔没有解释，而是直接伸手用力摸了摸金毛的肚子，金毛发出了愉悦的琐碎声音。陆离也有样学样地伸出手去，胡乱摸了摸金毛的肚子，那柔顺的毛发滑过指尖，炙热的体温让陆离条件反射地缩回了右手，抬起头看向了牛仔，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我不是一个宠物类型的人。”陆离解释到。

“真的吗？”牛仔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可是泰迪很喜欢你。”牛仔再次摸了摸金毛的肚子，“你知道吗？人们都说狗可以嗅出人身上的味道，感受到每个人的善意和恶意。我想，泰迪应该在你身上嗅到了友好的味道，所以它才给了你一个热烈的欢迎。”

刚才的思绪再次在脑海里泛起了涟漪，陆离不由看向了眼前撒欢求宠的金毛，也许牛仔说得对，这只金毛感受到了自己的情绪，所以才如此热情。“它叫泰迪？”

“是的，它就是泰迪。”牛仔收回了右手，重新站了起来，金毛没有感觉到了抚/摸，立刻站了起来，在原地兜转了两圈，然后就来到了陆离脚边，不断蹭着陆离的小腿，这个小动作让陆离浑身的肌肉再次僵硬警惕起来，可是牛仔却不由笑了起来，“伙计，它真的很喜欢你。”

虽然陆离对犬类动物从来没有好感，但此时此刻，看着在自己脚边乖巧徘徊的金毛，他内心的柔软却被轻轻触碰到了。难道，它真的可以感受到人类情绪吗？它知道自己过来的目的，它知道丽兹对自己的嘱托，它知道那片榉树林唤醒了自己脑海里对丽兹的回忆……陆离知道，这种想法太过荒谬，不要说他和丽兹的接触乏善可陈，就算他真的和丽兹是至交好友，它又怎么可能第一次见面就感受到呢？但是……

不由自主地，陆离弯下腰摸了摸金毛的脑袋。做出这个动作之后，陆离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可是随即嘴角就勾勒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似乎自八岁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和大狗之间的默契。

“柯尔格兰德。”牛仔伸出了右手，做起了自我介绍，“欢迎来到榉木牧场。”

“离陆。”陆离握住了对方的右手，自我调侃道，“看来这次我没有找错地方。”

“嘿，你就是那个中国人！”柯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隐约可以看到浓密的胡子之间一口整齐的白牙，“丽兹的朋友。之前那个律师就打电话来说，你会过来一趟，我还正在想着，你什么时候才会到。欢迎，欢迎！”

柯尔直接走了上前，给了陆离一个热情的拥抱，“抱歉，你的名字是……”

陆离对此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姓氏并不好发音，很多时候纠正他们多次之后也依旧是错误的发音，所以他干脆地说到，“十四，你可以称呼我为十四。”柯尔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陆离摊开双手，“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柯尔畅快地笑了起来，“放心，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这里可不是纽约。”柯尔率先迈开了脚步，带领着陆离朝着屋子方向走去，“我为丽兹工作了七年，事实上，我家就在不远的镇上，小时候我就是在这附近长大的，过去这几个月以来，丽兹的身体越来越糟糕，牧场的工作都是我在管理。最近一段时间我还是会待在这里，等你完全接手之后，你可以重新聘请自己的牛仔。”

陆离张了张嘴，想说如果柯尔愿意，他可以把牧场买下来，但话语涌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不用着急，还是慢慢来吧。

柯尔没有察觉到陆离的变化，依旧在前面带领，“现在牧场还有一些牛和羊，不过马匹之前都已经卖掉了；另外还有几百颗苹果树苗，丽兹原本是打算种植一片果树的，但她没有等到这个时候……”柯尔的声音不由顿了顿。

回过头来，柯尔就看到了陆离眼底那一抹沉静，不是悲痛，而是淡淡的哀伤。柯尔不明白为什么丽兹把榉木牧场留给了一个几乎可以说是陌生人的家伙——而且还是一个中国人，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感恩之前的伸手援助，完全可以有其他办法。但此刻，看着眼前情绪沉淀下来的陆离，柯尔决定不过问，把内心的疑惑隐藏起来，不由自主地开口说到，“她走得很安详，在睡梦中去世的。老实说，自从杰克去世之后，她就在等着这一天了。”杰克，丽兹的丈夫，五年前去世。

陆离扯了扯嘴角，对着柯尔点点头，他可以感受得到，柯尔刚才的话语是在安慰他。

“除此之外，还有一片薰衣草田。”柯尔接着解释到，然后他就捕捉到了兰斯的讶异，这让他不由笑了起来，“丽兹可是在为这片薰衣草田倾注了不少心血，这是附近最出色的一片薰衣草田。”

“还有榉木林。”陆离补充到。

柯尔点点头，“对，还有最漂亮的榉木林。”

015回忆足迹

走进屋子内，立刻就可以感受到浓郁的生活气息，左手边石灰色的壁炉墙，旁边还堆放着劈好的木柴；烟灰色的沙发组，正中央是一张低矮的橡树实木茶几，下方搭配深灰色的地毯，桌面上随意散落着几本书籍和两个烟灰缸；右侧原木墙壁上挂着两把猎枪，下方的橱柜里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靠近窗口的柜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体育用品，橄榄球，棒球手套，还有一些奖杯和一排空荡荡的格子……

似乎察觉到了陆离的视线，柯尔解释到，“那里原本摆放的是烟斗，杰克是一个烟斗收藏者，不过现在所有藏品都给了弗兰克。”弗兰克是丽兹的哥哥，“家里的东西弗兰克已经整理完毕了，剩下的东西都交给你处理，如果不喜欢的话，下周末有一个集市，你可以到那里摆摊。比如说那些体育用品，我想中学会十分乐意接受这份馈赠的。当然，你想要留下来的话，那也绝对没问题。”

陆离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在书柜面前停留了下来，因为他和丽兹聊天过程中，书籍是出现频率最高的话题。书架子上有着诸多不同的书籍，不仅仅是英语，还有拉丁语、法语、西班牙语等等，陆离甚至还找到了汉语书籍——当初丽兹得知陆离是中/国人时，就流露出了浓郁的兴趣。

丽兹出生在中国，当时他的父亲和母亲在YN她在丽江待了两年，而后就去了马赛，在那里成长到了八岁，这才来到了美国，回到这片牧场停下了脚步。所以，丽兹对于中/国文化始终有着特别的情结。

打开书柜，陆离将那几本汉语书籍拿了出来，一本是西游记，而且是十分古老的版本；一本是封神演义，不过后面半部都已经残缺了；居然还有一本是新华字典，这让陆离不由莞尔。

重新将书籍叠好，又放回书架之上，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却看到两本书籍之中露出了一片黑色的塑料一角，好奇之下，陆离就抽了出来，居然是一本简易相册。不过是一个塑料套子，里面塞着约莫十几张相片。

陆离有些犹豫，这是丽兹的隐私，他不应该私自打开才对。此时，柯尔却是走了过来，“你也喜欢书吗？和丽兹一样。以前丽兹最喜欢的就是坐在门廊那张摇椅上，翻开书籍，杰克就在院子里忙活那些园艺的事……”喜欢园艺的居然是杰克，“你找到了什么？”柯尔也注意到了陆离手中的相册。

陆离将相册递了过去，柯尔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打了开来，翻了翻，“噢。”柯尔轻轻感叹了一声，然后重新把相册交给了陆离，“这是丽兹的全家福，我是说，包括迪伦。”相册是打开状态的，柯尔指了指那张照片，“那就是迪伦，丽兹的儿子。他在二十二岁那年，因为车祸去世了。”

照片上是一个英俊青涩的男子，穿着一身利落的骑马装，站在一匹高大的黑马身边，身姿挺拔、面容疏朗，眉宇之间的蓬勃朝气让阳光都黯然失色。

陆离从来没有听丽兹提起过家人的情况，出于尊重，他也没有询问过。他曾经猜测过，为什么没有人陪伴在丽兹身边，为什么丽兹又会一个人到纽约去……但没有想到，丽兹却已经是孑然一身，最亲的人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只留下她一个人。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陆离抬起头来，“我是说，迪伦。”

“我也不太清楚，迪伦去世的时候，我还小，那应该是……我不确定，二十五年、二十六年前？”柯尔在旁边的沙发扶手坐了下来，“是的，应该是二十五年前，当时我五岁。”柯尔努力搜刮出脑海里的记忆片段，“但那些记忆都十分模糊了。我只记得，迪伦是一个很好的人，青少年们总是不喜欢自己的弟弟妹妹，也不喜欢和孩子打成一片，但迪伦却不是，他总是乐于带着我们这群孩子去探险，我记得有一次，他带着我们去马歇尔溪谷里去捉鱼，结果我们几个孩子全部掉到水里，弄湿了一身，他回来之后可是被丽兹狠狠骂了一回。”回想起孩童时期那些捣乱的岁月，柯尔不由畅快地笑了起来。

“后来，关于迪伦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从我父母口中听到的，丽兹和杰克几乎不愿意谈起他。”柯尔耸了耸肩，眉宇间难免还是有些遗憾，“我只知道，迪伦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人，他是我们镇子上第一个考上常青藤大学的人，他到纽约去读书了，见过不少大世面；其他男孩子都在骑马、打枪的时候，他也毫不逊色，但除此之外，他还十分喜欢看书，丽兹书柜里的书籍大部分都是为了迪伦买的。当年在小镇子里，几乎每个女孩都暗恋迪伦，他高中毕业舞会的时候，甚至还有女孩为了成为他的舞伴打起来了……哈哈。”

陆离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些记忆里的趣事或多或少都已经变了模样，可能夸大了，可能扭曲了，但还是真实地反应了青春岁月里的跌宕起伏。

“我想，也许是上帝太过嫉妒他了，所以早早地将他召唤了回去。”柯尔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沉默之中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但很快柯尔就主动打破了这股沉重，“这段时间我都居住在后面那栋楼里——”柯尔指了指北边的方向，“那是牛仔们居住的地方，你今晚可以住在这里，如果有需要的话，推开后门喊一声，我就听得到了。”

柯尔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所以，还有什么疑问吗？还是说，你需要我带领你把整个屋子参观一遍？”不等陆离回答，柯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我现在要去把羊群赶回来，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和我一起过去。”

陆离确实有些好奇，毕竟牧场生活、牛仔生活都是从小说和电影里了解的，如果可以亲自参与其中，那感觉估计会有所不同。但想了想，一来他一路开车过来，终究还是有些疲惫；二来他还想要在屋子里逛一逛，所以他还是摇了摇头。

柯尔轻笑了起来，“没事，这是每天的固定路线，每一天都有机会体验。”说完，柯尔就从沙发上拿起了自己的牛仔帽，走到了门口，“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就好。”随即他就自嘲地笑了起来，“看我这记性，这一切的确都是你的，这就是你的家。所以，不要太拘谨了！”随后，压了压自己的牛仔帽檐，柯尔就离开了屋子。

目送着柯尔离开之后，陆离再次低下头，翻阅起手中的照片起来，照片并不多，一共就不到二十张，但每一张都有迪伦在其中，甚至还有一张是迪伦刚刚出生时的黑白照片。

彼时的丽兹依旧年轻，她年轻时候看起来应该是一个摇滚爱好者——就是那种会参加伍德斯托克、然后支持无政/府主义的小妞，只能依稀从眉宇间找到陆离认识的那位优雅女士；站在旁边的杰克憨厚英俊，灿烂的笑容丝毫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和幸福。

照片右下角的时间吸引了陆离的注意，“19691114”，这让陆离不由愣了愣，随即脑海里闪过一丝火花，而后就明白了过来。

迪伦是十一月十四日出生的，和他是同一天；而后，刚才柯尔话语里的信息，还有当时在医院里丽兹的表情……所有的碎片电光火石之间汹涌而来。

丽兹在他身上找到了迪伦的影子，这就是她将牧场留给自己的原因，因为他们都有着中/国的缘分，因为意外事故之中的友情援手，因为他们有着相似的爱好，还因为手中这份照片上那个笑容阳光而朝气的年轻人。

虽然这仅仅只是陆离自己的猜测而已，但手中的照片还是变得沉甸甸起来。

看着照片之上的迪伦，时光的璀璨和张扬永恒得定格在了那一瞬间，彷佛永远都不会褪色一般，美好得让人心醉；抬起头来，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那静谧的草原，太阳西斜，柔和的阳光漫天漫地洒落下来，安静得彷佛可以听到微风的声响。

过去这些年来，丽兹坐在这里，每一个角落、每一条道路、每一个瞬间都可以寻找到回忆的身影，她到底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呢，尤其是杰克也离开了之后，那一个个有风的下午，她独自一人坐在门廊的摇椅里，翻阅着那些古老的旧书籍，追寻着记忆的脚步。

之前在医院里聊天时得知，丽兹每年秋天都会前往纽约，因为“这是这座城市最美的季节”，这是丽兹的原话。但陆离却忍不住想象，这句话是不是来自于迪伦？丽兹每一年秋天的拜访，又是不是在寻找着记忆的痕迹，“如果走你走过的路，看你看过的风景，是不是我就会离你更近一些。”

现在，丽兹却将这片牧场留给了他，这片弥漫着回忆、充斥着生活、承载着期望的土地，郑重其事地交到了他的手中。而他，却决定将牧场转手拍卖。

再次翻到那张迪伦骑马的照片，陆离有些出神，翻涌的思绪在这个宁静的午后沉淀了下来，呼啸而过的风声彷佛可以倾听到那片榉树林在低语呢喃。

016家的味道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伏在他的脚边。陆离将视线抬了起来，然后就看到乖巧地躺在旁边的泰迪，似乎察觉到了陆离的关注，泰迪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膝盖，嘴里发出“呜呜”的低低声响，随后再次趴在他的脚边，眼睛轻轻眨了两下，似乎有些疲惫，又似乎有些眷恋。

看着眼前的泰迪，陆离第一反应依旧是往后退，但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泰迪，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右手就已经小心翼翼地伸了出去，然后轻轻抚摸着泰迪的脑袋，这只半人高的金毛牧羊犬立刻就浮现出了享受的表情，这让陆离的嘴角忍不住就上扬起来。

呼啦，呼啦。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透过窗户，小山丘上的那片榉木林开始舞动起来，鲜艳的夕阳因为枝枝丫丫的混乱交错而晕了开来，就好像一滴浅墨落入清水中一般。

陆离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努力不去打扰看起来已经睡着了的泰迪，然后踮着脚尖离开了屋子，站在门廊里眺望而去，一望无际的草原铺陈开来，可以隐约窥见那一片繁茂硬朗的橡树林，再过去应该就是克洛伊家的牧场了；山丘另一侧出现了一小片白色，虽然看不到柯尔的身影，但羊群正在缓缓移动，越来越多，就好像天空之上的云朵滑过地平线，啪嗒一下落在了地面上一般。

在旁边的摇椅坐了下来，椅子忽悠忽悠地就开始摇晃起来，一抹残阳将整个门廊映照得通红通红，风声呼啦呼啦地作响，门口那片花园近看之后显露出了一丝杂乱，似乎有段时间没有人打理了，彷佛可以看见丽兹在生命最后的一段旅程里，依旧坚持在这里忙碌的身影，只可惜终究还是荒废了；右手边那片小空地里，可以看到干稻草顺着风儿打旋起来，彷佛形成一个小小的龙卷风，夹带着尘土在小范围肆虐着，莫名地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泰迪追着干稻草跑的身影……

忽然，陆离就注意到了，泰迪居然也跟了出来，在摇椅旁边躺了下来，安安静静地躺着，彷佛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那种陌生的熟悉感，有些错杂。

“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到我家去看看，好好享受几天假期，你会爱上那儿的。”

这是丽兹的原话，但是当时陆离只是当做客套话而已，并没有当真，一直到今天。

仅仅到这里不过几个小时而已，陆离就已经品味出了不同来，所有的节奏似乎都放慢了无数倍，一旦习惯了这种大片大片的空白时间，心绪就宁静了下来，世界在眼中都变幻出了不同的模样，他终于注意到了天空的颜色变化和云朵的形状叠峦，他终于感受到了风声里夹杂的琐碎声响都有各自的来源，他终于有时间让超负荷运转的大脑停歇下来……原本以为这些空白会让人感觉到恐慌，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他开始有些享受其中了。

在纽约，快节奏的生活就连停驻下来喝一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外带，拿着咖啡在路上疾走，更不要说像陆离现在这样，悠闲懒散地坐在摇椅上，看着云卷云舒了。对于纽约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对于榉木牧场来说，时间就是生活。

这片榉木牧场，每一个角落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丽兹的痕迹，她不是把这里当做一个牧场在经营，而是当做一个家在经营。她没有为了生存，而改变自己的经营策略，比如培养更多的肉牛，比如种植更好销售的玉米，而是真正地经营属于自己的生活。

她精心照料着在北美销量平平的薰衣草，这里的气候可不是薰衣草的最佳培育地，即使栽培出来，找到了销路，估计价格也不会太高；她想要种植苹果，但这里的土壤更加适合桃子，陆离之前就听说过这里不少牧场都有桃树；她没有养育品种良好的马匹，而是选择了羊，虽然羊在德州也十分受欢迎，但产量和质量都不算顶尖——澳洲和新西兰的羊毛就要畅销多了，甚至就连阿尔卑斯山都更加适合羊群……

陆离没有浏览牧场的经营账册，而且他也不是专家，他的推测不见得就一定正确；但陆离可以确定的是，丽兹在这个牧场里建立起了一个真正的家园，属于她，属于杰克，属于……迪伦的家，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回忆的结晶。

也许，这就是陆离如此迅速就爱上这片土地的原因。

懵懵懂懂之间，陆离有些明白了丽兹将牧场交给自己的原因，也有些明白了弗兰克同意妹妹遗嘱的原因。那份真挚而诚恳的信任，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嘿呀！”一声响亮的口哨，然后就看到柯尔骑着马飞驰而至，就好像踏着风前来一般，潇洒而自由，似乎只要张开双臂就可以开始翱翔，让陆离忍不住就开始羡慕起来，前所未有地，他也想要尝试看看。

“十四！”柯尔拉住了缰绳，让骏马在花园前方停靠了下来，扬声喊道。身后就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羊群浩浩荡荡地走过来，如此场景似乎唤醒了泰迪的记忆，他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就狂奔了出去，加入了另外两只牧羊犬的行列，开始驱赶着羊群走入羊圈。

陆离不由坐直了身体，顺着羊群前进的方向看了过去——他还不知道羊圈在哪里呢，看方向，应该是在屋子的北面，估计是在牛仔居住屋子的另一侧，“十四？”陆离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然后就看到柯尔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容，陆离却也不含羞，摊开双手一副坦然的模样，“对于我来说，这里什么都是新鲜的。”

“只限于第一个月。”柯尔调侃到，“不对，只限于第一周。”他一个翻身就从马背上轻盈地落到了地面，“今晚镇子的另一侧有一个派对，估计半个镇子的人都会过去，你也一起加入我们的狂欢行列吧，派对上有不少活动，你也可以认识认识大家。就算对跳舞和骑马不感兴趣，酒精和美食也总是会让人心情愉快的。”

“麦卡特尼夫妇的四十周年结婚纪念日？”陆离不由笑了起来，这里果然民风淳朴，每个人都如此热情好客，看到柯尔疑惑的表情，陆离解释到，“刚才碰到了克洛伊，她发出了邀请。”

“噢。”柯尔恍然大悟，“所以，你打算一起加入吗？”

“酒精，美食，派对。我有拒绝的理由吗？”陆离摊开双手，把刚才柯尔的话语又还了回去，这让柯尔笑了起来，“行，那我们准备一下，就可以出发了。”陆离不由看了看头顶上还没有完全落下去的夕阳，似乎在暗示着时间太早了，柯尔却摆了摆手，“十五分钟之内就天黑了。更何况，今晚还有盛大的活动呢，七点就开始聚集了。相信我，你不会想要迟到的。”

柯尔牵着马匹的缰绳跟随着羊群走了过去，看来马厩和羊圈都在后面那一片。

陆离站在门廊里，内心却是不由开始隐隐期待起来，无论是牛仔们的派对，还是柯尔所说的盛大活动，这都是陆离所没有经历过的新鲜场面。即使撇开丽兹的赠予不说，这一趟春假选择前来德州，绝对是一个超乎期待的决定。

不一小会，柯尔就重新绕了回来，他摘下牛仔帽，看着没有挪动的陆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不进去准备准备吗？”

陆离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还是说，我需要准备一份礼物？”毕竟是四十周年结婚纪念日。

“礼物？不，不是。”柯尔连连摆手，他想要说些什么，话语到了嘴边却又停顿了下来，欲言又止，上下打量了一番陆离，眼神颇为怪异，陆离也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但还是没有理解问题出在哪里，柯尔犹豫片刻，还是斟酌着说到，“你打算就这样过去吗？我是说，你这套服装看起来着实……像是外乡人。”

陆离瞬间明白了过来，眼前的柯尔是标准的牛仔打扮，牛仔衬衣之上有传统的花纹和皮革流苏，搭配一双深棕色的牛仔靴，腰际上还系着一根马鞭，任何人都不会错过他身上那浑然天成的牛仔气息；而他呢？

陆离为了公路旅行方便，今天就是一条深蓝色牛仔裤搭配白色涂鸦T恤，外面套了一件浅蓝色的夹克衫，脚下则穿了一双轻便的白色帆布鞋。看起来就是一个大学生的模样，当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站在柯尔面前，顿时就显得格格不入起来了。脑补一下他这个形象出现在全场都是牛仔的场合，估计就像是聚光灯一般，无时无刻吸引所有目光了。

“哈哈。”陆离豪爽地笑着挥了挥手，“没关系，我本来就是外乡人，不是吗？”更重要的是，今晚是小镇聚会，即使他穿着牛仔的服饰，他也一样是一个陌生面孔，所有人都可以识破他的“真身”，又何苦多此一举地进行伪装呢？

“态度可嘉。”柯尔满意地收了收下巴，“我已经有预感，大家都会喜欢上你的。”

017篝火晚会

似乎仅仅只是把后车厢里的行李放到屋子里的短短时间，再次出来时，天空就已经暗了下来，地平线上那熊熊燃烧的夕阳将整个天幕都染成了橘红色，视线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披上了绚丽的霞衣，大自然的神奇和恢弘毫无保留地在眼前铺陈开来。

“这样的景色在纽约看不到吧？”柯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也停下了脚步，站在了陆离身侧，欣赏着这一副美景。

陆离轻笑了起来，“在纽约，你可以看到一片阴森森的钢筋森林，置身其中，就好像小红帽一般。”

如此形象的比喻，让柯尔爽朗地大笑了起来，“希望终点等待我们的可不是狼外婆。”用力拍了拍陆离的肩膀，“走吧，我觉得我们已经迟到了。”

柯尔大步大步地走到了右手边的仓库里，那里停靠着一辆黑色的皮卡车，陆离吹了一个口哨，“这就是你的座驾？”虽然上面沾满了泥点和灰尘，但依旧可以看得出来那硬朗的车身线条、改装过后的巨大轮胎和锈迹斑斑的驾驶座，每一个细节都洋溢着彪悍的男性荷尔蒙。

柯尔用力拍了拍引擎盖，戏言调侃到，“我的专属爱人。”陆离不由莞尔，“你的那辆野马也十分帅气，那肌肉线条着实让人热血沸腾！”柯尔还是对车有些研究的，“不过，这里是德州，你的野马可是派不上用场了，没有女孩会想要一个开野马的男朋友。”这句调侃让陆离直接就笑出了声，“丽兹的皮卡被弗兰克开走了，等你到这里安定下来，第一件事就是买一辆属于自己的皮卡，否则在这里的生活会无比困难。相信我！”

“我绝对不怀疑。”陆离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随后柯尔也上了车，启动引擎，那咆哮起来的轰鸣声让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眼底闪过了男人之间的默契。

离开牧场，仅仅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就进入了新布朗费尔斯的小镇范围，昏黄的灯光笼罩在那宁静的街道上空，彷佛一个保护罩一般，将外面的纷纷扰扰、吵吵闹闹都隔离在外，难以相信，这仅仅只是晚上不到七点的光景。

街道上依旧可以看到零星的路人，忽闪忽闪的霓虹灯显示着餐厅和便利店依旧开门，甚至还可以在街角出看到原地踏步地等待着红灯的夜跑者，但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祥和，宛若在月光之下静静流淌的溪流，那平淡无奇的大街小巷在柔和的路灯之下演绎出了属于这个小镇独特的味道。

转瞬即逝。

陆离有些惋惜地透过后视镜看着落在身后的小镇，刚才那匆匆一瞥，欲语还休的滋味在舌尖轻轻跳跃，他有种冲动，好好地在那一条条看似没有任何特别的街道上散散步，和镇上的居民闲聊几句，在旁边的商店里溜达溜达，彷佛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品味出胸口萦绕的那份静谧。

“哈，他们已经开始了。”柯尔的声音吸引着陆离转过头，然后就看到正前方一片柔和的橘红色光芒背负着沉重的漆黑夜幕，支撑起了一片奇幻乐园，隐隐绰绰的人影在灯光底下涌动，看不真切，这让陆离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正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汪洋大海之上，乘坐着一艘木船，划动着双桨，整个世界万籁俱静，只能偶尔听到船桨与水面碰撞出来的声响，一点一点地靠近不远处那座孤岛。

就好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般的错觉。

柯尔将车子停靠在了外围，那里已经有一大堆皮卡车了，井然有序地停放着，就好像是露天停车场。两个人走下车子，柯尔招呼着陆离，“走，我带你参观参观！”

“嘿，杰克！”柯尔迎面就走向了一大群人，一溜烟地介绍过去，“乔治，马丁，达斯汀，艾迪……”陆离只觉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眼前每个人都是同样的标准牛仔打扮，而且都蓄着胡子，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之下，陆离深深觉得自己被脸盲症缠身了，就连柯尔都差点认不出来，更要命的是，他至少听到了四个杰克，所以……谁是谁来着？

“呼，我想，我需要放缓一下步伐，在出丑之前，我见到每个人都称呼牛仔。”陆离的调侃惹得所有牛仔们哄堂大笑起来，旁边一个好像是叫杰克还是尼克的牛仔说到，“你现在就晕乎了，那可不行，这里才是派对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呢，好戏还在后头。”

看着陆离那瞠目结舌的表情，柯尔站出来为他解围，“给他一点时间，他现在就连牛仔的入门都还不算呢。”所有牛仔们都纷纷点头表示了赞同。

“所以……”陆离好奇地开了口，齐刷刷地，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压力山大，“纽约皇后区那些人总是见面都叫‘兄弟’，是不是就是用来应付这样的场合？”尤其是黑人们。

话音落下，一秒，两秒，三秒……周围一片沉默，所有人面面相觑。陆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玩笑其实是有点种族色彩在其中的，因为陆离是亚洲面孔，与白人、黑人截然不同，所以这样的调侃说出来往往能够赢得满堂彩——至少在纽约是如此，难道在这里行不通？

“哈哈哈哈。”忽然，笑声就炸裂开来，无数双手纷纷拍打在陆离的后背上，“伙计，你真幽默！”“真是个厉害的家伙！”“好笑话！”“下次遇到那群墨西哥伙计们，我就要这样说”……一张张笑容遍布的脸孔让陆离暗暗松了一口气。

原来，即使在美国境内也是有文化差异的，就好像中/国的南北差异、东西差异，这是一个道理。

“杰克！”身后传来一声狮子吼，然后陆离就看到眼前好几个人同时回头，异口同声地吼了回去，“什么！”那场景着实奇妙，但他们却丝毫不觉得怪异，显然早就已经习惯了，“快来帮忙！”

柯尔拍了拍陆离的肩膀，“走吧，开始干活了！距离派对的开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陆离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跟随着柯尔往前走去，才不过几步就看到一片硕大的黄土空地，空地正中央搭建了一个将近一人高的篝火堆，那层层叠叠、整整齐齐堆砌起来的干柴居然有些像积木游戏；在中央的大火堆旁边，四个角落各有一个小型篝火堆，还不到半人高，不过这四个小篝火堆都还没有搭建完成……

再远一些，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地好不热闹，那欢声笑语即使间隔了大半个广场也可以听见，隐约可以看见大片大片湿漉漉的水渍，还有堆成了小山模样的沾血羊毛，仔细一看，他们正在处理的赫然是完整的羊羔，陆离随便一瞥就至少看见了五只羊羔依旧在后期处理中……

右手边，孩子们正在玩耍嬉戏着，有的孩子拿着木棍玩着击剑游戏，有的孩子狂奔追逐着，有的孩子则捧着各式各样的蔬果在穿行着……顺着孩子们的前进方向看过去，视线就落在了斜后方的那栋灯火通明的屋子上，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所有人都正在忙碌着，厨房的杂物杂事让每一个人都马不停蹄。

“十四，十四……”柯尔用力拉了拉陆离，这才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走，跟我过来。”陆离下意识地跟上柯尔的脚步，但视线还是忍不住打量着周围的景象，无论是以前在故乡，还是后来在纽约读大学，他何曾见过如此恢弘的场景，只觉得自己眼睛似乎有些不够用了。

“嘿，晚上好！”路上碰到的每个人都热情地打着招呼，丝毫不在意陆离这个陌生脸孔，每个人都大方地拍打着陆离的手臂，短短五十码的距离，陆离觉得自己的右手手臂肌肉已经开始僵硬起来了。

柯尔指着眼前的干柴和树枝，“现在必须加快进度了，那些篝火都必须点燃，让我们帮助大家提速一下。”说完，柯尔直接就开始往陆离手臂上塞木柴，根本没有询问的打算。

如此直截了当、如此理所当然，陆离着实有些不太适应——在纽约，人们总是带着一份客套，当然，从礼貌角度来说，这是无可挑剔的，但不可避免的，人和人之间的距离还是一清二楚，犹如楚河汉界；但是在这里，除了刚刚见面时的拘谨，柯尔也好，克洛伊也罢，大家都是如此熟稔和亲密，给予了陆离客人的待遇，却又不把陆离当做外人看待，直接就使唤上了。

这有些陌生，但却让陆离感觉到了那种最纯粹的质朴。

“伙计，放轻松，放轻松，不要太贪心了！”陆离看着木柴转眼已经到达自己下巴的高度了，连忙出声制止，“我可以帮忙搭建篝火堆，但我可不想成为篝火堆的一部分。”这个调侃让柯尔仰头大笑起来，旁边的其他牛仔们也都纷纷笑出了声。

双手感觉到沉甸甸的木柴，地心引力正在热情地召唤着它们，陆离觉得疲惫的肌肉似乎正在挑战全新极限——他原本不是打算今晚好好休息的吗？那么他现在又在干什么？为什么觉得画风好像不太对劲？

018炙烤全羊

抱着木柴，陆离顺着原路回到了广场之上，左右看了看，左边有一个人正在搭建篝火堆，他手边的材料就要用完了，于是陆离快步走了上去，果然就听到那个人开口说到，“直接扔到旁边就可以了。谢谢了，兄弟！”

哗啦啦，陆离一股脑把所有木柴都扔到了地上，可是动作太过生疏，毕竟以前都没有尝试过，木柴的着陆有些偏离轨道，激起了一大片尘土，最后还有三、四块木柴留在了手上，下意识地双手往下一抖，笨拙的动作差一点就要砸到了自己的脚上。

看到陆离的笨拙，旁边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城市来的小伙子？”

陆离抬起头来，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装束，开玩笑地说道，“我以为这身服装就已经泄露了我的底细。”可是当看清楚眼前之人时，陆离却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贾斯汀？”

这赫然就是今天在奥斯汀为他指路的那位摩托大汉，贾斯汀。陆离万万没有想到，第二次碰面居然这么快就发生了。

“嘿，十四！”贾斯汀挑了挑眉毛，显然也因为这样的相遇而倍感意外，“所以，你是麦卡特尼夫妇邀请过来的朋友？”

“不，不是。”陆离搜刮着脑袋，寻找一个合适的用词，“我算是不速之客吧，仅仅只是听说这里有派对，于是就专程赶过来了。”

如此说法让贾斯汀眼底涌起了一片笑意，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你不会失望的。”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陆离转头看了看四周，柯尔等人转眼就已经跟上，抱着一大堆木柴分散到其他三个篝火点，开始忙碌起来，“所以，我们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

“解决今晚的主食问题。”贾斯汀的话音都还没有落下，陆离就看到了正前方八个男人浩浩荡荡地正面走了过来——

只见八个人分成前后两股各四个，肩膀上扛着两根手臂粗的杠子，一头看起来超过两百公斤的猪倒挂其上，肥头大耳的，摇摇晃晃地滴答着血水，鲜血淋漓的红肉有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就像是一座肉山在缓慢移动一般。

陆离不由微微张开了嘴巴，“那……就是我们的主食？”如此原始，如此赤果，如此直接，恍惚之间，彷佛来到了印第安保留区的原始社会一般。

“呦，你们必须快一点，这里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始吞口水了。”贾斯汀扬声喊道，陆离一转头，然后就看到贾斯汀高高举起了右手，对准了他的脑袋……不等陆离辩解，所有人就哄笑起来。

陆离无奈地摇摇头，干脆也就扬声喊道，“三成熟，我已经开始点单了！”如此坦率地回应再次引发了一片起哄，不少人都跟着喊起来，“五成熟”“不要烤老了”“我们可都是在等着呢”……周围刹那间就喧闹起来。

然后陆离就看着他们吭哧吭哧地扛着那头硕大的猪，在斜对面的篝火堆旁停了下来，此时篝火堆已经搭建好，两侧树立起了大树杈支撑架——粗细程度再次刷新了陆离的认知，现在已经不再是印第安保留区了，感觉更像是亚马逊丛林。

紧接着，三个女人就走了上来，开始往猪肉上面抹黄油和大蒜，色泽饱满的肌肉遇上油光之后，绽放出奇妙的色泽，彷佛已经可以嗅到那浓郁的香气一般，火苗都还没有点燃起来，仅仅只是看着眼前这幅场景，就让人默默地开始吞口水。

“十四，快，轮到我们了。”陆离连忙收回视线，然后就看到四个男人分为两组，每一组扛着一只小羊羔，站在篝火堆旁边，最前面那个男人笑呵呵地对着贾斯汀、陆离点头示意，“刚才是哪位顾客在催上菜了？现在我们必须加速了。”

陆离一个箭步走了上前，接过了那根粗木杠杆，“我现在饿得可以吃下半只牛，这才一只羊？”陆离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那满脸扼腕的表情，惹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贾斯汀也凑了上来帮忙，很快，他们就把两只羊羔并排地架了起来。

“让让，让让。”伴随着清脆的呼喊声，男人们被拨开到两侧，几个俏丽的身影随即出现，亮丽的风景线让陆离眼前一亮。

站在最前端的那个女人带着一块复古的红色波点头巾，所有头发都乖巧地梳到了后面，露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眉宇之间的细致别有一番韵味，一件格子衬衫搭配牛仔裤的中性打扮，却因为衬衫下巴交叉系成了一个结而打破了僵局，那小麦色皮肤让匀称紧实的马甲线显露无疑，奶油般灯光之下不经意显露的性/感越发迷人。

“你真的出现了。”女人也看到了陆离，眼睛微微一闪，嘴角的笑容就这样上扬了起来，赫然就是今天率先发出邀请的克洛伊。

陆离礼貌地收了收下颌表示谦逊，“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邀请，不是吗？”

那戏谑之中的调侃，顿时让旁边的其他男人们纷纷开始起哄，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气氛好不热闹。克洛伊对于如此场面早就习以为常，用手肘左右撞了撞，“让开，如果再不快点，一会你就别想开动了。”

男人们纷纷举起了双手表示自己的清白无辜，退让到了一边，就连始终没有太多表情的贾斯汀也乖乖地退到了一边。站在篝火堆对面的陆离看到如此场景，不由莞尔，其他男人似乎察觉到了陆离的想法，刚才那个领头的就扬声说到，“伙计，相信我，最好不要在这时候和克洛伊作对，否则她真的说到做到！”

“爱德华，滚一边去！”克洛伊身边另外一个女人辛辣地喊道，“克洛伊就算不给你吃，肯定也少不了对面那个纽约客的一份。那可是在大城市里把玩笔杆子的家伙，和你可不是一个老鼠窝里的，克洛伊今晚始终心不在焉，看来是期待已久了。”

“劳拉！”克洛伊咬紧了牙齿恶狠狠地说到，可是所有旁观者都已经哄笑起来，闹得克洛伊也有些许脸红起来。

意识到自己被点名了，陆离也没有装聋作哑，坦荡荡的看向了那个叫劳拉的姑娘，“初次见面，你就已经把我的底细都摸透了，我却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可不妙，不妙。”陆离往前走了半步，越过那烤羊的支架，伸出了右手，“邦德，詹姆斯邦德，你呢？”

劳拉愣了愣，然后视线余光就看到了克洛伊眼底那波光流转的狡黠神色，戏谑之中带着一丝欢喜，劳拉随即也反应了过来，看来眼前这个中/国人可没有那么简单，“邦德先生，你的豪华跑车和袖珍手枪呢？”

面对劳拉的还击，陆离也毫不紧张，镇定自若地说到，“我以为德州人对这跑车并不看重，对于手枪更是习以为常，看来我的事前调查出错了。”这一反击让劳拉张了张嘴，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叫爱德华的牛仔又一次冒出头来，“劳拉，她叫劳拉，镇子上最泼辣的女孩，毕业舞会的时候就把凯恩直接推到了游泳池里！”

“爱德华！”劳拉恶狠狠地磨着牙齿，此时克洛伊也回过神来了，回头瞪了爱德华一眼，“所以，你今天想要尝试看看被推倒火堆里当木头使用的滋味吗？我都忘记了，你是镇子上最有名的木头脑袋。”

劳拉和克洛伊双剑合璧，顿时让爱德华败下阵来，“嘿，嘿，女士们！今天还有爱国者在场呢，请给牛仔保留一点面子好吗？”爱德华还在那里使劲地挤眉弄眼，暗示着所有人一致对外。

“嘿，牛仔！”出乎意料地，陆离截胡，“我可不是爱国者那群软脚虾好吗？巨人在此！”

爱德华刚才使用的是橄榄球相关球队用语，新英格兰爱国者，达拉斯牛仔，前者是新世纪以来成绩最出色的球队，后者则享有美国之队的声誉，是美国球迷最多的球队，而陆离提到的纽约巨人队，则是新英格兰爱国者队的克星。

一般来说，对于外国人来说，橄榄球可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项目，但在北美却是第一大运动，受欢迎程度甚至超过了棒球和冰球。所以爱德华使用这些用语，就是打定主意不让陆离听懂，讽刺陆离是一个乡巴佬，但没有想到，陆离居然展开了反击。

自己的计谋流产，爱德华却没有生气，反而是惊喜地看向了陆离，“所以，你打什么位置？”

“我是曼宁家族的拥护者。”曼宁是橄榄球里赫赫有名的一个世家，目前曼宁家族有两位现役四分卫，尤其是佩顿曼宁更是堪称史上最伟大的四分卫之一。陆离如此说，就是强调自己的四分卫位置了。

爱德华直接伸出了右手，握住了陆离的右手，自我介绍起来，“外接手。”

体育，永远是沟通男人友谊的最有效途径之一。

“如果你们打算饿肚子的话，可以继续无视我刚才的话。”克洛伊那威胁的眼神瞥了瞥爱德华，而后又瞥了瞥陆离，刹那间，爱德华和陆离同时松开右手，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乖乖地往后退了两步，以此宣告自己的无辜。

019热情好客

橄榄油的光泽在鲜嫩的红肉上流淌，视线余光尽头的火光在不断闪动，炙烤的香气还没有散发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枯枝焚烧的味道却让人深深地感受到了一股温暖，夜晚沉淀下来的湿气和水汽如同潮水一般往外退散，不由自主地，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勾引得满地打滚。

贾斯汀把手中的小火把点燃之后，直接扔到了篝火堆之上，“哗”地一下，整个火堆就蹿升起来，鲜红色的火舌张牙舞爪地往外扑腾，狰狞的面容近在咫尺，彷佛随时都可以将周围所有一切都焚烧殆尽般——架子上的羊羔就成为了它们的第一个猎物，往下掉落的橄榄油发出嗞啦嗞啦的响声，火苗越发张扬起来，扑面而来的热量让人不由退避三舍。

穿透那明/媚的火光，陆离和克洛伊的视线不经意间碰触到了一起，那双深邃的眸子流转着明亮的光芒，娇/艳如花。不过，仅仅只是一个接触，克洛伊嘴角勾勒出一个曼妙的弧度，随即就转过身，拉着旁边的劳拉和其他女伴们，熙熙攘攘地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个背影给牛仔们作为念想。

“伙计，你才登场不到十分钟，就赢得了新布朗费尔斯一枝花的青睐，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转过头，陆离就看到了爱德华那在视线里放大到极致的脸庞——他自来熟地把下巴搭在了陆离的肩膀上，眼睛里折射着熊熊火光，映照出那一抹戏谑和调侃。

陆离着实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就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做一个外乡人？”潜台词是说，他仅仅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克洛伊的热情不过是在表示友好。

伴随着陆离的话语，爱德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陆离，表情却越来越迷惑起来，“难道牛仔有什么不好吗？姑娘们都喜欢我们这样的汉子！”

“扑哧。”陆离直接就笑出了声，“不是牛仔有什么不好，而是这里全部都是牛仔，突然来了一个外乡人，难道不新鲜吗？就好像你现在的举动一样。”

爱德华看到陆离那调/戏的眼神，立刻就站直了身体，“嘿，伙计，我可不喜欢断背山。”那好像触电一般的表情惹得周围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然后爱德华就看到了陆离那得意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恶作剧了一回，爱德华却也不介意，捏了捏鼻子，“好吧，我知道了，就好像ET来到小镇上一样，所有人都感觉到新鲜。”

把陆离比作“外星人E.T”里的外星人，这着实是一个……有趣的选择。

陆离挑了挑眉尾，有些意外爱德华的“反击”，然后他就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伸出食指，缓缓朝爱德华探了过去，做出了ET那经典的动作，这反而是让爱德华措手不及，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其他伙伴们。

牛仔们全部都开始起哄着，口哨和吼叫声夹杂在篝火堆那噼里啪啦的响声之中，好不热闹。

爱德华犹豫着，也伸出了右手食指，缓缓地朝着陆离的右手食指探了过去。可就在即将接触的时候，陆离却站直了身体，挥了挥右手，彷佛在拍打苍蝇般，一脸淡定的表情，“嘿，贾斯汀，我到这里有点时间了，我觉得最好还是向主人打一个招呼，你愿意为我引见一下吗？”

……嘎，嘎。一群乌鸦从爱德华的头顶飞过，其他所有牛仔都愣在原地。

贾斯汀差一点就要笑出声来了，但还是强忍住，故作镇定地说到，“当然没问题。”而后，贾斯汀就绕过篝火堆，和陆离汇合，两个人并肩朝着屋子的方向走了过去。才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轰动的爆笑声，吸引着整个广场上所有人都纷纷投去了视线。

“所以，你是真的准备去拜访麦卡特尼夫妇？”贾斯汀转头看向了陆离，视线在夜色之中忽明忽暗。短短一个下午，显然不足以让贾斯汀了解陆离，看着刚才陆离进退得宜，贾斯汀一时间也拿不准陆离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视线里难免多了一丝打量。

陆离毫不避讳地迎向了贾斯汀的打量，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我是客人，他们是主人，不是吗？”

贾斯汀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轻轻点点头，“的确。”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贾斯汀询问到，“我刚才听说，你是过来接手榉木牧场的？”陆离就是今晚唯一的外人，而且还是外国人，消息就像长了翅膀般，转眼传了一个遍。

“你这样一说，为什么感觉我像是大资本家入侵一样。”陆离的回应让贾斯汀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贾斯汀摇了摇头表示否认，“不，我的意思是，我认识丽兹。如果知道你是过来榉木牧场的话，今天下午我完全可以直接充当向导的。”

“所以，我被克洛伊误导到了错误的方向，这都是你的错？”陆离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让贾斯汀表情越发放松下来，胸口发出了闷闷的低笑声，“你确定不是我的助攻？”那诚恳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暗示或者调侃，但话语里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陆离还没有来得及接话，两个人就已经走到了屋子前，“莉莉？莉莉？”脚步还在门廊台阶上，贾斯汀就已经扯着嗓子大声喊了起来，陆离吞咽下话语，顺着贾斯汀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抬起了脸庞，脸上沾着些许面粉，虽然抬起头，但双手依旧忙不停歇地揉着面前案板上的面团，那沐浴在奶黄色灯光之下的和蔼笑容，热情而亲切。

莫名地，陆离就想起了远在太平洋彼岸的母亲。

“贾斯汀，你为什么没有在帮忙？那群小伙子可是一点都不靠谱，我还期待着你帮忙组织起来，带领大家把活儿都完成。”莉莉麦卡特尼的大嗓门震得耳膜发疼，旁边其他正在忙碌的人们也纷纷打起了招呼，杂乱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是莉莉的话语还是准确无误地传递到了陆离耳中，可见其威力了。

贾斯汀上前给了莉莉一个拥抱，“放心吧，事情都已经走上正轨了。”而后转过身，“莉莉，这是陆。”莉莉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下来，有些疑惑地看向贾斯汀，似乎不太明白，贾斯汀就附加解释到，“丽兹的牧场。”

莉莉恍然大悟，将面团放了下来，直接就把陆离抱入了怀里，猝不及防之下，陆离一脸茫然，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试图挣扎两下，但不想莉莉却抱得更紧了，那强有力的拥抱几乎让陆离要喘不过气来，他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了贾斯汀，却发现贾斯汀一脸浅浅的笑容，眼神里还带着一丝鼓励。

这又是什么鬼？

陆离已经开始考虑，他是不是应该给莉莉一个过肩摔，在他即将断气之前。

然后，莉莉总算是松开了他，胖乎乎的双手捧住了陆离的脸颊，那温热的掌心让陆离有些惊慌——他已经多年没有被这样像孩子一样对待了，但随即莉莉就哈哈大笑起来，“看看我，多么不小心。”莉莉松开了双手，那沾满面粉的双手在围裙上豪爽地擦了擦，然后拿起旁边的一块干净的布，准备替陆离擦拭擦拭。

陆离连忙接过了布，微笑地表示了感谢，自己打理起来。

莉莉却也不介意，认认真真地看着站在眼前的陆离，满眼感叹，这让陆离有些困惑，“我们见过面？”

“哈哈。”莉莉那豪爽的笑声再次让耳膜开始隐隐作痛，“不，我们没有见过面，但……”莉莉上下打量了一番陆离，“但你就是我脑海里描绘的样子。你知道，丽兹和我说起过你，而且不止一次。你完完全全就是她所说的模样。”

心底的琴弦被拨动了一下，陆离回想起了在榉木牧场看到的相册，但嘴巴上却依旧表示了客套，“希望不是坏话。”

“不，当然不是。”莉莉用力拍了拍陆离的双臂，就好像母亲看到了久违归来的孩子一般，“丽兹的离开很安详，没有什么痛苦。”陆离微微收了收下颌，不管是否有榉木牧场的牵扯，听闻一位朋友的离世，内心还是有些低落，莉莉的话语或多或少可以带来一些安慰，“好孩子，你今晚住在丽兹的牧场里吗？要不然，你就在这里睡下吧。我们阁楼的房间随时都可以入住。”

面对莉莉的热情，陆离有些招架不住，“呃……柯尔已经安排好了，我在那里没问题的。如果柯尔招待不周，我会打电话过来求助的。”

陆离那风趣的话语让莉莉哈哈大笑起来，对着贾斯汀扬声喊道，“我喜欢这个小子。”而后，莉莉就朝着外面大声喊到，“罗纳德，罗纳德！”那狮子吼的功力着实太过强悍，最后还是贾斯汀制止了莉莉，“我带十四去拜会罗纳德吧。”

莉莉却没有任何诧异的表情，念叨着陆离的名字，“十四，十四……”随即灿烂地笑了起来，“对，你带着他去拜访一下罗纳德，然后准备一些好吃的，好好招待一下十四。快！”莉莉用力拍了拍贾斯汀的后背，推着贾斯汀和陆离往外走。

陆离走了两步，回过头就瞥见了莉莉用围裙擦拭眼角的动作，但随后他就和贾斯汀重新来到了室外，不断摇晃的纱窗门让视野变得模糊起来。

020美味山珍

“十四！嘿，十四！”

柯尔那写满兴奋的脸庞在人群之中跳跃着，大声招呼着。陆离挥手应了，然后大步大步走了上去。

篝火堆旁此时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每一个火堆都是如此，人们团团围绕成一个圈，炙热的火光映照得脸颊通红通红，眼底那迫不及待的恳切和欢乐似乎在跟随着火焰一起翩翩起舞，浓郁的肉香在空气之中弥漫，仅仅只是香气就让人食指大动；靠近之后就可以看到那金黄色的烤肉，黄锃锃的油脂慢慢地从结实的肌肉里往外冒，间或可以看到一些烧焦的不均匀部分，彷佛入口即化的焦糖，更是让人忍不住开始吞咽口水。

“马上就好了，在这里，等待可是没有东西吃的。”柯尔笑呵呵地说着，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周围的其他人，“这群家伙一个个都是鬣狗，食物转眼就要没有了。我们必须守候在这里才行。”

陆离轻声笑了起来，“刚才罗纳德也是这样说的。”罗纳德麦卡特尼，今晚派对的男主人，刚才陆离在贾斯汀的引荐下，亲自拜会了。“他还说，今晚啤酒不限量，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这回轮到柯尔开怀大笑起来，不过笑声到了一半，柯尔就挤了上前，大声喊道，“詹姆斯，詹姆斯，我！看看我！”可是周围所有人都开始汹涌起来，那模样简直就是争前恐后，场面蔚为壮观，“詹姆斯，我这里有客人，今晚唯一的客人！”柯尔声嘶力竭地吼到。

站在羊羔肉面前的詹姆斯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柯尔右手不断强调的陆离，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詹姆斯还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兄弟们，姐妹们，让我们展现一下德州人的热情好客，热烈欢迎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旁边所有人都十分配合，吹起了口哨、拍打着大腿，然后詹姆斯就卷起袖子，拿起了一把匕首，手起刀落地刺入了其中。

陆离目不转睛地看着詹姆斯的动作，那锐利的刀锋刺入鲜嫩的羊羔肉之中，露出了那白皙之中带着淡淡粉红色的肌肉纹理，金黄色的油脂就这样滑入其中，嗞啦嗞啦的响声冒出了腾腾香气，舌尖上几乎可以描绘出那入口即化的口感，喉咙里的唾沫开始大量分泌，就连心脏的跳动都迫切起来。

詹姆斯手腕一转，一片羊羔肉就切了下来，他左手拿着一个叉子，利落地刺住了那片肉，随手就放到了旁边的盘子之上，而后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一次，两次，三次，转眼之间就割下了三片手掌大小的肉片，然后站在旁边的那个女人就将盘子递了过来。

柯尔走上前就准备接手，没有想到陆离却一个大步迈了上去，中间拦截，直接将盘子接了过来，同时还扬声喊道，“我代表罗纳德和莉莉宣布，今晚的派对开始！”话音才落，所有人就开始鬼哭狼嚎起来，场面立刻再次沸腾起来。

柯尔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被陆离截胡的羊羔肉，满脸写满了郁闷，惹得陆离哈哈大笑起来，“你如果不快点去拿盘子的话，我可不保证还有会剩下。”这话让柯尔随即就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立刻到旁边去拿了一个盘子，一路小碎步地重新回到了陆离面前。

看着一个一米八的大汉露出讨好的二哈笑容，如此场面着实有些违和。陆离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现刀叉，犹豫片刻，用食指和大拇指将盘中的羊羔肉分给了柯尔一片，而后再次捏起另一块羊羔肉，放入嘴里，咬了一小口。

果然是入口即化，软嫩的肉汁在牙齿之间满溢出来，恰到好处的火候将辛香料的气息烧烤得如此迷人。没有红肉的生涩感，也不会显得太过油腻；发达的肌肉不会太过难咬，却又带着特有的嚼劲，所有一切都是如此恰当，每一次咀嚼都堪称享受。丝丝的甜味夹杂在浓郁的烧烤香之中开始回甘，在舌尖上轻盈跳跃，让人差一点就想要把舌头都吞下去。

人们常说山珍海味，不管是山里跑的还是海里游的，都足够美味。但对于陆离来说，他的家乡更加靠近海边，所以对于海鲜河鲜总是有着无法割舍的偏好；来到美国之后，纽约是一个食物多样化的城市，但相较于肉食来说，海鲜依旧是陆离的首选。可是，今天陆离却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山珍”。

离开篝火堆，陆离来到了旁边的自助区域，这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配菜，包括了蔬菜沙拉、水果拼盘、馅饼和蛋挞之类的甜点等等。虽然大块吃肉十分豪迈，但还是需要搭配一些蔬菜才能解腻。

陆离看了看眼前的蔬果，又看了看自己盘中的羊羔肉，他居然不想要搭配蔬菜了，因为这道羊羔肉的烧烤火候刚刚好，丝毫不会显得油腻。想了想，陆离就拿起了一罐啤酒，啤酒与红肉永远是最佳搭配。

“明智的选择！”陆离抬起头就看到了一脸灿烂笑容的劳拉，她此时站在自助餐台旁，手里还拿着一个盘子，显然刚刚忙碌完毕。

“你不准备去抢一抢吗？”陆离指了指身后哄闹的篝火堆。

劳拉摆了摆手，“放心吧，我已经说服了爱德华，他会给我带一块羊羔肉的。”劳拉抬抬下巴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你最好留一点胃，那里还有大餐在等待着呢。”

回过头，陆离就看到了那头至少两百公斤的全猪，此时羊羔肉已经可以开动了，但显然烤猪却还早着呢，旁边站着两个大汉，满头大汗地摇动着杠杆，努力让猪肉可以均匀受热，此时烤猪已经逐渐变成了明亮的棕色，厚厚的油脂由内往外渗透出来，那场面着实太过壮观了。

陆离举起了手中的啤酒，向劳拉致敬了一下，而后就离开了自助餐台，在篝火堆不远处之外，找了一个空位，盘腿坐下来。肆虐的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但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熊熊燃烧的火焰和欢歌热舞的人群让夜晚沸腾起来，彷佛就连漫天繁星都在舞动一般。

这样的夜晚真的久违了，陆离仔细想了想，似乎小学之后就已经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快乐了，童年时专注于学习，几乎压榨了所有的业余时间；长大后专注于生计，未来的压力和家庭的重担让他没有喘息的空间，渐渐地，他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忘记了自己到底在为什么而努力，忘记了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忘记了自己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模样，甚至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否感觉到了疲劳……只是前进，前进，再前进，就好像行尸走肉一般。

陆离不是抱怨，恰恰相反，如果没有父母的支持，他也不可能出国留学，甚至不会有烦恼的时间，早早地就回到家乡，考上公务员，然后过上波澜不惊、平凡无奇的日子。所以，他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是，陆离不由开始疑惑，在不经意间，过于忙碌疲于奔命，以至于让他忘记了原由，只是在原地打转。

但是今晚却不同，一切都那么简单，那么纯粹。眼前这群人身上的快乐和幸福，那是陆离在纽约从来没有感受到的。

人们总是说，有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金钱无法买来快乐，但没有金钱是无法快乐的。可是，在纽约那个冰冷而广阔的城市里，就好像是一个黑洞，无论多少金钱总是无法填满/欲/望的沟壑，无论多少快乐都无法满足内心的渴望。奔跑，每个人都只是在奔跑，忽略了家庭，忽略了朋友，忽略了身边的陌生人，甚至忽略了自己，只是为了奔跑而奔跑。

但是眼前这群人，陆离不知道他们是否有钱，他们是否足够富足，陆离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们是真实的，热情、亲切、自然、纯粹……还有真实。也许他们没有看过世界的精彩，也许看过了；也许他们没有感受到华尔街的豪华，也许感受过了，但他们却在自己的世界里尽情高歌、欢声笑语，真正地把握着生命的每一个瞬间，感受着亲人、感受着爱人、感受着朋友，感受着自己。

陆离有些羡慕他们，甚至有些嫉妒。

他回想起了刚才和罗纳德的交谈，只言片语之中，罗纳德解答了他的疑惑。莉莉和丽兹是好朋友，至交好友，杰克去世之后，莉莉就是丽兹生活里最亲密的伙伴。过去这半年时间里，丽兹的心情忽然就变得明朗起来，彷佛如同一潭死水般的生活再次有了希望，一个名字叫做“十四”的年轻人频繁出现在丽兹和莉莉的交谈之中，“丽兹甚至制作了一份简报，上面有你撰写的文章。”

这对于罗纳德来说只是一个趣谈，但对于陆离来说却是一个震撼。他仅仅只是一名学生而已，过去两年在一家小报社“纽约观察者报”实习，偶尔可以有一些文章发布，他甚至以为没有人会知道，那些文章是他写的。

但是，就在这里，在德州的一片世外桃源里，有一个老人，密切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以好友的身份、以亲人的身份，默默地表示着她的支持，彷佛在这片陌生的北美大陆上，为陆离留下了一丝羁绊。

简单却真挚，纯粹而炽烈，这似乎就是新布朗费尔斯的灵魂烙印。

021尽情狂欢

“哈哈哈哈！”欢快的笑声犹如烟花一般，围绕着篝火堆四处响起，斜对面的年轻男女们拿着燃烧着火焰的木棍模仿“星球大战”里的光剑正在激烈交战着，旁边所有人都被吓得四处乱窜，场面看起来就像是奔牛节一般。

“你确定没有饿肚子？”一个调侃的声音打断了陆离的观察，回过头来，然后就看到爱德华在陆离斜对面坐了下来，脸上带着大男孩的阳光笑容，“我看着你一直盯着那羊骨架不放，我只能假设你现在是饿得发慌，就连骨头都不放过。”

陆离此时坐在距离篝火堆不远处，旁边也围绕了十几个人，大家丝毫不介意陆离这个陌生人，熙熙攘攘地围坐一团，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听到爱德华的调侃，陆离抬了抬手里的盘子，上面还有三、四块没有吃掉的羊羔肉——刚才莉莉专门送过来给他的，那小山堆一样的肉块能够解决到这个程度，陆离已经竭尽全力，“我只是在想，如果把整个骨架丢到大锅里，熬上一天一夜，然后用这个汤汁做高汤、做勾芡，那都是无比美味。”

中/国南方喜好喝汤，陆离脑海里其实真正想的是羊肉汤；但他也知道，在美国这里却很少会喝汤，即使是浓汤也不多，不过如果像法国料理那样，熬制高汤的话，这就不稀奇了。陆离刚才的确是这样想的，这样完全放养的新鲜羊羔，骨髓一定十分浓郁香醇，熬汤之后搭配任何料理都会事半功倍。

“哇哦，看来这位城市来客，居然还是一位美食高手？”爱德华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陆离坦然地摊开双手，“我想你忘记了，我是中/国人。”中/国料理的美味，没有人可以否认，作为世界三大料理之一，美国本土也有无数人热衷中/国料理。过去这几年，陆离结交新朋友时，他们最好奇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你会功夫吗”，还有一个就是“你会中/国料理吗”。

坐在陆离身边的小妮子直接就吹了一记口哨，“看来，下次榉木牧场的派对，我们现在就已经可以开始期待起来了。”这个叫安妮的小姑娘，今年还在读高中呢，她刚刚认识了陆离，就提出了十万个为什么，对于中/国有着无数好奇心。

“你的意思是，我一个人负责所有人的晚餐？”陆离瞪圆了眼睛，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上帝，我是中/国人，但不是中/国巨人。”

“就好像姚/明？”安妮的反问，让陆离愣了愣——这个冷幽默，他着实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接。看到陆离那发蒙的表情，其他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啪。”陆离缓过神来，抬起右手就朝着自己的手臂拍打了一下，却打了一个空，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其他蚊子的踪影，“难道是我的错觉？我刚才看到了蚊子！”现在才不过三月份，远远没有到蚊子活跃的时候。

“那是我们这里的一种小蚊子。”安妮解释到，然后她看了看身边的其他几个女生伙伴，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到，“蚊子中的战斗机。”随即所有人哄堂大笑起来。

陆离哑然失笑，“我以为现在还没有到蚊子活跃的季节。”

“食物在这里，他们自然不会错过派对。”安妮朝着陆离眨了眨眼睛，眼底闪烁着俏皮的神色，“不仅仅是蚊子，还有蛇啊、蜥蜴啊、熊啊……冬眠已经到了苏醒的时候了。”原本安妮是想要吓一吓陆离的——城市里来的男人，或多或少对于野外的东西都会有些恐惧。

但没有想到陆离却瞪大了眼睛，好奇地询问到，“所以，今晚要加餐？”

一个反问让安妮直接噎住了，周围几个人都纷纷低声哄笑起来，闹得安妮恶狠狠地开始磨牙。不过，没有等到安妮再次进攻，风声中传来的吉他声就让大家都转移了视线，然后就看到坐在斜对面的爱德华抱着吉他，轻轻拨弄着琴弦。

陆离看着爱德华戏言到，“所以，篝火与吉他，这是固定搭配？高中时候就是这样勾/搭女孩子的吧？”旁边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安妮和自己的小伙伴们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却笑做了一团。

爱德华对着陆离呵呵地笑着，指尖与琴弦的对峙却没有停止，他的身体跟随着旋律轻轻摇摆着，低声哼唱，那熟悉的乐符让周围的喧闹暂时都隔离在外，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在篝火之下变得柔和起来，眉宇之间的若有所思让空气中越发肆虐的夜风都温柔了许多。也许，他们彼此并不熟悉，但却不会阻碍他们坐在一起享受这个夜晚的美妙。

“妈妈，摘掉我的徽章，因为我再也用不到它。”爱德华开口演唱了起来，与那男孩般的面容不同，他的嗓音饱经沧桑，彷佛在那广袤沙漠之中经历了千百年的风吹雨打，道尽了那无尽苦涩和忧伤。

陆离不由露出了意外的神情，原本以为这只不过是篝火晚会的小娱乐，但爱德华那没有任何花哨技巧的质朴演唱，却着实让人惊艳，一曲来自鲍勃迪伦的“敲响天堂之门（Knockingonheaven’sdoor）”，娓娓道来，美妙动人。

“我正逐渐堕入黑暗，漆黑得无法看见。”爱德华收敛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专注弹奏演唱着，火光之中的一抹微笑，勾勒出了吟游诗人的潇洒和不羁，“我感觉自己正在敲响天堂之门。”

然后陆离就看到周围其他人都纷纷按照自己的方式敲打起了节奏，有的人点着脑袋，有的人击打着膝盖，有的人则用马靴踩着砂石，那清澈透亮的吉他弦音在篝火堆噼里啪啦的响声伴奏下，自有一番风/流。

“敲敲，敲敲，敲响天堂之门。”所有人都加入了爱德华的行列，一起引吭高歌起来，就连处于叛逆期的安妮等人也不例外，大家的歌声并不协调，甚至还有人走音了，但却没有人在意，大家举起手中的啤酒杯，跟着旋律开始摆动着双手，完全放松地享受着音乐所带来的快乐和幸福。

这样的场面对陆离来说着实太过陌生，他有些不知所措，左右看了看，然后就看到大家脸上相似的笑容，这让陆离的嘴角也不由自主上扬起来，小心翼翼地举起了双手，跟随着大家一起挥舞着，“敲敲，敲敲，敲响天堂之门……”在意识到之前，陆离就轻声加入了大家演唱的行列。

胸膛里的蝴蝶翅膀轻盈地乘风飞翔，那单纯而质朴的欢快在俏皮地跳跃着、舞动着翻飞着。

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口琴声，陆离的瞳孔不由张大，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贾斯汀，他手里拿着一个口琴，专心致志地吹响着，那凄美的口琴旋律宛若一股流浪的风在轻轻飘扬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就可以描绘出青山绿水、骄阳似火、微风徐徐的景象，彷佛在那苍天大地之下，只有自己孑然一身，背着行囊在大漠孤烟中流浪行走，那孤独的背影是如此渺小却又如此恢弘，猝不及防地，眼眶就湿润了。

陆离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所有的情感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汹涌，根本来不及分辨到底是怎么回事，以至于他有些狼狈，连忙抬起头来，看向了头顶的苍穹。

漫天繁星多到数不过来，那璀璨的夜空彷佛触手可及，只需要伸出手就可以摘下一颗颗星辰，那冰冷到骨子里的烫手温度让人渴望又让人胆怯；耳边传来爱德华低声哼唱的声音，“呜……”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拟声词，跟随着旋律的起伏在摇摆，诗意盎然的口音在紧绷的心绪之间上下飞舞，其他所有人也都纷纷伴唱着，和谐而悠扬。刹那间，陆离就有种整个天空的星星下一刻就会宛若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的错觉，那近在咫尺的恢弘壮观让心脏刹那间就停止了跳动。

举起手中的啤酒，狠狠地喝一大口，冰凉的酒精顺着滚烫的喉咙滑落，在胸腔里沸腾翻滚，“噢，妈妈把我的枪放到地上吧……”爱德华的声音在猎猎寒风之中穿梭，轻轻上扬，而后缓缓收尾，余音袅袅，所有人立刻纷纷鼓掌起来。

陆离也重新低下了脸庞，穿过那层层火光，看着周围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内心深处却有着难以言喻的温暖。他也吹起了口哨，跟着鼓掌，加入了大家起哄的行列，“精彩！精彩！”

陆离扬声询问到，“嘿，爱德华，没有想到你居然是一位如此出色的歌手，我以为只有那群娘娘腔才有这样的歌喉。”这戏谑的嘲讽让大家哄笑起来，仅仅只是一个下午，陆离就开始习惯了牛仔们特有的幽默方式。

爱德华竖起了两根中指表示回应，这让大家笑得更加肆意了。

“爱德华曾经梦想着成为一名歌手，他还参加过‘美国偶像’呢。”安妮坐在旁边不安分地开始爆料，其他人跟着起哄，但爱德华却着急了，大声嚷嚷到，“安妮！”安妮摊开双手，“放心，我们知道你还是喜欢女人的。”

看着爱德华那无奈的表情，所有人都乐不可支，幸灾乐祸。

022共舞一曲

“嘿，有谁想要品尝一下这瓶百里香？”莉莉手里拿着一瓶白葡萄酒，走到了篝火堆旁，摇了摇自己手中的酒瓶，“这是一种麝香草酿制的饮料，尝尝吧，这是草本的哦，味道很不错！”

这居然是草本酒，而不是白葡萄酒？

借着篝火的光芒，陆离好奇地打量了一番，他以为德州人都喜欢简单粗暴一点的东西，却没有想到，莉莉还自己酿酒，“十四。”莉莉第一个就瞄准了陆离，“你来自亚洲，对于草本肯定有所研究，你来评判评判。”

草本就等于亚洲，更为准确来说，源自于神秘的东方，这是欧美人的固定观念。

陆离还想要辩解一下，在中/国，药酒可不是这样酿造的，但莉莉却没有给他机会，直接就把酒瓶递了过来，安妮伸手就递给陆离一个酒杯，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莉莉就已经开始倒酒了，“这是纯天然的。”

陆离哧哧地笑了起来，“对身体不会有害吧？”

原本只是随意调侃的一句话，不想莉莉却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应该由你这个亚洲人来告诉我才对啊。”

陆离已经抬手放到嘴边的动作，突然就僵硬住了——谁知道他们是用什么草药怎么酿制的。

看到陆离犹如木偶一般的停顿，莉莉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满面红光。陆离这才反应过来，莉莉是故意和他开玩笑的，他仰头就直接干杯了，辛辣的酒精顺着喉咙往下淌，一股薄荷的清凉随即翻涌上来，只觉得喉咙一阵瘙痒。

迎向莉莉那期待的目光，陆离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嗯……很新鲜，就好像山谷迎面而来的一阵新鲜空气。”这让莉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不够劲道。下一次，我应该把中/国的白酒带来给你们尝尝。”说出口之后，陆离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不是决定将榉木牧场拍卖了吗？没有其他机会的话，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来了。那刚才这句话又意味着什么呢？

“你是说……二锅头？”坐在角落里的贾斯汀插话说到，呼啦啦，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去。

陆离惊喜地说到，“你居然知道二锅头？”

贾斯汀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之前尝过一次。”原本话语到这里就已经截断了，但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贾斯汀这才接着说到，“十分浓烈，十分重口味！但，十分香醇，让人回味无穷。”

“哦”，大家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眼神里都流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陆离不由笑着看向了莉莉，“嘿，大家，注意力收回来，现在是属于莉莉的时刻。今天这样的夜晚，没有人可以抢走莉莉的风采。”

那轻快幽默的口吻让人不由莞尔，莉莉朝陆离眨了眨眼，“放心，我对我的手艺十分有信心。欢迎你来挑战！”说完，莉莉就举起了手中的草本酒，“谁想要尝尝看？”大家纷纷举起了酒杯，莉莉开始一个一个地为大家倒酒。

“莉莉，你和丽兹是怎么认识的？”莉莉在陆离身边坐了下来，他好奇地询问到，“是在牧场吗？”

“噢，不，不是。”莉莉脸上露出了缅怀的神色，“我们是在伍德斯托克认识的。”伍德斯托克，世界上最著名的摇滚音乐节，足足影响了两代人，甚至对于美国的政治、文化、经济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影响，1969年的那场盛会被无数摇滚爱好者认为是圣地。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陆离想起了今天下午翻到的相册，丽兹显然就是一个摇滚爱好者，但陆离还是忍不住惊叹起来，“伍德斯托克！”

莉莉得意地点点头，“不要看我现在这样，我年轻时候也是在世界各地流窜的摇滚少女。”陆离轻笑了起来，“伍德斯托克，我们在那里摇滚了四天四夜，我们就在暴雨之中狂欢，看起来就像是流浪汉一样，但却真正肆意享受时光的每一分每一秒，那是一段辉煌的岁月，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我也还是觉得浑身细胞都开始跳舞起来。”

“那后来呢？”陆离好奇地询问到。

“后来……”莉莉认真地想了想，“后来我们到欧洲去了，我们从欧洲一路走到了中东，本来是打算到中/国去的，可是在阿富汗时，丽兹怀孕了。”莉莉露出了一个笑容，但眼底却带着一丝怅然，转瞬即逝，“于是，我们决定回来。在阿富汗，我们买了一堆羊皮袄，装满了整辆货车……”

陆离眼神不由微微发亮，那是多么肆意多么畅快的生活，那是他渴望了许久却从来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的尝试。

莉莉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似乎只要想起那段往事就忍俊不禁，“那些羊皮袄真的是臭死了，我们只好开着所有车窗，一路开了四十公里，你无法想象那是什么煎熬。”陆离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了，“我们把这些臭烘烘的大衣卖了一个好价钱，然后用赚来的钱买了摩托车，一路骑到了印度，然后搭乘飞机回来了。”

莉莉不由停顿了片刻，神情里有些落寞，“原本我们还计划前往南美洲的，但那些计划都没有实现。”不过，随即她就再次露出了笑容，“不过，我们已经见过了世界的美妙和神奇，回到这片土地上，开始老老实实的生活。”

“可是，你们不会想要重新走上旅程吗？”陆离有些心潮澎湃。

“当然。”莉莉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表示了肯定，“这也是我们生活在这里的原因。比起城市来说，这里的生活更加随意也更加自由，我们可以随时付诸行动。我记得是泰勒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泰勒是莉莉的大儿子，“我们又一次出发了，沿着西海岸一路往北，迈过了阿拉斯加，抵达了加拿大，探索那一片神秘的冰原。”

仅仅只是三言两语的描述，但陆离的脑海里却勾勒出了生活的全貌。无论是在路上奔波，还是在牧场悠闲；无论是在世界探险，还是在德州安逸，重点就在于，他们将生活把握在自己的手中，真正地享受着时光的每一刻，真正地……活着。在这一刻，陆离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向往，那种狂热的羡慕和憧憬撞得胸膛隐隐作痛。

就在此时，莉莉突然就高高举起了双手，敲打着节奏，摇头晃脑地哼唱起来，“让阳光洒落下来。”然后她就站立了起来，在原地跟随着自己的歌声开始转圈起来，那碎花长裙轻轻地飞扬起来，不远处的爱德华弹奏起吉他，为莉莉伴奏，“阳光洒落下来，就让阳光洒落下来……”

这是来自于珍妮弗温拿斯的经典曲目“让阳光洒落下来（LetTheSunshineIn）”，简单的旋律却带着阳光般的温暖和细雨般的忧伤，在莉莉那飘扬的裙摆之下傲然盛开。不仅仅是莉莉，安妮等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转着圆圈、享受旋律、翩翩起舞。

莉莉的舞步并不曼妙，仅仅只是简单地转圈而已，但陆离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根本移不开，只是静静地看着莉莉。在那沉静的脸庞上，陆离寻找到了淡淡的忧伤，嘴角的浅笑里隐藏着对丽兹的缅怀和思念，在这一刻，就连风声都变得轻柔起来。

陆离不知道莉莉和丽兹到底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但他却可以感受到她们之间那浓烈的羁绊，与纽约的冰冷疏离截然不同。

不知什么时候，罗纳德走了过来，揽住了莉莉的腰际，然后慢慢地舞动起来。莉莉将脑袋埋在了罗纳德的肩头，整个世界彷佛都放慢了脚步。在周围的喧闹和雀跃之中，罗纳德为莉莉建立起了一道围墙，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温柔，让人动容。

“嘿，牛仔。”身后传来了一个爽快的声音，让陆离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了站在眼前的克洛伊，那娇/艳的笑容在红彤彤的篝火之下傲然盛开，明亮的眸子犹如星辰一般闪烁着，“打算共舞一曲吗？”克洛伊没有羞涩，落落大方地就发出了邀请。

陆离耸了耸肩，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我的荣幸。”然后他站起来，做了一个礼貌的骑士礼，向克洛伊伸出了右手。

如此绅士举动，没有任何扭捏，让克洛伊的眼神微闪，嘴角的笑容反而是收起了一些，落在眸子里，缓缓沉淀了下来。她将左手放在了陆离的右手掌心里，然后主动一带，就和陆离滑入了一旁，两个人跟随着吉他旋律就开始慢慢摇摆起来。

没有刻意的舞步，仅仅还是跟随着旋律、跟随着本/能，让肢体来表达内心的情绪，但就是这样简单到近乎笨拙的方式，却让陆离的心情飞扬了起来，嘴角的弧度轻轻上扬，眼神明亮地看着克洛伊，放下束缚、放下包袱、放下忧虑，完完全全地、彻彻底底地，融入这场派对。

似乎感受到了陆离的欢快，克洛伊也肆意地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在热情的舞步之中洒落满地，飞扬的发丝之中可以嗅到玫瑰花的香气。

这样的夜晚，着实太过美好，美好得让人沉醉，不愿醒来。风声在低语，篝火在伴奏，星辰在闪耀，但，夜晚才刚刚开始。

023去留之间

回到榉木牧场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此时的纽约才刚刚揭开狂欢的序幕，但在这座小镇里却是万籁俱静，耳边可以清晰听到溪水流动和微风轻拂的声响，世界安静得彷佛只剩下自己。

在莉莉的坚持下，罗纳德亲自把他们送了回来，确认柯尔和陆离都没有问题之后，这才离开。

目送着柯尔回到旁边的小木屋后，主屋里就只剩下陆离一个人。今晚喝了不少啤酒，虽然没有醉，但脚步还是难免有些飘忽，他真的好久没有尽情放松、尽情享受、尽情派对了。脑海里的画面依旧栩栩如生，熊熊燃烧的篝火、香气四溢的烤猪、旋转翻飞的裙摆、明眸皓齿的少女、载歌载舞的牛仔……似乎那欢声笑语还在空气里回荡着，余音绕梁。

环视一圈陌生的大厅，不过是第二次回到这里，陆离却已经产生了一种归家的熟悉感，那些陌生的摆设却在细细地讲述着属于丽兹的生活痕迹，亲切而宁静，陆离可以在脑海里描绘出自己坐在门廊里静静看着日出日落的模样。

顺着台阶来到二楼，走廊左右尽头各有一个屋子，左手边的是主卧室，中间有两个房间，右手边尽头的则是客用卫生间。

打开主卧室的门，里面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一个床架和一张八角柜，与楼下大厅不同，所有的生活痕迹似乎都被抹去了，彷佛从来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一般，穿过卧室那硕大的玻璃窗，皎洁的月光和闪烁的繁星清晰可见，隐约还可以看到静谧之中缓缓融入黑夜的牧场，房间里的清冷和落寞将阴阳两隔的残忍衬托得越发清晰。

重新将卧室门关上，陆离重新回到了走廊中间，随意打开一个房间，打算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个晚上。

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天蓝色的格纹床单；墙壁上张贴着一张“教父”的电影海报，还有一张“回到未来”的海报；靠门的书柜上塞满了书籍，上下四个架子都满满当当的；正对面靠窗的地方有一张大书桌，上面零散地摆放着一些小玩意，彷佛昨晚依旧有人在这里生活一般。

陆离忽然就意识到，这里是迪伦的房间。丽兹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屋子里的一切，那薄薄的一层尘埃应该是最近才累积起来的。

这让陆离的脚步停留在了原地，静静地打量着这个空间，桌面上那个小小的自由女神像钥匙链吸引了陆离的目光，他不由自主地走了上前，拿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知道，这就是他送给丽兹的那个钥匙链——果然，摆放在旁边笔筒上挂着的，赫然是一个大红色的中国结，陆离当时把钥匙链和中国结共同作为丽兹的出院礼物，送给了她，美名其曰：来自中国还有纽约的祝福。

看着手中的这两份礼物，丽兹不仅没有随手塞在哪个角落，而且还精心保存了下来，保留在了迪伦的房间里。记忆拼图里的最后一块拼凑了起来。

突然陆离就想起了还在家里的母亲，那个总是默默微笑地注视着自己的母亲，那个用双肩支撑起整个家庭重担却毫无怨言的母亲，那个鼓励自己去追逐梦想放手一搏的母亲，那个用宽厚羽翼为自己挡风遮雨的母亲。

丽兹从来没有在陆离面前谈起过迪伦，但是眼前的这个房间，每一个细节却在讲述着那段永远都不曾离去也不曾消失的回忆。

陆离曾经看过一段话，它说，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他断气的时候，从生理学角度来说，他死了；第二次是他下葬的时候，人们前来参加他的葬礼，怀念他的一生，从社会学角度来说，他死了；第三次则是最后一个铭记他的人把他忘记的时候，从情感角度来说，他才真正地死了。

在丽兹的故事里，迪伦是不是从来都不曾离开过呢？可是，现在丽兹离开了，迪伦是不是也就离开了呢？

窗外的狂风吹动了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夜晚的静谧在蔓延着，仿佛在叙说着榉木牧场的故事。

陆离退出了房间，小心翼翼地将房间门重新关上，然后来到了靠近客用卫生间的那个房间，这显然就是客用卧室了。

整个房间的格局与隔壁十分相似，不过却简单大方了许多，白色的床单整洁而干净，床尾的书桌上摆放着一盏台灯，上面还有两本笔记本，门口那个柜子上放着一盆鲜花，萎靡的花蕾尚未完全凋谢，看起来像是昨天或者前天摆放的——应该是柯尔为了欢迎他的到来准备的。

陆离将行李放置了下来，拿出洗漱用品，来到了卫生间，开始为就寝做准备。

站在镜子前刷牙，投影里的自己略显疲惫，长途旅行再加上不间断狂欢，他确实感受到了些许疲劳。但疲惫之余，更多却是放松，前所未有地放松，似乎整个人都完全松懈了下来，那种惬意和随性让身体的疲劳一扫而空，精神抖擞。

陆离不由再次想起了那个问题，关于未来他应该如何选择？城市和农村，到底选择哪一侧才是正确的？德加的画、榉木牧场、未来职业规划、生活的选择和坚持、梦想和自由……一个个琐碎的话题洒落下来，却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陆离必须承认，仅仅只是一个下午而已，他就爱上了这个小镇，爱上了这里的生活。当然，陆离知道牧场生活没有那么简单，管理牧场也肯定没有想象得那么轻松，他现在仅仅只是看到牧场积极的一面罢了，就好像刚刚抵达纽约之后经历了四十八小时不眠不休狂欢之后的状态，游客和居民看到的生活面貌是截然不同的。

但陆离却可以感受得到，在这里，生活是那么充实又是那么悠闲，这是真正与纽约截然不同的世界。

每一天都有忙不完的农活，可能甚至比许多白领工作都要更加繁重，而且收入也远远比不上华尔街那群精英份子；但这里却可以感受到生活的真谛，不是为了金钱而活着，也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活着，细细地感受生活所带来的酸甜苦辣。

每一天都有经营问题需要考量，投资生意远远比为别人打工要更加复杂，看看丽兹举步维艰的经营就知道了，一不小心，不要说一幅德加了，即使两副德加也都会赔进去；但这里却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真正地享受生活，尽情地享受双手劳动带来的快乐，肆意地享受天高海阔的自由。

整个下午，他没有掏出手机，也没有确认网络，但却过得无比快乐。

阳光、氧气、草原、森林，视野的开阔让心境都变得辽远起来；骑马、放羊、酿酒、烧烤，双手亲自收获的喜悦让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变得真实起来；歌唱、跳舞、啤酒、运动，调动肌肉的奔跑让人变得懒散又随性。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古人诗词里梦寐以求的生活正在一步一步演变成为现实。

还有丽兹，有着温暖笑容的丽兹。

今晚和莉莉认识了之后，丽兹的形象越发饱满丰富起来，那个曾经相处了一个月的老太太，和蔼而睿智，唠叨而温暖。她将自己一生的心血留给了他，她将寄托了自己对儿子怀念的家园留给了他，她将包含了哀伤、幸福、失落、希望的回忆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上，留给了他。

就好像隔壁房间一样，这个牧场就是丽兹存在的证明，也是丽兹一生的心血。丽兹之所以将牧场留给了陆离，不仅仅因为是对儿子的思念，更是因为对陆离的信任，她相信着陆离会这将会成为一份礼物，在陆离的手中传承下去。

如果牧场消失了，丽兹也就真正地消失了，还有迪伦也将永远地消失。

陆离知道，他完全可以把牧场拍卖，就好像那幅德加一样，然后将丽兹的馈赠带回中/国，开创不同的生活；又或者是追寻着自己新闻专业的脚步成为一名自由记者，为新闻事业奔走。但，他不想。

他想要留下，因为丽兹，因为牧场，更因为他自己，他想要留在这里“风吹草低见牛羊”，他想要留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他想要留在这里“策马奔腾肆意人生”。更重要的是，他想要重新建立榉木牧场，他想要让父母也可以到这里养老，他想要亲手构建属于自己的未来和自己的生活。

当想法冒出头之后，就像是星火燎原一般，再也停止不住，这着实把陆离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冲动，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时意气，因为他对经营牧场一无所知，因为他才刚刚来到这里一个下午，因为即使将德加拍完之后他也远远没有到座山吃空的程度……选择了牧场，不仅意味着选择了陌生，选择了挑战，还意味着选择了未知。

可是，想法就无法遏制地蔓延了开来。陆离握了握拳，做出了选择。

他，决定继承榉木牧场！

024泰迪示好

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将整个房间都染成透亮的金色，暖洋洋地仿佛足以将空气融化。

陆离坐直了身体，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如果按照平时的习惯，他肯定想要在床铺上赖床一段时间，可是看着窗外那灿烂的阳光，连绵起伏的嫩绿在视线里无限延伸，好像只要稍稍踮起脚尖，就可以看到世界的尽头。

这在城市里是绝对看不到的景象，陆离忍不住就走下了床铺，推开窗户，清冷而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露珠的水汽和阳光的热气，那清爽的氧气顿时让整个肺部得到了净化，皮肤上不由冒出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但却宽阔得让人想要尖叫，敞开胸怀好好地拥抱着美好的早晨。

简单地洗漱过后，换上一套简便的运动服，来到楼下。厨房的餐桌上摆放着准备好的早餐，一叠煎饼，两块培根，还有一些炒蛋，旁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果酱、奶油和糖浆，应该是柯尔为他准备的。

如果是平时，陆离估计拿起煎饼直接就朝学校跑去了，又或者是到街角的便利店里要一杯咖啡，然后塞两个甜甜圈，到教室里解决。即使是休息日，他也躺在床上睡懒觉，许久不曾早起呼吸清晨的清新空气了。

坐在餐桌边，陆离慢条斯理地想用着自己的早餐，脑海里却在思索着，如果他每天早晨起来的话，做一些包子油条之类的早餐，搭配豆浆或者牛奶，那岂不是太幸福了——在美国这里想要想用中式早餐，简直难于登天，那些中/国料理店里的早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黑暗料理。

刚刚过来的时候，陆离还专门到唐人街去寻找中式早餐，那里的确有做包子油条的店，但却仅仅只有两家，在这里落户定居之后，他们的生活习惯也逐渐朝着美国人转变。一代移民还会喜欢这些传统中式料理，但二代、三代移民就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不过，现在他自己到牧场居住的话，不仅有足够的时间鼓捣吃食，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新东西。这是一件好事。

吃过早餐，陆离快速把餐桌收拾完毕，然后就离开了屋子，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整个牧场来。昨天仅仅只是匆匆一瞥而已，除了那片榉木林之外，其他地方都没有认真打量过，其实陆离有些好奇，那片薰衣草田到底在哪里，还有羊圈到底是什么模样的，柯尔说，牧场里还有一些牛……对于陆离来说，牧场的所有一切都是新鲜的。

不过，他应该如何参观牧场呢？步行显然不切实际，可是开车的话，这是否会损伤牧场的草坪？等等，牧场的草原有具体的区别吗？哪里适合放牧，哪里适合耕种？门外汉需要学习的东西着实有些太多了。

远远地，一匹骏马就迎面奔跑了过来，旁边还有三只小动物飞快地奔跑着，定睛一看，赫然就是柯尔，还有……泰迪与他的两个小弟。

陆离可以识别地出来，泰迪正在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狂奔，压制下内心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故作泰然地站在原地，然后整张脸不由就皱成了一团，泰迪直接就扑到了他的身上，还好这次他有了准备，没有直接被扑倒，双手抓住了泰迪的两只前爪，试图让正在用舌头舔他脸颊的泰迪不要那么热情。

“哈哈，看来泰迪真的很喜欢你。”柯尔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同时还伴随着杂乱的犬吠声，应该就是另外两只小弟了，这让陆离有种被敌人包围的错觉。

陆离回避着泰迪那热情的亲吻，“额，我还是不太习惯，可不可以让它不要……这么热情。”

“你可以命令他。”柯尔说道，他始终的代词是“他”，而不是“它”，和陆离不一样，这样的小细节让陆离有些感触，但根本来不及深思，因为泰迪真的太激动了。

“坐下！”陆离病急乱投医，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命令狗，只能本/能地开口。

没有想到，泰迪居然真的就安坐了下来，吐着舌头一脸期待地看着陆离。如此奏效，反而是让陆离愣住了，“你可以继续下达指令。”柯尔看着不知所措的蓝礼，友好地出声帮忙。

“呃……”陆离左右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台阶，“到门廊那里休息。”

泰迪低声呜咽了两句，然后郁闷地趴到了地上，那模样似乎是在抗议陆离的漠然，这让陆离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惹得柯尔不由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泰迪沉寂了片刻，然后站起来，拖着疲惫懒散的步伐，缓缓朝着门廊方向走去。陆离看着泰迪那落寞的身影，忽然就有一种罪恶感，在理智回来之前，他就出声喊道，“泰迪，回来。”话语说出去之后，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可是，泰迪立刻回过身来，张大了嘴巴，飞快跑了过来，在他的小腿旁乖巧地站着，那毛茸茸的尾巴不断摇晃着，似乎正在讨好陆离一般。这顿时让陆离忍不住直接就笑了起来。第一次地，他觉得大狗似乎、好像、可能、大概、也许，没有那么可怕。

“乖乖地坐着。”陆离向泰迪再次发出了指令，然后就看到泰迪乖巧地坐了下来，旁边两只小型牧羊犬依旧绕着陆离不断转圈，让陆离浑身上下的汗毛都树立了起来。泰迪似乎察觉到了陆离的排斥，朝着小弟们吼叫了两声，然后这两只牧羊犬也绕到了泰迪身后，安坐了下来。

柯尔站在旁边，一直微笑地看着这一幕，“他们分别是柚子和葡萄。泰迪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他们则负责羊群。”柯尔轻轻夹了夹马肚子，来到陆离旁边之后，跃身下马，“我刚才那牛群放出去了，现在需要他们来帮忙一下，把羊群也放出去。你今天打算一起来吗？”

“当然。”面对柯尔的第二次邀请，陆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答应了下来，“我还打算在牧场四周逛一逛呢，昨天都没有机会。”

“哦，对，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马歇尔溪谷。那里是我们这片的主要灌溉来源，同时还有一个巨大的湖泊，主要部分在丽兹这里，还有一小部分在隔壁克洛伊他们家。”柯尔指了指小山丘的另一侧，那里应该也是昨天放羊的地方，“越过这片榉木林的后面，还有更广阔的空间，丽兹原本打算就把苹果林种植在那里。”说道一半，柯尔就停顿住了，话语里还是有些寂寥，不过随即他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我带你参观参观！”

陆离左右看了看，然后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我不会骑马。”他指了指身后谷仓那里停放着的拖拉机，“也许我学习这个可能会快一点。”

“哈哈。”柯尔被陆离逗笑了，“相信我，骑马比想象中容易，拖拉机比想象中困难。”柯尔转身拍了拍自己的坐骑，“这是我的伙伴，荷兰人，名字来自于’加勒比海盗’里的那艘海盗船。”

“飞翔的荷兰人……”陆离说道，随即就反应了过来，骑在马背上，就好像飞翔一般，这就是柯尔的寓意了。

“来，我带你到马厩去挑选一匹马，你先学习看看。”柯尔拉着荷兰人就朝着房屋背后的方向走了过去。

陆离连忙跟上去，泰迪和两只跟班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陆离回头看了看，有些不太习惯，但终究没有出声，“昨天你不是说，牧场的马匹全部都卖了吗？”

“是的。”柯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丽兹把全部马匹都卖了，现在马匹越来越注重血统，普通人愿意购买马匹的越来越少。在德州，大部分马匹都是用来牛仔竞技，骑乘马和拉车马已经不多了，如果你骑着马到街上，小心被开罚单。”

陆离仔细想了想，的确如此。印象之中，现在的马匹主要用于马术、马球、赛马等体育娱乐用途，欧洲各大城市依旧有马车来满足游客们的王子公主幻想，但却着实不多。除此之外，一些富豪家庭喜欢骑马的话，则会在马场或者自己家马厩里饲养私人马匹。

“我以为马匹是十分赚钱的。”陆离好奇地询问到，“丽兹为什么不留着呢？”

柯尔并没有因为陆离的问题而显得不耐烦，“呵呵，你所说的是血统高贵的马匹吧，比如说纯血马，一匹可以买到数千万美元，这是事实。但，血统高贵也就意味着购买时支出昂贵，而且饲养困难。”陆离恍然大悟，“以前，杰克还在世时，榉木牧场是附近最好的竞技马匹供应商，但近年来竞技牛仔的商业价值也在下滑，所以……”柯尔耸了耸肩，后面的话语即使不用说，陆离也明白了过来。

绕过主屋，可以看到一座小型的单层木屋，占地面积也不小，视线范围内就可以看到三个房间，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四居室两浴室的建筑。柯尔就居住在这里。

在单层木屋的后面，则是一片空地，空地里停放着一辆破旧的工具拖车，还有一辆老式房车，宽敞的空间至少还可以再停放七、八辆车，如果有朋友摆放的话，这里就是停车场了。

在停车场的对面，没有任何遮掩的，一座羊圈就出现在视线之内。

025留守员工

羊圈和陆离想象中的一样，只是空气之中的骚气却远远超出了想象。

一座简洁大方的木屋，正中央是宽敞的大门，后面则是宽阔的走道，两侧就是羊群休息的地方了，走道旁有一个宽大的食槽，大片大片的白色羊群看起来就像是连绵的云朵，蔚为壮观。

以前只在屏幕上看到的画面，现在就真实地在眼前展开，陆离脑海里不由就浮现出瑞士风光介绍的视频，满天满地的绿色草原之上，零零落落的羊群散落开来，与蔚蓝天空之上闲散的云朵相映成趣，羊群们悠闲懒散地吃着草，牧童叼着一根草根，翘着二郎腿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生活的惬意和美好让人沉醉。

“所以，这是……绵羊？”虽然陆离不是专家，但常识还是有的。

柯尔点点头，“是的，雷兰羊，原产于英国，是最古老的绵羊品种之一。”柯尔察觉到陆离的兴致勃勃，主动带着他走了上前，“她们适应力强、生长周期短，羊毛的话还是要看品质，不过产羔率优异，育肥增重的回报率很高，这是目前整个牧场最赚钱的了。”

纯白色的羊群看起来十分温顺，大部分都没有羊角，身躯看起来也娇俏可人，远远比山羊要顺眼多了，“所以，她们也要剪羊毛吗？”

“是的，一年两次。”柯尔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笑容地看向了陆离，“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参与到剪羊毛活动中来，我最近也正在考虑这件事，看看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天气，快的话三月底，慢的话四月中旬。你可以体验看看。”

“哈哈，我现在就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陆离给予了积极的回应，昨晚做出决定之后，心态和情绪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现在他真正地放下心防，尝试着学习融入牧场生活。

随后柯尔又带着陆离参观了空荡荡的牛舍，足足比羊圈大了一倍，味道也浓厚了一倍，“你会适应的。”柯尔察觉到了陆离不太适应的表情，“说实话，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烦恼。每当和姑娘出去约会时，请记得一定要洗澡。”

那幽默的语气让陆离哈哈大笑起来，“我以为姑娘们也都习惯了。”

“所以她们也开始厌恶了。”柯尔的回答再次让两个人齐声笑了起来。

当看到马厩时，陆离终于明白柯尔的意思了，为什么说榉木牧场曾经是这片区域最好的竞技马匹供应商了。那宽大的马厩几乎和牛舍一样大——牛舍的占地面积将近六千平方米，足足可以饲养五百头牛，而马厩里面只有五十个隔间！每个隔间都足够的宽敞，地上铺垫着干草和深色土壤，头顶之上还有各式各样的管道，看得出来，照顾马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现在已经全面现代化、机械化了，但工序依旧繁琐。

不过，此时整个马厩空荡荡的，就连味道都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比起之前的羊圈、牛舍来说，这里的生机似乎都沉寂了许多。

“丽兹把大部分马匹都卖了，但还是留下了四匹。”柯尔主动做起了介绍，“丽兹准备把这四匹马留给了罗伯特——我是说，克洛伊的父亲，不过罗伯特没有着急着过来牵走。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它们都留下，当做种/马，这都是十分健壮种/马。”

柯尔看向了陆离，微微顿了顿，似乎欲言又止，但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开口说道，“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我觉得，你应该为牧场做一个计划。时间一直在流逝，而牧场的工作每一天都会更新。以前在巅峰的时候，包括我在内，这里有四名牛仔。不仅如此，如果是剪羊毛的时节，我们还要外聘其他牛仔过来帮忙。但现在，仅仅只剩下我一个了。你必须对未来有一个计划。”

说完之后，柯尔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如果我越线了，那么我表示歉意。”

对于柯尔和当地人来说，陆离不仅仅是丽兹的继承者，更是一个外来者，众所周知，德州人对于外来人口一直十分排斥，甚至不惜扛着来复枪将陌生人驱逐出境，更何况，陆离还是一个陌生的外国面孔，黄皮肤黑头发和他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所以，柯尔这才给出了建议，话语之中还是显得颇为谨慎。

不过，客观来说，柯尔始终表现得十分友好，从昨天第一次碰面开始就是如此，笑容满面。这与陆离脑海里对牛仔的死板印象、对德州的固定印象着实不同。

“你给了我十分中肯的意见。”陆离摆了摆手，“事实上，我对牧场真的一无所知，完完全全是一个门外汉。即使你不说，我也正在苦恼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陆离斟酌了一下，询问到，“不知道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呢？你是否愿意继续留在牧场，为我工作？”

陆离的话语让柯尔停顿了片刻。

说实话，柯尔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并不稀奇。更何况，陆离是一个完全陌生人，他们无法摸清任何底细的陌生人。如果陆离想要开除柯尔，然后重新组建自己的团队，避免被当地人钻空子，柯尔完全可以理解。

不过，柯尔在榉木牧场已经待了足够长的时间，这里对他来说也是第二个家。离开这里之后，到底应该怎么办，柯尔暂时也没有想法。他想着，也许可以休息调整一周、两周的时间，然后再去其他牧场找工作，又或者是成为一名职业竞技牛仔。

对于柯尔来说，他也面临着人生十字路口，面临着未来的选择。

没有想到，陆离却主动发出了邀请，这让柯尔不由有些愣神，“我不会否认，我十分希望留下来。”柯尔哑然失笑，“但，你确定吗？这仅仅只是你到这里的第二天。”

陆离耸了耸肩，摊开双手，“德州人不喜欢外来人，这一点我早就有所耳闻。比起其他人来说，你对我已经足够友善了。”那直言不讳的坦然，让柯尔再次爽朗地大笑了起来。“但我不确定其他人的情况，所以聘请一位熟悉的当地人，这是我的最好选择。另外，莉莉昨晚告诉我，你是一个很棒的牛仔。”

陆离相信柯尔，也相信莉莉。

笑容慢慢地消失在了嘴边，柯尔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陆离来，那阳光大男孩般的面容背后，却隐藏着一丝敏锐和睿智，这样的形象与丽兹所描述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柯尔想起了记忆深处的迪伦。

柯尔有些狼狈地垂下了眼眸，遮掩了自己的情绪，随后再次抬起眼睛来，“没问题。当然。”柯尔用力拍了拍陆离的肩膀，“以前我和丽兹都是每两年签一次合同，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继续按照以前的合同签署。”

“你没有提涨工资的要求，如此诚实？”陆离的话语让柯尔放声大笑起来，“那就要看新老板的诚意了。”

陆离点点头，他需要看看“德加拍卖会”的诚意，那些土豪们到底愿意为那幅画掏多少钱，这将决定了他在牧场这里到底将多么大方。穷人习惯了，突然想要大笔大笔花钱，他居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到底要怎么花钱呢？

柯尔收拾起了笑容，心情变得更加轻松起来。和丽兹相比，陆离更加年轻，也更加朝气，榉木牧场的未来依旧是未知的，但柯尔却有一种不错的预感。

“来吧，我们先从骑马开始学习。在牧场里，不会骑马几乎就等于坐在轮椅上。”比起之前来说，柯尔少了一份客套，多了一份亲昵，年轻人之间还是有更多共同语言。如果陆离没有记错的话，柯尔应该是二十八岁。

陆离跟着柯尔的脚步走进了马厩，但是看着四匹高大的骏马，却两眼茫然，他听说过汗血宝马、阿拉伯马的名字，但本人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对于如何区分马匹的品种更是没有任何了解。

“这些都是休闲骑乘马，主要是欧洲温血马和本土马混杂而成的，他们不太适用于牛仔竞技或者是专业比赛，不过在牧场日常骑乘来说，十分优秀。”柯尔简单地介绍到，“他叫做栗子，如果放到市场上，应该可以卖到七万美元左右。”

陆离看着眼前这匹骏马，深棕色的毛发十分光滑柔顺，隐隐带着一丝红褐色，发达的肌肉和修长的四肢有种强烈的压迫感，仿佛夜空之中的一道闪电般，雷霆万钧的爆发力隐藏在这高大的身躯之中，但却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犹豫之间，陆离的脚步就已经迈了出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他额头前的那一撮白毛，那看起来有些滑稽有些可爱的白毛着实太过显眼，不过却没有破坏整匹马的姿态，反而变得有些俏皮。掌心触碰到那柔顺的毛发，淡淡的体温传递了过来，陆离忍不住就轻轻抚摸了两下。

突然栗子就发出了低低的嘶吼声，脑袋扭了扭，似乎想要摆脱陆离的触摸，这让陆离不由僵硬在了原地，右手不知道应该继续往前还是退回来，就在这犹豫的瞬间，栗子又转了转头，用马脸蹭了蹭陆离的手掌。

“看来，他已经选中了你。”柯尔的声音传了过来，陆离不由转过头去，柯尔接着说道，“骑马的时候，是马匹选择我们，不是我们选择他们。现在，栗子已经选择了你，看来你的出发十分顺利。”

026学习骑马

“栗子，来，来。”在柯尔的指导下，陆离牵着栗子离开了马厩。

久违地离开马厩，栗子显得有些兴奋，在原地打了几个圈，陆离完全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被栗子牵着走。没有想到，柯尔却给了陆离一个肯定的眼神，“你需要先和栗子好好沟通一下，骑马可不是坐上马背就完了。马匹是十分有灵性的动物，他和骑手之间是有联系的，这也是在赛马过程中，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

陆离认真想了想，的确如此，无论是竞技马术，还是马场赛马，骑手和马匹之间的契合都十分重要。以前只是在网络上阅读到过，现在自己亲自实践，感觉完全不一样。

“难道我就一直跟着他转圈吗？”说话间，栗子就已经停了下来，陆离也跟着停下脚步。

柯尔走了上前，拿了几根红萝卜过来，“你可以和他沟通沟通。”陆离把红萝卜递给了陆离，“然后默默他的脑袋，和他进行眼神交流。”

“交流什么？”陆离觉得有些头大，他本来就不是动物挂的人，更不要说马匹这样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动物了。

“哈哈，你和泰迪的交流就很好。”柯尔给予了鼓励，“其实就是告诉他一些直接的东西。就像我说的，栗子和泰迪一样，他们都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他们可以感受到你身上的善意或者恶意，这是很重要的。”

陆离拿着红萝卜开始靠近，正当他犹豫着应该放在什么位置比较合适时，栗子就凑了过来，直接开始咬了起来，不过咀嚼两下，陆离手中的红萝卜就只剩下头上了那一束绿色的把子了。下意识地，陆离就摸了摸栗子额前的那搓白毛，视线居然就和栗子的右眼正对上了——陆离不由就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居然卡壳住了，他要说什么来着？

那愣神的模样让柯尔拍掌大笑起来，惹得陆离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呃，栗子，初次见面。”没有想到，这一句话就让柯尔笑得更加灿烂了，几乎是捧腹大笑，这种人类之间的交流方式自然不适合动物，其实更多只是一种情绪的交流。但陆离如此质朴的表达方式，确实是让人不禁莞尔。

陆离并没有气馁，反而是被激发出了勇气，再次摸了摸栗子的脑袋，认真地说道，“我可是第一次学骑马，你最好不要让我出糗，否则，我就让泰迪追着你跑。”似乎在迎合陆离的话语，跟在后面的泰迪站立了起来，朝着栗子“汪汪”地叫了两声，这让陆离不由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柯尔此时就迎了上来，“注意，永远不要站在马的后方或者后侧方，否则后果会十分严重。”

虽然这是常识，站在那里很容易被马踢到，陆离也知道这个常识；但如果柯尔没有提醒的话，他还真的忘记了。果然，在牧场里，所有一切都是新鲜的，所有一切都必须重新学习。

“你可以先轻轻地拍拍栗子的左前腿管部……”在柯尔的指导下，陆离拍了拍，然后就看到栗子抬起了左前腿，“这就意味着，栗子今天愿意出去溜达溜达。然后，你可以抚摸一下栗子的背部，轻轻拍拍他的肚子，你熟悉一下他的高度和整个方位感，他也可以熟悉你的气息和味道。”

陆离没有着急着按部就班，而是回忆了一下电影电视里的场面，左手牵着缰绳，然后走到后面，用右手拍了拍栗子的背部，果然，栗子抬起了两只前腿，打了一个喷嚏。柯尔的声音紧接着就在旁边响起，“你做得很好，可以看得出来，栗子很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我一直都很好奇，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陆离耸了耸肩，“我不是一个和动物亲近的人，小时候，家里养了鸡鸭鹅，还有猪，嗯，还有鸽子……”陆离仔细想了想，小时候家里还没有规划的时候，外婆的确养了不少动物，自给自足，“不过，我和他们从来都不亲近。”

“哈。”柯尔再次笑出了声，“家禽还是有些不同的。我对家禽没有什么了解，但对于牧羊犬和马匹来说，还有猫，他们更多时候和人类亲近，彼此之间确实会有一个气息融合的过程。其实简单来说，就是你的想法。比如说，此时你打算好好揍栗子一顿，我想他肯定会给你一个好好的教训。”

“这就是家里有狗的话，小偷或者劫匪来临时可以预警的意思吗？”陆离觉得这着实有趣，以前虽然人们总是说动物是有灵性的，但亲身经历毕竟还是有所不同。

“你可以这样理解。”柯尔点了点头，然后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不过，我不是动物专家，我仅仅只是对马匹有些了解罢了。”那故作谦虚的模样让两个人再次轻笑了起来，而后柯尔就走了上前，“栗子有一段时间没有出来了，对陌生人还是比较敏感，我先示范一下，同时也让栗子适应适应。”

从陆离手中接过了缰绳，和陆离的小心翼翼相比，柯尔就显得熟练放松了许多，柯尔一边检查着栗子身上的马鞍，一边解释说道，“今天是你第一次学骑马，你最好不要轻易夹马肚子，否则栗子快跑起来，你就控制不住，很容易就摔下来。电影上那些新手，一次就学会骑马的，纯粹是好莱坞用来骗人的。”

陆离放声大笑起来，“相信我，最不愿意跑起来的人，应该就是我了。”如果可以的话，陆离不介意去学习开拖拉机。在他的想法看来，动物容易失控，但机械就相对死板了许多，自然也容易一些。

“不过，栗子十分温顺，你应该不会有事的。”柯尔还是给予了陆离一些鼓励，然后就示范起来，“首先是安全问题，上马的时候，脚尖内蹬，脚掌的前半部分踩蹬；下马的时候，先左脚脚尖内蹬，然后松开右脚，下马。记住，千万不要把整只脚套在蹬里，否则一旦出现意外，就会拖蹬，那后果就……”柯尔整张脸皱了起来，形象而生动。

随后，柯尔就开始上马，“你看仔细我的动作，”左脚一踩，然后脚尖和上半身同时用力，陆离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到柯尔跃上了马背，“上半身一定保持直立，然后坐稳马鞍，这就没问题了。如果马匹开始快走，甚至是快跑的时候，你也不要惊慌，双腿夹紧，不用担心他的情况，用膝盖和大腿内侧用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然后身体前倾，臀部离开马鞍，跟随者马匹跑动的节奏起伏，就好像……”

“就好像越野车在山路里行走一样。”陆离那生动的形容让柯尔愣了愣，随后拍了拍手，连连称是。

柯尔骑着栗子在周围绕了几圈，示范了一下慢走和快走的区别，“看起来并不困难，但我们都知道，执行起来是另外一回事。”陆离最后下了判断，柯尔却丝毫不担心的模样，“在没有尝试之前，所有一切都是困难的。”

随后柯尔就下马了，陆离来到了栗子身边，再次不由轻轻抚摸着栗子的背部，靠着他的耳朵，细细地打量着栗子的眼睛，真正地对视起来。陆离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栗子的呼吸，那健壮结实的肌肉在手掌底下起伏着，这种感觉着实奇妙。

就好像柯尔说的，他真正地和栗子进行了沟通，这让陆离的信心增强了一些。

走到栗子的身侧，深呼吸一下，陆离就抬起了左脚踩住脚蹬，“再退出来一点”，柯尔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陆离调整了一下左脚脚掌，动作有些狼狈——因为脚蹬远远比想象中要高，不过还是在可以接受范围之内，前半个脚掌踩稳了之后，右脚用力一蹬，然后全身一起发力，他整个人就跳跃了起来，右脚下意识地跨了过去，但落下时却失去了脚蹬的方向感，结果整个人就趴在了栗子的背上，姿势看起来和潇洒相去甚远。

柯尔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但还是给予了肯定，“很好，你成功地上去了。”

陆离此时却没有心思去搭理柯尔，因为栗子开始走动了起来，这让陆离不由紧紧抱住了栗子的脖子，然后低声说道，“稳住，稳住，栗子，我还没有坐稳，等等，再等等。”紧急之下，陆离差一点中文都飚出来了，这简直比昨天被泰迪扑倒还要吓人。

栗子的动作并没有立刻停下来，而是在原地打转了两圈，这才重新站稳了脚步。

陆离提到了喉咙口的心脏总算是重新落了下来，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右脚摸索了一番，找到了脚蹬，踩进去之后，牢记着柯尔的指示，调整了一下，不是整只脚掌塞进去，然后就坐直了身体，“然后呢？”陆离突然就不记得后面应该怎么做了。

“你已经完成了。”柯尔笑呵呵地说道，“坐直身体，然后坐稳马鞍，双脚轻轻踢一踢栗子的肚子，他就会开始行走了。”

此时，陆离才有时间打量眼前的景象，仿佛整个人顿时就拔高了一大截般，收入眼底的是截然不同的风景，旁边的马厩、身后的树木似乎都变得不一样起来，就连柯尔看起来都变得有些迷你了，这种感觉十分新鲜。

027参观领地

左右看了看，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让陆离的心情不由亢奋起来，他双脚抬起，轻轻踢了踢栗子的肚子。

果然，栗子就朝前迈开了步伐，不过前进的方向有些问题——他正在朝着牛舍方向进发，柯尔快步追了上来，“就好像开车一样，缰绳就是你的方向盘，不要太用力，栗子会识别方向的。”

根据指示，陆离轻轻扯了扯缰绳，示意往左拐，不过却发现栗子没有反应，依旧在直行，“再用力一些，根据你自己的臂长来调整缰绳。”柯尔的指示紧随而至，陆离连忙将缰绳又绕了一圈，而后往后拉了拉，这一次，栗子直接就停下了脚步。

这……难道就是换挡熄火？

陆离自己都不由噗嗤一下笑了起来，他对着柯尔安慰道，“没事，没事，我自己摸索一下。”然后，陆离先是扯了扯缰绳，果然，栗子朝着左侧迈出去几步，陆离双腿再夹了夹，栗子就再次顺利上路，径直前行。

“十四，如果不是刚才你上马的姿势太过狼狈，我怀疑你肯定以前学习过骑马。”柯尔迈着大步，在栗子身边同行。

陆离却是不由抬起了下巴，瞭望着远方，坐在马背上的景色自然不比在二楼的角度，但风味却截然不同，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如此热衷于骑马。不仅和速度有关，也和视角有关，就和人类总是梦想着飞翔一样。

“哈哈，如果你把我刚才犯蠢的视频录制下来，估计油管上可以逗笑不少人。”陆离倒是心大，笑呵呵地自我调侃起来。

陆离骑着栗子来到了主屋门口，然后就看到了正在悠闲迟早的荷兰人，他此时才想起来，柯尔落在了身后。刚才因为骑马的风景太好，他有些忘乎所以了；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全神贯注，这毕竟还是第一次骑马，所以他精神始终高度紧绷，直到现在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想了想，虽然麻烦，但陆离还是开始尝试调转马头，就好像开车必须要学倒车和停车一样，学习骑马迟早也必须学会调头。在原地绕了三圈之后，陆离总算是掌握住了时机，指引着栗子重新走了回去，然后就看到了将羊群赶出来的柯尔。

大片大片的白云从羊圈里走了出来，柚子和葡萄在不断叫着，泰迪懒洋洋地躺在旁边监督。羊群们似乎知道方向，零零散散地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行，偶尔有几只绵羊掉队，柚子或者葡萄就会跑上来，冲着它们犬吠，把它们赶回队伍里，整个过程井然有序，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你把工作交给柚子和葡萄。”柯尔站在羊圈门口，扬声喊道，“我们只需要跟在后面就足够了。”

看着一朵朵白云从自己的脚底下流淌而过，那种感觉十分微妙，刹那间有种行走在半空中的错觉，等待了好一会，羊群才全部出来，“这里一共有多少羊群？”

“六百四十三只，冬天的时候死了两只，还有三只被狼叼走了。”柯尔轻描淡写地说道，却让陆离瞪大了眼睛，柯尔一下就明白了这个表情的意思，“这里是牧场，有狼不是很正常的吗？不过，我们这里的野狼不多，定期我们都会四处打猎，而且城镇化多年了，山林里没有多少野狼留下了。”

“那这里也有黑熊咯？”

“有，但几乎看不到，在深山里，有时候即使你去寻找也不见得找得到。”柯尔回答道，“毕竟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不是十七世纪。”

“哇，我一直以为，现在想要找到狼和熊这样的动物，只有到阿拉斯加去，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也找得到。”陆离觉得有些兴奋，还有些好奇，当然，他也知道这些都是危险动物，如果真的遇到的话，他估计一招都支撑不住，立刻被秒杀。

“我们这里距离亚利桑那州没有多远，开车过去大峡谷国家公园也就是一会的事。”柯尔的解释让陆离明白了过来。所谓的国家公园，也就意味着有政/府的保护，即使允许游客的进入，但整体而言，自然生态链还是比较完整的。

说话间，柯尔就和陆离回到了屋子前方，柯尔利落地骑上了荷兰人，两个人就坠在羊群后面，施施然地朝前走去，“你现在一定想要飞奔起来吧？”看着蠢蠢欲动的陆离，柯尔戏谑地说道。

“被你看出来了？”陆离此时确实是有些跃跃欲试，毕竟尝试了慢走之后，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陆离不由就想要感受一下风驰电掣的快/感。

“相信我，最好不要。”柯尔笑呵呵地说道，“在你没有掌握足够的平衡和骑马的节奏之前，如果你让栗子飞奔起来，那就是一场灾难，你可能躺在床/上三天都起不来。”柯尔稍微让荷兰人加速了一些，“你看，当马匹的速度加快时，他的上下起伏是有节奏的，如果你不熟悉的话，他往上，你却往下，这样的碰撞几乎会让你浑身散架。”

陆离相信专家的意见，但难免还是有些遗憾。骑着栗子慢走，这看起来就像是儿童游戏。

“如果你想要尝试的话，可以尝试让栗子稍微加快一点，快走和慢走的差别不会十分明显，你可以先感受感受。”柯尔自然是再了解不过了，就好像新手刚刚学会开车时，他们恨不得每天都尝试做到驾驶座里，即使是去街角便利店也会开着车出去，这种新鲜感和掌控感，确实让人沉醉。

陆离得到了鼓励，双脚踢了踢，果然栗子就开始加速了，同时马鞍也开始稍稍有些颠簸起来，“噢，这可比越野车要刺激多了。”陆离不由感叹道，可是话语还没有说完，屁股又一次狠狠地落在了马鞍上，那酸爽着实难以用语言形容。

稍微加速起来之后，风变得激烈起来，顺着发丝不断往后流淌，就连耳边都可以听到琐碎的声响，眼前的世界顿时变得无比开阔，仿佛一眼就可以将整个世界尽收眼底，这种感觉着实太过美好，以至于陆离嘴角忍不住就轻轻上扬了起来。

“你看，那边就是克洛伊家的橡树林了，那是我们两个牧场交界的地方，同时也是马歇尔溪谷从他们那边汇入我们这里的地方。”在柯尔的介绍之前，榉木牧场的景色终于在陆离的脑海里勾勒出全貌。

主屋和其他棚舍坐落在牧场的西南侧，南边过去就是马歇尔溪谷牧场，距离并不远，一公里不到，这里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平时羊群的放牧都在这里进行。牛群的放牧也在这里完成，不过更加偏东边一些，也更加靠近马歇尔溪谷一些。

清澈见底的马歇尔溪谷，源头还在更加南边的那座山脉上，一路流过马歇尔溪谷牧场，进入榉木牧场，在两个牧场之间有一个直径约莫三百米的湖泊，翠绿色的湖面静谧而祥和，在榉木牧场的这一侧还有一个码头，停靠着一艘木船。按照柯尔所说，在这里钓鱼应该会有不少收获。

溪谷顺着东北方向一路延伸，犹如晶莹透亮的流晶河，阳光洒落在河边之上，波光粼粼地闪耀着一片光芒，完全就是系在这片绿色草原上的一条缎带，美不胜收。

沿着溪谷可以看到，在河对岸有一片光秃秃的褐色土地，那就是薰衣草田了，不过薰衣草要等到盛夏七月才能收割，现在完全没有变成紫色，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杂草，根本没有美感可言。

“旁边那大片土地是这里土质最好的区域之一。”柯尔和陆离在溪谷旁边停了下来，柯尔指点着远处缓缓起伏的大片土地，“以前杰克在的时候，那里种植的是葡萄。可惜的是，在杰克去世之前一年，遭遇了虫害，产量几乎毁掉了百分之八十，就连作为种子的那一片母树也没有能够例外。后来杰克一直在想着去法国的勃艮第重新移植上好的黑皮诺过来，但可惜没有来得及实现。”柯尔长长吐出一口气，简单地总结说道，“后来丽兹准备重新种植苹果。”

陆离却听到了另外一个重点，“黑皮诺？所以，这里的葡萄是用来酿酒的？”

众所周知，世界上最顶级的葡萄酒产地是比较集中的，不仅因为葡萄的种植十分麻烦，而且酿制葡萄酒的品种更加需要悉心照料。但一旦酿制出顶级葡萄酒，价值就不同凡响了，榉木牧场从兴盛走向衰落，整个轨迹在陆离的脑海里慢慢呈现了出来。

美国是新世界葡萄酒的代表，不过美国百分之九十五的葡萄酒全部都产自于加利福尼亚州，尤其是纳帕谷，这也是世界闻名的重要葡萄酒产区。但除此之外，其他产区的葡萄酒就没有听过名头了，陆离完全不知道，德州居然也产葡萄酒。

”当然，葡萄酒也是我们的骄傲之一，曾经多次出现在总统宴会上，是我们的骄傲之一。“柯尔自信满满地说道。

陆离知道德州人的自豪，所以柯尔的话势必要打折扣，但德州人不会说谎。这也就意味着，德州产的葡萄酒真的出现在总统宴会之上过。

这是一个积极的好消息！

028

虽然陆离是门外汉，但在大学学习的这段时间，他不仅以新闻系学生的身份采访过不少人，而且还和大学同学学习到了一些常识。其中自然就包括了红酒——虽然说，美国人总是喜欢啤酒，尤其是大学生，红酒不是他们的首选，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了解，相反，几乎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学习过一些红酒的基本知识。

用他们的原话来表述就是：这是未来约会的必要技能。

了解之后，陆离才明白，美国人的正式约会一般都是晚餐，而正式晚餐都会基本饱含前菜、主菜、甜点和酒精几个环节，每个环节的挑选都将透露出自己的品味、阶级和内涵，同时也将成为他们聊天交流的话题。有时候，仅仅只是挑选一瓶红酒，就可以判断出双方是否门当户对，正式餐厅的约会和酒吧的闲聊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严格来说，在法国的高级餐厅，挑选红酒是女方的工作，她们将展示自己的知识和气质；而点餐则是男方的工作，他们将展示自己的财力和能力。双方的菜单都是不一样的，女方拿到的菜单是没有价钱的，男方拿到的菜单才是标注价钱的；而酒单则会交给女方。

不过，在美国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不管男女，或多或少都需要对红酒有所了解。

可以说，红酒是文化构成的重要部分，如果可以在榉木牧场酿制出葡萄酒，这甚至是比牛羊都要更加赚钱的行当。即使不说销售前往全世界，仅仅只是在德州范围内销售，收益都十分可观。杰克在世时，选择了种植葡萄，榉木牧场的收益循环良好，这就是对陆离想法的最好印证。

当然，撇开销售渠道、红酒质量不说，种植葡萄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陆离之所以打起了红酒的主意，还是因为空间戒指在背后撑腰的缘故。泉水应该对葡萄的生长有利，这也意味着他们酿制出品质出众葡萄酒的几率上升，后续的事情自然也都不成问题了。

“这一片以前划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放马的地方，不少游客都愿意过来这里骑马……”柯尔带着陆离沿着溪谷继续往北走，在靠近主屋的这一侧，草原看起来微微有些发黄，视觉角度就可以察觉到微弱的差异。

站在这里，穿过那一大片榉木林，若隐若现地就可以看到主屋和棚舍的屋檐棱角，“游客？”陆离正在四周打量着，听到这句话，不由打断了柯尔的话语。

“是的。”柯尔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榉木牧场的马匹不仅有提供竞技牛仔使用的，还有提供游客骑乘的。这一片马场一年四季都可以运用起来，不过，马匹全部卖光之后，这里到底要如何运用，丽兹暂时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

“你的建议呢？”陆离的提问让柯尔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诧异，还有些怀疑，陆离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是认真的，比起我这个门外汉来说，你这个专业人士应该有更好的意见，不是吗？”

“我觉得马场依旧是一个好主意。”柯尔似乎得到了鼓励，试探性地说出了一个想法，看到陆离微微点了点下颌，又接着说道，“现在竞技牛仔的确不如以前了，但其实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传统，每年两次竞技牛仔大会依旧会按期举行。对于牛仔们来说，他们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了；但对于马匹的需求却始终没有下滑。”

陆离插话询问到，“优秀的马匹始终都会得到青睐。”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柯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过，他随即就显得有些犹豫起来，“但前期投入肯定会比较大，毕竟优秀的种/马总是比较昂贵的。”陆离点点头表示了明白，柯尔又补充说道，“作为旅游类的骑乘，马匹需求量倒不是很大，主要还是看你的规划，如果你希望发展旅游业，那么这一块就可以坚持下去，并且搭配剪羊毛、收割薰衣草、摘苹果、篝火晚会之类的活动，这会十分有趣。”

“你是说来自国外的游客？”陆离一下就听出了柯尔话语里的深意。

柯尔挠了挠头，“是的，我只是觉得，你是中/国人，最近两年来，愿意过来德州体验牛仔生活的亚洲游客的确在增长。”

陆离没有回答，而是细细地思索起来。发展中/国游客，这的确是一个可行的方案，但问题就在于，他现在只是一个学生，而且大学还是在美国上的，国内人脉十分有限，这要怎么推广呢？

“另外一个部分则是用来种植玉米和土豆的。”柯尔的解说还在继续，指了指马场过去那片广阔的土地，“我们的产量还算不错，可以算是中等吧，这是最稳定的收入。”和中/国的大米相对应，玉米和土豆则是美国的主食。

绕了一圈，榉木牧场比想象之中还要宽广一些，一千五百英亩到底多大，总算是心里有底了；而且，牧场里拥有的东西也远远比想象中更多，经营起来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这里没有饲养肉猪吗？”陆离突然就想到了这件事，和牛肉、羊肉相对应，猪肉也是美国的主要食物之一，但他们却没有看到。

柯尔耸了耸肩，“空间不够。”一千五百英亩看起来很大，实际也十分宽广，但每一个部分都充分利用，剩余的空间着实没有多少，“而且猪的食物和牛羊有比较大的差异，饲养起来比较麻烦。在莉莉的牧场过去一些，那里有一个牧场是专门饲养肉猪的，那是我们这里最大的肉猪来源地。不过，新布朗费尔斯饲养肉猪的牧场主不多，我们更多还是从其他城镇进货过来。”

仔细想想，现在榉木牧场只有羊群、牛群和玉米是在赚钱的，其他地方都暂时空了下来，面临的局面确实辛苦，但同时也意味着有更多的可能性，百废待兴，等待着陆离重新规划、重新运转，未来的发展潜力自然也就更大。

陆离已经有些摩拳擦掌了，不知道那幅德加到底可以卖多少钱，这笔启动资金将决定了陆离未来计划到底能够制定到什么高度。

溜达了一圈，转眼四十分钟就过去了，陆离和柯尔又绕了回去，看了看正在吃草的羊群，然后就回到了主屋。

陆离准备下马，柯尔却是快速跳下了马背，扬声说道，“我来帮忙。”

没有想到，陆离却已经直接跳了下来，然后他不解地看向了柯尔，似乎不明白“帮忙”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可是，当陆离双脚落地时，他就明白了。

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痛席卷而来，那酸爽简直太过销/魂，陆离差点就站不住，双膝一软，然后剧烈的疼痛让他咬紧了牙根，砰地一下站直了身体，他强烈怀疑，大腿内侧的皮是不是都被磨破了。

看着陆离那滑稽的模样，柯尔毫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第一次骑马都这样，没有人可以例外，多骑几次，习惯就好。“柯尔迎了上来，伸出了双手，扶着陆离朝门廊走去，”还好，你今天没有冲动地策马奔腾，否则你现在就真的站不稳了。“

陆离已经没有心思回应柯尔了，他现在终于明白小美人鱼是什么感觉了，那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滋味真是终生难忘。

好不容易走上了门廊，陆离后背已经出一层薄汗，他拒绝再进去室内了，小心翼翼地就在门口的躺椅坐了下来，又是一阵龇牙咧嘴，总算是安顿了下来。躺在旁边的泰迪似乎察觉到了陆离的囧样，站起来喊了两声，然后又躺了下去。

”他在嘲笑我，肯定是这样的。”陆离咬牙切齿地说道，柯尔忍不住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休息下来之后，大腿内侧火辣辣的感觉总算是稍微平复了一些，看着头顶上那片清澈见底的蓝天，朵朵白云在懒散地漂浮着，那种充实之中带着惬意的感觉让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看着眼前的牧场，陆离就忍不住开始描绘勾勒出未来的景象，虽然他也不确定哪些计划可以执行，哪些不能，但还是忍不住开始描绘，“柯尔，许多人都觉得待在这里是一件十分无聊的事，他们都纷纷选择了离开，甚至有人觉得一辈子都被困在了这里，你难道没有这种想法吗？”

“当然，我曾经也有这样的想法。”柯尔坦然地承认到，“你知道，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纽约的繁华，洛杉矶的阳光，芝加哥的建筑……更不要说离开北美大陆，世界是那么的宽阔。我还年轻，我总是会想要出去看看。”

不自觉地，柯尔嘴角就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但城市有城市的精彩，农村有农村的滋味，每个人都在追逐着幸福，但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正确的，不是吗？”

有人适合城市，有人适合生活；有人适合安定，有人适合动荡；有人适合办公室，有人适合户外。没有一条道路是适合所有人的，所以，我们总是在寻找，总是在探索，希望能够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而不是盲目地听从别人的指令、跟随社会的主流，被困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牢笼里。

陆离点点头，再次抬起头，看着那一片蓝的让人心醉的天空，“你觉得，以后这里就叫云颠牧场，这个主意怎么样？”

朝起夕落，云卷云舒。

029重回纽约

看着前方长长的车阵，陆离不由轻叹了一口气，仅仅只是在德州待了五天而已，再次回来纽约，他就已经开始不适应了。眼前这浩浩荡荡的塞车场面，堪称是纽约一景，在这里读书的几年时间里，渐渐开始习惯了，可此时，陆离却忍不住开始怀念新布朗费尔斯那宽敞而空旷的街道。

抬起头，纽约那灰蓝色的天空透露着一股说不明道不明的压抑；稀疏的阳光似乎因为穿透了钢筋森林才洒落下来，那种有气无力的感觉让人几乎察觉不到温暖；就连空气都变得敏感起来了，只是不确定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如此；更不要说那密集拥挤的人头将视线里的所有空间都积压到了极致，让人喘不过气来。

陆离脑海里不由开始计划着，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牧场。

他现在是大四，实习部分已经顺利结束了，不过接下来还会和“纽约观察者报”有一些交流，主管他实习工作的编辑颇为看好他，因为他兼具着东方文化的底蕴和西方教育的色彩，对于跨文化交流这方面确实有着独到的见解，尤其是近年来中/国的影响力逐渐增大，以前蒙着一层薄纱的面貌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春假之前，他还欠了“纽约观察者报”一片关于中国“双十一光棍节”奇特购物盛况的报道，周三就是截稿日了。

除此之外，下半学期他已经没课了，学分都足够的情况下，他需要专注于毕业论文的撰写，在离开纽约之前，他必须和教授碰面，确定论文的开题报告和研究方向是正确的，然后他就可以到牧场去，慢慢地完成论文的撰写。

所以，他至少还要在纽约停留一到两周的时间。这比想象中漫长了一些。想到这里，陆离不由哑然失笑，才刚刚离开牧场，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了吗？不过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也无伤大雅，他可以到图书馆去查阅一下资料，对牧场接下来的发展规划有一个更加清晰的思路。

一边开车，一边胡思乱想着，塞车的时间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尽管如此，陆离还是有些无奈，平时只需要二十分钟就能抵达的路程，今天却足足耗费了一个小时十五分钟，春假今天就结束了，学生们都陆续开始回来了，交通大堵塞着实让人头疼。

陆离没有径直回去住所，而是直接驱车前往了苏富比拍卖行。

之前还在牧场的时候，苏富比就打电话通知他了，那幅“化妆舞者的入口”经过验证，的确是真迹，这着实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同时也意味着，画作正式进入了拍卖前期宣传的运作，他们邀请陆离亲自前来拍卖行，交谈后续拍卖的细节。

出来迎接陆离的，依旧是熟面孔，珍妮弗。

“你看起来刚刚度过了一个十分愉快的假期。”珍妮弗可以感受得到，陆离身上的气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笑呵呵地以一个小小的调侃作为开场。

陆离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你可以这样说。”虽然不是迈阿密，虽然不是阳光沙滩，但牧场生活确实让人心情愉快。

“这就是我怀念学生时期的原因之一，寒假、暑假、春假，那些疯狂的岁月。”珍妮弗笑容满面的话语显得轻松愉快，“可是，出来工作之后这一切都没有了。我现在就连去酒吧喝一杯酒，都要计算着明天到底要不要上班。上帝，’TGIF（ThankGodIt’sFriday，周五万岁）’已经是现在生活的唯一期盼了。”

虽然珍妮弗在开玩笑，但却不可否认，这就是现实。进入社会之后，工作越来越繁忙，生活压力越来越沉重，很多时候，人们甚至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放松、忘记了开心，同时也忘记了目标、忘记了幸福，只是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地活着。

陆离十分庆幸，他有选择的机会，而他认为自己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我以为你们周末也是要上班的。”陆离没有深入探讨的打算，而是回了一句玩笑。

如此幽默，瞬间就逗乐了珍妮弗，“你说的是事实，我已经连续工作十六天了。不过，我想，短时间内我还是没有休假的机会。因为接下来一周时间，你的德加将是我工作的重心。”

“虽然我十分想要劝你，明天可以休息一天放松放松；但考虑到德加的拍卖价格，我决定闭上嘴巴。”陆离的话语再次让珍妮弗直接笑出了声。

说话间，两个人就来到了待客室，房间并不大，布置得十分雅致，米白色的基调搭配暖黄色和浅红色，很容易就让人心情放松下来。

坐定之后，珍妮弗打开电脑，调出了一些资料，“这是我们完成鉴定之后拍摄的一些图片，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留下来作为纪念。因为不久之后，这幅画就讲易主了。”珍妮弗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因为陆离的幽默，她的语气也多了一些随意，“目前，这幅画正在我们长期合作的一家私人画廊展览，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一会我给你一张名片，你可以上门拜访。”

所谓的私人画廊，也就意味着只有达到一定阶层的人才能进出。这一个细节就可以看出苏富比拍卖行对“化妆舞者的入口”这幅画的重视了。

果然，珍妮弗接下来的话语就验证了陆离的猜想，“我们向欧洲一些有名的收藏家发出了邀请，他们正在陆陆续续赶过来纽约。这幅德加十分罕见，不少人都听过它的名字，但却只有一小部分人得以见到真容。所以，这一次感兴趣的人着实不少。”

这是一个好消息，也许，这幅画的最终成交价格还会超出预期。

“展览将会持续到下周三，然后我们会根据情况发出邀请函，邀请特定的买家，参加我们的私人拍卖会。”珍妮弗继续解释道，“这一次我们还会一起拍卖另外几件珍品，包括了一件古埃及出土的配件。不过，从价值上来说，德加是我们最终的大轴，所以，请相信我们，我们会尽最大努力进行宣传。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前往拍卖会现场呢？”

“呵呵，我还是算了。”陆离知道，如果只是普通的拍卖会，那么他去体验一下也无伤大雅，还可以涨涨见识；但是像这样的私人拍卖会，级别已经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即使陆离出席了，也不见得能够有所收获。“拍卖会安排在什么时候？”

“圣帕特里克节的第二天。”珍妮弗回答道。

那就是三月十八号，距离现在还有九天时间，基本和他接下来的行程相符合，下一次他前往牧场时，就将拥有足够的资金，对牧场进行初步的建设。

陆离点点头，“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们了。”

“当然。”珍妮弗笑容得体地说道，“我们的目标是让这幅作品的成交价格超过一千万美元。”

陆离眼底不由流露出了惊讶，当初估价是五百万、六百万上下，如果现在一口气迈过一千万门槛，那就足足翻了一倍，这着实是意外惊喜。

似乎理解了陆离表情的含义，珍妮弗补充了一句，“物以稀为贵，在艺术领域也是如此。”这就足以解答陆离的疑问了，看来，这幅德加的稀有程度还在第一次的预估之上。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陆离坦诚的回答，让双方双双露出了笑容，在友好的气氛之下，结束了今天的碰面。

告别了苏富比拍卖行之后，陆离先是回家打理了一下自己，洗去一身风尘，而后休息调整了一下，决定到橄榄花园一趟。

老实说，他在橄榄花园的工作过程还是颇为愉快的，不仅因为橄榄花园为他提供了一份工作，缓解了生活压力；还因为周围的同事以及顶头上司相处得都十分不错——艾尔是一个例外。现在，他决定辞职了，但至少可以过去和大家道别一下，也许未来还可以在不同的场合遇见，即使不是，也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谢。

再次站在橄榄花园那熟悉的店面门口，陆离有些感叹，人生的变化着实让人措手不及，不是吗？

有的人可能以侍应生的位置为跳板，寻求到了更好的发展机会；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被困在侍应生的位置上，为了生活奔波而压垮了脊梁；还有的人可能仅仅只是为了体验生活，感受用自己双手辛勤劳动的感觉，之后就辞职，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曾经这些都是别人的故事，但现在却真实地发生在陆离自己的身上。虽然作为一名新闻系学生，陆离有不同的选择；但亚裔人群想要在美国找到白领工作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种族歧视、性别歧视格外严重的新闻行业。

所以，陆离也想过，如果他一辈子都无法摆脱侍应生的位置呢？如果端盘子是他唯一的求生出路呢？未来的迷茫和恐慌，就像是悬挂在脑袋上的刀闸，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只是现在，情况却截然不同了。仅仅几天之前，他还是一名前途未卜的侍应生；但现在，他的身价却突破了百万——乃至千万美元，真正将未来掌握在了自己手中。人生的旅程，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转弯会发生什么。

030一记耳光

走进橄榄花园，此时还不是晚餐的高峰期，餐厅里仅仅只是坐着三桌客人，侍应生们散落在餐厅的不同角落，显得十分放松——这是他们一天之中难得可以公开偷懒发呆的时刻了。

弗雷德一眼就看到了走进餐厅的陆离，脸上浮现出了大大的笑容，“嘿，十四！你回来了！”不过声音才扬起来，他就意识到自己太大声了，连忙快步走到陆离身边，勾肩搭背地就朝后面的楼梯间走去，其他侍应生伙伴们开启了群嘲技能，“十四，弗雷德想你很久很久了。”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老实交代，春假你到底去哪里了？”弗雷德逼问到，“你是不是到拉斯维加斯去偷偷结婚了？”

如果按照计划，春假期间陆离应该留在纽约工作，除了橄榄花园之外，他还找了另外一份兼职，不过因为一系列的意外，最后所有工作都泡汤了，陆离直接离开了纽约。

面对弗雷德的调侃，陆离不由笑了起来，“所以你觉得我那么笨吗？私奔了之后还回来纽约？我当然应该远走高飞了！”

“那可说不准。也许你被新娘抛弃了呢？”弗雷德一脸鄙夷地看着陆离。

陆离却根本不买账，直接顶了回去，“滚，就算要抛弃，那也是我抛弃她。”

“陆！”一声愤怒的呵斥打断了陆离和弗雷德的交谈声音，根本不需要转头就可以分辨得出来，声音是来自艾尔的，“无故旷工一周时间，这已经是不可饶恕了！更不要说你在最后时刻突然食言，导致我们的加班人员严重短缺！这对餐厅来说是无法原谅的错误！”

弗雷德脸色不由微微变了变，开口就想要反驳两句，不过艾尔作为值班经理，权力没有多大，却足以扣除侍应生的小费，这就等于握住了侍应生们的经济命脉。即使是弗雷德，他也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就仅仅只是犹豫的这半秒钟，艾尔就把矛头对准了弗雷德，“还有你，弗雷德，上班时间明目张胆的放风！看来最近餐厅的纪律管理太过轻松了……”

陆离已经无法再继续听下去了，如果说艾尔是真的纪律严明，那也就算了，谁都知道，艾尔刚才躲在后面的仓库里抽烟，平时除非是高峰期，他基本都是神龙不见摆尾，大家都在背后腹诽，他肯定是躲在某个角落撸管；所以，艾尔摆明了就是借题发挥，而且每次通过这种所谓查纪律的行为，克扣侍应生的小费，然后中饱私囊，简直让人烦不胜烦。

“我不知道，缺少了我一个人，加班人员就严重短缺了？我也不知道，上班时间一支烟的休息，是时候也开始变成违法了？”陆离越过了弗雷德，朝艾尔走了过去。

弗雷德拉了拉陆离的肩膀，试图劝阻一下，餐厅里的大家都知道陆离处境的困难，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双手把学费和生活费都挣出来，所以，弗雷德总是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之内给予陆离一些帮助。现在，弗雷德可不希望陆离因为自己而进一步得罪艾尔，那就很有可能丢掉工作。

不过，陆离却知道，如果他不阻止艾尔，那么下一步艾尔肯定就要克扣弗雷德的小费了，“我更不知道，橄榄花园什么时候成为纪律严明的地方了，还有，什么时候你开始变成纪律队长了？你是领班经理，但却不拥有这间餐厅，不要总是’我们餐厅’、’我们餐厅’的，这不是你的餐厅。”

橄榄花园是意大利餐厅，纪律的懒散是他们的风格标签之一。每次艾尔拿着鸡毛当令箭，总是让人烦不胜烦，不过艾尔又很狡猾，克扣的小费比例不会超出忍受范围之内，而且还会分出一部分给其他值班经理，所以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离一直都想要好好教训艾尔一顿了，今天总算是抓住了机会。

“陆！你疯了！”艾尔着实太过气愤，以至于身体开始瑟瑟发抖，他在橄榄花园工作了六年，整整六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即使他最开始还在坐侍应生的时候也没有，愤怒的双眼不由开始充血，“你个不要脸的中/国/佬，你仅仅只是在这里端盘子的侍应生，我没有让你到后厨里洗碗，已经是对你格外开恩了！你就是一个临时工，生杀大权握在我手上的蝼蚁！你知道吗？我现在随便折磨你，甚至是开除你，保证没有任何人会有异议！让我来告诉你，对你来说，这就是我的餐厅，我就是你的国王！我就握有你的命脉！”

艾尔的表情都开始有些扭曲了，他不退反进，试图用脑袋去冲撞陆离，但因为身高的差距——他足足比陆离矮了一个头，这让他的气势看起来越发诡异起来。

嘴角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容，仿佛正在虐待楚楚可怜的小动物一般，等待着那可怜的生灵跪地求老，“告诉你，如果你现在双膝跪地求饶的话，我可能还会放过你一马，让你在这里继续打工赚钱。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艾尔轻哼了一声，“我就告你偷窃！直接向警方举报！”

“艾尔！”弗雷德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直接冲了上来，试图阻止艾尔。“你知道十四没有偷窃，你这是诬告！”不过，陆离反而不着急了，他想要让艾尔继续说下去，看看这个家伙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哈哈。”艾尔仰头大笑起来，“弗雷德，你到底是多么天真！我说陆偷东西，他就偷东西了，我的钱包在他的衣柜里找到了，人赃俱获！即使没有证据，我都可以捏造出证据来！这里是美国，他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留学生，我想要整治他，有无数种办法！”’

艾尔转过头看向了陆离，眼睛微微泛红，“你说，如果警方经过调查定罪了之后，你的签证是不是会被取消呢？直接滚回去！那到时候，估计你那宝贵而值钱的纽约大学毕业证书，也要拿不到了。”艾尔再次笑了起来，那诡异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所以，你现在还有机会。滴答，滴答，时间不等人哦！”

艾尔还抬起了自己右手，敲了敲手腕，示意时间正在流逝。

弗雷德一脸焦急地看着陆离，情急之下，他一时间也想不到解决办法，难道真的要陆离下跪道歉吗？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工作的问题了，甚至牵扯到了签证问题，那么陆离在纽约四年时间的努力都要付诸流水了。

陆离不仅没有后退，还往往往前倾了倾身体，嘴角露出了一抹怪异的笑容，就好像……就好像成竹在胸，“你不会认为你在这里只手遮天吧？其他值班经理可不会放任你这样胡来，至少，尼克森肯定不会让你乱来。”

尼克森算是值班经理里最资深的，他和艾尔关系十分不错。但平时，为了维护餐厅的和谐，尼克森总是站出来说好话，扮演白脸的角色，所以尼克森和侍应生之间基本都没有什么矛盾。

“天真，我说你太过天真，你还不相信。”艾尔丝毫不慌乱，“你现在才几岁，二十？二十一？你根本不知道这个社会是怎么运作的！让我来告诉你，平时我抓你们的纪律，克扣你们的小费，你当那些小费全部都被我私吞了吗？我没有那么愚蠢，尼克森可以分走一半！所以，他对我的行为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说尼克森了，伍德，威尔，都是如此！你现在就是瓮中的老鼠，逃不了了！”

“原来如此。”陆离恍然大悟，感叹了一声，这让艾尔再次仰头大笑起来，得意非常。

可就在此时，艾尔看到陆离右手从背后拿了出来，举起了手中的手机，上面显示着——正在录音，那根据声音起伏不定的红色曲线是如此鲜明、如此直接。所以，陆离将刚才所有一切都录制了下来？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艾尔的脸色就好像打翻的调色盘，从红色变成绿色，然后是紫色、黑色，最后泛着一层灰色，看起来就像是涂抹了石膏一般，一点血色都没有，就连眼底的最后一丝生机都被抽离。

艾尔下意识地就试图去抢陆离手中的手机，但陆离早就有所准备，往前一个大跨步，狠狠地把艾尔撞了出去。艾尔正在往前，结果被冲力一撞，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重心往后倒，直接就飞了出去，像个葫芦一般在地上打滚，狼狈不堪。

还好，楼梯间出去之后是一条通道，厨房通往餐厅的通道，所以艾尔的窘迫没有打破餐厅的宁静，但是站在通道出口处的其他侍应生却看到了如此混乱，纷纷转过头来。当看到艾尔那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时，所有人憋笑都憋得无比辛苦。

陆离缓缓地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如死灰的艾尔，甚至可以看到那苍白的唇瓣在微微颤抖着，因为艾尔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如果这个录音公布出去的话，他将会面临什么。不仅如此，尼克森、伍德、威尔等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更糟糕的是，其他餐厅听到这个消息的话，他很有可能就会被列为拒绝录用的对象。

这也就意味着，他在纽约的餐厅经理生涯，很有可能戛然而止。

陆离嘴角勾勒起了一抹笑容，”艾尔，那么现在，你会怎么做呢？滴答，滴答，时间可不等人哦。“

031恶有恶报

陆离不是傻子，他身为新闻系学生，对于这种背后小手段着实是再了解不过了。以前之所以不愿意对付艾尔，一来是因为他还要在这里工作，二来是因为艾尔的行为还没有超过底线，所以他选择了一笑而过，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反击。

看着眼前面如死灰的艾尔，陆离却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他不会把这种感情浪费在这样的人渣身上，“你说，如果我把这段录音交给警方，然后告你恐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艾尔此时已经完全六神无主，跌坐在地上甚至忘记站起来了，惶恐不安地四处张望着，“不，你不行……你不行这样做！”艾尔低声呢喃着，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然后突然就得到了灵感，恶狠狠地看向了陆离，就好像疯狗一般嘶吼道，“你是故意捏造证据！你引/诱着我说出了那些话！这些证据警方不会采纳的！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可是陆离却丝毫没有任何慌乱，嘴角勾勒起一抹自信的笑容，”那么，我猜，就只有交给警方来决定了，看看我们两个人，谁对法律更加了解。我，一名纽约大学的在校生；还是你，一名高中都没有毕业的新泽西人！”

“砰”，陆离的话语犹如匕首一般狠狠地插在了艾尔的胸口，可以清晰地看到最后一丝生命力都悄然褪去，丝毫不剩，如同行尸走肉。但艾尔却分辨不清，到底是录音所带来的后果更加严重，还是在所有纽约人面前被揭示自己新泽西人的身份更加耻辱——

纽约总是喜欢嘲笑新泽西，认为那里是鸟不拉屎的乡村。艾尔一直以纽约人自居，关于嘲讽新泽西的笑话，他总是最积极参与的那一个。现在，他的秘密就这样被揭晓在所有人的面前，仿佛撕下了他的遮羞布。

艾尔的牙齿和唇瓣开始打架，“你……你怎么……”陆离怎么可能知道，他怎么可能？

陆离摊开了双手，一脸无奈的表情，”报税单？驾驶执照？还有来自新泽西的电话？”艾尔身上的漏洞着实太多了，但真正可笑的是，他从来都不知道，就好像皇帝的新衣一般，骄傲地展示自己，殊不知成为了所有人的笑话。

看着陆离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艾尔觉得就要喘不过气来，环视四周，所有人都在嘲笑他，所有人都在奚落他，所有人都在鄙夷他，他好像浑身赤果地站在寒风瑟瑟之中被所有人品头论足一般，最后一点点羞耻感都被抽离。

“啊啊！”艾尔疯狂地尖叫着，一个骨碌站了起来，弯腰朝着陆离冲撞了过去，就好像愤怒的公牛。

“十四！”周围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艾尔疯了，他真的疯了。

弗雷德就看到陆离一个侧身，机敏地闪过了艾尔的脑袋，虽然还是被艾尔的肩膀撞了一下，但避开了要害，陆离往后倒了下去，不过及时扶住了旁边的墙面，弗雷德也连忙在后面支撑了一下，所以没有受伤，可是艾尔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艾尔肩膀撞了陆离一下之后，整个人重心都失去了平衡，跌跌撞撞地撞到了旁边的角落里，额头立刻就肿了起来，甚至肉眼都可以看见那一块红肿，他整个人晕晕乎乎地跌坐在地上，眼神开始失去焦距，苍白到了极致的脸色开始浮现出不健康的红色，着实触目惊心。

“十四，你还好吧？”弗雷德连忙询问到，陆离摆了摆手，“我没事。”

大家的视线纷纷落在了艾尔身上，即使对艾尔厌恶不已，但也还是有些于心不忍，那狼狈不堪、两眼无神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就转移了视线。

“打一下911吧，他的情况看起来着实不妙。”最后率先开口的还是陆离，他不是太过善良，只是不想要让事情进一步恶化。艾尔这个模样，就算没有颅内出血之类的严重症状，但至少也有脑震荡的可能，最好还是到医院检查一下，否则之后出事了，处理起来总是麻烦的。

大家这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拿出手机，拨打911。由于这里是市中心，最近的医院距离这里也就三条街区，所以很快，救护车就抵达了餐厅，医务人员先是当场为艾尔做了一个检查，确定他有轻微脑震荡的潜在危险，然后就把他送去了医院。

“脑震荡？上帝！”弗雷德站在原地惊叹道，“如果他刚才真的撞到你身上，那你岂不是危险了？”

陆离愣了愣，不由哑然失笑。他原本还以为弗雷德是在感叹，艾尔居然有脑震荡的危险，难免有些同情，但说出口的话语却是另一番面貌，“还好我身手敏捷。”回想起当时的情况，陆离也是心有余悸，谁知道艾尔居然选择了玉石俱焚的方式。

“十四，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弗雷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询问到。虽然现在提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冷血，毕竟艾尔刚刚被救护车拉走了，而他们都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

“把录音交给老板。”陆离内心早就做好了决定，没有任何犹豫，更没有任何同情，直接就说出了答案。

艾尔的结果是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他没有录音的话，现在欲哭无泪的就是他和弗雷德了，对于这一点，陆离有着清晰地认识，所以他不会手软。

不过，陆离也知道，把录音文件交给警方的话，艾尔估计很难定罪——尤其是在陆离没有出任何事、反而是艾尔受伤的情况下，如果不是艾尔拿一下撞得着实太狠，陆离几乎要以为这是艾尔脱身的手段了。

综合考虑，还是把这份录音交给老板比较合适。

弗雷德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如果录音交给警方，事情势必会变得复杂起来，他们这些侍应生也会牵扯其中，陆离的选择无疑是明智的，“那就好。你回来上班之后，估计艾尔也不敢拿你怎么办了，老板不会坐视不理的。”

如果橄榄花园的老板选择无视的话，那么届时陆离完全可以起诉橄榄花园，事情又将是另外一方局面了，陆离和侍应生们可以占据绝对上风。

陆离看着眼前热心的弗雷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弗雷德，我准备辞职了。”

陆离在橄榄花园认识了不少朋友，但只有弗雷德称得上是死党，虽然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外出过，也没有一起私下玩耍过，可是两个人的情谊却不容置疑。更何况，陆离决定接手云颠牧场，弗雷德发挥了重要作用。

看着弗雷德那惊讶到下巴几乎要脱臼的表情，陆离不由笑了起来，“我接到了一份老朋友的馈赠，我准备到德州的牧场去。至于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就让我们看看吧。有可能，几个月之后，我就灰溜溜地回来纽约，认认真真地找一份报社的工作；但也有可能，我就在那里安定下来，时不时到城里来凑凑热闹。”

弗雷德的下巴几乎合不拢，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你是说真的？”

陆离哑然失笑，“我是开玩笑的。”

这样的反语反而让弗雷德确定了，不由连连感叹，“哇哦！哇哦！哇哦！不可思议！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十四，天哪，你……你真的要去牧场了？”弗雷德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满脸喜悦，发自内心地为陆离感到开心。

“如果你打算到牧场去体验生活，或者是寻找不同的可能，我随时欢迎你的到来。”陆离真诚地发出了邀请，这是发自内心的。

“当然，哈哈，当然！”弗雷德仰头大笑起来，然后给了陆离一个大大的拥抱，用力，再用力，“相信我，我走投无路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来的，肯定是你。”弗雷德用力拍了拍陆离的后背，抒发着自己欢快的心情，仿佛得到馈赠的当事人是他自己一般，然后他就转过身来，大声喊道，“伙计们，十四选择了辞职，即将逃离火海！”

“喔喔喔！”所有人都开始起哄起来，口哨声和鼓掌声不绝于耳，餐厅里还有两桌刚刚抵达的新客人，他们也纷纷加入了庆祝行列。

陆离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扬声说道，“今晚在这里，集体大派对，我请客！”简洁明了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齐齐鬼哭狼嚎起来，就连厨房里的大伙都一起出来凑热闹。

在生活里，有些事情是事业换不来的，比如朋友。

当晚，橄榄花园狂欢到了凌晨五点，一直到天际边露出了鱼肚白，彻夜派对这才缓缓落下帷幕。只是，次日还有工作在身的侍应生们可就辛苦了。

在离开之前，陆离将录音复制了两份，一份交给弗雷德，一份交给了橄榄花园的老板——当然，原版他自己保存着。

后来，艾尔出院了之后，橄榄花园直接开除了他，将他扫地出门，由于恶名在外，他想要找到一份餐厅的工作着实不易，不过纽约那么大，总是有他的容身之所，只是陆离听说，艾尔终究还是离开了纽约，不知道消息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

除此之外，尼克森、威尔、伍德等其他几个出现在录音里的领班，他们也都受到了惩罚，克扣了三个月小费的百分之三十，全部发还给餐厅的侍应生们。陆离也收到了属于他的那一份。

032放慢步伐

离开教学大楼，一阵寒风扑面而来，身上所有的暖气都被冲散，不由自主就打了一个冷颤。三月份的纽约，依旧冷得不像话，让人怀疑冬天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离开，陆离又一次想起了牧场，点燃壁炉的柴火，坐在老爷椅里摇摇晃晃，抱着一本书，陪伴着一杯热茶，就可以度过一个下午。

刚刚去和教授碰了面，约谈了将近一个小时，针对论文的研究主题、研究方向和研究方法进行了深入的探讨。但内容着实太多，以至于陆离脑袋都有些发胀，现在吹吹冷空气，整个人倒是觉得舒服了一些。

放眼望去，校园里的树木冒出了新的嫩芽，鲜嫩的绿色在深红色的砖墙之间连成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起来；泛着浅绿的草地上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嫩黄色、浅红色、湖蓝色、明紫色的服装色彩迫不及待地挣脱厚重而黯淡的冬装，活跃跳动地迎接着春天的到来；就连树梢之间飞舞的鸟儿翅膀似乎都轻快了许多，穿梭在那稀薄的阳光之中，映衬着苍穹上的朵朵白云。

陆离静静地站在原地，抬起头，感受着纽约那略带冷意的阳光洒落在脸庞之上，淡淡的温暖，还有拂面而过的凌冽，空气之中那若有似无的水汽可以嗅到哈德逊河的强烈存在感，耳边那些熙熙攘攘、嘈嘈杂杂的声音似乎终于冲破了皑皑白雪，放开手脚地肆意起来。

这让陆离想起了刚刚抵达纽约的时候，第一次看到纽约大学的校园景象，内心抑制不住的亢奋和激动，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充满了生机，脚步轻快地探索着校园的每一寸土地。很快，他就意识到，想要用双脚来丈量整个校园，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原本以为，接下来的四年时间，他将会慢慢地完成这项任务，但显然他还是太过年轻了。

和国内的大学难进易出不同，美国的大学是易进难出，更何况，陆离还要用英文来完成所有学习，许多课程即使是用中文进行学习都颇为吃力，更何况是外语呢？大学期间，陆离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对于那些当地学生来说，他们奉行着“玩得用力，学得用力”的政策，陆离也想要这样，可是执行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他几乎要忘记了，当初来的这个校园时是多么的兴奋，多么的新鲜。

人似乎总是如此，伴随着时间的推进，渐渐地就忘记了起点的模样，开始变成浑浑噩噩、懵懵懂懂，犹如困兽一般，困在了原地，想要挣脱，却找不到方向，回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到底是生活的压力磨去了棱角，还是青春的流逝失去了激/情，亦或者是道路太过漫长以至于记忆开始变得模糊。

原本陆离是打算前往律师事务所寻找马克的，关于遗产的交接手续，还需要具体咨询一番；而且，陆离还想要咨询一下更换签证的事宜，学生签证到期了之后，他是申请工作签证，还是可以依靠牧场来申请绿卡。

不过，现在陆离却改变了主意。他走到了教学楼前的草地上，找了一个空挡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然后打开随身的背包，摸索出手机，带上耳塞听起音乐来。仅仅只是让自己放松下来，享受着城市里的难得悠闲。虽然和牧场的节奏还是不一样，但陆离却从来没有好好欣赏过自己的校区，也没有好好领略过纽约的风采。

想到这里，陆离随即就做出了决定，接下来几天好好逛一逛纽约，像游客一般，却以常年居住者的身份，在大街小巷里、在著名景点里、在生活小区里，真正地感受属于世界第一都的魅力。

为什么人们总是忽略自己身边的美景呢？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无论是生活在国际大都市，还是生活在偏僻山村，人们似乎总是不经意地遗忘自己所处的环境，失去在身边发现美的能力，仿佛那日复一日的景色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之后，就开始变得无聊乏味起来。

但如果愿意将繁忙的生活节奏停下脚步，静下心来去看看身边的街道、楼房、行人，生活就会呈现出特别的风貌。

可能是街角坐着手工针线的老奶奶，可能是在巷子里追逐嬉戏的孩子们，可能是树梢之上迎接春天萌发出来的嫩芽，可能是停在电线杆之上成群的麻雀，可能是天空上变幻出奇特形状的云朵，可能是在阳光之下拍打棉被的隔壁邻居……

人们总是把生活里的所有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以至于忽略了它们在游客、在新生儿、在青春之中的别样美好。

忽然，陆离就有些想家了，准确来说，是有些想父母了。距离上一次给家里打电话，转眼也过去了小半个月，遗产和戒指的事情他至今也没有和家里报备。

想了想，陆离觉得还是要向父母坦白才行，他还想着让父亲过来牧场度假一段时间，好好休养一下呢；至于母亲，工作了大半辈子，突然让她退休，估计她也不愿意。总之，事情还是要一步一步来，先从牧场开始吧。

看看了时间，计算时差，现在家里应该是早上七点多，父母都起床了。拨通电话之后，只等了一小会，电话就接了起来，“哎，陆离，我刚才还和你爸说呢，最近倒春寒，不知道你身体怎么样。每一年这个时候，纽约的天气就特别糟糕，上次暴雪停电了之后，我看气温一直就回不来。”

那熟悉的声音带着江南口音的柔软，普通话不是十分标准，温柔之中却有着一股飒爽利落，那就是他的母亲宋令仪，九十年代在老式的百货上班，后来整改了，百货全部关闭，宋令仪就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考了一个会计证，现在在县医院里当会计。

“妈，不用担心我，我很好。”陆离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就轻轻上扬了起来，即使隔着一个太平洋，还有一个北美大陆，但他依旧可以感受到来自母亲的温暖，“这两天纽约天气还成，差不多十度左右。倒是你，每次换季的时候，你手腕都疼，上次打电话的时候，爸就催你去拿药了，你拿了吗？”

“拿了拿了。”被儿子念叨着，宋令仪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连连点头，“你这个月生活费还够吗？我那天听你芳芳阿姨说，美国那里有一个什么春假，大家都去度假的，你也一起去吧，和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这多好。年轻人就是要多出去玩玩。”谢玲芳，那是宋令仪从小的闺蜜，看着陆离长大的，她的女儿没有选择留学，而是到SH去闯荡了。

“呵呵，我知道。如果生活费不够，我会和你们讲的。”陆离也没有辩解，乖巧地说道。

“令仪，你问问陆离那个包裹，他收到了没有？”电话里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着，那绅士有礼的声音带着一股书卷气，一听就知道是陆离的父亲，陆怀瑾，一名中学语文老师，辛辛苦苦教书育人了一辈子，可惜心脏病之后，精力就大不如前，至今都还没有回去学校，赋闲在家。

之前倒是说过，打算今年九月份再回去，学校方面也没有问题。但谁知道到时候陆怀瑾的身体情况又将如何呢？

宋令仪的声音紧接着就传了过来，“对，上上个月给你寄的包裹，还没有到吗？”

在美国上学，寒假可以回去，但是中/国的传统农历新年就没有办法了，学校还要正常上课。陆离想念家里的食物，虽然说在这里唐人街的商店可以买到不少，但家里还是给他寄了一个大包裹过来。

“收到了。”想起那个包裹，陆离就不由觉得好笑，里面有腐竹、香菇之类的干货就算了，居然还有烤鸭、牛肉干、老干妈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大袋新鲜的李子，结果在海关被扣押了将近三周时间，陆离几乎不抱希望了，以为海关贪污了，没有想到，最后还是出来了。“大部分东西都已经进我肚子里了。不过，妈，下一次就不要寄水果了，路上漂泊那么久，过来之后都熟透了，有些还烂了。”

“我就说不要寄水果，你爸硬说没问题，还读书人呢。”宋令仪当场就好不给面子地怨怼丈夫了，惹得陆离噗嗤一下，差点就笑出声来。陆怀瑾安静地坐在旁边，一声不吭，“收到就好。我还想着，要不要再给你寄一箱呢。你外婆今年冬天做的腊鸭，味道十分好，大家都很喜欢，给你留了一个腊鸭腿，你也吃不到。”

“妈，你说的我口水都流出来了。我一会给外婆打电话，让她今年冬天再做。”陆离笑呵呵地说道，让电话另一端的宋令仪也不由莞尔，“妈，要不，你下个月带着爸过来美国看我？”

现在出国留学的孩子多了，家长们到国外去探望孩子也屡见不鲜，尤其是到国外去参加毕业典礼的，更是数不胜数。不过，陆离家的经济情况比较拮据，所以陆怀瑾和宋令仪没有打算过去参加陆离的毕业典礼。之前他们就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

宋令仪听到陆离再次提了起来，还以为儿子因为毕业典礼的事而感到遗憾，不由转头看了丈夫一眼，“陆离，毕业典礼不是六月吗？”

陆离愣了愣，随即就意识到母亲误会了，笑着连连摆手，“不是，我说的不是毕业典礼的事。”停顿了一下，看来要坦白了。

033父母关爱

“事情是这样的，上周我继承了一位朋友的遗产，是一个牧场，在德克萨斯州。除了牧场之外，遗产里还有一部分资金，用来运营牧场。”陆离考虑再三，还是暂时没有把空间戒指的事情说出来，这样的秘密说出来之后，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麻烦，甚至可能让父母的生活都不得安宁。

“遗产？”宋令仪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人家为什么要把遗产留给你？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情况吧？她自己的家人呢？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宋令仪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市民，一辈子中规中矩，骤然听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第一个反应不是欢喜，而是担心。

陆离也没有着急，把当初意外帮助了丽兹，而后发生的所有事，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包括丽兹家里的情况，以及他自己揣测的原因。“我也不太确定，如果未来有机会遇到她的哥哥，我会亲自问问他，但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宋令仪是一个心软的人，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一个母亲。”对于丽兹始终无法忘怀迪伦的这种感情，宋令仪完全感同身受，“希望她离开的时候一切安详吧。”

即使素未谋面，但宋令仪也难免有些唏嘘，尤其是几个月之前，她才刚刚经历了丈夫的突发病倒，更是心有戚戚然，“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把牧场留给了你，那你打算怎么办？这是承载了她一生记忆的地方，肯定希望你能够好好打理，但是你对经营牧场又没有任何经验，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这不是在糟蹋她的心意吗？”

宋令仪一时间也觉得左右为难，甚至比陆离还要愁，这让陆离不由轻笑了起来，“妈，人家经营牧场都有专业牛仔的，我这个门外汉，最多也就是负责把控一下方向，具体情况还是要询问专业人士的。什么放羊，什么收割玉米，我哪里知道那些，现在家里可能也就外公知道一些农活了。”

这样的解释，让宋令仪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依旧没有完全放松下来，陆离接着说道，“不过，我自己经验也不足，我想着，让你和我爸过来美国一趟，看看那个牧场，也给我出出主意。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把牧场交到丽兹信任的人手里，不要浪费了她一生的心血。”

“是这个道理。”宋令仪紧绷的心弦总算是平复了下来，点点头，比起遗产所代表的经济价值来说，她更加在乎这份遗产的情感意义。即使是礼物，那也是来自朋友的礼物，不能无视对方的这份心意。

“等等，电话换给你爸。”陆怀瑾在旁边听了一个大概，对情况有一些了解，主动要求接过了电话。

“嗯，陆离，是我。”陆怀瑾对着话筒说道，“你身体还好吗？打工也要控制时间，不要因为一些小钱就牺牲自己的健康。”没有着急着跳入主题，陆怀瑾第一反应还是关心儿子的身体，“刚才我都听你和你妈说了，所以，你是打算接下这个牧场吗？那毕业的事情怎么办？未来的计划，你确定下来了吗？”

陆怀瑾的话语不紧不慢，有条不紊，透着深深的关切。

“嗯，我想要接下这个牧场。”陆离开宗明义，率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然后才解释起来，“最后半个学期，我会把论文集中精力撰写完毕，同时实习单位那里还是有一些兼职工作，我打算在牧场待着，尝试以自由职业者的身份，为报纸或者网站撰稿，同时认真打理牧场，真正地好好享受生活。”

陆怀瑾微微收了收下巴，且不管计划成熟与否，但至少陆离是深思熟虑过的，这让他稍稍放心了一些。

“不过，我现在也没有信心，不知道能否成功。”这是实话，自由职业者也好，经营牧场也罢，这都是纸上谈兵，真正执行起来，依旧是困难重重，陆离对经营牧场没有一个清晰概念，投入多少，产出多少，实现收益的周期又是多少，德加那幅画的拍卖所得可以支撑多久，这所有都还是一个未知数，但，至少他拥有了一个开始。“我现在是想着，至少先努力到八月看看，给自己约莫半年时间。如果到时候不行，再考虑其他出路。”

八月结束之后，陆离依旧是应届毕业生，那时候还是工作招聘高峰期。陆离还是可以占据到些许优势的。

“我希望你和妈一起过来美国看看，一方面也是帮我掌掌舵，看看我的计划是不是足够成熟，你们也可以帮我出出主意，丽兹将这个牧场留给了我，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直接就转卖出去，我觉得这就辜负了丽兹的一片心意，至少我应该努力看看。”陆离接着说道，电话另一端没有听到陆怀瑾的声音，陆离也不确定父亲到底是什么反应，但只能继续说下去。

“另一方面也是让你过来散散心。你现在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到牧场的环境里，静养静养，对你有好处。”陆离接着说道，这也是他的主要目的，“再说了，你和妈工作了一辈子，从来都没有到外面旅游过。不管是为了牧场，还是为了我的毕业典礼，亦或者是为了旅游散心，我觉得你们都应该过来一趟。现在出国旅游已经十分普及了，没有想象中那么昂贵。”

条理清晰、头头是道，陆怀瑾知道儿子是一个能说会道的，这也是他当初选择了新闻系的重要原因，但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儿子居然会用来说服自己，他不由轻笑出了声。

“更何况，爸，我继承的这份遗产里，还有一些现金。家里不用太过担心经济负担。”陆离补充说明到。

陆怀瑾笑容稍稍收了起来，转头看了看坐在旁边沙发上的妻子，她才不过四十九岁，鬓角居然就已经染上了几缕白发。他知道，这都是过去半年时间里出现的，虽然宋令仪总是会悄悄地把白发拔掉，不让他担心，但他躺在病床/上，所有一起都看在眼里。

他们结婚得晚，算是晚婚晚育的第一批响应者，陆离出生时，他都已经三十岁了。双方家庭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两个人当初没有隆重的婚礼，更不要说蜜月了，转眼之间，儿子就要毕业踏入社会了，而他们距离退休年纪似乎也不远了。

原本省吃俭用，就是希望为儿子攒一套房子，至少未来不用担心。没有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心脏病，却打乱了所有计划，岁月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得残忍起来，对他，对她，对儿子，都是如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真的想要牵着妻子的手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怎么了？”宋令仪察觉到了丈夫那温润的视线，还以为和陆离沟通出了问题，低声说道，“陆离心里有主意，没有必要着急，好好沟通就好。”

陆怀瑾鼻头微微发酸，但还是对着妻子露出了一抹笑容，”没有，陆离想得很周到。“陆怀瑾低头看了看妻子的手，因为常年在办公桌前打算盘、记账，她的右手手腕到了换季时总是容易酸痛，因为擦药酒的关系，那一块的皮肤颜色显得更加深一些，十分明显。

陆怀瑾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握住了妻子的右手，细细地摩挲着。宋令仪不解地看向了丈夫，抬起了左手覆盖住丈夫的手背，投去了询问的视线，陆怀瑾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就对着电话说道，“好啊，那我和你妈就出去旅游一趟。不过，签证的事情怎么弄，你帮我们两个弄吧，需要什么材料，你说就是。”

宋令仪愣了愣，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着急地看着丈夫，想要对陆离说些什么，可没有想到，电话另一端的陆离却是开心地欢呼了起来，“没问题，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全部交给我就好。我准备一个材料清单，你们按照那个准备就好。爸，那就这样说定咯！”

“恩，说定了。”陆怀瑾再次给予了肯定，眼前的宋令仪越发着急起来，等陆怀瑾挂断了电话，她焦急地说道，“怎么回事？怎么好好地就要去美国了？你的身体吃不消，现在临时出去，爸妈那里又怎么说？陆离现在学习那么忙，又要担心牧场的事，哪里有时间来照顾我们？我如果现在离开岗位的话，半年奖就要没有了，你下一个月的药还没有去拿呢。”

总是在担心家里的事，总是在竭尽全力照顾一大家子，总是希望做到最好，却在不经意间忘记了自己，宋令仪总是如此。

陆怀瑾握紧了妻子的双手，“放心吧，交给我。”简单的话语，却让宋令仪剩下的话语都吞咽了下去，“再说了，即使我扛不住了，还有陆离，你应该相信你的儿子，我就很相信他。”这句话让宋令仪也不由笑了起来，但转眼想到现在面临的麻烦，却又笑不出来了，着实是左右为难，“令仪，还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告诉我说，你特别想去NMG一回，去看看大草原，去骑骑马，去喝喝羊奶。”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小姑娘不懂事，你现在也不懂事。”宋令仪嗔怪地瞥了丈夫一眼。

陆怀瑾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我们一直都没有抽时间完成这个想法，那么就去美国体验体验，看看西部牛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这一辈子错过了那么多，总有些事情要兑现的，不是吗？”

034友情提案

挂断电话，陆离的心情前所未有地飞翔了起来，仿佛只要稍微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白云般。

他必须感谢丽兹，不是吗？牧场的馈赠让他拥有了选择的权利，也让他具备了改变未来的可能，虽然经营牧场依旧困难重重，但至少这是一个开始。如果可以让爸妈也在牧场定居下来，提前退休，好好享受休闲生活，那就好了。

母亲看到泰迪肯定会十分喜欢的。

这是陆离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其实宋令仪喜欢小动物，但因为陆离的心理阴影，家里从来都没有养过小动物。陆离出国留学之后，还劝过宋令仪，让她在家里养一只宠物，不过宋令仪还是拒绝了。归根结底，其实还是为了陆离着想。

现在到了牧场，母亲就可以放开手脚和动物相处了，“不知道妈会不会喜欢骑马？”陆离已经迫不及待开始规划起来了，带父母到牧场之后，先干什么，然后再干什么……

“十四！”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打断了陆离的思路，抬起头看，然后就看到爱丽丝那活泼的身影从教学楼方向跑了过来，“你怎么在这里坐着？今天不要去打工吗？”

“嗯，今天想要放松放松，在这里坐坐。”陆离笑呵呵地回答道。

爱丽丝直接就在陆离身边盘腿坐了下来，一头金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洒落下来，修长卷翘的睫毛就像蝴蝶翅膀，“你也刚刚去见教授出来？”爱丽丝和陆离一样都是大四，现在都在为毕业之后的事情担忧，不过两个人的教授不是同一个。

“待了将近一个小时，上帝，我不是一次觉得，我的英文又快要不够用了。”陆离的话语逗得爱丽丝哧哧地笑了起来，“你呢？论文进度怎么样？”

“唉……”爱丽丝长长叹了一口气，肩膀夸张地耷拉下来，“春假光顾着玩了，论文的事情完全抛到了脑后。刚才被教授狠狠骂了一顿，不过十五分钟就把我赶出来了，让我下周重新交一份开题报告上去。”爱丽丝郁闷地哀嚎了一声，“我可不可以不要毕业？”

“小的时候总想着长大，长大之后却希望时光能够倒流。”陆离的话语让爱丽丝连连点头表示了赞同，“你说，老了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会怀念现在呢？所以那些人总是说着，青春只有一次，不要轻易错过？”

青春到底是什么，陆离觉得这是一件很难定义的事，一直到最近，他才渐渐明白。

也许，青春和年龄无关，和心态有关，那段不顾一切、肆意妄为、狂放不羁、抛却后果、横冲直撞的岁月，叫做青春。因为当时光流逝、年龄增大，每个人身上的负担都开始增加，不仅仅是经济压力，也不仅仅是家庭重担，还有健康的担忧和羁绊的增多，在每一个决定之前越想越多，越来越瞻前顾后，越来越束手束脚。

于是，生活开始取代青春，渐渐失去了色彩，变得黯淡无光。

所以，陆离打算放手一搏，接手云颠牧场，真正地肆意一回，抓住青春的尾巴。否则不就辜负了丽兹的一番好意了妈？

“你的意思是，春假就该好好玩？”爱丽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碧绿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狡黠。

陆离打了一个响指，“正解！”

“哈哈。”爱丽丝那银铃般的欢快笑声在阳光里漾起了涟漪，“你呢？你的春假到底怎么样？进行了什么神秘活动？”

“我到德克萨斯州去冒险了。”陆离实话实说。

爱丽丝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春假到德州去？耶稣基督，这恐怕是历史上最无聊的春假了吧？这时候的德州，什么都没有，荒芜地像是戈壁，而且还寒风阵阵，冷得瑟瑟发抖。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到阿拉斯加去钓鱼。”

“哈哈。”陆离被爱丽丝绘声绘色的话语逗乐了，“但是那里不会拥挤到上个厕所都要排队半个小时。我相信，很多人直接就在迈阿密的海洋里解决了吧。”

爱丽丝摊开双手，一脸诚恳，“我没有办法反驳。”两个人不由再次同时笑了起来。“所以，德州的假期到底怎么样？是不是体验了一把牛仔的生活？”

“的确如此。”陆离的回答让爱丽丝好奇地上下打量起来，看得陆离有些不自在，“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有，我只是在描绘着你穿牛仔靴的模样。”爱丽丝的话语让陆离拍掌大笑起来。牛仔们对于靴子的坚持，这是不可动摇的，但其实在大城市里，牛仔靴却更像是万圣节套装的一部分，这也是纽约对德州的嘲讽项目之一。

陆离摊开了双手，“总是要入乡随俗的。我觉得，像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那样的牛仔，真正是帅气到不行，不是吗？”美国电影“荒野大镖客”、“黄昏双镖客”和“黄金三镖客”是经典西部电影，克林特在里面塑造了不朽的硬汉牛仔形象。

“但问题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克林特的。”爱丽丝的回答让陆离一阵无力，哑然失笑，“你这是在质疑我的男性魅力吗？”

听到这句话，爱丽丝不由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陆离，那双犹如浸水葡萄一般的黑色眼眸温润之中带着一抹无法忽略的光芒，那英挺而疏朗的眉宇都变得熠熠生辉起来，脸颊忽的一下就微微滚烫起来，她慌乱地干笑了两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摇摇头否认了之后，随即就转移了话题，“那接下来呢？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留在校园里继续准备论文？我上次听说，你在’观察者’的实习进展得十分不错。”

爱丽丝转移话题着实有些生硬，不过陆离也没有戳穿，顺势就回答道，“我明天要去那里一趟，见面之后才能知道后续结果。”他想要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继续为“纽约观察者报”撰写文章，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他是应届毕业生，其次他没有工作签证。不过，总是要尝试过后才知道能不能行。

爱丽丝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再次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也是她今天找陆离的主要目的，“如果你接下来一段时间不忙碌的话，其实我朋友们有一个兼职机会，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

在学校里，大家一般不会打探个人的隐私生活。不过，陆离在大学期间坚持不懈打工的事情，一般的朋友都知道，这不是什么秘密，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不少大学生都是这样坚持过来的。

“兼职？”陆离有些诧异。

爱丽丝端正了身体，解释起来，“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有几个朋友正在学习中文，水平各不相同。我们都认为，现在学习中文越来越重要，尤其是对新闻系的来说。我想，有什么比向中/国人学习中文更加正宗的呢？”

陆离脑袋微微一侧，笑呵呵地说道，“我可不确定这一点。”其实中/国人对中文的语法框架反而了解得没有那么透彻，因为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一些语法知识我们往往会认为“就是这样的啊，没有为什么”，在传授语言的时候，就会变成障碍。这也是对外汉语专业的诞生来源。

”不过，你也正在学习中文吗？“陆离好奇地询问到，他认识爱丽丝也快一年了——两个人是在去年的一次大课上认识的，但却从来没有听说爱丽丝在学中文的事。

爱丽丝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但还是自信满满地开口说道，“你好，谢谢，我叫……爱丽丝。”全部都是中文，整体还算流畅。

“哇哦，看来你真的下过苦功夫。”陆离竖起了大拇指，从发音来看，爱丽丝的确努力过，因为对于外国人来说的音调老大难，她居然有刻意纠正过。

“我现在还是基础水平。”爱丽丝虽然有着小小的得意，但还是客观地说道，“不过我觉得中文真的很有意思，想要继续学下去，所以，问问你，你接下来有时间吗？”

陆离认真想了想，“我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到德州去拜访朋友一段时间。”他和爱丽丝的关系毕竟还是没有达到弗雷德的程度，所以还是保守了一些，“可能没有办法留在纽约为你们上课。”

“喔。”爱丽丝难掩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用邮件交流，又或者是视频对话，进行一些简单的对话练习，这都没有问题的。”陆离接着说道，“当然，你们愿意结伴到德州去拜访我的话，我也是举起双手欢迎的。”

陆离是想起了柯尔关于开发牧场旅游的事，他是新闻系的学生，对于旅游产业没有什么了解。但他却知道，旅游项目其实简单来说就是让顾客开心，他完全可以邀请一些朋友过去游玩，然后提出一些意见，整合出一个旅游项目的概况，这样一来，方向就会清晰许多了。

“德州？”爱丽丝的笑容再次浮现了起来，“我听说，不久之后就是牛仔大会了，那可是德州每一年最大的盛会。”话语之间，爱丽丝就有些跃跃欲试了，但她还是没有过于冲动，“到时候我回去问问那群朋友。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估计都要好好忙碌毕业论文的事宜才行。”

“你知道我的电话。”陆离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发出了邀请。

035跻身富豪

接下来几天，陆离都十分忙碌，一大堆琐事都迫在眉睫，论文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陆离先着手解决了父母的签证问题，按照美国移民局官方网站的要求，先是到学校开了一系列他的身份证明以及邀请函，然后又罗列了父母需要准备的材料，一鼓作气地都寄了回去，顺便帮忙两老在网络上完成注册，填下了所有的信息，然后预约签证时间。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等所有材料到齐之后，两老亲自到上/海去面试，等签证下来之后，购买一张机票就可以直接过来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希望赶在五一前后飞跃太平洋，那时候应该是牧场第一个农忙的季节。

随后，陆离又前后两次拜访了“纽约观察者报”，商谈了关于自由撰稿人的事情。

第一次拜访时，陆离先是把欠的稿子交掉，然后和自己的实习编辑谈了谈接下来的计划，如同预料的，编辑颇为犹豫为难，深入交谈之后，编辑决定和报社提一提这件事，让陆离回去等消息。

对于这一结果，陆离并不意外。

报社记者和自由撰稿人还是有所区别的。事实上，编辑十分看好陆离的能力，给陆离提供了一份工作，让陆离顺利毕业之后，到“纽约观察者报”担任社会记者，这不是一件难事，因为所有记者都是从跑街头新闻开始的，一步一步成为资深记者。

但自由撰稿人却不同，“自由”的代价就是绝对实力。简单来说，报社采用自由撰稿人的稿件，理由无非有二，要么独家，要么权威。独家新闻自然是难上加难，而权威则是自由撰稿人的社会地位或者强大影响力，否则报社完全可以采用自己的签约撰稿人或者旗下记者，何必支付额外的稿费去用自由撰稿人的稿件呢？

更何况，陆离前往的地方是德州——比起纽约的劲爆新闻来说，德州的田园风光可没有人要看，就算德州发生了劲爆的枪火冲突，陆离这样的小虾米也不见得能够拿得到第一手资源。

所以，编辑的犹豫是情有可原的。

后来陆离又进行了第二次拜访，编辑表示，让陆离试试看，写几篇稿子投递过来，他们编辑部审核过后再做判断，看看是否有值得发展的潜力。

这个结果已经远远超出了陆离的预期。其实，他之所以坚持想要尝试看看自由撰稿人，对于新闻专业有所留恋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想要宣传牧场。如何经营牧场，陆离现在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他身为媒体人，却清楚地知道人脉和资源的力量，留下“纽约观察者报”这条线，也许以后还可以帮得上忙。

即使“纽约观察者报”不愿意用他的稿件，他也打算在脸书、推特之类的社交网络上开始经营牧场的相关账号，发发蠢萌宠物的日常、发发牧场收成的画面，也许能够带来意想不到的效应。新时代，自然也要使用新方法。

在两次拜访”纽约观察者报“的之间，陆离又到威尔、高谢尔和曼格斯律师事务所拜访了马克一次，先是询问了遗产交接手续的问题，确定所有细节条款都没问题之后；陆离又询问了变更签证的问题。

虽然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但每一年排队等待审核的移民申请数不胜数，等待个三、五年都是常事，陆离想要留在这里经营牧场，签证必然是一个重要问题。

不过，询问的结果比想象中方便许多。

陆离可以以投资者的身份先申请绿卡，也就是长期居留。牧场的自身价值是一方面，这就已经达到了移民局规定的投资底线；而且马克得知陆离和苏富比拍卖行还有合作之后，事情就越发简单了，苏富比拍卖行可以开出官方相关证明，为陆离的银行资产做担保，这就是第二道安全锁。届时，陆离只需要提供所有相关资料，绿卡申请很快就可以通过了。

至于未来是否申请移民，就看陆离的个人意向了。

忙碌之间，转眼就到了拍卖会的时间。在拍卖之前，陆离专门前往了那场私人展览，认真地欣赏了一回那幅“化妆舞者的入口”。

虽然缺少艺术细胞去领略这幅画作的风采，但陆离还是有些感叹，曾几何时，这幅大师的传世之作也收藏在他手中——更为不可思议的是，他带着那枚戒指将近十年了，却始终没有发现其中的秘密，但很快，这幅艺术作品就将不再属于他了，神奇之余，也让人有些唏嘘。

还没有成为有钱人，陆离就已经初步体会到了有钱人的心思了——当银行账户的数字超过一定界限之后，其实金钱就失去了意义，金钱所能购买到的却已经不再是他们所需要的了，像欧洲油画或者是意大利歌剧之类的高雅艺术，逐渐展现出了它们的魅力。

当然，就陆离目前的情况来说，还远远达不到那样的境界。

拍卖会当天，陆离没有出席，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左右，珍妮弗打电话过来，通知陆离画作的拍卖顺利结束，接下来客户还需要聘请专业人士验货，交易应该在明天中午之间完成，随后苏富比拍卖行就会将交易金额汇入陆离的账户。

“多少来着？”陆离知道自己有点小家子气，但他必须承认，第一次听到这个数字时，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里的故事，忍不住就吞咽了两次口水，可是狂跳的太阳穴依旧出卖了他的紧张。

珍妮弗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再次重复到，“一千两百万美元。”

这足足比当初艾伦估算的价格翻了一倍左右，着实太过骇人。摇身一变，陆离就成为了千万富翁，而且还是美元计算的。当然，扣除苏富比的手续费以及美国繁琐到令人无语的税收，最后到陆离手上的款额应该是在九百万上下，具体数字还要询问专业的保税人之后才能确定。

不过，之前马克告诉过陆离，如果他以外国投资者的身份去报税，税收会比美国居民低很多，这也是为了鼓励更多投资者前来的政策之一。具体税收的细则，不同州的制度都不一样，比如说云颠牧场的税收就要去询问德克萨斯州，而德加画作拍卖所得的税收则要按照纽约州来计算。

但，不管如何，陆离都已经成为了千万富翁，这是板上钉钉的！

虽然过去这段时间，陆离早就已经习惯了生活的起起伏伏，就连空间戒指这样离奇的事情都真实发生了，可是此时陆离的心脏还是跳动得厉害，现在他可以真正地放心下来，父亲和母亲终于可以安心退休了。

激动之下，陆离的声音也难免有些颤抖，这所有的一切终于开始有实感起来，深呼吸，再深呼吸，陆离这才再次开口，“看来，你们完成了无比出色的工作。”

“感谢陆先生对我们拍卖行的信任。”珍妮弗没有谦虚，也没有骄傲，“这一次画作的宣传十分成功，最终成交价格也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这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想到了苏富比拍卖行那高达百分之十三的手续费，陆离嘴角就不由有些抽搐，果然，拍卖行真实太赚钱了！不过比起拍卖行来说，真正的大头还是在他手上，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是九百万，还是一千万，等这笔钱到手之后，陆离对经营云颠牧场也更加有底气起来。果然是口袋有粮，心里不慌。

“如果将来有一天，陆先生想要拍卖那幅克莱斯勒，我们苏富比随时欢迎你的到来。”珍妮弗不失时机地再次做起了生意，“那一幅画虽然无法拍卖出天价，但考虑到它的艺术价值，五万以上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此时此刻，陆离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德加已经拍卖掉了，那幅克莱斯勒将会成为空间戒指的一个纪念，同时也是这段奇妙经历的一个见证，回去之后，他打算把画作挂在牧场主屋的大厅里。

“当然，希望未来我们还有合作的一天。”如果有的话，就意味着陆离拥有了比现在更加丰厚的身家，这是好事。

陆离又在纽约待了两天，真正放慢脚步，好好地逛了逛纽约，领略了这座世界第一都的风采，随后还好好地购物了一回——现在他终于有实感了，可以好好挥霍一番，体会一下有钱人的感受。不过，陆离随即就被自己打败了，有钱之后还是显得有些缩手缩脚，不仅不知道应该如何大手大脚地花钱，而且买东西达到一定额度之后，就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花太多了。

心态的调整，看来还是需要时间，从小市民翻身成为千万富翁？陆离总算明白暴发户是个什么感觉了——还好他对金子没有任何执念，否则他怀疑自己也会买一大堆金子，拼命地往身上挂。

一年一度的圣帕特里克节过去了，狂欢的气氛缓缓沉淀了下来，陆离再次上路，朝着属于他的云颠牧场进发！

牧场生活，这才真正地拉开了序幕。

036恻隐之心

再次进入德州的地界，陆离就感觉到了一阵熟悉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因为他知道，就在这里，有一片土地是属于他的，真正属于他的，他可以在这里建立属于自己的第二家园。这种感觉牢牢地抓住心脏，传来淡淡的温暖。

抵达奥斯汀之后，陆离没有直接前往牧场，而是在城市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前往牧场，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既然陆离已经打算留下来，那就要入乡随俗才行。他原本是准备为牧场添置一些用具的，但仔细想想，日常用具牧场都十分齐全，而需要添置的用具也必须先确定接下来的发展计划才行，再加上他完全一窍不通，没有柯尔的帮忙，估计就是两眼一抹黑。所以，陆离决定，先更换一身牛仔的行头。

之前在新布朗费尔斯没有看到大型的专业马具店，小镇的两家马具店都是贩卖专业工具的，陆离想要购买牛仔的服饰行头，估计还是要到奥斯汀找才行。

在街上绕了一会，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看到了一家马具店，宽敞的店面足足有两辆车那么长，看起来就是一个硕大无比的仓库，远远地就可以看到锃光发亮的马鞍一字排开，格外显眼。

在街边找到一个码表，把车子停好之后，陆离走进了店里。一股浓郁的牛皮味扑面而来，甚至有些过于浓郁了，以至于让人不由皱眉。

左手边那浩浩荡荡的马鞍近看之后更加有视觉冲击力，各式各样、花样百出的马鞍整齐排开；正中央的三个通道则是琳琅满目的牛仔服饰，从上衣的衬衫和马甲，到下半身的皮裤和牛仔裤，一应俱全；右手边是一排硕大的货柜，上面摆放着一双双马靴，近看之后陆离才知道，原来马靴还有分种类，高筒的和半高的、干活的和骑马的，诸如此类等等；旁边的墙面上则挂满了缰绳，一捆捆缰绳似乎也有不同的玄机，但陆离显然是一无所知的。

“外乡人，需要什么？”旁边传来了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毫无预警地从黑暗之处冒出来，吓了陆离一跳，转过身，然后就看到了一位老牛仔，他穿着花纹精美的藏蓝色衬衫，搭配深蓝色牛仔裤，外面套了一件浅棕色的羊皮马甲，虽然大腹便便、白发苍苍，但精神抖擞、中气十足，鼻子下面那硬邦邦的一字胡透露出性格里的倔强和强硬。

陆离这才注意到，牛仔身后的墙面居然是牛仔帽的天堂，整个墙面挂满了不用样式的帽子，蔚为壮观，“呃……我，我一会到朋友家去做客，想要购买一套牛仔服更换，表示礼貌。”陆离不太清楚这是如何运转的，牛仔们也是到商店里自行挑选专门服饰的吗？这家店似乎过于专业了，闹得陆离有些头昏脑涨的。

“朋友？”老爷爷扬起了声音，然后嘟囔了起来，“不懂装懂，瞎凑热闹，真是不知道这些年轻人怎么了，一群万圣节的小丑。”

“什么？”德州口音本来就比较重，而且比较含糊，陆离愣是没有听懂。

老爷爷却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跟我来。”大步大步地走到了正中央的货架上，仔细翻了翻，又转头看了看陆离，似乎在揣测陆离的衣服号码。

陆离正准备开口说，自己穿中码的就可以了，没有想到老爷爷直接就从货架上拿了几件衬衫下来，放到了旁边的货架上，而后又快速拿了几条皮套裤和牛仔裤，转眼之间，旁边的货架就堆积了一对衣服，“你挑选看看，这些你应该都没问题。”

陆离翻了翻，果然专业人士还是不一样，这些服饰完全就是新闻里可以看到的服饰，传统牛仔的装束。陆离挑选了两套，走进更衣室试了试，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现在看起来总算是有些模样了。

走出更衣间，站在老爷爷的面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还有些不满意，然后又走到旁边的柜台里，拿出了一系列东西，一个挂满流苏的披肩，两条波洛领带，一条大圆头皮带以及一顶牛仔帽，放到了旁边的柜台上，示意陆离全部都装备起来。

陆离有些犹豫，“这是不是太过隆重了？”之前参加篝火派对的时候，那些牛仔们的服饰也没有如此繁琐，最多再加一条皮带就是了。

可是，老爷爷却根本不给陆离辩解的机会，眉头皱起来，瓮声瓮气地说道，“到底是你专业，还是我专业？”

陆离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将所有配件都装备了起来，不过在佩戴波洛领带时遇到了一些麻烦。波洛领带其实就是一个金属抛绳，与其说是领带，不如说是挂链，这是牛仔的标志性配饰，和西装的领带相对应。

老爷爷走了上来，替陆离把波洛领带系了起来，那粗粗的手指比想象之中灵活了许多。确认陆离全部穿戴完毕之后，他这才勉强地点点头，“这就算可以了。”

“那就这样吧！”陆离满意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服装，虽然这和他平时的风格有些不太符合，但偶尔尝试一些，还是蛮有趣的。现在，他也算是一个冒牌的西部牛仔了！

将两套衣服都买下来之后，陆离提着两个大袋子走出了店铺，看到自己那辆福特野马，终于知道德州人看到他这辆车时的想法了——这辆车确实帅气十足，但装载量却着实太少了，在德州这里根本不适用，反而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回去牧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去买一辆皮卡。

正准备把衣服都放到副驾驶座上，视线余光却看到一团白花花的东西蜷缩在轮胎旁边，凑近一看，居然是一只小花猫，这让陆离的脚步不由就往后退了退——虽然现在已经逐渐适应了泰迪的存在，上次离开牧场的时候，泰迪还跟在他的车子后面跑了很长一阵儿，柯尔在后面使劲呼唤也不管用，闹得陆离也有些于心不忍；但对于动物，陆离的潜意识还是刻意保持距离。

仔细看了看，那只小花猫不是白色的，而是淡灰色的，中间还交叉着一些黑色的条纹，柔顺的短毛看起来毛茸茸的，整只猫不过巴掌大小，仿佛一只手就可以依托住，他或者她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模样，嘤嘤地低声叫着，然后靠在轮胎旁边，拱了拱，似乎正准备爬上去。

这让陆离不由想起来，听说猫咪在冬天喜欢钻到汽车的引擎盖底下，因为引擎的余热可以为他们保暖。

似乎察觉到了陆离的视线，小花猫抬起头来，那双水汪汪的冰蓝色眼睛眨巴眨巴地打量着陆离，然后低声“喵”了一句，那柔柔弱弱的叫声让人不由就融化了。

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周围没有太多行人，好像也没有什么住宅的模样，他的主人呢？

陆离顺手把衣服扔进了副驾驶座，然后快步回到了店面里，扬声问道，“请问……我在汽车旁边看到了一只小猫咪，是不是你的？”

“我不养宠物。”老爷爷硬邦邦地说道，眼皮抬都没有抬一下。

陆离站在原地，正在考虑着应该如何询问比较合适，老爷爷接着说道，“这附近有不少流浪猫。上周一只野猫生了一窝崽子，然后动物管理中心就把他们抓起来，送去流浪宠物救助中心了，估计可能丢下了一只两只。”

“那……那怎么办？”陆离傻眼了，总不能直接把那只猫就丢在路边吧？

老爷爷听到这句话，抬起眼睛瞥了陆离一眼，“你可以把它丢在这里不管，它不是我的麻烦。”

“哦。”陆离挠了挠头，他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蠢，不过他对动物着实没有太多研究，书到用时方知少。转身走出了店铺，陆离看着窝在轮胎内侧的小花猫，顿时觉得一阵心烦，他不想管，可是却又没有办法铁石心肠地放任不管。

脑袋灵光一闪，总算是重新活络了起来，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隔壁两条街就有一家和宠物相关的店铺，至少那里可以给他一些更好的意见，说不定还可以把它留在那里。说干就干。

陆离走了上前，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抓，可是又不知道应该使用什么样的力道，唯恐自己太过用力，就直接把他捏伤了，左看看右看看，居然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小花猫察觉到了陆离靠近的手掌，怯生生地往里面躲了躲，“喵”地叫了一生，看起来似乎想要逃跑，但才走了一步，直接就滚做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陆离的错觉，他为什么觉得小花猫好像没有力气的样子。

不再犹豫，陆离直接就抓住了小花猫的脖子，那软软的、热热的感觉让他吓了一跳，还好之前和泰迪的相处让他没有那么排斥动物了。陆离用双手捧住了小花猫，他看起来想要挣扎的模样，但只是抬了抬头，然后就再次软倒在了陆离的掌心里，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确确实实十分虚弱。

看到这一幕，陆离不由加快了动作，将小花猫放到了副驾驶座上，然后快速上车，径直朝着宠物店进发。

037收养宠物

“咿呀”，店铺门被推了开来，南茜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欢迎光临。”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穿着华丽牛仔服饰的大男生，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狸花猫，动作僵硬、满脸焦急，那模样看起来无比生涩，就连双臂都呈现出一个尴尬的角度，好像手中的不是一只花猫，而是圣杯一般，需要顶礼膜拜，唯恐一点点小动作都会带来灭顶之灾，着实滑稽。

“噗嗤。”南茜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但她很快就收拾起了笑容，端正态度，“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额，我不知道。”陆离试图解释一下刚才的情况，“我刚刚无意中发现他——或者她，看起来他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陆离的话语显得有些支离破碎，显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

南茜以微笑安慰了一下眼前的大男生，”放心吧，他看起来没有什么事，先放在这里，我来做一个简单的检查。“

陆离点点头，在南茜的指示之下，把小花猫放在了旁边那银色金属台的白色毛巾之上，”那就麻烦了。“慢慢地退后了两步，让出空间给南茜工作。

南茜熟练地为小花猫做了一番检查，心里大概有数了，稍稍安心了一些，“现在看来，他应该是饿坏了……对了，是他。”南茜对着陆离微笑地说道，确认了这只小花猫的性别，“我先调制一些宠物奶粉，让他吃一些，然后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行，没问题。”陆离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情绪放缓了下来。

然后他就站在旁边，看着南茜泡制了宠物奶粉，不由流露出了好奇的神情，南茜似乎察觉到了陆离的疑惑，解释起来，“许多人不懂得，于是给刚刚出生的幼崽喂食牛奶，但其实他们消化不了，很容易会引起拉稀。所以，在母乳不足的情况下，他们也需要喝宠物奶粉。”

陆离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所有猫都吃老鼠的呢。”

“呵呵。”南茜再次被陆离逗笑了，不由抿起了嘴巴，避免自己太过失礼，这让陆离挠了挠头，没有办法，在宠物方面，他确实无能为力，“现在抓老鼠的猫其实已经不多了，除非你专门培训他，否则他们还是习惯吃猫粮。”

说话间，眼前那只小奶猫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低头埋在眼前的小碟子里，伸出了粉红色的舌头，开始舔里面的奶粉，那砸吧砸吧的声音让人听得都不由嘴馋。很快，浅浅的小碟子就见底了，小奶猫抬起头来，求助地看向了陆离和南茜，“喵”了一声，没有想到，结果没有站稳，一屁股就跌倒了。

“扑。”陆离在意识到之前，就直接笑出了声，尤其是看着那小奶猫懵懂茫然的表情，左右望了望，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就笑得更加乐呵了。

南茜将小碟子收走了，轻声细语地说道，“你太久没有吃东西了，一口气不能吃太多，休息三十分钟再吃。”南茜用食指轻轻摸了摸小奶猫的脑袋，然后就看到小奶猫露出了享受的表情，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开始犯困了，“他应该出生不久，看起来最多两周大。如果没有母猫喂养的话，他可能熬不过今晚。”南茜露出了一个不忍的表情，“最近奥斯汀晚上的天气着实糟糕，连续降温。”

陆离不由收起了笑容，回想起刚才小花猫在自己轮胎旁有气无力的模样，情绪就缓缓地往下沉。

站在旁边，陆离看着南茜为小奶猫做了全面的检查，然后为他洗了一个澡，沐浴在吹风机的暖风之下，小奶猫又一次站着睡着了，一个踉跄就倒在了地上，模样着实滑稽，好像睡不醒的模样。不过，后来南茜又端了一小碟奶粉过来，他立刻就醒了，开心地享用起了食物。

看来是一个吃货。

“先生……”照顾完小家伙之后，南茜这才开始询问详细情况。

“十四。”陆离自我介绍到。

南茜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由莞尔，十四，这着实是一个有趣的名字，“十四，他的情况模样什么大问题，仅仅只是饿坏了，然后连续几个晚上挨冻，身体不是很好，但没有大问题。只需要接下来注意喂养就可以了。他现在还小，平均每天需要喂养五次到六次，你可以设定一个时间，比如说……”

“等等，等等。”陆离连连摆手，面对南茜疑惑的眼神，他解释道，“我只是随手解救了他而已，没有打算养他。你觉得应该怎么办？”陆离转头看了看在旁边打瞌睡的小奶猫，脑袋一点一点的，可爱得让人想要发笑，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你这里可以收留他吗？”

陆离注意到了，店铺里有各式各样的宠物，他甚至还看到了一只蛇，果然宠物的种类是千奇百怪。

“抱歉，我这里是动物医院，我们这里没有办法收留任何动物。”南茜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如果你不愿意收养他的，我的建议是送到流浪动物救助中心，那里可以提供有效的帮助，而且经常会有人愿意上门收养宠物。”

陆离有些发愣，刚才太过着急了，只注意到了宠物，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里是动物医院。

南茜犹豫了片刻，还是建议到，“不过，流浪动物救助中心的资源十分有限，能够提供的帮助也十分有限。更重要的是，现在愿意收养宠物的人远远不够多，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救助中心的容量都会超标，他们只能采用强硬手段处理。”

“强硬手段？”陆离没有理解。

“安乐死。”南茜说出了让陆离惊讶的答案，他微微张开嘴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视线再次落在了小花猫的身上，陆离有些挣扎，他着实不是一个养宠物的人，如果不是泰迪的关系，他现在看到动物都是直接绕道而行的。如果让他去照顾这只小奶猫，他怀疑自己可能会把他养死。

即使有些于心不忍，但陆离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办法，皱了皱眉头，“没有办法，我的情况……”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南茜看着陆离为难的表情，点点头表示了明白，露出一个笑容安慰地说道，“不用自责。你愿意把他送过来，这已经很难得了。不然，就像我说的，他可能就熬不过今晚了。现在，他至少还健康，说不定以后就会遇到合适的主人呢？”南茜在宠物医院工作，类似的情况见过无数次，眼前的大男生已经做得很好了。

陆离点点头，“那么，我可以，额，暂时把他留在这里，然后……”

“当然，没有问题。”南茜点点头，“我一会给流浪动物救助中心打电话，他们会过来把他领走的。”

轻轻吐出一口气，但陆离却分辨不清楚，这到底是卸下了一个包袱，还是压上了一块石头。晃了晃脑袋，陆离决定不再进一步思考了，否则只会越来越纠结，他收回视线，看向南茜，“那么我就先走了，总之，谢谢你。”可是脚步才迈开，陆离就意识到，“噢，对了，费用方面……”

“没有关系，我没有使用任何药物，不过是一点宠物奶粉而已。”南茜连连摆手，“你不用担心。”

陆离点点头，然后就迈开了脚步，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脚步开始变得沉重，那种若有似无的羁绊着实太过陌生，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感觉，然后耳边就传来了低低的声音，“喵，喵……”似乎在呼唤着他，一转头，陆离就看到那只小奶猫居然清醒了过来，迈着不稳的步伐往前走了一步。

以前陆离听那些养宠物的人说，他们总是觉得自己的宠物在对自己说话，他倒没有嗤之以鼻，但却坚定不移地相信，这都是来自主人的自言自语。可是现在，看着小奶猫的动作，他的脚步却再也迈不开了。

小奶猫又往前走了两步，对着他的方向“喵喵”地叫着，仿佛在呼唤着他留下来。

陆离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不要说猫咪不会说话了，即使会说，他们两个才碰面不过半个小时而已，这只小奶猫怎么可能对自己依依不舍？怎么可能！

想了想，陆离决定测试一下，没有离开门口，而是朝着横向走了两步，紧接着就看到小奶猫挪了挪位置，再次面向陆离走了一步，“喵。”陆离看着那双圆圆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在诉说着依依不舍，脚步重若千钧，根本迈不开。

“是的，我疯了，肯定是如此。”陆离对此坚信不疑。

十五分钟之后，陆离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车里，看着摆放在副驾驶座上的猫笼，再回头看看后座上堆放的猫砂、宠物奶粉、猫食以及一对宠物玩具，还有被压子下面的牛仔服饰，他更加确定，自己应该是精神不太正常。

视线落在了猫笼里的那只小奶猫身上，他此时似乎有些疲倦了，眼皮又开始往下打架，那永远都睡不醒的模样，让陆离想起了“美国队长”里的巴基。陆离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十分重要的事——不是说，猫狗不能和平共处吗？只要猫和狗碰到一起，就势必是翻天覆地的一场大战，那么，他家里的那三只牧羊犬怎么办？

这下，要头疼了。

陆离越来越觉得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了，但现在也只能将错就错了，“巴基！巴基！你以后就叫巴基了！”

巴基抬起了眼睛，瞥了陆离一眼，然后就懒洋洋地躺了下去，躺了下去……

038手忙脚乱

陆离将车子开进了牧场，没有像之前那样停靠在门口，而是径直开到了后面的停车场，找到了自己的专属停车位，然后提着猫笼回到了主屋。

柯尔迎面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牛仔打扮的陆离，由于太过陌生，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一个陌生人，柯尔居然一时间愣住了，结果还是陆离主动打了招呼，他这才反应过来，然后……然后就拍着大腿狂笑起来。

陆离原本还打算和柯尔说巴基的事，结果被柯尔笑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柯尔觉得自己的腹肌都已经僵硬了，“哈哈，你……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离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入乡随俗。上次你们不是介意我的打扮嘛？我想着，是时候买一套牛仔服装了，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什么不对。”柯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抹了抹眼角，“只是，这样的服装只有竞技牛仔才会穿。”

竞技牛仔。

陆离额头出现了三条黑线，难怪他就觉得这个牛仔服饰太过华丽繁琐了，难怪刚才宠物医院里的南茜看到他的第一个反应也是忍俊不禁……陆离暗暗磨了磨牙，可最后还是化作了一阵无奈。作为新闻系学生，陆离最清楚明白不过了：没有事前调查，结果只能是一败涂地，他能怪谁呢？

“哈哈哈哈。”柯尔拍了拍陆离的肩膀，笑声停顿了片刻，但看到陆离那夸张的皮带，就不由再次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没事，没事。这样的服饰其实也没错，只是要看场合罢了，到时候牛仔大会上，你穿这套衣服出席，绝对可以和现场融为一体，即使是我，也会盛装打扮的。”

陆离耸耸肩膀，“没事儿，刚才回来的路上，不少女牛仔都给我抛媚/眼了，说明这套衣服还是很有收获的。”一个亚洲面孔，穿着竞技牛仔的华丽服饰，怎么可能不引人注目呢？

看着一脸坦然的陆离，柯尔不由再次笑了起来，“所以，你是怎么想到要买这身衣服的？我是说，牛仔服饰的话，你只需要更换一双牛仔靴，然后搭配一件格子衬衫，这就没问题了。至于皮带……你还年轻，没有必要搭配那种牛仔皮带，现在年轻人都不用的。”

陆离现在回过神来了，肯定是刚才店铺里的老爷爷故意捉弄他的。

听了陆离的描述之后，柯尔点点头，恍然大悟，“你说的肯定是迪克老爹。他是一个传统牛仔的拥护者，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过来旅游的游客，打着体验牛仔文化的名号，然后胡乱搞怪，破坏传统文化。”这样就解释得通了，“他肯定是把你当做游客了。”

陆离无语地摊开双手，“以后出门，我会随身携带名片的，标注着：云颠牧场的主人。”这再次让柯尔放声大笑起来。

陆离提着猫笼进入了屋子，柯尔这才注意到了陆离手中的新客人，“你的宠物？”

“呃……可以这样说。”陆离觉得有些别扭，但柯尔说的是事实，巴基现在的确算是他的宠物，不等他进一步解释，泰迪就从二楼一路跑了下去，脚步轻快地在陆离的身边绕着圈，可随即就发现了陆离手中的猫笼，他立刻警惕地喊了两声。

陆离肢体僵硬，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还是柯尔站了出来，“泰迪，放松，放松！这是你的小伙伴，你以后的小伙伴。”可是泰迪依旧没有立刻放松下来，浑身警惕地看着笼子里的巴基，不断摇着尾巴，似乎在警戒着。

陆离好奇地询问到，“我为什么听说，猫狗总是会打架？”

“准确来说，这是事实，不过没有想象的那么夸张。”柯尔用力摸了摸泰迪的脑袋，泰迪安坐了下来，可是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巴基，“猫和狗，一个是独居动物，一个是群居动物；一个是夜行动物，一个是白天动物。所以，狗总是喜欢招惹猫，他们习惯凑热闹；而猫还是有一定的捕猎习性，所以被惹到的话就会还击。一般来说，都是猫主动去攻击狗，不过却很难占到优势。”

柯尔解释完毕，弯下腰打量了一下猫笼里警惕起来的巴基，“这只猫还很小，可以慢慢驯养，猫狗还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陆离低头看了看巴基，刚才还睡眼惺忪的巴基，被泰迪的叫声吵醒了之后，站立了起来，然后警惕地看着泰迪，不过却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依旧坐在原地，舔了舔自己的前爪，小模样倒是十分悠闲。

“泰迪，这是巴基；巴基，这是泰迪。”陆离想了想，主动为两只动物做起了介绍，他走到泰迪身边，摸了摸泰迪的下巴，泰迪果然闭上了眼睛，露出了享受的表情，“泰迪，巴基是我在路边捡到的小伙伴，他需要一个住的地方，所以，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的，毕竟，你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对吧？”

泰迪发出了呜呜作响的声音，不知道是对陆离的话语做出了回应，还是因为太过享受而发出了声音。

陆离左右看了看，却不知道应该把猫砂摆放在哪里，又把猫笼摆放在哪里——没有任何抚养宠物经验的人，刚才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来着？果然，冲动是魔鬼。

”你应该还带来了巴基的随身物品吧？我来帮忙。“柯尔率先离开了屋子，朝着停车场方向走去。

陆离想了想，还是把猫笼放在了茶几上，然后对着泰迪说道，”泰迪，友好相处，听到了吗？“这才离开了屋子。

等陆离和柯尔抱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屋子里时，就看到泰迪把脑袋放在了茶几上，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猫笼里的巴基，“他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在欣赏金丝雀一样？”陆离觉得这一幕着实有些滑稽，而巴基此时已经又一次躺下去睡着了，看起来就像是睡不醒一样，根本没有理会泰迪的爱之凝视。

在柯尔的帮助下，陆离在一楼的角落里安置好了猫窝和猫砂，然后回到客厅了，再次摸了摸泰迪的脑袋，现在他对于这样的动作已经逐渐熟悉起来，提起了猫笼，泰迪就跟在身后摇着尾巴，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

陆离打开笼子，小心翼翼地把巴基抓了起来。被惊醒的巴基”喵“地叫了两声，斜着眼睛瞥了陆离两眼，似乎正在衡量着，到底做出什么反应，然后确定了对方是陆离之后，他歪着脑袋蹭了蹭陆离的手掌，乖巧地叫了起来，那小可爱的模样确实让人爱不释手。即使是陆离这个对宠物没有任何感觉的人。

将巴基放在了猫窝里，回过头，陆离就看到泰迪安坐在旁边，吐着舌头，好奇地打量着巴基，那忠厚老实的模样让陆离忍俊不禁。

“十四，我先去把羊群和牛群赶回来。”柯尔打了一声招呼，拿起自己的牛仔帽，径直离开了。

陆离抬头说了一句“谢谢”，只来得及看到柯尔一个背影，然后他就转身到厨房，开始为巴基调制宠物奶粉。

因为南茜说，巴基一天要吃五到六次奶粉，最好是定时，养成一个生物钟的习惯，以后喂养才会比较简单。考虑到陆离不想半夜起来，所以白天如何安排时间就最为重要了，现在距离四点没有多久了，陆离觉得可以整点喂食一次，这样比较妥当。

拿出宠物奶粉，陆离开始仔细地阅读着调制说明，对于一个没有饲养宠物、也没有照顾婴儿经验的人来说，泡制奶粉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什么？还要注意温度？”陆离自言自语地说道，“难道猫也怕烫？猫舌头的说法就是这样来的吧……”撇了撇嘴，转身先把炉子点起来，烧起了开水，然后详细地阅读器了说明书来。

枯燥乏味的说明书，陆离阅读得也是津津有味。

开水很快就烧好了，打开奶粉盒，轻轻一倒，然后陆离就傻眼了，三十克就足够了，但他手一抖，这就倒出了两百克吧……巴基全部喝下去，会不会撑死啊？可是，泡得太多了怎么办？给猫的宠物奶粉，狗可不可以喝啊？

正当陆离打算拿起说明书再次阅读时，大厅里传来了泰迪的叫声，陆离吓了一跳——他第一反应就是泰迪和巴基打起来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两只体型差异巨大的动物怎么可能打得起来，巴基那弱小的身躯看起来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但他脑袋里就是这样想的。

放下奶粉，跑了出去，不想奶粉就被打翻了，倒出来更多，满桌子都是，甚至还差点把旁边的被子都打翻了，但现在陆离也没有时间去注意这些，撒手不管，直接就跑到了大厅，然后就看到泰迪在旁边撕咬着什么，陆离心底一惊——难道巴基英勇就义了？

“泰迪！”陆离出声喊道，然后泰迪就转过头来，嘴里叼着一叠厚厚的纸张，满地都是废纸屑，下意识地往猫窝方向看过去，就看到巴基抬起头来瞥了一眼泰迪，然后又施施然地躺了下去，仿佛根本不在意旁边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心底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泰迪就再次开始撕咬起那叠纸张——那到底是什么来着？

陆离走了上前，捡起了一片比较大的碎片撇了一眼，然后就呆住了，“泰迪！”这明明就是他苏富比的拍卖合同！

039宠物奴隶

“泰迪！”

陆离不由失声喊了起来，他不确定拍卖行的买卖合同未来是否还有用，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至少不希望被毁尸灭迹。

听到陆离的呼唤，泰迪又一次抬起头来，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陆离，仿佛正在询问着，“怎么了？有事吗？”这让陆离胸口一阵发闷，快步走了上前，试图将文件从泰迪嘴下拯救出来，但泰迪却不愿意，死死地咬着合同，和陆离展开了拔河。

最后，纸张被撕成了两半，陆离手中一半，泰迪手中一半。

看着自己手中的一半合同，陆离的心拔凉拔凉的，而泰迪则再次低下头，继续咀嚼起那一半合同，就好像碎纸机一般，不把纸片咀嚼到最小的碎片绝不罢休。

“泰迪！”陆离简直是咬着牙齿，从牙缝里憋出声音来，愤怒情绪刹那间汹涌起来，陆离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不适合宠物，八字不合！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合同，翻到最后一页有签名的地方，发现这居然是复印件，郁闷的心情立刻得到了解放，长长吐出一口气。但是，合同都被塞在背包里，泰迪是怎么咬出来的？

陆离看了看自己随手放在沙发上的背包，外侧的口袋暴露出了一大堆纸质文件，洒落得满地都是，这让陆离不由呼吸一窒。

现在所有的文件都已经电子化了，几乎所有资料都在电脑里有备份，除非是遗产或者拍卖合同那样需要亲手签字、亲自盖章的，其他文件都不会有太大影响，所以陆离就随手塞在了背包外侧的口袋里，包括了他过去几天重新撰写的论文。

视线落在了泰迪身上，他已经把文件咬得满地都是，那棉絮一般的碎片简直就是天女散花。把文件咬碎了之后，泰迪居然又朝着背包方向迈开了轻快的步伐——轻快？看来他很享受嘛！陆离简直是七窍生烟。

两个大步，陆离就追了过去，“泰迪，停下，停下！”陆离挡在了背包面前，用双手抓住了泰迪的脑袋，“不要咬我的资料，听到了吗？不要咬我的资料，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东西！”上次陆离就注意到了，主屋里没有打印机，打印东西总是很麻烦。可是，即使有打印机，每次打印了文件都被泰迪咬坏的话，这也很伤脑筋。

面对陆离的训斥，泰迪乖乖地坐了下来，低着头“呜呜”了两声，似乎在承认自己的错误，“坏小子！”陆离忍不住骂到，可是看到泰迪垂下了眼睛，一脸无辜的表情，可怜兮兮的，陆离就再也没有办法继续骂下去了。

陆离觉得有些胸闷，“泰迪，记住，不能随便咬这些资料！”除了再三叮嘱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也不知道泰迪是不是听懂了，他抬起头，在陆离的脚边蹭了蹭，然后重新站起来，迈着步伐跑到了巴基的窝旁边，乖乖地躺了下来，呈现出午睡的模样，似乎在说：我绝对不闯祸了。

陆离不由哑然失笑，他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无厘头，泰迪又不知道什么文件什么重要资料，朝泰迪发火也解决不了问题。

摇了摇头，陆离把文件全部收拾起来，重新塞到了背包里，不过这一次是塞到了中间那一层，然后把拉链拉了起来，这样泰迪就翻不出来了。

重新回到厨房，看着桌子上的一团乱，陆离不由就觉得头疼。

拿起宠物奶粉的盒子，陆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狗到底能不能喝，可是，即使狗能喝，他也不知道泰迪到底会不会喝，“等等，泰迪到底几岁来着……”站在厨房里，陆离就陷入了沉思，却发现自己根本忘记问柯尔了。

愣神了好一会，陆离甩了甩头，把思绪暂时放在一边，只能将错就错了，反正他是不会喝宠物奶粉的——即使是婴儿奶粉也没有兴趣，但现在牧场里有那么多动物，总是可以解决的。于是，陆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倒出来的奶粉全部都冲泡完毕，结果就是：

看着眼前洗澡盆大小的一盆宠物奶粉，陆离深深地觉得，他似乎闯祸了。他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用擀面杖搅拌一下，让奶粉冷却下来吗？还是直接跳进去洗澡好了。

陆离用盘子先装了一些，浅浅的一层奶粉很快就冷却了下来，来到猫窝旁边，放在了巴基面前，蹲下来，“巴基！巴基！”呼唤了两声，巴基就睁开了眼睛，左右看了看，然后疑惑地看着陆离，似乎在说，“你在喊谁？”陆离摸了摸那小巧玲珑的脑袋，“叫的就是你，巴基！巴基！”

巴基没有理会陆离，因为他看到了眼前的奶粉，离开了被窝，站在碟子旁边开始舔着奶粉。看样子，吃得很开心。

“果然是吃货。距离上一顿还没有一个小时呢。”陆离吐槽到，结果巴基抬起头来，看了陆离一眼，然后再次低下头，继续**粉，“你刚才是在鄙视我妈？”陆离觉得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晃了晃脑袋，陆离看到了旁边蹲坐起来的泰迪，眼巴巴地看着巴基，陆离总觉得，如果不是那个盘子太小的话，泰迪现在已经上前了。于是，陆离决定给泰迪也试试看。

转过身找了一个小盆子，然后打了一小碗的奶粉，放到了泰迪面前。果然，泰迪低下头就开始吃了起来，和巴基那斯斯文文的吃相相比，泰迪简直就是狼吞虎咽，奶粉甚至溅到了外面，结果巴基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泰迪一眼，然后傲娇地仰起头，转移了视线。

“噗嗤”，陆离着实没有忍住，直接就笑出了声。刚才巴基那蔑视的眼神，他应该不是眼花。

听到笑声，泰迪和巴基同时抬起头来看向了陆离，不过视线却截然不同，巴基瞥了陆离一眼，然后就转过身，回到了猫窝里，只留下一个背影，重新蜷缩起来，再次进入了睡眠状态；泰迪则是吐着舌头，喘着粗气，充满期待和好奇地看着陆离。

陆离确定，这一次不是他自己想太多，绝对不是。巴基这小家伙！

忽然之间，陆离就意识到，他还蛮享受这个过程的，不仅仅是和泰迪、巴基沟通，还有刚才那一阵子忙乎，看看旁边满地的碎纸片，再看看身后那一大盆奶粉，陆离开始深深地为自己担忧。

以前看别人养宠物，不是狗奴就是猫奴，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自己的宠物，真正地把他们当做家里的一份子。陆离觉得那着实太不可以死了，他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变成那样。但现在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超出控制了。

不妙，真的不妙！难道以后他也要光荣加入铲屎官的行列了吗？

“十四！”门口的声音打断了陆离的发散思维，回过头，就看到柯尔的身影，打开门，跟在后面的柚子和葡萄蹿了进来，两只牧羊犬完成了今天的任务之后，兴冲冲地冲进了屋子里，不过不是冲着陆离，而是一溜烟就跑到了泰迪身边，就好像小弟讨好大哥一般，在泰迪身边绕着圈子。

“那是什么？”柯尔的视线马上就看到了后面的洗澡盆，柚子和葡萄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一溜烟跑到了澡盆旁边，用鼻子嗅了嗅，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把脑袋伸了进去，用舌头舔了起来，试探性地舔了两下之后，两个小家伙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宠物奶粉。”陆离有些担心，“他们可不可以喝？会不会不太健康？”

“啊。”柯尔恍然大悟，“没事，他们可以喝。可是，你为什么会泡了这么多？”柯尔竭尽全力，这才没有爆笑出声，以至于脸部肌肉都有些抽搐。

“想笑的话，你可以笑。”陆离无奈地摊开双手，“我上次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一个擅长和动物相处的人。所以，我觉得我似乎来错了地方。”

“哈哈，不用担心，和动物相处的事情交给我就好。”柯尔爽朗地笑了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陆离回头看了看那一大盆子奶粉，“如果喝不完的话怎么办？”倒掉的话就太浪费了。

“没有关系，羊群刚刚回去，这一点点奶粉，也就是三头羊的分量。”柯尔摆了摆手，根本一点都不担心，“不过，以后你最好调节一下分量。除非是幼崽，最好不要养成喂食奶粉的习惯，你知道，我们这里还是以放养为主。”

“我也觉得是这样，否则不久之后我就因为购买太多宠物奶粉而倾家荡产了。”陆离的自嘲让柯尔不由莞尔，柚子和葡萄似乎也听明白了这番话，回头朝着陆离“汪汪”的吼叫了两声，原地打了几个转，然后就再次去喝奶粉了，“……他们会不会吃撑啦？”

“他们刚刚完成一天的工作，需要一点犒赏。”柯尔的解释让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认同。

收回视线，陆离却是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了，家里有牧场的平面图吗？对于接下来牧场的规划，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他之前在纽约查阅了不少资料，心里有个基本的框架，但具体事宜还是要询问专家才行。

“有，在楼上丽兹的房间……我是说，主卧室。”柯尔很快就更换了说法，毕竟这里的屋子已经更换了主人，倒是陆离摆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短时间之内，他也没有住到主卧室的想法，未来如果父母打算在这里常住的话，那么另当别论，“那里有一个柜子，专门摆放了牧场的相关资料。”

040规划蓝图

陆离抱着牧场的蓝图纸走下楼梯，才走了几步，就听到泰迪的叫声，然后柚子和葡萄也跟随者瞎起哄，吵吵闹闹地无比欢腾。

将蓝图纸放到肩膀上，陆离就看到泰迪站了起来，冲着他亢奋地叫着，陆离不由就想到了泰迪刚才的举动，所以，泰迪是又看上了蓝图纸？“不行，泰迪！我刚才就告诉过你了，不行！”陆离连忙出声呵斥道。

泰迪又喊了两声，最后还是在陆离那坚定的眼神下，悻然地重新爬到了地上，似乎很是失望地模样，旁边的柚子和葡萄不明所以，依旧在原地兴奋地打转着，柯尔扬声喊了两句，这才让两个小家伙也安定下来，“泰迪总是喜欢咬纸，不知道为什么，以后重要的资料，最后收藏好。”

柯尔的解释让陆离恍然大悟，“你应该早点提醒我的。”那戏谑的表情让柯尔转眼就明白了过来，随即哈哈大笑出了声。

两个人在餐桌上把蓝图纸铺陈了开来，“我有一些初步的想法，但不太确定，你可以随时插话，提提意见，然后我们再商讨看看。”陆离解释了一下，柯尔干脆地点头表示了肯定。

“在北边这里，我想要把玉米和土豆都清除了，我们本来的产量就不高，而且本地种植玉米和土豆的牧场也数不胜数，我认为可以改成蔬菜种植地，但我不太确定这里的气候问题，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建大棚，不过能够按照季节种植不同的蔬菜，自然生长，那就最好了。”

陆离开场说完之后，就看到柯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怎么？你有什么意见？”陆离主动提问到，鼓励柯尔发表看法。

“没有，我只是有些诧异，你居然会想要种植蔬菜。”柯尔耸了耸肩，“你应该知道，蔬菜的销量不太好吧？”

北美的主食是玉米和土豆，然后就是肉类，尤其是牛肉和猪肉为主。他们对蔬菜的需求十分低，许多人甚至拒绝食用蔬菜，即使是牛排餐盘里的配菜。这也是北美肥胖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的根本原因——他们的饮食结构就是如此。

就好像陆离刚刚来美国时，在餐厅用餐要了一杯开水，结果被侍应生鄙视。他后来询问了同学，这才知道，这里餐厅的饮料可以分为两种，含酒精和不含酒精的，如果是不含酒精的话，那么要么气泡水要么可乐，没有第三种选择——显然没有人想要喝气泡水，所以如果不喝酒精的话，可乐似乎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美国人知道这样会增加肥胖，所以他们自欺欺人的选择了健怡可乐。

陆离是中/国人，虽然他也是肉食动物，但同时对海鲜、对蔬菜也十分喜欢。柯尔的潜台词就是，如果种植玉米和土豆，一来可以卖钱，二来可以自己食用，但蔬菜的话就比较困难了。

“你知道一碗沙拉在纽约要多少钱吗？”陆离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

“两美元？”柯尔耸了耸肩，在奥斯汀的超市里，一大袋蔬菜也就两美元而已，整个货柜摆满也没有人想买。

“十五美元。”陆离的回答让柯尔下巴都要脱臼了，因为一块中等品质的牛排也就是十美元而已。陆离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现在人们越来越重视健康，大城市里选择吃素的人也越来越多，所以其实蔬菜的价格是一直往上走的。在德州这里，没有人想要吃蔬菜，但运输到大城市之后，价格可以翻好几倍。”

“但是运输费呢？”柯尔虽然不是经商人才，但基本知识还是了解的，“而且我们产量也不会太大。”

陆离点点头，“我接下来还打算询问一下专业人士，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这里种植有机蔬菜，然后看看能不能和全食超市达成合作。即使不行，我们自己吃也是好的。”

全食超市成立已经超过三十年了，招牌就是里面所有的食材都是有机食品，近几年来格外火爆，尤其是在东西两岸的大城市里。好莱坞明星几乎都只选择全食超市进行购物。当然，有机也就意味着昂贵，同样的食材，全食超市的价格是其他超市的两到三倍，所以，全食超市也被认为是中产阶级的标志之一。

柯尔始终都待在新布朗费尔斯这里，虽然全食超市在奥斯汀有三家，但对他们来说却太过遥远，而且也是永远都不会涉足的领地。

原本柯尔还想说“全食超市太矫情了”，但听陆离解释完之后，他不由就吞咽了两口唾沫，“难道蔬菜比牛肉还赚钱？”

陆离抿了抿嘴角，“如果可以和全食超市合作的话，那么，是的。”等待了一会，柯尔似乎还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他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显然受到了冲击，就好像陆离第一次吃到十五美元一盘的沙拉时一样。

“旁边这一块地，我同意你的说法，还是继续做马场用途。我们可以尝试培育一些竞技牛仔用马，不过主要还是以骑乘用马为主。”陆离的解释让柯尔点点头表示明白，这是他的专业，柯尔自然没有任何问题，“然后这一块，我打算种植葡萄园。”

柯尔微微张开了嘴巴，但这一次没有犹豫，“重头开始吗？这也就意味着第一年我们会没有任何收入；第二年是否有收成，是否可以酿制葡萄酒，还要看雨水、土壤的状态再说，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陆离轻轻吐出一口气，“这只是计划，接下来我们先把土壤和水质送去检测一下，看看这些年变化到底如何。”其实陆离心里也没底，他唯一的倚仗就是空间泉水，他不确定泉水对葡萄的影响到底会有多大，而且在量需要控制的情况下，每一步都需要更加谨慎。其实有机蔬菜也是如此，泉水是他的靠山。

“不过，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第一年，我们就好好培育。”陆离给出了确定的答案，“我之前在纽约的时候认识一位朋友，葡萄酒方面的专家，我邀请他过来考察一下，具体情况，询问了专家之后再说吧。”

陆离的沉稳和周密远远出乎了柯尔的预料，他还以为年轻人就是理想主义呢，现在看来，陆离的准备功课做得十分充足，他不由挠了挠头，“如果可以重新种植葡萄的话，这当然是好事。丽兹肯定会十分开心的，我只是担心……”

担心陆离的资金不够，胡乱投资，最后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离露出了一个微笑，“我知道。”柯尔是真正把牧场当做了自己家，所以一心一意想要牧场发展顺遂，当初决定将柯尔留下来，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薰衣草田的话……我打算留下。”

柯尔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反驳，虽然他知道，留下薰衣草田其实是亏本的，但那是丽兹耗费最多心血的地方，他也不想要直接收割完毕。

不仅算是对丽兹的一片缅怀，同时也可以成为旅游观光景点。

事实上，陆离对于西部牛仔没有强烈的归属感，所以他十分乐于把牧场改造成为一个世外桃源，吸引游客们过来这里度假。他的目标不是成为大批游客过来的景点，而是以家庭为单位、为朋友聚会为单位的观光，他们在这里享受假期，体验牛仔生活，体验乡村生活，甚至让他们亲手收割蔬菜、烹饪晚餐、享用美酒。

骑乘马匹是这样的考量，有机蔬菜和薰衣草也是这样的考量，更进一步，葡萄酒也是同样的出发点。真正让这些游客们可以感受到高质量生活的惬意和悠闲。

“这里的话，湖里可以养殖一些鱼苗，有兴趣的人可以去钓钓鱼，或者泛泛舟。”陆离计划的最后一环依旧是围绕着旅游展开的，当然，还有一部分也是自己的私心，他对海鲜、河鲜终究有着无法放弃的执念，谁说在大德州就只能吃肉的！

另外，之后看看，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可以饲养一些羊驼、羚羊、野牛之类的动物，不需要太多，完全放养就可以了，让游客有亲近不同动物的机会；同时，他还想着要不要设立一个打靶的娱乐设施，在德州不玩玩枪，确实可惜了，不过他现在绿卡还没有下来，也不知道绿卡可不可以开设靶场，改天可以去问问“弩哥”贾斯汀——他就拥有一个射击场。

“你有什么意见吗？”陆离看向了柯尔，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柯尔认真想了想，“当务之急，首先是购买马匹回来，进行配种，这样就可以赶上明年五月份的牛仔大会了；然后，我们需要再购买一些羊和牛，现在头数都太少了。羊群有六百四十三只，牛群则只有一百一十六头，尤其是牛群，最少要有三百头才行，有五百头是最好的。仅仅只是依靠羊群的收入来源的话，恐怕没有办法维持太久。”

柯尔还是在担心陆离的资金问题，所以先解决的都是当务之急。

陆离点点头，“没问题。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直接出发就可以了。”想着银行卡里的那一串数字，心底就安定了许多，果然还是有钱不慌，“对了，我还需要购买一辆皮卡。”

陆离的雷厉风行让柯尔愣了愣，他不由纳闷，难道陆离是个富二代？脑袋想归想，但出于尊重隐私的习惯，他也没有开口询问，“明天吧。明天在隔壁小镇那里有一个集市，那里集中买卖是最方便的了。否则一家一户地找上门，那就麻烦了。”

“那就明天！”陆离拍板。

041牛羊集市

一大清早，陆离睁开眼睛就被吓了一跳，看到枕头上那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鲤鱼打挺就坐直了起来，然后这才看清楚，那一团居然是巴基！

这着实让陆离有种虚无感，虽然他终于屈服了，把巴基带回家；但这并不代表他一夜之间就成为爱宠物如命的那种人，他还是不太习惯宠物出现在他的床铺上。不过，陆离更加好奇的是，巴基是怎么爬上来的，他明明关门了来着……

“啊，白痴。”当陆离看到了打开的窗户时，给了自己一个白眼。

小心翼翼地抱起巴基，然后一路来到楼下，把小家伙放回了猫窝里。巴基醒了过来，朝着陆离张牙舞爪地抗议了一回，可是陆离却毫不动摇，“待在这儿！待在这儿！”

看着巴基那楚楚可怜的卖萌眼神，陆离一阵无语，嘟囔着，“我自己都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了，这一套对我不管用！”然后就狠心地转身回去楼上了，身后传来巴基那一阵阵“喵，喵”的喊声。

没听见，没听见……陆离这样默默地念着咒语，回到了楼上，正准备睡一个回笼觉，却想起来，今天还有重要任务，那么他刚才那一番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着？

陆离深深地觉得巴基和泰迪在身边环绕之后，他的智商好像下降了两个档次。

洗漱完毕之后，柯尔已经在楼下等待着陆离了，带上包好的三明治，陆离坐上了副驾驶座，他们就朝着隔壁小镇出发。

这个叫做套马索的小镇已经有很长历史了，当年铁路建立的时代，套马索小镇曾经作为一个驿站，成为了交通点，顺势就发展了起来，周围也衍生出了许多新兴小镇。后来铁路没落了下来，但套马索小镇却依靠着便捷的交通，成为了这附近的集市举办地。

集市一般分为三日集和七日集，三日集比较小一些，更主要还是贩卖日常生活用品，比如自己制作的手工肥皂，又或者是自己制作的奶酪，再不然就是手工制作的家具，诸如此类；七日集的规模就截然不同了，附近的牧场主人都会选择这里完成交易，甚至连锁公司也经常会前来这里完成大宗交易。

今天陆离运气好，碰上了七日集，按照柯尔的说法，以前他们小时候，没有外出旅游的机会，七日集就是小伙伴们最盛大的外出活动，每一次都会无比兴奋，甚至还会盛装打扮。

提起打扮，今天陆离总算是“正常”了一些，深蓝色格子衬衫、浅蓝色牛仔裤，搭配了一双马靴，年轻活力之余，也与牛仔的气质十分契合。

“一会带上牛仔帽，估计会有不少姑娘给你抛媚/眼。”这是柯尔对陆离这身打扮的调侃。

远远地，陆离就可以看到远处的沙尘漫天飞舞，那热闹的景象两英里之外就可以嗅到了。黄土道路的两侧停放着各式各样的皮卡车，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然后还有巨型货车，每一辆都是不同的色彩不同的装扮，看起来就像是变形金刚大展览一般，蔚为壮观；除此之外，还有装载牲畜的大篷车，干稻草和粪便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让所有一切变得无比真实起来。

甚至还看到一支摩托车车队，每个人都是皮衣加上花纹头巾的装扮，格外拉风，即使在七日集之上，也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柯尔寻找到一个车位，把皮卡车停好之后，带领着陆离一路走了过去。很快，一辆辆移动推车就出现了道路两侧，左手边那辆是卖各式各样皮革制品的，全部都是真皮制作，陆离随便瞄了一眼，发现价格十分便宜，而且手工设计还十分有特色，听柯尔解释，这很有可能是印第安原住民编织设计的，然后有人专门到聚集地去收集，再过来贩卖。

右手边前面一辆则是卖冰淇淋的摊位，缤纷的色彩就好像打破了彩虹调色板一般，带着墨西哥帽子的小贩卖力地吆喝着，如果不是不远处就是贩卖腌黄瓜之类酱菜的地方，陆离几乎就要以为这里是游乐园了。

穿梭过繁忙热闹的小集市——陆离的脚步几乎迈不开，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着实让人大开眼界，但想起来今天还有正事，所以还是和柯尔径直才里面走去。

将小集市抛在身后，陆离顿时大开眼界，眼前的沙土明显呈现出一个个圆圈的痕迹，看起来像是马车绕过去的印记，他刚才经过的小集市仅仅只是一部分而已，周围还有各式各样的小集市围绕着这个圆圈一路铺陈开来，正中央的是一个圆形体育场模样的地方，不过比起体育场来说，模样更像是木头搭建起来的斗兽场。

那斗兽场模样的建筑十分宽大，踮起脚尖看了看，居然看不到对面的尽头，中间是一个比足球场还要更加宽大的空间，里面被间隔成无数个小隔间，远远地就可以看到不同的区域，识别出来的就有马、羊、猪、牛等等。

四周的阶梯观众席一路往上延伸，台子上站着不少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而阶梯底下则是一个个隔间，隔间里是工作室模样的装饰，里面坐着形色各异的牛仔们。在柯尔的解释下，陆离才明白，他们是负责签署交易的后方工作人员，大家到里面去挑选，挑选完毕之后，出来这里找到主人，完成纸面手续。

此时那尘土飞扬的恢宏场景，倒是让陆离想起了以前小时候学校开运动会的模样，那场面也是无比热闹，大家抱着零食在旁边看热闹，时不时为自己班级的运动员们加油助威，绝对是繁重的学习生活里难得的偷闲。

“我们先从牛开始？”柯尔征询着陆离的意见，此时陆离早就已经目不暇接了，他笑呵呵地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我今天就是钱包的角色，其他事情还是交给你来拍板。”

这话让柯尔呵呵地笑了起来，带着陆离走入了这个建筑，径直朝着牛群方向走了过去，“我们牧场全部都是安格斯牛。”柯尔同时向陆离解释说明着，安格斯牛是世界上最好的四种牛肉之一，“现在德州大部分安格斯牛都采用牧草饲养，但我们坚持用谷物饲养，成本更高，这也是经营困难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当资金周转不过来时，丽兹把大部分牛都贩卖了，换成了现金。”

“牧草和谷物有什么区别吗？”虽然陆离以前就听说过了，真正高级的牛肉，甚至还要听音乐，这对肉质都会有所影响，但实际操作的话，他就一无所知了。

“谷物饲养的话，肉质会更加细腻，口感更好。”柯尔简单地解释道，“牧草价格在过去两年涨了好几次，谷物的话就更不用说了。”陆离点头表示明白，美国本来就不是产量大国，他们的谷物主要来自进口。“不过，牛肉价格的上涨却十分有限，牧场的生活自然更加艰辛。”

“尼克！”说话间，柯尔就来到了牛区，抬手打了一个招呼，然后陆离就看到一个双臂纹满了纹身的中年牛仔，身体壮硕地可以和阿诺斯瓦辛格相比较，留着短短的山羊胡，看起来有些滑稽，“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嘿，你怎么出现了？”尼克给了柯尔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上次还和珍妮说，不知道你现状怎么样。”尼克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旁边的陆离，“你换新工作了？”

“没有，这是十四，他继承了榉木牧场，现在叫做云颠牧场。”柯尔简单地做起了介绍。

“很高兴认识你。”尼克也热情地拥抱了陆离一下，脸上带着爽快的笑容，“我一直都很喜欢亚洲文化，你看……”尼克热情地掀起了自己的衬衫，腰部那里纹了一个“我爱吃肉”，陆离看到之后一下没有忍住，噗嗤地就笑了出来。

随后，陆离也明白自己有些失礼，连连摆手表示了歉意。尼克却毫不在意，“怎么样？你认识这些字吗？”

“你不知道这是中文还是日文？”陆离觉得很是神奇，尼克摇头表示了否定，“我就是觉得这些字特别好看，十分喜欢，于是就纹了。我问了那个纹身师，这叫做’肉食动物’，意思对不对？”

陆离抿了抿嘴，“是的，可以理解成这个意思。”既然他不认识这些中文，那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吧，更何况，这样解释也没错，“对了，这些都是中文，我的祖国文字。”

“哈哈哈哈！”尼克大笑起来，“我最近正在打算在背后纹几个字，下次，我直接就询问你意见好了！”

陆离脑海里浮现出了“精忠报国”四个字，强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没有问题！”然后陆离就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柯尔，“尼克，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要买一些安格斯牛。”

柯尔已经在旁边开始检验起来了，“尼克，你现在那里种牛、母牛、牛犊，数量到底有多少？”柯尔绕着旁边一只牛转悠着，嘴里扬声询问着。

眼前这只牛四肢看起来有些短，一身柔顺的黑毛在阳光下泛着美妙的光泽，近距离看着，可以清晰感受到那肌肉的匀称和健美。这和以前在农村里看到的黄牛截然不同，陆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唾沫。

这是……馋了？

042疯狂采购

陆离不由有些好奇，走上前凑了过去，眼前那只黑牛瞥了他一眼，甩了甩尾巴，然后就扭过头去。

陆离注意到牛的耳朵上有一枚黄色的牌子，凑过去一看，上面却是各式各样的代码，完全看不懂，尼克走了过来，解释道，“这是它的基本信息，品种、体重、打过的疫苗等等。你看，最上面的那一串数字，你可以到这里的工会官方网站去查，全部都是记录在册的，上面还会有更加详细的相关信息。”

陆离不由大开眼界，果然足够专业。

随后尼克就和柯尔交谈了起来，虽然牧场现在需要购买一大批牛，但种类还是要区分的，母牛公牛需要有一定比例，另外还要挑选一些牛犊。只有这样，牧场接下来才能按照不同的季度，有条不紊地完成销售贩卖，然后将自己的生产链建立起来。

“尼克，这里有奶牛吗？”看着两个人交谈暂时到一段落，陆离好奇地询问到。

尼克抬起头笑了起来，“怎么？你想要自己挤牛奶喝？那可是个苦差事。”

“我以为现在都是自动化的了。”陆离比划了一下，“我看到电视上有介绍，就是挤奶器，手工接上去之后，就可以自动完成挤奶。”

“那一套机器就价格不菲了。除非你想要做专业的供奶商，否则划不来。”尼克却是十分熟悉，“你们家的牧场空间倒是足够大，怎么？想要专业做牛这一块生意？我这里没有奶牛了，如果有需要的话，你们最好去老布朗那里看看，他去年养的那批娟珊牛已经可以开始产奶了，不知道卖出去没有。”

娟珊牛？安格斯牛他知道，但娟珊牛是什么牛？

接收到陆离询问的视线，柯尔解释道，“原产自英国，世界上乳脂率最好的奶牛。”因为是最好，所以也意味着昂贵，柯尔给陆离使了一个眼神，然后转头看向了尼克，“他就是问问看，好奇罢了。现在云颠牧场主要还是依靠雷兰羊维持。”

陆离看到柯尔的眼神，不由莞尔，等着柯尔和尼克商量完毕之后，两个人离开了尼克所在的牛栏，继续往前走，柯尔这才询问到，“我们现在的容量有限，没有空间饲养奶牛了。”昨晚商量的时候，陆离也没有提起。

陆离满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只是问问看罢了。”这让柯尔松了一口气，“我是想着，如果可以饲养三、五十头奶牛，不要太多，游客来的时候，可以体验挤奶，然后牛奶我们还可以制作奶酪。这是不错的选择。平时的话，牛奶也可以留着自己喝。”

柯尔原本还想着陆离天马行空的想法完全不受控制，但听完之后，却觉得陆离不是信口开河的，这确实是值得考虑的一个方向。毕竟，饲养三、五十头奶牛，这对牧场来说还是可以承担的。

“一会去问问老布朗吧。现在娟珊牛的价格高的离谱，新布朗费尔斯这附近几乎没有专门饲养奶牛的牧场。”柯尔决定询问一下情况在决定，“现在奶牛不是重点，安格斯牛才是。尼克这里只有两百多头，距离我们需要的数量还差一大截呢。”

看着柯尔的表情，陆离一脸沉稳地点点头表示了同意。他绝对不会承认，刚才其实他只是觉得，早晨在家喝点新鲜牛奶，这是不错的主意，所以才询问起奶牛的。脑袋里却是不由开始想起来了，既然牛奶也有了，要不要也磨点豆浆？他明天去买点面粉回来，包子油条就先做起来好了。

想归想，陆离嘴巴上却没有泄露口风，“那我们还等什么，继续采购！”

昨天商量过后，陆离拍板决定，云颠牧场的初步计划，先养五百头安格斯牛，一千只羊，然后再购买三十匹马，其中还需要购买两对种/马。所以，今天的任务十分艰巨。

“咦。”柯尔突然就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声音，陆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结果只看到一大群牛的身影，不明所以，柯尔扬声说道，“十四，你看，那边那个穿着深蓝色上衣的女牛仔……”

陆离抬头眺望，由于被挡住了视线，所以没有看见，往前走了两步，视线顿时开阔起来。

柯尔所指的女牛仔带着一定深褐色的牛仔流苏帽，虽然略显夸张，却别有一番风韵，不是平常人可以驾驭的。但这位女牛仔却有种怡然自得的姿态，那种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自信和骄傲让人挪不开视线。

“那是杰西卡斯万森，我们小镇上最出色的女牛仔之一。”柯尔主动做起了介绍，“她在放牧方面很有一手，休闲的时候还玩一玩竞技牛仔，在她年轻的那几年，完全就是场上的一匹野马。”

“年轻？”陆离有些好奇，这里还有些距离，看的不太清楚。

“她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对于男牛仔来说，正值壮年，但对于女牛仔来说……”柯尔耸了耸肩，体力方面的劣势确实会有影响，“不过，这只是相对而言的，她依旧是镇子上最顶尖的牛仔之一，而且，她的经验可是十分丰富。最近几年，附近几个私有牧场的经营一直都比较困难，否则她怎么可能赋闲在家将近四个月。”

“赋闲？你是说，她现在是可以聘用的？”陆离立刻就明白了柯尔的意思：顶尖牛仔，赋闲在家，这就等于是云颠牧场的福利！

之前柯尔就说过，云颠牧场至少需要四名牛仔携手帮忙。现在完全就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柯尔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知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放在以前，如此出色的牛仔，根本不需要一个星期，立刻就被抢光了。”说话间，柯尔就朝着杰西卡挥了挥手，呼唤到，“杰西卡！”

“嘿，蜜糖，你怎么来了？”杰西卡的开场白就让陆离笑了起来，称呼柯尔为“蜜糖”？这着实有些违和，杰西卡那飒爽英姿着实夺人眼球，“所以，这个小甜心又是谁？”

陆离笑不出来了。

“这个小甜心是十四。”柯尔在旁边介绍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离总觉得柯尔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

“十四！你真英俊，我想应该有许多人这样称赞过你吧。”杰西卡居然朝陆离抛了一个媚眼，眨了眨右眼，落落大方的姿态，倒是让陆离不由摸了摸鼻子。

“哈，今天是第一次。”陆离微笑地回答到。

杰西卡立刻就听出了话中话，打了一个响指，“果然是一个甜心。”

柯尔轻咳了一生，重新吸引了杰西卡的注意力，“你现在找到新工作了？”

“暂时在帮肖恩家兼职。”杰西卡指了指身后的牛栏，示意到，“接下来会去牛仔大会凑凑热闹，等到暑假的时候，大家都忙起来，估计我也会忙起来吧。”

杰西卡显得十分豁达，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仿佛她的生活现在无比充实一般，但话语之中却难免有些唏嘘。美国现在经济不景气，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作为小老百姓，能够做出改变的十分有限。

“所以，你们今天过来是……”杰西卡随即就转换了话题，显然在失业的话题上继续下去。“购买牛犊吗？我以为你打算换牧场了，丽兹的榉木牧场不是说交给一个大财团了吗？该死的华尔街蛀虫，不知道是不是满脑肥肠的家伙。”

陆离不由笑了起来，柯尔也着实忍俊不禁，代替他解释道，“丽兹把榉木交给了十四，现在改名叫做云颠牧场。十四不是什么大财团。”

杰西卡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尴尬的神态，陆离反而是十分坦然，“很高兴认识你，没有想到，我也有一天被当做是财团富二代。这是对我的嘉奖。”

这下气氛就再次活跃了起来。

“我们今天过来的确是想要购买一些安格斯牛。”柯尔话音才落，视线就转移到了旁边的牛群身上，杰西卡尽职地开始介绍起来，“肖恩家今年这匹安格斯牛质量很不错，不过大部分都是牛犊，牧草价格现在着实太夸张了，他留下了一下，其他全部都拿出来了。”

两个人交谈了约莫十五分钟，柯尔朝陆离变化了一个“OK”的手势，看来安格斯牛的数量已经购买完整了，确认清单上可以勾除一项了。

“对了，杰西卡，还有另外一件事。”正事谈完之后，柯尔看了看陆离，“云颠牧场现在重新起步，我们需要更多的牛仔，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过来？”柯尔说完之后，又补充说明到，“当然，我不知道你和肖恩是怎么谈的……”

杰西卡直接挥手打断了柯尔的话，“临时契约而已。”杰西卡直接就看向了陆离，“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工？”

“可以的话，今天？”陆离耸了耸肩，“因为我不确定今天购物完成之后，什么时候才会送上牧场，现在牧场只有柯尔一名牛仔……”

“你待会到外围圈那里去签货运单，然后签支票，我们当场就会开始运输了，在你回去牧场之前，你的牛栏就会被充满了。”杰西卡爽朗地解释到，“考虑到，你和柯尔现在还在这里购物，那么，我想，我现在应该到……云颠牧场？”杰西卡投来了求证的目光，陆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给予了肯定，“到云颠牧场去待命了。”

陆离正准备继续说话，杰西卡却爽快地说道，“月薪的话，一千八，不二价。”

果然干脆利落，陆离打了一个响指，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欢迎加入云颠牧场！”

043马匹挑选

在柯尔和杰西卡的陪同下，陆离到外围的隔间里，分别到尼克家和肖恩家签署了购买合同。虽然是门外汉，但陆离却看的十分认真，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接手牧场的事宜，以后还是要陆陆续续学起来才行，柯尔站在旁边，不厌其烦地为陆离解释各个数字到底代表什么，比如说健康状况，比如说疫苗情况，比如说花色，比如说出生时的基本数据，诸如此类等等。

最后在合同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并且签署了两张支票，这就完成了安格斯牛的购买，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了杰西卡——杰西卡当场就和肖恩解释了情况，肖恩是一个红色头发的老头，一脸沧桑的胡渣看起来写满了岁月，得知杰西卡找到了工作，肖恩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向陆离表示了感谢，这倒是让陆离有些受宠若惊。

“最近两年，大家的生意都不太好做。”离开了之后，柯尔为陆离解释到，“整体经济的低迷影响到大部分个体牧场，像你这样出现的新面孔，愿意跟随我们的传统继续经营，没有引进大财团的制度，并且带动大家的生意，所有人都是欢迎的。”

想了想，柯尔还是解释到，“一千八百美元，在这里就是顶级牛仔的月薪。”陆离投来了疑惑的视线，不理解柯尔提起这件事的原因，柯尔哑然失笑，“我的意思是，这个价格聘请杰西卡是十分合理的。只是，现在是艰难的季节，如果你把工资压到一千六的话，她也是愿意做的。”

柯尔还是在为陆离考量，毕竟现在云颠牧场百废待兴，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可是陆离却知道，人才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道理，如果杰西卡真的那么出色，一份符合她能力的工资对牧场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在以前——我是说，经济情况好的时候，顶级牛仔的月薪是多少？”陆离询问到。

“两千五。”柯尔没有犹豫地就给出了答案。

陆离耸耸肩，意思就是说，那么他现在还是占便宜了，柯尔愣了愣，随即还是笑了起来，“下个月开始，你的工资也提到一千八吧。”察觉到了柯尔诧异的眼神，陆离耸了耸肩，“虽然我很想豪爽地说，来，给你一个月三千六，但……”

“哈哈。”柯尔爽朗地笑了起来，“即使是有钱人也不是这样挥霍的，你有一整个牧场要经营呢。”继承自丽兹的牧场。

柯尔必须承认，他对陆离的好感是来自于丽兹的，不仅因为之前丽兹提起陆离时总是赞扬，还因为陆离过来牧场之后，始终表达出了对丽兹的尊重和怀念。如果可以的话，柯尔希望自己能够亲手经营牧场，延续丽兹的心血，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资产，只会将牧场闭上绝路；现在，陆离来了，并且将他留下，这着实是再好不过的事。

“我第一次听到员工阻止老板涨工资。”陆离戏谑地说道。虽然柯尔的经验可能还有些短板，在德州这里不算是顶尖牛仔，但陆离却知道，云颠牧场需要柯尔的助阵，柯尔才是最值得信任的那个。之后聘请的牛仔们，包括杰西卡，都需要柯尔帮忙管理和沟通。一千八百的月薪，确实不算高。

柯尔耸了耸肩，“如果你硬要给我开三千六的工资，我是欣然接受的。只是，好不容易我们才遇到一个大款，可以重新给牧场带来活力，我们还想着细水长流，这不想杀鸡取卵。”那认真的表情煞有介事。

陆离认真地看了柯尔一眼，停顿了片刻，仿佛真的上当了一半，“所以这也是你如此友好的原因吗？”柯尔不仅尽职尽责，而且十分耐心真诚，可以感受得到，他正在竭尽全力帮助陆离接管云颠牧场。

这句话让柯尔呵呵地轻笑了起来，故作严肃地说道，“嗯，友好？我可不这样认为，我们会发现的，毕竟接下来还要合作很长一段时间，不是吗？”说完，柯尔也不管陆离那诧异的表情，施施然地就朝前走去，走了几步之后，朝后面挥了挥手，“还不快点跟上，没有钱包，购物可没有办法继续下去。”

陆离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快步跟了上前。

集市的热闹确实让陆离大开眼界，那动则就数百只羊、数百只牛的交易，场面蔚为壮观，陆离甚至还在旁边观看了装运羊群的整个过程，无比新奇。

购买完羊群之后，柯尔带着陆离找到了老布朗，经过一番交谈，最后购买了三十只奶牛。数量虽然不多，但这对于云颠牧场来说已经足够了，不过柯尔对于挤牛奶一点研究都没有，“你最好祈祷，杰西卡懂得技术。”

面对柯尔的“威胁”，陆离却是十分坦然，“放心吧，总是会找到办法的。更何况，我对杰西卡有信心！”

牛和羊的购买全部结束之后，事情依旧没有结束，今天的重头戏还是要购买马匹，这也是最麻烦的一件事。

挑选马匹是十分私人的事，即使是最顶级的专业马术师，他们的推荐也做不得准，因为每一位骑手都必须自己亲自和马匹沟通、交流，然后完成挑选，越是专业的比赛就需要契合度越高，像陆离之前学习骑马那样的日常骑乘，也必须有沟通的动作。正如柯尔所说，是马匹挑选人，而不是人挑选马匹。

所以，购买马匹的时候，不仅要考虑血统，还要考量用途以及脾性。换一个角度来看，挑选马匹需要无数专业知识，否则一个看走眼，可能就将损失惨重。杰克去世之后，丽兹没有继续经营这一块的生意，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在出发之前，柯尔对于能否购买到适合的马匹、具体要购买多少马匹，心里全部都没底，一方面是情况确实要到现场观察之后才能决定，有时候，为了购买优良血统的马匹，必须远赴到专门的马场，甚至是欧洲大陆亲自挑选。

另一方面是他自己有些紧张，不要看他在陆离面前显得成熟老道，所有事情都是他为陆离出谋划策，但事实上，他仅仅只有二十八岁而已，距离一名经验老道的成熟牛仔，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一般来说，男牛仔要到三十岁后半段才是最为黄金的时段，经验足够丰富，身体又在巅峰期。

“柯尔，放轻松。”陆离站在旁边都可以察觉到柯尔的谨慎，“如果今天没有找到合适，或者有些犹豫的话，我们可以回去调查一下资料，下次再来。我们并不着急的。”

陆离的安慰让柯尔稍微松弛了一些，但肌肉依旧紧绷得厉害，“拉塞尔，拉塞尔？”柯尔远远地呼唤了起来，但因为声带的紧绷，以至于声音都没有完全放开来，喊了三声，这才把对方的吸引力转移了过来，他回头瞥了一眼，抬手示意了一下，然后继续和旁边的另外一对夫妇交谈。

柯尔和陆离站在原地等待着，可是柯尔却有些焦躁地提着地面上的土块，这让陆离不由哑然失笑，调侃道，“怎么，你当初约会过他的女儿？”

柯尔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就看到陆离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拉塞尔，随即才明白这是一个笑话，他不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惹得陆离开怀大笑起来。

“格兰德家的小子！“那个叫拉塞尔的中年牛仔，大刀阔斧地走了过来，一脸严肃，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站在旁边的陆离，声音如同雷鸣般质问道，”所以，你就是那个今天到处撒钱的外国人？”

话语显得粗鲁而失礼，这让柯尔不由愣了愣，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可是陆离却毫不在意，直接就顶了回去，“你打算拒绝做我生意的话，我可以换一家。”

拉塞尔没有说话，眼睛犀利地死死盯着陆离，可是陆离也毫不示弱，堂堂正正地看了过去，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柯尔有些手足无措。

没有想到，下一秒，拉塞尔就仰头大笑起来，“欢迎来到德州。怎么样？待在这里之后就不想离开了吧？这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土地！”言语之间的自豪没有丝毫掩饰。

陆离也露出了笑容，“我觉得比纽约好。”这句话让拉塞尔再次爽朗地大笑起来，那洪亮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竖起了大拇指，连连表示赞同。

“你们今天想要看点什么？”拉塞尔的视线在陆离和柯尔身上转了转，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你们刚才在其他地方完成了大采购，我现在可以期待着，你们是不是也打算给我签一张支票？”

“那就要看你家的马匹是不是合我心意了。”应付这样的局面，陆离显得得心应手，丝毫不显慌乱。

拉塞尔用力拍了拍胸膛，砰砰作响，“相信我，今天在套马索小镇这里，除了我之外，你就找不到其他更加优秀的马匹了。马歇尔溪谷牧场那里有一匹不错的马驹，但至少还要一年才成年。我这里最年幼的马匹四岁，最大的不过七岁，正值当年。选择我，绝对没错！”

看着自信满满的拉塞尔，陆离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柯尔，“现在轮到你登场了！”一句提醒，顿时让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柯尔醒过神来，咳嗽了两声，这才准备执行自己的任务。

044假装富翁

经过刚才那短暂的插科打诨，柯尔的情绪不由缓解了许多，整理了一下思路，“我们准备购买一些骑乘马，然后一些竞技马。”

拉塞尔点点头，思索了一番，“骑乘马是准备现在就骑的？还是作为礼物？”

柯尔不太确定地看了陆离一眼——目前牧场的旅游计划才刚刚规划而已，什么时候投入实施，规模到底如何，这都没有一个准信。不过，陆离却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完全没有插话的打算，柯尔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预估了一下，”现在就骑，最好年龄小一些，温顺一些。“

拉塞尔没有立刻切入主题，而是继续询问到，“竞技马呢？是你自己用的？”

柯尔摇了摇头，“我现在准备五月份的竞技大会，哪里来得及。”语气不由稍微轻快了一些，“我们自己培养，为明年的竞技大会作准备，除此之外还想看看种/马。”

“哈，所以，你是想要抢我生意呢。”拉塞尔豪迈地开起了玩笑，不过却是毫不在意地转过身，挥了挥手，示意两个人跟上，然后就朝马厩里迈开脚步，“骑乘马的话，我这里有一匹质量很不错的夸特，我建议你们最好买四岁左右的马，调教起来不费力气，我听说杰西卡准备到你们牧场去了？她最有一套了，一匹马交到她手上，几个小时就温顺得不行。”

说话间，陆离就看到了眼前浑身雪白的马匹，柔顺的毛发、明亮的眼睛、健壮的肌肉，仿佛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一般，这让陆离不由就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往前探了探，没有想到，这个动作顿时就引发了连锁反应，马匹冲着陆离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前蹄不安地踩踏着，在狭窄的空间里兜兜转转着。

陆离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内心深处对动物的排斥感又再次冒了出来，没有想到，身后居然又传来一阵温热，伴随着一个响鼻。陆离直接就跳了起来，回过头一看，身后是一匹高大的米色马匹，流线型的肩背肌肉显得健美而优雅，居高临下地看着陆离，不断咀嚼着什么，让人不寒而栗。

这左边有攻击，右边有危险，陆离眼睛不由瞪圆了，肌肉僵硬地站在中间，不知所措。

“哈哈，这是个没有接触过马的菜鸟吧？”拉塞尔居然还有时间幸灾乐祸地调侃起来，着实让陆离很是无奈，“放心吧，你不要轻易靠近就好了，看来他们不太喜欢你。”

之前接触栗子的时候，一次就成功了，以至于陆离都忘记了柯尔的话：马匹来挑选人。现在看来，果然人和马匹之间是有联系的，如果联系不成功，就会发生刚才的事件了。

柯尔朝陆离招了招手，“你不要试图用手去触碰他们，那就没事。”这话让陆离稍微安心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果然两匹马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他这才连忙快步朝前走去，对着柯尔感叹道，“果然我不是受动物待见的那类人。”这惹得柯尔再次笑了起来。

“我听说了，你们买了一大批安格斯牛？”这番话是对着陆离说的，拉塞尔得到了点头的肯定答复之后，他接着说道，“选择夸特就再合适不过了，他们还是最优秀的牧牛小型马，赶牛群有着不可思议的天赋。”

陆离不由好奇地看向柯尔，“荷兰人是夸特吗？”柯尔点点头表示了肯定，这顿时让陆离大开眼界，”栗子也是？“柯尔再次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不知不觉中，拉塞尔成功转移了陆离的注意力，刚才的惊魂不定逐渐平复了下来。等陆离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对拉塞尔的印象又有了变化，这个看起来口无遮拦的牛仔，粗中有细，依旧是一个善良淳朴的小镇居民。

说话间，拉塞尔又带着两个人来到了另外一个区域，”竞技马的话，我现在这里有一匹质量不错的塞拉法兰西马，纯正的法国种/马培育出来的；不过，我更加推荐汉诺威马，这一批都是来自德国的，其中还有阿克哈塔克马的血统，这让他们的四肢更加修长，而且耐力更强，适合跳跃、赛跑和障碍，绝对是竞技的最佳选择。“

柯尔察觉到了陆离疑惑的视线，紧接着就解释起来，”就是阿哈尔捷金马，原产自西亚。“

陆离立刻眼睛一亮，他知道这种马，俗称”汗血宝马“，这也是中/国武侠小说里出现频率最高的种类，从小阅读金庸古龙长大的陆离，对于这种马有着一种莫名的亲昵和向往。

顺着拉塞尔的示意，陆离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汉诺威马，黝黑的毛发即使没有灯光的笼罩也在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修长而健硕的四肢可以清楚看到发达的肌肉，漂亮的肌肉线条让人认不出就想要伸手抚摸一番。

不过经过刚才的教训，陆离就显得谨慎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确定这匹马没有抵抗之后，再次一步，那炙热的鼻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陆离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骏马，不经意间，他就和眼前的马匹四目相接。

骏马瞥了陆离一眼，然后就转开了脑袋，没有抵触，却也没有亲密，那一股桀骜的眼神，让陆离忍不住就开始热血沸腾起来。虽然他知道，这是汉诺威马，只是继承了部分汗血宝马的血统罢了，但脑海里还是忍不住幻想着，如果自己骑乘在上面，那是一番什么感受？

“怎么，你想要购买一匹？”耳边传来了拉塞尔带着笑意的询问声。

陆离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想要骑乘看看，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和栗子现在已经熟悉起来了，他也适应了栗子的节奏，如果更换马匹的话，势必又要有磨合期，他觉得，自己还是先和栗子培养默契，等他可以骑着栗子在牧场狂奔时，再来考虑骑乘其他马。

“如果你好奇的话，可以尝试看看。”拉塞尔积极地提议道，陆离却是连连摆手，当初骑乘栗子就已经吃够了苦头，眼前这匹骏马看起来更加难伺候，陆离觉得自己应该不是这块料，这动作让拉塞尔大笑了起来，“放心吧，这是混血马，相对而言是比较温顺的。它看起来对你不是很排斥，你花费一点时间好好建立一下联系，那就没有问题了。”

“混血马更加温顺？”陆离又学习到了新知识。

“对。”拉塞尔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一般人似乎都更加喜欢纯血马，但它们都很难驯服，也难以驾驭。除非是专业骑师，否则不要尝试，结局肯定不会太美好。现在纯血马其实已经不多了，英国的赛马场上也不多见了，除非是哪位贵族自己家饲养，然后聘请高级专业骑师训练，然后参赛，否则即使是赛马场上，混血马也是主要角色。”

虽然陆离和动物之间没有联系，但此时也忍不住好奇，纯血马到底是什么模样，骑乘在上面又是什么感觉。必须承认的是，骑马的确是一种很特别的运动，那种翱翔的感觉会让人上瘾，陆离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你们的选择？”拉塞尔又重新把话题拉了回来。

柯尔不确定地看向了陆离，因为他不知道陆离的预算到底有多少，面对陆离的询问，两个人还是走到了旁边，柯尔解释到，“塞拉法兰西马的话是法国温血马，他们很擅长跳跃，作为竞技马来说，十分不错；汉诺威马会更加优秀一些，但价钱方面也更加昂贵一些。”

陆离点点头表示明白，“那就汉诺威马吧。既然我们准备把马场做起来，那么前期投资就不能省，不是吗？开头就决定了质量和底蕴。种/马呢？”

“种/马最好购买纯血马，然后我们自己配种。拉塞尔这里没有优秀的种/马。”柯尔解释到，顿了顿，“优秀的种/马，价格也十分昂贵，尤其是那些拥有贵族血统的。”

“今天就先买夸特和汉诺威吧。种/马就下次再说吧。”陆离最后拍板，然后柯尔就和拉塞尔去挑选马匹了，这和牛羊不一样，马匹必须一匹一匹地慢慢挑选，每一匹都不容马虎，十分考验眼力，这也是柯尔紧张的原因，整个过程十分漫长，整整花费了将近两个小时，这才挑选完毕。

最后，柯尔选择了十五匹夸特马，三十匹汉诺威马，完成了今天最后一项购物任务。

当陆离看到购买合同的时候，心底不由咯噔了一声，每一匹马的价格都不同，最便宜的一匹夸特马也要八百五十美元，最昂贵的一匹汉诺威马则直接就是六千美元。三十五匹马买下来，总价就高达十七万，陆离的手指都不由颤了颤。

果然，他还是没有适应富豪的生活，没有办法把那一大串零当做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来看。今天买牛买羊买马，而且接下来还要更新配套的设施，再加上购买谷物饲料等等……这才仅仅只是动物的部分。陆离忽然就觉得，一幅德加似乎经不起太多的折腾。

内心是如此想，但表面上陆离却不动声色，大笔一挥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签署了一张支票，完成了这笔交易。那轻描淡写、满不在乎的姿态，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亿万富翁。

陆离不由安慰自己，虽然心脏在滴血，但总算是装土豪了一回，不是吗？

045百废待兴

从套马索小镇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快四点的光景了，太阳隐隐地开始西斜，蓝色的天空染上了一层绚烂的金色，溪水叮咚作响的声音在冒出嫩绿的枝头回转，不经意间就可以看到一群鸟儿振翅高飞，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在空气里晕开，春天的气息刹那间冲破冬天的束缚汹涌而来，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深呼吸一口气。

城市里的四季总是在悄无声息之间到来，打开窗帘之外的钢筋森林让人对季节的变换失去了直接的判断；但站在自然的面前，季节的细节都变得栩栩如生起来，仿佛只要抬起脚步，就可以追逐着风声，寻找着季节更迭的第一缕气息。

主屋门口整齐地停靠着六辆大篷车，杰西卡手里拿着一个清单记录表，衬衫袖子高高地卷起来，站在大篷车旁边，一一清点着牛群的数量，然后提了提车子的前轮胎，“这一车没问题了！”车子引擎就响了起来，缓缓开了进去，朝着牛栏的方向前进。

“杰西卡，需要帮忙吗？”柯尔扬声喊道，由于入口处被堵住了，柯尔把车子开到了前面的道路旁停靠，然后和陆离走回来的。

杰西卡抬起头瞥了一眼，露出了一个笑容，“绅士们，回来啦！”不过，笑容随即就收敛了起来，“柯尔，你到羊圈那里进行最后确认一下，单子应该在……”杰西卡想了想，“在米勒家那个大女儿的手上，她和她丈夫正在帮忙清点。”

“好勒！”柯尔应了一声，绕过了杰西卡，正准备朝着羊圈进发，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牛栏那里呢？”

“麦卡特尼夫妇过来帮忙了，他们听说今天牧场大采购，知道这里肯定短缺人手，所以主动过来帮忙。”杰西卡简单地解释到。

“莉莉和罗纳德过来了？”陆离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这次回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去黑鬃马牧场上门拜访呢，没有想到，他们今天就主动过来帮忙了。

杰西卡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调侃了一句，“他们的工资你可准备好了？”这惹得柯尔和陆离都笑了起来，随后柯尔拍了拍陆离的肩膀，就径直朝羊圈走了过去。

左右看了看，陆离不由也走了上前，“杰西卡，那我呢？”

杰西卡原本都已经转头继续忙碌了，听到这句话，再次回过头来，摆了摆手，“你是老板，在旁边观望就好了。否则，你聘请我们过来就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如果是德州这里的传统牧场主，不仅有一手牛仔好技术，而且对牲畜的情况也有足够了解，干活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他们十分愿意亲力亲为。但陆离显然不是。

陆离也意识到杰西卡的考量是正确的，也许他站在旁边监督才是最为明智的。可是，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他也忍不住开始心潮澎湃起来。

眼前剩余的五辆大篷车里，满满当当全部都是安格斯牛，放眼看过去，根本数不清楚；身后的羊圈传来喧闹的声响，甚至还可以听见柚子和葡萄犬吠的声音夹杂在柯尔的呼喊声之中，场面好不热闹；主屋旁边的土壤变得松弛起来，可以清晰地看到车子的轮胎印，显示着今天这里的繁忙；地面上残留着稻草、牛粪、泥泞等等，主屋门廊之上摆放着一溜烟的啤酒瓶，花园旁边多出了四、五张椅子，看起来应该是牛仔们刚才休息之后遗留下来的垃圾，杂乱不堪之中却洋溢着百废待兴的勃勃生机。

刚才签署支票的时候，光顾着装大款了，现在陆离才有时间审视焕然一新的云颠牧场。

羊圈将会被填满，牛栏将会彻夜喧闹，马厩将会成为最麻烦的地方……不远处，溪谷的对面，荒芜的土地之上等待着葡萄园的种植，而穿过那一片茂密的榉木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尚未完成收割的玉米地，不久之后，那里将成为有机农场……平静的湖泊之上泛着浅浅的金色，一艘木船停靠在码头边上，就像是一幅油画般，让人不忍惊扰，也许未来就可以坐在湖边，插着一根钓竿，学习那姜太公，等待着鱼儿上钩……

现在的云颠牧场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每一个角落都在等待着新生命的绽放光彩。

同时，陆离脑海里又思考到另外一件事，十分重要的事，如果云颠牧场要发展旅游项目，这就意味着游客们肯定要在这里过夜。可是，现在牧场里只有一个主屋、一个附属木屋，不要说招待游客了，等父母两个人过来，就已经客满了。

所以，这也意味着，牧场必须扩建，又或者是重头兴建。不过，这到底应该如何规划呢？显然，在此之前，陆离完全忽略了这个重要问题，而柯尔专注于本职工作，一时间也忽略了这项问题。

虽然接下来等待解决的事情依旧有一大箩筐，但牧场总算是走上了发展正轨，这让陆离有些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豪迈感，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做点什么。可是，杰西卡说得对，他帮不上什么忙……这着实有些让人扼腕，不是吗？

杰西卡又清点完了一辆大篷车，转过身准备拿啤酒润润嗓子，然后就看到了满眼期待的陆离，正在放眼打量着牧场的全貌。杰西卡对陆离并不了解，毕竟只见过一面而已，但她也可以感受到陆离的那种慷慨激昂，想了想，“十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是否可以考虑一下今天的晚餐问题？我是说，要么叫外卖，要么下馆子……”

杰西卡摸不清楚陆离的脾气，不确定自己的提议是否冒犯到了对方，所以，话语到最后不由有些犹豫。

没有想到，陆离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放心吧，晚餐就交给我吧！”

牧场的工作，他暂时帮不上忙，以后还要慢慢学习，但是他完全可以担任厨师，好好地露一手。本来，陆离就在盘算着，接下来可以自己下厨，犒劳一下辛苦的中/国胃，想着什么时候到超市去大购物一回，没有想到，现在居然就有机会了，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莉莉和罗纳德热情地过来帮忙，没有什么能够比一顿亲手烹饪的晚餐更加适合表达陆离的感谢了——上一次的招待后，陆离就想着要邀请他们夫妇过来共进晚餐。

说干就干。

陆离转头就离开了牧场，回到柯尔的皮卡车上，打电话给柯尔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驱车朝着新布朗费尔斯小镇的超市方向进发。

前前后后，陆离也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十天，不过他却从来没有到超市去过，仅仅只是开车的时候路过而已。在小镇的街道上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了超市，将皮卡停放在停车场之后，走向超市大门的时候，陆离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下意识地把袖子卷了起来，打定主意要大干一场。

上次莉莉他们的篝火烤肉，着实给陆离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是德州的特色之一；那么今天，陆离就要向他们展示中/国美食的博大精深，绝对不能马虎应对。

迎面而来就看到了克洛伊，隔壁马歇尔溪谷牧场的小妞，她怀里抱着两个大袋子，里面满满当当地装满了东西，陆离连忙走了上前，扬声说道，“需要帮忙吗？”

这再不同不过的一句话，克洛伊却慌张起来，“不，不用！”她连忙把两个袋子调整了一下位置，重新抱好，连连摇头表示了拒绝。

平时英姿飒爽的克洛伊，现在表情着实有些奇怪，甚至有些慌乱，这让陆离眉头微微皱了皱，有些纳闷，但也没有过多询问，可能她的确不需要帮助吧，“你也来超市吗？”克洛伊岔开了话题，让陆离的注意力重新收了回来。

“对，今天完成了一些采购，但却忘记了晚餐的准备。”陆离笑呵呵地说道。

克洛伊点点头，“我注意到了，今天牧场可是一派热闹景象。我爸爸说了，你打算把丽兹的那四匹马都留下来，所以，牧场要重新开始运营马场了吗？”

“是这样的打算。”陆离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代我向罗伯特表示一下歉意，那四匹马本来是丽兹准备卖给他的……”

“没事。”克洛伊摇了摇头，可是这样的动作却让怀里的袋子再次摇晃起来，然后就看到克洛伊的脸颊变得通红起来，额头上还可以隐约看到点点汗水。陆离上前就准备帮忙，结果克洛伊却是往后退了一步，神色越发紧张起来。

陆离越发纳闷起来，开了一个玩笑，“所以，你是购买了大/麻吗？”

克洛伊呵呵地干笑了两声，“你很幽默。”给了陆离一记白眼，“去吧，你赶快去采购吧，我刚才注意到，即食货柜里还有新鲜的烤鸡，应该符合你们的口味。”

“哦，不，我不打算买熟食成品，我打算自己做。”陆离的话语让克洛伊露出了无比惊讶的神情，他耸了耸肩，“你没有听错，我打算自己下厨。如果你好奇的话，晚上欢迎过来加入我们的派对。”说完，陆离朝克洛伊示意了一下，就进入了超市。

他觉得克洛伊总是有些不安，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所以提前告别了。

进入超市之后，身后传来了一个惊呼声，陆离条件反射地转过身，然后就看到克洛伊怀里的袋子终究还是散了，地上散落的赫然是……姨妈巾。

克洛伊一抬头，然后就和陆离四目相对，陆离眨了眨眼睛，快速转身，瞬间离开，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克洛伊愣了愣，然后哀嚎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庞。

046超市采购

进入超市之后，陆离快步将克洛伊抛在了身后，他想，此时的克洛伊需要一点私人空间吧。没有想到，平时看起来大喇喇的克洛伊，在这些方面还是如此小女人。

暂时把刚才的小意外遗忘，陆离开始寻找起晚餐的材料来了。

美国现在很少小超市，几乎都是大型的连锁超市，按照各个区域划分，把所有货品都琳琅满目地陈列出来。这样的感觉有条理了许多，但陆离还是更加喜欢传统市场，那里的脏乱却洋溢着浓浓的人情味，一把小葱、一点讨价还价，这都是生活的趣味。

陆离先是到了肉类区，考虑到今晚客人们的属性，肉类无疑是重中之重——如果可以的话，陆离倒是乐意准备一桌海鲜宴，但德州这样的内陆地区还是算了。

站在货柜前，陆离认真地思考起今晚的菜单，一道红烧肉，一道豆豉排骨，一道土豆烧牛肉……这样肯定够吃，但口味会不会太重了？虽然说，柯尔他们都不喜欢吃蔬菜，但一桌的全肉宴，仅仅只是在脑海里构思一下，陆离就觉得太过油腻了。

荤素搭配，还是要得当才行。

不过，陆离很快就意识到，菜单的构思似乎太过想当然了。这里不是中/国，甚至不是纽约，只是德州的一个小镇子，很多素材他根本买不到，这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比如说，这里根本就找不到豆豉，豆豉排骨是出局了，只能选择糖醋排骨；再比如说，香菇炖老母鸡估计也麻烦，在牧场里，放养鸡的味道肯定有找张，但他们老家习惯用干香菇来炖，而不是鲜香菇，所以他也不确定，味道会有多少影响。

看着眼前那整齐干净的超市，蔬菜柜更是排列地十分漂亮，红色的胡萝卜、绿色的西蓝花、鲜黄色的彩椒、浅绿色的包菜……强迫症患者站在这里，肯定会欢欣鼓舞，但陆离却第一次开始怀念纽约了——在唐人街虽然不是应有尽有，但大部分食材都可以买得到，看来，下次他应该专门到大城市里去淘淘货才行。

购买完肉类之后，陆离又购买了两大颗包菜，准备做一道干锅包菜。如果他清炒一道蒜蓉娃娃菜，估计今晚没有一个人会愿意吃，所以还是要花费一点巧思才行。七拼八凑地，总算是把晚餐的食材都买好了。

可是，他却找不到调料柜面前，陆离却傻眼了。

第一，没有看到酱油，上帝，超市居然没有酱油，只有用来蘸刺身的RB酱油，更不要说老抽和生抽的区别了；第二，根本找不到活酵母和小苏打，陆离不由开始觉得头疼了——那他们是怎么做披萨的来着？

没有酱油的话，大不了就不做红烧了，至于干锅……脑海里浮现出没有任何颜色的干锅白菜，陆离就不由翻了一个白眼，他已经放弃了豆瓣酱的偷懒方法，现在就连蚝油和酱油也没有，这也是醉了。

可是，没有活酵母和小苏打的话，他的早餐怎么办！他的包子油条怎么办！

今晚的晚餐倒是没有关系，可是陆离本来是想着，趁着今晚下厨的功夫，顺便把包子做出来，明天可以当做早餐。可是现在仔细想一想，没有活酵母和小苏打，而且也没有蒸笼，这包子和油条估计就要说再见了。

长长叹了一口气，陆离一脸忧桑。要不，让家里给寄过来？如此大张旗鼓的，只是为了吃早餐，真的好吗？

“先生，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超市的工作人员看着陆离站在调味料的货架前长吁短叹，终究没有忍住，上前来询问了。

陆离原本都已经决定放弃了，因为这些中/国的特殊食材，基本上只有在大城市的唐人街里才可以找到，尤其是集中在东海岸和西海岸。像德州这样的中部区域，国际化程度十分有限。但想了想，询问一下也不会掉块肉，于是就开口了，“我正在寻找酱油、小苏打和活酵母。”

然后陆离就看到那名工作人员一脸懵逼的表情，这着实太有喜感了，以至于陆离忍俊不禁，直接就笑了起来，摆了摆手，为对方解围，“没事，是我要求太多了，你不用担心。”

可是对方愣了愣，随即就恍然大悟，“噢，你是说那些中国料理的东西吧？”对于美国人来说，酱油就等于亚洲料理，因为他们的料理是绝对不会使用到的，最具代表性的无疑是RB的寿司和中/国的大部分料理。

陆离眼睛一亮，“怎么，你知道哪里有卖？”

“哈哈，我们这里没有。”工作人员笑着摆了摆手，总算是把陆离的亚洲面孔和中/国人身份对上号，“不过，在斯坦利街上，有一家中/国餐馆，你可以过去问问看，他们到底是哪里购买的。”

“这里也有中/国餐馆？”陆离有些意外，如果是奥斯汀那样的大城市，不足为奇，但新布朗费尔斯这样的小镇子，这就太过神奇了。

“当然。”工作人员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老李是一个很不错的伙计。”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摆出了一个李/小/龙的起手式。

陆离恍然大悟，视线落在了工作人员的胸牌上，“麦克，谢谢你的帮助！”

“不用，不用。”这个叫麦克的工作人员笑容满面，还顺口说了一句，“欢迎来到德州！”

得到了有效情报之后，陆离决定过去碰碰运气，按照麦克的指示，在四条街区之外，他找到了那家中/国餐厅，叫做“中/国龙”。

曾经，陆离十分纳闷，为什么纽约的中/国餐厅名字几乎都差不多，大部分都和龙有关，最近则大部分都和熊猫有关，难道说在这里打拼的同胞们如此没有起名的想象力吗？

后来在采访市政厅的时候才知道，因为中/国餐厅名字五花八门太过奇怪，这对于美国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压力，他们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挑选，而且工商注册时也令人头疼。后来，市政厅干脆就统一规定，中/国餐厅在开店之前，由官方提供名字清单，法人代表挑选确定之后，进行注册。换而言之，这些名字其实都是官方统一制定的。

于是，打开纽约的中/国餐厅外卖，清一色的都是什么龙之类的。这让陆离吐槽无力，“每个餐厅的名字都那么像，差别那么小，美国人不是更加分辨不清楚了吗？”

此时“中/国龙”正在营业，陆离直接就走了进去，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妇女立刻就迎了出来，“欢迎光临，晚餐现在还没有开始，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陆离想了想，“额……我是中国人。”说完之后，对方就立刻露出了喜色，用中文说道，“你是留学生还是游客？在这里遇到同胞，真是太罕见了。”她转过身就扬声喊道，“老李，老李，有老乡过来了。”

如此热情的模样，和纽约有着天壤之别，这让陆离稍稍放松了一些。

“阿姨，你好，我叫陆离，最近刚刚搬过来，打算在这里定居的。”陆离主动做起了自我介绍。

“定居？”她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了起来，“那就更难得了，之前我家那小子就不愿意过来，嫌弃这里太偏僻，硬要到洛杉矶去。下次我就告诉他，我们还有老乡专门过来这里定居呢。对了，我叫刘小燕，过来美国将近十年了，在这里也待了将近五年，以后有什么问题，直接过来找我就成，即使我帮不上忙的，也可以找找朋友。”

“谁呢？”说话间，里面的厨房就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修剪整齐的络腮胡没有生意人的精明，倒是有着江南水乡的儒雅。陆离猜测着，看起来应该是江浙一带的人。

“这是我家那口子，李怀南，叫他老李就成。”刘小燕是一个个性十分爽利的人，利落地招呼着陆离坐下来，顺手就给他倒了一杯茉莉茶，但随即又反应过来，“这不是好茶，来，让我去把冰箱里那上好的老君眉拿出来。”

“阿姨，不用了。”陆离反而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刘小燕已经快步走了进去，陆离看着李怀南，有些无奈。

李怀南却是摆了摆手，“没事，让她去吧。这里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个老乡，就连游客都不多。如果到奥斯汀去的话，那还多一些。难得看到中/国人，她也是开心。”李怀南在陆离对面坐了下来，“所以，你是过来这里定居的？”

“是，我之前在纽约上大学，最近决定过来这里生活。我就住在郊区的榉木牧场，那儿现在改名叫做云颠牧场了。”陆离简单地说道，能够在这里看到老乡，其实陆离也是有些开心的。

“那以后多走动走动，在这里想找个聊天的人也不容易。你如果想家了，就过来这里，李叔给你做顿家乡菜，那还是没有问题的。”李怀南倒没有大惊小怪，不过干脆利落的话语也透露出一丝亲昵来。

“说到这事，我今天就是过来咨询一下你们的。”陆离顺势就开口说道，“我想要做饭，但是什么材料都买不到，想问问你们，到底是在哪里买的？”

“哎呦，这个就要去奥斯汀才行了。”李怀南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刘小燕就再次走了出来，“你要什么，跟我们说，我们给你拿。”

“这怎么好意思呢？”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陆离还是觉得不太好。

“你一个小伙子，能拿多少。”刘小燕那直率地话语让陆离也是笑了起来，“再说了，我们是开餐馆的，一点点调料还是没有问题的。今天先给你一些应急，改天你过来，让李叔带你去奥斯汀买。你一个年轻人，刚刚过来这里，人不生地不熟的，德州那些牛仔狡猾得很，说不定就坑你了呢。”

陆离想起了那一身竞技牛仔的服饰，不由就笑出了声。

047包子油条

陆离开车离开时，后车斗不仅有酱油、活酵母、小苏打之类的调味料，还有一个小型蒸笼和一大桶花生油，这些都是刘小燕得知陆离要自己亲手做包子油条之后，主动提供的。不仅如此，刘小燕还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只希望陆离在做东西吃的时候，不要自己受伤了。

这让陆离想起了以前家乡里的街坊邻居，朴实而热情。哪家做了一点吃食，就要每家每户地送一点上门，你一点，我一点，零食有了，晚餐也有了。

陆离记忆最深刻的，就是以前小巷子尽头那户人家是养猪的，年底时候都会专门杀一头猪，家家户户都送一些猪血、一些猪肉，然后再让大家自己上门去挑一些内脏。然后陆离的外婆就自己亲手炸鱼炸肉炸面团疙瘩，另外再腌制一大堆腊鸭、腊肉，家家户户都送一些回去。

小时候陆离没少在隔壁邻居家里窜门，就为了送东西上门，和小伙伴玩累了，就直接在邻居家吃完晚餐回家。

只是长大以后，村子里也城市化了，那些破旧的街道全部都被征收，推翻重建，一栋栋公寓楼落成之后，邻居之间的情分渐渐就淡了，那些回忆也就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现在的孩子们，对于那种吃百家饭睡百家被长大的日子，已经没有任何概念了。

从后视镜里，依旧可以看到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的刘小燕和李怀南，这种淡淡的温暖，让陆离觉得很幸福。又想到了今天主动过来帮忙的麦卡特尼夫妇，嘴角的笑容不由就上扬了起来。

回到家时，门口的大篷车还有最后一辆，杰西卡依旧满头大汗地忙碌着。陆离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进厨房忙碌去了。

虽然陆离是一个喜欢自己鼓捣吃食的人，但以前在纽约哪里伸得开手脚，所以准备的食物都是比较简单的，不想今天都是大动作。所以陆离也有些忐忑，卷起袖子看着厨房里满满当当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这才开始忙碌了起来。

先利索地把鸡汤炖了下去，这老母鸡汤最好是用柴火的灶台炖，慢慢地用小火炖了几个小时，那滋味一点一点渗透出来，只需要撒几粒盐，四溢的香气就足以让充满整个房间，不过这里没有灶台，只有煤气灶，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随后再把米饭蒸了下去，不过考虑到柯尔他们还是习惯吃面食或者土豆，所以陆离干脆也丢了一些土豆下去蒸，由他们自己挑选。

紧接着开始洗菜、切肉，把每一道菜的基本食材都分类放好，等他们干活结束了之后，再下锅，否则现在还是春天，菜上桌之后，凉得快。西方人的餐桌之上，大部分都是凉菜，即使是牛排之类的食物，凉了之后也影响不大，但中/国人的餐桌却讲究一个热乎乎的，一碗热饭一碗热汤，这就是家的味道。

东西都准备好之后，陆离决定开始制作包子。

宋令仪是一个持家好手，遗传自陆离的外婆，厨房里的料理样样精通，唯一做不好的就是炸东西。所以每年过年要炸东西的时候，都是陆怀瑾上阵，卷着袖子、戴着围裙，那模样简直太欢乐了。

以前陆离还在家的时候，就在宋令仪旁边帮忙打下手，包子制作过不少回，但这是第一次陆离脱离母亲的指导，独立制作包子。脑袋居然一时间有些空白，不得不站在原地思索了一回，把面粉倒到面盆里之后，正准备加凉水，然后就反应了过来，记忆瞬间汹涌而上。

先是用温水把活酵母融化了，慢慢地加入面粉，开始揉面，这是一个力气活，不过陆离却得心应手，身体的记忆逐渐变得鲜活起来，刹那间有种回到家里的错觉，这让陆离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活跃了起来。

等揉面揉好了之后，放在旁边等着发面，与此同时，陆离开始在旁边剁肉馅。

在这里的超市，其实大部分肉都是直接用机器搅好的，但陆离却知道，搅的馅儿没有嚼劲，味道总是差了一点，还是要自己剁才劲道。所以，他专门买了两块完整的五花肉。如果时间充足的话，陆离会用擀面杖直接捶，把肉块硬生生地捶成肉酱，那样可以保持肉类纤维的维系，咀嚼起来味道绝对出彩，但这不仅花时间，而且耗力气，陆离还是乖乖地把五花肉先切好，然后开始拿起了双刀——两把刀都是刘小燕给的，美国这里的刀可没有家乡的好使——展示武林绝活，两把刀利落地开始剁馅儿，那啪嗒啪嗒的响声就好像是交响乐一般。

陆离觉得，过年了。

”上帝，十四，你在干什么？“杰西卡走了进来，然后就看见卷起袖子的陆离，好像在对付杀父仇人一般，两把刀上下纷飞地剁着肉馅，那姿势倒是和传说中的中/国功夫有些像，可是，用中/国功夫来做菜？“你该不会从来没有做过菜吧？”

杰西卡觉得，自己需要做好今晚饿肚子的心理准备了，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想要让陆离帮忙准备晚餐的——不对，她还以为陆离会叫外卖什么的，没有想到陆离居然亲自上阵？

“一会你就知道了。”陆离神秘地笑了笑，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熟练地翻着肉馅，双手欢快地飞舞着。

“这又是什么？”杰西卡看着旁边大盆子里的一团面团，白乎乎的，却完全没有任何概念，杰西卡内心深处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离不用回头就知道杰西卡的表情了，对于西方国家来说，他们的生活习惯和中/国有着太多的区别。至今陆离都记得，他第一次到朋友家做客时，对方询问要茶还是要果汁，那几天他有些感冒，所有要了一杯热水，结果所有人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在这里，没有人会直接喝热水的。

朋友的母亲端来了一杯热水，然后试探性地询问到，“我们可以观看你喝热水吗？”陆离不明所以，点点头答应了。结果……没有结果，他们就真的像是围观动物园的动物一般，围观着陆离把那杯热水喝了下去。喝完之后，他们居然还鼓掌表示了祝贺。

那是陆离来美国之后最怪异的一次经历。

所以，杰西卡看到面团和肉馅，露出不解和质疑的表情，这是想当然的。

“准备施展魔法的道具。”陆离卖了一个关子。

杰西卡耸耸肩，“你现在的确需要一点点魔法。不过，我觉得即使是伏地魔也拯救不了这一切了。”杰西卡觉得，她应该开始询问外卖单在哪儿了。“你……继续，我过去帮忙，马匹刚刚送到了，那里估计要折腾一会。”

陆离也知道，马匹是最为娇贵的，需要一匹一匹得安置，“你们还需要多久？我看着时间准备晚餐。”

“额……给我们一个小时。”杰西卡预估了一下，因为现在柯尔、莉莉他们的工作应该已经接近了尾声，所以马匹的安排事宜会稍微快一些。

陆离点点头表示明白，那么他三十分钟之后开始准备就可以了。这些时间足够把第一批包子包出来了。

杰西卡再次看了看满桌子琳琅满目的东西——全部都是准备下锅之前的食材，没有经过任何处理，花花绿绿得看起来就是一大片蔬菜。想到今晚可能是一场全素宴，杰西卡就替自己的胃哀悼一分钟。

”加油！“杰西卡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地离开了屋子，继续去忙碌了。

陆离则加快了动作，肉馅做好之后，随即就开始擀包子皮了。不过，这是个功夫活，如果是宋令仪，那速度就快得不行，可是陆离还是有些生疏，速度注定快不了。最后，陆离当机立断，决定先包三十个，至少可以解决明天的早餐，剩下的面团就用保鲜膜包起来，明天再继续。

等包子做好之后，再看看时间，三十五分钟过去了，还好陆离刚才做出了明智的决定，用最快的速度把包子放上蒸笼，他想着，也许今晚柯尔他们好奇的话，可以尝尝鲜。不过就他在纽约生活这几年的时间来看，他们不会喜欢的。

随后，陆离就开始准备晚餐了，听到花生油在锅里滋滋作响的声音，那种满足感着实是难以形容——以前在纽约做的西红柿炒鸡蛋，这可无法满足他的中/国胃。

夜色渐渐降临了下来，劳作一天之后的辛苦和收获交织在一起，额头的汗水却让胸腔里充斥着一种满足感。

柯尔和罗纳德嘻嘻哈哈地走在最前面，莉莉则和杰西卡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其他的牛仔们吆喝着再见，引擎轰鸣声渐行渐远，牧场就重新安静了下来，那种极度喧闹过后的宁静让牧场的美好在月色之下缓缓流淌。

推开后门，柯尔正在和罗纳德开玩笑，没有想到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胃部的馋虫立刻就作祟了起来，不等他开口，身后的泰迪就窜了进去，“汪汪”地叫个不停，厨房里传来了陆离的声音，“你们都结束了？再给我十分钟，就可以吃饭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现在可以在餐桌坐下来，开一瓶啤酒，先聊着。”

顺着声音，柯尔看向了餐桌，下巴直接就脱臼了。

048珍馐美味

泛着焦糖色的红烧肉，在灯光之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金黄色的肉皮和微微焦黄的瘦肉交织在一起，扎实的肉块却让人产生一种入口即化的感觉；收汁恰到好处的土豆烧牛肉搭配着红萝卜，上面撒着一些白白绿绿的大葱碎片，软糯的土豆松松散散地将所有汤汁都吸收了进去，香气四溢；刚刚出锅的炸排骨披着一层金黄色的外衣，混杂在红色、绿色、黄色的蔬菜丁之中，看起来不像是一道菜，更像是艺术品……

柯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由就吞了一口唾沫，刚才还没有任何感觉的肚子，突然就开始咕噜噜地响了起来，胃酸的翻涌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三天没吃饭一般；蹲坐在餐桌旁的泰迪拼命大声地喊着，似乎在抗议着如此一桌料理他居然没有加入的机会。

“让让，让让。”

身后传来了陆离的呼声，柯尔和罗纳德连忙让开，然后就看到陆离端着一个半圆形的炒锅，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汤勺，那不成比例的模样着实滑稽。锅里热气腾腾地冒着烟气，里面散发着一种又酸又甜、又辣又香的特别味道，十分刺鼻，让柯尔忍不住就捏住了鼻子，唯恐避之不及。

陆离来到了桌边，然后将那浓稠的汤汁一口气浇到了那盘排骨上，”滋啦滋啦“的响声伴随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柯尔忍不住再次吞了一口唾沫，松开了手指，那酸酸的味道再次刺激了鼻子，他不由皱起眉头，“那是什么？”

“糖醋排骨！”陆离笑呵呵地介绍到，“但可惜，这里找不到马蹄，没有办法中和一下味道，肯定没有家里的好吃，今天将就将就吧。”说完，陆离就转过身，和罗纳德打了一个招呼，随即就看到了后面的莉莉和杰西卡，“莉莉，快，可以上桌了，我最后还有一道菜就好了，然后把汤端上来，那就没问题了。”

“汤？难道汤不应该是前菜吗？”不等莉莉说话，杰西卡就好奇地说道。

陆离认真想想，“可以当做前菜，先喝一碗，然后如果喜欢的话，之后再另外打。不过，这不是冷汤，而是热汤，不知道你们是否习惯。”看到莉莉和杰西卡满脸惊讶和不解，陆离直接笑了起来，“不用担心，你们等会跟着我一起做就好了。在美国这里的中/国料理，其实都经过改良了，比较符合你们的口味，但今天这个是完完全全我家乡的地道料理，不过我也尽量考虑到了你们的口味，你们可以尝试看看。”

“柯尔，过来，帮忙我打汤。”陆离扬声喊道。

柯尔此时看着那一盘糖醋排骨，百思不得其解，那酸醋的味道着实太过刺鼻，让人避之不及，可是他的口水就一直往下咽，如果不是陆离呼唤的话，他几乎就要伸手起抓一块来吃吃看了。“来了，来了！”柯尔应付地说道，但视线却看向了罗纳德。

罗纳德找了找桌子上的餐具，有筷子，也有刀叉，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自己最为熟悉的刀叉，用叉子刺了一块排骨，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嘴巴里，才吃了一小口，整张脸就皱了起来，就像是菊/花一般。

“怎么样？怎么样？”柯尔迫不及待地询问到。

陆离的身影紧接着又传了过来，“柯尔！”

无奈之下，柯尔只能快步跑到了厨房里，然后就看到陆离像是电影里施法一般，在台子上一字排开了一列小碗，这不是中/国的餐具，而是西方料理前菜的那种汤碗，看起来着实有些怪异，“柯尔，快，汤就在旁边，每个人装一小碗汤，肉就暂时不用装了，然后端到餐桌上。”

柯尔看着混乱之中却保持了秩序的厨房，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作为美国人，他们何时看过如此大的阵仗，即使是感恩节晚餐也没有如此隆重。

茫然地点点头，柯尔就快步走了上前，准备打汤，“哦，等等。”陆离又制止了柯尔，拿起了旁边的盐罐，直接用手指捻了一小撮，扔了下去，打量了一下如此一大锅汤，又捻了一点点，用汤勺搅拌了两回，然后点点头，“可以了。”

“就这样？”柯尔觉得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难道不用加香料吗？“还是说，一会再加黄油？”

“不用，不用，这样就可以直接喝了。”陆离没有理会柯尔，继续忙碌起来。

“帅小伙，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莉莉的声音从大厅里传来，她站在厨房的隔断之外，笑呵呵地看着眼前这一派繁忙的景象，如果说不惊讶，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不过想想，大家对中/国的印象不就是神秘莫测的吗？如此想来，莉莉也就心安理得了。

“不用，我这是最后一道菜了。”陆离看着干锅包菜已经差不多了，不过家里没有酒精灯，所以他没有办法在餐桌上继续熬煮，所以只能在厨房里多煮一小会。

“那是什么？”莉莉的脚步却不愿意离开。老实说，这个厨房里超过一半的东西都是她没有见过的，作为一名家庭主妇，莉莉觉得这着实太不可思议了，但她最后还是挑了最显眼的一个来询问，那高高大大的金属笼子，看起来着实怪异。

“蒸笼。”陆离看了一眼，解释到，“我制作了一些包子，以后作为早餐。不过，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喜欢，如果好奇的话，你们可以尝试一下。”陆离转过身，朝莉莉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莉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问道，“包子？它和饺子有什么区别？”

其实在英语之中，包子和饺子是统一称呼的，因为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面皮包馅，陆离一时间居然哑口了，呵呵地笑了起来，“我给你尝试看看，你就知道有什么区别了。”

陆离拿了一个小瓷碟，打开蒸笼，用夹子从里面夹了一个包子，放在了碟子上。刘小燕借给陆离的蒸笼还是太小了，他包了三十个包子，结果蒸笼只放了二十个。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陆离太过豪迈，包子皮做大了。

莉莉用双手接了过来，左看看，右看看，那好奇的模样惹得陆离直接就笑出了声，“放心吧，里面不会是生的。”

“里面还有东西？”莉莉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这让陆离更加欢乐了。这一次，莉莉没有再犹豫，张口就咬了一大口，因为太烫，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可是嘴巴却不断咀嚼着，那模样着实太过滑稽。

由于这是自己家里做的，自然是皮薄馅多，那香浓的肉汁流淌了出来，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柯尔忍不住又吞口水了，“莉莉，怎么样？”

“上帝！”莉莉终于把第一口咽下去了，惊叹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地又咬了一大口，那狼吞虎咽的模样，无疑是最有说服力的表现。

柯尔也不愿意再继续忍了，“十四，给我一个，给我也尝一个。”

陆离不由无奈地笑了起来，“一会还有主食呢，晚餐会吃不下的。”陆离担心，待会又是米饭又是土豆的，这可解决不了。

“没事，没事。”柯尔迫不及待地喊道，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离转身从蒸笼里再次拿出了一个包子，他也顾不上烫手，拿起来就咬了一口，陆离的喊声还在耳边，“小心烫。”然后柯尔就被烫得在原地跳脚起来，那滑稽的模样惹得陆离捧腹大笑起来。

“罗纳德，罗纳德！”莉莉扬声喊道，“耶稣基督，这里有一个饺子真的好好吃，我是认真的，这是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上帝，真的太好吃了！”莉莉的称赞声简直就停不下来。

在餐厅里的罗纳德和杰西卡也闻风而至，眼巴巴地看着陆离，“如果你们想吃的话，我可以端到餐桌上。”陆离欢快地笑了起来，“现在，你们先把自己的汤端到桌子上，然后我把这道菜端上桌，最后我们再来解决包子的事，怎么样？”

“居然还有？”杰西卡觉得自己的下巴已经回不到原来的位置了。原本还担心今晚是全素宴，结果满桌子的肉让她大开眼界，杰西卡第一次知道，原来肉类还有如此多样的做法，就连牛肉和土豆的搭配都不一样起来。

刚才她在餐厅里，偷吃了一块牛肉，差一点就把舌头吞下去了。

“来来来，都忙碌起来！”陆离看着所有人都堆积到了厨房，拍拍手，让大家忙碌起来。转眼间，大家就把自己的汤碗端了出去，陆离端着干锅包菜走了出去，随即又回到了厨房，拿了六个包子出来，再次走到了餐厅。

四个人都乖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泰迪、柚子和葡萄三个小家伙也乖乖地坐在餐桌旁边，就是看不到巴基那家伙的身影。

陆离把包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四周看了看，“等等。”快步到厨房里，把提前放进冰箱里的啤酒拿了出来，重新分发给每个人。陆离高高举起自己的啤酒，“感谢大家今天的帮忙，云颠牧场从今天才刚刚开始走上正轨，未来还需要你们的帮忙，所以，今晚就请放开肚皮，尽情享用吧！”

陆离率先就仰头喝了一大口，四个人也纷纷喝了一口啤酒，紧接着就开始摩拳擦掌地看着满桌珍馐美味，“我到底应该从哪个先开始呢？”

“十四，可以给我一个那个大饺子吗？”杰西卡眼巴巴地看着陆离，可怜兮兮地说道。

049美食攻略

“上帝，罗纳德，你不要再吃了。”莉莉看着自己的老伴，一脸担忧地说道，可是她手里的叉子也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红烧肉方向伸了过去。

罗纳德却是根本没有停止的打算，拿起了一块土豆，然后叉了一片干锅包菜，将土豆包起来，一口就塞到了嘴巴里，“十四，这是蔬菜，对吧？我可以多吃一点蔬菜，没问题的！”

“说实话，十四，这真的是蔬菜？”杰西卡不可思议地指着那盘干锅包菜——他们都不喜欢吃蔬菜，但今天这盘干锅包菜已经见底了，最后一片菜叶子也被罗纳德拿走了，只剩下一点点汤汁。

看着自己制作的美食，居然能够引得如此好评，陆离内心的满足感着实难以形容，“是的，这是蔬菜，你们最不喜欢的蔬菜。”之所以选择了这道菜，那是因为里面可以放入一些肉末提味，而且高汤也是真正的肉汤，再加上一点点辣椒，不仅爽口，而且开胃。

“不敢相信，简直不敢相信！”杰西卡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状，“这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开心的一顿晚餐了，如果我母亲知道，我居然把盘子都舔干净的话，她绝对会哭着感谢耶稣的。”

陆离看着眼前的空盘子，除了土豆烧牛肉还剩下两块土豆之外，其他所有都已经清空了，更夸张的是，就连包子也吃掉了大半，最后只剩下五个。这着实是让陆离有些冒汗——他还担心自己准备太多了，结果居然全部吃完了！就连米饭也吃得七七八八了，原本陆离担心他们不喜欢吃米饭，本来就没有准备太多，结果大家你一口我一口地就瓜分完毕了。

眼前这一片狼藉，简直太有视觉冲击力了。

“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嘉奖。”陆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看着剩下的两块土豆，电饭煲里还有一点点米饭，陆离想着把米饭和土豆、汤汁拌一拌，然后给泰迪吃好了。今晚，泰迪带着柚子和葡萄从头到尾坐在旁边，观看着他们用餐，陆离不太确定宠物是如何饲养的，但以前家里总是会把一些剩菜剩饭，或者是骨头，留给流浪狗吃，不知道这里是否行得通。

陆离起身拿起了土豆的盘子，柯尔却是警觉地说道，“怎么？那两块土豆你要吃？”

“额……”陆离不由就愣了愣，指了指旁边的泰迪，“没有，我准备给泰迪。”

“不要了吧？”柯尔一脸的惋惜，“我还打算休息一下，然后由我来解决呢。”

陆离真是哭笑不得，“不用勉强自己。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经常下厨的，到时候你们还嫌弃我天天做中/国料理呢。”

“不会，绝对不会。”柯尔信誓旦旦地发誓起来。

莉莉再次提问到，“我听说，中/国的料理有很多不同流派，而且种类十分繁多，今天仅仅只是其中一个派别，这是真的吗？”

“前半部分是的，后半部分不是。”陆离利落地把米饭拌好，放在了旁边，泰迪和两个小家伙立刻凑了上去，柯尔看着他们遗憾地靠在了椅背上，那痛心疾首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我们的确有许多不同的料理，在不同的省份——就是你们的州，都会有不同的料理方式，味道也不同，即使是同样一个省份里，料理的处理方式也会有些许不同。”

看着吃得无比香甜的泰迪，陆离忍不住就摸了摸泰迪的脑袋，总算是大概明白人们喜欢宠物的原因了，“我今天的料理，除了这碗汤和包子之外，其他都是其他省份的料理。我不是一个出色的厨师……”

“什么！”陆离的话还没有说完，四个人就异口同声地惊吓起来，就连泰迪都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震惊，杰西卡焦急地说道，“谁说你不是出色的厨师，我就跟谁拼命！老实说，我在这里中/国餐馆吃的已经很不错了，但完全没有办法和今天相比较。”

“谢谢夸奖。”陆离坦然地接受了称赞，“我的意思是，我做的都是家常菜，而且很多都是自己胡乱鼓捣的，没有正式学习过。如果我母亲在这里，她才是真正的厉害，一桌十几道菜可以完全不重复。”

以前小时候，家里过年还流行自己开灶做饭，周围的亲戚熙熙攘攘地聚集一堂，动则就是十桌八桌的，全部都靠家里的长媳来掌勺。宋令仪的手艺，绝对不是吹的。

“十几道菜？”莉莉睁大了眼睛，感叹到，“人家都说，法国菜种类多样，但和中/国菜一比，真是差距太远了。”

“那是当然。”陆离对于中/国菜的信心那是杠杠的，世界三大料理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的，“不过，因为饮食习惯的不同，许多我们的料理，你们都不见得能够适应。尤其是SC菜。”

陆离不由就想起在大一的时候，他带几个朋友一起去吃水煮鱼，结果他们全部被拉得嘴巴都肿起来，回去之后还拉肚子拉了好一阵，那状况即使用惨烈都不足以形容。

“真的吗？”罗纳德提出了质疑，“我们可是德州人，我们和其他美国人不一样。他们承受不住的，我们肯定没问题！下一次，要不然我们去购买食材，然后你来下厨？让我们尝试看看？”

“哈哈。”陆离直接就笑出了声，“我的话当然没问题。接下来牧场还有很多事需要麻烦你们照应，仅仅只是做几顿饭而已，对我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十四，相信我，如果你这里包吃包住的话，不少牛仔都愿意过来免费干活。”杰西卡的眼睛闪亮着小星星，此前的形象完全颠覆，她现在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太幸运了，不仅找到了工作，而且对象还是一名大厨。

“做饭是一种享受，因为饮食是生活的一部分，但如果演变成为聘请的一部分，那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了，不是吗？”陆离微笑地说道，心里却补上了一句，我现在也不差这一点点工资，没有必要如此精打细算。

“对，对！”柯尔连连点头附和，“十四，刚才你说，早餐除了那个包子之外，还有什么来着？”

包子，今晚他们终于又学会了一个新单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油条。”陆离说道，“明天早晨起来现做吧，今晚来不及了。”陆离可以感受到莉莉和罗纳德那渴望的眼神，就像是老小孩一样，“莉莉，罗纳德，你们明天有空吗？牧场如此多繁琐的工作，可能还要麻烦你们过来帮忙一下，我明天会去市场找牛仔的，确保牧场可以进入正轨。我可以确保你们的三餐。”

“当然，当然没问题。”罗纳德立刻爽快地答应到，“柯尔，六点，可以吗？”

“六点半就可以了，我需要先整理一下仓库。”柯尔的回答也很是迅速，罗纳德和莉莉都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晚餐总算是结束了，在离开之前，莉莉再三确认了陆离制作红烧肉的配方，看着那一张薄薄的纸片，一步一步地确认了步骤，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我本来还是想要学习包子做法的，但听起来太复杂了，下一次有机会的时候，我亲自过来这里和你学习吧。”

“如果你们喜欢，以后我做了，就给你们送过去。”陆离感觉又一次回到了小时候，街坊邻居的热情和亲切，让人感觉到人心的温暖。今天下午的李怀南和刘小燕也是如此。

站在门口，罗纳德郑重其事地给了陆离一个拥抱，“谢谢，今晚真的很开心。”

“你们今天忙碌了一个下午，这只是我唯一能做的。”陆离笑着回答到，目送着罗纳德和莉莉开车离开之后，陆离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杰西卡主动站起来帮忙收拾餐具，陆离还想上前接手，但她却摇了摇头，“你负责做饭，洗碗自然由其他人负责，以后如果晚餐还是这样的话，我和柯尔还有后面来的牛仔，轮流负责洗碗，这样C才最公平。”

陆离也没有客气，“那么就交给你了。”

不过陆离却没有歇下来，他到二楼的行李箱里，翻出一包家里带来的铁观音，重新再次来到了楼下。这包茶叶是十分珍贵的，真正的上好铁观音，不过以前在纽约，没有合适的茶具，也没有合适的时间，所以只能一直放在冰箱里，现在在牧场，总算是可以得空喝茶了。

虽然现在欧美对茶的接受程度高了，尤其英国人甚至离不开茶了，但他们大部分喝的都是茶包，很少像中/国人一样，真正慢条斯理地泡茶，把品茶变成一种艺术。陆离想着，什么时候应该去购买一套传统的中/国茶具，饭后就好好地泡上一杯茶，享受那悠闲时光，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柯尔看着陆离忙碌的身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十四，我之前就想要和你提议了，如果你想要真正融入这里，等牧场安定下来之后，你应该办一次宴会，把大家都邀请过来。不仅能够和大家宣告你在这里定居了，以后就是邻居了，而且还可以把云颠牧场的名字正式宣传出去。现在看来，我们完全可以做一次中/国式的宴会，就像你刚才说的，开几张桌子，三、四十个人，然后每张桌子都上宴席，我敢保证，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融入这里。”

听着柯尔的恢宏建议，陆离哈哈大笑起来，“美食攻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这都不过时，是吧？”

050幼苗检查

陆离坐在门廊的老爷椅里，摇摇晃晃地，看着满天星斗，那密密麻麻的星星仿佛只要伸手就可以触碰一般，漆黑的夜空被柔和的光晕染成藏青色，有种波澜壮阔的恢弘感。

酒饱饭足之后，一支香烟，一杯清茶，如此悠闲时光，足以让神仙都羡慕。

柯尔不停地偷瞄着陆离手边的那壶茶，最后终究没有忍住，“十四，我可以喝一口吗？”

“当然。”陆离大方地点点头，“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茶叶，和你们的茶包不同，不过味道比较浓，你不要喝太大口……”

话音都还没有落下，柯尔就喝了一大口，铁观音的苦涩顿时充斥了整个口腔，即使是陆离看着都觉得苦得不行，柯尔差一点就直接喷了出来，咬紧牙关吞下去之后，然后就开始吐唾沫，试图把舌头之上的苦味吐掉，“上帝，这是什么？上帝！我简直……你到底是什么想不开？为什么要喝这个？”

看着柯尔那跳脚的模样，陆离爽朗地大笑了起来。今晚的菜肴考虑到他们的口味，陆离没有放太多辣椒，结果他们一点都没有感觉，适应得很好，没有想到，结果却因为一杯铁观音而倒下了。

柯尔觉得苦得不行，像是无头苍蝇般，四处找水喝，陆离却是在旁边劝说道，“忍耐一下，三十秒到六十秒就好，你就会品味出这种茶的好了。”上好铁观音的回甘清冽而绵长，其中还带着丝丝苦涩，确实让人沉醉。

“上帝，你直接杀了我好了！”柯尔却根本无法忍耐下去了，直接就重回了屋子里，从冰箱里翻找出一瓶啤酒，咕咕地就灌了下去。

陆离表示摊手，看来还是有些东西是西方人无法接受的。就好像陆离对英国的炸鱼薯条始终无感一样。

柯尔很快就再次走了出来，瞪圆眼睛一脸奇怪的表情，“十四，所以你是说……这股甘甜就是……？”

回甘上来了，即使是灌了简单粗暴的啤酒，也压制不住。陆离点点头，“对，这种茶的特点就是如此，那种浓郁的苦涩尽头会有令人陶醉的甘甜。”说着，陆离就端起了被子，再次喝了一口，细细地品味起来，一脸享受。

柯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现在总算是有些了解了，可是想起刚才那难以忍受的苦味，他又摇了摇头，“我不懂你们，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折磨，难道就为了后面的甘甜？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直接喝蜂蜜呢！”

果然是美国人的逻辑，简单粗暴。

陆离放下杯子，笑呵呵地说道，“啤酒和红酒，你们选择啤酒；茶和咖啡，你们选择咖啡。就是这个道理，对吧？”

柯尔也听出了陆离口中的调侃，坦然地耸耸肩，“事实就是如此，没有必要装模作样，那些简单的东西就挺好。像法国人那样，一顿饭吃四、五个小时，我可受不了。”那大喇喇的模样让陆离也开怀地放声笑了起来，“不过，我对红酒也并不排斥。以前杰克还在的时候，我们牧场的红酒可是收到了无数赞誉。”

“酿制红酒可是一个复杂的活儿。”陆离之前查阅了许多资料，不仅因为葡萄的栽培十分困难，还因为适合酿制红酒的葡萄标准更好，想要酿制出顶级红酒，土壤、降雨、阳光等等缺一不可。

柯尔点头表示了肯定，“这是一个看老天脸色的产业。而且，还要有专业人士，当初杰克就是聘请了专业的红酒酿造师过来，从栽培到酿制，全部都有专业工艺的。现在那套专业工具还堆放在仓库里，许多年没有用了，也不知道还是不是跟得上时代。”

“红酒是传统工艺，更新换代没有那么迅速的。”陆离对此还是心里有数的。

想到这里，陆离就意识到，他到现在还没有认真去看看那个葡萄苗，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于是，陆离决定亲自过去看看，刚好吃太饱了，顺便散散步。

说干就干，“我出去散散步。”陆离站了起来，和柯尔打了一声招呼，慢悠悠地朝着葡萄地的方向走了过去。

之前骑栗子过去，感觉还不是很明显，现在走路之后，牧场的宽广顿时就变得明显起来。迈着脚步穿过那一片茂密的榉木林，清冷的月光透过纤细高挑的树枝洒落下来，隐隐绰绰的光晕让夜色的静谧缓缓扩散开来，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自然之中，就连皮肤上因为冷空气而冒出的鸡皮疙瘩都欢快地跳跃了起来。

耳边传来了吱吱的叫声，陆离不由有些纳闷，树林里为什么会有老鼠？这里又不是粮食仓库。抬起头看了看，然后就发现树梢上有几个黑影在攒动，愣了愣，随即陆离就反应了过来，不是老鼠，而是松鼠，在不远处就有一片橡树林，所以有松鼠也不习惯。

不过，那些松鼠身姿灵活，转眼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风声追赶着树梢的沙沙声响。

继续前行，经过那容许一匹马通过的木桥，葡萄园的土地就进入视线之内了。这片土地重新进过了翻耕，应该是丽兹为了种植苹果树而展开的工作，只可惜工作还没有完成，她就离开了。

眼前那黝黑的土壤带着一些湿润的水汽，陆离对农活没有专业的研究，他也不知道这些土壤到底是肥沃还是贫瘠，更重要的是，是否适合葡萄生长。

顺着田埂，一路往前走，不一小会就到了一大片榉木林旁边，这片榉木比主屋旁边那片要小了许多，却是让陆离想起了欧洲的橄榄园。在欧洲的许多国家，尤其是法国、西班牙等地，橄榄油举世闻名，大片大片的橄榄树十分壮观，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如果可以在云颠牧场种植橄榄树的话，那应该会很有趣。

不过陆离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且不说这里的土壤和气候是否适合橄榄树生长，只说现在云颠牧场刚刚起步，根本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搭理橄榄树。更何况，一小片橄榄树也不成气候，除非是像种植苹果树那样，把葡萄地全部征用。

第一次地，陆离觉得牧场有些小。

这让陆离哑然失笑起来，就目前这点范围，他都不见得能够经营得过来了，居然还嫌小，真是不自量力。

葡萄苗就被种植在这片榉木树的正中央，旁边还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支架，葡萄藤缓缓地往上攀爬，这主要是为了保护葡萄苗，一方面是为了出现火灾或者虫灾之类的灾害之后，依旧能够保持健康的藤苗；一方面则是避免羊群或者其他动物，过来把葡萄藤啃掉。

打开外面的栅栏，陆离走了进去，此时的葡萄藤并不繁茂，仅仅只有小小的几片叶子，混杂在一片绿色之中，根本不显眼。借着月光，陆离仔细打量了一下叶子，试图利用自己浅薄的知识做出判断，他之前在图书馆翻阅了大量资料，而且还参阅了许多图片，但此时，陆离却觉得一头雾水，这就是闻名全球的黑皮诺？

任何一个对红酒有基本了解的人应该都听过黑皮诺的大名，因为这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葡萄之一，虽然种植园遍布全世界，但对气候十分挑剔，甚至可以说是娇嫩，被人们称之为“葡萄里的公主”，必须小心伺候，种植十分不容易；即使种植出好葡萄，但酿造过程也必须小心翼翼，它“情绪”非常不稳定，想要酿制出优秀的葡萄酒，非常困难，所以真正顶级的黑皮诺非常难得。

目前黑皮诺还是在它的老家——法国的勃艮第地区表现最为出色。

因为种植和酿造的困难，所以黑皮诺从低档到高档的差距非常明显，最低价格的黑皮诺一瓶可以低于十美元，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品尝；但最顶级的黑皮诺却需要上万美元，更重要的是，即使有钱也不见得买得到，因为只有特定的酒庄在特定的土地上才有种植——

和一般的葡萄酒依靠酒庄来分级不同，黑皮诺是依靠土地来分级的，换而言之，只有真正上好的土地搭配恰如其分的气候才能酿造出顶级黑皮诺。所以，每年顶级平时的黑皮诺就是那么一块两块土地酿制出来的——全部都集中在法国的勃艮第，数量有限，最少的时候，一年也出不到两千瓶。

任何人想要购买一瓶顶级的黑皮诺，即使是亿万富翁也必须排队。据说，勃艮第的黑皮诺排队已经排到了三年之后，即使是本地人想要购买一瓶，也十分困难。

由于黑皮诺的娇生惯养，所以它的口感也十分精细，永远充满浓郁的果香，淡淡的色泽和轻盈的口感，细致而优雅，不仅不同年份的黑皮诺都会有口感的细致区别，同一年份的黑皮诺搁置的时间长短不同，口味也会不同。

这也是黑皮诺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原因。

现在全球黑皮诺最集中的地区自然是法国，其次则是美国，加州和俄勒冈州都有种植，而且口味差别十分明显。

如果陆离可以在云颠牧场种植出优秀的黑皮诺，那未来的发展就绝对不用担心了。可问题就在于，以前的榉木牧场，杰克种植出的黑皮诺虽然不俗，距离顶级却有很长一段距离，现在由陆离接手，改变真的那么容易吗？

想着，陆离就召唤出了戒指空间。

051泉水测试

上一次，陆离用种子做实验，可以看得出来，泉水对生长是有刺激作用的，但陆离不确定，泉水是只能刺激生长？还是有改良功能？如果有的话，那么效果又有多么明显，他到底应该浇灌多少？上次小半杯的量是不是太多了？

所有一切都是未知的，陆离也没有一个参考对象，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

看着眼前那毫不起眼的葡萄苗，一点点绿色的叶片似乎才发芽不久，刚刚迎接春天的到来，接下来那漫长的生长季会变成什么样，一无所知。陆离知道，比起杰克来说，他没有经验，也没有专业知识，就连财力可能也比不上，且不说能不能种植出和勃艮第媲美的世界顶级黑皮诺，即使是重新复苏这片葡萄园，陆离也心里没底。

所以，空间泉水是他唯一的筹码，他必须试试看才行。

由于对数量没有充足的把握，陆离没有一股脑就把泉水召唤出来浇灌进去，而是从旁边拿起了一个塑料桶，召唤出了一些泉水，约莫把塑料桶灌了不到五分之一，只有浅浅的一层。

小心翼翼地拿起塑料桶，浇灌了一些到葡萄藤的根部，肉眼可以清晰地看见土壤大口大口地将水分全部吸收了进去，转眼之间就消失不见。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葡萄藤，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刚才陆离浇灌的只是普通的溪谷水而已。

虽然陆离知道，想要立竿见影是不可能的——即使可能，他也不敢，否则葡萄一夜就成熟了，而且还是在春季？这不等于向全世界宣告：嘿，我这里有猫腻，快来检查啊；但现在，陆离却觉得有些棘手，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继续浇灌？还是等待明天早晨看看效果？如果还是没有效果的话，那么到底要多少才能产生作用？还是说，干脆就没有任何作用？

想了想，陆离又往下浇灌了一些，水分再次迅速地就消失了，正当陆离犹豫不决的时候，那葡萄藤的叶子似乎动了动。陆离快速左右看了看，难道是风？还是蚱蜢之类的小动物？可是，他一点都没有感受到，难道是他的错觉？

视线再次落到了葡萄藤之上，那叶子这一次没有动，可是叶面之上的绒毛却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一些，其实并没有明显，不过是薄薄的一层，如果不是陆离目不转睛地盯着，估计根本就察觉不到。

陆离不由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月光之下，那叶子就轻轻摇摆了起来，不知道是随风摆动还是万物有灵，可是陆离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葡萄藤似乎散发出了愉悦的气息，那种轻快的欢愉带着一丝傲娇，就好像是首次出现在公开舞会的公主，翩翩而至，毫无疑问地成为全场焦点。

肉眼之下，那藤蔓的绿色似乎稍稍变得更深了一些，就好像从浅绿色变成了碧绿色，就连附着在上面的绒毛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陆离觉得这一切着实太过神奇了，他甚至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忍不住就伸出了右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上去，不知道是藤蔓躲避了一些，还是他的手指触碰到了绒毛往后缩了缩，那种若隐若现的互动感着实有趣，嘴角的笑容不由就轻轻上扬了起来。

再次伸出指尖，小心地摸了摸上面的绒毛，陆离可以确定，这一次不是他的错觉，绒毛的确是变粗、变硬了，那种细微的生长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即使刚才那些细微的互动都是他的心理作用在作怪，但这种手指感受到的触感却不会说谎！

这也就意味着，泉水对植物的生长确实是有作用，而且效果十分显著。上次他把种子直接丢到杯子里，所以疯狂地生长了起来，看来以后还是需要控制一下量，否则效果太明显了，这就要引人注目了。

内心的狂喜着实按捺不住，陆离握紧拳头用力挥了挥，即使如此，依旧无法表达喜悦的万分之一，他忍不住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狠狠地用拳头在空气里砸了几下，那酣畅淋漓的快感才算是得到了宣泄！

现在，他的眼前铺展开一条康庄大道，通往美好的未来！云颠牧场，也许真的可以站在彩云之巅。

不过，陆离也知道，葡萄酒从来不是依靠“生长周期”而取胜的，这不是水稻大米，不需要数量的压倒优势，主要还是依靠质量。尤其是黑皮诺如此娇贵的品种。

为什么黑皮诺如此昂贵，就是因为只有勃艮第那一个地方能够种植出顶级的黑皮诺。

如果云颠牧场可以种植出相同品质的黑皮诺，那么整个世界都将翻天覆地。陆离想到自己喝下泉水之后的感受，他可以确定，泉水不仅是对生长有帮助，对改善质量也有帮助。他可以把泉水浇灌到土地上，改良这里的土壤，真正地改造成为适合黑皮诺生长的区域。

不过，问题就在于，他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项任务。牧场的幸福生活这才刚刚开始，他暂时没有被关到实验室里做小白鼠的打算。

站起身来，陆离左右打量了一番，整个葡萄园的面积十分庞大，他刚才走路就足足走了快二十五分钟，而且还是直线距离；然后还有未来准备作为有机农场的那片土地，那也是一大片土地。如果这些土地全部都用泉水浇灌的话……

陆离看了看空间泉水那个小池子，刚才倒出那么一点点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以后就说不准了。而且，他还不确定，刺激植物生长，也许用一点点泉水就足够了；但是改良土壤品质，这可是治标又治本的主意，肯定要更多的泉水，甚至可能要两遍、三遍的浇灌。

他可以肯定，空间泉水肯定不够用。

仔细想了想，又看了看旁边那欢腾摆动的葡萄藤，叶片迎风舞动，仿佛在庆祝一般。陆离觉得，也许他应该尝试一些把泉水稀释稀释，毕竟现在他都只用百分百浓度的泉水，效果十分明显，但消耗也是巨大的，如果泉水稀释之后，他完全可以定期改良土壤，看看效果如何。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保证泉水不会那么快就用光；而且也可以确保土壤的改变不会太过明显，以至于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才是细水长流的正确方式。

想到这里，陆离立刻就投入了行动，反正这是一个需要长期坚持的举动，短期之内他也不希望立竿见影，所以就从今晚开始好了。

塑料桶里还有一点点泉水，陆离提着水桶到溪谷里装满了整桶水，然后顺着葡萄园的田埂，慢慢地、缓缓地浇灌了过去。一桶水浇完之后，陆离也就没有继续操之过急了，毕竟如此大面积的土地，完全依靠他人工浇灌，一天一夜都不见得能够完成，到时候肯定是引入水管或者是洒水车之类的，在浇灌时，他把空间泉水参和到里面，这就可以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要坚持多久才能看到成效，但陆离的胸腔却被填充得满满的，那种对未来的期冀让脚步都不由变得轻快起来。

一路慢慢地摇回了主屋里，来来回回也走了一个多小时，陆离却没有觉得太过疲劳。离开榉木林，距离门口还有两百米的时候，泰迪的呼喊声就传了过来，仿佛他一直在等待着陆离回家一般，这让陆离也忍不住挥了挥手，大声喊道，“泰迪！”

“喵。”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紧跟着一个黑影就溜达了过去。

陆离定睛一看，这不是消失了大半个晚上的巴基是谁，那小小的身影优雅地在草地上行走上，似乎察觉到了视线，巴基回头瞥了陆离一眼，正当陆离想要打招呼，没有想到，巴基的眼睛却扬了扬，然后就转移了开来。

陆离愣在了原地，等等，巴基刚才那眼神是在鄙视他吗？他被巴基鄙视了吗？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巴基要鄙视他呢？他做错了什么？

就在这时，泰迪的声音由远及近地靠了过来，他一鼓作气窜到了陆离的脚边，用脑袋拱着陆离的小腿，不断叫着，似乎在表达着他的思念。

陆离下意识地朝巴基看了过去，果然，巴基又瞥了陆离一眼——他又被巴基鄙视了吗？“巴基！”你听我解释。陆离的后半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巴基一个轻盈地跳跃，三下两下就跳上了大树，然后身影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陆离看看巴基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在自己脚边徘徊的泰迪，不由暗暗握了握拳，“该死的巴基！”

泰迪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朝着陆离叫了两声，陆离长长吐出一口气，把胸口里的浊气都排了出去，摸了摸泰迪的脑袋，“没事，走，我们回家！”然后陆离就再次迈开脚步，朝着主屋走了回去。

可是走了小半段之后，陆离终究还是觉得心气难平，回头朝着榉木林吼了一句，“巴基！今晚你最好不要爬上我的床！”吼完之后，总算是心情舒畅了，“泰迪，走。”然后带着泰迪，扬长而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主屋那奶黄色的光晕之中。

夜色，一片祥和。

052自告奋勇

牧场的清晨有些清冷，凉飕飕的空气在金色的阳光之中穿行飘荡，迷蒙的雾气在榉木林之中连绵翻滚，宛若仙境；波光粼粼的溪水传来欢快的叮咚响声，反而越发衬托出此刻的宁静来；鸟儿扑腾着翅膀在淡淡的云层中穿行，那些被惊扰的云雾缓缓地翻滚着，静谧而神秘。

罗纳德熟练地将车子停靠进云颠牧场的停车场里，看着窗外那美不胜收的景色，不由轻叹了一声，“难怪人们总说杰克的这片牧场是德州最美的地方！”如果不是身后那栋典型的德州木制结构建筑，几乎让人产生一种来到了英国乡村的错觉，犹如简奥斯汀笔下的风情画。

“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莉莉从副驾驶座走了下来，打量着安静的牧场，仿佛还沉寂在拂晓的迷蒙中，“我就告诉你，不要那么着急，十四是一个来自纽约的年轻人，他还不适应牧场的生活，不到十点根本起不来。我们如此心火燎急地赶过来，就为了赶上早餐……我的脸颊都已经开始着火了。”

看着妻子那羞涩拘谨的模样，罗纳德爽朗地仰头大笑起来，“没事，如果十四还没有起床，我们就先开始干活，柯尔肯定已经起来了。”罗纳德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餐盒，“实在不行的话，我们总是有花生酱三明治作为救急食物，不是吗？”

莉莉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无视了丈夫，快步走向了主屋，还没有来得及打开大门，清新的空气里传来一阵花生油的香气，不同于橄榄油，那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之中翻滚，将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引了出来，再意识到之前，就不由吞了一口唾沫。

打开后门，然后莉莉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大厅里和面的柯尔。

只见柯尔有些笨拙地用手掌心摁压着面团，高高卷起的袖子上还是没有避免粘到面粉，就连领口都有，也不知道是怎么弄上去的；餐桌之上摆放着一块块整齐的小方块面团，薄薄的小长方形，看起来倒像是还没有发酵的面包。

“……柯尔？”莉莉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呼唤了一声，后面的话语就被掐断了。紧随而至的罗纳德也完全惊呆了，显然没有预料到如此情形。

“早上好，莉莉，罗纳德。”柯尔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们来得挺早，杰西卡都没有过来呢。”昨晚，杰西卡是回自己家住的，因为她还没有来得及把行李收拾过来，这里的房间也还没有准备好。

“你这是在……？”罗纳德忍耐不住好奇的心情，张口就问道，“面包？”那流口水的模样让莉莉用手肘顶了顶罗纳德的胃部，表达不满，可依旧没有能够阻止罗纳德。

“不不，这是十四准备的早餐，叫做……呃……”柯尔再次卡壳了，干脆就扬声喊道，“十四，这叫什么来着？”

“油条！”陆离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然后他快步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后门的莉莉和罗纳德，“嘿，你们早到了，早餐还没有准备好呢。”

“莉莉刚才还在担心你没有起床呢。”罗纳德给了陆离一个结实的拥抱，表示问好，莉莉更是给了陆离一个贴面礼。

“哈哈，我正在习惯这里的生活节奏。”陆离大笑了起来，七点不到，他就已经骑着栗子在牧场小跑了一圈，后背出了一层薄汗，干脆洗了一个澡，神清气爽地迎接崭新一天的到来，而后这才到厨房里开始准备早餐，“早餐还需要一点时间，再给我……”陆离看了看时钟，计算了一下包子开始蒸的时间，“十分钟。”

转过头，陆离就阻止了柯尔源源不断的揉面工作，“今天这么多就足够了。油条比较特别，我不太确定你们会喜欢，所以做一点就好。”油条和包子不一样，包子可以提前做好，然后扔到冷冻箱里，每次吃的时候拿出来蒸就可以了，但油条最好吃新鲜的，即使是冷掉软掉都没有那么好吃了。

“你确定？”柯尔却提出了质疑声，“昨天晚上我们可是完成了大扫荡。”

“就是就是，干脆多做一点吧。”罗纳德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如果吃不完，我们可以带回去的……噢！”莉莉狠狠踩了罗纳德一脚，让他叫痛起来，不得不补充说明到，“前提是你不介意。”

“我当然不介意。”陆离爽朗地摆了摆手，“不过，我很确定，油条的味道很特殊，你们可以先尝试看看，如果喜欢的话，以后再做。”然后陆离给了柯尔一个信号，让他停止手中的动作。

柯尔看了看桌子上的成果，依依不舍地停下了动作，满脸都写满了遗憾，“我突然有种预感，今天早餐我可能吃不饱了。”那郁卒的表情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所以，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吗？”莉莉走了上前，摩擦了一下自己的双手，“虽然享受吃免费的早餐，这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

“没有什么事要准备了。”炸油条的最后一个步骤，还是要他自己来，虽然这才是他第一次尝试在家里炸油条，不知道出来的成果怎么样，“我原本是打算去超市买一些豆奶的，昨晚忘记了。”其实最好是豆浆，但现在家里没有工具，没有办法现磨。

“牛奶怎么样？”莉莉指了指身后牛栏的方向，“你昨天不是才买了一批奶牛吗？今天就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陆离愣了愣，“我以为他们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开始产奶，而且，家里也没有挤奶的工具。”

这句话把三个人都逗乐了，莉莉笑容满面地说道，“你买来的这一批奶牛质量很不错，柯尔的挑选眼光很准，他们每天都会产奶，而且很有可能是一天两次到三次。”显然，陆离这个门外汉一无所知，“至于工具，你难道不知道，在工具发明之前，我们的双手才是最重要的工具吗？”

陆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知，哑然失笑，“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要亲自尝试看看挤牛奶，不过我现在显然走不开……”这是实话，陆离内心还有些挣扎，比起炸油条来说，挤牛奶似乎要有趣多了，但为了今天的早餐，他还是必须留下来，语气之中难掩自己的遗憾，“那么，就麻烦你们去挤一些牛奶了！速度最好快一点，因为油条很快就可以准备好了。”

“遵命，长官！”罗纳德朝着陆离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就离开了。

莉莉笑着摇了摇头，对自己丈夫的行为表示无奈，“放心吧，以后你还有很多机会慢慢体验尝试。”说完，她也跟上了丈夫的步伐，为他们的早餐开始忙碌起来。

陆离却是看向了柯尔，“既然奶牛一天会产两次到三次奶，那么……”那么今天接下来怎么办？他们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完成挤奶的工作，更何况，他们还没有订购挤奶的工具。现在回想起来，果然冲动是魔鬼，昨天在集市里都没有把这些细节想清楚，门外汉的漏洞真是无处不在。

“放心吧，我昨天订购了挤奶的工具，午饭之前应该会送过来。”柯尔自然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不过人手确实不太够，这也是莉莉和罗纳德今天过来的原因之一。我们需要四名牛仔，这才能够应付牧场的日常工作。”

现在只有柯尔和杰西卡两个人，他也不能总是麻烦莉莉和罗纳德，看来今天早餐之后，他的第一件任务就是去聘请牛仔。

“行，我知道了。”陆离点点头，还想要说些什么，鼻子却传来了一阵焦味，他立刻飞奔进入厨房，刚才扔到油锅里的油条已经开始发黑了，“上帝！”看来这三根油条是不能吃了，陆离连忙用自制的加长筷子把它们捞了出来，那油澄澄的光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如果再提前半分钟，只要半分钟，直接捞出来，那就是完美的金黄色，可惜了。

“十四，这个可以吃吗？”柯尔看着三根炸焦了的油条，忍不住吞口水。

陆离摇摇头，“不能。”油炸食物本来就不太健康，炸焦了之后就会产生致癌物，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要放进嘴巴里。

炸油条对他来说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就更加不能走神了。于是，重新聚集精神，拿起一块块切好的小长方形面团，熟练地开始拉长、缠绕、下锅，等待着合适的火候，出锅。

原本陆离只打算炸十几根油条的，但柯尔着实太过热情了，一口气捏了近三十个面团，在那饱满期待的眼神之下，陆离愣是把所有面团都炸了。等工作全部完工之后，看着堆起来像小山一样的油条，陆离有些后悔了——这软掉了就不好吃了。

端着包子和油条来到了客厅，所有人齐刷刷都看向了陆离，包括五分钟前刚刚抵达牧场的杰西卡，每个人都握住了自己的刀叉，眼睛放光地吞咽着口水。

将包子和油条放下之后，罕见地，大家都没有着急着动手，而是看向了陆离。陆离灵光一闪，“等等。”然后，又回到了厨房里，用调味碟倒了一些酱油，再次快速回到餐厅。

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大家都没有动手，陆离不明所以，“可以开吃了。”

杰西卡指了指陆离面前的酱油碟，“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牛奶呢？牛奶要怎么搭配？”罗纳德紧接着问道。

“还有，还有，你为什么放了一罐白糖在旁边？”柯尔也是好奇宝宝。

莉莉瞪大了眼睛，“要不，你示范看看？”

053牛仔推荐

豆花到底要吃咸的还是甜的？粽子到底要吃咸的还是甜的？粥又到底要吃咸的还是甜的？

关于饮食的甜咸之争现在越演越烈，陆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南方人，可是他却没有严格的地域区分，除了第一次见到咸豆花时的瞠目结舌，其实他对于甜咸没有特别的挑剔，比如说粽子，白色的糯米粽粘白砂糖是何其的美味，但是肉粽却是难得的精华美食，不过他对于包括了红枣的粽子却接受无能；同样，白米粥和皮蛋瘦肉粥也都是食欲不振时的不错选择。

陆离觉得，无论是甜是咸，适合自己的口味就好，南方和北方的饮食习惯略有不同，但现在各家饮食都是取长补短，互相借鉴，区别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明显了。不过，陆离却觉得今天是一个测试的好机会。

油条。

陆离曾经在西安生活过一小段时间，那里的人喜欢用油条来搭配胡辣汤当做早餐，那饱足感确实让人唇齿留香；可是还有一部分人则倾向于用甜豆浆来搭配油条，甚至是花生汤，各种滋味也让人流连忘返。

只是，不知道眼前的德州人民又如何呢？

由于这里的条件有限，所以陆离只能用牛奶和酱油来代表甜味、咸味，“就我个人来说，油条单独吃原味的也十分好吃，如果你们不喜欢太繁琐的话，拿起来直接吃就好，或者搭配包子吃，味道也很独特。”

陆离说完之后，眼前的四个人都没有动作，尤其是罗纳德，就像是老小孩一般，瞪圆眼睛看着陆离，吞咽了一口唾沫，“但是？”

“但是……”陆离哑然失笑，“但是如果你们想要尝试一些新东西的话，那么可以选择酱汁。今天这里的调料有限，我只是选择了两种最简单的。第一，酱油……”

不等陆离继续解释，杰西卡就抢答了，“就好像吃寿司那样，对不对？”美国人对寿司也始终有种执念，纽约的RB料理店几乎不是寿司就是乌冬，很难看到其他种类。

“是的，就好像寿司一样。”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杰西卡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你们可以用油条蘸一点酱油，记得，不要太多了，否则油条软掉了，味道就会有点奇怪。”

“那白糖呢？也是用来蘸的吗？”柯尔已经跃跃欲试了，旁边的莉莉也说道，“我喜欢吃糖，咖啡总是要放四、五块方糖才行，热狗也更喜欢美乃滋。”

“哈哈。”陆离不由被逗笑了，油条直接蘸白糖？这可是新式吃法，就好像年糕一样吗？或者把白糖换成蜂蜜？那酸爽简直难以想象，“不，另外一种方法是油条搭配牛奶，你们可以把白糖加入牛奶里，稍微提炼一下味道。当然，如果你们想要直接蘸白糖的话，我个人不推荐，却也不反对。”

“我先试试看！”罗纳德迫不及待地就伸手去抓住了一根油条，陆离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小心烫！”罗纳德就吭哧吭哧地呼痛起来，但却不愿意松手，愣是把油条放到了自己面前的餐盘里，然后拿起了刀叉，就好像准备吃牛排一样。

“筷子，最好用筷子。”用刀叉吃油条？脑补一下这样的画面，真的是太美不敢看。

罗纳德有些别扭地拿起了筷子，虽然现在中餐馆越来越多，而且美国人民也毫不掩饰他们对中餐的喜爱，但客观来说，筷子依旧是他们的一大难题。

看着罗纳德颤颤巍巍地用筷子夹着油条，然后又颤颤巍巍地蘸了蘸酱油，最后再颤颤巍巍地放进嘴巴里，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那酥脆金黄的油条立刻被撕扯了下来，里面带着柔韧劲道的纹理就好像奶酪一般牵扯出丝状，香气四溢，不要说莉莉、杰西卡和柯尔了，就连陆离自己都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嗯……”面对着大家瞩目的视线，罗纳德抬起了右手，示意大家等待一会，他正在咀嚼，“嗯……”他又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仿佛正在细细品味面筋的每一个小细节般，那专家一般的姿态专注而沉醉，让莉莉忍不住就想要开口询问，罗纳德却是再次摇了摇头，继续发出了那诱/人的品味声音，“嗯……”

终于，第一口吞咽了下去，正当大家都以为罗纳德会开口说点什么时，却不想罗纳德再次把头条放进了嘴巴里，狠狠地咬了第二口，狼吞虎咽地品尝起来。

无需赘言，这就是最好的反馈信息了，于是，莉莉、杰西卡和柯尔三个人立刻不落人后地就开始用餐了。

陆离也夹了一根油条，先品尝了一口原味的，不由微微点了点头，其实面团还可以再多揉一些，劲道还是不够足，而且他的火候还是没有掌握太好，感觉整体还是炸过头了一点，微微有些焦味，不过整体而言，还是让人满意。久违的味道，真的是太令人想念了。

陆离深深地觉得，自己来牧场以后生活的幸福指数直线上升。这小日子果然是越来越惬意了。

有趣的是，莉莉喜欢搭配牛奶，正如她所说，她喜欢甜食；而其他三个人都更加喜欢蘸酱油，而且罗纳德口味十分重，一小碟酱油两下就被他蘸光了，后来干脆去厨房把整瓶酱油都拿了过来，陆离不得不提醒罗纳德，小心胆固醇过高；而且用餐太咸对高血压也不太好，罗纳德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一顿早餐吃下来，油条居然被直接清空了，倒是包子只吃了一半。不是因为油条新鲜，而是因为美国人对油炸食品总是缺乏抵抗力，看看麦当劳、肯德基就知道了，油条显然十分符合他们的口味。

“上帝，十四，以后我们家就专程过来你这里用餐吧。”莉莉看着满嘴油光的罗纳德，不由笑着调侃道。

陆离也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哈哈，这可不是免费的早餐，今天还有很多事需要麻烦你们呢。”如此调侃也成功地让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对了，十四，你这里还需要应聘两名牛仔，对吧？”莉莉想起了这件事，虽然她和罗纳德可以过来帮忙，但长此以往肯定是不行的，而且他们两个都是老骨头了，云颠牧场现在刚刚走上正轨，所有工作都比较繁琐，还是需要青壮年劳动力才行，“我给你推荐两个家伙，布兰登斯科特，还有兰迪约翰森。”

“噢？我也想要说布兰登的。”杰西卡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对着莉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而后看向了陆离，“我昨晚才听说，布兰登那家伙放弃了今年的牛仔大会，准备提前找一份工作。”

“贾思明怀孕了。”莉莉补充说明到，“贾思明是布兰登的妻子，两个人结婚已经快六年了，一直都没有孩子。”后面这句话是在向陆离解释。

“这个布兰登，他很出色？”陆离露出了兴致盎然的神情，现在云颠牧场的当务之急不是购买设备，也不是种植葡萄，而是聘请牛仔，否则其他工作都没有办法展开，今天奶牛们需要挤奶，这就是最头疼的事。

“何止出色。”罗纳德瓮声瓮气地说道，饱餐一顿之后，他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鼓捣着自己的烟斗，表情有着说不出的满足，“他可以说是小镇上最出色的一批牛仔，至少可以排入前三。今年不过三十三岁，正值壮年，他父亲迪克就是一位出色的牛仔。”

陆离瞪大了眼睛，颇为惊讶，却还有些不太相信，“可是如此出色的牛仔，居然没有聘用合同？”云颠牧场开始的时间有些尴尬，不上不下，所以现在赋闲在家的优秀牛仔势必不会太多。

“经济状况太糟糕了。”罗纳德耸了耸肩，“镇子北边又有两个牧场被大集团收购了，他们要实现全面工业化的培育奶牛，形成产业链。接下来又有一批优秀的牛仔要失业了。这也是布兰登想要提前出来找工作的原因，否则哪里会差牛仔大会这两个月时间。”

陆离的眼神落在了柯尔身上，得到了柯尔点头的肯定答复之后，陆离这才确信了起来，点点头表示了明白，“那么另外一个呢？兰迪？”

“兰迪是个年轻的家伙，估计年龄和你差不多。”莉莉解释到，向着丈夫取证，“兰迪今年二十四还是二十五？”

“二十四。”罗纳德说道。

“对，二十四。”莉莉点点头，“他那一身功夫都是从他父亲那里学来的，经验有些不足，不过他是年轻人，对于工业化的东西懂得比较多，和你、柯尔也比较有共同语言，我觉得他过来这里，势必能够帮得上不少忙。不过，他还太年轻，你可以再斟酌斟酌，现在市场里的好牛仔着实不少。”

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不用了，就他了。有熟人推荐，总比我自己胡乱挑选要靠谱得多。说实话，在我眼中，所有牛仔都是一样的，因为你们会的，我全部都不会。”这话让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那么这两位牛仔，我要去哪里找他们呢？”

“你到镇子上的日落酒吧，老查理那里应该有他们的所有信息，你到那里买一杯啤酒，老查理就会把所有资料给你了。”莉莉的话让陆离大开眼界，看来，日落酒吧应该就是这里的中介或者职业介绍所之类的地方。

“你可以尽快聘用他们，尽快把牧场运转起来。”罗纳德诚恳地说道，“现在，我们就需要先去工作了，我刚才看了，奶牛们今天上午必须挤奶一次，否则会影响到他们的健康。”

“挤奶？”陆离的眼睛不由一亮，“我可以试试看吗？”

054学挤牛奶

陆离亦步亦趋地跟在罗纳德的身后，朝着牛舍方向前进。几天之前还空荡荡的建筑，转眼之间就开始变得拥挤了，羊圈、牛舍、马厩里都可以听到动物的嘶鸣声，在那弥漫的雾气之中穿行着，唤醒清晨的朝气。

“还习惯吗？”罗纳德双手抱着圆鼓鼓的肚子，像是宰相一般摇摇晃晃地在前面带路，“我早就已经习惯了牧场这样的气息，到了城市里反而觉得无所适从。不过，像你这样刚刚来牧场的，还是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

陆离立刻就明白了罗纳德的意思，空气里混杂着/粪/便的浓郁气息，甚至有些刺鼻，让人忍不住就开始屏住呼吸，如此味道在城市里完全是无法想象的。大量的动物涌入牧场，仅仅只是一个晚上，那滋味就着实销魂了。

“我没有办法否认这一点。”陆离揉了揉鼻子，尤其是经过羊圈之后，味道越来越浓厚，熏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不过，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也是农民出身的。”

在遥远的幼时记忆力，陆离家里确确实实是农民，他们还拥有自己的农田，在小时候，陆离还参与过家里种水稻、割水稻的工作，虽然大部分时候他只是承担搬运的简单工作，但坐在田埂上吃工作餐的回忆却依旧栩栩如生。

不过，那是一段很短暂的记忆，在一年级还是二年级的时候，家里的农田就被政/府征收了，那些农活的回忆也就戛然而止了。即使如此，陆离对于牛粪之类的田园气息还是颇为熟悉的，只是，以前都没有如此……凶猛。

“这倒是一个意外惊喜。”罗纳德诧异地打量了一番陆离，印象之中，陆离看起来还是更像一个城市少年，可仔细想想，似乎却又觉得合理起来，“习惯就好，以后就会渐渐免疫了。不过，在我这里提前给你一些忠告，约会之前记得洗澡，还有使用身体芳香剂，否则女孩们可是会受不了的。”

那老小孩般的调皮话语，让陆离哈哈大笑起来，“这是十分重要的建议，我一定会记住的。”

说话间，两个人就来到了牛舍旁边，宽敞的牛舍如今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牛脑袋、牛屁股，几乎看不到空间。购买的时候感觉还不太明显，如今看来，五百头安格斯牛的数量远远超乎了想象。

“这个牛舍也已经有些年头了，容纳五百头牛倒是没有问题，当初建立的时候是按照八百头牛的规模来构图的，不过，现在许多设备都已经有些老旧了，如果资金宽裕的话，最好更新一下最新的设备。现在市面上的高科技，眼花缭乱的，感觉我都已经要跟不上脚步了，上次还听说，有人专门在牛舍里装音响，给牛听贝多芬还是莫扎特之类的，这在以前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罗纳德站在饲料槽旁边敲敲打打着，亲自为陆离解释着，“另外，安格斯和娟珊牛最好分开来饲养，毕竟肉牛和奶牛还是不一样的。不需要单独建立牛舍，分割开来就好。”罗纳德带着陆离继续前进，“不过这些都是细节工程，你们可以慢慢来。”

毫不夸张地说，现在的云颠牧场就是重新出发，百废待兴。

对于这一点，陆离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之前牧场在丽兹手上垂垂老矣，生机正在不断流逝，想要让牧场再次焕发出生命力，仅仅只是依靠空间泉水是不足够的，势必还需要从硬件着手，更新设备。这一笔投入费用是绝对不能节省的，想要盈利，就必须从投资开始入手。

还没有学会赚钱，他就先学会了花钱。

“之前现场观看过挤奶吗？”说话间，两个人就已经来到了娟珊牛的旁边，牛栏旁边摆放着两张矮凳，地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塑料桶，以及两个高大的玻璃瓶，显然是刚才莉莉他们挤牛奶留下的工具，罗纳德一边询问着，一边将肩膀上的工具包放到了地上。

此时陆离才真正注意到罗纳德的工具包，嘴里回答到，“没有，只是在电影里看过。”仔细打量着那个工具包，就好像机器猫的百宝囊一样，里面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大部分都是陆离没有见过的。

罗纳德从工具包里掏出了一件天蓝色的塑料围裙，套了起来；而后又拿出了一双一次性的塑胶手套，熟练地戴了起来，“挤牛奶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使用正确的力道进行挤压，这就完了。”说着，罗纳德弯下腰，用左手握住了娟珊牛那粉红色的*******陆离根本没有看清楚罗纳德的手势和动作，之间他的手指轻轻一捏，一道乳白色的汁液就直接喷射了出来，好像水枪一般，着实太过神奇，陆离嘴角的笑容不由就绽放了开来。

“真正困难的是熟练，因为我们必须保持一个均匀的力道和节奏，否则就会让奶牛感觉到不舒服，甚至可能让奶牛抬腿踢人，那就糟糕了。”罗纳德笑呵呵地说着危言耸听的话语，让人脊梁一阵发凉。“一般来说，每分钟保持八十到一百二十次的速率，这是最好的，不过，对于你这样的新手来说，显然太过困难了，你不要计算一分钟的次数，而是保持一个匀速，让奶牛感到舒适，这才是最重要的。”

陆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罗纳德松开了左手，“还是直接实战来的比较快，用嘴巴干活，那是大学教授的习惯。”

罗纳德踢了踢矮凳，往前挪了两步，“我们最好坐在右侧三分之一的位置，然后和奶牛的身体保持一个五十到六十度的夹角，这是对我们安全最大的保障。”罗纳德一边说着，一边直接就坐了下来，“把奶桶夹在双腿之间……”

陆离往前走了小半步，专注地看着罗纳德的动作，他把奶桶对准了***的方向，微微朝前倾斜，“这样可以避免奶牛把粪便踢到桶里。我们可不想要品尝那样的滋味，不是吗？”罗纳德风趣的解说让陆离也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我们最多使用的是拳握式。”罗纳德高高举起了他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紧紧贴在了一起，“最上面的两根手指捏住***的根部，这是起到固定的作用，然后下面三根手指柔顺地往下挤压，这需要一些力道，但更重要的还是节奏。”

陆离依葫芦画瓢地学了起来，“可是，我看电影上，他们不是两只手一起上的吗？”

“还没有学会走，就要开始跑了？”罗纳德戏谑地说道，这让陆离嘿嘿地干笑了起来，“两只手的原理也是一样的，两只手轮流挤奶，左手挤奶的时候，右手放松；右手挤奶的时候，左手放松，一左一右，一左一右，保持整个匀称的节奏，这就可以了。”

说着，罗纳德就伸手直接开始示范起来，他先用右手抓住了外侧的****仿佛根本没有使力，只是轻轻一捏，一道乳汁就喷射了出来，准确地落在了奶桶里，他也没有着急着立刻捏第二下，而是微微往上松了松，随即再继续往下一拉，又是一道乳汁喷射出来。

陆离可以感受到，罗纳德那简单的动作却有着特殊的韵律，他知道，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是丰富的经验沉淀的结果，肯定不是他这个初学者可以立刻掌握的。但，如果不开始尝试的话，他永远都学不会，不是吗？

看到陆离跃跃欲试的模样，罗纳德随即就松开了右手，“你来试试看吧。”

陆离坐在了矮凳上，把奶桶放在了双膝之间，伸手测量了一下他和奶牛之间的距离，然后看了看***对准的方位，确定角度也没问题之后，他就伸手抓住了眼前这只奶牛的****那种感觉十分奇怪，温热的触感带着一些劲道，甚至仿佛可以感受到***在掌心里蠕动，这让陆离不由瞪大了眼睛，“这种感觉是正常的吗？”

罗纳德站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它不会咬人的。”

陆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手势，然后就按照罗纳德所说的，用拇指和食指固定住***的根部，然后柔顺地滑动另外三根手指，但……第一次，没有反应；第二次，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太用力的话，你会惊吓到奶牛，这是事实。但如果你不用力的话，那么你就什么也得不到。”罗纳德一看就知道，陆离还是有些担忧，所以力道太轻了，自然什么都没有挤出来。

陆离稍稍用了用力，然后三根手指往下一顺，紧接着一道乳汁就激射出来，这着实把陆离吓了一条，冲击力真的太强了，旁观时还不觉得，亲自经历知道才知道，这感觉真的太特别了。

似乎陆离的力道又有些过猛，惊吓了到了眼前这只娟珊牛，她居然往前走了两步，陆离顿时就失去了位置，他的右手原本还紧紧地握着，但随即就条件反射地松了开来，看到娟珊牛前进的背影，陆离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紧抓着不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节奏，注意节奏。”罗纳德再次强调到。

陆离点点头，内心的亢奋却按捺不住，就好像千百只蝴蝶齐齐振翅高飞一般，奇怪之中又带着一丝有趣。陆离搬着矮凳往前挪了两步，再次寻找好角度，右手抓住了一个****想了想，左手也伸了上去，然后想着是右手用力就好，不想却下意识地双手开始用力，然后他就感觉到一阵冲力窜了出来。

下一秒，乳汁就开始四处乱喷，直接糊了他满脸都是。

055聘用牛仔

温热而腥气的乳汁喷到脸上，陆离下意识就松开了两只手，通过那黏糊糊、湿哒哒的雾气看出去，然后就看到眼前的那只奶牛施施然地朝前走去，尾巴甩了甩，停顿了片刻，遛弯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过去，那怡然自得的姿态着实逍遥。

陆离只觉得有些胸闷。

耳边传来了罗纳德欢乐的笑声，他重重地在陆离肩头拍了拍，“太贪心了吧，就连基本的手势都没有学会，就想要尝试高难度了。”

陆离无法反驳，他刚才两只手一起上，不仅用力不均匀，而且角度调整也失败了，所以这才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显然，挤牛奶看起来简单，实际操作却没有那么容易。陆离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苦中作乐，“虽然腥味重了一点，但贵在新鲜，这对皮肤应该很有好处。”

罗纳德不由再次笑了起来，调侃着说道，“这算是美容洗脸？”

陆离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纯天然！”

“哈哈。”罗纳德爽朗的笑声惊动了牛群一阵骚动。

随后，陆离重振旗鼓，再次开始尝试。这一次，没有太过贪心，陆离很快就上手了，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这的确不是一个那么困难的工作，看着新鲜的乳汁准确地落在奶桶里，然后塑料桶一点一点灌满，那种成就感充斥着胸腔。

不过，才工作了小二十分钟，陆离就开始觉得双手发酸了，而且他的节奏始终提速不起来，这终究还是一个熟能生巧的工作。

“现在大家都用挤奶器了，带上去之后可以自动挤奶。”罗纳德接手了陆离的工作，“你们这里的奶牛数量还好，即使人工忙碌，半天时间也就足够了。但现在工业化、机械化方便了许多，每天早晨，牛仔们把挤奶器套上之后，就可以去忙碌其他工作了。”

陆离点点头，明天还要再去购物一次，这一次专程购买专业的牧场用具，“今天就只能麻烦你了，我先去日落酒吧，尽快把帮手带回来。”

牛奶除了每天饮用之外，陆离觉得制作奶酪或者酸奶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否则打量喝不完的新鲜牛奶也无法长时间保存。不过他是门外汉，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到底能不能做、又应该怎么做，还是要询问专业人士才行。

回到主屋里，陆离洗了一把脸，把黏糊糊的牛奶都清晰干净，而后去换了一套衣服——身上这套衣服又是炸油条又是挤牛奶的，现在显然不适合出去拜访朋友。准备出门之前，柯尔等人已经忙碌了起来，和昨天相比，今天的工作才是最麻烦的，所有事情都开始走上正轨。

新布朗费尔斯小镇本来就不大，日落酒吧并不难找，尤其是它采用了完全西部风格的设计，更是独具一格。就好像西部电影里的酒吧一般，木制走廊、活页门、小张圆桌、木架吊灯和穿着流苏马甲的酒保，浓郁的复古风格让整个酒吧轻易地脱颖而出；更不要说对着正门的那一大颗鹿头标本了，着实壮观。

推开活页门，陆离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电影拍摄现场，不仅因为风格独特，还因为万众瞩目——酒吧里仅有的三名客人都纷纷投来了目光，陆离不由就用脚下的靴子跺了跺地板，仿佛在清理靴子上的尘土一般，“我此时需要一把手枪，还是一根马鞭？”西部电影的标配。

“你需要一杯啤酒。”吧台里的酒保把抹布往肩膀一撘，笑呵呵地说道。

“早晨？这个时间点？”陆离朝着三名客人分别点头示意了一下，结果发现三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杯啤酒，其中两个人甚至还端起了啤酒朝陆离致敬了一下，“那么就来一杯啤酒吧！”入乡随俗，陆离干脆地点头应允。

酒保转头对着其他客人露出了一个笑容，调侃了起来，“看来我们这位客人在这里适应得不错。”这惹得三个人都呵呵地轻笑了起来，“十四，对吧？上次我们在麦卡特尼夫妇的结婚纪念日上见过一面，没有想到，你真的就要在这里安定下来了。”

“老查理？对吧？”陆离的记忆也和眼前之人对上了号，那花白的络腮胡和棕色的牛仔帽，这就是他的标志性打扮，深蓝色格纹衬衫因为啤酒肚的关系而变得有些紧绷，脸上始终挂着戏谑的笑容也颇为熟悉。

查理拿起自己的牛仔帽，微微点了点示意，“如假包换。”虽然他麻利地倒了一杯啤酒，摆放在了吧台上，“看来你在牧场的生活适应得还不错，比纽约那些娘炮要好多了。”

陆离端起了啤酒杯，朝着查理敬了敬，“谢谢夸奖，下次过去纽约，我会好好给他们上一课的。”那坦诚的模样引得查理大笑起来，那犹如洪钟一般的笑声震得耳膜隐隐作痛，豪爽的作态和日落酒吧的西部风格相得益彰，仅仅从这个细节就可以看得出来，查理应该是那种典型的西部男人。

陆离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清爽的酒精顺着喉咙窜进了胃部，大清晨就喝啤酒，这着实是无比独特的体验。

“你今天到这里来，显然不是为了喝酒的。”查理也没有寒暄客套，开门见山就说道。

陆离也笑了起来，“如果是喝酒的话，我显然错过了欢乐时光。”这回应再次让查理笑了起来，“我是专程过来这里聘用牛仔的。”

“噢，对。”查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听说你昨天在套马索的大手笔了，我们这里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看到如此大量的交易了，这可是久违的新鲜血液。”查理也端起了一杯啤酒，朝陆离敬了敬，“为了表示感谢，你今天这杯酒就由我买单了。”然后，查理仰头就喝了一大口啤酒，白色的泡沫沾满了胡须，他抬手就用袖子擦拭了干净。

陆离没有回答，而是以行动做出了表示——他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这个动作显然很让查理满意，脸上浮现出了笑意，”你对牛仔有什么要求吗？擅长养马的？放羊好手？套牛能手？还有经验方面，虽然有经验的老牛仔很吃香，但年轻牛仔胜在体力好。主要就是看你的要求了，我记得丽兹的牧场以前还有种植菜地，懂得栽种技术的牛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介绍其业务，查理延续了他一贯的风格，干脆利落、简洁明了。

“我已经有目标了，布兰登斯科特和兰迪约翰森。”陆离也直说来意。

“布兰登，兰迪，优秀的选择。”查理感叹了一句，显然小镇附近叫得出名字的牛仔都储存在他的脑袋里，着实是再熟悉不过了，“看来有人给了明智的意见。”

“莉莉推荐的。”陆离也没有故弄玄虚。

“麦卡特尼？”查理微微上扬了尾音，停顿片刻想了想，随即似乎就明白了过来——莉莉和丽兹的关系紧密，这对于小镇居民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他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言语之间还是难免扼腕。

不过，主要的情绪转瞬即逝，查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兰迪虽然还很年轻，但对于机械化这一块十分了解，也许以后牛仔们都要朝这个方向发展了，老约翰森当年可是镇子上的种植好手，他的玉米产量和土豆产量总是令人惊讶，不知道小家伙继承了父亲多少的技能。”

查理说起来绝对是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布兰登的话，他是目前我们镇子上最好的骑马高手之一，在马匹的方面，绝对值得信任，那些老骨头们都要比不上了；即使到竞技牛仔领域，他也是领先集团的。这家伙绝对是爱马如命啊。”

查理的简单介绍让陆离对两位牛仔又有了更深的了解，“明智的选择，明智的选择。”查理连着感叹了两句，毫无预警地，查理就扬声喊道，“布兰登！“这把陆离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却没有找到目标人物，查理还在继续说着，“工作找上门了，看起来是一份肥差，我们小镇终于来了新鲜血液。”

看样子，布兰登应该就在酒吧，但查理呼喊了两句，却没有任何人回应，仿佛查理就是在对空气喊话一般。

陆离的视线落在了酒吧其他三个人身上，却发现三个人都无动于衷，难道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还有其他人——不过，他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其中两个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角落里的第三个人，眼神里流露着似笑非笑的调侃，陆离不由也看了过去。

坐在角落里的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牛仔，乱糟糟的黑色胡渣看起来似乎有段时间没有打理了，颓废而狼狈；深褐色的卷发更是像鸟巢一般杂乱无章，穿着一件灰色的格子衬衫，领口大喇喇地敞开，隐约可以看见茂密的胸毛，衬衫的袖子随意折叠起来，满是褶皱也毫不在乎；面前摆放着一杯啤酒，双手无意识地摆弄着那个杯子，一脸迷迷糊糊的表情，看起来根本没睡醒的模样，仿佛酒吧正在发生的事全都和他无关。

这就是……布兰登？看起来不像是能力出众的牛仔，倒像是无所事事的流浪汉，甚至说是颓废度日的酒鬼也有人愿意相信，这着实和莉莉、查理口中的形象契合不起来，陆离有些讶异。

056一拍即合

坐在角落里的牛仔没有抬起头，也没有站起来，依旧闷着头，喝了一大口啤酒，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出大学的小家伙，对牧场懂得什么。”那个牛仔沉着声音自顾自地吐槽到，没有太多的恶意，仿佛只是在说事不关己的事一般，然后他就端起了酒杯，朝着陆离的方向挪了过来，“不过，至少比那些大财团要好多了，那些华尔街的吸血鬼都要推到太阳底下才对。”

牛仔的脚步在陆离身边停了下来，随手就把啤酒往桌上一扔，不经过同意就直接开口询问到，“几个问题。第一，牧场现在有多少动物？”

陆离眨了眨眼睛，他还是不太习惯牛仔们的口音，发音太含糊了，而且连音很多，意思也不太明确，很多时候话说一半，即使是美国人也不太熟悉，更何况是陆离这个外国人呢。但想了想，陆离还是猜测出了牛仔的意思，“五百头牛，一千头羊，三十头奶牛，还有三十匹马。接下来还要购买两对种/马，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

这个答案让牛仔抬起头来，眼睛亮了亮，露出了兴趣盎然的神态，“你打算养马？”

这句话陆离理解了，意思是，“你打算专业经营马匹的生意？”他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以前杰克在的时候，榉木牧场是附近最好的马场；我不打算荒废这一块的生意，云巅牧场将会重新启动马匹的养育工作。”

牛仔抿了抿嘴角，上下打量了一番陆离，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眼神，然后收了收下颌，“有点意思。”

话音顿了顿，眼神不由再次亮了亮，重复说道，“有点意思。”一个亚洲面孔跑来德州，这本来就比较罕见了；在经济普遍低迷的情况下，接手牧场，这就更加难得了；现在，居然还想要重新开辟马场——花费之昂贵绝对是难以想象的，正如他的话语所示：确实是有点意思。

陆离却也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看了回去，他可以看得出来，这个牛仔应该是性格桀骜的类型。

仔细回想一下，莉莉所说的信息就知道了，他有一身的技艺，却不愿意被束缚在工作岗位上，而是选择了参加牛仔大会，如果不是因为妻子怀孕，恐怕他短时间内也不会打算被工作绑住。对此，陆离毫不在意，在美国，个性几乎是每个人的标签，只是有些人的个性更加具有攻击性一些，不代表是真正的攻击。

“对于种马，有什么目标吗？”牛仔再次追问道。

陆离摇摇头，“我正在等待专家的意见。”他转头看了看查理的方向，“我刚才听查理说，那个布兰登斯科特应该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专业人士，如果他愿意来牧场工作的话，我会询问他的意见。虽然我是门外汉，但我却知道，马匹配种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看着陆离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查理在旁边已经乐得不行，就连另外两位客人也都爽朗地大笑起来，站在陆离面前的牛仔磨了磨牙，却终究没有反驳，“第二，牧场接下来有什么发展计划吗？”

“我想这是我的自由。”陆离也不是予取予求的软柿子，一句话直接堵了回去，对方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回应，居然愣了愣，陆离不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我不是大财团，没有什么商业机密，但这是我的地盘，将来如何经营，那是我的事，不是吗？”

“哈哈。小子，你确实像是德州人，我喜欢。”查理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恶，敲打着桌子就起哄了起来。

陆离看着眼前牛仔的表情有些难看，他抿了抿嘴，避免自己得意地笑出声，“不过，我十分乐意和我的牛仔交流意见，我昨天还和柯尔分享了一些想法。”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是自己人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眼前的牛仔想要反驳，但听到这句话也只能摸摸鼻子，把话语都吞咽了下去，“我只是想要提醒你，经营牧场不是大富翁游戏，更不是芭比娃娃的过家家，如果你打算来了就走，或者转手卖个好价钱，最好提前通知你的牛仔。”

陆离耸了耸肩，“第一，我不是财团；第二，我不是富二代。所以我想，我只能祈祷，我不要破产。”

如此回应让酒吧里再次充斥了笑声，就连牛仔的嘴角都忍不住上扬了起来，“第三，工资？”

“一千八百美元一个月，包吃包住。”这也是现在杰西卡和柯尔的待遇，“另外顺便说一说，我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厨师，最近一群牛仔因为我的料理，正在免费为我工作，我正在十分认真考虑用这项技艺开餐厅的事宜。”王婆卖瓜，还是要夸一夸的。

牛仔终究没有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随即又觉得有些荒谬，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他就伸出了右手，“布兰登斯科特，很高兴认识你。”

陆离握住了对方的右手，然后布兰登用力一收手，两个人直接撞了撞肩，表示了问候，“十四，很高兴认识你。”正式介绍之后，这也就算是达成合作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工作？”

“任何时候。”布兰登活动了一下肩膀，露出了跃跃欲试的模样。

“那么最好就是现在了。”陆离指了指云巅牧场所在的方向，“现在牧场依旧是一团乱，昨天我们才完成所有动物的接收，几乎所有事情都没有理清楚。对了，三十头奶牛都必须挤奶，正在等待着牛仔的巧手。”

巧手……

查理他们笑得无比欢乐，布兰登则是满头黑线，他绝对无视陆离，张口就说道，“没问题，小意思。”

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对了，牧场暂时没有挤奶器。”说完，他就转头看向了查理，布兰登只觉得自己的下巴就要脱臼了——这，这……“查理，那兰迪呢？”

查理呵呵地笑个不停，难得看到布兰登被戏耍一次，今天的早晨真是太美好了，“兰迪应该在家，我给他打电话，让他过去找你吧，榉木牧场，对吧？”

“同样的位置，但现在改名叫做云巅牧场了。”陆离说道，查理打了一个响指，“没问题，以后就是云巅牧场了。”

陆离端起啤酒杯，仰头一口气就把所有啤酒倒进了肚子里，豪爽的姿态让查理竖起了大拇指，“谢谢招待！”陆离说完之后，招呼着布兰登就离开了日落酒吧。

站在酒吧门外，布兰登看着陆离的那辆野马，一脸见鬼的表情再次看向了陆离，陆离举起双手做起了投降的姿态，“我知道，我知道，在这里我是异类。”他决定，今天下午就去买一辆皮卡，“我们先到牧场看一看，然后列一个材料清单，我下午去购买，现在牧场很多东西都要更新换代了，但一直没有来得及统计。”

作为曾经备受肯定的马场，牧场里依旧保留着以前的工具，但保养是否得当、是否有所损坏、是否需要更新，这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陆离最信任的还是柯尔，不过柯尔也承认，他对马匹的了解十分有限，这不是他的长项。不出意外的话，马匹这一块，陆离会交给布兰登来负责，刚才查理也说了，这是布兰登最出色的技能。所以，到底要购买什么工具，还是要由布兰登来决定。

布兰登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这是他最擅长的领域，自然义不容辞。“在出发之前，有什么问题吗？现在我们还没有签署雇佣协议，后悔还来得及。”陆离笑呵呵地开起了玩笑。

布兰登看着陆离那灿烂的笑容，再想想自己刚才的吃瘪，不由觉得有些憋屈——倒不是因为那些调侃，而是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被绕进去了，明明占据主动的是他，但最终绕来绕去，他却觉得自己吃亏了。眼前这个黄皮肤黑头发的家伙，绝对不要轻易招惹。

“……所以，真的没有挤奶器吗？”这是布兰登唯一的问题。

陆离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的表情，没有回答，径直走向了自己的野马；布兰登被留在了后面，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用力挠了挠头发，原本就凌乱的鸟窝就更加乱糟糟的了，然后他转身走向了自己的皮卡车。

从进入日落酒吧到离开，整个过程还不到二十分钟，陆离就顺利地找到了一名牛仔，效率如此之高，这是好消息。

回到云巅牧场，陆离带领着布兰登参观了一下主屋和附属屋，还没有来得及把布兰登介绍给大家，前院就传来了车轮碾压沙砾的声响，“看来这的确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镇子。”不出意外的话，外面应该是兰迪到了。

走到主屋的门廊，然后就看到一个阳光朝气的年轻面容，上半身从驾驶座探出来，四周打量着牧场的模样，看到陆离和布兰登相继出来的身影，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挥舞着右手，“嘿，这里是云巅牧场吗？我正在寻找……额……十四先生？”

十四加上先生，这听起来怎么有点怪怪的，陆离收了收下颌，“所以你就是兰迪约翰森？”

“是的！”兰迪从陆离的话语里听到了肯定的意思，立刻打开车门跳了下来，一路小跑着过来，穿过了花园，脚步在台阶前停下，立正，然后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十四先生，兰迪约翰森前来报到。”

布兰登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指了指站在旁边的陆离，“他才是十四。”

兰迪看着比自己还要小的陆离，瞪圆了眼睛，“上帝，你高中毕业了吗？”

057人员齐整

兰迪是一个小个子，站在陆离这个亚洲人的身边，似乎还更加瘦弱一些，不过一身肌肉十分结实，浅金色的卷发迎风飘扬，洋溢着潇洒不羁的姿态，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始终带着一丝痞子的味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上帝，你高中毕业了吗？”

兰迪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这让陆离不由笑了起来，“如果我说，我高中没有毕业的话，你是不是就要辞职走人？”

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让兰迪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当然不是，我下周带女孩儿去约会的资金就指望这份工作了，我可不想再继续去橄榄花园了。”橄榄花园是一件意大利餐厅连锁店，价格平易近人。

“呼。”陆离吹了一记口哨，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么你最好现在就开始工作起来了，我会一边做作业一边监工的。”

站在旁边的布兰登挑起眼睛，瞥了陆离一眼，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个亚洲面孔的家伙比想象中有趣多了。尤其当视线落在了尴尬地挠头的兰迪身上时，就着实有些忍俊不禁。

兰迪看着陆离在前面带路的背影，亦步亦趋地走到布兰登身边，“嘿，布兰登，没有想到你也过来了。“

镇子上的牛仔即使不熟悉，或多或少也都知晓对方。布兰登是附近最好的驯马好手，名头自然不弱，兰迪和布兰登也是点头之交。不过，两个人的年纪差距了九岁，从来没有真正地在一起玩过，所以彼此之间还是比较陌生的。

”我还以为你正在准备牛仔大会呢。你怎么突然就想到要找工作了？不过，现在那些牧场都在裁人，想要找到工作可不容易，你可是挑准了时机。我找工作已经将近四个月了，始终都没有消息，整天都只能在家里忙活，我都要发霉了，出去和女孩儿约会都底气不足，真是太郁闷了。现在终于找到工作了……”

兰迪那叽里呱啦的聒噪声音在耳边不断响着，就像是嗡嗡作响的苍蝇一般，让人烦不胜烦，布兰登只觉得太阳穴在隐隐跳动着，“对了，老板真的高中没有毕业吗？亚洲面孔都看不出年龄，我觉得他最多就十一年级，可能明年才能考SAT。”

布兰登咬了咬牙根，强忍下怒火，轻描淡写地说道，“就我所知，老板是十二年级。”睁眼说瞎话，布兰登的表情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哦！原来是十二年级的！”兰迪恍然大悟，“如此年轻就接手牧场，难道是什么财团的继承者？我记得这个牧场以前是艾伦家的，对吧？”

布兰登翻了一个白眼——榉木牧场作为遗产，留给了一个外来人，这个消息在镇子里根本就不算是新闻，兰迪居然……看来，兰迪还是太年轻，他们那群玩在一起的牛仔更加关心的是橄榄球比赛、摔跤比赛、大城市生活、追求女孩，镇子消息几乎可以说是漠不关心。不过，布兰登也没有开口反驳，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你知道我们到底要负责什么工作吗？这个新牧场主要方向是什么？老板为什么会挑中我啊？之前也没有面试什么的，突然就打电话过来指名要我，这可是把我吓了一跳，我家老头还以为是骗子呢，后来听到是日落酒吧的老查理，这才相信了……”

叽里咕噜，没完没了。

“闭嘴！”布兰登终究没有忍住，他完全不明白，这短短的五十米路程，兰迪怎么可以说那么多话，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

兰迪看着一脸愤怒的布兰登，满脸不解，因为受到了惊吓就连脚步都停了下来。布兰登却根本不理会，继续前行。

兰迪顿了顿，连忙追了上去，好奇宝宝一般看着布兰登，“所以……你不喜欢你负责的工作？老板把你指派到哪里去了？还是说这里不养马？真可怜。可是，你不喜欢的话就辞职啊，我听说，你一直都不太愿意在牧场工作，因为束缚太多。”

布兰登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即将爆发边缘，前方传来了陆离的声音，”我们到了。“聒噪的声音总算是停了下来，上帝，他决定开始喜欢陆离——感谢陆离把他从苦海里拯救了出来。

“柯尔，柯尔？”站在牛舍之外，陆离扬声喊了起来，还不等他们走进牛舍，柯尔就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铁叉走了出来，“嘿，十四！”柯尔扬声打起了招呼，看到了陆离以及站在后面的两个人，他把铁叉直接刺到了旁边的草垛里，而后快步走了过来。

“这两位就是即将在牧场工作的牛仔，这是布兰登，这是……”

陆离介绍的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兰迪就主动走了上前，朝柯尔伸手了右手，“兰迪。”

柯尔握住了兰迪的右手，“很高兴认识你。”而后，柯尔朝布兰登抬了抬下巴，这就算是打招呼了，他们两个的年龄比较相近，以前在酒吧一起打过桌球，说不上亲密朋友，但也是见面会打招呼寒暄的关系。

“所有的动物都是昨天才送来的，接下来几天都会比较混乱，所以暂时就先不分工了，我们先把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再慢慢细分。”柯尔简单地说道，然后直接就招呼着两个人一起忙碌了起来。

陆离倒是想要帮忙，结果被柯尔赶回了屋子里——他这个门外汉站在那里无所适从，反而是帮倒忙，拖累他们的效率，这让陆离摊手表示无辜。

回到屋子里，陆离也没有歇着，他把电脑翻了出来，开始查询相关最新设备的情况。虽然牧场不需要进行全面翻新，但不少设备都需要更新了，他最好还是提前学习学习，免得到时候一问三不知。

“咿呀”，后门被推开的声音让陆离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满面红光、额头冒汗的罗纳德，打开冰箱就开始寻找饮料，陆离扬声说道，“在下层有果汁，如果不够解渴的话，我在厨房的灶台上泡好了一壶茶。”

那是菊/花茶，是上一次刘小燕塞给他的，说是清热解火。在德州这里几乎三餐都是吃肉，对于当地人来说，他们早就习惯了，自然没事，但对于外来人来说，感觉就太燥了。

罗纳德看了看冰箱里的橙汁和苹果汁，又回头看了看厨房的方向，最后还是关上了冰箱门，“这两天我感觉自己就像中/国人，这种感觉还不赖。”站在厨房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仰头一口喝完，砸吧砸吧嘴巴，却没有了之前对待料理的那种热情，显然，他们对茶文化的理解终究还是太过浅显。

犹豫了片刻，罗纳德还是为自己再次倒了一杯，菊/花茶虽然味道清淡，但确实解渴，这是毋庸置疑的。

“对了，罗纳德，有些事我需要询问你一下，牛仔们需要分工合作吗？”陆离想起了这件事，十分重要的事，罗纳德和莉莉也拥有自己的牧场，对于经营方面还是有独特见解的，这是柯尔所不具备的优势。

“啊，你是说布兰登和兰迪，是吧？”罗纳德端着杯子来到了客厅，在陆离斜对面坐了下来，“两个优秀的牛仔，不错的小伙子。”罗纳德点点头，刚才简短的合作显然让他颇为满意，“其实牧场的工作整体的套路是一致的，之所以需要四名牛仔，主要还是需要他们配合，毕竟动物越多，事情也越多。基本上来说，牛仔不需要你来分工合作，他们自己心中有数，交给他们就好。”

陆离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其实一直到现在，他对牛仔每天的日常工作还是了解有限，感觉柯尔时时刻刻都在忙碌着，但具体回想一下，却又想不起来柯尔到底在忙什么，有时候看柯尔在那里整理器具，一整理就是一、两个小时，事情看起来很简单，真正执行起来又无比繁琐。也许，这就是牧场工作吧，无数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一件串联起来。

“不过，具体的项目可以交给他们领头。比如说，养马这一块，布兰登确实是专家，他的意见就十分重要；比如说，杰西卡对于驱马放牛这一块，十分熟稔，她对于安格斯牛着实有一套，平日里可以让她多多注意一些。”罗纳德的解释通俗易懂，“除了牛羊马这些，你对牧场还有其他什么规划吗？你确定了想法之后，可以和柯尔商量看看，对每一位牛仔工作的重点具体安排一下，其他就交给他们自己沟通，事情没有那么复杂的。”

陆离恍然大悟。仔细想想，接下来还需要投入精力的就是有机蔬菜和葡萄园了。“我记得莉莉说，兰迪的父亲是种植好手，是这样的吗？”

“是的，老约翰森对土豆和玉米着实有一套。”罗纳德点点头，“怎么，你打算大量种植玉米和土豆？你们牧场东北侧的那一块地，的确比较肥沃，如果用来跑马就太可惜了。”

“目前有这个想法，但还需要再看看。”陆离不打算操之过急，事情一件一件得来，现在人手已经齐全了，终于可以展开手脚，“我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把羊圈、牛栏和马厩更新一下，不是吗？这个工作可等不了。”

罗纳德大笑着点点头，“看来你已经心中有数了，这是好事。”

陆离摊开双手，微笑地说道，“既然已经开始了，就要尽力做到最好，不是吗？”

058硬件更新

头顶上那片清澈的天空似乎没有一丝杂质，纯粹的蓝色在金色的阳光之下波光流转，干净而明亮，就像是一个可口诱/人的蓝色果冻，让人忍不住就开始吞咽口水；万里无云空旷偶尔飘过一缕棉絮般的白色，穿透那稀疏的布料，后面那朦胧的蓝色越发惊心动魄起来，看起来比棉花糖更是松软甜蜜；懒洋洋的阳光洒落下来，丝毫不刺眼，温暖而柔软，仿佛婴儿的手掌般抚摸着脸颊，清爽的绿色氧气因子在空气里飘荡，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被打了开来。

陆离不得不睁开眼睛，避免自己躺在水塔的塔楼上直接就进入了梦乡，朝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水塔的旁边，爬上楼梯往下看，绿色的莹莹水光倒影着透彻的阳光，仿佛可以看见深不可测的底部，又仿佛只能看到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色，波澜不惊的水面似乎正在缓缓流动的错觉，让人头晕目眩。

这是一个水塔，里面的水都是从地下抽上来的，存储在这里，然后通过管道传输到羊圈、牛舍和马厩里——除了日常出来放风之外，平时动物们待在棚舍里，干净的水资源也是它们生存的必要条件。

陆离之所以爬上来，就是想到了另外一个主意：如果空间泉水对生物也有效呢？这是不是可以改善动物的体质，减少它们生病的可能？又或者更进一步，改善动物的产量，让雷兰羊的羊毛变得更加柔顺，让安格斯牛的肉变得更加稚嫩，让娟珊牛的乳汁变得更加香醇，让马匹们变得更加健壮？诸如此类。

即使没效，可以肯定的是，也没有害处。所以，陆离打算尝试看看。

陆离双手抓住了水塔的边缘，将空间召唤出来，然后从池子里抽出了约莫一百毫升的泉水，缓缓地注入到水塔之中。陆离知道，这和改善土壤的质量一样，是一个长期累积的过程，不能操之过急，所以他很快就收手了，看看下周再找时间注入泉水，然后静观其变。

看着那清澈的泉水犹如牛奶一般注入了水塔之中，缓缓晕开、散开，最后彻底与水塔的水融为一体，那种神秘莫测的变化过程让人目不转睛。

“十四！”下方传来了呼喊声，陆离连忙将空间收了起来——虽然别人都看不见，但条件反射还是习惯如此做，“十四！”

回过头，陆离就看到了站在下方的柯尔，“你爬到水塔上面干什么？”

“风景！”陆离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大声对着下面回答到，“我觉得在这里午睡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个回答让柯尔哧哧地笑了起来，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午睡的话可以推迟一下，前院里又有货送到了，我觉得最好还是你签收一下。”

“没问题！”陆离扬声回答到，然后一步一步地爬下了楼梯，回到了塔楼的平台上，再慢慢地下去。

过去这一周的时间里，整个云巅牧场都进入了高速运转的状态。陆离将四名牛仔聚集到了一起，针对牧场现状进行了分析，列了一个购物清单，按照轻重缓急的顺序，开始了牧场的改造工作。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刚刚开始时，最为困难，但度过了刚开始的阵痛之后，情况就渐渐走上了正轨。

比如说，他们更换了牛舍和羊圈的栅栏，以前的栅栏都是木制的，现在全部更换为结实耐用的焊接管，这是自动锁的设计，可以同时锁定或者放开多只牛羊，单控的话可以区别对待不同牛羊的不同寻求。当牛羊伸向食槽，自动装置启动固定头部，引导他们进食；同时也方便牛仔们进行健康检查、注射疫苗等工作。

比如说，他们更换了水管的自动定时装备以及天花板上的喷雾器，这样可以确保更加科学地规划牛羊的进食、喝水时间，可以统一制定计划，也可以区别对待，最重要的是减少人力的参与，真正地全面自动化。即使只有一名牛仔，也足以完成所有的日常工作——当然，如果是到外面自然放牧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比如说，他们重新规划了设备房、锅炉房、精料库、沼气池等设备，真正地开始形成一体化，一次性引进了多台机械清粪机器之后，牧场可以更加有效的利用动物的粪便，一部分转换成为清洁能源，用来发电；一部分用作肥料，可以投放到湖水之中养鱼，也可以为葡萄园和有机农场提供肥料；还有一部分进行好氧堆肥处理，产生天然的土壤改良剂。

引进现代化设备的同时，注重对大自然的保护和利用；依赖机器使用的同时，注重个人在牧场运营过程中的作用；提高工作效率的同时，注重整个牧场的平衡。

短短一周时间之内，他们的改造工程才进行了一半而已，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转眼之间，陆离在云巅牧场的投入就已经超过了七十万美元，这着实是一笔不菲的费用，真正地让整个牧场脱胎换骨。

仅仅在两个月之前，陆离还是计算着午餐预算应该控制在十五美元以下；现在花钱却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不过看着牧场一天一天从里到外的翻天覆地变化，那种成就感却是难以形容的。陆离终于有了确切的实感，云巅牧场就是自己第二家园的实感。

双脚踩在踏实的地面上，陆离快步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远远地就可以听见兰迪那絮絮叨叨的声音，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云巅牧场的新标志，无处不在。

“十四专程赶到达拉斯去，就是为了这个吗？我一直都以为他是在说谎，只是过去约会女人的，没有想到他真的是去办事！可是，他为什么要买这些呢？我想不通。”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除了女人之外，脑袋里就没有其他事了。”杰西卡的吐槽依旧犀利，惹得柯尔笑了起来，不过兰迪却毫不在意，“男人和女人，女人和男人，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我坚信着……”

“你坚信着，你的真命天女就在街角等着你。”陆离接过了话头，开口说道，兰迪等人纷纷都转过身来，“可是，你确定不是真命天子吗？也许，一直以来你都找错了方向。”

那调侃顿时让杰西卡和柯尔纷纷起哄起来，就连布兰登也连连点头，“我觉得十四说的有道理。”

“嘿！嘿！”兰迪试图辩解一下，但大家根本不给他机会，“真相！绝对真相”“事实，十四说的就是事实，太明智了”……七嘴八舌的话语根本没有给兰迪留下空间，事情似乎就如此盖棺定论了？

看着兰迪那郁闷的模样，陆离快步走了上去，来到了卡车旁，一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就走了过来，“十四？”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露出了笑容，自我介绍到，“我是尼克，菲利普的侄子。”

五天前，陆离专门前往了达拉斯，希望能够预定一批鱼苗。其实在德州境内，人们对海鲜、河鲜都不感冒，虽然河水、湖水里有不少鱼类，但却很少有正经的生意人，真正的鱼苗还是要当五大湖区域去。陆离也考虑过了，如果达拉斯还找不到，他就亲自跑密歇根一趟。

幸运的是，他在达拉斯找到了菲利普，一位私人鱼塘经营者，他不仅经营者两个钓鱼场，而且还是德州最大的淡水鱼供应商之一。陆离在菲利普那里预定了一批鱼苗，菲利普专程前往了五大湖为陆离挑选，看来今天鱼苗终于送到了。

“菲利普本来打算亲自过来的，但他的腰这两天不是很好，所以……”尼克一脸歉意地解释到。

”他还好吧？“陆离露出了担忧的表情，”腰部是个大问题。“有时候，坐着也不是，躺着也不是，着实太难受了。

”放心吧，没有大问题，只是不能长时间开车。“尼克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不过你的这批货十分重要，菲利普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小心。”尼克拍了拍卡车的车门，自豪地说道，“现在，幸不辱命，终于顺利抵达了。“

陆离的这一单生意，可以说是菲利普几年以来接过的最大单生意，甚至足以和那些大型连锁超市相媲美了，唯一不同的是，那些大超市要的是成年鱼，处理之后直接新鲜销售；而陆离要的都是鱼苗，慢慢饲养，这也是菲利普亲自前往密歇根的原因。

在德州，遇到一个喜欢养鱼的人着实不容易，当时菲利普就和陆离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陆离看了看眼前的大卡车，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片安静的湖泊现在终于要开始热闹起来了，他早在前天就倒了脸盆大小的空间泉水到湖泊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就让我们快点忙碌起来吧，把鱼儿困在卡车里？这可不是正确的选择。”陆离指了指远处那翠绿色的湖泊，“那里已经安静太久了。”

陆离的话语让尼克大笑了起来，“当然！”转身就重新打开了车门，准备开着卡车过去湖泊那儿，“喵”，就在此时，一个细小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只拳头大小的小家伙飞快地跑到了卡车旁边，三下两下就蹿到了驾驶座旁，这让尼克的动作不由就停了下来。

059调皮巴基

突然窜出来的毛线团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家都没有预见这样的意外。

“巴基！”陆离呼唤出了声，大家定睛一看，那不是巴基是谁，这个小家伙白天几乎都在睡觉，懒洋洋的姿态仿佛怎么都睡不醒，可是今天却一反常态，太阳还在头顶，巴基居然就跑出来了！

陆离走了上前，伸出手召唤了一下，试图把巴基抱回来，可是巴基却没有理会，而是对着卡车的驾驶座方向再次喊了两声“喵”，随即轻轻一跳，那看似没有发力的动作却让巴基直接飞了起来，四肢轻盈地落在了驾驶座的椅子上。

“他怎么了？”兰迪好奇的声音响了起来。

杰西卡耸了耸肩，“谁知道。他又不是狗。”这一句吐槽惹得旁边的柯尔、尼克都纷纷笑出了声。

猫咪总是最难捉摸的，大部分时候，即使是主人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要什么；相对而言，狗的需求就简单多了，往往十分简单直白。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猫和狗确实是既然不同的两种宠物。

巴基现在依旧十分娇小，不过两个巴掌大小，一身柔顺的毛发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上好的毛线团，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穿梭在斑驳的阳光之下，仿佛染上了一层流光色彩，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把他抱在怀里，好好揉一揉。

然后大家就看到那个小小的毛线团再次起跳，试图跳上驾驶座椅子的后背顶端，可这一次，他没有测量好高度，起跳之后还差了一些距离，四肢摊开地趴在椅子靠背上，那并不尖锐的爪子抓住了靠背上的布料，但这个动作却没有能够阻止地心引力的作用。

于是，所有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巴基，这小家伙努力用爪子固定住自己的身体，结果还是缓缓地、缓缓地往下滑落，爪子和靠背的接触发出奇怪的响声，“擦擦，擦擦……”巴基瞪圆了眼睛，一脸的无辜，僵硬地梗着脖子，不甘心地看着目标地渐行渐远，却什么也做不了。

整个过程就好像慢镜头的动画片一样，最后看着巴基缓缓地、缓缓地着陆，一屁股坐在了沙发垫上，似乎正在发愣，他用前面两只脚搓了搓眼睛，似乎正在从失败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那滑稽的模样让人着实忍俊不禁，兰迪第一个就没有忍住，噗嗤地哈哈大笑起来，“十四，你家的这只猫真的太搞笑了，他应该和查理卓别林一起演默剧。”

即使是陆离自己也笑了起来，难得一次看到巴基出糗，这着实太让人愉悦了。不过，陆离可没有打算站在这里发呆，尼克还在这里等着呢，于是，他再次走了上前——

没有想到，巴基却第二次忽略了陆离的召唤，后退、压低、前冲、起跳，整个工作一气呵成，巴基成功地跳到了椅子靠背的顶端。

巴基突然就转过头来，看了看旁边围观的几个人，仿佛是正在巡视自己领地的国王，“喵”了一声，而后施施然地收回了视线。

“我们现在是被巴基鄙视了吗？”兰迪讶异地说道，所有人面面相觑。

“是的。”布兰登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因为你就是一个白痴。”所有人集体大爆笑起来。

只见巴基沿着椅子的靠背顶端走到了驾驶室的那扇后窗，透过窗户就可以看到货车的后斗是一个浅黄色的大水池，里面有各式各样的鱼类正在游泳，窗户玻璃显得有些模糊，蒙着一层水汽，但隐隐约约还是可以看到鱼儿自由自在地甩动着尾巴，怡然自得。

巴基停下了脚步，贴到了玻璃上，认真地看了看，抬起右爪，用力拍了拍窗户玻璃。如此毫无预警的动作带来了激烈的震荡，视线之内的鱼儿瞬间惊慌失措地开始逃窜，转眼窗口这一片区域的鱼儿就少了一半。

这样的成果似乎愉悦了巴基，他又抬起爪子，再次用力敲了敲，而且不是一下，一次就连着敲打了三下，专心致志地看着水池里的鱼苗朝着相反的方向蜂拥，但整个水池的空间有限，他们似乎根本就展不开手脚，于是乱做一团。

”喵！“巴基欢快地叫了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居然一屁股就坐了下来，仿佛守候食物一般，守候在窗口旁。

原来如此，原来巴基居然是想要捉弄鱼苗了——看来，他是味道了鱼腥味，这才跑了出来。

陆离着实没有忍住，看着巴基蹲在靠背上的身影，哑然失笑起来。他走了上前，直接伸手抓住了巴基，抱在了怀里，然后退了出来，对着尼克说道，“那就麻烦你了，鱼苗还是放在湖水里比较安心，我怎么都觉得留在这里，哪一天就被巴基捞出来吃了。”

陆离那戏谑的话语让尼克哈哈大笑起来，”’猫和老鼠’的动画片？“

”喵！喵喵！“巴基蹲在陆离的手心里，不断喊叫抗议着，显然对于陆离的行为十分不满。不过陆离却没有理会他，用手背顺了顺巴基后背的毛，然后就看到巴基露出了满足的表情，眼睛眯了起来，打着呵欠，完全忘记了刚才那一点小插曲。

”我还以为那动画片里所有情节都是杜撰的呢。“陆离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惹得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

尼克开着货车慢慢地朝着湖泊方向开了过去，陆离和其他人也都纷纷跟了上去。虽然大多数牧场都有溪水经过，几乎每个人童年回忆里都有打赤脚进入小溪捉鱼的记忆；但这里是德州，四面都是广袤的土地，他们对于湖泊、鱼苗之类的着实不太熟悉，此刻好奇心自然无比旺盛。

尼克将卡车的后斗对准了湖泊，却没有着急着把鱼苗全部放进去，而是拿出了货运单，交给陆离确认。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鱼？”杰西卡走到了车后斗的位置，看到了里面密密麻麻的鱼苗，正在交错的攒动着。

“全部都是淡水鱼。”尼克解释到，“但是种类还是十分繁多的，鲈鱼，鲤鱼，鲢鱼，草鱼，鲱鱼，白鲑鱼……”如数家珍的鱼类让大家都瞪圆了眼睛。

“我从来不知道淡水鱼也有那么多种。”柯尔惊叹道。

“十四，十四。”兰迪扬声喊道，“可是，为什么是这些鱼呢？你挑选这些鱼有什么讲究吗？”名字之繁多简直让人记不住，他估计一种鱼都认不出来。

“因为它们都可以端上餐桌。”陆离理所当然的回答顿时让空气都凝固了起来，所有人面面相觑就连尼克也分辨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玩笑话。

察觉到了大家的视线，陆离抬起头来，耸了耸肩，“我是认真的，你总不会希望，我买了一对鱼苗过来，然后作为观赏使用吧？”

如此借口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兰迪张了张嘴巴，但最后还是把话语吞咽了下去。站在旁边的柯尔一脸认真地说道，“相信我，你们会觉得这是幸运的。虽然我不喜欢吃鱼，但十四的话，我愿意尝试看看。”

“我也是。”杰西卡也举起了右手，“上次十四说的那道菜……叫什么？糖醋鱼？听起来就让人流口水了。”

布兰登眉头微微皱了皱，看了杰西卡和柯尔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里却闪过了一丝鄙夷，显然无法认同这两个人的想法。

杰西卡察觉到了布兰登的视线，却也不解释，她当初和布兰登的想法也是一致的，但结果还不是为陆离折服，所以，她根本不担心，比起话语来说，还是事实更为干脆利落。不对，应该说是陆离的厨艺更有说服力。

“喵！”巴基再次开始活跃了起来，在陆离的怀里转了两圈，然后找到了空挡，直接跳了下去，肉垫消除了所有冲击力和声响，轻盈地落地，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朝湖边的方向走了过去。陆离伸了伸手，但终极还是没有再阻止巴基，而是把注意力专注在了手中的运货单上。

巴基绕着卡车走了两圈，最后在车后斗的位置停了下来，晒着太阳一幅懒洋洋的模样，蹲坐在旁边，时不时用左脚去拍打着自己的耳朵，那憨态可掬的模样着实让人爱不释手，恨不得放在怀里好好蹂躏一番。

等陆离确认完毕之后，尼克打开了车后斗，开启了卸货键，然后水池里的水夹带着鱼苗就开始往下倾泻。

巴基立刻站了起来，在湖边不断来回徘徊着，时不时伸出爪子试图去拍打湖面，可是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没有想到，他还没有成功调/戏到鱼苗，溅起的水花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巴基快速摇了摇头，甩掉身上的水珠，可还没有等待甩干，居然又有水花砸了过来。

这一次，巴基干脆就跑到了岸边，远离了湖水，然后跑到了兰迪的脚边，用脑袋贴着兰迪的裤管磨蹭起来。

兰迪只觉得脚踝一阵瘙痒，低头一看，然后就看到了湿哒哒的裤管，“巴基！”兰迪郁闷地喊道，可是巴基却根本不理会，把自己清理干净之后，施施然地就迈开了脚步，再次走到了湖边。不过，这次巴基就学乖了，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目光凝聚地看着湖边，似乎正在思考着：我到底应该怎么样才能把湖水里的鱼弄出来呢？

看到巴基留给兰迪一个潇洒的背影，杰西卡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兰迪的肩膀，“看来，他不喜欢你。”

060太公钓鱼

尼克将整个卡车里的鱼苗都投放了进去，一千五百条鱼苗，听起来好像很多，但整个湖泊也不小，转眼就全部消失了，仿佛溪流汇入了大海一般，肉眼就连一只鱼的身影都捕捉不到。

“我是不是买太少了？”陆离开始有些挠头，对于湖泊养鱼这样的事，他是外行，柯尔等人也是外行，大家都面面相觑。

湖泊远远看起来似乎有些小，但事实上这只是一种错觉而已，整个湖泊位于云巅牧场和马歇尔溪谷牧场的中间，足足有一万五千多平方米，比云巅牧场的牛栏和马厩叠加起来还要更宽广一些。在这上面泛舟的话，没有四十分钟估计难以到达对岸。

陆离原本以为一千五百条鱼苗已经足够了，但现在却有些不太确定了。

最后还是尼克笑着说道，“不会，差不多了。这些鱼苗有一部分会游到溪流的上游，有一部分会产卵生子。等他们长大之后，适量的捕捉，然后形成生态循环，这就没问题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再次把视线投向了眼前的湖边，从浅蓝色到深蓝色再到翠绿色，湖水从岸边开始，越往湖心的位置颜色就越深，那渐变的色彩着实太过神奇；清澈的湖水可以看到水底的枯枝和鹅卵石，甚至还可以看到两棵巨大的梧桐树树干，静谧地横亘在水面之下，仿佛那是另外一个神秘的世界；波澜不惊的水面一片宁静，就连涟漪都看不到，金色的阳光静谧地洒落下来，仿佛一股涓涓细流般缓缓流淌，光影交错之间让所有嘈杂都消失不见。

“哞”，牛群的呼唤声从远端传了过来，却没有打破宁静，反而越发安静了下来，轻风吹拂过发梢，在耳边漾起了圈圈涟漪，清爽之中带着一丝慵懒。

“哇。”柯尔不由轻轻发出了感叹声，他在牧场待了那么多年，却从来不曾真正感受到这片湖泊的魅力。比起湖水来说，他们总是更加喜欢森林和马背，但今天，他却又进一步挖掘出了这片土地之上别样的美好。

“有人打算尝试一下钓鱼吗？”陆离双手背在身后，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环顾四周，开口询问到。然后，齐刷刷地，所有人都举起了右手，就连站在旁边的尼克也是一脸期待的表情，“尼克，如果你不赶着回去的话，你也可以留下来。”

虽然说菲利普的渔场里也有钓鱼服务，但那都是在圈养的鱼塘里，这和湖泊是截然不同的。就好像许多人对海钓特别痴迷一般，因为波涛和暗流才是自然的真谛。

尼克留恋地看了看眼前平静的湖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是要回去帮忙。下次吧，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会专程过来这里度假的。”

听到这话，陆离眼珠子一转，“欢迎。等牧场全部建设完毕之后，不仅欢迎你过来度假，也欢迎你带朋友们过来度假。”

尼克从陆离的话音之中听出了深意，“怎么，以后这里要弄度假村？”

“度假村说不上，只是提供一个休闲娱乐的去处，我不打算发大量的广告，好像拉猪仔一样，把游客一批一批地往这里拉。”陆离笑呵呵地说道，“不过，现在还有很多工程要做。其他的不说，所有动物的事情都还没有弄完呢。”

尼克不由被逗乐了，点点头，“绝对没问题。即使你不邀请，我都会主动跑过来。”尼克转头看了看四周的景色，“老实说，这个牧场和德州其他的牧场感觉都不太一样。”

“因为我是中/国人？”美国人对牧场的定义总是离不开“西部”这个词，粗犷而豪迈，甚至还有一些乡土气息；但陆离却对山清水秀有着特别的爱好，比如湖泊，比如森林，他愿意花费时间在这些细节的规划上，这就给牧场注入了一些秀气、细腻的东西。

尼克耸了耸肩，“你是说现在吗？不，现在还看不出来中/国元素。”

等葡萄园种起来之后，陆离打算在湖边种植一片竹林，如果再搭建一个木屋，那就真正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了。“放心，你会看到的。”陆离信心满满地说道。

送走了尼克，陆离和柯尔等人全部都再次回到了湖边，就连看起来高冷的布兰登也没有例外。还好，之前陆离购买钓鱼器具的时候，一口气买了二十幅，彰显了暴发户的土豪风范，不过今天却成功地避免了没有器具的窘境。

“十四，你喜欢钓鱼吗？”兰迪的嘴巴根本就停不下来，渔具都还没有拿出来，絮絮叨叨地就说上了，“我以前从来没有钓过鱼，这是第一次，感觉好新鲜啊。”

布兰登站直了身体，瞥了兰迪一眼，然后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渔具，朝着湖泊的另一侧迈开了步伐。兰迪看到这情形，不由挥手，“布兰登，布兰登，你怎么就走了？你这样不合群，可不太好啊。”

“人家是嫌弃你呢。”杰西卡站在旁边施施然地吐槽，兰迪一脸茫然，仿佛根本不理解布兰登为什么要嫌弃他。

陆离不由莞尔，“散开一点比较好。不然大家聚集在一起，鱼儿也钓不到啦。”

兰迪恍然大悟，“那倒也是！”他站在原地想了想，也收拾起自己的渔具，一溜烟地追上了布兰登的步伐，“嘿，布兰登，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打赌，布兰登会再挪一个位置。”杰西卡满脸笑容地说道。

陆离耸了耸肩，“打赌，兰迪会继续跟上去。”

杰西卡想了想，表示认输，“所以，钓鱼到底是怎么一个回事？这线和杆子有什么讲究吗？”

“呃……”陆离沉吟了片刻，“这其实也是我第一次钓鱼。”

杰西卡翻了一个白眼，表示她的鄙夷；柯尔一脸目瞪口呆，吃惊地说道，“我看你那么积极地准备鱼苗什么的，还以为……”还以为陆离是一个钓鱼高手。

陆离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却没有说这是我的专长啊。”陆离的专长是……新闻专业，而不是亲近自然。“不过，钓鱼的技术本身不难，我们又不是海钓，所以，初学者尝试看看也没有什么坏处。我上次去达拉斯的时候，菲利普传授了我一些基本的技术，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指导你们的。”

杰西卡一脸嫌弃地拿起了自己的渔具，“我到旁边去。”

陆离的视线又落在了柯尔身上，柯尔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渔具，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我已经准备好啦。”

陆离只能摸摸自己的鼻子，低头开始准备自己的渔具。

虽然说，鱼苗才刚刚放下去，但其实湖泊里本来就是有鱼的，而且按照柯尔的说法，丽兹和杰克都没有钓鱼的爱好，另一侧马歇尔溪谷牧场也是如此，所以湖泊里的鱼应该都肥得不得了，现在钓鱼正是合适。

五个人分别散落在不同的地方，安静地坐了下来——准确来说，四个人十分安静。巴基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在陆离的脚边不断绕圈子，时不时就到湖水边上伸手打探一下，却又不敢真正地触碰到水，然后又郁闷地回到陆离的脚边，等一会，再次不甘心地出去试探，如此这般周而复始，最后似乎终于疲倦了，趴在陆离的脚边晒太阳。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静谧的湖水边显得格外清晰，回过头，陆离就看到了泰迪那金灿灿的毛发，吐着舌头一路小跑着过来。陆离抬起了左手，泰迪就钻进了他的怀抱里，用脑袋盯着陆离的胸口，不断撒娇着。

坐在不远处的柯尔哧哧地笑着，扬声喊道，“泰迪，过来。”

泰迪抬起头看了柯尔一下，离开陆离的怀抱，往前跑了两步，可是不等靠近柯尔，又绕了回来，在陆离的身后徘徊着。

柯尔郁闷地嘟囔着，“你这小家伙，忘恩负义，肯定是因为十四身上有油条的香味，你才这样的，是不是？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泰迪特别喜欢陆离，陆离来这里才没有多久时间，泰迪就已经把陆离当做主人了，柯尔完全就是明日黄花。

陆离抬起右手，用力揉了揉泰迪的脑袋，“好家伙，好家伙。”然后就注意到，泰迪嘴巴里有些白色的东西，低头仔细看了看，居然是纸屑，这让陆离不由轻叹一口气，“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啃了我什么资料？”

结果泰迪就呜呜地喊了两声，试图在申辩着什么，但陆离却知道，这就是泰迪承认的信号了。泰迪特别喜欢咬纸，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纸张，尤其是那些合同或者设计图之类的东西，才是泰迪的最爱。

不久之前，购买牛群的合同就完全被咬烂了。

“所以，你今天又咬了什么？”陆离仔细回忆了一下，不记得大厅有留下什么资料了。

泰迪却是回避了陆离的问题，低着头走向了巴基，“嘿，小家伙，回答我的问题！”陆离的呼喊声却没有得到泰迪的回应，只见他低下头用鼻子嗅了嗅巴基，然后轻轻拱了拱。

正在睡觉的巴基就被吵醒了，他睁开了眼睛，瞥了泰迪一眼，然后就再次闭上了眼睛。但泰迪显然不愿意轻易放弃，又拱了拱，这一次巴基就不耐烦了，直接站了起来，以鄙夷的眼神瞥了泰迪一眼，然后迈着高傲的步伐慢慢地离开了，就这样离开了……

泰迪有些犹豫，看了看巴基，又看了看陆离，似乎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追上去。

061无辜松鼠

泰迪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而是乖乖地躺在了陆离的脚边，取代了刚才巴基的位置，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午后的阳光有些懒散，却不刺眼，晒在身上暖洋洋地让人有些犯困；湖面之上的轻风吹拂而来，夹杂着凉爽的水汽，浑身的毛孔全部都打开，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这样的午后，着实太过惬意，让人沉醉。

“十四，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柯尔距离陆离约莫有七、八米远，两个人靠得最近，但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动静，坐了约莫二十分钟，眼前就连涟漪都没有看到一个，“是不是这片区域太浅了，所以没有鱼？我们要不要划船出去啊？”

陆离耷拉着眼睛，打了一个呵欠，“在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位老者坐在河边钓鱼，但他的鱼钩却是直的，而且不挂鱼饵，却能够钓到鱼。”

“为什么？”柯尔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思维方式，满脸问号，“他为什么要用直钩？而且还不挂鱼饵？那钓鱼有什么意思？”

“对啊，钓鱼的意义是什么呢？”陆离笑呵呵地说道，这让柯尔不由噎了噎。“有人将钓鱼成为一项运动，老实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我知道，我现在正在运动，这是好事。”

如此解读，柯尔直接就笑出了声。

如果是以前，估计陆离也静不下心来，钓鱼真的需要耐心，而且需要静心。长时间的等待，不仅无聊，而且无趣，很容易就让人崩溃，十五分钟简直比一百五十分钟还要难熬；但现在陆离的心态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可以在湖边坐上一整天，即使一只鱼都钓不上来也没事，仅仅只是单纯享受着这大片大片的空白，还有随之而来的惬意。

“啊！啊啊！”湖泊另一侧传来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陆离不由睁开了眼睛，看了过去，然后就哑然失笑起来，只见兰迪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在湖边跳着，“动了，我的鱼竿动了，好像我钓到鱼了，那，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兰迪左右看了看，却发现其他四个人都稳如泰山地坐在原地，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打算，“嘿，你们！救命啊！”兰迪双手别扭地抓住鱼竿，一幅不知所措的模样。和平时坐在马背上的从容相比较，着实是落差太大了。

柯尔淡定地转过头看向了陆离，“我们要过去帮忙吗？”

“不用。”陆离一脸宽心的模样，摆了摆手，“他会找到办法的。”

柯尔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嗯。”

然后两个人就再次看向了斜侧的兰迪，手忙脚乱、手舞足蹈，看起来不像是钓鱼，倒像是巫师在作法。不远处的杰西卡扬声对着陆离看到，“这是桑巴，还是探戈？”

陆离认真看了看，扬声喊道，“我可以确定不是华尔兹。”

“嘿！你们！嘿！”兰迪已经束手无策了，大声呼喊着，却依旧没有人上来帮忙，“布兰登！布兰登！布兰登！”兰迪连声呼唤到。

布兰登坐在旁边，郁闷地闭上眼睛，仰天长叹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快步走了过去，接过兰迪手里的鱼竿，淡定地研究了起来——显然他对鱼竿也不太熟悉——最后慢慢地把鱼线收了起来，一头手腕粗细的鱼就划出了水面。

“我钓到第一只鱼了！我钓到了！”兰迪亢奋地大喊到，那雀跃的响声在湖面上回荡着，惊起了树梢上的一群鸟儿。

陆离转头看向了柯尔，“看吧，我告诉过你，他会找到办法的。”

柯尔耸耸肩，“既然他都钓到了，我们也没有理由钓不到，也许，我们应该闭嘴，现在已经够吵了。”

“我钓到了！我钓到了！”兰迪的声音在树林里久久回荡着。

坐了四十分钟之后，陆离也成功地钓到了第一只鱼，居然是鲤鱼，而且个头还不小。以前看新闻就阅读到，北美的鲤鱼着实太大只了，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危害，因为北美当地人不太喜欢吃鲤鱼，导致鲤鱼开始堵塞河道，他们甚至不得不派出专业人员去捕捉鲤鱼，清理河道。

当时国人看到新闻，就纷纷表示，这事放在国内就根本不是事儿。

现在陆离终于亲眼所见了——这鲤鱼确实大得不太像话，甚至有些吓人，一头鱼估计就够四个人吃一餐了。

钓起第一只鱼的时候，泰迪叫得最欢，仿佛在为陆离鼓掌一般，“汪汪”地叫个不停，后来还在放置鲤鱼的水桶旁边绕了许久，不断打量着那只鲤鱼，似乎在揣摩着：这个大家伙到底是谁。

有了这样的经验之后，每次看到一点动静，泰迪就开始不断用脑袋顶陆离的小腿，总是期待着水面底下能够再次钓起一个大家伙来，那热情几乎可以和兰迪相媲美了。

消失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巴基，施施然地躲着步伐走了回来，那娇小的身躯就连走路都跌跌撞撞，可是却有着霸气十足的眼神，仿佛在鄙夷身边的所有人一般。看着小家伙的如此姿态，陆离不由纳闷：当初在路边看到那个卖萌的家伙怎么就消失不见了？难道他的巴基换了一个灵魂？

巴基在水桶旁边绕了几圈，他可以感觉到水桶里有动静，但由于水桶着实太高了，他根本够不着，所以只能干着急，却看不到任何东西。绕了几圈之后，巴基终于放弃了，回到了陆离的脚边，远离泰迪，来到了另外一侧，用脑袋蹭了蹭陆离的小腿，难得地撒娇了一会。

陆离用手指摸了摸巴基的小脑袋，然后就注意到巴基的嘴巴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这让陆离满头都是问号。

他知道泰迪喜欢抛接球，家里就有一个网球，时不时就要和泰迪在户外互动一下才行；但巴基显然对这些没有兴趣，准确来说，高冷的巴基除了晚上睡觉时总是喜欢到陆离房间之外，其他时候似乎都消失不见，在屋子周围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那今天为什么巴基嘴巴里会有东西？难道是食物？

陆离原本还想用手去试探看看的，但脑海里却条件反射地想到了老鼠——虽然现在大部分宠物猫都已经丢失了捕捉老鼠的天性，但巴基到底是什么情况，陆离却不确定，毕竟巴基不是从小家养的，说不定还保留着天性呢？

就在这时，巴基直接就吐了出来，那个东西吧唧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定睛一看，那……好像真的是老鼠！陆离虽然不害怕老鼠，但也绝对不喜欢老鼠，那模样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可是，巴基从哪里叼了一只老鼠回来？

不对，仔细看一看，这不是一只老鼠，好像是一只……松鼠？那被口水沾湿的尾巴明显比老鼠要大了许多，虽然一点都不蓬松，可是看形状和长短似乎也几乎和身体相当，应该是松鼠，而不是老鼠。

松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陆离不由皱起了眉头，“难道已经死了？”还是说，是被巴基咬死的？看着巴基那个小个子，陆离难以想象巴基把松鼠咬死的场景。

“吱吱，吱吱。”低低的叫声穿了出来，似乎有些虚弱，可以看到松鼠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然后抬起头来，茫然地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在哪里？我是谁？发生了什么”的问号，显然晕头转向地分辨不清楚情况。

陆离哑然失笑，“巴基，你从哪里把他叼过来的？人家显然没有弄清楚情况嘛。”

巴基却根本不理会陆离，只是在松鼠的身边重新趴了下来，不知道是在守候着松鼠，还是在伺机第二轮捕猎。

“怎么了？”柯尔注意到了陆离这里的小动静，走了过来。柯尔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陆离和兰迪都钓到了，他几乎都要以为湖泊里没有鱼了，坐了那么久，他终于找到借口其他走动走动了，这已经十分难得了。

“哪，巴基叼了一个小家伙回来，不知道这个小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受伤了。”陆离可以看得出来，松鼠躺在地上，似乎有些虚弱，抬起头之后警戒着四周，但却始终没有离开。

柯尔蹲了下来，“让我检查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松鼠捧了起来，黏糊糊的口水让柯尔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巴基，你是不是把他整个都吞进嘴巴里了？”

“噗嗤。”陆离脑补了一下“猫和老鼠”里猫把金丝雀吞金嘴巴里，只留下一个尾巴的画面，着实忍俊不禁。

柯尔瞥了陆离一眼，笑呵呵地说道，“巴基没有把他吃下去，这是奇迹。看来，他应该是想要帮助这个小家伙。”柯尔检查了一番，“他的前肢似乎受伤了，不知道是不是从哪里摔下来导致的。看来，巴基应该是救助了他。”

似乎听到了这句话，巴基抬起头来瞥了陆离一眼，仿佛在说：听到了吗？我是英雄！

陆离给了巴基一个白眼，“你明明是在寻找食物！”

躺在柯尔手掌心里的松鼠颤抖了一下身体，想要挣扎着起来，结果还是没有成功。柯尔吐槽到，“嘿，你们两个！食物食物的，没有看到这小家伙都被你们吓坏了吗？”

陆离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都怪巴基。”

巴基瞥了陆离一眼，满眼都是鄙夷，然后施施然地站起来，慢吞吞地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只留给了陆离一个高冷的背影。

062紧急包扎

柯尔检查了一下，“它需要包扎一下。我也不确定，前肢是骨折还是扭伤，但如果可以固定一下，应该就没问题。”

站在旁边的陆离凑过去看了看，却没有看出一个所以然来，只看到那小家伙嘴巴在不断蠕动着，莫名地，陆离就想起“冰川时代”里那只锲而不舍追着松果的松鼠，难道说这一只嘴巴里也塞着一个松果？

打量间，陆离就听到了柯尔的话语，一脸震惊，“我不知道，你还兼顾兽医？”

柯尔无语地瞥了陆离一眼，“我是牧场长大的，在森林里长大的，对于动物，我比你在行。”

陆离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的模样，表示服气，“家里有动物用的医药箱吗？”

柯尔点点头，然后就站了起来，对着斜侧喊道，“我回去屋子治疗一下这个小家伙。”柯尔举起了右手，朝他们示意了一下，“这里的鱼竿你们帮我看着。”

杰西卡扬声回答到，“放心，你那里没有鱼的，一只都没有。”

“你说什么？”兰迪的声音穿过湖面，悠悠荡荡地传了过来，“你手上到底是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

柯尔摆了摆手，没有理会兰迪，端着松鼠就朝着屋子方向走去，陆离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两个人回到了屋子里，陆离在餐桌上铺了一条手绢，然后柯尔将松鼠放了下来，回身去一楼的储物间里将动物专用的医药箱抬了出来。

陆离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松鼠，在这之前，无论是狗和猫，还是牛羊马，以前或多或少都亲眼见过，可是松鼠？不要说靠近了，就连身影都十分罕见，他只记得，以前小时候，在郊区的森林里看过一只，但转眼就钻到树林里了，根本没有看清楚。没有想到，今天却能够如此近距离地打量一只松鼠。

老实说，松鼠虽然有点像老鼠，但比想象中可爱多了，只是不知道它的牙齿可不可爱。

面对陆离的打量，小家伙却是一点都不怕生，深黑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甚至还上下打量了陆离一番，这让陆离不由瞪圆了眼睛——难道这小家伙还试图和自己交流不成？

“汪！汪汪！”身边传来一阵吼叫声，不用转头就知道是泰迪。

“泰迪！安静！”陆离没有移动视线，直接对着泰迪喊道。泰迪安静了片刻，在桌子旁边绕了两圈，然后一下就跳到椅子上，前肢放在桌面上，整个庞然大物就占据了制高点，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哥斯拉降临一般。

陆离和松鼠双双扭过头，从下往上看着泰迪，那强大的气势着实有些骇人；然后陆离和松鼠又齐齐低下头，四目交接，似乎都流露出了一丝恐惧。

泰迪看着如此场景，伸出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突然就低下头，用力舔了陆离的脸颊一下，又用力舔了松鼠一下，那黏糊糊的口水差点就把松鼠淹没了。

“泰迪！”陆离虽然已经不太害怕了，但对于宠物的亲昵还是有些吃不消，没有想到，这样的呼唤却让泰迪再次低下头来，狠狠地舔了陆离几下。

除了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之外，还有一股难以控制的瘙痒，陆离一下没有忍住，直接就笑出了声，“泰迪！停止，快停止！”陆离抱住了泰迪的脑袋，快速摸了摸泰迪的脊梁，总算是让泰迪停止了动作。

“噢，泰迪，你不爱我了。”柯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陆离终于得以从泰迪的攻势之下解救出来，心有余悸地说道，“如果你喜欢的话，你可以继续，继续。”

柯尔被逗笑了，“泰迪是在向你表示他的爱呢。”来到餐桌旁边，柯尔摸了摸泰迪的脑袋，“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可不能爬上来，乖孩子，来，下去。”

泰迪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直接就跳了下去，但依旧没有离开，在陆离和柯尔的中间，来回踱着脚步，不断摇着尾巴，眼巴巴地试图打量一番餐桌上的景象。

陆离抽出了两张纸巾，擦拭了一下脸上的口水，然后龇牙对着泰迪表示了不满，看到泰迪那诚恳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显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着实是哭笑不得。“你和你的巴基小伙计都一样，该不会想要把这个可怜的家伙放进嘴巴里吧？”

泰迪低下头，左右看了看，似乎不太明白陆离的意思，这惹得陆离哑然失笑。

就在这个间隙，柯尔已经把医药箱里的东西翻了出来，陆离没有出声，就在旁边看着柯尔的包扎动作。

只见柯尔拿出了两小根白色的东西，看起来不过竹签粗细，然后一左一右地固定在了松鼠的前肢小腿上。松鼠轻轻动了动，挣扎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似乎最后还是认命了。然后柯尔就用绷带缠绕了起来。

“应该只是扭伤之类的，没有感觉到骨折。”柯尔全神贯注地把绑带缠好之后，开口解释到，“估计几天就会痊愈了。”

不一小会，小家伙的前肢就包扎好了，那雪白的绷带趁着深灰色的皮毛，看起来颇为滑稽，就好像英雄勋章般。

“就这样把它放回树林里吗？”陆离有些不太确定，“它的同类看到的话，就知道它身上有人类的痕迹啦，这似乎不太好吧？”动物世界对于陆离来说充满了神秘，他所知道的知识都是来自于电视和电影的，也不知道准确不准确。

“我们可以照顾他一段时间。”柯尔开始把工具重新放回医药箱里，“等他伤好了之后，再放回森林里就是了。如果在这过程中，他自己厉害的话，那也没问题。”

陆离点点头，表示了明白，“他？”

柯尔笑了起来，“对，是一个’他’。”

“我们家里男性荷尔蒙是不是太重了一点？泰迪，柚子，葡萄，全部都是雄性，巴基也是，现在又加上这个小家伙？”陆离摇了摇头，一脸忧伤，“唯一的一位女性杰西卡，但我看来，她似乎也没有女性的自觉。”

柯尔愣了愣，陆离的审视角度着实太过新颖了，没有忍住，直接笑了起来，“那么你下次可以专门找找雌性激素，过来中和中和。”柯尔抬头看了看后门的方向，“还是说，你需要我去羊圈里，认真数一数，到底有多少只母羊？”

“哈哈。”陆离被柯尔的调侃逗笑了，“如果这样计算的话，那么，我想，牧场在阴阳协调方面应该没有问题。”左右看了看，陆离却有些为难，他可不知道松鼠的窝到底是什么样的，“他要安置在哪里？难道我们搭建一个巢穴？等等，松鼠是住在树洞里，还是自己搭建巢穴的？”

“他们在树洞里搭建巢穴。”柯尔的回答昂陆离愣了愣，随即就笑了起来，“在家里没有那么多讲究，在窗台那里用树枝和干稻草搭建一个简易的小窝就好，反正他只是暂时居住而已。”

陆离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大厅，“我觉得更重要的是避免他被巴基吃掉吧。”

“汪。”泰迪莫名其妙就叫了一声，陆离看了泰迪一眼，然后接着说道，“刚才巴基叼着这个小家伙过来的时候，我们第一个反应就是，巴基怎么没有把他吃了？”

“巴基现在已经习惯宠物食粮了，那么就不会按照以前的饮食习惯了。”柯尔解释到，“其实泰迪也是一样，最好避免喂他人类食物，养成习惯。”陆离恍然大悟，“不过，确实需要注意一点，虽然巴基不会吃掉他，可是肯定会想要玩耍，所以还是需要放在一个相对安静点的地方。”

陆离转头看了看在旁边不断摇着尾巴的泰迪，“还有这个大家伙。”泰迪似乎意识到是在说自己，尾巴摇得更欢了，在原地又开始兜圈子，就好像在招呼着陆离带他出去玩一样，最好带着松鼠。

且不说这个想法是不是正确的，问题就在于，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坐在这里揣测宠物的想法，但事实就是，他现在总是习惯性地想要去明白泰迪的意思，这就已经说明了他的改变。

陆离的右手用力揉了揉泰迪的脑袋，“我允许你咬一份文件，但最好离这个小家伙远一些。”重要文件陆离都已经收起来了，但泰迪还是无比热衷咬各式各样的文件，着实令人头疼。

听到陆离的这句话，泰迪似乎听明白了，顿时开心地在原地转圈起来，然后用脑袋蹭了蹭陆离的小腿，那讨好的姿态着实是再明显不过了。

回想起刚才泰迪嘴边的纸屑，陆离这才抬起头，在大厅里搜索了一圈，果然就看到桌子旁边有一些大片大片的纸屑，看起来像是他们之前讨论改装牧场的采购清单，这让陆离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泰迪，你今天的份额已经用完了。抱歉，伙计。”

泰迪这一次却没有听懂，一路小跑着在大厅里转悠着，似乎在说，“文件呢？文件！”

陆离摊开双手表示没有了，这顿时让泰迪耷拉下了耳朵，一脸忧伤地在大厅茶几旁边趴了下来。“松鼠的食物是什么？榛子吗？还是松果？”

“植物的果实、花瓣和树叶，这些都可以，松果只是其中一种罢了。”柯尔却是一点都不担心，“这里是牧场，放心，他们总是可以找到食物的。”

陆离低下头看着松鼠那泛着哑光的眼睛，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又要多准备一份食物了。”

063步入正轨

这一天的钓鱼虽然被意外出现的松鼠打断了，但随后陆离和柯尔还是重新回到了湖边。

最后，布兰登大丰收，一共钓到了三头鱼，其中两只个头都着实壮观；兰迪也钓到了两只，杰西卡和陆离各钓到了一只。

至于柯尔……是的，他最终空手而归，之后被其他人群体嘲讽了好久。在那之后一段时间，柯尔每天下午都要拿着钓竿到湖边坐上一阵，只可惜，连续尝试了五天，还是没有任何收获。他的尝试还会继续下去。

当天晚上，陆离再次大展厨艺，做了一桌全鱼宴。

首先，陆离用草鱼鱼头熬制了一锅鱼头汤，乳白色的鱼汤让所有人都惊呼不可思议，不过陆离却十分嫌弃——因为没有豆腐！鱼头汤居然没有豆腐，这真是不能忍，在小镇上根本购买不到豆腐，最后只能用RB豆腐代替，但陆离仍然觉得这道菜失败了。

然后，陆离又用自己钓起来的那只鲤鱼做了一道糖醋鱼，本来他是想要做松鼠鱼的，但难度着实太高了，他以前也没有尝试过，而且他的刀工也着实说不上好，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了糖醋鱼。出乎意料的是，陆离根据刘小燕指示，从中/国超市里买回来的陈醋质量十分好，搭配白糖和番茄酱，做出来的色泽十分令人满意。

之后拿出了那条硕大的鲈鱼，处理干净之后，撒上姜末和葱，没有豆腐，下面就垫上了火腿片，放在蒸笼上做了一道最简单的清蒸鲈鱼。

紧接着，看着做了鱼头汤之后剩下的草鱼，陆离原本是打算做一道酸菜鱼的，但可惜这里找不到酸菜，于是干脆就用啤酒做了一道焖鱼块。

最后又从菜园里拔了生菜，清炒了一道青菜，中和一下胃口，这一桌菜也就算是完成了。

这是布兰登和兰迪加入云巅牧场之后，陆离第一次下厨，之前一段时间都因为太过忙碌，所以几乎都是叫外卖，不是披萨就是三明治，要么就是中/国菜。就连早餐计划都暂停了下来，陆离只是坚持用新鲜牛奶搭配吐司，或者制作一个简单的三明治。

换而言之，布兰登和兰迪还没有品尝过任何陆离制作的料理。

观看陆离做菜的过程，布兰登和兰迪两个人都显得有些犹豫，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看起来和中/国餐馆里的东西截然不同，充满了说不出的神秘感。尤其是当陆离制作糖醋鱼的时候，那刺鼻的醋味着实让人退避三舍，即使退到了门外，那酸酸的味道依旧让人撑不住，就连柯尔和杰西卡也吃不消，兰迪更是连连惊呼这是“生/化/武器”，惹得所有人都哄堂大笑。

看着满桌子的菜肴，没有猪肉和牛肉，没有面包和土豆，即使是柯尔和杰西卡也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用杰西卡的话来说就是，“我出生到现在也没有吃过这么多鱼。”更不要说布兰登和兰迪了。

其实美国人不太喜欢吃鱼，尤其是淡水鱼。一来，口感不是他们喜欢的类型，他们对于处理腥味不太在行，食用自然有所影响；二来，淡水鱼太多刺，吃起来麻烦——这也是他们喜欢炸鱼的原因；三来，比起海鲜、河鲜来说，他们还是肉类派的。所以，每年都可以看到新闻报道，美国又出现了鲤鱼潮——没人吃的鲤鱼把河道堵塞住了，所有人束手无策。

严格来说，他们不仅不是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所以，今天陆离料理这桌全鱼宴，每一道菜也是经过精心构思的，尽可能回避美国人讨厌的槽点，将河鲜的优点发挥出来。其实，料理端上桌之后，陆离还是有些担心的——万一大家都饿肚子怎么办？

两个小时之后，餐桌上那一片狼藉的景象看起来就像是台风过境。

那道被所有人嫌弃的糖醋鱼只剩下一个可怜的骨架了，布兰登默默地把汤汁倒进了白米饭里，一口气吃了精光——那是他的第四碗米饭，后来，布兰登居然还从冰箱里摸出了一包生吐司，撕开来沾着汁液吃得不亦乐乎。

鱼头汤则是被吃得一干二净，就连一点渣渣都没有剩下，兰迪就差没有端起盆子直接舔了，捧着肚子赞不绝口，“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汤是怎么好喝的！”比起西方作为前菜的浓汤来说，中国料理的汤着实是差别太大了。不过，陆离作为一个南方人，家里最拿手的还是煲汤。

不要说其他菜肴了，最为难得的是，就连清炒生菜都被吃光了——这对于他们来说太不寻常了，很多时候，他们就连吃汉堡都要把里面的生菜抽掉。“在你这里培训一下，以后吃蔬菜根本就不是问题。”杰西卡感叹到。

如同预料地，鲈鱼是剩下了，他们终究还是不喜欢这一类的料理，尤其是鱼刺太过麻烦，让他们无比嫌弃。

看着空荡荡的餐盘，陆离感到了一阵心满意足，不过又有些哭笑不得，尤其是看着兰迪抱着圆鼓鼓的肚子，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就让人忍俊不禁，“你们最好出去运动消消食，否则晚上就别想睡着了。”

陆离一直都在劝他们，不要吃太多，即使菜肴剩下也没有关系。其实有些菜，回锅煮一次会更加美味，因为汤汁会更加浓郁，菜肴也会更加入味。但可惜的是，陆离的劝阻根本无效，最后就连陆离自己也比平时多吃了一些。

“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杰西卡总是在抱怨你不做饭了。”兰迪摇头晃脑地连连感叹着。

经过前期的忙乱和折腾，牧场的工作总算是逐渐步入了正轨，不过羊圈和牛栏的维修工作还在陆陆续续进行，因为这些空间都正在使用中，每一天的工作时间十分有限，不可能一下子推翻重建，所以进度比较缓慢。但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与此同时，陆离也没有闲着，他与兰迪交流了关于有机农场的想法，这顿时让兰迪亢奋了起来，虽然说有机农场就是纯天然的生产，拒绝任何化学用品的使用，牧场已经具备了这样的条件——此时此刻，大家才终于明白，陆离对于羊圈和牛栏现代化改造的深层原因，循环利用显然不是针对鱼苗的，那只是附带而已，真正的目的还是有机农场；但他们还是需要好好规划。

到底应该种植什么蔬菜？这里的气候又适合什么蔬菜？在目前的条件之下，他们应该开垦多大的土地？然后划分区域，如何平衡土地的使用，如何分配季节作物？

这些问题都需要深入探讨，不过，陆离和兰迪都达成了共识，在正式投入种植之前，土地还是需要养一养。

不是说之前过度耕种，事实上，这里之前种植的都是玉米和土豆，而且丽兹也十分注意轮换，土壤的肥沃程度没问题；而是因为此前对土地的利用都不太充分，有些区域至少一年没有种植任何东西了。所以，他们就用好氧堆肥处理出来的第一批天然肥料，洒到了土地之上，不仅是有机农场的土地，还有葡萄园的土地。

在这之中，陆离都悄悄稀释了一些泉水添加进去，数量不多，但胜在日积月累。

其实，陆离这样做也是为了掩饰泉水的功效——如果未来这里的产量喜人，那么至少可以给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相较于有机农场来说，葡萄园的进展有些缓慢。因为葡萄园需要专业人士才行，从种植葡萄开始，到平时的养护，再到采摘，更不要说最后最为关键也是最为困难的酿酒部分了，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专业人士亲自接手。黑皮诺如此娇贵的品种，外人插手，不要说酿造就好酒了，很有可能就能达到酿酒标准的葡萄都种植不出来。

当初丽兹放弃了葡萄，选择种植苹果。除了经济原因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没有专业的酿酒师。杰克在世的时候，他自己就是一名出色的酿酒师，曾经在法国专业系统地学习过酿酒，这才是以前牧场能够拥有葡萄园的根本原因。

陆离通过自己在纽约的人脉，试图寻找到合适的酿酒师，过来云巅牧场任职，而且他还通过报社的关系，与法国勃艮第当地的酒庄联系上了。不过，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来，云巅牧场现在没有任何名气，这里也不是黑皮诺的典型产区；二来，陆离也不是什么有名的财团继承者，高薪聘请酿酒师——薪水也不会是天价。抱着一丝希望，陆离还在脸书上发布了一份招聘启事，不过估计难度更大。

所以，暂时葡萄园方面还没有取得什么突破。

不过，陆离也知道，葡萄园是急不得的，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牧场的发展总算是逐渐走上了正轨，陆离一直到今天才有时间购买自己专属的皮卡车——事实上，因为他的这辆野马，几乎每个人都要过来戏谑一番。其实，陆离这辆野马在纽约可是颇为拉风，复古的款式、肌肉的线条和动听的引擎，不是有钱的豪车，却足以吸引大家的目光；但到了这里，显然人们的审美取向是截然不同的。

当然，陆离也知道，一辆皮卡车是必须的，每一次去市场购买器具的时候，动不动就是大件物品，没有一个后车斗，确实麻烦。

兰迪把陆离送到了小镇的车行门口，从驾驶室探出了身子，“你确定不需要我给你一些参考意见吗？”

“你还是赶快出发吧，错过了预约时间，这可不太礼貌。”陆离摆了摆手，拒绝了兰迪的“好意”。

今天兰迪要前往奥斯汀北边的一个有机农场参观，借鉴一下人家的经验和模式，看看能否给云巅牧场带来一些积极正面的东西。

兰迪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你知道，专业人士的意见是十分重要的……”絮絮叨叨的话语还没有来得及开始，然后他就看到陆离径直转过身迈开了步伐，他也只能掐断话语了，”选一辆美女回来！记得啊。“

看到陆离挥了挥手示意，兰迪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刹，扬长而去。

064皮卡猛禽

走进停车场，视线里满满当当的全部都是皮卡车，那壮观的场面着实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只有在场子的最远端可以看到停放了几辆四门轿车，但是那对比明显的规格却让轿车看起来像是……小女生。

陆离总算是明白德州人的心情了。

“牛仔，有什么需要的吗？”一个手臂上缠绕着刺青的壮汉推开玻璃门，大步大步走了过来，“你有什么需求，尽快开口，我都可以为你解答。”

陆离看着眼前的壮汉，浓密的黑色八字胡，藏青色的头巾，沾满尘土的重金属皮扣皮靴，在搭配个性十足的刺青，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飞车党，看起来和汽车销售员一点关系都没有。陆离不由开起了玩笑，“你的哈雷呢？”

大汉愣了愣，指了指后面的方向，“在后面那条街。”随即就笑了起来，“伙计，看来是一个行家，你骑什么型号？”

“我开野马。”陆离坦然地说道，然后就捕捉到了大汉眼底的惊讶，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的姿态，“我知道，这也是我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那无可奈何的模样让大汉爽朗地大笑了起来，“不过，你确定吗？哈雷骑手在这里卖车？”

大汉哈哈大笑起来，“相信我，这里每一辆车我都了如指掌，任何信息都没问题。”

“我以为我没有选项。”陆离的话语大汉没有理解，投去了疑惑的目光，然后就看到陆离扫视了一下周围，大汉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陆离这是在开玩笑，这里全部都是皮卡车，种类太过单一，选择太少。

短短的几句交谈，大汉就第三次笑出了声，“菲利普，你可以叫我菲尔。”

“十四。”陆离也自我介绍到，而后就直接切入了主题，“我需要一辆皮卡，很明显，你有什么推荐？”

“你准备买一辆干活的车，还是一辆日常生活的车？”菲利普的第一个问题就让陆离愣住了，看到这个表情，菲利普就明了了，解释到，“皮卡平常最频繁使用的就是用来运货，其次是用来托运房车。对于前者来说，车后斗的长度至关重要，我们这里有分几种不同长短的车后斗，一般我们会推荐福特的F450，干活的好帮手，耐劳耐操；对于后者来说，载重能力、后轴长度等等都需要考量，福特的F250会是更加的选择。”

陆离恍然大悟，虽然他在美国生活了将近四年时间，但对于这一块的了解确确实实是空白，公路旅行的真谛就是房车，这也是皮卡车对于美国人来说如此受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如果仅仅只是日常生活用车，装载一些日常用品，那么我们的推荐就会更加注重用户体验，比如说双排座，保证可以容纳下你的妻子和孩子。”菲利普说完，朝陆离眨了眨眼，“我想你应该是单身，那么就是派对上回来的女孩们。”

陆离哑然失笑。

牧场已经有一辆干活的车了，柯尔那辆就是专门用来干活的，布兰登的皮卡车也是典型的干活车。陆离购买皮卡车，最主要还是用来转载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日常生活用车。”至于开着房车去公路旅行，短时间之内应该是没有这个计划了——因为他就连房车都没有。

菲利普点点头表示了明白，“你开野马？”他再次确认地询问到，“那么你肯定会喜欢福特最新的猛禽。”他大步大步地朝旁边走去，带着陆离来到了一辆全黑色的皮卡车，那种凌厉的气势扑面而来，简单的线条却勾勒出大气而强势的感觉，那鲜明的直线条设计随处可见，整体就给人一种硬朗挺拔的气质。

陆离一下就喜欢上了这辆猛禽。

野马是典型的肌肉车，硬朗的线条备受喜爱，陆离选择野马，这就可以看出他的喜好了，所以菲利普才推荐了猛禽，同样是一辆肌肉车。

“这是福特的F150系列，整体的车架由高强度钢冲压而成，耐用，结实，安全性高。”菲利普带着陆离靠近，陆离脚步不由就顿了顿——这辆车子居然比他还高了半个头，这可着实不太正常，大部分车子都比普通人的平均身高矮，那种霸气而强势的姿态当下就带来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凶猛和庞大，这是陆离看到眼前这辆皮卡车时的第一反应，“他……是不是太庞大了一点？”陆离觉得，如果开着这辆猛禽上街，估计车道都要被塞满了，日常生活可能会不太方便。

“哈哈，如果你生活在洛杉矶或者纽约，那的确太大了。不过在德州？放心，不会的。”菲利普拍了拍引擎盖，“六米的车身，三点五米的轴距，二点二米的宽度，还有将近两米的高度，猛禽是目前最庞大的皮卡之一。丰田的坦途在他面前就像是个婴儿。怎么样？坐到驾驶座上看看？”

陆离没有扭扭捏捏，打开车门就坐进了驾驶座里，室内的设计和传统印象之中的皮卡相去甚远，不仅现代，而且豪华，行车电脑、大尺寸屏幕、定制录音机等等，科技的更新速度十分先进，比陆离那辆多手辗转淘过来的野马要先进得多得多，”这不像是皮卡，到像是SUV。“陆离感叹道。

“对，其实猛禽的整体风格更加贴近SUV，而且是豪华版的，兼顾了SUV的舒适和时尚，还有皮卡车的便利和粗犷。”菲利普介绍起来，的确是滔滔不绝，内容丰富，“最重要的是，这结合了拉力赛车的设计，性能十分卓越，这是目前美国人最喜欢的皮卡车款式。”

从这里就可以看得出来，猛禽不是所谓的干活车，更加注重用户的体验。这些细节的区别还是十分明显的。

陆离调整了一下驾驶座的位置，方向盘比想象中大了一些，而且有些沉，可以想象得出来，这辆车上路之后就是真正的野兽。

“怎么样？要不要出去跑一圈？”菲利普拍了拍方向盘，“六点二升的V8发动机，能够输出超过四百匹的马力和近六百的扭矩。跑在路上才可以真正感受到这辆猛禽的魅力。”

陆离笑了起来，“我以为越野才是最佳的跑道。”如此大马力，这辆福特猛禽在沙土路和越野路上的表现着实令人期待。

菲利普露出了同道的表情，“越野能力出众也是他的优点之一。你住在镇上吗？”镇上的道路都是柏油路，自然体现不出越野的感觉。

“外面，马歇尔溪谷牧场旁边。”陆离说了一个方向，云巅牧场的名字现在还没有传播出去，人们自然不懂，不过日落酒吧的查理宣传之后，传播速度就会加快了，“之前的榉木牧场，现在改名叫做云巅牧场了。”

“噢，我知道那儿。”菲利普点点头，业务熟练地说道，“那里的道路还算好开，继续往西边那一侧就比较麻烦了。如果你经常去套马索小镇的话，那么就可以感受到，这辆猛禽的真正价值了。”虽然没有深入交谈，但菲利普还是成功地对陆离进行定位，一番话着实到位，“怎么样，现在做好上路的准备了吗？”

回答菲利普的，是“轰，轰轰”的引擎轰鸣声，那低沉而饱满的声响让人清晰感受到动力十足的张力，然后陆离打着方向盘就驾驶了出去。方向盘比想象中重了一些，但却质感十足。

三十分钟后，陆离结束了所有手续，完成了购买，拥有了他的第一辆皮卡车，五万美元。

陆离开着新车就上路了，突然从野马换成猛禽，着实有些不太习惯，不仅因为方向盘的重量，而且这辆车都显得十分沉，在车道上占据的空间足足比野马大了三分之一，在公路上的整个感觉都产生了变化。但同样，视野开阔了之后，整个气势都飙升了起来，那种横冲直撞的感觉着实太爽了。

新布朗费尔斯小镇的车子不太多，给了陆离练习的空间，但熟悉了之后，陆离不由觉得有些无聊，空荡荡的街道可感受不到猛禽的那种强势。于是，陆离干脆就离开了小镇，一路朝着云颠牧场的方向前进。

可是不一会，远远地就可以看到牧场的地界了，而陆离还没有完全过瘾。路过家门口，陆离依旧没有踩下刹车，继续前行，很快，周围的景色就开始陌生了起来，那颠簸的道路终于让陆离感受到了车辆卓越的越野能力，四平八稳的驾驶感觉着实太好了。

陆离这才算是心满意足。

看了看周围的景色，陆离原本是打算掉头回去的，不想，视线里却意外看到了有人正在射击飞碟，红色的飞碟在空中碎成一片粉末洒落下来。陆离不由就想起了“弩哥”贾斯汀，他就拥有一个靶场，叫什么名字来着？

放慢了车速，陆离在周围仔细寻找了一番，不一小会就找到了这家射击场的名号，“天盾”，然后记忆就被唤醒了，这就是贾斯汀的靶场！

之前就说好了，有时间过来这里拜访贾斯汀，而且陆离自己也打算询问一下持枪的问题，还有游客过来打靶玩枪的事宜。捡日不如撞日，陆离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开着车子在“天盾”的停车场里寻找到了一个位置。

下车之后，顶着炙热的阳光，陆离就进入了“天盾”靶场，进入门面，陆离就瞪圆了眼睛，这根本就是一个枪支商店！

065射击靶场

呈现在陆离面前的是一个武器库，右手的墙壁上琳琅满目地挂满了枪支，靠近门口的是手枪，中间的是步枪，最里面的……居然是冲锋枪，满满当当地让人应接不暇。

陆离觉得自己下巴都要脱臼了，虽然说人们总是说德州民风彪悍，而且这里是美国最坚定不移的枪支合法化支持州，但如此明目张胆地把枪支展现出来，还是出乎了陆离的预料。毕竟，在国内枪支管制十分严格，陆离唯一一次见过真枪，是在学校里，有人背包里就放着一把手枪——那个家伙居住在整个纽约最乱的皇后区。

“欢迎光临。”站在柜台里的是一个笑容甜美的女生，年龄看起来也就是大学刚刚毕业的模样，一头金色的长发随意地耷拉在肩膀，最简单的T恤搭配牛仔裤的装扮，阳光之中带着青春活力，看起来……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她似乎应该出现在美国大学的女生联谊会里，又或者是篮球拉拉队里，而不是站在一个被枪支包围的柜台里。“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你是想要选购枪支，还是到后面的射击场放松放松？”

没有吃过猪肉，总是看过猪跑的。

陆离听说过，美国这些射击场都是有专业经营执照的，所以顾客允许在射击场用真枪实弹进行设计。在过来之前，陆离脑海里浮现的更多是一个打靶场，就是刚才看到的击打飞碟，等进来之后，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芬利，室内射击的八号和十号，耳机都出问题了……”陆离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旁边的侧门就被打开，一个粗粝的嗓音响了起来，然后陆离就看到了久违的贾斯汀，他依旧是那幅邋遢之中带着强烈个人风格的装扮，“伙计，你来啦。”贾斯汀朝着陆离抬了抬下巴，利落地打了一个招呼。

“砰，砰砰”的枪响就传了过来，贾斯汀后面的话语就被打断了，他没有来得及和陆离寒暄，回头看向了芬利，芬利解释到，“刚才来了两个家伙，拿了两把雷明顿。”

贾斯汀恍然大悟，回头向陆离随口解释了一下，“每隔一段时间，总是有人想要尝试一下特/警的感觉。”

雷明顿系列霰弹枪，威力巨大，响声巨大，现在是各国特/警的专门配枪。

陆离张了张嘴，脱口就想问，“这是合法的吗？”但话语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吞咽了下去，作为一名实习记者，陆离知道，这都是合法的。因为每一年，枪支合法化问题都会在美国火热一阵，不断循环，尤其是过去这两年因为枪支导致的无辜死亡直线上升，他此前已经制作过两次专题进行报道了。

“呼，说不定我也想尝试看看。”陆离感叹到，这不是玩笑话，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好奇，不是吗？

贾斯汀歪了歪头，“无聊，如果你好奇的话，还不如尝试一下M16，又或者是M60，上手感觉要好多了，玩起来也给劲。雷明顿？”贾斯汀耸耸肩，吐了吐舌头，一脸嫌弃的模样。

很好，M16是狙击步枪，M60是冲锋枪。这让陆离想起了当初为了做专题报道通宵达旦查阅资料的岁月。

“所以，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贾斯汀就是一个不喜欢客套寒暄的人，没有任何招呼，直接就切入主题，“打枪？我刚好有空，可以带你溜达溜达。”

陆离看了站在旁边的芬利一眼，自从贾斯汀进来之后，芬利就没有说话的空间了，她站在旁边露出了一幅无可奈何的表情，着实有些滑稽。看起来，芬利应该不是在这里打工的小妹。

“还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十四。”陆离主动向芬利伸出了右手，“回答你刚才的问题，还有你的。”后半句话是对贾斯汀说的，“我是过来摸摸枪的，你知道，离开了美国之后，这样的机会估计就找不到了。”

贾斯汀没有反应，芬利却是笑了起来，“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芬利。”她绕过了贾斯汀，和陆离握了握手，“这可是附近最好的射击场了，奥斯汀和圣安东尼奥地区，都包含在内。”这几乎就是整个德州的中部地区了。

陆离不由挑了挑眉尾，笑呵呵地说道，“看来我第一次尝试就选择对了地方。”

贾斯汀的表情着实太少了，话语也太少了，几乎就是沉默地站在旁边，察觉到了陆离的视线之后，他这才说道，“你今天有想要尝试的枪支吗？今天所有子弹都八折。”

虽然没有说，但陆离却知道，贾斯汀还是表达出了他的友善，“哇哦，看来今天我可以大展身手了。”陆离摩拳擦掌，“但事先声明，这是我第一次射击，所以如果到时候误伤的话，希望不要责备到我身上。”

芬利再次被陆离逗笑了，贾斯汀依旧一脸严肃，走到了柜台后面，“放心，在你误伤之前，我就会把你放倒了。”

“我不怀疑这一点。”陆离一脸坦然，然后朝前走了几步，站到了柜台上。玻璃柜台里的第一层依旧是枪支，大部分都是手枪，隐约可以看到下面几层则是子弹。之前陆离为了撰写报道查阅了无数资料，但那都是纸上谈兵，而且看的枪支太多了，又没有实感，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型号和外形根本对不上。

“我不太确定，你有什么推荐吗？”陆离觉得选择恐惧症就要犯了，“我听说过的枪支着实有限，沙漠之鹰？AK47？格洛克？M16？汤普森？大概也就是这些了。”

“你们为什么对AK47那么执着？”贾斯汀难得露出了兴趣盎然的神情，“我这里之前来过几次中/国游客，不多，但有几个，他们都对AK47特别执着。但你们应该知道，现在AK系列已经落后了，即使是AKM系列也已经不多见了。47，代表的是1947年。”

“你听说过一款游戏，反恐精英（CS）吗？在那里面，AK47是最好的武器之一，而这款游戏风靡了整个中/国。”陆离的回答让贾斯汀恍然大悟。

“就好像我们对柯尔特的执著一样。”贾斯汀点点头，“那么你呢？你打算尝试一下AK47吗？我这里没有原版的47，倒是有改良版的AKM，还有加兰德M1。”

“为什么不呢？”陆离笑呵呵地应了，“既然来尝试了，那就放马过来吧！”

贾斯汀低头看了看，“我们先去室内射击场吧，从手枪开始，后坐力比较可以接受一些，等你熟悉了枪械之后，我们再到户外去尝试其他的。”他快速从柜台里拿出了三把不同的手枪，紧接着又拿出了三盒不同的子弹，对着芬利说道，“外场就交给你了。”

然后，贾斯汀就招呼着陆离进入室内射击场了。

陆离不由有些亢奋起来，虽然他对枪支没有那种偏执的狂热，但必须承认，接触枪支是一种十分特别的经历，即使只是想一想，就抑制不住地开始兴奋起来。

进入射击场之后，一切都和电视上看得差不多，一排十四个隔间，每一个隔间都正对着一条设计通道，尽头则是一张人形标靶。这种真实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开始跃跃欲试。不过，在真正开始设计之前，贾斯汀还是讲解了一些安全措施。

今天下午射击场似乎没有那么忙碌，室内的的场馆里还有另外两个人正在专心致志地射击，根本不理会外面的动静。

贾斯汀将三把手枪摆放到了台面上，示意陆离把耳塞挂在脖子上，“这是格洛克，这是柯尔特，这是沙漠之鹰。”

三把都是赫赫有名的手枪，在无数电影和电视里都曾经出现过，颜值之高让人挪不开眼睛。

“格洛克，早前在电影里频繁出镜，这是奥地利血统，现在官方的警/察配枪。”贾斯汀为陆离简单地介绍到，亲自示范了一下如何装子弹，然后递给了陆离，“扣下扳机就可以了。”

陆离先是戴上了耳罩，而后在贾斯汀的指导下，右手抓住了手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以侧面面对着正前方的靶子，然后开始瞄准。

以前在电视上看，那些枪法高手们瞄准似乎总是无比简单，但实际做起来却要困难得多，枪支比想象中重一些，单手持枪确实帅气，但控制难度也更大。难怪看电视剧里，警/察们还是更多习惯于双手持枪，确保稳定性，倒是在电影里，为了耍帅，则更多使用单手持枪。

陆离总觉得水平线不太稳，贾斯汀说，眼睛、瞄准点和目标三点一线，这就可以射击了，但他总觉得这条线飘飘忽忽的。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到了隔间的木板上，轻轻敲了敲，陆离视线余光捕捉到了，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贾斯汀难得一见地后退了两步，那慌乱的动作和平时着实相去甚远，陆离扬声问道，“怎么了？”

贾斯汀大声嚷嚷了一句话，然后不断做着同脑袋脱东西的动作，但陆离却什么也听不见，随即这才意识到，他带着耳罩。于是，他就抬手摘下了耳罩，可没有等他动作昨晚，贾斯汀就一个箭步上前，将手枪从陆离手中抢了过去。

陆离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耳罩摘下来之后，投去了疑惑的视线。

贾斯汀揉了揉太阳穴，“第一，在射击场上，任何时候都不要拿着枪支到处摇晃，转身之前，第一件事就是把枪支放到台面上，不管枪支有没有上膛；第二，射击之前，记得上膛。”

066真枪实弹

看着贾斯汀那头疼的表情，陆离仰头大笑起来，“新手能够犯的错误，我全部都犯了吧？”

贾斯汀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新手第一枪总是比较麻烦。你再尝试一次看看吧。”

这一次，陆离没有着急着直接开枪，而是先用眼睛瞄准了一番，然后单手、双手都尝试了一下握枪，最后还是决定第一枪用双手比较稳当，毕竟后坐力到底怎么样，他心里也没底。

果然，双手握枪之后整个基准线就变得清晰起来。检查了一下手枪，确认上膛之后，然后再重新开始瞄准，三点一线，扣动扳机，“砰”的一下，凶猛的后坐力顿时就让肩膀抖了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往后推，要不是陆离双脚一前一后站立，站得比较稳，估计重心就要后仰了。

射击完毕之后，陆离看了看手中的手枪，肾上腺素的爆发随之而来，整个感觉太特别了，就好像……就好像身体里有些东西冲破了束缚穿透出来一般，尤其是后坐力冲击双手时的撞击感，更是无比真实，着实让人热血沸腾。

放下手枪，陆离没有摘下耳机，朝着贾斯汀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贾斯汀也安心了下来。然后，陆离再次瞄准靶子，又一次扣动了扳机。一枪，然后再一枪，居然有点打上瘾了，转眼之间，一个弹夹就被打空了。

陆离这才把格洛克放在了柜台上，摘下了耳机，耳边嗡嗡作响，就好像被热水袋敷着一般，感觉有些奇妙。

过了一小会，陆离逐渐适应了下来，这才听到贾斯汀开口询问到，“怎么样？”

陆离想了想，心情一时间难以表达，但脑海里却蹦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子弹有那么多？电影上不是都只有六发子弹的吗？”

贾斯汀没有掩饰地仰头大笑起来，那豪迈的笑声几乎停不下来。不用等待回答，陆离就知道自己犯蠢了，好不容易，贾斯汀才停了下来，“又一个好莱坞电影的受害者。”随后贾斯汀摆了摆手，“不用觉得奇怪，即使在美国，也有很多人会有这种迷思。更何况，中/国不是禁枪嘛。”

贾斯汀随后解释起来，“左轮手枪才是六发的，你手上这把是格洛克G20，从G17改良过来的。有一种传言，格洛克的系列开山之作G17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当年所有枪械都是十五发子弹的，而格洛克这款则是十七发，所以定了这个名字。虽然是趣闻，但以后你就不会忘记了。”

“格洛克的弹夹是十七发。”陆离也明白自己犯了低级错误。电影上总是出现“六发子弹”的生死局面，显然是因为他们都选择了左轮手枪，比较适合上镜。

“让我们来看看你的精准度。”贾斯汀走了上前，打开了自动开关，然后尽头远端的靶子就晃晃悠悠地靠近了过来，可以明显地看到，子弹的分部比较散，这是陆离控制力不足的直接体现，不过，整体而言，子弹还是集中在胸口那一块区域，只有两发打到了外面去。

贾斯汀不由感叹到，“哇哦，你确定以前没有打过枪？如果第一次就有如此水准，那着实太难得了，也许你可以尝试成为一名警/察。”

“然后挥舞着上膛的手枪敌我不分地全面打击。”陆离的自黑再次让贾斯汀笑出了声。

随后，陆离又尝试了一下大名鼎鼎的沙漠之鹰。这把大口径手枪可谓是名扬四海，不管是中/国，还是其他国家，都听过它的名号，强大的威力和超远的射程为人称道，即使是非枪支爱好者也都知道。

陆离仅仅尝试了一发子弹，就知道名不虚传了。即使他双手握枪，但强大的后坐力还是让小臂发麻，整个人更是直接往后退了三步，着实狼狈。

沙漠之鹰十分沉重，空枪就有两公斤。咋听起来似乎不重，但是双手伸直进行射击的情况下，这一重量就十分可观了，想想看刚才的格洛克——作为对比，格洛克的重量约莫是六百克，和沙漠之鹰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更不要说沙漠之鹰恐怖的后坐力了，曾经有试枪员戏言，只有八十公斤以上体重的人才能使用它，可想而知其后坐力之大。

陆离的体重才不过六十五公斤，骤然从格洛克换到沙漠之鹰，落差太过鲜明，一下重心不稳导致后退，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之后，陆离又尝试开了几枪，重量还是重大问题之一，手腕很快就感觉到明显重量，准星直线往下降，甚至还打了一枪脱靶。传说中的沙漠之鹰，果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驾驭的。

尝试了一圈下来，陆离发现他最喜欢的居然是柯尔特。重量最为合适，感觉不会发飘也不会太沉，准星十分稳得住；钛合金的手感非常出色，而且纹路契合手掌的感觉，开枪之后的后坐力也恰到好处。

使用柯尔特时，准度是最高的。

连续打空了三个弹夹，陆离依旧意犹未尽，他现在总算是明白那些枪支发烧友的感受了。开枪、射击、瞄准，这着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贾斯汀对陆离的射击嗅觉也是赞不绝口，最后陆离使用柯尔特时，居然有三发子弹都准确命中了同一个区域，误差不超过两指宽。这对于没有接受射击训练的业余爱好者来说，着实太过难得了。更不要说这才是陆离第一次尝试了。

而后，贾斯汀又带着陆离来到了户外，尝试了不同类型的枪支。

最夸张的是汤普森冲锋枪，陆离扛着枪支对着不远处的南瓜一阵横扫，但强大的后坐力却让准星乱七八糟，结果那些无辜的南瓜只是一片狼藉。贾斯汀在收拾冲锋枪的时候，摆放南瓜的架子轰然倒塌，显然，陆离瞄准的部位似乎发生了偏差。

最有趣的是巴雷特M82狙击步枪，陆离整个人趴在地上，目标是三百米之外的一个可乐罐，整个过程需要屏住呼吸，完全静下心来进行瞄准，结果一枪命中，将整个可乐罐直接击穿，强大的力量还把可乐罐带到了空中翻滚了好几圈。

最后陆离还尝试了一下用猎枪射击飞碟，这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种体验，更像是打猎的感觉，不仅需要瞄准，还需要调整呼吸，配合身体的律动，注意力高度集中，一旦错过了时机，那么就绝对打不中。陆离尝试了二十次，仅仅只打中了一个飞碟，成绩糟糕得不行——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的新手属性了。

“看来，你就是一名天生的狙击手。”走遍了三个不同靶场，消耗了超过三百发子弹后，贾斯汀和陆离终于精疲力尽地结束了今天的射击。贾斯汀不由向陆离感叹到。

“我不知道我还有这能力。”陆离笑了起来，“我以为我是一个无比糟糕的射击手呢。”他们刚刚从飞碟的射击场走下来，二十个飞碟只击中一个，这个成绩着实是拿不出手。

“射击手也分类型的，有人喜欢扛着冲锋枪扫射，有人就喜欢用轻便的手枪。”贾斯汀推开了门店大厅的门，礼貌地让陆离先进去，“还有人天生就适合狙击，他们对风向、角度、光线的敏感程度，甚至可以细腻到目标人物的身材、体型等等，敏锐地捕捉到时机，然后扣动扳机。你就是这样。”

“就好像’美国狙击手’一样？”陆离笑呵呵地说道，这是一部电影，讲述美国传奇狙击手克里斯凯尔的真实故事。

贾斯汀点点头，“是的，就好像’美国狙击手’一样。”

“你知道吗？克里斯凯尔也是德州人。”站在柜台后面的芬利，插话说道，“我还去过他被谋杀的那个射击场，在北边。”

在军队里战功显赫的克里斯，退役之后，却遗憾地在射击场被人谋杀。杀人凶手是一名退役老兵，饱受创伤印记障碍的折磨，克里斯曾经试图伸手援手帮助他，结果却走向了另外一个未知的方向。

“他曾经用自己的枪拯救了无数生命，最后却命丧在自己战友的枪下，人生多么讽刺，不是吗？”陆离不无唏嘘地感叹到。

“就好像我们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后孤独地离开。”贾斯汀开口接话道，深刻的话语却透露出一丝淡淡的悲伤，这让陆离不由愣了愣。可以听得出来，贾斯汀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等等，我们刚才是在说我具有狙击手潜质吧？”陆离把疑惑的声音成功化解了略显沉重的气氛，让芬利哧哧地笑了起来，就连贾斯汀也不由莞尔，“对了，伙计，我想问问你，如果我要购买枪支的话，需要什么许可？”

“不用许可，出示你的个人身份证明就可以了。“贾斯汀干脆地回答到。

陆离却是露出了尴尬的笑容，”额……我目前依旧是学生签证。”牧场的过继手续才刚刚完成，申请绿卡的手续正在办理。所以，目前为止，陆离依旧是学生签证。

“啊。”贾斯汀张嘴感叹了一句。

站在旁边的芬利却是惊讶地调侃道，“你看起来就像是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家伙一样，根本让人联想不到你居然拿的是学生签证。”显然，贾斯汀也是这样想的。

陆离眉头微蹙，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家伙？认真的，你认为我是多老？”那严肃的表情顿时让芬利僵硬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067房屋蓝图

回头瞥了尴尬的芬利一眼，贾斯汀出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他是在开玩笑的。”虽然仅仅只是见面了三次，但贾斯汀却知道，陆离不是一个尖酸刻薄的家伙。

果然，陆离摊开了双手，一脸无奈的表情，“你知道幽默最重要的就是有人配合，你不配合就算了，居然还戳穿我？不好，不好。”那摇头晃脑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芬利愣了愣，随即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整个屋子刹那间明亮起来。

“不要被他欺骗了，他今年大学还没有毕业。”贾斯汀继续吐槽。

芬利讶异地看着陆离，“我以为你正在上高中。”这下，轮到贾斯汀石化了，芬利解释到，“我刚才说’老家伙’的意思是，你的语言、你的神态、你的习惯，一切看起来都不像是……游客或者学生。”

陆离给了贾斯汀一个眼神，然后看向了芬利，露出了礼貌的笑容，“我的专业是新闻，所以，你知道的。”不仅仅是文科专业，而且是需要不断和人打交道的文科生。

“我以为记者都是一群无趣的家伙。”芬利呵呵地笑着，对陆离充满了好奇。

“你刚才说购买枪支？”贾斯汀却粗鲁地打断了，陆离对着芬利微笑示意了一下，而后转头看向了贾斯汀，“你现在的签证，暂时没有办法购买枪支。如果你是需要守护牧场的话，放心吧，柯尔有枪；如果你是想要打猎的话，那只能等待了，在你拿到正式身份证明之前，你可以过来这里练习练习。”

“柯尔有枪？”这才是陆离最讶异的地方，在过去这段相处的时间里，柯尔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会持枪的人。

贾斯汀耸耸肩，“欢迎来到德州。”

一句话就道破了真相。在德州生活，一言不合就拔枪，这不是玩笑话，事实上，德州的枪支普及率是美国最高的，许多人都持有至少两把以上的枪支。在加利福尼亚州、HSD州可能一个家庭有一把枪，但是在德州，情况就大有不同了。

“呼，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想要买枪呢？”陆离的回应让贾斯汀不由愣了愣，这是被反将一军了？

芬利站在旁边，紧咬着唇瓣，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自己笑出声。

最终陆离还是没有能够买到抢，不过今天的射击却十分过瘾，真枪实弹的刺激着实让人难忘。贾斯汀护送着陆离走向了停车场，“回去之后，最好泡一个热水澡，尤其是肩膀的部分，刚刚感觉没问题，但之后肌肉还是会有些反应。”

陆离想起了沙漠之鹰，后坐力确实超乎想象，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掌控的，即使是狙击步枪也是如此，每一枪的后坐力都清晰地显示在肩膀上，“我知道了。对了，你有没有想过，射击场可以接待团体游客？”

“团体游客？什么意思？”贾斯汀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云颠牧场走上轨道之后，我可以会接待一些家庭游客，不是旅游景点式的，而是度假村式的。”陆离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到时候会有一些体验项目，我只是觉得，如果可以加入射击，那应该会蛮有趣的。不过，现在只是在构思阶段……”

“没问题。”贾斯汀干脆利落地就点头答应了。

如此干脆利落，反而是陆离噎了噎，他顿了顿，补充说明到，“我暂时还在构思，牧场现在也才刚刚起步，之后具体有什么构思，到时候在商量。”

“没问题。”贾斯汀依旧是雷厉风行的模样，这倒显得陆离担心太多了，陆离也不由笑了起来，点点头，干脆地说道，“那就这样！”

说完，陆离就打开车门，贾斯汀打量了一下这辆新车，“不错的车。你终于更换座驾了？”

“哈哈，今天刚刚入手，试车试车，一路就过来了。”陆离笑呵呵地说道，朝贾斯汀打了一个招呼，“改天牧场收拾完毕，召开派对，给你发消息。”

贾斯汀做了一个敬礼的收拾，表示明白，而后陆离就发动了引擎，扬长而去。

重新回到牧场，大家都纷纷出来围观，好奇着陆离的新座驾，一个个纷纷吐槽。

”十四，你这车太抢眼了，需要弄一些泥浆上去，不然在奥斯汀街上跑的时候，小混混会盯上你的。“

”居然开猛禽，这一看就知道牧场经营得不错，我要求涨工资，强烈要求！“

”总算是摆脱了娘娘腔，但这一下就升级为猛男，飞跃速度是不是太快了？要不，我那辆老破车先借你开一段时间，这一辆就交给我来帮你热身热身。“

”明天去购买谷物的时候，我就开这辆吧！“

……

面对大家叽叽喳喳的吐槽，陆离着实有些招架不住，最后干脆把钥匙丢给了柯尔，把车子留给他们折腾，自己则回到屋子里。

泰迪一溜烟地就迎了上来，热情地绕着陆离不断兜圈子，巴基依旧看不见身影，远远地看了看窗外那个临时小窝里的松鼠，似乎正在沉睡，但是灿烂阳光之下可以看到那微微颤抖的眼皮，这让陆离不由莞尔——难道松鼠还会装睡？

在餐厅桌边坐了下来，泰迪就在陆离的脚边躺了下来。

陆离打开电脑，开始确认邮件。几天前，他将论文的开题报告发了过去，教授的回复邮件今天总算是到了，教授认为整体思路没有问题，陆离可以开始着手进入正式的撰写了，然后在文末还附上了他推荐的参考论文清单。

粗粗浏览了一下，四十篇，还好，不算多。这让陆离松了一口气。

删除掉促销邮件和垃圾邮件，陆离意外地发现，他一直等待的邮件终于来了。陆离一直想要重新规划一下牧场的布局，不是大翻修，而是更加合理的运用空间，而且也是考虑到未来招待游客团体的话，势必需要更多的住宿空间，所以主屋这里也需要重新调整。

于是，陆离发送邮件给了一位哈佛大学建筑系的应届毕业生，陆离之前去波士顿旅游的时候，以沙发客的形式住在了对方公寓之中，两个人成为了朋友，在那之后一直有邮件来往。这一次，陆离不仅仅是以朋友的身份，同时也是以生意的方式，给对方一次提交项目的机会。

对方也给予了高度的重视，这封邮件就是第一次交稿。

”亲爱的十四，

这是设计初稿，由于对牧场的空间和环境了解有限，设计依旧存在许多不足的地方，你可以参考看看，然后提出意见。最好拍摄一些牧场的照片，这对我修改设计方案有重大的帮助。最后，德州的阳光让我羡慕死了，波士顿已经连续下雨两周，我就要发霉了。

薇薇安。“

是的，那位小伙伴是一位女生，和陆离同龄。

陆离下载了附件，打了开来。第一眼看过去，陆离只觉得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懂，所谓的设计图，上面就是无数线条，没有专业的指导，甚至就连上下左右都分辨不清楚。陆离花了好一会功夫才识别出来东南西北，这才算是找到了一点空间感。

薇薇安的设计改动比想象中要大得多，以主屋为中心，后面柯尔他们居住的屋子保留了下来，但是仓库进行了扩建，旁边堆满了大型的草垛，中间留下一条跑步小道可以通往旁边的榉木林；主屋本身将会往南边延伸一些，扩建了约莫三分之一，然后门前的花园和菜地直接被翻了一倍，绿色面积大大增加，旁边甚至还引入了一个人工池塘——亦或者是游泳池，陆离也不太确定，但可以感觉到，主屋在保持了自然风格前提下，设计变得更加现代化，而且和牧场的结合也更加紧密了，不再是一个简单的乡村小屋。

主屋往南下去是一片空地，原本这里是牧场的入口处，不过薇薇安却大胆地把入口处朝湖泊所在地靠近，然后对这片空地重新规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榉木林，从旁边那片榉木林延伸了过来，绿荫变得更加浓郁而宽阔，然后跨过榉木林，就可以看到一栋现代化的别墅。

说是别墅，其实是和主屋一样的两层楼小屋，整体设计比主屋更加简洁一些，没有了菜地，也没有了人工池塘，倒是增加了一个花园，看起来种植的是……薰衣草？

那大片大片的紫色，陆离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薰衣草。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不过，这一份设计图是整个大格局设计图，室内的装潢设计暂时都还没有考虑，正如薇薇安所说，这是设计初稿。尽管如此，还是可以看得出薇薇安的设计理念，充分利用空间，并且将牧场的自然环境考虑在内，尽可能再避免破坏环境的前提下，对牧场的居住区域进行重新规划。

不得不说，专业人士的眼光确实有所不同，陆离倒是有些好奇，如果薇薇安可以完成设计，那将会是什么模样。

于是，陆离回复了一封邮件。

“亲爱的薇薇安，

初稿已经浏览完毕，虽然我根本无法区分方向，也不知道那些颜色代表什么意义，但整体概念我十分喜欢。如果你愿意的话，欢迎过来牧场做客，亲自考察体验一番，然后完成设计。这一次，由我来做你的沙发主。

另，这里可以骑马、钓鱼以及修剪羊毛。

十四。”

068修剪羊毛

实弹射击的影响有些超出预期，接下来几天，陆离都可以感觉到肩膀的酸痛。

倒不是说多么严重，没有影响正常的活动，也没有什么手臂不能转动，只是肌肉酸痛而已；但还是可以感觉到枪支后坐力的明显影响，另一方面也说明陆离的运动还是不够，虽然泉水改善了体质，但保持身体状态依旧是一个日积月累的长期企划。

这是一个好的预警，以前在读书时期，虽然偶尔会运动运动，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坐在电脑面前赶课题，不然就是在图书馆啃资料，运动的时间屈指可数。现在来到了牧场，时间有了，场地也有了，增加运动量，保持身体健康，这是一个重要的计划。

一大清早起床之后，陆离先是吃了早餐，然后沿着溪谷的方向，慢跑了三十分钟。陆离知道，这只是基础跑步而已，身体才刚刚活动开，但这才是第一天开始，没有必要操之过急，慢慢积累才是王道。

距离主屋还有一小段距离，远远地，陆离就看到熙熙攘攘的羊群浩浩荡荡地走出了羊圈，沿着榉木林一路延伸，洁白的云朵在翠绿的树荫下缓缓移动，就好像一幅天然的油画。

柚子和葡萄正在旁边来回跑动着，确保羊群不会离开队列，出人意料的是，泰迪也在旁边快速奔跑着，加入了工作之中。

柯尔骑着荷兰人从后面一路来到了最前面，阻止了羊群继续前进的步伐，让他们在旁边的空地停下了脚步，后面的羊群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白云越积越多，层层叠叠，一点一点地将深褐色的土地掩盖，场面蔚为壮观。

“早上好。”陆离挥手打起了招呼，“所以，今天有什么特别活动吗？”平常，羊群都是直接赶到山丘的另一侧放牧的。

“早上好！”柯尔欢快地打起了招呼，“今天是剪羊毛的日子，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趁着现在其他事情还没有忙起来，稍微提前十天左右把羊毛剪刀好，这也是没问题的。所以，就是今天了。”

“今天？”陆离不由有些亢奋，露出了讶异的表情，“那么昨天就是在为今天做准备吗？”

昨天牧场的羊群们，不仅没有放牧，而且也没有喂食，足足饿肚子饿了一整天。陆离注意到羊群没有放牧，不过还以为是什么专业问题，所以就没有开口询问，没有想到昨天就是在为今天准备。

“对啊，剪羊毛之前禁食一天，可以减少羊群产生废物的量，并且保持场地的干净。这样剪羊毛的时候，可以把它们的不适感降低到最小。”柯尔简单地解释到，“怎么样，你打算过来尝试看看吗？一千头羊，这可是需要两到三天的工作，我们不介意多出一双手。”

“当然！”陆离立刻露出了亢奋的神情，之前听说可以修剪羊毛的时候，他就已经跃跃欲试了，现在机会终于来临，他当然不会错过，“我回去换一套工作的衣服，马上就加入你们。”

陆离再次下楼的时候，然后就看到杰西卡正在将羊群赶回羊圈，转眼之间，已经有将近一半的羊群都重新回到了羊圈里，“不是说要修剪羊毛吗？”陆离大声询问到。

“我们正在将羊群分类。”杰西卡回头解释到，“今天不可能把所有工作都完成，我们需要把羊群分组，羊羔，一岁羊，母羊，还有公羊。”

“噢。”陆离觉得这一切都太新奇了，原来修剪羊毛还可以分类的！

走进羊群之中，柚子就一溜烟跑了过来，用脑袋撞了撞陆离的小腿，围绕着他转了两圈，得到了陆离的称赞之后，而后就再次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小家伙可比泰迪活跃多了。然后就可以看到布兰登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围栏里，将部分羊群赶进去，剩余的羊群则都回到仓库的羊圈里。

好不容易把所有羊群都分类完毕，围栏里的一岁羊就是今天的工作，大部分都是不久之前收购的，所以也是目前比例最大的一个群体。

在羊圈里完成分类工作的柯尔和兰迪走了出来，看到准备就绪的陆离，兰迪第一个就嚷嚷了起来，“你今天要学习剪羊毛吗？这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但学习上手也没有那么困难，说不定你就将成为牧场里最出色的专业剪羊毛人！”

莫名地，陆离就觉得兰迪不可信，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柯尔和布兰登，两个人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柯尔还顺带说道，“现在不少牧场都开放公众学习的，甚至还举办剪羊毛比赛，许多游客都十分乐于参加。”

似乎意识到自己被忽视了，兰迪不满意地嚷嚷了起来，“十四，我说的也是同样一番话啊，你还要向柯尔、布兰登求证，这不公平！”

“那是因为你废话太多。”布兰登不声不响地冒出一句话来，惹得兰迪七窍生烟。

柯尔也是不由莞尔，“兰迪，不然你负责教十四剪羊毛，我们在这里示范。等十四上手之后，你过来交替我们的工作。”兰迪就是一个话唠，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教学的工作着实是再适合不过了。

不等兰迪露出欣喜的神色，陆离就扬天长叹了一声，那思考人生的郁闷让兰迪直接噎住了，其他三个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尽管如此，兰迪积极的热情依旧没有收到打击，他来到了陆离身边，“简单来说，修剪羊毛其实就是给羊脱衣服。当你熟悉了之后，顺着羊皮直接用羊毛剪一气呵成地往下推，这就足够了。”

陆离眨了眨眼睛，“这就结束了？平时你话挺多的，现在关键时刻，就一句话？”

“哈哈。”兰迪仰头大笑起来，“我刚才说了，剪羊毛不难。不过还是有几个要点的，第一就是修剪羊毛，对于羊来说，这也是舒服的，只要手法得当，它们不仅不会反抗，而且还会十分享受，所以，不要太紧张，尽量想象你正在给他按摩，又或者是……”兰迪左右看了看，寻找合适的对比，“又或者是抚摸泰迪。”

陆离翻了一个白眼，他现在和泰迪可没有那么熟。

不远处的泰迪似乎耳朵痒了，毫无预警地就开始叫起来，而且没有一个固定方向，冲着四面八方都吼叫了一个遍。众人不明所以，柯尔呵斥了两声，这才让泰迪安静下来。

陆离摸摸鼻子，假装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第二就是不要返工，对于熟练的牧羊人来说，他们可以自如地控制羊毛剪，第一次没有修建到位，第二次返工也没有问题，但对于新手来说，返工很有可能会伤害的羊，因为羊皮有很多看不到的褶皱，每一次返工就意味着有些羊毛没有剃干净，一不小心，你就有可能激怒羊只，然后直接就被羊拱翻在地。”

兰迪一本正经地解释到，可是陆离却扬起眼睛，强烈怀疑兰迪这句话是话中有话，似乎在暗示着，陆离将会被掀翻在地？

“所以，修剪的时候，拉直羊皮，然后一鼓作气往下剪，这就没问题了。”兰迪总结说明到，“好了，你看，布兰登已经开始了。他那是专业的姿势，随便从哪里下手都可以，但对于新手来说，最好从腹部开始。”

说话间，柯尔就比较了一个手势，示意兰迪看过去。“对，就好像柯尔一样。你可以充分利用自己的双腿，控制羊的基本动作，然后从腹部开始，这里的毛通常是最脏的，而且没有出售价值。”兰迪停顿了一下，“你看，柯尔现在示范的就十分清晰，我们必须保持正确的姿势，让羊的肩部放在膝盖之间……”

兰迪絮絮叨叨地把每一个细节都讲解了一遍，搭配柯尔、布兰登和杰西卡三位忙碌的现场直播，陆离学习地得很快，随即就找到了窍门，不过纸上谈兵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是一项技术活，真正地需要技术，修剪羊毛如果太短了，没有利用价值，太下去了又容易伤害到羊，而且，二次返工之后剪下来的羊毛，价值也会直线下滑。

虽然迫不及待，但陆离没有立刻就开始修建羊毛，而是又让兰迪实际操作了一会，将他的实际行动与刚才的解说结合起来，这才算是找到了一些感觉。

卷起袖子，戴上手套，陆离走了上前，在柯尔的帮助下，抓住了下一只羊，一只娇小可人的家伙，似乎比较温顺，这给了陆离更多的信心。

按照指示，陆离轻轻把羊翻了过来，背部着地，然后肩膀放在了膝盖中间，羊的腹部完全展现在眼前，四条腿朝天。没有任何犹豫，陆离就打开了电动羊毛剪，那滋滋的嗡嗡作响声顿时让实感变得明确起来。

陆离先用手抓了抓腹部的那片羊毛，那浓密的羊毛几乎把整只羊都包裹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线团，就连四肢都已经被淹没了，他根本摸不准羊毛有多厚，只能用手来实际感受。

大概了解了厚度之后，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陆离直接就下剪刀了，滋啦，滋啦，那明显的响声和奇怪的触感让人心惊胆战起来。原本陆离一点都不紧张的，但听到这声音，然后羊也开始扭动起来，事情顿时就棘手起来。

果然，他的八字和动物似乎有些相冲。

069技术能手

陆离没有慌乱，而是把羊毛剪拿了起来，看了看自己刚才剪的那一撮羊毛。果然，还是太浅了。

因为担心伤害到羊，脑袋里明明想着要再下去一点，但真正下手时还是难免收力，于是就还残留着一小片短草坪般的羊毛，这势必是要返工的。不过，陆离知道，他现在尺度还是把握不准，返工的工作还是不要尝试了，毕竟是业余人士。

所以，陆离干脆就继续往下剪。那果然的姿态看得柯尔等人是一阵心惊肉跳——陆离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第一次剪羊毛的新手，更像是试图宰羊的屠夫。

有了第一下的经验，第二次的修剪明显顺手了一些，陆离结实地拍了拍羊的腹部，尽可能地让它舒服一些，然后这才下手。滋啦，锐利的刀片又带走了一大片羊毛，隐约露出了那粉红色的腹部，这让陆离欢欣鼓舞，没有停顿，一鼓作气就往下推动，一大片碎毛掉落在旁边，看起来着实有成就感。

然后，陆离微微往前倾了倾身体，顺着右侧向上修剪，后腿内侧厚厚的羊毛迎声而落。

动作稍微停了停，然后用左手遮掩住了***的位置，主要还是避免羊毛剪失去位置感之后，不小心剪掉或者摩擦到，这都可能让羊直接跳起来，然后快速下剪刀，紧接着，陆离没有休息，一鼓作气地将周围的羊毛全部都剃了下来，一下接着一下，全神贯注。

等后退内侧和跨步的羊毛全部剃完之后，大脑突然就短路了，抬起头准备求助，不想却看到四个人都暂停了手里的工作，面露惊讶地看着陆离。

陆离不解地看向了大家，“怎么了？”

这句话犹如魔咒一般，四个人都回过神来，杰西卡点点头称赞到，“看来你上手非常快嘛。”对于一个现场临时抱佛脚的新手来说，陆离的沉着冷静确实难得。

“你对技术方面的农活，似乎有着天然的嗅觉。”柯尔也感叹到。

陆离哑然失笑，“所以这是好事？为什么我总觉得后面还有一个’但是’。”生动的表情让大家再次轻笑了起来，“我现在不记得下一步要怎么做了，我应该换到什么位置？”

对于老手来说，下手之后一气呵成完成修剪；但对于新手来说，兰迪教了一个基本顺序，让陆离可以有一个更加直观的体验。

“旋转九十度，然后修剪左腿和尾巴的位置。”兰迪出声解释到，陆离随即恍然大悟，再次低头开始忙碌了起来。

出人意料的是，除了刚开始时的挣扎，后面羊都十分乖巧，陆离居然没有遇到太多阻碍，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第一次修剪羊毛的工作。

站直腰杆，陆离看着眼前那长短不齐的皮毛，哧哧地就笑了起来。因为这只羊看起来就像是穿了一件打补丁的羊皮大衣，深深浅浅的颜色着实太过前卫，估计当下的时尚是无法理解了。可是，那只无辜的小羊却浑然未觉，迈着轻快地步伐朝旁边走去，和那一群完成肩负的伙伴们汇合。

看到小羊进入大部队之后，那种喜感就越发明显了，和其他羊比较起来，陆离刚刚完工的这只羊着实有些显眼。

“你们确定，这不需要返工吗？”陆离感觉下手还是轻了一点，小羊身上始终留了一层薄薄的羊毛，只有三、四个地方完全剃干净了。

兰迪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这对于初学者来说，真的太不容易了。你知道，有的人剃完之后，看起来就像是高低起伏的山峦一样，甚至让人怀疑羊毛是不是着火了，然后烧掉了几块，其他地方又完好无缺，简直惨不忍睹。但你的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陆离又一次下意识地看向了柯尔和布兰登，兰迪这次直接抓包，郁闷地大喊到，”嘿，十四！“所有人哄堂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杰西卡也表示，“这确实没问题，不需要返工了。那短短的一层毛，硬要剃下来的话，容易受伤；而且碎片太小了也没有价值。所以，干脆就这样留着，等到九月、十月的时候再修剪一次。”

“看来，我的工作还算不错。”陆离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等回过神来之后，这才发现真是腰酸背痛。

修剪羊毛其实他全程都是站立着的，然后把羊摆放在地上，根据转换自己的重心来调整羊的位置，然后用羊毛剪完成修剪工作。投入工作时没有察觉，现在就可以感觉到腰部的发酸。果然，真正的牧场工作没有那么轻松。

更何况，柯尔他们平均三分钟左右就可以完成一只羊的修剪工作；陆离却足足花费了十五分钟，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陆离又继续投入了工作，第二和第三只依旧惨不忍睹，一只到第四只的时候，陆离总算是真正找到了手感，顺利地完成了真正的剪羊毛工作。不过，在修剪过程中，羊毛剪角度不对，在小羊身上划出了三道伤口，还好都不是太明显的伤口，没有大碍，小羊的反应也不激烈，没有影响到后续的剪羊毛收尾。

突然，裤管传来了一阵拉力，陆离回头一看，然后就看到了柚子咬着他的裤管，不断往后拉扯。陆离不明所以，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泰迪，也没有看到葡萄，陆离尝试摸摸柚子的脑袋安抚一下，但柚子却不依不饶。

于是，陆离干脆就向大家打了一声招呼，“我去休息一下，你们继续辛苦。”然后就跟随着柚子的指引，朝主屋的方向走了过去。

柚子这才松开了裤管，亢奋地在前面一路小跑着，转眼就没有了身影，速度着实太快了。

陆离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主屋，然后就看到柚子在不断拍打着门口的拿到纱窗门，帮他打开了门之后，柚子再次一溜烟消失在了屋子里，进去看了看，愣是没有找到身影。

陆离走到厨房，烧了一壶开水，然后施施然地端着茶杯和开水壶来到了门廊里，在老爷椅里坐了下来，肌肉放松下来之后，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就吐出一口气。虽然仅仅只是工作了不到两个小时，但不可否认，久违的体力劳动还是出了一身汗，疲倦的同时，却也有难言的充实感。

泡了一杯铁观音，摇晃着老爷椅，仿佛可以听见奔腾的血液一点一点放慢速度的声音，轻风徐徐吹来，居然有些犯困了。

“呜呜”，脚底下又传来了一阵顶撞，坐直身体一看，柚子居然又回来了，嘴巴里还叼着一颗荧光黄的网球。

陆离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柚子这是要玩抛接游戏。从柚子嘴巴里拿下了网球，陆离满脸的不解，“牧羊犬也喜欢抛接游戏吗？”他对动物的了解十分有限，但也听说过，某些特定品种的狗十分喜欢抛接游戏，但有些品种则完全没有兴趣。只是，他不太确定，牧羊犬是否喜欢。

不过，泰迪和葡萄都没有要求过，估计柚子是一个另类吧。

“柚子！”陆离高高地把网球扔了出去，网球在金色阳光之下划出了一道高高的抛物线，然后就看到柚子犹如离弦之箭般，立刻狂奔出去，转眼之间，他就准确定位了网球，咬着战利品快速地跑了回来。

由于回来得着实太快了，陆离有些措手不及，柚子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渴望的眼神着实再明显不过了。陆离哑然失笑，“过去这段时间，你到底是怎么忍住的？还是说，泰迪命令你不准玩抛接球？”

从柚子嘴里拿下网球，陆离这一次用足了力量，远远地扔了出去。柚子没有任何犹豫，狂奔而去。

陆离不由也有些好奇，柚子可不可以找得到，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感受着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缓缓地晕开来。辛苦的劳动之后，口干舌燥，喝起铁观音来，感觉尤其明显，随即那股甘甜就汹涌而至，让人忍不住就发出了幸福的轻叹声。

远远地，隐约可以看到柚子飞奔回来的身影，可是才跑了一半，就有一群不速之客走了过来。赫然是完成剃毛的羊群们，没有了控制，他们悠闲懒散地在空气里闲逛着，那光秃秃的身影看起来着实有些落寞，百无聊赖地寻找着青草。

然后陆离就看到了自己的杰作，第一只羊永远是最显眼的，那深深浅浅的补丁简直不能忽视。柚子似乎也看到了这位异类，不由“汪汪”地叫喊了两声，把那个小家伙吓了一跳，往旁边跳了两步，惹得陆离差一点没有把茶水喷出来。

柚子围绕着小家伙跑了两圈，终于确认，他不是异类，只是可怜的小家伙罢了，然后就再次朝着主屋方向跑了回来，那鲜艳的荧光黄着实太过鲜艳，一眼就可以看到。

柚子把网球放在了陆离的脚边，吐着舌头，抬起头看着陆离，似乎在说，“表扬我吧，表扬我吧。”

陆离不由揉了揉柚子那娇小的脑袋，“好男孩，好男孩，谁才是这里的好男孩？”柚子闭上了眼睛，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甚至忍不住呻/吟出了声。

“汪，汪汪。”不知道什么时候，泰迪和葡萄也跑了过来，在羊群之中肆意地狂奔着。陆离缓缓靠向了椅背，忽悠忽悠地摇晃着老爷椅，眼皮不由就慢慢耷拉了下来。

070松鼠打猎

一不小心就打了一个盹，再次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老高，陆离想着今天中午就懒得做饭了，叫外卖随便解决一下，下午继续干活，晚上再好好犒劳一下大家。

不等他站起来，旁边就传来“嘶嘶”的琐碎声响，听起来就好像……好像毒蛇的声音，陆离不由左右看了看，寻找冷血动物的身影，不想就看到在纱窗门背后的泰迪，双脚抓住一份白色的文件，正在孜孜不倦地用牙齿啃咬着，那纠结成一团的面部表情似乎在嫌弃着这份文件着实太过难咬，不由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似乎想要和文件同归于尽。

陆离磨了磨牙齿，扬声喊道，“泰迪！”

泰迪愣了愣，抬起头来四处打量了一下，但牙齿依旧没有松开那份文件，然后就看到了陆离转过头来的模样，可是他只是愣了愣，随即就再次低头开始啃咬起文件来，那执着的精神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仔细看看，那应该是他昨天打印出来的主屋设计蓝图。薇薇安的设计让陆离十分满意，不过正如薇薇安所说，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完善，陆离对于牧场是一个门外汉，所以打算把蓝图给柯尔看看，还有莉莉和罗纳德，询问一下他们的意见，他可不想为了一个所谓的度假村就破坏牧场原有的氛围。

没有想到，还没有来得及展示给他们，泰迪就盯上了，这速度……

陆离哑然失笑，泰迪喜欢咬文件这个习惯真是要不得，可是他又不知道应该如何驯养宠物，难道每一次泰迪咬文件的时候，他都要拍打泰迪的脑袋，告诉他不能咬吗？这是不是太怀柔手段了，还是要给予一定的惩罚？这和教育孩子又有什么区别？

陆离不由觉得有些头疼。

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窜到了泰迪的脑袋上，正在沉浸于咬文件的泰迪似乎没有察觉到，却让陆离不由瞪大了眼睛，那不是松鼠吗？上次巴基叼回来的那只松鼠！

松鼠休养了几天之后，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陆离还和柯尔商量着，什么时候把他送回森林去。毕竟那里才是他生活的区域。

可是，这只松鼠跑到泰迪的脑袋上干什么？难道他不害怕泰迪一口把他吞了吗？这小家伙真是胆大包天。

“噢！”陆离的感叹还没有抒发完毕，松鼠就做出了更加惊人的举动，他那小小的前爪居然抓住了泰迪脑袋上竖起了一小撮毛，然后……往后拉！就好像骑马一样，那飒爽英姿看得陆离目瞪口呆，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到底是应该惊讶松鼠如此疯狂的举动，还是应该惊讶松鼠那熟练的“骑马”姿势。

泰迪感受到了脑袋上传来的力道，不过，松鼠那一点点劲儿对他来说就和挠痒差不多，他只是感觉到了一点点奇怪，并不吃痛，所以没有发飙，仅仅只是好奇地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似乎正在寻找力量的来源。

但显然，左右方向是找不到罪魁祸首的。

于是，泰迪茫然了，他张开了嘴巴，图纸掉了下来，然后再次左右看了看，甚至还是兜圈子，追着自己的尾巴兜圈子，想要寻找到头顶上那一点点异样的来源，只可惜，如此的动作只是徒劳而已。

一个圈，又一个圈，松鼠的重心完全被带走了，一个屁股墩就坐了下来，但小巧的前爪却依旧不屈不挠地抓住那一小撮毛，似乎他也意识到了，如果自己松手，就会直接被甩出去，那结局估计会无比惨痛，于是，死都不放手！

看到如此一幕，陆离哧哧地就笑了起来，尤其是看着泰迪那傻乎乎的模样，简直是乐得不行。原本他还因为泰迪一直撕咬文件而略有担忧，但现在完全烟消云散。他更加好奇，泰迪到底能不能发现松鼠的位置。

转了好几圈之后，泰迪依旧没有任何收获，他不由停了下来，抬着脑袋开始上下左右的晃动着，试图准确定位出“凶手”的位置，但这一轮还是空手而归。于是，泰迪就放弃了，低下头，再次开始撕咬那份图纸。

松鼠坐稳了之后，左边看了看，右边看了看——虽然陆离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可是随即松鼠就做出了选择，他又一次拉动了手中的那撮毛。

这一次，泰迪的反应十分迅速，猛地就抬起头来，机警地注视着正前方，浑身警戒着。

泰迪这一猛抬头的冲力着实太大，松鼠一个不稳，双手就松了开来，仰倒在了泰迪的脑袋里，咕噜噜滚了两圈，就好像雪球从山顶滚下来一般，最后坐在了泰迪的后背上，一脸茫然地待在原地，似乎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憨态可掬的模样看的陆离捧腹大笑。

更好笑的是，泰迪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又开始左右警戒，这一次，他似乎瞥到了后背的那一抹灰褐色，不由转过头试图看仔细一点，可才刚刚转头，他的脚步就跟着转圈起来，结果就是，他的脑袋没有转过去，而是歪着脑袋开始在原地兜圈子——眼睛所看到的焦点始终都是同一个点。

那滑稽的样子让陆离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松鼠被泰迪这一转圈，又一次转晕了，晃晃悠悠地摇摆着身子，就好像喝醉酒一样，结果泰迪一停下来，松鼠摇摆了两下，干脆四肢朝天地就倒在了泰迪那金色的长毛里，神奇地没有掉下去！

重心的倾倒让松鼠重新恢复了警觉，一个骨碌就重新站了起来，然后迅猛地顺着泰迪的脖子再次爬了上去，就好像大将军登顶一般，第二次坐在了泰迪的脑袋上，双手抓住泰迪的一撮毛，用力地往后一拉。

正准备去咬图纸的泰迪猛地站了起来，“汪汪”，朝着空无一人的大厅叫了起来，“汪汪！”泰迪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却始终找不到原因，于是他只能按照本/能地开始叫起来，试图把对方吓出来。

松鼠果然被吓到了，直接卧倒趴了下来，把自己藏在了泰迪头顶那并不茂密的毛发之中，自以为藏得很好，但其实已经暴露无遗。可重点是，泰迪依旧没有发现松鼠的踪影，两个蠢萌的难兄难弟简直是太欢乐了。

陆离觉得肚子笑得有些疼。

一直在沙发窝着睡觉的巴基似乎也被泰迪的喊叫声吵醒了，他站起来抖了抖毛，居高临下地看了看泰迪，从沙发跳了下来，迈着高傲的步伐，施施然地走了过来，最后脚步在泰迪旁边停了下来。

只见，巴基打量了一下泰迪，泰迪瞪大了眼睛也看向了巴基，停止了喊叫，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巴基；巴基眼睛微微眯了眯，随后又仰起头看了看那个深藏在战壕里却根本遮挡不住的松鼠，那松鼠悄悄地抬起头来，打量了巴基一眼，但马上就警觉地低下头，将脑袋埋在了一簇毛底下，试图遮掩自己，但这掩耳盗铃的姿势显然没有任何效果。

泰迪可以感觉到巴基的眼神位置有些不一样，他不由也跟着抬起头来，但却是仰头看向了天花板，看了一圈，最后朝着一个角落叫了起来，“汪汪，汪汪”，天花板墙角一只正在织网的蜘蛛被吓得够呛，连忙往上爬，但突然一阵妖风吹过来，蜘蛛的网线居然就断了，忽悠悠地就掉到了地上，这莫名其妙就遭遇了灭顶之灾，蜘蛛吓得够呛，几乎是以光速的姿态直接就消失在了沙发底下。

泰迪死死地盯着那蜘蛛，最后确定蜘蛛跑掉了，他心满意足地再次叫了两声，而后看向巴基，轻轻摇晃着脑袋，似乎在炫耀着，“怎么样？我厉害吧？”

巴基看了看后背上的松鼠——那小家伙猝不及防之下，又一次滚雪球地滚了下来，这一次完全头晕眼花，短时间似乎站不起来了，摇晃着身体，就好像偷喝酒的小盆友一样，不胜酒力。

然后巴基收回视线，瞥了泰迪一眼，眼底的不屑和鄙夷几乎没有掩饰，似乎在说，“白痴。”然后他就转过头，迈着优雅的步伐，慢悠悠地朝着自己的小窝走去，然后施施然地蜷缩起身体，继续睡觉。

泰迪傻愣愣地目送着巴基回去小窝，始终不理解巴基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收回视线之后，他站在原地愣了愣，突然又左看看，右看看，依旧没有任何收获，低头看了看眼前的图纸，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再次尝试咬它们了，而是迈着轻盈的步伐，跑到了茶几旁边的空挡，躺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就在泰迪转身的时候，始终晕晕乎乎的松鼠没有坐稳，吧唧一下就掉了下来，坐在原地，眼睛似乎还在冒金星，最后干脆直接就躺平了，呼呼大睡起来。旁边就是满地的白色纸屑，还有沾满了泰迪口水的图纸。

“哈哈！”陆离笑到最后已经没有力气了，果然家里有宠物，永远都不缺少笑料和看点，他今天总算是明白了这一点。不过，他更加好奇的是：难道松鼠不害怕泰迪和巴基吗？难道他不应该害怕吗？看来，这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071乔迁之喜

“停下，停下。”陆离制止了柯尔的动作，仔细看了看，然后在脑袋里构思了一下，“再往下挖一点点就好，不要太深，不然东西埋下去之后，不容易熟。”

柯尔一脸无奈地看着陆离，“我第一次听说，把东西埋到地下，然后依靠篝火的热度来烤熟的，这听起来着实匪夷所思。”

“呵呵，这道菜叫做叫花鸡。”陆离解释了起来，“解释起来就是乞丐吃的鸡。你知道，乞丐们可没有足够的道具去做饭，于是，他们把偷来的鸡用荷叶包裹好，然后用泥巴包裹起来，埋在篝火底下，既可以取暖，又可以用余热把食物烤好。一举两得。如果你愿意的话，还可以扔一些番薯、土豆、玉米之类的进去，味道十分特别。”

柯尔听得目瞪口呆，“你确定这些都是中/国食物吗？为什么我之前在中/国餐馆听都没有听过！”

陆离开怀笑出了声，“你可以去确认一下我的护照，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柯尔，你就闭上嘴巴，按照十四说的做就好了。”杰西卡豪爽地说道，“如果说没有见过的话，我之前还没有见过用鱼头来做汤的呢。我妈妈说，鱼头是不能吃的，最好扔掉。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让十四来做饭，然后我们等着上菜，这就好了。”

“所以，我的工资呢？你们必须知道，高级厨师的工资可是很高的。”陆离一本正经地说道，杰西卡和柯尔面面相觑，随即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十四，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看着柯尔继续挖坑，杰西卡转头对着陆离说道，话语之间难免有些犹豫，这着实太难得了。杰西卡的个性一向利落，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有话直说的个性却让陆离感觉十分愉快。

站在后面不远处拿着水管的兰迪扬声说道，“杰西卡，你不会想要向十四告白吧？哦哦哦！”

“你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吗？再不快点，晚餐开始了，小心我们不等你就开始了。”杰西卡呛声回去，惹得兰迪怪叫起来，“这不公平！我要吃那个什么什么鸡，听都没有听说过，肯定很好吃！”杰西卡双手叉腰，杏眼一瞪，兰迪顿时闭上嘴巴，拿着水管就跑走了，嘴里还喊着，“不准抛下我提前开饭！”

陆离笑呵呵地说道，“有事你就说吧，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个性。”

杰西卡咬了咬牙，“你还记得肖恩吧？就是我的上一任雇主。”

“当然记得，我在他那里买了那么多头牛，那可是我三个月的生活费，我的记性可没有那么糟糕。”陆离轻松的回答让杰西卡也不由莞尔。

“我和肖恩是老朋友了，认识了将近三十年。”杰西卡简单说道，“他听说云颠牧场今天举办聚会，他也想要过来凑凑热闹，可是这是牧场的乔迁之宴，我觉得有些唐突，所以想要征询一下你的意见。”杰西卡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拒绝他，他就是嘴馋。你知道，我提了好几次你的料理十分美味，所以他一直都十分好奇。”

“当然没有问题。”陆离的回答干脆利落，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十分欢迎他过来做客。你知道，我当初刚刚到达纽约的时候，几乎没有朋友，后来还是一个同学，主动邀请我到另外一个陌生朋友家的派对去，这才让我逐渐适应了下来。结交新朋友，永远是适应一个新城市的最好方式，不是吗？尤其是德州。”

德州的排外众所周知，陆离过来这里将近两个月了，但朋友也还是屈指可数。作为一个外国人，而且还是来自亚洲的异样脸孔，陆离出现在任何场合都是格外突出显眼的，大部分德州人都拒绝和他交谈。所以，有人愿意敞开胸怀接纳他的到来，这着实是再好不过了。

“哈，那就再好不过了。”杰西卡不由也松了一口气。

不要说陆离这个亚洲面孔了，即使是纽约或者洛杉矶那样东西两岸的人来到德州，也不见得能够迅速融入其中，一方面是他们排外，一方面也是外人不适应他们的风格。可是，短短不到两个月的相处，杰西卡就喜欢上了陆离，豪爽、直接、友善、热情，那一手出色的料理更是锦上添花，她也希望陆离可以把云颠牧场经营好。询问肖恩参加聚会的事，未尝没有将陆离介绍给德州当地人圈子的意思。

杰西卡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肖恩那里有一瓶珍藏的威士忌，我让他带过来，今晚好好庆祝庆祝。”说完，杰西卡就指了指兰迪的方向，“我最好过去帮忙，快点结束工作，这样才可以过来帮忙。”然后就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十四？”身后传来了呼唤声，陆离转过头，赫然是沉默寡言的布兰登。他正在后面杀鸡，满地狼藉，突然抬起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刀，颇有点连环杀手的架势，让陆离开起了玩笑，“汉尼拔教授，有事？”

柯尔在旁边哧哧地就笑了起来，布兰登依旧面无表情，笑话就冷掉了。

不过还好，布兰登紧接着就开口化解了尴尬，“我是想问，我的妻子和岳父、岳母也可以过来吗？”布兰登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神态，“我是说，他们一直都很好奇云颠牧场的模样，还有我工作的情况。”

“当然。”陆离敞开了怀抱，“热烈欢迎。说实话，我一直都想要认识贾思明，我可是听说了她不少赞美之词，迫不及待地想要认识本人了。”

布兰登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谢谢。”

陆离朝布兰登挥了挥手，示意没事，然后转头看向了柯尔，“你呢，你没有什么特别的邀请伙伴？”

柯尔不由笑了起来，“我的父母今晚会过来，他们一直都想要认识你，并且表示对你的感谢。但过去这段时间，牧场一直都比较忙碌，所以没有机会。”柯尔对陆离十分了解，至少比其他三名牛仔更加了解，所以他并没有客套地征询意见，而是早早就给父母打了电话。

陆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你说，我这突然的紧张感是怎么回事？”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柯尔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他知道，陆离又是在开他的玩笑。

今晚，牧场即将举行乔迁之宴！

剪羊毛的工作结束得比预期快了不少，原本是预计三天结束的，但才不过第二天，今天吃午饭的时候，工作就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估计下午三、四点的模样就可以全部结束了。当然，在这之后还需要花费几个小时，将羊毛全部整理起来，然后进行清洗工作，之后才能投入市场买卖。

一方面，陆离是想要好好犒赏一下四位牛仔，这一次修剪羊毛的工作顺利结束，是他接手牧场之后第一次大型的集体工作，还是具有纪念意义的；另一方面，陆离也想要举办一次小小的宴会，庆祝搬家，同时也感谢朋友们的照顾。

无论是中/国的风俗，还是美国的习惯，搬家之后邀请朋友小小聚会一次，这都是惯例。转眼之间，陆离来到牧场也已经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现在生活基本安定下来，而且牧场工作也逐渐走上了正轨，是时候举办乔迁宴会了。

更何况，陆离一直想要好好谢谢莉莉、罗纳德、贾斯汀等人，还有李怀南和刘小燕，始终没有找到机会。现在看来，今天就是最好的良机了。

所以，眼看着工作即将完成，午饭过后，陆离开着猛禽到奥斯汀去了一趟，先后把美国的超市和中/国超市都扫荡了一遍，三个小时之后满载而归，然后开始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

柯尔和布兰登过来帮忙打下手，而兰迪和杰西卡则在清洗羊毛，完成收尾工作。

陆离想着，如果举办一次篝火晚会，这就完全是美国风格了，不如举办一次中/国式的宴会。以前小时候在农村里，他们还举办过流水宴，那场面才是真正地蔚为壮观，陆离没有如此水平，但至少他可以做一桌子大餐，拼凑出十二道菜，好好感谢一下自己的朋友们。

不过，在美国这里，找不到中国式的圆桌，折中之下，陆离决定还是点燃一个篝火，以半自助的形式，适应美国的风俗，但料理却完全按照中/国宴会的风格来完成。

现在，杰西卡、布兰登和柯尔都叫上了家属，这是预料之中的，但人数似乎有些超出陆离的预料了。如果再加上隔壁马歇尔溪谷牧场的一家子，贾斯汀是否会带人出席也是一个未知数，陆离知道美国这里的习惯，举办派对的话，一般都是”1+1”，更有可能是一家子出现。当初他在纽约，就以陌生人的身份参加了不少派对，认识了许多朋友。

所以，这也意味着，一桌可能不够，那是不是要准备两桌？

陆离还是有些头疼了，做菜只是他的兴趣爱好而已，不是他的专业。准备两桌菜，这可是一个艰难的任务，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完成——万一做菜做砸了呢？这可是砸招牌的事！

“布兰登，我觉得，五只鸡可能不够。”陆离转过头看向了布兰登，布兰登手里拿着刀，抬头愣了愣，一秒，两秒，然后他点点头，“好的。”

好的？什么好的？那到底是要多少只？这位大哥，说话能不能说完整一点？

“十只会不会太多啊？”

“好的。”

……

072挖坑水平

陆离和布兰登的沟通未果之后，他决定放弃，布兰登多杀几只，那今晚就多吃一点，少杀几只，那就少吃一点。回过头，陆离就看到眼前那一个大坑，柯尔还在孜孜不倦地往外扔土，“柯尔，柯尔，停下……”

柯尔动作没有停，又铲了一抔土，往外扔了过去，然后才抬起头，一脸疑惑的表情，“怎么样了？”

陆离看着眼前这好像游泳池一样的大坑，真是哭笑不得，“你这是打算活埋谁呢？挖了那么大的一个坑。”

柯尔一脸无辜的表情，“不是说再深一点嘛？”

陆离一阵无语，“你跳下去看看。”说着，抬腿就给了柯尔一脚，柯尔一个闪躲，然后就跳进坑里了。

柯尔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大坑的深度和人比起来自然没有任何可比性，可随后他就发现不对劲了，正中央的土壤居然还一直往下陷，他把所有土都挖松了，整个大坑的深度已经超过了脚踝，达到了小腿三分之一的位置。

这……这确实太深了。想象一下，如果在这上面搭了篝火，想要把篝火移开，然后在取土壤里的食物，这简直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嘿嘿。”柯尔转头看了看陆离，无辜地挠了挠头，“那……那现在怎么办？难道我再填起来？”

陆离也是第一次做叫花鸡，以前在家里哪里有地方点燃篝火，他自然是没有任何经验，想了想，“你再继续挖深一点吧。”

柯尔瞪圆了眼睛，还以为陆离在说气话，“十四，我错了，抱歉，我刚才没有注意，所以挖太深了。真的。”

陆离哭笑不得，“我是认真的。你再稍微挖深一点点，就中间那一小块，挖一个小坑。然后，家里还有木炭吧？”得到了柯尔肯定的答复之后，“把木炭放到下面，点燃之后，架一个铁丝网在上面，然后正中央这一块我们把玉米和土豆扔下去，上面架起篝火来，小坑周围来埋叫花鸡。”

柯尔停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这样也可以？”

陆离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试试看呗。如果失败了，最多就是土豆和玉米不能吃了，我们吃烧焦的爆米花好了，泥土就是糖霜。”

那甩手掌柜的模样，柯尔也是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我这里调整一下。木炭也不要放太多，避免热量太高，把东西都烧焦了。”

陆离其实是想着，现在已经下午快四点了，什么东西都还没有准备，时间上肯定不足。叫花鸡又是今晚的主食之一，所以干脆底下放一些炭火，加快一点速度，这也未尝不是好事。“如此重要的工作就交给你了，看看你挖坑的水平到底如何，中间那里，就挖一个蹲坑的大小吧。”

蹲坑。

柯尔满头黑线，他可以拒绝挖蹲坑吗？蹲坑和食物放在一起，一点都不搭啊！

陆离却没有理会，转头回到餐桌前继续忙碌了起来。陆离借鉴了上次麦卡特尼家晚会的方式，搬了三张方桌出来，拼接成一张长桌，在这上面摆放各式各样的物品，就好像自助餐一样，方便客人选取，这样也避免了所有人都一窝蜂的进入室内，空间根本转不开。

陆离把八角、丁香和几个干辣椒全部碾碎，然后加入了一点点孜然粉——这些都是从中/国超市里搜刮过来的，当陆离看到孜然的时候简直要泪流满面了。上一次在篝火晚会吃烤全羊的时候，他就想着，如果有孜然粉就好了，没有想到，奥斯汀的中/国超市里居然找到了。

碾碎了之后，陆离开始把布兰登处理好的鸡都拿了过来，一只一只地摸涂料。其实正宗的叫花鸡是不需要调料的，因为用荷叶包裹，新鲜荷叶的香气会渗透到肌肉里，香嫩可口，但……他们这里没有荷叶，所以，陆离只能退而求其次，用锡纸来包裹，这就需要调料的辅佐了。

“为什么要加红酒？”布兰登的声音冷不丁地就响了起来，把陆离吓了一跳，手里的红酒瓶抖了抖，哗啦啦就倒了一大堆下去。

转过头就看到布兰登两只手各抓着三只鸡，看来，他最后还是杀了十只。陆离看着盆子里那几乎像是水一样的调料，欲哭无泪，“如果有黄酒的话，我就抹黄酒啦。”辣椒粉真呛鼻子，“酒精的渗透，可以让鸡肉不会那么油腻。”想了想，陆离干脆把几只鸡都直接扔到了盆子里，然后粗鲁地把所有酱汁都抹了上去，这样浸泡一下，入入味也是好的。

“你打算过来给鸡肉做按摩？还是打算处理羊肉？”陆离回头看了看布兰登，不客气地开口说道。

布兰登犹豫了一下，“鸡肉按摩？怎么做？”

“就是把调料涂抹上去，然后用手指按摩一下鸡肉，让调料可以吃进去，这就可以了。”陆离的解释没有让布兰登明白，他依旧是一脸茫然的表情，没有如此复杂的工序，陆离不得不再解释到，“就好像腌渍牛肉一样。”

“涂抹烧烤酱一样。”布兰登反应了过来。

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那么，这个工作就交给你了。”拿起旁边的抹布擦了擦手，走到旁边看了看柯尔的工作，他这才放心下来，“可以，这一次的没问题。”随即他又想起来，“柯尔，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红泥吗？”

“红泥？”柯尔仔细想了想。

陆离甩了甩手，“没有就算了。”他原本是想着，红泥的粘性比较好，而且导热效果似乎也比较好，没有的话也没事。

“麦卡特尼的牧场那里有一块红泥地。”布兰登不动声色地在后面开口说道。

柯尔立刻拍了拍手，“对！对！那里有一块，需要让莉莉他们带一些红泥过来吗？”柯尔一脸期待的表情，就连布兰登的眼神也隐隐有些波动——这群吃货！

“你给莉莉打一个电话，看她什么时候过来。如果三十分钟之内的话，那就带一袋过来，可是超过三十分钟的话，我们就来不及了。”这些鸡肉腌渍三十到四十分钟左右就差不多了，他们还在赶时间呢。

可是不等陆离说完，柯尔就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直接拿出手机就给莉莉打电话了，无比积极。

陆离则回到了主屋里，新鲜宰好的羊肉摆放在案板上，他快步走了上前，开始着手处理。

其实陆离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是烤全羊，但上一次在麦卡特尼家已经品尝过了，于是他决定今天做手抓羊肉。同样是羊肉，这种吃法和美国着实是相去甚远，更何况，羊肉汤也可以直接作为今晚的煲汤，一举两得。

原本陆离是想着用篝火来炖羊肉，充分利用篝火的力量，但手抓羊肉至少要炖两到三个小时，而现在篝火还不见踪影，他们显然没有时间慢慢等待了，所以，陆离准备先用厨房的大锅炖起来，等篝火点燃起来之后，再拿到外面的篝火去继续炖。

以前小时候在农村，陆离还吃过大锅饭，真正的那种大锅饭，小孩子掉进去都可以洗澡的那种大锅，大锅架在泥土的灶台上，下面还有一个人专门负责生火，这样用柴火做出来的饭菜，比电器多了一分烟火味，格外香甜。

不过，在这里堆砌一个灶台显然不太方便；而借用篝火的柴火来做饭，这就简单多了。

处理好羊肉块，把大锅的水烧起来，然后把羊肉块一股脑地丢进去，前期准备也就算是结束了。这也是陆离选择手抓羊肉的原因——方便，简单，不需要太多功夫，需要的就是时间熬制。

突然，陆离就察觉到脚踝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低头一看，他不由愣了愣，原本还以为是泰迪，没有想到居然是巴基，“你怎么不睡觉了？”陆离一脸嫌弃的表情，开口询问到。

“喵。”巴基摇了摇头，努力摆出最可爱的表情，朝着陆离眨巴眨巴眼睛。

平时一副无比懒散的模样，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陆离眯着眼睛想了想，“你该不会是想要小鱼干吧？”

他前几天买了一批小银鱼的鱼干，巴基一直绕着他，就想要吃。不过，陆离记住柯尔他们的劝告，宠物是会养成习惯的，尽量不要吃人类的食物，这对他们比较好，否则肠胃容易出问题。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就没有给。

此时，为了准备晚餐，那包小鱼干又拿了出来，腥味飘散出去，巴基这就出现了。如果说没有联系，陆离可不相信，“小家伙，平时就在谁懒觉，有好吃的就跑过来了。老实说，当初你是想要蹭饭票这才跟上我的吧？”

巴基用前爪摸了摸鼻子，一脸不耐烦的模样，似乎在说，“真啰嗦，不就是讨要一点小鱼干嘛。”那高傲的姿态，然后慢慢的转过身，一副”大爷不伺候“的表情，完完全全鄙夷了陆离一把。

陆离撇了撇嘴，从袋子里拿出了两根小鱼干，在空气中摇晃了两下，然后巴基的脚步就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陆离，似乎挣扎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走到了陆离的脚边，”喵呜喵呜“地叫了起来。

陆离低头摸了摸巴基的脑袋，”乖。这才像样。“然后重新站直了身体，把小鱼干放回了袋子里，”但小鱼干的话还是算了。“

巴基的前爪就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此时心理阴影面积无法计算。抬起头，再次看了陆离一眼，确定自己的小鱼干没戏了，巴基懊恼地小跑着离开了。

不一会，泰迪吼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073中国技艺

克洛伊手里抱着一套包装精美的礼物，从副驾驶座里走了下来，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脚步不由微微停顿了下来。

柯尔和布兰登两个人正在搭建篝火堆，不过不是火把式的，而是井字形的，奇怪的是，他们不是在平地上搭建，下面居然还挖了一个坑；杰西卡正在收拾着修剪羊毛的工具，手里还拿着橡胶手套，看起来应该是刚刚清洗完羊毛；门口的拼接了一张长桌，陆离手上拿着擀面杖，面前有着一大滩面粉，旁边莉莉和罗纳德等人有说有笑，手里似乎也正在忙乎着什么……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云颠牧场就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不是说景色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片葡萄园依旧空荡荡的；远处的薰衣草田也依旧是一片沉寂，距离盛开季节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羊圈、牛栏和马厩里的热闹暂时也看不见，就连主屋门前的花园也没有认真打理过……但是整个牧场洋溢着一种轻快活泼的气氛，那勃勃生机在阳光之下肆意生长着，让路过之人的脚步都不由轻快起来。

克洛伊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到牧场如此热闹是什么时候了，两年前？还是三年前？应该是杰克去世之前，那一年的圣诞节，张灯结彩的牧场有着浓浓的节日气氛。但是现在，牧场的生机又一次开始萌芽了。

“嘿，克洛伊。”身后传来了呼唤声，克洛伊转过头，然后就看到兰迪手里拿着一个渔网，网兜里有几只新鲜的鱼，活蹦乱跳，水花四溅，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湖水里抓出来的一般。

“你刚刚打猎回来？”克洛伊畅快地笑了起来，调侃到。

没有想到，兰迪却是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对，从湖里钓起来的。”兰迪眨了眨眼睛，显露出卖弄的表情，“你绝对不会相信，我是一个钓鱼能手，这里就属我最厉害！”

克洛伊随即就露出了质疑的神色，这顿时让兰迪着急起来，“我是说真的。”兰迪还举起了手里的渔网，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克洛伊。”不等兰迪继续说下去，停好车的罗伯特托马斯就大步大步地走了过来，这就是克洛伊的父亲，马歇尔溪谷牧场的主人，“怎么还站在门口？”罗伯特也看到了兰迪，“伙计，你是不是刚刚去钓鱼了？这装备还很齐全嘛。”

“对啊，我们现在开始在湖泊里钓鱼了。十四不久前放了一千五百条鱼苗进去。“兰迪兴奋地说道。

罗伯特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他为什么不和我打一声招呼？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支付一半的费用。”那个湖泊是云颠牧场和马歇尔溪谷牧场共有的，虽然按照分界线来看，云颠牧场占据面积更大，差不多是三分之二，但湖水本来就是流动的，自然不分彼此。

“呵呵，十四知道德州都不习惯吃鱼，你们也没有钓鱼的习惯。所以，他主动承担了所有费用。”兰迪解释到，“怎么样，有时间你要不要一起来钓鱼看看？”

说话间，克洛伊已经走向了主屋门前的大长桌，扬声打起了招呼，“嘿，十四。”

“克洛伊，你来了。”抬起头看到来人，陆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抱歉晚餐还没有准备好，我想你应该还要继续饿肚子一段时间。”一般来说，晚餐都是八点开始，现在七点半，克洛伊抵达的时间是刚刚好的，但显然陆离今天的进度有些慢，估计要等到八点半才能开饭了。

“看来，好东西总是要等待等待的。”克洛伊也没有客套，直接就调侃了起来。

“没事儿，克洛伊，如果你肚子饿的话，我可以去蒸一些包子，先垫垫肚子。”走到了主屋门口的杰西卡，扬声说道。

罗纳德第一个就迎合起来，“好啊好啊！”显得十分激动的模样。

陆离有些哭笑不得，“杰西卡，橱柜里应该还有一些零食，你可以拿出来吗？包子就算了，你们现在吃了包子，一会晚餐就要吃不下了，我今天可是准备了一大堆东西。”晚餐之前吃包子？这简直就是不要吃晚饭的节奏。

“十四，你是在担心我们把你的包子都吃完吗？”克洛伊笑呵呵地调侃道。

之前陆离做了一大堆包子，专门送给了几位朋友，不仅莉莉、克洛伊等人有，他还专门送了一些给刘小燕和李怀南，让他们尝尝手艺。

陆离举起了沾满了面粉的双手，做出投降状，“请！请敞开肚子享用！”那夸张的神态引得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克洛伊皱了皱鼻头，然后将怀中的礼物送了上前，“恭喜你正式搬家，欢迎来到新布朗费尔斯！”

“这是托马斯一家的礼物。”罗伯特也走了上来，中气十足地声音犹如雷鸣声一般，震得嗡嗡作响。

罗伯特是一个典型的德州人，魁梧的身材，修剪整齐的八字胡是他的一大特色，可以看得出来，他应该在胡子上花费了不少心思，格子衬衫搭配牛仔裤的装扮看起来千篇一律，但在牛仔之中却总是大受欢迎。

陆离的双手都沾满了面粉，他伸出了双手，却觉得这样不太礼貌，还是克洛伊笑了起来，“我放到你客厅的桌子上。这是一套手工香皂，我想你应该用得着。”

淡紫色的包装搭配薄荷绿的蝴蝶结，上面还有一张卡片，即使没有接过手，空气之中那淡淡的皂香也立刻就捕捉到了嗅觉的注意。“谢谢。”陆离真心地表示了感谢，“我昨天还在想着，是时候去购买一些香皂了。你可是解决了我的大问题。”

克洛伊的笑容也绽放了开来，“你们现在在做什么？今晚的主食难道是披萨？”她对擀面杖并不陌生，他们在制作披萨和派的时候都会用到。

“哦，不不。”莉莉摇了摇头，一脸神秘兮兮地抬起了右手，手掌心里放着一个小巧的家伙，白白胖胖的形状却又娇小可人。克洛伊认真看了看，思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罗伯特先认了出来，“这不是饺子吗？”

饺子在美国名声颇响，不是因为中/国餐馆——木须肉、宫保鸡丁、鱼香肉丝这些菜才是餐馆的主打，而是因为作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不少人在媒体上都听过，可是，真正吃过的人却不多。不要说德州这样的中部地区了，东西两岸的大城市里都不多，必须到唐人街里才找得到。

“对，对，这就是饺子！”克洛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还隐隐有些亢奋，“所以，今晚我们要吃饺子吗？我终于要品尝到饺子了吗？等等，这和包子有什么区别？”

陆离耸耸肩，“你品尝之后就知道了。”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中/国料理解释起来不仅麻烦，重点是他么也听不懂，还不如直接品尝来得直接有效。

“我到现在都觉得无比神奇。”莉莉惊呼道，“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还会这样使用面粉，这和披萨真的差太多了。”

“我可以学学看吗？”克洛伊目光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激动地看着陆离，“我一直听说，这种技艺十分神秘，必须找到专业的老师才能学习。”

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而且是互联网时代，但西方世界对中/国的了解依旧十分有限。以前陆离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还有人愚蠢得认为所有中/国人都骑自行车、大部分中/国人都没有用过牙膏呢？但来到国外之后，亲身经历告诉陆离，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媒体报道的缺失和偏颇，以及中/国自我宣传的不足。作为新闻系的学生，陆离再了解不过了。

“对于你们来说，难道不是所有中/国的东西都是神秘的吗？”陆离的吐槽让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莉莉拿着手里的饺子，“但你必须承认，中/国的料理真是充满了神奇，却又让人爱不释手。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中国料理可以和法国料理相媲美了。不过，在我看来，中国料理要好吃多了，而且分量足够。”

最后一句吐槽惹得笑声再次爆发出来。

陆离顺手就擀好了一张面皮，放在了手心里，“克洛伊，其实不难，你看，把馅儿放在这上面，不要太多了，否则会爆裂开来的，然后把皮捏起来就好。如果捏不起来，手粘一点面粉，然后再捏就好。”在陆离看来，水饺最困难的部分是擀面皮，除此之外其他环节都不困难。

“等等，等等。”但显然克洛伊不这样认为，“你再示范一遍。”

“对啊，十四，你再讲解一遍。”莉莉也开口说道，“我让罗纳德录音下来，回去之后就不会忘记了。”

陆离觉得有点心塞，但又能怎么样呢？这是一群美国人，买九块五的东西，给他十块五，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找零的美国人。

“这样吧，你们来制作，我嘴巴说，一步一步，实践出真知，不是吗？”陆离觉得，再不加速的话，今晚的晚餐估计就要推迟到九点了，所以，他一边擀面皮，一边让他们包饺子吧。

“陆离？”就在此时，一个带着疑惑的声音从后面扬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可是那熟悉的中文，字正腔圆的中文，却再清晰不过了，陆离惊呼，救星来了，“李叔，刘婶！”

在一群英文之中，突然冒出来中文，陆离倍感亲切，脸上不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挥舞着擀面杖，打起了招呼。

074齐聚一堂

李怀南和刘小燕看着眼前如此一大堆人，脚步不由有些踌躇。

虽然他们在美国待了将近十年，对于白人自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了，可是他们骨子里始终是老一辈的中/国人，如果不是必要，他们不会参加外国人的派对，也很难融入外国人的圈子。这也是海外华裔第一代和第二代、第三代的最明显区别。更不要说德州人本来就排外了。

现在，看到主屋前熙熙攘攘的全部都是外国面孔，两个人难免心生怯意。

陆离大步大步地迎了上去，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李叔，刘婶，怎么样，这里还好找吧？我刚才还想着，是不是要让朋友过去接你们呢。”

“不难找，这里的道路只有那么简单的几条，顺着方向过来，一目了然。”李怀南还是先回过神来，然后指了指后面那辆黑色的皮卡车，“车子呢？停靠在那里，没有关系吗？还是要停到牧场的停车场去？”

“不用担心车子了。”陆离回头招呼了一下，“……柯尔。”可是话语才说出来，脑袋却不由转了转——刚才说的都是中文，突然用中文呼唤“柯尔”的名字，这着实有些别扭，然后才转换成为英文，“柯尔，你可以帮忙把那辆黑色皮卡停靠到后面去吗？”

“没问题。”柯尔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李怀南还想要客套两句，可是柯尔笑呵呵地就走了上来，“欢迎来到云颠牧场，你们就是李和刘吧？我可是必须好好谢谢你们！”

李怀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热情和善意，也就没有再矫情，把钥匙交给了对方，“谢谢你了。”

“小意思。”柯尔接过钥匙，朝着车子的方向走了过去，然后转过身，对着陆离眨了眨眼睛，用嘴型说道，“油条！”因为制作油条太麻烦了，陆离上次制作了一次之后，就懒得在开动了，显然，柯尔一直念念不忘。

陆离翻了一个白眼作为回应，李怀南看到陆离和他们相处十分愉快，不由放松了一些，“他刚才为什么要谢谢我们？”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们还是喜欢说中文，即使在外面生活再多年，骨子里，他们依旧是不忘故土的中/国人。

“你们给我拿了那么多材料，结果都进他们的肚子里了。”陆离的解释让李怀南和刘小燕都笑了起来。

刘小燕此时总算是回过神来了，“我还以为就是一个小型聚会，如果知道你是邀请所有隔壁邻居的话，我们就不过来了，免得打扰到你。”

“刘婶。我今天是邀请朋友过来聚会的。”陆离主动走了过去，站在刘小燕的身边，给她壮胆，“你们是早来德州之后最重要的朋友，怎么可以不邀请你们呢？”陆离的话语让刘小燕不由笑了起来，“再说了，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这里的人多么排外。所以，今天愿意过来的，都是我的朋友，而且个性也十分开放，你们不用担心。”

陆离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这一番解释果然让两个人都稍微放松了一些。

“十四，你不打算为我们介绍一下吗？”莉莉是一个热情好客的，主动打起了招呼，“晚上好，我是莉莉。”她主动朝刘小燕挥了挥手，“最近一段时间总是赖在这里找好吃的，听十四说，你们的手艺比他还要好。我今晚可是打算好好学习学习。”

莉莉的热情让刘小燕放松了下来，谦虚地说道，“我也只是做一些家常菜而已。”

陆离走了上前，为他们做起了简单的介绍，然后他转头看向李怀南，“李叔，我们正在包饺子，但显然进度严重落后，不知道你们可不可以帮帮忙？本来，你们是客人，不应该干活的，但我这个半吊子主人看起来不太靠谱，你们想吃饭，就必须帮忙了。”这番话，陆离是用英文说的，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李怀南也是露出了笑容，“饺子还不简单，来，李叔给你露两手。”陆离没有把他们当做外人，反而是像真正的朋友一样，这让他们最后一丝紧张也化解了。

莉莉在那里拉着刘小燕，询问着包饺子的技巧。陆离的眼神和莉莉碰撞在了一起，他用嘴型说道，“谢谢。”陆离知道，莉莉是在主动帮忙他解围。

莉莉朝陆离眨了眨眼，然后也用口型说道，“油条。”这顿时让陆离哈哈地拍掌大笑起来。

“十四，我这样包对吗？”克洛伊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支离破碎的饺子，看起来……着实糟糕透顶。

陆离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请问，你是在处理尸体吗？”

克洛伊抬手就给了陆离手臂一拳，毫不手软，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不是很困难的事，你就想象好像是在做墨西哥卷饼，区别在于，墨西哥卷饼不需要粘合起来，而饺子需要。当然，尺寸也相差很多。”

一边说着，陆离一边就拿起了一张饺子皮，示范了起来，“你看，你需要用指腹和指尖，不需要太过用力，自然一点就好。”

克洛伊也有样学样地包了一个，但显然肉馅放得太多了，饺子整个都鼓了起来，似乎随时都要破裂一般，而流出来的肉汁更是没有帮上忙。

陆离伸出手，托住了克洛伊的右手，然后左手在上面鼓捣着，“如果你不太确定的话，宁愿肉馅少一些。至少我们还是可以吃上肉的，总比整个饺子都散了，只剩下面皮好。”陆离低头看着克洛伊，“你不会想要吃没有肉馅的披萨面皮，对吧？”

克洛伊不由就哧哧地笑了起来，看着陆离那修长的手指，轻巧地将面皮黏合起来，那流出来的肉汁反而是让面皮更容易黏合了，转眼，那看起来就要支离破碎的饺子却顺利成型了，这让克洛伊不由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上帝，你刚才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弄的就是一团糟，同样的情况在你手上，就截然不同？”

“我以为你认真看了。”陆离那懊恼的声音让克洛伊再次大笑了起来。

抬起头，克洛伊一不小心就撞进了陆离那双黝黑的眸子之中，明亮的眸子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漫天星辰都盛在了那一汪眼睛里，惊心动魄得让人沉醉；手背传来了掌心淡淡的温热，此时却滚烫得吓人，烫得心脏的跳动节奏都开始紊乱了；视线一不小心就落在了那薄薄的唇瓣上，勾勒起浅浅弧度的唇瓣好看得让呼吸都不由停滞了。

两团红晕不由就悄悄爬上了克洛伊的脸颊，噗通，噗通，心脏撞击胸膛的声音是如此明显，仿佛就要冲破束缚闯出来般。

陆离也不由有些愣住了，克洛伊那双翠绿色的眸子漾着丝丝涟漪，波光粼粼地倒映着整个世界，粉红色的脸颊在她飒爽的气质上增添了一抹娇羞，鲜嫩欲滴的唇瓣绽放着樱桃的光泽，饱满而诱/人，让人忍不住幻想着那唇瓣的柔软和温度。

灼热的呼吸在空气里拉扯纠结着，隐隐地将两个人的距离一点一点的缩短，耳膜上传来砰砰的响声，犹如雷鸣，又好像鱼跃，脸红心跳之间，不由有些口干舌燥。

近了，更近了。

“十四！”柯尔那大喇喇的嗓音传了过来，“车子停好了，接下来你不是还要做另外一道菜吗，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后面的声音都已经模糊不清了，但这却已经足够，铜锣嗓一般的呼喊在耳边炸裂开来，刹那间将所有的迤/逦和悸动都吹得烟消云散。

两个人都有些手忙脚乱地避开了视线，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尴尬地看向其他方向；手掌心的滚烫传来，两个人连忙分开了手掌，距离稍稍拉开一些，冷空气冲了进来，从极度的燥热降温下来，手臂不由就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克洛伊暗暗地懊恼着，平时她可不是这样扭扭捏捏的个性，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装腔作势的娇娇女，如此反常。

“你的鼻子上粘了面粉。”陆离那低沉的嗓音就好像大提琴的弦音一般徐徐拉响，克洛伊猛地抬起头来，然后下意识就想要用手去擦拭鼻子，不想陆离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腕，轻笑声就溢了出来，“你的手也沾满了面粉。”

克洛伊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顿时窘迫地想要钻到地里去，扭捏地把手腕从陆离的掌心里挣脱了开来，然后尴尬地握住自己的手腕，不知所措。

“我一直都十分好奇，做饺子是用手做的，但为什么人们总是有办法做到脸上去呢？我以前还以为是电影电视里捏造的。”陆离一本正经地说完，然后就施施然地离开了，“我需要去忙下一道菜了，为了不让你们饿肚子。”

克洛伊站在原地，内心呐喊着：克洛伊，说点什么，快，说点什么，还击回去，嘲讽回去，调侃回去，但大脑就好像浆糊了一般，愣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然后一句话就脱口而出，“我也不知道。”

说完之后，克洛伊就想要亲手掐死自己，“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还击？听起来就像是撒娇……撒娇？这个词钻进脑袋之后，克洛伊就彻底僵硬在了原地，浑身肉麻得不舒服。她决定，原地自焚而死，今晚绝对是她的耻辱之夜。

“哈哈。“陆离那爽朗的笑声顺着风声传了过来，克洛伊不由咬牙切齿，”该死的十四！“

075水煮活鱼

吹吹风之后，沸腾的大脑总算是稍微平复了一些，来不及细想，柯尔和兰迪的声音就一前一后地传了过来，陆离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迈开步伐走进了主屋里。

兰迪穿着围裙，一脸茫然地站在厨房里，右手还拿着锋利的菜刀；柯尔站在兰迪的对面，一脸质疑的表情，“你确定十四是这样说的？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对劲啊？”

“怎么了？”陆离走了上前，不需要他们解释，一眼就看到了凶案现场——菜板上到处都是血液，一只草鱼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被开膛破肚，睁着眼睛一幅死不瞑目的表情，陆离完全满头问号，怎么杀一只鱼都可以弄得血液到处都是？兰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好，戴克斯特。”陆离一脸无语的表情，开口说道。戴克斯特，这是著名美剧”嗜血法医“里男主角的名字，白天是法医，晚上却是沾满血腥的连环杀人凶手，追铺那些自以为可以逍遥法外的罪犯。这套美剧最大的特点就是——血浆十足，所以陆离才会有这样的调侃。

“……十四！”兰迪想要辩解，不过陆离却没有打算给他机会，“还是我来吧，你们可以把煮锅烧起来了，估计水烧开了，饺子也就做好了。”

李怀南和刘小燕都是经营餐馆的能手，不到十五分钟之内就可以把所有饺子都解决了，今天饺子分量有些多，他们要烧一大锅水。所以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了。

“可是，最大的煮锅已经在篝火上了。”柯尔提醒到。

陆离这才记起来，他们买了一个法国料理用来烹煮高汤的那种大锅，约莫半个人高，不过那个锅正在做手抓羊肉。那锅汤已经熬煮了一个多小时，浓郁的香气开始在附近飘荡，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打开锅盖，把里面的杂质捞出来，这就更是诱/人了，大家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

“那就做两锅，或者三锅吧。”陆离看了看，决定用小锅来下饺子，因为现在手边最大的锅要来做水煮活鱼，“你出去告诉李，饺子分三锅下，他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柯尔和兰迪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远跑腿，因为想要留下来看陆离做水煮活鱼——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样一道菜，而且陆离还去墨西哥餐厅买了一大堆辣椒回来，这就让人更加疑惑了。

“兰迪，你出去喊一句就好，你们有时间在这里纠缠，说不定都已经出去又回来了。”陆离一语道破天机，兰迪一溜烟就跑了出去，扬声大喊到，“李，十四说，饺子分三锅下，需要我们准备小锅吗？”

等了约莫十五秒，刘小燕就走了进来，“锅在哪里？交给我吧。”这句说的是英文，她的脸上也带着笑容，看得出来，外面的相处颇为愉快，“陆离啊，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水煮活鱼。“陆离笑呵呵地说道，”他们都没有尝试过这种类型的做法，我想着，让他们尝尝鲜。“

“辣椒没事，花椒少下一点，他们都不能吃麻。按照家里标准的三分之一来做就好。”刘小燕熟练地说道，看了看陆离准备的材料，“这样一说，我们也好久没有吃了，你李叔肯定要乐坏了，他就喜欢这一口。”

“哈哈，那我可要小心了，这道菜可不能做砸咯。”陆离笑呵呵地回应到。

制作这道水煮活鱼，其实也是陆离心血来潮。其实今晚可以选择的料理着实多样，但陆离自己是有些嘴馋辣椒了。

虽然他不是SC人，也不是HN人，但平时对辣椒也是喜爱得不得了，过来美国之后，辣椒的品尝机会就没有那么多了，墨西哥菜倒是十分喜欢使用辣椒，而且正宗的墨西哥菜也是辣得不行，不过墨西哥菜终究不是中/国菜，不是吗？

想到了就做，陆离决定今天向他们展示一下中国的辣椒烹饪法。选择水煮活鱼是因为……相较于其他讲究功夫的菜肴来说，这道菜没有那么困难。

德州这里和墨西哥毗邻，墨西哥餐厅也是遍地都是，德州人对辣椒的接受程度相对于其他州来说，算是比较高的。于是，陆离没有打算在辣椒上手软，不过，正如刘小燕所说，花椒的使用需要收敛收敛。

刘小燕拿着锅走了出去，那清脆的声音顺着风声传了过来，“孩子他爸，今天还有水煮活鱼哦。”这一句英文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骚动，人们纷纷开始议论起来，询问着到底什么是“水煮活鱼”，场面越发热闹起来。

夕阳依依不舍地在天际边逗留了一会，但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持久，浩浩荡荡地落了下去，夜幕转眼就降落了下来。熊熊燃烧的篝火噼里啪啦作响，浓郁的羊肉汤香气在院子里弥漫着，让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长桌上依旧残留着面粉的狼藉，但整盘整盘的饺子都已经都包好摆好；人们手里端着迪伦岳父岳父带过来的自酿桃子果汁，嘻嘻哈哈地交谈着。

李怀南用筷子测试了一下，“好，大家可以过来分饺子了。”声音才落下，人们就纷纷拿起了自己的餐盘，开始在大锅后面排队，李怀南看到如此一幕，不由哑然失笑，他原本还想着端上桌子，大家自己分的，不过，这样也好。

“上帝，上帝，上帝……”兰迪第一个就抢着把饺子塞进了嘴巴里，结果被烫到了，整个人在原地直跳脚，惹得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最后还是莉莉把桃子汁递了过去，让兰迪缓解了一下，可是兰迪喝了一口果汁之后，还是锲而不舍地咬了第二口。

“上帝，这真是……哇哦，哇哦！”兰迪想要形容一下自己的感觉，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只能不断赞叹，然后就朝李怀南和刘小燕竖起了大拇指，“这真是太美味了！”

“兰迪，这里还有酱料。单独生吃，味道太淡了，搭配酱料比较好吃。”刘小燕站在餐桌旁边，端起了刚刚调制好的酱料，招呼兰迪过来。

“什么？还有酱料？”兰迪一溜烟就小跑了过去，可是已经落到了布兰登的身后，布兰登默默无言地拿起饺子蘸了蘸，然后放进嘴巴，一脸享受的表情，也不说话，认真地享受着美味。

“轮到我了，轮到我了。”兰迪激动地喊道，“这……这不是美乃滋也不是烧烤酱，这是什么？”他瞪大了眼睛，嘴巴询问着，却也不等待回答，直接蘸了蘸，随后就把饺子扔进了嘴巴里，一边被烫得龇牙咧嘴，一边锲而不舍地咀嚼着，好不容易等吞咽了下去，转身朝着大家连连点头，“我觉得和包子一样好吃！但是味道真的不一样！”

大家纷纷都开始品尝起来，连连点头，罗纳德更是走到了门廊，拿起饺子咬了一口，然后认认真真地研究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搞研究的教授一般。

“大家让让，让让。”陆离的声音传了过来，罗纳德转过身，连忙伸手帮忙打开了纱窗门，泰迪就直接蹿了出来，亢奋地叫着，“汪汪汪”——又或者是恐惧地叫着，因为屋子里传来了一阵刺鼻的辣椒味，让人呛得忍不住想要咳嗽，随后，巴基也迈着轻盈的步伐跑了出来，看来是嫌弃屋子里的味道待不下去了。

陆离端着一个硕大的脸盆走了出来，里面满满都是汤汁，漂浮着满满的一层红辣椒，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十四？这是什么啊？你确定这能吃吗？不会死人吗？”

询问的声音此起彼伏，就连柯尔、杰西卡等人也不例外，这红艳艳的一盆看起来着实太吓人了，肖恩拉住了杰西卡，低声说道，“我以为我们已经足够强悍了，这小子可比你说得要厉害多了！我需要去拿一瓶啤酒，桃子汁可不管用。”

杰西卡哧哧地笑了起来，“不要像娘炮一样。”肖恩却是摇头晃脑地，走到了桌边，再次看了看那铺盖着一层红辣椒的料理，明明害怕得不行，但却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香气真的太浓郁了！

“嘿，肖恩。”陆离一转头，就看到了肖恩——肖恩刚刚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简单打了一个招呼，“你们等等，这道料理还没有完成，不要吃啊，千万不要现在开吃啊！”说完，陆离一溜烟地小跑了回去。

大家都站在旁边围观着，李怀南把第一批饺子分完之后，第二批饺子下了下去，也走了过来，“陆离这手艺还很正宗嘛，难道是去SC学的？”李怀南的盘子和刀叉也已经准备好了，说实话，这道菜是他今晚最大的期待。

一分钟之后，陆离端着锅就走了出来，锅里面有着一层黑漆漆的液体，正在滋啦滋啦地作响，听起来就像是热油一般，“让开，大家稍微让开一些，这会溅起来的，不小心就要烫伤了。”所有人都后退了半步，但依旧不愿意离开，伸长了脑袋看着那锅辣椒汤。

陆离把锅往下一倾，然后滚烫的辣椒油就浇了上去，滋啦、滋啦，整个脸盆都开始沸腾起来，那种油锅的既视感让人居然有些热血沸腾，原本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汤汁，瞬间被染成了红色，再加上红艳艳的辣椒，更是让人退避三舍。

陆离把锅放到了一边，“好啦，这道水煮活鱼大家可以开动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克洛伊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十四，那么……鱼在哪里？”

076辣得劲道

陆离看着犹豫踌躇的大家，不由笑了起来，“拜托，伙计们，你们不会不敢吃吧？”

民风彪悍的德州人，居然也有不敢尝试的东西？这句话一出，大家顿时就骚动了起来，不少人嚷嚷着，“不就是一道菜嘛，有什么不敢”、“墨西哥菜比这个更夸张的我都看过，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小意思啦，我觉得只是看起来可怕而已”……但话是如此说，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根本没有人敢主动上前。

兰迪挤到了最前面，眼巴巴地看着这盆水煮活鱼。说实话，今晚所有料理之中，他最好奇的就是这道菜，但现在看着那鲜红的辣椒、火红的汤汁，不断吞咽着口水，却不敢轻易尝试。

即使激将法都用上了，他们还是显得小心谨慎，这下陆离有些失望了。他原本还想着这道菜可以让大家大开眼界，真正让大家了解中国料理的博大精深，川菜虽然源自于SC现在却已经发扬光大，同样是陆离的最爱之一，不同地区的料理都会有不同的特色，这也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现在看来，他似乎有些太想当然了。

更何况，美国人不喜欢吃鱼，抗拒吃鱼，这是骨子里的。即使上次全鱼宴让四名牛仔大开眼界，但此时再次看到鱼，他们也没有那种跃跃欲试的冲动。这是生活习惯，也是文化习惯，显然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突然，李怀南畅快的笑声传了过来，“这道菜看起来可是足够正宗，看来，你下了不少功夫。”

以中/国人的个性，即使李怀南再嘴馋、再期待，他也不会冒出头来，第一个品尝。但今晚情况却有些不同，看着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尝试，他主动走了上前，为陆离解围，“我在美国待了这么多年，早就忘记这是什么滋味了，也就你年轻人喜欢鼓捣，来，让我尝尝这是不是家乡的味道。”

李怀南走了上前，用叉子探进红艳艳的汤汁里，搅拌了一下，然后就捞出了两片鲜嫩肥美的鱼片，还有黄瓜、腐竹和黄豆芽，他用盘子接了一些，热气腾腾的烟气就开始往外冒，诱/人的香气顿时变得浓郁起来，刚才全部被封锁在辣椒油底下的气味让人食指大动。

李怀南挑了一块鱼片塞入了嘴巴里，眉头不由就轻轻一挑，细细地咀嚼起来。

等了一会，李怀南还在咀嚼，兰迪就忍不住了，“伙计，到底是什么味道？”

李怀南制止了兰迪的问话，又叉起了一块黄瓜，再次品尝起来，“火候刚刚好，鱼肉十分鲜嫩，刚好入味，却又不会太老。你这一手手艺真是不错，有没有想过来李叔店里帮忙帮忙？”李怀南用英文说道，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花椒还是少了一点，麻味没有那么重，真是可惜了；不过，辣椒十分够劲道，真是太棒了！感觉好多年都没有吃到家乡菜了！这黄瓜最为入味，咸淡恰到好处，而且还有浓郁的汤汁……”说到最后，李怀南也不继续解释了，摇头晃脑地就把剩下的黄瓜都塞进了嘴巴里，一幅享受的表情，慢慢品尝起来。

人群之中一个人就走了出来，赫然是贾斯汀，陆离今晚还没有来得及和他打招呼呢，贾斯汀只是朝陆离点点头，然后就走到了那一大盆水煮活鱼旁边，用汤勺豪气冲天地装了三勺到他的盘子里，看样子打算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李怀南是中国人，他的表现很有说服力，但还是缺少了一点动力；贾斯汀出来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都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期待着他能够给出一个“德州人的答案”。

“等等，等等。”陆离却只制止了贾斯汀，拿起筷子，“虽然我确定，这道菜肯定不会让你失望，但辣椒还是不要吃了。”

红彤彤的辣椒混杂在鱼肉、黄瓜之中，看样子贾斯汀就要一股脑地吃下去，那可就不得了了。

陆离把辣椒都挑了出来，然后再次交代到，“汤汁不要喝，即使是我也抵抗不住。”那汤汁不仅浓郁，而且还淋了辣椒油，最好不要轻易尝试。

贾斯汀看了看陆离，露出了悲壮的神色，好像英勇就义一般，惹得陆离哧哧地笑了起来，然后贾斯汀就用叉子刺起了一块鱼肉，闭起眼睛，不管不顾地就塞进了嘴巴里，陆离甚至可以听到莉莉那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陆离不由大笑着回头，“莉莉，放心，啤酒就在旁边，他会没事的。”

莉莉被这一调侃，不由也拍了拍陆离的手臂，哈哈地笑了起来。

贾斯汀闭着眼睛咀嚼了起来，第一口几乎没有怎么嚼，直接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还好这是草鱼，鱼刺都不是很大，否则陆离看的都疼。

吞咽下去之后，贾斯汀忽然就睁开了眼睛，连忙又拿起了第二块鱼肉，放进嘴巴里，“贾斯汀，贾斯汀？”这一会，肖恩在旁边也按捺不住了，开口呼唤起来，杰西卡和兰迪也是伸长了脖子，可是贾斯汀却做出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认认真真地咀嚼起来——刚才第一口没有品尝，完全是生吞，现在才是品味道。

吃下去之后，贾斯汀轻轻点了点头，说出了两个字，“美味。”

如此简单的答复大家自然不满意，杰西卡扬声问道，“到底是什么味道？”

贾斯汀耸耸肩，“你们尝尝就知道了。”惹得所有人都发出了唾弃的鄙夷声，他只能无奈地解释到，“这的确是辣椒，但没有看起来那么吓人，鱼肉很好吃，味道很……特别，和以前吃的炸鱼都不一样。虽然说，鱼刺依旧麻烦得不行。”

“你应该尝尝十四做的全鱼宴。”兰迪插话喊道。

贾斯汀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感觉足够劲道，我现在想要喝啤酒。”他的语言着实是太苍白了，说了等于没说，但他却走了上前，再次打了两勺到自己的盘子里，然后拿着一瓶啤酒就退到了一边，这个动作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我来，我来！”兰迪第一个就冲了上前，立刻想要尝试，不想，还是慢了柯尔半拍，“我来！”柯尔拿着汤勺，“我先把辣椒都拿掉，不然视觉冲击也太强悍了。”反正这些辣椒也没有人会吃。

等柯尔把辣椒都清理完毕之后，那一盆水煮活鱼顿时看起来可爱多了，大家都纷纷聚集了上来，虽然还是红艳艳的，但现在已经不再是“不能尝试”的违禁品了，柯尔打了一勺给兰迪，兰迪还是那个急性子，甚至还不等走开，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吃了起来。

“哦，啊，哎呀！”兰迪那活灵活现的拟声词不绝于耳，杰西卡再也看不下去了，“兰迪，你闭嘴，没有人想要听你的叫/床声！”大家不由都哄笑了起来，兰迪却依旧我行我素，“好吃，真好吃。”不断地赞叹着，“十四，这小颗小颗的黑色种子可以吃吗？”

“不能，不要吃。”陆离回过头，话音都还没有来得及落下，就听到兰迪“呸呸”吐口水的声音，陆离不由哑然失笑，“那是花椒，没有人会吃花椒的。”

“我还以为是罂粟种子呢。”兰迪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麻，哎呀，麻！”拿起了旁边的桃子汁，咕噜咕噜就往下灌，但桃子汁太过清淡了，一点都不解辣，陆离递了一瓶啤酒过去，兰迪仰起头就往下倒，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这才算是心满意足，“呼，这东西真是太刺激了。”

一边说话，兰迪就一边冒汗，不断吐着气，“这刚刚吃起来没有感觉，怎么越吃越辣。呼，呼，真的好辣。”仰头就又是喝了一大口啤酒，“不过真的好爽！这道菜叫什么来着？真的好爽啊！”

德州人的饮食其实颇为单调，还是以牛肉、土豆和玉米为主，虽然这里聚集了大量墨西哥人和印第安人，但饮食文化的交流并不频繁。事实上，墨西哥菜在佛罗里达州才是最受欢迎的，在洛杉矶、纽约这样的大城市里，他们对墨西哥卷饼的喜爱就好像汉堡一样——剥离了特色之后，改良成为美国口味，反而没有原来的味道了。

但德州人的饮食口味还是十分重的，最简单的就是盐，他们的食物都偏咸，撒盐简直不要钱似得；他们嫌弃的河鲜腥味、鱼肉口感都消失在重口味之中，除了鱼刺之外，这道菜对他们来说，完全就是天作之合！

“十四，这到底是什么？”罗纳德一脸陶醉的表情，认真地询问到。

“十四，如果把饺子扔进去的话，搭配汤汁更好吃哦！”肖恩高高举起了自己的盘子，盛满了一盘饺子，然后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杰西卡走了过来，“看吧，我告诉过你，十四是一个神奇的家伙。”

“难道中国人都不都是神奇的家伙吗？”肖恩回答到，惹得周围所有人纷纷同意。

陆离微笑地表示了回应，而后收回视线，看向了罗纳德，“这是鱼，草鱼。”笑呵呵地说道，“然后那个是黄瓜，那个是豆芽，那个是……额，我不知道这个要怎么解释，你可以理解为是绿豆制作的豆制品。”陆离愣了愣，腐竹是绿豆做的吧？他有点不太确定。

“你告诉我这是草鱼？”罗纳德一脸嫌弃的表情，上次全鱼宴他没有出席，自然不了解。北美这里对鱼的烹饪手段十分匮乏，基本就是炸鱼和煎鱼，他们甚至不愿意像西班牙菜或者法国菜一样，尝试用鱼来熬制浓汤。所以，他们对鱼有着天生的嫌弃——牛肉才是第一选择。

“是的。”陆离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兰迪今天从湖里钓起来的。”

“是我，就是我！”兰迪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所以，这道菜也有我的功劳！”

陆离笑呵呵地拍了拍兰迪的后背，“是，你的功劳最大！”而后，陆离扬声说道，“另外一道菜也准备好了，我想，搭配这道鱼刚刚好，我现在就端出来。”

手抓羊肉应该好了，鱼和羊的相遇，这算不算是“鲜”呢？

077友情援手

红彤彤的篝火倒映着众人欢乐的笑脸，主屋里传出来的音乐声响更是为浓郁的夜色增添了一抹活力；兰迪正在和布兰登、贾斯汀高谈阔论着，不过只有兰迪一个人在手舞足蹈，旁边两个人都是一幅冷漠脸；贾思明和芬利两个人吃着刚刚火热出炉的手抓羊肉，满头大汗——芬利是和贾斯汀一起过来的；罗纳德和柯尔的父母欢乐地交谈着，风声之中隐隐可以听见“他胖了”的话语，惹得柯尔抗议起来……

“这是一个很棒的派对，谢谢你的邀请。”不知道什么时候，肖恩走到了陆离身边，称赞地说道。

陆离收回视线，笑呵呵地说道，“是吗？这是我第一次举办派对，肯定还有很多不足之处，现在听到了称赞，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戏谑的口吻让肖恩也是不由莞尔，“我第一次知道，羊肉居然还可以这样吃。虽然有些清淡，但吃起来却回味无穷。”肖恩手中端着一碗羊肉汤，上面撒了一些葱花，没有任何多余的调味料，却让人爱不释手，足足炖了两个半小时的浓汤确实美味。

“你们还是比较喜欢烧烤式的吧。”陆离一下就明白了，肖恩还是嫌弃太清淡了一些，“不过今天有水煮活鱼，所以我想着羊肉就清淡一点，免得口味太重了，平衡平衡。”手抓羊肉吃的是原滋味，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调味料，对于德州人来说，确实是太过简单了。

“但我依旧很喜欢。”肖恩端起了手里的碗示意了一下，“你应该知道德州人对汤是多么无感。”

“哈哈。”陆离一下就听出了话中话，连连点头，“看来，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过来这里待了一段时间，感觉如何？”肖恩整体的风格还是德州人，直来直往，几乎没有太多的客套话。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甚至愿意以手势、眼神来交流，尽量避免说话——布兰登就是一个典型。

陆离认真想了想，过去这段牧场生活，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却又好像发生了无数事情，这种感觉着实特别，“我喜欢这里。”一句话就道尽了所有错杂的想法，“我是说，这里虽然没有大城市的繁华，我甚至没有办法找到一家博物馆。”说完，陆离还搭配了一个白眼，嘲讽的口吻明显是在说反话，肖恩呵呵地轻笑出了声，“但这里却有着难得的宁静，你知道，十一点睡觉，七点起床，享受阳光，享受……”

“汪汪”，陆离看到了奔跑过来的泰迪，还有柚子和葡萄，三个小家伙将他团团围住，他不由揉了揉泰迪的脑袋，他现在已经越来越习惯泰迪的陪伴了，“享受陪伴小家伙们的时间。感觉很清闲，却又很充实。”

“牛仔的生活就是如此。”肖恩耸耸肩，“放牧，回家，吃饭，喝酒。没有什么特别的，甚至在许多人看来是无聊的，但却是真实的。”那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勾勒出了让人向往的画卷，有人喜欢城市的繁华，那没有问题，但也有人喜欢乡村的悠闲，放慢脚步，好好品味生活的每一天。“下个月月底的牛仔大会，你应该过来看看，那可以让你更加深入地了解牛仔的生活。”

“我就是这样计划的。”陆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我之前还和柯尔说，牛仔大会肯定是不能错过的盛会。虽然我不确定你们是否欢迎我的到来，但……”陆离摊开双手，一幅坦然的模样，“我肯定会出席。”

德州人的排外，集中体现在了牛仔大会上，近年来经济大环境越来越糟糕，牛仔大会自然也越来越艰难，不少游客都会前往牛仔大会，这是一项可靠的收入来源。但牛仔们却对此非常反感，不仅多次示威游行，抗议游客们的加入，认为牛仔大会还是要保持原汁原味；而且对于出席的游客们也不太友好，冲突倒是没有，不过言语之间的碰撞、眼神之间的排斥，却是无处不在。

肖恩听出了陆离话语里的调侃，风趣幽默之中又带着一丝尖锐嘲讽，陆离确实和印象之中的“外人”不一样，这里所谓的“外人”不仅仅是说外国人，而是指德州之外的人。当然，陆离也不是德州的风格，但他身上却有着德州人的豪爽真诚和热情好客，他尊重德州的文化，却又不会盲目遵从，拥有自己的想法，却又不会刻意讨好，短短的相处过程中，就可以建立起对话的可能。

当然，老一辈的牛仔都是沉默寡言的，肯定不喜欢陆离身上那种大城市的浮躁，还有记者式的圆滑。但，陆离喜欢牧场，并且在过去这段时间里，把云颠牧场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就十分难得了。

今晚的短暂相处，杰西卡言语之间描绘出来的那个年轻小伙，终于变得真实具体起来。肖恩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杰西卡会喜欢陆离了，甚至是赞不绝口。

面对陆离的调侃，肖恩一脸坦然的模样，“我们欢迎所有牛仔的到来。”潜台词就是说，他认可了陆离是一名牛仔。

陆离眼底不由流露出了喜色，虽然有莉莉和罗纳德，但他们是爱屋及乌，因为丽兹的关系对他另眼相待；虽然有杰西卡、布兰登、兰迪等人，但他们是雇佣关系，相处融洽，却终究还是不能说是真正的朋友。来到德州将近两个月，陆离真正凭借自己能力结交的朋友，贾斯汀算一个，柯尔算一个。

现在，肖恩也可以算是一个，虽然他是由杰西卡介绍过来的。

“今天牧场收割了一批羊毛？”肖恩看似随意地提起了话题，得到了陆离肯定的答复之后，“我认识一个工厂，他们常年需要收羊毛，价格比不上那些大工厂，不过绝对不会胡乱喊价、压价。厂长是一个老家伙，我认识他超过四十年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给他打一个电话。”

陆离伸手接过了肖恩递过来的名片，心底流淌了一丝温暖，“当然，我还指望着他们能够挽救一下我的银行账户危机呢。虽然我也不太确定，昨天我剪羊毛的时候，似乎破坏了一些高质量的羊毛。”

肖恩再次被陆离逗笑了起来，拍了拍陆离肩膀，而后就转身离开了。

在德州这里，牧场的生意其实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体系，交易渠道基本都是相对固定的，这里的人十分顽固，拒绝改变，往往一笔生意就是二、三十年的做下来，彼此之间的交情难以割断。像陆离这样半路出家的，重新利用以前丽兹的渠道，估计会比较困难，因为这些顽固的德州人往往会拒绝外人的加入，看看他们对那些大财团的排斥就知道了。

现在，肖恩主动为陆离牵线搭桥，解决了大问题，事情顿时就变得简单多了。这不是一个革/命性的突破，但是一个正确的开端。

“老实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正在改变我们的饮食习惯。”克洛伊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迎面走了过来，在陆离身边坐下，递来了一个餐盘，“今晚你忙碌得够呛，但几乎没有看你吃东西，客人很重要，自己也千万不要饿肚子。”

克洛伊的表情十分直率，全然没有了刚才那小小插曲的娇羞。

陆离也大方地接过了餐盘，“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我就吃了几个饺子。”盘子里放着撕好的手抓羊肉，还有一些水饺，旁边则是陆离自己调制的酱汁，“第一次举办派对，我想我是忙碌得忘记了饥饿。”

“那个酱汁我也不太确定，肖恩刚才尝试了用鱼肉的汤汁来搭配羊肉，味道十分美味，大家都赞不绝口。”克洛伊说明到，“我看到兰迪装了一小碗鱼汤，鲜红鲜红的，这样的吃法没有问题吗？”

陆离挑起了眉尾，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来今晚有人要不断跑厕所了。”辣椒确实开胃，而且鱼汤和羊肉也确实搭配，但第一次尝试中/国式辣椒烹饪方法的人就如此凶猛，晚上估计是要拉肚子了。

“哈哈。”克洛伊畅快地大笑了起来，“那我就不阻止他了。明天杰西卡应该会向我具体描述。”

“你确定吗？那会影响你午餐胃口的。”陆离一脸嫌弃的表情，还抬起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那生动的模样让克洛伊笑声根本停不下来。

陆离看着克洛伊灿烂的笑容，爽朗而明媚，在篝火的火光之下蒙着一层柔美的光晕，让视线不由就驻足。

克洛伊注意到了陆离的视线，眼神微微一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你就成为了半个牛仔，这太难得了。下个月的牛仔大会，你有兴趣吗？”

“看来这是所有人都关注的盛会，我自然不会错过。”陆离想起了刚才和肖恩的交谈，不由莞尔，“我记得你也会参加大会吧？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当时，克洛伊就在马背上肆意狂奔，为了牛仔大会做准备，结果还闹了一个小小的乌龙。

克洛伊也想起了那段回忆，不由莞尔，“是的，我会参加女牛仔的比赛。我最近一直都在坚持不懈的锻炼，希望到时候可以拿到好成绩。”

“你是我见过第二出色的女牛仔！”陆离的话语让克洛伊露出了荣幸的笑容，随后他又补充说明到，“虽然我只见过两个。”

“砰！”克洛伊毫不手软地就给了陆离一拳，结结实实。

“十四？”莉莉快步走了过来，看到了克洛伊和陆离脸上的笑容，然后她也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虽然我也不想打扰你们的约会，但我有点事需要找你一下。”一句话，顿时让陆离和克洛伊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078宾主尽欢

陆离把餐盘放到了一旁，站起来和莉莉走到了旁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陆离不由有一丝紧张。

莉莉却是拍了拍陆离的手臂，笑呵呵地说道，“没事，没有什么意外。”陆离吐了一口气，却依旧不敢放松下来，“我只是想问一问，今晚料理是不是准备得不太够？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把包子拿去蒸一蒸……”

莉莉的话还没有说完，陆离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我这记性，我都忙昏头了。”

莉莉这是在替陆离担心，今晚准备不足，仅仅是手抓羊肉、水煮活鱼和饺子，这可不足以把大家的肚子喂饱，更何况，没有土豆就算了，就连玉米都没有，这着实不够充饥。德州不是纽约或者洛杉矶那样的大城市，人们处于礼貌，在派对上总是十分拘谨，可能吃一点点东西就说吃饱了，然后回去之后再吃披萨或者汉堡，在这里，人们都希望能够在聚会上填饱肚子。

这是陆离第一次准备派对，难免会有些疏漏，所以莉莉才主动过来提醒一句。

看着莉莉那疑惑的表情，陆离走了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拍了拍她的后背，亲昵地表示了自己的感谢，“放心吧，我不会让大家饿肚子的。”

今晚的主食可是叫花鸡。刚才一阵忙碌之后，陆离根本就忘记了这件事，就连柯尔等人也都沉浸在水煮活鱼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愣是把叫花鸡忘记了。如果没有莉莉的提醒，估计那些鸡肉就要被遗弃在地底下了。

“怎么样，打算尝试一点新东西吗？”陆离神秘兮兮地对着莉莉说道，“刚才你们尝试了羊肉的另外一种做法，现在让我展示鸡肉的另外一种做法。”

陆离朝着篝火堆就走了过去，莉莉不明所以，坐在旁边的克洛伊也站了起来，用口型询问到，“需要我帮忙吗？”莉莉招呼了克洛伊一下，跟在陆离身后，一起走上前。

“伙计们！伙计们！”陆离扬声喊道，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大家陆陆续续地都围到篝火堆旁，“首先，感谢大家今晚愿意过来云颠牧场，我之前还担心着今晚只有我和柯尔两个人面面相觑，但现在看来，显然是我想太多了。”

那幽默的话语让大家都哄笑了起来，人群之中，贾思明扬声喊道，“下次派对，我们会不请自来的，所以，如果是私人派对的话，你最好提前通知我们。”站在她身边的布兰登也难得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这让笑声更加肆意了。

陆离摊开双手，微笑地说道，“随时欢迎大家的到来！”看着大家熙熙攘攘的模样，陆离忽然有些想念纽约的那群朋友们了，大学四年，他认识的朋友虽然没有成百上千，但确实是认识了一些好伙伴，现在他在这里拥有了一席之地，不过他没有打算把以前的朋友们都抛弃。

“其次，今晚的晚餐不知道大家是否喜欢，我拒绝接受负面的反馈信息。”陆离那理直气壮的话语，惹得大家纷纷吹起了口哨，故意起哄，“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大家应该都没有吃饱。我现在还可以听到肚子叫的声音，所以，今晚真正的大餐就要上桌了。”

“十四，之前的算是前菜还是什么？”兰迪忍不住扬声问道。

陆离扬起了下巴，“你可以当做主菜啊，那么接下来这道菜你就跳过好了。”所有人拍掌大笑，兰迪摸了摸鼻子，后面的话语不由都吞咽了下去。陆离朝着柯尔、布兰登招了招手，“你们忘记了吗？叫花鸡，这可是今晚的重头戏，快来帮忙。”

“什么？十四刚才说的是什么？”罗纳德第一个就看向了刘小燕，积极地询问到。

刘小燕今晚十分开心，脸颊微微泛红，看起来似乎喝了一些小酒——肖恩不仅带来了威士忌，还带来了两瓶红酒，友善而热情的人们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亲切，“叫花鸡。”刘小燕解释到，可是她的英文也没有那么灵光，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只能求助地看向了丈夫。

李怀南想了想，用有限的词汇开始解释了起来。

另一厢，陆离和柯尔、布兰登已经开始挖土了，他们带着工具手套，拿着铁锹，小心翼翼地忙碌起来，这一幕着实太过违和，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的粮食都是从土地种植而来的，但他们从来不曾在土地里烹饪食物，如果土地里可以种植熟食的话……那这是童话吗？

布兰登的动作最快，他掏出了一只鸡，然后就拿到了一边，扬声喊道，“十四，你过来处理吧。”

陆离没有着急，把自己手中的那只鸡也逃出来之后，快步走到了餐桌旁，“来来，大家快过来，相信我，我不会让大家饿肚子的。”

摆放在桌子上的是一个深褐色的土块，干巴巴、灰扑扑地，看起来就是……就是一团泥巴，“十四，这不是我带过来的红土吗？”罗纳德一眼就认了出来，惊讶地呼喊到。

“是的。”陆离点点头，然后接过了兰迪拿过来的铁锤，轻轻在外面敲了敲，酥软的泥土很快就散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包裹好的锡箔纸，紧接着把泥土都扫开之后，这才撕开锡箔纸，那浓郁的香气顿时在空气中弥漫看来，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吞咽着口水，就好像今晚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一般。

那浅褐色的鸡肉带着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光泽，看起来似乎有些干涩，粗粗一看根本没有任何特别的，看起来就像是美国超市里买的烤鸡，但清新而不浓烈的香料味道却着实诱/人，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品尝看看。

“十四，这……这要怎么吃？”杰西卡抬起头，有些迫不及待地询问到。

陆离抬起头左右看了看，他原本是想要感恩节火鸡那样切着吃的，但想了想，他们没有必要那么文明，不是吗？“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撕下来吃，不过，这比较烫……”

话音都还没有落下，兰迪就已经抓住一个鸡腿，直接往下扯——他这一次学乖了，手上垫了一张锡箔纸，所以没有被烫到，撕拉一下就被鸡肉扯开了。出人意料的是，他不仅把大腿扯了下来，还连带把整个下半身都扯开，可以看得出来，鸡肉在土壤里闷煮了那么久，似乎有些太烂了，就连骨头都散了，可是热气腾腾的烟气顿时冒了起来，诱/人的香气爆出了一朵蘑菇云，真正地让人食指大动。

贾斯汀上前撕了一块，递给了芬利；贾思明也上前撕了一块，罗纳德已经慢了半拍……但随即，陆离在旁边已经敲开了第二只鸡，于是大家都分散了开来，开始徒手撕鸡。

罗纳德小心翼翼地塞了一块鸡肉到嘴巴里，鲜嫩多汁，完全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干涩，香醇的味道完全进入了鸡肉之内，甚至还有一些油脂，咀嚼起来唇齿留香；更为重要的是，闻起来十分浓郁的香料味道，事实上根本不重，没有损失鸡肉本身的质感，反而多出了一种特别的味道，让人差一点就把舌头都吞了下去。

“上帝！”罗纳德忍不住就惊叹了起来，抬起头看向了莉莉，想要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能再次说道，“上帝！”

莉莉也吃了一块鸡胸肉，表情完全点亮起来，“十四，你到底对它做了什么？”

“十四，你说，感恩节的时候，火鸡可以这样做吗？”贾思明一脸好奇地询问到，传统美国家庭在感恩节都会享用火鸡，但他们一般是利用烤炉来制作，制作方法不太容易入味，所以火鸡肉总是偏干涩一些，“这鸡肉……口感真的太好了！”一边说着，贾思明忍不住又吃了一口，吮着自己的大拇指，一脸嘴馋的模样。

“我不确定。”陆离没有尝试过，但他知道，其实火鸡的肉本身就比较干涩，和普通的鸡肉无法相比较。不过，如果尝试一下，也许可能会有所发现。

转眼间，布兰登和柯尔就把十只鸡都挖了出来，莉莉顿时被逗乐了，“我刚才还在担心大家饿肚子，现在看来，大家最好小心一点，不要吃撑了。”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李怀南和刘小燕更是一脸惊讶，“还是你懂得过日子。”刘小燕赞叹到，“以后我们两个有空，就过来你这里蹭饭好了，顺便骑骑马、钓钓鱼什么的。”其实水煮活鱼、叫花鸡这些料理，本身制作手法并不太复杂，但就是花功夫，他们平时根本不会折腾这些。

没有想到，来美国这么多年，真正品尝家乡的味道，却是在陆离的牧场——至于他们餐馆的料理，必须根据美国人口味做出调整，自然不再纯粹了。

“哈哈，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当然欢迎。”陆离爽朗地笑了起来，“篝火底下还有土豆、玉米之类的，有兴趣的人可以拿铁锹去挖出来，味道应该也很不错。”

这话才一出，杰西卡和兰迪两个人就一路小跑着冲了过去，莉莉不由感叹到，“你的花样还真是没完没了啊。”

“没了，今晚就这些了。”陆离一脸无辜的表情，“其实也就不过四道菜而已，不是吗？现在，我需要去喝一碗羊肉汤，然后吃一点饺子了。”陆离拍了拍肚子，“我才是那个饿得发慌的可怜人。”那自嘲的调侃，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079护花使者

夜色渐渐深了，篝火里的柴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微弱的火苗还在窜动着，大家陆陆续续都回去了。这里可不是纽约那样的不夜城，人们一般十一点都准备就寝了，想要在晚上十点以后寻找狂欢的地点，只能到奥斯汀去了——就连酒吧都早早关门，小镇子的生活都是如此。

李怀南、刘小燕是和麦卡特尼夫妇一起告辞的，刘小燕今晚和莉莉聊得十分开心，所以他们也结伴离开；布兰登护送贾思明回家，今晚他就不回牧场了，他的岳父岳母随后也一起离开了；贾斯汀和芬利没有着急着离开，和杰西卡、肖恩坐在篝火旁边，手里拿着啤酒，正在聊着打猎的事……

陆离原本在收拾餐桌，聚会结束之后，收拾东西总是最麻烦的，但这一刻，他却突然停下了手中的事，静静地看着那一张张的篝火映衬之下红彤彤的脸庞，风声在呼呼作响，与他们亢奋的议论声交相辉映。

他总是喜欢这样的时刻，派对即将散场了，但是三五好友却聚集在一起，忘我地继续交谈着，那依依不舍的热情总是让人留恋。再早一些，太过热闹太过喧闹；再晚一些，曲终人散，只剩下孤身一人，就是现在，不早不晚刚刚好，心情前所未有地宁静下来。

陆离忽然就想写一篇报道，关于德州和纽约两个地方参加派对的异同。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不仅仅是以年轻人的视角，还以外国人的视角，去审视美国的东岸和中部的区别，文化的区别、生活方式的区别以及精神世界的区别。

作为中/国人在美国的文化背景下生活，这是他的劣势，黑头发黄皮肤往往会让他显得异类，事情总是会有所不同；同样也是他的优势，他可以以一个外来者的视角去观察这个移民国家、文化大熔炉的时代脉搏。

“十四，我准备回去了。”克洛伊的声音顺着风声传了过来，陆离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站在火光之中面带笑容的克洛伊，夜风着实太大了，吹乱了那一头长发，面容在发丝之间变得模糊起来，可是那双明媚的眼眸却变得越发清晰，晶莹动人。

“今晚的派对很开心，食物真的很棒，最后那个游戏也很有趣，下一次我期待着你劲歌热舞的模样。”克洛伊笑呵呵地说道。

他们后来玩了击鼓传花——其实类似的游戏在美国也有，比如说转酒瓶，比如说真心话大冒险，但击鼓传花包含了人为因素之后，顿时就变得刺激起来。杰西卡故意恶作剧，拿着信物在手中拒绝传递，弄得所有人提心吊胆，最后等鼓点即将结束时，在把信物传出去，结果坐在她身边的人总是中招——后来大家花样百出，每个人都想出了不同的陷害点子，击鼓传花顿时具有了美国特色。

陆离被布兰登坑了一次，中招了，结果大家起哄让陆离跟随着电子舞曲热舞一把，陆离哪里会那么复杂的舞蹈，他最多也就是学着华尔兹那样转转圈或者扭扭身体罢了，最后，陆离现场演唱了一首“茉莉花”，这才算是逃过一劫。

这不，克洛伊还念念不忘想要陆离展示“绝技”呢。

陆离无奈地摊开双手，“如果想要看我出丑的话，还有很多机会，比如说，让我骑马之类的。”

克洛伊哈哈大笑起来，“上次在莉莉的派对，你跳得不错啊。”

“原地转圈和扭身体，这是两回事。”陆离的解读让克洛伊再次不由莞尔。

“总之，谢谢了。”克洛伊笑着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克洛伊就转身准备离开，陆离想了想，叫住了克洛伊，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跟了上去，“我送你回去吧。”克洛伊挑了挑眉，有些讶异地看着陆离，这让他有些窘迫，拘谨地擦了擦手心的汗水，“罗伯特已经先回去了，不是吗？你一个人走回去，还是有段距离的。”

从云颠牧场的主屋走到马歇尔溪谷牧场的主屋，约莫有两公里左右，不是太远，却也不是那么近。

克洛伊点点头，笑颜如花，“好啊。”

两个人并肩走了出去，身后的篝火依旧在熊熊燃烧着，却伴随着脚步开始变得越来越小，仿佛夜色洒落下来，将火苗包裹其中，最后吞噬一般。不过，还好，漫天璀璨的星辰和皎洁如霜的月光照亮了回家的道路。

“在纽约可是看不到如此夜空。”陆离不由感叹到。

克洛伊也仰起头，抿了抿嘴，”那纽约是什么样的？“她有些好奇。作为一名原汁原味的女牛仔，克洛伊到过不少大城市，却从来没有真正在那里生活过。

仔细想了想，“当你抬起头时，你就会看到高楼大厦的直线，将天空分割成不同的格子，高耸入云的建筑会遮挡掉大部分天空的景象，灯火通明的光芒则会让黑夜变得又高又远，就好像海洋深处的亚特兰蒂斯一样，我们生活在一个玻璃罩里。”

克洛伊静静地倾听着陆离的话语，不由就有些出神，视线落在那张疏朗的侧脸上，突然，他就低下头来，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在纽约，那座城市会让你感觉渺小，渺小得像是一粒尘埃；在这里，这座小镇会让你感觉壮大，仿佛你的肩膀就可以支撑起整个苍穹。”

克洛伊可以看到那双黝黑的眸子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甚至比漫天星辰还要璀璨，点亮了整个世界，这让她的心跳不由就漏了一拍，有些狼狈地避开了视线，“可是听你的描述，纽约却让人有些向往。”克洛伊慌乱地说着，掩饰着自己的狼狈。

陆离低笑了两声，那沉沉的笑声在喉咙里翻滚着，犹如香醇的红酒，散发出迷人的香气，克洛伊只听到陆离的声音忽远忽近，“可能吧，有人喜欢城市……”话语支离破碎，听得不是很清楚，所有碎片拼接不起来，以至于她也没有办法继续接下去，只能轻咳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狼狈，“所以你是说，你喜欢这里咯？”

“是的，我喜欢这里。”陆离的声音充满了活力，让克洛伊总是忍不住想要抬起头，“我打算重新种植那片葡萄园，我以前就梦想着，如果可以种植一片葡萄园，那肯定很幸福。”说道这里，陆离不由笑了起来，“你知道，作为东方人，我们对于西方总是有着一些浪漫的想法，葡萄园和城堡算是其中之一吧。”

“就好像我们对功夫和汉字一样，是吗？”克洛伊的注意力总算是回来了，俏皮地说道。

陆离愣了愣，而后点点头，“是的，应该是同一件事。”陆离歪了歪头，好奇地看向克洛伊，“我以为你们对中/国文化了解有限，你们对亚洲的印象不是更多停留在RB身上吗？”

东西两岸倒还好，毕竟是大城市，文化传播程度比较高，但德州作为中部，而且是格外保守的州，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其实在中/国国内也是如此，东部沿海的文化融合程度相对更高，而中部或者西部则相对更差一些。尤其是像新布朗费尔斯这样的乡下农村。

克洛伊皱了皱鼻子，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互联网时代吗？任何事情，只需要打开谷歌和油管搜索一下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你搜索过中/国？”陆离抓住了克洛伊的话柄，兴趣盎然地说道。

糟糕，被抓住了。克洛伊心底大叫不好，可是转念想想，她就一幅坦然的模样，“那是当然。”可是眼底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我的隔壁邻居来了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外来人口，提前调查调查，这不是必要的吗？”

陆离举手表示投降，”我无法反驳。“

”你的家乡是在中/国的哪一部分……“克洛伊和陆离两个人边走边聊，回家的夜路似乎就没有那么遥远了，猎猎作响的风声都成为了耳边的伴奏，两公里的路程，转眼就来到了尽头，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克洛伊家里那奶黄色的光芒，驱散了周围一大片黑暗。

“所以，这就是我家了。”克洛伊率先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眼睛里倒映着漫天星辰，犹如流晶河一般静静流动，却又光彩夺目。

陆离的视线看到那双柔软的红唇，无意识地抿了抿自己的唇瓣，“那么我想，我作为护花使者的工作也到一段落了。”克洛伊哧哧地笑了起来，陆离不明所以，“我说错了什么吗？”

“护花使者。”克洛伊的笑声根本停不下来，“这听起来像是公主和骑士之类的。”

“所以，你这是在暗示自己是公主吗？”陆离的调侃让克洛伊杏眼圆瞪，“难道我不像吗？”

陆离耸了耸肩，胆大包天地说道，“你更像是女骑士。”

克洛伊愣了愣，随即就灿烂地笑了起来，比起娇弱的公主来说，她还是更加喜欢骑士，”那么，你是在暗示自己是王子吗？“

”王子难道不都是除了一张脸之外就一无是处的草包吗？“陆离的反应让克洛伊哈哈大笑起来，看着那灿烂的笑容，夜色都开始翻涌起来，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动作，往前走了半步，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身体微微往前倾，试图将唇瓣与唇瓣之间的距离缩短。

呼，呼……强烈的风声吹来了春天的气息。

080棋差一招

夜色正浓，笑颜如花，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小麦色的皮肤犹如柔顺的绸缎，红润的唇瓣漾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娇俏诱/人。

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身体就已经主动出击，往前迈了一步，气息牵扯之间，两个人的距离在缓缓拉近，心脏跳动的声音开始在耳膜上不断加强，似乎就连体温都开始缓缓上升。

就在这时，克洛伊大胆地迎了上前，彼此的脸孔在眼睛里迅速扩张放大，正当唇瓣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她却脑袋微微一偏，踮起脚尖，凑到了陆离的耳边，两个人的脸庞靠得如此之近，甚至可以感触到彼此脸上薄薄的一层汗毛，一点点的瘙痒撩动着心房，耳鬓厮磨的呼吸纠缠让血液的温度急速攀升，可以清晰地闻到一股清新的气息，缠绕着淡淡的酒香，仿佛就连空气都开始发酵起来。

“今晚很愉快，晚安。”克洛伊压低了嗓音，悄悄在陆离的耳边低语到，然后她就快速退后了一步，眼底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不等陆离反应，就开始往主屋的方向后退着脚步。

突然的靠近，突然的后退，突然的离开，那灼热的温度还没有来得及让血液达到沸点，汹涌的冷空气就蜂拥而至，极度的狂热和极度的冰冷碰撞在一起，大脑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看着克洛伊脸上灿烂的笑容，陆离哑然失笑，扬声说道，“看来，王子的确是一无是处的草包。”

那调侃的声音顺着狂风传了过去，克洛伊显然没有料到陆离的如此反应，脚步顿了顿，随即放声大笑起来，“那么你承认自己是王子咯？”

陆离坦然地耸了耸肩，“至少王子长得足够帅，我愿意接受。”

克洛伊笑得更加开心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陆离挥了挥手，没有再过多停顿，转身就朝着家的方向迈开了方向。

克洛伊不由停下了脚步，视线停留在陆离渐行渐远的背影上，原本她是想要恶作剧开个玩笑的，但为什么现在内心却感觉到了一阵失落呢，忍不住想，如果刚才没有避开的话……这个想法蹿进脑子里之后，脸颊顿时变得滚烫滚烫，所以，她是在期待着发生一点什么吗？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还好，现在没有人看见。

静静地，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个背影，一直等夜色将那个背影完全吞噬，然后这才依依不舍地进入了屋子里。

一阵寒风吹来，陆离觉得脚步有些发飘，春天的夜晚还是带着寒意，大脑完全清醒了过来。

今晚一切发展得都太快了，偏离了正常轨道，完全不是他平时的风格，果然还是酒精和气氛在作祟，现在冷静下来之后，陆离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嘴角不由就轻轻上扬了起来。看来，他以后还是要避免喝太多酒，尤其不能混杂着喝。

回到家的时候，外面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了，只剩下一团木炭发着暗红色的光芒，提醒着人们今天这里经历了一场派对。走进主屋里，大家团团围坐在餐桌旁边，正在谈论着什么，看到陆离进来，杰西卡第一个就招了招手，“十四，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解释一下，柯尔解释了半天，我们都听得云里雾里。”

陆离走了上前，发现他们手中拿着的是铁观音；再看看桌面上，茶杯里的铁观音已经完全泡开了，大片大片的茶叶几乎就要满溢出来，浓郁的茶香在屋子里飘荡着。一阵荒谬感袭上心头，就好像看到一群孩子在这里瞎鼓捣般，“你们是想要尝试一下茶叶吗？”

“对啊，我们刚才就在争论，茶是不是一样的，柯尔坚持表示，茶叶和茶包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想着……”芬利脸上带着亢奋的光芒，眼巴巴地看着陆离，显然对于这些东西十分好奇。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陆离直截了当地说道，视线余光却是注意到了贾斯汀的眼神，贾斯汀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芬利，似乎对于芬利如此热情、如此鲁莽的行动不太满意，“准确来说，茶包对于真正懂茶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茶。到英国去的话，那些下午茶我是拒绝承认的。”

谈论起茶叶，陆离话语之中难免有着一股傲然，这是中国流传了数千年的文化，被西方改良成为茶包之后，已经丢失了原本的韵味。

走到桌子旁，陆离端起茶杯，倒了一杯茶出来，然后就摇了摇头，“这茶泡了估计有一会了吧？这太浓了，不要说你们了，就连我都不太喝。”喝浓茶容易有痰，而且铁观音的浓茶确实是太苦了，与其喝铁观音的浓茶，还不如直接喝苦参茶好了。

“真正的品茶我也只懂得皮毛，我爸每次看到我喝茶都皱眉头，觉得我在浪费好茶。”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陆怀瑾是一个爱茶之人，或多或少有些文人的偏执，所以每次看到陆离犹如牛饮一般的糟蹋好茶，都是一脸扼腕。但每年陆离出门的时候，陆怀瑾又总是把家里的好茶塞给他。“你们只是想要尝尝的话，其实喝第二道茶就好了。”

“什么是第二道茶？”芬利身体微微探了探前，迫切地询问到。结果贾斯汀拉住了她的手臂，皱着眉头说道，“这样不礼貌。”芬利撇了撇嘴，嘟囔着什么“十四又不是那么死板的人”，但终究还是规矩地坐了下来。

陆离不由莞尔，“我们一般会先泡第一次茶，这时候的茶叶里会有一些茶叶沫子，不仅口感不好，而且比较脏，所以我们用这一遍茶来洗杯子，滚烫的开水不仅可以杀菌，而且还可以让茶杯预热一点。”

“哇哦。”所有人都露出了惊叹的表情，肖恩不由感叹到，“我以为英国人已经够麻烦了，没有想到中/国人更麻烦。”

陆离大笑了起来，“这种茶还算简单的了，如果你们去喝功夫茶，或者是更贵的好茶，那更加复杂。当然，如果你们嫌弃麻烦，也还有更简单的，丢到水杯里就可以了。不过，在我们家乡，喝茶是需要慢慢品的，泡茶、品茶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说话解释的同时，陆离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他从头开始泡一杯新茶。正如他所说，他不是一个专业的品茶人，泡茶也只会最简单的几手，但所有人还是聚精会神地看着陆离那修长的手指，晶莹的水珠、氤氲的热气、袅袅的茶香，干净利落的动作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就好像……就好像水墨画一样——他们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的水墨画。

“我一直想要买一套茶具，但在美国这里太困难了。”陆离解释到，他们现在用的都是不锈钢水杯，如果被陆怀瑾看到，估计要扼腕说“糟蹋”了，即使没有瓷杯，至少也应该用玻璃杯。

真正的泡茶，用白釉杯泡清茶，那才是视觉的享受。

芬利张了张嘴，想要询问，但想了想又闭上嘴巴，“你想问什么？说吧。”陆离注意到了，不由轻笑了起来，解决了芬利的难题。

芬利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为什么茶具还要专门买呢？不都是一样的吗？”

“对于那些真正品茶的人，他们会根据不同茶来选择不同的容器，甚至是水、温度等等都有不同，比起品尝红酒来说，只会更加繁琐不会更加简单。”陆离简单地解释到，“不过那些东西我也不懂，听了我就想睡觉。”这画风突变让大家愣了愣，随即哄堂大笑起来，“只是，一套好的茶具，泡茶起来会更加方便，而且也更加适合茶原本的品质。我们认为，玻璃或者瓷器会更加适合。”

芬利恍然大悟，“这真的好有趣啊。不过，我可以肯定，这在德州是流行不起来的。”德州讲究的是简单粗暴，茶道这种复杂又细腻的东西，自然是水火不容。

面对芬利的直言不讳，陆离也是笑出了声，“所以你们刚才对这个感兴趣的时候，没有看到我下巴都要脱臼的模样吗？”所有人再次大笑起来。

陆离将清亮的茶水分发到每个人面前——虽然不锈钢那粗暴的色彩根本看不出来茶水的颜色，但至少可以感受得到，那淡雅的清香确实和刚才有些不同。“你们可以品尝了。”

陆离没有着急着喝自己的茶，而是看着眼前的五个人，在这之中，只有柯尔喝过陆离的铁观音，所以了解是什么味道，其他四个人都是一脸茫然。

杰西卡喝下去之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仿佛没有什么反应；肖恩认真地闻了闻茶香，然后这才品了一口，可以看得到，他似乎用品尝红酒的方式来品茶——漱了漱口，想要用味蕾来全面与茶水接触，但茶叶不需要像红酒那样与空气接触，所以味道估计变化不大。

贾斯汀也喝了一口，眉头紧接就皱了起来，他想要阻止芬利，却来不及，芬利直接就倒进了嘴巴里，好像在喝啤酒一样，然后她整张脸都纠结了起来，那汹涌的苦味让她说不出话来。

看到芬利如此模样，杰西卡这才连忙转头把茶水吐了出来，“这……这……真是太苦了！”显然刚才一直都在装蒜，就是为了等其他人都上当，现在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旁边的肖恩也是拿起了旁边的啤酒，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就连贾斯汀也走去冰箱，拿了两瓶啤酒过来，递给了芬利一瓶。

陆离和柯尔两个人……拍掌大笑。

081有机农场

盘腿坐在门廊里，眼前的矮桌上摆放着笔记本电脑，长长的电源线从屋子里一路拖拽出来，巴基绕着电源线在不断琢磨着，似乎把这当成毛线团了。还好，他只是用爪子摸索着，没有用力拉扯，否则就糟糕了。

陆离正在敲打着之前关于德州和纽约派对的那篇社论，时不时停下来思考一会，右手下意识地离开键盘，摸索着旁边的盘子，找了半天，却依旧没有找到目标，结果却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柚子！”

陆离不用回头就知道，肯定又是柚子过来偷东西吃了。转过头，果然就看到了柚子假装无辜的表情，蹲坐在旁边，陆离把盘子里的曲奇拿起来，对柚子摇了摇头，“你不能吃这个，小家伙。”然后，他就明目张胆地把曲奇放进了嘴巴里，咀嚼起来。

这是莉莉送过来的曲奇，必须承认，西方人在甜品烘焙方面确实值得称道，微微有些烤焦的曲奇不仅香浓，而且莉莉知道他不太喜欢吃甜食，所以可以降低了糖分比例，十分合他的胃口。即使他对甜食没有任何爱好，今天一小盘也快吃完了。

柚子看到陆离的动作，委屈地呜咽了两声，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低头转身离开了，那落寞的背影看得他一阵心软，想着要不要干脆就给柚子一点好了。他总是这样拒绝，是不是有虐待动物的嫌疑？

但下一秒，柚子就欢快地跑了起来，追着远处的一只蝴蝶跑得格外欢快，然后葡萄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跟着柚子追逐了起来。

陆离额头一片黑线，把曲奇放进嘴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低头再次投入了工作之中。

懒洋洋的阳光洒落下来，热牛奶的香气在鼻翼底下萦绕，转眼之间，曲奇就吃完了，陆离不由摸了摸肚子，感叹着这里的生活着实太过惬意了。以前在纽约的时候，坐在冰冷的出租屋里赶稿，莫名就有一种凄凉的感觉，耳边还时不时传来隔壁邻居破口大骂的声音，有时候他不得不到图书馆去工作——可是图书馆哪里比得上家里随意呢？

陆离强烈怀疑，他的体重是不是开始往上涨了。

“叭叭”，喇叭的响声传来，陆离抬头看了过去，一辆大红色的卡车停靠在路边，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老橡树路二十七号？”陆离愣了愣，他从来不知道这附近还有地址的，对方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云巅牧场？”

“对！”陆离这才反应了过来，将笔记本电脑放到了旁边。牧场生活太过与众不同了，以至于他都忘记牧场也是有地址的，否则快递怎么送得到呢？不过，今天他才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门前的这条道路是老橡树路。

“这是你预定的农业用品。”司机打开车门，熟练地走了下来，“我需要把货卸在哪儿？”

“呃，暂时先放在这里吧。”陆离指了指主屋旁边的仓库，现在所有工具都暂时放在这里，之后牧场重新规划的话，那就再调整。

不过，前天全新的机械才刚刚送到，仓库似乎已经满了，陆离也不太确定能不能摆放进去。

最近一段时间，牧场的机械化工具正在全面完善。原本牧场就已经有了饲料粉碎机、拖拉机、收割机、凿式深松土壤机、整地齿耙机、土壤处理机等机械，这些都不需要更新，可以继续投入使用；不过为了有机农场，陆离又购买了一批农业用具，诸如种子播撒机、喷雾机、喷粉机、撒颗粒机等等。

几乎每一天，牧场都在变样。同时，重新规划牧场房屋构造的需求也迫在眉睫。

可是现在也没有办法了，这个仓库只能暂时救急下去了。

司机扬声对着后面的伙伴喊道，“德里克，开始卸货。”然后转头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了折叠好的纸张，摊开来之后递给了陆离，“这是货单。”

陆离看着上面满满当当的物品，有些是他知道的，有些则是他不知道的，“等我一会。”陆离对着司机露出一个微笑，而后横穿过主屋，站在后门扬声喊道，“兰迪！”等了一会，没有得到回应，他不得不再看了一句，脚步顺着大道朝着牛栏的方向走去，“兰迪！”

今天是州立机构过来为安格斯牛注射疫苗的日子，每一只作为肉牛贩卖的安格斯牛都必须从小记录在册，官方有着详细的数据，然后定期检测，确保不会出问题。尤其是经历了之前轰轰烈烈的疯牛病之后，现在检查的频率呈现出上升趋势。

“怎么了？”兰迪终于听到了呼唤，大步大步走了过来。

“有机农场的东西送到了。”陆离扬声说道，兰迪直接就小跑起来，身影都还没有出现，亢奋的声音就先传到了，“东西都送到了？太好了！今天到底是什么送过来了？种子？植物药剂？还是防治害虫的工具？”

“种子。”陆离将手中的清单递了过去，这几乎全部都是兰迪一手包办的，自然是他最为熟悉，“还有植物药剂。”

“哦，对了，我知道。”兰迪扫描了两眼，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这些东西送到之后，我们今天下午就可以开始根据规划来播种了。”

事实上，现在牧场已经完成了基本的分工，布兰登主要负责马匹，柯尔主要负责羊群，杰西卡则肩负起牛群的主要责任，至于兰迪，有机农场是他的领域。当然，这不是绝对的，平时大家还是会分工合作，只是侧重点稍微有些不同。

不过，有机农场的工作一直都没有完全展开，兰迪已经憋了许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早就已经按耐不住了。

“我以为要等物理防治的设备到了之后再开始播种。”陆离就是完全的外行了，只是知道一些皮毛罢了。

所谓的有机农场，这也就意味着不用使用任何化学合成的东西，这也意味着虫害将会是一大问题。不过，有机农业经过多年发展，自然也想出了相对应的方法。

一种就是今天刚刚送到的植物药剂，比如所除虫菊、鱼腥草、大蒜、薄荷、苦楝等等，苦楝油可以防治潜叶蝇，艾菊则可以防治蚜虫和螨虫等等；还有一种则是陆离刚才所说的，物理防治，黑光灯可以捕捉蛾类害虫，黄板则可以诱杀蚜虫，这不仅可以灭杀害虫，还可以保护益虫。

过去几周时间里，除了购买机械之外，兰迪还做了不少事。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规划了水渠，铺设了沟灌、喷灌、滴灌的设备，保证可以全自动化完成灌水的动作；第二件事就是开辟出了一小块区域，开始种绿肥，绿肥不仅可以限制杂草的生长，还可以用作饲料循环使用——不过云巅牧场的安格斯牛都用谷物饲养，而不是牧草，所以绿肥不能种植太多。

现在，物理防治的设备还没有送到，更不要说安装了。

兰迪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放心吧，有机农场防治虫害的手段是十分多样的。”两个人回到了主屋，一路朝着前面走去，“比如合理轮作，再比如选择合适的蔬菜和品种，你知道吗？具有特殊气味的蔬菜，本身就可以驱赶害虫，韭菜、芹菜、洋葱、莴笋等等都是如此。我已经计划好了，我们先种植一批毛豆和胡萝卜，这是两种驱赶害虫十分有效的蔬菜，而且销量也不错，当然，最重要的是，和我们第一轮种植的蔬菜搭配没有任何问题。”

陆离觉得自己已经被绕晕了，那些蔬菜听起来都是无比熟悉的，但放到如此长篇大论里，似乎就不一样起来了。

“很好，那就交给你了。”陆离决定当一个甩手掌柜，继续把自己的新闻稿完成。

兰迪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没有多说什么，快步推开了纱窗门，走了出去，“嘿，德里克，今天是你送货……”兰迪快步走了上去，展开了交谈。

陆离站在门廊里，想着要回去继续码字，但目光却总是忍不住朝他们那里飘，最后干脆也走了过去，开始在种子堆里探索起来。

提起蔬菜的时候，脑袋里想到的种类着实有限，真正看到之后，这才意识到，他们平时食用的蔬菜居然如此繁多，青椒、生菜、西蓝花、花斑豆、卷心菜、黄瓜、西红柿、南瓜、红辣椒、茄子、菠菜、紫薯……

眼花缭乱地简直数不过来，然后陆离就看到了大名鼎鼎的羽衣甘蓝！这将会是有机农场第一批农作物的重头戏。

近几年来，美国的肥胖程度越来越严重，由此引发的心血管疾病已经迫在眉睫——心脏病已经超过了其他病症，成为美国死亡率最高的病因了。羽衣甘蓝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横空出世的，由于其防癌和降胆固醇的功效，被医生成为是“最健康的蔬菜”，同时也是减肥和美容的最佳选择。

现在，羽衣甘蓝已经成为了美国素食沙拉里的头号选择，尤其是诸多超模、演员、营养师、瑜伽人士的推荐之下，火热程度更是居高不下。

之前纽约还爆发了“羽衣甘蓝危机”，暴风雪之后，人们纷纷到超市展开了扫荡模式，其中羽衣甘蓝成为最早销售一空的物品，推特上无数人开始抱怨羽衣甘蓝居然卖光了，这甚至还上了福克斯电视台的新闻。

云巅牧场的有机农场，就选择了从羽衣甘蓝开始入手。

082播撒种子

转眼之间，货车上的所有货都卸了下来，兰迪确认了之后，陆离就签下了他的大名，然后送货的人们也就开车离去了。

陆离回头看到兰迪认认真真地开始分类整理所有的东西，眼花缭乱地让人头大，“十四，仓库必须要扩建了，而且最好分门别类一下。以前这里没有农场的分类，所以现在大部分东西都是混杂在一起的，之后最好区别开来。”

“嗯，我知道。”陆离挠了挠头，重新规划主屋的计划必须提前了，夏天马上就到了，他想着是不是邀请薇薇安过来度假好了。不过，毕业论文答辩的时间也靠近了，是不是最好五月份就让薇薇安过来——度假的同时，舒缓一下毕业设计的压力，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你现在就打算过去播种吗？”

陆离看到兰迪挑选出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然后放到了一台机械上——陆离可分辨不清出这些机械的区别，只是猜测，这应该是蔬菜播种机。

陆离小时候，家里的农活全部都是依靠双手完成的，每个人工能够工作的分量着实有限，所以一次农活往往要持续半个月之久。但是现在在牧场里，情况却截然不同。

眼前这台疑似蔬菜播种机的机械，陆离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看起来像是中型拖拉机的特别机械，前面装置着一排二十个塑料盒子，阵势骇人，下方还有一大堆复杂的犁田工具，前面搭配一排黑色的滚轮，让人眼花缭乱，总觉得是胡乱拼凑起来的，一点都不正规。

陆离之前看过玉米播种机，那就是一个三人高的大家伙，暗红色的铁皮包裹地严严实实，在农田上开过去，就好像开坦克一样，着实壮观。但眼前的蔬菜播种机着实不够看，也就比一人半那个高，主要还是前面的塑料盒子颇为壮观。

不过，听兰迪介绍，就是这样一台简单的机器，不仅可以完成开沟、落种、覆土、阵压等所有的播种动作，而且还可以同时完成幼苗式播种、种子式播种，并且满足条播、点播等多种不同的要求。

有了这台机器，仅仅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在一天时间之内，完成二十英亩乃至更多土地的所有播种工作，效率之高难以想象。正是得益于如此机械化农作的全面普及，基本实现了从耕地、播种、灌水、施肥、喷药到收割、脱粒、加工、运输、精选、烘干、贮存等几乎所有农作物生产领域的机械化，美国农业才如此发达。

耳闻是一回事，眼见又是另外一回事，陆离不由有些好奇，所谓的机械化农作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之前购买了那么多机械，荷包大出血，现在总算是可以亲眼目睹它们投入使用了。

“对，我前天还和布兰登在说，如果动作再慢一点的话，就要错过季节了。现在四月底的时间刚刚好，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里，我们可以陆陆续续把第一批种子全部种上，接下来看看长势如何，然后再做调整。”兰迪快速解释到，但手里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放慢速度。

以前的榉木牧场并没有有机农场，那一片土地全部用来种植玉米和土豆，足足有将近一百英亩的空间，但如果一口气全部投入蔬菜的种植，这就着实太过冒险了，而且那片土地上还有一批玉米没有收割，必须等到今年十月份才能全部收割完毕。

另外，种植蔬菜不仅需要考虑季节、气候等等，还需要考虑土壤、环境等问题，有机农场的害虫问题也是一个难题。所以，兰迪征求了陆离的意见会后，决定暂时先拿出二十英亩的土地进行第一轮播种，挑选出最为适合这里声场的蔬菜作物，然后再慢慢地将那一部分土地全部转换成为有机农场。

“这一次就只种植羽衣甘蓝和毛豆吗？”作为一个门外汉，陆离一直在很努力学习，即使不懂，也会主动询问，不需要精通，但至少不能一无所知。

兰迪摇了摇头，解释到，“现在这个季节是最好的，除了羽衣甘蓝和毛豆之外，我还会尝试一下红萝卜、菠菜、生菜、西红柿、芹菜、青椒等等。我们先看看轮作的效果，测试一下红萝卜、毛豆、芹菜到底能够起多少作用；而且这些品种也是DZ市场上食用率最高的蔬菜，不愁销量。”

依旧是那个话多的兰迪，但投入工作之后，他就显得专业了许多，“毕竟我们这一次只有二十英亩，产量肯定高不到哪里去，批发贩卖可是比较困难，但是卖给小超市的话，很快就能出手了。”兰迪还不忘开一个小玩笑，笑呵呵地说道，“不然，到时候全部都要由我们五个人吃完的话，那就糟糕了。”

陆离不由也笑了起来，脑海里却是在想着——空间泉水到底可以加成多少？他之前参合到浇灌溪水里的稀释空间泉水，还有混入肥料里的稀释空间泉水，到底是太多了，还是太少了？这二十英亩的土地，可以算是一个实验，以后不管是有机农场，还是葡萄园，都要看这批蔬菜的长势了。

“第一批蔬菜什么时候可以收成？”陆离好奇地询问到。

“生菜的成长周期是三十天；羽衣甘蓝则差不多是四十天，三十五到四十左右，所以很快就可以收成了。其他的话，时间会稍微长一些，不过在秋天之前会全部完成收成，我们可以一边收获一边调整计划。”兰迪熟练地说道，“我现在过去，你要一起来吗？”

“当然。”陆离也不由有些亢奋起来，“我骑马过去，你先过去吧。”

说做就做，陆离随即就朝着马厩的方向走了过去，路过牛栏时，脚步稍微停了停，里面依旧在忙碌着，注射疫苗显然是一个没有捷径的工作。打了一声招呼，而后陆离就继续前往马厩，把栗子牵了出来，然后就看到柚子和葡萄两个小家伙在门口蹦跶得无比欢乐，反而是平时最喜欢凑热闹的泰迪不见踪影。

陆离突然就一紧张，随后就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把新闻稿打印出来，所以不用担心泰迪会再次咬烂，他这才放心下来。

现在陆离每天都会骑马小半个小时，和栗子已经是老熟人了，亲昵地拥抱了一会，陆离就直接上马，柚子和葡萄就在栗子的面前蹿来窜去，看的陆离是一阵心惊胆跳，唯恐栗子一不小心就踩到两个小家伙身上，“你们想要跟着一起去吗？那就跟在后面吧。”陆离扬声说道。

果然，柚子就开心地叫了起来，显然对于陆离的提案十分满意。

陆离骑着栗子，经过主屋之后，速度慢慢就提了起来。现在陆离已经完全适应了马背上的生活，栗子全速奔跑起来也没有任何问题，狂暴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视线之内所有的绿色都模糊成大片大片的光晕，隐约可以看到溪水、树林、岩石之类的色彩混入其中，但所有一切都变得浮光掠影，恍惚之间，就好像展开翅膀飞翔起来一般。

这就是陆离喜欢上骑马的原因，真正放开速度之后，那种翱翔的自由畅快让人沉溺其中。

没有着急着前往有机农场，陆离带着栗子完全放松下来，绕着牧场兜了小半圈，酣畅淋漓地奔跑了一回，然后这才朝着有机农场跑了过去。抵达目的地时，兰迪已经开始投入工作了。

”汪汪，汪汪！“柚子和葡萄的叫声远远地传来，显然他们没有办法完全跟上栗子的速度，不过还好牧场没有大型的遮掩物，两个小家伙也没有丢，时隐时现地，最后还是顺利地抵达了目的地。

陆离没有立刻从栗子背上下来，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兰迪的工作，只见他开着播种机慢慢地前进着，泥土就松松软软地朝着两侧敞开，形成一条浅沟，而且不是一垄，而是二十垄，似乎根本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一百多米的土地就完成了开沟的工作，前后只不过是开着拖拉机犁过去而已，这可比牛耕要高效多了。

紧接着，兰迪就开始往前方的玻璃盒子装种子，那把种子是浅褐色的，看起来就好像瓜子仁一样，陆离不由下了马，走了过去，扬声询问到，”这是什么种子？“

“生菜。”兰迪抬起头，笑呵呵地说道，“最容易种植的蔬菜之一。”

“可是……为什么还掺杂了细沙进去？”陆离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旁边那一袋褐色的细沙，每一次兰迪把种子放进玻璃盒里，然后都会添加一大把细沙，认真地搅拌起来。

“因为这种子太轻了，掺杂细沙只有，种植会比较容易。”兰迪敏感地捕捉到了陆离眼底的好奇，“怎么，你想要尝试看看吗？”

陆离撇了撇嘴，“种子掺杂细沙，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是说，你想要开一下播种机，完成播种吗？”兰迪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一脸诱/惑小盆友的怪大叔模样，“如果你想的话，完全可以尝试看看。这不是玉米播种机，操作起来没有那么复杂，只需要保持方向盘的稳定，这就可以了。它应该比你的猛禽方向盘会稍微重一点，但你肯定没有问题的。”

“真的吗？”陆离觉得十分神奇，得到了兰迪肯定的答复之后，他不由感叹到，“难怪传统农民会失业，现在的技术之下，所有一切都简单化了，传统的技艺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惹得兰迪笑了起来，“你观察问题的视角总是如此特别吗？”

对此，陆离坦然地耸了耸肩，“新闻专业出身，没有办法。”

083业余农夫

“汪！汪汪！”

柚子朝着陆离急切地大吼着，甚至还前爪牢牢地抓在地上，整个身体往后压，做出了一幅随时都要直接冲击的姿态，凶狠地喊叫着，“汪汪汪！汪汪！”

旁边的葡萄在原地不断转着圈，一圈接着一圈，跑得十分急切——亦或者是欢快，看起来，他不像是焦躁的模样，更像是在追着自己尾巴玩儿，不亦乐乎。

陆离不由一阵紧张，大声回应到，“柚子，安静，安静！我也很紧张，不，准确来说，我比你更紧张，所以，你最好还是安静！”

这句话也不知道柚子听懂了没有，但是喊叫声确实是停下来了，他焦急地往前走了两步，再次喊了两声，“汪汪。”看起来似乎比陆离还要担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陆离坐上了蔬菜播种机的驾驶座，那一人高的大轮胎看起来着实有威慑力，整个视角顿时就变得不一样了，“就好像坐在栗子身上一样，对吧？”陆离缓解着自己的紧张，但是看着眼前那各式各样的按钮，瞳孔不由就睁大了，“你没有告诉我，有这么多按键啊？我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工地里的工程车。”

“本质来说，它们没有区别，仅仅只是用途不同罢了。”兰迪看着陆离紧张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这可比之前剪羊毛的时候要有趣多了。

陆离瞥了兰迪一眼，“你这话没有帮上忙。”兰迪哈哈大笑起来，“平时开车如果出意外的话，还有安全气囊，如果我把这辆车开到沟里去了，那怎么办？”

兰迪看了看不远处的小溪，灿烂地笑起来，“那就跳车呀，相信我，你的求生本/能会做出有效反应的。”

陆离竖起了中指，对此做出了回应。兰迪稍稍收敛了笑容，“所以，这是油门，这是刹车，这是播种，这是覆土，还有什么疑问吗？”

事情在兰迪口中听起来是挺简单的，和平时开车没有什么区别，但显然播种机和皮卡车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陆离深呼吸了一下，“没有，我准备好了！”

兰迪拍了拍头顶上的铁皮屋顶，“那么就等待你来大展身手了！不要有压力，反正只有我和柚子、葡萄在旁边观看着，柯尔他们距离太远了，估计听不到。当然，除非你掉进沟里了，那么可能大家都会出来围观，那就不一样了。对了，还有栗子……”

“闭嘴！”陆离咬牙切齿，然后兰迪抿嘴偷笑着，跳了下去，几个大跃步就跳到了农田之外，站在了柚子的旁边——葡萄已经不再转圈了，而是扑蝶去了，他似乎对蝴蝶有着无比的执着。看起来，今天下午的阳光还是葡萄最为享受。

陆离好像回到刚刚开始学习开车的时节，老老实实地确认了一下油门和刹车的位置，然后试了试方向盘的手感，整体感觉确实和汽车没有太大区别，只是阵势稍微大了一点，这让陆离镇定了下来，按照步骤，启动了播种机，然后松开了刹车，播种机就缓缓地开始开动起来。

播种机的前进速度很慢，轰隆隆的响声却有些违和——引擎声音越大速度飚起来不是应该越快吗？就好像一级方程式的赛车一样，踩油门的声音就足以让男人们热血沸腾，可是播种机那震天响的发动机声音在耳边回荡着，狠狠地撞击着耳膜，速度却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十四，播种！播种！”

那轰鸣的声响之中，兰迪的声音若隐若现，但陆离还是反应了过来，这是播种机，而不是汽车，播种才是它的工作任务，于是按下了眼前的按钮，开始播种，然后再进行覆土，等播种机开过之后，最后一步的阵压会通过滚轮自行完成。这比想象中要简单了许多。

这让陆离稍稍安心了一些。

坐在播种机上，看着正前方的机器将种子往下撒，然后把土壤全部盖上，短短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二十垄的土地就完成了播种工作，这着实是太神奇了，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复杂的农活以最快的速度完成。

这让陆离想起了以前小时候种稻子割稻子的日子，大家弯着腰在田里劳作，一干就是一整天，始终弯着腰，等晚上回家时，腰杆都要直不起来了。

陆离的外婆腰一直都不好，每到农忙的时候，晚上就睡不着觉，那时候宋令仪就会带着药酒去给外婆揉腰，陆离才不过五、六岁，他也瞎嚷嚷着要帮外婆按摩，结果把药酒洒得到处都是，整个房间都是味道，外公一脸嫌弃地不愿意回去睡觉，惹得外婆乐得不行。

不过，他们家的农田很快就被政/府征收回去了。等陆离长大到可以干农活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了。

今天亲身体验了一会，陆离不由想着，如果有这样的机械，以前外婆他们也没有必要吃那么多苦了；但换一个角度来想，如果有这样的机械，童年的回忆也就不一样了，他不会记得全家人蹲在田埂上吃午饭的畅快，他不会记得收割稻子完看着稻米一包一包整理完毕之后的幸福，他不会记得跟着表姐表哥们去篮球场晒谷子的欢乐。

正是那些琐碎的回忆，这才成就了现在的陆离，不是吗？

“咯噔。”突然轮子底下传来了一个颠簸，想象一下，一人高的大轮子前进的时候是绝对碾压的，现在居然被石头绊了一下，那是多大的石头的——重点是，刚才兰迪第一遍开过去的时候都没有碰到，这说明了什么？不是土地里有巨石，而是陆离偏离了轨道。

连忙从记忆里回过神来，他注意到自己的方向确实往右边偏了偏，估计不少种子都洒落到了土沟之外，他连忙把播种机停了下来，“兰迪，我偏离轨道了，没关系吗？”

兰迪走到前方看了看，摆了摆手，“没事，问题不大，生菜种得稍微浅一些也没有关系。你把方向稍微调整回来一点就可以了，方向盘比较重，你稍微打得大一点。”

陆离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对了，刚才那里有一块石头，播种机震动了一下。”兰迪点点头表示明白，朝着后面走了过去，陆离就再次启动了引擎。

看着播种机前进的方向，陆离开始打方向盘——此前都是保持同一条直线，所以陆离没有感觉，现在一打，顿时就感觉到了方向盘的重量，这着实出乎了他的预料。再次抬头看看，果然，播种机的方向根本没有移动，而且还朝着右边的轨道偏离得越来越离谱。

陆离想起了兰迪刚才的吩咐，于是就加大了力气，猛地往左边一打，没有想到这下发力过猛，整个方向盘都转了大半圈，如果是开车的话，如此急转弯，底盘轻的车子估计都要反过来了，而播种机虽然比较沉重，但方向还是直接偏离了轨道，整个车头都朝着左边开始前进。

陆离直接瞪圆了眼睛，这……这是闯祸了？

他知道开车的大忌，不能猛打方向盘，所以稍微收了收力道，试图把方向再调整回来，但他对这个方向盘真的不熟悉根本摸不准力道，转了转没有作用。陆离决定暂时把播种机先停下来，适应一下方向盘的重量，然后再调整方向，下意识地就踩下了离合器，然后调整档位……

可是动作才做出来，陆离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他刚才的一系列动作完全是手动挡的模式，但播种机可没有离合器，那么他刚才踩的是什么？

“呼，呼！”

播种机猛然就开始加速起来，犹如坦克一般地动山摇地朝着左前方冲了过去——那是油门吗？陆离不由就张大了嘴巴，脑海里居然浮现出了兰迪的那句玩笑话，他应该直接跳车吗？

这个想法才冒出来，陆离就直接否决了，这又不是拍摄“速度与激/情”，跳车是什么鬼。播种机的速度再快，其实也不到汽车的二档。陆离迅速冷静了下来，用视线余光看了看，试图回忆起刹车的位置——如果这次再踩错的话，他就真的要进沟里了。

“汪汪！汪汪！”

视线余光里看到柚子一路小跑着追了上来，不断朝着陆离吼叫着，那模样显得无比担忧，可是陆离却只感觉到额头三条黑线——柚子居然猜对了！柚子的担忧居然成真了！柚子的警告居然真的演变成为现实了！

他可以把自己埋了。

如果他不想继续丢人的话，他最好找到刹车在那里，左边？“呼……”速度居然更快了，上帝，右边！“嘎吱”，车子总算是停住了，然后就听到一阵夸张的轰鸣声，陆离连忙熄火，这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坐在驾驶座里，心有余悸，但还好，速度始终不快，没有那么惊险。陆离连忙从驾驶座里走了出来，然后就看到整个农田一片狼藉，他已经直接开了出来，然后在旁边的草地上留下明显的轮胎痕迹，最后停车的地方，草皮都翻了起来，一片泥泞。

抬起头，兰迪一脸错愕地站在农田里，满头都是问号，他怎么都不明白，他不过是转过身去找那块石头，才仅仅几秒钟时间，事情就变成这样了，看着眼前的烂摊子，他觉得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

“汪！汪汪！”这不是柚子，而是葡萄，他追着蝴蝶，兴高采烈地从陆离眼前经过，不亦乐乎。

084松鼠跳跳

“哈哈哈哈。”兰迪那夸张的笑声在天空底下不断回荡，丝毫没有收敛，稍稍停顿了片刻，看了看陆离那一脸忧伤的表情，再次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十四……十四……”因为笑得太厉害，以至于根本停不下来，话语都变得支离破碎。

陆离额头出现了三条黑线，看着在旁边追蝴蝶不亦乐乎的葡萄，还有一脸悲伤惋惜表情的柚子，青筋不由跳了跳。耻辱啊，耻辱，这下好了，兰迪肯定没完没了了。

想了想，陆离干脆就摊开双手，一幅躺平任嘲的姿态，“接受这个教训了，以后就知道了，牧场里的活计最好不要经过我的手，否则……你也看到了。”陆离回头看了看旁边乱成一团的草坪，简直是惨不忍睹。

看到陆离如此坦然的姿态，兰迪反而觉得没有那么好笑了，笑声逐渐停了下来，但眼泪已经笑出来了，不由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等会过去告诉布兰登他们，大家肯定会笑到不行。”

陆离依旧十分淡定的模样，点点头，“我觉得也是，最好通知一下大家，否则灾难还会重演的。”

面对如此水火不侵的陆离，兰迪不由觉得有些扫兴，前后看了看，“所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龙卷风来袭，我慌了。”陆离那一本正经说胡话的姿态，再次让兰迪笑了起来，因为前面笑得太夸张，肚子的肌肉都不由僵硬了，兰迪抱着肚子，一脸痛苦的表情，但笑声却根本停不下来。这下，爆笑反而成为了折磨。

陆离施施然地朝着栗子所在的方向走去，“那么，我觉得如此重要的工作还是交给你了，好好加油吧！”

如果接下来，潇洒地骑马，扬长而去，这”装/逼“也就算是成功了。不想，栗子似乎也收到了惊吓，抬起前腿嘶吼了一声，朝旁边躲避了一下，陆离想要抓住马缰的手就这样僵硬在了半空，动作定格。

“汪！汪汪！”柚子在旁边兴奋地叫着，仿佛在提醒着陆离，“大家都被你吓到了，你不要假装没事了。”

“哈哈哈哈。”兰迪这下几乎站都要站不稳了。

陆离深深地觉得，他可以把自己埋了。果然，他的八字和动物还是不合，过去这段时间的顺遂，让他放松了警惕，大意失荆州！

等陆离骑着栗子回到主屋时，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了。远远地就可以看到泰迪正在屋子前面兜圈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走近之后，就可以看到巴基躺在主屋的门廊里，晒着太阳，懒洋洋地舔着自己的毛发，视线不屑地注视着泰迪，似乎在嫌弃他又犯蠢了。

“泰迪？泰迪？”

陆离扬声喊道，但奇怪的是，泰迪没有像往常一样跑过来，依旧在原地兜着圈子，陆离不由就想起上一次那只松鼠抓住泰迪头顶毛发的模样。勒了勒缰绳，让栗子放慢速度。

靠近之后，果然，陆离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松鼠，躲在泰迪脖子后面，正在偷偷摸摸地嗅着什么。这小家伙一点都不怕生，陆离一直想要把他送回去森林里，但他似乎根本不想走的模样，前天还意外地发现，他居然在屋檐底下筑巢了，完全就是想要在这里安居乐业的姿态。

陆离有些嫌弃——他明明是和动物八字不合，这先是巴基，然后又是松鼠？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动物上门呢。

就在这时，那松鼠蹦蹦跳跳地就跳下了泰迪的后背，然后一溜烟就跑到了主屋的门廊栏杆上，躲在柱子的后面悄悄地打量着泰迪。

恢复自由的泰迪依旧在兜圈子，试图找出隐藏在自己后背里的家伙，那傻乎乎的模样让巴基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了，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迈着傲娇的步伐，慢慢地朝着泰迪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巴基走到泰迪身边，趁着泰迪一个不注意，直接就跳到了泰迪的后背上，这顿时让泰迪惊慌地跳了起来，可是巴基却牢牢地抓住了泰迪的后背，晃来晃去，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所以……这就是猫狗大战吗？陆离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不要说猫狗大战了，就连如何训练巴基正确使用厕所，这都是柯尔教的，而不是他。现在看到如此混乱的场面，陆离也是傻眼——他应该上前劝架吗？还是旁观就好？

“汪汪汪！”柚子和葡萄看到自己的老大权威受到挑战，迅速上前支援，泰迪似乎有些吃痛，紧接着也开始叫了起来，场面越发得混乱起来，让人眼花缭乱。

然后陆离就看到巴基在混乱之中，低下头从泰迪后背上叼出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左右看了看，找准了时机，迅猛地跳了出去，轻盈地落在地上，那优雅的姿态与周围尘土飞扬的乱局着实格格不入，却又有一种奇妙的美感。

“巴基，你这是在拍电影吗？”陆离不由吐槽到。

巴基跳下来之后，泰迪感觉到威胁消失了，又叫了几声，然后就安静了下来，没心没肺地低头舔了舔爪子，笑容满面地朝着陆离所在的方向小跑了过来。柚子和葡萄两个小家伙却拒绝善罢甘休，朝着巴基的方向不断叫着，似乎在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巴基把嘴巴里的东西放到了地上，陆离凝聚眼神仔细看了看，那看起来好像是……松子？他不是很确定，至少形状和颜色看起来是的，再联想一下，刚才那只松鼠的举动，陆离不由张大了嘴巴，所以，刚才那松鼠是把食物藏到泰迪的毛发里吗？

可是为什么呢？

陆离完全无法理解，动物的世界果然充满了神秘。

紧接着就看到巴基低头把那些疑似松子的东西全部都吃了，居然就这样吃了，他从来不知道猫也可以吃松子？还是他会拉肚子？不等陆离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就看到那只松鼠快速奔跑了过来——为了自己的食物，他显然是拼了，那如同闪电一般的速度简直让人惊叹。

说那是迟那时快，巴基抬起右脚，吧唧地一下，就把松鼠直接扑在了脚底下，准确无误。陆离觉得自己的下巴需要重新拼接一点，好像有点脱臼。不过，这还不是结束。

巴基低下头，居然一口就把松鼠咬进了嘴巴里，“巴基！”陆离脱口而出，扬声喊道，巴基抬起头来，看向了陆离，然后就看到一支松鼠尾巴在嘴巴之外不断摇摆着，这……这是在求救还是怎么回事？

陆离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暂停之中，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白痴，满头的问号全部得不到解答。但没有办法，他对动物真的没有办法，学习上的智力在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

“巴基，不要吃他，不要。”陆离只能下意识地说道，他也不确定这是否有效，但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办？陆离连忙从栗子身上跳了下来，快步走了过去，“巴基，他是你的小伙伴，是的，他是家里的小伙伴之一，不要吃他。”

巴基往后退了小半步，瞳孔微微缩了缩，仔细地打量了陆离一番，似乎在思考着陆离的提案，最后想了想，还是把松鼠吐了出来。

那小家伙满身都是口水地躺在地上，眼睛滴溜溜地转，一脸懵逼的模样，显然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走鬼门关走了一回。从黑暗来到光明之中，他有些蒙圈，只是充满疑惑地左右打量着。

陆离想起了当初巴基把松鼠带过来的第一天，也是含在嘴巴里的。所以，这算是巴基的兴趣吗？吧唧吧唧地把食物含在嘴巴里，陆离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巴基不吃老鼠，这只松鼠才逃过了两劫。

“汪汪！汪汪！”泰迪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站在陆离的脚边，朝着松鼠所在的位置不断叫着。

这又让陆离哑然失笑起来，至少，那个小家伙在泰迪的背上待得十分安稳。

小家伙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了，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危险之后，然后跳着、跳着就朝前跳了几步，在泥土里找到了巴基还没有吃完的松子，用小巧的前爪捧了起来，接着一蹦一跳地朝着陆离的方向跳了过来。

难道他是注意到了陆离才是这里的大老板，专门过来寻求庇护的吗？

但很快，他就停止了跳动，左右看了看，似乎意识到自己前进方向的错误，于是调转了方向，朝着主屋的方向又是一蹦一跳地窜了出去，那滑稽的模样惹得陆离不由笑出了声。

泰迪似乎十分纳闷陆离为什么突然就笑了，朝着陆离叫了两声；巴基则瞥了瞥泰迪一眼，然后散步地走到了陆离旁边，用脑袋拱了拱陆离的小腿，似乎在撒娇一般，”喵“地喊了一声，又一次高傲地转过身，朝着主屋方向走了回去。

泰迪依旧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抬起头好奇地看着陆离，”那是跳跳，家里的新成员。“陆离开口说道，看来，那小家伙估计是要在这里安定下来了，其实这样也挺好，这铁三角估计未来还会有故事，只是不知道巴基到底可以忍耐多久，”以后他就住家里啦，不过我保证，我不会拥抱他。“陆离蹲下身子，抱住了泰迪，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泰迪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享受的声音。

085拜访好友

陆离差一点把播种机开沟里的事果然成为了众人调侃的笑点，就连布兰登都忍不住来了一句，“伙计，刹车！”让陆离着实是无可奈何。

不过，有机农场的工作却有条不紊地走上了轨道，仅仅只花费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兰迪就完成了所有播种工作，其他物理防治的设备也全部送到了，兰迪正在紧锣密鼓地调配安装，积极性着实热情高涨，每天都是一大早就过去农场，忙碌到太阳下山才慢吞吞地摇回来。

按照兰迪的说法就是，“这是开始，最重要的开始。只有开始做好了，一切才能顺利。”

不得不承认，兰迪平时大喇喇地，而且完全就是一个不靠谱的话痨形象，但是在农场这一块确实十分有天赋——就如同莉莉推荐时所说的一样。

兰迪每一天之所以在农场忙碌那么久，就是因为他用不同的工具展开测量，记录下不同蔬菜种类的生长情况，包括虫害的防治、施肥的频率以及幼苗的反应等等，然后晚上回来就将所有记录分门别类地归档，等收割之后，就有了第一批数据做参考，不断更新比较，寻找出最适合种植的蔬菜种类。

这完全就是实验室的严谨做法，让陆离大开眼界。

同时，陆离也投入了帮忙记录数据的工作之中——这对于他测量稀释空间泉水的反馈效用十分重要，未来有机农场一百英亩全部投入种植之后，如何合理安排泉水的使用，那就至关重要了，更何况，还有一个等待开发的葡萄园在等待着呢。

牧场的生活渐渐走入了正轨，工作还是变得有规律起来。陆离琢磨着，是时候开始着手改造牧场的住房了，且不说未来度假村的模式，下个月月底，陆怀瑾和宋令仪就要过来美国了，牧场的人口也即将达到饱和状态——

陆怀瑾和宋令仪的签证办理十分顺利，两个人专门飞到SH去了一趟，顺利完成面签之后，成功拿到了十年旅游签证。去年年末，美国签证正式升级为有效期十年，每次停留时间不能超过一百八十天，无论是旅游还是商务，顿时都变得简便了许多。

陆离为两老预定了三周后的机票，他们原本是打算直飞到纽约的，但是从国内飞过来纽约，时间着实太久了，单单从洛杉矶飞往纽约就要六个小时，更不要说横跨太平洋的十一个小时了——不要忘了，他们从家乡到SH这里还有一段折腾，陆怀瑾和宋令仪都是第一次搭乘如此长途的飞机，陆离担心他们身体吃不消，所以陆离拍板，买了从SH直飞洛杉矶的机票。

到时候陆离去洛杉矶接他们，到牧场休息调整一段时间，等毕业典礼的时候，再过去纽约玩。

所以，改造牧场住房的任务越来越紧迫了。

陆离准备亲自到纽约一趟，除了邀请薇薇安过来牧场之外，和教授亲自碰面，谈谈他的论文初稿，这也是要事。于是，陆离又一次回到了纽约。

说实话，在云颠牧场享受了惬意的生活之后，陆离几乎没有想起纽约了，而且上次回来的时候，他也是迫不及待就想要重新回去牧场；但这一次，真正进入曼哈顿之后，感受到了车水马龙的拥挤，川流不息的热闹，陆离才发现，他还是有一点想念纽约的——虽然仅仅只是一点，又嫌弃又怀念，又鄙夷又熟稔，毕竟还是在这里待了四年时光。

陆离还是有点明白丽兹的心情了，很多时候，人们爱上一座城市，不是因为城市本身，而是因为某个人，或者某段回忆。当人们提起纽约的时候，车多、人多、事儿多、灾难多，大城市的所有毛病都可以轻易地在这里找到，但真正喜欢这里的人，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即使整天骂骂咧咧、痛不欲生，动不动就说“我要离开这里”，终究还是舍不得。

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橄榄花园后门的位置，在寻找停车位比登天还难的纽约，那里却始终有一个空车，因为那是橄榄花园取得了市政厅同意之后，专门为卸货货车开辟出来的停车位，不过平时都是餐厅经理把车子停靠在那里。

此时是休息时间，值班经理不在餐厅里，停车位自然也就空了出来，陆离径直就把车子停靠了下来。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久违的号码，等了一小会，电话就接通了，“混蛋，现在在哪里逍遥，居然记起来给我打电话？”

透过餐厅的玻璃窗，陆离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柜台旁边懒散得每一个正行的弗雷德，“你最好站直起来，摆正一下姿态，否则值班经理看到你这样子，又少不了一顿骂了。”

“今天是莎拉值班，她最好说话了，没事儿的。”弗雷德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但随即就愣住了，“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呃，你现在在哪儿？”弗雷德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开始四处寻找了起来，陆离抬起手挥了挥，弗雷德一下就看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个不要脸的混蛋！”

挂断了电话，弗雷德一路小跑着就冲了出来，“你居然回来纽约了？这个被汽车尾气充斥的城市，上帝，你是不是嫌弃生命太短暂了？”一边吐槽着，一边就给了陆离一个结实的拥抱，狠狠地砸了砸陆离的后背，仿佛不让陆离吐两升血就不罢休一般，“什么时候回来的？提前打个招呼啊！”

“如果你再不放手的话，我现在就要去急诊室了。”陆离的调侃让弗雷德哈哈大笑起来，这种熟悉的调侃真的是久违了，弗雷德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加用力了，然后这才松了开来，陆离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表示自己的不满，“我刚刚到城里，径直就过来了。怎么样，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还是说，你今天排了晚班？”

“没事，我现在就翘班了。”弗雷德豪爽地摆了摆手，“你时隔两个月才回城里一趟，我当然必须奉陪。你等等，我进去说一说。”说干就干，弗雷德回头就进入了餐厅，交代了几句，里面的侍应生大部分都是老熟人，大家纷纷朝陆离热情地挥了挥手，旁边一些陌生脸孔都有些莫名其妙。

弗雷德很快就再次出来了，不需要邀请，自动就走向了陆离的那辆野马，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我以为你去了牧场之后，就更换皮卡车了，又或者是更换一辆豪华跑车，怎么还是这个老家伙？”

“能够让女人侧目，这就足够了，不是吗？”陆离的回答让弗雷德笑了起来，“真相。”

“我原本是打算回学校一趟，找两个朋友。如果你介意的话，今天下午就我们出去玩一玩，如果不介意的话，那就一起吃个晚饭。”陆离熟练地开始倒车，不想才出了车位，今天的值班经理莎拉就开着车过来了，两辆车狭路相逢。

莎拉看到车里做的是陆离，从车窗探出头来，“伙计，你是不是迷路了？需不需要帮忙？”

值班经理大多都是连成一气的，莎拉也不例外，收割的小费她自然也占一部分，不过，莎拉平时却没有什么架子，和侍应生之间相处也十分愉快。陆离知道，莎拉是一个单身母亲，有一个五岁还是六岁的女儿，身体不是很好，她需要这份工作，也需要小费的收成。

陆离也扬声说道，“我正在找’在花丛中（AiFiori）’，结果不小心迷路了，你可以指引一下吗？”这句调侃引得莎拉和弗雷德两个人都爆笑起来。

“在花丛中”是纽约最著名的意大利餐厅之一，位于第五大道，米其林一星餐厅；橄榄花园是连锁意大利餐厅，可以说是平民美食的代表，虽然价格也没有那么亲民，但他们侍应生总是喜欢以这两家餐厅的对比来调侃，动不动就说“‘在花丛中’来一餐？”

莎拉让开了车道，陆离顺利地调整了方向，两个人打了一下招呼，而后就扬长而去。坐在副驾驶座的弗雷德就感叹到，“上帝，我一直都想要这样做，今天终于执行了。”

“什么？”陆离没有理解。

“上班的时候，直接翘班，出去潇洒，然后面对老板也不屑一顾，给他们竖中指。”弗雷德解释到，惹得陆离哈哈大笑起来，“今天终于享受了一把，这滋味着实太美妙了。”

“所以，你刚才朝莎拉竖中指了？”

“是的。在背后，这是绅士对淑女的礼仪。”

陆离表示嗤之以鼻，“你还没有说呢，晚上怎么打算？”

“朋友，对了。”弗雷德反应了过来，“是美女吗？是美女的话，那就共进晚餐。上帝，我已经记不起来上一次正经的晚餐约会是什么时候了。”

“如果是帅哥的话？”陆离的反问，让弗雷德露出了开放的表情，“如果你想要尝试一下的话，我愿意奉陪。”陆离这下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给了弗雷德一个中指，“是的，是美女。晚上我们到上好餐厅去吃一顿吧，我提前预约好了。”

“所以，你是早就有计划的？天哪，这是两两约会吗？你这是在给我介绍女朋友吗？”弗雷德脑洞大开。

陆离酣畅大笑起来，“不要想太多，仅仅只是朋友聚会而已。”

“天哪，我的服装？上帝，十四，我就穿着一件T恤，你不会让我这样去见我未来的女朋友吧？这是绝对不行的！”

086高级餐厅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提前计划好的？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有空？那万一我没空呢？”坐在后排座的玛丽安斯坦，皱着鼻子，仿佛审问犯人一般，对着陆离咄咄逼人地询问到。

陆离却丝毫不担心，反问到，“有大餐吃，你要拒绝吗？”

玛丽安愣了愣，嘴角的笑容猛然就绽放开来，“不，我怎么可能会拒绝！要！当然要！肯定要！”刚才还一幅警官的模样，转眼就变成了迷妹，变脸之快，让站在旁边的弗雷德目瞪口呆。

弗雷德如此表情落入了玛丽安的眼中，她却是丝毫不介意，用手肘顶了顶弗雷德的手臂，“怎么，没有看过爱好美食的女人吗？”

弗雷德此时也回过神来了，“不，我是没有看过，爱好美食，却依旧如此苗条的女人。”

一句赞扬让玛丽安开怀大笑起来，转头看向了陆离，“十四，你这朋友油嘴滑舌的，该不会是个花花公子吧？”

陆离耸耸肩，“那就需要你来好好判断一下咯，免得其他妇女同胞都要遭殃了。”

“哈哈！”玛丽安直接仰头大笑起来，弗雷德则是无奈地摊开了双手，“我如此善良如此正直，居然被诬陷是花花公子？公道呢？公道在哪里啊？”

看着眼前欢乐的玛丽安和耍宝的弗雷德，陆离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开车上来。

今天，陆离就计划邀请几位朋友好好聚一聚，不是派对的那种欢庆，而是专门为了感谢朋友举办的小聚。

一位是玛丽安，当初正是在她的帮助下，陆离识别出了德加的画，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接下开还有一位是爱丽丝，在学校上课的时候，爱丽丝就一直十分友好，给了陆离不少帮助，过去这两个月，爱丽丝和陆离一直都有邮件联系。至于弗雷德，自然无需多说，在橄榄花园打工期间，他无疑是陆离最好的伙伴。

陆离做好了两手准备，今晚如果没有邀请到玛丽安或者爱丽丝，那么就改天在租赁的公寓里举办一次小宴，亲自下厨。反正总是有解决办法的。

按照短信的指示，到了爱丽丝的公寓楼下，不一小会，爱丽丝就小跑着下来，她今天穿了一件嫩黄色的蕾丝短裙，手里拿着一件深蓝色的西装外套，微卷的长发梳成了鱼骨辫，耷拉在右肩上，俏皮之中洋溢着青春气息让人眼前一亮。

“十四，你什么时候回来纽约的？居然也不说一声！我上周给你发了邮件，你也没有提起啊！”爱丽丝的脚步轻快，雀跃地小跑了过来。

然后爱丽丝就看到了副驾驶座里的弗雷德，轻快的话语微微停顿了一下，“哦，嘿，陌生人。”有些意外，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我们现在是去哪里？有谁能够给我解释一下。”

“十四邀请我们吃大餐！”坐在后座的玛丽安兴奋地喊了起来，“你好，我是玛丽安！”

玛丽安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抹胸短裙晚礼服，一头黑色的长发绾成高高的发髻，优雅之中透露着狂野，右手挂着铃铛作响的一大串金色和银色的手势，别有一番波西米亚风格的异域风情，着实让人眼前一亮。脸上灿烂的笑容让人轻而易举就产生了好感，忍不住就想要和她成为朋友。

“爱丽丝。”小妮子也做起了自我介绍，通过副驾驶座的窗户，和玛丽安握了握手，闹得弗雷德不得不低下头，一脸憋屈的模样，“两位姑娘，可不可以照顾一下我这个孤独老人？我的腰可不好。”弗雷德的抱怨让两个女孩都哈哈大笑起来。

爱丽丝打开了后排车座的车门，看了看玛丽安，又看了看弗雷德，”我们到底去什么餐厅，为什么每个人都盛装打扮？“

”十四拒绝透露，他说要保留惊喜。“弗雷德开始告状起来，在接玛丽安之前，陆离带着弗雷德回家了一趟——陆离自己也是T恤牛仔裤的装扮，自然需要更换衣服。

两个人现在都换上了西装，弗雷德是一身深蓝色西装，搭配藏蓝色花朵纹路的衬衫，十分骚包，但是在那自信满满的笑容映衬之下，确实是魅力十足；陆离则是一套烟灰色棉布西装，里面选择了米白色衬衫，干净清爽，却又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保留一些期待，让这个夜晚变得更有意义。”陆离笑呵呵地说道，然后放下了手刹，朝着目的地方向前进。

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大家纷纷胡乱猜测起来，把脑袋里纽约的高级餐厅都猜了一个遍，可是陆离就要紧嘴巴不肯透露，三个人同仇敌忾地对付陆离，结成同盟，短短不到三十分钟的车程让三个人顿时变成了“至交好友”。

一直到陆离把车子停进了地下车库，他们还是没有一点头绪。纽约这里的高级餐厅着实太多了，他们自然不可能全部都记得。更何况，车子里的四个人都不是富裕之家出身的，他们平时几乎没有机会到高级餐厅用餐，这方面的知识十分匮乏。

跟随着陆离走进了电梯，看着他按下了楼层，三个人叽叽喳喳了一路，此时反而是安静了下来，即将走进高级餐厅的紧张感侵袭而来，不由有些口干舌燥。

玛丽安有些不安，”十四，还是算了吧。你邀请我们吃饭，汉堡王就足够了，又或者是我们到意大利餐厅去吃披萨，我知道格林威治村最近新开了一家餐厅，来自那不勒斯，味道十分正宗。“

虽然他们都不会刻意去试探对方的隐私，对于彼此的家境了解也十分有限，但玛丽安是知道的，陆离一直都在勤工俭学。突然来高级餐厅消费，这可不是一个穷学生消费得起的。

”对啊，我觉得披萨就挺好。我一直都觉得意大利菜很好，除了披萨之外，还有很多选择。“爱丽丝也连连附和。

可是陆离却一脸坦然，微笑地说道，“放心吧，跟着我来就对了。”作为一位新晋的千万富翁，一顿高级大餐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电梯门打开了，弗雷德四周打量了一下，下巴直接就脱臼了，狠狠地抓住了陆离的肩膀，“十四，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这间餐厅太贵了，我们还是不要去了。”他拖着陆离的肩膀就开始往后走，爱丽丝和玛丽安也有些慌张，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你疯了吗？’在花丛中’？而且还是晚餐？你一个月工资都不够的。”

“在花丛中”，这间意大利餐厅就是陆离的选择。他们在橄榄花园打工的时候，天天挂在口头上，但从来不曾有机会光临过这间餐厅。米其林一星餐厅，晚餐的价格往往比午餐贵百分之三十乃至百分之五十，一个晚市套餐就要一百美元上下，这仅仅只是套餐而已，不包含甜点，也不包含酒水，更何况，美国所有餐厅都必须支付小费，像“在花丛中”这样的高级餐厅，晚餐的小费一般都是百分之二十五起跳——餐费总价的百分之二十五。

换而言之，即使是点最便宜的套餐，然后点最便宜的酒水和甜点——高级餐厅基本不能够跳过这个环节，他们四个人也要吃掉陆离一千美元，乃至更多。这笔花销着实太大了。

“十四，我知道你很大方，而且你希望我们能够聚在一起，好好享用一顿晚餐，但这里真的太离谱了。”弗雷德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不由就压低了声音，在这样的高级场所，他们就连说话都不自在起来，“说实话，即使到橄榄花园去，我们的聚会也没有任何问题，我相信，我们可以吃一顿很愉快的晚餐。对吧？”

最后一句话是看向玛丽安和爱丽丝说的，两个女生也是连连点头，神情里也有一丝慌张。

“你们说完了吗？”陆离轻笑了起来，然后看向了眼前的三个朋友，他可以感受到，他们是真心诚意地在表示担心，这一份真诚着实太过难得了，“我之所以邀请你们过来这里吃饭，就是因为我有这个底气。相信我，我不会倾家荡产，就为了请你们吃一顿饭的，我还没有那么伟大。”

这个笑话，没有人给予反应，陆离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久之前，我继承了一份遗产，虽然不多，但至少是一个开始。我只是希望，我可以和好朋友们一起分享这个喜悦，然后希望他们能够到德州去看看我，不要把我遗忘在那个山沟沟里了。我知道纽约是多么精彩的地方，我可不希望就这样被抛弃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地看了看彼此，弗雷德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所以这才是你去德州的原因吗？”弗雷德一步走了上前，给了陆离的胸口狠狠的一拳，“伙计，恭喜！我是说，对于去世之人感到遗憾，我十分抱歉，但你能够赢得机会，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这真是太好不过了！“

”天哪，你居然隐藏了如此天大的消息，没有透露？“玛丽安露出了惊异的神色，”我今晚可是要狠狠地宰你一顿，我要吃大餐！上帝，我！要！吃！大餐！“

爱丽丝也是一脸的惊喜，“德州？噢，春假！抱歉，抱歉，春假的时候，你正在处理那些令人遗憾的事，我还不断询问你派对的事。”爱丽丝吃惊地捂住了嘴巴，“那么，你现在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一切都还顺利吗？”

“很好，一切都很好。”爱丽丝上前给了陆离一个大大的拥抱，这让陆离露出了笑容，对着三个小伙伴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没有过多的询问，没有恶意的嫉妒，没有怀疑的揣测，仅仅只是真诚的祝福，还有满满的温暖。陆离十分庆幸，他认识了这群朋友，而且能够把这样的好消息分享出去。

087共享大餐

看着陷入震惊之中，迟迟回不过神来的三个小伙伴，陆离微笑地说道，“那么，大家做好准备了吗？我们终于要尝试米其林一星餐厅了。其实，我原本是打算预定米其林三星的，但时间太迟了，根本订不到，我想着，为了缴纳遗产税，我已经破产了，所以，这里也挺好的。”

那戏谑的自我调侃让三个人都畅快地笑了起来，但随即发现自己的动静太大了，三个人都闭上了嘴巴，控制住了声音。其实真相是，陆离约定地太迟了，仅仅提前两周时间，选择的余地确实不多；而且，“在花丛中”也确实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梦想。

“快，快，现在不好好敲诈十四一笔，我觉得下个月他就要把遗产挥霍干净了，到时候就没有机会了。”弗雷德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主动就邀请玛丽安前行，这一提案得到了两个女孩的支持，玛丽安高傲地抬起下巴，做出了一幅女王的姿态，“红地毯呢？我的红地毯呢？”

看着弗雷德和玛丽安前进的背影，陆离转头看向了爱丽丝，友好地伸出了右手，“小姐，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进入餐厅呢？”

爱丽丝嘴角露出了一丝俏皮的笑容，拉起了自己的裙摆，微微下蹲，“我的荣幸。”然后就把左手放在了陆离的右手掌心里，随后顺势挽住了陆离的右手手臂，朝着门口走去。

弗雷德和玛丽安被拦在了门口，等陆离上前之后，报出了手机号码和姓氏之后，值班经理确认了之后，这才叫来了领位员，带领他们进入了大名鼎鼎的“在花丛中”。

“十四，你姓陆？”玛丽安好奇地说道，“我第一次知道。”

“所以你以为我姓什么？”陆离反问了一句，玛丽安顿时就愣住了，给出了一个天马行空的答案，“呃……十一？”惹得其他三个人都笑了起来，玛丽安却辩解道，“谁知道呢？他既然可以有一个十四的名字，为什么不能姓十一？”

“你知道吗？事实上，我的姓氏在中文里，其实是’六’的意思。”陆离回答到，这下弗雷德和爱丽丝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玛丽安不由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一幅”我厉害吧？快称赞我吧“的表情，可惜，没有人领情。

爱丽丝追问到，“可是，中文的六，不是’六’吗？”爱丽丝准确地发出了中文的音，看得出来，她的中文还是有跟上进度。

陆离不得不解释了一下中文里简体和繁体的区别以及来历，其实和古代英文、现代英文是有些相似的，最后陆离干脆向侍应生借了一支笔，把简体和繁体的十个数字写了一遍，顿时就变得直观多了。

“哇哦，虽然我也看不懂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但中文看起来简直就是外星文。”弗雷德惊叹到，莎士比亚的大部分著作都是用古代英语完成的，尤其是十四行诗的难度更是令人望而却步。

“你不是学艺术的吗？我以为莎士比亚是其中的一部分。”陆离反问到。

不等弗雷德回答，玛丽安就转过头，露出了惊喜，“你是学艺术的？我也是，我是芭蕾舞专业的。”

“我是音乐专业的，兼修摄影。”弗雷德也不由亢奋起来，这着实太过巧合了。

看着眼前志同道合的两个人，爱丽丝转过头，一脸调侃的表情，“你不要告诉我，这仅仅只是巧合。”

陆离觉得自己十分无辜，举起了双手，“真的是巧合。”邀请弗雷德和玛丽安都有其他理由，陆离完全没有想到两个人的专业居然有共同之处。

但爱丽丝明显不太相信，然后点点头，“好吧，我相信你。”明明是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但那话中有话着实让陆离憋屈得不行，他觉得自己真心冤枉，“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丘比特吗？”

爱丽丝认认真真地打量了陆离一下，约莫过了三秒，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像。”

陆离举起了桌面上的白色方巾，表示投降，这惹得爱丽丝哧哧地笑了起来。

“先生们，女士们，请问，今晚想要喝一点什么呢？”侍应生礼貌地走了上来，微笑地询问到。

齐刷刷地，三个人都看向了陆离，侍应生原本是看向弗雷德的——弗雷德打扮起来之后，看起来确实让人信服，更何况，陆离是亚裔面孔，这种小细节的区别对待，不能算是歧视，只能算是文化习惯，陆离早就习惯了。但此时，侍应生也跟随着目光，看向了陆离。

“请先给我们上开胃酒吧，今晚有什么推荐吗？”陆离对酒类了解十分有限，学过的知识也都只是纸上谈兵，所以他选择了最明智也最保险的方法——询问侍应生。

“现在有帕罗米诺的雪莉酒，口感偏甜一些，十分适合春末的夜晚，对女士来说，也是十分优秀的选择。”侍应生微笑地做起了介绍。

“没问题，那就雪莉酒吧。”陆离把酒单盖了起来，“还有，给我们一瓶香槟。”

弗雷德三个人听到这句话都有些骚动，不过因为侍应生就在旁边，他们硬生生忍住了。侍应生再次询问到，“酩悦可以吗？”

“没问题。”陆离合上了酒单，交给了侍应生，侍应生将四份酒单收走，然后弯腰敬了敬礼，这就退开了。

在顶级餐厅里，厚厚的一本酒单甚至比菜单还多。看起来已经可以成为杀人武器了，外行人看了之后绝对会昏昏欲睡。

“十四！”弗雷德压低声音说道，“你疯了？香槟？”

玛丽安也低声说道，“我刚才瞥了一眼价格，不知道是八十美元还是一百美元，等等，我看的是一杯的价格还是一瓶的价格？”

“我刚才看了，这里一杯普通的葡萄酒就要二十五美元！”爱丽丝也是忧心忡忡。

陆离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笑了起来，他们三个人都靠在桌沿边，像是特务一般压低声音说话，那模样着实滑稽，他也有样学样，胸口靠到桌子边，低声说道，“为什么我们都要像小偷一样说话？”这句话一出就犯了众怒，三个人都齐齐翻了白眼，陆离重新坐直了身体，“香槟酒的价格没有你们想想的那么贵，我刚才点的那瓶是八十美元的，放心吧。”

为了未来的葡萄酒庄，陆离查阅了许多资料，纸面知识了解不少，但实际操作就乏善可陈了。

三个人稍稍松了一口气，一瓶香槟八十，四个人平均一下，价格也就没有那么不能接受了。“可是，那个帕罗米诺是什么？雪莉酒我知道，但帕罗米诺是第一次听说。”爱丽丝好奇地询问到。

弗雷德对此就了解了，“那是西班牙安达卢西亚地区的一个小镇，雪莉酒的产地，口味比较香甜轻盈。”这些也是橄榄花园工作时需要了解的基本信息。橄榄花园的平均消费比较低，但基本的酒类都是提供的。

“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开始看菜单了。”陆离建议到，“如果我们一直在这里纠结价格的话，我想今晚估计要吃到深夜了。”

四个人于是纷纷低头浏览起了菜单。正如预料，主厨推荐菜单，包含了前菜、主菜和一道汤，仅仅只是三道菜，这就要九十九美元了；如果是四道菜的主厨尝鲜套餐，那价格就直接来到一百三十五美元，看得着实令人咋舌。

“如果你们有好奇的餐点，尽管点，不要全部统一点套餐，那看起来真的太奇怪了！”陆离知道，他们的脑袋里肯定都是一个想法，果然，他这句话说完之后，三个人都抬起头，一脸尴尬地看向了陆离，意思不言而喻，陆离哑然失笑，“所有人都点套餐，那明显就是四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年轻人过来长见识了，侍应生在后面的八卦我可不认为和橄榄花园有什么区别。”

弗雷德第一个就明白陆离的意思，低声笑了起来，“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看到了小羔羊，我想要尝试看看。”

小羔羊是意大利菜里经常使用的食材，橄榄花园也有类似的菜肴，但味道着实让人难以形容。弗雷德显然是想要尝尝高级餐厅里的口味。

“你难道不想要尝尝这里的牛排吗？”陆离是了解弗雷德的，弗雷德对牛肉有着执念——和大部分美国人一样，比起羊肉来说，他们还是更加喜欢牛肉。

“在花丛中”之所以那么有名，是因为融合了意大利地中海沿海的菜式，并且吸取了法国同样位于地中海沿岸的里维埃拉地区的风味，创新出了属于自己的风格。在世界范围内，虽然人们对意大利菜颇为推崇，但纯粹意大利餐厅能够评选到米其林的却十分少有，这也是这间餐厅的特色。地中海沿岸的菜肴，除了海鲜烹饪的意大利面之外，牛排也是一大绝活。

刚才陆离就看到了，菜单上最昂贵的一道菜，赫然是三十六盎司的牛排，用波尔多红酒腌渍，上等的牛腰部位，足足一百二十五美元——几乎赶上一个套餐的价格了。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不同的牛排选择，价格就正常多了。

弗雷德有些挣扎，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一道菜的价格他们就要努力工作大半个晚上了。值得一提的是，“在花丛中”的价格十分亲民，在米其林一星之中，算是比较物美价廉的了。

陆离看着弗雷德那纠结的表情，轻笑了起来，“这样也好，你点羊羔，那我就点牛排了。”

088享受人生

柔软易融的黄油是饼状的，只需要轻轻一抹，香滑的黄油就会在面包表面上晕开来，鲜嫩的颜色让人垂涎欲滴；仅仅是面包就提供了白面包、全麦粗粮面包和橄榄面包等不同选择。前菜都还没有端上来，免费赠送的面包就已经彰显出了服务的周到和体贴。

陆离率先举起了面前的雪莉酒，其他三个人也纷纷举杯，“让我们今晚吃一个痛快！”说完，陆离就准备喝酒，没有想到坐在旁边的弗雷德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等等。”陆离不解地看了过去。

弗雷德不满意地说道，“好不容易来一次高级餐厅，你的祝酒词不能如此简单吧？好歹多说两句。拜托，今晚你可是要大出血的，确定不好好唠叨一下？”

看着弗雷德那夸张的表情，还有连连点头的玛丽安和爱丽丝，陆离不由莞尔，“感谢大家今天能够赏脸，一起掏空我的钱包……”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夸张的笑声让周围所有人都投来了视线，四个人连忙朝大家点头示意，表示了歉意。

客人们却似乎不是太在意，不少人都友善地举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向这些肆意张扬的青春致敬。

陆离收回了视线，看着眼前三个心有余悸的脸孔，觉得着实太过滑稽，哧哧地笑了起来，“感谢弗雷德在酒吧门口大跳脱/衣/舞，弥补了我参与那么多派对之后的最大遗憾，虽然最后有点辣眼睛……”弗雷德瞠目结舌，想要辩解一番，看着旁边两位女士哧哧偷笑的表情，却又说不出话来，真是无比郁闷，“感谢玛丽安在采访过程中芭蕾舞裙塞到了衬裤里，那一段视频我录制了整整一个下午，然后全部都不能使用……”

“十四！”玛丽安捂住了自己的脸颊，难得地害羞了起来，这下轮到弗雷德乐不可支了。

爱丽丝还不等陆离说话，着急着就连连摇头，陆离眼底流露出了灿烂的笑意，看的爱丽丝一阵心跳加速，她也不知道陆离到底会说出什么秘密来，一着急，就直接站了起来，用右手捂住了陆离的嘴巴。

陆离瞪大了眼睛，垂下眼神看了看自己嘴巴上的纤纤玉手，一脸震惊的模样。

爱丽丝这才意识到，指尖传来的柔软，那炙热的温度几乎要将手指烫伤，那滚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手臂传递了上来，脸颊刹那间就染上了两朵红晕，就好像火焰在熊熊燃烧一般，爱丽丝连忙收回了手指，懊恼着自己的鲁莽——刚才的举动着实是太大胆了，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弗雷德和玛丽安那灼热的视线。

上帝，她想要把自己埋了。

“可是，你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想要说的啊。”陆离的下一句话顿时打破了餐桌之上那暧/昧的气氛，弗雷德和玛丽安憋笑都憋得很辛苦，爱丽丝咬着下唇，一脸懊恼地看着陆离，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陆离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的无辜，“除非，你是说，当初在课堂上你倒在我肩膀上打瞌睡，结果口水流到了我最喜欢的意见衬衫上这件事。放心吧，我已经不在意了，那件衣服干洗之后就没问题了。”

看着陆离那一本正经、态度诚恳的表情，爱丽丝完全是无可奈何、哭笑不得，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嘴角的笑容，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紧接着弗雷德和玛丽安也都是低头哧哧地笑了起来，从肩膀的抖动程度来看，真的是辛苦他们了。

“总之，谢谢你们可以陪伴我度过美好的大学时光。”陆离再次端起了酒杯，“今晚谁准备好浪费一把了？”

弗雷德第一个就端起酒杯响应，随后是玛丽安，最后是爱丽丝，四个人的杯子在空中碰撞了一下，随后四个人都豪爽地一饮而尽，然后无比豪迈地把杯子放在了桌面上，心情激荡。

“先生，请问香槟现在需要打开吗？”侍应生再次来到了桌面，礼貌地询问到。

乌鸦一只，乌鸦两只，乌鸦三只……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祝酒词的话，不应该用雪莉酒，而应该用香槟比较合适吧？否则陆离为什么要叫了一瓶香槟呢？那现在……

陆离对着侍应生微笑地点点头，“是的，现在打开，谢谢。”

侍应生将香槟酒打开之后，收走了他们面前的雪莉酒杯子，然后更换了香槟酒杯，再次一一为每个人满上，服务完毕之后这才离开。

整个过程，四个人鸦雀无声，视线互相打量着彼此，一直等侍应生离开之后，笑声终于没有忍住，闷闷地从胸腔传了上来。果然他们是刘姥姥进大观园，闹出不少笑话。

以前还在大学的时候，其实也发生了许多美好的回忆，生活总是充满了磕磕绊绊和跌跌撞撞，但生活的压力和就业的紧迫，似乎剥夺了回忆快乐的能力，勃勃生机逐渐变得死气沉沉，日复一日仅仅只是在机械地忙碌着，学习、工作、考试，然后再一个轮回，即使发生了一些趣事，他也无法发现隐藏在事情之中的美好和快乐。

就好像“哈利波特”里的摄魂怪一般，丧失了发现快乐的能力，即使是积极美好的事物，也会变得冰冷潮湿。

在云颠牧场停留的这段时间，拨开了钢筋森林的压抑和束缚之后，整个人都豁然开朗起来，与金钱无关，与未来无关，与生活也无关，与心态有关，只要学会用正确的心态去看待生活，每个人都可以发现自己身边的幸福，哪怕只是小小的幸福。

就好像弗雷德、玛丽安和爱丽丝一样。

陆离还记得，他来到美国之后的第一个学期，使用英语对话和使用英语学习这是两回事，陌生的外语、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学习方式，几乎就要压垮肩膀。可是，那段在图书馆摸黑前行的岁月，却始终有一个瑞典的小哥，他们的学习时间几乎相似，休息节奏也几乎相似，两个人总是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到图书馆之外呼吸新鲜空气，然后长吁短叹一番，似乎需要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绪，然后再次投入学习之中。

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也没有互相通过姓名，但是见面时总是会礼貌性地打一个招呼。

以前，这样的回忆似乎都被隐藏在压力的背后，默默地堆积灰尘。可是现在重新回想起来，在那最为黑暗的时光里，却有一个小伙伴和自己并肩前行，哪怕只是一个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那也是幸福的。因为，至少你不是一个人。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有人曾说，生活从来都不缺少幸福和美好，只是缺少了一双发现的眼睛。陆离一直都觉得这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心灵鸡汤，因为它无法解决任何真正的问题；但现在，陆离却知道，它不能直接解决问题，它却能改变解决问题的当事人，然后由当事人去解决问题。

猛然回首，我们会感谢过去岁月里的所有磕磕绊绊，因为正是那些挫折成就了现在的自己。

这才是陆离今天请客的真正原因，不仅是为了感谢他们的帮助，更是为了感谢他们的陪伴。

“所以，你的鹅肝怎么样？”陆离好奇地询问到。

玛丽安撇了撇嘴，“说实话，我没有品尝出特别的东西来，但我知道，真的很好吃，我差点就把舌头吞下去了，如果你要我形容的话，那就是三十美元的味道。”

这一回答顿时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每一道菜上菜之后，侍应生都会详细介绍原料和配料，包括烹饪方式，玛丽安点了鹅肝作为前菜，根据介绍，这是法国的料理方式，是所有处理鹅肝手法之中最高端的。

所以陆离才会有此一问，弗雷德指了指自己盘子中的前菜，“我的味道很好，沙丁鱼和蜂蜜、茴香的搭配，出人意料得让人喜欢。你的鱼子酱呢？”

陆离选择了鲟鱼鱼子酱，“这是我第一次品尝鱼子酱，所以没有可比性。但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钱人总是喜欢用鱼子酱搭配香槟了。”细腻而醇厚，雅致而绵长，仿佛在味蕾上的芭蕾舞，让人忍不住就想要闭上眼细细地品尝。

所有人视线齐刷刷看向了爱丽丝，她点的是黑松露龙虾汤，陆离和弗雷德在点餐时都犹豫了许久，想要点这道汤，看起来就是一种享受。

爱丽丝点点头，“真的很好喝，口感很细腻，而且很鲜甜，喝完之后唇瓣还有淡淡的香气。不过，我觉得分量稍微少了一点，我还没有享受够呢。”爱丽丝压低声音吐槽到，“我以为只有法国菜才那么少的，意大利菜不是很豪爽的吗？”

“我觉得，主厨可能是担心我们把店铺吃垮了吧。”陆离也压低声音说道，四个人看看自己面前光可鉴人的盘子，一点渣渣都不剩下，深以为然。

弗雷德端起了自己的香槟，喝了一大口，“所以，下一道菜什么时候上？我们不会要像法国人那样吃一顿饭四个小时吧？如果是在橄榄花园的话，我应该站着都会睡着了。”

“淡定，淡定。”陆离也端起了香槟杯，“我们是盛装打扮出席晚宴的上流人士，素质，都注意素质。”结果喝了一小口香槟，一时间有些岔气，闷闷地就咳嗽了起来。

089月色正好

“陆先生，请在这里签名。谢谢。这是收据，请收好，谢谢光临。”

陆离收回了自己的信用卡，弗雷德探头就想要过来看价格，但陆离眼疾手快，收据直接就塞进了钱包里，推搡着弗雷德，“走吧，走吧，我们护送两位女士回家，今晚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

一顿大餐吃掉了陆离一千两百美元。如果是放在几个月以前，这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但现在陆离已经渐渐适应了起来，不是习惯了挥霍，而是在牧场的生活反而十分节俭，偶尔如此享受一次，其实挺好。不仅不觉得肉痛，反而还觉得花得值！

弗雷德看着一脸坦然的陆离，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然后故意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亿万富翁，以后肯定把你吃穷了。”

陆离挑了挑眉，认真地说道，“那也没有问题，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我对你的屁/股虽然没有兴趣，但如果你一定要卖的话，我勉为其难地可以尝试一下……”说话间，陆离还撇了一眼弗雷德的屁/股，说的绘声绘色。

弗雷德只觉得菊/花一紧，抬手就给了陆离狠狠一拳，“滚！”

站在电梯门口的玛丽安和爱丽丝投来了不解的表情，陆离张嘴就想要解释，弗雷德用肩膀把陆离撞到了一旁，笑呵呵地说道，“没事，十四正在和我嘀咕，说今晚爱丽丝特别漂亮。尤其是喝了一点酒精之后，脸颊微微泛红，和平时的风情不同……噢！”话语还没有说话，陆离就用手肘暗暗地给了弗雷德一拐子，后面的话语就直接被掐断了。

爱丽丝一时间有些发愣，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脸颊之上的红晕似乎又更深了一些。

“弗雷德刚才正在感谢我今天邀请了两位女士出来，尤其是玛丽安。”陆离微笑地说道，没有花言巧语地点名，可信度反而更高。

爱丽丝扯嘴笑了笑，没有说话；玛丽安则是大方地用手臂推了推弗雷德，“不错，算你有眼光。”那巾帼不让须眉的模样，别有一番魅力。随后，玛丽安眼睛里透露着兴奋，看着陆离说道，“十四，你刚才说，邀请我们过去牧场玩，这是真的吗？食宿都你包了？”

陆离点点头，热情好客地说道，“当然。你们看看自己什么时候有时间，是过来看牛仔大会呢，还是夏天过来度假，顺便看看薰衣草。”电梯已经抵达了地下停车场，陆离率先走了出去，“你们可以过来先体验看看，然后回来之后，和朋友们宣传宣传，无论是毕业旅行，还是夏天度假，都欢迎过来牧场，体验别样的生活。不过，现在一切都还在起步阶段，所以需要你们多提一些意见。

“这多好的职业啊，有人掏钱让我们出去旅游。”玛丽安的心情立刻就飞扬了起来，“算我一个！我回头看看时间，爱丽丝，你五月份有事情要忙吗？”玛丽安现在是大三的学生，所以暑假即将到来，正式狂欢的好时候。

爱丽丝愣了愣，似乎有些走神，“啊？”随即这才反应过来，“五月份，我暂时不知道，毕业论文的事情还要和教授商量一下，我回头看看，之后我们再详细计划看看啊。”其实这是陆离第二次邀请爱丽丝了，上一次她满心欢喜，今天却有些患得患失了。

“牛仔大会仅仅只持续三天，如果包括之前和之后的市场，那也就是一周时间。所以，你们可以看看时间表。”陆离欢快的声音在停车场里回荡着，“我随时都欢迎你们的到来。”

“小心我们真的把你吃到倾家荡产。”弗雷德故作凶狠地说道。

陆离鄙夷地反驳了一句，“你把自己当蝗虫还是老鼠了？”顿时玛丽安就开怀大笑起来，爱丽丝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慢了半拍也笑了起来。

一群年轻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重新坐上了陆离的野马，然后一路护送着两位女士回去了宿舍，最后又只剩下陆离和弗雷德两个人了。

“我以为你会单独护送玛丽安回去呢。”陆离打趣地说道，今晚弗雷德和玛丽安确实是相谈甚欢，看起来十分不错的样子。

弗雷德翻了一个白眼，“怎么，你想要和爱丽丝有独处的时间？”

这倒戈一击顿时让陆离一阵词穷。好不容易扳回一城，弗雷德得意洋洋地握拳庆祝。等玩笑过后，弗雷德正经了起来，“牧场到底怎么样？你决定长久待下去了吗？”上次陆离离开纽约的时候，只是说老朋友的馈赠，到德州的牧场去，却没有具体解释情况，今天弗雷德才知道，那份馈赠是一份遗产，是云颠牧场。

陆离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着急炫耀，而是认真地想了想，“有陌生，有新鲜。生活很惬意，也很充实，偶尔可能还会有一些无聊。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确实拥有了更多的时间，享受生活，享受思考。我喜欢那儿。”

弗雷德对于陆离的坚定有些意外，两个月前，他们还是一样的迷茫，对于未来、对于工作、对于生活充满了无数困惑和不解，从大学校园离开之后，社会到底是什么在迎接他们，一切的未知让人恐慌。但现在，陆离整个人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不仅仅是因为金钱的底气，更多是因为心态的转变。

这让弗雷德觉得十分神奇，“那么记者呢？你不打算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了吗？”

他们两个交谈过许多关于未来、关于梦想的话题，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知道在自己的专业走下去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但两个人都十分热爱自己的专业，希望能够坚持下去。梦想与生活的抉择，从来都不是简单的。

“事实上，我在牧场写了一篇社论。我明后天打算找时间去给编辑看看。”陆离开口说道，弗雷德顿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给了陆离手臂一拳，陆离也是不由莞尔，“在前往牧场之前，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个取舍的问题，去了牧场就不能坚持记者了，毕竟德州那偏僻的地方，怎么可能和纽约相比较。”陆离的吐槽让弗雷德哧哧地笑了起来。

“但后来我渐渐发现，其实生活不是一个判断题，只有对和错，它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陆离的话语让弗雷德沉默了下来，“的确，同时追逐梦想又兼顾生活，这听起来着实太过美好，因为很多人在坚持梦想的道路上，食不果腹，直接就饿死了。”

陆离和弗雷德同时都噗嗤地笑出了声，“但我们的生活节奏都太快了，快到有些拥挤。所以，我们只能做出一个选择，然后放弃其他所有选择。就好像同时兼顾家庭、事业和孩子，这真的太困难了，无数人都被迫向生活低头，梦想就更是如此。可是，如果我们愿意把脚步放慢下来，认认真真地审视自己的生活，许多困惑和迷思就会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了。”

“什么意思？”弗雷德依旧站在谜团之中，满脸的不解。

陆离认真想了想，“你会发现，什么对你才是最为重要的。寻找一个自己想要的目标，这太困难了，许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至少，我们可以知道自己不要什么。比如说，一位母亲不想要离开自己的孩子，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寻找一份轻松一点的工作，以照顾孩子为重心，同时又不会完全把自己变成家庭主妇；比如说，你不愿意放弃艺术的梦想，那么，有没有可能找一份兼职，维持自己的基本生活水准，然后继续追逐梦想。”

“每个人的人生都要做出无数选择，既然我们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但至少我们可以避开错误的选择。”陆离说完，自己就轻笑了起来，“你知道，以前我总是觉得银行账户里的数字是最为重要的——这是事实，如果破产的话，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弗雷德再次被陆离逗笑了。

“但是在牧场的这段时间，我看到了生活的不同面貌。”陆离想起了布兰登，想起了莉莉，也想起了柯尔，“金钱是生活十分十分重要的一部分，但却不是全部。如果我们愿意放慢脚步，认真去发现身边的美好，哪怕仅仅只是坚持自己的梦想，多一天，再多一天，这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因为，当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在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时，你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

弗雷德沉默了一会，接过话头，”又或者是，拥有自己最好的朋友，陪伴自己度过艰难的每一天，至少证明自己不是孤独一人的。“

“你这是在向我告白吗？”陆离的回答让弗雷德哑然失笑，陆离也轻笑了起来，“弗雷德，你知道，牧场随时都欢迎你的到来，如果你喜欢的话，完全可以在那里呆一段时间，试图让自己的节奏慢下来。最好顺便帮我干干农活，保证你累到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弗雷德再次笑了起来，然后笑容一点一点收敛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头顶那一片皎洁的月光，清冷却璀璨，笼罩在纽约城市的万家灯火之上，孤独又热闹。他是不是一路埋头奔跑了太久，以至于没有时间抬起头，去看看头顶上的这片月光呢？他从来不知道，越来纽约的城市夜景之上，有如此美好的月色。

“啊！啊啊！”弗雷德突然就从副驾驶座站了起来，迎着狂风，展开双臂，放声呼喊起来，陆离踩下了油门，加速前行，“啊！”

090更换居留

早晨陆离是被隔壁的吵架声吵醒的，这提醒着他，这里是纽约而不是牧场。有些不适应，却也有些怀念。

纽约这里大部分公寓的墙壁都很薄——当然不是指上东区那些富豪居住地了，陆离居住的格林威治村这一片区域都是如此。有时候，躺在床铺上就可以听见隔壁的细语呢喃，就连情人之间的私密情话都可以捕捉到只言片语，这种感觉简直比没有墙壁还要更加强烈，让人怀疑墙壁里是不是安装了扩音器。

习惯了牧场的清静祥和，每天早晨都是温暖的阳光唤醒放松的睡眠；现在再次感受到纽约的……勃勃生机，陆离认真地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以后他还会常常回来纽约的话，他应该把公寓租在哪里？

陆离毕竟在纽约生活了四年时间，对于这座城市的感情十分特别，更何况，牧场终究是乡下的城镇，有些东西还是必须到大城市寻找，再加上“纽约观察者报”的存在，可以预见的是，陆离未来还是会经常回来的——虽然从地理位置来说，从德州过去洛杉矶要方便多了，而过来纽约则要跨越大半个北美，可是，过去四年的回忆都在这里，陆离曾经的生活也在这里。

这是一个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

“……我告诉过你，那个牛奶已经过期了，一定要扔掉……”

“可是你为什么不能自己随手扔掉呢？为什么一定要我扔呢？如果你知道过期了，还留在冰箱里，那么这到底是谁的错？”

“耶稣基督，我不过让你扔一个垃圾，除此之外你到底做过什么事？你居然还推脱？”

“妈妈，我肚子痛。”

……

隔壁邻居的吵架声听起来就是一团糟，陆离坐直了身体。昨天晚上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上床时间比牧场晚了不少，不过早晨生物钟还是按时起床，他七点的时候已经醒了一次，但想着今天还可以再偷懒一下，于是就再睡了一会。现在，听到隔壁的声响，这意味着，他应该起床了。

洗漱完毕，换了一套衣服，然后陆离就离开了公寓——他的两位室友都还在睡觉。

纽约的房子太贵了，一个人根本无法负担，所以合租是大学生的常态；而且美国人对于“定居”这件事没有强求，经常时隔半年、九个月就办一次家，并且十分热衷于此。过去四年时间里，陆离的室友至少更换过六次，其中短期居住的还没有算进来，就连陆离自己也搬过两次家。

现在的两个室友都是去年圣诞节前搬进来的，大一新生，整天都在派对，神龙不见摆尾。小半年过去了，陆离和他们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了——三次。

显然，昨晚两个年轻人又是彻夜狂欢，隔壁邻居的争吵声对他们来说就好像催眠曲一般。

陆离习惯性地开车出门了，一条街区之后就被堵在了道路上——这里距离XC区的苏活区不过几个街区，每一天上班高峰期都是最拥挤的时候，陆离不由哑然失笑，显然在牧场待习惯了，他根本忘记了还有早高峰这件事，他应该选择地铁的。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干脆就打开了电台，收听音乐，慢吞吞地朝着目的地摇晃过去。

他今天要前往威尔、高谢尔和曼格斯律师事务所，拜访马克福斯特，询问一下绿卡申请的事情。之前遗产交接、遗产税缴纳的事情全部都是由马克处理的，干净利落，一目了然，而后陆离也就把绿卡的事情同样委托给了马克。

抵达律师事务所的时候，已经十点出头了，他在路上堵了超过六十分钟，如果搭乘地铁的话，其实也就是几站路的事；在地下停车场又兜兜转转了二十分钟，这才找到了停车位，华尔街每天这时候都会拥挤得不行。

陆离深深地怀念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停车位的……奥斯汀。

前台的美女居然更换了一位，不是之前两次过来时的金发美女，而是一位身材高挑的黑发女士，说不上漂亮，但那种清冷的气质却别有一番味道，看起来像是北欧的血统。在她的带领下，陆离熟稔地来到了马克的办公室门前。

推门进去之后，就看到正在打电话的马克，他对陆离露出了一个微笑，示意陆离坐下，但电话并没有挂断，“……嗯，没问题，我重新整理过后的版本三天后发给你……好，好。我现在必须挂电话了，之后我们再聊。”快速处理完手中的事，马克朝着陆离伸出了右手，“好久不见。”

陆离握了握马克的手，微笑地说道，“时间确实过得飞快，只是以不同的方式。”纽约的快是忙到脚不沾地的充实，而德州的快则是沉浸在生活里的忽略，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这样流逝而去。

“看起来，你在那儿生活得不错。”马克重新坐了下来，“牧场是在哪儿来着，德州？”

“新布朗费尔斯。”陆离的回答让马克连连点头，“对，对，新布朗费尔斯，奥斯汀旁边的一个小镇。”

简单的寒暄过后，马克就直接切入了主题，律师的费用都是按小时计算的，他们可没有时间闲聊，“你今天是来谈论绿卡的事情吧？你的所有材料移民局都已经通过了初步审核，还需要补充一些材料，不出意外的话，八月之前你的绿卡就可以下来了。”

陆离还以为有些波折，没有想到，马克直接就给出了好消息，“绿卡已经下来了？”

“还没有下来，只是审核达标。按照规定的话，投资移民最好能够创建一个公司，并且聘请十位员工。但牧场比较特殊，需要十名牛仔的大牧场也就不需要申请绿卡了，不是吗？”马克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开了一个小笑话，虽然听起来一点都不好笑，“经过审核，牧场需要聘请四名牛仔，这就足够了。你需要将聘用合同传真给我，接下来，我会进入申报阶段，走正规的纳税程序，其他就没问题了，静静地等待着你的绿卡批下来就是了。”

果然还是有钱好办事。

如果按照陆离原本的规划，找一份工作，然后由雇用单位进行申报，且不说单位是否愿意出手——许多公司都不太愿意，从留学签证转工作签证，再转绿卡申请，手续流程太过麻烦，即使他们愿意，申报劳工移民也需要等待很久时间，现在排队的时长基准是五年起跳。

现在，陆离甚至就连毕业证都还没有拿到，绿卡就已经胜利在望了。

“所以，没有什么注意事项吗？”陆离还以为今天会有一系列繁琐的手续之类的，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如此简单。

马克认真想了想，“你的员工最好在短时间内不要频繁地更换，如果可能的话，接下来可以再多聘请一些员工，增加更多的说服力。”

毕竟现在绿卡还是没有到手，至少还有三个月左右。更何况，即使绿卡到手，也还有一个两年的考察期——这和结婚绿卡有些相似，婚姻绿卡刚刚批下来的时候，只有两年年限，两年之后通过了审查才能转正式绿卡。投资绿卡也是如此，申请下来之后有考察期，避免有人故意设立公司，获得绿卡之后就关闭公司的诈欺行为，一旦移民局发现了违法的诈欺行为，绿卡可以随时取消。

“没问题。”陆离干脆地点头答应了下来，绿卡其实就是长期居留，即使没有进入美国国籍，但也可以享用和美国公民一样的基本权利，最简单直接地，陆离可以购买枪械了。当然，福利什么的还是有所不同的。

“等所有报税手续完成之后，你最好聘请一位专业的会计，这在美国是十分需要的。”马克友善地给予了自己的专业意见，“除此之外，如果之后还有其他问题，欢迎随时给我电话。”

陆离不由笑了起来，“放心，你的电话号码始终在我的紧急联系人列表里，’最好给马克打电话’。”这一句充满美式幽默的调侃成功地让马克笑了起来。

在美国，律师无疑是十分特殊的存在，几乎任何事情都可以和律师扯上关系。“绝命毒师”这部经典剧集结束之后，诞生了一部衍生剧“风/骚律师”，英文的标题就叫做“最好给索尔打电话”，由此可见律师对于人们生活的重要性。

“现在一切都安定下来了吗？”马克撇了一眼时间，闲聊了一句。

陆离收了收笑容，“很好，一切都很好，我正在逐渐适应，那里的生活节奏比这里慢了许多，我想着是一件好事。”灵光一闪，他就开口说道，“未来，如果你需要放松放松，欢迎来到牧场，相信我，短暂的假期会让你的工作效率成倍提升的。我就完成了我的毕业论文。”

马克认真地看了看陆离，“你现在是在为牧场拉生意吗？”

“看来我我业务还是不太熟练。”陆离的坦诚让马克再次不由莞尔，“接下来，牧场可能想要开辟度假村的业务，现在刚刚起步。所以，有机会的话，欢迎你的到来。”

马克笑呵呵地点点头，坐直了身体，眼神里露出了欣赏的神色，“很好，这样的精神很好，我很确定，你的绿卡可以审批下来的。”

091意外收获

离开了华尔街，陆离没有回到学校，而是开着车径直来到了“纽约观察者报”的大楼。

与刚才的繁华和喧闹相比较，这里显得有些宁静，毕竟这不是“纽约时报”或者“纽约邮报”，仅仅只是一家小报社而已。

其实，陆离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必要继续撰稿了，又或者更现实一点来说，他想要在记者事业上闯荡出一片天下的雄心壮志已经伴随着他前往德州的决定而变得越来越渺茫了。但陆离还是再继续坚持，不是为了事业，仅仅只是为了梦想。

不是因为四年学海的苦读和追求，而是因为他真心喜欢记者，喜欢用自己的文字记录下来生活里的事情，可能是无足轻重的琐事，也可能是改变历史进程的大事，喜欢用自己的观点和立场与读者进行交流，可能是志同道合的共鸣，也可能是立场对立的争执。他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虽然他现在已经选择了牧场，但不代表他就需要放弃记者，即使只是作为一个爱好，他也想要继续坚持下去。

正如他昨晚对弗雷德所说的，其实很多时候，生活不是只有黑与白、对与错。选择生活不意味着放弃梦想，坚持梦想也不意味着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

人生的道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只有经历了，才知道结果，而不是借鉴他人的经验，或者是纸上谈兵的武断，旁观者永远都是旁观者，无法替代当事人，无法取代“你”，他们的经验和建议只能作为参考，因为，这是属于“你”的人生，不是他的，不是她的，而是自己的，自己的双脚走出来的。

继承了丽兹的牧场也好，发现了空间戒指也罢，陆离依旧会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走进编辑部，其实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种热火朝天，又或者是为了赶截稿日期的人仰马翻，编辑部大多时候都是比较安静的，大家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冥思苦想，又或者是接听电话收集新闻线索，偶尔在茶水间里可以听到放松聊天的嬉笑声，这才是媒体行业的日常。

只有出现了“911事件”，又或者是房地产泡沫导致金融危机之类的事件，负责这一块的记者才会忙得脚不沾地，而其他记者也会不由自主投来关注的视线。

陆离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自己实习编辑的办公室之外，不过他今天没有预约，只能在办公室之外静静等待。约莫等了快半个小时，办公室门才打开，一个身穿米白色衬衫的中年女性探出头来，“十四，是你，快进来吧。”

这位中年女性约莫一米七，一头深褐色的卷发绾成高高的发髻，干练利落的装扮透露着女强人的精明，不过脸上却时时刻刻带着和煦的笑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惬意。她就是陆离之前的实习编辑，茱莉亚希金斯，负责”纽约观察者报“的社会版。

茱莉亚率先走进了办公室里，扬声询问到，“最近的生活怎么样？德州一切都还好吗？”

“正在走上轨道。”陆离简单地回答到，“得到了一些灵感，撰写了一片社论，我想也许你可以看看。本来是打算邮件给你的，不过正好我需要回来见教授，所以我就亲自带过来了。”

陆离知道，茱莉亚的工作十分繁忙，每一次对话都是简洁明了、干脆利落。从本质上来说，这和刚才马克的会议没有太多的区别。所以，陆离也只直奔主题。

茱莉亚对此显然十分满意，率先坐了下来，“给我看看，什么主题？”

“文化。”陆离稍稍解释了一下，将打印出来的文稿递了过去，“美国和中/国一样，建立在一片广袤的土地之上，不同地区的文化势必有细微的差别——事实上，有的差别十分巨大。东岸和西岸的文化差异就着实不小，中部地区的分歧更是明显。而我，作为一名外国人，进入这种文化差异之中，不仅感受更加清晰，而且可以看到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视角。”

茱莉亚一边倾听着，一边已经开始浏览文章了，“纽约的年轻人们渴望在陌生的刺激之中迷失自我，而德州的牛仔们则墨守成规地在自己的领域里寻求猎物，这使得他们的派对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就好像在中/国，参加一个完全陌生人的派对，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一件充满恐惧的事。”茱莉亚快速读出了这一段问题，抬起头，兴致盎然地说道，“这是真的吗？我是说，对于你来说，出席一个陌生人举办的派对，十分恐惧？”

陆离不由笑了起来，“我觉得应该这样说，也许在BJ或SH这样的大城市，也许年轻一代，他们的思想已经不同了。但从普遍社会价值观的角度来看，的确是如此。”

茱莉亚恍然大悟地摸了摸下巴，露出了兴致盎然的神情，“恩哼，文化差异。所以，你更喜欢纽约的派对，还是德州的？”

“这是一个有趣的话题。”陆离想了想，“事实上，我喜欢纽约派对的疯狂，你知道，真正抛弃所有一切束缚，体验一趟刺激的冒险；另一方面，我喜欢德州派对的温馨，人们总是和乐融融地相处，当然，喝酒过量之后，冲突是固定节目。总结来说，我会推荐人们来享受纽约的派对，因为德州式的派对对我来说，更像是回家。”

如此解读，让茱莉亚哈哈大笑起来，“回家，我喜欢这样的形容。”笑过之后，茱莉亚就低下头，接着往下阅读了起来，沉默了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陆离也不着急，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着茱莉亚的翻阅。

“你对美国的选举怎么看？明年就又要进行选举了。”茱莉亚毫无预警地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你觉得，纽约和德州的选择会出现巨大的偏差吗？”

陆离显然没有预料到茱莉亚思维跳跃得如此迅速，但条件反射也很快，“当然。”脱口而出，“我是说，两个州的教育水准、居民组成、经济实力都与众不同，这就注定了他们的选择有所不同，不是吗？”

茱莉亚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是的，就是这个意思。德州和纽约一样，它是美国十分特殊的一个州，综合实力出众，经济地位超然。除此之外，文化、教育、社会安全等等，两个地区的观点都有很大的差异。如果以一个第三者文化的视角来观察，这确实颇为有趣。”

茱莉亚再次翻了翻陆离的文稿，“这样吧。我们现在有一个关于文化的专栏，不同的作者会更新他们的文章。我可以把这篇放到那个专栏里，不过，你需要先缩短一些，这篇太长了，控制在一千字以内。”茱莉亚的话语依旧毫不拖泥带水，当下就拍板了，“在这之后，你可以尝试写一些有趣的主题，然后我们看看，是否可以继续投放到这个专栏里。”

专栏作家，这和记者是截然不同的位置。记者的职责更多是在第一线奔波，报道新闻事实；而专栏作家则是分析现象，分享观点，探讨事实，如果发展顺利，专栏作家最后都会选择出书，走上出版作家的道路。可以说，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职位，但同样都是以笔杆子过活，而且都是为报社工作。

陆离的心情不由高高飞扬了起来，“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茱莉亚也可以感受到陆离的激动，“至于稿费问题，我们先看三篇文章，然后再详细谈，怎么样？这三篇文章的话，我们会按照报社最低酬劳来计算。”

“三篇。”陆离用力点了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看来，你即使到了牧场，生活还是一样充实。”茱莉亚调侃了一句，“之前你说，还想要继续投稿看看，我还以为只是一个玩笑话呢。”

“不同的环境总是会带来不同的灵感，不是吗？”陆离微笑地回答到，“虽然专栏专家不是记者，这和我的预期有些偏差，但依旧是一项充满了意义的工作。我觉得这是一个开始。”

茱莉亚赞同地点点头，“我没有办法反驳这一点。”而后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看来，我也需要一次度假了，灵感都快枯竭了。”

“你确定你有度假的时间吗？”陆离和茱莉亚算是比较熟悉了，她就是一个工作狂，所以陆离根本没有想要劝她去牧场——这是不可能的，“还是说，你到了度假的地方，然后继续工作？”

“哈哈。”茱莉亚被逗得笑出了声，“每个人的追求都不同，这也是文化差异的一部分。”

“我以为这是三观差异的一部分。”陆离的反问让茱莉亚笑得更加灿烂了。

离开律师事务所的时候，陆离的肩头是一阵轻松，所有的负担都完全卸下；离开报社大楼的时候，陆离的肩头感受到一阵沉重，沉甸甸的任务压得有些发沉。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陆离都可以真心感受到内心的喜悦。

虽然不知道这个专栏的终点到底会走向何方，但他确实收获了一个继续坚持梦想、实现梦想的机会，梦想照进现实的美好正在逐渐演变成为现实。

抬起头，看着头顶上那熟悉的阳光——稀薄而清冷，穿透云层，在钢筋森林洒落下来，有气无力地几乎感受不到温暖，可是他却无比喜欢，璀璨而耀眼，伸出手，仿佛阳光就在掌心翩翩起舞一般。

092主动出击

走出门口，顺手将办公室门关上，陆离走到旁边，将手中的论文稿件放到墙壁上，拿起手中的笔就准备记录一下，发现笔套居然还在上面，于是，用牙齿咬住笔套，往外一扯，然后就快速在稿件上记录下刚才的谈话重点。

“十四。”爱丽丝远远地就看到了陆离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主动打起招呼，陆离转头看了一眼，“嘿，爱丽丝。”不过他随即就转过头，“给我一分钟。”然后继续快步写着。

爱丽丝拉了拉自己背包的肩带，仰起头看着眼前的陆离。

此时陆离专心致志地在记录着，走廊并不明亮的光线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侧脸的轮廓，睫毛、鼻梁、唇瓣，那浓密的眉毛洒落下一片阴影，眼底的波光流转在阴影之中轻轻荡漾；洁白整齐的牙齿咬着笔套，柔软的唇瓣因为全神贯注而紧绷了起来；利落的黑色短发稀稀落落地垂在耳边，轻盈而细腻地勾勒出耳廓、鬓角和下巴的曲线。

“抱歉。”陆离的声音含糊地传来，爱丽丝这才发现，自己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笔套上面，注视着那唇瓣变换着形状，听到声音，爱丽丝被惊吓了一跳，慌乱地避开了视线，低下头，发丝不由就垂落下来，她慌张地把头发捋到了耳朵后面，可是随即就发现自己的耳根发烫的厉害，连忙又把头发放了下来。

“……爱丽丝？”

陆离的声音似乎从山谷的另一侧传了过来，然后猛然在耳边炸响，爱丽丝这才意识到，她刚才的走神，陆离说什么都没有听见，这让爱丽丝慌张地抬起头来，“呃？什么？”话语才说出口，她就轻轻咬了咬舌尖，懊恼自己的白痴。

陆离被爱丽丝的话语逗笑了，“我是在问你，你也是过来见教授的吗？我刚刚从办公室出来。”

“哦，不，我是过来见助教的。”爱丽丝摇了摇头，僵硬的脑袋回路总算是逐渐恢复了过来，“我上周见过教授了，论文初稿被骂得狗血淋头，几乎要推翻重写。我过来问一问，教授接下来两周什么时候有空，我需要按计划把二稿写出来，然后再预约一个时间。你呢？你的论文教授怎么说？”

“呃……他说一切都没有问题。”陆离耸了耸肩，“不过研究背景方面还是太薄弱了，影响到了我的结论分析，他希望我增添两个不同的理论，然后重新把结论写一遍。教授刚才说了一大堆东西，我有些记不过来，所以趁着记忆还在的时候，记录下来。”陆离摇了摇手中的论文，解释了刚才的行为，“然后回去重新整理一下，发一封邮件，让教授确认一下。如果没有遗漏的话，我就继续准备下去。”

“如果我的教授像你这样就好了。”爱丽丝和陆离的教授不是同一个，指导论文的风格自然也截然不同，“我的教授几乎什么都不说，他只说，我这样写是不对的，但为什么不对，哪里不对，怎么才是对的，他全部都不说！就连方向都没有。”

“你的教授是斯塔尔吧？”陆离想起来了，爱丽丝那生无可恋的表情证实了他的猜测，然后陆离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以为那都是传闻，现在看来，你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如果有用的话，就我个人来说，阅读一些往届毕业生的论文，这对自己是很有帮助的。”

爱丽丝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打算的。”长长吐出一口气，爱丽丝甩了甩头，试图把负面情绪都甩出去，“不说论文这事了，你的稿子怎么样了？”

之前晚上聚会的时候，陆离提起了向“纽约观察者报”投稿的事情，爱丽丝才会有此一问，“编辑说有挖掘的潜力。”陆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让我回去再修改一下，然后发到专栏里。之后还有两次机会，看看市场反响吧。”

“耶稣基督！”爱丽丝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欣喜的表情，“这真是太厉害了！恭喜，恭喜！”

“这是一个开始，虽然仅仅只是’纽约观察者报’的三次机会而已。”陆离坦然地接受了祝贺，美国人不太喜欢谦虚那一套，大学四年生活陆离已经逐渐习惯了这一点，“那么你呢？你之前不是在邮报实习嘛？”

和陆离相比，爱丽丝作为美国人，实习的单位级别就不一样。“纽约观察者报”仅仅只是一家小报，而“纽约邮报”则是全美销量前十的大报纸。

爱丽丝撇了撇嘴，“通过了第一轮试镜，但接下来还要继续等两轮——至少。你知道，大型报社就是这样，竞争激烈的不像话，和我一起面试的，甚至还有哥伦比亚大学的研究生，上帝，研究生过来应聘记者？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但至少你已经通过第一轮啦，这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陆离朝爱丽丝竖起了大拇指。

爱丽丝看到陆离那灿烂的笑容，嘴角也不由上扬了起来，“我是女生，在报社找到一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在新闻行业里，男人始终比女人占据更多优势，这也是整个社会的一个缩影。

“现在已经是什么年代了，即使他们还是有歧视，但你不能泄气啊。”陆离握拳为爱丽丝加油鼓劲，“你必须告诉他们，你有这个能力，你足够出色，你是一名潜在的优秀记者，性别不是你的劣势，反而是优势。”

爱丽丝被陆离那慷慨激昂的动作逗笑了，“我是认真的。”陆离耸了耸肩，“作为一个外国人，在这里找工作——而且还是记者的工作，简直是难上加难。但最后我能够赢得机会，就是因为我把自己的劣势转换成为优势。”

性格决定命运，态度决定未来。同样一件事，在悲观的视角里，是走向灭亡的开端；但在乐观的视角里，却是成功的另外一种方式。如果始终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悲观情绪里，战斗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否定了可能，自然也就没有了未来；如果选择奋力反抗、放手一搏，也许结果一样是失败，但至少拥有了一个可能。

爱丽丝不由也握了握拳，“看来，我必须加油了！”看着陆离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爱丽丝的心脏就不由微微跳动，到了嘴边的话语吞咽了下去，但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十四，你愿意帮我看看我的论文吗？”……这不是她想说的，但言不由衷，大脑似乎已经开始打结了，“我的意思是，至少你可以看看，你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陆离轻笑了一声，“如果你不介意英文不是我的母语的话。”

这调侃的话语让爱丽丝笑了起来，“我当然不介意。那么，牧场的邀请还算数吗？我打算和一群朋友们，五月底过去参加牛仔大会。”

“当然欢迎。”陆离张开了双臂，做了一个热烈欢迎的姿态。爱丽丝莫名地脸颊就微微发烫起来，“你们准备出发之前，给我打一个电话，所有事情都会按时准备好的，我会像接待英国皇室一样，在浴缸里撒上花瓣的。”

“哈哈。”爱丽丝再次被逗笑了，“到时候，也许你还可以传授我一点面试的技巧，你知道，我需要一些指导，否则’纽约邮报’之后两轮的试镜我可是不太确定。”不，这也不是她要说的。上帝，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你确定吗？”陆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那可是’纽约邮报’，我都没有进去过，如果你使用我的技巧，那结果是不是就要被淘汰了？”

戏谑而诙谐的反问句，让爱丽丝哧哧地轻笑了起来，“刚才是谁说，必须以积极正面的心爱去迎接挑战的？”

“不是我，肯定不是我。”陆离一脸装蒜的表情，“我们刚才没有交谈过啊，难道是……”陆离看向了爱丽丝的另外一侧，露出了一脸惊恐的表情，仿佛空气里存在一个看不见的鬼魂一般。

爱丽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就明白了这是陆离的恶作剧，不由咬住了下唇，“陆十四！”

“哈哈！”陆离仰头大笑地小跑着闪躲开来，“那就这样说定了，牛仔大会，欢迎来牧场！”说完，陆离就挥手道别，转身离开。

爱丽丝举起右手用力挥了挥，看着陆离那闯进阳光里的背影，轻快的步伐在充满春天气息的林**路上飞驰着，仿佛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最后消失在那一片模糊的光晕里。爱丽丝只觉得心脏高高地飞了起来，然后又缓缓地下落，自由落体般，找不到一个支撑点，嘴角跟随着下落的心脏渐渐耷拉了下来，长长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想要邀请陆离一起出席毕业典礼。

虽然这已经不是高中了，没有毕业舞会，但在毕业典礼过后，他们也会举办一个小小的派对，每个人都可以带上自己的伙伴。得知这个派对之后，她就一直想要邀请陆离参加，错过了今天的机会之后，她也不确定还能不能够成功，如果有其他人向陆离发出了邀请，那怎么办？又或者更糟糕地，陆离向其他人发出了邀请……

仅仅只是想到这个可能***丽丝就是一阵郁闷。“上帝，我到底是怎么了。”爱丽丝懊恼地捂住了脸庞，每次到关键时刻，嘴巴就不利索，感觉大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话语。所以，她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难道在脸书上发出邀请？

093绑架行动

薇薇安向朋友们道别，快速走下楼梯，春末夏初的太阳已经有些灼热了，披在外面的机车外套开始有些闷热，她把深褐色的皮革背包拿了下来，脱下机车外套，露出了里面白色的大圆领T恤和黑色的破洞牛仔裤，揉了揉剃成短毛的深棕色头发，整个人顿时变得轻盈起来。

“那位女士！嘿，那位女士！说的就是你，那位手里拿着黑色铆钉外套的女士，头发短得像是军人一样的女士，嘿！女士，请停下脚步好吗？不是因为你美若天仙，而是因为你酷劲十足，我觉得你一定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看起来倒像是隔壁M.I.T的。”

清脆的呼喊声在哈弗大学的校园上空回荡着，惊动了那一片红墙绿瓦的静谧，洋溢着青春的肆意和狂妄，不少人都纷纷投来了视线，然后嘻嘻哈哈地讨论着，眼神里流露出或羡慕或八卦或好奇的神色。

薇薇安皱起了眉头，一股心浮气躁难以抑制，她最讨厌这样引人注目的行为了，更讨厌男人这样自以为是的行为，仿佛大喇喇地对女人品头论足是无伤大雅的消遣。她原本根本不想要理会，但那叽叽喳喳的噪音却始终不愿意消失，怒火瞬间就冲上了脑袋，“闭嘴！”

薇薇安转过头，杏眼圆瞪，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如果忘记把脑子带来的话，那就回去找妈妈，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那犀利的回复让周围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不少人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叫好起来。

“你……”薇薇安后面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滔滔怒火似乎突然停顿了片刻，她认真看了看，然后就一个大阔步迈了上前，朝着刚才那个喊话的男人走了过去，那气势汹汹的架势让旁观者们都期待起来——难道要打架了？直接肢体冲突了？这下精彩了！

冲突千钧一发，似乎随时都可能冲撞在一起，但随即大家都跌破了眼镜，只见薇薇安直接跳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热情地给了一个拥抱，而后重新跳下来，狠狠地给了男人胸口几拳，恶狠狠地说道，“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烂招式，这样的方法来吸引女人注意，糟糕，简直糟糕透了。”

虽然依旧“凶狠”，但那模样显然充满了积极正面的姿态，根本没有刚才的剑拔弩张。看来，这两个是熟人，而且关系十分牢靠。

没有好戏看了，大家都有点意兴阑珊，围观的人们陆陆续续也就散了。

“虽然是烂招式，但你买单了，不是吗？”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一脸坦然地摊开了双手。

薇薇安嗤之以鼻地撇了撇嘴，“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刚才一拳就砸你鼻梁上了。”

陆离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可比德州温柔多了，他们都是一枪就崩上来了。”

这一调侃，顿时让薇薇安仰头大笑起来，那豪爽的姿态完全不让须眉，“看来你已经变成了半个德州人，我可不确定，这是不是好事。”薇薇安朝陆离挤了挤眼睛，“德州人想要在其他州找到一个女朋友，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陆离摊开双手，“那么亚裔的德州人不是更加没有希望了？”

“所以，赶快回来东海岸的怀抱吧，即使是纽约也比德州好。”薇薇安皱了皱鼻头，挥舞着拳头说道。波士顿和纽约这两座城市也互相别苗头，彼此看不惯。

“哈哈，波士顿才是世界最美好的城市，对吧？”陆离戏谑地说道。

不想，薇薇安却摇了摇头，“罗马才是，波士顿只能算第二。”两个人齐齐畅快地笑了起来——陆离却是忘记了，薇薇安不仅是建筑系的，而且是一个历史爱好者，罗马这座古城对她来说有着特殊意义。

“今天下午有事吗？”陆离开口询问到。

薇薇安笑了起来，“我原本是打算到图书馆去修改一下毕业设计，临近截稿时间了，我需要加快一下速度。但如果你打算请我喝下午茶的话，我可以把原计划往后推一天。”薇薇安揉了揉鼻子，帅气地撇了撇嘴，“要知道，我的时间可是十分宝贵的，不是随便任何人都可以让我改变计划的。”

“这是我的荣幸。”陆离笑了起来，“所以，你的毕业设计就是后面这个画筒吗？”

“对，怎么？你有兴趣打开来看一看？”薇薇安大方地把画筒伸了出来，随时都准备和陆离分享。

可是陆离却连连摆手，“我还是算了吧。”上一次牧场的设计蓝图，那么简单的设计图他都看得云里雾里，更何况是薇薇安的毕业设计呢，“你电脑也随身携带着吗？”

“当然，我刚刚见完教授……”薇薇安顺口回答到，但没有继续说下去，“你为什么询问这些？你到底在计划着什么？”薇薇安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察觉到薇薇安的敏感，陆离笑了起来，“我打算绑架你，你相信吗？”

薇薇安不由愣了愣，显然没有预料到陆离的如此回答。这错愕的表情娱乐了陆离，”想要看到你如此惊讶的神态，这可不容易。“陆离哈哈大笑起来，”我是专程过来邀请你去牧场做客的。接下来我就准备着手牧场的改造了，设计蓝图就采用你的那一份，不过你不是说，必须实地考察之后，再做一些调整和更改吗？所以，我就出现在了这里。“

”所以你是说现在？“薇薇安的表情有些错愕，意外情况超出了预期，以至于她觉得有些荒谬，直接就笑了起来。

陆离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你的毕业设计就在身上，笔记本电脑也随身携带着，即使到了牧场，也不会耽误你自己的作业；至于其他日常生活的东西，牧场全部都有，不用担心。怎么样，要不要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薇薇安愣了愣，”说走就走的旅行……“不得不承认，她很心动，陆离确实十分了解她，这完全就是她喜欢的风格，随性而不羁，抛弃规则的束缚，肆意享受青春的自由。”十四，这不是核心问题，重点是，我现在不能离开，我下周还有一个讨论会，然后我的毕业设计……“

”薇薇安，还记得吗？“陆离打断了薇薇安的话语，”我们曾经讨论过，如果想要留下，我们可以找到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但如果想要出发，下定决心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走在了路上。说走就走的旅行，本来的意义就在于抛弃一切看似不能放弃的羁绊，不是吗？“

生活就是如此，充满了无数羁绊，工作、家庭、子女、学业等等，每一个羁绊都牢牢地将生活束缚在原地，无法动弹，似乎每一次出行都要经过深思熟虑，都要经过多方考核，都要经过反复斟酌，可每一次思考的结果都是放弃，从来不曾真正地迈出旅行的第一步。

但事实上，这些羁绊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暂时把羁绊放下，给自己放一个假，重新回来之后，生活不会天下大乱，依旧会重新回到原来的模样。这个世界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没有谁缺少了地球就停止自转的，那些羁绊也不是不能割断的。

迈出第一步，所有一切都会豁然开朗起来。查尔斯狄更斯的“远大前程”里有这样一句话，“一句话，先是太胆小，明知不该做的事却不敢不做；后来也还是太胆小，明知该做的事却不敢去做。”

薇薇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辩驳，这让她有些烦躁，懊恼地摸了摸一头短发，狠狠地搓了搓，”该死的十四！“

”来吧，薇薇安。“陆离继续发出诱/惑的邀请，”到了牧场，你可以放松放松，骑马、钓鱼、放羊，甚至还可以打猎，享受一下远离城市的生活。这对你的毕业设计也是有好处的。“陆离可以看到薇薇安已经心动了，但还是在挣扎着，”我们可以泡一杯咖啡，然后坐在门廊里，晒着太阳，阅读一本喜欢的书，然后交流一些想法，喜欢的话，你可以打赤脚到湖水边，然后直接跳下去游泳……“

”十四！“薇薇安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这让陆离哈哈大笑起来，能够让薇薇安如此狼狈，着实难得，”薇薇安，你不是一个如此优柔寡断的人，放在以前，你扮演的是我现在的角色，真正犹豫不决的人是我才对。所以，现在我们的位置是颠倒过来了吗？“

薇薇安无法反驳，她磨了磨牙齿，然后下定决心地跺了跺脚，”走吧！“

没有多余的矫情，没有繁琐的准备，也没有拖拉的磨蹭，一旦决定之后，薇薇安就雷厉风行地打开了陆离座驾的副驾驶座，把东西往后排座一丢，直接就坐上了车，”你居然还开这辆老爷车，我以为你们男人都喜欢不断更新座驾的。“

这下，反而是陆离的动作慢了，薇薇安催促的声音从车里传来，”怎么，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还在等着一群比基尼少女的出现吗？“

”不，我在等待着比基尼女人的出现。“陆离回了一句，然后绕过车头，坐上了驾驶座，驱车前行。

看着哈佛大学那熟悉的校园景象逐渐落在了身后，薇薇安不由就开始兴奋起来。说走就走的旅行充满了不确定性，让人忐忑，但恰恰是这种不确定又充满了冒险的刺激和雀跃，眼前的未知是如此的美妙。

”十四，下一次，下一次我直接到牧场去绑架你，带你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薇薇安打开了车窗，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陆离耸了耸肩，”随时欢迎。“事实上，当他选择了前往牧场时，这本身就是一场未知的冒险，每一天都是新鲜的，而每一天也都是”说走就走的旅行“。

车子还没有来得及开出剑桥镇，手机就响了起来，陆离撇了一眼来电显示，居然是弗雷德。

094旅行意义

窗外的风声呼啦啦地响着，荒芜的景象在不断提速的车子两侧画作一道模糊的流光，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色彩融合在一起，绿色、红色、蓝色、黑色、金色……那一条色彩斑斓的光带在阳光之下肆意飘荡，宽阔的视野往远眺望，仿佛可以看到世界的尽头。

这与纽约截然不同。

“十四，你说，天涯海角到底是什么样的？”弗雷德坐在副驾驶座里，忍不住把右手伸了出去，张开手指，感受着狂风犹如河流一般从指尖滑过，那丝绸般的触感让手臂的毛孔全部打开，在这一刻，他似乎可以触碰到自由。

陆离揉了揉眼睛，开了四个多小时车，渐渐有些疲惫了，“想知道的话，你可以亲自去发现。葡萄牙的罗卡角，南非的好望角，南美洲的火地岛，还有加拿大的尤克卢利特。”

弗雷德哑然失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离却是耸了耸肩，撇了弗雷德一眼，“但我就是这个意思。世界很大，大到无边无际，我们是如此渺小，犹如尘埃一般；但其实世界很小，小到只要我们迈出了第一步，就可以走遍每个角落。在天涯海角的尽头，没有答案，有的依旧是无限的景色，这也恰恰是生活的真谛，放慢脚步，享受当下的每一刻，真正地赋予自己的生活意义。”

弗雷德沉默了下来。那天和陆离交谈过后，他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跟着陆离到牧场待一段时间，整理一下思路，所以向橄榄花园请假之后，直接就坐上了陆离回去的车，离开了纽约。

阳光之下那静谧祥和的景色，仿佛一点声响都没有，偌大的世界看不到人影，甚至看不到生命，只剩下仅有的一辆车子在公路上狂奔着，这和纽约的拥挤形成极致对比，着实让弗雷德有些不太适应。

陆离的话语在脑海里兜兜转转，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弗雷德，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同。牧场也没有你要的答案，但是此时此刻，你的内心深处有着你想要的答案。你需要做的，就是暂时放弃所有的思考，真正地享受这趟旅程，答案自然会在合适的时候出现。说实话，你多久没有公路旅行了？又多久没有离开城市了？”

陆离的声音再次传来，弗雷德认真地想了想，“其实我去年春假和同学们去了迈阿密，圣诞节的时候还去了多伦多。但我从来不曾真正地享受过假期，你也知道的，美国大学生的派对……”

“啤酒，毒/品，****然后大/小/便/失/禁。”身后传来了薇薇安那满不在乎的声音，因为睡觉的关系，声音有些慵懒和沙哑，但话语的犀利却丝毫不减。

陆离和弗雷德认真想了想，随即双双哈哈大笑起来，虽然话语粗鄙，但却是事实。

薇薇安伸了一个懒腰，探头看向了窗外的荒芜和广袤，“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需要更换司机吗？”

“你看看前面。”陆离抬了抬下巴，一句话就让弗雷德和薇薇安两个人都齐齐朝前看了过去，薇薇安甚至直接跪在了座位上，从正副驾驶座之间探了过来，打量着前方，“到了？这就到了？”

眼前确实是一个牧场，远远地就看到宛若豆粒大的木屋，在无尽的绿色草原一路延伸到公路旁，成捆成捆的草垛整齐堆放着，几只牛散落在草原的各个角落，闲情逸致地低头吃草；空气之中漂浮着湿润的草香和干燥的牛粪味道，浓厚的自然气息瞬间就从城市进入了乡村。

亢奋的心情不由就上扬了起来，“这就是你的牧场？为什么看起来什么东西都没有？”弗雷德明明很兴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激动，但还是冷着脸吐槽到，旁边的薇薇安也是一脸附和的表情，“就是就是，看起来太荒芜了，像是被遗弃了似得，你到底有没有在打理？”

陆离憋住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没有说这是我的牧场啊。”弗雷德和薇薇安的亢奋顿时凝固在血液里，两个人都愣住了，“我只是说，进入了新布朗费尔斯的地界。距离我的牧场没有多远了。”

这下，两个人再不明白自己被陆离耍了，他们就是白痴了。

“十四！”弗雷德愤怒地大喊到，薇薇安也是摩拳擦掌打算好好教训陆离一顿的模样。

陆离连忙投降，“我在开车，伙计们，我正在开车！”

弗雷德和薇薇安交换了一个视线，两个人摩擦着拳头，“嘿嘿”地阴笑着，笑得陆离一阵发毛。不过陆离也毫不示弱，视线余光看了看，然后猛地就打了一个急转弯，弗雷德和薇薇安两个人同时朝着另一侧倒了过去，脑袋砰砰地撞到了硬物上，同时嚎叫起来。

“哈哈！”陆离仰头畅快地大笑起来，薇薇安那郁闷的声音响彻云霄，“十四！我要杀了你！”

弗雷德搓揉着脑袋，嘟囔着，“我脑袋起包了，真的，说不定里面有淤血，我要死了，你这下完蛋了。”

薇薇安已经重新坐到了后面，揉着自己的手肘，踢了踢副驾驶座的后背，“没有那么夸张啦，像个女孩儿一样。”

弗雷德郁闷地转过头，“薇薇安，我们是一伙的，记得吗？”

“哦，哦。”薇薇安连连点头。

毫无预警地，陆离就把车子停靠在了路边，虽然不是急刹车，但两个人还是吓了一跳，尤其是经过刚才的“意外”，两个人就更加敏感了，“十四！不要再来一次吧！”弗雷德抱怨到，薇薇安更是手忙脚乱地开始找起了安全带。

陆离笑呵呵地转过身子，对着弗雷德和薇薇安说道，“到达目的地了，欢迎来到云颠牧场。”

弗雷德愣住了，薇薇安愣住了，陆离抬手在两个人面前摆了摆，“嘿，回神了，抵达目的地了。”

“你个该死的……”弗雷德直接暴起，摁住陆离就开始狂殴，薇薇安也凑了过去，朝着陆离的手臂一拳接着一拳。被逼到死角的陆离，手忙脚乱地打开了车门，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气喘吁吁地站在旁边，然后一回头，就看到了巴基站在栏杆上的身影。

那轻蔑的眼神撇了撇陆离，又撇了撇车厢里正在努力追击的弗雷德和薇薇安，然后“喵”了一声，高傲地转过头，再次爬了下来，晒着太阳，懒洋洋地进入了梦乡。

“十四，他刚刚是在鄙视我吗？”薇薇安瞪圆着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

“是，就是。”弗雷德也附和道，“他的眼神明明就是不屑，这是什么意思？十四，你说说啊，那只猫为什么要鄙视我们？”

陆离看了看自己被拉扯变形的T恤，然后再看看犹如鸡窝一般的短发，即使没有照镜子，也可以想象脸颊上的红印子，仿佛被人狠狠蹂/躏了一番，他打理了一下头发，转过头看着好不到哪里去的两个人，“你们说呢？”

两个人看到了陆离整理发型和衣服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顿时重新坐好，开始打理自己，然后这才打开车门走了下来，打量起眼前的牧场。

一座两层楼的小木屋就在斜前方，旁边就是大片大片的榉木林，浓郁的绿色在初夏的阳光里流淌下来，犹如涌动的泉水，空气顿时就变得凉爽起来；透过树林，远远地就可以看到清墨勾勒出来的山峦在翠绿草原的尽头连绵，一只苍鹰展开翅膀滑过碧蓝的天际，空旷而悠远。

所有的杂音突然之间就消失了，那掺杂了鸟儿鸣叫、树叶作响、溪水潺潺的宁静，在四周轻轻回荡着，有那么一刹那的错觉，进入了一个异想世界，时间就这样停止了下来。

“哇！”大脑做出反应之前，薇薇安就惊叹出了声，瞳孔里迸发出了惊人的光芒——不是想象中的穷乡僻壤，而是意料之外的世外桃源。

弗雷德依靠在副驾驶座的车门旁，猛地转过头，一望无际的草原就在视线里铺陈开来，质朴的木屋、安静的树林、悠闲的牛群、摇摆的芦苇……四面八方的空旷瞬间汹涌而至，个人的渺小在这一刻被放大到了极致，那种畅快，那种舒畅，语言根本难以形容，他只是觉得，嘴角不由自主地就想要上扬。

弗雷德不知道接下来几天的生活会发生什么，但他突然就明白了陆离的话。很多时候，答案不在天涯海角，也不在云颠牧场，而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他们所需要的，仅仅只是放慢脚步，脱离那繁忙而紧绷的生活节奏，给自己一点思考的时间，一点呼吸的空间，答案自然就会出现了。

这才是旅行的意义。

“那里还有一个湖泊！上帝！”薇薇安尖叫的声音传了过来，弗雷德不由就顺着薇薇安的视线看了过去，那一汪莹莹的湖泊就好像翡翠一般，静静地流淌着，旁边那一片橡树林的幽静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幻想着，在那森林的尽头，是不是可以找到格林童话的发源地。

弗雷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双手就这样展开，就好像翅膀一样，感受着风细细地流过指尖，那轻柔的触感仿佛大自然的低声细语。

“汪汪，汪汪！”一阵激动的喊叫声打破了宁静，刹那间，所有生机源源不断地喷涌过来，弗雷德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了一只庞然大物猛地扑了过来，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喊叫出声，那只动物就扑到了陆离身上，然后——开始狂舔。

095动物农场

“泰迪！泰迪！”陆离整个后背都靠在了车门上，泰迪无比亢奋地舔着他的脸颊，满脸都是口水，如此热情的姿态让陆离着实有些吃不消。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了，但他依旧没有完全适应，哭笑不得地闪躲着，“泰迪，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可是泰迪依旧不满意似得，用力舔着陆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一解相思之苦。

不仅如此，陆离还可以感受到，脚边柚子和葡萄两个小家伙也在争宠，绕着他的脚踝在不断兜着圈子，这让陆离应接不暇。

“泰迪，乖小伙，乖小伙！我回来了。”陆离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总说狗是人类最好的伙伴了，如果都像泰迪如此热情，他真的没有办法拒绝。即使他是一个动物恐惧症患者。

“这是谁？”薇薇安喜悦地惊呼道，蹲下身子就开始抚摸一个小家伙的脑袋。

陆离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泰迪，让泰迪从他的肩膀下去，低头看了看，“哦，那是柚子。”柚子似乎还有些不太习惯薇薇安的抚摸，正在极力挣扎，这一点都不奇怪，陆离也是到这里一段时间之后，柚子和葡萄才熟悉起来的，“柚子，柚子！这是朋友。”陆离安抚地喊道。

“嘿，柚子，我是薇薇安。”薇薇安对付小动物显然很有一手，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天哪，这小家伙真是太可爱了。”

柚子嗅了嗅薇薇安伸出来的指尖，然后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粉嫩的小舌头逗得薇薇安呵呵直笑，柚子显然不明白原因，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薇薇安，眼神里有些警惕，没有再继续前进。

“十四，那这个小家伙呢？”弗雷德也已经绕了过来，拍了拍陆离的肩膀。

转过头，顺着弗雷德的方向看过去，陆离不由莞尔，“那是葡萄。”此时，葡萄又开始扑蝶了，追着一只蝴蝶在车头前兜着圈子，那蝴蝶也有些俏皮，始终飞得不高，却又让葡萄够不着，所以小家伙就在原地绕着不断打转，居然也乐此不疲。

“看来他现在是自得其乐嘛。”弗雷德试图靠近，但葡萄却十分跳脱，脚步让人跟不上，仿佛浑身上下都有无法宣泄的活力。

离开了牧场短短一周时间，这些小家伙们就仿佛一年没见了，陆离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开始有些想念他们了。“栏杆上的那个小家伙，是巴基。”

“哦，就是那个小家伙！刚才鄙夷了我们的家伙！”弗雷德恍然大悟地说道，暗暗地磨着牙齿。

陆离不由轻笑了起来，“是的，就是那个高傲的家伙。”投去视线看了看，巴基似乎听到了这里的吵闹，抬起头撇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然后不耐烦地调整了一个姿势，又一次躺了下去，那一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让陆离和弗雷德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相信我，他晚上之后不是这样的。”陆离摇了摇头，“每天早晨起来，他都会窝在我的枕头旁边，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入我房间的。刚开始的时候，我经常被吓到，但现在已经习惯了，在纽约的时候，早晨起来看不到他在旁边，反而觉得有点奇怪。”

“猫咪都是这样，一直很高冷。”薇薇安此时也不再逗弄柚子，站了起来，“如果他会粘着你的话，就说明他真的很喜欢你，也很信任你。”

陆离不由轻笑了起来，“这是真的吗？我一直都以为，我是一个没有动物缘的人。”视线不由再次看向了巴基，那小家伙仿佛再次进入了梦想，没有动静，陆离突然就有了恶作剧的心思，走了上前，摸了摸巴基脖子后面的毛，然后小家伙就不耐烦地扭了扭脑袋，似乎在嫌弃陆离打扰了他的睡眠。

“巴基，巴基。”陆离轻声呼唤到。

巴基终于被吵醒了，”喵“地喊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甩开了陆离的手，张大嘴巴”喵呜“了一声，似乎在威胁陆离，”不要烦我“，然后瞥了陆离一眼，直接就跳下了栏杆，迈着优雅而从容的步伐，扬长而去。

弗雷德和薇薇安两个人都被逗乐了，仰头大笑起来，陆离却是一点都不觉得难堪，摊开双手，“我说过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受动物喜爱的人。”

“汪汪汪。”泰迪似乎听懂了陆离的话，一边吼叫着，一边跳跃着，用脑袋顶撞着陆离的右手，吸引这陆离的注意力，陆离低下头，摸了摸泰迪的脑袋，泰迪立刻就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情，那亲昵的姿态让陆离忍不住就蹲下来，环抱着泰迪，大家伙就在陆离的肩窝撒娇起来。

“看来，你有一个忠实拥护者。”薇薇安笑着说道。

就在此时，一个小家伙迅猛地跑了过来，顺着泰迪的后背一路蹦蹦跳跳蹿了上来，这把薇薇安和弗雷德都吓了一跳，就连陆离也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往后退了退，随后他和那个小家伙就四目相接，“跳跳！”

陆离脱口而出，站在泰迪脑袋上的小家伙赫然就是松鼠跳跳。

巴基把跳跳带回来的时候，陆离曾经近距离地打量过它，不过那时候跳跳似乎受伤了，完全无精打采，今天看到生龙活虎的跳跳，有些陌生，那精灵古怪的眼珠子一直在滴溜溜地转，仿佛无时无刻地在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这也是牧场里的一员，额，巴基带回来的，跳跳。”陆离向弗雷德和薇薇安介绍到，可是耳边却传来薇薇安充满疑惑的声音，“十四，这也是牧场的宠物吗？”

不需要回头，陆离就听到“嗯咩”的声音，然后他转过头，就看到弗雷德和薇薇安正在拿着草叶子，逗弄眼前的小羊羔，那小羊羔抬起头，咀嚼着那鲜嫩的草根，似乎十分享受如此喂食。

“不是宠物，但是吉祥物。”陆离站直了身体，“他们是目前牧场现在的主要支柱。”

眼前可不紧急只有一只羊羔，陆陆续续地，羊群正在浩浩荡荡地从山丘另一侧的草原走过来，浩浩荡荡的羊群犹如白云一般，与绿色碰撞在一起，倒映在蓝天之下，犹如一幅油画。柯尔骑着马，在羊群中间，慢悠悠地前进着。

“兄弟，你确定这是牧场？不是动物农场？”弗雷德声音里透露着喜悦，欢快地说道，“我现在就看到，到处都是动物。”

“哈哈，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的确是动物农场，不是吗？”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嘿，柯尔。”陆离抬手打起了招呼。

“你回来啦？昨天兰迪他们还在询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大家都想念你的料理了。”柯尔也大声喊道，“这是你的朋友们吗？嘿，伙计们，欢迎来到云颠牧场，我是柯尔。”

“柯尔，牧场的牛仔都是你这么帅的吗？”薇薇安大声喊道，嘴角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顺便问问，你还是单身吗？”

柯尔爽快地大笑了起来，“我不确定其他牛仔怎么样，但像我这样英俊的牛仔确实不多了。”如此回应，让弗雷德吹起了口哨，陆离也跟着起哄起来，“所以，这位女士，你有名字吗？”

“薇薇安。”她爽快地说道，“怎么样，今晚打算一起喝一杯吗？”

“啤酒，晚上八点？”柯尔直来直往地回答到。

“嘿，嘿，没有人注意到我在这儿吗？”弗雷德不满地喊道，“如果有人在意的话，我叫弗雷德。那位……柯尔？”

柯尔双腿夹了夹马肚，转身离开了，扬声说道，“很高兴见到你，弗雷德，晚上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慢慢地进行自我介绍。”

薇薇安神清气爽地说道，“这里真不错，怎么样？我想要好好在这里溜达溜达，有什么推荐吗？那个湖泊怎么样？我们可以到上面划船吗？”

“你确定吗？还是说，你想要跟随着那个帅气的牛仔一起探讨一下人生。”弗雷德戏谑地说道。

陆离也笑了起来，“那里可以划船，也可以钓鱼。但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游览牧场开始。比如说，骑骑马之类的。”

“骑马？”薇薇安疑惑地说道，“居然又是动物？难道今天是动物之旅吗？”

陆离耸耸肩，“亲近大自然，除了植物就是动物。更何况，我们还可以和柯尔见见面。当初我学习骑马，就是柯尔教的。”陆离转头看向了弗雷德，“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弗雷德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表示了赞同。

薇薇安顿时明白了过来，这两个家伙正在调侃她，不过她却丝毫不胆怯，反而是高高抬起了下巴，“啊哈，我明白现在这里发生了什么！走吧，那就让我们骑骑马吧，为什么不呢？骑马一直都是我想要学习的事，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走吧，现在就学习起来！”

陆离和弗雷德交换了一个视线，相视一笑；薇薇安此时已经往前走了，不过只走了几步，她就回头扬声问道，“马厩在哪个方向？十四，你才是主人，如果你不带路的话，我可没有天生认路系统。”

“跟随着羊群前进的方向就是了。”陆离笑呵呵地说道，然后拍了拍弗雷德的肩膀，两个人一起跟了上去。

弗雷德低头看了看，泰迪亦步亦趋地跟在陆离身后，跳跳就坐在泰迪的脑袋上，前爪小心翼翼又牢不放手地抓住一簇金毛，看起来就好像在骑马一样，弗雷德不由就笑了起来，”泰迪总是跟在你身边吗？我的意思是，上面还搭配一名骑士的模样。“

陆离此时也注意到了跳跳的动作，不由放声大笑起来，现在这小家伙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骑行”了，那威风凛凛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096扮猪吃虎

顺着主屋旁边的宽敞道路一路前行，茂密的榉木林垂下大片大片的阴影，沙沙声响仿佛是羊群嘈杂声的伴奏一般，演奏起了交响乐，穿透树林，一眼就可以看见那波光粼粼的溪水，还有广袤无垠的空地。

不过，此时空地的北边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冒出了嫩芽，浅浅的嫩绿色在黑褐色的土地上星星点点的蔓延开来，别有一番味道；开始抽条的玉米田更是熙熙攘攘，仿佛一阵狂风吹来，它们就会像杰克的豌豆一般，长成参天大树。

弗雷德和薇薇安的心情不由都明朗了起来，旅途的疲倦此刻全然感觉不到，好奇地在榉木林里穿梭着，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远处的景象，好奇着那一大片广袤无垠的空地到底应该如何使用，当陆离说，接下来有种植葡萄园酿酒的计划时，两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真的吗？上帝，那以后每年夏天我都要过来这里度假，这简直就是天堂！”薇薇安已经按耐不住开始尖叫起来了，“一杯红酒，一个小木屋，一片森林，还有一个湖泊！我的天！”

弗雷德也是兴奋地跳跃起来，“那以后喝酒是不是就无限量供应？干脆，你倒一个浴缸的葡萄酒，然后跳下去洗澡好了。哈哈！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啊。”

看着两个酒鬼亢奋的模样，陆离翻了一个白眼，吐槽到，“你们到底是我的朋友，还是酒的朋友？”

弗雷德和薇薇安两个人难得默契了一次，异口同声地说道，“红酒。”说完之后，薇薇安还露出了鄙夷的神情，“这算是一个问题吗？你居然还问。”

陆离瞠目结舌，这两个损友！

一路慢慢地散步到了马厩，布兰登正在刷马，脱去了上衣，大马金刀地站在前面的空地里，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涂抹了一层光泽，薇薇安直接就吹了一记口哨。

陆离也吹了一记口哨，调侃到，“柯尔要哭晕在厕所了。”弗雷德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仰头大笑。

薇薇安却满不在乎地翻了一个白眼，“允许你们男人对着过路的女人吹口哨，就不允许女人吹了？”

陆离无辜地摊开了双手，“我只是在悼念，柯尔还没有来得及开始的爱情，就这样枯萎了。”弗雷德在旁边已经笑开了花，“不过，顺带告诉你一下，布兰登已经结婚了，孩子正在路上。”

薇薇安磨了磨牙齿，“我记得，有人是有求于我，不是吗？我这右手手腕突然就受伤了，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办法工作了。”

“真的吗？那真是太遗憾了。”不想，陆离却根本不吃这一套，反而是露出了扼腕的表情，“我一直都以为，你是最为敬业的，工作就要做到最好，你不是还把毕业设计带过来了吗？现在怎么办，难道要错过截止日期了？”

看着陆离那长吁短叹的模样，薇薇安深呼吸，再深呼吸，“耶稣，请告诉我，为什么我要接受如此的磨难？”

不等陆离开口，弗雷德就疑惑地询问到，”你信天主教？为什么你看起来像是异教徒？“

薇薇安七窍生烟，陆离笑得肚子发疼。

他们在旁边耍宝，可是布兰登却丝毫没有影响，依旧兢兢业业地忙碌着，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三个人一般。陆离走了上前，主动打起了招呼，“布兰登，这是薇薇安，这是弗雷德，他们过来度假一段时间。”

布兰登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停止刷马的举动。薇薇安和弗雷德有些不太适应，他们可以感受到那鲜明的疏离感，不过陆离却满不在意，直接说道，“我们打算学骑马，你一会有空吗？”

布兰登还是没有说话，抬起头看了看弗雷德，又看了看薇薇安，空气一时间有些紧绷起来。陆离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和布兰登见面的时候，就在陆离准备开口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布兰登终于开口了，“之前骑过马吗？或者靠近过马吗？”

“呃……”弗雷德求助地看了看陆离，得到了陆离的肯定之后，他才说道，“没有，这是第一次。”

布兰登把刷子丢进了水桶里，大步大步地朝着马厩方向走去。薇薇安看着布兰登的背影，直接询问到，“他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

陆离摊开双手，“他是德州人。”

“噢。”薇薇安和弗雷德两个人都恍然大悟，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德州人的木讷和疏离，“我还以为，我们是美国人，情况会好一点呢。”薇薇安直言不讳地说道。

陆离点点头，“我原本也这样以为。”

说话间，三个人就跟上了布兰登的脚步，走进了马厩。弗雷德和薇薇安跟着布兰登走进了马厩，重复当初陆离第一次来到这里的章程，而陆离则找到了栗子。

一段时间没见，栗子似乎不太想念陆离，悠闲地在隔间里散步着，低头放松着。

“栗子？栗子！”陆离呼唤到，栗子抬起头瞥了陆离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咀嚼着地上的干草，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陆离的存在，这让陆离很是失落。左右看了看，从旁边的木桶里拿出了两根胡萝卜，跨过了栅栏，“栗子！”

这一次，栗子嗅到了味道，迈了两个小步走了过来，用鼻子顶了顶胡萝卜，然后用舌头一卷，就开始咀嚼起来。

陆离伸出手，摸了摸栗子头顶的那一簇毛，“小家伙，这才是我的好家伙。”

“这就是你的坐骑？”薇薇安的声音毫无预警地从后面传来，而且还是居高临下，把陆离吓了一条，转过身，陆离就看到薇薇安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背上，那飒爽英姿更是将她身上那种巾帼不让须眉的利落凸显出来，惊叹声脱口而出，“哇哦！”

低头看了看，薇薇安依旧穿着那双高帮靴子，她没有更换马靴就算了，甚至没有更换平底的运动鞋，这……“哇哦！”陆离再次感叹到，这下他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你会骑马？而且……还十分熟练？”否则怎么可能不需要更换鞋子，就可以直接上马呢？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的模样。

薇薇安耸耸肩，牵着缰绳，一个跨步就跳了下来，”我从六岁就开始学习骑马了。不过，上大学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骑了，天哪，我开始想念骑马的感觉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要学习骑马？“陆离觉得有点无法理解。

不等薇薇安回答，柯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嘿，伙计们，进度怎么样？“

“我刚刚挑好了马匹，现在正准备牵她出去溜达溜达。”薇薇安一脸淡定地说道，左右看了看，“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做，你打算指点我一下吗？”

陆离觉得自己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可不是他认识的薇薇安，倒不是说薇薇安在撒娇之类的，事实上，薇薇安依旧酷劲十足，那浓厚的烟熏妆还是显得与众不同，说话也始终云淡风轻，带着一点好奇和疑问，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了。

如果不是陆离才和薇薇安进行了那一番谈话，他绝对察觉不出这段对话的不妥。

“你牵着她走到空地里，接下来的步骤我们可以慢慢进行。骑马很简单的，不过是三个步骤。”柯尔友善地说道，陆离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一番，却又不确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说，薇薇安真的在勾/搭柯尔？

柯尔注意到了陆离的惊讶，“伙计，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呃……”陆离突然就词穷了。

薇薇安站在旁边，哧哧地就笑了起来，“十四，可怜的十四，你真是太实诚了。你确定这样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吗？”薇薇安那明朗的笑声在马厩里回荡着，“事实上，我从小就开始学习骑马了，某种程度来说，我是一位很出色的骑手。”

柯尔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还好我没有向你展示新手步骤，否则我就真是要丢人了。”薇薇安爽朗地笑了起来，柯尔摊开了双手，“我们怎么说，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驰骋一番？既然不是新手，那就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好骑手？”

“两英里赛跑，看谁第一个抵达终点？”薇薇安的好胜心直接就起来了，意气洋洋地说道。

柯尔耸耸肩，“接受挑战！”而后就率先走了出去，“荷兰人，今天到了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让女士瞧瞧我们到底能做些什么。”

“等等，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陆离觉得事情变化得太快，这电光火石之间，怎么就开始比赛了？

可是，柯尔和薇薇安根本不打算回答，两个人双双离开了马厩。薇薇安熟练地骑上了马背，甩起鞭子，”帅哥，你准备好了吗？“

柯尔也坐上了马背，“准备迎接挑战！”

话音才落，两个人就如同离弦之箭般，飞驰了出去，扬起大片大片的尘埃。那风驰电掣的速度看得陆离一阵羡慕，虽然他现在也可以肆意奔驰了，但依旧说不上擅长，此时看着柯尔和薇薇安放开手脚，肆意狂奔的模样，那才是真正地策马奔腾。

“薇薇安呢？”弗雷德牵着马匹，姗姗来迟，看着门口只剩下陆离一个人，不由提问到，可不等陆离回答，马匹就开始扭动着脑袋，这把弗雷德吓了一跳，“怎么了？我应该怎么办？他是不是不喜欢我？我现在应该喂他吃红萝卜吗？”

那手忙脚乱的姿态，落差着实太大了，陆离不由自主地就笑了起来。

097身心通畅

“十四，我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怎么觉得重心不稳……哦，我的屁股，好疼……等等，好像没有那么困难，我好像掌握节奏了……对啊，这感觉不错呢，哇哦，视野完全不一样了，我觉得不错，真的不错。”

弗雷德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陆离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学骑马的情形，不过，弗雷德看起来比他还要更加紧张，“十四，我觉得现在状态很好，我可不可以稍微提速一下？”这才刚刚安稳下来，弗雷德就迫切地想要提速了——初学者都是如此，一旦适应之后，胆子就开始大了。

“不，你不会想要提速的。”陆离刚刚还在调侃着弗雷德，听到这话，连连摇摇头，回头看了看，“布兰登……”布兰登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弗雷德想要加速，你和他解释一下为什么不行。”他只是会骑马而已，对于教学和安全依旧是门外汉。

“迟了。”布兰登突然双腿一夹马肚，立刻就加速起来，犹如一阵龙卷风般从陆离眼前经过。

陆离不明所以，转头看过去，然后就看到弗雷德已经完全加速起来了，“啊啊！”那亢奋的尖叫响彻了整个牧场，速度飞快地狂奔，后面扬起了大片大片的沙尘，不过很快就变成了惊恐的呼喊，“啊啊啊！救命！救命！”撕心裂肺的喊声在风声中支离破碎。

陆离瞪圆了眼睛，心脏猛地就停止了。

“弗雷德！”陆离也立刻踢了踢栗子的肚子，“栗子，快，追上去。”如果弗雷德在牧场真的出事了，他绝对难辞其咎，这辈子都不会安心：他为什么要劝弗雷德过来牧场？他为什么要让弗雷德去骑马？他为什么会放松警惕？

风声在耳边呼啸着，纷杂的思绪汹涌而至，让人几乎窒息。视线之内，弗雷德看起来越来越危险，他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晃晃，在马背上颠簸，就好像是超市门口的气球人一般，只是这一次却没有根基，仿佛随时都会摔下来，那岌岌可危的模样让陆离的心脏高高扬了起来。

布兰登快速追上了弗雷德，他伸出右手，试图抓住弗雷德，但是在高速疾驰的马匹上，这看起来就像是不可能的任务，不要说弗雷德了，就连布兰登似乎就陷入了危机。陆离觉得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此时，弗雷德似乎终于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伴随着一声惨叫，整个人就从马背上滑落了下来。

加快，再加快，陆离整个人都投了出去，栗子的速度提到了极致，就连风声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视线里弗雷德消失的那一瞬间，大脑就陷入了静止状态，完完全全的空白，只觉得心脏完全炸裂了开来，他已经彻底放弃了思想，只是全神贯注地冲刺。

然后，弗雷德就彻底消失了，那匹马依旧在冲刺着，渐行渐远。

“弗雷德！”声音脱口而出，但却卡在了喉咙里，仿佛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那深深的绝望犹如水草一般拴住脚踝，下沉，继续下沉，整个世界的色彩都开始消散，逐渐蜕变成为黑白。

“……十四！十四！”那声音由远及近地呼喊着，陆离甚至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然后就感觉整个世界停止了下来，布兰登拉住了栗子的步伐，呼喊声在耳边炸裂开来，“十四！”

陆离总算是稍微回神了一点，但眼神的焦距却彻底涣散，“十四！弗雷德没事，他没事！”血液的温暖似乎一点一点地回到了身体里，心脏重新再次开始跳动起来，陆离张了张嘴，声音重新回到了喉咙里，“他……他没事？”

“是的，十四，他没事。”布兰登大声说道。

不等他进一步解释，远处就传来了弗雷德那畅快的声音，“我没事，哈哈，哈哈……”他试图开口说话，却停不下来，“哈哈！哇哦，哇哦，哇哦！这真是太精彩了！太美妙了！”

远远地看过去，弗雷德整个人跳到了湖泊里，平静的湖水漾起了涟漪，惊动了湖面上的水鸟，那打破宁静的喧闹唤醒了整个牧场的生机。弗雷德甚至开始在湖泊里仰泳起来，惬意得不行。

在即将掉落的最后时刻，弗雷德跳进了湖泊了，化解了危机，安然无恙。

布兰登此时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手心开始冒汗，偷偷地擦了擦，“十四，抱歉，这是我的失责。我应该把安全措施考虑得更加周到，然后训练出一批更加安全的马匹。”

陆离的心脏终于再次回到了胸腔里，他对着弗雷德大声喊道，“你个疯子，让你不要加速，不要加速，如果真的出事了怎么办？你可能会把脖子摔断！”

弗雷德却毫不在意地大笑起来，“十四，抱歉，我很抱歉，是我莽撞了。但……我喜欢这样，我爱这样，事实上，我需要这样。上帝，我真的需要这样。”弗雷德畅快地大笑起来，“谢谢，十四，我是真心的，谢谢。”

“疯子。”陆离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哭笑不得，越想就越觉得荒谬，最后放声大笑起来，“弗雷德！你就是一个疯子！”摇摇头，陆离看向了布兰登，摊开双手，“事实，我们需要注意更多的安全措施，没有人会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第二遍。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如此幸运。但是……”

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次看了看湖泊里自由自在游泳的弗雷德，仍然心有余悸，对着布兰登说道，“但，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那个该死的弗雷德的错。“

最重要的是，弗雷德骑乘的马匹本来就十分温顺，速度也不快，根本无法和柯尔、薇薇安那两个人相比较，即使全力加速也达不到那样的高度，陆离之所以那么担心，主要还是因为他对动物的了解太少，本/能地恐惧。

现在大家都相安无事，这着实是再幸运不过了。

陆离深呼吸一口气，微笑地说道，”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自责了。我想，距离度假村的正式开业，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布兰登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那句“谢谢’”在舌尖打转了好机会，最后还是消失在了唇齿之间，“是的，我知道。我们应该更加注意安全，然后挑选出一批更加温驯的马，最好限制一下跑道。”沉默了片刻，德州男人终究还是不擅长表达自己，“我明天去其他牧场看看。”

以前他觉得，骑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会出意外，只要把骑乘马训练好，这就没有问题了，但显然他太自大了，自以为对马匹了如指掌，但德州人骑马是一回事，门外汉、初学者骑马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不要说度假村专门营业了。

作为顶尖牛仔，布兰登此刻比任何人都更加内疚，也许，他应该放下自己的自大和狂妄，开始真正地学习新东西。

陆离拍了拍布兰登的肩膀，“伙计，谢谢你刚才拉住了我。”其实陆离刚才骑马也有些失控了，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罢了。还好布兰登最后时刻拉住了他。“所以，现在轮到我们好好享受生活了。”

经过了刚才的惊险刺激之后，陆离可以感受到肾上腺素依旧残留在血液里，看着布兰登那不解的神情，陆离畅快地大笑了起来，然后往后倒退几步，助跑起来，高高跳起，抱紧膝盖，整个人直接就砸到了湖水里，溅起了一大堆水花，溅到了布兰登身上。

此时才是五月初，夏天的脚步依旧没有到来，空气之中漂浮着微热的气息，但湖水的温度依旧停留在初春阶段，凉爽的水汽犹如牛毛一般顺着毛孔钻入身体里，血液几乎是瞬间被凝固，心脏猛地收缩起来，仿佛浑身肌肉都蜷缩起来，身心通畅。深呼吸一下，刺骨的空气顺着肺部传入身体里，大脑就好像被一拳打通了般，一边打着寒颤，一边浑身舒爽，在理智开始做出反应之间，吼叫声就脱口而出。

“吼吼吼！”忍不住就捶着胸膛，好像大猩猩金刚一样，咆哮起来。任督六脉都被打通了。“我为什么一直到今天才跳进来？谁能回答一下这个问题？”陆离畅快地大笑了起来，这种滋味真的太爽了，深呼吸一口气，整个人就钻入了水滴，世界刹那间变成了深蓝色，阳光从四面八方蜂拥过来，金色犹如燃料一般混入湖水之中。

所有的所有，美好得不像话。

随后，陆离就好像海豹一般钻出水面，畅快地大笑起来，“弗雷德，你想找死，不要拉着我垫背，今天你死定了，我不好好教训你一下，我就不叫陆十四！”然后快速自由泳朝着弗雷德的方向前进。

看着在水中嬉闹的两个人，布兰登愣了愣，不由自主地就露出了一抹笑容。

第一次地，布兰登觉得，他是云颠牧场的一员，而不仅仅只是雇佣牛仔。转头看了看四周，那熟悉的景色似乎多出了一点什么，栗子低头在旁边吃草，布兰登摸了摸栗子的后背，比起人类来说，马匹总是更让他感觉到心情的宁静，仿佛内心深处所有的秘密都可以分享。

看着栗子那乖巧的模样，布兰登低声说道，“伙计，这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不是吗？”

“你们在干什么！”湖水边，薇薇安的声音传播了开来，“上帝，你们居然游泳，却不叫我？”

“你和柯尔不是正在赛马吗？结果如何？”陆离悠闲地躺在水面上，轻轻滑动着双手，就好像在蓝天之上翱翔。

098挑战冒险

薇薇安坐在马背上，看着湖泊里的陆离和弗雷德，那渐变的湖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靠近岸边的湖水十分清澈，甚至可以看到沉落在水底的庞大树枝，静谧而安详，仿佛艺术品一般，她不由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刚才到底是谁赢了？”陆离好奇地提问到。

薇薇安轻哼了一声，“那家伙一点都不懂得绅士礼仪。”

看来，还是柯尔赢了。和性别无关，柯尔是牛仔，每天都在和马匹打交道；薇薇安几年没有骑马了，而且这里的马匹也不是她自己熟悉的，所以，胜负其实并不意外。

柯尔此时也骑着荷兰人来到了湖泊边，刚好听到薇薇安的抱怨，他无辜地举起双手，“如果我刻意输了，我相信，你也不会喜欢那样的胜利。”

“哼。”薇薇安再次哼了一声，然后朝着柯尔挥舞起了拳头，“如果你敢故意输给我的话。”显然，比起失利来说，薇薇安更加在意的是公平和尊重。所以，输掉了心情不好，但薇薇安还是坦然接受了结果，“等我这几天和小家伙熟悉熟悉，然后再和你比试，告诉你，到时候即使想赢，也绝对没有那么轻松了。”

看来，差距还不小。

不过，陆离现在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柯尔说，骑马其实是和马匹沟通的事。在骑马过程中，骑手和马匹需要融为一体，掌握正确的节奏韵律，才能真正地飞驰起来。更不要说那些高难度的技巧了。所以，薇薇安的话绝对不是空谈。

“时刻等待着。”柯尔抬手在不存在的帽檐处点了点，表示牛仔的示意。

薇薇安再次看向了陆离和弗雷德，“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是骑马吗？怎么就突然开始游泳了？”

陆离转过头，撇了弗雷德一眼，弗雷德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我正骑马呢，但有些得意忘形了，失去控制，最后时刻跳湖逃生。但显然，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一语双关，自救成功之余，还享受了湖水的凉爽，弗雷德对于自己的这番解释十分满意，还得意地扭了扭头。

可是薇薇安和陆离两个人根本不买账，薇薇安瞪圆了眼睛，看向陆离求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她摇摇头，“下一次发疯的时候，最好朝榉木林那里冲刺，说不定可以直接把你挂树上，免得可怜的马匹还要担心受怕。”

那冷嘲热讽的语气让弗雷德窘迫起来，而陆离则是毫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起来，“让你再嘚瑟。”

站在湖泊旁边，布兰登也正在和柯尔提起刚才的意外，“我明后天打算去北边那几个牧场考察一下，你和我一起去吧。”

柯尔没有亲眼目睹，却也是心有余悸，“没事就好。”不由朝湖泊里看了看，“十四没事吧？”相处这段时间，柯尔也知道，虽然陆离现在已经不害怕动物了，之前甚至还剪羊毛了，但记忆深处的阴影还是有所影响，不管是泰迪，还是巴基，陆离都还是在学习阶段。

“栗子受到了惊吓，不过他和十四已经熟悉了，所以控制住了。”布兰登的表情没有太多波澜，不过略显紧绷的声音还是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点点头，柯尔拍了拍布兰登的肩膀，“明后天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杰西卡，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胆小鬼！”薇薇安的声音在湖面上回荡着，远处的树林都可以隐约听到回音，柯尔和布兰登齐齐投去了视线，然后就看到薇薇安已经跳下了马，站在湖泊边，“既然这样，那就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玩不玩？”

柯尔和布兰登都不明所以，他们不过商议了一小会，这里怎么就玩上了？

“玩就玩，我又没有在怕的。”抢在陆离之前，弗雷德就大声喊道，看的陆离是目瞪口呆，“你们……”你们就这样达成协议，经过我同意了吗？

显然，他们不打算经过陆离的同意，弗雷德就率先开始了，“石头剪子布！”他出了石头，薇薇安出了布，陆离乖乖地待在水底，没有动作，然后弗雷德顿时就不干了，“十四，你不能只有弃权的，如果弃权就算你输。”

薇薇安知道，弗雷德是在转移话题，试图把这一局的胜负抹掉，不过她也不在意，对着陆离露出了狼外婆的笑容，“一起玩，十四，是你告诉我，我们需要好好享受生活的。你看，我昨天还在波士顿，今天就在你的牧场了。现在，你作为主人，甚至不愿意和我玩个游戏？”

陆离张了张嘴——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

刚才，薇薇安嫌弃他们两个太过保守，居然还穿着衣服下水，一点游泳的姿态都没有，弗雷德辩驳，他们又不是专门过来游泳的，紧急之下怎么来得及更换泳裤。结果，薇薇安直接就来了一句，“全部/脱/掉啊。”陆离和弗雷德两个人一时间没有回答上，然后薇薇安就挑战两个人不敢。再然后……再然后就成这样了。

“那就放手过来。”陆离也豁出去了，咬牙说道，反正现在里里外外都湿透了，穿和不穿的区别又不大。

“石头剪子布！”三个人同时举手，第一轮没有分出胜负，于是第二轮，再第三轮，终于，薇薇安第一个输掉了，弗雷德和陆离同时赢了，不过弗雷德也不等陆离，直接就喊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薇薇安却是一点都不怕，摊开双手，那模样就好像在说，真心话和大冒险，她都不在意。

弗雷德立刻就问道，“你是真心喜欢柯尔的吗？”第一个问题就十分劲爆。

站在旁边的柯尔莫名中枪，一脸错愕，布兰登却是不由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

“简单。”薇薇安觉得这问题太小儿科了，“他通过第一关了，刚才没有因为我是女人就故意让我，所以，他还不错。我觉得今晚喝酒约会时，可以考察考察，不过，喜欢的话，那就太早了。你是高中生吗？居然还问如此幼稚的问题。”

弗雷德瞠目结舌，薇薇安的坦然完全让他问题的本来意图落空，陆离却是吹起了口哨，“柯尔，心碎的声音。”

“哈哈。”布兰登一下没有忍住，噗嗤地就笑了出来，随即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拢了笑容。

薇薇安朝着柯尔挤了挤眼睛，抛了一个媚眼，但嘴里已经扬声对陆离、弗雷德喊道了，“再来。”

第二轮，陆离中枪，薇薇安直接忽视了弗雷德，扬声喊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陆离噎了噎，“大冒险。”他知道大冒险的内容是什么，但他也知道，如果选择真心话的话，薇薇安绝对是火力全开，估计更加难熬，还不如选择知道的内容。

“脱掉裤子。”薇薇安想都没有想，直接下达命令。

陆离歪头抗议到，“我还穿着鞋子和袜子呢，怎么不从那里先开始。直接脱裤子，多不方便？”

“巴拉巴拉，我只听到说话的声音，没有看到裤子，裤子呢？”

陆离滑动着双手，然后先把鞋子脱掉，一只接着一只扔到了岸边，而后把裤子脱了下来——牛仔裤浸水之后，本来就难脱，而且陆离还是在水底，这就更加困难了。陆离干脆大吸一口气，屏息进入了水面底下，动手把裤子脱掉，而后才浮出水面，如同直升机一般甩起了牛仔裤，扔到了岸边。

“啪啪啪！”大家都同时向陆离送上了掌声，陆离豪气云天地说道，“再来。”

这一次，又是薇薇安中招，她选择了大冒险，陆离也脱掉了她的裤子。薇薇安甩掉了靴子，脱掉了裤子，然后坐在岸边，双脚深入了湖泊之中，惬意地戏水起来，嘴里抱怨到，“你们的速度太慢了，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入水？”

陆离无语地说道，“没有人阻止你入水啊。”

薇薇安直接无视掉，“下一盘。”好不容易，弗雷德终于败北，薇薇安和陆离异口同声地喊道，“脱掉你的内/裤。”

弗雷德呆愣在原地，“喂，喂，你们两个！”

没有经过串通，两个人如此有默契，陆离和薇薇安隔空击掌庆祝了一下，这下弗雷德就更郁闷了，“我还没有说呢，我选择真心话！”

陆离眉毛一扬，“你确定？”

那压抑着亢奋的声音听得弗雷德毛骨悚然，他甚至可以想象陆离现在摩拳擦掌的模样，薇薇安他不熟悉，但陆离却是再熟悉不过了，问题火力简直让人难以招架——谁都不能忘记，陆离是新闻专业出身的，这让弗雷德吞咽了一口唾沫，再看看坐在岸边的薇薇安，弗雷德有些不确定了，“……我……”辛酸泪抹一把，“我选择大冒险。”

陆离和薇薇安都摊开双手，耸了耸肩，“那么，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弗雷德一脸悲愤，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钻入水底下，先是鞋子，然后是裤子，最后是内裤，当他把大红色的内裤拿出来时，陆离和薇薇安同时欢呼了起来，然后弗雷德就看到，陆离手中拿着一条深蓝色内裤，而薇薇安此时也已经进入了湖泊里，手里拿着黑色的蕾丝胸/罩，在空中不断挥舞着。

“哈哈。”弗雷德着实没有忍住，畅快地笑了起来，然后看了看陆离，又看了看薇薇安，三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然后同时把手中的衣物朝着同一个方向扔了出去。

一直在岸边看热闹的柯尔和布兰登看到衣物飞来的方向，大惊失色，“你们！”但来不及说话，就骑着马逃窜起来，惹得湖泊里三个人放声大笑起来。

099番茄炒蛋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陆离觉得，自己在湖泊里可以畅快地待一整天，不是那种激烈的游泳，仅仅只是放松地躺在湖面上，享受着阳光，与湖水融为一体，大自然的气息顺着毛孔进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下来，仿佛在自由之中徜徉。

“十四，该起来了。”柯尔催促的声音从岸边传来，“太阳就要落山了，晚上就要开始降温了。”

弗雷德和薇薇安两个人躺在码头的木板上，晒着日光浴，也是不亦乐乎，听到这句话，两个人都坐了起来——此时他们身边已经放好了浴巾和衣物，杰西卡刚才专门送过来的。

薇薇安看着惬意的陆离，扬声喊道，“十四，晚餐时间就要到了，我们今天中午就没有吃什么东西，我现在饿了。你作为主人，难道就没有什么东西好好招待我们一下吗？”

“就是就是。”弗雷德也跟着应和起来，“比如一只烤乳猪什么的。”

薇薇安用肩膀撞了撞弗雷德，“烤乳猪至少要五到六个小时，哪里有那么快。十四，你亲自下厨，做一顿晚餐，犒劳我们一下吧！”

“我一路开车过来，我也累了，今晚叫外卖吧。”陆离慢慢地朝着岸边游了过去，嘴里带笑地说道。

“十四，上次你离开波士顿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下次招待我的时候，就做一桌好吃的吗？”薇薇安着急地说道，难得看她不淡定一次。

弗雷德不明所以地拉住了薇薇安，“为什么要十四做饭？我们直接叫外卖好啦？”

薇薇安往后靠了靠，上下打量了一下弗雷德，确定弗雷德是认真的，不由反问到，“你没有吃过十四的料理吧？”

弗雷德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和陆离虽然在橄榄花园公事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是最为要好的朋友，但业余时间，两个人从来没有私底下出去过。上周在纽约的大餐，那才是第一次而已。

薇薇安立刻贴心地解释起来，“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之前，陆离在薇薇安公寓居住的时候，为了表示感谢，做了一顿简易的晚餐，食材有限，却让薇薇安记忆深刻，“十四，我们要求也不高，做一顿简单的家常菜就好啦。你肯定不会太辛苦的。”

弗雷德懵懵懂懂地，不明所以，然后就听柯尔在旁边附和道，“十四，如果你不累的话，那就做几个菜吧，我们可以为你打下手，洗菜、切菜的部分都交给我们。”弗雷德一脸懵逼状，没有想到，居然柯尔的话语里也隐隐地透露出期待来。

弗雷德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陆离此时已经游到了岸边，柯尔把浴巾递了过来，他先擦了擦脸颊上的水珠，“算了吧，如果要做的话，还是我来吧。你们切菜，切出来的都是一个样，不是我要的。”

“十四，我想吃炒饭，还有，还有西红柿炒蛋！”薇薇安兴奋地说道。

“什么东西？”这是弗雷德的声音。

“你说什么？”这是柯尔的声音。

薇薇安兴奋地比手画脚起来，“就是把西红柿和鸡蛋放在一起炒，我不知道十四是怎么做的，但味道真的太好了！我本来不喜欢西红柿的，但那天，我全部都吃光了。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西红柿和鸡蛋还可以这样做。”

弗雷德还是一脸不理解——他无法理解，西红柿和鸡蛋一起炒的话，那是什么味道？

柯尔的眼睛顿时放光起来，“十四，为什么你之前都没有做过这道菜？”

陆离哑然失笑，当初在薇薇安那里的时候，因为食材太有限，所以随手做了西红柿炒蛋，然后用蔬菜和肉末做了一个炒饭，这两道菜的做法太简单了，而且要变换出花样也不容易，但在中/国餐馆里也看不到——扬州炒饭倒是有的，可是西红柿炒蛋就没有了，完全就是最基本的家常菜。没有想到，薇薇安却念念不忘。

“如果想要吃西红柿炒蛋的话，那还不简单，这是最简单的一道菜了，单单是西红柿和鸡蛋，我们就可以变化出好几道菜来。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糖拌西红柿。”

新鲜的西红柿，撒上白砂糖，坐在家门口，拿着一个大盆子，静静地吃着，欣赏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这是那个网络还不普及的年代里，他的休闲活动之一。

“糖拌西红柿？”三个人参差不齐地开口说道，但话语里的讶异却是再相似不过了。

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就是把白砂糖撒在西红柿上，算是一道沙拉吧，也可以算是甜点。”陆离点点头，“薇薇安，西红柿炒蛋的做法，我不是留给你了吗？又不困难，你想吃的话，完全可以自己制作。”

“我尝试啦，可是不对，全部都不对，盐到底要放多少？鸡蛋要到什么时候？西红柿大小又要怎么样？炒完之后，满锅都是水，这也太不正常了。”薇薇安的抱怨，停在陆离耳朵里，着实太过滑稽，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听起来这道料理也十分困难啊！”柯尔说道，不过随即又补充到，“但所有中/国料理都无比困难，让人完全看不懂。”

“如果你们想要学习的话，今晚欢迎一起加入。”陆离大方地答应了下来，“那么今天，就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简单易学的。”

其实一些家常菜，真的就是把材料按照先后顺序，放下去翻炒，然后正确调味，这就完成了，没有太多难度。当然，如果要讨论如何处理每一样食材，如何搭配每一道料理，这就太专业了，陆离还没有这样的水平。

“那，西红柿炒蛋呢？西红柿炒蛋呢？”薇薇安此时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酷劲，急切地询问到。

陆离摊开双手，“那就西红柿炒鸡蛋！”

“耶！”薇薇安高高抬起手，在陆离举起的右手上击打了一下，兴奋地跳跃了起来，“快，快，我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吃晚餐了。”说完，薇薇安就站起来，朝着主屋方向小跑了过去。

陆离看着薇薇安的背影，一脸错愕，“我还打算先洗澡一下再说的。”

“这里是天然湖泊，又不是游泳池。”弗雷德吐槽到，“晚上再洗澡吧，去，现在就快点去做饭吧，我也开始好奇了。”弗雷德此时觉得心痒难耐，看来，他就是唯一一个没有品尝过陆离手艺的人了，“你真是不够朋友，从来都没有打算露一手吗？”

“在橄榄花园？”陆离瞪大了眼睛，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惹得弗雷德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一路跑回了主屋的薇薇安，正面就看到了刚刚从有机农场回来的兰迪——两个人此前还没有见过面，兰迪身上还带着土壤，手上拿着记录板，张口就想问，”你是谁？“可没有想到薇薇安就率先说道，”今晚十四要下厨了，准备西红柿炒蛋！“

兰迪顿了顿，”西红柿炒蛋？那是什么？“可是薇薇安却没有回答，直接进入了主屋，兰迪不由追到了花园入口，”嘿，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但薇薇安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兰迪站在原地，想了想，忍不住就吹起了口哨，“今晚又有好吃的了。”

回到屋子里，薇薇安径直就朝着后面牛仔们的居住地跑了过去——她被安排居住在那里。

原本，陆离是打算把迪伦的房间整理出来，给薇薇安居住；弗雷德的话，要么住到陆离房间去，要么到一楼大厅打地铺。但薇薇安觉得那太不方便了。

旁边牛仔们的屋子被分隔成了两部分，杰西卡是单独居住的，那里还有一个空房间，薇薇安直接住到那里，沐浴、洗漱什么的都方便许多——毕竟还是女人的生活空间；而弗雷德则住到迪伦的房间去。

迪伦的房间，陆离依旧没有做大幅度的改动，将房间原本的架构和装饰都保留了下来，即使这里以后作为客房，接待朋友，也还是如此。这里不仅是丽兹对迪伦的最后怀念，也是丽兹和陆离之间的重要纽带，他认为，把这里作为纪念意义留下来，这是十分重要的。

不过，主卧室的话，陆离就打算重新整理装修了。陆怀瑾和宋令仪过来这里，他们就有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了。

“杰西卡！晚上十四要下厨了！”薇薇安对着刚刚回到屋子里的杰西卡扬声说道。

杰西卡立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真的吗？我们可真是想念好久了。说实话，比起工资来说，我更加怀念十四的手艺。”

“我也是。”薇薇安连连点头，“今晚十四要做西红柿炒蛋，我都想了一年了！”

“那是什么东西？”杰西卡又是一头雾水。

作为大家讨论的焦点，陆离施施然地散步回到了主屋里，兰迪立刻迎了上来，“有什么需要的吗？需要什么蔬菜吗？还是什么其他东西？我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

看着兰迪如此兴奋的模样，陆离也是不由莞尔，“就看看菜地里有什么吧，今天做家常菜。你知道，以前小时候，我外婆在家里的花园里有一块菜地，菜地里有什么，她就做什么，仿佛任何食材到她手中，都可以变成美味的料理。”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外婆总是会拿出一元钱，交给他，然后让他到小巷子尽头的那家人去，买两块现磨的豆腐，回来之后，一块豆腐用来做汤，一块豆腐点一点酱油，撒上小葱直接凉拌，那简单到了极致的料理，却让人食/欲大开。

“今天，我也来尝试看看。”

100家常小菜

薇薇安抱着一个大盆子，坐在摇椅上，前后摇晃着，右手拿着叉子，悠闲地叉起一块西红柿，塞入嘴巴里，心满意足地咀嚼起来，那酸酸甜甜的滋味让她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十四，你说，以前我们为什么没有想到这样吃呢？这样的甜点，我可以吃一大盆！”

那个盆子原本是弗雷德的，结果被薇薇安抢走了，弗雷德只能再次回到厨房里，又切了三个西红柿，“十四，糖到底要洒多少？”他一脸不确定的模样。

陆离哑然失笑起来，“看自己的习惯吧，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不要太多，因为西红柿本来就有一点点糖分。”可是弗雷德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只能暂时停止手里切肉片的动作，拿起糖罐，在弗雷德的盘子里洒了一些白砂糖，“你们是不是没有具体分量的指定，就不会做菜了？”

“对啊，什么叫做一些，什么叫做一点点，这太让人困扰了！”弗雷德抱怨到。

“可是你们吃热狗的时候，我看你们撒番茄酱或者芥末酱也没有分量的指示啊。”陆离反驳地说道。

“那不一样。”弗雷德和薇薇安异口同声地说道。

陆离摊手，“在我看来，完全一样。”

结果两个人就直接无视了陆离，一脸“你不懂”的表情，惹得陆离哭笑不得，“十四，你说，如果把美乃滋倒下去，为什么就没有这样的味道？”

陆离居然有些词穷，“额……我猜测，西红柿里的什么成分可以和白砂糖发生化学反应吧。”他胡诌的——但是薇薇安和弗雷德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让陆离着实扶额，“这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以前家里买不起蛋糕和面包，用土地里最简单的食物制作而成的，黄瓜凉拌一下也很好吃。”

“欧洲人还乐于吃草呢。”此时走进屋子里的柯尔，开口回答到，惹得大家都哄笑了起来。柯尔手里拿着一个簸箕，里面装着新鲜的土豆，刚刚从土地里挖出来的，上面还包裹着土壤，“这些就够了吗？”

陆离撇了一眼，“足够了。”他低头看了看案板上的肉片，“你可以把土豆清洗一下，然后削皮吗？”

“当然，没有问题。”柯尔爽快地答应到。

此时，杰西卡也从外面走了进来，端着一大盘洗好的白菜，“十四，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没有了。我现在就可以点火了。”陆离扬声说道，“你们如果想要学习的话，现在就可以过来旁观了。”

顿时，所有人都熙熙攘攘地聚集了过来，薇薇安和弗雷德两个人依旧念念不忘手里的糖拌西红柿，柯尔和杰西卡两个人看到，也不由嘴馋，开始分享起来，脸上双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显然没有料想到如此简单的一道沙拉，却有着如此清爽而美妙的滋味。

“如果沙拉都是这样的话，我愿意偶尔吃一吃。”杰西卡给出了自己的评价，陆离哈哈大笑起来。“十四，你现在在做的是什么？你不讲解的话，我们怎么知道？”

眼看着陆离已经开始热锅了，杰西卡焦急地询问到，其他人也纷纷迎合，陆离一阵无语，“我……正在热锅。”

“可是，为什么要热锅呢？”薇薇安的问题，让陆离直接傻眼，“嗯……就好像你们用黄油来热锅一样，等会，我会先把蒜头扔下去……”

“蒜头？上帝，那东西真的太难吃了，你确定这样没问题吗？”弗雷德叫嚷起来，意大利菜里有一样被成为国粹的调味料，黑蒜醋，最昂贵最正宗的黑蒜醋，价格甚至可以和松露相媲美。可是，弗雷德却从来都不喜欢。

陆离笑着摇了摇头，“这只是爆香而已，我没有用蒜蓉，所以味道不会很重的。”

“这个我可以保证！”杰西卡撞了撞弗雷德的肩膀，“我也不喜欢大蒜，但是十四的菜肴，绝对没问题。这也是我觉得中/国料理最神奇的一件事，如果他们想要的话，可以把食材原本的味道发挥得淋漓尽致，同时也可以把食材变得面目全非，原来的味道完全消失。你知道吗？十四上次做了一道西蓝花，味道真是棒极了。”

“十四，你说，为什么要爆香呢？”薇薇安再次发挥了好奇宝宝的本/能，陆离这一次是真正词穷了，“呃……”

布兰登和兰迪进入室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三个人站在厨房的外面，探头探脑；柯尔站在旁边的水槽前，清洗土豆；浓郁的蒜香在房间里萦绕着，还没有开始炒菜，那香醇的味道就让人开始分泌口水了。

一样样食材，在陆离的手中逐渐变成一道道料理，漂亮的光泽让人垂涎三尺。

青椒炒肉片，酸辣白菜，清炒四季豆，土豆烧牛肉，可乐鸡翅，当然，还有薇薇安心心念念的西红柿炒蛋，最后则是一道冬瓜虾米汤。

转眼之间，餐桌上就已经摆满了菜肴，让人应接不暇，“西红柿炒蛋！西红柿炒蛋！”薇薇安甚至等不及米饭，也不用刀叉，指尖就捏着一块鸡蛋，扔进了嘴巴里，然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就是这个味道！”

那生动的表情，让其他人也跃跃欲试地尝试了一口，一个个都露出了奇妙的表情——和之前的料理不同，今晚餐桌上的东西都很简单，没有过多的花样，而且制作也无比简单，但品尝起来味道依旧让人感觉神奇。

陆离打好饭走过来时，一盘西红柿炒蛋居然已经见底了，“……你们。”陆离也是一脸无奈，他炒了六个鸡蛋和三个西红柿，这群人转眼就瓜分了，真是太迅速了。摇摇头，”你们先吃吧，我再去炒一盘过来。“还好这道菜简单，没有什么花活，很快就可以完成。

“这个是什么？为什么要有一道汤？”弗雷德有些好奇，又有些紧张地询问到。

“哈哈，这和我们的浓汤不一样……”柯尔友善地解释了起来，而陆离则回到厨房，再次忙碌起来。

五分钟之后，陆离就带着两盘菜回到了餐桌旁，他们已经热火朝天地吃开了，“十四，你手上那一道绿色的是什么？”杰西卡探头探脑地打量了一番，一下就看到了另外一盘新食物。

“我看你们吃得太开心了，担心菜不够，于是就凉拌了一道黄瓜。”陆离把两道菜放到桌上。

不等陆离继续解释下去，他们就纷纷开始把刀叉伸了过来。

“十四，所以你们平时的餐桌上，吃的就是这些吗？”柯尔是唯一一个使用筷子的人，当然，他也是唯一一个擅长的人，其他用筷子都是困难户，吃饭还是依靠刀叉和汤匙更加方便，此时，他的筷子上夹着一块牛肉，香气四溢，饱满的汤汁从肉块里渗透出来，让人食欲大增。

“嗯，家里平时不会太麻烦，简单的四菜一汤。”陆离端起了碗筷，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现在牧场的餐桌也开始有些家的味道了，仿佛他们就是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的一家人，“我的母亲，她是一个真正的厨房能手，半个小时就可以变出一桌菜肴，并且把厨房都清扫干净。如果她看到现在拿乱七八糟的厨房，估计要皱眉头了。”

“晚餐过后，我来洗碗吧。”布兰登毫无预警地说了一句，柯尔、杰西卡和兰迪三个人都齐刷刷看了过去，诧异地看着布兰登——在此之前，布兰登从来不愿意参与到家务事之中，甚至就连交流都无比吝啬，他们倒也没有多想，布兰登就是典型的德州人。

布兰登却是坦然地耸耸肩，“十四负责做饭，我们负责洗碗，不是吗？”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之前从来不洗碗的那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不，不不……”兰迪摇摇头，试图反驳，结果杰西卡狠狠地就踢了兰迪一脚，“哎呦。”兰迪惊呼一声，然后就闭上了嘴巴。

杰西卡微笑地看向了布兰登，“当然，就是这样，那明天就兰迪洗吧。”兰迪还想要争辩——他昨天就洗过了，但杰西卡却没有理会兰迪，扬声喊道，“嘿，薇薇安，女孩子应该少吃一点，你还年轻，注意保持身材。这鸡翅就给我吧。”

“谁说的！”薇薇安抗议到，不管不顾地把鸡翅放到了自己的碗里，“我晚饭过后，会出去外面散散步，绝对不会长肉的。”然后迫不及待地就把鸡翅塞进了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对着陆离说道，“为什么你们会想到吧可乐和鸡翅一起煮呢？这真是……绝配！”

“你确定不需要添饭吗？”陆离看着薇薇安那已经见底的饭碗，笑呵呵地说道。

薇薇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饭碗，又看了看桌面上剩下的菜肴，“要！”一点都没有淑女的矜持，端起饭碗，咬着鸡翅，就朝厨房再次走了过去。

弗雷德正在和咀嚼着一块牛腩，迫不及待地举起了自己的空碗，“薇薇安，可以帮忙我也盛一碗吗？谢谢！”

杰西卡嘴里说着，“这样下去，我们都会长肉的。”但叉子却朝着盘子里最后一块可乐鸡翅伸了过去，没有想到，布兰登快了一步，叉着鸡翅放到了自己的碗里，“布兰登！”杰西卡郁闷地喊了起来，可是依旧没有能够阻止布兰登，他毫不犹豫地就把鸡翅放进了嘴巴里，专心致志地享受起这最后一块珍宝来。

杰西卡没有悲伤的时间，因为碗里的牛肉似乎也剩下不多了，她连忙叉了一块，再一块，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101饭后散步

整个餐桌的所有菜肴都被清扫一空，就连冬瓜虾米汤也一点都不剩。

薇薇安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坐在椅子上，“上帝，我觉得肚子就要爆炸了。”不仅仅是她，弗雷德也是如此，还有兰迪和杰西卡。

只有柯尔和布兰登两个人还残存了一点点自控力，没有吃撑了。

“你们需要消食片吗？”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陆离看到都觉得一阵喜感。

“我觉得，我需要出去走一走，不然今晚要睡不着了。”薇薇安虽然这样说着，但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弹，眼神失焦，仿佛已经灵魂出窍，不过安静了一会，她还是艰难地站了起来，“我真的吃太多了，必须散步一下。”

“我陪你一起吧，看你这样子，说不定走到一半就要生产了，最好有人在旁边。”陆离的调侃，薇薇安甚至没有笑得空间了——仿佛只要笑一下，就会直接吐出来，她给了陆离一个白眼，然后双手支撑着腰部，就好像孕妇移动一般，慢慢地朝门口方向前进。

陆离站了起来，“弗雷德，你不打算一起吗？”

弗雷德挪了挪身体，“算了，我还是在这里消化消化吧。”他现在就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更不要说出去散步了。

陆离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了柯尔，不需要太吩咐，柯尔就开口说道，”放心吧，他们就交给我和布兰登了，处理尸体，我们在行。“

听到柯尔关于”尸体“的调侃，弗雷德、兰迪和杰西卡同时竖起了中指，但马上就放了下来，他们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离走出了主屋，薇薇安依旧在花园里慢慢地挪步，那速度比蜗牛好不了多少，陆离走到了薇薇安的身边，把她的外套递了过去，”噢，谢谢。“薇薇安接了过来，披到了肩头。

牧场的夜晚，降温十分明显，甚至还可以感受到初春的寒意，但却别有一番滋味，尤其是那银白色月光笼罩的草原，更是恢弘壮观。

“这真是美妙的地方。”薇薇安感叹到，“谢谢，十四，我是说，谢谢你把我绑架过来。我需要这样的放松。”薇薇安跟随着陆离，朝着榉木林的方向前进，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在月光底下翩翩起舞的溪流，“事实上，我昨天的状况很糟糕，毕业设计遇到了瓶颈，我几乎就要窒息了。压力大到有些失控，所以……”

昨天陆离看到薇薇安的时候，她就是风风火火、浑身紧绷；而且罕见地背负了许多负担，状态确实有些不太对劲，正如陆离所说，按照以前的个性来说，说走就走的那个人应该是薇薇安，他才是犹豫的那个人。只是，陆离不知道，情况居然如此糟糕。

“只要你愿意，云颠牧场随时欢迎你的到来。”陆离表示了自己的好客和友善，“这里确实是一片世外桃源，不是吗？”

“呼……”薇薇安没有说话，只是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双臂，清冷的空气贴在皮肤上，仿佛可以拥抱整片月光，“我现在十分期待，葡萄园全部种植起来，那会是一幅什么景象。”

“希望可以像纳帕谷。”陆离半开玩笑地说道。

“哈，那是一个远大的目标。”薇薇安被逗乐了，“不过，我觉得这里会比纳帕谷更加漂亮。纳帕谷现在已经太商业化了，各个酒庄纷纷入驻，旅行团也总是喜欢到那儿，我不喜欢那儿。”薇薇安转头看向了陆离，“答应我，十四，不要改变这里的一草一木，好吗？”

薇薇安的语气有些低落下来，陆离可以感受到那尾音里的敏/感。回想一下，今天下午，薇薇安说她从小就开始学习骑马，这显然不是普通人家可以负荷得起的，看来，薇薇安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不过，出于礼貌，他没有开口询问。

薇薇安忽然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将刚才的失落一扫而空，“你想好要怎么打理这里了吗？”

“这就是你的任务，不是吗？”陆离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就好像我邀请你和弗雷德过来这里一样，我希望这里未来可以成为一些人真正放松的地方。不是那种大型的连锁度假村，仅仅只是接待小团体客人而已。比如说，你和家人想要找地方度假，如果厌烦了加勒比的那些海岛，那么欢迎你们过来这里。”

“这就是你绑架我的理由吗？”薇薇安开起了玩笑。陆离摊手表示清白，惹得薇薇安轻笑出了声，”我当初的设计图改动还是太多了，我觉得，最好能够按照牧场原本的框架，在不改变自然的情况下，建立起全新的别墅。当然，别墅也需要全部用原木来搭建制作。“

陆离和薇薇安沿着溪流，一路往南行走，薇薇安打量着广袤无边的牧场，视线最后落在了主屋上，“主屋还是保持原样吧，在原有的基础上，重新装修一下就好了，我们把仓库合并进来，增加一些空间；然后主屋眼前的菜地和花园都不做改动。”

“不修池塘了？”上次的蓝图之中，陆离对那个池塘印象深刻，因为改动是最明显的。

“不了。”薇薇安摇了摇头，“没有必要做这样的大工程，太破坏环境了。我原本是想着，把溪水引流过来，但既然旁边已经有一个湖泊了，就没有必要池塘了。”她认真想了想，“门口的花园倒是可以认真整理整理，你愿意的话，可以种植一片草坪，然后把花园往前扩展一些，在花园的另一侧，修剪三栋两层别墅，第一栋作为牛仔们的住所……”

“牛仔的住所？”陆离有些糊涂了，“那原本的住所怎么办？”

“拆掉，然后把停车场合并起来，建立一个正规的仓库。”薇薇安的构思逐渐清晰起来，原本乱成一团的大脑现在又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机敏和明确，“我下午和杰西卡谈过了，你们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大仓库，对吧？所有东西都需要重新归纳整理，而且重新分区。另外，葡萄园进入正轨之后，你还需要一个酒窖。我觉得可以在现在仓库的地址，挖一个地下室，作为酒窖，但具体还需要询问专业的酿酒师。”

陆离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牧场的情况，顿时明白了过来。主屋和羊圈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百米，空气之中可以嗅到羊膻味，只是现在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了。拆掉牛仔居住的附属屋，和停车场合并起来，建立一个仓库，不仅是空间充分利用，而且也可以尽可能地隔绝味道。

“明白了，继续，三栋两层别墅。”陆离注意力重新转移了回来。

“对，全部都和主屋一样，采用原木搭建，我可以借鉴一下北欧的房屋建筑方式，保证环保的同时，又具有现代感。主屋的装潢设计也可以做相对应的调整。”薇薇安的语气开始变得兴奋起来，“十四，你让我过来，这是正确的，只有看到这里，我的思绪才能够走上正轨。”薇薇安迈着轻快的步伐，手舞足蹈起来。

“在第一栋别墅和另外两栋别墅之间，我们可以种植一片榉木林，就从这一片榉木林开始，直接延伸下去，形成大一片绿色的树林，一方面，将度假村的别墅和平时居住的地方隔离开来；另一方面，增加牧场的绿化和特色，相信我，到时候肯定会十分壮观的。”

陆离站在原地，看着不断挥手的薇薇安，仿佛指点江山一般，脑海里试图描绘出薇薇安所说的景象，但这着实不是他的长项，所以，点头是他唯一需要做的事，“当然，没问题。”

“三栋别墅，再加上你的主屋，每一栋风格都略微有所不同，色调、用料、格局，一点点细微的变化，却又一脉相承。上帝，这真是太具挑战性了！”薇薇安欢快地跳跃了起来，“我还可以去了解一下，德州这里适合种植的绿色植物有那些，在别墅周围加强绿化，和整个牧场的风格融为一体；顺便铺垫一条鹅卵石小道，从别墅延伸到小溪那里……不对，不对，这样的话，动物们会不方便，我们可以种植不同的杂草，用草籽来形成一条通道……我记得i说过，这里还有薰衣草田，对吧？相信我，这里会成为整个德州最美的世外桃源！”

陆离张了张嘴，试图告诉薇薇安，不要那么兴奋，但看着开始在原地转圈起来的薇薇安，开心地就像个孩子，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十四，我今晚就要开始这里的设计，如果成果满意的话，我就直接拿来作为的我毕业设计了！”

薇薇安对着陆离大喊到，这让陆离哑然失笑——今晚薇薇安没有喝酒，但表现得却像是醉了一般。此时薇薇安已经走到了陆离二十步远之外，他不由扬声回应到，“那么，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动工呢？”

不知道在陆怀瑾和宋令仪过来之前，可以完成多少改造呢？

“现在，现在就开始！”薇薇安就像是一匹野马一般，快速冲刺了过来，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我现在就开始设计，后天，最迟大后天，我们就从仓库先开始动手，怎么样？”

陆离本来是想问，如果把牛仔们居住的屋子推倒的话，那么柯尔等人，还有薇薇安自己，要住哪儿呢？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薇薇安就一路跑了过去，朝着主屋急速冲刺，只留下一堆尾尘。

陆离把话语吞咽了下去，明天她理智恢复过来，就会明白了。嗯，肯定是这样。

102山中暴雨

回到屋子里，餐桌早就已经收拾干净，大家零零散散地坐在客厅沙发里，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瓶啤酒，一脸错愕地看着后门的方向——后门的纱窗还在晃晃悠悠地摇晃着，然后他们齐齐转头看向了陆离，满脸茫然。

“她怎么了？”杰西卡有点结巴地开口询问到。

泰迪原本躺在客厅地板上的，看到陆离回来，立刻就站了起来，迎了上来，陆离摸了摸泰迪的脑袋，笑呵呵地说道，“她得到了一些灵感，我一直在好奇着，艺术家是不是都是如此？之前弗雷德也是这样，突然之间就跳起来尖叫，然后躲到角落里，开始忙碌。刚刚认识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神经病。”

“嘿，伙计。”弗雷德立刻抗议起来。

兰迪坐在旁边大笑起来，“弗雷德今晚表现一直很正常，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艺术家。”

弗雷德抬手就把手里的纸巾朝兰迪砸了过去，“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展现一下咯？”

兰迪手忙脚乱地遮挡起来，惹得其他人都哈哈大笑，陆离朝着冰箱的方向走了过去，耳边就传来柯尔的声音，“我们最好祈祷，黑暗面的弗雷德不要出现。否则，这栋房子都会被拆了，就好像绿巨人浩克一样。”那调侃的话语让弗雷德着实招架不住，大家拍掌大笑。

陆离脚步停下来，回头说道，“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正在谈什么呢？”

弗雷德点点头表示了肯定，随即畅快地笑了起来，“我正在抱怨，认识你那么久了，你居然从来没有给我做过一顿饭，秀秀手艺，这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德州人不善言辞，而且排外严重，但云颠牧场显然不太一样，兰迪是一个话唠，柯尔热心友善，杰西卡爽快明朗，只有布兰登才像是真正的德州人。不过，谈起今晚的晚餐，每个人瞬间就找到了共同话题。

陆离打开冰箱，拿了一瓶啤酒，“哈，所以你是在吃醋吗？放心，如果你喜欢的话，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可以下厨。不过，我这个厨师的酬劳可是不菲，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走到客厅的沙发旁，柯尔和弗雷德挪开了位置，给陆离让开了一个空间，不过不等陆离坐下，布兰登就皱起了眉头，“刮风了。”

“你想要什么酬劳？”弗雷德一脸嫌弃的表情，可是话语说完，他就转头看向了斜对面的布兰登，不理解地说道，“刮风不是很正常吗？”

而后弗雷德求证地看向陆离，结果陆离也是一脸茫然地耸了耸肩。

“嘘。”杰西卡做了一个手势，大厅里的嘈杂声顿时停了下来，侧耳倾听，就可以听见窗外树枝呼啦呼啦作响的声音，凌厉的风声清晰可闻，脑海里可以生动地描绘出榉木林风声大作的模样，就连房子的玻璃窗都开始哐哐作响，仿佛屋子随时都会被拆散一般。

“……这是龙卷风吗？”陆离压低了嗓音询问到，他听说过德州这里龙卷风的危害，只是至今都没有见过。

“应该不是。”兰迪摇头否定到。

“那是怎么回事？”这还是陆离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也有些茫然。

“为什么我们要说悄悄话？”弗雷德也压低了身子，低低地询问到。

“嘘！”杰西卡再次做了手势，让讨论声停了下来。

“暴雨。”布兰登开口说道，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像陆离一样，压低嗓音说话，说完之后，他不由清了清嗓子，再次说道，“暴雨要来了。”

暴雨，这还是陆离来到牧场之后，第一次遇到的情况。“暴雨来了，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陆离开口询问到，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有机农场——那一片土地都是暴露在户外的。

兰迪却是一脸坦然的模样，“不用担心，农场不会有事的。”

没有想到，柯尔直接站了起来，“羊圈有危险。”

“什么危险……”陆离的话语还没有问完，外面就响起了一道闪电，那明亮的闪电滑过天际，把整个天空都照成了白昼，紧接着雷鸣声轰隆隆地碾过，仿佛十辆火车同时从头顶上经过一般，整个屋子都开始震动起来。

“羊圈怎么了？”布兰登也立刻站了起来。

杰西卡揉了揉太阳穴，快速解释到，“之前屋顶有一些损坏，不是很严重。我和柯尔商量过后，简单修补了一下，打算接下来好好整修。平时都没有任何问题，今天暴雨的话，很有可能支撑不住。”

“雨季至少还要一段时间，我们还以为不会有事。”柯尔一边说着，一边快速转身朝后门方向走了过去。

陆离也大步大步地跟了上去，以前就听说过，山里的天气难以预料，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暴雨倾盆，今天他总算是体验了一把，“柯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抱歉。十四，我们真的以为……”柯尔大步大步地朝前走去，步伐逐渐变成小跑。

“柯尔，我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陆离知道，这不能责怪柯尔和杰西卡，他们按照自己的经验做出了判断，但天气的变化又有谁说得准呢？更何况，现在的暴雨还没有下来，是否会产生影响还说不准，柯尔和杰西卡也只是在防患于未然。

柯尔脚步微微停顿了片刻，然后重重地点点头，“在羊圈的里面有取暖灯，你去打开来，不需要全部，每间隔五盏打开一盏就足够了。”柯尔朝后面看了看，扬声说道，“兰迪，杰西卡，你们过来帮忙。”

话音还没有落下，雨滴就落了下来，蛮不讲理地砸到脸上，让人产生一种被冰雹砸到的错觉，几乎在眨眼的瞬间，雨幕就模糊了视线，眼前连做了一大片，能见度瞬间就局限到了五步远之内，厚重的雨水压得肩膀几乎就要垮掉。

陆离觉得整个人都被温暖的水汽包裹起来，衣服瞬间就湿透了，就连内裤都湿了，然后他就感觉到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头，赫然是布兰登，“我到马厩去，一会就回来帮你们。”

之前听柯尔说过，马匹在雷雨天气容易受惊，虽然没有大碍，但还是需要确认一下情况。

陆离对着布兰登说道，“没问题。”可是才张口，暴雨就直接灌到了嘴巴里，说话都变得含糊不清，于是他拍了拍布兰登的手臂，表示明白，而后大步大步地朝着羊圈方向跑了过去，鞋子踩在泥泞的泥土里，越来越重，仿佛在泥沼里前行。

远处，一团朦胧的黄色光晕指引着道路，陆离加快了脚步，整个人就撞入了温暖的光晕之中，擦了擦脸颊上的雨水，视线清晰起来，然后就看到柯尔搬着移动楼梯正在前进着。

四周打量一下，羊圈里有一些骚动，羊群们最是胆小，轰隆隆的雷声就足以让他们吓破胆，此时他们都团团聚集在角落里，发出不安的声响。可除此之外，感觉不出任何异常，柯尔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十四。”兰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离转过头，“你们两个过去帮忙柯尔，这里交给我和弗雷德就好。牛栏那里没关系吗？”

杰西卡点点头，“放心吧，我一会会过去检查的，不用担心。”来不及多说什么，杰西卡和兰迪就快步朝着柯尔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我应该怎么帮忙？”弗雷德也跟了上来，大声喊道。

“打开取暖灯。”陆离快速说道，“每间隔五盏，打开一盏，这就可以了。我负责左边，你负责右边，然后我们再过去帮柯尔。”说完，两个人就兵分两路，开始忙碌了起来。

“轰！轰隆隆！”滚滚雷声响起来，仿佛天空破了一个大洞般，不要说羊群了，就连陆离都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怀疑屋顶是不是下一刻就要崩塌了，“轰隆隆！”闷响声伴随着闪电袭来，整个天空被直接劈开，暴雨的水花在闪电之中炸开，仿佛化不开的浓墨，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羊群躁动不安地开始四处奔走，“咩咩”地叫个不停，那瑟瑟发抖的模样可以让人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恐惧。

陆离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柯尔，要不要给他们放点音乐什么的？”陆离扬声大喊到，声音在暴雨之中有些沉闷，仿佛深陷泥潭一般，传播不出去，但柯尔等人还是听到了，顿时开怀大笑起来，“不需要。”柯尔扬声回答到。

“如果你真的担心的话，可以演唱一首摇篮曲。”杰西卡调侃地说道，惹得所有人再次哄笑起来。

陆离举起了双手，表示投降，“说不定我真的会演唱哦，如果羊群们不介意我五音不全的话。”

又是一阵哄笑声，随后大家就再次投入了忙碌之中。

闪电和雷鸣依旧在交织着，柯尔等人的工作渐入佳境，可就在这时，布兰登冲了进来，“快过来帮忙，牛栏……牛栏那里一条水渠被堵塞了，现在里面已经淹水了，快，我们需要尽快把水排出来。”

陆离手头的工作已经马上就要做完了，弗雷德那里还差一点点，他快步跟了上去，“我来帮忙。”

“你们先过去，我马上就过来。”弗雷德大声喊道，紧接着杰西卡也跟上了陆离的脚步。

离开羊圈，走入牛栏之中，陆离顿时震惊了，水面之上漂浮着稻草和牛粪，浑浊的脏水流淌到脚底下，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看起来就像是……粪坑闹水灾了。

不过，牛群们却是一脸淡定地扎在原地。

103雨后宁静

暴风雨在肆虐着，电闪雷鸣之下，整个牧场被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树林在狂风之中摇摇欲坠，奔腾的溪流突然变成了江河，整个世界都开始地动山摇起来，躁动、狂暴、肆虐、汹涌、澎湃、嘈杂。在大自然的面前，人类是如此渺小，渺小得宛若尘埃。

牛栏里依旧满地狼藉，但临时挖出来的排水渠却已经开始排水了；马厩里一片安宁，温暖的灯光将风暴都阻挡在光明之外；羊圈里依旧躁动不安，羊群们在忐忑地走动着，可是室内却保持了干燥，明黄色的取暖灯将整个空间照得灯火通明……

微弱的灯光在漫天漫地的黑夜底下，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摇摇欲坠，可是却迸发出一股坚定的力量，笼罩着这一片避风港，保留着这最后的一片乐土。

这是一件十分奇妙的事，暴风肆虐，仿佛世界即将毁灭，可是内心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安宁。

“没事了，都没事了吧？”陆离回到屋子里，看着眼前的柯尔，询问到。

“……”柯尔张了张嘴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布兰登就推门走了进来，整个人湿透了，仿佛从水里打捞起来的一般，于是柯尔就朝布兰登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一切都还好吧？”

布兰登点头给予了肯定答复，马厩那里有两块塑料布被掀开了，那里储备的牧草被淋湿了一部分，他重新过去铺盖好，这才回来。

“那就没事了。”柯尔对着陆离点了点头，“放心吧，不过是一场暴雨而已。可是，有机农场真的没关系吗？”

“明天早晨起来看看就知道了。”兰迪拿着浴巾擦拭着雨水，“我们这次种植的都是比较容易生长的蔬菜，现在才刚刚发芽，只要排水系统没问题，那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对于有机农场来说，应付自然的变化，这是最基本的事，兰迪当然考虑过各种可能。

忙碌过后，陆离此时才察觉到寒冷，寒气从身体深处往外冒，忍不住就打起了寒颤，“上帝，我几乎忘记了，现在才刚刚五月。”

“对，赶快去洗一个热水澡。”柯尔连忙说道，“这里有两个浴室，我们那里有两个，大家分开来洗，速度快一点，小心感冒。”

看着大家快速忙碌起来，陆离连忙大声喊道，“一会大家洗完澡之后再过来，我煮一些姜汤，让大家驱驱寒。”

“什么东西？”兰迪第一个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陆离想了想，“你们先去洗澡，过来之后再解释。”

在美国这里，就连喝热水都无比稀奇，怎么可能有姜汤这回事呢？而且，陆离也不确定，他们是否喜欢喝姜汤，反正他在纽约尝过一次生姜茶，那味道着实太过销魂，让人喜欢不起来。

“不是什么好吃的，只是御寒罢了。”陆离解释到，但他们根本没有在听，熙熙攘攘地就蜂拥了出去，包括弗雷德。

陆离还想要叫住弗雷德，但没有来得及，他已经出门了。陆离走上前，想要打开门把他喊回来，结果后门就被推开，弗雷德一脸尴尬地笑着，“嘿嘿，我的房间在这里。”

“我还以为你打算去羊圈躺着呢。”陆离吐槽到。

回到楼上的浴室里，陆离快速洗了一个战斗澡，而后就来到楼下的厨房。先煮了一大锅开水，等待水开的同时，把家里剩余不多的生姜都翻了出来，然后开始削皮。

说实话，陆离也从来没有煮过姜汤，以前在家里都是宋令仪做的，在纽约公寓则不能做饭，没有遇到真正自己下厨的机会。他削皮完之后这才想起来，打开手机搜索了一番，确定自己记忆之中的方法没有出错，这才安心下来。

弗雷德洗澡完毕打开浴室门的时候，就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汽，夹杂着一股奇特的味道，一丝温暖萦绕其中；窗户都蒙上了薄雾，外面的暴雨已经逐渐小了下来，狂风骤雨已经过去了，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细雨声；橘黄色的灯光照的整个屋子无比明亮，隐约可以听到厨房里传来忙碌的声响。那一片安逸的宁静让人放松。

弗雷德的脚步不由就停了下来，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感受到内心的宁静是什么时候了。

他依旧记得，当初选择了音乐专业，不是因为专业有伟大的前景，也不是因为可以成为明星，只是单纯因为他喜欢音乐——他甚至不是歌手专业的，而是音乐产业专业的。他喜欢以自己的方式进行重新编曲，他喜欢以自己的理解去诠释旋律，他喜欢倾听每一首音乐里隐藏的情感。

但渐渐地，这一切都被遗忘在了脑后，生活的重压让曾经的梦想变成了一个笑话，随之而去的，还有生机、自由和活力，他就像行尸走肉一般，生活着，却又不再活着。

可是今天，先是长途旅行，而后是骑马，再是暴雨之中干活，工作量甚至比橄榄花园时还要大，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可以感觉到酸痛，就好像被十五个人围殴了一番；可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疲倦，只想着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和柯尔、陆离等人闲聊，静静地等候着夜色越来越深，直到依依不舍地上/床休息。

“十四？”弗雷德扬声喊道，楼底下就传来陆离的响应声，“你掉马桶里了？”

这让弗雷德不由哑然失笑，“放心，我会把浴室的地板拖干净的。”他也跟着开起了玩笑，“你现在正在煮姜汤吗？”

“是的。”陆离扬声喊道。

“可是味道闻起来为什么那么奇怪？我有不详的预感。”弗雷德探着上半身，看向楼下，抱怨地叫嚷着。

一秒，两秒，三秒……弗雷德没有等到任何回应，他愣了愣，扬声喊道，“十四？”

“不想喝的话，就回去睡觉吧。”陆离没好气地回到。

弗雷德哑然失笑，“话不能这样说，我只是提一点意见……”

“如果你不打算帮忙的话，那么最好把意见留在肚子里。”陆离没好气地回应到，却让弗雷德低声轻笑了起来。

“谢谢。”弗雷德闷声说道，他不记得，他是否正式地向陆离表示过感谢，但他知道，自己欠陆离一句感谢。

“什么？”弗雷德的这句话有些模糊，陆离只听到了一些模糊的声响，于是扬声询问到。

“没事。”弗雷德大声喊道，“我只是在问，今晚有夜宵吗？”

夜宵……陆离一阵胸闷，他们今晚不是吃到肚子发撑吗？现在居然又饿了？

“夜宵？谁说夜宵了？”兰迪那聒噪的声音在大厅响了起来，“我刚好也肚子饿了，今晚居然有夜宵，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什么夜宵？包子吗？还是油条？”柯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然后就听到布兰登那沉闷的声音也过来凑热闹，“我觉得包子不错。”

陆离停下了手中忙碌的动作，无语地看着陆陆续续出现在眼前的几个人，弗雷德也从楼上走了下来，“包子？什么是包子？”

兰迪在那里回答着，而柯尔则打开了冰箱，检查了一下，“十四，包子只剩下不到十个了，什么时候再包一些吧，明天早餐怎么办？难道又要吃吐司了吗？”

陆离一脸忧伤，他什么时候成厨子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不是过来经营牧场的吗？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来着？

“十四，夜宵到底是什么？”柯尔站在了厨房的门口，手里拿着一颗李子，一边咬着一边询问到。

陆离轻叹一口气，“面条，你们吃面条吗？”

“面条？还是意大利面？”柯尔的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绽放着光芒。

“面条，就是你们在中/国餐馆里吃的面条。”陆离说道，上次刘小燕到工厂里，制作了一批手打面，然后送了一些过来。面条就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了，不过美国人不喜欢喝汤，所以对于汤面也没有太大热情，至于SX那花样繁多的面食，美国人就更加难以享受了。

不过，作为夜宵的话，以牛骨汤下面，然后放一些青菜，还有牛肉，简单快捷，更是美味。

“如果你们不喜欢的话，那就烤一些吐司好了。”陆离给出了另外一个选择，“至于包子，明天看看什么时候有空，你们大家过来帮忙，我负责擀面，你们负责包，众人拾柴火焰高。”

“面条。那就是面条了！”柯尔立刻拍板，迫不及待地宣布了答案，“伙计们，今晚吃面条！”

陆离无语地看着柯尔，“你现在一天吃两餐中/国料理，确定没问题吗？”不是都说德州人排外吗？不是都说德州人拒绝接受外来食物吗？不是说就连墨西哥菜在这里都没有出路吗？这些谣言都是谁说的！

“有肉有盐。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柯尔耸耸肩，无比坦然地说道，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一般。

就连布兰登都点头表示了附和，“我觉得这样挺好。”

陆离，“……”深呼吸，“杰西卡和薇薇安呢？”

“女士们还在打理中，她们的速度可没有那么快。”兰迪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着，“刚才我们过去，薇薇安安坐在桌子前，忙碌着设计图的事，她完全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就连我们进入屋子都没有听到。果然，艺术家们就是不一样。唉，弗雷德，你神经病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你才是神经病，你全家都是神经病。“弗雷德一脸悲愤。

”姜汤煮好了！“陆离的声音施施然地响了起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那一锅……像是洗碗水的东西。

104午夜闲谈

屋外吱吱呀呀的树枝声音在响个不停，呼啸的风声时不时就撞击一下窗户，砰砰作响，嘈杂的声响在空气里零零散散地颠簸着，柚子和葡萄两个小家伙焦躁地转着圈，坐立不安地朝着屋外吼叫着，就连泰迪也烦躁地在屋子里不断兜圈子；跳跳已经不见踪影，似乎是躲到房梁上去了；巴基也睡得不安稳，干脆跑到了陆离的脚边，蜷缩成一个毛线团子，抬起头不安地左右打量着。

“砰”，一声巨响撞击在房屋的外墙上，陆离猛地朝声响的方向看了过去，室内的灯光轻轻地摇晃着，琐碎的躁动总是让人安稳不下来。

“不用担心，没事的。”柯尔看出了陆离的担忧，开口说道，“暴雨已经过去了，现在就是大风，不会有情况的。”

陆离收回了视线，端起手中的姜汤，把里面剩下的一大口全部都倒进了嘴巴里，温热的姜汤顺着喉咙划入胃里，火辣辣的滋味迸发出一股热气，从身体里面往外蔓延，紧绷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让人忍不住就发出了舒爽的声音。

“上帝，这东西真是太难喝了。”兰迪叽叽喳喳地抱怨到，“十四，这就像是屎一样，我第一次知道，你居然也有失手的时候。”

看着兰迪皱起眉头、满脸艰涩地吞咽着，那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你就像是十岁的孩子。”陆离调侃着说道，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仅仅是兰迪，姜汤对于大家来说似乎都不太容易接受，柯尔捏着鼻子，一口气把整碗姜汤都喝完，然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十四，你确定这东西有用？”忍不住他就摇了摇头，拿起了桌上的松饼，直接塞入嘴巴里。

“明天早晨起来，你们就知道有没有效果了。”陆离笑呵呵地回应到。

“现在就有效了。”杰西卡却是一脸享受的模样，“身体仿佛真的暖起来了。这算是什么？草药吗？”

美国人对亚洲的药剂都不了解，六十年代嬉皮士对东方的草药十分推崇，由此产生了一个流派，对草药格外信任。不过，他们所了解的草药大部分还是来自于印度，中药在美国的普及率十分低，传播和教育还是不够到位。

“你看到了，这是生姜。”陆离哑然失笑，“这只能算是预防感冒、祛除寒冷的土方。”

兰迪四周打量了一下，大家都喝完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剩下了大半碗，这让他满脸苦涩，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孩子的模样。

“十四，你先去休息吧，已经过十一点了。”柯尔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本来就是休息时间，更何况今晚大家都累坏了，此时都已经开始眼皮打架了。

陆离却是摇了摇头，视线余光看到泰迪也走了过来，爬在沙发旁，眼睛流露出疲倦的神态，“即使睡了，也睡不安稳。”树枝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呼啸的风声更是将整个屋子团团包围，仅有奶黄色灯光保留了一丝温暖和安宁。“你们呢？”

“今晚没有什么情况了，你们也去休息吧。”柯尔对着其他人说道，“我一会过去羊圈里检查一点，没事也就休息了。”

“我一会也要去马厩看看情况。”布兰登摇了摇头，而后杰西卡也附和道，“只是稍微迟一点而已，没关系的。我也等会再回去，反正现在回去也是打扰薇薇安的工作。”

兰迪端着手里那碗姜汤，愁眉苦脸，“我把它喝完就回去。”

“那你今晚估计是回不去了。”陆离调侃到，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在雨季的时候，你们每天晚上都要这样吗？”

“没有那么麻烦。”柯尔嘴角的笑容依旧没有完全消散，“休息之前，确认一下安全设施到位，然后就没问题了。不过，羊圈的屋顶明天的确需要修缮了，不能等到雨季之前了。”

“可是，薇薇安不是正在设计牧场的修剪蓝图吗？如果之后羊圈需要更换位置的话，现在花费功夫去修缮，有必要吗？”杰西卡询问到，然后转头看向了陆离，“修缮牧场的时候，大概什么时候开始呢？”

“羊圈不会更换位置。”陆离说道，“如果羊圈需要重新修缮的话，现在就可以动工了。至于牧场的话……还要看薇薇安了。”

“牧场打算全部翻新吗？”兰迪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冒出来，大家都纷纷看了过去。平时兰迪总是最聒噪的那个，但今晚却特别安静，此时大家转头看过去，就发现兰迪依旧捧着手里的那碗姜汤，看起来几乎没有减少，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兰迪不明所以，居然还反问，“怎么了？我的嘴巴上有什么吗？”

“没事，没事。”大家纷纷摆手。

陆离认真地考虑着，他是不是应该告诉兰迪，姜汤冷了之后更加难喝，但他还是忍住了笑容，把提醒吞咽了下去，然后回答道，“不是全部翻新，只是重新盖两栋屋子，然后重新盖一个新的仓库。”

“噢，仓库！”兰迪顿时兴奋起来，“对，仓库必须重新设计一下，最好分区域，我的农场要一块，我早就……”

大家都没有理会兰迪的叽叽喳喳，纷纷开始议论起来，“那我们明天就开始修缮吧。”

“明天？当然没问题。不过，布兰登，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北边的马场？推迟到大后天，可以吗？”

……

看着他们热火朝天地谈起了公事，陆离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到卫生间去解决了生理需求。窗外的狂风似乎减弱了一些，嘈杂声逐渐安静了下来，隐隐约约还可以听见羊圈里的骚动，以及溪水湍急的流动声。外面的世界一片黑暗，夜晚的安宁终于再次降临。

其实，他喜欢这样的夜晚，暴戾与肆虐之后的宁静，一群朋友围坐在一起，无所事事地扯皮聊天，肆无忌惮地浪费生命。在这样的时刻，他总会格外感觉到自己真实地活着，而不是行尸走肉一般。

再次出来时，却发现弗雷德不见了身影，左右打量了一番，然后就在厨房找到了弗雷德，他此时把所有碗筷都收拾了起来——包括姜汤和夜宵的，站在洗碗池前正在清洗。

陆离走到了厨房旁，回头看了看兴致勃勃地交谈着的牛仔们，又转头看向了弗雷德，“怎么，觉得无聊了？”

“啊？”弗雷德没有听清楚，回应了一声，陆离开起了玩笑，“不然你怎么主动过来洗碗了，在餐厅打工忙碌得还不够吗？现在过来度假了，居然还在忙碌？”

弗雷德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想了想，“对啊，我都没有意识到。”但随即就继续忙碌起来，脸上洋溢起了笑容，“我没有多想，只是下意识地就忙碌起来了，仿佛这一切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弗雷德的声音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我不觉得无聊，恰恰相反，我觉得这样真的很充实。”弗雷德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回过头，对着陆离戏谑地说道，“你注意到了吗？我今天下午掏出手机多少次？”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手机里的Siri。”陆离吐槽道，一脸嫌弃的表情。

“一次都没有。”弗雷德笑呵呵地说道，“这里的生活……”弗雷德认真想了想，却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真的很特别。就像今晚这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做，仿佛没有提到什么特别的话题，就是坐在这里闲聊，却可以感受到真正的惬意。即使是暴风雨，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纽约也经常遭遇暴风雨或者龙卷风的袭击，把人们留在室内，可是同样的室内生活，从纽约到牧场，事情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纽约，他总是忍不住确认手机，如果不找一点事做，就会无聊到极点；可是在这里，即使什么事都不做，只是坐在沙发里闲聊，那惬意也让人沉醉。

陆离哑然失笑，“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倒是没有如此明显的感受。”仔细想想，到了牧场之后，他使用手机的频率确实直线下降，仿佛一整天也用不上一次，“牧场的生活似乎也是如此，每天都没有太过特别的东西，却总是有忙不完的琐事。我觉得这就是牧场和纽约的不同之处吧，在这里，我可以选择忙碌，充实到一刻都停不下来，也可以选择空闲，整天放空自己。”

“哈，我也想要体验一下你说的这种感觉。”弗雷德轻笑了起来。

”我去泡一壶茶，我觉得他们至少还要再闲聊一个小时。“陆离吐槽到，惹得弗雷德放声大笑起来。

弗雷德看着陆离在厨房里忙碌着烧水的身影，忽然就想起了下午陆离的那句话：云颠牧场没有他想要的答案，天涯海角也没有，真正的答案在每个人的心底。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陆离打开橱柜，然后就看到了摆放在里面的袋装红茶，还是立顿的。对于美国人和大部分欧洲人来说，茶就是立顿。这盒立顿还是丽兹留下的，拿下来看了看日期，居然还在保质期内，只是到六月就要过期了。想了想，陆离就扬声问道，“有人想喝水果茶的吗？”他可以用这个红茶煮一壶。

“刷刷刷”，所有人都纷纷看了过来，然后就看到兰迪高高举起了右手，“我，我！”他恨不得整个人都站立起来，然后迫不及待地表明忠心。

陆离撇了兰迪一眼，“你先把姜汤喝了再说，不然水果茶里我丢一块姜下去。”

兰迪仰起头，感受着四十五度的忧伤。

105泥土芳香

早晨，陆离是被饿醒的，看了看床头的手机，居然已经八点半了，这是他来到牧场之后，第一次睡过头，生物钟似乎已经调整到了七点前后，没有想到今天居然一口气睡到了八点半。不过，昨晚睡得也比较迟，他们十二点半又去检查了一番，等上床时已经将近一点了。

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拱着陆离的脑门，发出低低的声音，“喵”，奶声奶气得仿佛在撒娇一般，如果不熟悉的人，势必会被为这声音折服，但陆离却早就已经习惯了，这小家伙每天早晨都会来一趟，可是白天的时候又慵懒得不想搭理人，那高傲的姿态简直让人想要殴打他一顿。

“巴基，巴基……”

小家伙越来越起劲，把脑袋埋到了陆离的肩窝里，不断扭动着，试图吸引主人的注意。陆离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你该不会有闯祸了，所以才来讨好我吗？”

“喵”，这就是巴基的回应，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粉红色的舌尖在陆离的脸颊上舔了舔，痒痒的触感让陆离轻笑出了声，“说吧，你是不是又在指定区域之外排泄了？需要我这个铲屎官去打理了？”

今天睡过头了，陆离也有些慵懒，没有着急着起床，和巴基开起了玩笑。

巴基埋下脑袋，再次蹭了蹭陆离的脸颊，那短短的毛有些刺刺的，又有些痒痒的，“小家伙！小家伙！”陆离伸手捧住了巴基的小脑袋，“过来，快过来。”

巴基听话地爬到了陆离的手掌上，然后陆离就把小家伙抱到了怀里，抓住他的两只前爪，“我不是告诉过你，晚上不要随意爬到我的床/上吗？万一我这里有女客拜访呢？”

巴基伸了伸爪子，试图拍拍陆离的脸颊，不过在陆离的钳制下，却没有任何抵抗力，然后巴基就张大了嘴巴，“喵呜”地喊了一声，仿佛在示威一般，但威力却着实有限，惹得陆离哧哧地就笑了起来。

巴基开始挣脱起来，陆离松手把他放了下来，然后就看着小家伙重新爬到了床头，低头鼓捣着什么，这让陆离皱起了眉头，“你在弄什么？那儿有什么？”

翻过身，用右手手肘支撑住床垫，半坐了起来，然后就看到床头躺着一个深灰色的毛线球，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巴基！你把跳跳咬死了？”惊呼脱口而出。

虽然跳跳是主动留下的，而且在这里呆的时间不长，但渐渐地，陆离也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尤其是跳跳每次都和泰迪相处得十分融洽。现在看到那个一动不动的小灰团，陆离被吓了一跳。

巴基抬起头来，一脸不解地看着陆离，似乎不明白陆离这突如其来的咋咋呼呼是怎么回事，陆离瞪圆了眼睛，然后就看到巴基用前爪翻了翻，把灰色的毛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真的失去生命迹象了。

陆离往前凑了凑，认真看了看，那……难道是……不会是……老鼠吧？而且还是尸体？陆离伸出右手碰了碰那个没有任何动静的小家伙，那奇特的触感告诉他：他的猜测没错。

“巴基！”陆离磨了磨牙齿，“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咬东西到我的床头吗？”上一次，巴基就咬了一个包子上来，陆离完全不理解，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包子的！今天居然更进一步！

巴基似乎感受到了陆离的怒火，伸手就护住了眼前的老鼠尸体，就好像在保护食物一般，一脸“你敢动它试试看”的表情，陆离一阵无语，接下来巴基甚至底下头，咬了咬那只老鼠，难道他准备在这里开始用餐吗？

“巴基！”陆离控制不住吼了起来，然后双手抓住巴基，大步大步地走出了房门，直接把小家伙往地上一扔，随后房间门就被狠狠关上。

巴基似乎依旧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在门口徘徊了一会，用脑洞拱了拱房间门，“喵”，表达了自己的委屈，可是转了几圈依旧没有得到回应，然后他就更换了策略，“喵呜”的吼了几声，似乎在说，“还我食物”，但陆离还是没有搭理，他也就扫兴地转过身，施施然地走下了楼梯。

泰迪趴在台阶底下，乖巧地等待着陆离起床；巴基走了下来，用前爪踢了踢泰迪的脚，看到泰迪猛地就站立起来，然后巴基就迈着轻快的步伐扬长而去，只留下泰迪站在原地吼叫着。

房间里，陆离看着自己枕头旁边的死老鼠，一阵无语。虽然说在牧场里，动物尸体随处可见，老鼠、蜘蛛之类的也绝对不少，但他还没有做好睁眼就看到老鼠尸体的准备。摇摇头，陆离把老鼠尸体丢到了垃圾桶里，然后把床单和枕头套更换了一套，这才算是忙碌完毕。

刷牙洗脸之后，陆离快步走到楼下，布兰登正在厨房里，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你今天起迟了。”

“巴基又跑到我枕头旁边了，今天还带了一点礼物。”陆离随意解释了一下。

布兰登抬起头来，“需要给你的窗户装一个纱窗吗？”

陆离没有想到布兰登的回答如此一本正经，“呃，不，不用。巴基只是习惯早晨撒娇而已。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再告诉你。”

布兰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又恢复了沉默模式。

“怎么今天又是你洗碗，昨晚不是你吗？”陆离也走进了厨房，蒸笼里还剩下两个包子，旁边还有温热的牛奶，不过显然今天早餐不够，所以柯尔又做了煎饼。

“柯尔和杰西卡一早去购买材料了，兰迪正在清理牛栏，半夜好像又下雨了，有一点积水。弗雷德和薇薇安过去帮忙了。我暂时没事。”布兰登简洁地解释了情况。

陆离点点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昨晚的风暴结束了，但牧场依旧还有许多工作需要收尾。

“兰迪一会要到农场去，估计那里需要帮忙。”布兰登耸了耸肩，但说完之后，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生硬，又补充了一句，“马厩、羊圈这里都没事了，只是一些日常的打理。”

陆离却没有觉得什么，平时早就习惯了布兰登的一贯说话风格，“我一会骑着栗子去逛一圈。”

布兰登停顿了片刻，开口说道，“昨天刚刚下过雨，速度放慢一点。”

陆离轻笑了起来，“放心，我可不想重蹈弗雷德的覆辙。”

吃过早餐，陆离就和布兰登朝着马厩方向走了过去。暴雨过后的牧场四处都闪烁着光芒，水洗过的绿色肆意地在眼前铺陈开来，有种原始的壮阔；深棕色的土壤因为积水开始变得泥泞起来，新鲜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不需要刻意寻找，就可以看见蚯蚓在狂欢派对的模样；眼前的榉木林一片狼藉，折断的树枝散落满地，纷杂的树叶夹杂其中，甚至还沾染着泥土，可以清晰地看到暴风雨肆虐之后留下的痕迹。

这样的牧场是陆离从来没有看过的，不是安静祥和，不是一望无际，不是平整干净，视线所看到的地方都是一片混乱，甚至是肮脏的。可即使如此，所有混杂的色彩也都被淹没在绿色之中，狂放而张扬的绿色，整个人都被包围在浓郁的绿色之中，浑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张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土壤的气息——粗糙、纯粹、鲜活。

仿佛在一夜之间，生命力就前所未有地迸发了出来。

陆离喜欢这样的牧场，将大自然的原本面貌展现在眼前，恢弘而壮丽。

放慢了脚步，感受着空气之中氤氲的水汽，感受着脚底传来的柔软，就在他以为昨晚的风暴是一场灾难时，却没有想到给了他另外一个喜欢牧场的理由。

布兰登走在了前面，不过却始终没有走远，在牛栏前方等候着陆离。陆离走过去之后，然后就看到兰迪、薇薇安和弗雷德三个人，站在牛栏门口，嘻嘻哈哈地有说有笑，每个人都穿着连体工装屁股，雨鞋沾满了泥泞，就连身上也不例外，看起来就像是在泥潭里打滚了一圈似得，但脸上的笑容却无比灿烂。

“工作都结束了？”陆离扬声说道。

“你挑选了一个完美的时间。”弗雷德如此回应到。

陆离摊开双手，一脸坦然，“昨晚担任厨师辛苦了那么久，总是要有一点优待的。”这句话惹得大家都连连点头，薇薇安更是抱怨到，“你欠我一顿夜宵。”陆离哑然失笑。

“布兰登说，这里的排水渠道堵塞住了？”陆离看向了兰迪，开口询问到。

“是，今天下午我们就过来这里，一、两个小时就足够了。”兰迪向布兰登征求意见，布兰登点点头表示了赞同，“我一会过去有机农场，看看那里的情况，然后就可以回来帮忙。”

“那就再好不过了。”陆离露出了笑容，“我现在打算骑着栗子去溜达一圈，你们要加入我吗？”陆离向薇薇安和弗雷德发出了邀请，“这是我来牧场之后，第一次暴雨，我还没有看过大雨之后的牧场呢。”

“当然，为什么不？”薇薇安第一个就响应号召。

弗雷德也立刻举起了右手，“我也去，我也去。”

陆离第一个就吐槽，“你没有接受昨天的教训吗？”

薇薇安第二个附和，“我才不要带着拖油瓶一起去遛马。”

“喂，喂。”弗雷德连声抗议，“昨天只是意外，意外！今天绝对不会发生了。”

但陆离和薇薇安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了布兰登，“走吧，让我们去看看马儿们今天状况如何。”

被冷落的弗雷德一脸忧伤，嚷嚷着跟了上去，“你们不能这样！我也有权利！我也是牧场的客人！”

106毕业证书

每一次骑在栗子的身上，感觉都很奇妙，漂浮在半空中，却又与大地血脉相连，仿佛自己成长为一个巨人般，以一种奇特的视角重新审视自然的景象。

“十四，十四。”弗雷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们速度慢一点，明知道我不敢加速。”听着后面的声音，陆离和薇薇安交换了一个视线，两个人稍微降低了一点速度，等待着弗雷德跟了上来，“呼，我现在觉得大腿内侧好像有两块砂纸。”

陆离和薇薇安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对了，十四，昨晚的姜汤到底是什么？感觉真的很奇妙，晚上睡觉的时候，身体都是热热的。原本还以为下过雨之后，就开始降温了，结果还感觉有点点热。”

“生姜。”陆离耸了耸肩，如此率真的回答让弗雷德直接就愣住了，薇薇安不由大笑了起来。“下雨之后，牧场看起来似乎就不一样了。”

“更加混乱？”薇薇安不给面子地调侃起来。

“我本来是想说更加泥泞的。”陆离的调侃再次让两个朋友笑了起来，“不，我的意思是，更加原始，仿佛没有任何修饰。”

“我觉得我现在更加熟练了。”弗雷德紧绷的肩膀开始松懈了下来，似乎终于适应了马背上的感觉，然后他就感觉到薇薇安和陆离的视线投了过来，“放心，我不会像昨天那样的。我可不会想要在今天的情况下，跳到湖里。”

此时的湖泊已经没有了昨天的平静，满溢的湖水有些浑浊，呈现出深沉的墨蓝色，蔓延到旁边的草地上，几乎就要和地面持平，仿佛下一秒尼斯湖水怪就要从湖底钻出来一般。

弗雷德的话音还没有落，他就惊呼出了声，“怎么了……怎么了……西兰花，额，不，眉间毛，不不，小调皮……”

不过，这一次，薇薇安和陆离都没有慌乱，看着弗雷德哈哈大笑——此时，弗雷德牵着缰绳的双手无意识地朝着旁边歪了歪，马匹是十分敏感地，一点点偏差都会得到执行，所以，他的马匹就朝着左手边歪了歪，以正常的步伐偏离了直线的轨道。

“弗雷德，马匹可以听得到他们的名字，如果你想要掌握控制权，那么你就必须呼唤正确的名字，而且，表现出你的尊重。”薇薇安展现出了自己的老练，传授了正确的知识。

“啊？”弗雷德惊呼了一声，经过昨天的意外，他现在有点惊弓之鸟的状态，虽然速度没有加快，但方向的失控却让他慌张起来，“可是，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难怪她开始生气了。”陆离的回答让弗雷德愣了愣，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和她，这是两个不同的代词。

弗雷德胯下的马匹已经完全偏离了轨道，朝着左手边的榉木林方向走了上去，“十四，十四，我应该怎么办？啊？”

薇薇安和陆离交换了一个视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弗雷德的背影，哈哈地大笑起来。

视线里，弗雷德正在被马匹带着走进了榉木林——今天的榉木林看起来可一点都不美妙，地上的杂乱树枝不说，沉甸甸的树枝也垂坠了下来，看起来眼花缭乱，而且危机重重。

“噢！”弗雷德差一点就要撞到树枝上，他连忙弯下腰，随后坐直起来，可来不及喘息，紧接着就又有树枝拦在了面前，”天哪！“弗雷德整个人就好像超市门口的气球人一般，胡乱摇摆着，积极地闪躲着垂下来的树枝，但今天的榉木林显然不友好。

“砰！”弗雷德直接就撞到了垂下来的一丛树叶上，就好像一把大刷子沾满了水珠，然后从弗雷德脑袋上刷过去一般，“上帝！上帝！”

薇薇安和陆离两个人都已经笑岔气了，薇薇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十四，确定这样没事吗？我们要不要过去救他？”

“放心吧，他会没事的。”陆离放声大笑，然后就双腿夹了夹栗子的肚子，稍稍加速起来，绕过了榉木林，守在出口处，等待着弗雷德穿行过来。

此时，旁边的溪谷已经看不到往日的宁静了，澎湃的浪涛声居然有丝丝轰鸣，浑浊的溪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原本的模样，更像是一条大江，奔腾地汇入大海之中。那汹涌的水声打破了牧场的宁静，似乎比平时羊群放牧出来之后还要更加热闹。

“哇哦，这样的牧场确实与众不同。”薇薇安紧接着也来到了陆离身边，看着牧场，不由自主感叹到，那种原始而粗犷的自然风光，如此与众不同，“这才是我了解的德州。”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侧耳倾听着奔腾的声响，喧闹，却又宁静。多么矛盾，却有着奇妙的和谐。

”你们两个！“弗雷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两个人同时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弗雷德整个人紧紧地趴在马背上，双手环抱着马脖子，浑身都不敢动弹，”树林里现在就是一片混乱，简直不敢想象，我居然出来了，居然出来了！“

看着眼前的弗雷德，不仅仅是头发上，就连身上都沾满了水珠，脸颊仿佛被树枝鞭打过，留下浅浅的红痕，那狼狈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你们居然还在笑！”弗雷德一脸郁闷，简直是欲哭无泪，但没有过多久，他就没有时间抱怨了，“快，快点，他现在正在朝着溪谷方向前进，看，他正在往那里前进，怎么办？怎么办？”

陆离终于收敛起了笑容，指挥着栗子走向了弗雷德，并肩而行，轻轻摸了摸那匹马的脖子，“谢丽尔，你刚才真是经历过一场灾难，不是吗？”这匹马叫做谢丽尔，是一个小姑娘，她脖子上的马牌写着呢。

弗雷德满脸哀怨地看着陆离，仿佛在抱怨着：我才是那个经受灾难的人，好不好？

不过陆离却仿佛没有接收到信息，看向了弗雷德，指点起来，“不用担心，你先坐直身体，坐直，坐直！”指挥着弗雷德坐直起来，可是弗雷德却有些害怕，不敢做起来，陆离只能扬声喊道，“坐直起来，就好像你要往后倒一样，拜托，弗雷德，不用担心，谢丽尔不会把你带到水里去的。”

弗雷德总算是慢慢地坐直了起来，“你拉着缰绳，朝你想要前进的方向拉一拉，然后保持稳定，这就可以了。还有，她叫谢丽尔，表现出你的尊重。”在陆离的指示下，弗雷德总算是找到了一些窍门。

“行了，行了！”弗雷德欢快地喊了起来，谢丽尔总算是回到了正轨上来。才不一会，弗雷德就再次开始嘚瑟起来，“看，我掌握情况了！我完全掌握情况了！”那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薇薇安走了过来，施施然地说了一句，“也许，我们可以给你颁发一个毕业证书，表示恭喜。”话音才落，她就直接加速起来，整个人就如同一阵风般，飞驰而去。

弗雷德看着薇薇安留下的背影，一阵胸闷地看着陆离，“她……她……”

“我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陆离一本正经地点头说道，然后补刀，“我都还没有毕业呢，你就已经毕业了，有点羡慕。”

弗雷德瞪圆着眼睛，看着陆离，完全词穷，然后就看着陆离施施然地骑着栗子朝前走去，只留给了弗雷德一个悠闲的背影。

“这两个傲娇的家伙，谢丽尔，看来只有你能够陪伴着我了。”弗雷德轻轻拍了拍谢丽尔的脖子，“好姑娘，我就知道你是我唯一的伙伴。”那寂寥的模样，显得十分可怜，谢丽尔打了一个响鼻，微微抬起头来扭了扭——似乎，好像，可能，大概，也许，有点嫌弃的模样。

沿着溪谷一路往上走，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兰迪的身影，他站在有机农场里，正在弯腰忙碌着，农场可以清晰看到昨晚暴风雨之后留下的痕迹。

“兰迪，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陆离扬声大喊到，刚才不还在羊圈那里吗？怎么就跑到他们前面了。

听到声音，兰迪站直了身体，“就刚刚。我还是不太放心这里。”不要看他昨晚一脸淡定的模样，但这片有机农场完全是他的心血，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更加在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你们的遛弯怎么样了？”

“很好，我正在想着，要不要去树林里转一圈。”陆离扬声回答道，薇薇安已经一骑绝尘地在宽阔的草原扬长而去，不过，陆离没有着急着离开，扬起下巴看了看眼前的菜地，“这里呢？现在看起来，情况有点混乱。”

满地的泥泞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初有机农场刚刚建立时的模样，几根粗大的树枝落在田地里，不远处的玉米田也是一片杂乱，暴风雨的肆虐清晰地留下了痕迹，但出人意料的是，这里没有什么积水，看起来甚至比羊圈还要更加干净，显然排水系统运转良好。

“呵呵，只是一些折断的树枝而已，捡起来就好了，大风之下的产物，我怀疑，闪电可能也有些功劳。”兰迪却一点都不在意的模样，笑容满面，“我刚才检查了一下，蔬菜基本没有什么损失，运转状况十分良好。”

陆离可以听出兰迪话语里的得意，和羊圈、牛栏、马厩比较起来，有机农场是兰迪一手建立的，经历过昨晚的暴风雨检验，说明兰迪的设计是没问题的。“约翰森先生，这是你的功劳！”陆离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

一向性格明朗的兰迪，此时居然有些羞涩起来。

107动工在即

兰迪收拾着有机农场的残留碎片，布兰登把牛栏的排水渠道重新疏通完毕，柯尔正在修缮羊圈的屋顶，杰西卡则负责今天的农活——给动物们喂食、清扫栅栏等等。

陆离遛弯回来的时候，牧场的收拾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然后就发现，弗雷德早就已经回来了，正在和杰西卡一起忙碌着，甚至没有时间搭理陆离。

“柯尔，一切都还好吗？”陆离扬声喊道，站在羊圈屋顶上的柯尔回过头，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那就好，看来我没有用武之处了。”陆离笑呵呵地说道。

“我需要一点帮忙。”薇薇安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然后陆离就看到薇薇安手里拿着一张设计蓝图，一脸欢快地走了过来，“我昨晚连夜把设计图纸画出来了，现在别墅的设计还没有完成，但我们可以先从主屋这里开始。”

“你是说，从仓库开始吗？”陆离站在原地，微笑地迎接薇薇安的到来，得到薇薇安肯定的答复之后，“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把牛仔宿舍拆掉之后，你要睡哪里？还有你的小伙伴们？”

薇薇安的笑容不由就僵硬在了嘴边，愣了愣，“……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下尴尬了。陆离哈哈大笑起来，“典型应届毕业生的缺点，实用性欠缺考量。”

薇薇安脸色顿时就黑了，争辩道，“实用性没问题，只是投入实际运用的先后顺序有点偏差而已。”

“我们可以先从别墅开始建，等别墅建好之后，再来改造主屋，一步一步来，不用着急。”陆离昨晚也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改造势在必行，但还是必须考虑到日常生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更何况，种植榉木林也是一个长时期的工作。”为了不破坏牧场原本的自然环境，为了保证牧场的原汁原味，改造理所当然地不能操之过急。

“这是一个选项。”薇薇安耸了耸肩，“那么……我午饭过后就开始别墅的设计。”想起了三栋相同风格却又细节迥异的别墅，薇薇安重新兴奋了起来，“现在就让我向你介绍一下主屋和仓库这里的改造工程吧，我尽可能保留原本的风格……”

陆离站在薇薇安身边，看着她指点江山。

主屋和仓库的调整的确不大，以实用性为主，充分利用了空间，看起来朴实自然，却别有一番味道。作为门外汉，陆离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他觉得，这个设计十分出色。“我喜欢这个主意。”

“种植大树？还是秋千？”薇薇安询问到。

“整个。”陆离把那一块圈了起来，“整个。”

由于现在有机农场已经开始运转了，所以在主屋旁边的那一块菜地就没有了用处。薇薇安打算，把这一块菜地也变成花园的一部分，种植丁香树矮墙，然后在角落种植一棵大树，并且架一个秋千起来。这简直就是梦想中的家园。

陆离最中意的莫过于榕树，不仅因为榕树枝繁叶茂，仿佛可以把整个世界都笼罩起来，夏天坐在树荫底下，架一个吊网床，沐浴在琐碎的阳光下睡一个午觉，小日子真的是再惬意不过；还因为榕树是一年四季常青树，即使在寂寥的冬天，也是一抹葱翠。

只是，不知道德州这里的土壤是否适合种植榕树，而且真正的老榕树也不见得能够用钱买得到。

“哈哈，这再次确认了，你是一个懂得而享受生活的家伙。”薇薇安一脸“我已经看透你”的表情，“不过我喜欢。我现在脑海里对别墅的设计，相信我，你肯定会喜欢的。”

薇薇安迫不及待地就回到房间，开始设计别墅的蓝图。不过，她进去之后没有多久，就再一次走了出来，只见她搬了一张小桌椅到门廊，然后把电脑也搬了出来，紧接着还拿了两包薯片和一杯咖啡……

注意到陆离惊讶的眼神，薇薇安轻轻耸了耸肩，“我现在正在度假，即使是工作，至少也让我好好享受一下如此美景吧。回去波士顿之后，可就看不到这些了。”

“我以为波士顿始终是你最爱的城市。”陆离调侃到，潜台词就是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这里更好了。

薇薇安拿起了一包薯片，举手投降，一幅”拒绝发表评论“的表情，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就惹得陆离哈哈大笑起来。

留下空间让薇薇安好好工作，陆离回到了羊圈旁，柯尔已经走了下来，“结束了？”

“全部都结束了。”柯尔开始收拾剩下的工具，“接下来就不会有问题了。”

“昨晚本来也就没有问题。”陆离拍了拍柯尔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薇薇安现在正在绘制牧场的改造图纸，不久之后就要开始动工了。你知道去哪里找施工队吗？还是说，就是直接给建筑公司打电话？”

这一块陆离就是完全陌生了，纽约是怎么样的，德州又是怎么样的，完全没有任何概念，之前记者实习的时候也没有涉及到这一块。

“呃……我们这里好久没有人动土了，我也不太清楚。”柯尔认真想了想。

“我看电影上是这样演的，包工头到墨西哥人聚集地，点人头，然后组建一个施工队，每天的队伍成员都不一样……”

陆离努力描绘着脑海里的记忆，惹得柯尔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摇头表示了否认，“不，不，不是这样运作的。”

“不是？”陆离一脸扼腕的模样。

“不是。”柯尔轻笑着，“我们这里有自己的施工队，也有自己的建筑公司，你到镇上……”话语还没有说完，柯尔就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话语，“对了，你干脆直接去问问肖恩吧，他对这方面比较熟悉。”

“肖恩？”陆离有些惊讶，“我以为他只是一个专业养牛的牧场主。”羊毛的销路就是肖恩介绍的，几乎没有任何波折，十分顺利地就为陆离赚取了牧场的第一笔正式收入。

“他是。”柯尔胡乱点着头，双手翻转着，以肢体动作表示着模糊不清，“但他的人脉很广，也许帮不上忙，但提供信息是没有问题的，可能省去不少麻烦，你知道的……”柯尔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在了陆离身上。

陆离摊手，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我知道，我是外地人，我是外国人。”

“不用担心，我不介意。”柯尔也开起了玩笑。

“我的怀抱向你敞开。”陆离还真的打开了双手，让柯尔直接傻眼，“哈哈。不说了，那我现在就过去找肖恩谈谈，然后和施工队谈谈，他们还要过来这里和薇薇安交流一下。”薇薇安现在为了毕业设计也在焦头烂额之中，不可能在牧场待太久，所以要抓紧时间。

“什么？现在？”柯尔惊讶地说道，正当陆离还以为牧场有什么事的时候，柯尔就接着说道，“那包子怎么办？不是说好，今天包包子的吗？”

一群吃货。

“包子可以等下午。”陆离没有理会柯尔，转身就离开了，身后还传来柯尔不甘心的声音，“那你早点回来，我等你啊。”

陆离头也不会地朝着自己的猛禽走了过去，坐上车，听着那轰鸣的引擎声，果然还是和野马有所不同。

那一次搬家晚宴之后，陆离和杰西卡还到肖恩的牧场去过一次——护送了一批包子过去，表示感谢。这着实是一件奇妙的事，不是吗？包子外交，另辟蹊径。

陆离顺着记忆的道路，顺利地找到了肖恩家的牧场，他的牧场比云颠牧场还大一些，整个牧场全部都在养牛，是小镇附近最大的养牛牧场之一。他和德州本地的几个大超市都有签署合作协议，固定输送新鲜牛肉，生意十分红火。

听到猛禽的声音，肖恩骑着马就溜达了出来，他几年前离婚了，他的孩子们都在奥斯汀上学，跟随者他们的母亲居住，只有每间隔的周末才会回来，所以他现在就是一个人独居——当然，还有牛仔们。

肖恩骑着马慢慢地走了过来，“每次看到这个大家伙，我都还是忍不住惊叹，真是一个好男孩。”肖恩拍了拍猛禽的引擎盖，“开着他在这里四处溜达，确实吸引视线。”

“不要觊觎我的孩子。”陆离拍了拍驾驶座的车门，仿佛在驱逐入侵者一般。

肖恩笑了起来，“你现在看起来有点德州牛仔的味道了。”陆离点了点自己的牛仔帽，学着牛仔的方式表示了感谢，肖恩点点头，看起来很是满意的模样，“今天过来这么回事？包子？”肖恩直接扬声开口询问到，“刚好，上次的包子都已经吃完了，如果你不过来，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再过去找你一趟。”

“我看起来像是开包子店的吗？”陆离直接就调侃着反驳了回去，肖恩摊手，一幅“你就是”的模样，让陆离差点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今天过来是询问你施工队的事，牧场打算改造调整一下。”

“大规模？”肖恩扬了扬眉。

“额，可以这样说。”陆离点点头，“打算在主屋旁边加盖三栋房子，不过全部使用木材，保持贴近自然的状态；然后主屋和仓库也需要重新调整一下。”

“你去找威廉姆斯家的爱德华，他们是做建筑工程出身的，爱德华现在继承了衣钵，他和吉米都是出色的木匠。”肖恩没有任何犹豫，想法直接就脱口而出，“你把工程的规模告诉他们，然后他们会组建起团队，完成所有工作的。报价方面，放心，他们很公道，麦卡特尼家和他们是世交，说不定可以给你家庭打折价。”

108施工小队

将车子在路边停靠好，陆离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每次来到新布朗费尔斯小镇，都是匆匆地经过，仅有几次的闲逛也是为了寻找超市，他还从来不曾真正地在镇子上溜达过。

小镇的规划其实和纽约的格林威治村有些类似，街道两侧都是低矮的平房，没有什么高楼大厦，视野十分宽阔，不过小镇的街道里游弋的都是牛仔，这可和格林威治村相去甚远；停车位里清一色的皮卡车，看起来也是蔚为壮观。

眼前是一个修车库，车道上停着一辆黑色的皮卡，里面有两、三个人正在忙碌的模样，这就是肖恩指点的地址，可是……这里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建筑公司或者是施工队。

“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车库里有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沾满油渍的毛巾擦拭着，从车库里的黑暗走到了外面的阳光之下，视线顿时变得清晰起来，“嘿，十四，对吧？你就是十四！”那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伙计，好久不见！”

迎面朝着陆离走来的，赫然是爱德华！当初在麦卡特尼结婚纪念日篝火晚会上，弹着吉他的那个爱德华！

“是你！参加过’美国偶像’的爱德华。”陆离也不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任何时候，遇到熟人总是让人开心的。

爱德华被逗笑了，握住了陆离的右手，而后撞了撞肩膀，以这样的方式表示了问候，陆离抿了抿嘴，调侃到，“所以你现在正在准备嘻哈？准备再尝试看看’美国之声’？”撞肩膀的问候方式，是典型的黑人风格。

“伙计，这个梗已经过时了，好吗？”爱德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为了避免陆离再继续开玩笑，他率先转移了话题，“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上门了？”爱德华往陆离的身后看了看，“你的车子出问题了？”

“不。”陆离左右看了看，“我的车子很好。”但他依旧没有找到建筑公司的标志，“肖恩介绍我过来的，我打算在牧场进行一些破土工程。”

“噢，你打算找施工队。”爱德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你打算修缮一下屋子？还是打算新建房子？”

“……爱德华威廉姆斯？”陆离此时才联系了起来，此爱德华就是彼爱德华，他没有找错地方。这果然是一个小地方，兜兜转转总是可以碰到熟人的小地方，顿时就感觉到了一阵亲切。

“威廉姆斯。”爱德华点头表示了肯定，随即就意识到了陆离的意外，“这也是家里的。现在需要施工的地方可没有那么多了，不是吗？但车子总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没有办法反驳这一点。”陆离笑呵呵地说道，“是的，我准备在牧场动一些工程，不过可能十年之内就这一次了。”这句调侃让爱德华也忍俊不禁，“相信我，如果短时间之内还有第二次，那就说明是你的工程不过关。”

“嘿，伙计，不要质疑我的技术。我们家在这一片可是有信誉的。”爱德华一脸严肃地说道。

“唱功的信誉？”陆离的反驳瞬间让爱德华破功，满脸无可奈何。

随即，陆离就向爱德华解释了一下牧场的修建计划，“哇哦。”听完之后，爱德华不由自主地就感叹出了声，“老实说，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这样的大计划了。说实话，你确定不是什么财团的继承人之类的吗？”

“我的下一步计划就是把云巅牧场周围的所有地都买下来。”那一本正经的话语让爱德华放声大笑起来，“伙计，放心，我不会破坏自然环境的，而且，我也没有打算扩大生意，仅仅只是想要提供一个放松休闲的场所，欢迎朋友们过来度假。”

“我们会关注这一切的，你应该知道，不要轻易欺骗德州人，否则后果十分严重。”爱德华用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而后又指了指陆离。两个人都轻笑了起来，而后爱德华接着说道，“按照你的规划，工程量着实不小，你有一个时间线吗？”

“呃，没有，可以放慢脚步来。”陆离摇了摇头，“不过，五月底之前，第一栋别墅可以建好吗？我的父母会过来度假一段时间，还有一些朋友。如果时间来不及的话，他们只能去住旅馆了，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帐篷永远是一个选择。”爱德华开起了玩笑，“当然，莉莉家也是一个选择，又或者是车库。”看到陆离那无可奈何的表情，爱德华总算是心满意足地大笑了起来，“如果只是一栋两层楼的别墅，我想是没有问题的。平时我们的施工小队是四个人，如果你希望加快时间的话，我可以联系一下其他伙计，组建一个十人的施工小队，全力加速开工，那就没有问题了。不过，里面的装修就来不及了，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我看可行。”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那材料的部分呢？”

“材料不用担心，明天你有时间吗？跟着我到材料市场去采购……“爱德华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直接淹没了他的声音，爱德华和陆离两个人都转头看向了后面。

只见街道上出现了熙熙攘攘的一大群人——准确来说，是一大群骑着摩托车的人，粗粗一打量至少有二十人以上，他们每个人都骑着改装过后的摩托车，又高又长的扶手着实抢眼，铆钉皮衣和长筒皮裤更是风格突出，风格迥异的方巾和墨镜彰显出每个人不同的个人特色，轰隆隆的引擎声震动了整条街，浩浩荡荡的阵势让整个小镇都热闹起来，看起来就是传说之中的飞车党。

但和飞车党不同，他们的车速并不快，恰恰相反，甚至比自行车还要慢一些，就好像在游行一般。

爱德华吹了一记口哨，然后这群粗犷的男人们就纷纷转过头来，握紧左手拳头，展示着自己的肱二头肌，朝着爱德华和陆离嘶吼起来，”啊啊啊！“那震天响的呼吼气势十足，仿佛非洲土著的战歌一般，声势浩大；健壮的手臂上画满了刺青，让人眼花缭乱，那邪恶又霸气的气质直接扑面而来，内心深处不由就产生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如果陆离今天刚刚来到德州，估计看到摩托车队就会惊呆了——因为每一辆摩托车上都配备了来复枪，大喇喇地别在车头，那傲气而狂妄的示威更是让人脚软，仿佛轻举妄动一下，自己的生命就会再次终结。

但，此时此刻，陆离却不由自主地就露出了笑容，不仅没有后退，而且还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也挥舞着右手拳头，跟随着他们一起吼叫起来，“吼吼吼！”试图加入这场庆典之中——之前在套马索小镇，他就初次见识过这支摩托车队，不过上次没有打招呼的机会。

这个举动得到了飞车党们的一致喜爱，口哨声、称赞声、吆喝声不绝于耳，纷纷和陆离打起了招呼。这也使得现场的气氛越发热烈起来，吼叫声和引擎声交相辉映，声势浩大。

车队慢慢地前进着，陆离居然在人群之中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贾斯汀。此时，贾斯汀也穿上了自己所有的装备，肩头的铆钉似乎已经染血，仿佛只要再加上一根狼牙棒，他就可以上阵打僵尸了，他的视线隔着墨镜也看到了陆离，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敬礼的动作，算是打过招呼了，而后就跟着车队继续前行。

摩托车队没有停止步伐，而是沿着小镇的道路轰隆隆地前行，刹那间，整个小镇仿佛从沉睡之中苏醒过来一般，店铺里的人们纷纷都走了出来，然后嬉笑怒骂地起哄着，和自己的熟人打着招呼，那场面就好像真正的狂欢节游行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陆离惊讶地说到，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意外惊喜，完完全全出乎意料。

“他们的业余活动。”爱德华笑呵呵地解释到，“他们在小镇外的那个酒吧里，有一个俱乐部，所有摩托车爱好者都聚集在那里，外地人过来的时候，都以为那里是黑社会聚集地。”调侃的话语让陆离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溜达一圈，从这里一路浩浩荡荡的到奥斯汀去，然后再又绕回来。就好像示威一样。”

“但事实上，只是属于他们的狂欢？”陆离觉得这着实有趣，人们对于德州的印象总是如此，强势，霸道，死板，固执，排外，冷漠，木讷。但真正的深入这片土地，渐渐就会发现这里的人们其实也有着可爱的一面——当然，大部分德州人都拒绝外人来发现这隐藏的一面。

爱德华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怎么，你也想要参与进去？”

“哈，如果有机会的话。”陆离的视线不由再次看向了摩托车队，那洋洋洒洒的灰尘在轮胎之下沸沸扬扬，笼罩着整个小镇，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那黄沙飞舞的西部年代，牛仔们骑着马匹、别着手枪，潇洒而肆意地出现在眼前。

“如果你现在不打算加入车队的话，那么我想，我们可以到云巅牧场去一趟。”爱德华早就已经习惯了，自然没有了新鲜感，重新回到了正事上来。

陆离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没有问题，当然。可是，你到牧场去干什么？”

爱德华一阵无语，显然陆离的心思还留在刚才的震撼之中，“我必须实地考察一下，然后和你的设计师交流一下。明天我们要去购买材料，记得吗？”

“出发，那现在就出发回家，还在等什么。”

109吃货本色

回到牧场的时候，薇薇安依旧坐在门廊前，专心致志地工作着；其他人的身影依旧看不见，和陆离离开时相比，似乎什么变化都没有。只有泰迪嗅到了陆离回来的气息，欢快地冲了出来，咬着尾巴表示了欢迎。

“嘿，女孩，刚才两个小时，你就这样一动不动？”陆离摸了摸泰迪的脑袋，扬声说道，可是薇薇安却两耳未闻，依旧全神贯注地投入工作。

爱德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就是你的设计师？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学生。”

“你对学生有意见？”薇薇安抬起头来，微微眯着眼睛，挑衅地看向了爱德华，寸步不让地呛声说道。

爱德华举起了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态，“没有冒犯的意思，没有必要那么紧张。”

“只是在执行德州牛仔的本色，对吧？”薇薇安依旧没有松口，咄咄逼人地说道。

这让爱德华转头看向了陆离，“你从哪里找到她的？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德州人。”

“这算是称赞还是诋毁？”陆离的调侃让爱德华腹背受敌、难以招架，看着爱德华那瞠目结舌的模样，陆离抿了抿嘴，笑容隐藏在嘴角，“薇薇安，这是爱德华，我们的包工头；爱德华，这是薇薇安，我的设计师。”简单而快速地介绍完毕，“那么，你们已经认识彼此了，所以，我就不打扰你们的工作了，那些专业的东西我可不了解。”

说完，陆离就快速离开了主屋门口的花园，朝着后面绕道走了过去，“泰迪，快，快跟上。”他可以感受到后面的火药味，如果再不撤离，估计就要爆炸了。

“十四，柯尔说，下午我们要一起做包子，什么时候开始？”杰西卡骑着马，迎面走来，开口就无比兴奋。

“下午，杰西卡，你难道不应该先担心午餐吗？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但我可没有看到任何午餐的迹象。”陆离一阵无语地说道。

“早餐，午餐，晚餐，巴拉巴拉……”杰西卡翻了一个白眼，“难道这不是每天的日常举动吗？当然，如果你愿意下厨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陆离直接无视了杰西卡，径直朝前走去，“十四？你确定不打算下厨吗？否则我们就只有冰冻披萨了？那东西真是难吃死了！”陆离抬起了右手，竖起中指，这就是最好的回应，杰西卡懊恼地发出了一个声音，“草！”

径直往前走，然后就看到穿越榉木林过来的兰迪，手上还提着一把锄头，完完全全的农夫模样，“兰迪，你看到其他人了吗？马上就午饭时间了，怎么没有人准备？”

“呃，我不知道。”兰迪摇了摇头，“他们说，下午要做包子，是不是真的？”

“先给我午饭。”陆离摆了摆手，无视了兰迪那遗憾的表情，继续朝前走去，身后传来兰迪的呼唤声，“确定今天不做吗？十四？”

“十四！”柯尔迎面走了过来，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你回来了！所以，现在就准备面粉吗？”

陆离这次都懒得回答了，直接竖起了中指，不需要继续前进，眼前就可以看到弗雷德满身狼藉的模样，仿佛刚刚在泥潭里打滚了十几圈一样，“耶稣基督，你到底怎么了？你需要一点帮助吗？”

“帮助？不，恰恰相反。”弗雷德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那是……那是陆离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我很好，我现在再好不过了。”弗雷德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根本没有顾忌还没有摘下的手套上，满满都是泥浆，“对了，下午要做包子吗？”

“……”陆离一阵无语，“怎么连你也这样？”

弗雷德呵呵地笑着，“因为大家都在说啊，这难道不是今天最重要的活动吗？”

陆离摇了摇头，可以感受到身后的视线，于是他就大声喊道，“是，今天下午要做包子。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其他爱好吗？”

转过身，然后就看到了布兰登站在原地的身影，站在远处的柯尔和兰迪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兰迪更是直接跳跃了起来，欢呼道，“耶！哦耶！”

陆离看着面无表情的布兰登，有些尴尬，每次笑话到了布兰登身上都会凉掉。正当陆离思考着，到底应该如何圆场的时候，布兰登却是开口说道，“你可以再给我们提供其他爱好。”

完全出乎意料，陆离一时间卡壳了片刻，听到弗雷德的口哨声之后，这才回过神来，笑呵呵地说道，“我可不会再给自己找更多麻烦。”布兰登耸了耸肩，朝着主屋的方向继续前进。陆离看向了援助的柯尔，露出了一脸疑惑——刚才那到底是什么？柯尔也是一副不明所以地耸了耸肩。

“走吧，距离午饭时间没有多久了。”弗雷德走了过来，这才把手套摘了下来。

“你今天一个上午都在干什么？”陆离很是惊讶，杰西卡他们都已经收工休息了，弗雷德居然是最后一个收尾的，平时在橄榄花园，弗雷德可没有如此勤劳，“我记得你今天很早就起来了，我以为你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我先是清扫了一些牛粪，帮助他们清理了沟渠，然后重新铺了一下干草，紧接着帮助他们喂食。杰西卡说，今天外面不适合放牧，让他们在室内待一天。在之后检查了几只母牛的情况，应该是怀孕了。你过来之前，我们把清理出来的牛粪和淤泥整理了起来，准备用来做化肥，你知道吗？柯尔说，这些化肥之后都可以用在有机农场那里……”

弗雷德絮絮叨叨地说着，甚至不由自主开始手舞足蹈起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亢奋，纯粹而真诚，这让陆离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弗雷德注意到了陆离的笑容，也注意到了他的夸张，但他却不太介意，“十四，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累到了极致，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了，真的太累了，感觉连续上了一周全天班一样，但，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因为我很享受。”这种感觉，喷薄而出，弗雷德忍不住跳跃了两下，“昨天是如此，今天也是。”

“这是好事。我猜。”陆离的心情跟随着弗雷德一起上扬了起来。

“十四，我想要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没关系吗？”弗雷德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询问到，他原本只是打算在这里待五天的，但现在，情况有所变化了。不是因为这里可以寻找到答案，也不是因为这里可以逃避现实，而是因为这里可以感受到自由，真正的自由，他需要这样的空间。

陆离愣了愣，随即就畅快地大笑起来，“当然没问题。你知道的，我说过，这里随时都向你开放。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停顿了片刻，“当然，如果太久的话，你最好还是交房租。”

戏谑的语气让弗雷德不由莞尔，拍了拍陆离的肩膀，无需过多的语言。

午餐最终还是冰冻披萨解决了，最为快速，也最为简单。

午饭过后，陆离就开始揉面，再次化身成为大厨；其他人也没有闲着，他们忙碌着剁陷、清洗蒸笼，每个人都可以找到一点事情做，就连薇薇安也加入其中，在桌子旁跟着大家一起忙碌，所有人都好像庆祝节日一般，里里外外都洋溢着轻快而喜悦的氛围，这让爱德华无比诧异——他留下来吃午饭了，虽然只是冰冻披萨，典型的美国式午餐。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如此兴奋？”爱德华有些格格不入，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薇薇安，下午的工作呢？”他们原本说好，午饭过后，就进行实地丈量，然后制定一个工程计划。但现在，他们居然坐在屋子里……摆弄面粉？

“如果你品尝过十四的手艺，你就知道了。”回答的是兰迪。

“工作可以稍微等等，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那么就留下来，享受着难得的下午，不是吗？”薇薇安扬声说道，“还是说，你着实太忙碌了，以至于两个小时的时间都没有。”

“你！”爱德华一阵心气不顺，他和薇薇安就是不对付，感觉两个人都看彼此不顺眼，但他总是落下风——语言对峙，这不是他的长项，于是，爱德华干脆就拉开了椅子，直接坐了下来，“你知道，生活在新布朗费尔斯，时间就是我们最大的财富，不像那些生活在大城市的家伙，就连停下来享受片刻阳光的时间都没有。”

爱德华的反驳惹得大家都哄笑了起来，薇薇安撇了撇嘴，恶狠狠地捶了捶桌子，这让爱德华得意了起来。

“所以，十四的手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中/国料理吗？”爱德华好奇地说道。

可话音还没有落下，责难声就犹如暴雨一般倾泻而下，“你真应该尝尝西红柿炒蛋”、“上次的手抓羊肉，你们都没有尝到吧”、“水煮活鱼，水煮活鱼，那道菜真是太完美了”、“我更加惊讶的是糖拌西红柿，我真是最讨厌蔬菜的，但他真的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爱德华已经完全被淹没了，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瞠目结舌地坐在原地，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新世界，这种感觉……太怪异了。

回头看了看在厨房里忙碌的陆离，陆离却是耸了耸肩，一幅“不要来问我，我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是神经病”的表情，惹得爱德华不由就轻笑了起来。

陆离嘴角的笑容勾勒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群吃货，真是没救了。陆离开始有些期待，宋令仪过来之后，他们是不是要顶礼膜拜了呢？

110毛遂自荐

两天之后，木材就源源不断地进入了云巅牧场，层层叠叠地堆满了整个空地；又过了两天，爱德华就带着施工小队开始了工作；与此同时，陆离也没有停歇下来，他先是购买了一批榉木树苗，然后试图寻找到榕树——不过，他失败了，德州这里不适合榕树生长，这也意味着在主屋的花园里种植一棵百年榕树的计划失败了，看来只能选择橡树了。

薇薇安在牧场待了十天，见证了前期的奠基工程，还有初期的框架设定，确认无误之后，就回去了波士顿。她需要回去完成毕业设计——她已经决定使用牧场的全新设计作为毕业设计了，不过她还需要完善更多的细节，以及室内设计，更何况，之前匆匆离开，学校里还有一堆事等待处理，所以，尽管遗憾，她还是不得不离开。

与其同时，有机农场也传来了好消息，种子顺利发芽，稍稍比预期提前了两天，不过依旧在正常估算范围；而且嫩芽的长势也十分喜人，比预期更加粗壮茂盛，具体情况还是要看接下来两周的长势情况，但显然一切都正在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

就连牛群也传来了好消息，有三只母牛怀孕了，这也意味着，牧场即将迎来他们自己的第一批牛犊。

“十四，我觉得这一片土壤特别适合种植蔬菜。”这一天，兰迪带着刚刚割下来的绿肥，心情舒畅地回到了主屋，然后就看到了坐在门廊前看书的陆离，于是扬声喊道，“你看，就连绿肥的长势都格外喜人，不仅产量比想象中更多了，而且质量也十分出众。我对农场的第一批蔬菜格外有信心。”

陆离将手中的书本放了下来，笑呵呵地说道，“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可以确定的是，空间泉水对有机农场的积极影响是切实存在的，不过具体效果还是要等第一批蔬菜收割时才能够确认，现在，陆离也隐隐地开始期待着最终的收成了。

“如果西红柿收成好的话，我们可以收集足够多的西红柿，制作番茄酱。改天，我们可以尝试自己制作披萨。”陆离是绝对的中餐爱好者，但偶尔尝试一些不同口味、不同风格的西餐也着实有趣。更何况，自己亲手制作披萨，终究还是不同的。

“自制番茄酱？这听起来真是不错，不过，你确定这里是葡萄园吗？为什么我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农场？”

不远处传来了一个阳光明朗的声音，充满朝气地扬声喊道，陆离和兰迪两个人齐齐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一辆藏蓝色的皮卡，一个高高壮壮的金发男生，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登山包，深灰色的防水布此时已经几乎看不到原本的模样，他拍了拍皮卡车副驾驶座的门，扬声说道，“谢谢载我一程！”

皮卡车的司机笑呵呵地说道，“祝你一切顺利！”而后就松开了手刹，扬长而去。

金发男生转过身来，那一身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脸上的灿烂笑容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沙滩男孩的气息，他左右看了看，丝毫没有刚刚抵达陌生之地的生涩，熟稔地打量起周围的景象，指了指正在施工的别墅，“这是在建立酒庄吗？还是农舍？我为什么一点概念都没有？”

兰迪转头看向了陆离，满眼充满了疑问，“他是谁？”

陆离耸了耸肩膀，表示他也不明白，他站了起来，正准备开口询问时，却发现泰迪直接冲了出去，迎面就朝着金发男生冲了过去。

刚才还酷劲十足的男生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可以把他带走吗？还是她？快点，快点……”他忍不住就直接快步跑了起来，惹得泰迪更加亢奋，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男生慌张之下，直接就把登山包随手一扔，轻便地开始在工地旁边逃窜起来，“上帝，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谁告诉我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啊？快，快救救我！我是认真的！啊啊啊！”

现场完全就是四处逃窜，鸡飞狗跳。事情还没有完，柚子和葡萄两个小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也加入了泰迪的行列——和年纪大了之后灵活度不高的泰迪相比，两个小家伙速度就快了许多，一下就追上了那个男生，于是喊叫就变成了惨叫。

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就连施工小队的人都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着眼前的这个活宝，乐不可支。

陆离却是想起了自己刚刚到达牧场的时候，那模样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耳朵里传来的惨叫已经开始变声了，他出声大喊到，“泰迪，泰迪，回来！泰迪！”很快，泰迪就迈着欢快的步伐，一路跑了回来，柚子和葡萄两个小家伙也跟在后面，一溜烟地跑了回来。

泰迪蹲坐在陆离的脚边，吐着舌头一幅撒娇的模样；柚子和葡萄则绕着陆离的脚边不断在转着圈，根本安静不下来，仿佛在抱怨着：我们还没有活动身体呢。

不远处，那个男生站在原地气喘吁吁，满脸的心有余悸，干脆整个人就一屁股地坐到了草地上，双手支撑在后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强壮的肌肉、健康的肤色在刚才那慌乱狼狈的模样之下，顿时黯然失色。

”嘿，伙计，你不打算自我介绍一下吗？还是说，你就准备坐在原地？“作为主人，陆离还是开口询问到。

金发男生摆了摆右手，想要回答，但视线却留在泰迪、柚子和葡萄身上，根本挪不开，似乎还在担心他们。果然，他紧接着就开口说道，”抱歉，我对动物真的不太在行，你可以让他们进去屋子里吗？“

“放心，他们不咬人。”陆离开口说完，然后就意识到，自己的口吻完全是柯尔当初的模样。

其实，陆离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对动物排斥甚至是恐惧的那种感觉，他知道大部分动物都不会咬人，更不会有危险，但内心的排斥还是束手无策。“我的意思是，这里是一个牧场，动物是最基本的组成部分。在我们的身后，有许多羊，牛，还有马。这三个家伙仅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如果你对动物不在行的话，那么我想，你应该是迷路了吧？”

话虽然这样说，但陆离还是体贴地让泰迪带着柚子和葡萄到羊圈去了，他对眼前男生的心情是完全感同身受的，自然不会强求。

“什么？这里不是在招聘葡萄酒的酿酒师吗？”金发男生一个骨碌就站了起来，然后警惕地看着路过的三只牧羊犬，确定他们离开了之后，这才大步大步走向了主屋。

”酿酒师？”陆离愣了愣，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对，酿酒师。”金发男生捡起了自己的背包，站在了花园前面，“我在网络上看到了一个招聘启事，说这里正在招聘酿酒师。那个招聘启事链接到了一个脸书，上面有一个简短的视频，展示了葡萄园的土地。说是叫做……呃，云巅牧场，是这里吗？”

经过提醒，陆离总算是反应过来了。那个招聘启事是他刚刚来牧场的时候发布上去的，那时候对牧场的发展只有一个朦胧的概念，冲动之下就把招聘启事发布了出去，但后来就意识到，通过网络，想要寻找到专业的酿酒师，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因为大部分专业酿酒师都沿袭了传统的师徒制教育，即使是专业大学出来的，他们也会在酒庄里耗费无数时间进行学习。所以，一旦出师或者毕业，他们要么顺利地进入酒庄工作，要么成为品酒师，即使是猎头寻找专业酿酒师，也是通过酒庄人脉来寻找的，这是一个传统的行业，很少有人会在网络上找工作。

所以，陆离就开始考虑，什么时候应该到欧洲去一趟，尤其是法国，寻找一名专业酿酒师。但牧场刚刚起步，一直都比较繁忙，也就没有来得及。至于招聘启事，以及脸书上那个简短的视频，他早就忘记了。

“是的，这里是云巅牧场。”陆离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停顿片刻，“可是……等等，那么你的意思是，你是一名专业酿酒师？”

再次打量一下眼前的年轻人，英挺的眉毛顺着眼眶舒展来开，深邃的轮廓可以窥见北欧人的影子，金发短发和小麦色皮肤彰显出了长年累月在沙滩留下的痕迹，明黄色背心和湖蓝色短裤的搭配，踩着一双万斯的高帮滑板鞋，更是证实了猜想。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冲浪“的气息，着实无法和酿酒师联系起来。

”我是一名酿酒学徒，但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可以算是一名酿酒师，虽然只是预备的。不过，我经过了正规的四年教育，而且取得了所有相关资格证书。经验方面是我的短板，但年轻和热情则是我的优势。我相信，我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酿酒师，我之前在猎人谷的时候，我的师傅就说，我拥有天赋，还有热情，最重要的，我还有技巧。所以，我觉得我将来确实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酿酒师。“

自信从容，明朗轻快，一大段自我介绍虽然有些散漫，但意思却再明确不过。

陆离脑海里冒出了无数个问题，却不知道应该从何下手，最后眯了眯眼睛，“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111金毛学徒

“安东尼罗杰斯，不过我比较习惯叫做东尼。”

眼前的大男孩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自信满满地做起了自我介绍，那一头杂乱的金毛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深邃的眼神笼罩在阴影之中，却依旧无法遮掩纯粹而真挚的热忱，这让陆离想起了……泰迪。

噗嗤。

陆离一下没有忍住，回想起刚才眼前这小伙计被泰迪追得到处跑的狼狈模样，着实是忍俊不禁，但东尼却毫不在意，用力挠了挠头，“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有些狼狈？你知道，长途旅行总是让人疲惫，希望这不会影响到我的面试。”

“我想，你刚才被泰迪追得落荒而逃的情形，那影响比较大。”陆离一本正经地开起了玩笑，东尼一时间就愣住了，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这让陆离觉得更加欢乐了，好不容易才没有露出笑容破功，抿了抿嘴角，压抑住笑容，故作严肃地说道，“我更加好奇的是，如果你真的是一名酿酒师，为什么要到德州来找工作？加州显然会是更多人的选择。”

“因为我刚刚毕业。”东尼坦然地开口说道，没有说什么“十分仰慕德州”之类的客套话，“准确来说，我二月才刚刚拿到毕业证书，目前不能算是专业酿酒师，依旧还是学徒。像我这样的情况，想要在加州的酒庄找到一份工作，那可不容易。当我发现招聘广告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我一定要试试看。于是，我就在这儿啦。”

“你难道没有考虑过一个可能吗？”陆离反问到，这让东尼愣了愣，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向了陆离，“牧场已经找到了酿酒师的可能。你知道，那个招聘广告已经贴出去有一段时间了。”东尼甚至没有想过打电话咨询一下，直接就来到了牧场，那种年轻人的冲动和朝气显而易见，当然，还有莽撞。

东尼的表情顿时就凝固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陆离，似乎受到了惊吓，“呃……那，那你找到了吗？”

陆离哑然失笑，却没有正面回答东尼的问题，而是继续提问到，“你是一名应届毕业生，那么你也需要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加州的葡萄园不聘用你，我却要聘用你呢？”

“因为你也是年轻人，我想，你应该愿意尝试新鲜事物，你也愿意给年轻人机会，难道不是吗？”东尼那耿直的回答让陆离的笑容几乎就要憋不住了，随后，东尼就把自己的登山包放了下来，从里面抽出了一叠纸，“除此之外，我是一名十分优秀的酿酒学徒，我在澳洲的猎人谷打工了将近一年，准确来说是九个月，而后进入正规学校学习，所以，我相信我的年龄不会造成任何阻碍。”

东尼走了上前，将手中的纸交给了陆离，脸上的自信又重新回到了笑容里。

陆离打开了着图案皱巴巴的纸，发现居然是毕业证书和资格证书，证明东尼的专业。只不过如此粗糙的保存方式，让证书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堆手纸，“三级红酒和RB酒，二级烈酒资格，同时还是品酒师？”陆离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东尼今年才不过二十六岁而已，居然就已经取得了如此多专业证书，“看来，你真是一个酒精爱好者。”

“有谁能够向美酒说不呢？”东尼不仅没有否认，而且还一脸坦然的模样，“事实上，在前往猎人谷之前，我一直都以为自己会成为一名基金经理。大二那一年，我选择了休学一年，到澳大利亚去游历一番，这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发现了我的生命挚爱。”

这就解释了，东尼今年刚刚毕业，年龄却比陆离大的原因。“你未来的另一半可不希望听到这句话，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酗酒的前兆，不妙，着实不妙。”陆离将东尼的证书都折叠好，再次开起了玩笑。

“噢，不，我已经和威士忌结婚了。”东尼一脸认真地说道，“虽然我现在十分认真地考虑离婚，然后和葡萄酒结婚的可能。”

“第三者插足吗？这样的婚姻是不幸福的。”陆离没有因为东尼的话语而发笑，相反还认真地给予了回应，这让东尼眼睛不由一亮。

可东尼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又往后退后了半步，陆离跟随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看，然后就看到泰迪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然后嗅着他的左手——准确来说，嗅着他左手里的那叠证书，“泰迪，这可不能咬。”陆离可不确定，这些证书被咬了之后，是否还有副本，陆离连忙将证书交给了东尼，同时摸了摸泰迪的脑袋，“带着你的伙计们出去散散步吧，继续下山没有多久了，估计羊群就要回来了。”

陆离也走下了门廊，对着东尼招了招手，“走吧，到葡萄园去看一看，而后你可以提供一些意见，然后我们再做决定，看你是否符合牧场的需求。”

东尼绕了小半圈，躲在了陆离的身侧，避开泰迪，然后快步小跑着跟了上去。看着东尼的窘迫，陆离哑然失笑，“我以前根本连靠近都没有办法，但相信我，相处习惯之后，就不会害怕了。”

“不，我不是害怕他们。”东尼的回答让陆离愣了愣，“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他们看起来……根本无法下手。我不知道应该是抱着他们，还是应该说点什么。就好像婴儿一样，仿佛浑身上下一点骨头都没有，这真的……太难了。”

东尼的整张脸都纠结在了一起，这让陆离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穿过榉木林，东尼好奇地打量起了四周，“这里的风景真漂亮，虽然我是一个大海挂的男人，但不得不承认，这里和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它和我想象中也不一样。”陆离深感同意，“显然，只有真正置身其中，我们才能感受到它原本的面貌。而不是电视新闻上那些死板的画面。”

“我完全同意。”东尼忍不住开始跳跃起来，高高地伸出右手，试图去触碰低处的树枝。“即使这一次的工作没有能够面试成功，我觉得这一趟西部之旅也是十分值得的。”

“你的故乡是哪儿？”

“洛杉矶。”

“噢，天使之城。”

说话间，两个人就穿越了榉木林，清澈见底的溪流就呈现在眼前，不远处洁白的羊群三两成群地散落在草原之上，杰西卡就躺在旁边的小斜坡上，翘着二郎腿，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如此场景，让东尼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眼底流露出了一丝好奇和羡慕。

陆离没有着急着催促，而是站在前面一点等待着，等东尼回过神跟上来之后，这才指着小溪对面右边那一望无际的空地，“这里全部都是葡萄园的范围。”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啊。”东尼有些惊讶，土地倒是已经一垄一垄地耕好了，但视线范围内却连一株葡萄都没有，看起来像是荒芜之地。

陆离点点头，“是的，因为种种原因，之前的葡萄藤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我对葡萄酒没有什么了解，但却知道，第一年、第二年出来的葡萄虽然可以酿酒，不过质量却平平。所以，一般来说都要等到第三年的葡萄才比较合适。”

“普遍情况是这样，但不同园区和不同气候都是不一样的。”说起自己的专业，东尼依旧神采飞扬，可是整个人身上都充斥了一种欢快的活力。“一般来说，第一年的葡萄可以拿来酿酒，我们试试看味道，以此来调整比例和方式；第二年酿出来的葡萄酒，如果质量出众的话，那就可以内部试卖一下，又或者是赠送朋友。”

陆离点点头表示了明白，带着东尼一路穿过了葡萄园，在榉木林的中央找到了那颗葡萄苗。

经过两个月的稀释泉水浇灌和呵护，此时葡萄苗的长势十分喜人，绿油油的葡萄藤顺着旁边的支架爬得到处都是，甚至已经缠绕上旁边的榉木了，茂盛的葡萄苗在春/风之中肆意绽放，甚至还带来了一丝夏天的清爽，即使仅仅之后方寸之地，勃勃生机还是让人沉醉。

东尼礼貌地征求了陆离的意见，“我可以上前看看吗？”

“当然。”陆离让开了道路，邀请东尼上前。

东尼蹲了下来，细细地检查了葡萄藤，然后又站起来检查了一些葡萄藤蔓的长势，甚至还细细地检查了每一片葡萄叶。看着东尼那细致的动作，其实陆离是有一点紧张的，如果说葡萄变异的话，那他应该怎么解释？如果说葡萄生长过快的话，他又应该如何解释？最糟糕的是，如果现在葡萄的生长被空间泉水破坏了，那又应该怎么办？

种植葡萄园，这不仅仅是一个巨大的风险项目，而且还是需要花费无数心思的项目。即使是勃艮第这样的顶级产区，每一年也是靠天吃饭的。

富有经验的老师傅可以应付各式各样的情况，自然是各大葡萄园的抢手人物；但年轻气盛的学徒对于云巅牧场来说也是好事，因为德州本来就不是传统产区，需要更多的创新和更多的试验。当然，陆离的空间泉水所产生的作用，也可以得到更加合理的解释——创新，这总是最好的掩护方式。

东尼不紧不慢地检查了将近三十分钟，然后这才站起来，脸色略显凝重，与先前的嘻嘻哈哈形成了鲜明对比。

112冒险尝试

“老板。”东尼想了想，开口说道。

陆离却因为这个称呼而笑了起来，“十四，你可以叫我十四。”他也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所以东尼这才有些无所适从。

“十四？”东尼皱起了眉头，好奇地询问到，但陆离却不想要偏离主题，于是摆了摆手，示意东尼继续说下去，东尼这才作罢，“这棵黑皮诺的长势十分好，准确来说，真的太好了。我在澳洲从来不曾看过长势如此好的黑皮诺，不知道和勃艮第相比的话，又如何。当然，酿酒葡萄不能单单看长势，最后还是要看葡萄，葡萄皮、葡萄肉、葡萄籽，我们需要等到秋天才能进一步作出判断。不过，单单从这一颗种苗来看，它真的太出色了。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

陆离悬在半空的心重新回到了胸腔里，空间泉水确实是有作用的，而且起到了积极的加成作用。这对云巅牧场来说绝对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也许，红酒在未来的某一天，将会成为云颠牧场的代表产物。

陆离的心情不由开始雀跃起来，比起红酒赚取的收益来说，他更加期待的是自己亲手种植的葡萄，能够酿造出什么样的红酒，味道又将如何。收获，在任何时候都是令人喜悦的。

“所以，这是好事，对吧？”陆离发现，东尼居然又一次走神了，专心致志地打量着身边的葡萄叶，所以，他不得不出声打破了沉默。

“当然，当然。”东尼重新转过头来，“这说明我们的起步是好的。不过，黑皮诺太娇贵了，在种植过程中，任何一点出错都会影响到最后红酒的口感。事情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所以，现在还不是开心的时候。”

“这就是你刚才神情凝重的原因吗？”陆离好奇地询问到，作为门外汉，他从来不会不懂装懂。

“哦，不，不是。”东尼摇了摇头，“种植葡萄每一年都会遇到不同挑战，细化到每一周也都不同，这本来就是酿酒的一部分，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黑皮诺更加麻烦罢了。”东尼轻描淡写地就把这件事揭过，仿佛根本不值一提般，这让陆离想起了柯尔等人，在他眼中艰苦卓绝的工作，在专业人士中却只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我只是在头疼……”东尼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你知道，一般来说，葡萄是在春天发芽的，然后在三月和四月开始种植……”

“种植？可是没有足够的葡萄苗啊。”陆离开口说道。

”葡萄苗？“东尼愣了愣，随即就笑了起来，”现在种植葡萄都已经更新技术了，为了保障葡萄的品质和原本葡萄一脉相承，我们都采用插枝的技术。有些葡萄园，每年冬天会进行修剪，保证葡萄生长的健康；而有些葡萄园，每隔几年就会在冬季把所有葡萄都拔除，然后在春天全部从同一颗葡萄苗上，重新进行插枝。“

陆离恍然大悟，”所以，你是说，整片葡萄园所有的葡萄，都来自这一棵葡萄苗上？“

”对！“东尼干脆利落地给予了肯定，然后陆离就一脸诧异地看向了后面那颗葡萄藤，东尼立刻就读懂了陆离的眼神，哑然失笑，”放心吧，这颗葡萄苗不会秃的。“

陆离的确是在担心，如此大的一片葡萄园，全部都来自于同一颗葡萄苗？它可以扛得住吗？

听到东尼的解释，陆离点点头，这倒是好事——因为这颗葡萄苗经过了两个月的浇灌和呵护，它的状态无疑是质量的最佳保证。

“继续，你刚才说你担心什么？”陆离可没有忘记这件事。

“对，一般来说，三月份我们会开始插枝，最迟四月。”东尼话语没有说完，陆离就明白了过来，现在已经五月初了，这就等于错过了最佳时机。

“所以呢？我们要等到明年三月吗？”陆离倒是不着急，反正牧场的生活本来就是悠闲惬意的，没有必要急在一时。

东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沉思起来。这让陆离有些意外，从刚才短暂的相处来看，东尼是一个热情洋溢、积极主动的个性，而且今年才二十六岁，性格难免急躁，但在专业方面，东尼却始终没有太过冲动，而是展现出了他细腻而周全的一面。

“十四。”东尼双手叉腰，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说，接下来一周，我们尝试开始插枝，你觉得怎么样？”

“这方面，你是专家。”陆离耸了耸肩，“如果错过了季节，延迟插枝，会出现什么问题？”

“最糟糕的可能就是错过了发芽的良好时机，同时也有可能因为营养的输送不够充分，从而影响果子的质量。”后面的话东尼就没有必要说了，再就是影响红酒的质量了——黑皮诺的娇嫩，陆离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

陆离认真想了想。作为门外汉，他知道任何变动都可能对黑皮诺产生影响，但是到底多大影响、结果又是如何偏差，他就一无所知了；但陆离却相信，在空间泉水的滋润下，营养的部分不用太过担心，错过发芽的时机似乎也不是严重的问题。不过，这都是他业余人士的猜测而已。

“东尼，你是专业人士，你告诉我你的决策，然后由我来拍板。”陆离微笑地说道。

东尼顿时感受到了落在肩膀的压力，沉吟片刻，“十四，正如我刚才所说，第一年我们都在尝试，尝试各种可能。全世界都知道，德州不是一个出色的红酒产区。”这句话让陆离笑了起来，他想起了德州人的骄傲，柯尔说起这片葡萄园时就充满了自豪，东尼有些诧异，陆离摆了摆手，示意东尼继续说下去。

“德州这里可以生长黑皮诺，但却不是顶级的。所以，我觉得，种植时间也是需要考量一下的。”东尼此时思路已经清晰了起来，“我觉得，我们应该把葡萄园分成三个区块，这一周插枝一部分，下周和再下周分别插枝另外两个部分，到时候看看三个不同区域的葡萄有什么差异。”

这一点陆离听懂了，简单来说，种植时间也需要测验一下。

“明年，我们可以把葡萄园再分成三个区域，三月、四月和五月各自插枝一部分。”东尼又补充说道，“我的意见就是，我们明天就开始工作吧！”

说完，东尼就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陆离，他没有忐忑不安地说“你愿意聘用我吗？”，也没有积极主动地推销自己，而是自信满满地说完了计划，然后等待陆离的决定。

陆离故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停顿了片刻，他可以感觉到东尼身上的躁动和急切，这着实是一件有趣的事，“要不，我们边走边说吧。”陆离指了指回去的方向，这让东尼咯噔了一下，仿佛有不祥的预感。

陆离和东尼又慢慢地散步回去，陆离开口说道，“你现在应该有实感了吧？这里是牧场，动物是这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是一个没有办法跳过的门槛。”东尼的脸色有些僵硬，“不知道你刚才注意到了吗，牧场最近正在大动土木，短时间之内没有办法完成。那住所是牧场员工们的住所，这也意味着，在房子落成之前，可能是没有地方居住的。你有什么计划吗？”

东尼原本还信心满满，但现在却不由紧张了起来，“帐篷……呃，我是说，我有随身携带帐篷，我总不会睡在露天环境之下的……对，野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我之前就经常到处去野营……住所，嗯，不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有道理。”陆离认真地点点头，然后继续以商量的口吻说道，“那么，你对每个月的薪资有什么要求吗？还是说，酿酒师都是领取周薪的？”

“薪资？”东尼的脑袋依旧乱糟糟地，说话也有些迟钝，“呃，月薪吧，周薪也有，其实还是看商量吧，就我个人来说，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每天都在花钱，更何况，住在牧场这里，也没有什么花费。”东尼始终心不在焉，他终于忍不住了，“十四，我愿意不要薪资地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六个月，你觉得怎么样？我知道，聘用一个应届毕业生，这需要冒风险，很有可能会带来损失，但我真心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

“东尼？你确定吗？不要薪资？”陆离也跟随者东尼停下了脚步，戏谑地说道，“我刚才已经在考虑你的周薪问题了。”

东尼的思路停顿了片刻，把刚才的对话倒带了一下，然后瞳孔猛然张大，“你是说……你是说……”但后面的话语却愣是说不出来，仿佛卡壳了一般，最后，他干脆直接就跳了起来，狠狠地抱住了陆离，然后收紧，再收紧，“上帝！谢谢，十四，谢谢！你不会后悔的，相信我，我会成为业界最著名的酿酒师！相信我！”

东尼的心情飞扬了起来，松开陆离，一路朝着主屋方向狂奔了过去，“我找到工作了，我找到工作了！”然后见到每一个人，东尼都上前朝着他们嘶吼到，“我找到工作了，云巅牧场！云巅牧场！云巅牧场！”那欢快的模样，感染了每一个人，牧场上空也开始回荡起了畅快的笑声。

陆离突然就觉得有点头疼——先是一个兰迪，然后又来一个东尼？为什么他觉得，牧场以后都没有安宁之日了呢？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吗？

“十四！我爱你！”东尼回过神来，双手放在嘴边，做出了扩音器的模样，大声喊道。

来不及了。

113搭葡萄架

“汪汪汪，汪汪。”泰迪的喊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然后楼下就传来一阵鸡飞狗跳。

陆离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事了，掀开被子就直接走了下来，那慌乱的动作把睡在床头的巴基也吓了一跳，直接炸毛地跳了起来，不等陆离驱赶，巴基就跳出了窗口，一路沿着屋顶消失在视线里。

睡觉的时候撒娇卖萌，醒了之后就嫌弃不屑。所以，留在床头柜的那些稀奇古怪，那算是过夜的资费吗？

陆离推开了窗户，然后就看到楼下一个穿着灰色运动裤、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在院子里一路狂奔，虽然打着赤脚，但速度却是一点都不慢，那模样仿佛是被狠狠蹂躏了一番，“啊啊啊！”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打破了牧场清晨的宁静，“十四！十四！十四！”呼喊声一声比一声迫切，简直停不下来。

那不是东尼，又是谁？可是，泰迪呢？

然后，陆离就看到泰迪冲出了屋子，蹲坐在花园的栅栏旁，朝着东尼远去的背影吼叫着，“汪汪。”似乎在喊着，“回来，回来！”泰迪那疑惑的喊叫声，显然不明白东尼突然逃跑的原因，显得无辜而落寞。

“泰迪！”陆离扬声喊道，“泰迪。”

泰迪转过头，四周寻找了一番，然后就看到了二楼窗口的陆离，立刻吐出了舌头，用力摇摆着尾巴，心情立刻明亮了起来，陆离冲着泰迪招了招手，“上来。不然那家伙就不敢回来了。”泰迪立刻欢快地跑进了屋子里。

东尼此时已经远远地跑了出去，躲到第一栋别墅的后面——别墅已经建立好了地基，旁边对方着大量打磨好的木板和木头，接下来几天就要建立房子的框架了，所以东尼躲到后面去，但依旧遮挡不住身形，他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显得十分狼狈。

“小姑娘，又怎么了？”陆离朝着东尼扬声大喊到，“我以为昨天晚上你已经有些习惯泰迪了。”

东尼摇了摇头，还有些气喘，然后支撑着腰际，站直了身体，“他……他……一大清早，他就舔我的脸，湿哒哒地，我就被吵醒了——准确来说，我是被吓醒的。十四，你不能……我是说，你不能和泰迪沟通一下吗？我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起床方式。”

看着东尼一脸委屈的模样，陆离忍不住就笑出了声，不得不承认，泰迪这个坏习惯确实不太好，他即使是现在也依旧不太习惯，“我会给他写一封正式的抗议信，好好抗议一下的。”

陆离的调侃让东尼一阵无语，郁闷地拖着脚步慢慢地走了回来。陆离扬声说道，“你最好注意一点，现在是柚子和葡萄出来活动的时间。”说完，陆离施施然地转身离开了窗口，而东尼却是一惊一乍地四周打量起来，那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打开房间门，陆离就看到了蹲坐在门口的泰迪，一脸讨好的模样，陆离蹲下来给了泰迪一个大拥抱，泰迪顿时心满意足地躺到在地上，露出了肚子，一幅撒欢的模样。

陆离和泰迪在门口玩耍了一会，这才下楼。大厅正中央摆放着一顶橙色的帐篷——昨晚东尼就是在这里睡觉的。

薇薇安离开了，空房间是有的，虽然杰西卡就居住在那里，需要共享空间，也需要共享卫生间不过美国人早就习惯了合租，而且男女合租在大城市也再正常不过。但是东尼觉得麻烦，干脆就在主屋这里搭建了一个帐篷，等别墅落成之后，他直接入住，这样就简单多了。

现在才不过七点多一点，泰迪的小意外就把东尼吵醒了，不过大家陆陆续续也都起床了。布兰登永远都是第一个起床的，因为照顾马匹比较麻烦，布兰登每天几乎都是四点半、五点左右起床，先到马厩里开始忙碌，然后六点半左右就会到主屋这里来，把包子放到蒸笼里，同时再把吐司之类的也都准备好，大家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早餐——当然，还有不能忘记的新鲜牛奶。

东尼重新回到屋子里，先去洗漱了一番，下楼就看到了那稀奇古怪的大蒸笼——陆离专程到达拉斯的中/国商店购买了一个五层的蒸笼，现在蒸起东西来就方便了许多。

陆离拿出了两个包子，端着一杯牛奶就来到了餐厅，“早餐，你可以自己选择。如果这些不合胃口的话，我记得橱柜里有谷物早餐，冰箱里还有些西红柿和生菜。这些牛奶都是早晨刚刚挤的，味道可不超市里的牛奶好了无数倍。”

“我听说过，牛奶和许多蔬菜一样，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新鲜度会下降，味道也会有所影响。”东尼好奇地走进了厨房，仿佛所有事情都是熟悉的，却又好像都是陌生的，“我之前吃过一次现摘的玉米，甜度和嫩度真的完全不一样。等待把玉米送到传统市场的时候，其实味道就已经比不上农田了。所以，这是田地里才能独享的福利。”

陆离端起了牛奶，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那么你还在等待什么？”

“这是……”东尼好奇地看着那个大蒸笼。

“包子。”陆离介绍到，“你可以当做是一个大号的饺子，但味道截然不同，是中/国的传统饮食之一。”

东尼皱起眉头，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就走向了旁边的吐司机，开始烤土司起来。

陆离当然知道，不是每一个西方人都喜欢中/国料理的，即使是中/国人，也有人就是中意国外的料理。这是一个口味问题。不过，陆离还是有些好奇，“怎么，你不喜欢中/国料理？”

东尼耸了耸肩，“没有太多兴趣。你知道，在洛杉矶有不少亚洲料理，虽然韩国料理最多，但中/国料理也不少。我尝试过几次，但味道都普通，而且吃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陆离点点头，表示理解。

其实在大城市里，中/国料理确实十分普及，就好像披萨和汉堡一样，成为人们日常生活里的重要组成部分，但为了配合西方人的口味，料理都做了相对应的改良，而且主要菜色也都精简了，大部分还是以江浙菜为主，这也与历史的传承有关——最早前来美国打拼的中/国人，还是以GD人和香港人居多，东北人和江浙人后来居上，这也使得这里的中/国料理口味基本以此为主。

之前陆离在纽约的时候，有一个来自SC的同学就抱怨，在这里找到一家正宗的川菜几乎是不可能的，就连火锅都已经不太正宗了。

所以，他知道东尼说的是怎么回事。即使是他，对于纽约那些中/国料理的外卖，也不太感冒。

“那是因为你没有品尝过真正的中/国料理。”弗雷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早上好。”他主动打起了招呼，“我觉得，你应该给中/国料理再一次机会，你就会发现，其实他们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东尼不太理解这番话的意思，然后看向了陆离，“所以，你是说，这个……东西是你做的？”东尼浏览过陆离的脸书，当然知道陆离是中/国人，只是一时间没有联系起来罢了。

陆离但笑不语，“准备好今天开始工作了吗？早餐可是要吃饱，否则接下来就没有力气干活了。”

“噢，今天就要开始搭建葡萄架了，对吧？”弗雷德兴奋了起来，留在云巅牧场的这段时间，他就像是一个苦力一般，到处帮忙干活，完全没有一个客人的模样，更不要说过来度假了。但看起来，弗雷德似乎享受其中——

他现在又重新开始照相了。陆离虽然听说弗雷德的辅修是摄影，但却从来不曾亲眼看过。现在，弗雷德似乎重新走回了正轨，这是一件好事。

“我们一会听从东尼的指挥就是了。”陆离今天也将会加入干活的行列——没有办法，葡萄已经错过了插枝的时间，如果再不加快的话，那么风险系数就要直线上升。不仅仅是陆离，今天兰迪、布兰登和柯尔也都会过来帮忙，暂时把牧场的其他工作交给杰西卡掌控。还好，他们的日常工作都十分到位，今天按部就班完成就可以了，不会太过困难，杰西卡一个人也可以胜任。

“对，对……”东尼此时也回过神来，兴奋地在原地跳跃了两下，“材料都在仓库里，我们一会搬运到河对岸去，然后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陆离指了指窗外，“放心吧，他们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外面，兰迪开着拖拉机，后斗装载着材料，以稳健的速度朝前驶去，显然，这些工作能手的速度已经赶在东尼前面了。

三下五除二地，他们就结束了早餐，然后纷纷来到了葡萄园所在地。

由于这里以前就是葡萄园，其实规划的底子都在，包括灌溉系统、排水系统等等，所以东尼仅仅只是做了一个勘察工作，随后就带领着大家动手起来。

这里的葡萄架和食用葡萄还是有所不同，葡萄架仅仅只是半人高，采摘葡萄的时候稍稍弯腰就可以完成，所以搭建起来相对简单一些。不过，这就是葡萄生长的框架，牢靠是第一要素，尤其是考虑到上一次暴雨的情况，这些葡萄架就是更加关键了。

太阳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升起，牧场就投入了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之中，又是一天的开始。

114牛群混杂

不知不觉中，太阳就已经升到了半空中，万里无云的天空没有任何阻挡，阳光肆无忌惮地洒落下来，火辣辣得笼罩在皮肤上，烤得整个人微微发烫，就连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开始缓缓加快起来。

全神贯注地投入工作之后，时间的流逝就已经不再重要，耳边传来兰迪那叽叽喳喳的声音，“等葡萄酒酿出来之后，我们也学习那些中产阶级，倒一杯葡萄酒，穿着衬衫，打着领带，坐在餐桌旁，然后谈一谈股票的起起伏伏，比如说，这一周苹果的股票又降了之类的。我们也人模狗样地当一把坏蛋。”

“首先，真正的坏蛋才不会喝我们的葡萄酒，级别太低了，而且也没有名气。”开口的是东尼，气氛似乎有些严肃，“其次，不是穿衬衫打领带就是中产阶级的，也有可能是学校保安。”

这话锋一转，味道顿时就不一样了，所有人哄堂大笑起来，兰迪却也不在意，站直身体，双手叉腰，“女孩，女孩，对，说的就是你，你的裙子太短了……”那装模作样的戏谑声音，惹得笑声更加猖狂了。

“十四！十四！”溪流对岸，一个呼喊声远远地传了过来，所有人都抬起头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女子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背上，穿着黑色的T恤上衣和深灰色的牛仔裤，紧绷的衣服勾勒出了姣好的身材曲线，松松散散扎起来的头发随意之中带着一丝野性，让那深邃的五官越发动人起来。

“哇哦。”兰迪忍不住就惊叹出了声，东尼也是露出了惊艳的表情，吹了一记口哨，“这到底是谁？保安，是学校里的学生吗？”仿佛应和着兰迪刚才的玩笑般，她就这样出现了。

陆离没有理会身边这一群起哄的男人们，”克洛伊，怎么了？“

出现在眼前的正是隔壁牧场的克洛伊，她扬了扬右手，“你家的牛跑了出来，现在和我家的牛混杂在了一起，区分不出来了。”原来是出事了。

陆离回头看了看，“你们在这里继续忙，我先过去看看，不行的话再喊你们帮忙。”而后把工具都暂时放到了一边，快步跑了过去，还没有来得及过河，柯尔就追了上来，简单地说道，“我跟你一起。”

陆离也没有多说什么，柯尔是专家，处理事情还是需要他来做决定。

两个人快步走了过去，克洛伊从马背上翻了下来，牵着马匹朝前走去，“估计是湖泊旁边那一块的栅栏坏了，然后牛群在放牧的时候，不小心走了过来，然后我们两边的牛群就混到了一起。”

“是上次暴雨冲断的吗？我们一直没有发现？”陆离微微皱起了眉头。

“估计是。”克洛伊点点头，“我还没有过去确认，只是看到我家牛群的数量不正常得多，想着这是必须先处理的问题，所以先过来通知你们了。”

牛群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没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如果越来越多的牛群混在一起，那么想要分开就越来越麻烦。

“现在大概有多少只了？”柯尔立刻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看起来已经有三百多只了。”克洛伊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陆离和柯尔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要把三百多只牛分辨出来，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这样可以把他们区分开来吗？”陆离只觉得两眼茫然，不由开口询问到。

克洛伊点点头，“当然没有问题，你们的牛刚刚买来不久，大部分都还比较瘦小，我们家的牛都已经成年了，距离送上屠宰场没有多久时间了，所以比较强壮。”

“初步区分之后，然后再分别检查牛耳朵上的标签，上面都有标注牧场名字的。”柯尔进一步补充，“还好是牛群，不是羊群。”柯尔庆幸地感叹了一句，陆离不明所以，柯尔补充到，“羊群都没有标签，一旦混杂起来，就只能按照数目，随便挑选一批回去了。”

“那就是说，挑到的羊羔是好是坏，就看运气了？”陆离惊讶地问道。

克洛伊直接被逗笑了，“什么叫做是好是坏，我们家的可都是好的。”陆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误，不由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稍微缓解了一些，“不过事实就是你说的这样。所以我们牧场之间的分界线都会相对牢固一些。今天之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了。”

“我先过去栅栏那里，找出问题的根源，避免进一步扩大了。”陆离知道自己对动物不在行，所以主动把这个活儿揽了过来，“你们两个过去看看，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吧。”

柯尔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你过去把栗子牵出来，有他在，牛群会安定一些；然后你看看栅栏那里，需要帮忙的话，让爱德华他们过去帮你。“

快速分配完任务之后，克洛伊就和柯尔朝着马歇尔溪谷牧场的方向快速走了过去，陆离则朝马厩方向快速奔跑起来，远远地就看到了正在清理马粪的杰西卡，”杰西卡，我们的牛群和隔壁混杂起来了。“

“哎呀。”杰西卡不由惊呼出声，她刚才把牛群和羊群放牧出去之后，留着牧羊犬和马匹在那里看管，然后回来清理羊圈、牛栏和马厩。放在平时，根本不会出事，怎么料想到，栅栏居然被破坏了。这自然不能责怪杰西卡，她一个人照顾如此多活计，肯定顾不过来。

杰西卡立刻就把铁铲放下，进入马厩牵出了自己的坐骑。

“你直接过去找柯尔和克洛伊，他们过去看看情况了，我去确认一下栅栏是不是有缺口。”陆离简单地交代到，而后走进马厩里，牵出了栗子，一路朝着两个牧场交界的地方狂奔而去。

正在工地里忙碌的爱德华等人都纷纷抬起头来，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十四？一切还好吗？“爱德华扬声喊到，陆离只是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也不管爱德华看没看到，狂奔而去。

犹如翡翠一般的湖泊依旧静谧而美妙，但是旁边的橡树林却被打破了宁静，可以听到牛群的躁动。陆离让栗子停了下来，根本不需要刻意寻找，直接就可以看到牛群陆陆续续地在栅栏两侧游弋穿行，有的牛群在走过去，有的牛群在走过来，完全分辨不出来，哪些是云巅牧场的，哪些又是马歇尔溪谷牧场的。

让栗子缓缓地前行，牛群们感觉到了马匹的靠近，慢慢地散了开来，然后陆离没有阻碍地就来到了缺口处。

两根大树枝砸了下来，把栏杆砸断了，留下了一个巨大缺口，足以让一辆车通过，对于牛群们来说就更是简单了。地上的杂乱陷入了一片淤泥之中，甚至可以看到树叶开始腐烂了。那一场暴雨留下的影响力，依旧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蔓延着。

陆离第一次意识到，经营一个牧场需要的不仅仅是宏观掌控，还有细节的照顾。显然，他们都忽略了这个细节。不过，还好，仅仅只是牛群混杂在了一起，麻烦归麻烦，却不是太过严重。

陆离把缰绳拴在了旁边的栅栏上，拍了拍栗子的后背，”伙计，就站在这里，停留在这里，不要动。“有栗子这样一个高大的动物在这里，牛群就不会轻易靠近。

而后，陆离大步大步地朝着工地跑了过去，大家都停下了工作，投来了担忧的视线，“爱德华，那里的栅栏坏了，然后牛群都混杂到了一起，我需要一些工具，把栅栏修复起来。”

“需要帮忙吗？”爱德华弯腰快速收拾了一些工具，递给了陆离，“如果牛群数量太多的话，重新区分开来可没有那么容易。我们可以过去帮忙。”爱德华的话语里也带上了一丝笑容，“虽然我们都不是专业的牛仔，但从小生活在这里，这点忙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陆离揉了揉太阳穴，葡萄园的事情刻不容缓，今天又出现这样的小意外，能够尽快把情况控制住，那自然是最好的了，所以陆离也没有客气，“麻烦你们了。”

而后，陆离就提着工具，再次来到了栅栏缺口旁，重新用木板把栅栏修好，顺便还把旁边的树枝简单地清理了干净。忙碌完毕之后，他又骑着栗子绕过了入口，朝着马歇尔溪谷牧场方向奔驰而去。

远远地就可以看到牛群浩浩荡荡地散落在草原之上，他们无比悠闲地在啃着草，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制造了多少混乱。柯尔和克洛伊他们散落了开来，正在赶着牛群朝同一个方向移动。

“十四，先把他们都赶到旁边这个区域里。”克洛伊扬声喊道，“你骑着马，只要在后面慢慢地追逐他们，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地朝着那个方向跑，把他们全部都聚集起来之后，再慢慢来区分。”

陆离愣了愣，话语他都听懂了，但要怎么操作，却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克洛伊似乎读懂了陆离的惊讶，她扬起了马鞭，“你看我示范一次就知道了。”

说完，克洛伊就驾驭着马匹快速奔跑起来，那散落的头发随风飘扬，马蹄狂奔之处扬起些许的沙尘，飒爽英姿在广袤的土地之上令人侧目，牛群在她的驱使之下，脱离了闲散的状态，纷纷朝着同一个方向奔跑起来。

顿时，视线之内呈现出万马（牛）奔腾的壮阔景象！

115策马奔腾

克洛伊马鞭一甩，身下的马匹就快速驰骋起来，犹如离弦之箭般飞射了出去，她整个人都不由站立了起来，上半身前倾，仿佛与马匹融为一体，甚至与轻风融为一体，在青翠的草原上划出一道瑰丽的霓虹。

虽然看不到克洛伊的表情，但她身上却迸发出了浓郁的青春活力，耀眼地让人挪不开视线，就连金色的阳光都黯然失色。

骏马狂奔，牛群顿时骚动起来，然后跟随着克洛伊的指引，朝着一个方向蜂拥而去，站在远处的柯尔、爱德华等人张开双臂，嘴里发出怪声，阻止牛群偏离轨道，驱赶着他们朝旁边的小区域里涌进。

牛群们奔跑起来，那场面蔚为壮观，就连地面都开始震动，他们的奔跑没有马匹的流畅和轻盈，反而多出了一些笨拙和沉重，“轰隆隆轰隆隆”，雷鸣般的轰动让人再次回到了之前暴风雨的夜晚，仿佛地面随时都会被踩塌，然后塌方出一个大洞。

牛群的速度自然比不上克洛伊，只见克洛伊飞速地穿过牛群，扬长而去，只留下淡淡的尾尘扬起，随后却在牛群的汹涌之中沸腾翻涌起来，三十几只牛群顺利地进入了栅栏门之内。

然后就看到克洛伊双手用力一拉，马匹前蹄高高扬起，紧接着落地，快速一个回身，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马匹健美而优雅的肌肉弧线紧绷到了极致，一个急刹车、一个急转弯，顺利地就完成了掉头。克洛伊站直了身体，稍稍往下缓了缓，重新落在了马背上，脸上灿烂的笑容在阳光之下迸发出来。

那飒爽英姿光彩夺目，让人挪不开视线。

“怎么样？”克洛伊看着陆离，由上往下地开口说道。

陆离虽然也坐在栗子背上，但站在山丘的下方，不得不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沐浴在光芒之中的克洛伊，一时间居然有些愣神，他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马匹还可以有这样的作用。”

虽然柯尔之前就说了，其实有的马匹天生就是放羊好手，在赶牛的时候也可以起到奇效；但陆离自己还没有亲身体验过，今天才是第一次，确实颇为壮观。

“那么今天就亲自试验一下吧。”克洛伊畅快地说道，“其实没有那么困难，你现在也算是一个骑马好手了，不是吗？”

陆离哑然失笑，不过却没有拒绝，他想要尝试看看，这看起来十分有趣，而且颇为刺激。

陆离弯下腰，抱着栗子的脖子，轻轻拍了拍，“伙计，今天就要看你的了。之前我们都只是散步，但今天就要真正工作了，现在就是考验我们是否是牛仔的时刻啦！”

栗子似乎听懂了陆离的低语，不断踢着前蹄，甚至还亢奋地嘶吼了两声，那跃跃欲试的模样让陆离不由也笑出了声，抚摸了一下栗子的脖子，“好家伙，那我们就上场吧！”

陆离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牛群散落在草原的不同地方，有的在悠闲地散步，有的则在低头吃草，仿佛正在享受着下午的美好一般——估计，这就是他们的下午茶了。

陆离双腿夹了夹栗子的肚子，扬声喊道，“上！”

栗子应声就加速起来，在宽阔的土地上肆意狂奔，陆离双腿一用力，支撑着整个人站立起来，双腿微曲，背部挺直，却与马背保持平行，双手用力一扯缰绳，栗子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恍惚之间，仿佛整个人就与自然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让陆离整个人都腾飞起来，畅快地想要大喊。

不过，陆离却没有享受这放松的自由，而是牵扯了一下缰绳，调整方向，朝着牛群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牛群顿时受到了惊吓，然后四处逃窜开来。

陆离顿时有点傻眼——他们不是应该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吗？不过陆离却没有慌乱，他扯了扯缰绳，兜转了小半个圈，奔腾的马蹄声让牛群们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而后他在牛群的后面快速追赶着，果然，牛群纷纷沿着直线奔跑起来。

不过，栗子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超越了牛群，和他们并驾齐驱，整个人置身其中，就仿佛站在万马奔腾的潮流里一般，犹如一粒尘埃般渺小，顺应着汹涌的洪流被推动着前进；同时又犹如一阵狂风般恢弘，与肆虐大风一同涌入大自然中。那种微妙的快感让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张开，舒爽而畅快，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感受。

速度还在不断提升，栗子很快就反超了过去，把牛群都留在了身后，视线余光可以捕捉到牛群奔腾的混乱和嘈杂，但随后就被扬扬风尘所吞噬，转眼就只剩下一片浓绿，大片大片的绿色，忘我地张扬起来。

真正地让人热血沸腾。

陆离意识到，他应该像克洛伊那样，即时勒住缰绳，然后一个急转弯转过身，帅气地停下来。但……他控制不住，整个人就好像顺着惯性一路冲了出去，根本停不下来，一路就冲向了橡树林，好不容易，陆离让栗子速度减缓了下来，最后一个急刹车，在树林边缘停了下来。不过，转身就已经来不及了。

牵着栗子，慢慢转过身。这个转弯，一点都不帅气，也一点都不潇洒，倒像是老人家一样，然后陆离就看到柯尔、爱德华他们，陆陆续续地把牛群赶入了区域之内，克洛伊却是站在旁边，笑容满面，尤其是看到陆离脸上的窘迫，她更是畅快地大笑了起来，一点都不给陆离面子。

陆离指引着栗子，重新走了回去，抬起头看了看那里的情况，正准备开口询问一下，就看到柯尔转过身来，朝陆离竖起了大拇指，“十四，不错，干得真不错。”

紧接着，爱德华等人也都转过身，纷纷给陆离鼓掌起来，这反而是让陆离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无语地摊开了双手，“你们想要嘲笑我，那就尽管嘲笑吧。”

柯尔走了上前，哈哈大笑起来，“没事，十四，不要要求那么苛刻。你今天做得真的很好，你可以自己看看。”

栗子带着陆离继续前行，回到了克洛伊的身边，然后就看到，又一大批的牛群进入了他们圈养的地区里，只剩下五、六十头还散落在外面，奔跑的步伐逐渐放缓下来，刚才的慌张消失不见之后，他们又开始悠闲地吃草了，没心没肺的模样，在反复个两次，估计就可以把他们全部聚集起来了。

看到如此场景，陆离的心情不由轻轻飞扬了起来，“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我们先初步把牛群区分成两拨，然后再一只一只确认过去。这就是最快捷的办法了。”柯尔说明到，不等打招呼，爱德华等人都已经走进去，开始忙碌了起来。

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现在所有都机械化了，所以会有更快的方式。但现在看来，有时候，我们还是要遵循传统才行。“

”你之前没有看过新闻吗？“克洛伊的眼底流露出了一丝俏皮，”在苏格兰那里，牧场主之间是怎么区分羊群的？“

陆离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他们会把羊群涂抹上不同的颜色，有的红色，有的绿色，有的橙色，甚至还有苏格兰格纹的颜色。”克洛伊的话语让陆离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克洛伊点点头，“我说的是真的。这样一来，他们的羊群混杂在一起，也可以轻易地区分开来。”

“可是，这样一来，羊毛不就不能使用了吗？”陆离纳闷地说道，不是很理解的模样。

克洛伊眨了眨眼睛，“羊也分为专门产羊毛的和专门提供羊肉的，那些羊的羊毛可没有太多价值。”

陆离一愣一愣的，脑补了一下山坡之下的羊群，不是一团一团的白云，而是五颜六色地斑斓，那种山寨的乡土气息着实难以描绘——不对，牧场本来就是乡村，所以羊群本来也就是乡土气息，那这要怎么形容？

“哈哈哈哈。”柯尔的笑声让陆离清醒了过来，抬头看了过去，看着柯尔那捧腹的模样，陆离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克洛伊耍了，可仔细想想，却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怎么，哪里不对劲吗？难道你说的都是玩笑？“后面一句话，陆离是对克洛伊说的。

克洛伊也是哧哧地笑着，她也不说话，显然乐得不行，只有陆离是一头雾水，这种感觉真是太郁闷了。

最后还是柯尔率先停止了笑声，“没有，克洛伊说的都是实话。苏格兰那里，真的有牧场主给羊群喷漆，甚至还上新闻了。”陆离越发不明白了，“但这只是偶尔而已，只有少数几个牧场主，又或者是为了节日庆典、旅游宣传之类的，他们才会给羊群染色。否则，大部分时候，羊群都还是白色的。”

陆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所有牧场主都如此的话，确实太夸张了，像柯尔这样，那就说得通了。“哈，那么以后，我们是不是也在牛群身上作画一下，考验我们的艺术能力，避免下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事情就没有那么麻烦了。”

“作画能力？”这下，轮到柯尔和克洛伊傻眼了，不得不佩服陆离的脑洞大开，“呃……还是不要了吧？”克洛伊觉得嘴角有些抽搐。

116梦想征程

区分牛群果然是一件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完全就是一头一头的区分，然后分成两股不同的群体，最后把马歇尔溪谷牧场的牛群留下，把云巅牧场的牛群驱赶出去，等全部区分完毕之后，再把牛群慢慢地赶回牧场。

这项工作没有捷径，只能一点一点得来，忙碌了将近四个小时，这才把四百上下的牛群全部区分完毕，最后赶回牧场。

回到牧场，布兰登、兰迪等人都已经回来了，正在准备午饭。

东尼一脸担忧的模样，“牛群确定没事吧？”他对牧场的工作也不太了解，之前的田园生活全部都是在酒庄度过的，对动物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这一点，他和陆离处于同一水准。

“没事，只是走到了隔壁牧场而已。”陆离简单地解释一下，东尼恍然大悟，“葡萄架的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虽然时间紧迫，但不能操之过急，必须稳扎稳打。这可是葡萄园未来两、三年之内的框架。”东尼忙活了一个上午，依旧是干劲十足的模样，虽然疲惫，但却心满意足。

对于东尼来说，他作为一个学徒，居然有机会从零开始建立自己的葡萄园，这简直是千载难得的机会。更重要的是，陆离对他表现出了绝对的信任，真正让他大展拳脚；而且，在德州这一块荒漠之中种植黑皮诺，挑战性更是难以想象，现在每一天的工作对于东尼来说，都是梦想。

东尼兴高采烈地走向了施工工地，和爱德华他们闲聊了起来，陆离走上了门廊，坐进了老爷椅，开始摇摇晃晃地放松起来；刚刚从仓库里走出来的弗雷德站在了花园里，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转过头一看，不由也笑了起来，“那家伙才过来第二天，就已经和所有人打成了一片，不是说，德州人都很排外吗？”

“东尼是个异类。”陆离下定了结论。

作为加州人，东尼的个性本来就开朗外向，而且还是冲浪滑板出身的运动健将；过去几年时间都在酒庄那样质朴而纯粹的地方打磨，所以他身上有种天然的气质，和牧场的西部生活完全契合。仅仅一个晚上，东尼就认识了牧场工作的每一个人，每个人都可以说上几句话。

弗雷德点点头，深感同意，他走到了门廊的台阶下，“十四，我打算在这里待带牛仔大会结束之后，然后就开始一边旅游一边摄影的计划。”

转眼之间，弗雷德在云巅牧场也待了半个多月，陆离始终没有催促他，也没有询问他的想法，因为陆离知道，每个人需要的时间都不同，反正牧场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他欢迎弗雷德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这意味着，牧场的免费劳动力要走了？”陆离半开玩笑地说道，惹得弗雷德哈哈大笑起来，畅快地回复到，“不用担心，距离牛仔大会还有两周时间呢。我还可以免费打工一段时间。”

陆离也是不由莞尔，“那么纽约呢？你暂时不打算回去了？”

其实陆离和弗雷德当初的迷思都是一样的，是否应该留在大城市继续打拼下去，因为他们两个人的梦想都需要依托在大城市的背景之下。

“回去，我会回去的。”弗雷德长长吐出一口气，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了东尼的身上，虽然仅仅相处了不到二十四小时，但他可以感受到东尼的纯粹和质朴。不仅仅是东尼，还有柯尔、爱德华、布兰登等等，牧场的每个人都是如此。包括陆离。

“我现在打算把摄影坚持下去，成为一名自由摄影师。一边旅行，一边打工。无论是大城市还是小乡村，这都是我的目标。”弗雷德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第一步是美国境内。上一次我们公路旅行过来的时候，错过了那么多美景，我打算用镜头都记录下来。我希望记录生活的片段和点滴，记录最为真实也最为壮丽的人生。所以，我会从这里一路开车回去纽约，在纽约待上一段时间，作为世界第一大城市，纽约可以汇聚了人生百态。”

陆离点头表示赞同，他很开心，弗雷德终于找到了目标，而且这一目标听起来真是太美好了，美好得让陆离都有冲动直接加入弗雷德的行列，一起踏上旅程。“我以为，你对音乐始终还是有想法的。”

“事实上，在这次过来纽约之前，我申请环球音乐的工作被刷下来了。”弗雷德说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这件事，陆离有些惊讶，弗雷德原本以为这会十分困难，但超乎想象的简单，而且还十分轻松，“我之前在那里实习了九个月，以为进入里面工作会十分顺利，但经过了三轮面试之后，我还是被拒绝了。”

弗雷德耸了耸肩膀，“这不意外，毕竟现在音乐市场已经逐渐崩溃了，各大公司都在裁员，聘用应届毕业生，这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弗雷德释然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直接就在门廊的楼梯上坐了下来，“我之前就以为那是世界末日，仿佛梦想已经崩溃了。但事实上，梦想只是改变一个不同的形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现在，我就要背负着我另外的一个梦想，踏上旅途，我想，我的生活已经足够让无数人嫉妒了。”

“这里已经有一个了。”陆离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表示了回应，这让弗雷德笑了起来。“弗雷德，我这里有一份工作，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接下来？”

“工作？”弗雷德皱着眉头，转过身看向了陆离，好奇地询问到，“该不会是牛仔的工作吧？”

“哈，你这个业余的牛仔，我拒绝聘用。”陆离一脸嫌弃的模样，“我只是想询问你一下，是否愿意帮忙牧场拍摄一些照片，然后记录一些珍贵的视频片段。”

弗雷德不太理解陆离的意思，“如果你是因为我刚才的那番话，那么不用替我担心，橄榄花园的工作还是给我留下了一点点积蓄。”然后弗雷德就翻了一个白眼，“虽然不是很多。”

陆离摆了摆手，“我可不是做慈善。你也知道，我想要开拓度假村的业务，欢迎更多家庭前来牧场体验生活。之前我就考虑过，在脸书和油管上更新一些牧场的日常，还有照片墙（Instagram）之类的应用程序上。”

弗雷德认真地点了点头，渐渐明白了陆离的意思。

“一方面是记录牧场的生活，一方面也是宣传的手段。”陆离解释到，“不过我还没有想好，到底应该张贴什么内容，所以一直没有行动。”

“生活。”弗雷德的灵感已经迸发了出来，“你也知道，过去这半个月我拍摄了不少照片，其实很多时候都是生活的片段。我觉得这是牧场最为珍贵的地方，一切似乎都十分平凡，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所有一切都有种动人的触感。”

弗雷德的话语唤醒了陆离的记忆，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到牧场时的心情，也想起了自己一步一步探索这块领地时的滋味，“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真实地记录下牧场的变化，依旧这里生活的点滴。比如说……”陆离四周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在了榉木林的方向，“就好像我们今天正在搭建葡萄架，我可以拍摄一个工作的片段，向人们展示，这一切都是从零开始、从头开始的，等葡萄园成长起来之后，所有人都可以成为见证者。”

陆离渐渐亢奋了起来，就连声音都插上了翅膀，“还有，爱德华他们的工作也是如此，从地基开始，看着零碎的木料逐渐演变成为房子，这是很奇妙的。到时候，大家过来旅游，就可以发现：嘿，这原来只是一片荒芜。”

“对，就是这个意思。”弗雷德用力点了点头，不由自主也笑了起来，“你看，我是摄影师，你是记者，新闻就这样出来了。”弗雷德高高地举起了右手，陆离一个箭步走了上前，击掌相庆，“你之前不是说要撰写专栏吗？进展如何？”

“我又撰写了第二篇。关于动手方式的，中部地区似乎每个人都会一些手工，而且热衷于手工；但纽约却不是这样。更为有趣的是，在中/国，喜欢动手的人也越来越少。”陆离露出了笑容，“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吗？不同阶级的生活细节产生不同，就连方式也会产生差异。”

“不，我不觉得。”弗雷德一脸恐慌地摇摇头，“说实话，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

这让陆离畅快地放声大笑起来，“你用镜头来记录思想，我则用文字来进行思考。所以，我们的思考方式就已经不同了。”

“我可以确定的是，一会我拍摄的照片，肯定会让你满意的。”弗雷德肯定地回答到，“不过，如果这是一份工作的话，如何呈现在网络上，又应该如何调整，就应该由我来决定。”谈起专业的事，弗雷德第一次在陆离面前展现出了他的坚持。

“当然！”陆离十分赞同，这是他们的专业素养，彼此互相尊重。

”吃饭了！”屋子里传来了兰迪明亮的喊声，他一路跑了出来，看了看陆离和弗雷德，然后对着工地的方向喊道，“午餐时间！错过的话，就要等晚餐了，今天可没有下午茶。因为某个牧场主人，拒绝制作甜点。”

说完，兰迪就一脸怨念地转身走回了屋子里，陆离和弗雷德交换了一个视线，眼底的笑意就流露了传来。

117记录生活

午饭过后，所有人都再一次回到了葡萄园，重新投入了葡萄架的搭建工作。

弗雷德没有着急着立刻开始拍照，同样加入了大家的行列，携手搭建葡萄架，忙碌了好一阵之后，直起腰来，他就看到了大家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连忙从旁边的工具包里拿出了相机，捕捉着大家工作的瞬间。

碧蓝的天空，葱翠的草原，红褐的土壤……几乎不用刻意构图，牧场就呈现出令人心醉的美妙，与城市匆忙、紧凑和困惑的人们相比较，这里的人们充实、专注和轻松。

事实上，人们总是有种僵化的固定印象，认为乡村生活就是惬意随性的，但事实恰恰相反，牧场的工作数不胜数，从太阳升起之前，到月亮爬上枝头，总是有着忙不完的工作，可是隐藏在疲惫的神色背后，却是满足。

在弗雷德看来，这就是城市和乡村生活的区别，一个复杂，一个简单。

“嘿，小伙，对着镜头笑一个。”弗雷德开启了录像模式，对着眼前的布兰登说道，可是布兰登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闹得弗雷德一个没趣，他只能耸耸肩，吐槽到，“好吧，那是布兰登，典型的德州牛仔，以后有人告诉我，牛仔沉默寡言，这是错误的固定印象，我就把这段视频展示给他们看。”

听到这句话，布兰登却是站直了身体，盯着弗雷德的镜头。那视线让弗雷德看的有些发毛，正当弗雷德准备转身离开时，不想布兰登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口整齐的牙齿显露出来，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弗雷德愣了愣，而后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吐槽到，“布兰登，你应该清理一下牙齿了，在镜头上看起来是黄色的。”

布兰登却丝毫不介意，“你现在看的是西部电影，不是伍迪艾伦。”

那冷面笑匠的调侃让弗雷德再次愣住了，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布兰登就弯下腰继续忙碌起来，“呃……好吧？”弗雷德扬起了尾音，“没有想到，布兰登居然是一个电影爱好者！这可是让我惊讶。”弗雷德推着镜头走向了不远处的柯尔，嘴里介绍到，“抱歉，忘记交代一下故事背景，我是弗雷德卡特，现在在位于新布朗费尔斯的云巅牧场度假，这是一个传统的牧场，我们现在正在搭建葡萄架，这也是最有趣的地方，因为这里是德州，而不是纳帕谷，这里可不产葡萄酒……”

“弗雷德。”柯尔听到了话语，打断了他的话，“德州拥有整个北美最好的红酒，也是最被低估的红酒。”

“这是一个值得商榷的话题。”弗雷德嬉笑地说道，“眼前这位是牛仔柯尔。柯尔，可以为我们介绍一下云巅牧场吗？”

“你可以先向我介绍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柯尔指了指摄像头，一脸疑惑的模样。

弗雷德耸了耸肩，“十四的一个小课题。”

“你正在侵犯我的个人肖像权，你确定还要继续拍摄下去吗？我的律师已经在准备信函了。”柯尔打趣地说道，却让弗雷德愣了愣，大叫到，“友好，友好一点，好吗？我是带着友好前来的。”

“还有鲜花，还有珠宝，还有黄金，以及来自印度的香料。”柯尔的调侃惹得旁边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弗雷德郁闷地翻了翻白眼，转过身把摄像头对准了站在对面的东尼。

弗雷德的面前是一排已经搭建好的葡萄架，东尼正在提着工具和木料，继续前行，弗雷德扬声喊道，“东尼，东尼。先生们，女士们，让我为你呈现，安东尼罗杰斯。”弗雷德快步追了上去，东尼转过头来，那一头金色的短发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灿烂的笑容映入眼帘，配合着弗雷德那舞台剧式的介绍，着实有喜感。

兰迪不由就扬声喊道，“东尼，跳一个，跳一个！”

东尼也却不害羞，抬起双手，摆出了踢踏舞的起手式，踩着节奏就跳了一个简单的四拍，而后转个身，弯腰谢幕，如此坦荡荡的表现倒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人们都稍稍愣了愣，然后陆离的声音就顺着风声飘了过来，“东尼，你真是糟糕透顶的舞者。”

所有人哄堂大笑——东尼刚才架势十足，但要节奏没节奏、要韵律没韵律，毫不协调的肢体动作看起来就像是章鱼抽筋，那模样着实太滑稽了，偏偏东尼又如此信心十足，反差感十足。

面对批评，东尼毫不介意，反而是坦荡荡地说道，“至少我敢跳，你们敢吗？”刹那间，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东尼自信满满地看向了镜头，“我们正在尝试搭建葡萄架，然后开始葡萄插枝。不过，这是一个实验，一来，这里是德州，土壤和气候不是完美的葡萄产地，而且我们种植的是最为娇嫩的黑皮诺；二来我昨天才刚刚抵达牧场，找到了这份工作，已经错过了种植的最佳时间，接下来需要测验一下，到底什么时间种植最为合适。所以，我们现在在和时间赛跑，先从建葡萄架开始。”

“种植黑皮诺，然后插枝实验？哇哦，没有任何一个是我听得懂的。”弗雷德的感叹再次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那么，我们就采访一下牧场的主人吧，十四！”

“弗雷德，难道下一个不应该是我的顺序吗？”兰迪在旁边嚷嚷起来，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弗雷德把镜头对准了兰迪，兰迪在最远的位置，距离他们有四排葡萄架，他双手吊在葡萄架上，双脚踩在后面，就好像秋千一样摇摇晃晃，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做好拍摄杂志硬照的准备？我现在可不是在拍摄出柜。”弗雷德的戏谑引来了一片哄笑声，兰迪还来不及辩解，弗雷德就把镜头对准了陆离，“十四，十四，号码十四，放心，他不是拉斯维加斯的拳击女郎，他是云巅牧场的主人，来自中/国，在德州这片充斥了墨西哥人的土地上，成为一个异类。”

陆离耸了耸肩，“我觉得这比纽约好多了，在那儿，我看起来一点都不特别，即使我穿着比基尼，人们也不会投来视线。但是在这里，我就是……”

“独一无二的小公主。”弗雷德接话说道，所有人集体大爆笑。不过陆离却丝毫不介意，反而还捏住两次根本不存在的裙角，往上拉了拉，学着英国皇室的礼仪，执行了一个半蹲礼——公主式的，陆离的配合让大家笑得更加欢乐了，“所以，十四，告诉我，你对这片葡萄园有什么规划？”

“呃，首先，不是为了吃，我听说，酿酒的葡萄是不能吃的，虽然我很想尝试一下。”陆离的吃货本色再次显露出来，兰迪在旁边大喊到，“下午茶，下午茶。”可是被所有人无视了，“其次，是为了喝。嗯，就这样。”

如此简单的回答，让弗雷德下巴几乎脱臼，“那么，你就是为了吃？”

陆离摊手，表示无奈，“我原本是打算像马丁路德金那样，’我有一个梦’……”陆离高高抬起了右手，做出了慷慨演讲的姿势，“但，后面怎么说的来着？我的大脑有些跟不上进度。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为什么酿酒的葡萄不能吃？”

“如果你想尝试一下，没有人会阻止你。”东尼扬声说道。

“说的好像你可以阻止他似得。”布兰登不声不响地吐槽到，惹得大家再次笑了起来。

柯尔在旁边补充到，“你应该去看看有机农场，十四为了能够吃上蔬菜，甚至开辟了一片土地，用作农场。”

“农场，对，那是我的工作。”兰迪再次大声喊道，试图加入他们的行列之中。

弗雷德却是把镜头对准了陆离，“到时候，你品尝葡萄的话，我们可以直播吗？那场面一定无比精彩。”酿制葡萄酒的葡萄，其实是酸的，而且还是涩的，滋味着实销魂。

陆离抬起了右手，伸出大拇指，在脖子上划了一道，做出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龇牙咧嘴地表示了抗议，那滑稽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弗雷德把相机拉了回来，对准了自己，“你们看到了，那就是这里的农场主，非常非常不友好，但也非常非常英俊，陆十四。如果还有未婚女性，想要把他扑倒的话，欢迎来到云巅牧场。这里是，弗雷德卡特报道，呃……云巅日报？不不，牛仔日报，算了，还是十四日报吧。”

说完之后，弗雷德就关闭了录像。

陆离扬声说道，“弗雷德，你到底在录制什么？什么内容都没有啊？”刚才那采访，简直是开玩笑。

“生活本来就是由琐事构成的。”弗雷德却显得十分满意，“这样不经意的小片段，这才是最有趣的。等一会，我看到合适的内容，然后再拍摄。”

“你的意思是，你的偷拍还要继续？”柯尔吐槽到。

弗雷德立刻抗议到，”这才不叫偷拍！我得到十四授权了！“弗雷德看向了陆离，可是陆离却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模样。

站在远处的兰迪高高举起了右手，“那我呢？那我呢？刚才我的镜头可没有多少呢！”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没有在录影？”弗雷德举了举手里的相机，得意洋洋地说道，然后所有人都朝弗雷德竖起了中指，包括了布兰登，“切。”他们又不是白痴，镜头到底开没开，这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紧接着，大家都收回了视线，再次开始忙碌起来。

只有兰迪在不断挥手，“哈罗，哈罗！有人在那儿吗？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118社交网络

一天的忙碌终于结束，陆离泡了一壶好茶，坐在门廊的老爷椅里，摇摇晃晃地享受片刻悠闲时光，袅袅茶香总是能够治愈一天的疲倦。

泰迪躺在陆离的脚边，那柔软的金毛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揉了揉；柚子和葡萄两个小家伙在屋子里打转着搞破坏；不过，他们却不敢靠近巴基所在的区域，那看起来就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

柯尔、布兰登等人也散落地坐在门廊的不同位置，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瓶啤酒，比起茶来说，他们还是习惯啤酒。这一点，他们始终延续了中部地区的习惯。

弗雷德推开了纱门，探出头来，“你们都在外面干什么？晒月亮吗？”

陆离喝了一口清茶，心满意足地躺了下来，“这样的月光，总是让人留恋，不是吗？在纽约，几乎看不到月光，因为明亮的灯光将夜空都推向了更高的地方。”

弗雷德也走了出来，东尼立刻就扬声说道，“快把纱门关上。”这样就可以阻止葡萄、柚子和巴基跑出来。

这一句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东尼，这样下去，今晚你确定还要睡在这里吗？”兰迪调侃地说道。

弗雷德用脚把纱门关上，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递给了陆离，“今天我拍摄的两个短片都在里面了，还有照片，我全部挑选了出来，并且做完后期处理了。”

“短片？”杰西卡踢了踢门廊的栏杆，“就是你们今天晚餐一直在说的那个东西吗？居然没有我的份，上帝，我现在应该担心性别歧视呢，还是担心大家认为这里全部男人都弯了？”

面对杰西卡的调侃，弗雷德笑了起来，“放心，接下来还有机会，无数的机会。说吧，你想要和谁一起拍摄，你担任女主角，挑选你的驸马吧。”

杰西卡斜着眼睛在男人们身上一个接着一个扫过，最后嫌弃地撇了撇嘴，“真的是太难挑选了，勉为其难地，我就选十四吧，至少他看起来还顺眼一些。”

“噢！”所有人都跟着起哄起来。

陆离呵呵地笑着，却没有理会他们，打开电脑里的视频文件。第一个就是在葡萄园拍摄的，第二个则是在工地拍摄的，爱德华担任主讲，为弗雷德介绍了工程的进度，还有接下来的蓝图规划。施工小队的十个人都出镜了，依旧延续了葡萄园的风格，一半脱口秀一半纪录片的方式。

陆离不得不承认，效果比想象中好了太多，那种轻松活泼的气氛让人不由自主就露出了微笑。即使没有刻意展示，牧场的风景也如同画卷一般在眼前铺陈开来。

“果然，专业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陆离朝弗雷德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就打开了自己的脸书，把内容上传上去。

“十四的牧场日记（一）。”他以这个名字开始编写文章。

“五月四日，周一，天气晴。

抵达云巅牧场两个多月，牧场的生活逐渐走上正轨，习惯了羊群们的温顺，习惯了牛群们的憨厚，习惯了马群们的敏感，最重要的是，习惯了宠物们的亲昵——对于一个有动物恐惧症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摆脱了纽约的繁华和匆忙，开始学会享受不同类型的生活，真正放慢脚步之后，生活确实是呈现出了不同的模样。当然，我不是在嫌弃纽约的阴雨、暴雪和拥挤，绝对不是。

原本以为，生活将会进入相对稳定的阶段，但显然，新生活这才刚刚开始。为了在牧场重新建立起葡萄园，我们从今天开始了葡萄架的搭建工作，这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但当日落时分，欣赏着一天完成的工作，还有尚未开始的工作，我可以看到未来的蓝图，却又看不到尽头的景象，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在德州这里酿制葡萄酒，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而选择黑皮诺，这就更是不可思议的选择。

我现在也不确定，最终葡萄酒到底会呈现出什么模样、什么滋味，也许苦涩得无法吞咽下去，但这就是值得期待的部分了。

接下来几天，我们将会先完成葡萄架的搭建，然后开始插枝工作。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应该都没有喘息的空间了，生活是不是太过充实了？我想象之中的牧场生活，应该是坐在门口晒着太阳，然后发呆一整天，逗逗牧羊犬，骑骑马，喝杯清茶……如果继续说下去，我就要开始放大招了，罗列食物的名称。所以，意思到了就好。

顺带一提，我要看泰迪欺负东尼的视频。”

陆离编辑完这一段文字，然后附上视频，点击上传。他原本是想要把视频放到油管上的，不过仔细想想，这样生活化的视频在油管的宣传效果十分有限，毕竟大家没有太多共鸣，于是就还是算了；然后打开了文件夹，开始挑选照片，准备上传到照片墙上。

照片墙最不好的一点就是，每次只能发一张，不过这样也好，每天发布一张，保持稳定更新，这样效果更佳出色。

挑选了一张他们集体忙碌搭建葡萄架的照片，然后以标题“开始之后的又一个开始”，把照片上传了上去。陆离有些期待看到所有葡萄架都爬满葡萄藤的景象，然后重新回到了脸书，才过去了不到五分钟，居然就已经有了十几条回复。

爱丽丝：景色真的太漂亮了！上帝，真是让人陶醉！

薇薇安：葡萄园居然就开始建设了？速度好快！那位金发帅哥是谁？

玛丽安：啊啊啊！我想过去，我想过去！有没有骑马？我可不可以在整个草原上狂奔？

杰西卡：我也想看泰迪扑倒东尼的视频。

柯尔：我也是。

爱德华：我也是。

克洛伊：我也是——他是谁？我只是保持队型。

兰迪：我也是。

布兰登：我想看兰迪劈叉太过用力导致裤子开裂的照片。

兰迪：布兰登！

……

才不过短短的五分钟，陆离的脸书底下着实热闹非凡，不仅仅是他们，就连脸书上那些很少联系的中/国同学们也都纷纷点赞。

其实，陆离在大学时候认识了不少来自中/国的老乡，在大一的时候，他们也习惯性地抱团。不过，一般来留学的可以分成两派，一派家里比较富足，他们很快就脱离群体，进入了另外一个层次，自然不会和陆离有太多的焦急；一派则是家里相对普通，这些学生倒是经常和陆离有联系，他们要么就是认真埋头读书，要么就是课余时间积极打工，进入大四之后，又为了未来工作在奔波，所以联系这才逐渐淡了。

没有想到，发了一个视频在脸书，顿时就把许久不联系的人全部都炸了出来。

陆离没有时间一一回复，抬起头就看向了门廊里的一群人，除了电脑在陆离手中的弗雷德之外，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留言了——此时，大家都低头看着手机，在屏幕上敲打着，这完全就是纽约的景象，和牧场着实一点都不搭，“喂，你们这群家伙，不是说你们几乎都不用手机的吗？不是说这里可以远离手机的依赖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拜托，十四，我们只是生活在中部，不是生活在中世纪。”杰西卡直接就吐槽到。

兰迪更是嚷嚷着喊道，“白天的时候就算了，我们都在工作，晚上休息的时候，还是要看一看脸书什么的，和朋友保持一下联系。我们都是年轻人，又不是莉莉他们那样的中年人。”

陆离仔细想想，自己的确是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我还以为，中部这里的娱乐活动就是观看体育比赛，比如说橄榄球。”陆离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兰迪就扬声问道，“对了，罗莫的伤怎么样了？我还期待着，今年牛仔能够拿超级碗呢。”

“那该死的爱国者，虽然我不喜欢海鹰，但今年居然又是爱国者赢，真无聊。”杰西卡撇了撇嘴，一脸嫌弃的表情。

弗雷德不由笑了起来，“还好薇薇安不在这里，否则她就要炸毛了。”

“嘿，嘿！你们！”陆离看着大家越说越离谱，又开始聊起了橄榄球，他着实是哭笑不得，“看来我的想法也没错嘛，你们平时的休闲活动就是橄榄球，还有棒球。”

“不然呢？像纽约那些娘娘腔一样看百老汇吗？”布兰登哼了一声，嫌弃地说道。

兰迪哧哧地笑了起来，“还是像洛杉矶那些失败者一样看篮球？”从商业推广来说，NBA确实是十分出色，尤其在海外市场方面，但在美国本土，橄榄球才是第一大运动，棒球则是国球，篮球甚至还要排到冰球后面，尤其是中部地区，更是如此。

陆离这一次没有打断他们，而是坐在旁边静静地观察着。弗雷德注意到了陆离的沉默，转过头，然后就看到陆离脸上的玩味，不由好奇了起来，“所以，你是得到灵感了吗？”

陆离点点头，不仅仅是社交网络，还有人们娱乐的方式，德州和纽约都可以呈现出巨大的不同，更不要说美国和中/国之间了。也许，这可以成为他下一个专栏的课题。

月色正好，一群人坐在门廊前，喝着啤酒，品着清茶，谈天说地，好不热闹，夜色的宁静在这股喧闹之中越发迷人起来。疲惫了一天之后，大家似乎都不着急着回去休息，聚集在一起，尽情地放松着。这样的生活，惬意得让人不想动弹。

119插枝实验

光秃秃的葡萄园现在已经恍然一新了，一排排整齐的葡萄架排列开来，规整而壮观，即使只是光秃秃的架子，在那一望无际的土地之上铺陈开来，也着实是一派恢弘。

整个葡萄园约莫四百英亩，占据了牧场将近三分之一的地域。以前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只是一片宽阔的土地，但现在葡萄架全部都完工之后，可以清晰地看到葡萄园的地界，真正地将宽度和长度呈现在眼前，蔚为壮观。

此刻陆离才明白，为什么当年杰克还在世的时候，花费了大量心血在葡萄园上；而葡萄园凋零之后，牧场的经济立刻就一落千丈、无以为继。显然，葡萄园和马匹应该是牧场的两大经济支柱，现在支撑起牧场日常运转的羊群，只能算是辅助而已。

即使丽兹竭尽全力，也难以为继。丽兹选择在这里种植苹果，显然也是不得已的决定，因为黑皮诺真的太娇贵了，着实难以打理，酿制出来的葡萄酒质量就更加无法捉摸了；选择种植苹果，不仅因为经济效益相对稳定，还因为种植难度比较小。可以看得出来，在离世之前，丽兹依旧在努力拯救牧场。

东尼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挑选并且修剪原本的葡萄苗，从葡萄藤上寻找适合扦插的枝干，第二天就正式开始了插枝工作。

大家都纷纷过来帮忙，在一周之前完成一百三十英亩土地的插枝工作，这局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东尼详细地解释并且示范到，“将绿枝插入土壤之中，保留顶端约莫三分之二的长度在土壤之外，如果有绿叶或者绿芽的话，确保最上面的绿色一定要留在外面，如果没有的话，将更加湿润的一端留在外面。”

东尼弯下腰，将绿枝插入了土壤之内，同时解说到，“看吧，很简单，没有其他特别的注意事项，唯一注意的就是不能太深，那不容易生根；也不能太浅，容易倒下。三分之一进入土壤，这是最为合适的。”

陆离看了看手中的绿枝，研究着“三分之一”到底是多深，其实这也是东西方文化的细节差异。

他们更加习惯使用“一些、少许、大概、一点”等凭借感觉和经验来衡量的词汇；而西方人则倾向于使用确切的数字和百分比进行测量。很多时候，人们认为这是德国人的特有属性，但事实上，整个西方文化都倾向于此，这也是莉莉他们对陆离的“料理配方”始终云里雾里的原因。

“不过，更加重要的是间距。不要种植太过密集，大家就按照架子来完成扦插，中间的部分由我来完成，这样速度最快。”东尼接着说道。

这个提案是陆离提出来的，主要还是因为大家都是门外汉，如果每一次种植都要征询东尼意见，又或者是间距掌控失误了，需要二次扦插，那才是真正的浪费时间。所以干脆东尼先指导大家进行扦插，等上手之后，也种植了一段距离，然后东尼在完成大家遗漏的部分。

随后，大家又一次开始忙碌了起来，陆离卷起了袖子，专心致志地开始扦插起来。

虽然这是体力活，而且似乎只是在重复单调的机械工作，就好像之前有机农场一样，全部由机器进行，只需要一天就可以完成了，人力进行却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但出乎意料地，陆离却完全乐在其中，大颗大颗的汗水往下掉落，甚至还有些腰酸背痛，可是嘴角的笑容就是忍不住轻轻上扬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新鲜的空气，也许是蔚蓝的天空，也许是收获的成就感……

陆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就适合当一个农民。兜兜转转了那么久，终究还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属？

“唱山歌嘞，这边唱来那边合，哦，那边合。”陆离忍不住就扬声歌唱起来，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歌声自然而然地就流淌了出来，刚刚张口时还有些尴尬，可心情忍不住就飞扬了起来，于是，陆离也就继续哼唱了起来，“山歌好比春江水，不怕滩险弯又多，哦，弯又多。”

陆离不是一个出色的歌手，仅仅只是卡拉OK水准而已，说不上什么精彩，但至少音调是准的，那质朴而畅快的歌声让旁边的弗雷德立刻就站直了腰杆，快速拿出了相机，拍摄了起来。不远处的兰迪也听到了陆离的歌声，不由好奇地看了过来，“十四，你在唱什么？”

陆离哈哈大笑起来，“山歌。我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但有点类似于你们的民谣和乡村结合在一起？”陆离仔细想了想，似乎找不到更加合适的形容了，只能点点头，“嗯，差不多吧。你知道，在中/国，我们有五十六个民族，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和特色，山歌就是其中一种。最早就是人们在田野劳动的时候，有感而发的小调，所以一般都不会太复杂，也不会太困难。”

心境吻合了，内心的旋律不由自主就哼唱了起来，陆离此时才真正明白山歌的意义。

“五十六个民族？闭嘴！”兰迪惊呼出声，显然被这个数字吓到了，就连旁边的杰西卡、东尼等人也都站了起来——今天是柯尔负责放牧牛羊。

陆离哑然失笑，对于美国人来说，他们甚至不太区分亚洲人，尤其是东亚三国，有区别，但没有十分细致的差异。更何况是中/国的民族呢。许多人根本就不知道中/国有那么多民族，更不要说了解民族之间的文化差异了。

“是的，五十六个。”陆离耸了耸肩，轻笑起来，“不要问我具体是哪五十六个，我可能需要数上好一阵。”那戏谑的语调让所有人都轻笑了起来。

“所以，刚才那首歌就是你家乡的小调吗？”杰西卡好奇地询问到。

“不，不是。”陆离摇摇头，认真回想了一下，“应该是GX那里的，也就是中国的西南边。”陆离认真想了想，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听到这首歌的了，不过小学时候在电视机里确实看了不少记忆深刻的电影。比如说，“地道战”、“地雷战”之类的，只是长大以后，娱乐活动多了，那些单纯的快乐也就一去不复返了。

“哇哦，难道不是像德州在美国的位置吗？所以，这算是墨西哥歌曲吗？”兰迪的解读，让陆离拍掌大爆笑起来。

“就算是的话，也是牛仔之歌，怎么就成墨西哥歌曲了？”杰西卡真是吐槽无力。

“十四，十四，你再演唱一遍，我觉得旋律还蛮好听的。”东尼也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大声喊道。

所谓山歌，本来就是发源于田野劳动，轻快的旋律、简单的歌词，却蕴含了劳动人民最真实的情感，陆离也不矫情，扬声就再次哼唱了起来，“唱山歌嘞，这边唱来那边和。”

在陆离的歌唱声中，大家重新开始投入工作，兰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跟随着一起哼唱了旋律，“哼哼哼……”那动人的旋律让他忍不住开始摇头晃脑，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嘴角就往上扬，肩膀的疲惫也缓解了许多。

就连弗雷德也加入了哼唱之中，他把相机镜头对准了依旧在忙碌着的布兰登，扬声喊道，“牛仔，难道你不打算加入我们吗？”

布兰登沉默不语，甚至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弗雷德的话语一般，这让弗雷德郁闷地吐了吐舌头，“这是不懂情趣的家伙。”

可是在镜头捕捉不到的远端，布兰登此时的喉咙深处发出轻轻的震动，“嗯嗯嗯……”仔细倾听一下，他也在跟随着大家，哼唱着陆离口中的民谣。

插枝工作足足花费了五天时间才完成，不过这只是第一个开始，接下来两周，每一周都有相同分量的工作需要完成。只有这样，插枝实验才算是完成了第一步。

与此同时，有机农场的发展也十分喜人，蔬菜陆陆续续发芽之后，已经开始茁壮成长了，成长速度最快的生菜已经几乎发育完成，虽然距离三十天的成长周期还有一小段时间，但绿油油的叶面和饱满的脉络却接近成熟，而且比普通的生菜更加壮硕。

不仅仅是生菜，被寄予厚望的羽衣甘蓝更是喜人，远远比市场上看到的羽衣甘蓝更加肥硕。兰迪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施肥和除虫环节都是走正常程序的，现在能够收获如此优异的成功，他也有些意外，这似乎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

兰迪整天都把精神扑在了农场之上，试图研究出蔬菜发育更加出众的原因，这可把陆离惊出了一身冷汗，在他的有意引导之下，兰迪终究还是把成果归功于科学合理的种植方法，以及长时间滋润之后的肥沃土壤。如果能够严格遵循这一套科学手段，那么有机农场的未来确实可喜，甚至可能超过羊群，成为牧场最新的支柱产业。

这可是让兰迪干劲十足。

不过，长势是一回事，食用口感如何又是另一回事，最后还是要等收获完成之后，亲自下厨品尝，才能得知一二了。至于营养效果就需要进一步的测试了。

又是有机农场，又是葡萄园，不要忘了，还有建筑工地，牧场的日常生活繁忙而充实。不知不觉，五月就已经走到了末尾：陆怀瑾和宋令仪就要前来美国了。

120天使之城

“你确定要开车过去吗？为什么不直接搭乘飞机过去？”柯尔站在陆离的皮卡猛禽旁边，看着整装待发的陆离，笑呵呵地说道，“你的父母长途飞行已经够累了，难道还要再长途开车过来吗？”

虽然陆怀瑾和宋令仪一辈子都生活在小农村里，但两个人都是知识分子，可以说一些基本的日常英语对话，不至于完全哑巴，当初签证也是两个人自己完成的；不过也就这样了，中/国人的哑巴英语对于两个人也是适用的。所以，陆离为两老买了中国东方航空的机票，确认他们在飞机上也可以自如应对，等他们落地之后，他就在洛杉矶机场接机，完成无缝衔接。

“我们会在洛杉矶休息调整两天，让他们适应一下时差，然后再开车过来。”陆离还是担心父亲的心脏，跨越太平洋的飞行足足十一个小时，本来就十分疲惫了。所以陆离不打算操之过急。“他们都没有公路旅行过，这次过来美国，也让他们体验一把。”

下次过去纽约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就直接飞过去了，那么长时间的公路旅行，不要说陆怀瑾了，可能宋令仪也吃不消。

柯尔点点头表示明白，还没有来得及等他开口，东尼就一边刷牙一边走了出来，看到蹲在花园里的泰迪，总算是没有再鸡飞狗跳了，不过他还是稍稍让开了一些，“你要去洛杉矶吗？那可是我的大本营。”

“对，我是第一次过去洛杉矶，我打算带父母在那里逛一逛，你知道，对于外国人来说，好莱坞始终是值得观看的景点。”陆离笑呵呵地说道，“你这个地主，有什么特别推荐的吗？”

“不要去星光大道？”东尼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这让陆离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游客云集的地方，对于本地人来说都是敬而远之的区域——除非是从事旅游行业，因为游客太过喧闹，反而破坏了他们日常生活的平静，过度商业化的气息也让当地居民亲近不起来。

“我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去了，不知道现在那里有什么新的东西。”东尼认真想了想，“对了，我哥哥安迪现在在洛杉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一张他的名片，有问题找他，他绝对可以解答。他是一名经纪人，对好莱坞再了解不过了。”

“哈哈，我会把他的名片作为紧急呼救使用，比如说，今天晚餐到底应该选择哪儿。”陆离开着玩笑说道。

东尼连连点头，“尽管骚扰他，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搜了搜口袋，却发现没有携带钱包，东尼连忙回到屋子里，从帐篷里翻找出了自己的钱包，拿出了名片，重新一路跑了出来，递给陆离，“我会提前和他打声招呼的，他是一个很热情的家伙，你知道，经纪人都是这样。虽然我从来不喜欢他们，他们都是吸血鬼。”

“我会选择白天打电话的，确保我的安全。”陆离把名片收到了钱包里，而后就朝着猛禽走了过去，对着柯尔说道，“我预计是在那里停留三到五天，具体什么情况再电话联系，这段时间牧场就麻烦你了。”一切还是以陆怀瑾的身体为先，如果有必要，在洛杉矶多呆一段时间也没问题。

柯尔点点头，“放心吧，有什么情况随时保持联络。如果可以的话，你发发脸书和照片墙，更新一下动态，也可以随时关注我们这里的状况。”

陆离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就坐进了驾驶座里，可是还不等启动引擎，弗雷德就从屋子里大步大步跑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是落后了半步的杰西卡，还有兰迪和布兰登，“十四。”弗雷德一口气就跑到了驾驶座旁边，然后递了两顶牛仔帽给陆离，看着陆离不解的眼神，他笑着说道，“这是大家准备给陆先生、陆女士的见面礼。告诉他们，牧场的所有大家都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弗雷德！这应该是我们的台词，你就是一个临时工。”杰西卡不满地抱怨到，惹得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陆离也感觉到了来自这个大家庭的温暖，看了看两顶牛仔帽，“那我的呢？”

“切。”所有人保持了表情一致，包括布兰登，这让陆离哑然失笑，扬声喊道，“走啦，你们最好认真工作，我会通过监视器遥控你们的，你知道，斯诺登的棱镜计划，嗯哼？”放下了狠话之后，陆离就启动了引擎，离开了牧场。

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大家没有立刻离开，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刻意的道别，只是站在那儿，视线目送着陆离逐渐远去。这让陆离想起了第一次背井离乡前往美国时，离开家门的场景。这才三个月都不到，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彼此。

洛杉矶，位于美国阳光明媚的西海岸，无论是按照人口数排名，还是按照经济实力排名，这都是美国的第二大城，也是第二大城市圈，仅次于纽约。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地理位置，再加上四季阳光明媚、干燥少雨，气候温和宜人，这一切都使得洛杉矶成为了依衫伴水的休闲胜地。

比起适合养老的迈阿密来说，洛杉矶的繁华足以吸引所有年轻人蜂拥而至。更不要说世界电影中心的好莱坞也坐落于此了。

洛杉矶在1781年建镇的时候，为了开设教会而发现这里的西班牙远征队，将这里命名为“天使女王圣母玛利亚的城镇”，由此得到了一个昵称，“天使之城”。

在天使之城，有着数不清的著名景点，杜比剧院、迪尼斯音乐厅、中国剧院、星光大道、威尼斯沙滩……当然，在这之中最出名的莫过于好莱坞，这片电影热土每年都会吸引上百万的游客到此一游，还有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怀抱着梦想前来与此。

陆离在美国待了将近四年，大一和大二的时候曾经到处游玩过，不过始终都在东海岸游荡，最远的地方就去了芝加哥，从来不曾来过洛杉矶。一直到今天。

进入洛杉矶的城郊，顿时就可以感觉到与众不同来，倒不是电影里所说的“梦想的味道”，而是宽敞的街道、低矮的平房，视线之内最高的楼房也就不过三、四层楼，真正的高楼要到市中心才能看到，整个城市都呈现出一片开阔，仿佛只要踮起脚尖，就可以看到整座城市一般；沿街可以看到高达的棕榈树一字排开，地平线尽头的海岸线更是让碧蓝的天空与世界融为一体，这种隐藏在繁荣底线的辽阔，不同于德州的苍莽，也不同于纽约的拥挤，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别样的景象。

打开车窗，空气之中海水的腥味和阳光的干爽混杂在一起，赋予了这座城市独特的味道。陆离居然觉得，其实不同城市也有不同的特色，归根结底，还是游览时的心情，决定了风景的好坏。

看了看时间，陆离没有前往酒店，而是直接前往了机场。陆怀瑾和宋令仪搭乘的飞机预定下午五点抵达，他昨天抵达了菲尼克斯，睡了一个晚上，今天一大清早开车过来，现在三点半了。所以，陆离干脆就直接前往了机场。

洛杉矶机场的车道里不允许停车，即使是出租车，进入也是严格控制的。询问了一下机场的工作人员，前来接机，如果等待在十五分钟之内，可以直接进入；但超过十五分钟就会遭遇罚款，于是陆离就按照指示，把车子停靠在了旁边的短时停车场——按小时收费。

美国的机场都是按照航空公司分配航站楼的，来到东方航空所在的航站楼，看了看显示屏，然后就发现，SH前来的飞机居然提前了三十分钟抵达，这着实让陆离跌破了眼镜。以前搭乘达美航空前往纽约的时候，提前了七十分钟到达，结果机场没有下降跑道，他们不得不在肯尼迪国际机场上空盘旋了三十分钟，这才降落；不过，东方航空居然也有提前的时候，确实是意外。

陆离急忙按照指示来到了行李盘旁边，可是绕着周围看了两圈，陆离也没有看到陆怀瑾或者宋令仪的身影，这让陆离有些慌张。他询问了一下行李盘的乘客，果然都是从国内飞过来的乘客，那么为什么两老都找不到身影呢？难道是他们在海关被卡住了？还是迷路了？

陆离连忙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陆怀瑾的电话，关机；再拨通了宋令仪的电话，依旧关机。

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了下来，陆离询问了相关工作人员，找到了海关处，说明了情况，报上了航班号以及两老的姓名，工作人员表示“需要查询一下”，然后就离开了。这一等，又是等待了二十五分钟，期间陆离给两老打了好几个电话，手机都是关机状态。

终于，工作人员回来了，“他们的行李里查出了违禁物品，所以正在海关接受盘问。”

“违禁物品？”陆离满头问号，仔细想了想，“该不会是水果吧？如果是的话，请直接没收或者扔掉就好。”

陆离想起了以前，每次他离开家的时候，家里总是让他带一些水果或者腊肉、干货之类的东西，他每次都告诉家里，这些是违禁物品，不能过海关，但每一年都还是要重复一遍，难道他们现在也被卡住了？

121海关问询

虽然明白了两老的去向，但陆离还是没有办法完全安心下来。

他自己没有进过海关，但不少同学都进去过，回来的经历分享大朵都不是愉快的，如果碰到凶神恶煞的海关工作人员，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那就更加可怕了。尤其是中/国的许多草药，在美国境内都是违法的，陆离也不知道两老带了没有，一旦出现偏差，很有可能就会被当做是毒/品之类的……

陆离一个人站在原地，开始脑洞大开，越想就越担心，可是没有想到，只等了不到五分钟，视线里就出现陆怀瑾和宋令仪的身影，两个人看起来似乎精神还不错，略显疲惫，却不过狼狈，脚步还算稳健，看起来没有受到太多惊吓。

宋令仪手里拿着自己的外套，絮絮叨叨地说道，”你最好把外套穿上，身上出了不少汗，到外面吹吹风，很容易感冒。“

陆怀瑾却也不说话，只是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迈着步伐，顺手就把外套披在了肩膀上。

看到两老相安无事，陆离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回过神来，快步迎接了上去，“爸，妈，你们没事吧？”

“陆离，你怎么看起来那么疲惫？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还是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宋令仪上上下下打量着陆离，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情。

这让陆离哭笑不得，“妈，我很好。”即使陆离已经在异国他乡独立生活了四年，但是在宋令仪的眼中，他依旧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现在需要担心的是你和爸吧？你们怎么就进入海关里了？他们没有为难你们吧？你们确定没事吧？如果有任何问题，现在告诉我，我立刻就去提起申诉。”

“你那么多问题，我们怎么回答得过来？”宋令仪的神情却很是轻松，除了有些疲倦之外，甚至有些精神奕奕，看起来状态很好，这让陆离稍稍安了心。

转头看向了旁边的陆怀瑾，他此时已经把外套穿好了，额头上有些虚汗，不过整体看起来还是没有大碍，脸色也很正常。注意到了陆离的视线，陆怀瑾露出了一个微笑，“我们没事，只是人到中年而已，距离六十古来稀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飞跃太平洋，不是什么大事。”

那中气十足的回答让陆离哑然失笑，总算是稍微安心了下来，“陆离，忘记为你介绍了，这位是江灵雨，刚才多亏了她的帮忙，否则我们根本解释不清楚。”

此时陆离才注意到了站在宋令仪身边的那个女生，看起来约莫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虽然因为将头发高高梳成了一个发髻，所以年龄会稍显成熟一些，不过眉眼之间还是可以看出她的年轻。高挑的身材约莫一米七左右，一头黑色的头发如同绸缎一般，细细的柳眉之下有着一双动人的眼睛，顾盼之间别有一番风情。

感受到了陆离的视线，她落落大方地伸出了右手，“我是江灵雨，你好。”

“陆离。”陆离也伸出了右手，礼貌地握了握手，凝脂般皮肤轻轻一触也可以感受到良好的触感，不过陆离随即就松开了右手，“刚才谢谢了，我爸妈只会说一些基本的日常用语，和海关沟通肯定不容易。没有你的帮忙，事情肯定没有那么容易解决，真的十分感谢。”

“不用，仅仅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江灵雨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如沐春/风，“前几天我妈妈还在和我开玩笑，如果她一个人在国外机场逗留的话，肯定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可能就连转机都做不到。帮助叔叔阿姨，仅仅只是换位思考而已。”江灵雨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套装，“更何况，我也不能辜负这套制服，不是吗？”

江灵雨身上穿着东方航空的空乘人员制服，这也是刚才陆离没有注意到她的原因——此时离开机场的人，不少都是飞机上的乘务人员，混在人潮之中，着实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以为下了飞机，就脱离了你们的工作范围。”陆离微笑地说道。

江灵雨脸颊飞上了两团红晕，有些羞涩地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是我的第一趟飞行，我对洛杉矶机场也不太熟悉。”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不注意，丢三落四地有所遗漏，没有跟上同事大部队，甚至还在机场里迷路了，她也不会遇上陆怀瑾和宋令仪的行李遭遇了警报，自然也就没有伸手帮助了。

“你的小小失误，却是我们的大大幸运。”陆离调侃了一句，这让江灵雨不由莞尔，“我想，我应该表示一下地主之谊，欢迎来到美国。”

“地主？”江灵雨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以为你在纽约上大学。”

看来妈妈肯定把自己给泄底了，陆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作为生活在美国的同胞，表示的欢迎。”这表情让江灵雨也不由轻笑了起来，“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过来洛杉矶，接下来几天还打算装游客一下。”说到这里，陆离也是灵光一闪，“既然你也是第一次来洛杉矶，那么为什么不加入我们，一起游览一下这座城市呢？”

听到陆离的如此提案，宋令仪也露出了赞同的神色，“对啊，小江，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至少让我们请你吃一顿饭，好好表示一些谢意。”

江灵雨连连摆手，“阿姨，真的不用客气，我只是在执行自己的工作。”

“还是说，你马上就要飞回去SH陆离插话询问到，江灵雨重新看向了陆离，认真打量了一下对方，那真诚而阳光的笑容，没有社交场合的客套，也没有过分热情的亲近，“我的同事们明天会带我游览洛杉矶，我回去和她们说说，如果需要借用你们的向导，我再给你打电话吧。”

“当然没问题。”陆离掏出了手机，递了过去。

这个动作却让江灵雨歪了歪头，戏谑地说道，“现在男生都是如此向女生要电话号码的吗？”

陆离不由莞尔，“不是电话号码，脸书也可以。还是说，你更加倾向于留我父母的电话号码？”

留长辈的电话号码？这似乎更加不合适了，江灵雨的脸颊微微发烫，皱了皱鼻头，朝陆离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接过了手机，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转身看向了陆怀瑾两个人，“叔叔，阿姨，那么我就先离开了，我们公司的车子还在外面等着呢，我不能耽搁太久。希望你们在美国的旅游愉快。”

江灵雨落落大方地看向了陆离，眨了眨眼睛，开口说道，“希望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可不要发胖了。”这让陆离一头雾水，完全不理解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江灵雨却没有解释的打算，转身就拖着自己的随身行李箱径直离开了。

送走了江灵雨之后，陆离转过身对父母说道，“我们拿着行李，赶快回去住处吧，爸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行。”左右看了看，陆怀瑾和宋令仪的行李就在他们手边，一共有三个，“这就是全部了吧？”

“哪能呢，还有两个。”宋令仪的话让陆离下巴脱臼。

陆离转头看向了陆怀瑾，一脸惊诧。可是陆怀瑾却是一脸“不关我事，问你妈”的表情，这让陆离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依旧延续了家里的优良传统。

“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东西被海关审查的？”陆离现在才想起了这件事，“不会是水果吧？我提前发了一个清单，告诉你们，那些东西都是海关不让带的啊。”

“火锅底料。”宋令仪的答案让陆离直接就愣住了，难怪江灵雨刚才有此一说，然后反问了一句，“什么？现在火锅底料也不让带了？”

宋令仪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还有真空包装的榨菜，他们也翻出来检查了好久。每一包每一包都单独确认了成分之类的，我们解释不清楚，榨菜是用来配稀饭的，还好有小江，把整个情况说明白了，那些工作人员检查了之后，也就没有为难我们，而且东西都还给我们了。”

陆离听了也是一愣一愣的，不过他也知道，宋令仪之所以把这些东西带过来，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他，他们总是担心他在这里吃不饱吃不惯，就连亲自飞过来也不例外。

其实陆离向他们解释过，现在不少东西在这里也都可以买得到，只是贵了一些；而且，现在中/国餐馆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正宗，纽约的唐人街甚至有专门为中/国人服务的餐厅——不是说餐厅只接待国人，而是说他们的料理保持了家里的原汁原味，没有为了美国人的口味做改良，这对于留学生和在外打拼的国人来说，着实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喜讯了。

但陆离也知道，和这些都无关，一切都只是来自父母的心意。

”谢谢妈，总是记得我，我前两天还想要吃火锅呢，现在听你一说，就开始嘴馋了。“陆离笑呵呵地说道，这让宋令仪的眼角流露出了灿烂的笑意，拍了拍陆离的脸颊，“我怎么看你又瘦了？这才几个月，你是不是又因为打工，错过正餐了？”

“妈，我胖了，你注意看，我是真的胖了。”陆离从陆怀瑾手中接过了两个行李箱，一一放在了行李推车上，然后再把剩下的行李也都放上去，推着行李走出了洛杉矶国际机场。

走出机场大门，陆怀瑾和宋令仪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认真打量一番，陆离走出了两步才意识到两个人没有跟上，“爸，妈，怎么了？我把车子停在旁边那里的临时停车场，走过去不远的。”

宋令仪拍了拍丈夫的手臂，两个人这才朝着陆离走了过来，“没，只是有点感叹，你居然在这片土地上待了四年。有生之年，我居然也有机会到国外看看了。”

122度假旅行

推着行李推车，陆离很快就找到了猛禽的停车地点，把所有行李都放在了后车斗，果然方便。不过，皮卡车毕竟是工具车，如果以后家里人经常往来的话，还是要买一辆SUV比较合适。

陆离看着父亲和母亲坐进了后排车座，没有着急着上车，打开后车门，指点着他们，“必须把安全带系上，否则录像拍到，那是要罚款的。”陆离倒不清楚加州这里的治安条款是怎么样，反正在德州是这样的，美国的每一个州之间，法律条款都会有细微的差别，总之，安全第一。

确认安全带没问题之后，陆离这才坐进了驾驶座，熟练地开始倒车。

宋令仪觉得这样的儿子很陌生，也很有趣，兴致勃勃地看着陆离倒车，这让陆离有些哭笑不得，“妈，你看我这样是不是特别帅气？”

这话让宋令仪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看把你美得。才不是呢。要说帅气，你可比不上你爸，我就奇怪了，我和你爸都长得挺好的，到你这里怎么就变味了。”那火力全开的吐槽立刻让陆离投降，“我现在都还在纳闷，你肯定是护士抱错了。”

“爸！”陆离表示严重抗议。

陆怀瑾却是一幅稳坐泰山的模样，“我觉得你妈说的很有道理。”

陆离从后视镜里看着两老，一阵无语，他决定放弃抵抗。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看起来很陌生，真的长大了。”宋令仪又把话题切了回来。在家里，他们都没有买车，不是买不起，而是因为小县城里根本不需要，陆离在国内也没有考驾照，来这里读书之后才考了美国驾照。所以，这是宋令仪第一次看陆离开车，那种感觉确实不一样。“你外婆如果看到的话，肯定会很兴奋的。”

“那怎么不让外婆这次一起来呢？”陆离立刻就接话说道，“外婆不是最喜欢旅游了，总是念叨着想去YN想去SX想去SC还有BJSH什么的。而且外婆也特别想念家里以前的农田，让她一起过来，不是挺好。”

陆离是独生子，家里的四位老人现在只剩下两位了，爷爷奶奶在他小时候就先后因病去世了，现在只有外公和外婆健在。不过外公的身体这几年也不太好，没有大毛病，但高血压、腰部酸痛、伤风感冒之类的小毛病总是不断。

陆离和外婆的感情特别亲近，陆离的外公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对唯一的孙子十分重视，对于陆离这个外孙的感情就平平。但外婆却十分喜欢陆离，从小就特别宠他，每一次只要惹事了，陆离跑到外婆家去，就肯定能够化险为夷。

左手小指上的那枚戒指，就是外婆偷偷送给陆离的，家里的表亲着实不少，其他人都没有。

“还不是你外公。”宋令仪也是叹了一口气，“他觉得长途飞行肯定扛不住，身体吃不消，而且路途那么遥远，路上太麻烦，怎么说都不愿意，甚至还把我骂了一顿。”

陆怀瑾拍了拍妻子的大腿，“路途的确是挺长的，我们也是第一次出远门，什么都不懂。今天还遇到了意外，不是吗？等我们熟悉了，下一次再带爸妈过来，反正陆离一直都在这里，他外婆肯定愿意过来的。”

听着这简短的对话，陆离却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个记忆。约莫是在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的时候，那时候外公的身体还健朗，有一次妈妈和姨姨、舅舅们商量，大家凑一笔钱，让外公和外婆到大理和丽江去玩一趟，庆祝两个人的结婚纪念日。

外婆自然是再乐意不过，欢喜地嘴角一整天都耷拉不下来，但外公却不愿意，死活都不愿意，觉得YN那地方太偏离，舟车劳顿肯定麻烦。最后在固执的外公坚持之下，旅行终究还是没有去成。陆离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外婆坐在灶台旁边抹眼泪，发现他来了，外婆就说是被火熏了眼睛。

“妈，回头我给孔明哥打一个电话吧，让他说服外公，那就肯定没问题。”陆离开口说道，宋孔明是陆离的大表哥，也就是宋家这一代唯一的孙子，宝贵得很，想要说服外公，宋孔明就是唯一的途径，“如果孔明哥愿意，让他和嫂子也过来，外公就不会不答应了。”

陆离想好了，即使外公不愿意，他也亲自回家一趟，把外婆带过来。他知道，外婆肯定会喜欢这里。

仔细想想，其实外婆在家里那山沟沟的地方算是一个异类，她是一个大家闺秀，不仅会认字，而且还会写诗，一手好刺绣更是让闻名远扬；家务活更是一把手，干脆利落，母亲和两个姨姨全部加起来，再加上陆离的大舅母，也抵不过外婆一个人。但外婆却始终怀抱着走出去看看的梦想，小时候她就和陆离说，这个世界很大，大到无法想象，她一直都很遗憾，她没有什么文化，没有机会去领略世界的风采。

“对了，你们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了吗？”陆离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现在家里是早晨十点多，给大姨发个微信吧。”

宋令仪接过了手机，摆弄了一下，然后就对着陆离拍了一张照片，因为闪光灯没关，把陆离吓了一跳，“怎么了？”

“拍张你开车的照片，给你姨姨他们看看。”宋令仪笑呵呵地说道。

陆离无语地摇了摇头，陆怀瑾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外面是哪里？看起来终于有一点国外的感觉了。”

洛杉矶国际机场的风格和特色都不明显，没有那种“国外”的鲜明感觉，进入市内之后就渐渐不一样了，陆离瞥了一眼外面，“这是威尼斯沙滩，不是意大利那个威尼斯，只是叫这个名字。这一整条海岸线，是西海岸最漂亮的一部分，沿着这里可以一路开到旧金山。这里的沙滩也有很多，威尼斯是游客最多的一个，然后沿着公路开下去，就可以看到不同风格的沙滩。”

虽然这是陆离第一次前来洛杉矶，但还是提前做了不少功课，带父母旅游，他就是解说员兼导游。

陆怀瑾靠在了窗边，打量着那天高海阔的景色，“这里看起来像是海岛，倒不像是城市。”

“这就是洛杉矶的特色之一。”陆离熟练地开车走下了高架桥，进入城市内部，这下不仅是陆怀瑾，宋令仪也放下了手机，打量了起来，“为什么这里的街道那么宽？你以前发过来的照片，看起来都很拥挤啊。”

其实纽约的街道也很宽敞，只是人潮太多，总是显得拥挤，洛杉矶的人口数量仅次于纽约，但城市面积却比曼哈顿岛要大了许多，整体视觉效果自然就不同了。

陆离稍稍放慢了车速，为陆怀瑾和宋令仪介绍着风土人情和两侧建筑。这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不仅是第一次旅游，而且还是第一次出国，一切都是新鲜的，每一件事都会拿来和国内的情况比较看看，这让陆离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抵达纽约时的情形——在这一点上，和年龄没有关系，对于未知新鲜事物的探索和好奇，他们都是一样的。

大洛杉矶地区十分辽阔，不过洛杉矶市内则交通便捷，从机场前往市内，也就是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

不过，洛杉矶的城市安全也十分成问题，XC区那里的韩国城和唐人街总是有不少问题，而且几条街之外就是贫民窟，即使是威尼斯沙滩也游荡着不少黑/帮分子。陆离在挑选住宿时，就选择了城市相对比较安全的西好莱坞区，这里就在比弗利山庄的山脚，居住的基本都是中产阶级和白领精英，而且地里位置也十分中心，前往各个旅游景点都比较方便。

抵达西好莱坞区，仅仅花费了三十分钟。

将车子在路边的停车位停好，陆离转过头来，“好了，我们到了。”

陆怀瑾和宋令仪都有些诧异，陆怀瑾开口询问到，“我们居住在这里？你朋友家吗？”

这里不是酒店，而是一片住宅区，就是美剧里看到的那种独门独户的别墅，正前方有一块草坪，后面还可以隐约看到花园。在这一刻，置身国外的真实感终于变得贴切起来。

“不是，我在网络上租了一套房子。”陆离笑呵呵地解释到，这次父母是过来度假的，当然一切都以舒适为主。居住在酒店虽然方便，但整体氛围还是太过公式化了，而且休息也不见得能够安宁。“在这里，如果你们吃不惯饮食的话，家里可以自己做，我查了地图，超市就在两条街之外，开车过去不要五分钟。”

最重要的是，陆怀瑾可以得到好好的休息和放松，这里是“家的味道”，而不是酒店的商业化，更没有游客的嘈杂。

“陆离，这里到底贵不贵？你不要乱花钱。”宋令仪担忧地说道。

陆离看了看外面，街道十分宁静，完全远离了旅游区的喧闹，那种日常生活的祥和让人十分满意，“妈，从小到大都是你们在支持我，这一次过来度假，就让我展示一下儿子的风采，好不好？这些细致末梢的东西，你就不要担心了。”陆离打开了车门，然后又打开了后车门，“你们难道不激动吗？这可是真正美国式中产家庭的住所，比住在酒店里有意思多了。”

听到这句话，陆怀瑾和宋令仪交换了一个视线，还是陆怀瑾更为干脆，打开了车门，“既然来到了美国，如果不体验的话，那就太遗憾了，不是吗？”

123放松心情

陆离抵达洛杉矶之后，直接就去了机场，他也是第一次过来这里，按照房东的短信指示，在门口的铁栏杆上找到了一个密码锁，根据密码打开小盒子之后，就找到了钥匙，顺利了打开房门。

陆怀瑾和宋令仪两个人先进去了屋子里，陆离把行李陆陆续续地搬了进去，扬声问道，“怎么样？感觉如何？之前在网上看的时候，图片感觉还不错。”

入口处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左边是大厅、厨房和餐厅，右手边则是书房，楼梯旁边的过道尽头还有一个客用卫生间，阳光穿透面向前院草坪的大窗户洒落下来，映照得整个屋子亮堂堂，绿色的盆栽和现代化的简洁设计，米色和灰色的主色调之中间或用红色蓝色来点缀，大方又温馨。

二楼则是卧室所在地，三个卧室搭配两个卫生间，原木色调的楼梯可以隐约窥见楼上一脉相承的装修风格，这是典型美国中产阶级的住宅。

“感觉和电视里看到的风格十分相似，不过更加生活化一点。”宋令仪的声音从厨房传了过来，充满了惊奇和喜悦，“这些厨具都是可以使用的吗？”

果然第一个目标就是询问家事，陆离哑然失笑，“可以，全部都可以使用。”扬声回答到，“后面院子里还有一个游泳池，一个小花园。”

“现在才五月份，游泳池的水太凉了。”宋令仪吐槽到，看起来对游泳池一点都不感兴趣。

转过头，陆离就看到了正在书房里踱步的陆怀瑾，“爸，你怎么第一件事就是到书房。”陆离走到了门口，看着兴致盎然地陆怀瑾。

“职业病。”陆怀瑾却丝毫不介意，细细地浏览着书架上的那些书册。

“你确定不要好好休息一下吗？”陆离有些担忧地说道，“长途飞行，而且还有时差，今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我到超市去买一些食物回来，由我下厨，你和妈就放松放松吧——或者可以先去洗一个澡。”

陆怀瑾摆了摆手，“我没关系。飞机上一路睡过来了，其实我现在不是很困，感觉整个人精神也还好。”他兴致勃勃地指着书架，“这里什么类型的书都有，通俗小说，古典名著，心理学著作，甚至还有医学。这个主人一定非常博学。”

“你怎么又到书房了。每次看到书房，你就来劲。”宋令仪的声音在陆离身后响起，她也走了过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在飞机上不是脚有一点水肿吗？”

“还好。”陆怀瑾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书架，“我想要出去逛一逛，你们觉得怎么样？”

陆离有些惊讶，可不等他劝说，宋令仪就说道，“如果你身体感觉还好的话，我也想要出去逛一逛，刚好，再过几个小时，就到了吃药时间了，我们最好先吃饭。”

美国的西部地区，时差相对比较好调整一些，晚上八点左右是晚餐时间，恰好是国内的午餐时间。现在已经六点出头了，如果带着他们出去外面坐一坐，吹一吹风，吃完晚餐之后，回来休息，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安排。

“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陆离顺势就点点头表示了赞同，他们自己开车出去，如果陆怀瑾感觉到累了，直接回来就好。

陆怀瑾却是看向了宋令仪，“你决定吧。”

宋令仪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给出一个让陆离哭笑不得的答案，“星光大道。”

于是，十分钟之后，陆离就带着宋令仪和陆怀瑾抵达了星光大道。

所谓的星光大道其实已经不再是一条简单的道路了，而是由数条街道构成的井字形地图，包含了两千七百多颗星，俨然已经成为了举世闻名的好莱坞地标，几乎每一位前来洛杉矶的游客都不会错过这个景点。

其中，正中央位于好莱坞大道的部分是观光游客最为繁华最为热闹的地段，因为这里不仅有中/国剧院和杜比剧院，一个是电影首映式的举办胜地，一个则是奥斯卡的固定举办地；还有船长剧院、罗斯福酒店等沉淀了多年历史的地标。这也使得该部分的星光大道备受瞩目，许多星星都已经有所磨损了。

从住所前往星光大道十分迅速，但在附近寻找停车位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隔壁几条街转了好几圈，这才在两条街之外的商场找到了一个停车的地方。洛杉矶这座城市的繁华和喧闹，以别出心裁的方式呈现在了陆离的面前。

“哎呀，哎呀，这是汤姆汉克斯！”宋令仪看着脚底下的星星，雀跃地喊了起来，显然，刚才寻找停车位的繁琐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好心情。

此时，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街道上人来人往，不远处穿着蜘蛛侠套装、蝙蝠侠套装的杂耍艺人正在和路人拍照；身后几个黑人依靠在转角处，兜售着自己录制的CD；喜笑颜开的年轻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弯下腰或者蹲下身子，试图在自拍的同时把地面上的星星也捕捉进去；带着相机、背着背包的游客五花八门，占据了整条街道……

整条街道的喧闹仿佛将半座城市的人潮都汇集了过来，熙熙攘攘的嘈杂在傍晚时分的灯火阑珊之下，滚滚沸腾着。

陆怀瑾亦步亦趋地跟在宋令仪的身边，轻轻点着头，表示迎合。

事实上，陆离是知道的，这些演员估计陆怀瑾一个都不认识，但陆怀瑾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在旁边，回应着宋令仪的亢奋。寻找自己熟悉明星的星星，这就是星光大道最有趣的一件事了。

陆离不紧不慢地跟在父母两个人的身后，看着仿佛小孩子一般的宋令仪，不由就露出了笑容。

“女士，这位女士，你想要一起合照吗？”一个穿着钢铁侠戏服的人走了过来，殷勤地向宋令仪开口说道。

虽然这是陆离第一次来到洛杉矶，但关于星光大道的“骗局”也听说了不少。

其实用骗局来形容也不太妥当，这些身穿戏服的街头表演演员，他们也是用自己的劳动赚取酬劳，一整天待在这条街上，确实不容易；不过，他们确实是欺软怕硬，经常会欺负语言不太熟练的游客，比如说，游客正在自拍，他们突然就钻入镜头里，不管对方是否愿意，只要入镜了，就会索取十美元的酬劳；再比如说，游客和一名街头演员拍摄，旁边几名演员都纷纷挤进来，然后每个人都索取十美元酬劳……至于那种欺负陌生人，一口气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三十的情况也是存在的。

如果游客拒绝支付，这条街上的街头艺人们都是同气连枝的，所有人会一口气蜂拥上来，索取酬劳。即使是美国其他州的游客过来这里，也不例外。

看到那位钢铁侠走了过来，陆离立刻就迎接了上去，准备阻止对方，可没有想到，宋令仪回过头来，却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摆手朝着对方打了招呼，那明朗的表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开心，这让陆离脚步不由稍稍放慢了一些。

陆怀瑾一个箭步，阻挡在了宋令仪和钢铁侠之间，将妻子守护在了后面，然后直接用英语开口询问到，“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钢铁侠往后退了半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张开双手，夸张地说道，“我是钢铁侠，你想要和我一起照相吗？”

宋令仪听懂了这一句话，然后就用汉语嘀咕到，“我更喜欢蜘蛛侠。”

“哈哈。”陆离一个措手不及，直接就爆笑了起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母亲居然如此有幽默感，他更不知道，宋令仪居然知道钢铁侠和蜘蛛侠，看来现在国内的电影院线也着实有不少电影可以看了。

“什么？”钢铁侠自然不明白宋令仪的话，满头问号地询问到。

陆怀瑾一板一眼地说道，“我更加希望和蜘蛛侠照相。”

钢铁侠的脸孔隐藏在了面具背后，但陆离开始可以感觉到他的一脸懵逼，他干脆用双手捂住了胸口，一幅受伤的模样，“我也很好啊，我是一个艺术家，所有的盔甲都是我自己打造的，这比蜘蛛侠那身装备要好多了。”

“嘿，嘿，说的是我吗？”不远处，大腹便便的蜘蛛侠跑了过来，他看起来一点都不轻盈，也一点都不年轻，胖乎乎的身材更像是发胖的绿巨人，那一身红色蜘蛛侠的套装已经暴露了出来，隐约可以看到一点点白花花的肚皮。

无需赘言，甫一登场，他就让宋令仪欢快地大笑了起来，就连陆怀瑾也是满脸笑意。

“有人呼唤我吗？我随时可以拍照，随时！”蜘蛛侠左右看了看，积极主动地说道，“女士？是你在呼唤我吗？”

宋令仪不由连连点头，“是的，我想要和你拍照。”然后她左右看了看，“陆离，快，快过来，我们和这个中年发福的蜘蛛侠一起拍照。”这番话都是用汉语说的，旁边的人都是一头雾水，可是陆怀瑾和陆离两个人却都笑了起来。

陆离耸了耸肩，即使这些街头艺人会“骗钱”，那又何妨呢？看着宋令仪灿烂的笑容，陆离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于是，他大步走了上前，“来，我们一起来自拍！”

宋令仪挽着陆怀瑾的手臂，陆离就站在两个人的面前，然后半蹲下来，蜘蛛侠的身高有限，他也蹲在了陆离的身边，而钢铁侠还不死心，站到了陆怀瑾和宋令仪的身后……就在陆离按下快门之前，为什么身后又多了几个人影？

124意外巧遇

最后在照片里出现的超级英雄，足足有五位，就连超人和蝙蝠侠也来凑热闹了，最搞笑的是，镜头里还有灰姑娘的魔杖——灰姑娘没有来得及挤进镜头，只有魔杖入镜了，那画面真是太美好，让人忍俊不禁。

宋令仪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笑容满面、乐不可支；就连陆怀瑾嘴角也不由放松地勾勒了起来。

陆离爽快地支付给了每个人十美元，包括那位迟迟赶到的灰姑娘，“希望你可不要错过了和王子的相遇时间。”陆离的调侃让大家都纷纷笑了起来。

胖乎乎的蜘蛛侠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束新鲜玫瑰，在宋令仪面前单膝跪地，送上了玫瑰。这顿时让宋令仪有些不知所措——在国内，年轻人流行赠送鲜花，但他们这一辈人还是不习惯鲜花，更不要说代表爱情的玫瑰了，她的脸颊不由微微泛红起来。

陆离连忙给陆怀瑾使了一个眼色，陆怀瑾愣了愣，动作僵硬地从蜘蛛侠手中接过了玫瑰，然后递给了宋令仪，整个动作根本没有浪漫可言，倒像是在执行任务一般。

陆离不由扶额。

可是宋令仪却十分开心，低头嗅了嗅玫瑰花香，这束玫瑰已经不再新鲜了，甚至隐隐有些枯萎了，但这却是宋令仪人生之中的第一束玫瑰。她仰起头来，对着陆怀瑾说道，“谢谢。”然后就看到陆怀瑾有些拘谨、有些窘迫地移开了眼神，似乎是害羞了。

旁边的那些人都跟着起哄起来，甚至还吹起了口哨——典型美国人，看热闹时最欢快，这下，就连宋令仪也不好意思起来。

慌乱之下，陆怀瑾牵起了宋令仪的右手，低头快步就走出了人群，陆离也连忙追了上去。

钢铁侠们鼓掌欢送他们的离开，身后传来一阵喧闹，但没有过多久就再次回复了平静，他们重新散了开来，继续自己日复一日的工作。

陆离看着陆怀瑾和宋令仪牵着的双手，不由移开了视线。虽然在美国这里，他早就习惯了人们当街表示亲热的模样，但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父母身上时，他还是觉得无比陌生。

宋令仪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终究还是不习惯在公开场合如此亲密，原本打算挣脱手掌，可没有想到陆怀瑾却反而握紧了手掌，沉声说道，“既然来到了外国，就学学他们吧。”

那简单的话语却在宋令仪的心头划过了一道暖流，她放弃了挣扎，牵着陆怀瑾的手，抱怨到，“才刚刚到这里不到两个小时，学什么外国人。”虽然是在抱怨，却可以听得出来，隐藏在声音里的轻快。

陆离的脚步不由也轻快起来，更加确定了，邀请父母来美国度假，这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陆离？”正前方传来了一个惊喜的声音，是汉语，紧接着那清脆的声音又接着说道，“叔叔，阿姨，你们也过来这里玩吗？”

站在眼前的，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女孩，穿着一件薄荷蓝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外套，搭配一双浅蓝色的平底单鞋，一头乌黑的长发梳成了鱼骨辫，耷拉在右肩上，那俏丽之中带着一丝书卷气的模样让人眼前一亮。

“小江！”宋令仪第一个就认出了对方，赫然就是江灵雨。

此时的江灵雨看起来要年轻多了，至少比下午的制服装扮年轻三、四岁，那种满溢出来的青春气息让夕阳都黯然失色。不过，此时她不是一个人，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年轻女孩，酒红色T恤搭配藏蓝色牛仔裤，一双姜黄色的高帮靴子，潇洒干练的气质也十分出挑。

陆离也走了上前，落落大方地打起了招呼，“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这位就是你的同事吧？”

“陈娉婷。”旁边的姑娘甚至不等江灵雨开口，直接就做起了自我介绍，“你就是小雨说的那个人吧？”陈聘婷转头看向了江灵雨，眨了眨眼，“小雨，你不厚道，怎么没有说，他是一个大帅哥呢？隐瞒事实，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江灵雨脸颊不由微微发烫，咬牙切齿地说道，“陈娉婷！”

陈娉婷却根本不在意，抬起头看向了陆怀瑾和宋令仪，“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陈娉婷，小雨的同事。”

大家又是一阵客套寒暄，场面颇为热闹，尤其是当陈聘婷看到宋令仪手中的玫瑰时，气氛就更加活络了。

旁边在谈笑风生着，江灵雨几乎插不进话，视线余光看到了陆离脸上灿烂的笑容，她莫名就有些心虚，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娉婷平时就喜欢乱说话，你不要想太多。”

“她说什么了？”陆离瞪大了眼睛，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她说……”江灵雨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了，但看到陆离眼底那一抹浅浅的笑意，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紧急刹车，这才避免了更加窘迫的情况。暗暗磨了磨牙，撇过视线，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拒绝再继续说下去。

可是陆离的声音却从耳边传来，“我以为空乘人员的第一站选择会有些与众不同。”

想到陆离刚才的戏谑，江灵雨皱了皱鼻头，轻哼了一声，“谁规定了，空乘人员就一定要熟悉当地了？我们在这里每次停留也就是三、五天，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到处走。”

“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以后你大半年时间都要在这里定居了，还可以经常见面了。”陆离那半开玩笑的话语让江灵雨微微张开嘴巴，犹如浸水葡萄一般的眼睛圆圆地瞪了起来，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这让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然后江灵雨才知道自己被陆离反击了一把。

江灵雨眉头微微一皱，有些意外又有些生气地瞪了陆离一下，压低声音说道，“所以你平时都是这样和女孩子说话的吗？”那没有太多起伏的声音隐藏着一丝怒火，轻哼了一声，“看来你是一个老手，到处勾/搭女生。”眼底还闪过了一些不屑和鄙夷。

这下轮到陆离尴尬起来了——他怎么忘了，虽然这里是洛杉矶，但谈话对象是一个中/国人，他已经养成习惯了，在这里和女生谈话，这种玩笑无伤大雅，大家都喜欢互相调侃来去，但对于国内的女生来说，很有可能就太过轻浮了一些。

陆离有些挠头，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和国内的女生打交道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陆离捕捉到了江灵雨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他不由愣了愣，然后就看到江灵雨再也没有忍住，捂嘴就低低地笑了起来，就连肩膀都抖动起来，如果不是陆怀瑾、宋令仪他们就在旁边，估计江灵雨就要放声大笑了。

如果此时陆离还不知道自己被耍了，那就是笨蛋了。

看着哧哧地偷笑的江灵雨，陆离也是一阵无奈，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小江？小江？”旁边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陆离和江灵雨两个人的对峙，两个人同时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宋令仪好奇的目光，“阿姨？”江灵雨连忙开口说道。

宋令仪倒是没有多想，接着问道，“我刚才说，我们现在准备去吃晚餐，你们也刚刚落地，还没有吃吧？要不然，一起？”

“这怎么好意思。”江灵雨客套地说道，完全没有刚才和陆离针锋相对的狡黠和聪颖，完全是一幅乖乖女的模样，这让陆离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两声，江灵雨虽然没有转头，但一下就听出来了，却也不能回应，依旧礼貌地看着宋令仪，“你和叔叔也是刚刚过来，今天还是要好好休息，早点吃完之后，就早点回去吧。”

仅仅只是一面之缘，江灵雨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不用觉得不方便，我们吃完饭也立刻回去。”陆离在旁边开口说道，“就好像今天你在机场，顺手帮助了我爸妈一样；现在我们在街上巧遇了，我们要吃晚餐，你们也要吃晚餐，顺便搭搭伙罢了。不用太过客气的。”

陆离是知道他爸妈的，如果不表示一下感谢，心里终究还是过意不去。

江灵雨一时间也有些犹豫起来，站在旁边的陈娉婷却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下来，“如果不麻烦的话，那就一起吧。”

“娉婷！”江灵雨再次瞪大了眼睛，那一愣一愣的模样让陆离连忙低下头，掩饰着嘴角的笑意，不过还是被江灵雨捕捉到了。

“小雨，这大帅哥说的很有道理啊，我现在是饿了，难道你不饿？”陈娉婷那直爽的话语把江灵雨直接噎住了，自己的好友都拆台，她还能怎么办，陈娉婷大方地看向了陆离，“这位帅哥，你还没有自我介绍呢？还是说，你倾向于我一直称呼你为’帅哥’？”

陆离摸了摸鼻子，抬起头来，“虽然这个称呼会让我很开心，但在我爸妈面前，这样持续称呼下去，似乎不太好。陆离。”他伸出了右手，伸出去之后才意识到，年轻人之间还是不习惯握手的，正准备收回来，陈聘婷却握住了他的右手，“很好，陆帅哥，今天晚餐到哪里吃，你有计划吗？”

陆离停顿了片刻，其实他提前调查好了几家餐厅，是为之后准备的，今天晚上出来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情况，而且那几家餐厅都不在这附近——这里是旅游区，餐厅都是为游客准备的。

于是，陆离就摊开了左手和右手，左手里放着手机，右手则放着车钥匙，“要么可以现场求助谷歌，又或者是百度；要么就坐我的车，到圣莫妮卡大道那附近去，那里有一家很不错的意大利餐厅，女士的选择。”

125不卑不亢

陈娉婷的视线从菜单上方抬了起来，看着熟练点餐的陆离，有些意外，又有些惊讶，咋舌地瞥了江灵雨一眼，挤眉弄眼地模样着实滑稽，这让江灵雨翻了一个白眼，惹得陈娉婷哧哧地笑了起来。

陈娉婷垂下视线，再次落在了菜单上，一道道菜的价钱看得她不由吐了吐舌头，她遮挡住了自己嘴巴，微微偏头，“小雨，我们身上的现金够吗？”

江灵雨一脸震惊地看向了陈娉婷，压低声音说道，“你才是那个有经验的人，不是吗？”

今天晚上，她本来只是打算出来溜达一圈的，所以只是在钱包里塞了一些现金零钱，信用卡根本没有带出来——第一次过来美国，她还是缺少经验，只能希望陈娉婷能够有所准备。但是现在看着陈娉婷那一脸担忧的表情，江灵雨完全瞠目结舌。

陈娉婷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表情，“那怎么办？”

江灵雨一阵胸闷，咬了咬下唇，偷偷瞥了陆离一眼。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现在这样的情况，尤其是两位长辈也在场，情况处理起来就更加棘手了。原本不过是一次举手之劳，不过是一次意外相遇，如果让陆离破费请客吃饭的话，事情似乎就变味了，就好像她为了感谢才专门出手援助一般。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里了？

稍稍镇定一下，整理了思绪，江灵雨放下了菜单，直接却又不失礼貌地说道，“陆离，这家餐厅太高级了，我们只是普通的小职员，一顿晚餐就要把我们吃破产了。”不卑不亢的话语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堂堂正正，反而让人心生好感。

江灵雨如此直率的话语把陈娉婷吓了一跳——这小妮子胆大起来，居然比她还狂野，她不由看了看江灵雨，又看了看陆离，视线余光又落在了旁边的陆怀瑾、宋令仪身上。

宋令仪和陆怀瑾交换了一个视线，她也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宋令仪刚准备开口劝说，却看到陆离露出了一个笑容，同样礼貌地说道，“如果你们想要离开的话，我们现在随时都可以离开。用手机找一找这附近有什么餐厅值得拜访。”

陆离的反应也出乎了江灵雨的预料，意外地看了看陈娉婷，视线余光扫过陆怀瑾和宋令仪，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她知道，宋令仪一直想要表达感谢，但在她看来，自己受之有愧，萍水相逢，友情伸手，仅此而已。一顿如此昂贵的意大利晚餐，更是一个负担；但听到陆离的建议，她也意识到自己当场离开是十分不礼貌的，而让陆怀瑾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话，劳师动众，这也不是解决方案。

“江灵雨。”陆离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这让江灵雨转过头去，“不然这样吧，你们用现金支付相对应的费用，然后剩下的就交给我负责，让我作为绅士，表达一下对女士们的礼仪。”陆离的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的笑容，这让江灵雨的情绪也稍稍缓和了下来，“当然，还有对于今天下午意外情况的一点敬意。”

江灵雨微微愣了愣，然后哑然失笑，抬起头看向了陆离，“抱歉，是我太处女座了。”选择前来意大利餐厅，这是他们达成共识的结果，陆离始终只是在表达友善和感谢而已，她放下包袱之后，事情就简单多了，“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叔叔，谢谢阿姨，今天晚上就承蒙你们招待了。”

宋令仪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本来就是嘛，不过是一顿饭，即使没有下午的帮忙，同胞在这里碰面，一起吃一顿饭，这也是很正常的啊。”宋令仪撇了陆离一眼，“我是看不懂这个菜单，你们想吃什么，尽管点。”

“放心，阿姨，我不会客气的。”陈娉婷插话说道，脸上还故意做出了夸张的表情，摩拳擦掌着，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江灵雨看着完全放开手脚的陈娉婷，嘴角的笑容多了一丝无奈，转过头，视线就对上了陆离那双明亮的眸子，然后就听到陆离压低了嗓音，“你不会真的是处女座吧？”

江灵雨哭笑不得，鼻头微微一皱，“怎么，你对处女座有意见？”

“没有。”陆离耸了耸肩，“我对星座没有什么研究。只是，你刚才用了这样的表现手法，我猜测着，你是不是对处女座有意见？”

再次被反击了一把，江灵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于是就坦然地承认了，“不，我不是处女座。”陆离挑了挑眉，期待着后续的话语，但江灵雨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了，这让陆离摊开了双手——由于陈娉婷和宋令仪在旁边聊天，他们两个也就没有说完，完全依靠眼神和手势完成交流。

江灵雨知道陆离的意思，他肯定以为她接下来就会说出自己的星座，“我以为你对星座没有研究，不是吗？”那她也没有必要说出自己的星座了。

陆离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你果然是处女座。”

那肯定的表情让江灵雨哧哧地轻笑了起来，摊开双手，一幅“那你就这样认为吧”的模样，两个人仿佛彼此都不愿意让步。

一顿晚餐，气氛十分轻松愉快。陆离在橄榄花园打工了那么长时间，对意大利餐还是比较了解的，推荐的料理都十分不错——当然，这间是附近有名的餐厅，厨师的手艺本来就值得肯定，只要不选择冷门料理，一般都不会出错。

用餐结束时，才不过八点半多一些，此时餐厅门口已经有人开始排队了，洛杉矶的用餐高峰期现在徐徐拉开帷幕。还好他们来得早，避开了排队人群，否则今晚还不知道几点才能吃上饭呢。

陆离和江灵雨一边走下餐厅的楼梯，一边讨论着现在这个季节迪士尼乐园到底拥不拥挤的问题，路边就传来了一阵骚动声，不少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这让陆离一行人也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了过去，街边的一些路人也亢奋了起来，用激动的声音交换着信息，但声音都不大，听得不是很清楚，只有支离破碎的片段，然后就看着他们也汇入了人潮之中，想着餐厅另一侧的街道方向蜂拥了过去。

“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宋令仪有些担忧地说道。

陆离扬起下巴打量了一下，“不是，肯定不是，看起来应该是有哪一位好莱坞明星过来这里用餐了。”这样的情况，其实在纽约也蛮常见的，不过和好莱坞大本营比起来，还是略显逊色。“看样子，还是一个人气大明星。”

宋令仪恍然大悟，但随即就不太感兴趣了，她对追星可没有任何想法。

陆离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江灵雨，“你不好奇吗？”

江灵雨耸了耸肩膀，“和我们一样是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没有什么稀奇的。如果哪一天来了三头六臂的家伙，那么我应该会有些兴趣。”

陆离直接就被逗乐了，“所以你才想要去迪士尼乐园吗？那里充满了各种幻想人物？”

江灵雨却是握了握拳头，示威地挥了挥，“怎么，女生拥有一个公主梦，这难道不行吗？”

“不是不是。”陆离举起双手投降，连忙解释到，“我只是以为，你不是那种等待王子前来救赎的女生。至少今晚的表现看起来不是。”

“噢，我当然不是。”江灵雨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点头承认了，“我只是喜欢动画世界而已，还有，我也喜欢’哈利波特’。”

陆离恍然大悟，“那你应该去环球影城才对，霍格华兹城堡在那里已经开业了。”

“我知道啊！我一定会去的！”说起魔法世界，江灵雨就开始眉飞色舞起来，“哈利波特里你最喜欢哪个角色？”

站在旁边的陈娉婷一脸扶额的表情，每次谈起这个话题，江灵雨就会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那着实是有损形象。

陆离似乎捕捉到了陈娉婷的表情，憋笑憋得很辛苦，但还是专注地看向了江灵雨，“我喜欢赫敏。”

“因为她漂亮？”江灵雨询问到。

陆离耸了耸肩，“这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是那个帮助哈利找到方向的人。当然，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这就更棒了。你知道吗？JK罗琳自己也承认了，原本赫敏和哈利才是一对，但后来被读者们猜到了剧情，所以她故意修改了后面三本的故事大纲，这也导致了后来的感情线十分别扭。”

“我觉得赫敏和罗恩很般配啊。”江灵雨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看到陆离惊讶的表情，她挺起了胸膛，“是的，我最喜欢的角色就是罗恩。”

“那看来陆帅哥就没戏了。”陈娉婷在旁边插话到，避免江灵雨在继续出糗下去，“你喜欢罗恩，罗恩可不是一个帅哥，陆帅哥就不符合标准了。”一句调侃的话让陆离和江灵雨都有些窘迫起来，陈娉婷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江灵雨连忙开口说道，在陈娉婷进一步胡说八道之前，“叔叔，阿姨，我们居住的地方距离这里就只有两条街，今晚谢谢你们的款待。”双方又是一阵客套，这才总算准备告辞。

江灵雨回身看了看陆离，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有点多余，于是干脆就挥了挥手，“再见。”随后就潇洒得转身离开了，陈娉婷倒是对着陆离不断挥手，大喊着，“陆帅哥，以后有机会再见面啊。记得随时保持联络！”

“陈娉婷！”江灵雨拉着拖后腿的小伙伴前行，无比艰辛。

上架感言

嗯，上架了。

说实话，收到上架通知之后，心情有些复杂，殷殷期待之余，还有一些紧张。首先必须感谢一下给予本书上架机会的几位编辑，维妮，梧桐，哈鹿，还有伯汗，谢谢！其次真心地向各位读者表示感谢，谢谢大家对“云巅牧场”的支持，让这本书能够上架！

这是少年的第二本书，之前那一本没有签约更没有上架，小众得不行，算是自娱自乐，慢慢吞吞、晃晃悠悠地写了两百万字，固然有遗憾，但更多的还是开心，有人喜欢我的书，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现在这一本“云巅牧场”，同样是一本十分小众的书，收藏可怜兮兮得拿不出手，就连首页强推的效果也表现平平，而且少年又矫情得很，固执地不愿意写商业发展、强势逆袭、人生赢家什么的，少年只是想要写一本真正放松下来，好好享受生活的书，不是因为清高傲娇什么的，仅仅只是因为那是少年向往的生活，逃离都市的繁华和纷扰，真正静下心来，享受生命的每一刻，品味出不同的滋味，所以，可以预见的是，这本书的成绩也好不到哪里去，估计就是在扑街边缘徘徊吧。

越是如此，就越发要感谢现在正在阅读这本书的书友们。每一个收藏，每一个推荐，每一次打赏，当然，还有每一条书评，少年都看在眼里。少年是一个嘴笨的，不太经常表示感谢，但是真心的，每次看到打赏的时候，内心的喜悦都是难以形容的，甚至有些得意：嘿，你看，又有人支持了。所以，在这里，少年真心地道一声“谢谢”，谢谢大家能够喜欢这本书。感谢！

现在，“云巅牧场”上架了，老实说，少年没有太多奢望，只希望真心喜欢这本书的书友们，可以支持正版订阅，每一个订阅都是真诚的，也是最好的回应。至于月票，少年就不期待了，看着同时上架的其他新书，月票已经破百了，牧场的月票依旧是光杆司令，有些失望，但却是在预料之中的，不是吗？哈哈。如果书友们阅读完之后，还有多余的月票，又觉得心情愉快，那么支持一张月票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作为一本新书，四十万字上架，和那些二十五万、三十万字上架的比起来，而且收藏和推荐都表现平平，不用多说，就知道本书的支持者有多么小众了，但至少比起上一本就连签约都没有的，还是进步了，不是吗？乐观主义者自我催眠中，哈哈。

上一本书，没有签约，少年坚持到了最后；这一本书，大家不用担心，少年一定会用心写完的。所以，还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收藏也好，推荐也罢，还有最最重要的订阅！务必请大家到起点，支持正版订阅！

少年的手速不快，加更估计比较困难，尽量保持每天两更吧，稳定输出，嘿嘿。今天为了庆祝上架，加更一章！撒花！

首订很重要，首订很重要，首订很重要！这是少年在作者群里向其他资深大神们取经得到的消息，所以，重要的说三遍：首订！首订！首订！

真心感谢每一位愿意订阅本书的书友，谢谢。还有，那个，呃……有月票吗？

126一路游玩

当天晚上回去之后，宋令仪和陆怀瑾洗了一个热水澡，这才开始好好休息。

原本以为时差没有太大影响，但第二天，两个人一直睡到了中午时分，这才缓缓醒过来，可以看得出来，跨越了整个太平洋之后，日夜颠倒的影响还是存在的；更何况，之前在飞机上也睡得不是太安稳，落地之后总算是能够睡一个好觉了。

陆离没有吵醒两老，到超市买了一些简单食材，回来之后就开始熬粥。一来是调整时差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二来根据国内的时差，现在算是晚餐——亦或者是夜宵；当然，这里的厨房用具不够齐全，能够制作的料理有限也是重要原因之一，更何况，这里是其他人家，大量使用油烟也不太好。

等宋令仪起来之后，就看到餐厅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盘凉拌黄瓜，一盘西红柿炒蛋，一盘西兰花胡萝卜炒肉片，还有一盘……榨菜，不由就露出了笑容，“准备得如此丰盛！让我看看你在国外这几年练就的手艺。”

每年回去过寒假的时候，家里人都心疼他长途跋涉，从来不会让他做家务。这还是他第一次为父母下厨。

“我以为之前就做给你们吃过啊。”陆离满脸疑惑，把熬好的粥打了出来，端到餐桌上，“早知道这才是第一次，我就大显身手一下了。”

“什么大显身手？”陆怀瑾此时也走了下楼，宋令仪指了指餐桌上的菜肴，“这是你儿子的杰作，怎么样，你做好准备品尝一下了吗？”

陆怀瑾和宋令仪坐下来，开始用餐，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什么，但餐盘很快就见底了，陆怀瑾添了两次粥，宋令仪也添了一次。这就是最好的赞扬。

“看来四年在外面锻炼，你学到的东西比想象得要多。”陆怀瑾下定了评语，这让陆离不由莞尔，“那么做好心理准备哦，到了牧场之后，还有更多意外惊喜在等待哦。”看着儿子那嘚瑟的模样，陆怀瑾和宋令仪都不由莞尔。

用完午餐之后，他们也没有到景点去溜达，而是在附近的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散了散步。陆怀瑾对学校总是有着特别的感情，三个人没有到处走，而是坐在了操场旁边，和当地还没有放假的学生闲聊了许久。

陆怀瑾显然十分喜欢这样的下午，尤其是陆离可以充当翻译，在他和当地的学生之间构架桥梁，不断交流着关于学习、关于文化、关于观念之类的想法，倒是碰撞出了不少火花，更不要说陆离自己本身就是一名还没有毕业的大学生，他也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这让陆怀瑾完全兴致勃勃。

一个下午就这样懒散地过去了，晚上还是在家里做饭，陆离买了一堆海鲜，由于缺乏佐料，仅仅只是过水汆烫了一下，然后撒一些盐，味道却也十分不错。宋令仪兴致勃勃地开始观看美国当地的节目，而陆怀瑾又到书房去摸索了起来。

接下来几天，他们的生活始终保持着这种不紧不慢的节奏，在洛杉矶这座城市闲逛了起来，他们前往了一些著名景点，比如格里菲斯天文台，比如说盖蒂艺术中心，再比如说威尼斯沙滩。在这座城市逗留了五天之后，他们这才慢吞吞地离开了天使之城，出发前往云巅牧场。

他们先到了拉斯维加斯，在那里停留了一个晚上。寸土寸金的赌城，是不少人心目中的圣地，但陆怀瑾和宋令仪两个人都不喜欢，太吵了，也太闹了；所以第二天，他们就前往了大峡谷国家公园，此时还没有到旅游旺季，但天气已经开始有些炎热，游览国家公园着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下一站是菲尼克斯，然后是优美胜地国家公园……他们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原本不过两天的路程，愣是花费了一个多星期，等他们进入德州境内的时候，距离一年一度的牛仔大会还剩下一天了。

“这里的景色看起来就有点不一样了。”宋令仪看着窗外宽阔的牧场，语气轻快地说道，“不过我还是更加喜欢之前那里，山清水秀，随便一个地方都是风景。”

“优美胜地？”陆离透过后视镜看着宋令仪说道，“那里是美国最漂亮的国家公园，我记得之前看过一篇报道，好像是所有游客投票选出来的。”

“我也投它一票。”宋令仪连连点头，“你呢？”

后半句话是问陆怀瑾的，他也点了点头，“我也赞同。”

这让陆离不由莞尔，因为他知道，陆怀瑾其实还是更喜欢洛杉矶，不是因为大城市，而是因为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陆怀瑾始终对那天没有去图书馆而耿耿于怀，陆离答应他，回去的时候，一定和他一起拜访。

“我之前听说，美国最著名的不是黄石国家公园吗？”宋令仪好奇地询问到。

“是，名气是最大，如果你想去的话，我们休息调整一段时间，就可以开车过去，这里过去不远的。”陆离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宋令仪话语里的轻快和雀跃。

这一次的旅行，宋令仪嘴角时时刻刻都挂着笑容，眉宇的疏朗清晰地透露着她内心的释然；不仅如此，就连陆怀瑾也心情轻松起来，天高海阔的大自然总是可以让人重新审视自己，即使是对陆怀瑾这样的书呆子来说。

“爸，妈，你看，那间就是我之前和你们提过的中/国餐馆。”陆离将车速放缓了下来，指了指不远处的中/国龙餐馆。

宋令仪拍了拍陆离的肩膀，“陆离，停车，停车。我们都已经路过了，当然要过去打一声招呼。”

“你们不想要先回去休息一下吗？等下次在过来打招呼也是一样的。”陆离把车子停靠在了路边，回头询问到。

“那就太没有礼貌了。”宋令仪解开了安全带，“陆离，到后车斗去，那个黑色的箱子，里面有一套大红色包装的盒子，拿出来。”

“那不是给我的礼物吗？”陆离的视线落在了陆怀瑾身上，他点点头表示了赞同，显然一切都以宋令仪的决定为准。

听到儿子的话，宋令仪哑然失笑，“你还想着要礼物？又不是你生日，又不是特别节日，你为什么要礼物。”宋令仪的话让陆离暗暗地摸了摸鼻子，他也觉得自己是护士抱错的。

陆离打开车门，绕到了后车斗，打开了行李箱，一眼就看到了硕大的红色包装盒，尺寸着实不小，占据了整个行李箱的三分之一。

“陆离，你怎么过来了？”门口传来了一个呼唤声，不等陆离抬头，就停宋令仪说道，“下午好，你就是李师傅吧？我是陆离的妈妈宋令仪，这是陆离的爸爸陆怀瑾。”

“啊，你们来德州啦？”刚才出声的，赫然就是李怀南，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之前就听陆离说，你们要来，他可是开心了很久。终于把你们盼来了。小燕！小燕！陆离来了，他爸妈也过来了！”李怀南对着餐厅里喊道，转过头来就想要和陆怀瑾、宋令仪打招呼，但随即就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垃圾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午餐时间刚刚结束，正在打扫卫生。”

“没事，没事，是我们唐突了。”宋令仪连连摆手。

陆怀瑾更是直接走了上前，“我来帮忙吧。”

“不用，就两步路。”李怀南快步走到了旁边的小巷子，把垃圾袋放了下来，就在此时，刘小燕也出来了，人未到，声音就响了起来，”陆离来啦！“那爽朗利落的声音自然带着一股热情，“这就是陆大哥吧？还有大嫂吧？我是刘小燕。”

四个人就站在那里打起了招呼，客套寒暄起来，陆离抱着礼物盒子在旁边站了一小会，听着他们客套来客套去，终于忍不住了，“爸，妈，李叔，刘婶，你们再这样客套下去，我的双手就要失去知觉了。”

四个人都齐齐看向了陆离，然后不由轻笑了起来，陆离抬了抬手里的礼物，“李叔，刘婶，这是我爸妈专程从国内背过来的礼物，我还以为是送给我的，结果……”陆离无语地耸了耸肩，“你们就不要和我客气了，接着吧。”

刘小燕还是想要客气一下，但李怀南却十分干脆，“辛苦你们了，还专程从国内背着过来。要不今天过来餐馆，我们做东，给你们做一顿正宗的家乡料理？为你们接风洗尘？”

“今天就算了，把这一餐记着吧。改天再过来。”陆离代替父母回答到，“放心，我不会和你们客气的。”

李怀南还没有反应过来，刘小燕倒是眼色快，抢话说道，“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我家那小子下个月就要放假回来了，到时候带着他一起到你牧场去做客。你也给他展示一下，在这里生活的乐趣。”

“李叔，刘婶，那我们今天就不进去喝茶了，赶着回去安定下来。改天再过来慢慢聊。”陆离利落地说道，倒是宋令仪觉得不好意思，又是一阵寒暄，然后这才重新回到了车上。“从这里过去牧场，也就是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马上就到了。”

车子再次开始启动，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熟悉起来，陆离做起了介绍，“爸，妈，你们看，那就是云巅牧场，我的牧场。”

顺着视线看过去，一片无穷无尽的绿色就在眼前铺陈开来，远处的山峦在层层叠叠的云雾里若隐若现，间或可以看到一团一团的羊群洒落地面上，蜿蜒流淌的溪水倒映着阳光，波光粼粼，宛若世外桃源。

127惊喜派对

陆离熟练地将车子停靠在了牧场门口，门口停靠着一辆货车，后面装载着大量还没有卸载的木材，阻挡了去路，“旁边的别墅正在施工，估计还没有来得及卸货。”陆离看了看，对着后排座说道，“我们先下车吧，我让施工小队把货车开走之后，再进去里面停车。”

引擎熄火之后，陆怀瑾和宋令仪就走下了车，视线从远端的辽阔缩小到眼前的画框之中，左手边的两层屋子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份了，烟熏过的黄色墙壁沉淀着岁月的痕迹和风霜的轨迹，吱呀吱呀摇晃的老爷椅放着一块竖纹坐垫，窗台上的绿色多肉植物显然经过细心打理，屋檐的排水沟里音乐可以看见一些没有清除干净的苔藓……浓郁的生活气息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淡淡的温馨自然而然流露出来，让脚步不由就驻足下来。

右手边的两层别墅是完全崭新的，空气中依旧飘荡着全新的油漆味道，明黄色的木板仿佛一丝灰尘都不曾沾染，洒落在门廊上的扫帚、木屑和建筑工具还没有清理完毕，轻风吹拂而过，刚刚安装起来的窗户轻轻摇晃着，隐约可以窥见对方在客厅里的家具，依旧没有摆放好……一切都是全新的，可是简单大方的设计却透露着一股质朴，与城市的钢筋水泥截然不同，穿过敞开的窗户就可以直接看到远端连绵起伏的山峦和波光粼粼的湖面。

“牧场的空间有些不太够用，所以正在改造。”陆离简单地解释到，“左手边这个就是主屋。离开牧场一段时间，感觉这里就翻天覆地了，几乎要认不出来了。”

粗粗打量一下，看起来第一栋别墅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不知道里面的装修完成得如何了；明天就是牛仔大会了，也不知道爱丽丝和她的朋友们什么时候抵达。等安顿下来之后，他需要给爱丽丝打一个电话才行。

“柯尔？柯尔？”陆离扬声喊道，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他走到了右手边的别墅门口，朝里面看了看，“爱德华？”施工小队也没有任何人正在忙碌着，看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多，午餐时间已经结束了，为什么没有人在赶工？难道是因为别墅施工暂时到一段落了，所以他们停下了工作？

陆离快步追上了陆怀瑾的脚步，“估计他们正在忙碌着，暂时没人。牧场每天的工作都很琐碎，根本忙不完，又或者说，即使忙完了，他们也会自己去找事情做。”

穿过榉木林，陆离眺望了一下葡萄园，不知道那里的插枝工作进行得如何了；之前怀孕了的母牛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小牛犊的孕期一般是多少的来着；还有布兰登的驯马工作，他到其他牧场的视察是否有成果；左右看了看，却发现泰迪没有出现，莫名就觉得有些失落，以前他每次回来，还没有到家，泰迪就跑出来在门口迎接他了。

恍惚之间，陆离才发现，他渐渐也成为了柯尔他们，牧场的每一寸土地都烙印在心中，一件又一件琐事不间断地在大脑浮现，根本停不下来。

”陆离，这是花园吗？“宋令仪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荒草丛生的小花园，宋令仪摇了摇头，“你怎么就没有打算整理一下呢？你到牧场也已经将近三个月了吧？平时就把这样一个小花园荒废在这里，难道不可惜吗？”

陆离走了上前，揽住了宋令仪的肩膀，“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儿子，这才是我需要你的原因啊。”

宋令仪看着耍赖皮的儿子，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你就是长不大。”

父母的心情总是无比矛盾，孩子小的时候，他们渴望着孩子能够快点长大，然后摆脱麻烦；但孩子大的时候，他们又希望孩子能够慢一点长大，让他们知道，他们还是被需要的，他们还是有作用的。

陆离嘿嘿地轻笑了两声，“接下来你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可以慢慢打理这个花园。”陆离推着宋令仪，朝着屋子方向走了过去，“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下，然后我带你们去牧场逛一逛。”陆离转过头，身后的陆怀瑾双手背负在身后，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爸，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你的花园的确需要打理了。”陆怀瑾的话让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

推开主屋的大门，陆离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屋子里就涌现出一大堆人，从沙发的背后，从厨房的柜子后面，从楼梯间的后面，从卫生间的门口，从后门的外面……各个角落都钻出人来，前一秒还空荡荡的大厅，下一秒就站满了人。

不要说宋令仪了，就连陆离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小半步。“啊！”宋令仪条件反射地喊出了声，陆离直接就将宋令仪护到了身后，慢了一步的陆怀瑾也走了上前，再次将宋令仪护到了身后，严严实实地站在了陆离身后，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嗒哒！欢迎光临云巅牧场！”兰迪的大嗓门亢奋地喊道，他就站在屋子的正中央，手里拿着一条横幅，横幅的另一端则由布兰登牵着，两个人将横幅拉了起来，上面用中文写着，“欢迎来到云巅牧场，卢先生”。

卢先生……显然，他们用了什么谷歌翻译之类的，把“陆”翻译成了“卢”。

可是不等陆离反应，站在旁边的爱德华就开口说道，“三，二，一！”爱德华此时手里拿着两个粉气球，那粉嫩的颜色与爱德华满身的肌肉搭配在一起，着实有种莫名的喜感，“新年好啊！新年好啊！祝福大家新年好！我们唱歌我们跳舞，祝福大家新年好！”

在爱德华的带领下，大家齐声合唱到——用中文，只是那憋足的中文根本听不清楚发音，只能听到滑稽的音调支离破碎地散落下来，那场景看起来着实太过滑稽，可是每个人都是如此认真，专心致志地演唱着，仿佛在平安夜演唱圣诞颂歌一般。

包括布兰登。布兰登将一张小纸条隐藏在了横幅背后，时不时就低头偷看一下，可是动作着实太过明显，以至于直接就可以看到那白色的小纸条。

弗雷德最为起劲，手里拿着两大把气球，看起来至少上了两位数，然后大声大声地歌唱着，甚至还起劲地摇晃着身体，就好像祖国的向日葵一般。

宋令仪此时总算是回过神来了，走了上来，拍了拍陆离的肩膀，他一回头，就看到宋令仪那疑惑的表情，陆离哑然失笑，指了指正前方的横幅，宋令仪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忍不住就呵呵地笑了起来，但似乎又觉得自己有些不太礼貌，于是捂住了嘴巴，可是肩膀还是忍不住耸动了起来。

陆怀瑾也没有忍住笑容，无可奈何地轻轻摇了摇头——那一口完全不标准的中文，着实太过粗糙，可是他们却一脸真诚，无比认真，让人感动之余，却又有些搞笑。

一首简单的歌曲不过三十秒，但陆离却可以看到他们脑门上渗出的汗水。等歌曲结束之后，兰迪再次大声喊道，“欢迎！”别别扭扭的中文，虽然音调不准，但发音却是正确的，声音洪亮、红光满面、神情亢奋，似乎只要一点点节奏，就会手舞足蹈起来。

然后杰西卡就主动迎了上来，还有克洛伊——出人意料的克洛伊，陆离眼睛不由睁大了起来，克洛伊朝陆离瞥了一眼，嘴角勾勒起了一抹笑容，但脚步却没有停顿，两个女人走到了宋令仪面前，先用中文说道，“欢迎！”然后张开了双臂，上前给了宋令仪一个结实的拥抱。

宋令仪着实吓了一跳，她可不习惯拥抱，抬起头看了陆离一眼，然后就发现陆离脸上肯定的表情，宋令仪这才缓过神来，犹豫了一下，然后也抬手回抱了杰西卡，紧接着是克洛伊。

看到宋令仪的这个动作，兰迪第一个就冲了过来，嘴里嚷嚷着，“陆夫人！陆夫人！”然后热情地给了宋令仪一个拥抱，陆怀瑾站在旁边咳嗽了两声，对于这样的情况还是有些不适应。兰迪听到了陆怀瑾的声响，抬起头来，扬声说道，“陆先生！”张开双臂就大步大步走了上前。

陆怀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想要闪躲开来，可是身后就是桌子了，陆怀瑾无处可退，兰迪一下就给了陆怀瑾一个结实的拥抱。

陆怀瑾着实不适应，惊呼道，“陆离！”

陆离看着手足无措的父亲，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摆了摆手，不仅没有上前拯救陆怀瑾，而且还对着宋令仪说道，“妈，难道你不打算给爸一个拥抱吗？”

宋令仪有些愕然，但看到陆离眼底戏谑的光芒，又看了看陆怀瑾那瞪圆的眼睛，最后也畅快地笑了起来，走上前，给了陆怀瑾一个拥抱，可以明显地看到，陆怀瑾的身体肌肉僵硬了起来，就连表情都开始不自然起来。

陆离朝着旁边其他小伙伴们招了招手，“快，快来，大家集体拥抱！”

弗雷德第一个首当其冲，然后是东尼，再是柯尔，剩下的人集体蜂拥了过来，将陆怀瑾包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陆离也正准备上前加入集体拥抱，可是不想脚边却传来了一个动静，低头一看，居然是泰迪。陆离顿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蹲下来，给了泰迪一个结实的拥抱，“嘿，伙计！”

128精心准备

集体拥抱持续了好一会，等松开来的时候，陆怀瑾那书卷气的脸庞染上了两朵红晕，不太适应地咳嗽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狼狈。还好宋令仪始终站在陆怀瑾身边，否则估计此时他就要落荒而逃了。

宋令仪悄悄地牵住了陆怀瑾的手，稍稍安抚着他强烈的不适应，抬起头看着眼前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入手……主要还是英语没有那么流畅，面对如此场面，自然有些慌乱。

就在这时，弗雷德主动走了上前，笑呵呵地展示了自己的友好，“嘿，L女士，你戴了我们送你的帽子！”弗雷德有意放慢了说话速度，眉飞色舞的表情更是让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宋令仪愣了愣，一时间没有接上话，陆离站了起来，就准备替母亲解围，可是柯尔却拉了拉陆离的手臂，“给他们一点时间。”陆离反应了片刻，随即就明白了过来。

就好像李怀南和刘小燕一样，生活在这里，日常交流是在所难免的，如果不迈出第一步，那么就永远都无法张口了。其实陆离第一天抵达纽约时也是如此，“十四”这个外号不就是这样来的吗？可是，陆离还是有些担心——陆怀瑾和宋令仪的英文都算不上好。

迟疑的片刻，宋令仪已经回过神来了，“噢，噢，对，帽子！”宋令仪指了指他们头上的牛仔帽，笑呵呵地说道，“谢谢你们。陆离说，这是你们赠送的礼物。”宋令仪的英文确实一般，发音也不太标准，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但至少，她在尝试，“呃……你是，你是弗雷德？”

简单的一句话，弗雷德整个人都跳跃了起来，“你认识我？你认识我？L女士？”

看着弗雷德那欢快的笑容，宋令仪的紧张情绪也得到了缓解，点头表示了肯定，“陆离……我是说，我儿子……”

“十四？”弗雷德指了指站在后面笑容满面的陆离，询问到。

“十四！”宋令仪有些讶异陆离的英文名，显然他们之前不曾交流过这件事，不过她没有着急着询问，接着对弗雷德说道，“他之前和我提过你，你是他的同事，在纽约，对吧？”话语有些破碎，用词也十分简单，但意思却表达十分准确。

“是的，是的。”弗雷德连连点头，直接就跳着旋转了起来，“L女士认得我！她认得我！”

宋令仪其实还有更多话没说，从洛杉矶过来的路上，陆离也向他们介绍过牧场的每一位成员，脸书上即时更新的照片，结合之前的故事，脑海里已经有一个大概形象了。不过，宋令仪的语言有限，无法说出如此复杂的句子——至少没有办法在如此短时间之内。所以，简化之后的版本就是如此了。

“杰西卡，你就是杰西卡吧！牧场唯一的女牛仔，我肯定不会认错。”得到了弗雷德的鼓励之后，宋令仪的勇气渐渐上来了，主动打起了招呼。

杰西卡豪爽地走了上前，再次给宋令仪一个拥抱，“热烈欢迎！你知道，在你过来之前，十四一直和我们提起你，对于你们的到来，我们真的非常期待。”

这一番话，宋令仪就有些糊涂了，听懂了一部分，却又错过了一部分，大概意思倒是明白了，不过不是那么清晰。她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不等她开口，杰西卡就明白了过来，“抱歉，抱歉。十四之前就说过，我的口音很重，而且说话太快了，我会放慢一点速度的。”

德州口音，即使是不少美国人也需要时间适应。

宋令仪点点头，这番话她听明白，不过她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一下回答。就在这时，兰迪直接冲了过来，“女士，女士，那你认得我吗？我？”

宋令仪条件反射地说道，“谁？”她还沉静在刚才的思绪之中，兰迪突然跑过来插话，一时间确实反应不过来。

兰迪亢奋的表情顿时就僵硬住了，难以遮掩的失望，此时宋令仪才明白过来，不过她没有立刻让兰迪解脱，而是进一步说道，“你是谁？抱歉，我是说，你叫什么名字？”

“噢。”兰迪懊恼地捂住了脸颊，失望地哀嚎了起来，“女士！”

看到兰迪如此忧伤的表情，宋令仪大声笑了起来，然后走上前给了兰迪一个拥抱，“我当然认识你，兰迪。你就是话最多的那个，在牧场里。”

兰迪失望的表情变成了惊恐，愣愣地看着宋令仪，直到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兰迪这才反应了过来，往后退了两步，不可思议地喊道，“L女士！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那仿佛孩子一般的举动，让大家笑得更加欢乐了。

站在旁边的东尼说道，“看来，十四的幽默感是来自于你。”

刷刷刷，大家都转头看向了陆怀瑾。可是陆怀瑾却一脸“我不明白”的表情，依旧站在原地，这无动于衷的表情更是让大家笑得更加欢乐。

“柯尔，谢谢。”看着眼前如此欢乐的景象，陆离真诚地表示了自己的感谢，“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抵达时间的？然后……准备了这一切？”

“新布朗费尔斯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我们到处都有朋友。”柯尔的解释让陆离哑然失笑，“为了表示我们的热烈欢迎，我们已经准备了两周时间，学习中文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陆离点点头，“我知道中文不是一门容易的语言，这也是我庆幸的地方，我不需要学习。”

美国一直被吐槽没有历史，没有文化，语言也是其中一部分。在欧洲，学习语言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四门语言只是基本入门而已，会七、八门语言的人数不胜数；但是在美国，除了英语之外，几乎没有人会第二门语言，虽然在高中时，西班牙语或者法语都是必修课，不过他们都只是在应付。即使美国人自己也吐槽这一点。

所以，陆离也知道，学习一门外语对柯尔等人来说是多么困难的事，“不过，顺便提一提，你们刚才演唱的那首歌，其实是新年祝福。”陆离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就看到柯尔一脸震惊的表情，这让陆离哧哧地笑了起来。

“门口的货车也是你们专门停放的？”陆离想起了这件事。

“是的，我们精心策划了这一切，你知道，从你们进入小镇开始，到所有这一切。”柯尔的语气也透露着喜悦，“怎么样，你还喜欢吗？”

气球堆放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里，横幅放在沙发背上，甚至还有两束鲜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啊！我居然忘记了！”柯尔突然就开口说道，“伙计们，伙计们！我们忘记了纸烟花！”

柯尔从口袋里拿出了拉炮纸烟花，然后东尼、弗雷德等人也都纷纷从口袋里掏出了准备好的纸烟花，“砰，砰砰！”稀稀拉拉地就拉响了纸烟花，但显然现在已经错过了刚刚的时刻，大家不够统一，气氛也不够热烈，反而有些懒懒散散，凭白制造了一种幽默感。

这让大家顿时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就连宋令仪和陆怀瑾也愣在了原地。

陆离抿嘴点了点头，一脸失望寒心的模样，嫌弃地说道，“你们最好向我保证，你们精心准备的派对不仅仅是如此。”

“哈哈！”大家集体哄笑起来，彼此怨怼着，“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们就不会忘记拉了！”“明明是你，你才是第一个过去拥抱的！”“我们彩排的时候才不是这样的！”……那嬉闹的声音让整个家里变得无比温暖。

柯尔走了上前，主动做起了自我介绍，“下午好，我是柯尔。”他也有意放慢了语速，用词也清晰了许多，“你们一路过来，肯定累了，让十四带你们上楼吧，行李就交给我们。”柯尔又转头看向了陆离，“今天的晚餐就交给我们，我们准备一场德州式的欢迎派对！”

陆离瞪大了眼睛，“今天还有派对？”

“当然。没有派对怎么能够叫做欢迎仪式呢？”柯尔理所当然地说道，“莉莉和罗纳德等一下就会过来，然后我们来联系了贾斯汀和芬利……当然，还有克洛伊。今晚我们会再次点燃篝火，以德州的方式。我知道，我们不是出色的厨师，但我们会尽力，相信我们！”

陆离还想要说什么，柯尔却阻止了他，“你们就先上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陆离哑然失笑，“我没有打算阻止你们，我也没有打算增加我的工作量。”他回头看了看陆怀瑾和宋令仪，“我只是想着，也许我的父母想要看一看牧场，可以让他们在牧场散散步，就好像弗雷德和薇薇安来的第一天那样。前提是，如果他们不累的话。”

陆离转过头，正准备向父母用中文说一遍，陆怀瑾却开口用英文说道，“我们不累，今天才开了不到三个小时。”

宋令仪也听明白了，“骑马，陆离不是说，牧场里有马匹吗？还有农场，葡萄园和湖泊……”她的表情也变得明朗了起来，看着窗外那一片金色的阳光，榉木林在轻风吹拂中缓缓摇摆，传来了沙沙声响。

柯尔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容，展开双手，“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我就是你们最好的向导，然后我再叫上布兰登，他是你们最好的骑马教练。我们会提供最为优质的服务。”柯尔朝陆离眨了眨眼睛，“放心吧，我们会更加小心的。”

陆离又想起了弗雷德当初跳湖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我们必须更加小心。”陆离决定，他还是跟着一起去骑马吧。

129久违重逢

陆离带着陆怀瑾和宋令仪来到了二楼，朝着主卧室方向走了过去。

主卧室此时已经重新改造完毕了，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原木色的大床，旁边则是一张深褐色的木制老爷椅，就放在窗台旁边；正前方则是一个浅褐色的矮柜，上面悬挂的不是电视机，而是一个偌大的书柜，满满当当地放着各种语言的书籍，甚至还有阿拉伯语；靠近门口的墙壁放着一张小巧的梳妆台，宽大的镜子和三层架子的放置台，此时上面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

宽大的窗台上铺垫了灰色条纹的坐垫，还堆放了一大堆抱枕，外面就是黑色的雕花栏杆，爬山虎顺着栏杆一路蜿蜒，在慵懒的午后可以坐在上面，一杯咖啡搭配一本书籍，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

整个房间没有太多繁琐的装饰，简洁大方却又透露着现代感，以米色和原木色为主色调的装潢，通过老爷椅和窗台绿色植物来点亮，视野顿时就变得明朗起来。

陆离点了点头，这完全就是预期之中的效果，“爸，妈，这里只是简单装潢了一下，以大方为主，如果之后有什么需要，家具和电器都可以慢慢添加进来。”陆离不太喜欢过于繁琐的设计，而且牧场本来就简单为好。“被子还在一楼的储藏室里，柯尔应该有拿出去晒好，我等会拿上来套被子。”

陆离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柯尔他们显然都已经准备完毕了，不仅打开窗户通风，而且卫生也都搞好了。“感觉怎么样？”

陆怀瑾一走进房间，注意力就被右手边的书柜吸引了过去，听到这话，不由微笑地点了点头，“我是很喜欢。不知道你妈觉得如何。”没有电视机，感觉还是有点奇怪，虽然对陆怀瑾来说几乎没有影响。

“如果是看电视的话，在楼下就好，回到房间，我买了一个iPad，放在这里，妈随时都可以看。”陆离早就做好了完全准备，“我房间也没有电视，只是觉得，在牧场的生活，电子产品似乎都没有使用那么频繁了，所以也没有必要到处都安装。”

陆怀瑾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点点头，那眼底闪烁的光芒可以看得出来，他很满意。

“妈呢？”陆离往后面看了看，却没有看到宋令仪的身影，于是又走了出去，扬声喊道，“妈？”

“我在这里。”宋令仪回了一声，看样子应该是在隔壁的客房。

陆离正准备走过去，突然一团花影子就冲了过来，陆离一个不注意，那团影子就蹿了过来，抓住了陆离的裤管，然后“喵”地就开始呼唤起来。陆离蹲了下来，“嘿，巴基！”抬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好久不见！”

比起泰迪来说，巴基着实太过高冷了，陆离几乎不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小家伙就是依靠卖萌吸引了他的注意，不是吗？

巴基用脑袋顶了顶陆离的手掌，然后又摆脱了开来，跳上了陆离的手掌，在陆离注意到之前，几个跳步就跳到了他的肩膀上，用猫爪拍了拍陆离的脸颊，那毛毛的刺刺的感觉有些尖锐，这把陆离吓了一跳，“嘿，伙计！”

然后巴基就收起了手掌，脑袋钻入了陆离的肩窝，撒娇式地拱了拱，“喵呜”，那可怜兮兮的声音似乎在向陆离表达他的不满。

陆离不由哑然失笑起来，“怎么，你有些想我了？”陆离摸了摸巴基的脑袋，“我还以为你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呢。”手掌的温度让巴基越发享受起来，用力拱了拱头，表现出无比享受的模样，那毛毛的感觉有些痒，这让陆离忍不住哧哧地笑出了声，“巴基，停下！”

可是陆离的声音却让巴基得到了鼓励，越发亢奋起来，“喵呜”的声音叫个不停，陆离着实有些抵抗不住，“呵呵。哈哈。”很快他就忍不住了，用双手把巴基抱了下来，可是巴基却不依不挠地挣扎着，似乎十分不满陆离的举动。

陆离双手抱住了巴基，往前举了举，“小家伙，我知道你想我，我也很想你。”说完之后，陆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娃娃音是怎么回事，他只觉得胃部开始翻滚起来，不由吐了吐舌头，哑然失笑，“哈哈，看来我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铲屎官。”

陆离把巴基放了下来，可是巴基还是在陆离裤管旁边兜兜转转着，如此热情的模样，着实让陆离有些吃不消，“你是不是和泰迪在一起混久了，和他越来越像了？”

听到陆离这句话，巴基抬起头来，仿佛无比生气般，“喵呜！”张牙舞爪地抱怨着，但随后就把爪子放了下来，跟着陆离的脚步，来到了客房门口，不依不挠地走了进去，黏人的姿态让陆离哭笑不得，“看来以后我应该离开久一些，每次回来你就如此热情！”

“怎么了？”宋令仪转过头来，然后就看到了陆离和他脚边的小家伙，“家里居然还养了猫？”

陆离轻笑了两声，“是啊，他叫巴基！平时一直都不爱搭理人，今天却特别黏人。”

巴基似乎听明白了这句话，又绕了一圈，然后就在陆离的脚边爬了下来，蜷成一团，在稀疏的阳光之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丸子，萌点十足，这让陆离和宋令仪都笑了起来。

“你怎么不过去主卧室？”陆离打量了一下屋子，再次记起了自己最开始的目的，“这里是客房，这段时间弗雷德住在这里。”

宋令仪打量了一下屋子，“这就是以前那个男孩的屋子吧？”这句话让陆离愣了愣，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宋令仪又补充解释到，“就是这里原本主人的孩子，迪伦？”

陆离这才真正地反应了过来，“是。这里就是迪伦的房间。”他也扫视了一下整个屋子的摆设，“这些东西都是迪伦的，我没有改动太多，依旧保留了下来。”

宋令仪点了点头，情绪一时间就有些沉淀了下来，不仅没有了刚才的欢乐和轻松，反而还有些淡淡的忧伤和唏嘘，“她一定很爱她的儿子。我是说，丽兹？她是叫这个名字吧？”陆离点点头给予了肯定，宋令仪嘴角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你看，她小心翼翼地保管着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仿佛只要坐在这个屋子里，就可以再次回到以前的时光，突然某一个时刻，楼下就传来儿子的喊声，’妈，我回来了。’”

宋令仪的鼻头有些微微泛酸，因为她也是一个母亲，她也做着和丽兹一样的事情。即使儿子不在家，她也会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整理他留下来的书籍和玩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被套和被单更换崭新的，似乎儿子随时都会回来一般。

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会回忆的痕迹，笔筒里那支没水的圆珠笔是他用来写信的，写到一半就没水了，结果他坐在屋子里大喊着，“妈，家里的笔都坏了，你那里还有吗？”书桌边缘那一条条透明胶带粘过留下的痕迹，是他去大学之前打包行李时留下的；枕头套上那一团黑漆漆的墨汁，则是他偷偷躲在被窝里写日记的时候留下的，只为了不让他们发现……

有时候，她就会坐在儿子的屋子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想象着儿子在这里的模样，不知不觉地，就陷入回忆里无法自拔。

丽兹的心情，宋令仪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虽然陆离没有把具体情况告诉过她，但她却知道，身为一位母亲，对儿子的思念和缅怀。

一时间，宋令仪的眼眶就有些微微泛红。

陆离走了上前，将母亲抱入了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妈，你知道吗？当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他没有真正的消失，因为他还遗留在其他人的回忆里。丽兹已经离开了，我会继续保留这个房间里的一切，把迪伦的记忆继续留下来。就好像丽兹留给我的这个牧场一样。”

宋令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用力抱了抱儿子，感受着那怀抱里的温暖，沉声应了一句，“嗯。”不过，宋令仪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拍了拍陆离的手臂，“你不用担心我，我在这个屋子里坐一小会。对了，弗雷德不会介意吧？”

陆离摇了摇头，“没关系，弗雷德不会介意的。”然后再三确认宋令仪没事之后，他这才转身离开了。巴基又一次亦步亦趋地跟着陆离的脚步，那黏人的模样让陆离有些哭笑不得。

宋令仪从来不曾和丽兹碰过面，甚至就连丽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但她却知道，丽兹将牧场留给了陆离，也将她对迪伦的思念留在了这片土地之上。这改变了陆离的生活轨迹，也改变了他们一家人的生活轨迹。

也许，她们从来不曾打过招呼，但在彼此的孩子身上，她们却找到了心灵契合的呼唤。宋令仪是信佛教的，她相信轮回，也相信命运，她相信在冥冥之中，她和丽兹跨越了时间和空间，产生了交集。

抬手轻轻抚摸过书架上的书籍，仿佛能够穿过时间和空间，在脑海里隐隐绰绰地勾勒出迪伦的模样，还有丽兹。宋令仪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慵懒，宋令仪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儿子会选择离开纽约而来到这里。

130新居落成

离开了客房之后，陆离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这栋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屋子，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有些则没有。命运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不是吗？

和陆怀瑾打了一声招呼，陆离就离开了屋子，看着门口这片花园，凝聚了丽兹的心血。他知道，丽兹是多么喜欢花卉，她甚至还种植了一片薰衣草田，但现在这片花园却逐渐荒废了，他应该重新把花园打理起来才对。突然陆离就想起了宋令仪二十五分钟前抵达牧场的时候，第一件事也是抱怨这个荒废的花园，这着实有些喜感。

穿过花园，刚刚落成的别墅又是一番热闹喧闹的景象，爱德华他们再次开始投入繁忙的工作之中，“嘿，大家，进展如何？”陆离主动打起了招呼，半个多月不见，牧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此时才有时间好好地打量。

“放心，今天就可以入住了。”爱德华走了上来，笑呵呵地做起了介绍，“一楼这些器材，我们是故意没有收走的。一会全部收走之后，家具摆好，一切就都没问题了。怎么样，打算参观一下吗？”

陆离上下打量着这栋别墅，“当然。”近距离打量，那种质朴的木屑气息让人感觉无比得真实，“今天晚上搬家，会不会来不及？明天就是牛仔大会了，大家肯定都要忙碌起来了。”

“哈，放心吧，搬家不过是半个小时的事，又不是从这里搬到达拉斯。”爱德华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是一楼客厅，目前家具只有一张桌子，其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做，所以，短时间之内，柯尔他们就只能坐地上了。”

整个客厅十分通畅，宽敞的窗户遍布了三面墙壁，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视野甚至比主屋还要更好；没有壁炉，也没有橱柜，甚至没有沙发，看起来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墙壁仅仅只是刷上了一层防水漆，暖色调的米色木板让空间看起来更加柔和；正前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左侧是一个房间和一个浴室，右侧则是厨房，不过此时餐厅也没有任何家具，厨房的橱柜和煤气灶都做好了，不过同样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厨具。

“现在水管和煤气都已经通好了，今晚就可以洗热水澡了。”爱德华半开玩笑地说道，“这样一来，他们就不需要围着一条浴巾，跑到主屋去找你抱怨了。”

陆离直接被逗乐了，“客厅的空间这么大，他们想要怎么利用了吗？”之前在设计别墅的内部装潢时，薇薇安和柯尔等人商量过，放弃了壁炉和其他传统西部房屋的内部设计，留下了大量空间，让别墅变成他们自己的游乐场。

“呃，是的。”爱德华点点头，“具体的还要问他们，不过我听说，他们打算放一张台球桌、一台弹球游戏机、一台点唱机，还有把旁边改造成一个吧台。”停顿下来想了想，“是的，差不多就是这样。”

陆离直接就笑出声来，“看来，他们已经做好了狂欢的准备。”

跟随着爱德华的脚步来到了二楼，二楼一共有五个房间和三个浴室。这绝对是反传统的设计，没有主卧室，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完全是根据牧场的需求专门设计的。每个房间的设计都稍微有些不同，不过主色调还是延续了米色和浅灰色，与传统的西部房间设计相去甚远，反而是有一些西海岸的现代主义风格。

“他们挑选好自己的房间了吗？”陆离好奇地在每一个房间溜达了一圈，每个房间都配置了床铺、衣柜和橱柜，具体的装饰完全可以等待他们入住之后，按照自己的风格来布置。

“哈哈，我听到他们争执了，但目前还没有一个结果。”爱德华畅快地笑了起来，“说实话，这不是我的风格取向，感觉太纽约了，也太洛杉矶了。但我必须承认，拥有一个自己的房间，然后按照自己的风格布置，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他们正在争抢楼下的那个房间。”

“楼下？”陆离仔细想了想，一楼那个房间不仅是独立出来的，而且拥有自己的卫生间，确实让人眼馋，“也许他们最后应该决斗一下，幸存者就分到那个屋子。”

爱德华也是被逗笑了，两个人重新回到了一楼，“由于时间紧迫，我们先完成了二楼的简单装潢，一楼的后续工作等牛仔大会结束之后再继续。”

“没问题。”陆离干脆地点了点头，短短一个月之内就完成了第一项工作，着实不能再继续要求更多了，陆离对爱德华他们的工作十分满意，“后面还有两栋别墅，你们是打算休假一段时间再开始，还是牛仔大会之后就继续呢？”

“牛仔大会结束之后，我们就可以继续开工了。”爱德华重新戴上了手套，准备再次投入工作，“现在找工作可没有那么容易，好不容易这里遇到了大工程，我们自然是竭尽全力。对了，你是打算先修缮主屋，然后拆掉后面的小屋，把仓库捡起来；还是先盖剩下两栋房子呢？”

陆离此时才想起来，仓库是当务之急，“牛仔大会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吗？我们就把所有事都留在大会之后吧，现在就让我们好好放松，尽情狂欢。”

“老板发话了，我们自然再愿意不过了。”爱德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么现在，我们最好快点把收尾工作完成。他们还等着搬家呢，更何况，今晚还有一个派对等着我们呢。滴答，滴答！”

那模拟秒针走动的声音，让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走出屋子，站在门廊里，穿过中间约莫二十米的大院子，正对面就是主屋。陆离想着，也许可以在这块空地上在种植一些草坪，平时可以在这里打打棒球或者扔扔橄榄球什么的，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宋令仪那畅快的笑声，和平时有些不同，这笑声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还伴随着呼唤声，“布兰登？布兰登？这没问题吗？”

陆离走下了屋子，然后就看到了看到了小心翼翼骑在马背上的宋令仪。

布兰登没有骑自己的马，而是徒步行走，用左手牵住了马匹的缰绳，亲自控制着马匹的速度。可以看得出来，宋令仪十分亢奋，她整个后背都僵硬住了，似乎有些不敢动弹，但脸上的表情却格外放松，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陆离，兴奋地摇了摇手，大声呼喊到，“陆离！”可是由于动作幅度太大，身体重心有些不稳，她连忙又抓住了缰绳。

宋令仪没有注意到，陆离却看见，布兰登即使抬起了右手，虚空放在了宋令仪的身体后侧，如果刚才宋令仪出现了任何意外，布兰登可以第一时间进行处理。看来，他们到其他牧场的取经，确实学习到了不少经验；而布兰登那战战兢兢、一丝不苟的模样也是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陆离也抬起了右手，用力挥了挥，“专注！妈，专注！”

骑马是一件很奇妙的事，这不仅仅是技术问题，而是和马沟通的一个过程。柯尔曾经说过，如果心不在焉的话，那么就不要骑马，因为马匹会感觉到自己背上那个人的心思，马匹十分敏感，也十分小心；陆离以前不明白，现在总算是了解了皮毛。

宋令仪也没有再说话，全神贯注地挺直了腰杆，驾驭着马匹慢慢地往前走着。

就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柯尔也牵着马匹走了过来，马背上的陆怀瑾看起来十分紧张——比起宋令仪来说，陆怀瑾和陆离一样，也是一个对动物束手无策的人，而且，陆怀瑾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对于运动就更加不擅长了，所以骑马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的舒适领域，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可以看出他的紧张。

柯尔抬起头，对着陆怀瑾说着什么，虽然陆离听不到，但也可以推测得到，柯尔是让陆怀瑾放轻松。骑马之人紧张，马匹也会紧张，而且还会躁动，越紧张，就越容易惊动马匹，一不小心就会让马匹抬起前蹄，然后把马背上的人掀翻下去。

陆离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路过宋令仪时，竖起了大拇指，“妈！你现在做得很好，很有样子咯！比我第一次厉害多了！”

如此称赞，让宋令仪畅快地笑了起来，眉梢之间都可以感受到她的轻快。

然后陆离就接着跑到了后面，用中文扬声喊道，“爸，放松，你放松，马匹才能放松。”陆离也写着柯尔的模样，站到了马匹的另一侧，牵住缰绳，轻轻拍了拍马脖子，然后仰头说道，“其实骑马没有那么困难，爸，你感受一下，和马匹的脚步一起轻轻浮动，然后通过双脚和身体，可以感受到马蹄和地面接触的起伏，放松下来，马匹可以感受到你的情绪。”

听着熟悉的中文，还有陆离的劝说，陆怀瑾稍稍放松了一些，果然，前一刻还在不断扭头的马匹，现在也逐渐安稳了下来。这为陆怀瑾增添了一些信心。

陆离松开了手，低头看了看柯尔一眼，“交给你了。”然后就站在原地，看着陆怀瑾指挥着马匹继续前进。马匹其实根本就没有跑起来，完全就是在散步，但就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让宋令仪和陆怀瑾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了牧场的与众不同。

转过头，透过榉木林，陆离隐约就可以看到那一片连绵开来的葡萄架，蔚为壮观。

131翻天覆地

陆离来到马厩，找到了栗子。轻轻拍了拍栗子的脖子，用脸贴了上去，“伙计，怎么样，想我了吗？”

栗子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给予回应，不过陆离却可以感受得到，两个人之间的那种平静气息正在缓缓流淌，这种静谧的气息在两个人之间建立起了微妙的联系。倒不是说，他之前就没有这种感觉，只是，现在变得更加清晰了。

陆离不由就轻笑了起来，再次拍了拍栗子，“伙计，怎么样，准备好出去散散步了吗？”虽然布兰登有时间的话，肯定会带栗子出去透透气，但陆离觉得栗子还是闷坏了，听到“散步”的邀请，栗子踩了踩前蹄，似乎在对陆离做出回应。

果然，离开了马厩之后，栗子一路畅快地迈开了步伐，看起来完全心情愉快，不一小会就追上了陆怀瑾。

此时陆怀瑾看起来已经适应了许多，虽然肌肉依旧无比僵硬，整个人僵化在马背上，但却没有继续恐慌了。陆离让栗子放缓了脚步，跟在陆怀瑾身边并肩而行，“爸，风景怎么样？你看，湖泊的另一边就是马歇尔溪谷牧场，是我们的邻居。”

陆离试图和陆怀瑾说话交流，分散他的注意力，缓解他的紧张，这一招确实有效，两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起来，跟在前面的宋令仪听到了后面息息索索的声音，扬声抱怨到，“你们两父子在后面说些什么？该不会在说我坏话吧？”

“妈，你是顺风耳吧？这样都被你抓包了。”陆离扬声回答到，惹得柯尔、宋令仪和布兰登都畅快地笑了起来，可随即陆离就发现，自己被陆怀瑾抛弃了——陆怀瑾双脚一夹，稍稍让马匹的速度提了一点点，柯尔也稍稍加快了一点速度，很快，陆怀瑾就追上了宋令仪，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并肩骑行。

陆离无语地看着父亲和母亲，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然后陆离就孤零零地被抛弃在了身后。

三个人慢慢地骑着马，顺着溪流一路往上走。陆离可以清晰地看到溪流对岸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整齐的葡萄架连绵地在视线里铺陈开来，深褐色、浅褐色的枝丫错落有致地从土壤里冒出头来，那稀稀落落的绿色叶片和嫩芽让视野里景色的层次感变得更加丰富起来，即使远远地也可以感觉到勃勃生机在氤氲弥漫着。

那深浅不一的绿色在红褐色、浅灰色、原木色之间星星点点地散落着，仿佛根本看不到尽头，从溪水边浩浩荡荡地连绵到远端的山脚底下，渐渐与深绿色、深褐色、深黑色连成一片，缥缈的云朵犹如薄纱一般将地平线尽头的树林、山峦与天空连接起来，原始而恢弘。

难以想象，仅仅三周之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的土地，什么都没有，一马平川的平原空空荡荡，苍莽而荒凉，没有丝毫生机，将西部地区的广袤和渺茫展现得淋漓尽致；但现在，视野里的所有景象都变得丰富而饱满起来，甚至还开始孕育生机。

陆离有些迫切地想要看到，一个月、三个月、六个月之后，所有嫩芽都成长为绿色的藤蔓，甚至结出绿色的果实，硕果累累地等待采摘。那种景象，一定蔚为壮观，仅仅只是在脑海里描绘一下画面，就让人激动不已了。

不要说宋令仪和陆怀瑾了，就连陆离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不同于西部的宽阔，呈现在眼前的是牧场的充实景象，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生机和希望。

“前面那是什么？”宋令仪声音饱含着雀跃，开心地说道，却发现陆离距离她有一段距离，而陆怀瑾则听不懂——她刚才是用中文说的，她也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开始习惯使用英文，于是她用英文再次问了一遍。

布兰登抬起头看了宋令仪一眼，然后沉声回答到，“有机农场。”说完之后，似乎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简单了，于是又补充到，“十四和兰迪一起鼓捣的，完全从零开始。”

此时的有机农场看起来也已经翻天覆地了，大片大片的绿色从深褐色的土地里茁壮而顽强地生长起来，高低不同的蔬菜植物仿佛波涛一般跌宕起伏，一路连绵奔腾而去，就好像绿色海洋一般，然后狠狠地撞在玉米墙之上——和高耸的玉米比较起来，这些矮矮的蔬菜就好像是误入了大人国里的小人一般。

站在远处，根本无法识别具体的蔬菜种类，但从不同的高矮还是可以看出他们的生长周期各不相同，此时，兰迪就站在田地里忙碌着，他站直身体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陆离驱使着栗子快速前进，扬声打起了招呼，“第一茬菜已经可以收了吗？”

兰迪脸上浮现出了大大的笑容，“是的，生菜已经可以收割了，羽衣甘蓝还要在等几天，牛仔大会之后就可以了。”兰迪举起了手中的生菜，“你们看，长势真的太好了，每一颗看起来都比普通的生菜要更加饱满，也稍稍更大了一些，不过，不知道味道如何，今晚派对的时候，我们可以亲自品尝看看。”

陆离翻身从栗子背上下来，走到了有机农场的旁边，亲眼打量了一番周围的蔬菜们，绿汪汪地看起来娇小可爱，可是却洋溢着满满生机，粗粗看过去仿佛根本看不到虫害，也看不到损坏，每一从都完整地生长了起来。

陆离也不太确定，这是空间泉水的作用，还是兰迪精心打理的作用。

“这仅仅只是第一个月，我们遇到的问题还是比较少，比如说虫害，几乎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情况，我巡视了几遍，所有蔬菜的生长情况都十分健康。这着实太罕见了，以后肯定还是会有所损失的，如果没有虫害的话，看起来就像是施加了有机肥一样。”

兰迪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把陆离吓了一跳，难道空间泉水真的有驱除虫害的作用？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引人注目了！不过，陆离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正如兰迪所说，一个月时间太短了，还看不出太多问题，更何况，现在是五月份，不是虫害最为活跃的时候，但不管如何，接下来一段时间，空间泉水应该在稀释一些，保证能够刺激植物的生长，却又不会破坏自然界的平衡。

尤其是有机农场。“有机”这才是最大保证，也是赚钱的招牌，他可不想引来一大批化学家前来实地检测。

兰迪将生菜递给了陆离，陆离认真打量了起来，“这长得真好。”宋令仪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不仅颜色看起来新鲜，而且叶片都很舒展，也很肥美。这样的生菜，放在菜市场里，大家都是抢着要的。”宋令仪平时就是家里的买菜担当，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真的吗？”陆离把生菜递了过去，询问到。

宋令仪点点头，然后用英文说道，“很好，这真的很好！不加……呃，陆离，农药怎么说？”

“是的，我们是有机产品，不添加农药。”陆离用中文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兰迪却眼巴巴地看着陆离，等待着宋令仪的下文，陆离只能解释到，“我妈妈询问，这是不是不添加农药的。”

“当然，当然！”兰迪连连点头。

宋令仪朝兰迪竖起了大拇指，“你的工作很出色。”这让兰迪得意地挠了挠头，畅快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宋令仪直接扯下了一个叶片，塞入了嘴巴里，这把陆离吓了一跳，“妈，这要洗一下吧？”

可是随即宋令仪又扯了一片下来，递给了兰迪，兰迪接过去塞进了嘴巴里，细细地咀嚼起来；然后宋令仪又递了一片给陆离，陆离犹豫了一下，也接了过来。

反正在美国这里吃沙拉，也就是就吃草了，生菜完全可以生吃。然后，陆离也塞进了嘴巴里，比想象之中甘甜一些，而且少了一点涩口，吞咽下去的时候十分顺滑，最重要的是，口感很好，“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这生菜比普通得更加好吃。”

“没错，甜度好像更多了一些，而且很顺口。”宋令仪点点头，想要用英文表达，没有想到兰迪却率先开口，这让宋令仪连连点头表示了肯定，然后询问到，“到底是因为现场采摘的比较新鲜，还是因为这里种植的本来就比较好？”这一句英文居然完整地说了出来，没有任何磕绊，着实难得。

兰迪认真想了想，“我觉得两个理由都有吧。”说完，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自卖自夸，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柯尔走了上来，布兰登和陆怀瑾也都跟了过来，“你们都在……吃生菜？”

西部牛仔们都不喜欢蔬菜，更不要说直接吃生菜了，看着三个人站在田地里，采摘了新鲜蔬菜，然后直接生吃，这画面着实是有些……奇怪。

“放心，我们没有在生吃猪肉。”陆离笑呵呵地说道，宋令仪转过身，将手中的生菜递了过去，“你们要来一点吗？这可是原汁原味的新鲜蔬菜。”

柯尔和布兰登面面相觑，然后就看到陆怀瑾走了上前，主动接过了一片生菜，他们两个人也摇了摇头，往前迈了一步，接过生菜，“最好能够吃出牛肉的味道，否则我是绝对不会满意的。”柯尔戏谑地说道。

132集体抵达

“嘿，嘿，嘿，你们可不要告诉我，我的想象都是真实的！”身后传来了弗雷德那嘈杂的声音，所有人同时回头看了过去，迎面就看到了弗雷德的摄像机镜头，他快步跑了过来，然后就露出了大失所望的声音，“噢！我还在期待着看到更加血腥的画面，就好像’行尸走肉’里，一群丧尸在分食马尸的场面。”

弗雷德扛着摄像机接近过来，捕捉了一个中景，将所有人都拍摄了过去，包括后面正在散步的三匹马，一派田园风光美不胜收，“来，谁来向大家介绍一下，这里到底在发生着什么？”

兰迪第一个就原地跳跃了起来，然后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我！我！”

弗雷德转过头，将摄像机对准了仿佛跳跳豆一样的兰迪，这让兰迪愣了愣——每次拍摄这些视频的时候，弗雷德就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一般，无视他的存在，但今天居然感受到了召唤，没有任何犹豫就把摄像机对准了过来？

“呃，是这样的，我们正在……呃，菜园里，这里是有机农场，我们收获了第一波蔬菜……”兰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太过兴奋，或者太过紧张，舌头就打结了，折腾了半天，语言也支离破碎地，无法整理出清晰的线索。

弗雷德一点都不给面子地开始吐槽，“吥！”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嘘声四起，如此热闹的景象让宋令仪和陆怀瑾有些愣神，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回头看向了陆离，投去了询问的眼神，但不等陆离回答，弗雷德就把镜头对准了陆离，“十四，嘿，十四！伙计们，十四重新回到了云巅牧场，带着他非常非常可爱的父母来到了我们的乐园，嘿，L先生，L女士，和镜头打个招呼吧。”

陆离意识到，弗雷德的语速因为兴奋而变得太快了，宋令仪和陆怀瑾肯定有些跟不上，他也不慌乱，转头主动用英文介绍了起来，“爸，妈，这是我们自己拍摄的视频，然后放在脸书上，向大家介绍云巅牧场。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生活里的一些片段。”

宋令仪和陆怀瑾此时终于明白了过来，宋令仪捂住了嘴巴，灿烂地笑了起来，“这突然就上镜了，我这模样看起来肯定很糟糕。”

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东方人和西方人看到摄像机在拍摄自己时的反应，大部分西方人都会热情洋溢地打招呼，甚至大方地表现自己；而大部分东方人则会显得比较害羞，即使打招呼也会比较拘谨。

虽然有些害羞，但宋令仪还是挥了挥右手，“我要说中文还是英文？”然后就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奇怪，这让她再次笑了起来，“我需要自我介绍一下吗？嘿，大家好，我是宋令仪，陆离的母亲！”

站在旁边的陆怀瑾则更加拘谨一些，站在原地，轻轻收了收下颌，这也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妈，不用担心，随便说什么都可以，你刚才做得就很好。”陆离给了宋令仪一个拥抱，然后示意了一下旁边的陆怀瑾，“这是我的父亲，陆怀瑾，他看起来已经完美适应了德州的生活，沉默的牛仔。”

这一个小小的戏谑让大家都哄笑了起来，就连陆怀瑾也是不由莞尔，气氛瞬间热络了起来。

“然后，弗雷德，我们现在站在的地方是云巅牧场的全新项目，有机农场。”陆离熟练地做起了介绍，“我们一个月之前播撒了第一批种子，完完全全以纯天然的方式种植。这是一个冒险，我们都不知道最终成品到底会如何，但现在看来，我可以到拉斯维加斯试试手气。”这是暗示运气好，一个小小的美式幽默，又一次引发了轻笑声。

“这是我们第一批收获的生菜。”陆离从宋令仪手中接过了生菜，展示给了摄像机，“下周我们应该还会收获一批羽衣甘蓝，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做的不错。弗雷德，你要尝试看看吗？”

陆离走了上前，把生菜递给了弗雷德，同时接过了摄像机，把镜头对准了弗雷德。

弗雷德拿着手中的生菜，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我真的要这样吗？之前在纽约的时候，看着那些健身狂热爱好者们，就好像山羊一般吃着一大堆草，现在也轮到我了？”

“闭嘴，塞进嘴巴里。”兰迪此时总算是回过神来了，扬声喊道，“这可是我辛勤劳动的汗水！”

“恶，你要我吃你的汗水？兰迪，我对你没有兴趣。”弗雷德的反击让所有人集体大哄笑起来，兰迪直接竖起了中指表示回应。

笑声之中，弗雷德撕下了一片生菜，塞入了嘴巴里，然后浑身都开始夸张地颤抖起来，就好像抽搐一般，满脸地嫌弃，如此表演惹得所有人都再次哄笑起来，然后弗雷德总算是停了下来，摊开双手，“客观来说，这生菜确实很好吃，我猜，新鲜采摘下来的，味道总是特别的。但，我是一个肉食主义者，我不介意吃牛排的时候，搭配这个生菜，但仅仅只吃生菜？”

弗雷德再次往前迈了一步，把生菜又递给了陆离，然后接过了摄像机。

陆离拿着生菜，再次撕下一片生菜，塞进了嘴巴里，“这仅仅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有机农场到底会如何发展，我们拭目以待，下一周可以看看羽衣甘蓝的长势如何，到时候，一盘沙拉就出来了，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说完，弗雷德就掐断了拍摄，把相机收了起来，“你们打算继续去前面看看吗？东尼正在葡萄园施肥呢，看起来还要忙碌一段时间，也许他可以为你们详细介绍一下过去两周的成果。”

“陆离，那尽头远端有什么？”宋令仪越过了葡萄园，看向了远方。

“L女士，十四的中文名叫什么？”弗雷德好奇地插话询问道，“我们总是呼喊他十四，但一直都不知道他完整的姓名是什么。”

“陆……离……”宋令仪十分热情地介绍到，一字一顿地说着，然后所有人异口同声都开始学习了起来，布兰登慢了一拍，一脸错愕地看着大家，这突如其来的中文教学着实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也很快就加入了大家，一起学习起来。

陆离的名字，发音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简单的，音调虽然有些奇怪，但至少不会偏离太多，等学完之后，宋令仪也终于问出了自己好奇的问题，“你们为什么叫他十四？”

然后弗雷德就开始眉飞色舞地表演了起来，这让陆离在旁边着实是哭笑不得，可是看着宋令仪和陆怀瑾那轻松的笑容，陆离也就没有反驳，摊开双手一幅坦然承认的模样，“语言是用来沟通的，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害怕开口，对吧？”

宋令仪笑得很是开心，点点头，然后抱了抱陆离，表示了安慰，这反而是让陆离有些窘迫，清了清嗓子，“妈，葡萄园的另一端是薰衣草田，兰迪说，薰衣草田要到七月才会开放，现在就是一片褐色的草丛，不过，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看看。”

然后陆离又转过身，指向玉米田后面的方向，“那后面是一片树林，然后是山脉，如果想要安静的话，那里是一个好去处……”陆离每天早晨骑着栗子去散步的话，就喜欢前往那个方向。

可是，不等陆离继续介绍下去，牧场入口处的方向就传来了喇叭声，然后还有一阵喧闹声，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爱德华的呼唤，“十四！十四！”后面的话语就模糊不清了，只剩下一阵回音在榉木林里回荡。

陆离看向了柯尔，不需要陆离开口，柯尔就直接回话到，“你过去看看吧，他们就交给我了，我会带着他们继续游览的。”

“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一会再过来继续陪你们逛牧场。”陆离对着父母解释到，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栗子，“我把栗子留给你，总不能一直要求你走路吧，你的脚程可以赶不上马匹的进度。”这句话是对着柯尔说的，然后陆离拍了拍布兰登的手臂，“谢啦。”

说完，陆离就迈开步伐，朝着主屋的方向走了过去。

即使横穿过榉木林，这也不是一段太短的距离，陆离从榉木林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了，然后就看到牧场门口停着一辆深蓝色的四门轿车，后面还要一辆车的模样，一群人在视线里熙熙攘攘，气氛无比轻松欢乐。

没有看到杰西卡的身影，估计还在忙碌，爱德华正在以主人的身份接待来人。在人群之中，陆离一下就看到了爱丽丝。

穿着一件嫩黄色蕾丝连衣裙的爱丽丝，站在人群之中，那跃动的色彩冲破了束缚，猛然冲到视线之内，灿烂的笑容在轻风之中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似乎可以嗅到糖果的味道。

“嘿！十四！”爱丽丝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陆离，高高举起了右手，用力摇晃着，整个人压抑不住兴奋，在原地跳跃了两下，再次喊道，“十四！”

陆离也开心地挥了挥手，“你们到了！”这着实是一个惊喜，陆离快步迎了上前，轻快地说道，“我刚才还在想着，你们什么时候到呢，明天就是牛仔大会了，你们可不会想要错过开幕式，虽然我也不知道开幕式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呼，我们及时赶到了，不是吗？”爱丽丝双手放在了身后，突然就有些羞涩起来，脸上的笑容落入了眼底，轻轻晃动着。

“十四？这是你的朋友们？”一个声音从主屋方向传了过来，是克洛伊。

133热闹非凡

克洛伊此时手里拿着扫帚和铁铲，穿着工作服，从主屋里走出来，那模样让陆离着实忍俊不禁，“你打扮成这样，准备去有机农场干活吗？”

克洛伊低头看了看脚上的胶鞋，在台阶上踢了踢，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只是准备打扫一下门口这一块，接下来就要为晚上的派对做准备了，不是吗？柯尔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仅仅依靠我和杰西卡，这事情可办不起来。”

爱丽丝的视线在陆离和克洛伊之间转了转，轻轻咬住了下唇，有些犹豫，但片刻之后还是往前走了一步，落落大方地说道，“十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随时都可以提供一双手的！”

陆离转过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克洛伊就主动接话到，“你们是客人，刚刚抵达这里，怎么可以让你们干活呢？你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去牧场逛一逛，感受一下牧场的魅力，好好享受这里与大城市不同的气息。”

说完之后，克洛伊稍微顿了顿，然后露出了歉意的笑容，大步大步地走了上前，主动朝爱丽丝伸出了右手，“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克洛伊。你们就是十四的朋友吧？他之前就说过，你们专程过来这里参加牛仔大会，怎么样，刚刚抵达牧场，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爱丽丝没有立刻握住克洛伊的手，而是眼睛微微眯了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露出了礼貌的笑容，握住了克洛伊的右手，“和想象中有些相同，却也有些不同，比起纽约的大城市风格来说，这里视野更加开阔，的确是一个度假的好去处。之前和十四就谈起过，毕业之后的压力、迷茫和期望，我想，也许我们都需要稍稍放慢脚步，牧场确实是一个好去处。所以，你一直都待在牧场？不曾到纽约去看旅游看看吗？”

两个人依旧握着手，始终没有松开，空气之中闪烁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火药味，站在旁边的陆离一脸茫然，没有太理解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两个人突然就把他抛弃在一边，然后开始肆意畅谈起来了？这到底是什么节奏？

“大城市嘛，感觉都差不多。”克洛伊再次握了握爱丽丝的手，大方地说道，“我去过达拉斯，也去过奥斯汀，但对于纽约始终没有什么兴趣。”

“你应该去看看。”爱丽丝迅速接话说道，“就好像我过来牧场一样，到纽约去亲自体验一回。纽约就是纽约，仅仅只有一个纽约。”那温和的话语之中却绵里藏针，隐藏的强大自信绝对毫不示弱。

陆离的视线在爱丽丝和克洛伊之间来回扫视了两回，一股疑惑在眼底荡漾着，“呃，谁能够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话题突然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呢？”

爱丽丝和克洛伊同时转头看向了眼前的陆离，那摸不着头脑的视线着实让人忍俊不禁，两个人同时轻笑了起来，克洛伊先开口说道，“我正在欢迎大城市过来的朋友啊，就好像当初我欢迎你一样。”

爱丽丝也紧接着补充说道，“我正在邀请这位女牛仔到纽约去看看啊，城市和乡村的景色各有千秋，不是吗？”爱丽丝再次转头看向了克洛伊，两个人始终没有松开的右手又一次握了握，“很高兴来到这里，我是爱丽丝。”

“嘿，爱丽丝。”克洛伊也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仿佛所有一切都平淡无奇，没有什么特别的，却又仿佛隐隐之间暗潮汹涌，陆离歪了歪脑袋，女生之间的交流果然让人看不懂，“难道你们是使用了什么女生才能读懂的密码吗？”陆离好奇地说道，“为什么我觉得刚才有点不太寻常？”

爱丽丝和克洛伊再次交换了一个视线，随即双双轻笑了起来，克洛伊狡黠地朝着陆离眨了眨眼睛，“可能是，可能不是。”

“如果真的是的话，那我们怎么可能告诉你？”爱丽丝也促狭地说道，“还是说，你也成为女生了？可是我们却不知道？”

这转眼之间，两个人怎么又联手起来攻击他了？这变化着实太过迅速，让人有些措手不及，陆离平时总是伶牙俐齿，但今天却仿佛爱丽丝梦游仙境一般，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十四，你怎么啦？”耳边又传来一个活泼雀跃的声音，打断了三个人之间这短暂的交谈，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充满青春活力的玛丽安，她今天已经穿上了短袖和热裤，热力四射的模样强制召唤着夏天的来临。

可是陆离没有赢得说话的机会，“嘿，玛丽安！”爱丽丝就主动迎上前打起了招呼，“这是克洛伊。克洛伊，这是玛丽安。玛丽安，克洛伊正在为今晚的派对做准备，你还有精力吗？我打算一起帮帮忙。”

“派对？当然，那是当然。”玛丽安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玛丽安四周打量了一下，“在纽约，派对只要有足够的酒精，这就足够了；但是在这里的话，有什么讲究吗？还是说，只要把啤酒桶搬过来就好？”

那豪爽的话语让克洛伊畅快地笑了起来，显然十分满意的模样，“先让我们从篝火开始吧，西部的典型派对，没有篝火可是一大遗憾，不是吗？”

三个女生说说笑笑的，然后就开始忙碌了起来，把陆离一个人丢弃在旁边，仿佛刚才的对话肯定就没有发生过一般。如果说刚才陆离还是云里雾里，那么此时此刻他就是满脸茫然了，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对于新闻记者来说，沟通和对话是最重要的技能，陆离也十分擅长这件事，但是刚才三个女生之间瞬息万变的对话，却让他完全闹不明白，这种感觉着实是……一言难尽。

“十四！十四！”不远处传来了呼喊声，陆离抬头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大群熟悉的、陌生的脸孔。

跟随爱丽丝一起前来的，总共有两辆车，八个人，除了爱丽丝和玛丽安之外，有四个人都是新闻系的学生，另外两个则是玛丽安在艺术系的朋友，之前他们在其他派对上都碰过面，即使不太熟悉，名字也是知道的。而且，四个男生、四个女生的搭配，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出发之前显然是经过精心计划的。

熙熙攘攘地嘈杂声，顿时让云巅牧场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这应该是陆离接手牧场之后，客人最多的一次，甚至比上次的搬家晚宴还要更加热闹。

陆离深呼吸一下，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到底应该如何安排住宿的问题——他原本以为爱丽丝的朋友最多也就四个、五个，没有想到一口气就来了如此之多；刚刚好陆怀瑾和宋令仪也今天到，

由于牧场的扩建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完成，刚刚落成的全新别墅有六个房间，再加上附属屋里杰西卡隔壁还有一个空房间，这意味着至少可以解决七个人的住宿，但还有一个呢？到底是让其中两个人分享一个房间，还是让一个人睡帐篷？不要忘记了，东尼来到牧场之后，一直就像是流浪汉一样，睡在帐篷里，至今都没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就在陆离头疼的时候，他就看到小伙伴们打开了后车厢，开始从里面掏出了大型包袱——那个形状和规格陆离十分熟悉，不由大步大步走了上前，“丹尼尔，你们这是……”

丹尼尔是爱丽丝的一个好朋友，和陆离也共同上过两门课，两个人还算熟悉。后来爱丽丝提到的中文学习伙伴之中，丹尼尔也在其中，这一次他前来牧场，并不意外。“帐篷！”丹尼尔举了举手中的包袱，畅快地说道。

“我知道这是帐篷——至少你们证实了我的猜想。”陆离耸了耸肩，“我的意思是，你们为什么要携带帐篷？”陆离指了指旁边刚刚落成的别墅，“这就是你们的住所。”

丹尼尔手里的动作却完全没有停下来，提着帐篷走到了刚刚落成的别墅和榉木林之间的空地，四周打量着，“不要告诉我，我们好不容易来到一次户外，来到一次德州，你居然要求我们居住在屋子里？这真是太没意思了。”丹尼尔笑呵呵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只有真正居住在帐篷里，这才是我们前来游玩的目的吗？”

这下反而是陆离有些愣住了，丹尼尔看着陆离的表情，诧异地问道，“你该不会还没有尝试过野营吧？”陆离的笑容证实了这种猜想，“上帝，你真是错过了最美好的部分，想象一下，燃烧着篝火，演奏着吉他，和姑娘们、伙计们喝着啤酒，抬起头看着满天星辰，就躺在大自然之中入睡，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陆离认真想了想，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十四，这里可以扎营吗？”丹尼尔指了指中间的这块空地。

陆离左右看了看，“到前面去吧。这栋房子到湖泊中间都可以扎营。”这条通道是平时羊群和牛群的放牧必经之路，而且也是骑马散步的主要干道，虽然也可以直接穿过榉木林前行，但肯定就没有那么方便。

“没问题！”丹尼尔爽快地说道，“伙计们，正前方，进发！”丹尼尔扬声喊完之后，又看向了陆离，“怎么样？你有没有打算一起加入我们？我们可是随时敞开怀抱表示欢迎的！”

134拥抱自然

从加入云巅牧场以来，东尼就一直居住在主屋一楼的帐篷里，陆离每天都会从帐篷旁边经过，可是却从来不曾真正地产生过居住在帐篷里的想法。

欧美的年轻人十分热衷于徒步旅行、野外露营之类的户外运动，现在国内不少年轻人也渐渐兴起，可是整体而言，他们对户外运动的热情还是不高，尤其是中学时代，繁重的学业占据了他们所有的时间，不要说户外运动了，就连体育课都成为语数英等主科的“课外时间”，打打篮球、踢踢足球，这就是大部分人对运动的定义了。

但此时，丹尼尔的话却让陆离意识到，即使住在牧场将近三个月，完全环绕在自然之中，但他还是不曾真正地融入其中，依旧遵循着现代的生活方式，居住在木屋里，使用着煤气灶和热水器，使用着卫生间，还有不能忘记的电子设备……即使回归了最为简单的田园生活，却不曾真正地感受自然。

好奇之下，陆离就跟在了丹尼尔他们的身后，看着他们搭建起了帐篷，八个人居然携带了六个帐篷，看他们熟练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接触器材了，开口询问了一番，果然得到了丹尼尔的肯定回答，“我们这一路都是住在帐篷里的，从纽约过来，这一路上有不少露营地，提供水源、点火器材等等，甚至还有淋浴间呢。”

“嘿，欢迎来到云巅牧场！”身后远远地就传来了东尼那爽朗的声音，他双手还带着工具手套，马背上挂着一大堆工具，身后还挂着一个竹篾箩筐，里面装着少量刚刚打下来的绿肥，“你们打算在这里露营吗？这里距离水源还有点远，可以稍微往湖泊那里挪一挪。”

提起露营，东尼显然比陆离靠谱多了，立刻就给出了准确的意见，丹尼尔等人纷纷回头打起了招呼，东尼在陆离身边让马匹停下了脚步，一个翻身跳了下来，“这些都是你的同学？”爱丽丝等人将会成为牧场的第一批访客，这件事陆离早早地就说过了。

“是的。”陆离耸了耸肩，“我之所以让爱德华他们赶工，就是希望他们抵达之后，可以有地方居住，但现在……”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一切尽在不言中。

东尼被陆离那无可奈何的语气逗乐了，“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亲近自然，拥抱自然，这才是真正摆脱世俗庸庸扰扰的最好方式。你知道，独自一人背着登山包，然后在山间、丛林里行走，仿佛全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自己和自己对话，自己和自然对话，这种纯粹是十分难得的。不管是生活在乡村，还是居住在城市，我们都需要这样的时刻，真正摆脱身边所有的羁绊，给自己一点’只属于自己’的时间。”

“你的意思我知道，可是……”陆离指了指周围的喧闹，视线所及之处都可以看得到人，“这里应该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吧？来到牧场，难道不是体验牛仔生活、体验农民生活的吗？”他的思想终归还是东方思想，即使在这里读书了四年，许多本质的价值观和习惯还是无法改变。

“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东尼摇了摇头，“离开现代化的住所和环境，生活在一个纯粹的自然环境里，这本来就是一种生活态度。”看着陆离还是一脸难以理解的模样，东尼哑然失笑起来，“不然这样，你亲自尝试看看，我想你就会明白了。”

“你这话自相矛盾啊。”陆离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你自己就把帐篷搭在了屋子里！还说什么感受自然呢！”

“一种是生活，一种是生活态度。”东尼的解释让陆离哑然。

的确，东尼现在已经是牧场的一份子，如果他每天都睡在帐篷里，这是不切实际了，那还不如愿意城市、远离牧场、远离人群，真正到深山老林里生活；但生活态度却不同，出去旅游的时候，公路旅行的时候，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展开？又选择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还选择什么样的途径体验？这都是有所不同的。

丹尼尔他们这次是专程前来参加牛仔大会的，怀抱着一颗拥抱自然的心，选择了帐篷这种居住方式；但是回到纽约的话，他们依旧会回归日常生活的节奏。这就是区别。

“怎么样，你打算尝试一下吗？”东尼笑呵呵地说道，“如果你愿意，我这几天也住出来，和你一起体验一下露营的生活。”东尼已经是跃跃欲试了，“说实话，我已经有小半年没有居住帐篷了。”

陆离翻了一个白眼，一脸无语地看着东尼——那你过去这一个月来，每天睡的是什么？

东尼嘿嘿地笑了笑，读懂了陆离眼神的意思，笑呵呵地打了一个马虎眼，“你知道我的意思。怎么样？有兴趣尝试吗？”

陆离挑了挑眉，感觉整个人都开始跃跃欲试起来，“可是，我没有帐篷。”

“当你居住在野外时，很少可以一个人独享一个帐篷的。一方面是安全问题，一方面则是空间问题，这本身也是露营时的重要课题。”东尼的话让陆离想起了韩国综艺节目“两天一夜”，他们确实是几个人公用一个帐篷，“我的帐篷是可以睡四个人的，当然，那会比较拥挤。不过，三个人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你准备一个睡袋就好。”

陆离自己当然没有睡袋，他没有任何野营的装备，不过他隐约记得，柯尔是有的。

几乎没有犹豫，陆离就点了点头，“好的！就这样办吧？”决定了之后，陆离居然有些隐隐兴奋起来，“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东尼看着因为雀跃而显得有些毛躁的陆离，不由畅快地笑了起来，“先到主屋把帐篷拆下来，然后拿过来搭起来。”东尼退后了两步，绕过别墅，看了看主屋正前面的情况，“我们必须加快一点速度了，今晚还有一个派对，不是吗？现在，派对的规模看起来要翻倍了。”

原本大家就准备了一个派对欢迎陆怀瑾和宋令仪的到来，现在爱丽丝、丹尼尔等人也都到了，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那就加快速度！”陆离和东尼两个人一路小跑着回到了主屋，东尼甚至来不及把马匹牵回马厩，只是绑在了花园旁边，然后回到屋子里，快速地把帐篷拆了下来。

东尼的动作十分迅速，陆离根本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东尼就已经递来了一大堆支撑杆，简单明了地下达了命令，“拆开！”然后整个帐篷就变成了一堆支离破碎的小道具，紧接着东尼又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了一个小包，“既然是在外面的话，那就需要固定了，我们可不希望半夜被风吹跑了。”东尼戏谑地说道。

两个人冲出了主屋，杰西卡扬声喊道，“东尼，你去哪儿！赶快回来帮忙啊！”

东尼没有回头，直接就回答到，“给我十五分钟，我马上就回来。对了，杰西卡，帮我把捣蛋鬼牵回马厩，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捣蛋鬼是东尼的马匹，其实是一个小姑娘，但却偏偏给东尼起了如此男生的一个名字。用东尼的话来说，她确实十分爱捣蛋，不是吗？

两个人重新回到了临时露营地，丹尼尔等人的帐篷都已经初见模型了，“十四，怎么，你终于决定了，加入我们的行列？”

“既然是度假，既然是派对，那么就要尝试一些大胆的东西，不是吗？”陆离把手里的拉杆袋放到了地上，“这里不是迈阿密，没有沙滩，也没有比基尼，我想，总是要找到一些东西替代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换上比基尼。”丹尼尔扬声喊道，惹得所有人全部哄笑了起来。

“我不介意。”陆离却十分坦然，耸了耸肩，直接坦然地回答到，“那如果我换比基尼的话，你是不是把比基尼上下颠倒过来穿？还是说，干脆裸奔？”

这下，轮到丹尼尔窘迫了，所有人都跟着起哄，东尼甚至吹起了口哨，“今天可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日子了！”女生们齐聚一堂，还有长辈们也出席了，简直完美。

玩笑完毕之后，陆离收回了视线，低头看着眼前散落的道具——他看到东尼如何拆帐篷了，但现在脑子里却一点概念都没有，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重新组建起来，所有一切都是全新的。

“十四，这是主支撑杆，从帐篷上面穿过去。”东尼弯下腰开始组装所有的支撑杆，这对他来说简直太过简单了，于是就指挥了起来。

陆离接过长长的支撑杆，那看起来软软的杠杆却很有弹性，上下晃晃悠悠的，然后走到散落一团的帐篷旁边，“等一下，帐篷的边角在哪里？”听到这个初级者才会提出的问题，东尼也是不由莞尔，调侃地说道，“你可以尝试找找看，说不定你可以搭建出一个后现代主义的帐篷。”

回答东尼的，是陆离的中指！

然后陆离就收回了注意力，专心致志地开始翻找起角落，一丝不苟地把主支撑杆穿了过去，这种亲自动手、丰衣足食的概念，伴随着在云巅牧场时间的推进，逐渐成为了陆离生活的主旋律，他不仅没有烦躁，反而开始品尝到了其中的乐趣。

不知不觉中，帐篷又再次呈现出了雏形，这着实让人激动。

身后就传来了一个轻快的声音，“十四，你在干什么呢？”

135搭建帐篷

听到呼唤，陆离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坐在马背上，意气奋发的宋令仪，她显然已经喜欢上了马背的生活，这让陆离哑然失笑——刚才听到有人喊“十四”，他还以为是小伙伴，结果却看到了宋令仪。

看来，宋令仪适应云巅牧场的速度，比陆离想象得快了许多。

“我正在搭帐篷，今晚打算和朋友们在这里点燃篝火，通宵庆祝。”陆离也没有慌张，坦然地说出了实话。

没有想到，宋令仪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我可以试试吗？这听起来很有趣！”

“他们年轻人在一块玩儿……”陆怀瑾稳重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似乎有些担忧——目前整个牧场里，只有陆怀瑾和宋令仪两个人是不同辈分，一群年轻人难免有些束手束脚，陆怀瑾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在国内，长辈和小辈们一起打闹的情况着实太少太少了，长辈们需要端起架子，小辈们则很多事情都不敢做。虽然陆怀瑾和宋令仪已经在美国待了半个月，但本质的思想还是没有办法立刻改变。

不等陆离开口回答，东尼就扬声说道，“L先生，L女士，如果你们愿意的话，随时欢迎加入我们！”

“对啊，对啊。”丹尼尔也欢快地给予了回应，“如果你们没有帐篷的话，我们可以挪一个给你们。其他人挤一挤就是了。”其他小伙伴们也纷纷喊了起来，积极主动地发出了邀请，“今晚难道不是大派对吗？我以为你们本来就会加入！”“快跟我们一起狂欢啦！篝火派对可是不同寻常的哦！”

当然，在美国这里，也不是所有长辈都会和小辈玩在一起的，但相对而言，他们对于年龄、辈分的敏感程度就低了许多，尤其是在派对的场合，只要长辈愿意放下架子，他们也欢迎不同年龄层的人一起加入。如果长辈觉得自己玩不动了，他们就会自觉离开，把空间留给孩子们。

“爸，如果你们感觉不累的话，可以一起加入啊。”陆离开口说道，“伙计们，这是我的父母，令仪，还有怀瑾。”陆离主动做起了介绍，大家都纷纷抬起手臂用力摇晃着，打起了招呼。

宋令仪倒是很放得开，她也开心地挥了挥手，表示了回应；陆怀瑾还是有些拘谨，但看到宋令仪挥手之后，小伙计们全部都起哄起来，又是口哨又是呼吼，场面好不热闹，陆怀瑾的紧绷也稍稍松了松，抬起手，礼貌地挥了挥——果然，小伙子们又是一阵起哄，甚至还鼓掌起来，表示了对陆怀瑾的欢迎。

如此场景，如此待遇，在国内可是碰不到，反正在他们生活的小山村里是看不到的。

“你们晚上吃完晚餐，看看情况吧，如果不累的话，那就一起过来吧。”陆离还是有些担心陆怀瑾的身体，一路开车旅行过来虽然没有什么颠簸，但毕竟始终是在旅途之上的，明天还要早起参加牛仔大会，今晚的休息也就更加重要了。

听到建议，宋令仪也点点头表示了赞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陆怀瑾连连摆了摆手，“没事，我现在感觉很好。”

事实上，陆怀瑾没说的是，他现在的状态甚至比在家里还更好，不知道是因为空气变得更加干净，还是因为一路视野变得更加开阔，亦或者是因为旅行让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但，他现在感觉确实很好，不仅没有疲倦，而且还精神奕奕。甚至于对晚餐派对都有些期待起来了——本来他是不喜欢美国这里饮食的，以肉食为主的料理还是太过油腻了，对他的心脏负荷也比较大，不过今天却是一个例外。

就连宋令仪和陆怀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两句对话他们说的是英文。

柯尔听到了，朝陆离投去了疑惑的视线，陆离用口型说道，“我父亲心脏不太好。”

柯尔恍然大悟，然后点点头，也用口型说道，“我会让他们注意一点的。”

“哦，对了。”陆离此时看到柯尔才想起来，出声说道，“他们让你们过去帮忙，距离晚上的派对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

“没问题！”柯尔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拍了拍宋令仪的马匹的脖子，宋令仪已经可以摆脱控制，慢慢地骑行了，随后布兰登也牵着陆怀瑾的马匹缰绳，慢慢前行，最后柯尔才骑着栗子经过。

栗子朝着陆离所在的方向打了一个响鼻，似乎在和陆离打招呼，这让陆离不由笑了起来。一直以来，栗子看起来都十分冷淡疏离，但现在终于可以感受到，他们之间是存在联系的。

“柯尔？柯尔？”宋令仪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柯尔驱使着栗子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风声送来了他们的交谈，“刚才十四说，你们准备派对，需要帮忙？我可以帮什么忙吗？”

“当然，我们最需要的就是像你这样经验丰富的人，掌控全局了……”柯尔也没有客气，热情地说道。

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陆离有些亢奋，又有些欣慰。看到父母的好心情，这比任何事情都更加重要。

转过身，陆离就看到了东尼脸上灿烂的笑容，眼底闪烁着真诚的光芒，“看来他们很喜欢这里。”

“这是我努力的目标。”陆离嘴角的笑容也不由上扬了起来。

重新再次投入帐篷工作之中，看起来无比繁琐的工作，一旦开始动手了之后，事情就比想象中简单了许多，更何况，还有东尼这个专业老手在旁边指点呢？很快，几乎是依靠陆离一个人的力量，整个帐篷就搭建了起来。

看到眼前的帐篷时，无比熟悉，在电视、在生活都看过无数次，但都没有此时的亲近和热切，不仅因为这是他亲手搭建的，更因为这是他即将居住的，那种澎湃的激动让陆离有些雀跃。

按耐不住情绪，打开帐篷就想要直接进去。可是，还没有来得及打开帐篷的拉链，整个帐篷居然就往后退了一步——字面意义上的，真正地退了一步，这把陆离吓了一跳，但随即就听到东尼那畅快爽朗的笑声，陆离也马上反应了过来，越想越荒谬、越想越丢脸，自己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他忘记了，帐篷需要固定。简直是被自己蠢哭了。

将东尼刚才翻找出来的小包拿过来，将固定钉子拿出来，陆离站起身就开始寻找石头之类的硬物，可以把钉子打下去，没有想到，就看到东尼直接用手掌往下拍，这看得陆离是目瞪口呆，“伙计，这里没有女孩儿，你没有必要耍帅！”

东尼也是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对哦。”说完之后，就龇牙咧嘴地握了握手，“真是疼得厉害！你为什么不早说？”

陆离满头问号，“你为什么一定要用手掌？”

东尼耸了耸肩，“你不知道吗？女孩儿最吃这一套了，男性魅力大爆发！”

陆离翻了一个白眼，“应该叫做雄性魅力大爆发吧？”

“一个道理，一个道理。”东尼挥了挥手，轻描淡写地说道，“找到合适的石头了吗？”

最后，他们还是借用了丹尼尔他们的随身铁锤，完成了帐篷的固定。陆离走到里面溜达了一圈，这种感觉有点神奇，因为“屋顶”就近在咫尺，身体甚至需要微微弯腰，感觉光线可以冲破遮挡洒落下来一般，可是却又能够将室内和室外阻隔起来。

“这只是普通的帐篷吧？我是说，如果去喜马拉雅山，或者是去北极之类的。”陆离好奇地询问到。

“对，那是要购买专业帐篷的。我这就是业余的，就连去徒步可能都要更换一个更好一点的，这个的保暖效果一般。”东尼对于帐篷是再熟悉不过了，自然没有参观的打算，“我先过去帮忙了，不然杰西卡会挥舞着马鞭找上门的。”

说完，东尼就一溜烟小跑着离开了。

陆离又在帐篷里东摸摸西摸摸，看了好大一圈，然后这才走了出去，丹尼尔等人也都已经离开了，整个营地看起来就像是一丛一丛的大蘑菇在绿色的草地上散落开来，不远处就是那静谧的湖泊，这又赋予了牧场一种全新的风格，看起来就像是原始部落或者土著居民的住所一般。

这让陆离不由就有些好奇起来，如果他带着帐篷，到云巅牧场南边的那片森林和山脉里去野营，那又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来到云巅牧场已经三个月了，但他依旧没有能够走遍牧场的每一个角落，这种不经意间的惊喜，让他有些亢奋。

收回了游离在外的思绪，然后快速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刚刚落成的别墅还挡着视线，但远远地就已经可以听见雀跃的欢声笑语了，熙熙攘攘的声响之中穿插着明朗的笑声，洒满整个天空的夕阳熊熊燃烧起来，漫天漫地的红色将稀疏的云朵也点燃起来，那鲜艳欲滴的色彩迸发出了难以言喻的光芒，将世界都染成了截然不同的绚丽模样。

绕过别墅，就可以看到中间的空地里人来人往，嘻嘻哈哈的喧闹声不绝于耳，人群之中，陆离一眼就看到了宋令仪和陆怀瑾，两个人此时没有站在一起，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如此相似，就连眉宇之间都欢腾起来，和天际边的云霞交相辉映。

幸福，大抵就是如此了。

136春风轻抚

莉莉和罗纳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牧场，莉莉怀里抱着一大盘火热出炉的派，即使外面还包裹着锡纸，陆离也猜得到，肯定是苹果派，那是莉莉的拿手好戏，每次她烤派的时候，都会专门给他烤一份，然后送过来。

两个人和宋令仪站在一起，有说有笑。宋令仪此时全然没有拘谨，双手举了起来，比手画脚地说明着什么，而莉莉和罗纳德不仅没有不耐烦，而且还专心致志地看了过去，等宋令仪说完，罗纳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一幅兴致勃勃的模样，立刻就开口说了一句什么。

宋令仪听得十分认真，第一遍似乎没有听懂，可是罗纳德也不介意，认真想了想，然后又说了一遍，这一次宋令仪就听懂了，她开口解释了起来。反而是莉莉被冷落在了一边，笑盈盈地看着宋令仪，时不时补充上一句话。

陆怀瑾此时站在主屋的门口，仔细地研究着搭建了一半的篝火堆，兰迪站在旁边，细细地解释着，陆怀瑾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倾听着，时不时就抬起头看看兰迪，投去确认的眼神，这让兰迪备受鼓舞，手舞足蹈地继续说了起来，就好像被禁锢了许久的洪荒之力此时都奔腾而出一般，那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兰迪！L先生！”杰西卡大喇喇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即使陆离还在二十码之外，也可以清晰地听到，“你们两个到底打算聊天多久？还是准备伸手帮帮忙？现在已经三点三刻了，如果你们不希望晚上饿肚子的话，快去帮忙！”

兰迪却根本不在意，回身就朝杰西卡挥了挥手，然后继续和陆怀瑾说着，可是陆怀瑾却显得有些局促，不断回头看向了杰西卡的方向，然后就看到布兰登抱着劈好的木柴走了过来，“哗啦啦”一下就丢到了兰迪的脚边。

这把兰迪吓了一跳，刚想要还击，抬起头就看到了布兰登那没有表情的脸庞，话语直接就吞咽了下去，在布兰登的注视之下，兰迪灰溜溜地转过身，一路小跑了起来，“来啦！来啦！”仿佛他本来就准备过去帮忙一般。

陆怀瑾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似乎不太适应这样的情况。其实陆怀瑾在家里也是会帮忙宋令仪打下手的，只是他比较慢热，突然感受到牧场的如此“热情”，直接就把他们当做其中一员，这着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陆怀瑾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陆离，就在陆离以为父亲会向自己求助的时候，却看到陆怀瑾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然后就走向了布兰登，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两个人就并肩转身离开了，看样子，陆怀瑾是准备帮忙搭建篝火堆了。

“十四！”一声呼唤，让陆离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抱着一大篮子蔬菜的克洛伊，“你不打算过来帮忙吗？现在大家都忙翻了！你这个主人居然在旁边发呆？”

陆离还没有来得及张嘴回答，另一侧就传来了清脆的呼喊声，“十四！”赫然是玛丽安，爱丽丝就站在她的身边，看到陆离转过头来，爱丽丝将手里的椅子放了下来，抬起下颌，笑容满面地喊道，“我们女生都已经开始卷起袖子上阵了，你就打算继续旁观吗？”

左边看看，然后右边看看，陆离莫名觉得有种四面楚歌的错觉，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就在这时，斜前方传来了喊声，“十四！”

抬起头一看，是芬利，还有正在停车的贾斯汀，陆离甚至不等他们开口说话，立刻就笑呵呵地迎了上去，“欢迎，欢迎！”这额头为什么会开始出汗？“你们可是迟到了，这里缺少体力劳动者，一直就在等着你们了。”

听到如此熟稔的话语，芬利抿嘴笑了起来，“贾斯汀要补补妆。”这一调侃，让陆离和芬利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迎面走过来的贾斯汀却面无表情，这让两个人都不得不收敛了一下笑容，憋得很辛苦。

“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芬利意味深长地说道，陆离一开始还不理解，察觉到芬利的视线之后，回过头就看到了克洛伊和爱丽丝，立刻装傻地投去了疑惑的视线，芬利却一点都不买账，意味深长地说道，“春天已经到了，夏天也不远了。”

陆离眉尾轻轻一扬，不甘示弱地还击说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这本来只是随口说一说的，没有想到芬利却脸颊微微一红，视线余光扫了扫贾斯汀一眼。贾斯汀似乎也察觉到了芬利的眼神，立刻避开了视线，对着陆离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隐隐约约地，陆离可以感觉到芬利和贾斯汀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熟悉了之后，陆离也就了解到，芬利不仅仅是射击场的打工小妹那么简单，芬利还是贾斯汀最好朋友的亲妹妹，关系匪浅。现在看来，两个人之间也是有故事的。

“你不打算先说说你手中的是什么？”陆离看着贾斯汀双手抱着一个巨大的尼龙袋，故作轻松地岔开了话题。

贾斯汀低头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鹿。刚刚在开车过来的路上，看到了这只鹿，应该是被其他路过车子撞死的。所以，我们就捡了过来，否则在等一阵，就要开始招其他动物的分食了。”

“车祸？”来到美国之后，陆离一直生活在纽约，公路上撞死野生动物的事情倒是有所耳闻，却是第一次遇到，“可是，我听说，撞死的动物，一般都不能捡起来的，不是吗？而是要留给大自然。”

贾斯汀抿了抿嘴，一幅满不在乎的模样，还是芬利回过神来，解释到，“按照规矩，本人撞死的动物，本人是不能捡的，否则这是触犯法律，为了避免有些人为了吃野生动物，而故意开车撞过去。但其他人撞死的，过路人是可以捡起来的，否则将它们留在原地，其实对环境也是一种破坏，毕竟，这些车祸都是发生在公路上的。”

陆离恍然大悟，“你们有看到逃逸者吗？”

芬利不由笑了起来，就连贾斯汀也是不由莞尔，“不用担心，在野生动物会频繁经过的公路附近，每个州都会安置监控录像，保护这些动物，确认没有恶性撞击动物的事情。所以，我相信刚才的车祸只是一个意外。”解释的还是芬利。

贾斯汀抬了抬手里的尼龙袋，“刚才在公路上，我来不及处理，我觉得，现在最好就开始放血，否则鹿肉的味道就不好了。”

“哦，哦。”陆离这才反应过来，他没有打猎的经验，对于处理野生动物自然是一无所知，回头看了看，扬声喊道，“布兰登，布兰登！”想来想去，还是布兰登靠谱一点，“贾斯汀带了一只鹿过来。”听说鹿肉不仅鲜美，而且口感细腻，是不可多得的好食材。

陆离的呼喊声立刻让所有人都围了上来，表情里难免有所亢奋和期待。

贾斯汀快速走到了篝火堆旁边的空地上，布兰登已经走了过来，看了看尼龙袋的尺寸，“稍等，我去拿工具。”

“十四，这真的是鹿吗？”宋令仪好奇地询问到。

“贾斯汀，这是我的母亲，令仪。不过，发音不是那么容易，你可以称呼她为L女士。”陆离主动做起了引荐，“妈，这是贾斯汀，这是芬利。”

“就好像007一样吗？”贾斯汀握了握宋令仪的手，开口询问到，大家不由愣了愣，然后陆离就反应了过来。在007系列电影里，有一个“M女士”，所以贾斯汀才有如此说法，这算是一个冷幽默。

陆离拍掌大笑起来，剩下的人，有的明白了，有的依旧一头雾水，宋令仪没有求助陆离，而是转头看向了站在旁边的柯尔，柯尔也笑呵呵地解释到，随即宋令仪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所以，你就是詹姆斯邦德吗？”

如此与时俱进的回应，让贾斯汀有些拘谨起来，轻轻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其他人则是哄堂大笑起来，气氛好不热闹。

陆离紧接着又为陆怀瑾做了引荐，说话间，布兰登就再次回来了，手里拿着解剖的工具刀，不过，在正式工作之前，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周，最后停了下来，“莉莉，你会做鹿血酒吗？”

莉莉愣了愣，满头问号，“鹿血可以做酒？”

布兰登的视线落在了旁边的宋令仪身上，有些窘迫，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可是宋令仪也不明所以，询问地看了回去，布兰登只能解释到，“我之前阅读书籍的时候，看到中/国有一种酒，就是用鹿血酿制的，所以……”所以他想要询问一下，可是又不好意思直接询问宋令仪，这才绕了一个圈。

宋令仪却没有笑话布兰登，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的确，在中/国有这样一种酒，算是……呃……医药用的酒类……”这一次，宋令仪没有请求陆离的翻译，而是自己用更加简单的词汇表述了出来，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有如此进步，着实难得，“但我不知道怎么酿制，怀瑾？”

宋令仪的话语让所有人都纷纷看向了陆怀瑾，这下轮到陆怀瑾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犹豫了片刻，“我看过制作方法，但没有尝试过。”

“L先生，你就是我们这里的Q博士。级别肯定比十四要更高，所以，就交给你实验看看吧。”说话的是兰迪，信心满满地说道。

在万众瞩目之下，陆怀瑾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那我就试试看。”

“耶！”集体欢呼，包括陆离。

137新鲜鹿肉

布兰登从尼龙袋里把小鹿拖了出来，说是小鹿，但其实还是十分强壮的，看起来约莫有半人高，没有庞大花哨的鹿角，身体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气，透亮的鹿眼折射着阳光，仿佛还依旧可以窥见一丝生机。

爱丽丝忍不住就别过头去，无法看到如此血腥而残忍的一幕，不要说她了，就连玛丽安也受到了猛烈的视觉冲击。和怜悯、脆弱无关，仅仅只是因为近距离接触生命的消逝，那种没有任何遮掩的血腥画面总是让人于心不忍。

布兰登稍稍检查了一下，然后从柯尔手中接过了大脸盆，在鹿的脖子处划了一刀，鲜血就汩汩地流淌出来，似乎可以清晰地看到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弗雷德转头看向了陆离，“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它——她好像还没有死亡？”他清了清嗓子，“我刚才和她的眼睛对视了，那种感觉……”

陆离倒没有觉得恐惧，只是觉得画面确实充满了原始而躁动的冲击力，他也移开了视线，“人类总是产生这样的错觉，对海豚、对小鹿等等有特别的感觉，仿佛自己可以和他对话，所以当亲手扼杀生命时，就会觉得特别残忍。但事实上，所有的杀戮都是一样的。”

弗雷德沉默了下来，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去了视线，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那只鹿——她没有动弹，生命气息早就已经彻底决断了，可是他的潜意识依旧在作怪，觉得鹿的眼睛透露着一股哀鸣。弗雷德似乎有些理解了。

不一小会，鲜血就全部放光了，整整一个大脸盆，柯尔将脸盆挪了挪位置，对着陆怀瑾说道，“看来，我们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鹿血酒，而是酒精到底够不够。”

陆怀瑾一本正经地回答到，“我以为，德州是从来不缺少酒精的。你们难道不是把啤酒当做饮料吗？”那严肃认真的表情，透露出一种莫名的喜感，这让大家都轻笑了起来，但陆怀瑾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这种冷面笑匠的风格让现场气氛更加热烈了。

李怀南和刘小燕抵达牧场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如此景象，所有人都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忙碌工作，团团聚集在一起，围观着正中央的热闹，欢笑声不绝于耳，气氛很是热络。

李怀南脚步微微顿了顿，还是刘小燕更为主动，径直就走了上去。

人群并不密集，刘小燕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位置，刚好看到布兰登小心翼翼地切开了鹿的肚子，围观人群不由发出了低呼声，但仅仅只是瞬间，随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让刘小燕不由莞尔，她抬起头就问了站在旁边的兰迪，“这是怎么回事？”

兰迪回头看了看，发现来人是刘小燕，露出笑容点头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兴奋地解释了一下贾斯汀他们的巧遇。

刘小燕眼底也流露出了亢奋，回头招了招手，让李怀南过来，嘴里却好奇地问道，“你们为什么如此兴奋？这是你们第一看到解剖鹿肉吗？”

这里是德州，许多人的业余爱好是打猎、打枪这样的活动，而且不少人往往都能够满载而归，展示自己强势而霸气的一面。现在他们看到解剖鹿肉而已，居然就如此亢奋，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孩子。

“他们只是在起哄。”回答刘小燕的，不是兰迪，而是宋令仪，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双双露出了笑容，“今天是派对，然后居然遇到了这样的小小惊喜，大家自然就开始闹腾了。”

刘小燕捕捉到了宋令仪眼底的调侃，开怀地笑了起来，“老实说，现场解剖的机遇也不是天天能够遇到的，不要说这些年轻人们了，我们这些活了半辈子的老家伙也难免开始亢奋。”

“谁说不是呢？”莉莉也加入了话题之中，“罗纳德不是一个喜欢打猎的家伙，想要遇到这样的现场解剖机会，几乎是不可能的。我现在都像个小姑娘一样，心跳得厉害！”莉莉畅快地笑了起来，“看来今晚的派对会无比热闹。”

三个来自不同地区的女人，有着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背景、不同的家庭，此时站在这里，却毫无隔阂地开怀大笑，这本身就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事实也如同莉莉所说的一样，今晚的派对着实热闹。

今晚的篝火派对，原定的主角是一只鲜嫩的小羊羔，但随后意外闯入的这只小鹿却抢尽风头，不仅仅肉块更加柔嫩多汁，而且野味的香气也更加浓郁，入口即化的咀嚼感也让人食指大动，分泌出来的唾沫更是为烤肉大会增添了色彩，那种欢快的气氛让浓郁的夜色和清冷的月光都沦为了配角。

“是不是我的错觉？”克洛伊端着餐盘，一脸好奇地询问到，“我总觉得，鹿肉似乎更加美味，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烧烤的情况下。还是说，仅仅只是因为平时几乎没有机会品尝鹿肉的原因？”

陆离转过头，猝不及防地却看到了克洛伊那双深邃的眼眸折射着篝火的光芒，仿佛漫天星辰坠入眸子里一般，到了嘴边的话语不由就稍稍一停顿，短短的愣神之后，陆离轻轻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愣神。

“不是错觉。”陆离开口说道，顿了顿，再次重复说道，“不是错觉。这是我第一次品尝鹿肉，但在此之前我就听说过，鹿肉是最为鲜美、最为柔嫩的红肉之一。以前就想要尝试，但始终没有遇到机会。”

陆离塞了一小块鹿肉到嘴巴里，舌尖可以清晰地品味到那美妙的滋味，仿佛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跳跃起来一般，让人忍不住就想要细细地、慢慢地咀嚼，感觉那曼妙的味道在舌尖缓缓晕开，嘴角不由就轻轻溢出了满足的声响，全世界的灯泡都刹那间点亮起来。

克洛伊看到陆离如此享受的模样，噗嗤一下也笑了起来，“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一个海鲜派的人。”

陆离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你怎么知道？”克洛伊眨了眨眼睛，一幅神秘莫测的模样，不愿意回答，这让陆离哑然失笑，“我确实是更喜欢海鲜，但不代表我会拒绝美味啊。在中/国，有一句俗语叫做’山珍海味’，说的就是大海里的还有山上跑的，这都是难得一见的美食，任何一样食材都可以成就一道美味。”

陆离端了端盘子，示意了一下盘子里的鹿肉，“你看，几乎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简单的烧烤却提炼出了食材最好的味道。这就是一门艺术。”

“哈哈，你正在用全身的每一块肌肉来说明这个事实，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克洛伊觉得如此场景着实有些喜感，她也再次放了一块鹿肉到嘴巴里。必须承认，味道确实不错。“可是，没有你形容得那么夸张吧？”

陆离摊手，“对于德州人来说。料理的最大功能就是填饱肚子；但对于中国人来说，料理却是一种享受，色香味俱全。”

这是事实。虽然美国人的食物整体而言都缺少了一些特色，但在德州尤其明显——他们很多时候就是把一大块牛排拿去烧烤或者是铁板煎，甚至就连火候的掌控都没有那么讲究，牛排搭配土豆就是他们餐厅最为常见的料理了。

陆离的中/国料理之所以在牧场如此受欢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如此。一是味道足够重口；二是花样足够繁多；三是调味料十分丰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牧场的主要都是年轻人，对外来事物有更加宽容的接纳力——至于莉莉和罗纳德，这就是两个意外了。

许多人始终有种固定印象，认为中/国料理太过油腻，让人敬而远之，但事实上这是西方文化的一种固定错误印象，主要还是在上世纪移民狂潮的时候，当时传进美国的中/国料理确实比较油腻，相对而言，美国自己的料理主要使用的是黄油、橄榄油，这些油类都不会太过油腻；但是进入新世纪以后，伴随着世界文化的多元交流，许多人都已经对中/国料理彻底改观。

当然，还是有人不喜欢中/国料理，甚至是排斥厌恶的态度。但这就是个人喜好的问题了。

“可以看得出来。”克洛伊连连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离，“如果你动作再不快一点，小伙子们就要把剩下的肉都瓜分掉了！”

经过克洛伊这一提醒，陆离这才注意到，弗雷德和兰迪两个人正在瓜分着最后一点点肉，整个骨架似乎都没有剩下多少了，他连忙扬声喊道，“嘿，你们两个，给我留点儿！”

爱丽丝的视线余光一直忍不住朝陆离投射过去，看到陆离和克洛伊两个人有说有笑，那种涌动的默契让她的心跳开始加速起来，听到陆离的打趣，她握了握拳头，给自己加油鼓劲，猛地站了起来，朝着陆离和克洛伊的方向走了过去。

脚步在陆离身边停了下来，陆离视线余光捕捉到了人影，转过头来，爱丽丝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我刚刚拿到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分享一点，我一个人可吃不完这么多。”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内心却隐隐有些忐忑，胸腔里的千万只蝴蝶，齐齐振翅，在篝火的光晕照射之下，双颊透着红彤彤的暖色。

138暧昧未满

眼前的爱丽丝和平常有些不一样，虽然微微泛红的脸颊依旧泄露了她内心的羞涩和拘谨，但波光流转的眸子却大胆而直接地望了过来，眼底深处闪动的波光粼粼在熊熊燃烧的篝火光影之中跳动着，有种潮起潮涌的恢宏。

陆离嘴角的笑容微微停顿了下来，大脑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动作微微停顿了片刻，耳边似乎可以清晰地听到篝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响，就连其他人欢声笑语的声音都似乎短暂地消失了。

不等陆离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了丹尼尔那欢快的声音，“爱丽丝，你刚才不是想要品尝一下羊羔肉吗？爱德华说终于可以开吃了！”

这突兀的声响打破了那瞬间的停顿，所有嘈杂声就如同洪水一般宣泄了下来，将陆离、爱丽丝和克洛伊三个人之间的空隙填补得满满当当。

紧接着丹尼尔的声音，则是柯尔的声音，“十四，剩下的鹿肉你还要不要？不要的话，兰迪就要吞下去了！”

“谁说的！我刚才本来就少吃了一轮！”兰迪扯着嗓子嚷嚷到。

东尼紧接着吐槽到，“那是因为你躲在旁边偷吃烤玉米！”

“兰迪！”大家都起哄地喊了起来，一时间兰迪无比窘迫，满脸无奈。

陆离此时也回过神来，对着爱丽丝露出了一个笑容，“如果我有这个荣幸的话，那么这个盘子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爱丽丝有些窘迫地瞪了丹尼尔一眼——她盘子里的鹿肉都还没有吃完，丹尼尔就送来了羊肉，这下她刚才提出的建议，味道顿时就变了。陆离的回应也就平添了一抹戏谑。

丹尼尔不明所以，莫名躺枪，看了看克洛伊，又看了看陆离，没有得到答案，最后还是看向了爱丽丝，“你确定不要吗？兰迪他们可是在跃跃欲试，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一抢而空了。”

这是在把她拿来和兰迪等人相比较吗？一样地能吃？爱丽丝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隐隐作痛，却又偏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再次瞪了丹尼尔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鹿肉，结果也不管陆离了，转身就直接离开了。

丹尼尔一脸无辜地看向了陆离，投去了询问的视线；陆离着实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强忍住笑容，摊开了双手，表示自己也不明白。丹尼尔看了看爱丽丝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克洛伊，想了想，最后还是追了上去。

克洛伊瞥了陆离一眼，促狭地说道，“那些鹿肉你确定不要了吗？”话中有话，意味深长。

陆离眨了眨眼睛，然后就指着柯尔所在的方向，一脸坦诚地说道，“要，怎么不要？”而后就快步走了过去，嘴里还扬声说道，“柯尔，那些必须给我留下！我今天才吃了一轮！”

克洛伊看着陆离离开的背影，下巴就要脱臼了，满脸错愕，显然没有预料到陆离会真的借坡下驴，她原本是想要调侃陆离一番的，结果却被陆离狡猾地逃脱了，这家伙！

陆离走到了柯尔和兰迪的身边，看着骨架上剩下的最后一些肉片，故作轻松地说道，“快，剩下的都给我！”心底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刚才那一切是他的错觉吧？为什么他在爱丽丝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火花？这应该是他自作多情吧？再不然就是篝火派对所营造的气氛使然，在篝火的映照之下，眼神的朦胧和暧/昧总是让人容易产生错觉，不是吗？就好像酒吧昏暗的灯光底下，喝了两杯酒之后，所有一切火花都变得水到渠成起来。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否则……爱丽丝？

“十四！”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却犹如响雷一般直接炸了开来，把陆离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这才注意到，是东尼，他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刚才你们旁边的谈话，看起来很是愉快。怎么样，是否有什么收获？”

东尼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有话中有话的语言，让陆离轻轻咳嗽了两声，遮掩自己的慌乱，“什么谈话？”

“关于鹿肉的谈话。”东尼看到了陆离的慌张，反而是越发促狭起来，畅快地笑了起来。

陆离此时也明白自己被东尼捉弄了，无语地轻笑了起来，重新恢复了镇定，“是的，关于鹿肉的谈话，怎么，你有意见？”这一反击让东尼连连摆手，撇清自己的关系，可是陆离的话语还没有说完，“还是说，你感到羡慕？”

这就等于间接承认了东尼刚才的猜测，不仅坦然，而且还反讽了一句，东尼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变得尴尬起来，摊开了双手，“兄弟……”稍稍停顿了片刻，“我只是在想着，如果你不吃鹿肉的话，那可不可以给我？”

“切！”柯尔和兰迪同时朝东尼投去了鄙夷的眼神——他们都以为，东尼此时会继续进攻，关于陆离和克洛伊、爱丽丝之间的紧绷气氛，每个人都好奇得不行，好不容易遇到东尼主动提了出来，他们还希望能够继续挖掘下去呢，结果东尼居然临阵退缩了。

东尼却毫不胆怯，挺起了胸膛，回瞪了过去，似乎在说，“你们行，你们上。”

柯尔和兰迪正准备继续还击，然后视线余光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陆离，一脸兴致盎然的神情，那跃跃欲试的模样让两个人警铃大作。迎向了柯尔和兰迪的视线，陆离眉尾轻轻一挑，似乎在说：继续，请继续，为什么突然就停下来了呢？

兰迪咳嗽了两声，自说自话，“咦，爱德华那里的工作看起来似乎好了，我过去帮忙一下好了。”

然后是东尼，挠了挠头，“我应该去找一点沙拉了，吃太多肉，有点油腻。”

转眼之间就只剩下柯尔一个人，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孤立无援了，“呃……鹿肉，鹿肉，剩下的鹿肉都给你吧！你觉得怎么样？”

陆离被三个人那活灵活现的表情逗乐了，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夜色渐渐深了，但派对却依旧没有结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轻人多了，仅仅只是谈天说地，也把气氛完全炒热起来。

陆怀瑾、宋令仪他们回到屋子里去了，晚上狂风大作，虽然是五月下旬，但依旧可以感觉到萧瑟的寒冷，莉莉和罗纳德、李怀南和刘小燕也都进去了，他们坐在里面闲聊着，似乎完全打破了语言壁垒，建立起了友谊的桥梁。

年轻人们依旧坐在篝火堆旁，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映照在篝火底下的脸庞格外鲜艳。目送着柯尔离开之后，又有一个人在陆离身边坐了下来，当陆离看到来人是芬利时，不由有些意外，两个人的交谈更多时候都是有贾斯汀在场，没有想到，芬利会主动走过来。

“今晚玩得很开心，真的谢谢你了。”芬利笑呵呵地说道。

“多亏了贾斯汀搬了一只鹿过来，气氛顿时就火热起来了。”陆离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芬利的视线却是留在了陆离的脸上，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陆离有些不明白，然后就看到芬利转过头去，他也顺着芬利的视线看了过去，在篝火的另一端，克洛伊正在和杰西卡、兰迪说着明天的牛仔大会，兴致高昂；而在不远处，爱丽丝、弗雷德、玛丽安则聚集在一起，熙熙攘攘地分享着过去这段时间彼此遇到的趣事。

收回视线，陆离就看到了芬利眼底戏谑的笑容，这让陆离有些晒然。老实说，他始终觉得爱丽丝仅仅只是气氛使然，至于克洛伊……自从上次王子骑士的交谈之后，陆离就直接去接二老了，两个人也就没有交谈的机会了。所以，那算是暧/昧吗？应该算不上吧。

“我以为你没有时间关注到我的情况。”陆离不动声色的一句回答，这一次轮到芬利满头雾水了，根本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陆离轻轻笑了起来，转头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芬利顺着陆离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正在和布兰登交谈的贾斯汀，两个人都是一脸严肃，没有太多表情，仿佛正在交谈着国家大事，那模样和周围的欢闹着实有些与众不同，让人忍俊不禁。

芬利可以察觉到陆离再次落在自己脸颊上的视线，双颊顿时火辣辣地燃烧起来，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一个洞钻进去，但她还是故作镇定地抬起了下巴，“我们没有什么情况要关注的，贾斯汀很好，我也很好，一切都很好。你还是多多关注你自己的情况吧。”

陆离却也不着急，耸了耸肩，“那就再好不过了。希望事情都一切顺利吧。”

陆离不追问了，芬利反而是有些失落了下来，看着陆离那坦然的模样，眼底飞过了一抹羞涩，转过头，再次看向了贾斯汀。透过红艳艳的火堆，那胡子拉渣的脸庞都变得细腻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忍不住，芬利就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里的落寞悄悄地翻涌了起来。

“十四，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努力，为什么在坚持，仿佛只是在奔跑一段看不到终点的马拉松。也许，我是应该学会放弃了。”芬利那失落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了起来。

139情感烦恼

篝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响在夜色底下爆裂着，打破了那沉静如水的安宁，随即就悄无声息地消散在浓浓的夜色之中，反而越发静谧起来。

芬利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和无力感。陆离投去了关切的视线，不过没有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而是迂回地说道，“人生不总是如此吗？有时候，我们只是在坚持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终点永远都是死亡；但有时候，我们却是在坚持一场自己和自己的战斗，不是为了终点的意义，仅仅只是为了自己。”

芬利愣了愣，不由就出了神。

过了好一会，芬利才再次开口说道，“我有一个哥哥，布拉德。他和贾斯汀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两个人从中学时认识就一直在一起了，一起上高中，一起申请入伍，一起训练，然后一起被派到了伊拉克。”

陆离不由愣了愣，没有想到，贾斯汀居然曾经参过军，而且还是从伊拉克战场回来的。可是仔细想想，这似乎又没有什么值得意外了。

“我以前和贾斯汀没有什么交集，在我印象里，他就是哥哥的狐朋狗友，浑身散发着臭男人的汗味。”芬利那嫌弃的话语让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他没有兄弟姐妹，无法体会这种情感，但芬利那戏谑的话语却再生动不过了。

“后来，贾斯汀回来了，可是布拉德没有能够回来。”猝不及防地，芬利就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朴实的语言却透露出强大的力量，让人真切地感受到隐藏在话语背后的悲伤。

陆离在纽约待了四年，他没有亲身经历过“九一一事件”，但却曾经参访过退伍老兵的现状。老实说，美国在伊拉克、阿富汗消耗了十余年，退伍之后老兵的情况十分糟糕，即使没有身体上的伤害，但精神的伤害却深深地影响了这些人，除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之外，还有很多老兵至今无法适应离开战场之后的生活。

这群战士们为国家奉献了自己的生命，但政客和精英阶层们却过河拆桥，不再关心他们的死活。利益，所有的一切都仅仅只关于利益。

这些士兵们的家庭都在承受着各式各样的痛苦，像芬利这样，家庭永远都无法完整了，不仅是她的父母，还有她自己，以及他们周边的朋友，都将成为这场战争的受害者。

当初陆离撰写那篇关于老兵的新闻时，真正地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触动。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现实生活里遇到这样的朋友——老实说，大部分士兵都是来自中部地区，而东岸和西岸的发达地区则相对而言少了许多。

芬利转过头，对着陆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就是他给我们的最后消息，离开家四年之后，然后就永远地回不来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哀伤和失落却有着一股坚韧不拔的坚强，“他告诉贾斯汀，如果他可以回来的话，一定要好好照顾我。”

陆离不由莞尔，如此情节着实太像电影了，但仔细想想，却又太过真实。因为贾斯汀就是布拉德在战场上唯一能够依托的对象，他们为了国家而奉献了生命，但国家却不会替他们照顾破碎的家庭。

“他以为他在写言情小说呢，真是恶俗的桥段。”芬利戏谑地嘲讽了一句，但那调侃的笑容很快就犹如烟雾一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落寞，“我想，我也是一个恶俗的人吧，所以布拉德才会选择了如此恶俗的方式。”

芬利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了贾斯汀身上，眼底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倒影着不断闪动的火光。

即使芬利没有继续解释下去，他就知道后续的故事了：芬利爱上了贾斯汀，但贾斯汀却不能爱她。

因为她是布拉德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妹妹；因为他背负着布拉德的嘱托，他应该照顾她，而不是爱上她；因为他们之间间隔了一个布拉德，永远都无法回来的布拉德。

陆离和贾斯汀接触的次数算不多，却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也许贾斯汀是一个木讷沉默的男人，但他却坚定不移地守护着自己的承诺，甚至于愿意用生命去守护。陆离不知道，贾斯汀和布拉德到底在战场上经历了什么，但他却理解，贾斯汀背负着两个男人的重量在守护着芬利。所以，贾斯汀不敢也不能越过雷池一步。

此时此刻，陆离终于明白了芬利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继续坚持下去是否有意义，还是在苦苦等待着一个没有结果的结局。

贾斯汀似乎察觉到了芬利哀伤的眼神，他抬起头来，视线一下就落在了芬利身上，那平静的视线似乎没有任何的波动，但仅仅只是停留了片刻，而后就转到了陆离身上，微微收了收下颌，算是打过了招呼。

即使是如此简单的动作，陆离也可以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来。贾斯汀似乎一直在回避芬利的眼神，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更加不能就此确定，贾斯汀也是对芬利有感觉的，但至少可以看得出来，贾斯汀和芬利之间的羁绊不是那么简单的。

“你知道，纽约人总喜欢说，懂得放弃，这是一种智慧；只有一根筋的笨蛋才会埋头冲刺前进。”陆离的话语让芬利愣了愣，然后忍不住就轻笑了起来，“可是，问题就在这里，纽约人太聪明了。”

“难道聪明不是一件好事吗？”芬利的注意力收了回来，好奇地询问到。

陆离耸了耸肩，“是，当然是。可是太过聪明的话，他们也就算计得太精明了，每一个决定，他们都会精心计算，计算自己应该付出多少，又应该收获多少，所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清楚，一分一毫都可以用数字来计算。这也许是坏事，也许是好事。”

芬利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听着。

“就好像体育比赛一样，如果精准地计较得失，那么弱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又何必开始呢？坚持不懈地努力到比赛的最后一刻，大逆转才存在可能，不是吗？结局当然重要，但很多时候，过程也很重要。”

陆离的话语让芬利轻笑了起来，“所以，纽约人不喜欢体育比赛。”

“这是事实。”陆离耸了耸肩，“虽然麦迪逊广场花园每一场比赛的上座率都十分不错，但现在的花园更多还是作为演唱会的场地，不是吗？”戏谑的调侃让芬利笑得更加灿烂了，“我觉得，有时候，多坚持坚持，也许会更好，也许会更糟糕，但归根结底，还是看个人，不是吗？”

对于芬利和贾斯汀的故事，陆离了解地太少了，即使了解得多一些，感情的事情也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他无法做出判断，也无法给出准确的意见。归根结底，还是要交给当事人做决定。不过，陆离始终认为，坚持不见得是坏事，就好像他的梦想一般。

虽然他现在没有能够成为一名新闻记者，但却以另外的方式在新闻行业，寻求到了不同的机会。

芬利没有说话，细细地品味着陆离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忍不住就开口说道，“那么……我应该继续坚持吗？哪怕看不到任何结果，甚至得不到任何回应？”

陆离轻笑了一声，“我以为，答案已经在你脑海里了，你需要的，仅仅只是我的支持，不是吗？”

愣了愣，芬利随即就哑然失笑起来，心情不由就轻快了起来，“那我可不可以这样说，你已经给出了我想要的答案？”

陆离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的表情，这让芬利畅快地笑出了声。

两个人之间又一次静谧了下来，看着篝火在噼里啪啦地作响，周围的欢声笑语冲破束缚涌了进来，让刚才的烦躁嘈杂顿时都沉淀了下来，狂虐的夜风如同流水一般在指尖滑过。

突然之间，芬利就开口打破了沉默，“所以，刚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回马枪，陆离完全没有预料到，看着芬利嘴角那戏谑的笑容，陆离哑然失笑起来，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芬利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派对一直持续到了十一点多才结束，说是结束，其实只是长辈们离开了而已，莉莉和罗纳德、李怀南和刘小燕陆续离开，陆怀瑾和宋令仪也已经疲倦了，他们本来还打算到露营区去体验一下帐篷的，可是夜深了之后他们还是感受到了体力的下降，长途跋涉的疲惫终于涌现了上来，两个人先后简单地沐浴了一下，然后就回去休息了。

不过，其他人似乎都还意犹未尽，依旧逗留在篝火旁边，久久不愿离去。

陆离和大家一起坐在篝火边，玩着游戏、喝着啤酒，欢歌笑语，不亦乐乎。自从来到云巅牧场之后，陆离几乎都早早入睡，今晚却少有地过了午夜时分，可是依旧感受不到疲惫，真正地体验了一把年轻人的轻松和惬意，完全放松下来投入狂欢之中。

这才是真正的派对。

夜，渐渐深了，陆离不仅没有感觉到困顿，反而越发兴奋了起来，一群年轻人嬉闹着朝着露营区走去，准备开始今晚派对的第二波狂欢！

140漫天星辰

将主屋门前篝火堆的喧闹留在身后，一头扎进露营区的清冷和宁静之中，一行人的欢声笑语犹如石子丢入湖面一般，泛起了阵阵涟漪；大大小小的帐篷静静地散落在平地之上，打破了牧场的一马平川，视野变得高低起伏起来，后方不远处的橡木林和湖泊变得越发幽深起来，可以清晰地看到皎洁的月光在浓郁的夜色之中缓缓晕开，银色的瀑布在氤氲的湿气之中流淌，有种波澜壮阔的惊心动魄。

一群人制作了一个小小的篝火堆，鲜艳的火舌将空气里的寒气驱散开来，息息索索的交谈声让露营区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一会我们可以去湖水旁简单洗漱一下，如果想要洗澡的话，那就到树林里躲着，像是希腊女神一样，感受大自然的精气，沐浴着月光的洗礼。”东尼向陆离介绍着帐篷里的设施，半开玩笑地调侃到，可以看得出来，久违地再次回归到自然之中，他的心情十分不错。

陆离也是不由莞尔，“怎么，你们平时在露营区也是如此吗？完完全全地崇尚自然？”

“呵呵，不是。”东尼也是尽职地解释到，“露营区都会有简单的淋浴设备，夏天的时候会使用现代设备，从地下提水，然后提供大家使用；但是冬天的时候，就需要我们亲自去把冰块和白雪取回来，用篝火融化之后使用。”

陆离恍然大悟，“看来，尊重自然始终是第一要素。”

“怎么样，你准备尝试一下吗？”东尼一幅期待满满的表情，这让陆离哑然失笑，“怎么，你想要加入我吗？”

东尼显然没有预料到，一句话就完成了攻守转换，但他还是拍了拍胸膛，声色内荏地说道，“一起就一起，我赌你不敢！”

陆离没有说话，直接就开始脱鞋子、脱袜子，这干脆利落的动作让东尼瞪圆了眼睛，一次又一次地出乎了预料，他也慌手慌脚地开始脱衣服，似乎还担心自己的速度太慢，扯开皮带就开始脱裤子，抬起头就看到陆离也已经把裤子脱了下来……

刚才还在随口交谈之中，下一秒就演变成了一场竞赛，东尼的好胜心立刻就油然而生，快速将衣服脱下来之后，甚至来不及脱袜子，然后就一路朝着湖泊狂奔而去，忍不住就畅快地笑了起来，“你输了，哈哈，你输了！”东尼的呼喊声在整个露营区上空回荡着，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个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穿着一条内裤和一双袜子的东尼拔足狂奔，呼啸而过，在大家反应过来之前，东尼就抱紧了膝盖直接跳到了湖泊里，他就好像炮弹一样，狠狠地砸进水里，打破了一片平静。

“啊！啊！”东尼忍不住就尖叫了起来，五月份的湖水依旧冰冷刺骨，冷得心脏都缩了起来，他不由喊叫着让身体变得温暖起来，但随后就畅快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赢了！十四，我赢了！”

转了一个圈，东尼回过头看向了岸边，却发现湖边空无一人。按道理来说，陆离应该紧随其后的，两个人只是毫厘之差，但现在……东尼愣了愣，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自己被耍了！

“东尼，你……在干什么？”湖水边的不远处，有人扬声问道。

东尼此时才意识到，露营区还有四个女生，而且他刚才的冲动显然出了一个大糗，“呃……”他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最后郁闷地发出了悲鸣，“十四！”那郁闷的喊声在湖面上回荡着，惊动了一片麻雀。

“哈哈。”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可是笑声才没有持续多久，就变成了惊恐的呼喊，“嘿，嘿，你们！你们！”

只见丹尼尔等人从四面包围上来，将陆离的所有退路都切断，陆离一开始还想要突破重围，但后来左右看看，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机会，于是就举手做出了投降状，扬声说道，“等等，等等，至少让我把衣服都脱了吧？我可是没有准备背包行囊。”刚才骗过了东尼之后，陆离就把裤子重新穿了起来。

现在，终究还是要脱掉。

众目睽睽之下，陆离将上衣和裤子都脱掉之后，然后就一幅“英勇就义”的生无可恋模样，敞开了双手，大家涌了上来抓住了陆离的手臂和肩膀，就好像扭送犯人一般，来到湖边之后，他们抓住陆离的双手和双脚，摇摇晃晃了几次，然后就把陆离直接扔到了湖泊里。

“噗通！”

陆离就像是粽子一般掉进了湖泊里，这一会轮到东尼哈哈大笑了。不过，站在岸边的其他男人们也没有闲着，一个个脱掉衣服之后，仿佛下饺子一般纷纷跳进了湖水里。

转眼之间，露营区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游乐场，剩下四个女生站在湖水边，面面相觑，她们还是有些犹豫，不确定到底应该怎么办——她们都没有携带泳衣，下水自然不像男人那么方便，她们互相看了看彼此，交换了一下视线，其中两个女生也脱掉了衣服，银铃般的笑声在湖边嘻嘻哈哈地响了起来，“爱丽丝，你确定不下去吗？”

被点名的爱丽丝咬了咬下唇，可是不等她回答，两个女生就已经跳到了湖水里，惊呼连连之余，还伴随着一阵肆意的笑声，“这样的露营区可不多，十四，我们应该没有违法牧场的规定吧？”

“在湖水里停留每三十分钟，就要帮忙劈柴一斤，否则就不准离开。”陆离戏谑的回答再次让所有人都大笑了起来。

爱丽丝内心还是有些害羞，这不是她的风格，不过牙关一咬，她还是开始脱衣服，这一动作让旁边的小伙伴也惊讶了起来，“爱丽丝！”显然没有预料到爱丽丝居然也如此大胆了。

“反正这次过来就是狂欢的，不是吗？”爱丽丝也是放下了心防，露出了俏皮的笑容，“就好像在迈阿密一样，每一年的春假，大家可玩得比这更疯狂十倍。”毕业之后，他们也许就再也无法享受学生时代的轻松和惬意了，这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从校园走入社会之前的最后一次狂欢。

说完，爱丽丝就揭开了胸/罩，仅仅只穿了一条小内裤，然后双手捂住胸口，一串小跑地冲了过去，高高地跳起来，重重地落下去，冰凉的湖水打破了层层防护，穿过皮肤的束缚，让五脏六腑都冻结起来，忍不住就连连打起了冷颤，可是那种通透的舒爽却让爱丽丝忍不住就想要尖叫。

于是，她就这样做了。

“啊啊啊！”仅仅只是最简单的呼喊，却将情绪完完全全地宣泄了出来，爱丽丝忍不住就畅快地笑了起来，“哈哈！”

笑声还没有落下，紧接着就再次传来了“噗通”一声，最后一位小伙伴也跳入了湖水里，原本的篝火晚会此时也变成了无遮大会，气氛不仅没有减弱下去，反而变得越发热闹起来。

从湖水里出来之后，陆离就开始忍不住地打起了寒颤，夜深露重的寒气让身体的肌肉忍不住颤抖起来，陆离简单地用浴巾将身体擦拭干净之后，披着一条毯子坐在火堆旁边，然后身体就开始慢慢地暖和了起来。

大家都正在忙碌着擦干身体，嘻嘻哈哈地好不热闹，耳边还传来他们彼此吐槽的声音，“刚才你居然还玩仰泳，那姿势真的是太难看了，你到底准备吸引谁的注意？”“还说我呢，你的蝶泳动作不也一样，屁股翘得那么高！”……那犹如小孩子般的斗嘴，让人着实忍俊不禁。

抬起头，漫天星辰尽收眼底，那千千万万的星斗遍布视线的每一个角落，恢弘壮观，点点银色光芒没有抢走黑夜的风采，反而为浓郁的夜色增添了一抹婉约，数不胜数的星星就好像打翻的芝麻筐一般，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只要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它们，那种近在咫尺的壮丽让语言失去了色彩，就连大脑都陷入了短暂的停滞之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景色在纽约就看不到了，对吧？”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陆离知道，是爱丽丝。

“在纽约，就连夜色都不一样，不是吗？”陆离的回应让爱丽丝轻声笑了起来。

纽约是一座不夜城，曼哈顿岛上的光亮将整座小岛包裹起来，所有夜色都被阻挡在外，看起来就好像海底深处的亚特兰蒂斯一般，那是一番奇景，在自然和乡村里绝对看不到的景色。可是，久而久之，他们就仿佛被隔离在城市这个牢笼里，逐渐与土地、海洋、森林失去了联系，四面八方涌来的名誉、利益、荣誉让他们恍惚地忘却了自己，也忘却了内心深处最本质的东西。

爱丽丝也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那满天繁星，“这真是太美了，你说，银河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我更加惊讶的是，我们的肉眼能够看到的，仅仅是整个太空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陆离忍不住就抬起手来，试图去触摸那闪耀而滚烫的繁星，星光和月光穿透指缝洒落下来，美轮美奂，就连呼吸都暂时停止了，“你可以想象得到，在如此多的星星背后，还有一个更加广袤的世界吗？而我们，仅仅只一粒尘埃而已。”

爱丽丝转过头，看着陆离的侧脸，轻声回答到，“我们的想象力真是太有限了，不是吗？”

141友人以上

爱丽丝有些出神。

月光之下，陆离的五官隐隐绰绰地勾勒出来，如墨般的眉毛轻轻一勾，顺着眼睛的轮廓舒展开来；笔直的鼻梁没有高加索人那么深邃，却多出了一抹亚洲人的疏朗和飘逸，从眉宇之间一路延伸到唇瓣之上；柔软的唇瓣轻轻地抿成了一条直线，淡淡光泽勾勒出一抹温柔。

爱丽丝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陆离那双犹如浸水葡萄一般的眼睛，心跳不由就开始加速起来，就连回答的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下来，“我们的想象力真是太有限了，不是吗？”

然后，爱丽丝就再次抬起头来，看着头顶上那遍布的繁星，澎湃的心绪缓缓沉淀了下来，渐渐找到了安宁。

“限制我们想象力的，往往是我们自己。”陆离轻声感叹到，想到这里，他自己也不由轻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我在这里已经待了三个月，但这才是我第一次真正地欣赏头顶上这片天空。”陆离直接躺了下来，以双手作为枕头，静静地看着那无边无尽的夜空。

”哈，那看来你必须要感谢一下我们了，如果不是我们的到来，可能你还是错过了这最美的景色。“爱丽丝也躺了下来，和陆离并肩躺着，那种微妙的感觉着实让人脸红心跳，砰砰砰，心跳的响声让爱丽丝有些紧张起来，唯恐声音太响，被陆离听到，这就泄露了自己的心事。

“以前在纽约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有人在中央公园躺着，戴着墨镜，沐浴着太阳，又或者是翻阅着报纸，就这样坐一个下午。”陆离脑海里的回忆片段顿时变得鲜活起来，“当时我只是单纯地羡慕，羡慕他们可以肆意地挥霍时间，羡慕他们可以自由地享受人生……但我从来不曾真正地思考过，他们为什么愿意这样做。”

“为什么呢？”爱丽丝愣了愣，好奇地询问到。

陆离轻笑了起来，“我以前只是单纯觉得，可能是因为他们有钱，所以时间太多，享受悠闲，这是富人的权利。”其实这也是偏见的一种，总觉得富人享有特权——事实也的确是如此，不过，选择以何种方式生活，这却是每个人的权利，“后来我发现，许多穷人他们也喜欢躺在中央公园晒太阳，难道是因为，他们太懒了，整天不工作，就躺在这里放空，所以才如此贫穷。可是，反过来说，富人也那么偷懒，那他们是怎么赚钱的？”

这自相矛盾的说法，可以听出陆离话语里的调侃，让爱丽丝不由轻笑了起来。

“其实，真正决定生活质量的还是自己的态度。”陆离觉得来到牧场之后，最大的变化不是自己有了经济支柱做底气，而是心态发生了改变，“一整天的繁忙工作之余，下班时的一杯热咖啡，傍晚时分欣赏一缕夕阳，午餐结束之后在中央公园的一次散步……我们捕捉到的只是别人幸福的生活碎片，但这些小小的幸福片段，我们自己也可以创造。就好像现在。”

幸福从来不是别人给予的，而是自己发现的，那些一个个小小的幸福瞬间就在自己的身边，我们缺少的不是幸福本身，而是缺少发现幸福的心态。

爱丽丝安静了片刻，细细地品味着这番话的意思，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就上扬了起来，“十四，你知道吗？你总是能够发现生活的美好片段，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真的吗？”陆离转过头，诧异地看向了爱丽丝，“我一直都以为，我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哈哈。”陆离自嘲地说道。

这让爱丽丝也笑了起来，“还记得大二的时候，学校里组织辩论赛，你担任四辩，在半决赛的时候，遇到了政治学院的对手，你们抽到了一个令人崩溃的辩题，就在所有人都想要放弃的时候，你却始终没有放弃。最终还是赢得了胜利，不是吗？”

“大二……”陆离的记忆有些模糊，认真想了想，“啊……发达国家对非洲的人道援助是否有必要，对吧？”陆离现在想了起来，因为这个辩题着实太过诡异了，从道德层面来说，当然是有必要的，这也给予了正方更多的便利，但他们却偏偏抽到了反方，“可是，那是不一样的，那是辩论赛，我们总不能弃权，硬着头皮也要上啊。”

爱丽丝不由露出了笑容，“当然不是。面对同样的问题，有人选择积极面对，有人则选择消极处理。你就是积极的那一方，其实这就是生活态度的一种。”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陆离，一个亚裔面孔，却在辩论赛上大放异彩，把其他人辩驳地节节败退，即使面临如此困难的辩题，他还是展现出了绝佳的风采，几乎是依靠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赢得了那一场辩论赛的胜利。

爱丽丝侧头看着陆离，两个人的眼神对到了一起，眼底深处荡漾的波光让心脏的跳动越发猛烈起来，爱丽丝不由轻轻咳嗽了一声，“所以，当初你会选择前来牧场，而不是像我这样，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陆离没有立刻回话，捕捉到了爱丽丝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羞涩，指尖不由稍稍发紧，但他还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怎么，邮报的面试没有达到预期吗？”

想到这件事，爱丽丝的情绪稍稍有些低落下来，“我又参加了两轮面试，但没有能够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现在的情况就停滞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他们不愿意承诺一个工作岗位，同时也不愿意直接拒绝。”

许多大型公司都是如此，遇到合适的人才，不愿意轻易放走，但由于经济情况的低迷，他们也不愿意直接聘用新人。所以，往往是留住可能性，然后待价而沽，尽可能拖延情况，期待能够找到更加出色的人才。

选择“纽约邮报”这样的大型报社，其实就是一把双刃剑，可以赢得更多的机会，但同时也需要面对更大的挑战。

“那么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了吗？”陆离可以理解爱丽丝的心情，在接受云巅牧场之前，陆离也在经受着如此纠结和踌躇。

爱丽丝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了，你总是愿意积极主动地去面对困难，但我更多时候却是消极被动地等候机会来临。我知道这个习惯不好，但就是控制不住。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再等等，是不是机会就来临了，那么就是邮报，这对我的职业生涯来说可是重大的机遇。”

“爱丽丝，你不应该觉得沮丧或者失落，你的那些负面情绪才是人之常情。”陆离开导到，“即使我现在身在牧场，但依旧没有放弃记者的梦想。在这方面，我是幸运的，得到了一份来自朋友的馈赠，这让我拥有了更多选择的机会；如果交换一个位置，我现在做得不会比你好。”

“呵呵，十四，你总是如此贴心。”爱丽丝轻笑了起来，“不过，经过这一场公路旅行，我现在正在思考着，我是不是应该重新回到邮报去，和编辑面对面地交谈，希望他们给我一个答案，到底是答应还是拒绝，至少，我可以知道一个答案，然后继续前进。”

那轻描淡写的话语里透露出了的坚决果断，依旧可以看出爱丽丝性格本质里的勇敢。

其实他们内心深处都知道，一旦把事情摊开来说之后，很大的可能就是“拒绝”，如果“纽约邮报”想要爱丽丝的话，早就直接答应了，他们的拖延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了。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却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面对的。

“错过你的话，那是他们的损失。”陆离认真地说道，“你知道，你对新闻有种敏锐的触觉，还记得去年我们合作的那个课题吗？如果不是你的话，最终的课题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对于新闻记者来说，直觉、嗅觉、触觉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往往很重要，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需要和侦探一样，从细节之中挖掘出真相的轨迹。不过，侦探根据的是证据，而记者们需要的是一种特别的感觉。许多新闻都是在不经意之间被发现的。

“哈，虽然线索是我发现的，但新闻是你们以身犯险拿到的。”爱丽丝可以感觉到陆离话语里的真诚，心情也不由微微轻松了一些。

陆离摊开双手，“你确定要进行这番对话吗？最终的成稿还是你写的。”

和男人比起来，爱丽丝身为女人的笔触确实有所不同，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感性情怀往往会赋予文章特别的味道。这也是他们选择将最终润色的工作交给爱丽丝的原因。

爱丽丝也被陆离那戏谑的语气逗乐了，沉默下来注视着陆离的侧脸，心脏的跳动声开始猛烈撞击起来，那种雀跃的激动让她的脸颊微微泛红起来。话语涌现到了嘴边，几乎就要说出来，但最后时刻还是有些胆怯——

他们是朋友，但如果告白了之后，却成不了恋人的话，那是不是就连朋友也不能继续做下去了？朋友的位置，进一步是恋人，但退一步却是陌生人。这小小的一步，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爱丽丝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否承受。

脑海里不由就浮现出了克洛伊的脸庞，爱丽丝狠狠地咬了咬牙关，准备闭上眼睛直接开口。至少，她要尝试一次。

142恋人未满

“十四，十四，十四！”

一连串畅快的尖叫声，伴随着嘻嘻哈哈的笑声，由远及近地闯了进来，打破了沉静如水的夜幕，惊动了爱丽丝和陆离。

爱丽丝的心脏猛地一缩，话语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慌乱从眼底深处涌现出来，失望几乎难以掩饰，然后她就看到陆离抬起头，坐直了身体，两个人之间的视线交流瞬间被打断，那种猝不及防的失重感让爱丽丝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十四！快，快……”丹尼尔快速地跑了过来，惊恐地尖叫着，身后跟着两个人，急速冲刺、急速停止，身后还传来其他人的哄笑声，可是丹尼尔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嚷嚷着，“快！”闹得陆离一头雾水，满脸茫然。

“怎么了？”陆离只来得及询问一句，然后丹尼尔就犹如一阵风般冲刺了过来，躲到了陆离身后，后面两个人追了过来，大声嚷嚷到，“十四，你也要加入吗？”那威胁的口吻带着戏谑的味道，仿佛是正在追捕叛徒的黑手党一般。

陆离立刻举起了双手，做出了投降状，“我不认识他。”

这机敏的反应让后面传来了一阵起哄声，丹尼尔忍不住哀嚎起来，“十四！噢！”两个人立刻就如狼似虎地冲刺了上来，丹尼尔重新站了起来，拍了拍爱丽丝的肩膀，肆意地笑了起来，“爱丽丝，小心，不要被十四这家伙欺骗了，他的外貌真是太有欺骗性了……啊啊啊……”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变成了一连串尖叫声，然后迅速逃亡。

陆离和爱丽丝就这样抬起头，看着他们犹如龙卷风一般席卷而至，然后又如龙卷风一般飞驰而去，那欢快的笑声在露营区上空不断回荡着。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爱丽丝满头问号，这没头没尾的，着实让人难以理解。

陆离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的一无所知，“我怀疑，我们刚才是不是掉入了一个骗局陷阱？”这话语让爱丽丝不由莞尔，“所以，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爱丽丝的笑容在嘴角停了下来，看着陆离那双深邃的眸子，勇气犹如潮水一般上涨起来，但随即又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她终究还是不敢迈出这一步。也许，一切都摊开来之后，他们就真的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爱丽丝努力在陆离的眼睛里寻找着一丝火花，哪怕是一丝一毫，可是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却没有任何波澜，仅仅只是坦然的好奇，仿佛一面镜子般，倒影着她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错杂神色，那种失重的感觉再次席卷而至，拖拽着她的脚踝往下坠落。

“没事。”爱丽丝终究还是退缩了，然后嘴角的笑容重新往上扬了起来，“我是说，我们刚才正在称赞对方，你称赞我，我称赞你，所以，结论就是，我们两个都很优秀。如果邮报不愿意聘请我们的话，那都是他们的损失。”

落落大方的话语让陆离笑了起来，“我同意。”

爱丽丝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头看着正在打闹的丹尼尔等人，“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这群家伙真是没完没了了，明天牛仔大会估计一个个都要无精打采了。”

“相信我，他们的肾上腺素会炸裂开来的。”提起牛仔大会，陆离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爱丽丝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拍了拍双手，站立起来，“我决定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说完，也不等陆离开口，她就朝着丹尼尔冲刺了过去，“你们这群家伙！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声音里充斥着欢快和灿烂，但舌尖的苦涩却汹涌地翻了起来。

夜幕渐渐深了，打打闹闹过后，大家终于逐渐疲惫了，陆陆续续地开始准备就寝。

陆离看着眼前的帐篷，却有些不太习惯，倒不是说不会使用，而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经验还是破天荒头一遭，那种新奇和担忧并行的感觉让人有些亢奋。

“呜呜。”耳边传来了声响，随后脚边就传来了一个温柔的触感，低头一看，居然是泰迪，这个大家伙正在拱着陆离的小腿，呜呜地撒娇着。这让陆离有些惊喜，“老伙计，你怎么过来了？这么迟了好没有休息吗？”

泰迪蜷缩在陆离的怀抱里，扭了扭头，然后朝着帐篷的方向探头探脑的，似乎在为陆离检查着帐篷里的安全，又似乎仅仅只是好奇这全新的东西。

“怎么？你打算今晚和我一起在这里休息吗？”陆离笑呵呵地说道，“这可不行，东尼估计会哭着跑回去吧。”

“我怎么了？”东尼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靠在陆离怀抱里的泰迪，他脚步不由微微顿了顿，“嘿，泰迪！”

其实经过一个月的相处，东尼也逐渐知道了，泰迪是无害的，至少比起葡萄和柚子两个小家伙来说，泰迪着实是太温和了。不过，东尼本来就不害怕动物，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和动物相处罢了，每一次动物表现得太过亲近，东尼都会手足无措。

“汪。”泰迪朝着东尼低声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又从陆离的怀抱里朝着帐篷里探望着。

东尼看到泰迪的这个动作，肌肉顿时就僵硬了起来，“怎么？泰迪打算……呃……我的猜测是错误的吧？”

陆离听到东尼那嫌弃的声音，不由畅快地笑了起来，他想起了自己每天早晨按照惯例嫌弃巴基的声音，“放心吧，我知道你还是不太习惯。我把泰迪送回去，然后再过来。”陆离摸了摸泰迪的脑袋，站起来朝着主屋走了过去，走出去几步，却发现泰迪没有跟上来，他不得不扬声喊道，“泰迪，快跟上。”

泰迪这才迈着小碎步跟了上来。

陆离对于动物的恐惧是来自童年的记忆，但现在，他却已经习惯了泰迪的陪伴。其实柯尔告诉过他，泰迪现在已经年纪很大了，没有剩下几年了，这也意味着有一天，陆离就将要亲手送泰迪离开，想到这一点，陆离就觉得一阵失落。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喜欢宠物的陪伴了。

回到主屋之后，泰迪在陆离的怀抱里又撒娇了一小会，然后陆离就看到客厅桌角旁边散落的一堆文件，陆离哑然失笑，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是兰迪整理的有机农场报告，而旁边摆放的一叠纸张，全部是爱丽丝他们过去几天公路旅行规划的路线和行程，却依旧完好。

看来，泰迪咬文件还是十分挑剔的。这让陆离哑然失笑，再次揉了揉泰迪的脑袋，“小家伙，如果兰迪没有备份的话，他会直接哭晕在卫生间的。”泰迪一脸无辜的表情，扭开了脑袋。

看着泰迪安置下来之后，陆离重新回到二楼，然后就看见巴基蜷缩在他的床头，似乎已经睡着了。不过听到陆离上来的声音，巴基立刻站立了起来，浑身警惕，那模样让陆离也是一阵无奈。

目送着陆离离开，东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如果泰迪也睡在帐篷里，今晚他就真的没有安宁了。然后视线余光就看到一个人走了过来，是爱丽丝。东尼指了指主屋的方向，“他护送泰迪回去了。泰迪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十四，你知道原因吗？”

爱丽丝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弧度，“我阅读过一份研究报告，动物可以嗅得出来人类身上的荷尔蒙浓度，所以他们可以分辨出人类的积极或者消极情绪。也许，十四身上有一种阳光的温暖味道，所以泰迪才特别喜欢他。你觉得呢？”

东尼愣了愣，然后就开始炸毛，“这是什么话？我也是阳光少年好不好？”

这话才说出口，爱丽丝就噗嗤一下笑了起来，闹得东尼反而是有些害羞起来，挠了挠头，转移话题说道，“你过来找十四有事吗？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没有。”爱丽丝摇了摇头，但视线却始终落在主屋的方向，不愿离开，“我只是过来说一声’晚安’。”

道一声晚安，然后进入梦乡。这也许是她能够想象得到，站在朋友的位置时最美好的回忆了。但，也许不是今晚。

“既然他送泰迪回去了，那么我也就先休息了，明天还有一整天的狂欢，不是吗？”爱丽丝重新露出了笑容，然后对着东尼挥了挥手，“晚安！”

“晚安。”东尼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却又没有来得及捕捉到，这种感觉着实太奇怪了。

不久之后，陆离回到了帐篷里，东尼已经把睡袋铺好了，“快点休息吧，不知道你是否适应，如果睡不好的话，估计牛仔大会也玩不好了。”

陆离连忙钻进了睡袋里，抬起头打量着四周，帐篷虽然防风挡雨，但却不是完全遮挡光线的，依旧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外面的月色和星光，那种微亮的世界有种朦胧的美好，这着实是一次全新的体验，“放心吧，我有预感，今晚会有好梦。”

“那就再好不过了。晚安。”东尼也调整了一下姿势，进入了梦乡。

陆离睁开眼睛，透过帐篷的顶端，仿佛依旧可以看见外面世界那漫天的璀璨繁星，淡淡的星光犹如暴雨一般洒落下来，世界安宁而喧闹，深夜里的声响都被放大到了极致，风声、水声、树林声……潺潺流动。

不知不觉中，眼睛就闭了起来，躺在大自然的怀抱里，进入了梦乡。

143牛仔大会

一大清早，云巅牧场就喧闹了起来，不到七点，所有人都已经起床完毕，熙熙攘攘地好不热闹。

十几个人聚集在主屋的大厅里，原本无比宽敞的房子顿时也变得拥挤起来。宋令仪早早起床，在布兰登的帮助下，烤好了吐司、做好了煎饼、煎好了鸡蛋，然后又把水果和果酱搬了出来，摆放了整张桌子满满当当，大家以自助餐的形式快速解决了早餐。

牛仔大会一年会举行两次，一次在五月底，一次在十月底十一月初。

一般来说，五月底的更加尊重德州的传统，所有一切都按照德州的文化展开，这也更加能够激发当地人的激/情，整体风格更加侧重于民俗文化；而十月底的则更加国际化，因为有三个国际牛仔竞技赛都在这段时间举行，不仅来自世界各地的牛仔都会聚集于此，而且比赛也更加注重于竞技。

当然，两场牛仔大会都是年度盛会，整个德州的居民都将被动员起来，就连其他州的游客们也不远千里地前来感受牛仔文化。

除了专业的竞技牛仔摩拳擦掌地打算一展拳脚之外，牧场的牛仔们、未成年的小牛仔们、退休的老牛仔们也都将会赢得自我展示的机会，所以说，在这三天时间里，大部分牧场都会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一股脑地加入这场盛会之中。

如果是发展成熟的牧场，所有牛仔倾巢而出也没有任何问题；但云巅牧场才刚刚起步，依旧还有不少突发状况，所以必须留一个人下来。

本来布兰登是自告奋勇留下来的，但这是云巅牧场第一次参与牛仔大会，杰西卡觉得不公平，尤其是布兰登——如果不是因为贾思明怀孕，这一次的牛仔大会应该是布兰登大展拳脚的良机。于是，他们决定抽签决定胜负。

最后留下来的是……杰西卡。果然提议的人总是容易中招，这个定理似乎放之四海而皆准。

“杰西卡，你确定没问题吗？”陆离还是有些遗憾，云巅牧场的第一次活动，如果能够集体参与就好了，更何况，杰西卡是四名牛仔之中唯一的一枝花，缺少了她的存在，总觉得牧场的队伍逊色不少。

杰西卡却是丝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不用担心我，牛仔大会每年都举行两次，我又不是没有看过。这一次我留守，下一次就换他们三个，轮流。”杰西卡将大家护送出了主屋大门，“快出发吧，虽然正式的竞技要等到傍晚才开始，但白天的活动也着实不少，快去长长见识吧。”

陆离也没有再客套，坐上了自己的猛禽，同车的除了宋令仪和陆怀瑾之外，还有东尼和柯尔两个人，布兰登则开另外一辆车前往，兰迪和弗雷德都在他的车上。再加上纽约来的两辆车，整个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朝着目的地进发。

五月的牛仔大会是在班德拉小镇举行的，这座小镇被人们称为牛仔小镇，牛仔文化深入了镇子的方方面面，甚至还有一座承载了历史风霜的牛仔博物馆，即使是在德州，这里也是当之无愧的牛仔聚集地。如果从圣安东尼奥出发，不过一个多小时就可以抵达，可是从新布朗费尔斯出发的话，路程就稍微远一些了，两个小时出头之后才进入小镇的地域范围。

远远地就可以感受到小镇那种纯粹的西部牛仔风格，就连加油站都孤零零地坐在在一片戈壁滩旁边，四周没有任何多余的景色，大漠孤烟的恢宏和磅礴仿佛直接进入了西部电影的大屏幕之中一般，德州的州旗孤星旗帜在空中猎猎作响，似乎只要推开那咿呀咿呀作响的木门，就可以看见一群牛仔站在柜台上喝着啤酒、系着马鞭一般。

曾经，牛仔仅仅是骑在马背上看护奶牛的工人，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牛仔却已经逐渐形成了一种文化，方方面面地渗透到美国文化之中，而德州更是牛仔的中心。现在，他们就正在朝着这个中心的重心前进。

牛仔大会的举办地在小镇的郊外，还在两英里之外，就可以看见道路两侧的空地稀稀拉拉地停靠着无数皮卡车，如此场景甚至比陆离上次前往套马索小镇看到的还要更加喧闹，不过还好，此时还是上午，距离下午的高/潮还有大把时间，停车位不算紧张，陆离顺利地找到了停车位，然后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朝着前方走去。

道路两侧骑着马匹缓缓前进的牛仔数不胜数，远远地就可以看到一群女牛仔们盛装打扮，手里举着美国国旗和德州州旗，欢声笑语的景象好不热闹；同时还可以看到停靠在旁边的警车和救护车，视线里就至少看到了四辆救护车，医护人员熟练地在旁边打起了帐篷，做好万全准备。

“每一年都会有人受些轻伤，又或者是因为脱水而晕倒。”柯尔主动为大家做起了介绍，包括东尼在内，陆离这辆车的大家都是第一次出席牛仔大会，柯尔是当仁不让的向导。

“这看起来就像是过年一样。”宋令仪兴奋地四处张扬着，她今天也换上了牛仔裤和运动鞋，戴上了牛仔们赠送的牛仔帽，看起来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

“中/国新年吗？”柯尔询问到，得到了肯定答复之后，也笑了起来，“的确，对于德州人来说，牛仔大会的确是比圣诞节更加值得庆祝的时刻，其实这就是我们的嘉年华，就好像巴西和西班牙的狂欢节一样。”

不一小会，就可以看到入口处——和套马索小镇集市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这里是需要购买门票的，每个人十美元。而且门口还需要经过简单的安检，现场还有警/察负责维护秩序。经过柯尔解释，陆离才明白，主要还是为了防止携带枪械。

德州人几乎人人都配备两把枪支以上，但是在这样的盛会时节里，所有的枪械都必须禁止，这也是为了大众的安全着想。

进入会场之后，一个比足球场更大的沙地就出现在眼前，四周则是台阶式观众席，如此一个简单的场地，至少可以容纳五千人以上。

陆离来到德州如此久了，遇到人潮最汹涌的场合也就是套马索小镇的集市了，那里也只不过只有一千多人而已。由此可见今天的盛会是多么的热闹。

在沙地场的周围，则是大大小小的货摊，饮料、食物、服饰、帽子等等，让人眼花缭乱；视线之内的每一个角落都聚集着汹涌的人潮，摩肩接踵的喧闹摩擦出滔天的热浪，扑面而来。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就可以感受到牛仔大会的规模了，完全目不暇接。

“哇哦！”宋令仪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这真是太热闹了！”她挽住了陆怀瑾的手臂，眼睛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就连脚步都变得轻盈雀跃起来，连带着陆怀瑾的嘴角也上扬了起来，抬起下巴，细细地打量着现场的盛况。

一行人正在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象，慢慢地前进着，然后宋令仪的脚步就不由停了下来，眼前出现了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胖嘟嘟的脸庞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质朴明亮的光芒，带着一顶米白色的牛仔帽，深蓝色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完全就是小小牛仔的姿态，可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就惊呼出声。

宋令仪停下了脚步，弯下腰，看着小男孩，笑呵呵地说道，“你好！”

小男孩手里举着一叠深蓝色的名片，然后憨厚地举了起来，“欢迎来到德州。”

宋令仪不太明白，伸手从小男孩手中抽了一张名片出来，打量了一下，上面赫然写着“安吉尔赫尔汽车行，你最坚实的销售伙伴”，这居然是汽车销售商的广告名片，这让宋令仪哑然失笑起来，耳边就传来了柯尔解释的声音，“这也是我们这里的特色之一，欢迎来到德州。”

宋令仪畅快地笑了起来，挥了挥手中的名片，“谢谢你的意见，我会参考的。”

小男孩脸上也浮现出了腼腆的笑容，然后又拿着名片，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其他几个人，陆离不由感叹了一句，“看来，你还是很贪心啊。”这句话让大家都轻笑了起来，不过陆离还是伸出手，从小男孩手里抽出了一张名片，“谢谢，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信息。”

随后，陆怀瑾、柯尔和东尼也纷纷接过了一张名片。完成了工作之后，小男孩咬住了下唇，笑容格外灿烂，然后转过身，一溜烟地小跑着离开了，惹得宋令仪等人再次笑出了声，“这样的广告攻势，我们可没有办法拒绝。”

柯尔将大家手中的名片都接了过来，“接下来，这样的名片还有不少，你们不用担心。”

走过入口处的通道，两侧的摊贩渐渐开始增多起来，不仅仅是宋令仪，就连陆怀瑾的脚步也忍不住放缓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每一个摊贩，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般。

陆离指了指眼前的方巾，“怎么样？你们的服装还缺少最后一块拼图，是不是要补充起来？”

144盛况空前

宋令仪扯了扯脖子上的方巾，然后转过身看向了陆离，“怎么样？有没有歪掉？”

陆离认真打量了一番，然后朝着宋令仪竖起了大拇指，回头对着柯尔扬声喊道，“你看，我妈这样感觉是不是有点牛仔的气质了？”

此时宋令仪佩戴上了深蓝色的格子方巾，米白色的牛仔帽微微压了下来，她自豪地挺起了胸膛，脸上的笑容少了一些腼腆和拘谨，倒是增添了一些豪爽起来。

柯尔也竖起了大拇指，用力点了点头，“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十四的姐姐。”

这一个称赞让宋令仪羞涩起来，捂嘴哈哈大笑，“柯尔，我以为德州男人都不会说谎的。”即使是甜蜜的谎言，但宋令仪还是十分受用。

柯尔一脸认真的表情，“德州男人的确不说谎。”

这让宋令仪笑得更加灿烂了，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陆怀瑾，得意地炫耀了起来，“怎么样？我看起来是不是年轻了许多？”

陆怀瑾眼底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点了点头，简短却坚定地回复到，“嗯。”

这让宋令仪眼底的笑意也绽放开来，她打量了一下陆怀瑾，然后走到了他的面前，踮起脚尖，“你怎么领结总是打不好。”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一边就重新把陆怀瑾脖子上的红色格子方巾解开，重新系起来。

陆怀瑾似乎还是不太适应红色，低声说了一句，“要不我们两个换一个颜色？”但宋令仪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个颜色你戴着好看，精神！”

柯尔、东尼和陆离三个人就站在旁边，东尼一脸忧伤地扶额，“天哪，单身人士是不是要避开才好？”

陆离却是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每次看着家里这两老秀恩爱，他就觉得受到了十万点伤害，但这狗粮，不想吃也得硬吞下去。

柯尔却是轻笑了起来，“这真的让人很羡慕，他们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吗？”之前陆离和柯尔聊天过，提起了在三、四十年前，国内的不少婚姻还是由父母拍板的，尤其是在农村，自由恋爱的风气并不浓厚。

“嗯。”陆离点点头，其实陆怀瑾和宋令仪很少会提起以前的事，但是他听小姨说起了不少趣事，“当初其实我外公并不同意这段婚姻，因为我爸就是一个穷书生，你知道，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过得好。”

在二十多年前，陆怀瑾就是一名中学教师，当时年纪又轻，还不到三十岁，想要提升职称也无比困难，工资也十分浅薄。虽然说教师是受尊重的职业，尤其是在当时的年代；但生活清贫，不要说大富大贵了，就连稍微宽松一点的生活都无比困难，如果结婚了，很有可能就是一辈子的苦日子。

宋令仪和陆怀瑾是自由恋爱，在陆怀瑾之前，宋令仪其实相亲过两次，对方都对宋令仪很满意，但宋令仪却不喜欢，最后却看上了陆怀瑾。听说，最开始还是宋令仪主动的，不断暗示陆怀瑾，但陆怀瑾就好像木头一样不开窍，始终没有明白过来，坚持了大半年，宋令仪几乎就要放弃的时候，陆怀瑾才反应过来，主动发起了追求攻势。

陆离的外公当初就坚决反对这段婚姻，后来还是陆离的外婆拍板决定的。陆离的外婆十分喜欢陆怀瑾，她认为文化比经济条件重要，也许陆怀瑾一辈子都仅仅只是一名中学教师，但至少他的才学、他的知识、他的教养都是值得信赖的，更何况，他们是自由恋爱结婚，宋令仪也会过得幸福。

“我外婆其实当初也很担心，她专门去找我妈谈话。她说，你要知道，这只是一个清贫的中学教师，一无所有，甚至就连每一餐可能都只能吃素。结婚之后，家里可以给你的帮助很少，你必须一个人支撑起整个家，甚至将要持续未来的大半人生。这不是一个凭借着冲动就可以坚持下去的事情。”

简单的三言两语，柯尔却可以听得出来其中的艰难，其实即使是现在的德州，一样要面临这样的问题。美国真正的富裕地区是两岸，中部地区的经济情况远远称不上发达，他们同样要面临巨大的生活压力，在结婚之前，经济状况也是必须参考的标准之一。

“那你妈妈是怎么回答的呢？”柯尔好奇地问到。

陆离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妈说，她嫁的是陆怀瑾这个人，而不是他的条件。她相信陆怀瑾。”

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宋令仪所展现出来的决心、勇气和智慧，令人侧目。“你母亲是一个伟大的女人。”柯尔轻声感叹到。

陆离点头表示同意，“我外婆也是。”外婆确定了宋令仪的心意之后，她说服了外公，答应了这段婚姻，然后才有了陆离。

从宋令仪身上就可以看到陆离外婆的光辉，对于一个生活在乡村，接受传统教育长大的女人来说，这着实太过不可思议了。陆离其实十分佩服外婆，她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就连字都认不全，但她的眼界、她的心胸、她的睿智却令人折服。再看看小指上的戒指，陆离觉得笼罩在外婆身上的神秘光环似乎越来越多了。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我们继续前进啊！”宋令仪的声音打断了陆离、柯尔和东尼的交流，东尼立刻开起了玩笑，“L女士，我们只是在讨论，我们也许应该找一个伴一起游玩才好。”

这隐晦的调侃让宋令仪愣了愣，她没有听出来，倒是陆怀瑾反应了过来，搂了搂宋令仪的肩膀，直接无视了东尼，“走吧。”然后就带着宋令仪朝前走了过去。

东尼一脸错愕，“L先生刚才是嫌弃我吗？十四，L先生是在嫌弃我吗？”那郁闷的表情让陆离和柯尔都哈哈大笑起来。

往前走了几步，爱丽丝、弗雷德等人就出现在视线之内，三拨人马顺利合流，朝着正中央的沙地走了过去。可是宋令仪的脚步却总是忍不住停下来。

“你说这个墨西哥卷饼的味道是怎么样的？会不会太辣？我想要尝试一下那种像薯片一样的饼干，这里有吗？”

“这里说是寿司，日本寿司还是什么寿司？为什么看起来不一样，我觉得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这个铁板牛肉，为什么那么厚？这和西餐厅里吃的一样吗？还是更像是日本的铁板？我可以尝试一下五成熟的吗？”

“这是冰箱贴？牛仔骑马的冰箱贴？我可以买几个回去送人吗？你芳芳阿姨她们的礼物就选这个，十四，你觉得怎么样？”

“烤玉米！德州居然也有烤玉米！这算是墨西哥料理，还是中/国料理？上次我们在牧场吃的玉米那么甜，这里的玉米味道怎么样？”

“哇哦，那是今天晚上竞赛使用的马匹吗？”

……

一路吃着一路玩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将云巅牧场的大部队冲散了开来，陆离始终守护在父母的身边，比起他自己的游玩来说，这次宋令仪和陆怀瑾才是重点，旁边只有柯尔一个人留了下来，其他人都被冲散了。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绕着沙地走了一圈，现场的人潮越来越汹涌，摩肩接踵的热浪比起环球嘉年华来说也毫不逊色，不知不觉，他们就来到了竞赛区域，今晚的比赛用马、用牛、用羊都已经进入了栅栏之内。即使是陆离也是大开眼界。

和牧场的动物们比较起来，这里的马和牛都大了一个尺寸，肌肉的构造似乎也不同；而且羊的品种也不一样，那巨大的双角看起来更像是公羊，身材的肌肉线条被隐藏在厚厚的羊毛之下，却依旧不可小觑。

“这些都是竞赛用的，经过专业的培养和筛选。”柯尔做起了讲解，“你看，这些马匹都必须经过精心挑选，甚至是从做种的时候就要开始筛选了。而且，这些马匹还有不同用途，有的可以作为障碍马使用，有的则是用来打马球的，你们看，那里的马匹就是一会将要参加赛跑的马匹。”

顺着柯尔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一大群英姿飒爽的女牛仔们，穿着牛仔裤，上半身的牛仔衬衣扎着下摆、敞开扣子，豪放大胆地露出了里面花样百出的文胸，狂野的头发都经过精心打理，那勃勃英姿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让所有路过之人都忍不住投来了视线。

“嘿，克洛伊！”宋令仪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的克洛伊，她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牛仔装，里面则是亮片蓝色的文胸，小麦色的皮肤和流光溢彩的唇瓣，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仿佛整个人都变得陌生而闪亮起来，即使在一群女牛仔之中，也依旧让人挪不开视线。

克洛伊听到了呼唤，转过头来，头发如同瀑布一般甩了起来，举手投足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然后她就看到了陆离一行人，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高高挥舞着手臂，“嘿，你们来了！”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小跑了过来，风儿轻抚，发梢飘扬，牛仔裤上的流苏也开始飘动起来，然后热情地敞开了双臂，迎接上来，迎面就给了宋令仪一个热情的拥抱，雀跃地说道，“欢迎来到牛仔大会！”

145游嘉年华

克洛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飒爽的姿态，傲人的胸线和姣好的腰线展露无遗，那种淳朴而自然的健康美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欢迎来到牛仔大会！”克洛伊灿烂地笑了起来，“怎么样，今天的体验如何？这里可以全方位地体验牛仔的生活，在牧场感受不到的西部风情，这里应有尽有。”

“我们正准备好好感受一下。”陆离迎向了克洛伊那炙热而大方的视线，“现在看来，今晚的赛跑绝对值得期待，你已经做好了收获胜利的准备？”

“当然。敬请期待！”克洛伊自信满满地回答到，将瀑布一般的头发甩到了身后，那别样的风情扑面而来。站在旁边的东尼忍不住跟着起哄起来，高高举起了右手，“我，我，这已经成为今天我最期待的项目了！”

那略显夸张的说话方式惹得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克洛伊却丝毫没有觉得羞涩，转头看向了东尼，巧笑嫣兮地说道，“比起那些男人的项目来说，我们的比赛绝对毫不逊色！尽管提高期待吧，今天将会是无比精彩的一场竞赛。”然后克洛伊转头看向了陆怀瑾和宋令仪，“今晚请不要错过哦！”

宋令仪连连点头，笑容也开始飞扬了起来，“肯定！我们现在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那你们就继续游览吧。希望今天可以成为难忘的一天。”克洛伊爽快地说道，然后朝陆离眨了眨眼，眼神的戏谑和调侃显得意味深长，大胆而赤/裸的神色似乎让空气的温度都慢慢地升高了。

陆离不由轻笑了起来，扬声说道，“从现在看来，今天已经无比难忘了。”风声送来了克洛伊爽朗的笑声。

收回视线，然后陆离就看到了宋令仪、陆怀瑾和柯尔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这反而是让陆离有些不适应起来，脸颊微微发烫，轻轻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生涩，“走吧，今天的牛仔大会还有很多地方等待我们探索呢。”

看着陆离那生涩的模样，宋令仪的眼底流露出了浓浓的笑意，凑到了柯尔的身边，“克洛伊经常到牧场来吗？”

柯尔还没说话，就可以感受到陆离那压迫感十足的眼神，后背不由一紧，“我们是邻居，所以偶尔会见见。”这是事实，他也没有胡说。不过，他连忙接着说道，“出发！出发！你们想好下一站去哪里了吗？”匆忙地加快了脚步，“十四，十四，等等我。”

宋令仪和陆怀瑾交换了一个视线，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离开了女牛仔们的聚集地，远远地就可以看到一群正牌牛仔的聚集地，他们重现了西部酒吧的场景，不仅可以让游客们真正体验到当年西部时代的场景和风格，品尝到令人皱眉头的苦艾酒；还可以让游客们停下脚步，拍照留念。

虽然是游览项目，但即使是当地的牛仔们也都纷纷聚集于此，坐在吧台旁边，来上一杯苦艾酒，享受着那时光逆流的美妙。

陆离可以感觉得到，宋令仪对苦艾酒十分感兴趣，但她的酒量又不好，一杯苦艾酒下去估计就要现场躺倒了。于是，陆离就走了上前，敲了敲桌子，“酒保，给我一杯苦艾酒。”

“十四！”宋令仪连忙拉了拉陆离的手臂，“我们又不喝。”

“妈，是我想要尝一尝。”陆离笑呵呵地说道，“我很好奇这苦艾酒是什么味道，试试看。你要不要也尝一小口？”

陆离从酒保的手中接过了苦艾酒，递到了宋令仪的面前，“你喝一小口。”

宋令仪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在酒杯旁轻抿了一口，然后整张脸就皱了起来，那刺激的味道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应付的。这让陆怀瑾站在旁边就轻笑了起来，可还是体贴地说道，“要不要叫一杯温水？”

宋令仪摆了摆手，稍稍回过神来，然后就满脸惊喜地说道，“这酒蛮有意思的。”宋令仪的眉宇都舒展了开来，喜悦飞上了眉梢，“我觉得这比啤酒更够劲。”

“哈，看来L女士已经完全适应了德州的生活。”柯尔畅快地笑了起来，旁边的其他男人们也都纷纷举起了酒杯，跟着起哄起来。

宋令仪还是不太适应德州这里淳朴的民风。印象之中，德州人总是疏离和冷漠的，而且十分排外，但过去这两天时间的相处，却完全颠覆了她所有的印象。不过，这一次宋令仪倒是没有慌乱，礼貌地朝着大家点点头示意，这让酒馆里的气氛越发热闹起来。

陆离仰头就把苦艾酒的那一杯倒进了嘴巴里，整个喉咙顿时烧了起来，不过短短一瞬间，胃部就燃烧起来，整个身体就开始暖和起来。

离开酒馆之后，旁边就可以看到嘉年华的热闹场景，不过这里的游戏都体现出了德州的彪悍民风，射击游戏居然是真枪实弹的打靶，大力士的拳击游戏也聚集了一大批壮汉，还有电动骑牛的游戏也是里三圈外三圈站满了围观人群……

陆怀瑾对射击游戏特别感兴趣，这些东西在国内可是几乎不可能接触到的，好奇心就旺盛了起来，站在摊位前面打了好几轮，不过准星差了一些，虽然表面不显，但眉宇之间还是有些落寞，宋令仪上前拍了拍陆怀瑾的肩膀，“你不过第一次打枪，这成绩已经很好了。”更何况，陆怀瑾本来就是书生，对于运动和战斗这些事自然不太擅长。

突然，旁边就传来了一阵欢呼声，宋令仪和陆怀瑾不由转头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正在接受众人欢呼的陆离，他微笑地想着周围的众人点了点头，只见摊主将一个老虎的布娃娃递给了陆离，“伙计，你的枪法不错。”

“运气好。”陆离谦虚了一句，接过布娃娃，走了过来，“妈，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话音都还没有落，陆离就觉得背后一阵发麻，仿佛所有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抬起头左右看了看，然后就看到了目光灼灼的陆怀瑾，那波澜不惊的面容却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神色，让陆离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陆离不明所以，转头看了看宋令仪，又看了看柯尔，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宋令仪抿嘴笑了起来，“你枪法还蛮准的，怎么，之前练习过？”

“练习过一次。”陆离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了？”然后就看到旁边柯尔哧哧地笑容，顺着柯尔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陆怀瑾前面的靶子，随即就明白了过来，不由哑然失笑，却不敢表现出来，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陆离将布娃娃递给了宋令仪，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走到了陆怀瑾的身边，“爸，我朋友开了一个靶场，我之前就玩过一次打枪，你想要尝试的话，下次我们一起过去啊。”

陆离的说话很有艺术，不仅没有冒犯陆怀瑾，而且还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陆怀瑾没有说话，闷闷地看了陆离两眼，然后点了点头，“好。”

听到这句话，陆离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暗暗擦了一把汗，抬起头就看到了笑容盈盈的宋令仪，她用肩膀轻轻撞了撞陆离，给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齐齐笑了起来。

沿着摊位一路往前走，一阵欢呼声吸引着陆离一行人往前走，然后就看到一个硕大的圆形场地，地面上铺着一大堆干稻草，正中央可以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骑在一只公羊的背上，双手牢牢地抓住公羊的两只角，在羊背上颠簸着，旁边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

宋令仪却是被吓了一跳，“他没事吧？”那小男孩看起来着实太小了，始终处在一种摇摇欲坠的状态，让人心惊胆战。

“这是骑羊大赛。”柯尔热情地做起了介绍，“一般来说，都是十四岁以下的孩子参加。他们平时在牧场里就练习过了。这项运动并不危险，比骑马安全多了。可惜，因为公羊太小了，我们太大只了，他们可支撑不起来。”

“真的吗？”宋令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兴致勃勃地看向了场内。

只见那只公羊不断跳跃着四只脚，那上下颠簸的动荡看起来惊心动魄，但事实上并没有太过激烈，主要还是因为小男孩的身躯太瘦小了，对比太过明显，以至于整个起伏就变得惊涛骇浪起来。

“加油！加油！”旁边传来了人们的呼喊声，宋令仪也忍不住挥舞着拳头，跟着大家一起喊叫着，“加油！”

那个小男孩双腿紧紧夹住公羊的背部肌肉，上半身压低下来，然后死死地抱住公羊的双角，嘴里还发出无法形容的声响，虽然身体弱小，但紧绷的肌肉却像是一只优雅的黑豹，爆发力深深地隐藏在皮肤之下，仿佛一个老谋深算的猎人，随时都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周围的欢呼和呐喊越来越热闹，然后就看到公羊的挣扎渐渐放缓了下来，小男孩的气势越来越盛，慢慢直起了背来，整个节奏都变得流畅起来，最后就看到公羊完全放弃了跳跃，顺从地跟随者男孩的吆喝，绕着场地飞速地奔跑起来，那矫健的身姿充满了力与美的融合，鼓掌声不由自主地就响了起来。

“好！好！”宋令仪也跟随着大家一起鼓掌起来，她转过头，眼睛明亮地看向了大家，然后陆离、柯尔和陆怀瑾也跟着鼓掌了起来。

146万众期待

夕阳渐渐西斜，竞赛场地开放了进场，陆离一行人来到了场地内，顺利找到了空位，安坐下来，其他分散的小伙伴也陆陆续续聚集了过来，每个人都带上了牛仔帽，换上了牛仔靴，似乎仅仅一个下午都变身成为了西部牛仔，那清一色的服饰着实让人忍俊不禁。大家叽叽喳喳地聊着刚才遇到的趣事、分享着自己的见闻，好不热闹。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宋令仪靠了过来，在陆离的耳边大声询问到，现场的嘈杂开始微微作响，不得不提高音量，才能听到。

场地内的拖拉机正在来回奔驰着，轰隆隆的引擎声吵闹而热烈，那种激烈和紧张的感觉扑面而来，今晚的竞技似乎随时都会开始，期待的心情开始渐渐雀跃起来。

“他正在对场地进行最后的疏松，然后保持平整。”陆离解释到，“第一天的比赛应该就要开始了。”顿了顿，陆离又补充说明到，“一会应该还会有一个开幕仪式。”

“是今天下午的那支乐队吗？”宋令仪再次询问到，牛仔大会在周围安排了三个舞台，每个舞台都有歌手或者乐队进行现场演出，音乐声音震天响，哄哄闹闹地始终保持高能，其中一支乐队居然在现场演唱摇滚，周围的牛仔们都仿佛进入了音乐节一般，欢呼雀跃，气氛好不汹涌。

“应该不是。”陆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在美国，任何一件盛会都是如此，他们会邀请一位有名的歌手来演唱国歌，根据级别歌手的分量也有所不同，超级碗那样的大舞台自然是顶级歌手，乡村的小集会那么就是镇上的歌唱名人；其次如果有歌唱表演的话，也是如此。不过，陆离没有拿到今天开幕仪式的节目单，所以也不是很确定表演嘉宾是谁，“我去问问好了。”

陆离站起身来，四周寻找着布兰登的身影——布兰登原本是今晚的参赛选手之一，虽然后来因为个人的家庭事宜退出了比赛，但对于今晚的情况依旧是最了解的人选。

“L女士。”不等陆离找到布兰登，柯尔的声音就远远地传了过来，“今晚的比赛都是有竞猜的，你打算参与一下吗？”

短短的相处，他们已经和宋令仪熟悉了起来，甚至直接跳过了陆离，径直找宋令仪。

宋令仪看了看陆怀瑾，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这才扬声回答到，“什么竞猜？”

“就是今晚的竞赛，你可以猜猜到底谁才是胜出者，就好像赛马一样。”柯尔简单明了地说明了情况，陆怀瑾和宋令仪倒是没有多大兴趣，之前在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就是如此，倒是陆离眼睛一亮，“所以，每个参赛选手都有资料咯？”

“是啊。”柯尔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宋令仪和陆怀瑾都看向了陆离，不太明白陆离兴奋起来的原因，陆离解释到，“除了克洛伊之前，原本布兰登也是选手之一，我想着，宣传手册上，是不是有布兰登的相片和资料？”陆离兴致勃勃地看向了布兰登，“还是说，主委会已经做出了调整？”

如果可以在宣传手册上，看到自己相识牛仔的资料，这种感觉颇为有趣。果然，宋令仪此时也多了一些兴趣起来。

作为当事人，布兰登倒是一幅轻松写意的模样，“还是在的。”顿了顿，接着解释到，“宣传册约莫两个月以前就印刷好了，修改没有那么及时，我还是在上面。不过，下注的时候，是不能买我胜利的。”

“走，走，我们去看看布兰登的风采。”陆离站了起来，热闹地起哄着。宋令仪也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站了起来，她回头看向了陆怀瑾，“你要一起去吗？”

陆怀瑾微笑地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看看开场之前的准备工作。你们去吧。”说着，陆怀瑾还指了指场地旁边准备就位的骑手们，盛装打扮的牛仔们正在互相整理着衣着，打理着手中的美国国旗和德州州旗，不远处的工作人员们正在有条不紊地将牛群引导进入栅栏之中。

宋令仪点点头表示了肯定，然后这才跟在陆离的身后走了出去。

陆离他们跟着布兰登和柯尔，同行的还有爱丽丝和丹尼尔，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买票所方向前进，那浩浩荡荡的队伍把整个买票所围堵得水泄不通，那热火朝天的景象让陆离等人立刻就忍不住亢奋起来。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有在买票，而是聚集在旁边纷纷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我告诉你，弗兰这次状态不好，他最近精力状况不是很好……”

“弗兰，我绝对相信弗兰，他的经验可以弥补劣势，他绝对是夺冠热门！”

“有鞍斗牛，这需要的不仅仅是经验，今年里克家的大小子很有希望，他有经验有实力有体力……”

“他们正在讨论的是第一个项目，有鞍斗牛。”布兰登主动做起了介绍，“就是有人骑在有鞍的牛背上，一手抓住鞍，一手放空，然后看谁骑在牛背上的时间最长。同时，还要看牛颠的厉害程度，旁边会有评委做出判断，两个数据叠加起来之后，选出最后的胜利者。”

陆离好奇地询问到，“去年的冠军是谁？今年还继续参赛吗？”

“去年的冠军是弗兰克里维斯。”布兰登如数家珍，陆离和宋令仪立刻恍然大悟，宋令仪插话说道，“他们刚才说的弗兰，就是这个吗？”布兰登点头表示了肯定，“不过有鞍斗牛这项运动，不仅需要实力，还需要一点点运气，每年冠军几乎都不一样。”

说话间，他们就来到了买票口的旁边，陆离上前抽了一份手册，递给了宋令仪，然后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宋令仪翻开手册，然后开始浏览起来。

第一个选手就是去年的冠军，弗兰克里维斯，今年四十九岁，不仅是去年的冠军，而且还是前年的第三名，荣誉列表长长的一大串，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有鞍斗牛手。在下面甚至还有他的家族详细介绍，里维斯家族是德州一个传统的斗牛家族，到了弗兰克这一代，他们四兄弟都是职业牛仔，不仅参加单人竞技，而且还参加表演竞赛，今晚估计可以看到四兄弟全部上场。

宋令仪觉得大开眼界，“布兰登，所以现在牛仔算是一门技艺，家里还可以继承下来？”

“是的，这是一个职业。”布兰登肯定地说道，然后居然长篇大论地发言起来，宋令仪将手册递给了陆离，津津有味地加入了讨论。

看着这一幕，陆离也是不由莞尔，接过了手册开始翻阅起来，爱丽丝走了过来，“怎么样？有看中的吗？”

“我觉得里克看起来不错。”陆离将手册递给了爱丽丝，指了指，“他今年才不过二十七岁，去年拿到了第五名，我觉得今年很有希望。你呢？”

陆离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了爱丽丝那柔顺的长发，头发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是薰衣草的香气，又有点点玫瑰的味道，此时空气之中飘荡着干燥的尘土气息，仿佛皮肤都干燥了起来，但这若有似无的香气却在鼻翼底下萦绕，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猝不及防之间，让人不由脸红心跳。

“我觉得汉斯也很有希望。”爱丽丝翻了翻手册，指了后面的一位选手，声音雀跃地说道，那叽叽喳喳的声音犹如百灵鸟在树林之中歌唱一般，她抬起头来，眉梢之间的喜悦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十四，你觉得呢？”

陆离喉咙有些发痒，轻轻咳嗽了一声，挤出了一抹微笑，“很好啊，你可以买买看。”

爱丽丝可以察觉到陆离眼神里捕捉到一丝生涩和尴尬，却有些不明所以，当她想要继续打探的时候，那抹神色已经转瞬即逝，陆离再次回复了正常，“我准备去买里克，你呢？”

“呃……汉斯。”爱丽丝愣了愣，然后就跟随着陆离的脚步走向了买票口。

陆离下注了二十美元，售票员递来了一张像车票一样的东西，上面清晰地标注了陆离的下注信息，他正准备离开时，想了想又转过身问道，“布兰登斯科特呢？”

“布兰登是单人套牛的好手！不过，可惜的是，他今年不参加比赛，十分抱歉。”买票的是一名中年大妈，胖乎乎的脸庞犹如两颗红苹果，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热情洋溢地介绍到，“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和旁边的看板照照相，等待十月的大会。”

“看板？”陆离愣了愣。

“对啊，每一位参赛选手都有看板。”中年大妈指了指旁边的方向，陆离退后了一步，然后就看到一列看板罗列了开来，真人大小的模样，每个人都摆出了帅气的姿势，这让陆离立刻就露出了笑容，“谢谢！”道谢之后，一路小跑就朝着旁边跑了过去。

在看板之中找了一小会，陆离很快就看到了布兰登的看板——他的小胡子精心修剪了，然后盛装打扮，流苏和铆钉满满的牛仔服饰着实华丽，右手支撑着自己腰际的手枪，还有一根帅气的马鞭，完完全全就是印第安纳琼斯再现的模样。

陆离脸上的笑容忍不住就绽放了开来，扬声对着布兰登和宋令仪所在的方向喊道，“布兰登，你真是一个帅气的小伙！”

147大会揭幕

听到了陆离的呼唤，不要说爱丽丝和丹尼尔了，就连布兰登和宋令仪也纷纷走了过来，此时买票所旁边的其他牛仔们也有不少人都转过头来，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正在走过来的布兰登。

“布兰登！”“牛仔小子。”“斯科特家的小子。”……呼唤声此起彼伏，周围不少都是老熟人了，布兰登和宋令仪的脚步顿时放缓了下来。

陆离显然没有预料到如此情形，看来能够在牛仔大会上一展身手的牛仔们，在德州都是不大不小的名人，享受着和好莱坞明星们一样的待遇，看着转眼就被人群包围的宋令仪，陆离几个大跨步就冲了过去，在人群合拢之前，站到了宋令仪的身边——虽然这两天宋令仪的基本交流已经没有问题了，但面对如此一大群口音浓厚的牛仔，人高马壮地仿佛一座小山，陆离还是担心宋令仪。

果然，看到陆离走了过来，宋令仪下意识地朝着陆离身边靠了靠，寻找到了一丝安全感，不过宋令仪却没有慌乱，抬起头看向了陆离，满脸疑惑地询问到，“怎么回事？”陆离解释了一下他的猜测，宋令仪不由露出了笑容，“这么说来，布兰登还是一个大明星了？”

站在旁边的布兰登听到了这句话，不由有些窘迫，连忙解释到，“全部都是老朋友。”然后布兰登就抬起头，看向了大家，主动做起了介绍，“这是令仪，专程到德州来做客的。”

周围的人群纷纷和宋令仪打起了招呼，反而是把陆离冷落在了一旁。宋令仪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打起精神，分别和大家点头示意，好不容易等人群散开之后，宋令仪这才回过神来，感叹到，“不是都说德州人十分排外吗？”

布兰登却是稍稍挺起了胸膛，“那都是别人对我们的偏见，其实德州人最为热情好客。”站在旁边的陆离一幅但笑不语的模样，惹得布兰登看了过来，“怎么？你不同意？”

陆离举起了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态，“我可不敢不同意，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场合。”这个调侃让宋令仪欢乐地笑了起来，布兰登的僵尸脸更加冰冷了，仿佛就连空气温度都降低了一些。

德州人确实排外，大部分时候他们是拒绝和亚裔面孔打招呼的，陆离对此深有体会，刚才是因为布兰登在场引荐，德州人又恰恰是最注重男人义气的，所以主动给了面子。更何况，德州人的排外是骨子里的，对于游客可能宽容一些，但如果是选择在这里扎根，那种体验就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不是莉莉和罗纳德结婚周年纪念派对的引荐，只怕陆离现在依旧在牧场的圈外徘徊。人生就是如此，事件发生当时可能只是一件小事，却在未来起到了重要的转折作用；反之亦然，在当下会觉得天崩地裂，仿佛世界都崩塌了，但时过境迁之后才会发现，正是那些苦难和挫折铸就了现在的自己。独一无二的自己。

陆离带着宋令仪和布兰登来到了看板面前，爱丽丝和丹尼尔已经站在那儿了，他们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布兰登，你这模样可是和平时相差太多了。”

布兰登一脸坦然地说道，“难道你们以为在德州，我们就不会使用图片修图软件了？”

那一本正经的姿态说出了如此反差的话语，让几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游客也是牛仔大会的重要组成部分，宣传活动也越来越多，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布兰登简单地解释到。

之前陆离就听柯尔说过。以前的牛仔大会对游客是十分排斥的，可是经济状况每况愈下，现在也不得不妥协，可以感受得到，大会作出了许多改良和革新，对游客的宽容和欢迎明显有所不同。脑补一下，布兰登满脸难堪和僵硬地站在摄影棚里，接受拍照，然后摆出各式各样的动作，那画面就让人忍俊不禁。

“妈，你买了谁？”陆离一行人重新朝着座位走了回去。

宋令仪从口袋里掏出了三张票，“布兰登推荐我买了一位，他认为这个年轻人很有潜力；然后我买了一位，我喜欢这个叫陆离的家伙，他看起来很帅气……”宋令仪还没有说完，陆离就哑然失笑起来，然后就听到旁边的爱丽丝也连连点头，“我也买了，我也买了！他真的是太帅气了，不是吗？”

宋令仪惊喜地说道，“你也这样认为吗？我也一样！哈哈，我刚才还和陆离的看板拍了照片！”宋令仪才说完，爱丽丝就立刻走了过来，呼喊着，“啊啊？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早知道我也和他一起拍照了！”

陆离和布兰登、丹尼尔、柯尔交换了一个视线，眼底闪过一抹无奈，果然女人和男人看待事物的角度是截然不同的。

一行人回到了座位里，弗雷德和兰迪两个人手里就抱着一大堆爆米花和烤玉米，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嘴里还嚷嚷着，“帮帮忙，快帮帮忙。”

陆离从弗雷德手中接过了爆米花，他连忙喊道，“不用，到后面去，玛丽安她们手里还拿着啤酒呢，三个女生根本抱不下，快去支援！”

陆怀瑾一下就站立了起来，跟在陆离身后，去迎接后面的女生，大家把啤酒拿了过来，然后又分发了零食，熙熙攘攘地讨论着刚才押注的情况，大家传阅着宣传手册。女人们讨论着帅气牛仔的看板，而男人们则讨论着一会第一位出场选手的能力和资质，场面顿时活络起来。

“砰！砰！”

现场的礼炮声响起，正在聊天的人们全部都暂停了下来，同时看向了同一个方向，只见右手边的入口处，两名女牛仔扛着旗帜慢慢地走进场内，她们两个人刻意放慢了马匹的步伐，盛装打扮之后的马匹高高地抬起马蹄，然后整齐有序地缓缓落下，就好像一场华丽的表演般，成功地将力与美结合起来，一把美国国旗、一把德州州旗迎风飘扬起来，简单而不失隆重。

全场观众都站立了起来，陆怀瑾和宋令仪看了看陆离，然后也站了起来，宋令仪凑到了陆离的耳边，“那一会唱美国国歌的时候，我们怎么办？”

“我们负责笑。”陆离的回答让宋令仪愣住了，显然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陆离也没有继续解释，只是拍了拍宋令仪的肩膀，示意她朝前看。

宋令仪抬起头看了看陆怀瑾，却发现他也是一脸茫然，两个人只能是一边跟随着大家鼓掌，一边看向了场地之内。

两名女牛仔扛着旗帜横穿过了整个场地之后，四名女歌手从另一端的入口走进了场地，她们每个人都只是穿着简单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没有太过夸张的盛装打扮，不过出场方式却十分特别——她们从放牛出闸的栅栏口走了出来，瘦小的身躯在那高大的栅栏底下看起来十分娇小，在宽敞的场地里更是玲珑。

“她们是……”陆离看了看大屏幕，脸孔依旧有些陌生，似乎没有什么印象，于是凑到柯尔的耳边询问了一句。

“她们都是之前’美国之声’的参赛选手，都上过电视了，虽然没有进入直播周。”柯尔简单的解释让陆离恍然大悟，点点头表示明白。

说话间，四名女歌手就开始联袂演唱美国国歌了。她们没有选择伴奏，而是完全清唱，“啊！在晨曦初现时，你可看见，是什么让我们如此骄傲？”

整个歌声的起调着实太低了，低得仿佛都已经穿透土壤钻入地面了，那种深沉的嗓音一点都不像是女声，倒像是闷雷一般。

宋令仪眉头不由微微皱了皱，抬起头就看到了陆离嘴角的笑容，“这歌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宋令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对美国国歌又不熟悉，所以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陆离终于没有忍住，笑容轻溢了出来，“她们唱走调了。”这句话才说出来，宋令仪和陆怀瑾就不敢置信地看了过来，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会把自己国家的国歌唱走调了——不是五音不全的业余歌手，而是在正式场合里进行表演的专业歌手，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陆离却早就已经习惯了，“美国国歌真的很难唱，一来是歌词太多，二来是旋律的起伏十分奇怪。即使是真正的专业歌手，在演唱的时候也经常出错，在油管上还有国歌错误特辑呢。”

以前陆离也不相信，觉得这肯定是一个笑话，但后来才发现，这是真的。

数年前，碧昂斯出席美国“春晚”超级碗的演出，演唱国歌时选择了对嘴型，遭受到了媒体和歌迷的口诛笔伐，可碧昂斯明明知道自己如此做肯定会遭受到如此待遇，还是选择了对嘴型，就是因为之前在许多全国直播的体育顶级赛事里，专业歌手演唱国歌时出糗，不是忘记歌词就是完全走调，甚至还会破音，那场面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不等陆离继续解释，现场就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大家齐齐看了过去——四名女歌手居然同时忘词了，场面似乎有些尴尬起来。

148惊叹连连

演唱国歌的过程中，突然陷入了极度的安静之中，四名女歌手都忘词了！这场面就尴尬了。

宋令仪和陆怀瑾都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陆离，陆离却是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这下他们总算明白刚才陆离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就在这时，左手边第二个女歌手再次开始演唱，“……在自由的家园里飞翔……”陆离不太确定歌词是否正确——他对背诵美国国歌歌词可没有任何兴趣，但那奇怪的音调却让人满头问号，总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这，确定不是走调了吗？”陆怀瑾也终于没有忍住，扬声问到。

陆离直接笑出了声，然后就可以看到旁边一小部分观众也是息息索索地互相交换着视线，但更大部分的观众却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依旧专心致志地倾听着国歌。

那名女歌手似乎受到了鼓舞，开始尽情飙高音，那龙蛇游走的高音忽上忽下地颠簸起伏着，其他三名歌手也再次加入了演唱之中——自己唱自己的，自己飚自己的，那四重奏的场面真是太美，以至于让人不敢看。

到了最后高/潮部分，那参差不齐的歌声更是“精彩绝伦”，其中有一位女歌手飚到青筋暴突，一不小心就破音了，即使如此还是锲而不舍地继续飚下去，那敬业精神着实感人肺腑，将现场的气氛烘托到了第一个小巅峰。

宋令仪看着四个人沉浸其中，就好像歌神附体一般，那陶醉的神情仿佛所有一切都再正常不过，可是传到耳朵里的音调却荒腔走板，那巨大的反差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可是牛仔大会的开场，现场聚集了至少一千五百人——可能还多于两千人，她们都是专业歌手，但演唱的水准真是让人扶额。

等一曲国歌演唱完毕之后，全场观众响起了掌声，宋令仪和陆怀瑾双双朝陆离投来了惊诧的眼神，然后就看到陆离那灿烂的笑容，他们也跟随着陆离的动作，一起鼓掌起来，眼底的无奈渐渐变成了荒谬，最后也一起跟着笑了起来。

国歌演唱完毕之后，全场观众纷纷吹起了口哨，尖叫声不绝于耳，那热闹的场面就仿佛刚才的国歌演唱无比成功，四名女歌手还绕场半圈，向所有人挥手致意、表示感谢。

“我现在终于感受到了，美国人的自信。”宋令仪在陆离耳边开口说道，这让陆离放声大笑起来。

国歌演唱完毕之后，牛仔大会的主持人摇摇摆摆地走进了场内，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搭配牛仔裤，外面则是一件黑白条纹的格子马甲，最后搭配了一顶米色的牛仔帽，即使是正式场合，依旧保留了鲜明的牛仔风格。

主持人上台之后，简单地做了开场词介绍，然后就看到一名小丑模样的牛仔摇摇摆摆地晃进了场内，他穿着明黄色的衬衫，上面还有大块大块的补丁；搭配藏蓝色的大背带裤，宽松的背带裤几乎可以和麦当劳叔叔相媲美了，一双褐色的尖头马靴和一顶亮黄色的大牛仔帽——那帽子之大即使和墨西哥大草帽比较起来也毫不逊色。

小丑才一登场，全场观众就集体哄笑了起来，走近一看，这才发现小丑的脸上红红绿绿涂抹了一大堆东西，就好像调色盘一般，他绕着主持人晃晃悠悠地转了起来，立刻就吸引了主持人的注意，两个人一唱一和地开始对话起来，幽默的话语和滑稽的动作，时不时就激起观众的阵阵笑声。

陆怀瑾和宋令仪对美国式幽默了解还是太少，大部分都听不懂，陆离坐在旁边不断解说，说明笑点的背景知识和文化起源，这顿时让两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交谈之中，开场的脱口秀也顿时变得有趣起来。

晚上八点，比赛正式开始。五名俏丽的女牛仔骑着骏马绕场一周，风驰电掣、呼啸而过，她们的手里各自扛着一把大旗，上面写着阿拉伯数字“1”，还有广告赞助商的商标，让全场所有观众都可以清晰看到。

第一个比赛项目就是有鞍斗牛，在主持人高昂的介绍词之中，陆离也暂停了交谈，伸长脖子看向了栅栏的方向。视线里，第一名选手正在准备比赛。

一头黑色的牛被驱赶了出来，他在剧烈地挣扎着，但整个通道十分狭窄，活动空间已经被压缩到了极致，他只能在手臂粗细的木栏杆限制之中扭动着，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移动之后，他稍稍安静了下来，然后喘着粗气，似乎在酝酿着下一波爆发。

陆离距离栅栏口约莫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但依旧可以感觉到炙热鼻息扑面而来的躁动感。那近在咫尺的疯狂总算是有了真实感，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亢奋起来，就连旁边的宋令仪和陆怀瑾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屁股离开了板凳，探出脑袋注视着正前方的那只黑牛。

就在这时，一名牛仔利落地踩着栏杆，翻了过来，然后双手支撑在栏杆之上，保持着上半身的悬空，他寻找到了缝隙，安稳地坐在了牛背上，牛似乎没有太大反应的模样，那名牛仔调整了一下姿势，轻轻吐出一口气，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牛仔帽，确认自己的仪容仪表，那镇定自若的神色让大家的紧张稍稍平复了下来。

牛仔深呼吸了一下，轻轻放松了一下双手手臂，这才用右手抓住了鞍，朝旁边的人点点头，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十四……”宋令仪张口想要问点什么，声音才说出来，然后就戛然而止了，因为毫无预警地……开闸了！

只见那头黑牛立刻钻了出来，脑袋朝下，不断拱动着，然后身躯剧烈地上下跳动着。牛仔双脚紧紧地夹着牛背，顺应着上下起伏的波涛甩动着，刚刚整理好的牛仔帽直接就飞了出去，他那深褐色的卷发在风中肆意飘扬，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黑牛那暴烈的矫健身姿就好像蓬勃爆发的火山，现在终于得到了宣泄口，肆无忌惮地炸裂了开来，坐在牛背上的牛仔看起来就像是海啸漩涡之中的一叶扁舟，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涛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让人根本没有喘息的空间。

牛仔的身体就好像狂风暴雨里的一片枯叶，仅仅只依靠着一根细丝般的手臂链接着，然后在风暴里瑟瑟发抖。

那惊险的情况轻而易举就吸引了全场所有观众的视线，现场的惊呼声一片接着一片，黑牛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牵动着观众的心，那头黑牛就在原地不断旋转、跳跃、冲撞着，牛仔整个人就飞扬了起来，好像一只张开双臂的大鸟——双臂？那么抓鞍的那只手呢？

不等大脑转过弯来，牛仔就好像沙包一般直接被甩了出去，在空中翻了一个滚，他接着肩头的势头接触到地面，原地打了好几个滚，狼狈不堪地将冲劲都缓了下来，他四肢并用地站立了起来，然后一连窜小碎步跑了过去，将自己的牛仔帽捡起来，重新戴到了头上。

现场还有四名助手立刻冲了上来，一个人拿着红布在前面挥舞着，快速奔跑着，引导着黑牛朝着前面跑去；另外两名助手在两侧跟随着，如果黑牛偏离了轨道，他们就用手里的尖刺刺过去，引导着黑牛朝着牛栏方向跑过去，最后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

那名牛仔走到了场地的中央，摘下牛仔帽，朝着观众鞠躬，现场所有的观众都用力鼓掌起来，感谢刚才那精彩绝伦的演出。此时，陆离才发现，他居然全程屏住了呼吸，心脏的跳动仿佛都已经彻底停止了，当比赛结束之后，那紧张刺激的感觉伴随着肾上腺素的爆发汹涌而来，此时心有余悸的惊险才变得真切起来。

牛仔转过身来，朝着四面观众席一一谢幕，当轮到陆离这一面观众席的时候，陆离也用力鼓掌起来。刚才在牛背上，牛仔似乎十分狼狈，但现在却再次恢复了从容和镇定，那阳光的笑容点亮全场，值得一提的是，那顶牛仔帽可是赢得了不少少女们的尖叫，当牛仔把牛仔帽抛向观众席时，一大群人蜂拥而去，那场面着实蔚为壮观。

“精彩！哇哦，真精彩！”陆怀瑾都忍不住感叹到，轻轻摇着头，“这真是大开眼界。柯尔，这样的表演，算是时间长的吗？”刚才他们都没有计时，所有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似乎不过几秒钟；似乎又无比漫长，经过了许久许久。

“算是比较久的。”柯尔尽职尽责地解释到，“而且这头牛的跳动十分激烈，坚持更加困难。我想，他今天应该可以取得一个不错的名次。整个大会一共三天，他可以在最终决战里占据一个不错的位置。”

“可是……可是，刚才那头牛呢？”宋令仪也迫切地询问到，“他会怎么样？我刚才看到，他们赶着他进入了旁边的牛栏里。”

果然，每个人的关注角度都有所不同，同样的事物都会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149好戏连台

“他会继续生存下来。”柯尔的回答让宋令仪松了一口气，“这些牛都是专门培养出来用于竞赛的，如果表现优异，他们就会继续生存下去，用于下一轮的竞赛；但如果表现难以令人满意，就将会直接进入宰杀程序。我们这里没有像西班牙斗牛那样残忍。”

宋令仪轻轻点着头表示了解，简单来说就叫物尽其用。

如果是肉牛，那么肉质就是最重要的，饲养的开始就是为了最后的宰杀，那些无谓的怜悯和同情就完全没有必要。现在越来越多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呼吁着西班牙禁止斗牛活动，认为这是对生命的不尊重，但事实上，现实生活里却必须考量多重不同的因素。

陆怀瑾却进一步询问到，“我以为，每一次牛仔大会结束之后，一场牛肉盛宴是狂欢的必备。”

“以前是这样。十五、二十年前。”柯尔简单地解释到，“但现在时代进步了，人们的娱乐活动增多了，食物也变得丰富了，情况自然是有所变化了。”

“喔喔喔！”现场的欢呼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陆怀瑾点头表示了明白，然后就和大家一起转头看了过去，第二名牛仔已经准备就绪，即将上场。

主持人拖长了声音做起了介绍，“让我们欢迎……弗兰克……里维斯！”

刹那间，所有观众的热情都被点燃了，欢呼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陆离也站立了起来，加入了众人呼喊的行列，甚至还有人带头喊起了口哨，“弗兰！弗兰！”陆离也挥舞着右手拳头，一起大声呼喊着，“弗兰！”

宋令仪和陆怀瑾看着热闹起哄的儿子，又看看周围纷纷站起来的其他人，两个人也站了起来，高高举起了右手，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就放开了手脚，加入了大家应援的行列。

可以看得出来，弗兰克绝对是今天最受欢迎的选手之一。

当黑牛出闸时，现场的呼喊声全部都变成了尖叫声，“啊啊啊！”所有人一起为弗兰克加油鼓劲，不知道是不是震天响的应援声把那头黑牛吓到了，他的跳动和挣扎明显没有第一场的那头黑牛厉害。在加油声中，弗兰克稳稳当当地坐在牛背上，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挑战。

如此稳如泰山的姿态把黑牛激怒了，动作开始激烈起来，这不仅没有让大家紧张，反而是气氛越发热烈起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不绝于耳。陆离都不由感受到额掌心渗透出来的汗水，最后看到弗兰克犹如破布袋一般被甩了出去，但他也是熟练地就地打滚了两圈，重新站立起来。

掌声雷动！

“柯尔，这算是表现更加出色吗？”陆离也按耐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

“这就要看评委了。”柯尔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表情，“其实因为这只牛的颠簸程度是更低的，虽然弗兰坚持的时间更久，但却不见得能够得到更高的分数。不过，每一名牛仔的牛都是随机的，这需要一点点运气，所以综合来看，弗兰的成绩应该也不错，进入第二轮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柯尔回过头，然后就看到站在旁边的爱丽丝、弗雷德等人也是一脸问号的模样，他不由轻笑了起来，“你们继续看下去，大概就可以找到感觉了。”

正如柯尔所说，有了对比之后，差距就逐渐显现了出来，接下来的比赛大家都逐渐看出了一些门道。不过，想要识别出谁才是夺冠热门，这就差得远了。幸运的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那些评选冠军的事就交给专业评委。

有鞍斗牛的比赛足足有二十四名参赛选手，今晚将会淘汰一半选手，只有十二名选手可以进入明晚的比赛。陆离和宋令仪下注的选手全部都通过了今晚的比赛，保留了争夺冠军的希望，这是一个喜人的开端。

在第二项比赛开始之前，短暂的休息时间，大家都决定去凑凑热闹，押注一点点零钱，参与到今晚的盛宴之中。宋令仪和陆怀瑾加入大家的行列之中，一起去凑热闹了，陆离这一回没有跟着过去，而是留在原地帮助大家占位置。

不一小会，五名女牛仔又一次登场，扛着标注阿拉伯数字“2”的旗帜绕场一周，宣告第二项比赛双人套牛正式开始。

双人套牛就十分具有生活气息，两个人骑马出场，在场内追赶一头小牛，一人用绳索套牛角，一人则负责用绳索套后脚，看哪一组最先完成这些动作；随后进行的单人套牛也是同理，不过是一个人用绳索将小牛绊倒，然后下马将小牛的四只腿捆住，用时最短的就是胜利者。

这是牧场日常生活都会出现的情况，有时候，小牛单独跑了出去，又或者是买卖过程中，需要将调皮顽固的小牛带上货车，这都需要牛仔们亲自上阵，采用这种方式完成套牛。可以说是牛仔技艺之中十分基础，却又十分具有表演性质的一项技能。

这项比赛陆怀瑾和宋令仪就没有任何障碍了，他们还兴致勃勃地和柯尔讨论起来——牧场的四位牛仔谁的技艺最为熟练，大家最终得出一致的结果就是布兰登。布兰登原本就是担任套牛的参赛选手之一，能力自然不容小觑；而且他驾驭马匹的能力也最为熟练，这项工作对他来说完全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随后进行的斗马则将全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这是一项十分复古的运动。

简单来说，这是从以前古代训练野马的技巧里延续下来的运动。当人们捕猎到一匹野马时，往往需要在无鞍的状态下进行驯马，驯服野马的暴烈野性，让马匹可以低头，在武侠小说里也经常可以看到类似的情节，野马比有鞍斗牛要危险了许多，一方面是颠簸得更加厉害，一方面则是速度更快，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就摔断脖子，只有真正高明的骑马好手才能够胜任这个重任。

不过，现在发展成为一项运动，危险性已经降低了许多，比赛用马不是真正的野马，而是没有完全驯服的马匹；而且组织者都会戴上马鞍，尽可能地保证选手的生命安全。

尽管如此，斗马依旧是目前为止最具观赏性的项目。

“啊！”宋令仪已经不忍直视了，牢牢地抓住了陆离的手臂，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脏高高地悬挂起来，担忧的神情始终挥之不去。不要说宋令仪了，就连陆离此时也是完全揪心，目不转睛地看着场内的那名牛仔。

只见他瘦弱的身躯几乎就要支撑不住，单手牢牢地抓住马鞍，因为马匹着实太过暴烈，颠簸的幅度着实太过汹涌，以至于他整个人后背折成了一道弯弓，重重地压了下去，几乎已经和马背贴在了一起，似乎只要再添加一点点力量，就会被折断一般；但胯下的马匹依旧没有安宁的迹象，不断上下拱着脑袋，四只马蹄狂暴地跳跃着，犹如疾风骤雨一般砸下来，一丝喘息的空间都没有留下。

全场观众都在为他加油助威，可是命悬一线、岌岌可危的危机依旧没有解除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可怕，他就好像是龙卷风里的一根小草般，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抓住地面，可力量还是太微弱，那种巨大的落差对比，让人心惊胆跳、瞠目结舌。

场面的刺激和危险远远比开场的有鞍斗牛要更加汹涌，让人惊恐万分的同时，却又热血沸腾，挑战人类极限的既视感，将人类与自然的对抗以如此真实而粗暴的方式呈现出来，同时也将人类征服大自然的史诗在眼前铺陈出一幅恢宏的画卷。叹为观止！

突然，场内传来了一声“咔嚓”的声响，那细微的声音却犹如惊雷般炸了开来，宋令仪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瞪圆眼睛，用力抓住了陆离的手臂，就连正在加油的呼喊声也都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陷入了可怕的短暂沉默之中。

陆离也是愣在了原地，大脑温度瞬间从沸点掉落到了冰点，就连条件反射似乎都失去了自动反应的机制。

全场寂静无声之中，那匹烈马依旧在嘶吼跳跃着，那尖锐的叫声撕破了夜幕的浓郁，令人心惊胆战。就在此时，那名横躺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的牛仔重新坐直了身体，左手挣扎着抓住了马鞍，可即使是双手的力量依旧不足以应付那犹如蛟龙一般的翻腾力量。

“耶！”

当这一幕传入眼帘时，耳边就立刻传来了口哨声和欢呼声，陆离根本来不及反应，沸腾的血液就带动着身体肌肉奋力往上，整个人直接跳跃起来，振臂欢呼，那酣畅淋漓地尖叫声毫无阻挡地宣泄出来，陆离亢奋地原地跳跃着，甚至忍不住和身边每一个人热情拥抱，然后尽情地呼喊着，将刚才的紧张和忐忑全部发泄出来。

每一个人，现场的每一位观众都不例外，每个人都起立欢呼，以这样直接的方式表达着内心的庆幸和喜悦，雷鸣般的喊声在耳边久久回荡。但呼喊很快就停了下来，因为人们意识到，这还不是结束，那匹骏马依旧在昂扬亢奋地翻腾着。

危机，依旧没有接触。

150勇者游戏

欢呼声渐渐冷却了下来，那名牛仔虽然重新坐直了起来，但骏马依旧在翻腾着，更何况，谁也不知道他是否受伤了，那种紧绷的气氛再次蔓延开来，甚至比刚才还要更加紧张——

因为牛仔看起来无以为继了，犹如在疾风骤雨之中瑟瑟发抖的小树苗，命悬一线。

呼吸沉闷地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眼神焦点不由有些涣散开来，陆离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一个焦点，只希望有人能够上前帮帮忙。

就在此时，视线里看到旁边的另外两名牛仔，他们骑着马，第一时间就冲了上来，来到了烈马的身边，用自己胯下的马匹一左一右地并列而行，将烈马夹在中间，然后两边的牛仔分别抓住了正在比赛的牛仔的双臂，用力往上顶，牛仔双手松开，整个人腾空而起，胯下的那匹烈马立刻挣脱了束缚，扬长而去，两名牛仔则放慢了速度，缓缓地将竞赛牛仔重新放回了地面。

看到这一幕，耳边立刻就传来了口哨声和欢呼声，那尖锐的声响让陆离条件反射地转头一看，是布兰登。

平时感情一向不外露的布兰登，此时却站立了起来，用力鼓动着双手，牙齿还咬着下唇，吹起了口哨，以最高敬意的方式送上了自己的祝福和肯定。

陆离随即就明白了过来，也站立起来，加入了鼓掌的行列，为刚才这名牛仔送上了崇高的敬意。陆怀瑾和宋令仪的反应稍微慢了一些，但也紧接着站立了起来，送上掌声。

之前陆离就和柯尔讨论过职业竞技牛仔的事，后来布兰登加入云巅牧场之后，他们的了解就更加详细了。因为经济状况的糟糕，还有新兴行业的千变万化，进入新世纪之后，职业牛仔的生存状况就越来越困难了，以前他们每周都会有两场到三场表演，但现在能够维持在一场都已经十分困难了。

现在依旧坚守在职业牛仔位置上的，除了生计所迫之外，内心深处未尝没有持续不断挑战极限的勇气和豪气，就好像那些参与极限挑战的运动狂人一般，他们在挑战生命的极限，也在挑战人类的极限。

也许，看在观众眼中，这不过是一场竞赛、一场表演而已；但对于职业牛仔来说，在日复一日的机械生活里却依旧隐藏着永不熄灭的激/情，这是他们的人生，更是他们的梦想。

在这一刻，陆离对于牛仔这一职业性有了全新的认识，内心的敬意蜂拥而上，胸腔里激荡着难以形容的亢奋和雀跃，豪情万丈、心神激荡。

那名经历了惊魂一幕的牛仔总算是回过神来，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却只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认没有大碍之后，就朝着观众席鞠躬敬礼表示谢意。

陆离高高举起了双手，用力鼓掌着，嘴里还发出了呼喊的叫声，“喔！喔喔！”加入了全场观众雷鸣般掌声的行列，还没有完全降临下来的夜色也开始沸腾起来，天际边残留的一抹红霞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全场的第一个高/潮就此来临！

宋令仪和陆怀瑾交换了一个视线，神情也不由激动起来。德州这片土地总是能够孕育神奇，现在他们终于亲身体验了一把，品味着喜悦和惊奇。

斗马果然是精彩连连，刚刚这名牛仔的死里逃生还没有让人们喘一口气，随后又有一名牛仔愣是在马背上停留了将近一分钟，甚至可以看到那匹野马已经有些气喘了，这让全场观众大开眼界，等牛仔下来谢幕的时候，现场的雷鸣般掌声沸沸扬扬闹腾了起来，就连旁边的围栏里也感受到了现场的热情，马嘶牛鸣好不热闹。

斗马结束之后，随后就是无鞍斗牛，这也是当晚最危险最刺激的一个项目，全场所有观众一个不漏地起立观看，这与有鞍斗牛不同，这是没有鞍的项目，牛仔直接骑在牛背上，双手悬空，完完全全依靠腰腹的力量来维持平衡，一个疏忽，很有可能就会掉下来，直接被牛踩踏过去。

这是一个与死神对抗的项目，即使仅仅只是参加都需要莫大的勇气。所以，每一位牛仔上场，全场观众都奋力地为他们加油助威。

“这真是勇敢者的游戏。”宋令仪的声音已经沙哑了，可即使如此，面容上依旧绽放着万丈光芒，“太刺激了……”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就已经自动消失了，可是她依旧没有放弃，手舞足蹈地指着场内的牛仔，眉飞色舞。

陆离看到像是孩子般的母亲，不由也笑了起来，然后抱了抱宋令仪，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大开眼界，感觉太神奇了。你是不是也想尝试一下？”

听到这句话，宋令仪收起了下颌，撇眼埋怨地瞪了陆离一眼，显然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怎么可能会先想要去尝试呢？

宋令仪这表情让陆离畅快地大笑了起来，然后站在旁边的陆怀瑾伸手将宋令仪揽入怀中，一脸嫌弃地把陆离放到了旁边。

陆离一阵无语，抬起头就看到了旁边柯尔、弗雷德的眼神，三个人不由相视而笑。

无鞍斗牛结束之后，现场进入了短暂的休息阶段，空气之中的喧闹和躁动迟迟没有消散，每个人的脸色都洋溢着一种亢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才的盛况，分享着自己的看法。当然，还有下注的结果。

陆怀瑾运气不好，下注的所有单子全军覆没，倒是宋令仪今晚运气大爆，下注的选手全部都进入了明天的第二轮比赛。

连续经历过无鞍斗牛和斗马的热潮之后，难以想象还有什么活动可以相媲美了，现场的气氛显然已经达到巅峰，难道随后就要急转直下了？那今晚的盛会要如何收场？

在疑问传递的期间，主持人再次登场，身后还有一群小家伙一起登场，宋令仪拍了拍陆怀瑾和陆离的肩膀，指了指场中的一个小孩子，满眼写满了惊喜。

顺着宋令仪的手指看过去，陆离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不是刚才骑羊的小家伙吗？”

原来，今晚竞赛开始之前，在旁边场地里举行的骑羊大赛，是一场预赛。决赛被安排在了晚上的精彩比赛之间举行，作为调剂晚会气氛的娱乐节目。

这下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沸腾起来，不同于参加比赛的职业牛仔，上场的孩子们都是熟悉的脸孔，甚至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邻居男孩，所以每一位观众都不遗余力地大声加油助威，甚至比之前的无鞍斗牛还要更加热闹。

骑羊比赛的规则很简单，就是在羊背上停留的时间长短，比起牛和马来说，羊的激烈程度和危险程度都更加有所降低，但场面热闹的程度却毫不逊色。一个男孩机智勇敢，他在羊背上停留了约莫三十秒之后，因为失去重心而滑落下来，可是他却牢牢地抓住了羊毛，被公羊拖行了将近百米，那惊险刺激的场面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最后男孩掉落下来之后，成功赢得了满堂彩，所有观众都不分彼此地站立起来，送上了热烈的掌声。

最后这个小男孩也被评为了冠军。

随后又是一场另类表演，摩托车将飞跃一辆完整的拖车，当那辆宛若擎天柱一般的大型货车浩浩荡荡、轰轰烈烈地进入场内时，观众自发地就送上了掌声。

“贾斯汀！那是贾斯汀！”陆离的情绪也不由飞跃了起来，之前和贾斯汀闲聊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提起过牛仔大会的表演，所以当陆离看到贾斯汀出场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惊喜让他直接站了起来。

云巅牧场的其他小伙伴们也不由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送上了掌声，场面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就在陆离向陆怀瑾和宋令仪解释贾斯汀的来历时，现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大家纷纷转头看了过去，一辆摩托车顺着夹在货车后面的木板全力冲刺而上，然后腾空飞翔而起，就好像“外星人E.T”里的经典画面一般，飞过茫茫黑夜里的明亮月光，滑过奶黄灯光之下的密集飞蛾，就好像冲向宇宙的飞船一般，让人张大了嘴巴，一脸惊愕。

视线就牢牢地锁定在那辆摩托车之上，后面仿佛拖拽出长长的尾气，最后浩浩荡荡地穿越过拖车前面的皮卡车车头，险之又险地擦着车头，成功着陆，激起了一片沙土尘埃。

“耶！”所有观众集体欢呼起来，第一反应的狂热就为贾斯汀送上了赞誉。陆离更是亢奋地跳跃了起来，尖叫着欢呼着庆祝着，云巅牧场的所有成员们也都吹起了口哨。

贾斯汀加速引擎，扬起大片沙尘，轰轰烈烈地前行，最后用力甩尾，一个急速停车，将整场表演收尾。

站在人群里的玛丽安一个箭步冲了上前，然后把脖子上的方巾丢进了场内，大声喊道，“我爱你！”这个举动让周围的人都纷纷哄笑了起来，可紧接着，其他女人们也都纷纷有样学样，将自己的方巾、牛仔帽扔在场内，向贾斯汀示爱，甚至还有男人跟着起哄开玩笑，“贾斯汀，抛一个飞吻！”

贾斯汀直接就无视了这些戏谑的调侃声，骑着摩托车潇洒地离开了。

151飒爽英姿

精彩绝伦的表演结束之后，原本以为中场休息就到此为止了，可没有想到，拖车下去之后，主持人又一次上来了，他的满面红光即使隔了老远也可以清晰地看到。不过，这并不稀奇，因为在场的每一位观众也都是如此，红润的脸颊和亢奋的眼神在讲述着今天的欢乐。

主持人简单地串场完毕之后，微微沙哑着嗓音喊道，“今晚，成年人们显然经历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但是我们的孩子们几乎已经要睡着了，这可称不上一次盛会！现在，轮到孩子们的游戏时间。十四岁以下的孩子们！大家快上来！快，还在犹豫什么？快！”

呼喊声出来之后，现场立刻开始骚动起来，孩子们欢乐的声音熙熙攘攘地开始冒了起来，比起之前的派对氛围来说，仿佛一下就来到了游乐园，周围稚嫩的喧嚣声呼唤着童心的出现。

“十四，你不是才十四岁吗？”人群之中，东尼亢奋地大喊到。

刷拉拉，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陆离，包括了陆怀瑾和宋令仪，陆怀瑾也忍不住拍了拍陆离的肩膀，“你确实只有十四岁。”

陆离本来还想要反驳东尼的，被陆怀瑾这样一说，顿时就泄气了，无语地看着父亲，那无可奈何的表情让大家都笑了起来，陆离只能摊开双手，一脸坦然地表情说道，“我现在准备下场了，你们不准备说点祝福的话吗？比如说凯旋而归什么的？”

熙熙攘攘的孩子身影之中，陆离也站了起来，那果敢的模样却有些滑稽让所有人集体哄笑起来，宋令仪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陆离最后还是没有下场，不过有些家长却下去了，因为孩子才不过五、六岁也都纷纷走了下去，他们还是必须下去照应一下。场地里聚集了至少五十个孩子，只多不少，然后组委会放了三只小牛出来，这三只小牛看起来也就不到半人高，应该出生没有多久，小牛的尾巴上扎着一个红布条，游戏规则就是谁先把红布条扯下来，谁就能够赢得最后的奖励。

孩子们呼啦啦地一窝蜂冲了上前，那三只小牛快速奔跑起来，观众席上的家长们都挥舞着拳头为孩子们加油助威。刚才还惊险刺激的现场，现在就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欢声笑语之中夹杂着哭声和喊声，有的孩子无比享受，有的孩子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有的孩子干脆和自己的小伙伴追逐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短短的一个小游戏，却再一次将现场的火热气氛炒了起来，之前陆离还担心，经历过斗马和无鞍斗牛，接下来可能会冷场，事实却证明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最终三个孩子成功地抓住了红布条，其中那个骑羊时展现出死不放手的韧劲的孩子又一次胜出，这让大家议论纷纷，不少人都认为他长大之后必然有所作为，说不定几年之后就会在牛仔大会之上看到他的身影。

休息活动结束之后，五名女牛仔再次闪亮登场、呼啸而过，宣告今晚最后一个项目的徐徐拉开帷幕。当看到工作人员入场开始忙碌时，观众席就已经开始躁动了起来——只见几名牛仔搬着圆筒形状的草垛进入内场，然后按照预先设置好的距离，安排路障。

“这是最后一个项目，也是全场最热门的项目。”不需要询问，柯尔就主动做起了说明，“女牛仔的骑马赛跑！”

“克洛伊！”宋令仪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喜悦地拍了拍手，虽然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了，就连这简单的名字发音都变得沙哑起来，可是小伙伴们还是听懂了，他们听到之后都纷纷开始欢呼起来，他们也不管其他观众们，自己就开始庆祝了：一边鼓掌击打着节拍，“啪！啪啪！”一边大声呼喊到，“克洛伊！”

于是，现场就出现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啪！啪啪！克洛伊！”那热情的呼喊声在宽敞的沙地里不算洪亮，可是却有着源源不断的激/情释放了开来，加入了伙伴们的行列，一起应援起来；宋令仪已经没有声音了，但她还是站立了起情，惹得其他观众们也都纷纷投来了视线。

陆离嘴角的笑容大大地绽来，拍打着双手，看那不知疲倦的神情，显然是再开心不过了，站立起来，中气十足地大声加入了加油之中；这让陆怀瑾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也放开手脚，跟着一起拍手鼓掌起来。

“啪！啪啪！克洛伊！”

这铺天盖地的应援声似乎刺激到了其他女牛仔的支持者们，斜对面的观众也一起起哄起来，“珍妮！珍妮！珍妮最棒！”他们甚至还找来了充气棒，用力击打着，邦邦地声响浑厚有力；右手边的观众也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凯蒂！凯蒂！凯蒂！”那整齐划一的浑厚雄性呐喊声，犹如利刃一般滑过天际，覆盖全场。

经历过激烈竞赛之后，放松休息的闲情逸致才稍稍回荡了一会，现在狂潮就再一次掀起来，转眼之间，各位女牛仔的后援团都开始加油助威起来，观众们将比赛放到了一边，自顾自地开始较劲，现场气氛越来越炙热，仿佛这才是今晚的第一个比赛项目而已，源源不断的能量喷薄而出。

此时人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项目会被放在大轴登场了。

原本正在等待出场的女牛仔们，突然听到了如此喧闹声，纷纷转过头来，看到现场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不由笑了起来，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克洛伊也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之中寻找着马歇尔溪谷牧场成员们落座的区域，不想意外却看到了人群之中的陆离——

他双手高高举起，脸上灿烂的笑容在夜色之下熠熠生辉，那遥远却又清晰的亢奋比北极星还要更加明亮，仿佛全世界的光芒都聚集了过来。

克洛伊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就飞扬了起来，她用力握了握拳头，轻盈地跳跃起来，高高束起来的马尾在美妙的夜色之中划出一道曼妙的曲线，扬声高呵了一声，似乎在回应着他们的加油，又似乎在为自己鼓劲，那奔腾的血液让浑身都滚烫了起来。

工作人员将草垛安置好之后，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女牛仔们需要快速疾驰，绕过三个草垛之后绕场一周，看谁的完成速度最快。

这不仅是一场绝对速度的较量，同时还是对骑马者控制力的严峻考验。表面看起来，这项比赛似乎十分轻松，根本无法和之前的斗牛、斗马相比较，但陆离自己骑过马就知道，这需要全神贯注地击中精神，同时还需要和马匹能够保持心意相通，在风驰电掣之间，以最精准的路线完成所有的比赛，难度绝对不容小觑。

果然，比赛开始之后，第三名女牛仔就因为速度太快而稍稍失控，跑出了跑道，偏离了冲刺轨道，虽然没有受伤，但重新绕回来之后，速度就受到了影响，再次启动加速之后，时间就浪费了不少，最终冲过终点线的成绩也就让人难以满意。

那名女牛仔懊恼地踢了踢旁边的栅栏，可是现场观众还是没有吝啬自己的掌声，送上了祝福。

就在这时，宋令仪直接站立了起来，伸手指着栅栏的方向，“克洛伊！”说完之后，她还专门看了看陆离，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陆离着实哭笑不得，可此时也来不及解释，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看了过去，克洛伊已经准备就绪。

此时的克洛伊看起来和平时的模样截然不同，专注而执着地看着正前方，右手轻轻拍打着胯下骏马的脖子，低声交流着，浑身肌肉看起来放松，但实际上却完全紧绷起来，那漂亮的小麦色肌肉线条在月色和灯光之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那张因为远距离而看不清楚的五官却迸发出一种朦胧而耀眼的魅力，让视线完全挪不开来。

爱丽丝忍不住就转过头瞥了陆离一眼，陆离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视线落在了克洛伊身上，那股专注就让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了起来。可是爱丽丝却无法责备陆离，因为就连她自己，此时此刻也忍不住转头看向了克洛伊，那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英姿，即使她身为女人，也不由怦然心动。

音响里传来了主持人的声音，在他的一声令下，比赛开始了。

克洛伊臀部微微离开了马鞍，娇喝一声，“嘿哈！”马鞭在空中环绕一个圈，清脆地打了一个响声，而后马匹就犹如离弦之箭般狂奔出去，她的上半身往前倾，仿佛与马匹融为一体，人马和一，那矫健而潇洒的身影在夜幕之中化作了一条光影，“嗖”地一下从眼前飞驰而过，掀起了一阵狂风，后面扬起的沙尘在夜灯之下寥寥地勾勒起一幅水墨画卷。

那达到极致的速度让每一位观众的肾上腺素完全炸裂开来，可是喊叫声却不由卡在了喉咙里，胸膛仿佛一座汩汩作响的火山，处于爆发的边缘翻腾汹涌。

这一刻，障碍速度赛马的极致魅力，毫无遮掩地展示在每一位观众眼中，令人惊叹！

152圆满结束

克洛伊那因为高速奔驰而开始模糊化的身影犹如一股旋风般在场上席卷而过，几乎只是两个呼吸之间，她就已经到达了第一个障碍，整个马匹极速驰骋就仿佛是一列动车般，直冲冲地朝着草垛冲撞而去，那巨大的惯性似乎根本无法控制，眼看着就要直接撞到草垛上，让所有人都不由屏住呼吸。

但是，就在此时，克洛伊整个身体与马匹融为一体，轻轻朝右侧一偏，就好像是一缕温柔的轻风绕过了草垛，那狂卷带起的气流宛若奔腾咆哮的河流一般掀起了一股巨大的气浪，草垛和沙尘都飞扬起来，距离草垛最近一侧的观众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可是惊呼还没有来得及落地，克洛伊就已经继续朝前狂奔。

她的双目全神贯注，犹如鹰隼般注视着正前方，那顾盼流转之中迸发出的强大能量似乎打破了空气的束缚，发出了裂空的惊异声响；胯下的骏马更是仿佛踩着风火轮，气势磅礴地勇往直前，任何阻挡物都将会被直接撕碎。那宛若战争女神一般的浩瀚气势扑面而来！

第一个转弯、第二个草垛、第二个转弯、直线加速、第三个草垛、第三个转弯、终点冲刺……克洛伊的整个加速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犹如水银泻地，着实让人赏心悦目，即使是外行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轻松自如的驾驭和精准细腻的控制，简直将这场比赛变成了属于她的表演舞台。

陆离不由就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克洛伊的场景，她坐在马背上，背后的蓝天和阳光豁然开朗，明朗的笑容带着汗水和荷尔蒙混杂起来的淡淡味道，仿佛就连风声都变得潇洒而从容。

克洛伊的比赛完成了，现场雷鸣般的掌声毫不吝啬地响起，观众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刚才这场表演的精彩绝伦。结果也不出所料，克洛伊毫无疑问地跃居第一，在目前所有出场选手之中遥遥领先，这也让速度竞赛的热潮达到了巅峰。

克洛伊骑着自己的爱马，放慢了速度，绕场骑行，周围的小伙子们都用力挥舞着手里的牛仔帽，大声示爱，“克洛伊，我爱你！”

克洛伊高高抬起了下巴，就好像女王一般接受着来自臣民的膜拜。

“哇哦，我从来不知道，克洛伊如此厉害！”陆离也是惊叹连连，就好像人们总是喜欢在现场观看体育比赛一般，那种触碰皮肤的真实感和刺激感让肾上腺素连环炸裂，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顿时变成了陌生的模样，爆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势。今天，陆离也感受到了这种刺激。

这个惊叹声迎来了布兰登的回应，“克洛伊是镇上最厉害的女牛仔之一，而且，也是最受欢迎的年轻女牛仔之一，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陆离用力拍打着双手表示了赞同，“我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不过，布兰登，照这样说的话，那么单人套牛你是不是也是夺冠大热门？”从莉莉嘴里第一次听到布兰登的名字时，赞扬之声就不绝于耳，甚至今天也是如此，“那么，今年十月的牛仔大会，或者是明年，你不打算上场露一手吗？”

这个话题顿时让柯尔等人都看向了布兰登，布兰登丝毫没有慌乱地回答到，“如果牧场主愿意的话，我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平淡的话语里可以听得出来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我可以代表云巅牧场出战！”

“代表？”陆离细细想了想，“难道这些牛仔还可以代表牧场出战的？”

陆离的脑海里有一个想法，很快就得到了柯尔的证实，“一些小牧场，经常会派出牛仔出战大会，即使没有取得好成绩，也可以借机打打广告。在以前，那些能够笼络出色牛仔的牧场，往往都是赫赫有名的传统大牧场，重要比赛里的冠军几乎都是他们包揽，大型牧场之间的竞争也格外激烈。不过，现在时代已经改变了，小牧场也走上舞台了。”

果然，正如陆离所料。牛仔这一职业对德州的影响力是方方面面的，如果牧场走上轨道之后，下半年想要重新打响名号，看来还是要借用牛仔大会的平台。

速度竞赛的激烈将大会的气氛又一次推向巅峰，几乎每一位女牛仔出场都会赢得满堂彩，现场的气氛甚至比之前任何一个项目都要更加炙热，然后在轰轰烈烈之中，今天的大会也就落下了帷幕。毋庸置疑地，克洛伊以第一名的姿态挺进了明天的第二轮竞赛，显然，精彩还将继续。

大会结束之后，人们熙熙攘攘地朝着停车场方向走了过去，每个人都兴奋地讨论着今天的精彩瞬间，“……那个斗牛的家伙真是太厉害了”、“刚才那个牛仔没事吧？那声脆响真的太可怕了”、“可惜，今年布兰登斯科特没有参赛，否则单人套牛的竞争会更加激烈”、“今年的速度竞赛平均水准比往年都高，明后天可是有一番竞争了”……

讨论的声音不绝于耳，即使盛会已经结束了，他们依旧以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内心依依不舍的情绪，陆离自然也不例外，“今天就已经如此精彩了，那明天和后天呢？会不会因为今天的期待值过高，导致之后两天就开始无聊了？”

“哈哈，当然不会。”柯尔放声大笑起来，“明天的比赛会更加激烈，而且在比赛中间，会穿插更多的技巧表演和互动活动。”

“你们之前在电影上看到的那些杂耍，和真正的牛仔比起来，简直就是小丑。”兰迪的声音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兴奋地说着，“不仅有表演性质的技艺，而且还有实用性很强的生活技艺，每一位牛仔都可以参与其中，一展身手。布兰登的名声，就是过去两年在技艺比赛里闯出来的。”

陆离恍然大悟，总算是明白了牛仔的名声是如此传出来的了。

“除此之外，明天还有各个牧场的自我展示。”柯尔的解说让陆离提起了兴趣，“比如说羊群的评选，看看哪个牧场的羊毛最好，哪个牧场的羊最为健康，哪个牧场的羊肉又最为结实……牛、马、猪等等都是如此。每个牧场都会挑选出自己最好的牲畜，然后期待能够在大会上收获好评，赚取口碑。”

陆离眼睛一亮，“也就是说，这是牧场打广告的最好时机？”

“是，也不是。”看着陆离兴奋的表情，柯尔哑然失笑，“一只羊的优秀，不足以代表整个羊群的优秀，更多代表的是这个牧场的主人和牛仔饲养的能力，钻研的能力，在日常生活的广泛运用之中，就没有那么实用了。不过，能够收获好评，这对牧场确实是一种肯定，连续多次收获好评，或者是在多个不同项目里收获好评，这都是十分难得的。”

“就好像品牌效应一样，以一个尖头产品打响名号，然后提高平均水准，真正产生品牌的价值。”对于这些新闻、传播、广告之类的专业知识领域，陆离就十分熟悉了，一点就通。柯尔和布兰登都点头表示了肯定，“那么，在牛仔大会上，蔬菜和葡萄酒也可以参与评选吗？还是只有牲畜？”

“当然可以。”柯尔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在第三天也会有一个展示舞台，包括绿肥、牧草等等都可以参与评选。正如我说的，德州有世界上最好的葡萄酒。”

对于最后一句话，陆离不予置评，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德州人字里行间的得意和自豪，自动忽略；但他却看到了云巅牧场未来的发展机会。葡萄酒能否成功酿造出来，暂且不论，但十月份的牛仔大会将会是有机农场走向台前的有利时机。

虽然此前通过肖恩的介绍，牧场成功地通过羊毛收获了第一笔收入，但那仅仅只是少量羊毛，真正大量的销售，还是要通过牛仔大会这样的大型渠道来完成。当然，肖恩的帮助依旧功不可没——德州的排外之强，陆离可不会轻易忘记，如果云巅牧场想要在牛仔大会的展示上赢得瞩目，他还是必须和肖恩、莉莉他们好好交流交流，汲取一些经验。

“我们牧场今年十月准备参加吗？”兰迪立刻积极地加入了讨论之中，站在不远处的东尼也靠了过来，“什么？什么？参加什么？”

“展示。”柯尔主动做起了解释，兰迪和东尼都聚精会神地竖起了耳朵，等柯尔说明完毕之后。大家顿时激动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好不热闹。

谈话之间，陆离左右看了看，这时才注意到，“我父母呢？”左右看了看，都没有看到陆怀瑾和宋令仪的身影，他们刚才还跟在身边的，怎么转眼就不见了。牛仔大会如此多人，而且停车场的位置估计不好找，他们又语言不通，这让陆离开始担忧起来。

“在后面。”弗雷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们正在和爱丽丝说外星语。”

外星语？

陆离满脑子的问号，给柯尔等人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停在了原地，没有继续前进，等了一小会，视线里就看到了聚集在一起的陆怀瑾和宋令仪，身边还围绕着一大堆人，担忧的心情这才缓缓地回到了胸腔里。

153语言交换

视线里的陆怀瑾和宋令仪站在人群的正中央，爱丽丝和丹尼尔则一左一右地站在旁边，另外还有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围绕在旁边，就好像众星拱月一般，他们正在比手画脚地说着什么，表情十分凝重认真，在喧闹的人声嘈杂之中却也听不清楚。

陆离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连忙走了上去，然后就听到爱丽丝那磕磕绊绊的中文，“那么……你们更……喜欢……嗯……什么项目？”

虽然断断续续，但一句话总算是完整了，而且语序居然没有出错，着实难得。

站在旁边的丹尼尔也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跟着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项目！”就好像鹦鹉学舌一般，原本十分正常的一个对话，却因为他们过于严肃的表情而变得有些滑稽，让人忍俊不禁。

陆怀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想了想，“我喜欢……”这句话是英文，他停顿了片刻，仔细搜索着脑海里的单词，“斗牛，没有鞍。鞍，是这个词吗？”陆怀瑾求证地说了一遍，然后宋令仪点点头给予了肯定，“是的，十四是这样说的。”然后陆怀瑾这才继续说下去，“像是……勇敢者的游戏。你呢？”

“我！我！”丹尼尔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就好像课堂上用心读书的学生积极主动，用中文回答到，可是说完之后，他就卡壳住了，愣了好一会，然后用英文对着爱丽丝说道，“速度竞赛要怎么说？”

爱丽丝这下也被难住了，一时间说不上来，表情颇为挣扎。

看到这一幕，陆离也明白了过来，他们正在学习语言交换，爱丽丝等人用中文，陆怀瑾和宋令仪则用英文，如此对话练习，对于语言的帮助十分大，尤其是口语。难怪弗雷德说是外星语，那绕来绕去的对话，双方发音都不太准确，确实是让人头疼。

不过，陆离也没有上前帮忙，语言交换的精髓就在于，即使不会说，也要勇敢地去说，只有这样，语言才能得到锻炼，至少从口语层面来说是如此。所以，陆离也就跟随在他们身边，安静地看着他们交谈，却没有出声帮忙。

“快速赛跑！”爱丽丝终于想了起来，说出了一串中文，却让陆怀瑾和宋令仪两个人满头问号——这是什么项目来着？

即使如此，陆离依旧没有出声纠正错误——如果像老师教学那样去纠正，其实就失去了语言交换的意义，语言交换的核心思想就在于对话双方自己完成整个交流，学习完毕之后，再系统地寻找老师纠正，只有这样，进步才是最明显的。

陆怀瑾和宋令仪注意到了旁边的陆离，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朝儿子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可是陆离却摊开了双手，一脸无辜的模样，仿佛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一般，两个人都没有预料到如此反应，不由愣了愣，但还是陆怀瑾反应比较快，随即就明白了陆离的用意，嘴角勾勒起了一抹笑容，有些无奈，还有些肯定——他自己就是老师，对此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你是说……竞赛？”陆怀瑾仔细想了想，双手做了一个赛跑的姿势，尽可能地联想，果然就让爱丽丝和丹尼尔立刻点头起来，旁边另外一个女生突然灵光一闪，大声用中文喊道，“速度竞赛！”所有人恍然大悟，这段对话总算是可以继续下去了。

他们就这样一路中文对比英文地交流了下来，回去的时候，陆怀瑾和宋令仪干脆换到了丹尼尔的车子里，然后他们小伙伴之中有两个对中文一窍不通的人坐到了陆离的车子里，一路回到了云巅牧场。

回到牧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了，经过一整天的狂欢，大家都略显疲惫，陆陆续续地开始洗漱，可语言交换小组却显得精神奕奕，一群人坐在主屋的大厅里，谈天说地、扯皮拉筋，丝毫看不出疲倦的模样。

不过陆离却是知道的，宋令仪的嗓子已经沙哑了，估计明天就要失声了；陆怀瑾的心脏不好，本来就不能太晚睡，休息是保养身体的基础。只是，他们两个人现在肾上腺素依旧在爆发着，暂时没有感觉到倦怠，等这股劲过去之后，两个人的身体都会支撑不住，一不小心可能就会生病了。

陆离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他没有直接上前打断父母的兴致，他们好不容易才派对一回、狂欢一次，着实太过难得了。取而代之地，陆离转身进入了厨房，翻找了好一阵，将之前刘小燕送给他的鱼腥草找了出来。

鱼腥草是一种中药，可以做菜，也可以入药，最著名的作用就是清热解毒，而且还可以抗菌、抗病毒，提高身体免疫力，但性寒凉，冬天不适合食用。不过在美国这里，几乎没有人会吃，甚至生长得也不多，刘小燕是一个亲戚朋友从蒙大拿州送了她一些，她给了陆离一点点，只有一小把，以备不时之需。没有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这是晒干的鱼腥草，不能做菜，但是效用却没有打折扣。陆离起火烧了一大锅开水，然后把鱼腥草扔了下去，关小火慢慢地烹煮起来。

把鱼腥草准备好之后，陆离又点燃了旁边的另一个灶台，用平时煮意大利面的大锅装了一大锅水，将柜子里的挂面找了三筒出来，等水开之后，把面全部丢下去煮，水沸之后，添加冷水冷却，水再沸之后，再次添加冷水，如此三遍之后，把挂面全部捞出来，放在旁边冷却。

然后把前几天莉莉送来的牛骨汤端了出来，这个牛骨汤足足熬制了十八个小时，真正地把牛骨里的精华都留了下来，这是法国料理最喜欢的方式，采用高汤来提味，抛弃味精这种经过加工的味道，以食物原本的味道来提鲜。

加热牛骨汤的同时，陆离又将之前摘下来的新鲜生菜扔进了开水里烫，紧接着翻找出了之前卤好的酱牛肉，开始切片，牛肉切好之后，牛骨汤也煮开了。

先将挂面装入碗里，而后加入牛骨汤，扔两片生菜下去，撒一点葱末，然后再撒几粒盐，最后添加三片酱牛肉，挂面的清香在牛骨汤里弥漫开来，让人食指大动。

陆离将清汤面端到了餐厅，根本不需要他呼唤，柯尔、弗雷德、兰迪等人就已经闻着香味跑了过来，就连正在大厅里交谈的人们也都纷纷聚集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着，“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这不是给你们的。”陆离一脸嫌弃地把靠近的兰迪往后退，扬声说道，“爸，妈，过来。你们现在肯定肚子饿了，吃一点简单的东西吧。”

其实陆怀瑾身体不好，晚上是没有吃夜宵习惯的，一般来说，九点之后就尽量避免进食。不过，今天比较特殊，不仅累了一整天，而且午餐和晚餐都是应付应付吃了一些东西，没有真正地坐下来好好进餐过，现在陆怀瑾的身体肯定需要舒缓一下。宋令仪也是如此。

陆离转身又去厨房里，依葫芦画瓢地制作了第二碗，端给了宋令仪，“妈，快坐下来吃点东西。你们想要语言交换，接下来有的是时间，一边吃一边聊吧。”陆离对着母亲露出了一个笑容，走上前抱着宋令仪的肩膀，护送着她在餐桌旁边安坐了下来，“快，趁热吃。”

“十四，那我们呢？”兰迪一脸忧伤地说道。

陆离耸了耸肩，“我以为你们不喜欢吃面。”面食是十分典型的亚洲料理，虽然说意大利面在全世界范围的普及率很高，但面条却不是。相较于中/国花样百出的面条来说，美国人更加喜欢吃日本的乌冬面——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乌冬面的店。挂面的口感，对于他们来说，不太适应。

“我们甚至没有尝试过呢，总是要尝尝看才知道啊。”弗雷德立刻抱怨起来，“即使不喜欢，也要品尝了才有资格发言啊。”弗雷德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他也分辨不清楚，到底是因为饿了，还是因为牛骨汤的香味着实太馋人。

没有理会旁边的争论，爱丽丝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交流了起来，“令仪，这是什么？”语言交换依旧没有结束。

“这是面。”宋令仪的英文现在已经颇为顺畅了，虽然用词简单，但能够准确传达意思才是最重要的，“算是牛肉面的一种。”

爱丽丝、丹尼尔等人又再次开始了语言交换，陆离看到这一幕不由摇了摇头，哑然失笑，然后抬起头，就看到了一脸怨念看着自己的弗雷德、兰迪、柯尔等人，就好像嗷嗷待哺的雏鸟一般，他也是一阵无语，招了招手，朝厨房方向走去，然后所有人都围绕着陆离走了过去，一个个都喜笑颜开了起来。

陆离为他们把面盛了起来，可是仔细看了看，这样的面对于他们来说着实太过清淡了，他们肯定吃不来，嘴巴里都察觉不到味道。思考了一下，陆离就走到客厅，打开了陆怀瑾他们带过来的行李箱，翻找出了一个玻璃瓶，放到了厨房的柜台上。

“十四，这是什么？”兰迪迫不及待地问道。

陆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是魔法调味剂，如果你们觉得味道不够刺激，加一点就好了，分量根据自己的口味调整，保证任何食物都可以变得美味。”

154偷闲片刻

听着陆离的话语，所有人都朝着桌子上的玻璃瓶看了过去，一脸质疑的表情——哪里有什么魔法调味剂，怎么可能一道菜添加了一点调味，然后就变得好吃起来呢？这又不是童话故事。

可是，看着陆离那信誓旦旦的表情，大家也分辨不清楚，陆离到底是在开玩笑恶作剧，还是认真地说实话。一个个的表情都十分玩味。

爱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向了桌子上的那个玻璃瓶，然后一字一顿无比艰难却十分清晰地念了出来，“老……干……妈……这是什么？”

“魔法调味剂。”陆离给出了同样的答案，大家同时露出了一脸拒绝相信的表情，弗雷德第一个出声询问到，“味精？”

因为媒体宣传的误导，许多人对中/国料理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味精了，这也收到了许多营养学家的激烈批判。在美国，不少中/国餐馆为了省钱，也同样会加入大量味精，影响了人们的印象感官。陆离来云巅牧场之后，料理之所以能够收到如此多肯定，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从来不使用味精，完全依靠食材原本的味道来完成烹饪。

可是不等陆离回答，兰迪就第一个否认了，“你看清楚，这是味精？你不会从来没有见过味精的模样吧？”眼前这个瓶子里装着的东西，和味精完全打不上边，形状、颜色和味道都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说是什么？”弗雷德的反驳让兰迪直接就噎住了，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站在后面的东尼推开了大家，“试试看不就知道了，真是。”然后还翻了一个白眼，仿佛在说，“一群白痴”般，让陆离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东尼端起那碗清汤牛肉面，先喝了一小口汤，然后吃了一口面，细细地品尝了一下味道，表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随后他又打开了那一罐老干妈，用叉子勺了一些出来，添加到汤里，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动作。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东尼，可是东尼却始终没有说话，他细嚼慢咽地品味了一会，似乎觉得品尝不出味道，然后又用叉子勺了一大坨老干妈，添加到了汤里，搅拌了一下，再次开始吃面。每一次他都抬起头来，做出慢慢品尝的表情，似乎在分辨其中的细微区别。

“东尼，怎么样？”兰迪终于忍不住，好奇地提问到。

可是东尼却抬起右手，制止了兰迪，然后闭上眼睛，再次低头吃了一口面，喝了一大口汤，慢慢地、慢慢地咀嚼着。

柯尔仔细看了看，然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向了陆离，“十四，给我打一碗，我也试试看吧。总是有人要牺牲一下，不是吗？”

陆离忍住了笑容，他也看到了柯尔的发现——东尼碗里的面几乎已经去了三分之二，他一直在以品尝为由，抢在大家前面多吃几口面，事实上，这个动作本身就说明了味道的优劣，根本无需语言解释。

陆离重新端了一碗给柯尔，然后柯尔也一言不发地闷头开始吃面起来，他忍不住就舀了两大勺老干妈，搅拌到面里。

事实上，老干妈还是要来拌面更好吃，放在汤面里，味道被稀释了，香气也就散了，不过这熬制的牛骨汤本来就香味浓厚，添加老干妈之后，自然是让人垂涎三尺。之前陆离就听说过，老干妈已经在亚马逊上可以买到了，除了在这里求学和工作的中/国人之外，居然还有不少外国人也十分喜欢，销量扶摇直上。不过，今天陆离才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老干妈的威力。

仔细想想也不意外，西方料理始终重视各种蘸酱，番茄酱、烤肉酱、芥黄酱等等，老干妈这种香味浓郁的蘸酱甩了烤肉酱数条街，赢得外国人的芳心也并不意外——尤其是深受墨西哥料理影响的德州，就更是如此了。

先是东尼，而后是柯尔，这下弗雷德也回过神来，“十四，给我打一碗面。”可是话音还没有落，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十四，我！我！”你争我抢地喊了起来，场面好不热闹，惹得餐厅里的众人都纷纷看了过来，一脸莫名其妙。

陆离一共下了三筒挂面，根本就不够分，每个人只分到一小碗，而且一瓶老干妈也直接见底，每个人都是一副没有吃饱的模样，让陆离着实哭笑不得。

而后，陆离将煮好的鱼腥草端起来，放在旁边冷却。一如所料，这碗以最简单方法调制的中药凉茶，在美国完全没有市场，甚至比铁观音还要受冷落。爱丽丝倒是出于好奇喝了一小碗，但表情着实微妙，其他人就更加不愿意尝试了。

不过，陆离也没有强求，东方人和西方人的体质本来就不同。最简单的一个道理，西方的女性在生产完毕之后，第二天就可以直接下地了，即使下海游泳也没有任何问题，紧接着就开始进入健身房瘦身。但是东方的女性却需要长时间的调养。

鱼腥草这种性寒的草药，确实不太适合美国人。

陆怀瑾和宋令仪每人喝了一大碗，然后陆离又用保温瓶灌了一大瓶，放到了主卧室里，这样一来，他们半夜清醒过来之后想喝水的话，就不需要到楼下来了。

等这些事情全部忙碌完毕之后，陆离回到了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肌肉渐渐放松了下来，浑身的疲劳似乎都消失不见。

重新回到一楼，喧闹已经沉淀了下来，陆怀瑾和宋令仪都上楼去洗澡了，其他人也都开始做睡前休息准备了——明天和后天还有连续两天的狂欢在等待着他们呢，只剩下杰西卡一个人在整理房间。

虽然今天留守牧场，但杰西卡却一点都没有闲着，一个人照看整个牧场，工作也绝对不轻松，刚才大家回来之后，杰西卡还负责维持秩序，将车辆一一引导到停车场里，而后又安排各项洗漱工作，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到现在。

“你也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陆离开口说道。

杰西卡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你呢？今晚还是睡帐篷吗？”

陆离露出了笑容，“当然，计划就是如此，不是吗？”他本来就不太认床，昨晚睡在帐篷里，经验十分特别，他决定这三天都睡在帐篷里，将这场狂欢坚持到底。“我在门廊坐一会，也就去休息了。你早点回去吧。”

由于牛仔大会的混乱，柯尔他们还是居住在主屋旁边的附属屋里，并没有直接搬到刚刚落成的别墅里，等大会结束之后再做打算。

陆离没有着急着去睡觉，是因为陆怀瑾和宋令仪还在洗漱，没有上床休息，不知道是否还有什么需要，他等他们都睡觉之后再去休息。

来到门廊里，坐在老爷椅里摇摇晃晃地看着头顶上的月光，今晚的云层有些多，遮挡住了大半月亮，就连星光都隐藏在了云层之后，夜色看起来有些厚重，但却也为广袤的牧场增添了一抹寂静，穿过酒精灯的朦胧可以隐约看到榉木林和远端橡木林的静谧，陆离忍不住想象，如果在湖边种植一片竹林，那将会是多么美妙的景象。

不过，北美这里是否适合种植竹林，陆离也一无所知，还需要查一查。可能，北美这里还是更加适合水杉或者枫树，但种植水杉也是一样的功效，为粗犷野性的牧场增添一份写意的魅力。

“还没有睡觉吗？今天疲惫了一整天，我还以为你早就休息了。”耳边传来了柔和的声音，陆离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爱丽丝，她刚刚梳洗完毕，头发用电吹风吹过之后，没有完全吹干，还有一些淡淡的湿气，慵懒地垂了下来，她手里拿着毛巾，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

“放松放松。”陆离露出了笑容，回答到，“你觉得怎么样？今天的盛会有趣吗？”

“当然！”爱丽丝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陆离的笑容又上扬了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谢谢你的邀请。”爱丽丝在旁边的长椅坐了下来，“否则我就要错过如此精彩的时刻了。”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陆离微微弯腰，摊开双手，做了一个谢幕的姿势，仿佛牛仔大会是他的表演舞台一般，将所有功劳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这一个动作让爱丽丝哧哧地笑了起来，“怎么样，今天的语言交换有什么收获吗？”

“中文是世界上最难的语言？”爱丽丝的反问让陆离不由莞尔。

“虽然波斯语和俄罗斯语可能会抗议，但……我愿意接受这样的赞誉。”陆离笑呵呵地说道，爱丽丝也不由轻笑出了声，“谢谢你愿意和我父母做语言交换。”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和他进行语言交流的，但取而代之地，他们却帮助了陆怀瑾和宋令仪。

“难道获益的不是我吗？”爱丽丝再次以一个反问，俏皮地做出了回应。

陆离微笑地点点头，也就没有再继续客套了，转过头，看着眼前那一片浓郁的黑暗，缺少月光和星光的点缀，整个世界之剩下一片模糊的轮廓，但就是这样的起伏弧线，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让安静也变成了一种享受。

爱丽丝也沉默了下来，静静地享受着这片景色、这片安宁。风声，轻轻响动着。

155清晨迷雾

狂欢一整天之后，脑袋才沾到枕头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觉无梦地睡到了天亮，习惯性地看看床头，却没有看到巴基那毛茸茸的身影，陆离这才反应过来，他昨晚也睡在了帐篷里。

躺在旁边的东尼还没有醒过来，葡萄园现在的秧苗还没有长起来，他的工作也不需要起早贪黑，偶尔睡睡懒觉也是没问题的。不过，陆离却已经习惯了早起，生物钟似乎已经和牧场无缝衔接了。既然清醒了，陆离也就没有继续赖床，轻手轻脚地拉开了帐篷的拉链，走出来之后，就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只见稀稀落落的晨雾在平原只见漂浮着，郁郁葱葱的绿色沾染着清冷透亮的水珠，晶莹光芒让娇嫩的绿色变得更加葱翠，寥寥的雾气犹如滴入清水之中的浓墨，在榉木林、溪谷和远端的葡萄园之间弥漫开来。那层层叠叠的葡萄架在浓雾之中若隐若现，仿佛在迷离世界里搭建出一条隐秘的小道，通往未知仙境一般。

右手边的湖泊氤氲出一抹轻盈的雾气，仿佛镜面一般的湖面投影出翡翠色的浓郁，几朵云彩漂浮在上空，似乎正在悠闲地散步；远端的山峦仿佛狼毫沾着饱满墨汁之后在空中挥洒一般，隐藏在雾气背后的陡峭脉络居然有种巨龙腾飞的壮阔和恢弘。视线尽头的地平线和天空已经连成了一片，晕开的藏蓝色为牛奶般的雾气染上了淡淡的牛仔蓝，整个世界都变了色彩，惊心动魄的绝境让语言都失去了色彩。

陆离已经生活在牧场三个月了，但却从来不曾看到如此景象，看来，昨晚浓厚的云层都化作了今天早晨的迷雾，云巅牧场在此刻终于名副其实，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之中，宛若天堂。

惊艳的语句最后只留下了嘴边的一生轻叹，“哇。”

陆离就这样站在原地，细细地打量着这片云巅牧场，贪婪地用眼睛搜索着每一个角落，那消失在视线之内的神秘又增添了一抹匪夷所思的美轮美奂，令人心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一刻让陆离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高山仰止的震撼，让人开始变得谦卑。

人类总是如此，以为自己站在了世界之巅，以为自己征服了自然，以为自己掌控了命运的钥匙，但只有真正置身于荒野之中，真正以虔诚的心态仰望这一片宇宙，人类才会发现，自己开拓出来的不过是整个世界的冰山一角而已，在大自然的苍莽和荒芜之中，在宇宙的浩瀚和无限之中，人类不过是犹如尘埃般渺小的存在。

只有学会了谦卑，才能攀登得更高更远。

洗漱过后，陆离没有待在屋里，再次走向户外，朝着马厩方向迈开了步伐，层层迷雾之中，布兰登的身影有些模糊，但是站在他身后的骏马却格外显眼，那高大的身躯、矫健的肌肉、蓬勃的英姿，看起来就像是“哈利波特”故事里走出来的神奇动物一般，有种奇幻的美感。

布兰登看到了走过来的身影，暂停手里的工作，迷雾遮挡住了视线，身影和脸庞总是看不清楚，直到他看清了来人之后，他抬了抬右手，算是打过了招呼。“准备去散步？”布兰登主动搭话到。

“如此美好的清晨，我想要好好享受一下新鲜的氧气。”陆离径直朝着马厩方向走去，侧身瞥了瞥，“栗子的状态还好吗？”

“他很好，一切都很好。”布兰登点点头，“今天雾气很大，骑马的时候小心一点，速度不要提得太快，免得直接冲进湖里。”这原本是一个玩笑话，但布兰登用一本正经的严肃语气来说，就有种荒谬的滑稽感了。

陆离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走进了马厩里，拍了拍栗子的脖子，“老伙计，怎么样，一天不见，是不是开始想念出去驰骋的风声了？我也是。”

陆离牵着栗子离开了马厩，然后熟练地翻身上马，沿着榉木林的小道一路往前，那浓郁的迷雾更加浓稠起来，仿佛整个人就在云层之中穿行一般，视线收到了阻碍，却又变得更加开阔起来，只能看到一些冒出的树梢尖头，脚底下的道路渐渐消失，那种云中漫步的惬意让人沉迷其中。

慢慢地，慢慢地，陆离开始提速，风声牵扯着浓雾在耳边呼啸而过，清冷的空气顺着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开始入侵，潮湿的冰冷让人忍不住就开始打冷颤，可是胸口之间的舒畅和清爽却唤醒了隐藏在身体深处的野性，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开始嚎叫。

穿过榉木林，穿过溪谷，穿过有机农场，穿过葡萄园，然后沿着湖泊绕了一大圈之后，朝着南方一路疾驰，一直冲向了那广袤无边的森林，汹涌的雾气在翻滚沸腾，那茂密高大的树林此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根错落有致地延伸开来，但是树梢、树冠都已经彻底消失，仿佛进入了未知的巨人国度里。

栗子的脚步在陆离的指引下渐渐停了下来，看着眼前这片波澜壮阔的云海，不由心旷神怡。晨曦依旧没有能够穿过层层迷雾洒落下来，苍穹的透亮和厚重让人想要一窥究竟。这样的清晨，让人沉醉。

陆离在森林之中游弋了约莫半个小时，然后这才缓缓地朝着主屋方向走了回去。远远地，他就可以看到一个身影也骑着一匹马，踩着稳健的步伐沿着溪谷一路前行，在浓雾之中，视线的可见度不到十米，那模糊的轮廓让人看不清楚，一直到走进之后，陆离眼底才流露出了惊喜，扬声喊道，“爸？”

眼前的赫然是陆怀瑾。

陆离完全没有想到，陆怀瑾居然独自出来了，最不可能的陆怀瑾——仅仅在两天之前，他坐在马背上依旧肌肉僵硬，无所适从，但现在，他却挑选了一匹马，独自出行，在天色蒙蒙亮的清晨出来散步。

听到了陆离的招呼，陆怀瑾抬手挥了挥，可是动作依旧僵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木偶般，颇为滑稽。

陆离轻轻踢了踢栗子的腹部，加速迎了上前，“爸，你怎么出来了？还选择了骑马？”

“这里是牧场，不是吗？”陆怀瑾还是不太适应，说话的同时，身体几乎一动不动，所有肌肉紧绷到了极致。

陆离调转了栗子的方向，和陆怀瑾并驾齐驱，然后轻轻摸了摸陆怀瑾马匹的脖子，“爸，你需要放松下来。你的紧张，他也会感受到的。”之前重复过的话语，还是必须再说一遍，他们对于马匹这样高大的动物总是缺乏了解，“昨晚睡得还好吗？身体感觉还适应吗？”

“恩，还好。”陆怀瑾点点头，交谈之间，注意力稍稍转移，紧张也就放松了下来，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仅仅只是比平时走路快一点点，但增高的视野和颠簸的节奏却有种不同的感受，“这里的空气很好，睡眠质量也很好，感觉比在家里舒服多了。”

陆离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妈呢？她的嗓子昨天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不行的话，今天就留在家里吧，好好休息一下。”

“不用。”陆怀瑾反而是轻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你妈感觉很好，她一大清早就起床了，状态比之前都更好，只是嗓子沙哑了。”回想起昨天的狂欢，陆怀瑾的心情再次轻松了起来，“昨天虽然很疲倦，但其实不过是狂欢而已。如果错过今天的大会，你妈妈会很遗憾的。”

年轻的时候，宋令仪就是一个喜欢热闹的性格，只不过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地享受过派对的欢乐，不仅因为国内的气氛和国外有所不同，还因为乡村里的生活往往给人们更多的枷锁，让他们没有机会体验真正的派对。

这次前来美国，真正地圆了宋令仪的梦想。也许德州和内蒙古的风景还是有所不同，但草原、骑马、牛仔、驰骋，这些东西都是一样的。在日常生活里，束缚已经够多了，好不容易摆脱了生活的波澜不惊，他们需要的不是更多的束缚，而是真正地放松自己，尽情享受自由。

陆离却还是有些担心，“爸，狂欢之后还是经常有的，身体更加重要。”

陆怀瑾可以感受到儿子话语之中的关怀，心头划过了一丝暖流，“放心吧，我们比你更加珍惜自己的身体。”尤其是经历了去年的惊魂之后，“我们如果感觉累了，随时都会告诉你，然后回来好好休息的。”

“好吧，那我们说好了，如果不舒服的话，第一时间告诉我。”陆离还是再次嘱咐到，这让陆怀瑾哑然失笑起来，“你现在听起来就像是你妈。”

陆离愣了愣，随后也反应了过来，忍不住轻笑起来，“没有办法，谁让我是我妈的儿子呢。”

父子两个人慢慢地沿着溪流前行，马蹄声错落有致地响起，叮咚作响的河流声音在迷雾之中回荡，似乎形成了一曲乐符的回音，别有一番动人的韵味，让空气之中的静谧缓缓扩散，淡淡的清甜在氧气之中跳跃，心绪的嘈杂和繁琐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身体里残留的最后一丝疲惫也烟消云散。

记忆之中，他们父子之间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独处时刻了。

156父亲肯定

马蹄声在泉水叮咚声中穿行，陆离和陆怀瑾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尽情享受着此刻的静谧。

“现在牧场已经进入正常运作了吗？”陆怀瑾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率先开启了话题。

陆离回头看了看云雾缭绕的牧场，“算是吧。不过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牧场会如何发展，我也不太清楚。”

有机农场能否成功量产，并且找到销路；葡萄园的插枝实验到底将会走向何方，酿造出来的葡萄酒又能否令人满意；羊群和牛群的饲养现在也才刚刚走上正轨，接下来还有大量工作要做。

最最重要的是，马匹的发展依旧没有一个清晰的蓝图，布兰登不止一次向他提起了寻找优良/种/马配种的事，如果没有优秀的马驹，他们只能培养骑乘马和日常用马，不能重新回到竞赛马的培养行列，更不要说重现牧场的昔日荣光了。

除此之外，还有度假村的计划。现在脸书的更新已经开始，但效果还暂时看不出来，别墅的建立和项目的设计都需要从长计议。

换而言之，牧场现在的确进入了正常运作，但仅仅只是迈过了起点线而已。

“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陆怀瑾出声肯定到，陆离愣了愣，有些不解，“我是说，你在牧场的工作已经很出色了。你看，你到这里不过三个月时间，牧场就重新恢复了秩序，并且重新看到了生机，一切都已经回到了正轨上来。”

嘴角悄然爬上了一抹笑容，陆离有些拘谨地挠了挠头。

其实陆怀瑾是一个慈祥的父亲，他不会过分要求陆离，更不会给予陆离太多压力，比起教育知识本身，他更加重视传授学习方法，还有做人的基本道理。只是，陆怀瑾更多时候沉默寡言，他只是默默地在背后支持陆离，很少直接给予肯定。

突然之间，陆怀瑾就称赞了陆离一回，这着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陆离，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丽兹，但我却可以感受到她留在这片牧场的痕迹。”比起宋令仪来说，陆怀瑾的性格更加粗枝大叶一些，陆离还以为陆怀瑾比较迟钝，却没有想到，在内心深处，在看不到的角落，陆怀瑾也在以他的方式静静地观察着生活里的一举一动。

“那片薰衣草田，到了夏天一定格外漂亮；那片玉米田的规划可以看到她的精心策划；原来这个牧场叫做榉木牧场，对吧？这一片榉木真的很漂亮，也许，当年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是看中了这片榉木，所以把牧场建在了这里；还有主屋前的那片花园，你知道吗？丽兹最喜欢向日葵了。”

听着陆怀瑾絮絮叨叨的话语，那些他注意到的、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将那些属于丽兹、属于榉木牧场的回忆再次勾勒了出来，“向日葵？可是我没有在花园里看到向日葵啊？”陆离诧异地说道。

陆怀瑾轻笑了起来，“也许这里的土壤不适合种植向日葵吧，我也不知道。但是，在花园的种子里，你妈找到了一大包向日葵籽。”

陆离的笑容停驻在了嘴边，细细地想了想，眼底滑过了一抹思念，“我第一次去看望丽兹的时候，带了一束百合花，她很喜欢。”

丽兹一定十分喜欢花卉，薰衣草、向日葵、百合……陆离忍不住在转头看向了身后那片弥漫着雾气的牧场，仿佛可以看到丽兹弯腰整理花园的身影，她的嘴角带着笑容，专心致志地摆弄着花草，翻弄着土壤，那岁月静好的安宁，却有种强大的力量，让这栋平凡的主屋拥有了家的温暖。

“是啊，她一定很喜欢。”陆怀瑾轻舒了一口气，稍稍停顿了片刻，“我是说，这是丽兹的家，她将这片土地留给了你。现在就是你的家了。”

没有煽情的语言，没有说教的条框，仅仅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却让陆离的眼眶不由涌上了一片温热，转瞬即逝，依旧在心头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当初陆离决定接下云巅牧场时，虽然陆怀瑾没有说，但言语之间的担忧还是可以感受得到。毕竟，经营一个牧场和成为一名记者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陆离是否能够胜任，又是否会自毁前途，这都是一个未知数。

不过今天，陆怀瑾却给予了陆离足够的肯定，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陆离在这片土地上倾注了心血和热情，不仅建立了一个全新的家园，而且也延续了属于丽兹的温暖。老实说，陆怀瑾不认为自己可以做得比陆离更好。

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陆离，记忆里那个懵懵懂懂的青涩男孩，现在已经逐渐蜕变成为了一个男人，那稚嫩的肩膀已经足以肩负起一个家庭的重量。陆怀瑾舌尖的滋味有些错杂，一点点失落，一点点喜悦，一点点遗憾，一点点幸福。

父母的心情总是如此，一边盼望着孩子长大，一边却又害怕孩子长大；一边渴望着孩子独立，一边又担心孩子彻底放手。时光的力量着实太过强大，转眼之间，那咿呀学语的婴儿就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的成人了。

陆怀瑾移开了视线，看向了远方，将眼底深处的错杂掩饰了起来，“所以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我看葡萄园和有机农场都已经走上正轨了。”

“还早着呢。”陆离却没有因为目前取得的成绩而沾沾自喜，“有机农场不过是试验阶段而已，一直到九月份，我们的试验还要继续下去，看看到底什么才是最适合这片土壤的。然后收割完玉米之后，下半年才能正式投入生产，等到销售，那就是十一月之后的事了。”

最完美的计划就是，十月之前按部就班，然后在下半年的牛仔大会上寻找自我展示的机会，迈出小小的第一步。当然，错过了十月的牛仔大会，之后还有农产品展示会之类的平台，只不过时机方面没有纯天然的契合，事情自然也会滋生更多的变故。

“葡萄酒也是。”陆离最近和东尼也谈过几次这件事，“这个黑皮诺太娇嫩了，而且德州这里的气候和土壤是独一无二的，其他地区种植黑皮诺的经验不见得就可以用在这里。所以，我们需要汲取更多的经验，听取更多的意见。等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我打算和东尼去一趟法国的勃艮第，到黑皮诺真正的原产地去取经。”

这也是陆离目前最头疼的事，因为那些真正的大酒庄肯定是敝帚自珍的，不要说交流经验、传授技艺了，就连参观酒庄这样的基本活动都是不对外开放的，仅仅只接待特定的大型酒商或者贵宾客户。东尼虽然是专业出身，但他是澳洲系统学习出来的，人脉无法延伸到欧洲。很有可能他们上门拜访，结果也只是闭门羹而已。

不过，勃艮第整个地区都种植黑皮诺，那些小酒庄也可以学到不少知识。所以，陆离还是十分坚定自己前往学习的信念。

“你心中有数就好。”陆怀瑾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来，陆离做事是一个靠谱的，不仅有计划，而且还有执行力，“那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我和你妈就先回去吧。”

“那么快回去干什么？接下去就是暑假了，正是放假的时候，你和妈可以在美国四处旅游看看，也可以在牧场这里度假。”陆离还是希望父母能够好好休息，虽然说现在牧场距离盈利还早，但他现在已经成长起来了，具备了养家的能力，自然要将家庭的重任接过来。“反正你们现在日常对话也没有问题了，在牧场的话，大家也都是熟人，相处起来也十分愉快，还是说，你们打算和我一起到欧洲去？”

陆怀瑾可以感受到儿子话语里深深的关怀，眼底流露出了一丝笑意，“陆离，我们知道你的好意，但我们工作了一辈子，突然就休息下来，感觉还是不太适应。我和你妈都是这样，我们还是回去继续工作，一直做到退休为止，到时候，说不定就过来你这里养老了。”一边说着，陆怀瑾一边打量着四周，“我看，这里是一个适合养老的地方。”

退休？陆怀瑾和宋令仪距离退休都还有几年时间，国内现在退休年龄又推迟了，陆离一段时间没有关注，所以不太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短短一年两年之内退休是不可能的。

陆离张嘴还想要劝说，但陆怀瑾已经不给他机会了，“走吧，我们回去吧，你妈今天早起准备了早餐，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什么？妈还起床准备早餐？”陆离一阵哭笑不得，“你们不是过来度假的吗？昨天已经累到了，今天睡一个懒觉，这不是挺好的嘛？早餐可以由我来准备。”

陆怀瑾笑了笑，“你不知道，我们总是希望自己能够有点用处，等到哪一天真的没用处了，心里的失落是难以形容的。所以，趁着现在还有用，多做点事，挺好。”说完，陆怀瑾就扬起了手中的马鞭，“那我们比赛看看，谁先回到主屋那里去。”不等陆离答应，他就甩起了马鞭，速度立刻就提升了起来。

陆离留在原地是目瞪口呆，“爸，小心，小心！”陆离嚷嚷着，随后也驱使着栗子追了上去。

157家庭早餐

陆怀瑾一路策马奔腾，最后在主屋门口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干脆利落地说道，“你输了。”

陆离只觉得一阵胸闷——他明明是故意让陆怀瑾的，之前弗雷德才发生过坠马事件，陆怀瑾前天骑马的时候看起来又浑身肌肉紧绷，他自然是更加担心，结果没有想到，陆怀瑾没有盲目加速，把速度控制得很好，居然一路平稳地跑了回来。陆离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了陆怀瑾那孩子气的话语。

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陆离也心甘情愿地低下了脑袋，为父亲送上了掌声，看着笑容爬上了陆怀瑾的眉梢，陆离心情也轻快地飞扬了起来，脸上也不由跟随着浮现起了笑容。

“在加速的时候，身体微微前倾，重心会更好掌握，如果太过颠簸的话，双脚用力支撑，让臀部离开马鞍，这样驾驭起来会更加稳定……”

陆离正在向陆怀瑾传授着骑马的一些小技巧，虽然他也不是好手，但至少也在马背上折腾了三个月，还是比陆怀瑾懂得更多的。两个人把马匹牵回马厩之后，一路走着聊着，回到了主屋，推开门进去之后，里面就传来了宋令仪那熟悉的声音，“你们两父子跑去干什么了？满头大汗的，今天天气还是有些凉的，小心感冒，去浴室冲一个澡。”

恍惚之间，陆离有种错觉，仿佛回到了家乡的那个家里，推开家门就可以听到母亲的唠叨，空气之中飘荡着饭菜的香气，那种熟悉的味道总是能够让肌肉放松下来，心间流动的淡淡温暖让人流连。

仅仅只是一个刹那而已，抬起头之后，眼前的景观就和家乡截然不同，提醒着陆离，这里是美国，是德州，是云巅牧场；宋令仪穿着围裙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着，一头黑色的秀发绾成了简单的发髻，用一根簪子盘着，带着淡淡微笑的脸孔迎接着陆离的归来，告诉着陆离，这里是他的第二个家。

“我们刚才去骑马了。”陆怀瑾简单地说道，这个解释让宋令仪笑了起来，“不错，早晨运动运动挺好。”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了，所以说话的声音比昨天轻了一些，但眉宇之间的精神状态却十分好，可以让人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好心情。

“妈，早餐准备了什么？”陆离可以嗅到空气里香甜的米饭味道——那当然不是米饭，而是粥。熬粥是一个十分耗时间的事，没有一、两个小时根本搞不定，只有宋令仪才会花费如此多精力用小火慢慢熬粥，希望早餐就能够有足够的营养。

这让陆离想起了以前高中的时候。

“刚才翻了翻你的橱柜，找到了一袋干贝，熬了一个干贝粥。”宋令仪继续开始忙碌手中的活计，简单地说道，“早晨不要吃太油腻了，所以我就没有放瘦肉。下次你买一些番薯回来，早晨做番薯稀饭也挺好的。”说道这里，宋令仪突然想起来，“你们的有机农场里不是有玉米吗？那也可以种植一些番薯啊，番薯可比土豆有营养多了，还养胃。”

“可以啊，我回头和兰迪说说。”陆离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了一回，用手指捏着盘子里的榨菜扔进了嘴巴里，旁边还有一碟肉松——这是中/国超市里买回来的，不过一直都没有做过稀饭，所以没有机会尝尝味道。

宋令仪无奈地瞥了儿子一眼，“你都多大的人了，吃东西之前要洗手，这都不知道。”抬手就拍了拍陆离的手背，“快去沐浴一下，浑身都是汗。”

陆离龇牙咧嘴地收回了右手，“好好，我现在就去。”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可是才走出两步，趁着宋令仪不注意，一个回头又捏了两颗花生米扔到嘴巴里，立刻就被宋令仪发现了，在她发火之前，陆离连忙一路小跑着冲向了楼上，嘴里还大喊着，“冲澡，冲澡！”

宋令仪看着儿子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摇摇头，而后又忙碌了起来。

推开房间门，陆离就看到了蜷缩在床头的巴基，这小家伙似乎已经认定了底盘，每天睡觉都不愿意挪位置，之前还以为是因为他的缘故，现在看来，完全就是因为这块风水宝地的缘故。

察觉到陆离进屋，巴基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那不屑鄙夷的眼神一如既往，然后又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再次闭起眼睛来。

看到巴基如此模样，陆离故意走了过去，抓住了他的两只前爪，把巴基高高地举了起来，巴基不满地“喵”了一声，似乎在抗议陆离打扰了他的睡眠，陆离再次无视了巴基的抱怨，原地转了几圈，这才把巴基放下来，小家伙张大了嘴巴，对着陆离“喵呜”了一声，强烈抗议陆离的恶作剧行为，然后一溜烟小跑就离开了。

陆离这才心满意足地拿起浴巾，去浴室冲澡了。

冲澡仅仅只是冲洗一下身上的汗水，避免感冒，不过几分钟的事情就解决了。擦着头发，下楼来到了大厅，此时大厅已经热闹起来了，大家熙熙攘攘地寻觅着早餐的踪影，宋令仪的嗓子已经沙哑，所以不能大声说话，取而代之的是，杰西卡那爽快的声音，“大家自己动手，自己动手！快点吃完早餐，赶快出去，屋子就要被挤爆了。”

“我们的早餐是什么？”兰迪咋咋呼呼的声音格外刺耳，从一堆嘈杂声之中冒出来，顿时引发了大家的应和，“对啊，对啊，早餐到底是什么？我看到了那个东西，那是什么？”

“早餐就在餐桌上，你们的早餐就在那儿，不在这里。”杰西卡不断扬声喊道，可是大家都没有在听，依旧围在厨房门口，迟迟不愿离开。

陆离也来到了厨房，拨开了人群，大声喊道，“嘿，嘿，伙计们，我妈妈今天嗓子不舒服，你们难道就不能乖一点吗？”

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兰迪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就好像课堂上的乖学生，大声说道，“可是，为什么L女士准备了两份不同的早餐？你看，餐桌上的和这里的不一样，难道还有什么区别待遇吗？”

“呃，等等。”陆离回头看了看，又探头看了看，然后朝宋令仪投去了疑惑的眼神，宋令仪简单地用中文解释了一番，陆离恍然大悟，“我妈妈觉得，你们可能吃不习惯中式早餐。你看，这是粥，也就是……呃，煮烂的米饭，这个解释不太靠谱，但我知道，你们不会喜欢的。”

在美国的中/国餐馆里，的确是可以点粥的，但这种烹饪方式着实不是美国人喜欢的类型，几乎没有人愿意尝试。一方面是粥的口感太过绵软，一方面是味道太过清淡，一方面是不容易填饱肚子。不要说美国人了，就连许多中/国人都不见得会喜欢粥。

宋令仪是为了陆怀瑾和陆离考量，这才熬了粥；但担心牧场其他人吃不习惯，所以她又制作了煎蛋、煎饼以及烤香肠。那叠起来好像摩天大厦的煎饼大楼，足以满足牧场其他人的早餐需求；如果不够的话，还有牛奶和麦片。

“真的吗？”听到陆离的形容，大家都有些迟疑。虽然说，陆离烹饪的料理大受欢迎，但事实上，的确有许多料理不是他们喜欢的类型，就好像每一次的煲汤，他们不抗拒，却也不狂热。现在，眼前那一锅神秘的食物似乎也是如此。

不过，空气里飘荡着浓郁的香气，让人忍不住开始分泌唾沫，确实让人蠢蠢欲动。

“也许我们会不喜欢，但至少要给我们尝试的机会，不是吗？”最后还是兰迪开口说道，“就好像鱼一样。我们以为自己会不喜欢，但最终呢？”

陆离哑然失笑，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好吧，如果你们想要尝试的话，我自然不能阻止。但相信我，你们不会喜欢的。”从各个角度来说，粥都不是他们会喜欢的类型。

刚才的交谈有些快速，宋令仪听懂了大半，但还是有些细节不太确定，陆离向她解释了一下，“他们想要试试看，我警告过他们了。”这让宋令仪笑了起来，“放心吧，你留一份给爸和你自己就好，不用担心我，打一份给他们尝尝吧。”

宋令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熟练地从锅里打了一碗粥起来，放到了旁边的灶台上，友好地说道，“小心烫。”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同时都举起了右手，表示自己想要尝试看看，这让陆离哭笑不得，“伙计们，不要胡乱尝试陌生食物，好吗？说不定你们就踩到地雷了。”

可是大家根本不在乎陆离的话语，兰迪第一个走了上前，用勺子舀了一口，放进了嘴巴里，但还没有来得及咀嚼，就因为太过烫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那滑稽的模样就好像马戏团里的猴子，惹得旁边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宋令仪也是不由莞尔，“我说了，小心烫。”

兰迪不断跳脚着，口齿不清地惊呼着，“烫！烫！烫！”好不容易稍稍冷却了一些，他这才细嚼慢咽地开始品尝了起来，可是表情却十分奇怪，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是因为太烫，还是因为口感。

所有人都注视着兰迪，满头问号，但兰迪却依旧在咀嚼着，说不出话来，那模样……着实太过滑稽。

158煎蛋能手

在好莱坞的电影产业之中，经纪人扮演了一个十分特别的角色，他们不会亲自参与到任何一个电影制作环节之中，但却能够掌握电影的发展命脉，真正地堪称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幕后军师。

将经纪人繁琐复杂的工作简单归纳起来，那就是中介，他们为演员寻找合适的电影项目，同时也为电影公司推销合适的演员，并且为演员争取更高的薪资酬劳。许多人都不了解经纪人的工作，认为他们不过是依靠一张嘴皮子而已，但事实上，好莱坞真正高端的经纪人，他们的业内地位绝对不比任何一位制片人差，甚至于许多导演、演员都必须讨好巴结他们。

举例说明的话，“阿凡达”准备开拍了，詹姆斯卡梅隆（JamesCameron）放出风声想要寻找合适的演员，那么，他的第一个举动就是寻找业内的顶尖经纪人，由这些经纪人进行衡量挑选，然后递交一份候补演员名单提供挑选，接下来才是演员的发挥时间。

换而言之，不是随便的演员都能够得到这样的消息，即使是像汤姆克鲁斯（TomCrusie）那样顶级明星，没有给力的经纪人，他的消息来源也会受到极大的限制，更不要说那些二线、三线的演员了。

一般来说，好莱坞大型电影公司全新设立的大项目，基本都掌控在那些顶级经纪人手中，资源牢牢掌控，从不外泄，剧组人员的选择始终圈定在一个特定范围，是否给新人机会，还是力推某位演员，又或者是以一个顶级演员带动旗下数位配角演员，初步挑选的权力都由经纪人拍板，从导演到演员再到编剧，乃至摄影师等等，都是如此——除非是像迈克尔贝（MichaelBay）拍摄“变形金刚”时那样，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挑选新鲜人。

反过来也是如此，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LeonardoDiCaprio）听说亚历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AlejandroGonzalezInarritu）正在筹备拍摄新作品“荒野猎人”，他想要出演，那么也是由经纪人出马去洽谈，甚至是安排直接面对面交谈的机会。又或者莱昂纳多现在想要拍摄一部商业电影，经纪人立刻着手于各大电影公司联系，取得最新最全最好的项目，由经纪人经过初步挑选之后，再交给莱昂纳多。

可以这样理解，越是高级的经纪人，手中资源越多；电影公司希望通过这些经纪人寻找到更加合适的演员，演员也希望通过这些经纪人寻找到更加优秀的项目，经纪人就像是一个庞大的中转站，无数消息和资讯在他们手中消化，然后重新分配，成为奠定一个电影项目的基础。

一个优秀的经纪人，可以让一名演员彻底脱胎换骨。比如说，观众总是好奇，为什么又是他/她？好像过去一年之内，到处都可以看到这名演员，商业电影也是，艺术电影也是，无处不在。这就是经纪人的功劳了。

安迪作为创新艺术家经纪公司的高级经纪人，能力自然非同一般，堪称是业内顶尖存在，虽然他手下管理着数位大牌演员的经纪业务，但不定期地挖掘新人，又或者从竞争对手那里挖墙脚来壮大自己，这都是经纪人的日常工作之一。

“太平洋战争”开拍时，安迪就收到消息了，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放弃了内定的约瑟夫梅泽罗，选择了一位籍籍无名的新人担纲主演，大家还小小地议论过一阵，不过“太平洋战争”仅仅只是一套电视剧而已，影响着实有限，消息很快就被遗忘在了脑后。

不久之前，HBO内部观看了“太平洋战争”，关于这位新人的讨论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听说剧集的五位导演都对这个新人赞不绝口，认为这是一位天生的演员；就连同剧组的演员也纷纷表示，这位新人的天赋和表演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这吸引了安迪的注意，他不由有些好奇，到底是一位怎么样的新人，又有什么样的潜力。

不过，这样的好奇不足以让安迪行动起来，业内人士有句话说得好，“好莱坞每天都可以涌现一百位天才，但一年都不见得能够诞生一位明星。”这片土地上，从来都不缺少天才。

这一次，安迪前来纽约出差，将在这里停留两天，今天晚上的飞机回去洛杉矶，在前往机场之前，下午有三个小时的空档，转念一想，他决定前来先驱村庄看看，只是路过。

见面之后，蓝礼给安迪带来了小小的惊喜，不是因为他的外形，而是他的谈吐，那份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和风趣，展现出了难得一见的大气风范。好莱坞这个名利场可不是说闯就闯的，每一个脚印都是在累累白骨之上建立起来的，蓝礼的这份气质，着实难能可贵，很有可能帮助他走的更远。

当然，仅仅只是“可能”。

“我知道你出演了’太平洋战争’，而且，我观看了内部试映。”安迪开口说道，这是假话，HBO暂时没有开放任何形式的试映。

“这是一个好消息。”蓝礼的眼底浮现出一抹亢奋的光芒，“我们辛苦了七个月的成果总算出炉了，看来，不久之后我们就可以亲眼观看到成品了。”

安迪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暗芒，蓝礼的表现十分正常，却又不正常——刚才谈话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经纪人的强大能力吗？“这是一部十分出色的作品，相信会像’兄弟连’一样，再次引发好评风暴的。”

“哈哈，我会交叉手指进行祈祷的。”蓝礼的回应依旧宠辱不惊，这让安迪越发玩味起来。

对于任何新人演员来说，遇到顶级经纪人的邀约，即使不是受宠若惊，也不应该如此平静。那么，蓝礼的表现如此淡然，到底是因为他对安迪的经纪人身份没有清晰认识，还是因为他对经纪人的重要性没有准确认知？

看着蓝礼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安迪觉得这两种可能性都不高，那么就是第三种了，蓝礼也在掂量，只是，蓝礼如此成竹在胸，到底是因为自大，还是因为睿智？

不过，这并不重要。经纪人和演员本来就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双方都希望选择更加出色的合作对象，共同谋求更高的利益。自大也好，睿智也罢，这都说明了，蓝礼是一个聪明人，这也意味着，双方未来的合作可能碰撞出更多的火花。

一个有目标、有野心、有信仰的演员，往往能够在好莱坞走得更远。

“你希望成为明星？”安迪第二次提起了类似的问题，试图进一步试探。

蓝礼微笑地摇了摇头，“不。”这个答案让安迪的眼神微微闪了闪，有些意外，“我希望成为演员。”

安迪的笑容绽放了开来，不自量力，又或者说，理想主义者，“真正顶级的演员都是明星。”

“但不是所有的明星都是演员。”蓝礼的回答无缝衔接。

安迪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停顿了片刻，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蓝礼的眼睛，试图窥探隐藏在眸子背后的情绪，他看到了自信、坚韧和毅然，“这个世界上，天才有很多，但不是每个天才都可以取得成功；同样，这个世界上，梦想有很多，但往往最终都会以悲剧收场。”在好莱坞，梦想是最廉价的东西。

“呵呵。”蓝礼轻笑了起来，摊开双手轻轻耸了耸肩，“我想，只有时间才知道答案，不是吗？”

没有愤怒，没有激昂，没有冲动，甚至没有辩解，蓝礼的回应着实让安迪眼前一亮，他展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弥勒佛一般，“我没有办法反驳这一点，不是吗？”顿了顿，安迪再次开始试探，“所以，你想成为什么样的演员？杰克尼克尔森（JackNicholson）？还是汤姆克鲁斯？”

前者是当代美国最具代表性的演技明星，后者则是近代史上最成功的票房巨星，安迪的提问指向性十分明确。

“我不知道。’太平洋战争’仅仅只是我的第一部作品。”蓝礼的回答让安迪微微挑了挑眉，坦然而诚实，没有不懂装懂，这一份胸襟甚至比之前的印象还要更加深刻，“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挑战不同的角色，尝试不同的可能。”蓝礼露出了一个微笑，“我是英国学院派出身的。”

安迪恍然大悟——英国学院派对演员的定义就是：胜任不同角色，千人千面，一名演员要可以胜任一千个乃至一万个角色，这才是表演；而不是那种专注于一类角色、或者只有某个特定角色能够入魂入魔的表演。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安迪出声感叹道，简短的两句话，透露的信息却让安迪十分满意。

蓝礼呵呵地轻笑出了声，显得轻松写意，“如果简单的话，那么每个人都可以实现了。”

这是对安迪刚才那桶冷水的反驳，狡黠而睿智，这又是另外一个亮点，安迪的眼睛因为灿烂的笑容而眯成了一条缝，“我开始怀念我的青春了。”潜台词就是，蓝礼不知天高地厚，仅仅只是凭借着青春时的冲动和热情，根本不明白现实生活的残酷。

蓝礼也是笑呵呵地回答道，“所以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这是在讽刺他太过胆小、太过世俗、太过无趣了吗？这……着实有趣，太有趣了。安迪欢快地笑了起来，端起了面前的可乐，仰头一口喝完，然后就站了起来，微笑地说道，“如果我不想错过航班，那么我现在应该前往机场了。”

159专栏刊登

柯尔出去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很快就进来了，扬声喊道，“十四，你的挂号信。”一般来说，挂号信必须本人签名，不过新布朗费尔斯是一个小镇，邮递员几乎认识每一家每一户的人，对柯尔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也知道柯尔和云巅牧场的关系，这才允许了柯尔代收。

“挂号信？”陆离看了一眼，但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来，“估计是学校寄过来的毕业典礼章程吧，可是，他们之前不是说发邮件嘛？为什么还如此麻烦。你放在旁边吧，我一会再拆。”然后，陆离又继续自己的煎蛋业务。

忙碌了好一阵，陆离总算是把鸡蛋全部煎好，终于有时间坐下来享用早餐。宋令仪熬制的粥果然足够入味，而且米粒不会稀烂稀烂，那咀嚼的韧劲比米饭还要更加好吃，干贝的香气已经完全融入到粥之中，每一口都是享受。

早餐享用完毕之后，宋令仪本来打算去洗碗，不过爱丽丝和玛丽安几个女生抢了上前，接过了洗碗的工作，气氛再次开始预热起来，大家都准备好了连续第二天的狂欢。

陆离此时才有时间拿起自己的挂号信，看了看地址，陆离就立刻明白了过来，“这应该是报社寄过来的报纸样本。”

美国的报纸系统是十分特别的，大部分报纸都是在当地发行，只有少数几份报纸是全美发行的，比如“纽约时报”就分为纽约版和全国版。像“纽约观察者报”就是一份只有在纽约当地可以买到的报纸，“纽约邮报”也是。当然，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人们已经逐渐抛弃了传统阅读新闻的方式，各大报纸都有网页版本，实时更新。所以，在德州也可以阅读到来自其他各大州的报纸。

“报社？”在嬉闹声之中，宋令仪第一个就听到了陆离的声音。母亲似乎就有这样一种能力，在人群之中辨识出自己孩子的声音，即使是再嘈杂也是如此。

陆离点点头，“恩，还记得吗？之前我不是提起过吗？他们愿意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写专栏试试看。”

“啊，我记得，给你写三篇专栏的机会，对吧？”宋令仪在陆离身边坐了下来，然后回头扬声喊道，“怀瑾，过来，陆离的专栏寄了样本过来。”

拆开信封，里面果然是一份“纽约观察者报”，看看右上角的日期，这已经是四天前的报纸，墨水已经干透了，但依旧泛着报纸特有的香气。

“哇！”身后传来的惊叹声让陆离愣了愣，他回过头，就看到所有朋友熙熙攘攘地站在后面，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一个个探头探脑的表情，看起来好不热闹，这着实让陆离哭笑不得。

“十四，快，快打开看看！”“对，看看你的文章变成铅字之后到底是什么感觉？”“这真的太厉害了！我们身边居然也有人成为真正的记者了！”……

那亢奋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比陆离自己还要更加兴奋。原本陆离还有些紧张的，但看到朋友们的如此表现，情绪不由就释然了开来。

爱丽丝也站在人群之中，眼神里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当看到陆离的眼神时，她轻轻握了握右手，为陆离加油，然后视线落在了那份报纸上，示意陆离快点打开，迫不及待的神色让陆离也跟着兴奋起来。

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宋令仪和陆怀瑾身上，两个人的表情也有些凝重，陆离不由哑然失笑，“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等待通知书时的情形。”

看到陆离此时还有精力开玩笑，宋令仪也是不由莞尔，拍了拍陆离的肩膀，示意他打开报纸。

视线再次落在了报纸上，指尖居然微微颤抖，泄露了内心的紧张。这不是等待大学通知书的时刻，但这却是等待他事业开端的时刻，甚至比大学时还要更加紧张。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陆离就打开了报纸，熟练地翻到了二十四版，顺利地找到了社论专栏的位置。

在左上角的位置是文化专栏，刊登着一篇文章，“你会选择什么方式派对，牛仔式，纽约客式，还是亚洲式？——专栏作家：陆离”

没有多余的装饰，仅仅只是黑色的铅字，但意义本身就已经截然不同了。尤其是看到了那代表着亚洲姓名的”LiLu”，向每一位读者呈现出一个事实，这是一篇由亚洲人撰写的文章。在美国的主流媒体上，确实不太常见。这对陆离来说，就是重要的一步，而且还是一大步。

陆离认真地看着眼前的报纸，情绪有些奇怪，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亢奋，四年以来奋斗的夙愿终于实现，似乎更多是平静；但在平静之中，还有一些感慨和微妙，胸腔里轻轻激荡的喜悦让嘴角不由上扬起来。

他现在是一名记者了，更为准确一点来说，是一名专栏作家了。他在报纸上发表自己的观点，将自己的经历和意见分享给每一位读者，信息交换的桥梁构建起来之后，影响也就产生了。这也意味着，他拥有了改变某部分人想法的可能——哪怕仅仅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哪怕仅仅只是很小很小的可能，但至少，他具备了改变世界的机会。

这才是进入新闻行业最重要的动力。

“十四，给我看看。”陆怀瑾开口说道，让陆离不由愣了愣——陆怀瑾居然也称呼他“十四”，这着实是……

陆离不由轻笑了起来，然后把报纸递给了陆怀瑾。比起口语来说，他们的阅读能力明显要出色多了，这似乎是中/国式英语的共通点。

“L先生，读出来，读出来！”身后传来了弗雷德激动的声音，“让我们一起来阅读十四的专栏啊！”聚集在周围的人着实太多了，每个人传阅一次，耗费的时间绝对不在少数，还不如统一阅读出来。

陆离摊开了双手，“伙计们，这不是一个魔幻故事，这是一篇关于文化的严肃专栏，你们不会喜欢的。”虽然说在撰写过程里，陆离尽可能以轻松诙谐的笔触来完成这篇专栏，而且主题也颇为平易近人；但归根结底，这是一篇报纸的专栏，内容还是比较严肃的。

可是陆离的劝告却没有人在意，大家都同时朝陆离挥了挥手，嫌弃地将他赶走，这着实让陆离哭笑不得。

陆怀瑾将报纸递给了弗雷德，“你们来读吧，我的喉咙也无法大声。”

陆离摇了摇头，离开了沙发，耳边传来了弗雷德大声朗读的声音，“当我们出现在一个派对上时，到底在期待什么呢？酒精，毒/品，音乐，美女，泳池，还是自助餐？”第一句话就让大家哄笑了起来——没有人会在派对上期待食物。

来到了门廊里，陆离拨通了茱莉亚希金斯的手机，电话仅仅只响了两声，茱莉亚就接了起来，“茱莉亚希金斯，请说。”

雷厉风行的风格依旧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这里是十四。报纸的样本我收到了。我只是打电话过来，说声谢谢。”

“报纸，对。”茱莉亚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篇专栏反响不错，过去这几天时间里，我们收到了不少邮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其中不少人都抱怨，为什么没有自己州的文化反馈。”这篇专栏同样刊登在网络版上，所以收到了不少回响，“出乎意料地，人们对其中折射出来的文化现象都颇为感兴趣。”

“这就是我们的初衷，不是吗？”听到了茱莉亚的肯定，陆离心情轻快了起来。当初他之所以想到撰写这个专栏，就是因为取材于生活，内容就是他自己真实感受到的东西，不见得多么深刻，却足够真实，而且能够折射出社会的某个片段。

尤其是现在全球化进程已经普遍化了，即使是山沟沟里的居民，通过电视或者网络，也可以接受到来自全球各地的信息。越来越多人渴望了解不同的文化，也愿意了解不同的文化，至于能否接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可以说，这就是历史发展的趋势。

茱莉亚点点头表示了赞同，“这个专栏的第一篇确实不错，第二篇什么时候可以发布？”

在短短三天之内，他们就收到了将近五百封邮件，这对于“纽约观察者报”这样一家小报社来说，着实太过难得了，尤其是他们没有发布什么值得关注的八卦新闻的情况下。所以，第二篇自然而然就提上了议程。

“我上周已经发邮件给你了，记得吗？”第二篇陆离早早就写好了，经过润色修改之后，就发给了茱莉亚，一直没有得到回应，陆离在陪同着父母，所以也就没有追问。

“上周？”茱莉亚回想了一下，“稍等。”然后就开始打开了邮件，敲打了一下键盘，“噢，对，我已经收到了，不过因为一直比较忙碌，还没有来得及阅读。我等会就浏览一遍，然后给你回邮件。第三篇你可以准备起来了，我会拿着第二篇去见总编辑的，看看能不能提前给你敲定一份合同。”

这是一个意外惊喜，虽然“纽约观察者报”仅仅只是一家小报社，但聘用专栏作家的工作也需要经过深思熟虑的。现在陆离才撰写了一篇文章，茱莉亚就愿意和总编辑交谈，这着实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当然，即使总编辑点头了，陆离拿到的也很有可能只是一个短期合同，三个月或者六个月。

“那就再好不过了！”陆离也畅快地笑了起来。

160大会落幕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茱莉亚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性格，每次谈话都是直击要点，陆离早就已经习惯了。

看着眼前刚刚落成的别墅，还有旁边堆放着的木材，第二栋别墅过几天就要开始打地基了。正如陆怀瑾所说，云巅牧场现在一切都已经走上了轨道，他的记者梦想也同样走上了正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他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好。

一道阳光穿透层层云朵洒落下来，金色光芒在云雾缭绕之中璀璨夺目，可以清晰地看到浓雾在翻腾消散，整个牧场的辽阔和苍莽一点一点浮现在眼前，仿佛整个心胸都开阔了起来。

“恭喜！”耳边传来了祝贺的声音，陆离一转头，然后就看到了走出来的爱丽丝，她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刚才无意间听到了你的电话交谈。”陆离微笑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在意，爱丽丝继续走了出来，脚步在陆离身边停了下来，“恭喜，现在你就是正式的专栏作家了！恐怕，我们这一届学生，你是第一批就业的学生之一。”

“谢谢。”这一次，陆离没有谦虚，坦然地接受了祝贺。

也许对于其他美国的学生，或者是欧洲的学生来说，在新闻媒体里找到一份工作，不算是一项成就。但对于亚洲学生来说，绝对称得上一次巨大的成功，而且还是在纽约本地的媒体成功就业。要知道，在经济状况无比糟糕的当下，失业率居高不下，即使是美国人，想要在纽约的新闻媒体找到一份工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爱丽丝看着陆离脸上灿烂的笑容，嘴角也勾勒出了相似的弧度，轻笑出了声，她是真心为陆离感到开心。可是随即，她就想到了自己的状况，脚步不久就继续迈了开来，走到了门廊前的台阶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我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一句没头没脑的感叹，陆离却听出了蛛丝马迹来。

果然，爱丽丝脸上的笑容灿烂地绽放了开来，“也许是我太贪心了，又或者是太过自信了。对于记者来说，最重要的是经验，不是吗？所以，从’纽约邮报’开启职业生涯和从其他报社开始，这都是一个道理。就好像你说的，只要是钻石，无论在哪儿都无法遮掩光芒，对吧？”

从“纽约时报”开始职业生涯，还是从地方籍籍无名的小报开启记者生涯，这当然是有区别的，而且是天差地别。但正如爱丽丝所说，记者行业是一个没有门槛的领域，只要有能力，只要肯吃苦，是金子终究还是会发光的。

陆离嘴角的笑容落在了眼底，氤氲出一片潮起潮涌，“我赞同！”

如果说前天晚上，爱丽丝告诉陆离，她决定向“纽约邮报”的编辑摊牌，在内心深处，她其实还是有些犹豫的；那么今天，爱丽丝就彻底下定了决心，她终于明白，假如只是在原地裹足不前，那么她永远看不到未来的模样，只能原地踏步地自怨自艾，最终陷入悔恨的泥沼。

“十四，谢谢。”爱丽丝出声说道。

陆离不由莞尔，先是弗雷德，而后是薇薇安，现在又是爱丽丝，当然，还有不能忘记的他自己。

他们就是一群站在毕业门口茫然若失的大学生，身后是永远告别的校园象牙塔，身前是茫茫人海的社会熔炉，他们渴望着成功却又害怕着失败，他们渴望着突破却又害怕着改变，他们胸怀着梦想却又遭遇着现实。他们还是孩子，却已经成人，脱离了家庭的羽翼之后，终于蜕变成为现实世界的一份子。

内心的彷徨和迷惘，让他们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左冲右撞，可是头破血流之后依旧找不到一个出口。现在，他们终于确定了想法，选择了方向，然后迈开步伐。

这并不意味着生活就平坦了，恰恰相反，未来依旧是未知的，他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双脚慢慢探索，但这一份未知的可能正是生活最美妙的地方。当生活失去了所有悬念时，生命也就只剩下一潭死水，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却不再活着，只有勇敢地拥抱未知，生命才会迸发出更加炫目的光彩。

弗雷德也好，薇薇安也罢，爱丽丝也好，陆离自己也罢。他们都选择了一条旅途，踏上了人生道路，前途漫漫，不管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那都将是一番波澜壮阔。

“我觉得，我以后可以开心理诊所了，又或者是把牧场改为心理疗养院。”陆离笑呵呵地开起了玩笑，爱丽丝露出了不解的神情，陆离解释到，“弗雷德来到这里之后，终于确定了未来的发展方向。”

爱丽丝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就轻笑出了声，然后收敛起了笑容，故意摆出了一本正经的死板脸，“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你可以去考一考专业执照，我觉得德州这里的考试应该不是很难。”

不动声色间，爱丽丝又调侃了德州一把——在美国，各个州的法律考试是独立的，德州的律师执照不见得能够在纽约使用，心理医生的执照也是如此。爱丽丝这是在调侃德州的教育水平低于纽约，所以考试也更加简单。

陆离眨了眨眼，严肃地说道，“我已经报名了。”

噗嗤，爱丽丝直接就笑出了声，随后陆离也是开怀大笑，那明朗清脆的笑声在空气里回荡着，眼前的雾气犹如潮水一般滚滚散开，金色阳光肆无忌惮地洒落大地，牧场的全貌在视线里恢弘而静谧地铺陈开来，那仿佛浸过水的绿色鲜嫩欲滴，迸发出朦胧的光晕，整个牧场都蒙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美轮美奂。

声音，就这样消失了，两个人安静地站在原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放任着思想在这片没有束缚的蓝天大地里展翅翱翔。

又是一个好天气。

一如所料，牛仔大会的第二天越发热闹起来，不仅比赛更加激烈，而且白天的展示会也让人应接不暇。陆怀瑾和宋令仪两个人加入了爱丽丝等人的队伍，继续着昨天没有结束的语言交换；而陆离则在柯尔和布兰登的陪同下，认认真真地参观了展示会，享受狂欢之余，也投入了工作考察之中。

第三天也是如此。

牛仔大会在一片喧嚣之中落下了帷幕，在最后一天的压轴好戏上，各个项目决出了最后的冠军！在有鞍斗牛项目里，陆离下注的詹姆斯里克成功赢得了最后的冠军，而备受观众喜爱的弗兰克里维斯仅仅位居第三。

至于速度竞赛的比拼里，克洛伊以完美的发挥赢得了最后的冠军，三天连续蝉联第一的表现，折服了每一位观众。在她夺冠之后，现场扔下的示爱牛仔帽几乎把场地都覆盖住了——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大会就此宣告结束，大家也都在肆意庆祝着。

陆离第一次下注，就成功赢得了最后的大奖。由于他是在第一天比赛开始之前下注的，所以赔率都十分高，虽然他只下注了二十美元，但最后还是收获了两百美元，真正的是翻了十倍。

拿着下注票换取奖金之后，大家都起哄着，“请客！”兰迪似乎还嫌弃起哄声不够大，一边点头一边沉稳有力地鼓掌着，在大家面前绕着圈，鼓动着大家一起有样学样，那整齐划一的掌声和呼喊声让周围的其他群众们都纷纷投来了视线。

“请客！请客！请客！”

作为漩涡的中心，陆离也是哑然失笑起来。不过，陆离没有破坏现场的起哄气氛，而是跟随着大家一起鼓掌呐喊，仿佛起哄的对象另有其人一般，配合演出，等着全场的气氛达到了沸点，然后他高高扬起了手中拿两张薄薄的绿色纸币，豪爽地挥舞起来，“走，日落酒吧，第一轮全部我买单！”就好像他手里拿的是两百万支票一般。

如此爽快的回答成功地得到了群众们的支持，“耶！”大家集体欢呼起来，兰迪和东尼他们甚至朝着旁边不相识的陌生人招手起来，“来！来！云巅牧场在日落酒吧请客了！快，一起来！”

此时周围全部都是涌过来兑现押注的观众们，熙熙攘攘地聚集了不少人，听闻有人大获全胜，准备打开钱包请客，大家顿时都兴奋起来——狂欢节的气氛还没有完全消散，几乎是一点就燃，于是，现场就如同火药桶一般炸裂了开来。

刚刚忙碌完毕的克洛伊和贾斯汀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两个人面面相觑，将站在旁边一脸无奈的布兰登拉了过来，开口询问到，“怎么？十四中大奖了？”

布兰登眼角的笑容让僵硬的五官线条都软化了许多，他摇了摇头，“两张本杰明富兰克林而已。”

克洛伊和贾斯汀转过头去，看着在人群包围之中不断鼓掌起哄的陆离，终于明白布兰登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两个人也都双双笑了起来。

牛仔大会的第三天，就以陆离带领着六十多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日落酒吧的方式落下了帷幕，他爽快地给所有人买了三轮啤酒，所有人彻夜狂欢、不醉不归，将这场持续三天的盛宴推向了真正的高/潮。

161收集露珠

兰迪穿着工具胶鞋，手里提着工具，熟练地在有机农场的沟壑之间行走着。

转眼之间，牛仔大会就已经是一周之前的事了，牧场的生活重新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上，无聊却又充满生机的轨道。

爱丽丝一行人在大会结束之后第二天就动身离开了，他们还是要一路公路旅行回去，毕业在即，每个人都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开车过来，开车回去，这头尾就耗费了将近十天时间，所以他们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弗雷德则在牧场又停留了三天，拍摄了一大堆照片和视频，等第二栋别墅地基打好之后，他这才背上行囊，以公路搭车的方式，摇摇晃晃地回去纽约。虽然同样是毕业生，但比起爱丽丝他们来说，弗雷德的毕业事宜已经都完成差不多了，不需要赶时间。

似乎在一夜之间，喧闹无比的牧场就安静了下来。如果不是爱德华所带领的施工小队依旧在忙碌着，牧场的宁静都让人有些不适应了。

弗雷德离开之后，搬家事宜也终于提上议程。四名牛仔再加上一位冲浪好手，按照抽签的方式完成了房间分配，最后柯尔选择了一楼的那个房间，其他人都必须住到二楼去。房间分配完毕之后，他们抽出了一天时间，干脆利落地完成了所有搬家工作。

接下来，扩建仓库的事情可以着手准备了。

不知不觉中，牧场也是日新月异，翻新工作有条不紊地往前推进。等这些大方向的工作完成之后，兰迪终于有时间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有机农场上了——羽衣甘蓝到了收割的时候了。

虽然说目前有机农场还在测试阶段，未来到底应该如何分配物种和季节，要等到九月份才能够有确切的章程；但不出意外的话，羽衣甘蓝还是他们的发展重点，其他蔬菜更多只能算是日常生活的供应，即使和大超市联系上，估计他们的产量也达不到中部地区其他州的输出水准，可是羽衣甘蓝现在在东岸和西岸却是供不应求，只要能够实现批量生产，那么有机农场的崛起就指日可待。

所以，兰迪对于第一批羽衣甘蓝十分重视。

抬起头，视线余光无意间掠过不远处的森林，正准备低头忙碌时，兰迪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身影，不由重新回过头，眯起眼睛细细看了看，然后扬声喊道，“十四……你在那里干什么？”

远端森林的边缘，可以看到陆离正在弯着腰，似乎在低头寻找着什么，还是在看着什么，那姿势着实太有趣了，就好像把脑袋塞进沙土里的鸵鸟。

听到呼唤声，陆离站直了腰部，回头一看，然后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了，“你过来干什么？”

“羽衣甘蓝！”兰迪扬声喊道，两个人就好像站在山谷的两端，用双手做喇叭，不断呐喊着，这样的对话着实是太累了，但偏偏两个人又乐此不疲。

陆离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但因为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楚，“你忙吧，我一会过去。”说完，他干脆直接蹲了下来，整个人被淹没在大片大片的草丛之中，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背部轮廓。

兰迪的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答，他挑了挑眉，没有再多说什么，然后就弯腰开始忙碌起来。

陆离到底在做什么呢？他此时正在做实验！

他今天上午出来遛马，按照惯例开始添加空间泉水，这是生菜收成了之后，他第一次做这个举动。由于生菜的收成远远好于预期，他决定继续减量，这也是好事，否则以后大批量生产的时候，泉水可能就要干涸了。

过去这三个月以来，虽然陆离一直没有过量使用泉水，相反还一直在控制用量，但还是可以明显感觉到泉水的水平面降低了一点点，哪怕只是很少很少的一点点，但对于入水还不到手肘的深度来说，着实让人担忧。毕竟，牧场现在才刚刚起步而已，未来还有大量的地方需要使用泉水。

陆离先是给蓄水池添加了一些泉水，然后又来到了有机农场，打开了空间，思考着有机农场和葡萄园的泉水分配，比例到底应该降低多少才合适，就在此时，树梢上的一滴露珠滴落下来，滑进了他的脖子里，这让陆离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可还没有来得及伸手去擦拭掉，视线余光就看到一滴绿色的液体从池子周围的鹅卵石之间滴落了下来。

陆离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再次睁开眼睛之后去看，空间泉水就没有任何变化了，泉水依旧清澈见底，哪里可以看到刚才那滴犹如翡翠一般的绿色液体。

虽然很有可能是陆离不小心瞥到了森林里的一抹绿色，毕竟整个视野里都是漫天漫地的绿色，但陆离还是决定实验看看。

不仅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空间泉水对发展牧场的重要性，自从发现了戒指空间之后，他还没有找到任何方式可以增加空间泉水——又或者说，以前泉水就增加过，只是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还因为滑落到后背的那滴泉水很快就干透了，似乎衣服都还没有来得及吸收，它就消失了。

陆离需要证明一下，这一切是不是他的错觉。

于是，就出现了兰迪刚才看到的那一幕——露水，这就是陆离正在实验的对象，这也是最靠谱的解释。

陆离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触碰眼前绿色叶片之上的晶莹露水，他可以感受到露水的冰凉，即使现在已经六月了，但在清晨时分，鸡皮疙瘩依旧钻出了皮肤表面，然后他就迅速抬起头来，注视着空间里的水池，就在目光灼灼的焦点之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滴浓郁翠绿的液体从鹅卵石之间滴落下来，快速地落入池子之中，转眼就消散在水中，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陆离亲眼看见了，仿佛那一滴翠绿色水滴根本就不曾出现过一般。

内心的喜悦汹涌沸腾起来，狂喜的心情让他几乎就想要放声大喊，但为了避免惊动其他人，陆离只能紧咬着下唇，然后握紧右拳狠狠地挥舞了几下，将内心的狂喜和亢奋都宣泄出来，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让胸膛里的沸腾和爆发逐渐平复了下来。

随后，陆离没有休息，立刻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工作之中，欢心鼓舞地搜集着森林里满眼绿叶之上的露水。

陆离不由想起上一周那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在迷雾之中，露水肯定特别多，如果当时他发现这个秘密的话，肯定收获颇丰。不过，陆离也不贪心，上一周牛仔大会的狂欢也是值回票价的，今天早晨的露水也着实不在少数。反正收集露水是一个需要日积月累的过程，不急在一时。

为了实验自己的想法，陆离不仅仅采集绿叶上的露水，还尝试将其他的露水也收集起来。他很快就发现，岩石或者腐木上的露水是无效的，严格来说，只有绿色植物的露水才能起作用。当然，绿色植物那色彩斑斓的花朵也是适用的。

精神亢奋地收集了将近三十分钟，情绪这才逐渐平复了下来，感觉到了丝丝疲惫，陆离这才注意到，刚才收集了那么多露水，池子里的泉水水平线依旧没有变化。

显然，露水转换成为泉水的比例远远超出想象，陆离暂时还不知道，到底要多少露水才能转换成为一滴空间泉水，这还需要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实验，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会是一项轻松的工作，否则空间泉水也不会那么宝贵了。

不过，陆离已经心满意足了，至少他发现了空间泉水转换的可能性，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接下来，每一天早晨的溜达散步又多了一项任务，收集露水，积少成多，空间泉水终究会再次增长起来的。

这也许是仅次于发现戒指空间的最好消息。

干劲十足地收集着露水，忘乎所以，直到腰部发出了抗议，陆离这才站直了起来，捶了捶发酸的腰部，长长吐出一口气，虽然有些疲惫，但心情却无比雀跃。站在旁边的栗子已经开始无聊了，他慢慢踱着脚步走到了旁边，百无聊赖地啃着草根，察觉到陆离的动作，栗子抬起头来，打了一个响鼻，似乎在嫌弃今天早晨的散步没有完成一般。

陆离不由笑了起来，“大家伙，今天可是收获颇丰。”将空间收了起来，陆离走上前，拍了拍栗子的脖子，“怎么样，准备好完成今天的散步了吗？”

栗子抬起头嘶吼了两声，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陆离翻身上马，轻轻一踢，栗子立刻就快速奔驰起来，绕着森林的边缘狂奔了两个来回，身心通畅，然后一路来到了有机农场，看到了正在田地里忙碌的兰迪。

“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兰迪听到了声响，站直身体，笑呵呵地说道。

陆离歪了歪头，笑容不由自主地就绽放开来，“你今天也是。”

“当然。”兰迪举起了手里的两丛蔬菜，“今天是收获羽衣甘蓝的日子，你忘记了吗？现在看来，我们又一次有了大丰收。”

162羽衣甘蓝

“羽衣甘蓝！”陆离翻身下马，大步大步地冲着兰迪走了过去，“所以，这就是羽衣甘蓝吗？”

“怎么？你没有见过？”兰迪将两颗羽衣甘蓝放在了耳朵旁边，就好像伞蜥蜴一般，搭配上滑稽的表情，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陆离耸了耸肩，“我在超市里见过，脑海里也有一个大致的形象，但名字和实物始终对不上号。今天，我终于看到’真人’了。”

羽衣甘蓝，翻译成中文，这是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但作为英文，它却有点无聊，“Kale”。它是食用卷心菜的园艺变种，结构和形状颇为相似，但中心不会卷成团，整个植物就好像一束鲜花般层层叠叠地绽放开来。

陆离手中的羽衣甘蓝十分漂亮，边缘是翠绿色的，大片大片地展开，颜色越往里面就越浅，约莫有七、八层的模样，然后正中间就是深邃的紫红色，小片小片的叶片就好像一朵朵雪花般，不过是紫红色的雪花。

“兰迪，你愿意嫁给我吗？”陆离双手捧着这束羽衣甘蓝，推向了兰迪，然后一脸深情地说道。

兰迪愣了愣，随即就明白了过来，陆离在和自己开玩笑，他不由畅快地大笑了起来，“十四，你这是在练习求婚台词吗？这说明，你已经找到了对象？”

如果是东尼或者弗雷德，肯定就会配合陆离的玩笑，兰迪如此说破之后，顿时就不好玩了。陆离鄙夷地瞪了兰迪一眼，“所以，你的答案是’不’吗？”这再次让兰迪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陆离甩了甩手中的羽衣甘蓝，“这个尺寸是正常的吗？我为什么觉得好像有点太大了。我在超市里看到的，一般都是小小的一颗。”

“不，不，这是正常的。”兰迪接过了一颗羽衣甘蓝，拨开了层层叶面，“准确来说，这的确是比较粗壮，但在正常范围。不过，这里面的层次确实是比较多，我觉得一颗就可以制作出三到四盘沙拉。”

就好像之前的生菜一样，整个发育要更加饱满、更加壮硕一些。后来他们直接品尝了那些生菜，口感十分不错，而且味道似乎也更加清甜。现在看来，这批羽衣甘蓝也是如此，就是不知道品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等等，羽衣甘蓝吃起来是什么味道？”陆离对此还真没有研究，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脑海里就浮现出栗子吃草的模样，他虽然不是肉食动物，但对沙拉也没有特别爱好。所以，他从来没有品尝过羽衣甘蓝。

“你没有吃过？”兰迪讶异地问道。

陆离耸了耸肩，“十五美元一道沙拉？”

那反问的语气让兰迪笑了起来，“其实羽衣甘蓝没有什么味道，只有一点点甜味，然后还有一点点苦涩，很淡很淡，几乎发现不了。所以，人们在吃羽衣甘蓝的时候，总是需要加入一些其他东西，不然就完完全全没有味道了。”

陆离点点头，“那今天我们就尝试看看吧。”陆离把手中的羽衣甘蓝放到了旁边，“这要怎么收割？”

兰迪弯下腰，示范了起来，“把整个果实轻轻地掀起来，然后用刀在根部割一下，整个果实就可以拿下来了。其实就和卷心菜是一样的。”

说话间，兰迪又割下了一颗羽衣甘蓝，他顺手就把手中的刀递给了陆离，“你试试看。”

手中的刀柄上还可以感觉到淡淡的温度，陆离按照兰迪的指示，抬起了羽衣甘蓝，然后就看到了下面那翠绿色的根部，用锐利的刀锋轻轻一划，没有想到，根部比想象中要更坚硬一些，“这个根茎比卷心菜更硬，所以要用力一点。”兰迪的声音传来，陆离用力切了下去，然后整个羽衣甘蓝就翻了过来，落在了他的小臂上。

抬起整个果实，“哇哦。这可比我想象中重多了。”陆离感叹到，原本以为这是一项很简单的工作，实际操作起来，困难多了，“如果以后有机农场正式投入运营，收割的时候，需要外聘员工，对吧？还是说，现在收割蔬菜也全部机械化了？”

“对，现在收割也可以机械化了。”兰迪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不过，因为我们还不确定将来种类的比例，不同蔬菜的收割机是不同的，所以暂时没有购买。但是，收获季节的时候，或多或少还是需要外聘帮手的。”

陆离点点头，全面机械化之后，减轻了人工费用，增加了器材费用，提高了工作效率，这是一件好事。

连续割了几颗羽衣甘蓝下来，每一颗都是饱满茂盛，而且依旧没有虫害的痕迹。不过，这一批和生菜的收割时间只相隔了一周多，情况没有本质的改变，可以预见，结果也是相似的，空间泉水到底能否抵御自然虫害，还需要时间的证明。

陆离带着刚刚收割下来的羽衣甘蓝，骑着栗子回到了主屋。

宋令仪蹲在花园里忙碌着——过去一周她都在重新打理这片花园，现在整个花园都恢复了勃勃生机，不仅所有杂草都已经拔光了，而且花卉全部打理好了，宋令仪甚至还整理了缠绕在栅栏上的爬山虎，原本杂乱不堪的像是一片垃圾堆，现在却像是女王的后花园。

“妈，花园里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陆离怀里抱着一大堆羽衣甘蓝，就好像抱着一大堆鲜花一般。

宋令仪第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花？”

陆离想了想，然后就把怀中的羽衣甘蓝送了上前，笑呵呵地用中文说道，“亲爱的宋令仪女士，你愿意嫁给我吗？”

宋令仪抬起了带着工具手套的右手，捂住了嘴巴，眼底的笑意顿时涌了出来，“噢，陆离。”她也下意识地用中文说道，那幸福的神色爬上了眉梢，整个脸部线条都柔和了下来。

“不，我不答应。”门廊方向传来了陆怀瑾抗议的声音，陆离这才发现，父亲就坐在门廊的老爷椅里，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籍。

陆离收敛了笑容，立刻做出正色的模样，“糟糕，被抓包了。”

那故作严肃的表情让宋令仪笑得更加开心了，陆怀瑾也是不由莞尔，把书籍放到了旁边，然后站了起来，走到陆离面前，拿起了一束羽衣甘蓝，然后蹲下来，递到了宋令仪的面前。

宋令仪将工具手套摘了下来，然后双手接过了这束羽衣甘蓝，“谢谢。这束花，我很喜欢。”

陆离抱着剩下的羽衣甘蓝，轻叹了一口气，“这一束就留给你们了。剩下的，我们今天尝试一下纽约健身一族的健康食品吧，你们有兴趣吗？”

“对健康好的？”宋令仪回过神来，扬声问道。

“嗯。”陆离点点头，“说是养胃最好的食品之一，而且全部都是纤维，容易消化，并且不容易长胖。”之前陆离就查过资料了，现在羽衣甘蓝可谓是炙手可热，而且得到了世界卫生组织的官方认可，“在纽约，那些健身达人基本上一日三餐都吃这个。”

羽衣甘蓝之所以爆红，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无数明星艺人推荐，他们健身、瘦身的时候都选择羽衣甘蓝，这引发了一大片跟风者。当然，事实也证明了羽衣甘蓝的健康功效。

“一日三餐？”宋令仪不由惊叹到，这着实太不可思议了，虽然她不是肉食动物，可是一整天都只吃蔬菜，这也容易营养不良，“你去做来试试看，我对沙拉还是有些兴趣的。”

说完，宋令仪就把自己怀里的羽衣甘蓝递给了陆离，没有想到，陆离却是摇了摇头，“这是爸爸送给你的，你就养着呗，至少养一个晚上，明天再吃了。”那逗趣的话语，让宋令仪笑了起来，站在旁边的陆怀瑾也有些脸红。

陆离正准备走进屋子里，宋令仪却是突然想了起来，“对了，下午有空吗？我需要去买一些种子回来，这个花园许多花卉都已经枯萎了，需要重新种植。我还想顺便买一些小花盆之类的，阳台上那些多肉植物也应该更换一下了。”

“没问题，午饭之后，我带你出去。”陆离爽快地答应了下来，“爸，你要一起吗？”

陆怀瑾难得地摇了摇头，“你们去就好，我刚才翻到了一本书，感觉不错，下午打算继续。”

难怪。

陆离径直走进了屋子里，把羽衣甘蓝都放在了厨房的灶台上，然后掏出手机开始搜索起来——他可不知道羽衣甘蓝要如何处理。

搜索了一番之后才知道，羽衣甘蓝的根茎比较硬，直接食用几乎不可能，所以大家都是扔进果汁搅拌机里，搅拌成汁，然后直接用喝的。想象了一下味道，那翠绿色的根茎搅拌成为一大堆纤维，还没有倒进嘴巴里，陆离就忍不住开始皱眉头了。

陆离快速将羽衣甘蓝清洗干净，然后把叶子的部分摘下来，根茎部分放在旁边，果汁机还在橱柜里，需要翻找一下。

摘下来的叶子切成细丝，放到一个大盆里，然后撒一些食盐，用双手用力揉搓，这让陆离有种正在搓洗衣服的错觉，工作也似乎变得有趣起来。等到叶子软化了之后，再放入松子、牛油果和葡萄干，简单地搅拌均匀，这就算是完成工作了。

沙拉本来就是生食，羽衣甘蓝的处理已经算是麻烦了。

四颗羽衣甘蓝仅仅只做了两颗，那一大盆沙拉看起来就吃不完了，然后陆离又把果汁机翻找了出来，把两个根茎扔了进去，开始用力搅拌起来，整个屋子都回荡着剧烈的响声，好像在打战一般。

163草食动物

吱吱吱，哐当哐当，咯吱咯吱……

那嘈杂的声响就好像是打战一般，尤其像是锯子在割断什么东西一般。陆离看着不断运转的搅拌机，脑海里已经脑补了一出“行尸走肉”版的人肉宴大戏：一群僵尸聚集在一起，将收集过来的人脑交给他，他全部扔到了搅拌机里，准备一锅高汤，然后旁边其他僵尸正在肢解尸体，有人只能分到一只胳膊，有人可以分到一只小腿，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一个人不断高喊着要吃脑子。

“十四！”一个喊声突然在耳边炸裂开来，陆离回过神来，然后这才注意到，东尼已经站在了厨房门口，看来是喊了好几声，他始终没有听到，“你在干什么？”

陆离觉得自己最近脑洞开得似乎越来越扯了，不由就轻笑了起来。

东尼打量了一下厨房的灶台，绿色，全部都是绿色，尤其是那个搅拌机，一大堆纤维般的东西在滚动着，还有一些粘稠，莫名地，东尼就想起了哥布林——又或者是绿色鼻涕。“呕。”东尼仅仅只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胃部开始翻涌了，“你这是在为栗子准备早餐吗？”

空气之中弥漫的青草香气，即使是在拥抱大自然的牧场，这也有些夸张。

“不，这是你的早餐。”陆离才说出口，就看到东尼一脸嫌弃的表情，瞪圆了眼睛，仿佛看到陆离正在肢解尸体一般，那张大的嘴巴随时都有口水会掉下来的感觉，着实让人忍俊不禁。陆离不由收敛起了笑容，严肃地说道，“我没有在开玩笑，这就是你的早餐。你知道，我妈妈特别准备的，这是我们家乡的一道特别餐点，她专门准备了好久，就是希望你们可以品尝品尝。”

伴随着陆离的话语，东尼的脸色越来越差，到了最后，几乎是面如土色。

陆离挑了挑眉尾，露出了威胁的神色，“怎么？你不喜欢？”

东尼看了看眼前那一大坨绿色液体，然后又扫了扫灶台方向，绿油油的一大片，满眼都是无止境的绿色，仿佛整个人被扔到了绿肥堆里一般，这让东尼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抬起头看着陆离眉宇之间那勃然的怒气，硬着头皮点点头，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喜……喜欢……咳咳……当然。L女士嘛，一定要捧场的。”

说话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开始激烈的咳嗽起来，与此同时还要对陆离露出笑容，假装什么事都没有，这感觉真是太销/魂了。

“哎呦，这是什么味道？”门口传来了杰西卡那嫌弃的声音，东尼偷偷瞥了一眼表情严肃的陆离，连忙转过头，对着杰西卡连连摆手，抢着大声说道，“这是L女士为我们精心准备的早餐，十四的家乡味道！”

杰西卡的脚步都不由停顿了下来，嫌弃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下，然后硬生生转变成了笑容，那变脸的才能即使是去四川找变脸大师也会得到赞誉的，“真是的，居然不早点告诉我们。”到嘴边的吐槽愣是变了一个味道，然后故意用力呼吸了一下，“……真的是太美味了！”那便秘一般的表情却在讲述着另外一个故事。

看着杰西卡和东尼两个人僵硬着脸颊，明明痛苦得要死，还要做出一副无比享受的表情，陆离的肚子已经笑出了八块腹肌，却偏偏不能表现出来，这感觉也是欲/仙/欲/死。

“十四？这味道太糟糕了吧？你确定这是正常的吗？”宋令仪紧接着也进入了屋内，那青涩的草味面而来，让人感觉自己就像是山羊一般，确实有些难以接受，“这就像是你外婆以前找的草药，就是你肚子痛的时候，门口拔的那种草药，你确定这是食物，不是药物吗？”

陆离的外婆十分博学，什么东西都或多或少会一些，中草药也是如此，知道不少土方子。对草药、树根什么的着实了解。以前农村还没有规划的时候，陆离的外婆家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门口有一条坡道，旁边的土沟里就种植着一大片野草。一开始陆离还以为是没用的杂草，后来才知道，那也是草药的一种。

宋令仪一边念叨着，一边走了进来，然后就看到面如土色的杰西卡和东尼，还有不断向她挤眉弄眼的陆离，她不由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朝陆离投去了询问的眼神，陆离连忙说道，“妈，这就是你准备的早餐吧？我的方法没有错吧？”

宋令仪满头都是问号——刚才在门口陆离说的是中文，她下意识也用中文继续说道，但现在陆离突然又用英文说话，这频道的转换让她有些弄不明白。

陆离本来还想继续演下去的，因为刚才宋令仪说的是中文，反正杰西卡和东尼两个人也听不懂，但宋令仪的反应慢了一拍，没有对上号，而宋令仪那嫌弃的表情已经漏了马脚，这场恶作剧是要咽不下去了。

果然，杰西卡和东尼两个都是机灵人，察觉到了宋令仪和陆离沟通的断层，再联想一下刚才宋令仪的表情，两个人都皱起了眉头，看向陆离，眼神犹如“X战警”里的镭射眼，灼热的视线几乎可以媲美激光了。

陆离终于没有忍住，拍掌放声大笑起来，“哈哈！”那畅快的笑容终于可以豪放地释放出来，笑得太过厉害，腹肌已经僵硬得像块石头。

“十四！”东尼狠狠不平地吼到，而杰西卡挥舞着拳头就好像举着大锤一般，大步大步朝陆离冲了过去，陆离笑得双腿都没有力气了，也忘记逃跑了，手臂结结实实地就挨了杰西卡一拳，陆离是又疼又乐，折腾得自己也咳嗽起来，可是笑声依旧停不下来。

宋令仪没有弄清楚情况，不过大致察觉出了一些奇怪，嘴角也是不由上扬了起来，看向了东尼。东尼懊恼地挠了挠头，“十四骗我们说，那是你专门准备的家乡特色早餐，让我们一定要吃。”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太多太多的委屈。

宋令仪看着委屈得就要哭了的东尼，也放声大笑了起来，“哎呦，东尼。”一脸郁闷的东尼让宋令仪笑得更欢乐了，她走了上前，拍了拍东尼的后背，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就算是我做的早餐，你们不喜欢，那也没关系。”

认真想了想，宋令仪觉得搞笑之余，却是觉得一阵温馨。牧场的这些孩子们，总是如此贴心，“不要理会十四那个捣蛋鬼，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昨天我买了一些年糕，等会做炸年糕给你们吃，浇上你们喜欢吃的烧烤酱和甜辣酱，味道绝对好。”

本来是哄小朋友的点心，宋令仪现在却拿来哄东尼。

杰西卡听到了，立刻也跑了过来，“L女士，那我呢？我呢？”

“你也有，放心，就十四没有。”宋令仪的话语成功得让东尼和杰西卡趾高气扬起来，一脸狠狠不平地看向了陆离，仿佛炫耀一般。

陆离无辜地摊开了双手，“我刚才什么也没做啊。”杰西卡又一次挥舞起了拳头，恶狠狠地磨着牙齿，那心有余悸的表情让陆离再次笑了起来，“说真的，这是羽衣甘蓝，今天第一批收割。兰迪精心栽培了一个月，你们不打算尝一尝吗？”

杰西卡和东尼都流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一点都不给面子地转身离开了，把陆离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身后，陆离不由扬声喊道，“嘿，你们两个，这可是牧场以后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之一，你们确定不尝试一下吗？至少我们要知道味道如何，这才能和别人谈生意啊？喂，喂！”

杰西卡和东尼两个人都进入了餐厅，没有理会陆离。

陆离看了看正前方的宋令仪，“妈，那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宋令仪皱了皱鼻头，“你自己先尝一尝，我答应他们做炸年糕了，我去准备材料。”然后也朝着冰箱方向走了过去。

顿时，陆离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陆离打开了果汁机，那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真正的青草香气，之前收割牧草的时候，还有在草原打滚的时候，包括在森林里漫步的时候，那种绿色的气息都没有如此浓郁，陆离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这味道着实太过销/魂了。

陆离倒了一杯到玻璃杯里，看着那浓郁的绿色，真的是食欲全无，他强烈怀疑，那些健身达人们到底是怎么喝下去的？这东西难道不会其反效果吗？他看着就已经开始反胃了。

“十四，遛马回来了？”柯尔推开主屋大门，走了进来，牛仔靴和地面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

“嘿，柯尔。”陆离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对啊，刚刚遛马回来。今天可是一个好日子，有机农场大丰收了，我们现在正准备好好品尝一下这一次的收获。怎么样？你要加入吗？”陆离举起了手中的杯子，抿了抿嘴，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仿佛自己刚刚喝了一大口似得。

“味道怎么样？”柯尔走了过来，视线余光就看到了餐厅里的东尼和杰西卡，点头打了一个招呼，两个人也是一脸淡定地点头示意。

“还不错。”陆离简单地说道，然后把杯子递给了柯尔，“不过个人口味不同，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尝尝看呗。”

“好啊。”柯尔没有任何怀疑，端起杯子就往嘴巴里倒，这一倒，就是一大口。

164早餐惨案

所有人都注视着柯尔，包括宋令仪。看到柯尔豪爽地倒了一大口到嘴巴里，陆离嘴里不由就开始翻胃酸，就好像他自己喝了一大口似得。

吞咽下去之后，柯尔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一脸嫌弃加纠结的表情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看了一个遍，也找不到出一个合适的词汇，那表情着实是太精彩了，惹得东尼和杰西卡立刻就拍掌大笑起来，陆离看着也是眉头纠缠起来，可是笑容却根本忍不住。

宋令仪也是不由连连摇头，感叹到，“柯尔这孩子真的是太实诚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柯尔紧皱着眉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陆离。

“羽衣甘蓝。”陆离忽然觉得有点好奇，这又是怎么回事？即使很难喝，但到底是个怎么难喝法？

柯尔恍然大悟，“这就是传说中的羽衣甘蓝？”然后点点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德州人不喜欢它了。”言语之间是对纽约的怨怼，只有东岸和西岸那些渴望得到关注的人才会为了身材、为了肌肉，选择吃这样的食物。

陆离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我很赞同。”

陆离刚想开口，让柯尔把杯子递给他，他也品尝一口，布兰登和兰迪两个人并肩走进了主屋，打量了一下仿佛定格画面的大家，兰迪叽叽喳喳地询问到，“怎么了？不是早餐时间吗？为什么大家都站着？”

“布兰登，你要尝试一下吗？”柯尔将杯子伸了出去，显然，柯尔也不是一个好惹的，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吃苦？刚才东尼、杰西卡等人的反应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这是一个恶作剧，现在就轮到其他人来尝尝看了。

布兰登眯着眼睛，仿佛没有经过思考就直接摇了摇头，“不用。”

柯尔有些失望，果然布兰登的警觉性十分高，不过他随即就把杯子转移向了兰迪，“你呢？”

兰迪没有多想，直接点了点头，“好哇。”大步大步走了上前，甚至没有询问杯子里的是什么，端起来就直接倒进了嘴巴里，那豪爽的姿势比柯尔还要干脆利落。

布兰登可以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柯尔的失望，东尼和杰西卡的注视，宋令仪的担忧，还有陆离的笑容，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在空气里飘荡着，但他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等布兰登进一步思考，旁边就传来了“哇”的一声——

兰迪把刚才喝进去的东西全部都喷了出来。

布兰登和柯尔连忙往后跳跃了开来，避开了兰迪的呕吐物。说是呕吐物，其实基本就是喝进去的东西直接吐了出来，只是里面一大堆纤维物质，混杂在绿色的液体里，看起来甚至比呕吐物还要更加恶心，让人胃部翻滚。

“呸，呸。”兰迪用力吐着口水，也顾不上干净还是肮脏了，“呕，呕！”他刚才喝进去了一部分，现在就想着要吐出来，他直接用指尖刮着舌面，试图把那一层苦涩的绿色全部刮掉，哇哇直叫，“什么啊？这是什么啊？啊，这东西的口感真的太奇怪了，好像鼻涕啊，呕！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看着兰迪那狼狈不堪的模样，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这一会柯尔也是拍掌大笑起来，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布兰登看着地面上那一大滩绿色的液体，好奇地看了看柯尔，又看了看陆离。最后决定，他必须把好奇心压制下去，有些东西还是不要好奇比较好。于是，布兰登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问，直接就朝着餐厅方向走了过去——

今天早餐已经准备好了，煎蛋、培根、生菜、番茄、奶酪，然后还有切好的吐司，大家可以自己拼凑成三明治，然后搭配新鲜的牛奶。所有东西都摆放在餐桌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兰迪总算是把东西都吐出来了，看了看还剩下空荡荡的杯子，一脸诧异地看向了柯尔，“这是什么？”

这孩子比柯尔还实诚，不仅什么都没问，而且一口气居然把所有都喝光了。

柯尔回头指了指陆离，感受到兰迪询问的视线，陆离耸了耸肩，“羽衣甘蓝的根茎。你在浪费自己的劳动成果。”

兰迪立刻一脸心疼地看向了地板上被浪费的食物，可犹豫片刻，他还是抬起头来，“羽衣甘蓝可以榨汁？这味道真的太难喝了，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喝这个呢？”

“而且还是一天三餐。”陆离补充说明到，兰迪的表情就更加纠结了。“不过，又不是我们喝，而是那些模特和演员们喝。健康和美貌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蛋白粉也是难喝得不行，但为了肌肉，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喝下去。”

“可是，那些模特们，可不可以在里面掺东西？比如说蜂蜜，又或者是可可粉之类的。”兰迪把杯子递给了陆离，然后走向了楼下的卫生间，准备拿拖把处理自己刚刚造成的灾难。

“我不知道，这就要询问专业的教练了。”陆离耸了耸肩，然后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再次端起来，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他又不是没有吃过沙拉，可是沙拉的青草味也没有如此重，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嘴边，轻啜了一小口，砸吧砸吧嘴巴，品尝起来。

其实柯尔和兰迪的表现都太夸张了，这液体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没有甜味也没有咸味，只有一点点淡淡的涩味。不过，这一点点涩味确实不好入口，白开水没有任何味道，但至少可以入口，里面还有一点点淡淡的甜味，可是这一杯羽衣甘蓝却不是完全平淡的乏味，有种奇怪的口感。

陆离又抬起头，这次喝了一大口，纤维瞬间涌入了嘴巴里，那种滑腻而艰涩的感觉真的太奇怪了，浓郁的青草味直接冲着鼻子上窜，不刺激，却生涩味十足。这让陆离觉得自己像是山羊，在喝青草汤一般。

吞咽下去之后，不由自主地，陆离的表情也皱了起来，这甚至比草药还难喝。

“怎么样？”柯尔开口询问到。

陆离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就当做是喝药吧，虽然我觉得它比药还更加难喝。”这是大实话，反正都是对健康有利的东西，就当做是中药好了。

陆离端着果汁机走向了厨房，“这是对胃部好的东西，就当做是喝药吧。想要尝试的人，可以尝试看看。”把果汁机留下来之后，陆离又转身回到了厨房，将刚才拌好的沙拉端了过去，“这里面加了牛油果、松子和葡萄干，吃起来不会那么没味道。你们就当做吃草吧，试试看。”

话音还没有落下，陆离就看到了东尼、杰西卡脸上那相似的表情，紧蹙的眉头仿佛一个模子描出来的，让人忍俊不禁，“看来，我们牧场是没有人能够做出判断了，这羽衣甘蓝到底是好还是坏。”

“我觉得还成吧。”布兰登冷不丁地开口说道，然后就看到所有人都诧异地转头看了过去，仿佛看到了外星人一般。布兰登耸了耸肩，“如果是为了健康，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至少，它比吃药要好得多了。”

道理是这样说，可是实际食用起来就不是如此了。果然，做任何事都是要有代价的，又想大吃大喝，又想身体健康，这就太贪心了。

陆离把沙拉放在了桌上，大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布兰登先尝试了看看，用夹子夹起了一大堆沙拉，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然后用叉子刺起来品尝了一番，那切成丝的长长叶片好像毛线团一般被塞入了嘴巴里，如此场景看起来着实有些怪异。

“怎么样？”兰迪问出了所有人内心的疑惑和好奇。

布兰登耸了耸肩，“和吃草没有什么区别。比平常的沙拉更涩一点，我觉得牛油果和松子可以多放一点，味道就会更加丰富。不过，松子是高热量食物，所以，重点还是看你们了。”说完，布兰登又叉起一大团草，塞进了嘴巴里，看着他那鼓鼓的腮帮子，嘴巴外面还残留着一节青草，画面真是太美让人不敢看。

“我还是算了。”东尼决定放弃品尝的打算。

杰西卡也摇了摇头，“我对素食没有兴趣。”叉子直接就伸向了那一盘培根，“果然我还是肉食动物。上帝，我真的太爱猪肉和牛肉了。培根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你们不要吃那么快，我现在就给你们做炸年糕，最多十五分钟就好。”宋令仪也吃了一大口羽衣甘蓝沙拉，然后对着陆离点点头，“虽然不好吃，但也没有到难吃的程度，只是没有什么味道罢了，还有一点点涩，不过，依旧在可以接受范围内。”说完，宋令仪就拍了拍陆离的肩膀，朝着厨房方向走了过去。

“噢，怀瑾，他们都已经开始吃早餐了，你也过去吧。”走过大厅，宋令仪就看到手里拿着书籍的陆怀瑾。

陆怀瑾点点头，径直来到了餐厅。陆离手里已经端着一大杯绿色的……“果汁”在等待着他，“爸，这是对胃部好的食物，可以养胃。味道不是很好，但对身体好。”

陆怀瑾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抬眼就可以看到眼前的孩子们一张张脸庞都皱了起来，似乎无比惊恐，这让陆怀瑾哑然失笑起来，“就当做吃药吧。”然后就从陆离手中接过了那杯果汁模样的东西。

165花卉市场

陆怀瑾最后还是把那杯羽衣甘蓝喝完了，就如同他所说，当做是在喝药，就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如果当做食物，那确实是让人难以下咽。

不过，这顿早餐还是让人心有余悸，那一盘绿油油的羽衣甘蓝沙拉，几乎没有人愿意多吃。不过，为了品尝有机农场的成果，每个人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一些，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就如同生菜一般，牧场的羽衣甘蓝也是值得期待的。

只是，这不是他们喜欢的食物罢了。

早餐结束之后，牧场再次开始忙碌起来，陆离和东尼两个人都去帮忙兰迪收割羽衣甘蓝，忙碌到午饭时间，宋令仪再次大展身手，让牧场所哟人都真正地见识到，陆离的师傅是一个什么段位，那根本就是不能比的。

不过，宋令仪的料理更加传统一些，相较而言，陆离更加年轻，而且还在美国生活了四年，料理方式或多或少有些变化，反而更加符合大家的口味。为此，宋令仪也滋生出兴趣了，这几天一直在研究美国的料理——

但显然，这没有什么好研究的，美国料理就是以粗糙和简单闻名，许多料理方式都是从法国料理、意大利料理借鉴而来的。于是，宋令仪开始正式地研究法国料理，她在网络上寻找了一个在线教学课程，每一天都过得无比充实。

午餐结束之后，将洗碗的任务交给柯尔，陆离就带着宋令仪出发前往花卉市场。

在新布朗费尔斯这个小镇里，仅仅只有一家小花店而已，里面的品种也不齐全。陆离开车径直前往奥斯汀，他提前在网上做了调查，找到了一个花卉市场。幸运的是，今天那个花卉市场刚好遇到了一周两次的跳蚤市场，所以市场的摊位将会无比热闹。

花卉市场外面就有一个偌大的停车场，陆离为了寻找一个停车位，在现场兜兜转转绕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看到一辆车离开，顺势占据了空出来的车位，这才下车朝着市场方向走了过去。

“我今天才注意到，这里到处都是皮卡车。”转眼在美国也待了三周时间，宋令仪已经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节奏。再次来到花卉市场，她已经驾轻就熟，步伐也轻快了起来。

陆离回头看了看停车场，清一色全部都是皮卡车，他的猛禽在这里看起来也就不显眼了，“一会我们回家，后车斗也会用上的。”

说是花卉市场，但其实是一个完全露天的场地，一共有四排摊位，整齐地延伸下去；而且不全部都是花卉，中间穿插了许多不同的摊位，远远地打量过去，看起来像是买工艺品的，与其说是花卉市场，不如说是传统的杂货市场。

嘈杂的人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宋令仪立刻就亢奋起来，放慢了步伐，开始细细地打量起旁边摊位上的植物，仅仅是第一个摊位就让她挪不开脚步了。

“女士，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灰色的头发只剩下脑袋环绕四周的一圈，头顶盖上已经是油光发亮了；灰色的胡渣邋邋遢遢地在下巴上蔓延开来，颓废之中却有着一些文艺气息，这可是一点都不德州。

“下午好。”宋令仪抬头打起了招呼，中年男人笑着抬了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了，“那颗山茶是我们本地产的，最早从中/国的西南方收集了种子，然后在德州的土壤种植，成长，现在已经成为完完全全的德州血统。比起中/国的山茶来说，我们这里水分更加少一些，所以枝干会更加耐旱一些，最后的花朵也会更加淡雅。”

“哇哦。”宋令仪感叹到，“我倒是没有想到，居然能够在这里看到山茶。顺便说一说，我和它是来自同一个故乡。”

“哦，这真是太难得了。”中年男人顿了顿，然后擦了擦双手，露出大大的笑容，“欢迎来到孤星之州。希望这里的牛仔们没有做出不礼貌的举动，你知道，德州从来不是一个好客的地方。”

这坦率的话语让宋令仪回头看了看陆离——她听懂了，但不确定自己的理解是不是有误，每次和陌生人交谈时，他们的口音宋令仪还是需要适应一下。

陆离对着宋令仪点点头表示肯定，顺势接过话题，“看来，你不是德州人。”

“我来自北卡，在这里待了八个年头，依旧做不了牛仔。”中年男人爽快地说道，伸出了右手，做起了自我介绍，“安德烈。”

“十四。”陆离握了握安德烈的右手，“这是令仪。”

在美国文化中，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接称呼姓名的，尽可能地将双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进行交流。所以，即使是岳父和女婿、兄弟姐妹之间，他们也都是以姓名相称，“岳父”或者“兄弟”这样的称谓是用来向外人介绍或者与他人交谈中提到时使用的。现在，陆离也没有刻意强调宋令仪是他的母亲，反正美国人对亚洲人的年龄也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安德烈同时握了握宋令仪的右手，“你们今天需要什么？看看我能够提供什么帮忙？”

陆离指了指宋令仪，“她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

“老板？”安德烈的声音轻轻上扬了起来，看向了宋令仪，这让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首先，我十分喜欢这棵山茶。没有想到，居然能够在这里看到山茶。”宋令仪的神情都跳跃了起来，似乎正在脑海里描绘着花园重新打理之后的景象，“更为准确来说，我完全没有预料到，这里居然有如此多花卉种类。你知道，人们对德州的印象……”

“粗犷的牛仔、荒芜的沙漠、发达的畜牧业，我知道。”安德烈连连点头，热情地说道，“我原本对德州的印象也是如此。但事实上，花卉行业现在是德州经济创收的第二大行业，仅次于畜牧业，现在已经成为整个州的主要经济来源了。”

“什么？”陆离还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虽然他是学习新闻的，但却不是什么新闻都知道。德州的相关新闻本来就比较陌生，至于每个州的经济发展，陆离就更没有详细了解过了。

安德烈再次点头，露出了感同身受的表情，“我也十分意外。事实上，德州的花农远远比牧场主要更加赚钱，一是因为政/府大力支持，资源得到了倾斜；二是因为德州人都愿意支持本土产品。虽然说，现在来自加拿大、欧洲、南美洲的花卉和树木着实不少，但如果同时可以选择本土花卉和外来花卉，基本上所有人都会选择德州自产的。”

“所以你刚才强调，这一株山茶是德州血统的。”宋令仪的听力日渐提高，一段话居然完全听懂了，不过回答就有些磕磕绊绊了，但至少能够表达清楚。

“是的，毕竟我们站在德州的土地上，不是吗？”安德烈也调侃了德州一次，他们的排外不仅仅表现在对外来人口的抗拒上，同时还有对自己人的支持和维护。

宋令仪也笑了起来，“我原本还以为这里的花卉市场可能没有什么东西，完全没有想到，迎接我的居然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等你进去之后，你会更加惊讶的。”安德烈指了指里面，整个花卉市场比想象中大了许多，虽然只有四排摊位，但长度却一路延伸进去，视野范围内就至少有五十米以上。“我这里全部都是花坛植物，在里面还有树木、草坪、盆栽、鲜花等等。从你刚才对山茶感兴趣的模样来看，你应该是准备打理自己家的花园吧？”

宋令仪抿起嘴角，连连点头，“果然是专业人士，判断十分精准。”

“那么请允许我给你推荐一些植物吧。”安德烈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示意让宋令仪跟着他进入店铺里面，“你有特别喜欢的花卉吗？比如说，玫瑰？薰衣草？百合？郁金香？还是矮丁香？你们的花园是要全部推翻重建，还是说现在已经有一定基础了？如果草坪也需要全部更换的话，我建议你从树木开始，全部重新规划，虽然第一笔花费会比较高昂，但却能够给你们一个理想中的花园。”

宋令仪已经开始激动了，回头看了看陆离，投来了询问的目光，陆离露出了一个微笑，“可以交给你全权负责，我可是一窍不通。你自己想好，然后就按照这个构思完成，我负责刷卡。”

这豪爽的姿态让安德烈笑了起来，“希望其中有一笔交易可以在这里发生。”

那坦率的姿态让陆离和宋令仪都笑了起来，不过宋令仪却拉了拉陆离的袖子，用中文说道，“花卉真的很花钱的，如果整个花园推翻重建……”

“妈，这样吧，你按照自己的想法构建，如果我觉得超支了，那么我就提醒你，你觉得怎么样？”陆离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宋令仪都会担心，即使他说自己是百万富翁，作为母亲，宋令仪也担心这很有可能会坐吃山空。所以，还不如用这样的方式，让宋令仪可以安心。

果然，宋令仪点点头，“那你一定要说及时哦，不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买到兴头上，就不管不顾了。”宋令仪嘴角的弧度轻轻上扬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女人。”女人对购物总是有种若有似无的狂热，差别只是在于钱包是不是足够而已。

陆离哑然失笑，“是的，我知道，你终究还是女人。”

166琳琅满目

即使置身于花卉市场，陆离依旧觉得难以相信，印象之中粗犷野性的德州，居然有如此多花卉。传统西部电影里荒芜广袤的西部景象，黄沙漫天、荒无人烟、砂石遍野，现在却是鲜花遍野，缤纷色彩、花团锦簇的画面就好像把颜料盒里所有的存货都倒了出来，整个世界焕发着勃勃生机。

这，一点都不德州。

尤其是当陆离看到那棵杜鹃的时候，下巴脱臼得几乎无法合拢，“居然还有这种花？”

杜鹃是十分典型的亚洲花卉，尤其是中/国和日本，漫山遍野都是。杜鹃又名映山红，每到春天的时候，大片大片的红色浩浩荡荡的连绵开来，那恢弘而壮观的景象着实让人惊叹；置身其中就仿佛进入国画大师笔下的画作一般。

小时候，陆离外婆每到春天就会去采摘杜鹃，有些种类的杜鹃可以入药，有些种类的杜鹃则可以食用。陆离就记得，看着外婆把一朵朵的漂亮的红色鲜花扔到锅中翻炒，他一开始还以为是玫瑰，惹得外婆畅快地笑了起来，后来外婆去山上采杜鹃的时候，陆离也就跟着过去了。童年的记忆就永远定格在那无边无际的红色之上，连绵不绝的映山红倒映在清澈见底的蓝天之下，美不胜收。

安德烈听到陆离的感叹，转过身来，“哈，这也是亚洲最为盛行的一种花。不过，西方世界栽培已经有两个世纪多了，现在在美国和欧洲都有很多杜鹃。这是玫红石岩杜鹃，杂交品种，抗寒能力好，在新泽西和纽约那一代十分受欢迎，而且是四季常绿植物。”

“四季常绿？”宋令仪也好奇了起来，在他们的家乡，杜鹃就是典型的春季花朵，也算是迎春花品种的一种。

安德烈点了点头，简单地介绍起了背景知识，“杜鹃传入美国的时候已经比较迟了，这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前后，当时的品种就已经不是亚洲纯种了，在英国和荷兰经过多次杂交，而后又交错配/种，现在美国大部分的都是四季常绿的品种。”

宋令仪和陆离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不过，我不建议你们种植杜鹃。”安德烈的诚恳反而是让两个人都不太理解了——哪里还有人把送上门的生意推开的，“杜鹃种植在花园里，体现不出它的魅力来，如果你们真心想要种植，就开垦出一片荒地，然后至少种植五十棵以上，最好一百棵，每到开花的季节时，那景象将会蔚为壮观，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去过圣安东尼奥，那里有一片规划区域，道路两侧就种植了杜鹃步道，美得令人心醉。”

“我只听说过樱花步道，没有听说过杜鹃步道。”陆离笑呵呵地说道，可是脑海里却忍不住描绘出那样的景象。哪怕仅仅只是幻想，那惊心动魄的美还是让人呼吸停止，童年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

“那么圣安东尼奥就非常值得拜访一次了。”安德烈竖起了大拇指，强烈推荐到，“如果你们真的十分喜欢杜鹃。要么就拆掉矮丁香，然后用修剪过后的杜鹃做花篱，我听说英国的一些小镇很流行，但没有真正见过，可以想象，一定很美，不过必须经常修剪，十分麻烦；要么就去下面几个摊位买盆栽，作为盆栽放在门廊里，就好像艺术品一样。”

陆离朝宋令仪投去了眼神，宋令仪摇了摇头。

她不喜欢盆栽，因为盆栽大部分都是人工后天用捆绑、固定的方式种植出来的，让植物的生长都变得扭曲了；至于花篱，正如安德烈所说，需要定期修剪，以陆离那懒惰的个性，估计她回去之后，这花篱就要荒废了。

最后，宋令仪在安德烈这里买了四株山茶，还有四株仙人掌，此外，买了五十株天竺葵。这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你们先在市场里继续逛，等离开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就会让伙计把所有东西都搬到停车场去的。”安德烈记录下了陆离的车牌号，快速说道。

由于这些植物都不算大，所以陆离自己载回去，如果是大家伙，就要由商家亲自送回去了。

“没问题。”陆离点点头，然后听到了宋令仪的示意，他连忙说道，“对了，我们打算买一些矢车菊和蓝帽花，你有推荐的吗？”

安德烈立刻露出了热情的笑容，“明智的选择，来到德州，怎么可以没有这两样呢？”安德烈走到了店铺门口，指了指后面的方向，“你看到了吗？那家门口全部都是蓝色的店面，就是在树木的前面一家，那是乔伊的店，我们这里矢车菊和蓝帽花的专家，就连市政厅都会过来找他订货，他是一个死板的老家伙，典型的德州人，但对花卉有着无比的热情，相信他可以满足你们所有的需求。”

“谢谢！”陆离再次和安德烈握了握手，安德烈却是畅快地笑出了声，“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谢谢你们的关顾。希望今天购物愉快！”

然后，陆离就和宋令仪继续迈开了步伐。

任何一个来到德州的人，想必都不会错过道路两侧犹如繁星点点的蓝色花朵，那比漫天星辰还要更加壮丽的蓝色小道可以说是大漠孤烟里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当人们提起世界著名的观花胜地时，法国的薰衣草、荷兰的郁金香、日本的樱花之外，美国德州的蓝帽花也是其中之一。

其实蓝帽花学名叫做德克萨斯羽扇豆，因为花色和花瓣酷似女人戴的太阳帽故而得名“蓝帽花”，这是德州的州花。蓝帽花最开始仅仅只是一种野花而已，花瓣呈现出掌状复叶的形状，犹如螺旋一般盘旋上升，一朵一朵的小帽子构成整个硕大的花蕾，小叶披针型至倒披针型，叶质厚，总状花序顶生，花序轴纤细，花梗甚短，最终像是狗尾巴草那样，形成长长的一簇，蓬松而修长，在春风之中傲然盛开。

在每年三月和四月的时候，靠近达拉斯附近一带，有长达近百公里的蓝帽花道路，浩浩荡荡地一路连绵而去，犹如蓝色地毯一般，在苍莽辽阔的土地上勾勒出宛若“绿野仙踪”红色砖墙小道般的美丽景象，以至于世界各地的游客都纷纷涌过来，感受春天的气息。于是，德州也顺势在每年四月举行蓝帽花节，迎接八方来客。

事实上，除了蓝色之外，羽扇豆还有白色、红色、紫色等等，一棵棵犹如柔顺的鸡毛掸子一般，连绵不绝地铺陈开来，着实是一大绝景。

之前过来牧场的时候，宋令仪在德州境内看到了短短的一片蓝帽花道路，就为之着迷；到了牧场之后，宋令仪对那片薰衣草田也是爱不释手，难以想象盛夏七月时，那浓郁的紫色扑面而来，将是一番如此景象。现在重新翻新花园，她决定种植一整条蓝帽花道，与薰衣草田交相辉映。

至于矢车菊，这种花卉本来就比较好种植，不太挑气候，而且犹如圆锥一般的花盘也是娇小可人，与蓝帽花搭配种植，将整个主屋周围变成蓝色海洋，绝对令人叹为观止。当然，宋令仪还构想好了其他花卉的搭配，刚才在安德烈店铺里的采购仅仅只是第一步而已，可以想象，改造之后的牧场又将更加美丽。

按照安德烈的指示，几乎不费劲，陆离和宋令仪就找到了目的地，门口那一片醉人的蓝色，除了蓝色还是蓝色，醇厚而饱满的蓝色，在整个花卉市场的琳琅满目之中，仿佛一片清流般，安静而高傲地流淌下来，那犹如瀑布般的蓝色将周围所有的缤纷色彩都阻挡在外，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唯一的蓝色，可是却一点也不单调，层层叠叠地铺陈开来，只需要一眼就让人坠入爱河。

仅仅只是第一眼的初印象，这家店就让人产生了好感，不由开始好奇，店铺的主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乔伊？”陆离从门口看了进去，没有看到主人，只能扬声喊道。没有人回应，他不由再次喊了一声，“有人在吗？”结果还是没有回应，只有一片空旷的沉默，那环绕四周的花朵让陆离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音乐之声”的电影之中。

难道主人暂时离开了？陆离左右探头看了看，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可是店铺的大门却是敞开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宋令仪低头看了看眼前的矢车菊，在欧洲，矢车菊是最为常见的花朵，漫山遍野都是，德国将其定为了国花。所以，人们看到草原山区里遍布的矢车菊，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欧洲的景象。凑上去闻了闻，那淡淡的菊花香气让宋令仪嘴角的笑容不由就上扬了起来。

“不要乱碰！”一个粗鲁的声音直接撞了进来，把宋令仪吓了一跳，就连陆离也觉得有些突兀——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你没有阅读警告牌吗？只能看不能碰！还是说，你不识字？花卉最忌讳的就是粗鲁的触碰，你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会爱护花卉的人。”

甚至还没有照面，这劈头盖脸地就已经咒骂了下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如此出场方式着实让人……心情不顺。

167爱花痴人

陆离四周看了看，然后这才在门口旁边看到一个树立的牌子，上面写着，“只许看，不许碰！”不过，牌子被旁边冒出来的矢车菊遮挡住了一部分，如果没有专门注意，很容易就忽略掉。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宋令仪根本就没有用手碰，她仅仅只是凑上去闻了闻而已。如果是陆离自己，他不太明白，可能就直接用手碰了；但宋令仪是一个爱护花卉的人，自然不会如此。而且，对方的语气着实让人不喜欢。

此时，说话之人终于出现了，在陆离和宋令仪的身后，一个干干瘦瘦的老人，黝黑的皮肤布满了皱纹，灰黑色的短发乱糟糟的，穿着一件分辨不出是墨绿色还是黑色的工装外套，双手捧着一盆矢车菊，种植在一个深棕色的花盆里，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浑浊之中闪烁着不耐烦的光芒。即使不需要任何话语，浑身上下也散发着排斥的气息。

陆离正准备开口反驳的时候，宋令仪却是拉了拉陆离的手臂，他回头看向了宋令仪，他还以为宋令仪让自己不要惹事、忍气吞声，可没有想到，宋令仪却是主动走了上前，扬声说道，“我知道碰触花卉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所以我没有这样做，仅仅只是感受了一下花香；我还知道随便指责别人是十分粗鲁的行为，我希望你可以向我道歉。”

不卑不亢的话语，居然没有卡壳，而且语句十分通顺，陆离都没有预料到，一时间不由愣了愣。

来人似乎也受到了惊吓，诧异地瞥了宋令仪一眼。没有想到，宋令仪却毫不胆怯地迎向了对方的视线，抬头挺胸，堂堂正正，胸襟坦荡。

那坦然的视线让对方愣了愣，转头看向了陆离。陆离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他没有盛气凌人地发起非难，而是以微笑作为回应，礼貌却又拒绝退缩地看了过去。

在美国生活，或多或少都会遇到歧视的情况，这是不可避免的。有时候是露骨的歧视，让人气愤填膺；有时候则是隐晦的鄙夷，让人气愤却又说不出话来。真正的反抗，还是要挺起胸膛，为自己的利益勇敢地站出来。

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岂是那么简单呢？

看着身边的宋令仪，陆离刮目相看，即使是换成他自己，处理得也不可能比她更好了。

来人眉头皱了皱，“没有碰就没有碰，我也只是警告一下而已。”说完，不想多做解释，径直就朝着店面方向走了过去。

宋令仪一个箭步走了上前，站在了对方的面前，“不，你不仅仅是警告而已，你已经提前做出了判断，根据我的肤色和种族。所以，我需要你向我道歉。”一气呵成的话语，语法错了不少，不过意思却再清晰不过了，气势十足。

对方愣了愣，本来不想要解释，打算直接绕过去的，但唯一一条通往其中的道路却被宋令仪挡住了，旁边两侧都是娇嫩的花卉，他脚步抬了抬，最后还是重新落回了原地，看着宋令仪那诚恳却婉约的视线，犹豫了片刻，生硬地开口说道：

“首先，我没有看到你的肤色和种族，即使看到了，我也不在乎；其次，我真的认为你在碰触花朵，每天都有不少人过来这里折花，折断一朵花蕾之后，一盆花的形态都将受到影响，而且还扼杀了花朵的生命。但，你说的对，我太粗鲁了，我向你道歉。那么，你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一番话说的十分死板，一字一眼地说出来，口音依旧是德州人特有的音调，但连音和含糊音都撸直了，有种莫名的怪异感。陆离一时间居然区分不出来，这到底是哪里的口音。

这样的回答，陆离和宋令仪都没有预料到，两个人都愣了愣。然后就听到对方再次说道，“你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宋令仪慌忙地让了开来，然后就看着这个黑瘦的男人快步走进了店铺里，佝偻的背部似乎因为手中的花盆太过沉重而弯了下来。转眼就消失在那一片浩瀚的蓝色海洋之中。

“陆离，我刚才是不是错怪他了？”宋令仪用中文小声地说道，语气里有些忐忑不安，刚才的气势此时都消失不见。

陆离知道，这毕竟是宋令仪第一次出国，对于国外的文化和习俗都不太了解，更没有经历过所谓的种族歧视，对于德州所有的印象都是道听途说而来的。所以，宋令仪自己也是有些忐忑的。但老实说，刚才宋令仪的处理，陆离挑不出刺来，如果是他的话，可能还会更加激进。

“妈，没事，我刚才也误会了。”对方的语气和态度确实是让人不满，“看来，对方没有恶意，这才是最重要的。”

宋令仪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不安，站在原地想了想，拍了拍陆离的手背，“我进去表达一下我的歉意。”不等陆离阻止，然后宋令仪就快步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正在弯腰整理花卉的那个黑瘦男人，“抱歉，我刚才太武断了。”

陆离快步跟着走了进来，然后就看到那个男人抬起头来，瞥了一眼，沉声说道，“小心，不要碰到旁边的花盆。”

顺着声音，陆离低头一看，自己脚边就堆放着一堆花盆，旁边则是一大堆蓝帽花的幼苗，巴掌高，娇小可爱。

“你们暂时先出去，这里面空间太窄了。有问题的话，在外面问就好。”男人挥了挥手，一副赶苍蝇的不耐烦模样，似乎根本不在乎把客人赶跑了。

看到如此姿态，宋令仪反而是笑了起来，陆离也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终于明白安德烈所说的“典型德州人”了。可以看得出来，眼前这家伙是一个单纯的爱花之人，所有的行动和话语都扑在了花卉之上，似乎眼睛里只剩下这些蓝帽花和矢车菊，人类和它们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我们出去吧。”虽然对方没有回应自己的道歉，但宋令仪却知道，不是对方不愿意接受，仅仅只是因为对方根本不在意。就好像刚才，确认宋令仪没有真正地碰触花朵之后，他也就干脆利落地表示了歉意。

陆离轻笑了起来，脚步还没有来得及迈开，身后就再次传来了那个粗粝的声音，“小心脑袋。”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上面是一个柜子，柜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铲子、水壶、筛子之类的工具。

陆离缩了缩脑袋，顺口问道，“你是乔伊吗？安德烈介绍我们过来的。”

“……”对方停顿了片刻，“你们在外面等等，我马上就过来。”这段交谈总算是有所突破，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乔伊了。

陆离和宋令仪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四面八方全部都是蓝帽花和矢车菊，即使空间有限，依旧美得惊心动魄，陆离仿佛可以窥见自己家门口未来的景象。

“你们需要什么？”身后传来了乔伊的声音，没有寒暄，甚至没有打招呼，开场就是生硬地切入主题。

“蓝帽花和矢车菊。”宋令仪也没有迟疑，干脆利落地开口说道。

乔伊擦了擦手上的泥土，“你们打算在多大的空间里种植，有土地的形状图吗？”不是询问他们需要的数量，而是直接询问土地的尺寸，这幅专家的姿态就可以看出他的特别。

宋令仪显然没有预料到，有些错愕地转头看向了陆离。

陆离点点头表示接受到了信号，开口解答到，“我只知道花园的大概尺寸，具体数字不太确定。你有笔和纸吗？我画图示意一下。”

乔伊熟练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直接递给陆离，对于这样的情况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

陆离一边在纸上绘制着，一边解释着长度和宽度，乔伊走了过来，认真地看着，等整张图全部绘制完毕之后，“除了花园之外呢？其他地方打算种植吗？还是说，只有花园这一片？”

陆离不确定地看了看宋令仪，宋令仪也是摊开了双手，一幅甩手掌柜的模样，似乎在说：这不是你的牧场吗？

决定权突然就交到了自己手上，这可没有预料到，陆离的瞳孔不由开始扩张。

看着这一幕，乔伊僵硬的脸部线条微微松弛了一些，“不然这样，我直接到你家进行实地考察一下，然后你们告诉我花园的大概计划，我再做具体的安排。”看着陆离和宋令仪脸上的疑惑，乔伊进一步解释起来，“蓝帽花和矢车菊的种植是有讲究的，不能太过密集，而且你们还需要种植其他植物和树木，不是吗？这两种植物的生长和培育都比较简单，对天气的要求也比较低，但想要真正种植得好看，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是需要根据实际情况的差异进行安排。”

刚才还一幅死板僵硬的模样，但说起花卉的时候，话语顿时就开始变多了，言语之间都可以感受到他的热情，哪怕表情依旧没有太多变化。果然是一个爱花痴人。

宋令仪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欢快地说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我只是对花园有些兴趣而已，但一直都没有机会真正地好好学习，始终只是一个门外汉，现在终于有专家愿意上门指点了，这真是让我松了一口气。这下，我就不要担心把家里的花园毁了。”

168满载而归

看着宋令仪那欢快的表情，乔伊却无动于衷，只是木讷地点点头，“好的，那么我之后打电话和你们约时间，地址是……？”

“老橡树路27号，云巅牧场。”陆离报上了地址，“时间的话，今天和明天都可以，牧场总是有人的。”

快速记录下来之后，乔治又追问到，“刚才你说，牧场也专业人士，这是不是意味着没有专业的工具？”

“不，不，家里是有专业工具的。”宋令仪摆了摆手，丽兹留下了整套专业的工具，十分齐全。“但是我都不太熟悉，仅仅只是业余的爱好而已。”在家里，又没有花园，也没有盆栽，只有一些多肉植物而已，宋令仪的了解自然十分有限。

乔伊摇了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行，这不行。”看的陆离和宋令仪是一头雾水，“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说完，乔伊就絮絮叨叨地念着，“这样下去怎么能行，肯定要一团糟，真是不懂装懂，现在这些中产阶级……”

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店铺之内，陆离和宋令仪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陆离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在担心我们会把自己的花园毁于一旦。”终究还是一个爱花的痴人，一言一行全部都与花卉有关，也只与花卉有关。“看来，他打算在我们家的花园大展身手了。”

宋令仪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朝着乔伊离开的背影投去了视线，忍俊不禁。虽然刚才仅仅只是简单的交谈，头尾才不过几分钟而已，可是乔伊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真是一个有趣的人，不是吗？”

“同时也是一个社会所排斥的人。”陆离耸耸肩。

像乔伊这样一心一意扑在自己专业之上的人，情商基本是负值，不懂得与人打交道，也不懂得屈膝妥协，对外界的事情根本不在意，很容易就得罪他人，就好像他们刚才的初面一样。往往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其他人排斥在外，甚至没有人愿意主动接近他。当然，他也不在意，只是专心致志地投入自己的世界里。

陆离忽然觉得，乔伊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不是说那些戏剧化的东西，只是他的花卉、他的世界、他的专心，这些故事就让人动容。

不管是在纽约，还是在中/国国内，这样专注的传统匠人都已经越来越少。这是一个社会的普遍现象，互联网时代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世界已经进入了快餐时代，人人都在追求着快速、简单、直接，就连阅读小说都是如此，更不要说那些传统行业了。人们总是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够快速升迁、自己的事业能够快速盈利、自己的生活能够快速改善，但人们却忘记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捷径，想要快速，就必须牺牲一些。

像乔伊这样，愿意静下心来，全情投入枯燥乏味的工作里，而且还是看起来没有任何前途的花卉行业，选择了蓝帽花和矢车菊这样经济价值着实有限的品种，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坚持下来。在二十一世纪的当下，甚至比熊猫还要罕见。

陆离不由开始好奇起来，在德州境内还有多少像乔伊这样静得下心的人呢？在纽约呢？在世界上呢？

他记得，中/国和英国都曾经有电视节目制作过相关的特辑，可是他们更加关注那些失传技艺的传统匠人，而现在他想要关注那些普通人，像乔伊这样的普通人。培育蓝帽花和矢车菊可不是什么稀有的技术，对于乔伊来说，这不过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类似的花匠着实不少，但能够纯粹而专注地坚持下来的，又有多少呢？

进一步联想，陆离却是想到了不久之前牛仔大会上的那些牛仔们。人们看到了牛仔的英姿勃发，也看到了牛仔行业的衰落，却很少人真正关注过那些老牛仔打磨技艺的漫长人生。

“纽约观察者报”的第三篇专栏，是不是可以撰写乔伊的故事呢？甚至于，他可以发布一个普通人的故事系列。不过，这需要从长计议，仔细构思构思。

“怎么了？”宋令仪察觉到了陆离的不对劲，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陆离回过神来，扯嘴笑了笑，“没事，想到了工作上的事。走吧，我们不是还要看其他的东西吗？”

“现在看来，你果然还是记者。”宋令仪的感叹让陆离哑然失笑起来，“是，是，记者过来这里实地考察了。怎么样，这位市民，你打算配合一下采访工作吗？你觉得这个花卉市场怎么样？”

“记者先生，我很喜欢这个花卉市场，品种齐全，而且店家专业。”宋令仪也配合着一起演出起来，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朝着隔壁的树苗店面走了过去。

宋令仪听说了陆离的计划，在花园里种植一棵大树，然后制造一个秋千，她觉得这个计划着实是太好不过了，于是在店铺里兜兜转转了将近一个小时，在店主的推荐和建议下，最后还是选择了一棵橡树。

一方面是因为橡树最好种植，十分适合这里的土壤；一方面则是因为橡树枝繁叶茂，完全生长起来之后，庞大的树冠可以笼罩整个院子，虽然比不上榕树那么壮观，但依旧是一番难得景象。

不过，橡树可不便宜，直径十五厘米的橡树就价值三百美元，这还是刚刚成长起来的树苗而已。橡树的生长年份也是十分漫长，周期长达四百年，在加州还有一棵树龄高达一万三千年的橡树，可能是目前为止已知的最古老生物。

现在在花园种植下一棵橡树树苗，可能等到陆离百年才可以看到树荫遍布花园的景象，还不如直接去马歇尔溪谷牧场移植一棵橡树过来。所以，既然决定购买了，就要购买一棵老树。

陆离最后选择了一棵直径一百五十公分的老橡树，树龄已经有六十多年了。幸运的是，比起榕树来说，橡树的价格要便宜了许多，最终花费了六千美元成交。

如此树龄的橡树，移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预约好时间，准备等乔伊规划完花园之后，再具体安排时间，先把橡树挖出来，然后再移植过来。

挑选完橡树之后，陆离又挑选了三百棵水杉，准备沿着湖泊种植起来，为牧场增添一抹凛冽而秀美的气质。水杉的价格不算贵，直径二十厘米、高十五米左右的树木只需要九十美元。虽然便宜，但架不住数量多，这一笔开销就令人咋舌了。

另外，陆离还预定了一百棵榉木，等另外两栋别墅建立起来之后，这些榉木将沿着榉木林一路延伸下来，将牛仔们的宿舍与度假别墅区分开来，也也将成为云巅牧场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榉木是上好的家具木材，价格不菲，平均一棵成年的榉木动则就要上千美元，和比开销可比水杉要昂贵多了。

陆离不由摇头开起了玩笑，“以后资金周转不灵了，还可以把牧场那一片榉木林砍到，总归是不用担心的。”

原本以为购买牧场的机械，这是最大笔的支出，但没有想到，改造花园和改造牧场景观，这笔花费才是最昂贵的。短短不过两个小时之内，就刷卡刷了将近二十万美元。不要忘记了，正在搭建的别墅和等待改造的仓库，这些费用都还没有计算。

在西方国家里，比起物件来说，人工费永远是最高的。所以，施工小队的酬劳才是大头。牧场重建工作，陆离的钱包依旧如同流水一般哗啦啦地往外流。

当初拍卖完德加之后，陆离还觉得自己是千万富翁——还是美元的，感觉无论怎么挥霍，似乎这一辈子也花不完了，只要躺着享受就可以了。但短短几个月之后，陆离就深深地感受到了钱不经花的这个事实。

越是富翁，花费就越高，维持生活的支出就越高。

果然，没有到达那个层次，永远不明白那个世界。陆离以前怎么都无法想象，出门一次就划掉二十万美元，这是怎么花的，就好像陆离怎么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好莱坞明星一个月需要二十五万美元来维持他们的生活，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这钱是怎么花的，又花到哪里去。但现在，陆离总算是触碰到了一点点的门槛。

现在仅仅依靠着羊毛和肉牛，这是不足以维护牧场日常开销的。有机农场已经走上了正轨，陆离深深地觉得，培养竞赛马以及酿制葡萄酒的工作需要加快议程了，否则很快他就会陷进入不敷出的窘境。

兜兜转转，花卉市场的各个门店都逛了一圈，现在陆离和宋令仪才有时间停下脚步，好好地看看跳蚤市场的摊位。

走出最后一家鲜花店，站在门口就可以感受到一阵清风吹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叮当作响的风铃声，吸引着宋令仪的目光，“我刚才就听到这个声音了，难道这里还有专门制作风铃的摊位？”

顺着风铃清脆的响声，陆离跟在宋令仪身后，穿行在市场的斑斓色彩之中，就仿佛在不同的世界里穿行一般，远远地，大串大串的木质风铃折射着阳光的璀璨光芒，在轻风之中徐徐摇摆，仿佛是彼得潘生活的梦幻岛一般。

169跳蚤市场

原木色的木头被雕刻成了镂空的花瓣模样，比圣女果再大一些，犹如小灯笼一般呈现出螺旋的形状一路攀升，表面的木头天然纹路形成自然的花纹，清爽自然，简单大方。看似没有任何修饰，却呈现出别样的美感；漩涡的正中央垂掉着几根长长的木条，深米色的麻绳隐藏在其中几乎看不出来，团团围绕这一颗小小的银色铃铛。

从外面看来，除了那颗铃铛之外，就再也看不到其他装饰了，但是抬手轻抚而过，就可以听到一连串晃荡的清脆声响，仔细一看，在那些小灯笼里居然还隐藏着铃铛，即使不是巧夺天工，也称得上手工细腻——制作者到底是怎么把铃铛放进去的？

一阵轻风路过，带走了明亮的风铃声，朝着旁边那一片花团锦簇蜂拥而去，敞开温暖的怀抱，将春天的温暖和夏天的灿烂全部都揽入怀中，沁人心脾的花香和草香在空气之中飘荡，指尖都可以感觉到那翩翩起舞的轻盈脚步。

仅仅只是一眼，就让人沉醉其中。陆离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那木头的纹路，粗糙之中带着一丝生涩，仿佛还可以清晰地看到树木原本的模样。透过风铃的垂坠，可以看到停下脚步的宋令仪，她抬起头打量着头顶上这一片琳琅满目的垂坠，犹如杨柳丝绦一般让人眼花缭乱，盈盈光芒在银色铃铛之间穿梭跳跃，恍惚之间，如梦似幻。

看着笑容在宋令仪嘴角轻轻地上扬起来，并不炙热，却幸福满溢。连带着，陆离嘴角的笑容也跟着一起勾勒出弧度来，人们总说幸福和金钱有关，很多时候的确如此，但更多时候，幸福与心态有关，眼前仿佛陷入少女时期回忆的宋令仪，就沐浴在幸福的光芒之下。

陆离真诚地希望，这样的笑容可以永远地停驻在母亲的嘴角。

“你可以伸手触摸的，它没有那么脆弱，不会一碰就掉。”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那粗粝而沧桑的磨砂质感让人吓了一跳，依稀有些女人声线的质感，却让人分辨不清楚，直到对方出现在视线之内，才能确定，的确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条深紫色的长裙，上面绣满了蝴蝶、鲜花、青鸟，裙摆伴随着脚步的走动轻轻摇摆，仿佛所有生命都变得鲜活起来，似乎随时都可能振翅高飞，摆脱那条裙子的束缚；上半身则仅仅只搭配了一件白色的圆领T恤，一头红色的微卷长发如同瀑布一般垂在身后，双手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手链，十几二十条把古铜色的小臂几乎沾满了。

没有多余的装饰，那潇洒不羁的波西米亚风格扑面而来，再搭配脸上那如同午后三点阳光一般的明媚笑容，轻而易举就呼唤起了大脑的强烈印象。仅仅一个照面，就印象深刻。

“即使坏了也没关系，我的双手可以把它们再重新组装起来。”女人举起了双手，宽厚修长的手掌，看起来甚至比男人的手掌还要大，上面的茧子和伤疤不仅没有破坏整体感，反而增添了一抹岁月的沧桑。

宋令仪一辈子都生活在乡村里，何曾看过风格如此强烈的人。最近在美国待的这段时间也是如此，洛杉矶是一个大城市，陆离没有带他们到那些特色区域里，他们自然也就无从接触；而云巅牧场附近的所有人都是质朴的牛仔，看看牛仔大会上清一色的格子衬衫搭配牛仔裤就知道了。

现在，突然就看到了如此特别的一道风景线，宋令仪不由就愣住了。

陆离站在旁边，却是露出了微笑，丝毫不慌张，没有为宋令仪解围的意思。

曾经有人询问过，为什么要生活在大城市？大城市的生活不见得比乡村更加舒适，甚至辛苦无数倍；为什么要继续读书深造？读书不见得能够带来直接的财富，也不能推动事业的发展。

答案其实很简单，眼界。生活在上/海、纽约这样的大城市里，不仅可以接触更多新鲜事物，还可以看到不同文化、不同民族的交流和碰撞，这不仅仅是开拓视野，同时也培育了更加宽广的胸怀。读书深造也是如此。知识和经历所带来的气质，那是金钱所买不来的。

陆离可以感受到，来人身上没有恶意，不仅没有恶意，而且还散发着温暖的善意。他知道，在家乡不要说遇到这样风格的人了，就连国内的少数民族都十分罕见，以前小时候，他们看到维吾尔族的人到家乡来进行牛羊买卖，一个个都跑到街上去围观，就好像在围观外国人一样。现在，居然有机会让宋令仪接触到不同的文化，他十分乐意袖手旁观，交给宋令仪自己来处理。

旅游，看的不仅仅是风景，还有文化和民俗，以及当地人的生活。

“呃……”宋令仪下意识地看了看陆离，可是发现陆离没有开口的打算，出于礼貌，她又转头看向了眼前的女人，可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了？”女人眼睛瞪大了起来，也流露出了意外的神情，看了看宋令仪，又看了看陆离，却发现陆离的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这让她也微笑地点点头示意了一下。

宋令仪此时总算是回过神来了，“抱歉，我……呃，我以为这些都是木头，所以……”因为紧张，宋令仪的表达也有些词不达意，不知道“木工”或者“木头手工制品”怎么说，直接就说了“木头”。

可是女人却理解了，灿烂地笑了起来，将垂在肩头的红色发丝撩到了后面，“因为都是木工，所以你以为店主是男人，对吧？”宋令仪笑了笑，表示歉意，女人毫不介意地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我早就习惯了。事实上，这看起来虽然是木工，但更多是细腻的手工活儿，对力气的要求很低。当然，如果需要力气的时候，我会找我的丈夫帮忙，他就在隔壁。”

说话间，女人还走到了过道上，扬声喊道，“帕特里克？”

陆离和宋令仪转头看了过去，隔壁摊位是一个专门卖手链的，形状各异、色彩不同的手链整齐地摆放着，放眼看过去就好像是一批孔雀羽毛编织的彩虹地毯一般，美轮美奂。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坐在旁边，双膝之间夹着一个木架子，上面缠绕着分开来的丝线，另一端用牙齿咬着，然后双手熟练地在绳索上编织着，全神贯注地忙碌着。

看看这个男人，再看看那个女人，这场景确实奇妙。

听到了招呼，男人扬起下巴看了过来，女人指了指宋令仪和陆离，他礼貌地扯了扯嘴角，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又继续低下头忙碌了起来。女人的声音随后就传了过来，“他总是如此，太过专注。不过，我在家里也是如此。其实这样挺好，两个人都不说话，谁也别打扰谁，所以我们相处得一直很好。”

说完，女人自己就放声大笑起来，那爽朗的模样让宋令仪也是不由莞尔，“哦，看我这记性，忘记自我介绍了，鲁斯。”

“……令仪。”宋令仪看到鲁斯往前迈了一步，犹豫之间，鲁斯就已经给了宋令仪一个拥抱，然后做了贴面礼，还是两次。宋令仪的视线余光求助地看向了陆离，看到陆离脸上的笑容，她才稍稍安了安心——以前只是在电视或者电影里看过，西方人愿意执行贴面礼，但这才是宋令仪的第一次。

鲁斯的热情让宋令仪有些受宠若惊，“抱歉，我的表现一定很失礼。这是我第一次出国旅游，也是第一次贴面礼，我不确定……”宋令仪担心自己的表现不对，冒犯了对方，连忙道歉起来。

“哦，耶稣基督，这真是我的荣幸。”鲁斯大大地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惊喜和欢快，“你做得很好，一切都很好。耶稣基督，我真的是太荣幸了，请允许我向远方来的客人再次表示热烈的欢迎。”说完，鲁斯又一次给了宋令仪拥抱，再次来了两次贴面礼，“所以这位是……”

“我的儿子。”第一次，不是陆离介绍宋令仪，而是宋令仪介绍陆离，她的笑容也不由绽放了开来，“十四。”

“十四。”鲁斯也一个跨步走了上来，给了陆离一个拥抱，还有贴面礼，“欢迎，欢迎。你有一个非常非常温暖、礼貌的母亲，她真是一个可人儿。”

陆离眼底的笑意也涌现了出来，“我知道，这是我的荣幸。”这个回答让鲁斯打了一个响指，朝着陆离连连点头。

“他在纽约读书，我们这次过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宋令仪主动说道，话语之间难免带上了些许自豪，“他是一个很棒的孩子，纽约大学新闻系，而且还顺利成为了记者。”

陆离没有去纠正宋令仪，而是挺起了胸膛，自信满满地展现自己。

鲁斯捂住了嘴巴，惊叹连连，“恭喜！恭喜！你现在总算是可以轻松下来，好好享受属于自己的退休生活了。”那戏谑的调侃让宋令仪爽朗地大笑了起来。

“这些……全部都是你亲手做的吗？”宋令仪想了想，不知道风铃要怎么说，于是指了指身边的实物，积极主动地说道。

鲁斯拉起了自己的裙摆，做了一个演员谢幕礼，以此作为回答，“你看看，自己是否有喜欢的，我直接送给你。”然后侧身靠近了宋令仪，“不过不能让帕特里克知道”

如此坦率又俏皮的话语，再次让宋令仪笑出了声。

170波西米亚

置身于大串大串的风铃之中，宋令仪显得十分开心，察觉到陆离不明所以的神色，她主动解释到，“你爸爸年轻时候，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一个风铃。以前一直挂在我的房间里，可是后来搬家，那串风铃也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陆离仔细想了想，记忆里外婆家的确有一串风铃，“是那串铁管的吗？”

其实就是以前八十、九十年代最为流行的那种简单风铃，周围是一圈铁管，正中间则是一个原形铁片，轻风一吹，铁片撞击铁管，然后就可以发出清脆声响。这种风铃几乎没有任何特色，而且很容易生锈，不好保管。

“是的。”宋令仪点了点头，脑海里的回忆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陆离却是不由莞尔，想象了一下年轻时候的陆怀瑾，满脸胶原蛋白，青涩得到店铺里挑选风铃的模样，他一直以为，父亲应该很木讷，现在看来，显然也不是那么木讷。

“其实这些都是废物利用的。”走进店铺之内，立刻就进入了风铃的海洋，不仅仅有木头制作的，还有各式各样的材料，比如说用废旧易拉罐制作的，还有破碎啤酒瓶制作的。鲁斯仿佛带着客人来到自己家一般，热情地做起了介绍。

宋令仪抬起头四周打量着，然后视线就被旁边的一个风铃吸引了过去，“这也可以响吗？”

那是一串完全用手工绳索编织的，红色、蓝色、黄色、紫色、橙色、绿色的丝线编织在一起形成一根根独立的粗绳，一柳一柳的彩色粗绳就好像捕梦网一般，一条一条鱼骨辫挂在一个圆形的转盘上，垂坠下来，互相独立地延伸出一个巴掌所有的长度，然后绳索全部散开来，互相交织、互相缠绕地往下形成一个七彩斑斓的网，整个网只有不到半个手掌那么长，然后剩下千丝万缕的丝线就这样不经打理地洒落下来。

可以想象，微风轻抚，那斑斓的色彩都会飘散开来，就好像颜料在清澈见底的泉水之中晕开一般。

“当然。”鲁斯轻笑了起来，“你碰碰看就知道了。”

宋令仪抬手轻轻摇了摇，叮铃铃的响声就传了出来，不过却有些沉闷，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就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这是把铃铛编织进去了吗？”

“是的。”鲁斯流露出了一丝幸福的神色，“这是帕特里克制作的。当初我们从迈阿密开车过来，两个人轮流开车，他就是做后车座里编织出来这个风铃，我们拆散了三件废弃的披肩，还有一件麻布的格子衬衫。”

“哇哦。”宋令仪忍不住感叹起来，就连陆离也是诧异非常，走到了旁边，细细打量起来，然后就听到宋令仪再次感叹起来，“哇哦！”除此之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形容。

“我想买一个大型的风铃。”宋令仪只觉得应接不暇，根本挑选不过来，视线里看到的每一个风铃都格外喜欢，“然后挂在门廊的屋檐底下，风铃声还可以传到屋子里面，让我们感受到风声的强劲。”

“你们居住的是哪片区域？”鲁斯爽快地说道，“不同区域的风格都不同，我给你们挑一个合适的，你们看看是否喜欢。”

“事实上，我们居住在牧场，在新布朗费尔斯的外面。”宋令仪看向了陆离，陆离解释说明到。

鲁斯点点头，她也没有过多追问，为什么刚才宋令仪说陆离是一名记者，而且还是第一次出国，现在却又说居住在牧场，而是选择了尊重他们的隐私。她快步在屋子里走了走，“牧场的话，一般来说风都比较大，而且空间比较空旷，这几个大型风铃会比较合适，而且这些连接线都比较牢固，不容易损坏。即使真的损坏了，它们也都是原生态的，轻而易举就可以修复好。”

鲁斯回头朝着宋令仪眨了眨眼，“我这里可以保修，一直到我们离开为止。”

宋令仪不由莞尔，“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呢？”

“不知道。”鲁斯耸了耸肩，“事实上，我刚刚怀孕不到两个月……”

“噢！恭喜！”宋令仪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送上了诚挚的祝福，陆离也是连连道贺。

“谢谢。”鲁斯笑了起来，“现在这个小家伙耽搁着我们的脚步。我和帕特里克商量了，等他出生之后，我们就继续前进，我想着朝西雅图方向走，也有可能到阿拉斯加去。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喜欢哪个地方，然后就停下脚步，生活一段时间。”

“所以就是一直生活在路上吗？”宋令仪好奇地说道，这和他们的生活方式是截然不同的。中/国人格外渴望安全感，房子就是他们的一切，任何事情都会集中到房子之上，购买了房子之后，就安定了下来，落地生根，长时间不愿意变动。

鲁斯点点头，将旁边的两串大风铃拿到了房间的正中央，然后墙壁凸出来的一个挂钩上，“流浪是我们吉普赛人的天性。我们总是认为，灵魂是自由的，不能束缚在一个地方，当我们停下脚步的那一天，也就是生命走向终点的时候。”

鲁斯将风铃展示给宋令仪看，可是宋令仪的注意力却始终在鲁斯的话语之上，“生活平稳下来的话，那很美好，也是许多人的追求。但对我们来说，一旦生活缺少了变化，彻底平静下来，就会开始变得无聊，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不断走在路上，不代表不安稳，而是代表追求着变化，寻找着挑战，让我们的生命长河变得绚丽多姿起来。”

宋令仪张大着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鲁斯。虽然陆离外婆一直鼓励着他们多多到外面去看看，领略世界的风采，但他们骨子里依旧是传统的，渴望能够安定下来，能够寻找到自己的根，鲁斯的思想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我的妈妈一直坚持，我们需要到世界去看一看。”宋令仪感叹地说道，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鲁斯，笑容猛然绽放，“就好像你的这条裙子，轻轻一转，所有生命都飞舞起来了，对吧？”

鲁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然后就原地转圈起来，那飞扬起来的裙摆刹那间变得鲜活起来。

陆离抬了抬手，扬声呼唤着，“妈，妈！”然后不断给宋令仪鼓励。

可是，宋令仪还是有些拘谨，对于中国人来说，在公开场合这样不管不顾地就舞动起来，而且还没有音乐，简直就是作秀，当然，广场舞除外。

鲁斯察觉到了宋令仪的羞涩，还有宋令仪的蠢蠢欲动，她停下了脚步，走了上前，拉住宋令仪的右手，“跳舞吧，就好像没有人看到一样。这是我们的人生，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呢？”然后鲁斯带动着宋令仪转动起来。

鲁斯那斑斓的裙摆再次飞舞起来，宋令仪今天却是穿了宽松的工装裤——为了在花园里工作方便，可是转圈起来，宋令仪也放开了手脚，笑容和喜悦齐齐飞扬起来，那种独特的魅力让人沉溺其中。

最后，宋令仪挑选了一个大型风铃，约莫有半个人高，完全用废弃的原木制作，有深褐色的，有米白色的，还有暗红色的，每一个小小的点缀物都形状各异，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装饰和点缀，本身就已经是一件艺术品。

鲁斯坚持要把这件风铃作为礼物送给宋令仪，但宋令仪却坚持不愿意。还是陆离想出了折中的办法，这串风铃由陆离掏钱买下，准备挂在门廊里；然后鲁斯单独送一个小的给宋令仪，让她挂在主卧室的窗台上。

这个办法得到了鲁斯和宋令仪两个人的赞同。

“帕特里克，你可以把这个大家伙送到十四的车上吗？”鲁斯对着门外大喊到，巨型风铃整理起来本身就比较麻烦，必须避免打结，更不要说运输了，由于整个都是由木头制作的，重量着实不轻。

“好的。”帕特里克此时也已经忙完了，收拾着东西就走了过来，“这些东西就交给我吧。嘿！”最后一声是打招呼，他看到了陆离和宋令仪，抬了抬下巴，主动打招呼。

“谢谢。”宋令仪表示了感谢，“应该没有打扰你的工作吧？”

帕特里克闷闷地摇了摇头，“没有。我的工作暂时到一段落了。”话语十分简短，似乎不太乐意说话。

不过，宋令仪早就已经习惯了，陆怀瑾就是如此。“那些手链全部都是手工制品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帕特里克先是耸了耸肩，停顿了三秒，放任那沉默在缓缓流淌，然后这才开口说道，“它们可以祛除厄运，还可以带来祝福。每一条的功用都是不一样的。”

似乎在验证帕特里克的话语，鲁斯举起了她的双手，“这些全部都是帕特里克编织的。”

宋令仪惊叹地点点头，“我刚才就注意到了，这真的是太漂亮了！”她回头看了看陆离，“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很漂亮，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买一些。”陆离给予了积极的回应。“说不定，你还可以给爸买一些。”

宋令仪立刻就大笑起来，连连摆手，“你爸就算了，他不是这个风格，他是绝对不会带的。”

陆离撇了撇嘴，“如果是你买的，他就会带。”如果是他买的，估计陆怀瑾也就是点点头表示感谢，绝对不会带的。

鲁斯似乎察觉到了陆离话语里没有说出来的深意，朝陆离眨了眨眼，哈哈大笑起来。

171户外用品

离开鲁斯和帕特里克的摊位时，宋令仪的手上挂满了十几条手绳，斑斓色彩具有浓郁的波西米亚风格，独特而鲜明。宋令仪简直爱不释手，不断抖动着手腕，看着那缤纷色彩在视线里跳跃起来，就好像一个孩子般。

陆离从来不知道，原来母亲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但仔细想想，却又释然了。其实，父母也是普通人，在孩子面前，他们需要肩负起父母的责任，可离开孩子之后，他们也是拥有自己生活的普通人，他们也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他们也想要拥有自己的空间，他们也想要享受自己的时间。

从现在开始，他要努力让父亲和母亲都真正享受属于他们自己的时间，过上他们渴望的生活。

跳蚤市场里真是什么都有，有一个摊子专门卖上个世纪二十、三十年代上流社会的小物品，比如当时贵妇人喜欢使用的小扇子，再比如说当时香奈儿风格的金属手包，还比如说翡翠玉烟斗……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盘头发的发簪、耳坠、戒指等等，琳琅满目的物件充满了复古气息。

“这像不像是’泰坦尼克号’里露丝的梳妆台？”宋令仪的形容让陆离连连点头，简直大开眼界。

另外还有一个摊子专门卖漫画和低俗小说，全部都是几十年前的老册子，泛黄的页面已经斑驳，可以清晰地看到岁月的痕迹。但这些旧书籍却是最宝贵的东西，在互联网时代之前，人们的生活娱乐就是如此模样，即使是电视机横空出世之后，依旧没有剥夺人们对纸质书籍的热爱。

最为壮观的就是在市场之外的广场上，有一个卖二手家具的摊子，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复古家具，典型的欧洲风格，甚至还有一张雕花大床，看起来就像是凡尔赛宫里会出现的那种床铺——当然，只能是仆人房间的，而不是贵族或者国王睡的，尽管如此，依旧让人大开眼界。

不知不觉，夕阳漫天，他们居然在市场里逛了一个下午，宋令仪还是一幅意犹未尽的模样，这让陆离哑然失笑，“你喜欢的话，下周我们再过来就是了，反正开车也就是一个多小时而已。”

在国内，大家都喜欢新的东西，所以二手交易市场、跳蚤市场一直都不太受欢迎。但是美国和欧洲一样，大家都喜欢淘东西，许多旧东西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历史的沉淀和文化的熏陶，这都是新物件所不具备的。

在社区里举行的车库拍卖，更是大家互通有无的好机会。有的东西对于自己来说已经没用了，但扔到垃圾堆里不仅浪费，而且污染环境，如果街坊邻居有人需要的话，要么物物交换，要么支付一点点金额直接拿走，这就再好不过了。

“下次带你爸过来。”宋令仪兴奋地说道，“刚才你不是在一个专门卖旧书的摊子停留了很久吗？你爸肯定喜欢。”

“嗯，我买了一本’战争与和平’的俄文原版，一会回去送给爸。”陆离也没有忘记在家里休息的陆怀瑾。

虽然说他们都看不懂俄文，但原版书籍本来就是有收藏价值的，意义是不同的，对于那些资深书虫或者学者来说，翻译过来的书籍终究还是有所偏差，因为同一个语句在不同读者眼中都有不同的解读，翻译者的不同，自然也会对故事的呈现有所影响，那些经典名著经过翻译之后，都会特别标注这是谁翻译的版本，就是这个原因。

“这种跳蚤市场真的很有趣，可以淘到很多有趣的东西。”宋令仪还是念念不忘，“最重要的是，还不贵！”

陆离轻笑了起来，“那是因为这里是奥斯汀。如果你到那些游客众多的跳蚤市场，价格贵得让你根本下不了手。”

“所以才要有你的带领啊。”宋令仪拍了拍陆离的肩膀，“辛苦了，今天还专门陪妈妈逛了那么久的街。”

“那么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做糖醋排骨和红烧猪蹄？”陆离顺势就提出了要求，惹得宋令仪轻快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当然没问题。回去就给你做。不过，家里没有猪蹄了，我们要去超市一趟，顺便去看看有没有冰糖，红烧的时候，白砂糖虽然也可以，但味道没有冰糖那么好。这里的超市有冰糖吗？还是要去中/国超市？”

说话间，陆离看向窗外，寻找着超市的影子，视线余光却看到了另外一个店面，脑袋停顿下来想了想，然后就转动了方向盘，朝着那里开了过去。

宋令仪往外面看了看，却没有看到超市的招牌，“怎么了？要在这里停车吗？”之前从洛杉矶公路旅行过来的时候，宋令仪也感受到了城市停车的困难，想当然地如此认为。

“呃，不，不是……”陆离在路边找到了一个停车位，等车子停靠好了之后，他这才解释到，“我想要进去看看户外用品。”眼前就是一家哥伦比亚户外用品的商店，店面看起来十分气派，即使不是奥斯汀的旗舰店，也是这个社区里的庞然大物。

“户外用品？”宋令仪解开了安全带，走下车，在咪表旁边等着陆离，等着陆离投币之后，接着询问到，“你怎么突然想要买户外用品了？”

“我想要去野外露营。”陆离笑呵呵地说道，“顺便登山徒步，真正地体验大自然的风采。”两个人并肩走进了这家店，“虽然我们现在待在牧场，但其实还是在享受着现代生活的便利，没有真正地感受大自然，也没有真正地感谢大自然。我想要在牧场旁边的那片森林先体验看看，那就是初级之中的初级，如果可能的话，以后再去挑战一些高级路线，还记得吗？之前在大峡谷公园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很多徒步旅行者。美国是一个十分适合徒步旅行的国家，不少国家公园都有政/府开发的路线。”

陆离以前就知道不少国家公园适合徒步，只是从来不曾真正地尝试过。

“就在家里附近吗？”宋令仪也好奇了起来。

“对啊，北边的那片森林。”陆离看到眼前眼花缭乱的装备，完全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户外活动对于他来说是全然陌生的领域，“那片森林边缘的一小片还是属于我们的，再里面一点就是属于州政/府的了。不过，那里是允许露营和徒步的，我问过柯尔了。”

“下午好，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看到陆离和宋令仪站在入口处不远的地方，停顿了好一会都没有移动，店员就主动迎了上来。

“下午好。”陆离转头看了过去，“我想要进行徒步，然后在野外露营，但没有任何经验，甚至还没有入门，你可以为我介绍整套装备吗？”

“当然。”店员热情地说道，“请跟我来。可以请问一下，你只需要买夏天的装备吗？还是说冬天的也需要一起买？另外，我可以询问一下，你徒步的路线是哪一条吗？因为有的路线经历的海拔差异比较大，即使是在盛夏七月，也需要注意温差的变化？”

“我暂时没有计划，只是打算在附近的森林里徒步尝试看看，学习一些野外生存的基本技巧，然后再根据自己的能力进行探索。”陆离实话实说，他也知道，野外探索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之前柯尔就说过，在牧场旁边的山脉里，还有野狼和黑熊的存在，所以，这不是开玩笑的。

转过头，陆离看向了宋令仪，“你和爸打算尝试一下吗？之前牛仔大会的时候，你们不是想要尝试看看帐篷，但却没有能够实现，不是吗？”

“我？”宋令仪露出了讶异的神情，“我都多大年龄了，哪里还尝试这样的东西。之前只是想要尝试看看帐篷而已。”

“这位女士，户外活动和年龄有关系，却不是绝对关系的。”店员听到了陆离和宋令仪的对话——出于惯性，刚才两个人是用英文交谈，“比如说珠穆朗玛峰，那些向导的黄金年龄就是在四十岁上下。经验和体力最为完美的时候。现在珠穆朗玛峰登顶的最大年龄已经刷新到八十岁了。如果你们只是探索一些安全系数比较高的初级或者中级徒步路线，这些路线都比较成熟，补给站也比较完善，基本没有太多危险。”

“妈，听到了吗？”陆离微笑地说道，“这才是真正的权威。其实在国外，许多五十、六十岁的中年人，他们都热衷于户外活动，这是十分健康的生活方式。你确定不打算和我一起探索探索那片神秘的仙境吗？”

神秘的仙境。

听到陆离的如此形容，宋令仪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不过就是牧场旁边的那片森林而已，她想了想，有些蠢蠢欲动，抬起头就看到了陆离那双鼓励的眼神，她不由轻笑了起来，点点头，“那我就跟着你一起去涨涨见识！”

陆离转头看向了店员，“那就给我三套装备。”

可是话音都还没有说完，宋令仪就拉了拉陆离的袖子，根本不需要说话，陆离就知道宋令仪再担忧什么，他对着店员继续说道，“如果是帐篷这样可以集体使用的，那么一套就可以了。还是说，你和爸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后半句调侃的话语让宋令仪一阵无奈，店员也是轻笑出了声。

172欢迎回家

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吓一跳。专业户外用品的价格远远超出想象，当然，这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户外运动需要专业器材，任何一点疏忽都将和生命息息相关，绝对不能马虎，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

从帐篷到背包，从水壶到瑞士军刀，从手电筒到防潮垫，从冲锋衣到登山杖……在店员的介绍之下，陆离满满当当地买了一大堆东西，原本后车斗就已经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这些东西根本就放不下了，只能全部都丢到后车座。

此时此刻，皮卡车的优势终于显现了出来：能装！简直就像是庞然大物一般！

离开户外用品商店之后，陆离在店员的指引下，找到了附近的一家超市，又和宋令仪完成了大采购，这才浩浩荡荡地朝着云巅牧场的方向前进，整辆车子几乎就要被挤爆了，陆离甚至可以感觉到车轮在呻吟的哀嚎声。

还没有到新布朗费尔斯，宋令仪就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今天已经疲惫了一整天，显然，她需要一点休息的时间。于是，陆离稍稍放慢了车速，让车子变得更加稳当，稳稳地朝着家园的方向前进，最终抵达牧场的时候也比预期中晚了近半个小时。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整个天空泛着瑰丽的蓝紫色。

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眼睛，远远地就可以看见一盏昏黄的灯光在浩瀚的森林、草原和山脉之间透着光晕，那朦胧的光圈支撑起整个世界，仿佛在无边无际海岸之上看到的灯塔，指引着回家的道路，仿佛身体里的疲惫不知不觉就得到了缓解，回家的喜悦和幸福在舌尖轻轻跃动。

近了，更近了，隐隐约约地，陆离就可以看到门廊之上那一盏灯泡，瓦数不高，偶尔还会不太灵光，忽明忽暗，几乎就要淹没在主屋那奶黄色的光晕之下，更何况，此时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泛着微光的天幕更是分散了诸多视线。可是，陆离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盏灯泡，因为陆怀瑾就站在那微弱的灯光之下。

他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地在门廊里左右来回踱步，远处看不到神情，甚至无法看清楚他的身影线条，可是不断来回踱步的动作就已经泄露了他内心的焦躁和担忧。

在陆怀瑾的身后，主屋里没有亮起灯光，可是后面的羊圈、牛栏和马厩却可以看到打开的灯光，即使视线被阻拦着，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只能隐约听到羊群、牛群鸣叫的声音，越发衬托出牧场的宁静；穿过榉木林可以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在溪谷另一侧忙碌着，应该是兰迪和东尼，他们此时也在做收尾工作了；别墅工地上的忙碌已经停了下来，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施工小队已经回家，空气里少了锤子和锯子的声响，仿佛所有的喧闹都陆陆续续地沉淀了下来。

即使没有炊烟袅袅，即使没有热烈欢迎，可是就是这样再平常不过的一个画面，却让陆离嘴角的笑容不由就上扬了起来，淡淡的温暖在心间流淌。虽然陆离强烈怀疑，陆怀瑾等待的是宋令仪，而不是他。想到这一点之后，笑容就更灿烂了。

所谓家的港湾，不在于屋子的豪华和土地的宽广，而在于坐在屋子里等待自己的人。

陆怀瑾听到了车轮碾过石头的声音，脚步猛然一停，回过身就看到了陆离那标志性十足的猛禽，他站在门廊的楼梯口前，双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辆车，却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车子拐进了牧场里面，在主屋门口停了下来。陆离可以看到站在楼梯口的陆怀瑾，他转过身，拍了拍宋令仪的肩膀，“妈，到家了。”

宋令仪揉了揉眼睛，不由伸了一个懒腰，“妈，如果你感觉累的话，先回楼上睡一觉吧，等会吃饭的时候，我再喊你。”今天的运动量还是很大的，不要说宋令仪了，就连陆离自己都感觉到了疲倦。

“不用。”宋令仪却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闭上眼睛休息一会，这就足够了。”她解开了安全带，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怀瑾，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开起了玩笑，“你爸应该是饿了。今晚说好给你做好吃的，我可没有忘记！”

宋令仪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然后就看到陆怀瑾迎了上来，在花园的门口等待着她。和西方人比起来，他们还是太过含蓄，甚至就连拥抱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彼此，两个人之间还间隔了三、四步远，但彼此之间涌动的柔和气息却有种清爽温柔的味道。

宋令仪朝着陆怀瑾挥了挥手，扬声喊道，“其他小伙子们呢？让他们出来帮忙，车子都快塞不下了。”

陆怀瑾的视线落在宋令仪身上，如影随形，“你刚才在车上睡着了？是累到了吗？要不要到楼上休息？”

“还好，只是有点犯困而已。”宋令仪打开了后排座的车门，笑呵呵地回答到，“你呢，今天下午一切都好吗？除了读书之外，你没有到葡萄园去散散步？”

“还好。”陆怀瑾的回答言简意赅，然后走了上前，接过宋令仪手里的超市袋子，转身就准备离开。

看到这一幕，陆离终究没有忍住，“爸，你确定不和你儿子打一下招呼吗？我今天也很累。”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陆怀瑾头也不回地开口说道，大步大步地回到了主屋。

陆离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然后就看到了宋令仪那灿烂的笑容，“怎么，你还像向你爸爸撒娇？”陆离无奈地耸了耸肩，“我觉得即使我撒娇了，他也不会理会的。他在家里的时候，还会关心一下我的情况，过来这里之后是不是太不关心了？”

“哈哈，你需要关心？”柯尔那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犹如一阵风般，大步大步地从主屋跑了出来，陆离直接竖起了中指作为回应，惹得柯尔和宋令仪都笑了起来，“我觉得，我爸可能后面那一大堆花卉都根本没有看到，眼里只有我妈一个人。”

“这不是正常的吗？他是你妈的丈夫。”柯尔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L女士，这些东西都需要搬进去吗？还是说，有些东西需要放在仓库？”

陆离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是主屋里却传来一阵喧闹声，“哇哦，哇哦。好多东西！大丰收！”兰迪那聒噪的声音直冲冲地撞了过来，打破了空气里的宁静，一秒之前还显得静谧祥和的花园，瞬间就变得热闹非凡起来，然后是东尼和杰西卡，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吗，“都买了什么？”“你们要去野营吗？太棒了！”“这是什么东西，种子吗？”……

耳朵里回荡着杂乱的议论声，熙熙攘攘地就好像是置身于一场派对。

嘴角的笑容不由就轻轻溢出了声音，陆离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也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开始帮着大家一起把东西一一抱进去。

宋令仪把跳蚤市场买的东西摆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扬声喊道，“我们买了一些小玩意儿，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你们自己看，有喜欢的就挑走。没有的话，那就等待今天的晚餐吧。”

“什么？你居然还给我们买了礼物？”兰迪兴奋地喊道，就像个孩子般庆祝了起来。

站在旁边的泰迪也跑了过来凑热闹，对着茶几上的几包东西嗅来嗅去，似乎在寻找着他的礼物；就连跳跳也不甘寂寞地跑了下来，跳到沙发上，抬起了前爪，看着眼前这一片混乱，充满了好奇和期待；还好，葡萄和柚子两个小家伙似乎还在羊圈忙碌，否则屋子里此时就要吵翻天了。

宋令仪摸了摸泰迪的脑袋，“这些东西都不是你的，还是你说，你喜欢项圈？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喜欢。”站直了身体，左右看了看，“柯尔，可以帮忙一下吗？”

”没问题，有事请吩咐。“柯尔快步来到了沙发后面，行了一个军礼，”柯尔格兰德听候你的指示。“那俏皮的话语也是难得一见，可以听得出来，今晚柯尔的心情也飞扬了起来。

宋令仪将那一袋风铃拿了出来，“你和十四把这串风铃拿到门廊里，找一个地方挂起来。”然后宋令仪就把风铃交给了柯尔，“兰迪，这一串可以麻烦你挂到我房间的阳台上吗？”

“为女士效劳，这是我的荣幸。”兰迪嘻嘻哈哈地说道，宋令仪看了看桌面上杂乱的东西，“杰西卡，这些就摆脱你整理一下，我现在去准备晚餐。东尼，可以把超市的那一袋东西提着跟我过来吗？”分配好任务之后，宋令仪就快步走向了厨房，东尼双手提着沉重的袋子跟了上去。

整个屋子里所有人都被调动了起来。

柯尔来到屋子外面，看到正在卸车的陆离和布兰登——布兰登显然也刚刚忙完马厩的事情，绕了回来，“十四，过来帮忙挂风铃，这一串最开始是什么模样的？”

陆离将手中的山茶花放到了花园旁边，转过头就看到了高高提起风铃的柯尔，穿透主屋的玻璃，还可以看到里面每个人忙碌的身影。

在这一刻，陆离忽然就有种错觉，仿佛他们正在家乡庆祝春节的错觉，宋令仪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陆离，快去把春联贴起来……”

173牛奶危机

又是全新的一天，又是晴空万里，又是风和日丽，牧场的每一天似乎都是一样的，却又都是不一样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声在风中支离破碎，夹杂在碎金般的阳光里让人陶醉，浓郁的咖啡香气在飘散涌动着，宁静祥和之中带着淡淡的温馨。

人们总是在问，怎么把一个房子变成一个家，答案有很多种。在陆离看来，那些属于自己的细节、那些属于自己的烙印才是真正的关键。比如说门口的这个风铃。

“……如果你希望把花园扩大的话，可以把中间的花坛区分成两垄或者三垄，这样更加便于打理，而且从景致上来说也更加有层次。”乔伊那沙哑僵硬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着，隐隐可以听得出他的专注和热情，似乎只有花卉值得他花费心思了。

陆离坐在门廊的摇椅里，注视着正在花园里忙碌的乔伊和宋令仪，时刻等待着召唤——乔伊的口音很重，而且说的不少都是专业词汇，宋令仪很有可能会听不懂，届时就需要陆离的翻译了。

“十四，十四，你现在有空吗？”杰西卡从主屋里快步走了过来，“你可以过来牛栏一下吗？”

平时牧场的工作都是交给牛仔们的，陆离基本就是一个甩手掌柜，尤其是最近陆怀瑾和宋令仪在这里，陆离将所有时间都花费在陪伴父母之上，就连和泰迪一起玩耍的时间都减少了许多。现在，杰西卡专门过来找他，显然是有事的。

陆离看了看专心致志交谈的宋令仪和乔伊，情况看起来一切都好，“妈，你这里一切都还好吗？陆离扬声问道。

“我没问题。”宋令仪抬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继续看向了乔伊，“可是这样的话，牧场的入口是不是就要更改了？否则车子根本开不进来……”

陆离看着寻找到交流方式的两个人，还是不放心地说道，“我过去牛栏一趟，有事的话你打我手机，或者直接过去找我。”看到宋令仪点点头表示肯定之后，陆离这才转身和杰西卡朝着牛栏方向迈开了脚步。“怎么了？如果有事情是你们不能处理的，那么我估计也处理不了。”

“哈哈，不是坏事。”杰西卡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征询你的意见罢了。毕竟这是你的牧场，不是吗？”

两个人一路来到了羊圈，所有羊群都已经赶了出去，只剩下少数几只生病的羊羔，依旧留在羊圈里。此时柯尔正在打扫羊圈，将粪便都清理干净之后，重新铺上干稻草，“那些生病的羊，没事吧？需要找兽医吗？”陆离扬声询问到。

柯尔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不用担心，仅仅只是有些中暑。应该是羊圈里湿气过重，我重新清扫一下，然后进行烘干，观察两天，没有好转的话，再找兽医。不是什么大事儿。”

羊群是十分爱干净、爱清爽的，只要湿气过重，他们就容易中暑。只是，最近正是雨季，湿气是防不胜防。这几天连续出大太阳，柯尔迫不及待地将所有羊群都赶出去晒太阳，然后勤劳地打造羊圈，这才避免情况更加严重。

经过羊圈之后，陆离和杰西卡来到了牛栏。牛群也都已经被带了出去，空荡荡的牛栏里回荡着莫扎特的交响乐，“牛群不在的时候也要播放吗？”音乐可以让牛肉变得更加细腻，这已经经过科学的证明了——至少人们是愿意如此相信的。

“这是为了刺激奶牛产奶的。”杰西卡一路朝着牛栏深处走了过去，然后陆离就注意到了，今天奶牛没有出去，而是留在了牛栏里。不过，牧场仅仅只买了三十头奶牛，数量很少，只占据了小小的一片区域，平时不太留心的话，根本注意不到。

“难道不是应该放贝多芬吗？”陆离不太确定地说道，“还是说就是莫扎特？”

“对我们来说，只要是古典乐，那都一样。”杰西卡大喇喇地说道，惹得陆离也是不由莞尔。

在牛栏的前面，摆放这八、九个红色的塑料大桶，里面都是新鲜的牛奶，还在冒着腾腾热气，“今天怎么牛奶都还留在这里？没有送过去吗？”陆离一眼就看到了这些牛奶。

三十头奶牛，其实有些尴尬，不算多，却也不少。其实牧场就这些人，一头或者两头奶牛就已经足够了，就算加上轮换产奶的奶牛，最多五、六头就足以解决日常生活的所有需求了，剩下的牛奶根本不可能喝完。

附近靠近新布朗费尔斯的方向，有一个幼儿园，于是云巅牧场现在就为那个幼儿园免费提供新鲜牛奶，每天早晨都会留下牧场自己喝的分量，其他全部送到幼儿园去，还有马歇尔溪谷牧场、黑鬃马牧场等等。

“按照州里规定，牛奶必须经过消毒杀菌，存放二十四小时之后，才能饮用。”杰西卡解释到，“其实，真正的牧场里都知道，新鲜牛奶才是最好喝的。存放一定时间之后，味道也就变了，反而丢失了原本的那种纯粹。所以之前大家也都不太在意，可是最近州里查的严，尤其是对学校这方面更为重视，幼儿园那里也不得不妥协。从今天开始，牛奶就只能剩下来了。”

新鲜牛奶的确更加顺口更加纯粹，但对肠胃的刺激也更大，很容易就造成腹泻之类的连带作用，人和人的体质不同，反应自然也有所不同。牧场周围的这些家庭都不太在意，但政/府的法令却不得不遵守。

现在，仅仅依靠着周围几个牧场的家庭来消费，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怎么办？”陆离不由就愣住了，条件反射地询问到。

杰西卡耸耸肩，“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

陆离不由觉得头疼，果然他还是一个门外汉。当初冲动之下购买了三十头奶牛，仅仅只是因为想要早餐喝新鲜牛奶，现在看来，仿佛他是把麻烦抱回牧场来了。这不多不少的数量，也没有办法真正实现量产，大力推动产奶——如果真心想要如此发展，当然可以，可是那些接下来购买杀菌机器、挤奶机器、包装牛奶机器等等的支出却是够呛……

“奶酪！”陆离突然就惊呼出了声，他想起来了，当初购买奶牛，他可不是有勇无谋的，柯尔也是听过了他的想法，这才点头同意的，“我们可以制作奶酪！这样一来，就绝对不会吃不完了，不是吗？”

牛奶和奶酪的大致比例是“10：1”，也就是说，十公斤的牛奶只能酿造出一公斤的奶酪，而美国人日常生活中，奶酪的食用可以说是无处不在，远远高于牛奶本身，甚至还有人把奶酪当做零食或者甜点。如果将所有牛奶制作成奶酪，不要说分发给别人了，估计云巅牧场留下之后，给莉莉、贾斯汀等人送几块，就没有多少剩下了。

更何况，奶酪的保质期十分长，一般都是按照月来计算的。因为奶酪的发酵工序本来就十分繁琐，从数个月到两年不等，可以酿制出不同种类、不同口味的奶酪。

“看来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杰西卡也不由莞尔，这也是她找陆离过来的原因，这种方向性的决策，终究还是要询问过老板才行的，“不过，制作奶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不会？”陆离的笑容不由顿了顿，之前他和柯尔商量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会，布兰登和兰迪看起来也不像是懂得这项技术的人，他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杰西卡身上，难道是他们自作多情了？

杰西卡双手盘在了胸前，一幅“你太年轻”的模样，“你知道在瑞士，制作奶酪是一门不传之秘的技艺吗？学徒必须从十五岁开始学习，学习了十年才能算是勉强出师。”

陆离不由皱了皱眉，“不对啊，奶酪的整个加工过程都几乎是物理环节，静置、挤压、晾晒等等，我之前阅读过一篇文章，可以看到在那些奶酪加工工厂里，除了原奶和盐就没有其他原料。这为什么要学习十年？”

“那么为什么瑞士的奶酪就比其他地区的好？又或者说，为什么有的工厂的奶酪更加美味？有的工厂却传承不下去？”杰西卡的反驳让陆离哑然失笑，他举起了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

他也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对于这些传统工业来说，在制作过程中的“小”技术，却往往能够制造出大区别来，而这些不起眼的“小”技术就是不外传的商业机密。比如说，搅拌时的手腕柔软度，又比如说加入原料的时机，再比如说室内气温和空气流动的调节，诸如此类等等。这些看不到的技术，才是最为宝贵的，同时也是决定最终产品质量的。

中/国料理其实也是如此，之所以能够在世界上占据一席之地，就因为每种料理的方式、每种派系的细节都会产生不同，进而影响最终料理的口感。精益求精，这是任何一个技术行业的准则。奶酪，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你是说，你不会做？”陆离又把问题重新拉了回来。

杰西卡挑了挑眉尾，“我可没有这样说过。我只是说，制作奶酪不容易，我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但不代表我不会。”现在熟悉了之后，杰西卡的玩笑是越来越轻松写意了，陆离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会的只是家常的简单制作方式，口感和味道肯定比不上那些真正的传统作坊。”

“生活在农场，我们要的就是这种纯粹而原始的味道，不是吗？”陆离对着杰西卡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即使在瑞士，传统技艺也是手把手传授的，对吧？”

杰西卡无法反驳。

174制作奶酪

坐久了，陆怀瑾觉得腰部开始有些酸痛，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视线余光可以看到，窗外的世界里，柚子和葡萄两个小家伙追赶着走散的羊群，轻快地奔跑着。虽然在牧场已经居住了半个多月，但每次看到如此场面，陆怀瑾还是会觉得惊讶，这着实和国内的生活相去甚远。

将书籍放在书桌上，陆怀瑾走出了屋子，然后就看到花园里，宋令仪专心致志地翻着深褐色的土壤，手边就是一丛丛的蓝帽花；乔伊就站在旁边，不声不响地注视着，如果宋令仪有做错的地方，他才会出声指导一番。宋令仪偶尔还会抬起头来，询问相关事宜，眉宇之间的专注可以感受到她的投入。

耳边传来了叮叮当当的风铃声，陆怀瑾不由抬起头瞥了一眼那民族风味十足的风铃，然后就看到陆离的猛禽从外面开了进来，他甚至不知道，陆离什么时候出去的。陆离一路将猛禽开过了主屋，朝着牛栏的方向开了过去。

陆怀瑾犹豫了片刻，决定去散步看看，慢慢地走向了牛栏，等他走到那里时，就可以看到陆离、杰西卡和东尼正在从皮卡车的后车斗上把一个个硕大的圆筒卸下来，然后滚动着进入了牛栏。

新鲜的土壤气息，干燥的牛粪气息，杂乱的干草气息，还有潮湿的森林水汽……牛栏的周围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味道，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被自然的因子包围着。抬脚看看，就可以看到脚底沾满了泥泞，就连袜子都沾染上了泥点，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场灾难，但对于陆怀瑾来说，却唤醒了他年轻时的回忆，这让他觉得自在，虽然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户外”的类型。

陆怀瑾走进了牛栏里，然后就看到了围绕在银色圆筒旁边的三个人，陆离和东尼站在旁边，听从着杰西卡的指挥，“……对，制作奶酪就是如此简单，没有什么复杂的工序，也没有什么神秘的内容，几乎每一个普通的家庭里都可以完成。”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陆怀瑾在东尼的身边停了下来。

杰西卡和东尼两个人都用诧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陆怀瑾，就连陆离也是一脸错愕的看向了自己的父亲。陆怀瑾却是一脸疑惑地看了回去，“有什么不对劲吗？还是说，这里没有工作需要我帮忙？”

“不是。”杰西卡连连摆手，“不，不。”但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只是，L先生……”东尼接过了话头，“你总是在看书，我们还以为，这……这不是你的长项。”

“的确不是。”陆怀瑾诚实的回答让东尼直接就被口水呛到了，咳咳，咳咳，“但我愿意尝试看看，在我闯祸之前，我会主动停手的。”陆怀瑾转头看了看杰西卡，又看了看东尼，“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

杰西卡和东尼双双看向了陆离，陆离拍了拍手，“伙计们，快点，你们听到L先生发话了。”

杰西卡回过神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牛奶全部撞到这些圆筒里，然后密封，它们需要放置一个晚上，明天我们就可以把牛奶表层的黄油和奶油撇掉，再进入下一轮的制作。”

“噢，我们在制作奶酪？”陆怀瑾一下就听出来了，“我一直都想要尝试一下制作奶酪。如果按照简单的工序，即使在家里也可以完成。可是，如此大的量，事情顿时就变得有趣起来了。”那不急不缓的话语，就好像是老师在上课一般，顿时让牛栏里的气氛变得搞笑起来。

“爸，我们开始进入实践阶段吧。”陆离却是早就习惯了，平静地说道。

陆怀瑾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弯腰就抬起了一桶牛奶，然后对准银色圆筒，开始往下倒，乳白色的牛奶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那稳定而熟练的手势让牛奶仿佛瀑布一般，均匀而汹涌地倾倒下来。

“哇哦。”东尼不由惊叹到，然后看了看杰西卡和陆离，这可是和陆怀瑾的平时印象相去甚远。

杰西卡笑了起来，“现在就轮到你了。”杰西卡朝着陆离眨了眨眼，惊叹着陆怀瑾的出色工作，陆离也是惊讶地摊开了双手，显然没有预料到陆怀瑾的深藏不漏，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同时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四个人的忙碌之下，手头的工作很快就完成了。随后他们又齐心协力地把圆筒搬上了推车，推到了牧场以前的酒窖。

那个酒窖现在还是在使用中，依旧有不少红酒存储其中。不过，自从葡萄园荒废了之后，这里也就安静了下来，陆离又不是一个热衷于收集红酒的人，所以就叫已经很久没有新的藏品收入进去了。现在暂时用来作为制作奶酪的地窖，却是在合适不过了。

看着圆筒整齐地摆放在酒窖里，陆怀瑾擦了擦额头上汗水，目光闪亮地闻到，“所以，接下来还需要做什么？”

“哈，L先生，你这是上瘾了吗？”东尼是一个爱出汗的，只要稍微运动一下就会立刻出汗，刚才如此一番折腾，他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古铜色的皮肤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

陆怀瑾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这样的父亲却是陆离从来没有见过的，平时陆怀瑾就不是一个爱出汗的人，陆离记忆里看到陆怀瑾出汗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而且今天还干了如此繁重的体力活，“爸，你身体确定没问题吗？”

陆怀瑾摆了摆手，“我觉得挺好的。”似乎察觉到了陆离的担忧和关怀，他又补充说道，“你妈都找到事情做了，我也要找点事情投入一下才行。”

“可是你不是找到了两本想看的书吗？”从抵达洛杉矶开始，陆怀瑾就对美国的教育、学术、知识等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丽兹本来也就是一个爱书之人，牧场里着实收藏了不少书籍，所以陆怀瑾完全是如鱼得水，过去这段时间，他就一直在看书。

陆怀瑾对着陆离露出了一个笑容，“书籍在哪里都可以看，但是体验牧场的生活，机会却难得一见。”

陆离嘴角的笑容也不由绽放了开来。其实他一直有些担心陆怀瑾，希望陆怀瑾可以稍稍增加一些运动，这对强健体魄是有好处的，可是从小到大，他脑海里的父亲总是坐在书房里翻阅书籍的，唯一干活的时候就是帮母亲做一些家事。所以，陆离也不确定，让陆怀瑾参加到牧场的工作和运动之中，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陆怀瑾的心脏问题还是一个不定时炸弹，需要静养，没有人能够确定运动过于激烈会导致什么后果。

在此之前，陆离其实颇为鼓励陆怀瑾每天上午和他一起去骑马，不过陆怀瑾的兴趣还是有限，仅仅只出去了三、四趟。现在，陆怀瑾却对制造奶酪产生了兴趣，这着实是再好不过了。本来，制作奶酪的体力活动也不是那么激烈，又能够让陆怀瑾离开屋子，多晒晒太阳，这是一件好事。

杰西卡可以察觉到陆离脸上透露出来的积极和肯定，于是她主动发出了邀请，“L先生，那些接下来一段时间就麻烦咯，我们需要并肩作战。”

陆怀瑾微笑地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那么我呢？我呢？”东尼瞪大了眼睛，凑到杰西卡和陆怀瑾的中间，好奇地问道。

杰西卡却是一脸嫌弃的表情，“你就继续去忙葡萄园的事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可是，葡萄园最近正在发芽，每天的固定工作就是那些，就让我也参与进来嘛，怎么样？啊？”东尼跟在杰西卡身边，生机勃勃地说道，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酒窖，只留下陆家父子两个人。

陆离认真看了看父亲，“爸，注意身体，如果感觉不舒服，就不要勉强。”

陆怀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儿子，转眼间，还在蹒跚学步的孩童已经成长起来了，那宽厚的肩膀足以支撑起整个家庭的重量。陆怀瑾拍了拍陆离的肩膀，点点头，“我知道了。”有时候，简单的话语却已经足够。

接下来几天，陆怀瑾和东尼两个人都跟随着杰西卡开始进入制造奶酪的正式阶段。

牛奶表层的黄油和奶油撇除之后，剩下的牛奶被倒入一个小型的搅拌机之中，这个过程是最为困难也最为麻烦的，搅拌机的完美搅拌将牛奶进行分离，这个过程需要照顾温度，还需要照顾时间，同时需要监控搅拌的进度。

等牛奶完成分离之后，接下来就放进发酵罐之中，进行发酵和定型，与此同时，制作奶酪最后还会剩下很多奶渣，一般用来喂猪或者制作成饲料。

两天之后，在把奶酪放到地窖之中，然后就是最后一步，让奶酪在地窖里继续发酵数天，乃至数个月，期间需要不停地往奶酪上刷盐水。这个过程就将决定最后奶酪的质量。

等所有工作都完成之后，奶酪的制作也就算是到一段落了。整个过程并不复杂，但是考验手艺的环节却无处不在，这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

陆怀瑾全程参与，甚至在最后让陆离去休息，他留下来和杰西卡完成所有的刷盐水工作，看起来完全乐在其中。

宋令仪在忙碌着园艺，陆怀瑾在忙碌着奶酪，而陆离则准备开始自己的第一次徒步旅行。

175野外露营

“松开，恩，把所有外挂带和收缩带都松开，这可以让空间全部充分展开……”在东尼的指导之下，陆离正在开始打包行李，准备展开一个两天一夜的短途徒步旅行。

由于是第一次，陆离也不想操之过急，没有学会走路就直接开始跑步，所以他也没有操之过急，仅仅只是安排了两天一夜的行程。

“先放睡袋和气垫，然后放衣物。”东尼就站在旁边注视着，没有越俎代庖地为陆离打包行李，而是用嘴巴指挥，看着陆离完成所有的打包工作。

陆离已经提前将物品都分类袋装好，现在只剩下装包这一个动作罢了，将睡袋放到最底下之后，然后把卷起来的气垫也放了下去，“可是，这些东西这么轻，放在下面合适吗？难道不应该是把重物放下去吗？又或者是把那些使用没有那么频繁的东西放下面？”

“使用频率比较低的东西放下面，频率高的东西放上面，这是正确的想法。”东尼解释到，“但关于重量的分部却不是。一般来说，我们需要让背包的重心高一些，这样背负者在前进的时候腰杆才能挺直，如果要攀爬中级难度的山，那么重心就需要放低一点，让身体可以弯曲穿行……”一边说着，东尼还一边以身体动作做出示范，“可是一般徒步的话，背包的填装重心就需要高一些，在紧贴背部的位置。”

陆离站了起来，感受了一下，他原本以为，重心靠上的话，身体会往后仰，但事实恰恰相反，重心紧贴背部的话，整个身体都会挺直起来；但如果重物放在下方，身体为了维持平衡，就会不由自主地前倾，弯曲起来行走。

果然，经验者的这些小技巧是无比宝贵的。

随后，按照东尼的指示，陆离将冲锋衣之类随时可能需要使用的外套，还有个人器具、头灯、地图、指北针、相机等东西放在了中间靠下侧的位置；然后是那些真正的重物，比如说炉具、炊具、重的食物、雨具、水瓶等等；最后才是一些随时需要使用的个人物品，比如说帽子、地图、太阳镜、手套，以及急救箱。

陆离本来是觉得，这一次旅程不过是两天一夜，而且还是在家的附近，等于在后花园散步一样，根本没有必要带太多东西，比如说急救箱，再比如说太多的换洗衣物，结果却被东尼严厉地阻止了，“在野外，你永远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事，这些都是必需品，哪怕仅仅只是出去一个下午，那也是一样的。等到危险时刻再后悔，就已经来不及了。”

“更何况，你这是为以后的野外徒步、乃至登山做练习，设备一定要全部带上，熟悉你的登山包，熟悉你的应急用品，熟悉你的必需品。这是一个必经过程，没有捷径。”东尼早就已经习惯了背包生活，但当初菜鸟时犯过的错误还是记忆犹新，现在全部都传授给陆离。

“这就是全部了吧？”陆离看着空荡荡的地板，所有东西都已经收紧了背包里，将收紧带系好，然后把帐篷绑在背包顶端，打包也就算是完成了。

“什么就是全部了？”宋令仪将沾满泥土的工具手套脱了下来，推开屋子门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就是陆怀瑾，两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但眼底荡漾的笑容却是相似的。

“这个！”陆离单手将登山包提了起来，感觉整个包裹差不多二十五斤到三十斤左右，并不算太重。

东尼走了过来，用手提了提登山包，称了称，“你确定吗？这个重量刚刚背起来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走出去之后，重量就不一样了，只会觉得越来越沉重；更何况，你还没有把水算进去呢，你买的是几升的水壶？三升？”

“嗯。”陆离只来得及应一声，宋令仪和陆怀瑾就走了过来，“你准备去野外露营了吗？那为什么没有喊我一起？”宋令仪惊讶地抱怨到，“不是说好一起去的吗？为此，我们还买了那么多装备！”

陆离拍了拍宋令仪的后背，表示了安慰，“妈，不要说的好像我抛弃了你似得。”这话让宋令仪不由哭笑不得，“我只是觉得，这几天，你一直在打理花园，爸则一直在忙碌着制作奶酪，每一天的生活都很充实，没有必要跟着我一起去露营啊。在这里的生活也很舒适惬意，我不想打断你们的生活节奏。上次乔伊不是还说，花园的打理需要在前期注重基础吗？”

“那也不急在这一两天，花园是需要日积月累的。我想要去露营，就是想要体验尝试一下真正生活在大自然的感觉，这终究还是和生活在牧场不一样。”宋令仪开口说道，转头看向了丈夫，“你觉得呢？”

陆怀瑾点点头表示了肯定，然后看向了陆离，“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陆怀瑾的积极主动着实出人意料，他甚至比宋令仪还要更加确定，“不过，你觉得我们和你一起去的话，会不方便吗？如果会的话，那还是算了。”

陆怀瑾还是在担心自己拖累陆离的脚步，野外露营毕竟还是有所不同，他的身体不再健康了，宋令仪也不是一个体魄强壮的类型。可是，从话语里还是可以听得出来，陆怀瑾想去，真心地想去。

自从开始制作奶酪以来，陆怀瑾这段时间的心情发生了更多的转变，真正地开始享受起牧场的生活来。

每天早晨会骑马在榉木林旁边溜达小半圈，然后到酒窖里，为奶酪抹盐水；下午他会坐在门廊里看书，陪着宋令仪摆弄花园；傍晚时分还会到湖边散散步，看着葡萄和柚子把羊群赶回羊圈，跟着柯尔把牛群赶回牛栏。一整天的行程满档，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

每天繁多的活动，不仅没有让陆怀瑾感觉到疲惫，相反，在短短这段时间里，他的身体状况明显好转了起来，休养效果远远比待在屋子里静养更好。适当的运动，对健康才是最好的维护。

“呵呵，我有什么不方便的。”陆离笑了起来，“你们愿意跟着我一起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当初就是为了让你们一起去，这才买了三套装备，不是吗？”陆离看向了宋令仪，“如果你们想要出发的话，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否则今天的路程就要无法完成了。”

“我们的装备呢？装备呢？”宋令仪的声音欢快了起来，将手套放到了门口的窗台上，迫不及待地走进了一楼的储物间里，似乎担心动作慢一点，陆离就会偷跑了似得。陆怀瑾紧跟了进去，将他们两个人的装备拿了出来。

陆离回头看向了东尼，“如果我把设备都带齐了，他们是不是可以相对应地少带一些？”

“当然。”东尼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每个人的负重都不一样，内容物自然也有所区别。既然你已经把全套设备都带上了，他们就可以减轻一些负重，有必要的话，还可以由你来替他们承担一部分重量。前提是，你的体力没问题。”

说话间，宋令仪和陆怀瑾把东西陆陆续续都搬了出来。

这一次，东尼亲自动手帮忙他们两个人一起打包，一方面是因为陆离自己提前把东西都分门别类地装好了，只需要打包就可以了，但陆怀瑾和宋令仪都必须从头开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男女背包在装包时也有一点区别。

男生的躯干上半身较长而女生的上半身躯干较短但腿较长，装填时男生的重物置高些，因为男生的重心位置接近胸腔，女生的重心侧低些，位置接近腹部，重的物品尽量贴紧背部，让重量高于腰。

等所有行李都打包完毕之后，在东尼的帮助下，宋令仪和陆怀瑾将背包背了起来，确认重量和重心都没问题，然后又确认了通讯设备的信号，确定出现任何情况，陆离都可以第一时间联系到牧场的小伙伴，东尼这才稍稍安心一些，将三个人送出了主屋，看着一行三人朝着北边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由于他们只是在附近森林行走，所以每个人都穿上了轻型徒步鞋，低帮、轻便、舒适，最重要的是软鞋底。如果是重型徒步鞋，硬鞋底走起来会比较困难，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不过，由于是轻型徒步鞋，所以鞋子也没有弹性，不能缓解背包的重量，总之还是有利有弊的。

三个人沿着溪水一路走上去，正在有机农场里忙碌的兰迪看到了装备齐全的一家三口，扬声打起了招呼，“嘿，你们去郊游啊？这是迎接夏天的最好方式。”

“怎么，你打算一起？”宋令仪笑呵呵地扬声回答到。

“我已经站在夏天的热浪里了。”兰迪指了指身边满地盛开的羽衣甘蓝和生菜，然后手里拿着两丛羽衣甘蓝，模仿了拉拉队的样子，开始摇旗呐喊起来，“我在这里为你们摇旗呐喊！希望你们可以找到夏天里的一缕清亮！”那活泼跳跃的身姿，让三个人都不由笑了起来，笑声在四周回荡着，脚步都不由变得轻松起来。

平时骑马不过一小会就可以抵达的目的地，走路之后却需要花费成倍的时间，今天出发本来就比预期晚了半个多小时，等到达森林边缘时，已经快要十点了，炙热的太阳洒落下来，皮肤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毒辣滚烫的光芒。

176森林徒步

烈日当空，阳光毒辣，就连空气都氤氲出一股热浪，视线变得模糊起来，身后那一片茂密的玉米田隐隐绰绰地和远端的葡萄园融为一体，让人分辨不清楚什么绿色是什么绿色；牧场的主屋隐藏在榉木林那一片高挑的翠绿之中，只剩下一个轮廓，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牛羊的嘶鸣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里甚至还可以听到杰西卡和柯尔大声吆喝的声音，那勃勃生机在炙热的光晕之中翻涌沸腾。

为了配合宋令仪和陆怀瑾的速度，陆离跟在了后面，他可以看到两个人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抬起头看看那明晃晃的阳光，刺眼得让人头晕目眩，不过六月初，就已经可以感觉到夏天的炙热了，“爸妈，赶快进去吧，里面就没有阳光了。”

“陆离，你走前面，你来带路。”疲惫之下，陆怀瑾开始大口大口喘气了，语言模式也自然而然地切换成自己最熟悉、最舒适的中文。和陆离不一样，他们在这里的生活时间还是太短，思考方式无法切换自如。

陆离点点头，直接迈步走了上前，走进森林里，宽大而茂盛的树荫将所有阳光都阻拦在外，整个时间都变得阴凉下来，就连那些杂音似乎都被阻隔在外，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明亮依旧，却神秘莫测。

这让陆离不由就停下了脚步，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了开来，仿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气息进入了血液，精神为之一振。

视线里，高耸入云的大树支撑起繁茂的枝干，蜿蜒的藤蔓或茂密或稀疏地垂坠下来，碎金般的阳光穿过枝叶洒落下来，犹如一道道细长的光剑，孤傲而明亮地刺入森林的心脏，微弱地照亮周围那蓝黑色的阴影，轻盈的尘埃围绕着光剑飘飘起舞，琐碎的光尘缓缓地下沉、上升，勾勒出青苔、落叶、壁虎、枯木的轮廓，静谧之中有股恢弘而强大的力量。

“听到了吗？”宋令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轻地，唯恐惊动了沉睡之中的蝴蝶一般，陆离疑惑地回过头去，然后就看到宋令仪仰起头，视线在树冠之间搜寻着，“鸟叫声……”

“叽叽，叽叽……”那清脆的喊叫声并不明显，仿佛在树林深处响起，那震荡的回音这才顺着轻风若隐若现地传了过来，可就是这样微弱的鸣叫声，却也不容错过。身后的嘈杂和喧闹都消失不见，极度的宁静在这琐碎的声响中扩散了开来。

“你们说，这像不像是进入了’魔戒’里面的精灵森林？”陆离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也不由放轻了声音，用悄悄话的方式在呢喃着。

“精灵不都生活在森林里吗？”陆怀瑾也压低了声音，“我们现在进入了森林，所以，严格意义来说，我们的确是进入了精灵的地盘。”

陆离忍不住转过头看向了身后，他们仅仅只是进入森林十步左右的距离而已，那金色阳光笼罩之下的世界依旧鲜活明亮，触手可及，可是这短短的距离却将他们隔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乃至于另外一个宇宙，这种感觉着实太过奇妙，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

再次转过头来，眼前又是这个神秘的世界，那种探索未知、探索神秘的亢奋在血液里流淌着，更重要的是，整个人都融入了大自然之中，甚至不需要张开双臂，就可以感受到自然的拥抱，纯粹得没有任何一点杂质。

“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片刻，然后再继续前进。”陆离开口说道。

陆怀瑾看向了宋令仪，而宋令仪则看向了陆怀瑾，“你感觉怎么样？”最后还是宋令仪先开口询问到。

“我没事，我可以继续，你呢？”陆怀瑾的神情疏朗，亢奋的神色在眉宇之间流动着。

宋令仪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也没问题。”然后宋令仪就对着陆离说道，“那就让我们继续吧，如果感觉到疲惫的话，我们会告诉你的。”

陆离认真看了看父母，然后点点头，“行！”

迈开脚步，脚底下的石块、碎木、杂草和苔藓显得无比真实，一束樱红色的鲜花树立在一片参差不齐的草丛之中，格外显眼，淡淡的阳光穿透下来，让那薄薄的花瓣变得透亮起来，有种水晶的质感，着实神奇。

宋令仪的脚步不由稍稍放慢了一些，正准备仔细打量一下，这到底是什么花，然后就看到一支硕大的蚊子嘤嘤嘤地飞了过来，绕着花瓣飞舞着，这让宋令仪不由莞尔——不是蜜蜂，不是蝴蝶，而是蚊子？这着实太奇怪了。

可就在此时，合并的花瓣突然就张了开来，宛若蝴蝶的两片翅膀一般，咔嚓一下就将那支蚊子吞噬了。然后迅速合拢起来。

整个过程甚至不到半秒时间，迅速得宋令仪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结束了。

阳光依旧可以穿透那薄薄的花瓣，这使得宋令仪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只蚊子的挣扎和抵抗，但也仅仅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它就不动了。后面的事，即使不需要观察，宋令仪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这就是大自然的神秘和奇妙。

宋令仪这才注意到陆离和陆怀瑾都停下了脚步在前面等待着，她连忙跟了上去，“我刚才看到……”

“妈，我们为什么要说悄悄话？这里面又没有其他人。”虽然这样说，但陆离也还是忍不住以低语呢喃的方式开口说道。

“因为这里里面着实太安静了？”宋令仪不由笑了起来，然后咳嗽了两声，恢复了原本的音量，“我刚才看到了那束花，吞噬了一只蚊子。”她的声音并不大声，可是周围依旧有一种特殊的环绕效果，不是回音——更为准确一点来说，是回音反弹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和本来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制造出一种四面八方都可以听到的错觉。

陆离和陆怀瑾顺着宋令仪的指示看了过去，那束美丽的花朵一动不动地沐浴在阳光之下，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不过，陆离却一点都不怀疑宋令仪，“这仅仅只是开始而已。听柯尔说，外面还是比较经常有人拜访的，所以野生动物不多。进去里面一些，就渐渐开始可以看到动物了。我是说，除了松鼠之外。”

宋令仪想起了赖在家里不走的跳跳，不由莞尔。

一行三人就在森林里穿行前行着，走了约莫四十分钟之后，抵达了一条浅浅的小溪旁边，陆离提议他们坐下来休息。虽然宋令仪和陆怀瑾都还有体力，但在陆离的坚持下，他们还是决定先在这里休息片刻，喝一点水，吃一点简单的东西，比如士力架，又或者是香蕉和巧克力，补充能量。

说是一条小溪，其实就是稀稀落落的一汪泉水流淌下来而已，不知道源头在哪里，甚至无法确定是不是哪一棵大树的树根暴露出地表，让地下水源暴露出来导致的结果；而且，水量着实太小了，让人怀疑，就连动物都不愿意来这里饮水。

“你在牧场待了那么久，却从来没有进来过吗？”宋令仪打量着四周的景色，穿透树荫洒落下来的阳光因为水面的折射，四周都变得亮堂起来，朦胧的光晕让世界都美好起来，即使周围只是一些破败的枯枝、腐烂的叶子和泥泞的土壤，甚至可以看到蜈蚣从苔藓底下钻出来，迅速逃走的身影。

陆离摇了摇头，不由笑了起来，“我也纳闷，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进来过。”

“人总是如此，对自己生活的环境选择性地遗忘。”陆怀瑾拿起水壶，仰头喝了一口水，然后把水壶递给了宋令仪，“就好像生活在北京的人，不会专门到天安门广场去观光一样，上海人也对东方明珠没有特别的感触。因为这些地点、这些景色对他们来说太过熟悉，熟悉得像是生活的一部分，我们总是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自己对生活周遭的一切已经了如指掌，所以放弃了探索。但事实上，如果放任脚步，以自己家为圆心，探索周围的街道和店面，你会发现，整个世界陌生得让人有些恐慌。”

陆离环绕四周看了一圈，“我深表赞同。不要说牧场了，在纽约也是如此。如果你挑选一条公交线，或者一条地铁线，一路做到底，沿途的景色会让你惊讶的。”

人们总是在抱怨着，没有金钱，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他们也想要看看这个世界，他们也想要到处旅游，他们也想要享受生活，可惜，现实却束缚了他们的手脚。但事实上，人们总是看得太远，忽略了自己的生活，人们又总是看得太近，只看得到身边的烦恼。

如果愿意静下心去看看身边的一草一木，哪怕只是自己生活的小区，都可以发现世界不同的面貌。唯一的区别就在于，缺少愿意安静下来、愿意沉淀下来的心态，还有愿意行动的意念。

“不要说你了，我和你爸不是一样吗？”宋令仪也笑了起来，“一个被困在花园里，一个被困在酒窖里，牧场的生活我们都不曾真正地好好体验过。”谈笑间，宋令仪拍了拍陆怀瑾的膝盖，两个人相视一笑。

“所以，我们现在出现在了这里，不是吗？”陆离回答到，“只是，我有点不太确定，我是不是应该缺席，这样比较合适？”

177沉默修行

伴随着双脚的探索，森林的景象一点一点呈现在视线之内，与此同时，登山包的重量终于开始侵袭而来，那分量十足的压力让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陆离现在总算是明白东尼的话了，为什么三十斤到后来会像是三百斤、乃至三千斤一样。

陆离觉得满头问号，他为什么要开始这趟徒步呢？他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呢？他为什么要放弃每天安逸自如的生活，背着三百斤在荒郊野外里用双脚行走呢？他为什么拒绝汽车或者飞机这样简单的工具，回到最原始的状态，经受折磨呢？

伴随着时间的推进，他依旧没有找到答案，却奇妙地开始享受起这趟“折磨”了。

徒步旅行就好像生活一样，只有一步一个脚印走过去，才能真正地感受到其中的滋味，疲惫，舒畅，酸痛，快乐，惬意，自由，放松，开放，坦然……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场自己和自己的战斗，也是自己和自己的对话，变成一片空白的大脑，却隐隐开始思考，思考着那些深奥的、浅显的、意义的、无聊的、有趣的、虚无的问题。

在长达二十五分钟时间里，陆离脑海里一直在想，后背有些痒，他想要去够，却够不着。如果他靠着树木磨蹭的话，是否可以缓解一些；可如果不能的话，他是否应该放下背包，就为了挠痒一下。

比起什么生命的意义来说，徒步旅行之中更多时候是自思考这些毫无意义的琐碎话题，可是，思想的自由和纯粹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

生活总是太过繁忙，也太过拥挤，我们似乎已经忘记，留下一点时间给自己。这里所谓的自己，不是指自己窝在被窝里，拿着手机刷微博，或者吃着零食看剧，又或者是打游戏消磨时间，而是自己和自己相处的时间。

在这样的时刻里，哪怕仅仅只是思考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那也是一种享受。这和公路旅行有些像，却又完全不像，比起公路旅行的惬意和放松来说，徒步旅行对身体的考验让大脑的注意力完完全全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这是截然不同的。

这仅仅只是陆离第一次徒步旅行，缺乏足够的经验，他也不确定自己的理解方式是否正确，但陆离确实是疲惫并享受着。

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快，每次间隔一到两个小时，还会坐下来休息一段时间。一开始，休息的间隙，他们还会闲聊几句，但很快，他们就放弃了交谈，只是默默地喝水、吃东西，休息，然后再继续出发。

“我们这样就好像苦行僧一样，进行着沉默修行。”再次背起背包，陆离笑呵呵地调侃到。

“不然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样？”陆离走了过来，帮宋令仪把背包背起来，陆怀瑾站在旁边自力更生，还有余力开口说道，“一边走着，一边聊天？我们的体力可没有那么好，说话一下，呼吸就紊乱了。”

陆离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想想一路走过来的沉默修行，他就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我只是觉得，我以前想象的徒步旅行，就好像去郊游一样，一路上都是欢乐不断的。即使不是如此，也应该是放松的。但今天，我们却一直在埋头赶路，仿佛在朝着某个目的地前行一样，甚至就连观看周围风景的时间都没有，这和我的想象完全不同。你们应该知道，我们今天是没有目的地的，对吧？走到哪里，累了就停下来。”

“我觉得这就是徒步旅行的意义。”陆怀瑾回答到，“一段自己和自然交流的旅程，也是一段自己和自己交流的时间。这难道不是每一个深陷在现代生活繁忙节奏里的人都需要的吗？”

陆怀瑾替宋令仪检查了一下背包，确定没问题之后，就对着陆离点点头，“接下来一段，我在前面带路吧。”经过了大半天的行走，陆怀瑾反而看起来越发精神奕奕。

目送着陆怀瑾往前走去的步伐，陆离不由莞尔。的确，这就是他们所需要的。

接下来的旅程，三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修行之中，一路埋头行走，只有脚步与砂石摩擦的声音在沙沙响动，那万籁俱静之中，可以清晰地听到森林里每一个声响的细节，以至于仿佛可以看到风的痕迹、听到水的源头、感受到土壤的厚重……

这种感觉着实奇妙，那些无形的东西却在自然里显露出了它们原本的样貌，一阵轻风缠绕着树梢的枝丫不断旋转着，一圈又一圈，就好像五岁的孩童般，欢笑嬉闹着，清脆的笑声在阳光底下散发着棉花糖般的甜香。

走走停停，那未知的远方一点一点地呈现出来。

由于考虑到明天的回程问题，陆离一行人没有埋头赶路，下午四点之后就陆陆续续开始寻找合适的露营地了，随后发现了一条潺潺的溪流，看起来像是马歇尔溪谷的支流，顺着溪流往上走，陆离发现了一个约莫三米高的小瀑布，流水量并不丰富，可是晶莹透亮的水珠却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在瀑布下边约莫三十米的地方，有一小块空地，笼罩宽大的树荫之下，正适合露营。于是，他们就决定今天的徒步旅行在这里停下脚步。

对于陆离来说，搭建帐篷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任务。这不仅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东尼的指导下，独立完成这项工作，而且还需要指导两位完全新手完成另外一个帐篷的搭建。不过，陆离却没有慌乱，他镇定下来，带领这两位菜鸟完成搭建了他的帐篷，算是练手；至少不再生手之后，三个人又携手搭建了宋令仪和陆怀瑾的大帐篷。

两顶帐篷坐落在浓郁的树荫底下，葱翠的绿色映衬着那鲜明的橙色和红色，浩瀚无边的森林和山脉之间，点亮了一抹微弱却明亮的光晕。看着辛苦搭建完成的帐篷，三个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脸上都浮现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陆离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忙走上前仔细确认了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宋令仪不解地询问到，陆离笑着把之前搭建帐篷却忘记钉钉子的事情说了一下，“我还以为，今天又重复了同样的错误。”连带着宋令仪也走上前认真确认了一下钉子是否钉得足够扎实。

“帐篷搭好了，接下来我们就准备点燃篝火吧。”陆离抬头看了看天空，蔚蓝的苍穹仅仅只是透过树枝看到些许，“现在还不到五点，但森林里的光线很快就暗下来了，所以还是提早做准备比较好。”点燃，一部分原因也是陆离缺乏经验，想要提早做准备。

“好，我们需要做什么？”宋令仪自信满满地说道，将控分配权交给了陆离。

陆离站在原地认真想了想，“你们在这里整理一下背包，把需要的东西拿出来，然后搭建一个小灶台，稍微放松放松。我到这附近去找一些干柴，很快就回来。”他们头尾也走了将近六个小时，陆怀瑾和宋令仪肯定都已经累了，所以体力活就交给他这个年轻人。

这一次，陆怀瑾和宋令仪都没有反驳，点点头表示了赞同。

“好了，把我们的通讯设备拿出来。”陆离拿起了自己的背包，打开了侧面的小口袋，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对讲机，转过身就看到陆怀瑾那无奈的脸孔，宋令仪则在弯腰打开了背包，也在同样的位置找到了他们的对讲机，陆怀瑾摇了摇头，“真的有必要吗？”

对讲机，八十年代最流行的通讯方式——近距离通讯方式，进入九十年代之后就逐渐被淘汰了。不过，在荒野和森林这样的场合里，对讲机可比手机要好用多了，手机在没有信号的情况下，就是一块砖头；但对讲机却总是能够完成通话。

陆离严肃地说道，“爸，我是认真的。虽然我不太确定我们现在的位置，但，柯尔说过，这里面依旧可以发现黑熊和野狼。我们必须小心一些。”

“既然都已经来到了外面，为什么不尝试看看呢？”宋令仪却是兴致勃勃的模样，“这都是老东西了，以前年轻的时候，县城里也流行对讲机，不过却不是人人都可以拥有的。那时候我就有点羡慕，觉得这东西还蛮有趣的。”

“陆离，陆离，这里是令仪，收到了吗？完毕。”宋令仪按下了通话键，开始测试起来，对讲机里传来那特有的滋啦滋啦杂音，刹那间有种时空倒转的错觉。

“收到。这里是陆离，你们那里一切安好吗？完毕。”陆离也配合演出，一幅专业的模样。

“安好！回来的时候，可以钓一些鱼回来吗？完毕。”宋令仪也来劲了，尤其是看到陆怀瑾那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宋令仪就笑得更加开心了。

“没问题！完毕。”陆离再次说道，然后就将对讲机塞入了裤子口袋里，“那么我就出发了。”

“路上小心啊，不要走太远。”宋令仪扬声叮嘱到，然后就目送着陆离离开的背影，她转过头看向了坐在一块石头上的陆怀瑾，“所以，陆怀瑾先生，现在只剩下我们了，你准备好放松一下了吗？”

陆怀瑾眼底闪过了一丝笑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嘴角的笑容浅浅地上扬了起来。

178探索神秘

陆离离开了他们的落脚营地，开始寻找干柴。从牧场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一片连绵的树林和远处的山脉，对地域的界限根本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直到真正地进来之后，才意识到，这片森林到底有多么宽广，就像是永远走不出去的仙境，就连缭绕在树冠上的云雾都增添了一抹诗意——德州？诗意？这显然是两个完全不相关的词汇，甚至有些滑稽。

离开了溪流的位置，陆离随便挑选了一个方向，稍稍走进了森林里，那些看似一样重复的景色，近距离探索之后却可以感受到每一寸的不同，让眼睛根本舍不得眨眼，只是沉默着，贪婪地搜寻着视野里的每一个角落，一边好奇地探索着那些未知的植物，一边弯腰将合适的干柴收集到怀抱里。

以前，陆离从来不曾对植物感兴趣，因为地球真的太庞大了，繁多的植物和动物根本无法全部识别，仅仅只是人类就已经研究不过来了。翻开一本百科全书只会让自己感觉到渺小，现在置身其中，感觉更是如此。

看着眼前的植物，上一秒还以为自己认得它是什么，下一秒看到另外一株植物之后就不确定了，果然大自然充满了无数可能。

低头，可以看到一只蜗牛在细长而翠绿的叶面上慢慢地挪动着，凝聚在上面的水珠伴随着它的步伐汇聚成一条长长的水渍，浓郁的湿气在树林里弥漫着，这也为寻找干柴增添了难度。不过，陆离更加好奇的是，蜗牛的这个举动是不是意味着一会有雨还是什么的？亦或者只是他在搬家？还是说，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

断断续续地收集了一大堆干柴，分量不算多，但他现在也抱不下了，估计等会还要再出来一趟，陆离正准备转身回去，视线余光就瞥到了一大面爬山虎——亦或者是其他种类的常青藤，顺着一面悬崖垂坠下来，那悬崖约莫两层楼高，看起来和瀑布源头是同一个层面的。

不同的是，瀑布是晶莹透亮的，阳光染上了一层浅金色；而常青藤则是青葱欲滴的，那浓郁的绿色仿佛是另外一面瀑布，宣泄而下，蔚为壮观。

不过，吸引陆离注意的，不是那面常青藤瀑布，而是漂浮起来的常青藤。

显然，常青藤覆盖住了一个洞口，至少是通风口，流通的空气使得常青藤飞扬起来。这顿时让陆离的好奇心汹涌了起来，脑洞大开：难道说，那是一个山洞？如果是金庸小说的话，里面可能就是武功秘籍了；如果是“加勒比海盗”的话，那么就是宝藏了；如果是爱丽丝梦游仙境的话，不知道是不是红皇后和白皇后躲在里面。

陆离迈开步伐走了过去，拿起了一根长长的树枝，撩开了那片厚重的常青藤，然后一个偌大的洞口就出现在眼前——不是通风口，而是一个山洞！

所以，种田小说这是开始朝武侠发展了？还是说，玄幻？陆离不由有些兴奋起来。

将手中的干柴放在了旁边的树根旁，留了一根结实的木棍在手上，陆离可不会忘记，现在是夏天，且不说会不会遇到黑熊，单说森林里的蛇就让人不寒而栗了，除此之外，凶猛的野兽还有许多。万一这个洞穴是动物巢穴呢？

虽然他渴望着探险，却不莽撞。

用木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那一面常青藤，以前陆离就听说过，有一种藤蔓植物是带毒的，不是那种见血封喉的毒，而是会让身体瘙痒，无法抑制地不断去挠痒，导致皮肤红肿。不过，陆离也没有研究过，不知道如何区分是否有毒，还是小心为上。

常青藤仿佛门帘一般支撑了起来，陆离弯腰钻了进去，视线余光就看到了头顶上的蜘蛛网，还有一只蜘蛛正在辛勤地织网。这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说明近期之内，没有大型物体进进出出。

收回木棍之后，常青藤重新滑落下来，山洞里的光线变得昏暗，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光芒从身后投射进来，从腰际的应急包里掏出了手电筒，这是一个很小的手电筒，比手指粗一点而已，完全可以当做钥匙链，是当初在户外用品商店里大批采购之后，店员赠送的几个小礼品之一。没有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通过手电筒，简单打量了一下整个山洞，比想象中要浅了许多，不过十几米深而已，光线找到的地方居然看到了一张桌子、两张板凳。

这绝对是陆离没有料想到的情形，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然后仔细地再用手电筒照一照。这一次，除了桌子和板凳之外，还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木箱子，上面盖着一张深褐色的毯子，这剧情的发展路线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难道这里是什么世外高人隐居的地方？还是说，神秘连环杀手禁锢受害者的抛尸地？再不然就是通缉犯的藏身之所？

脑海里各式各样的猜测开始汹涌起来，孩童时期的探险精神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这让陆离有些亢奋。

弯腰找了一块石头，扔了进去，可以听到低低的回音，稍稍等待了一会，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然后又用手电筒照射到各个边边角角搜寻了一番，确认没有蛇在这里搭窝之后，陆离这才朝前迈开了脚步，抬起头打量着四周的墙壁，看起来不像是人工挖掘的，没有铲子之类的工具痕迹，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然形成的，缺少地理方面的相关知识，自然无法做出准备的判断。

走进去之后才发现，所谓的桌子和椅子，其实都是简易搭起来的，桌子就是两块大石头上面搭了一块木板，旁边的板凳也是天然的石头，没有经过任何雕琢。旁边堆放着一些稻草，不过此时都已经和泥土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甚至已经开始腐烂了，角落里的那个木箱子，倒是有些神秘。

不过，没有死人的骨架，也没有浓郁的血腥味，空气里只有一股潮湿的腐烂味道，似乎和常青藤之外的那个世界没有任何区别，这着实让人有些失望。

走了过去，就可以看到一张深褐色的油纸被压在毯子之上，因为颜色接近，所以几乎无法区分。上面用黑色的碳素笔写到，“临时庇护所，用来躲避暴雨。箱子里有打火石和油灯。”

答案揭晓了，武功秘籍和神秘宝藏是不要想了，也不是什么连环杀手的躲藏之地，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庇护所。

柯尔以前就说，森林里是允许狩猎的——这也是徒步旅行者被要求服装显眼的原因之一，一来是避免出现这样的人为意外，二来则是一旦遇到危险，搜救人员可以一眼就看到，所以徒步旅行的服装都是色彩明亮的。陆离身上这套衣服就是荧光黄的，像一个醒目的警示灯，在层层叠叠的绿色之中穿行。

不过，让陆离好奇的是，这个庇护所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门口的蜘蛛网是一个信号，已经开始腐烂的桌子则是第二个信号，更不要说脚边那些腐烂的干稻草了。难道说，近些年来都已经没有人狩猎了吗？还是说，大自然受到了温室效应的连锁影响，还有人为开发的影响，猛兽们都往森林深处迁徙了？

沙沙，沙沙……

空气里传来了那琐碎的声响，听起来有些像是响尾蛇在移动的声音，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腐烂发霉的味道，陆离只觉得后背刮过一阵凉风，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沙沙，沙沙……

那穿越时空的杂音若有似无地在耳边飘荡，上一秒还在遥远的尽头，下一秒就在耳膜之上捶打，这种飘忽不定的声响凭白增添了一抹诡异，让人不寒而栗。脑海里不由就浮现出了“午夜凶铃”里贞子披头散发的身影。

沙沙，沙沙……

陆离吞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厉害，脑海里回想着各式各样荒无人烟森林里发生的鬼故事，然后双手握紧成拳，猛地转过身，用手电筒四周打量了一番，却没有看到任何的生物，就连一个影子都没有看到。可是，没有看到东西的感觉更加可怕，陆离此时内心深处反而是希望看到响尾蛇了——至少响尾蛇是存在的，是可以对付的。

沙沙，沙沙……

这声响怎么挥之不去，如影随形，“陆……离……”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过来，后背脊梁骨一阵发凉，浑身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这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陆离迈开脚步，开始在山洞里四处探索着，可是声响却一直在耳边回荡。

“陆离，听得到吗？这信号怎么回事？为什么断断续续的？”声音突然之间就变得清晰起来，然后又一次切断，但陆离却是反应过来了，站在原地，双手叉腰，低下脑袋，羞愧难当——他真是被自己蠢哭了，字面意义上的蠢哭了。

重新走到靠山洞的地方，声音果然再次清晰起来，“……听得到吗？陆离？这里是令仪，完毕！”

179清泉濯足

陆离嘴角的笑容又无奈又虚无，然后从腰际拿下了对讲机，“这里是陆离，有什么情况，完毕。”

“陆离，你是不是在森林里迷路了？需不需要我们顺着面包屑去找你？完毕。”宋令仪那调侃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离哑然失笑，“我正在挖宝藏，你们要不要一起？见者有份哦。完毕。”

“算了，你挖了以后拿回来就好，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有份。完毕。”宋令仪无比淡定地说道，停顿了片刻，又补充说明到，“记得，宝藏要洗干净带回来哦，完毕。”

陆离重新将对讲机系到了腰际，此时才注意到，刚才那短短的瞬间惊吓，身上所有汗水都干透了，整个人神清气爽，难怪以前看韩国综艺节目的时候，夏天都一定要做鬼怪特辑，美名其曰“纳凉特辑”。果然，消暑作用立竿见影。

再次走进山洞深处，陆离掀开了那层毛毯，那个箱子没有上锁，打开之后就可以看到里面的火石和油灯，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复古的打火机，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另外还有两个鱼钩和一把小刀。对于临时庇护所来说，已经可以算是设备齐全了。

不过，每一个物件上面都积满了灰尘，不知道上一次使用是什么时候了。

重新把物件仔细地放回去，然后再次将毛毯盖起来，最后把那张油纸也放了上去，并且用一块石头压住。做完这一切之后，陆离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周围，这无比朴素的山洞，在暴雨来临时，就是最好的庇护所，即使看起来已经年代久远。

在准备离开之前，陆离却是想到一件事——既然是一个封闭的山洞，那为什么会有空气流动？为什么常青藤会被吹起来？

难道……这里面还有暗室？又或者说是地下室？

探险精神再次熊熊燃烧起来，陆离回头仔细搜索了一番，但他终究还是失望了——他找到了风口，在桌子那一侧的墙壁里有好几条裂缝，清凉而猛烈的风声直接吹了过来，贴着墙壁仔细听一听，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水声。看来，这里要么通往地下水源通道，要么就是和瀑布相连。

没有密室，没有地下室，也没有冒险，更没有什么玄幻武侠的东西，一切就如此平淡而虚无的结束了。

再三确认之后，陆离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山洞，从阴暗走向光明，刺眼的阳光让陆离不由闭上了双眼，晃眼得让人头晕目眩，触觉、嗅觉和听觉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又似乎变得更加模糊了，可以清晰地感受着沐浴在阳光之下的温暖，仿佛整个人被包围在一团水汽之中，渗透到血液里的湿气和寒冷慢慢地蒸发出来，整个身体都变得舒展开来，紧绷的肌肉也完全松弛下来。

重新睁开眼睛，世界重新一点点地变回清晰，回头看过去，山洞重新隐藏在了常青藤的背后，可以看到藤蔓在轻轻飘动着，不注意的话根本察觉不出来。虽然刚才在里面虚惊一场，着实荒谬搞笑，但陆离的心情却不由兴奋起来。

以前小时候，他们一群小伙伴就喜欢去探险，南方本来就多山多丘陵，瑰丽的山洞和石林更是数不胜数，每一次探险总是鸡飞狗跳、心惊胆战，可是回味起来却久久无法忘怀。

记忆里最深刻的一次，是他们集体到桥洞底下去探险——不是大自然，而是桥洞。他们从岸边游泳游过去，然后爬上桥墩，搜索着桥洞里的奇异生物，可惜的是，当时没有看到蝙蝠，也没有看到鸟窝，小伙伴们都大失所望，纷纷抱怨这个提案太无聊，一点新意都没有，浑然忘记了二十分钟前每个人都惊呼着是“天才的主意”。

不过，正当他们准备回去的时候，转过身，却看到了一头小臂粗的水蛇在绕着桥墩游弋，这可是把小伙伴们全部都吓坏了，一个个想要尖叫却又唯恐惊动了那头水蛇，那场面才是真正的吓尿了。

如果不是陆离外婆家的隔壁邻居，那个比他们年长了五岁的大哥哥刚好到菜地里偷地瓜，发现了他们，然后用石头雨硬生生地把那头水蛇吓跑，估计他们一群小伙伴都要被困在桥墩底下过夜了。

童年的记忆里，他们没有电脑，也没有智能手机，更没有游戏机，甚至就连电视机的观看时间也被家长严格控制，但那时候的快乐回忆却源源不断，仅仅只是在星空漫步的夏日夜晚，追逐着田园里的萤火虫，就足以让笑声畅快地持续整个晚上。

可是长大了之后，他们的娱乐方式变得丰富了，娱乐内容也变得充实了，记忆里那种简单而纯粹的快乐反而变得越来越少了。到底是生活变得越来越沉重了，还是他们变得越来越不知足了，亦或者是，二者兼有之。

重新把刚才收集好的干柴全部都抱起来，哼着小曲儿，一路轻快地朝着露营地的方向走了回去，身体的疲惫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消除了大半。

泉水叮咚作响，鸟儿欢快鸣叫，远远地就可以看到隐藏在丛丛绿色之中的那抹鲜亮的橙色，风声送来了宋令仪那柔软而轻盈的歌声，“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根本不需要双眼，耳朵就可以感受到宋令仪嘴角上扬的弧度，还有眉宇之间的欢乐，就连阳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绕过树丛，然后陆离就看到了坐在溪水旁边的母亲。此时，她和陆离记忆之中的母亲相去甚远，时光所留下的痕迹似乎已经消失不见，她又重新回到了少女时代，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宋令仪坐在了一块平整的青石上，双手支撑在后面，身体微微往后仰，沐浴着稀稀落落撒下来的阳光，旁边摆放着她的徒步鞋，卷起了裤管，赤足放进了清澈透亮的溪水里，自如而随意地踢着水花，哗啦啦的溪水声似乎被打乱了节奏，“啪啦，啪啦”的声响就好像自然的歌声，与宋令仪的歌唱声交相辉映。

“……朝朝频顾惜，夜夜不相忘，期盼春花开，能将夙愿偿。”宋令仪摇头晃脑地放声歌唱着，清凉的溪水滑过洁白的脚面，一头黑色的长发略显凌乱，些许碎发引发汗水而沾在了脸颊上，没有可以打理的慵懒不经意地流露出来，那少女的娇憨让她的面容绽放着莹莹光芒。

“嗯嗯嗯……”陆离也跟着母亲一起哼唱了起来，就仿佛是在和音一般，这声音让宋令仪往后仰头，确认来人是陆离之后，她抬起右手快速地转动手腕，以灿烂的笑容打起了招呼，可是歌声却没有停下，随后又怡然自得地继续哼唱。

陆离走到了旁边，将手中的干柴放下，然后就看到了帐篷前的一片混乱——

各式各样的道具被整齐地摆放在地上，有强迫症似得一一摆放，各式各样的零件让人眼花缭乱，而陆怀瑾则蹲坐在旁边，手里拿着白色的纸质说明书，正在逐字逐句地阅读着，仿佛正在阅读一本世界名著般。

“爸？”陆离出声喊道，话语有些迟疑，因为他不确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确定陆怀瑾到底在干什么，“呃……一切都还好吗？”

粗粗扫描了一圈，除了零件还是零件，没有篝火堆，也没有任何成品。

“我正在阅读说明，看看这些东西到底是如何组装起来的。”陆怀瑾依旧没有抬头，视线锁定在说明书上，根本移不开。

一种莫名的喜感扑面而来，陆离不太确定自己打断陆怀瑾的话，是不是不太礼貌，毕竟他是父亲，需要一些尊重。犹豫着，陆离缓和了语气询问到，“爸，你需要帮忙吗？”

“好。”陆怀瑾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点头答应到，然后把说明书放了下来，抬头看向了陆离，“我觉得，我还需要继续学习。活到老，学到老，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一如既往的陆怀瑾风格。

陆离释然地露出了笑容，“我相信是这样的。现在，我来动手组装这些东西，怎么样？你要旁观学习一下吗？”

“当然。”陆怀瑾一幅勤学好问的模样，看着陆离，然后指了指面前的这一大堆零件，“你难道不打算开始吗？”居然开始催促陆离了。

“现在就开始。”陆离打了一个响指，然后顿了下来，扫描了一遍所有零件。虽然这仅仅只是他第一次露营，但在牧场待的这段时间，陆离已经习惯了亲自动手，懂得应该如何在一片混乱之中寻找到秩序。

陆怀瑾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离的每一个动作，他可以看懂每一个步骤，也就是把东西和东西契合在一起、组合在一起、拼凑在一起，但他却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这个要和这个组合起来，为什么这个凹槽要如此使用……

平时翻阅书籍的时候，陆怀瑾觉得一切都井然有序，根本不需要费力，就可以寻找到脉络；但今天，他却觉得一切都是混沌的，无论如何都看不懂。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挫败感。但很快，挫败就变成了神奇——因为陆离转眼之间就把所有东西都组装完毕，看起来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仅仅几分钟之前，所有东西还是一堆零件碎片，但现在就已经成为了可以使用的野营器具。

“陆离，可以拆散之后，再组装一遍吗？”

“……可以。”

180戒指源头

“妈，不要贪凉，小心感冒。”陆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在身边落下，宋令仪转过头，就看到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的儿子，他也将徒步鞋和袜子脱了下来，将双脚放到了溪水里，那冰凉的溪流滑过脚面，身体不由就打了一个冷颤，紧接着笑声也轻溢了出来。

“哈哈，是不是很凉爽？”宋令仪畅快地笑了起来，“果然夏天还是要到森林里避暑。”

“纯天然的空调，效果比人工得要好多了。”陆离的身心不由都放松了下来，即使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安静地坐在这里，倾听着自然的声音，这也足够了。

宋令仪回头看了看，陆怀瑾依旧蹲坐在原地，旁边的篝火堆已经搭起来了。陆离刚才又出去了两趟，捡来了足够的干柴，然后把篝火堆点燃了起来，将铁锅架起来，汩汩地煮起了开水，而陆怀瑾就这样守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阅读着说明书。

“你爸估计又陷进去了。”宋令仪笑呵呵地调侃到，然后收回了视线，看着眼前这潺潺流淌的小溪，“你说，这像不像以前郊区之外的那条小溪？”

“哪个郊区？”陆离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由于阳光折射，双脚在溪水底下变得模糊起来，忍不住就将双脚踩了下去，脚底板可以感触到圆润的鹅卵石在颠簸，仿佛天然的按摩器一般，双脚不由就开始一深一浅地抬了起来，笑声在胸腔里碰撞出共鸣，“妈，你要不要下来？一点都不深，你看。”

其实溪水也就到小腿的高度，轻轻一踩就到底了。

“你小心一点，不要把裤子弄湿了。”宋令仪絮絮叨叨地叮嘱到，话语都还没有说完，陆离的右脚裤管就掉了下去，完全湿透了，宋令仪嗔怪地瞪了陆离一眼，可是看着儿子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却又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你，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虽然是责备，但话语里尽是宠溺，无论陆离多大，在她眼中，始终都是孩子。

“你刚才说哪个郊区？”陆离再次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双脚开始在溪水里逆流而上，感受着鹅卵石和水草在脚底的攒动，仿佛真的回到了童年，找回了童心。

“就是去龟山的那条路，你们以前同学不是经常去郊游吗？”宋令仪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笑呵呵地说道。

“哦，我记得。”龟山，似乎每个地方都会有一座龟山，只要形状看起来像是乌龟，人们就会将其命名为龟山，“你这样一说，的确是有点像，不过，那里的格局小多了，那座龟山，从山脚到山顶，也就半个小时，旁边的树林也不大。”

“嗯，以前你外婆也常喜欢去那里。”宋令仪的眼底流露出一些缅怀，“我小的时候，家里没有电视机，你外婆就带着我们，一路走路到那里去郊游。”

“走路过去？”陆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那里骑自行车也要十五分钟呢。”

“以前那里会在乎这些，能够出去玩就再开心不过了。”宋令仪微微停顿了片刻，眼底流露出了淡淡的哀伤，“如果你外婆过来这里，她肯定会很喜欢的。”抬起头，看着周围大片大片的绿色，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

“外婆过来的话，你打算让她徒步旅行？”陆离那嫌弃的语气让宋令仪愣了愣，随后就笑了起来，“看看我这记性，我都忘记了，我们今天是一路徒步过来的。”

陆离知道，母亲仅仅只是想念外婆罢了，可是却唤醒了陆离的另外记忆，“妈，外婆以前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到国外留学过？又或者是到大城市去见过世面？”陆离总觉得，外婆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

“没有。”宋令仪摇了摇头，“你外婆一辈子都待在家里那个小山村里，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她一直想要出去看看，哪怕仅仅只是在国内看看，那也是好的。”

这个答案让陆离有些失望，正当他思考应该如何继续提问的时候，宋令仪又接着说道，“不过，你外曾祖父一直在走南闯北，他以前是一个行脚商人，见过大世面，不仅去过南/京，而且还在北/京做过生意，不过以前还是叫做北平。所以，你外曾祖父很有见识，把你外婆当做大家闺秀来培养，不仅会写字，还会刺绣，而且还请了专门的老师教你外婆画画呢，所以，你外婆和其他人也是不一样的，从小对我、对你的教育都是与众不同的。”

“画画？”陆离的心脏猛地一跳，脑海里浮现出了戒指空间里的那些画作。

“对啊。”宋令仪笑了起来，“而且还是一个外国人。”

“外国人？”难道说，戒指空间里的那些画作就是这个画画老师的临摹作品？可是，那幅德加又怎么算？如果按照玛丽安所说，这幅画可是德国人从圣彼得堡的嘉芙莲皇宫抢走的，那么德国人怎么可能到东南的小山村里当老师呢？这说不通啊……

“你历史都还给老师了？”宋令仪轻笑了起来，“三十年代、四十年代的时候，在山东、江苏那一代，着实有不少传教士，他们同时也在小学、中学里担任老师，不过我们这山沟沟里几乎看不到。所以那时候有一个外国人过来，小山村里着实热闹了好一阵，简直就是引起了轰动。”

“所以，那个老师也在我们家乡开学堂了吗？”陆离也不由产生了一些好奇，三十、四十年代的时候，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末期，而后就爆发了国共内战，那是一段动荡的时期。

“没有。”宋令仪摇了摇头，“我们村里太保守了，家家户户都不愿意把孩子交给一个外国人教，虽然那个外国人也是黑头发，但他们还是觉得这太奇怪了，看看热闹之后，大家就都避开了。只有少数几个人而已，你外曾祖父在自己家里开了一个私人学堂，愿意把孩子送过来的，就在那里上课，说是学堂，一共也就三、四个学生而已。”

“黑头发？”陆离觉得问号越来越多了，虽然他对血统、基因没有研究，但日耳曼人大部分应该都是金发、褐发的吧？黑发的并不多。还是说，他的想法是错误的？“妈，你见过这个老师吗？”

“没有。”宋令仪神色之间难免有些遗憾，“他很早就去世了，在你外婆很小很小的时候，好像是九岁还是十岁的时候，我不太清楚，你外婆只是和我提过一次。如果他能够留下来的话，说不定我也可以学学画画呢。”

如果不是这个外国老师的话，外婆就没有机会接触其他外国人了，那么戒指又从何而来呢？还是说，这枚戒指是外曾祖父给外婆的？当初外婆把这枚戒指赠送给陆离的时候，也没有特别叮嘱什么，所以陆离一直都没有太过在意。

“那这枚戒指呢？”陆离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将戒指展示给母亲看，“你知道这枚戒指是谁给外婆的吗？”

“这不是你外婆给你的嘛，我不太清楚，你外婆没有和你说吗？”宋令仪瞥了一眼，这枚戒指她自然是知道的，陆离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宋令仪接着推测到，“这就是一枚普通的银戒指，看起来也不像是嫁妆，可能是你外曾祖父给她的小礼物吧。”

陆离原本是想要探究一下戒指的源头，现在疑惑不仅没有得到解答，反而变得越来越困惑了，感觉一幅拼图出现了零零散散的几块，关键部分却全部缺失。看来，这个谜题最终还是要由外婆来解答了。

所以，绕了一圈等于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这样说也不太对，至少他知道了外婆的一些过去，然后再投射到自己身上。正如宋令仪所说，如果不是外婆，她和陆离的人生可能都是不同的模样；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外婆，他即使得到了丽兹的遗产馈赠，现在也不是这样的局面。

恍惚之间，他有种错觉，就好像冥冥之中，命运的车轮牵扯着他走向一个奇妙的轮回。

原本陆离仅仅只是好奇这枚戒指是来自谁的馈赠；但现在，他却真正产生了好奇，想要追溯一下这枚戒指的历史。

“怎么？你也想外婆了？”宋令仪看着陷入沉思的陆离，微笑地说道。

陆离回过神来，沉吟了一声，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恩。上次给外婆打电话的时候，她还问我，今年的粽子要不要给我留一点呢。”外婆总是特别疼他，任何东西都要留一份给他，即使隔着一个太平洋也是如此。

“你毕业典礼的时候，记得多找一些照片，发给你外婆看看。”宋令仪嘱咐到，“我们家里第一个大学生，就是你了，你外婆肯定开心坏了。”

“嗯。”陆离低低地应了一声，低头看着潺潺溪水从双脚之间流淌而过，“回去就和孔明哥说说吧，让外公和外婆过来。”他希望可以实现外婆的梦想，在一切都太迟之前。

宋令仪看着眼前沉静下来的陆离，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起来。儿子长大了，那稚嫩的肩膀已经足以支撑起一片天空。抬起头来，宋令仪也不由想着，如果母亲来到云巅牧场，肯定会非常喜欢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怀瑾已经走了过来，在青石的另一端坐了下来。宋令仪回头看了丈夫一眼，擦拭去了眼角淡淡的水光；陆怀瑾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往上摊开，宋令仪将自己的右手放到了那宽大的手掌里，陆怀瑾收紧了手指，淡淡的温暖透过指尖传递了过去。

181夜幕降临

“陆离，晚上准备吃什么？”宋令仪的声音在潺潺的溪水之中响了起来，重新唤醒了陆离的注意力。

陆离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父母，两个人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肩头，他微微挺直了腰杆，思绪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你们会识别蘑菇吗？还有野菜吗？”

其实他们随身是有携带方便食品的，土豆、玉米、火腿肠、压缩饼干，还有泡面等等，柯尔甚至还准备了一小块牛肉给他们。主要还是近距离徒步，而且仅仅只是两天一夜，不用担心食物不够新鲜，所以食品储备十分充沛。不过，既然都已经来到了野外，陆离忍不住顺口问了一句。

“当然。”宋令仪却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仿佛陆离提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你出生的时候，时代已经很好了，后来农田也没有多久就被征收了，所以你没有经历过那些靠天过日子的时候。以前在我小时候，上山找野菜、拔蘑菇，这只是基本工作；然后打兔草、放牛、拌鸡食，这些事情也都不在话下。”

宋令仪经历过那动荡不安的十年，也经历过食物最艰难的那段黑色岁月，在最艰苦的时刻，大自然就是他们唯一的求助对象。“不仅我是如此，你爸也是。”宋令仪又补充说明到。

陆怀瑾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寻找蘑菇，寻找草根，寻找野菜……”

“那么我们就到周围看一看吧。”陆离双手叉腰，仿佛发号施令的将军，“既然已经来到了野外，为什么不尝试看看呢？如果没有收获的话，再用我们背包里的备用食品，你们觉得怎么样？”

宋令仪和陆怀瑾交换了一个视线，眼底都浮现出了相似的笑容，最后还是宋令仪说道，“遵命！”

这一回，陆离就成了跟班的，跟在宋令仪和陆怀瑾的身后，虚心学习，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仅仅只是在附近不到五十米的范围搜寻了一番，就找到了不少能够食用的野菜和蘑菇，当然还识别了更多完全不能触碰的毒物，尤其是那些看起来色彩斑斓的。

大自然就像是一个宝库，等待着人们去挖掘、去寻找、去探索。

比起野菜和蘑菇来说，真正让陆离心有感触的是，他们这一辈人渐渐都已经失去了与土地、与自然的联系，也许他们会许多不同的语言，也许他们可以编写数据编程，也许他们可以建造城市，也许他们还会无数现代技能，但离开城市的庇护，回到大自然时，他们就将彻底迷失。

人们总是说，大自然是孕育人类的母亲，但现在，他们和大自然之间的联系却已经被隔断了，就仿佛被囚禁在城市的钢筋森林里一般。

这一点，在世界各地都是一样的。在美国，其实童子军还是会传授野外求生的技能。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童子军是嘲笑的对象，尤其是在中学校园里，那些体育宠儿们都会戏谑童子军是娘娘腔、废物极客、失败者。

经典动画电影“飞屋环游记”里的那个胖乎乎小男孩就是如此。

回归自然也许不是最有价值的事情去做，但探索自然确实是充满了无数乐趣。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带着收集而来的蘑菇和野菜重新回到了营地，然后就看到摆放在旁边的小矮桌被撞到了，上面对方的东西都散落下来，放在旁边的水桶也被撞翻了，留下了满地狼藉。

三个人脚步不由顿了顿，神情顿时开始紧张起来，可就在此时，一群小家伙从陆怀瑾和宋令仪的帐篷里跑了出来，那一个个毛茸茸的暗红色毛线团，前爪抱着松果放在嘴边，一蹦一跳得无比欢乐，这不是跳跳的同类嘛？

小家伙们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就发现了站在旁边的陆离三个人，他们也被吓了一跳，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小家伙惊吓地手中的松果都掉在了地上，啪嗒。

宋令仪一下没有忍住，噗嗤地就笑出了声，这群不速之客就越发惊吓了起来，一溜烟就朝着不同的方向四处逃窜，转眼就消失在各处的草丛和树梢里，营地再次恢复了宁静，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除了那散落满地的杂货依旧是一团灾难之外。

陆离走了上前，将装满野菜和蘑菇的汤锅放在了旁边，四周打量了一下，揉了揉太阳穴，“果然我们还是没有经验。”

一般来说，营地要留下一个人看守，毕竟这里是荒山野岭，野生动物不经意的造访是无法避免的。还好刚才出现的是松鼠们，而不是危险的大型动物，否则就是真正的欲哭无泪了。

转身看了看帐篷里面，幸运的是，陆怀瑾还没有把登山包打开，里面的东西还没有拿出来。陆离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帐篷，他的登山包已经完全打开了，快步走了过去，看到拉起来的拉链，陆离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刚才离开的时候，随手拉起了拉链，没有想到这个举动居然避免了一场潜在的灾难。

“啪！啪啪！”

营地周围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陆离一回头，就看到宋令仪正在挥舞着右手，仿佛脚边牵挂到了什么似得，“妈，怎么了？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干什么？蚊子吗？还是蜘蛛网？”

“蚊子。”宋令仪看了看陆怀瑾和陆离两父子，“你们没有感觉到吗？这个森林里真的很多蚊子。”

“没有。”陆离耸了耸肩，而陆怀瑾则是摇了摇头。

宋令仪又拍打了一下手臂，清脆的响声让陆离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肯定很疼。

拉开帐篷的拉链，陆离在登山包最外层的口袋里翻找了一下，找到了一盒清凉油，然后递给了宋令仪，“我记得背包里还有一罐驱蚊剂，我找出来，爸你现在喷一喷吧，不然等到晚上，估计状况会很惨烈。在帐篷里喷完之后，把拉链拉起来，晚上睡觉就好了。”

宋令仪打开了清凉油，开始在蚊子叮咬的部位涂抹起来；陆离再次打开了登山包，把医药箱翻找出来，然后将驱蚊剂递给了陆怀瑾。

陆离开始整理被松鼠们捣乱的营地，而宋令仪涂抹完红肿处之后，拿着蘑菇和野菜到小溪旁边开始清洗起来，然后陆离又在周围进一步深入探险，搜集了更多的干柴。

刚才不速之客的探访，让陆离意识到，他们需要篝火。虽然火光会吸引动物的注意，但烈火也是野生动物唯一害怕的对象，所以他们需要篝火尽可能长时间地燃烧下去，这样才能保证晚上露营的安全。

等干柴收集回来之后，宋令仪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了。

森林之上的苍穹逐渐开始黯淡下来，似乎仅仅十分钟之前还漫天晚霞，鲜红色的霞光将整个天空染成绚丽的色彩，鲜嫩欲滴的红色熊熊燃烧着；可是现在，眼前却只剩下一片浓郁的孔雀蓝，隐隐地开始染上了藏蓝色。

眨眨眼，天空残留下来的稀疏光线就已经被遮挡在了树梢之上，外面的世界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但森林的世界却已经进入了夜晚的范围，浓郁的夜色将视线里所有一切都染成了黑色，就连晶莹透亮的溪水也被黑暗所吞噬，在月亮钻出云层之前，那短暂而彻底的黑暗笼罩了这个被隔离的世界。

幸运的是，陆离点燃了篝火，早早地点燃了篝火。否则此时再来的话，就手忙脚乱了，很有可能就连打火机都找不到。

红彤彤的火焰为宋令仪的脸庞染上了一层红晕，完成这顿晚餐有些困难，但对于宋令仪来说却不是难事。一道蘑菇牛肉汤，一道凉拌野菜，一道土豆炖火腿肠，然后在米饭之外，陆离还用锡纸包裹了六根玉米，扔到了篝火堆之中，晚餐很快就开始了。

“等等。”看着陆离将米饭端给了陆怀瑾，马上就准备用餐了，宋令仪扬声说道，同时递过来了两杯热开水，分别给了两父子，然后自己也拿了一杯，“在正式用餐之前，我想感谢一下陆离同学。谢谢你邀请我们过来美国度假，也谢谢你带着我们出来徒步旅行，说真的，我很开心。”说到这里，宋令仪的声音微微停顿了片刻，脑海里还有更多的想法，却不知道应该如何用语言来表达，于是她再次点点头，“真的很开心。”

“妈。”陆离不由轻笑了起来，看了看手里的那杯热水，“我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出了一张飞机票钱而已。这都是我作为儿子，应该做的。”

“没有，你妈妈说得对。”陆怀瑾也开口说道，“我们都需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坚持，我们也不会出来旅游了。你妈和我都需要这样一次休假。”

那诚恳的话语说得陆离有些脸红，脸颊微微发烫，然后就看到陆怀瑾举起了手中的一次性水杯，“致敬陆离。”

宋令仪也举起了水杯，“致敬陆离。”

陆离轻轻摇了摇头，哑然失笑，然后同样举起了水杯，“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以后我还能够赢得更多的感谢。”如此回应，让陆怀瑾和宋令仪都轻笑了起来。

仰头将水杯里的温水一饮而尽，那平淡的清水却品味出了一丝甜味，陆离将纸杯倒扣在了脑袋上，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冒着香气的蘑菇汤，“那么，就让我们好好饱餐一顿吧！”

182回归童趣

简单的食物，仅仅只是以最简单的手法料理，除了撒几粒盐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掺杂，味道着实有些平淡，但食物固有的清香却让胃部舒展了开来，唇齿之间的淡淡甜香让人忍不住细细回味。几道料理很快就被吃了精光。

用餐完毕之后，陆离又将烧烤好的玉米翻了出来，撕开锡箔纸之后，爆裂开的玉米粒散发着迷人的香味，本来已经吃饱了，不想却又开始分泌唾沫。回归原始的料理，一样沁人心脾。

晚餐结束之后，陆怀瑾和宋令仪绕着营地附近散步去了，陆离三令五申，不要离开得太远，并且给他们带上了火把，还有对讲机，这才点头同意。

“不要担心我们两个，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营地，也要小心，不然松鼠集体发难的话，你估计也是自身难保。”宋令仪哭笑不得地说道，然后夫妻两人这才消食去了。

陆离一个人留下来，先是把餐具全部清洗干净，然后又拿出了驱虫喷雾，在帐篷里里外外清理了一番，全部整理完毕，四周看了看，又把篝火堆调整了一下，添了几根比较粗、有一点点潮的木头，现在不用担心火堆会熄灭了，这种粗树干可以燃烧得久一些，下半夜也不会完全熄灭，尽可能将营地的温度维持在一个水准，

等忙完之后，陆离突然就发现自己没事可做了。他把自己的登山包翻了翻，所有东西都浏览了一遍，却发现除了手机之外，他居然什么娱乐设施都没有带来。

看看时间，现在才不过七点一刻而已。如果在牧场的话，可以看书，可以看电视，可以聊天，可以准备早餐，可以打理羊圈和牛栏，可以晒晒月光，但现在置身于森林的正中央，远离了所有现代设备，陆离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回归原始。

无聊。对，就是无聊，而且他现在不想要玩手机。

陆离不由仔细回忆，以前小时候晚上都在干什么，那时候街道还没有重新规划，依旧是错综复杂的小巷子，根本没有任何框架可言，一不小心就会迷路其中。所以，小伙伴们就在一起玩游戏，要么玩捉迷藏，要么玩警/察抓小偷，各式各样的游戏，整个晚上不知疲倦地奔跑着，笑声不绝于耳。

那时候的生活其实很简单，简单到有些单调，每天晚上都是几个游戏翻来覆去地重复，可是他们却根本感觉不到无聊，总是可以把时间填充得满满当当，每一分每一秒的回忆都是如此清晰；到了现在，生活开始变得充实起来，娱乐手段数不胜数，一整个月乃至一整年都可以变着花样玩耍，保证每天不重样，但是他们的时间却变得越来越虚无、越来越空洞，幸福和快乐变得越来越遥远。

为什么现在人们拥有的越来越多，却越来越不开心；反而是以前的人们拥有的屈指可数，却能够拥抱幸福。也许，静下心来，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但问题就在于，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静得下来。

有的人追求着越来越复杂，同时，有的人则在追求着越来越简单。

陆离在牧场待了几个月，心态已经平静下来许多，尽管如此，但今晚还是可以感觉到一些浮躁。七点半就无事可做，无聊到就连发呆都坐不下去，他觉得，他需要摆正心态。

想到这里，陆离就从登山包里翻找出了一个小小的记事本，然后拿住笔来，依靠着一个树干，将本子放在膝盖上，开始写字。仅仅只是单纯地写字而已，陆离甚至不记得上一次亲笔写字是什么时候了，自从有了电脑之后，他早就习惯用键盘来记录思想了，突然回到用笔墨来记录，大脑居然袭来了一阵陌生感。

不管是中文还是英文，落笔都不利索起来，歪歪忸怩地看起来像是狗爬一般，甚至许多简单的字也写不出来了，那种荒诞不羁的感觉让陆离哑然失笑起来。

还记得以前在中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他十分喜欢写字，将自己喜欢的歌词全部抄录下来，甚至还编绘成了一个歌词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当时学生之间传唱的流行歌曲。可是长大之后，渐渐就不再写字了，直到有一天，离开了键盘之后，却再也想不起双手写字的感觉了。

“你在写什么？”伴随着回归的脚步声，宋令仪的声音也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练字。”陆离没有立刻抬头，将笔下的字全部写完之后，这才将记事本举了起来，展示给宋令仪和陆怀瑾看，“刚才坐在这里，突然发现没事可做，可是才七点半就睡觉，又睡不着。本来是想要看书的，结果发现今天出来根本没有带书，所以打算练练字。”

“是不是想起以前练大字的记忆了？”宋令仪笑呵呵地说道，瞥了陆怀瑾一眼。

陆离在小学的时候，中午不喜欢午休，于是陆怀瑾就布置了任务，练一百个大字，一周练硬笔，一周练软笔。这对于小学生来说，着实是一种折磨，根本静不下来。

“退步了。”陆怀瑾冷静地做出了评价。

陆离却是毫不介意，笑呵呵地说道，“你们应该看看前面几张，何止是退步了，简直是从头开始学习。”

陆怀瑾两个人都不由莞尔，宋令仪把记事本还给了陆离，“那你继续练吧。”

陆离又埋头继续写了起来，过了一小会，却没有听到父母两个人的声响，他不由抬起头来——没有任何娱乐活动，那他们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陆怀瑾和宋令仪根本没有坐在篝火旁边，两个人站在溪水旁，皎洁的月亮投影在潺潺水流之中，轻轻荡漾着，树影婆娑、波光粼粼，宋令仪举起右手，指了指月亮，然后就听到陆怀瑾沉声说道，“小心风婆子咬耳朵。”

这让宋令仪缩回了右手，用肩膀撞了撞陆怀瑾的胸膛，无可奈何地轻笑了起来，“又不是六岁的小朋友。”

陆怀瑾抓住了宋令仪的右手，抬起来，轻轻地带着宋令仪转了一个圈，然后右手放在了宋令仪的腰际，“你不是说吗，每个女人都相信童话，和年龄无关。”这惹得宋令仪呵呵地笑出了声。

陆怀瑾揽住宋令仪的腰，有些笨拙地挪动着脚步，不是什么特别的步伐，仅仅只是一左一右、一左一右，以身体带动脚步，韵律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宋令仪贴在了陆怀瑾的胸口，用右耳倾听着那心脏跳动的声音，然后跟随着陆怀瑾的节奏开始晃动身体，月光之下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她嘴角的一抹笑容。

没有任何音乐的伴奏，也没有任何节奏的引导，两个人只是跟随着身体的本/能，轻轻晃动着，月光如水，伴随着他们的脚步漾起了一圈圈涟漪，仿佛就连漫天星光都环绕在他们身边，温柔得徜徉起来。

陆离不由将手中的记事本放了下来，看着在月光之下翩翩起舞的父母，眼底不由流露出了一丝羡慕。在茫茫人海之中，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见正确的对方，然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何其幸运，庆幸的是，宋令仪遇见了陆怀瑾，更庆幸的是，陆怀瑾也遇见了宋令仪，所以这才有了他。

一股淡淡的幸福在心间回荡，笑容不由就爬上了陆离的嘴角，他将记事本放了下来，轻声哼唱了起来。

“爱会让人伤心，爱有时总会让我们伤心，但这是我唯一了解的事。”

陆离那淳朴的歌声，没有任何技巧，仅仅只是在微笑地哼唱着，可是却带着淡淡的温暖，美好得让嘴角的笑容就不由上扬了起来。这首歌是艾德希兰去年发行的单曲，“照片”，他个人非常喜欢的一首歌。

看着眼前的父母，脑海里莫名就想起了这首歌，于是他就唱了出来，为他们的舞蹈伴奏。

“当我们的爱陷入困顿艰难，你知道我们总会遇到些许困难，而爱就是让我们感觉到生命意义的唯一存在。”

陆怀瑾和宋令仪听到了歌声，不由转头看了过来。火光将陆离的脸庞映照得通红通红，眼底隐隐闪烁着一抹泪光，可是嘴角的笑容却绽放着幸福的味道。

听到那平淡却真挚的歌词，陆怀瑾的脸颊不由有些微微发烫，窘迫地收回了视线；可是宋令仪却欢快地笑了起来，朝着陆离竖起了大拇指，感谢儿子的伴奏，然后，她又一次将脑袋靠在了陆怀瑾的胸怀里，跟随着陆离的歌声节奏，摇曳生姿。

“我们用照片将爱定格，为彼此留下回忆的深刻，因为在照片里你我的笑眼永远闪烁，相爱的心永远不会支离剥落，而时间也仿佛永远停留在最美的一刻。”

如果时光可以永恒定格在这一瞬间，那该多么美好，就仿佛照片一般，将世界停留在这最幸福的一刻。但陆离知道，这太过贪心了，他们已经足够幸福了，应该懂得知足。幸运的是，陆怀瑾和宋令仪拥有了彼此；更加幸运的是，陆离拥有了这样的父母，并且能够见证这一切。

朦胧的月光之下，陆离第一次开始向往爱情，向往婚姻，向往陆怀瑾和宋令仪的美好。

183真情流露

“而这样我就可以藏进你的牛仔裤袋里，不再离去，而当你拿起照片回忆，我就可以和你无比靠近直到四目相遇，这样你就再也不会孤单无依，等我回家。”

看着眼前的陆怀瑾和宋令仪，陆离的心情不由有些起伏。

仅仅在半年之前，他差一点就永远地失去了父亲，而宋令仪也差一点就永远地失去了丈夫，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有来得及感叹，生活的重压就犹如巨浪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砸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他们没有时间悲春伤秋，也没有时间停留原地，他们必须收拾好心情，继续前行，因为他们都不想再失去陆怀瑾。

可是现在，陆怀瑾和宋令仪就在自己面前，沐浴着月光，翩翩起舞，那个木讷而内敛的陆怀瑾，那个整天埋头在书堆里的陆怀瑾，那个沉默寡言的陆怀瑾，此时拥抱着宋令仪，笨拙地轻轻摇摆着。

如果可以把这一刻凝固成为照片，永恒定格，那该多好。

“爱能将一切治愈，爱能抚慰你孤单的心灵，这是爱教会我的唯一的事情，我知道回忆能让我不再那么伤心，当我记起关于你的点点滴滴，会倍感温馨，而如若有一天我离去，这也是我唯一能带走的东西，我们用照片将爱定格，为彼此留下回忆的深刻，因为在照片里你我的笑眼永远闪烁，相爱的心永远不会支离剥落，而时间也仿佛永远停留在最美的一刻。”

陆离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丽兹收藏起来的那本相册，那本涵盖了迪伦从小到大生活点滴的相册，那不仅寄托了丽兹对迪伦的所有思念，还承载了丽兹内心深处所有的悲伤和遗憾。

丽兹，那个永远笑容满面的丽兹，那个永远慈祥和蔼的丽兹，那个满眼温暖的丽兹，那个……将牧场留给他的丽兹，那个在他身上寻找迪伦身影的丽兹。

猝不及防地，泪水就湿润了眼眶，陆离狼狈地擦拭去了眼角的泪珠。那个仅仅只是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老人，却将她生命里最大的财富，还有最美好的记忆，都留给了他。自从得知丽兹去世，然后留下了遗产馈赠之后，陆离一直心怀感激，他知道，这不仅是一份礼物，更是一份寄托。可一直到此刻，看着眼前互相依偎的父母，幸福和悲伤才狠狠地击中了他。

丽兹是多么想要再次拥抱迪伦，哪怕仅仅只是一次。

“陆离，怎么了？”陆离的歌声停了下来，宋令仪关切地走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陆离眼角那晶莹的泪花，她立刻就抛弃了陆怀瑾，来到陆离身边，蹲了下来，“怎么了？”

陆离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有些感触罢了。”陆离站了起来，对着几步之外的陆怀瑾扬声喊道，“爸，这首歌剩下的部分，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舞伴吗？”

珍惜幸福，珍惜当下，珍惜身边之人，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千万不要等错过之后再后悔，那就已经太迟了。

宋令仪畅快地笑了起来，然后转头看向了陆怀瑾，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决定。陆怀瑾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幕。

东方人都比较含蓄，不太习惯直白的表露情感，尤其是东亚三国收到了儒家思想的影响，更是如此，平时不要说跳舞了，就连拥抱都不太经常，至于西方人天天挂在嘴边的“我爱你”就更不要说了。

陆离骨子里终究还是中/国人，只是这些年接受了不同文化的熏陶，开始学会表露自己的情感。来到牧场之后，这种感触就越来越深了。今天这小小的一步，其实也不容易。

“小心一点，她可是不会轻易和任何人跳舞的。”陆怀瑾沉声说道，然后朝旁边走去，让开了场地。

陆离抬起了左手，对着母亲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那隆重的姿势居然还有模有样，让宋令仪不由莞尔，她收了收笑容，将右手放在了陆离的掌心。然后往前一步，摆出了舞蹈的起手式。

宋令仪不由抬起头来，今晚的儿子，看起来十分高大，似乎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成长为了一个男人。笑意从眼底深处流露了出来，“陆先生，音乐什么时候开始？”

这一个调侃差点就让陆离破功了，他不得不抿了抿嘴角，抑制住了笑容，然后才继续哼唱了起来。

“而这样我就可以藏进你的牛仔裤袋里，不再离去，而当你拿起照片回忆，我就可以和你无比靠近直到四目相遇，这样你就再也不会孤单无依。”

陆离那质朴的歌声，说不上什么技巧，却是真情流露，宋令仪可以清晰地听到耳边传来那淡淡的共鸣，幸福和快乐宛若暖流一般在胸膛里轻轻流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儿子的身影就已经如此高大了，宽厚的肩膀足以支撑起整片天空，有力的双手足以击破所有困难，结实的胸膛足以成为避风港湾。

“而就算有天你伤害了我，我也会说亲爱的没关系，言语会哭泣，但我不会伤心，在那些回忆里你我依然紧紧相拥在一起，而我也会依旧把你抱紧不让你离去，等我回家，等我回家……”

那一句句轻声呼唤的“等我回家”，让宋令仪的眼眶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知道，她都知道，陆离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庭，守护着他们拥有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让她能够将肩膀上的重担放下。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因为一首陌生的英文歌而感受到温暖。

“而你也可以把我的照片嵌进，你十六岁生日时买到的那条项链里，让我与你的心无比靠近，那才是我理想的归属之地，我深藏其中并抚慰着你的心灵；而就算有天你让我伤心，亲爱的我会对你说没关系，因为相片里的我不会伤心哭泣，因为在那些回忆里你我依然紧紧相拥在一起，而我也会依旧把你抱紧不让你离去。”

陆离拥护着宋令仪轻轻转动着，简单而琐碎的步伐在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土地之上旋转着。宋令仪仅仅咬住了下唇，这才避免自己的泪水决堤，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刚才陆离为什么中断了歌声。她从来不曾见过丽兹，可是此时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丽兹的身影和面容，仿佛可以看到丽兹就在他们的身边，依偎在迪伦的怀抱里，轻轻舞动着。

在这一刻，云巅牧场终于找到了它的意义，一个属于家的存在。

“当有一天我真的逝去，我会记得我们相拥亲吻的场景，和六号大街的路灯下那个最美的你，我还能依稀听到你在电话那头的温柔低语，说你会等着我回家。”

猝不及防地，泪水就这样冲垮了眼眶，最后一句歌词的哀伤和美好狠狠地击溃了宋令仪的心理防线，滚烫的泪水根本挺不住，打湿了脸庞，她狼狈地用脑袋顶住了陆离的胸膛，连忙用双手擦拭掉脸颊上的泪水，但泪水却好像越擦越多，根本擦不干净。

陆离低下头，看着感动得潸然泪下的母亲，那乌黑的长发似乎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些许白发，瘦弱的肩膀似乎随时都可能被压垮，他的视线也微微有些模糊了。他无法想象，过去这半年时间里，宋令仪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他也无法想象，如果不是宋令仪，他们家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从小到大，他从来不曾向母亲表达过真挚的感谢，就连拥抱都屈指可数。于是，他弯下腰，在宋令仪的耳边轻声开口，“妈……”话语还有些犹豫，可却没有迟疑，生涩而拘谨地说道，“我爱你。”他选择了英文来表达，这似乎比中文更加容易出口。说完之后，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和肉麻，反而是感受到了淡淡的喜悦。

他早就应该说这句话了。幸运的是，现在还不会太迟。

宋令仪才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停止不下来，她用右手捂住了嘴巴，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儿子。左手轻轻拍打了儿子的手臂一下，却觉得不够，忍不住再次拍打了一次，咬紧了牙关，这才避免哭声从齿缝之间轻溢出来，她对着陆离点了点头，哽咽地说道，“我也爱你。”

一句话说得陆离也是眼眶微微发红。

人们总是习惯于沉默，习惯于把情感隐藏在内心深处，从来不曾开口表达，一直等到错过之后，这才愕然，为什么当初不说出来呢？如果再勇敢一点点，如果再诚实一点点，如果再直接一点点，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陆怀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拍了拍陆离的肩膀，凝重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了陆离的身上，流露出了一丝肯定。他什么都没说，但一个眼神却已经胜过千言万语。然后，陆怀瑾就将宋令仪揽入了怀中，宽大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表示安慰。

宋令仪将脑袋埋在陆怀瑾的胸膛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声根本停不下来，将过去半年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苦涩、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紧张全部都宣泄了出来。

陆怀瑾就这样紧紧地、紧紧地拥抱着宋令仪。

184萤火点点

看着拥抱在一起的陆怀瑾和宋令仪，陆离夸张地捂住了眼睛，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在家里看过父母如此亲密的模样，两个人总是以相敬如宾的姿态出现，今天突然看到如此“大”尺度，陆离觉得有些吃不消。

宋令仪的视线余光捕捉到了陆离的动作，顿时就哭笑不得起来，破涕为笑，狠狠地瞪了陆离一眼，可是随后才意识到，陆离捂住了眼睛，根本看不到。

宋令仪正准备开口呼唤陆离，却发现，陆离的手指悄悄地、慢慢地撑了开来，就仿佛在偷窥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一般，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更是让人气短。

陆离的视线正面和宋令仪碰撞起来，慌张地就收紧了手指，再次紧紧捂住了眼睛，这偷偷摸摸的举动就好像真的有什么发生了一般，“陆离！”宋令仪此时是真正地笑出了声来，将脸上的狼狈擦拭干净，没有想到，陆怀瑾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条手帕，递给了宋令仪。

“哦，哦哦。”旁边陆离的起哄声就响了起来，宋令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脸颊微微发烫起来，连忙慌张地从陆怀瑾手里接过了手帕，转过身擦拭了起来。

陆怀瑾却是挺直了腰杆，轻轻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说道，“陆离，你大惊小怪什么？又不是未成年的孩子了。”

原本以为，这样的训斥会让陆离乖巧一点，没有想到，陆离却认真地点点头，“对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好害羞的，而且还是老夫老妻了……”

话语还没有说完，陆离就看到了陆怀瑾眉宇之间翻涌的肃然，还有宋令仪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气，陆离立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转身迅速逃跑了开来，可是他欢快的笑声却忍不住释放了出来，在森林那高大的树木之间汹涌回荡着。

自从智能手机开始在生活里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位置，关于人和人之间距离疏远的讨论就没有停止过，不少学者都认为，网络的快速发展和随身智能用品的迅速成长，使得“低头族”越来越多，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也在渐渐疏远。

不要说家人和恋人了，就连以平等关系结交的朋友聚会上，每个人也都在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比起对话来说，宁愿通过手机的在线聊天软件来完成交流，人们不仅丧失了书写的能力，就连对话的能力、视线交流的能力都在逐渐退化。

陆离却是不由在想，是不是今晚置身于野外的环境之下，不仅仅是手机和电视这些现代设备，就连书籍、杂志这些发展了几个世纪的娱乐手段也都被摒除在外，所以他们开始学会享受自己和自己的时间，也开始重新学习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一抹微弱的黄色光点飘飘忽忽地从眼前经过，打断了陆离的思路，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者那个光点的牵引，扶摇直上。

篝火的橘红色火光在身后不远的地方绽放着朦胧的光晕，犹如洪水一般汹涌而至的黑暗严严实实地将其包裹其中，树枝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响似乎也消失不见，整个森林里只剩下一片浓郁的静谧，就好像是冰冷而粘稠的湖水一般，将自己团团包围。

在这之中，那一抹黄色光点就显得格外明显，仿佛是大自然的画笔，龙蛇游走，拖拽出长长的、袅袅的尾巴，在墨色般的夜幕里勾勒蜿蜒着，那微弱的光晕被汹涌的夜色压缩得喘不过气来，不要说照亮周围的景色了，就连那一点点光晕都似乎随时会被吞噬消失，颤颤巍巍地忽明忽暗着，可就是这一点点摇摇欲坠的光点，却不屈不挠地明亮着。

渺小，微弱，却有种惊心动魄。

陆离的脚步忍不住就跟随着光点前进，仅仅只是绕过一片草丛和两个巨树，然后就看到了眼前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黄色光点，浩瀚得宛若一片海洋，似乎漫天星斗坠落凡间，迷蒙的光晕在夜色之中徜徉、游弋，划出一条条稀疏的轨迹，明了，暗了，漫天漫地的线条甚至比梵高手中的画笔还要瑰丽壮阔，以夜空为画布，为星星为颜料，勾勒描绘出一幅旷世巨作。

心脏，猛然就停止了跳动，仅仅只是张大着嘴巴，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美轮美奂的景色，大脑完全陷入一片空白，任何语言、任何思绪都是如此苍白无力，只能贪婪地用眼睛去记录下这神奇而恢弘的一幕，唯恐一个眨眼就会错过整个世界的曼妙。

“爸！妈！”陆离以为自己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喊叫，可是发出的声音却比蚊子都好不了多少，在脑海深处，在内心深处，他也担心自己的叫声惊动了这来自自然的馈赠，以至于声音把卡在了喉咙里，浑身激动得开始颤抖起来。

陆离转过身，快步走了回去，可是却又有些舍不得，回头再次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这才咬紧牙关快步朝着露营地方向走了过去，“爸，妈！”

站在溪水旁边的陆怀瑾和宋令仪正在享受着属于他们的安宁，这突如其来的打断让两个人都不满地转过头来，“萤火虫，那里有一大片萤火虫！”陆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不可思议地说道，指了指身后，“数不胜数的萤火虫，就好像天上所有的星星都坠落下来一般。”

“真的吗？”宋令仪开心地呼唤出了声，满眼的不可思议，然后陆离就转过身，在前面带路，宋令仪也不由往前走了两步，追了上去。

没有想到，陆怀瑾却几个大步追了上来，牵住了宋令仪的右手，这顿时让宋令仪脸颊再次发烫起来——她终究还是不习惯在公开场合的亲密接触。宋令仪试图挣脱开来，可是陆怀瑾却没有给她机会，反而握得更紧了，宋令仪仔细想了想，这里除了陆离之外也就没有外人了，这才放松了下来，跟随着陆怀瑾的指引，朝前走去。

不过是五十米的距离，转过两个弯而已，瞬间就进入了童话世界。

宋令仪张大了嘴巴，即使亲眼所见，依旧不敢相信，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陆怀瑾也是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欣赏着眼前那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美妙的景色让语言和文字都变成了无用之物，只有亲眼所见，才能感受到来自大自然的震撼。

恍然之间，陆离就再次回到了孩童时候，他们一群孩子在田野之间快速奔跑着，追逐着萤火虫的轨迹，笑声在夏日的星空之下肆意回荡着，间或可以看到一条鱼儿跃出水面，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外婆和隔壁邻居的老人们就坐在河提旁，扇着手中的蒲扇，闲聊着乘凉，享受暑气消散之后的难得悠闲。

陆离就这样抬起头，像个五岁的孩童一般，满眼的惊奇，看着那萤火虫飞行的轨迹，然后就看到一个小家伙晃晃悠悠地朝自己飞来，他不由抬起了右手，摊平手掌，那小家伙就好像是喝了酒的飞行员一般，打着黄绿色的灯笼，摇摇摆摆地在陆离的食指之间着陆，咯噔一声，发生了碰撞时间，还好紧急刹车起了作用，安全落地，他还打了一个酒嗝，呼呼地开始喘气起来，似乎还是心有余悸。

看着指尖上的小家伙，笑容就不由爬上了嘴角和眉梢，陆离不得不仅仅抿住唇瓣，这才没有笑出声来，否则就要惊动他的休息时间了，不是吗？

以前不懂事，他们总是喜欢会发光的萤火虫，所以在田野之间追逐着，捕捉到萤火虫之后，保留在透明的玻璃罐子里，放在床头柜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缓缓入眠，好奇着白天的时候它是否还会继续发光。

可是后来才知道，萤火虫的生命芳华是如此短暂，它们仅仅只有四天到七天的寿命，那短短的一周时间就是它们的一生轮回。肆意绽放出所有光芒之后，就那样一点一点变得微弱，最后枯萎，消亡。

人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短短百年人生，看起来那么长，一辈子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但其实却那么短，不过是呼吸之间，转眼就已经垂垂老矣。

可是，我们总是在瞻前顾后，总是在束手束脚，总是在犹豫踌躇，却忘记了，生活的本质不在于过去，也不在于未来，而在于每一个现在。如果就连现在都把握不住，又有什么资格谈论未来呢？不要被过去束缚了双脚，也不要因为未来而胆怯，把握当下的每一个瞬间，绽放出自己的光华，七天也好，百年也罢，这才不枉费走一遭。

小家伙似乎休息够了，重新振动着翅膀，陆离稍稍抬起了右手，一阵微风吹来，小家伙就乘风而上，竭力舞动着翅膀，晃晃悠悠地再次扶摇而上，一路往上。

那幽深而高大的树木看起来又高又远，整个苍穹和树冠都融为一体，仿佛根本看不到尽头一般，但那小家伙却张开了翅膀，肆意地翱翔着，享受着这一片无拘无束的自由。

慢慢地，陆离也张开了双手，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微风，从双臂底下穿过，仿佛，他只要双脚轻轻一蹬，就可以乘风翱翔。

185心境变化

陆离坐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比起床铺的软硬适中，睡在露天的地面上，即使是再平整，即使是有睡袋，可还是没有那么舒服；还好，陆离不是豌豆公主，昨晚一夜无梦，除了背部感受到几个小石子有些硌人之外，睡得很是深沉。

打开帐篷的拉链，浓郁的雾气犹如泄洪一般宣泄起来，这把陆离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帐篷里飘荡着两朵浓白色的云雾，但因为帐篷内的温度比较高，很快就消散了。

再次走出帐篷，缭绕着浓雾的森林看起来就像是……蜀山奇侠传？仿佛整个人就置身于奇幻仙境之中，只能隐隐看到树木最下面的树桩、湿漉漉的草丛、潺潺流动的溪水，还有已经熄灭的篝火，已经身边另外一个帐篷。

听到了响动，隔壁的帐篷也拉开了拉链，宋令仪钻了出来，“早啊！”陆离主动打起了招呼，先是宋令仪，而后是陆怀瑾，两个人也都已经醒过来了，“怎么样？昨晚还习惯吗？休息得还好吧？”

“我还好，睡得很安稳。”宋令仪微笑地点了点头，“还是要看你爸，你爸会认床，就好像豌豆公主一样，刚刚到牧场的那两个晚上，睡得都不是很好。”说完，宋令仪就转头看向了陆怀瑾，眼神里带着关切。

那没有掩饰的吐槽让陆怀瑾有些窘迫，不过还是强迫镇定地指了指身后的帐篷，“昨晚睡得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徒步了一整天，整个人感觉很疲倦，一下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安稳。”

“那就好。”陆离仔细看了看，陆怀瑾的脸上没有疲惫，眉宇都舒展了开来，而且脸颊也带着健康的红润，可以看得出来，他确实休息得不错。“我们先吃早餐吧，柯尔硬要我带了六颗鸡蛋，昨天一路背着过来，我就在担心压碎了。我可不想要再继续背着回去。”

有了昨晚的做饭经验，今天的早餐就显得简单了许多，把土豆用锡纸包裹好丢到火堆里，然后煎好了鸡蛋，再把火腿简单煎了煎，一顿简易的早餐也就完成了。

吃完早餐之后，将帐篷拆掉，所有行李都打包起来。不过，他们没有立刻启程回去，而是沿着溪谷走了上去，陆离带着父母两个人再次探索了昨天看到的那个洞口，带着他们溜达了两圈，这才踏上了归途。

人们似乎总是有这样一个错觉，去程无比遥远，仿佛永远都抵达不了终点，可是回程却十分迅速，转眼之间就可以到达。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未知的目的地让人容易浮躁，还是因为回家的心情让一切都欢快起来，这才使得前进的进程都变得快速起来。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牧场的那片榉木林就已经进入了视线，那道隔离了森林和牧场的光幕再次出现在眼前，穿过稀稀疏疏的阴影，再次沐浴在没有任何阻挡的阳光之下，那属于夏天的躁动和干爽重新钻入毛孔之中，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陆离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片树林，才刚刚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怀念了。下次有机会，他应该计划一次八天、十天左右的徒步旅行，真正深入这片无边无际的自然之中，慢慢探索。

“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国外的年轻孩子，动不动就喜欢背上一个大大的登山包，然后开始徒步旅行了。”宋令仪也不由感叹到，这让陆离不由看了过去，“果然，很多事情只有自己亲自去体验了，才会有切身的体验。”

“下次有机会的话，你还想要尝试看看吗？”陆离好奇地问道。

“当然，三天或者五天的话。”宋令仪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时间长一些，感触可能也会有所不同。你呢？你觉得呢？”

最后的提问是看向陆怀瑾的，只见他点点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其实这都是一个道路。读书读了半辈子，现在应该是时候用双脚去探索了。”陆怀瑾也依依不舍地看着身后那片森林，“置身其中，看到的景色都是不同的。”

虽然时间短暂，但宋令仪和陆怀瑾也还是有所收获的，心境的变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让人成长。

三个人又在这里逗留了一小会，然后这才朝着主屋的方向走了过去。

穿过玉米地，然后就看到了正在有机农场忙碌的兰迪，仅仅只不过间隔了二十四小时而已，有机农场就已经翻天覆地了——

生菜和羽衣甘蓝几乎全部都收割完毕，露出了大片大片的土地，几乎清空了将近三分之二的空间。不过，剩下三分之一依旧是葱葱郁郁，毛豆、红萝卜、西红柿、芹菜、青椒等等，这些蔬菜除了红萝卜之外，全部都比较高，从土壤里钻出高高的秧苗，生长出绿色的叶片，似乎已经开始拥抱夏天的热浪了。

“嘿，你们回来了！”兰迪开心地说道，“旅途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

“很好。”陆离开心地说道，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然后指了指眼前空旷的土地，“才不过一天，世界就已经大变样了。还是说，我在森林里停留的时间不仅仅是一天，已经过了几年？”山中无岁月，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

兰迪也笑了起来，主动做起了介绍，“我们刚刚把所有羽衣甘蓝都收割了下来，就十分钟之前，之前我们联系的超市采购经理，马上会亲自上门完成采购，顺便考察一下我们的有机农场。”

“那是今天吗？”陆离当然是知情的，超市方面还是肖恩帮忙联系的，但时间的具体安排是由兰迪负责的，陆离也没有想到，居然就是今天。

“嗯，估计就要到了，看看能否赶上五点的上货时间。”兰迪看了看时间，推测地说道。

一般来说，超市的生鲜上货时间是凌晨，小一点的超市就是五点，大一点的超市就是三点、四点，确保每一天的蔬菜、肉类和海鲜都能够保证新鲜。不过，这是指已经签约合作的特定供应商，他们的收割、运货链条已经完善，形成一套自有体系。

但云巅牧场的这笔交易却比较特殊，因为它仅仅只是一次性的买卖。超市方面需要考察一下云巅牧场的实力，之后能否合作，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更何况，云巅牧场自己也要等到九月份才能完成第一批的实验，未来的发展方向才能确定。

所以，超市方面选择了一个合理的时间，上门收货、验货，并且检验一下云巅牧场的有机农场设施。如果今天羽衣甘蓝的交易顺利达成，超市可以选择下午五点进行上货，为购买晚餐材料的顾客提供新鲜蔬菜，即使没有卖完，明天上午也依旧保持足够新鲜。

不仅如此，除了有机农场之外，云巅牧场的安格斯牛在未来也需要和超市合作。

一般来说，安格斯牛的成长周期是十二个月，如果需要留下来配种，那么十三个月、十四个月大的安格斯牛最为合适，而作为肉牛食用，十二到二十个月则是最为恰当的年龄。

之前丽兹还在世的时候，牧场就饲养了一批安格斯牛，约莫再过几个月时间，也可以投入市场的贩卖了。接下来，他们就需要安排配种和繁殖，然后逐渐形成一个梯队，保证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月份都可以有牛肉出售，稳定输出。

即使今天超市的采购经理不会去参观牛栏，但有机农场的良好合作总是一个正确的开始。

“那就祝我们好运了！”陆离竖起了大拇指，为兰迪送上了祝福，“需要我的帮忙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亲自接待对方，那就再好不过了。”兰迪耸了耸肩说道，“毕竟，我只是牧场的员工，你才是老板。当然，前提是，你不感到疲倦的话。”

“这可是一个难题，真正的难题。我会考虑看看的。”陆离故意做出了一幅为难的模样，让兰迪露出了无奈的表情，陆怀瑾和宋令仪也是不由莞尔。陆离随即也破功地笑了起来，指了指面前那些空掉的菜地，“这边你打算怎么办？继续种植吗？”

由于生菜和羽衣甘蓝的生长周期比较短，立刻播种之后，很快就可以再次收成了。在玉米地完全收割之前，他们至少还可以种植三拨，不间断地播种和收割的话。

“暂时不用着急。”兰迪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今天下午看看羽衣甘蓝的成交价格再说。”

之前收割下来的生菜，由于数量不多，他们直接自产自销了，分给黑鬃马牧场、马歇尔溪谷牧场等隔壁邻居一些，然后自己食用，转眼就消耗殆尽。

主要还是因为第一批开垦出来的田地，面积着实不大，仅仅只是整个有机农场的五分之一，而且兰迪还尝试种植了许多不同种类的蔬菜，数量就更加稀少了。如果不是第一批规划的时候，有意增加了羽衣甘蓝的比例，今天也轮不到超市收购了。

所以，兰迪也知道，按部就班才是最重要的。

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你心里有数就好。你继续辛苦，我们先回去，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沐浴一下。”如果说昨晚最大的不方便，那就是户外没有办法洗澡，而且还是在出了一整天汗的情况下，陆离觉得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热水澡。

186采购经理

洗完一个热水澡之后，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仿佛浑身的疲倦都顺着水流进入了下水道一般。

“你父母呢？”厨房的方向传来了询问的声音，陆离一个转头，就看到了正在喝水的柯尔，“他们还好吧？”

“嗯，还好。但终究还是累了，需要休息调整一下。”陆离也走到厨房，把水壶重新放到了煤气炉上，准备为自己泡一杯茶，“原来徒步旅行是如此无聊，又如此有趣的事。看来，以后应该多多探索一下才行。”

如此矛盾的形容，柯尔不由就笑了起来。

“我们后面这片森林，最远可以连到哪里？你之前说过，是朝大峡谷公园的方向延伸，对吧？”陆离好奇地询问到，“我们昨天始终在森林里前行，经过了几个小山丘，但没有看到真正的山脉，也没有看到什么大型动物。”

“如果是按照你们的速度，很有可能只走了十公里，最多十五公里，依旧还在外围阶段，自然看不到。”柯尔现在已经开始习惯铁观音的茶香了，不过，他还是拒绝品尝。茶，他还是更加喜欢茶包，立顿就挺好的。

陆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那如果猎人想要进入山林里狩猎呢？难道开车去吗？树林里几乎看不到道路啊。”

“骑马，当然是骑马。这里是西部。”柯尔的回答让陆离恍然大悟，“再不然就是徒步。职业猎人进入森林里狩猎，往往一去就是数周时间，甚至几个月也不稀奇。”

陆离扔了一包铁观音到茶杯里，然后将烧开的开水倒了下去，看着茶叶盛开的模样，那清亮的绿色一点点的晕开，别有一番诗意，“难怪，我这次意外发现了一个山洞，那是临时庇护所……”

“兰迪？兰迪？”门口传来了呼唤声，陆离和柯尔同时转头看了过去，柯尔开口说道，“应该是超市的采购经理到了。”

陆离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快步迎了出去，然后就看到了一行三个人，不是印象之中的西装革履，依旧是熟悉的衬衫加牛仔裤，完完全全就是三个牛仔。所以人们总是调侃，进入德州之后，脸盲症患者应该会一脸懵逼，根本无法分辨谁是谁，就连职业都区分不开。

他们应该就是HEB超市的代表。

美国的体制比较独特，每个州都有属于自己的法律和经济体系，这也就导致了每个州的生活习惯都会产生些许的不同。比如说，不同的州，最大、最方便、最有群众基础的银行都是不同的，超市也是如此。

有的超市是遍布美国各大州，比如说广为人知的沃尔玛；但还有的超市却只在少数几个州里有，比如说HEB超市就是如此。这个超市仅仅只在德克萨斯州和北墨西哥有，离开这些区域之后，就根本看不到它的身影了，可是，HEB却是德克萨斯州最受欢迎的超市之一，仅次于加州田园超市（SproutsFarmersMarket）和那些大型全美连锁超市。

比起那些全美连锁的大型超市来说，HEB的商品相对比较有限，主打招牌就是“新鲜食物”，就和这两年红遍全美的全食超市一样，希望可以给顾客们提供最新鲜、最优质、最健康的食品。在德克萨斯州的境内，HEB的市场占有率比不上全食超市和加州田园超市，可是顾客忠诚度却最高。

同时，这也是云巅牧场能够和HEB搭上线的根本原因——他们希望所有的产品都来自本土，尤其是本州。之前在花卉市场时，安德烈曾经提起过，德州人对于自己的产品是格外支持的，HEB也是个中翘楚，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优先选择永远是自己州内种植的蔬菜。

就是这个原因，在肖恩的牵线搭桥之下，HEB才愿意给云巅牧场一次机会。否则，云巅牧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私人牧场，而且有机农场才仅仅只有二十英亩——虽然说以后全部拓展起来将会有一百英亩，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区区几千斤的蔬菜，对整个德克萨斯州来说，就连塞牙缝都不够。

“欢迎来到云巅牧场，我是十四，牧场的主人，兰迪还在有机农场那儿，你们就是HEB的代表吧？”陆离快步走下了门廊，伸出了右手，“我正在里面喝下午茶，你们要一起加入吗？”

“十四，肖恩和兰迪都多次提起你的名字，现在总算是见面了。”为首的那个男人快步迎了上前，握住了陆离的右手，他的手腕十分强劲有力，就好像被螃蟹的钳子捏住了一般，仅仅只是一个动作就可以看出他身上属于德州人的烙印，“你是英国人？”

虽然陆离是一个明显的亚洲面孔，但现在是一个全球化的时代，亚裔英国人也不稀奇。

可是陆离却愣了愣，半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下午茶，这已经成为了英国人的代名词；即使是在亚洲范围，西方人对茶道的印象也始终停留在日本的范围，而作为茶道的起源，中/国却正在丢失影响力。

“不，我是中/国人。”陆离笑呵呵地解释到，“你必须知道，中/国才是茶文化的起源，就好像瓷器一样。”

为首的男人摸了摸自己鼻子下面的一字胡，耸了耸肩，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我是弗格森，这是我的助理，保罗；这是我们生鲜部门的技术员，大卫。”

陆离分别和两个人握了握手，“如果你们对喝茶没有兴趣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就进入正题吧。”刚才的只言片语之中，可以感受得到，弗格森是一个干脆利落、直来直往的个性，他们今天是为了交易而来的，而不是为了结交朋友而来的。所以，陆离也没有拖泥带水。

“请带路。”弗格森双手插腰，点点头示意。

陆离回头看向了柯尔，柯尔快步走了下来，主动做起了介绍，“柯尔。”简单的一个名字介绍，分别朝着三个人点了点头，德州风格的简约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然后他就在前面带路，“现在仓库正在改造，所以蔬菜暂时放在了一楼大厅里。不过，仓库和地窖很快就会完成改造，冷藏系统的设备也会有相对应的配备，保证蔬菜的新鲜。”

这些是兰迪的工作，不过柯尔也都有所了解，简单的介绍自然是没问题的。

陆离此时才注意到，牛仔别墅的后面，整齐堆放着一筐又一筐的绿色蔬菜，那大朵大朵羽衣甘蓝堆叠起来，不仅将整个大厅都占满了，而且几乎就要叠到天花板之上了，整个屋子都充斥着绿油油的蔬菜，仿佛绿色的溪流满溢出来一般，着实是蔚为壮观。

莫名就有一种进入了宫崎骏电影的感觉。

之前蔬菜全部种植在土地里，感觉不出来，似乎也就那么两、三百斤的模样，可是此时全部堆叠起来之后，才真正地感觉到数量之庞大，眼前的蔬菜至少是以千斤来计算的——还是说，要以万来计算？

陆离没有经验，却也可以看出这批羽衣甘蓝的大丰收！空间泉水功不可没。

难怪兰迪一直在催促仓库改造，以现在的仓库来看，容纳下所有的蔬菜倒不是问题，可是其他东西就放不下了，更不要说那些播种机、收割机之类的机械了；更何况，正如柯尔刚才提到的，冷藏系统和排气系统也需要重新设置，有机农场的运作还有很多配套设施需要跟上。

弗格森三个人也流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因为这是别墅，而不是仓库，蔬菜居然把整个别墅都塞满了，这场景确实是难得一见；但同时也流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蔬菜如果没有经过合适的保鲜，经过长途运输之后，再进入超市上架，呈现出来的效果就不够新鲜了。

这也是柯尔刚才做了解释的原因，于是他主动说道，“这些全部都是刚刚采摘下来的，随时准备上转移到专业货运车上。”

柯尔是在暗示，现在立刻装载的话，依旧可以保持新鲜，继续耽误的话，那就说不准了。

弗格森点点头示意，大卫和保罗两个人就走了上前，走到了最外面堆叠的那五筐羽衣甘蓝旁边，然后就可以看到大卫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大堆器材，开始检测起来。显然，他们必须检测这是不是有机食品，农药是最基本的一个环节，检查完一棵羽衣甘蓝之后，他对着保罗点了点头，而后开始走进别墅里面，沿着那狭窄的通道开始随机取样。

保罗将刚才那一颗羽衣甘蓝拿了起来，先是放在旁边称了称重量，随即又取了四、五颗称了称，记录了一下平均数值；然后将第一颗羽衣甘蓝拿起来，仔仔细细地将页瓣一片一片地拆开，检查每一个叶片和每一个环节，最后将一个叶片塞入了嘴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

看到这一幕，陆离不由有些好奇——因为他之前都没有品尝过羽衣甘蓝，所以他无法分辨出来，经过空间泉水浇灌的羽衣甘蓝，味道是否会有所不同，之前的生菜会更加甜一些，不是糖精的那种甜，而是回甘的那种，这让口感得到了提升。

保罗却没有任何表情，咀嚼完了一个叶片之后，又塞了第二片到嘴巴里，然后朝着弗格森走了过来，递了一片过来，“你尝尝？”

187品质优良

保罗正在忙碌着，不过柯尔的视线还在注意着大卫。

现在大卫进行的检测只是基础几项而已，他们的蔬菜现在是没有办法标志“有机食品”认证的，想要取得这项认证，必须向美国的国际有机作物改良协会（OCIA）申请，然后他们派出专家来，从土地到种子，从加工方式到储存过程，全部都需要进行检测，并且超过一定时间期限之后，才能得到认证。

现在大卫只是走一个基本流程而已，确认商品的质量；即使交易达成，HEB将这一批羽衣甘蓝摆上了货架，但也不能按照有机食品的规格来标价。

尽管如此，柯尔还是密切注视着大卫，不由有些紧张，视线余光看到保罗和弗格森的动作，然后才不由收回了视线。他转头看了过去，却发现陆离不仅不担心，而且还有些期待，这让柯尔哑然失笑。

弗格森从保罗手中接过了羽衣甘蓝，直接丢进了嘴里，细细地咀嚼起来。

陆离品尝过羽衣甘蓝的沙拉，纤维成分很高，基本没有特别的味道，只是隐隐有一点点回甘。咀嚼起来有点像甘蔗——这样说是有点夸张了，甘蔗是吞不下去的，必须吐出来，但羽衣甘蓝是可以吞下去的，可是那种纤维集成的口感确实是师出同门，而且，羽衣甘蓝还没有甘蔗那么甜。

简单来说，不是陆离喜欢的口感。相对而言，还不如打成果汁，就好像喝药一样，眼睛一闭，直接往喉咙里倒，那样吃起来还更快速一点。

弗格森咀嚼得十分认真，陆离觉得他的嘴巴里应该只剩下纤维了，如果再不吞下去，就只能吐出来了。就在这时，弗格森转过身来，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羽衣甘蓝，看着陆离询问到，“你喜欢吗？”

“你是询问我个人的意见，还是询问牧场的意见？”陆离的回答让弗格森愣了愣，没有明白什么意思，“如果是牧场的意见，那么我当然喜欢，我觉得这一批羽衣甘蓝着实是再出色不过了，健壮、饱满、口感细腻、营养丰富。”

“那么你个人的意见呢？”弗格森的话语依旧硬邦邦的，可是却多出了一些好奇。

陆离耸了耸肩，“我不喜欢。因为它让我觉得自己是山羊……等等，还是绵羊？”

“哈哈。”站在旁边的保罗直接就笑出了声，弗格森眼底也浮现出了笑意。柯尔站在旁边，一脸无奈。

陆离示意了一下弗格森手里的羽衣甘蓝，“那么你呢？你觉得如何？”

“你是询问我个人的意见，还是询问超市的意见？”弗格森依葫芦画瓢地反问到，保罗和柯尔两个人都是不由莞尔。

陆离却是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当然是超市的意见。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不是朋友，我对你的个人意见不感兴趣。”

弗格森的眉毛一挑，眉宇之间露出了严厉的神色，原本还是开玩笑的气息，顿时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保罗和柯尔都有些措手不及，笑容直接就固定在了嘴角，现场的温度一降再降，明明已经是初夏，却让人感觉像是凛冽寒冬。

陆离的眉毛微蹙起来，虽然弗格森表面看起来十分严厉，但不像是一个开不起玩笑的类型，难道，刚才这句话太过分了？陆离有些捉摸不准，毕竟德州人的臭脾气也是举世闻名的，谁知道自己是不是踩到地雷了。

陆离决定开口缓和一下气氛。

“你是一个有趣的家伙。”弗格森突然开口说道，打破了凝固的空气，陆离涌到嘴边的话语就停顿住了，“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中/国人，这里的中/国人可不会开玩笑，也不敢开玩笑。”

陆离此时终于明白了过来，弗格森刚才是故意的，外表看起来怒目金刚的人，突然开起玩笑，制冷效果简直比空调还更加有效，“那是因为你们的笑话，其他人都抓不住笑点。”

简单的一句话，不仅代表中/国人反击了一下，还顺带把德州人都一竿子打翻了——德州人的笑点，其他州的人都难以理解。

弗格森和保罗两个人都是第一天和陆离见面，不了解陆离的背景，自然就没有办法理解那么深刻；只有柯尔一个人听出来了，站在旁边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你们牧场种植的羽衣甘蓝，确实十分出色。”弗格森重新回到了正事上来，“不仅每一颗的平均重量都更大一些，叶片也更加饱满一些；而且口感也更加细腻，纤维和回甘都是如此。你们完成了出色的培育任务！”

作为采购经理，弗格森对不同品种的商品都要心中有数，可以做出准确的判断和预估。能够得到弗格森的认可，这无疑是对有机农场最大的肯定，同时也是对兰迪工作的重要认同——虽然说空间泉水在其中起到了促进作用，但没有兰迪的努力工作，所有一切都是空话。

听到如此肯定，陆离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现在总算是正式证明了空间泉水的效用。陆离开始对葡萄园寄予了更多期待。

“不过你应该知道，即使你的产品更加出色，价格也无法提高的，对吧？”弗格森开口说道，“我们只能按照政府规定的平均价格结算。”

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微笑地说道，“我了解。但，如果我们的产品更加出色，这总归是好事，不是吗？”

一般来说，政府会公布每一样蔬菜或食品平均价格，给广大的菜农做参考，避免大型企业店大欺客，挤压散客供应商。这个价格是由各个州政府自己统计公布的，每个州的需求都不同，价格自然也会有所变化。

当然，如果产品的质量越好，价格自然会越高；另外，不同连锁超市，同样的物品，价格也会有所不同。

可是，云巅牧场的这一笔交易却比较特殊，因为只是一次性的合作，所以HEB按照平均价格收购，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对于云巅牧场来说，第一次合作，重点不在于赚钱，而在于得到认可、传出名号，为将来的进一步计划做铺垫。

“既然你们是按照有机食品规格种植培育的，那为什么不申请认证呢？”弗格森面恶心善，给出了诚恳的建议，“现在有机食品的价格普遍高上十五个百分点，甚至更多。”

“我们接下来有这个计划。”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不过目前整片种植土地还没有完成改造，所以暂时不着急。”

那一片玉米地，不是按照有机食品规格栽培的，即使现在申请，也无法通过认证。等玉米收割完毕之后，兰迪会重新规划整片土地，一切都按照有机农场的规格完成，届时再着手展开有机认证的申请。

说话间，大卫已经回来了，朝着弗格森点点头，显然检测的结果是喜人的。

弗格森再次看向了陆离，“你们的有机农场在哪个位置？我们可以参观一下吗？”

“当然。”陆离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请跟我来。兰迪现在就在农场那里，刚好，他可以为你们做一个介绍，这绝对比我这个业余人士要专业得多。”

“保罗，你留在这里，开始装车吧。”弗格森熟练地安排起了工作，“大卫，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陆离看向了柯尔，柯尔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就朝着保罗走了过去，“来吧，接下来还有一大堆工作要慢慢完成呢。”他们需要先称重，然后装车，双方同时清点完毕，这需要大量的时间，有条不紊地完成。

陆离则领着弗格森和大卫，穿过了榉木林，一边散步一边闲聊，走向了有机农场。

“你们的农场，还有其他蔬菜吗？”弗格森主动提起了话题，“羽衣甘蓝在德州可不值钱。我们需要生菜，大量的生菜，还有青椒、西蓝花和胡萝卜。这些才是我们大量进货的对象，任何时候都需要。如果是羽衣甘蓝的话，在东岸和西岸比较受欢迎，他们的价格也比德州贵了许多，如果可以联系上全食超市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同样的蔬菜，在不同州的价格都有所不同，除了每个州之间的物价本来就有差异之外，德州的物价自然不能和纽约的相比较，即使是达拉斯和休斯顿也不能；更重要的是，不同州的食物需求也不尽相同，这与饮食风格、饮食习惯都是息息相关的，比如在德州，因为墨西哥菜更为盛行，其实猪肉的需求是比不上牛肉和羊肉的——墨西哥菜更多以牛肉和鸡肉为主，然后是羊肉和虾仁。自然而然地，价格就会产生差异。

陆离当然知道，羽衣甘蓝在纽约和洛杉矶有多么走俏。去年因为暴风雨的关系，各大超市的羽衣甘蓝几乎被一抢而空，当时的羽衣甘蓝，那才是真正的价值千金，他听朋友说，有人愿意以二十美元一磅的价格收购羽衣甘蓝，结果还是收购不到。且不说是真是假，但这种传说也着实令人咋舌了。

相较而言，德州这里还是更加……淳朴。肉，肉，肉，这才是牛仔们喜欢的食物；不要说羽衣甘蓝了，就连牛排搭配的生菜沙拉，这都是被嫌弃的对象。所以，羽衣甘蓝的需求也就降低了下来。

“但重点是，全食超市从来都不缺供应商，不是吗？”陆离摊开了双手，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188价值千金

“即使全食超市想要寻找新的供应商，也轮不到云巅牧场，不是吗？”陆离的调侃让大卫不由轻笑了起来——刚才他在别墅里面检测，没有经历陆离和弗格森的短暂交锋，此时露出了笑容，却也不敢放声大笑，“还是说，HEB愿意向全食超市推荐我们牧场？”

后面的半句话是对弗格森说的，大卫有些紧张地看向了弗格森，没有想到，弗格森却是硬声硬气地说道，“当然不会。”

“因为你们是竞争对手？”陆离调侃着说道。

弗格森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因为我们不是朋友。”

看着陆离和弗格森这一来一往，大卫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结果就看到陆离轻笑出了声，弗格森的表情也很是轻松。大卫满头都是问号，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陆离接着说道，“不过，即使你们会介绍，我们也不会考虑的。”弗格森意外地瞥了陆离一眼，却看到陆离坦然地摊开了双手，“因为全食超市在德州并不受欢迎，不是吗？”

比起全食超市来说，HEB超市和加州田园超市在德州的受欢迎程度是更高的，尤其是在城市之外的牧场、小镇里，更是如此。不仅因为德州人更加喜欢肉食，还因为德州人更加愿意支持本土的产品，同时还因为全食超市代表的是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而德州的中产阶级着实不多。

弗格森畅快地笑了起来，这是见面以来的第一次，那粗犷的笑声没有任何掩饰，放声大笑起来，在榉木林里回荡着。

这当然是一个玩笑话。

如果云巅牧场坚持要种植羽衣甘蓝的话，全食超市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因为羽衣甘蓝在德州的销路平平，而通过全食超市的渠道，卖往加利福尼亚州，势必会更加畅销；但退一步来说，如果云巅牧场愿意种植生菜、胡萝卜、莴笋等其他蔬菜，那么HEB超市确实是更好的合作伙伴。

不过，陆离愿意追捧HEB超市，同时还吐槽了一下他们的竞争对手，弗格森自然开心。

“你们在谈什么？笑得如此开心？”兰迪扬声喊道，甚至等不及他们抵达，就率先打起了招呼，“欢迎来到云巅牧场，欢迎来到我的有机农场！”

兰迪快步迎接了上来，“弗格森？”主动伸出了右手，准确地找到了弗格森，两个人握了握手，“之前一直通过电话沟通，现在总算是见面了。怎么样？我的收成一切还满意吗？”

“很好。”弗格森保持了一贯的风格，简洁地表达了意见，“你介意我们参观一下有机农场吗？”

“当然，当然。”兰迪立刻就张开了双臂，将身后的那片土地展示了出来，挺起了胸膛，充满了自豪，他几乎把每一天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这片土地上，倾注了所有心血。可惜的是，牧场的其他牛仔们对田地并不感兴趣，也不懂得欣赏他的劳动成果，现在终于得到了展示的机会，自然不愿意轻易错过。

“目前我们只开发了五分之一……”兰迪絮絮叨叨地就开始介绍了起来，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没有人跟上，等意识到之后，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这才发现大卫、弗格森都停留在原地，他不由扬声喊道，“嘿，伙计们，站在那里，可是领略不到土地的美好。快，快加入我。”

大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怎么，你不打算一起参观参观吗？”陆离转头看向了弗格森，好奇地询问到。

弗格森摇了摇头，“我对这些不了解，我更多是和数字打交道的，而不是掌舵米其林三星厨房的大厨。”他只是一个总负责人，手下细分化的工作，一个萝卜一个坑，自然不用什么事情都亲自上阵，“我更加好奇的是，你这样一个年轻人，为什么会愿意待在牧场呢？你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在往两岸跑。”

“我也是啊。我在纽约读书。”陆离笑呵呵地说道，让弗格森愣了愣，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答案，“你现在看到的只不过是我的副业。”

看着陆离那一本正经的表情，这一次轮到弗格森摸不着头脑了，他也不确定，陆离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看到弗格森那僵硬的表情，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弗格森这才反应过来，无语地看着陆离，脸色犹如锅底。一报还一报，刚才弗格森坑了陆离一把，现在陆离又坑回来。这样挺好。

弗格森和陆离两个人就站在田埂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兰迪带着大卫在农田里不断来来回回地考察着，后来两个人还干脆地钻入了玉米田里，似乎是在考察有机农场接下来的规划和蓝图。

等两个人出来之后，陆离扬声喊道，“嘿，你们看过一部中/国电影，叫做’红高粱’的吗？”

兰迪一脸问号，大卫一脸问号，弗格森也一脸问号，只有陆离一个人面部表情意味深长，即使没有多余的话语，三个人也明白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但陆离却没有打算解释，只是招了招手，“走吧，不知道那里装货的进程怎么样了，如果还没有完成的话，顺便回去喝一杯茶吧，不是英国的红茶，而是来自中/国的乌龙茶。”

想想刚才那一泡铁观音，过了如此久，估计味道已经苦涩地不行，即使是他也喝不下去了，应该重新泡一壶新的。

四个人边说边走，慢慢地摇了回去，主屋门口的装货果然还没有结束，看起来还有四分之一的模样。不过，保罗却主动迎了上来，微笑地打起了招呼，然后先看向了弗格森，两个人停下了脚步，简短地做了一会交流，而后才重新跟上来。看起来，两个人应该是对今天这笔交易进行了进一步的确认。

对于超市来说，供应商是十分重要的。比如说之前出现疯牛病的时候，如果选错了供应商，那么损失的却是超市的名誉，即使超市中断了合作合同，但这些名誉却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所以，每一间超市在选择供应商的时候，都是慎之又慎。

尤其是今天这种一次性的合作，双方钱货两清之后，就没有更多瓜葛了。如果这批羽衣甘蓝出了问题，HEB超市可以有很多办法整治云巅牧场，甚至让云巅牧场在德州的名声完全臭掉，以后都再也爬不起来；可是HEB超市的损失又应该怎么算呢？

所以，弗格森他们今天前后进行了多重检测，再次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这才愿意点头交易。即使是交易达成之后，他们回去也还要再次进行复查，在真正上架之前，必须保证食品安全。

陆离虽然和兰迪、大卫走在前面，但注意力始终留在了身后，一批羽衣甘蓝是小事，云巅牧场能否打出名号，这才是大事。HEB超市的认可，这就是入场券。

保罗和弗格森重新走了上来，弗格森主动说道，“你们目前没有进行任何认证，对吧？”他必须再次确认一遍。

在美国，食品的安全认证分为了百分之百有机，有机（百分之九十五属于有机的加工产品），含有机成分的产品，以及有机成分低于百分之七十五的产品。不同认证，价格自然有所不同——因为认证本身就需要费用。

除此之外，由于现在有许多素食者，还有针对素食者的相关认证，整个体系十分庞杂。

“没有。”陆离耸了耸肩。

弗格森露出了扼腕的表情，因为没有认证的话，价格自然无法提高，“你应该去认证的。”这是弗格森真心实意地建议，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也再次证明了，弗格森对云巅牧场这一批羽衣甘蓝的满意程度，“现在，我们按照德州政府这个月公布的价格完成收购，经过测重……”

弗格森转头看向了保罗，保罗主动说道，“一共是七千五百三十磅，误差可能在二十五磅左右。”美国是使用英制计量单位的，一磅差不多是四千五百克左右。

陆离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他们第一批羽衣甘蓝居然如此多，大幅度地超出了他的想象，转头看向了兰迪，然后就看到了兰迪脸上得意的表情，充满了自豪和喜悦。

“具体数据，我们一会和柯尔确认核对之后，再计算吧。”弗格森接过话头，“现在羽衣甘蓝的收购价格是一磅两美元八十一分，这个价格着实不高，如果是有机食品，又或者是在东西两岸的话，都不止这个价格，但……很抱歉。”

弗格森还是觉得有些遗憾，质量如此出众的羽衣甘蓝，结果却因为没有认证，这算是贱卖了，不管是站在超市的立场上，还是云巅牧场的立场上，这都是亏了——如果得到了认证，超市也可以提高价格，这是双赢的局面。

可是陆离和兰迪的脸上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两美元八十一美分？”这还是低价？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不久之前陆离才去超市购物，可以做一个直接的横向对比，食物的每磅价格，西红柿是九十九美分，四季豆是一美元四十九美分，菠菜是一美元九十九美分……然后猪前腿肉是两美元七十九美分，牛腱是四美元三十九美分……

而羽衣甘蓝却是两美元八十一美分，这还是超市的进货价格？所谓的价值千金，这就是价值千金！

189小赚一笔

陆离之前就知道的，羽衣甘蓝现在价格不菲，不过他自己没有吃过，在纽约也没有做饭过，所以不清楚具体的价格，他只知道，在餐厅里，一道羽衣甘蓝的沙拉可以卖到十五美元——这还是普通餐厅的普通价格，如果在超市里，一小盒做好的羽衣甘蓝沙拉则是八美元九十九美分，比平常的沙拉至少贵了三分之一，乃至更多。

但今天，陆离才真正地知道，羽衣甘蓝到底是多么的昂贵。

至于兰迪，他就更加不清楚了，如果不是陆离建议，他们的首选目标肯定是生菜、胡萝卜等等，最昂贵的估计就是芦笋了。

芦笋因为营养价值高，而且高级餐厅十分喜欢使用，尤其是法国餐厅，现在价格居高不下，如果论单价的话，芦笋还是更高；但芦笋的使用范围却相对比较狭窄，而羽衣甘蓝却是无处不在，而且已经渗透到了各个阶层。

如此看来，芦笋的盈利空间是比不上羽衣甘蓝的。

两美元八十一美分，这简直就是“天价”，甚至比肉类也不逊色。更何况，正如弗格森所说，他们没有经过官方认证，对价格有所影响，而且这里是德州，对羽衣甘蓝不感冒的德州，如果把这些羽衣甘蓝销往加州的话，那价格……

选择羽衣甘蓝，这对云巅牧场的有机农场来说，是一个决定性的转机。

兰迪的眼睛里迸发出了难以遮掩的喜悦，几乎就要尖叫起来了。不管未来会如何发展，今天羽衣甘蓝的成交，都将成为云巅牧场半年以来最大的一笔收入，难道有机农场就将超过雷兰羊，成为整个牧场最大的经济支柱吗？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兰迪就咧嘴开怀地笑了起来。

“现在加州的羽衣甘蓝官方价格是多少，你知道吗？”陆离却没有乱了分寸，虽然说羽衣甘蓝的价格高出预期，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但一切还是在预料之中的，比起羽衣甘蓝以及有机农场来说，葡萄园和马匹才是云巅牧场未来最重要的经济支柱。当然，有机农场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

弗格森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不过，他们那里的价格一般来说会高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五。具体的情况，你可以自己去市政厅阅读一下相关报告。”

说话间，柯尔走了过来，和保罗汇合，两个人确认了一下各自的称重数据，低声讨论了一番之后，这才走了过来。柯尔把资料递给了陆离，而保罗则把资料递给了弗格森。

陆离看了看列表上的一连串数字，直接扫描到了最底下，那里有一个总结的数字，“七千五百二十二磅”，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将可以收获两万一千一百三十六美元，还有八十二美分。

这无疑是陆离接手牧场以来，最大的一笔收入；而且从盈利角度来看，完完全全是一本万利。

由于当初所有种子和器具都是一起购买的，施肥和防虫也都是一起执行的，成本不可能计算的清清楚楚，但粗略计算的话，投入成本是低于两千美元的，当然，还有兰迪的人工投入，这是一笔大头。简单计算之后，他们收获了将近四倍的利润。

重要的是，目前有机农场仅仅只开垦二十英亩，未来一百英亩全部投入使用之后，不需要保持四倍的利润，哪怕仅仅只是两倍的利润，收入也蔚为可观；更进一步，如果云巅牧场可以寻找到正确的渠道，完成食品安全认证，然后将羽衣甘蓝销售到加州，即使考虑到运输费用，他们的利润还是必然将会有所提升。

“数量还是有所出入，不过相差四磅，不用再计算了。”弗格森干脆利落地说道，“那么我们现在把手续办理一下，回去之后，我会转交财务部门，后续款项会直接转到牧场账户里的。”

“没问题。”陆离从保罗手中接过了合同，然后递给了柯尔，结果就看到柯尔一脸茫然的表情，陆离这才意识到，他已经习惯诸多事情都询问柯尔了，柯尔就好像是万事通，但柯尔不是律师，对这些内容自然不太了解。

于是，陆离低头自己翻阅浏览了起来。没有接受过正规法律的教育，这些合同的用词、条款都不见得能够看懂；不过，陆离对于文字还是比较熟悉的，至少要仔细阅读一遍，至于修改和意见，那就算了，和大型超市合作的劣势在于，他们会受到压榨，但优势就在于，对方信誉良好，不会为了蝇头小利选择坑爹。

而且，他们不过是一锤子买卖。

双方翻阅完合同之后，陆离和弗格森分别签字完毕，手续也就算是完成了。

“十四，现在有机农场里的土地已经收割了三分之二，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交接完毕之后，弗格森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开口说道。

站在旁边的兰迪立刻就张口准备回答，可是柯尔却从后面狠狠地踢了他的小腿一下，这打算了兰迪的说话节奏，他不由转过头往后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地看向柯尔。然后兰迪就听到了陆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了？你有什么计划？”

兰迪此时才反应过来，他的个性肯定是直来直往、实话实说，说不准就要暴露牧场的真实计划了，可是兰迪不太确定，为什么牧场的计划不能告诉弗格森呢？虽然说弗格森是外人，但……好吧，兰迪放弃了丝毫，心里暗暗地想到：十四果然和纽约人一样，狡猾而奸诈。

弗格森的视线余光注意到了柯尔和兰迪之间的“互动”，不由莞尔，不过笑容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专心地看向了陆离，“如果可以的话，你们为什么不种植生菜呢？到时候，不管收获多少，我们超市都提前预定了。还是按照今天的规格。”

“哇哦，这是对我们云巅牧场最好的肯定！”陆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真心的笑容，“说真的，真的太感谢了！”对方可是德州最受欢迎的连锁超市之一，即使只是又一次的一锤子买卖，但对于云巅牧场的起步来说，着实不能更好了。

陆离转头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兰迪，“不过，这方面我不是专家，还是需要询问我们的负责人。毕竟，那块地是他的领域，不是我的。我只负责像今天这样的场合，负责确认我的银行账户有进账。”

这一个小小的玩笑让大家都哄笑了起来，就连弗格森也木讷地笑了起来。

兰迪看了看柯尔，投去了询问的眼神，似乎在说：我现在可以回答了吧？这让柯尔有些窘迫，用肩膀撞了撞兰迪的肩膀，“专家？”

兰迪这才开口说道，“我们正在研究这片土地最适合种植什么，酸碱的程度，土壤的成分，还有虫害的影响，等等。”兰迪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大卫，大卫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种植生菜，当然没有问题，不过我们现在正在等待胡萝卜、毛豆、西红柿、芹菜和青椒的收成，看看收成到底如何。”

“噢，你们还有青椒、胡萝卜和毛豆？”弗格森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看起来应该是……惊喜？

兰迪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不过，种类都不多，估计不能供应超市的需要。两家超市？可能没有问题，但和你们这样的连锁超市合作？那就差太远了。”

弗格森却毫不介意地挥了挥手，“你们介意大卫过来吗？我是说，蔬菜收成的时候，你们可以给大卫打一个电话，然后他过来考察看看。如果重量合适的话，我们不介意小批量购买，不是以批发价，而是以市场零售价；如果不够的话，希望你们可以分享一小部分，让我们也品尝品尝。”

潜台词就再明显不过了，他们希望考察一下云巅牧场其他蔬菜的质量，然后做出进一步的判断。

以云巅牧场现在的水平和资历，想要和全食超市搭上线，又或者是和加州的连锁超市合作，这都是远远不够的。当初陆离通过肖恩联系上弗格森，就是希望HEB超市可以成为这个打开窗口的契机。

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如此顺利。陆离在内心深处，再次好好地感谢了一次空间泉水。

“当然没有问题。”兰迪热情地表示了欢迎，说出口之后才发现，他似乎有些越俎代庖了，尤其是刚才柯尔的提醒。所以，他转头看向了陆离，“你觉得呢？”

这后知后觉的模样，让陆离忍俊不禁，但他还是忍住了笑容，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当然，云巅牧场总是热情好客的。我们随时欢迎大卫的到来，如果弗格森愿意过来，牧场的大门也是随时敞开的。至于保罗……”

陆离故意拖长了尾音，众人立刻明白过来，集体哄笑起来，无辜的保罗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那表情更是让大家笑得更加欢乐了。

送走了HEB超市一行人，看着他们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扬长而去，扬起了大片大片的尘埃，然后兰迪终于忍不住，开始尖叫了起来，“羽衣甘蓝！羽衣甘蓝！羽衣甘蓝！”

柯尔凑了过来，看了看陆离手中的合同，翻了翻最后的数字，也是不由惊叹地摇了摇头，“上帝，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喜欢这种东西，他们确定自己在吃什么吗？”

“不，他们不确定，他们只是享受跟风的感觉。”陆离拍了拍柯尔的肩膀，露出了笑容，“但，谁在乎呢？不是吗？”

190光临纽约

初夏的纽约是迷人的，虽然依旧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但脱下笨重的风衣外套，换上轻便的短袖和短裤，人们迫不及待地离开室内，开始享受阳光的灿烂和美好——这样的季节在纽约就更加难得了。

更何况，此时还没有到游客如织的盛夏巅峰，在旅游旺季到来之前的短暂空窗期，让纽约的常驻市民们可以好好享受一下悠闲时光，哪怕仅仅只是在路边咖啡屋多停留一会。

陆怀瑾和宋令仪提着行李走了出来，四周打量一番，然后就看到了停车车道旁边的一辆黑色SUV，副驾驶座的窗户拉了下来，陆离正在朝着他们招手，两个人快速走了上去，在陆离的帮助下，把行李箱放到了后车厢，然后两个人坐进了车子里，陆离随即就重新启动了引擎，汇入了纽约繁忙的车阵之中。

“怎么样？一路飞行还顺利吗？”不久之前，陆离先回到了纽约忙碌。

陆离先是完成了自己的毕业论文答辩，而后将毕业的相关手续都整理完毕；随即又到“纽约观察者报”去了一趟，和茱莉亚聊了聊撰写匠人专栏的主意，相对而言，茱莉亚还是对文化差异更感兴趣，更加倾向于陆离撰写一篇关于东西方文化对于徒步旅行、野外露营的差别理解，不过，在陆离的坚持下，茱莉亚同意陆离以那名花农乔伊为对象，试写一篇稿子，至少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风格和内容。

从牧场回到纽约，瞬间就回到了高速运转的状态，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精神立刻就紧绷了起来，那种风风火火、全力加速的状态，不得不说，着实是久违了，虽然不太适应，但觉得干劲十足，生活果然还是需要一松一紧，不能过于紧绷，却也不能太过放松。

明天就是毕业典礼，在牧场休闲放松的陆怀瑾和宋令仪搭乘飞机来到了纽约，专程前来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

“顺利，柯尔把我们送到机场，然后一路飞过来都很平稳。”宋令仪的神情显得很放松，感觉不到疲惫的神色，“我们在飞机上还遇到了另外两对夫妇，他们都是过来参加孩子毕业典礼的。其中一个还是茱莉亚音乐学院的。真是了不起，我更加纳闷的是，怎么德州也有孩子喜欢音乐呢？”

陆离不由被逗乐了，做起了科普，“妈，中部有很多音乐之城的，纳什维尔是乡村音乐发源地，孟菲斯则将摇滚发扬光大，底特律在巅峰时期，甚至还诞生了一种音乐类型叫做’摩城音乐’呢，只是为了纪念那家摩城唱片公司。”

“原来如此。”宋令仪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在我们国内，东海沿岸是最发达的地区；可是在这里，虽然东西两岸也是相对而言最发达的，但其实大城市的话，中部也差不多，是不是这样的？”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宋令仪也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感触。

“的确是这样的，你还记得当初我在挑选学校的时候，家里人都认为一定要纽约或者洛杉矶的学校才比较好，可事实上，美国的中部也有许多顶级大学。”陆离简单地说道，“不过，我终究还是来纽约了，呵呵。”

宋令仪也跟着低笑了起来，转头看向了窗外的车水马龙，离开机场的车辆熙熙攘攘，虽然没有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浩瀚的车阵还是让人叹为观止。仅仅只是第一个照面，纽约就以其特有的方式对每一位抵达的旅客表示了自己独特的欢迎。

“这真是太夸张了，感觉比上/海还要堵。”宋令仪看了看陆怀瑾，交换了一个视线。

陆离看了后视镜一眼，轻笑起来，“所以纽约附近有三个机场，我们今天选择的拉瓜迪亚机场，这里比肯尼迪机场要方便多了，北美国内的话，飞这里比较便捷。”

“这还是比较不繁忙的那个？”宋令仪皱了皱眉头，“果然还是德州好。待在牧场那里，开车去哪里都方便。”

短短几周时间，宋令仪就已经喜欢上了牧场的生活。

陆离哑然失笑，“确实，如果在纽约的话，其实地铁比开车更加方便。之后几天我带你们逛逛纽约吧，到时候坐地铁，挤一挤人潮，不要带着笨重的大家伙移动了。”

这辆SUV也不是陆离的，是他借来的，原本他是想着要不干脆再买一辆新车，但是纽约开车确实不太方便；而且过去这段时间也忙得不行，根本没有时间去挑选新车。

从拉瓜迪亚机场进入曼哈顿岛，也就不过十三公里，可是进入曼哈顿之后，一路往南前往下/城区，却是重灾区，即使陆离专门挑选了一班上午十点半落地的航班，专门避开了上班高峰期和中午用餐高峰期，但抵达住所的时候也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宋令仪走下车，打量了一下四周的街区，街对面是一间书店，门口堆积着一大堆旧书籍，那马赛克瓷砖的风格带有浓郁的葡萄牙味道；旁边则是一家专门卖稀奇古怪杂货的古董店，那独特的风格让她想起了鲁斯和帕特里克；然后右手边又是一家卖蕾丝的小店，站在门口就可以窥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在全神贯注地手工编织蕾丝……

整条街道都充满了浓郁的欧洲风情，不同的文化和不同的风格在视野里碰撞，斑斓的色彩让人目不暇接，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纽约。

“这里是……哪里？”宋令仪开口提问到，陆怀瑾也朝陆离投去了询问的视线，显然勾起了好奇心。

“格林威治村。”陆离在码表旁边设置好了停车时间，“这里是欧洲侵略北美洲的时候，最早登陆的地方。所以，这一片区域的街道布置和城市规划都是按照欧洲风格完成的，街道甚至还有些混乱，而且也不宽敞，一不小心就会迷路了。但，这却是整个曼哈顿最独特的一片区域，聚集了数不胜数的艺术家，风格迥异。”

不需要过多的解释，陆离指了指街道对面，这就是最好的范例了。

“所以，你大学期间就居住在这里？”宋令仪是知道陆离的，他的生活费并不宽裕，难道说这里的房租十分便宜？可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当然不是。”陆离将两个人的行李拿了下来，由于这次过来纽约只是短期旅行，所以两个人都只携带了少量行李，十分简便，“我的公寓五月份到期了，于是我干脆就退租了，方便他们寻找新的室友。这里只是临时租赁的公寓，暂时租到八月份。”

陆离之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是否应该在纽约留下一个固定住所，方便他随时回来。现在他已经有了想法，虽然他以后大部分时间都会留守在云巅牧场，但隔三差五还是会过来纽约报道的。所以，在这里寻找一个固定住所，这是必然的。

不过，过去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无论是购买一间单身公寓，还是长期租赁一间公寓，他都没有时间慢慢地挑选。于是，暂时先租赁了一间短期公寓，等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再做打算。

“就好像之前在洛杉矶一样？”陆怀瑾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爸，那间书店你想要去逛的话，等会。我们先上楼把东西安置好，然后去吃午饭，回来之后，你可以慢慢逛。”不用说，陆离就知道陆怀瑾的视线落在哪里了，一手一个行李，提着上了二楼。

宋令仪和陆怀瑾跟着进入了屋子里，不同于之前洛杉矶的住宅有着典型的中产阶级风格，这就是具有北欧风格的房子。简洁的米白色、柠檬黄，浅灰色和薄荷蓝让视线都变得清晰起来，落落大方，简单明了，手工家具没有任何品牌，不是主人自己亲手制作的，就是寻找专业工匠特别打造的，不然就是从跳蚤市场淘到的。

宋令仪忍不住在屋子里四周都逛了一圈，两个卧室，两个卫生间，还有客厅和小厨房，墙壁上挂着木制相框的照片，里面是世界各地的风景照，没有多余的装饰，却将简约之美发挥到了极致。

“这……真的是一点都不像纽约。”宋令仪感叹到，“陆离啊，如果以后你买房子的话，按照这种风格装修也不错。”

“纽约就是一个大熔炉，它可以看到不同文化在这里交汇，而且比洛杉矶更加激烈。”陆离主动做起了介绍，“接下来几天，我带你们四处去逛逛，你们用眼睛和双脚去体验一下，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所以，你喜欢纽约吗？”陆怀瑾好奇地询问到。

陆离轻笑了起来，“不，我不喜欢纽约。准确来说，纽约不是让人喜欢的，你可以找到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讨厌纽约，但它就是独一无二的。更何况，我在这里度过了四年时光，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迪伦当初的心情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你们现在累吗？不累的话，我们先去吃午饭，然后就在这附近逛逛。”陆离把行李都放好之后，主动肩负起了导游的职责。

“你学校离这里远吗？”和当初抵达洛杉矶不同，宋令仪对纽约的特殊情感是来自于陆离的，比起城市游览来说，她更加好奇陆离的学校。这就是母亲。

191游览校园

行走在校园那宽敞的道路上，学生骑着自行车快速地经过，阳光穿过高大的梧桐树洒落下来，一阵轻风吹来，可以嗅到淡淡的书香，还有青春的味道。

“为什么他们那么匆忙？”宋令仪指着不远处的年轻学生，她怀里抱着三、四本厚厚的书籍，快速地埋头前冲，看起来和华尔街的那些精英们没有太大区别。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视线里可以看到的学生，都是如此，行色匆匆。

“现在是期末考试期间。”陆离露出了笑容，他对于如此场景着实是再熟悉不过了，仅仅几个月之前，上学期的期末，他也是如此繁忙身影之中的一员。“不少人都是直接在图书馆长时间占据一个座位，学习通宵。你现在看到的，估计是刚刚离开图书馆，到附近去吃饭，又或者是回去宿舍打理一下自己，避免汗臭味影响到其他人学习。”

“你也是这样吗？到了期末的时候。”陆怀瑾的视线落在了远处那象牙白砖墙的建筑上，人人都说美国是一个没有文化也没有底蕴的国家，这是事实；可是他们对于那些曾经的文化和建筑却保存得十分好，这就是值得肯定的。视线里的每一栋建筑都有着属于它自己的历史，还有时光。

尤其是大学校园里浓厚的学习氛围，更是让陆怀瑾亢奋。

“当然。”陆离点点头，“我在图书馆也有自己的专属座位，还有点头之交的图书馆小伙伴。”

国内的大学是难进易出，所以高中时候的学习是最为辛苦的；但西方的大学是易进难出，所以大学期间的学习才是最困难、最艰苦的。顶级大学的学生们，奉行的是“用心学习，更加用心派对”。所以每年开学季的时候，大家都玩得非常疯狂；可是到了考试季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头悬梁锥刺股。

“点头之交的图书馆小伙伴？”宋令仪被这种说法逗乐了，不由笑了起来。

“对啊，我们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只是前往图书馆的时间段比较相似，所以碰面和告别的时候，都会点头打一个招呼。偶尔在卫生间遇到的话，还会闲聊一两句。”陆离也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还没有告别，就已经开始想念。

陆怀瑾停下了脚步，看到了旁边草坪上沐浴着太阳的学生们，有四、五个学生围坐在一起，他们正在高谈阔论地争论着哲学问题，这着实太罕见了，让陆怀瑾也跃跃欲试地想要加入其中。

“美国其他大学也都是这样吗？还是说，只有这里会这样？”陆怀瑾指着那群学生，风声送来了他们的争执，“这种形而上学的空架子，不具备任何实践意义……”那激烈的争论完全面红耳赤，几乎就要打起来的模样，着实太过神奇了。

顺着陆怀瑾的手指方向看了过去，随即就明白了过来，“当然不是。只有顶尖大学才会如此。”陆离就读的纽约大学，是美国最为顶尖的名校之一，被誉为是二十五所新常青藤名校，世界排名常年位居三十名之内。

陆怀瑾愣了愣，随即也明白是自己想岔了，不由轻笑了起来。

走过整条街道，突然就站在了第六大道的街口，陆怀瑾和宋令仪都直接愣住了——难道纽约大学的校园如此之小？才不过两条街区？可是，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吧！

陆离没有注意到，直接来到了人行横道旁边，准备过马路，然后才看到姗姗来迟的父母两人，随即就明白了过来，“纽约大学是没有校园园区的，我们常常都说，整个曼哈顿都是我们的校园。刚才那里只是教学楼比较靠近而已，所以两个街区之内的氛围比较浓厚。”

“那你们怎么上下课？”陆怀瑾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方式，在印象之中，任何一个校园都要有一个特定的范围，即使没有围墙，总是要有一个圈定范畴的……吧？

“你刚才看到啦。”陆离话音还没有落，对面就有人骑着自行车快速经过，这就是答案，陆离的自行车去年期末结束之后就转手卖给了室友，说实话，虽然他之前就买了那辆野马代步，但一直到大四，使用频率才提高起来，“如果你们好奇哪里是我的学校的话，那就抬头注意一下四周，基本上悬挂紫色旗帜的，都是我们大学的。在毕业典礼的那个晚上，帝国大厦还会专门亮灯，紫色的灯，作为纽约大学特别的信号。”

紫色是纽约大学的官方代表色，甚至有许多毕业生为了彰显自己的出身，还会在车牌、旗子、服装等部分凸显紫色，以此表示自己的大学母校。

抬起头，宋令仪就看到了一面面紫色旗帜，悬挂在道路旁边的护栏上，“那是你们学校的吗？”

陆离带着他们走过马路，伸出右手介绍到，“这就是我们的图书馆。”

眼前这栋暗红砖墙的建筑，高耸入云，兼具历史的厚重和现代的朝气，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格，却让人一眼就能够注意到。

图书馆就坐落在华盛顿广场的旁边，现在正是中午最热闹的时候，广场上有不少游客们正在嬉闹休憩，卖艺的钢琴师激/情演奏着三角钢琴，逼格破表；在地上彩绘的画师看起来颇有大师风范，旁边围观着一群人；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随意往地上扔一个板子，然后就跳了起来，赫然是踢踏舞艺人；最显然的莫过于那个正在吹泡泡的街头艺人，一大群孩子看起来就像是尾巴一般，跟在他的后面戳着天空中的泡泡……

这里不是洛杉矶，不是奥斯汀，也不是云巅牧场，而是纽约。地地道道的纽约。

在这一刻，宋令仪和陆怀瑾终于窥见了这座世界第一首都的冰山一角。

“你们确定吗？”陆离看着近在咫尺的图书馆，“如果现在想要改变主意的话，我们还有无数选择，这里走下去几条街区就是苏活区，好吃的东西数不胜数，过去东村那里找个小酒吧坐下来，听听爵士乐，然后喝一小杯红酒，那也是不错的选择，这附近有不少值得尝试的餐厅。食堂的料理着实说不上美味。”

“你不是经常在食堂吃饭嘛？我也想要试试看。”宋令仪好奇地抬起头来，走进图书馆之中，所有话语顿时都卡在了喉咙里，眼前金碧辉煌的室内设计具有典型的现代主义风格，又杂糅了一些埃及的复古艺术，平整光华的光幕犹如瀑布一般，没有任何光芒，朴实无华，却自然有着一股惊心动魄。

“这就是你的图书馆？”陆怀瑾也感受到了震撼，“这就是你大学四年学习的地方？”

陆离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的。”任何一个首次进入图书馆的人，都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恢弘和震撼，他当初也是如此。

图书馆内庭的墙面全部都是玻璃墙，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个楼层的隔间和布局，还可以隐隐看到里面层层叠叠的书架，靠窗的位置上就坐着不少学生正在潜心学习着，静谧的空间里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浓郁的学习氛围。

“你们确定不饿吗？”看着陷入震惊之中的两个人，陆离不得不开口提醒到。

纽约大学本身是没有食堂的，它们的宿舍散布在曼哈顿岛的不同位置，设施也有所不同，有的宿舍是包含自助食堂的，有的则是包含健身房，有的又是更加靠近宿舍的。主要还是因为纽约大学没有自己特定的校区，而曼哈顿岛上的餐厅和饮食又如此丰富，自然不用担心。

不过，“生活”在图书馆里的人还是需要用餐的，所以在图书馆地下一楼是可以吃饭的。但相对而言，所谓食堂里的伙食也并不便宜多少，最重要的还是方便。对于考试季的学生来说，地下一楼的距离可以节约大把的时间。

在陆离的带领下，三个人来到了地下一楼，立刻就可以看到宽敞的餐厅，此时就有不少学生正在用餐——还有不少父母，可以看得出来，许多人都是专程过来参加毕业典礼的，而且他们都提出了和宋令仪、陆怀瑾一样的要求。

“里面那些是什么？会议室？”陆怀瑾一眼就瞥到了里面的玻璃隔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有电视、有白板、还有会议桌。

“哦，那是小组讨论的房间。”陆离不用回头就知道，“学校里大部分课题都是小组课题，如果有需要，可以提前预约，然后把房间门锁起来，在里面高谈阔论也没有关系。”

陆离没有催促，看着一脸好奇的陆怀瑾，“如果你想要看看的话，可以过去的。不过，我们没有预约，不能进去就是了。”现在是期末考试期间，小组讨论的高峰期，估计是没有空房间的。

“我过去看看，你要一起吗？”陆怀瑾看着宋令仪询问到。

宋令仪有些迟疑，陆离知道，母亲还是有些好奇的，“你们去看看吧，我在这里排队点餐。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还是我点一些这里的’特色’料理？”

“你点吧。”宋令仪没有注意到儿子嘴角那打趣的笑容，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之后，然后就跟着陆怀瑾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192告别派对

陆离走到了队伍后面，抬起头头顶上的灯牌，菜单依旧是千年不变的样式，一阵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让他回想起了在这里挑灯夜战的日子，就连那令人厌恶的油腻咖喱香气都是如此亲切。

为了方便学生学习，图书馆有几个楼层是二十四小时不关门的，他们学校当年甚至有一个传奇人物，在图书馆里居住了足足七个月，到后来完全就是胡子拉渣，看起来像是犹太人的拉比，邋遢得不行。

那个人选择居住在图书馆，一方面确实是为了读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纽约大学的宿舍费用着实不便宜，居住在宿舍甚至比在校外找同学合租还要更加昂贵。但是在图书馆，这里却是免费的，只是生活条件不太便利罢了，而且图书馆不能把学生赶走，所以才有了这段传奇经历。

为了备战考试季，陆离也多次在图书馆里过夜，读书读到眼睛发酸发疼，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冷醒了之后，到卫生间洗把脸，然后就继续读书。这样艰苦卓绝的日子，不是陆离多么勤奋，而是像纽约大学这样的顶级学院里，学业本来就是如此繁重辛苦，几乎每个学生都是如此。

所以这才诞生了图书馆小伙伴，那种为了备战考试建立起来的革/命情谊，确实特别。

“十四！”身后欢快的声音打断了陆离的思绪，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了爱丽丝那灿烂的笑脸，“你今天怎么到图书馆来了？你的答辩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我听说你的论文已经顺利通过了。恭喜！”

“同样恭喜你，顺利毕业。”陆离微笑地打起了招呼，然后就看到了站在爱丽丝身后的两个中年人，他主动露出了笑容，礼貌地表示了问候。

“噢，抱歉，我忘记介绍了。”爱丽丝看到了陆离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我的父母，亨利，娜塔莉。”

“唐顿先生，唐顿女士，中午好。”陆离微笑地问候到，爱丽丝的姓氏是“唐顿”，他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当初英剧“唐顿家园”最炙手可热的那段时间，大家都纷纷开爱丽丝的玩笑。“欢迎来到纽约，希望你们喜欢眼睛所看到的。爱丽丝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向导，你们可以尽情地享受大苹果的乐趣。”

“亨利，请称呼我亨利就好，所以这是……”亨利主动上前了一步，朝陆离伸出了右手，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中段的模样，一头短短的褐色头发没有认真打理，身上穿着纽约大学橄榄球队的套头球衣，身材微微发胖，脸上蛮是和蔼的笑容。

“十四。”陆离也迎了上前，握住亨利的哟手，做起了自我介绍。

“噢，你就是十四？”亨利立刻露出了笑容，眼神里透露出了打量的神色，“爱丽丝上次到德州去度假，就是去找你吧？”

陆离还没有来得及张口回答，爱丽丝就出声打断了，“爸，我们现在正在点餐好吗？请不要打扰别人排队，想要聊天的话，之后可以慢慢进行。”

亨利看了看陆离的正前方，还有三个人在排队，他想要争辩一番，可是站在旁边的娜塔莉却拉了拉丈夫的袖子，然后对着陆离友善地说道，“亨利听说，你是一个橄榄球迷，来自亚洲的橄榄球迷，这可不多见，所以他对你一直十分好奇。”

爱丽丝感谢地看了母亲一眼，还好娜塔莉及时解围，否则爱丽丝也不知道亨利会提出什么问题来。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把牧场的行程交代那么详细了，让亨利对陆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陆离却没有注意到爱丽丝和娜塔莉之间的眼神交换，而是对着亨利点点头，“汤姆布雷迪？拥护者还是反对者？”

“反对者。”亨利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脱口而出，然后就看到陆离高高举起了右手，亨利兴高采烈地和陆离来了一个击掌相庆。

在美国喜欢橄榄球的球迷，成千上万，甚至可以说是数以亿计，每个人都有自己支持的球队，想要找到支持同一个球队的球迷可不容易，因为大部分球队都是按照城市划分的，每个城市的居民支持自己的球队。不过，有一条是可以清晰地将球迷区分成两个阵营：支持新英格兰爱国者的球迷，还有反对新英格兰爱国者的球迷。

显然，后者占据了多数。

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话题，顿时就让亨利和陆离开怀地笑了起来，对于男人来说，体育运动永远是最快拉近距离的话题。

“你们先过去找一个座位吧，现在是午餐高峰期，说不准就没有位置了。”爱丽丝匆忙地推着亨利走开了，然后给娜塔莉使了使眼色，娜塔莉一边向陆离打了一个招呼，一边拉着亨利转身离开，亨利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忘对着陆离喊道，“一会再聊聊橄榄球啊！”

陆离对着亨利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收回视线，然后就看到爱丽丝脸上尴尬的表情，“我爸总是这样，只要谈起橄榄球，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陆离呵呵地轻笑了两声，“男人都是如此。”

“包括你吗？”爱丽丝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陆离耸耸肩，没有否认，“只是我们之间没有机会聊起罢了。”爱丽丝不由莞尔，“所以，你父母是过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吗？”

在美国，毕业典礼是十分隆重的一件事，甚至可以说是全家的盛会，不仅仅是大学毕业典礼，高中和初中也都是如此，学校会组织正式的仪式，然后全家会集体出动，为毕业生送上祝福。

“对。他们昨天刚刚抵达，今天就过来学校参观了。”爱丽丝点头表示了肯定，“他们好奇我的校园到底是怎么样的，然后也好奇食堂的饭菜。”爱丽丝无奈地摇了摇头，露出了吐槽的表情，“但事实上，当初我入学的时候，他们把我送过来学校，就已经参观过一次了。”

“也许他们好奇着，四年时间是否发生了一些变化。”陆离的调侃让爱丽丝笑了起来。

“那么你呢？你过来图书馆干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是回来学习的，那会让我郁闷死的。”爱丽丝把话题抛给了陆离。

可是不等陆离回答，爱丽丝就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陆怀瑾和宋令仪，“嘿，L先生，L女士。”爱丽丝主动打起了招呼，说出口之后就意识到自己“犯错”了，于是她古灵精怪地抖了抖肩，“陆先生，陆女士。”后面的问候是别扭的中文。

“爱丽丝！”宋令仪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吗？”宋令仪也遵守了语言交换的规则，用英文打起了招呼。

“一切都很好，我也毕业了。”爱丽丝的中文听起来磕磕绊绊的，一段时间没有说，似乎又生涩退步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抱歉，我现在退步了。”

宋令仪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正常。我们生活在你的国家里，最近都在使用英文，自然熟练。你身边却没有人可以进行中文对话，不是吗？”句子和词汇都非常简单，但却十分流畅，而且用词足够准确。

“爸，妈，你们先过去找一个位置吧，马上就轮到我了。现在是高峰期，不一定有位置。”陆离用中文快速低声说道，陆怀瑾和宋令仪点点头，再次对着爱丽丝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上帝，我的中文真的退化太多了。”爱丽丝一脸惊恐的表情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我几乎都没有听懂。”

“哈，你确定不是因为我的声音比较小声、比较含糊的缘故？”陆离的解围让爱丽丝笑了起来。

“所以，他们也是过来参加毕业典礼的？”爱丽丝询问到。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爱丽丝接着说道，“那么，他们过来这里，也是因为……？”

陆离点点头，一脸严肃地说道，“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言语之间的幽默让爱丽丝噗嗤一下就灿烂地笑了起来，看着眼前的陆离，爱丽丝又回头看了看正在找位置的父母，犹豫片刻，直接开口问道，“十四，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毕业生有一个派对，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派对？”陆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重复了一遍，脸上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可是不等爱丽丝说话，站在柜台的服务员就不耐烦地扬声喊道，“点餐吗？不点餐的话，让队伍后面的人跟上来。”

陆离直接就说道，“一份起司香肠披萨，然后三个中杯的可乐……”点餐自然还没有结束，但一个开头就足以让服务员忙碌起来了，陆离转过头看向了爱丽丝，“好，当然没有问题。”

爱丽丝认真地打量着陆离的表情，眼底流露出了一丝亢奋的神色，“真的？”

“当然。”陆离灿烂地笑了起来，“告别大学生涯的最后一次狂欢，我可不愿意缺席。到时候我过去接你吗？还是说，在哪里汇合？”

“请点餐，快点好吗？你们没有看到后面的队伍吗？”服务员又一次不耐烦地说道，打断了陆离和爱丽丝的交谈，陆离快速转过头，然后扫描了一眼菜单，斟酌着又点了两份不同的料理，然后就朝着取餐口位置走了过去，把点餐的顺序让给了爱丽丝，“具体情况，之后我们短信再说吧！”

爱丽丝也连连点头，“我给你短信！”然后就目送着陆离转身离开的背影，爱丽丝脸上的笑容不由就绽放了开来。

好样的！爱丽丝！

193小城漫步

陆怀瑾摸了摸肚子，表情有些奇怪；旁边并肩而行的宋令仪流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你确定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陆离觉得有些好笑，却不敢笑出来，那憋笑的表情被宋令仪看到了，哭笑不得地拍了拍陆离的手臂，“这不好笑。你爸不舒服的话，肯定要好好休息。”

陆离连忙收敛了笑容，“不是，我只是觉得，爸爸就是喜欢逞强。那印度咖喱，味道太重了，任何人第一次吃，可能都会拉肚子。更何况，你们刚刚从牧场过来，肠胃就更加不适应了。”

图书馆地下一楼的食堂远远说不上美味，而且由于大厨之中有不少都是印度人，所以食堂着实有不少咖喱和薄饼。

出乎意料的是，美国人对咖喱确实颇为喜爱，鸡肉咖喱、牛肉咖喱、海鲜咖喱，陆离有一个同学，土生土长的美国白人，他一周可以吃六、七餐咖喱，换着口味吃。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陆离还不相信。

不过，这些咖喱的口味都比较重，陆离每一次吃都会拉肚子，在大一和大二的时候，他不信邪地尝试过许多次，毕竟他可是能够经受得住川菜考验的胃，但，无一例外，每次都拉肚子。一直到后来，肠胃真正适应了这里的口味之后，这才好一点。

由于食堂里的选择远远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多，而三明治、汉堡这些东西又吃腻了，所以陆怀瑾后来又过去点了咖喱，打算尝试看看。还好陆离劝告了一番，陆怀瑾没有吃太多，只是品尝了两口，觉得味道不太好吃，然后就用披萨填饱肚子。没有想到，仅仅两口，陆怀瑾也还是有所反应了。

陆离觉得这颇有喜感，尤其是陆怀瑾这样一向谨慎内敛的个性，如果是在家里的话，陆怀瑾肯定不会随便胡乱尝试的。看来，这段时间在牧场不断尝试新事物，陆怀瑾的研究精神开始冒头了。陆离猜测着，父亲是不是处女座？

“我在大三那年好像，尝试过一次埃塞俄比亚的料理。”陆离主动自我爆料，让陆怀瑾和宋令仪都惊讶地看了过来，不要说埃塞俄比亚料理了，就连非洲料理他们都没有见识过，“那滋味真是……我觉得是在接受惩罚。”

埃塞俄比亚料理都会搭配一种深灰色的薄饼，类似于馕一样的东西。但品尝起来味道却是酸的，而且不是橘子或者李子那样的酸，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每一口都让人心惊胆战。那一顿料理，他还是坚持吃完了，但离开店面不过五分钟，肚子就支撑不住了。

“后来，我在卫生间蹲了半个小时。”陆离简洁明了的后续让宋令仪开怀大笑起来，就连陆怀瑾也是不由莞尔。“但我始终觉得，尝试新鲜事物是值得肯定的，哪怕代价是惨痛的。”陆离自己也笑了起来，然后指了指斜前方，“走吧，我们到前面那家咖啡屋坐一坐，让爸休息一下，感觉好一点之后再去附近逛一逛。”

虽然刚才陆离没有说，但其实视线余光一直在寻找附近可以使用卫生间的地方，肠胃问题本来就比较麻烦，而且陆怀瑾和宋令仪有一定年龄了，肠胃的承受能力就更加脆弱了。

陆怀瑾心头不由微微一暖，“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宋令仪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关切地看向了陆怀瑾，站在旁边的陆离说道，“我不担心你。我只是觉得，刚刚吃过午餐，下午茶时间到啦。走吧，纽约的下午茶还是比较正宗的，比德州要好多了。”这样的说法，陆怀瑾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陆离主动走过街道，朝着对面的咖啡屋走了过去。宋令仪也拉着陆怀瑾，跟上了脚步。

进入咖啡屋之后，陆怀瑾没有再继续坚持，到卫生间去解决生理召唤了。点完咖啡之后，宋令仪却是心疼地看着陆离，那关怀的眼神让陆离莫名其妙，“怎么了？我没事的，我早就适应了，还是担心一下爸吧。”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大学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那食堂的食物真的太糟糕了。”宋令仪眼底流淌过了一丝担忧。

对于许多人来说，总是认为国外的月亮比较圆；还有人认为，在国外读书就是享福、就是富裕。尤其是当网络上各种炫富的人越来越多，就越是如此。但那终究只是小部分人，更多人还是孜孜不倦、勤勤恳恳地生活着，依靠着自己的双手，解决生活遇到的每一个问题。

在异国他乡留学，确实可以看到世界的多变多姿，但同时也要面对独自拼搏、独自奋斗、独自努力的艰辛和落寞。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富二代，不是吗？

看到宋令仪眼底的关切，陆离就明白了过来，“妈，我过得很好，不用担心我。”他拍了拍宋令仪的右手手背，“我是认真的。比起那些没有拿到奖学金，必须利用助学贷款才能完成学业的人，我已经很幸运了；还有一些学生，他们就连助学贷款也申请不下来，只能依靠打工来支撑自己在这里的生活，结果学习也荒废了，身体也荒废了。我已经很幸福了，图书馆的食堂，也就是考试季的时候偶尔吃几次而已，平时我都是在外面吃的。”

宋令仪的眼光却是不由微微泛红，“这些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那么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自豪地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进行炫耀呢？”陆离那骄傲的小表情让宋令仪愣了愣，然后破涕为笑，重重地在陆离的手臂上捶打了一下，气氛顿时就变得轻快了起来。

宋令仪此时才有时间打量整个咖啡屋的摆设，却发现这不是星巴克那样的连锁咖啡，而是店主自己精心装潢、精心摆设的小资咖啡屋，木制的摇椅、玻璃的雪花球、红色的小火车、弄乱的魔方、铜制的小摩托、老旧的书籍、褐色的盆栽、绿色的藤蔓……

“那个小角落里的东西都是可以出售的。”陆离也不是第一次过来这里了，“有的是二手货品，有的是店主的手工制品……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买回去做纪念品。芳芳阿姨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吗？”

“我也很喜欢啊。”宋令仪挥了挥拳头，表示抗议，陆离一脸无辜的表情，这让宋令仪哑然失笑。

离开了位置，宋令仪走到了小角落里，那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艺术工艺品，不是那种旅游景点批量生产的纪念品，比如说自由女神像，再比如说帝国大厦，而是充满了个人风格的东西。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复制的。

宋令仪在那里停留了好一会，最后挑选了一个巴掌大的铜丝编织的自行车，还有一个紫色毛线编织的吉祥物——美洲山猫，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位置上。

短短的时间，却足够陆怀瑾解决生理需求，而后他们又在咖啡屋坐了一小会，这才再次迈开了步伐，在格林威治村闲逛了起来。

在美国，洛杉矶所代表的西岸文化，还有纽约所代表的东岸文化，虽然不是势不两立，但也相去不远了。

坐落在东海岸的纽约，是典型的温带大陆性气候，多雨、寒冷、阴霾、潮湿，需要面临暴雨、暴雪、飓风的威胁，这一切都使得看似开放的纽约，却在心理层面上形成了一种封锁排外的状态。

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东海岸成为了欧洲大陆入侵北美的桥头堡，继而形成了自己的文化风格，许多艺术都以纽约为发源地，诞生、发展、传播、繁荣，从诗歌到文学再到绘画，从百老汇到嘻哈再到舞蹈，这座城市拥有自己原汁原味的艺术形式。

这使得纽约始终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高傲、清冷，同时又孕育出了多元化的艺术。

与之相对应的是坐落西海岸的洛杉矶，地中海气候使得这里常年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就连全年下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大海、沙滩、阳光和棕榈树，这里的居民往往懒散、随性、自在、开放。

历史上，洛杉矶的开发远远落后于东海岸，一直到1781年，西班牙殖民者才发现了天使之城，这使得这里的发展、进步、开发都传承于外界，当纽约经过三个世纪的发展，已经在世界版图光芒万丈时，洛杉矶才刚刚起步。

于是，融合了大量文化差异之后，他们更加包容，也更加愿意创新。

这就使得东岸和西岸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城市风格。洛杉矶更加现代、更加慵懒，城市的多元更多体现在年轻人的创新之上，还有以好莱坞为代表的商业风潮；而纽约更加复古、更加文艺，城市的文化特性显现在区域的划分之上，可是像格林威治村、百老汇这样固守着黄金年代文化特点的区域却始终占据一席之地。

更不要说两座城市鲜明对比的建筑风格了。

当然，纽约拥有现代化的区域，中/城区和下/城区都是如此，但这里同时也保留着历史沉淀下来的痕迹，尤其是格林威治村这附近，鲜明特色让人目不暇接，似乎每一个转角都可以发现新的惊喜。

闲逛了一个下午的最后，陆离带着父母来到了格林威治村赫赫有名的一间爵士酒吧，体验只属于纽约的独特夜生活文化。

194爵士酒吧

爵士酒吧，在当代社会里几乎已经绝迹。

曾几何时，在爵士巅峰的五十、六十年代，虽然有百老汇，虽然有电影院，但人们周末还是喜欢到爵士酒吧里，盛装打扮出席，欣赏着爵士的风采，然后跟随着节奏尽情舞动。在那个时代，爵士明星才是最为闪耀的存在，他们可以一呼百应、呼风唤雨；在那个时代，爵士酒吧是中产阶级和精英阶级建立社交关系的场合，就连黑道也不例外；在那个时代，爵士酒吧代表的是黄金年代的奢华和纯粹。

有人曾经说过，爵士是一种特别的音乐，它在唱片里无法体现出优美来，即使黑胶唱片也不能，因为它天生属于现场演奏。小号、架子鼓、萨克斯风、钢琴等等乐器，每一名乐手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格，每一名乐手在不同日子里的心情也有所不同，演奏出来的乐符自然也会产生变化，所以，每一个现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场演奏，乐手们都在对峙、融合、竞争、和谐，那种张力和火花赋予了爵士的现场演奏独特的味道。

可惜的是，当代的人群太过浮躁，也太过着急，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欣赏那曼妙的音乐和美好的创作。

不要说洛杉矶了，就连在纽约，爵士酒吧都已经所剩无几，仅仅留下的几间酒吧，也是在勉强维生。

陆离是学习新闻的，不是学习艺术的，他可不懂欣赏什么爵士。

当初发现这间酒吧，也是机缘巧合之下，他正在研究一个课题，采访那些逐渐消失的娱乐文化，包括了百老汇，也包括了爵士酒吧。这间酒吧的老板叫做斯坦利查尔森，固执地支撑着这间酒吧，不求重现爵士的辉煌，却渴望坚持自己喜欢的音乐，让那些真正热爱爵士的听众们，依旧可以找到一方乐土。

陆离欣赏斯坦利的这份执着，同时也喜欢这间酒吧的氛围，如果橄榄花园轮到休假的时候，他又想要寻找娱乐活动的话，他就会过来这里。拜访的次数不算频繁，可是酒吧里的店员们却能够认得他，毕竟相对而言，亚裔面孔在爵士酒吧里还是比较少见的。

如果未来关于匠人的专栏能够开展的话，陆离觉得斯坦利就是一个值得采访的对象，而且他还是生活在纽约，寸土寸金的纽约。

走进酒吧，就可以明显感觉到黄金时代的痕迹，正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小舞池，一张张铁制小圆桌围绕着舞池杂乱无序地排列开来，每张小圆桌都只能容纳两位客人，甚至还要膝盖对膝盖，无比亲密地坐在一起；在小圆桌后面，靠近墙壁的地方才是一张张真皮沙发的卡座，容许八到十二个人同时安坐。

正前方当然是万众瞩目的舞台，小小的舞台不过方寸大小，似乎整个乐队站上去之后就要挤爆了，整个空间都有种拥挤的亲近和热闹，这对于喜欢保持私人空间、个人距离的当代年轻人来说，着实是太过时，也太拥挤了。

可是，陆怀瑾和宋令仪两个人一走进这个空间里，就发出了连连惊叹声，显然对这里的氛围是再满意不过了。

陆离没有打扰两个人的举动，举手召唤了侍应生，先点了三杯开胃酒，然后点了晚餐，同时还搭配了红酒，低声询问到，“今晚的表演是什么？”

作为一间爵士酒吧，每天晚上的表演自然是不可或缺的。这里每天晚上都会有两个小时的演出，吸引了大量爱好者们前来，如果不是陆离他们不到七点就过来了，错开了八点的晚餐高峰期，根本就找不到位置。

“热场的是民谣，而后有两场爵士，最后收尾的是乡村。”侍应生熟练地介绍到。

陆离将酒单和菜单还给了侍应生，“谢谢。”

“希望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侍应生微笑地说道，而后这才转身离开。

“陆离，这里晚上还有表演？”陆怀瑾好奇地询问到。

“是的。”陆离做起了介绍，“而且都是现场演出。不过，不同于其他音乐餐厅，这里的表演者都是经过专业挑选的，甚至有时候还会有出过专辑的歌手过来表演。”

“这真是太难得了。”陆怀瑾又一次开始打量起了四周，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想找一本关于黄金时代的纽约的书籍来看，这些历史、这些回忆真的是太棒了。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得到？”

宋令仪立刻就想了起来，“我们住所的街对面就有一间旧书店，不是吗？不知道晚上关门了没有。”

“书店的话一般都关门了。”后面那句话是询问陆离的，陆离自然而然地接话到，“不过，我们明天可以抽时间过去淘一淘。毕业典礼只是进行一个上午，下午就有时间了。”

对于陆离来说，此次纽约行，陪伴陆怀瑾和宋令仪才是最重要的任务，即使是毕业典礼也无法相提并论。无论是工作还是牧场，这都是需要细水长流的，未来还有二十年、三十年可以慢慢经营；但家人相聚的时间却是无可取代的。

“我还想去看看那个古董店。”宋令仪也难得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看到里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一个小盒子好像是音乐盒；还有一个小玩偶，后面还有发条的那种，看起来真的太可爱了……”说完之后，宋令仪突然就截断了话语，“当然，如果没有时间的话，那就算了，纽约还有很多地方可以看，你不是都安排好了行程吗？”

陆离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有时间，当然有时间。我们什么行程都没有，就是看你们的喜好。如果可以的话，爸在旧书店待一个下午，你在古董店待一个下午，这都是没有问题的。”

宋令仪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哪里要一个下午，一会，一会就足够了。我还想要去看看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然后还有自由女神像，还有帝国大厦……时间会来不及的。”

“来得及，当然来得及。”陆离给了宋令仪一个安抚的笑容，“如果你们喜欢的话，在纽约多待几天也没有问题，我给柯尔打一个电话就是了。”

“真的吗？可是，回程机票……”宋令仪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我会打电话更改日期的。”陆离耐心地说道。比起洛杉矶来说，纽约值得观光的景点确实更多，即使只是耳闻，对于世界第一首都的传闻也是数不胜数。“你们就放心地好好玩吧。”

“我更喜欢纽约，事实上。”陆怀瑾终于收回了视线，惊叹地说道，他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出了如此判断，“这里的文化气息明显更加浓厚，而洛杉矶……太过浮华了。”

宋令仪也连连点头表示了附和，“虽然说这里的交通真的太糟糕了。但即使只是在这些小巷子里行走，也可以感受到历史的痕迹和文化的气息，这些在洛杉矶是看不到的。比较之下，洛杉矶真的太……”

“太浅了？”陆离给出了答案，然后宋令仪立刻眼睛一亮，表示了赞同，“这就是我说的，你可以找到一万个理由讨厌纽约，但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可以爱上这里。因为，她是纽约。”

说话间，开胃酒就已经端了上来。

宋令仪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开胃酒，然后凑到陆离身边，用中文小声地询问到，“这会不会很贵啊？”

前往牧场之前，宋令仪他们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还以为陆离继承了遗产，生活就变得宽裕起来；可是在牧场生活过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就明白了，经营牧场也是需要不断投入的，现在牧场依旧是支出高于回报的阶段，陆离再继续这样挥霍的话……

不要说陆怀瑾和宋令仪了，其实即使是陆离自己，现在也依旧没有完全适应千万富翁的生活，更何况是他们呢？在过来美国之前，他们依旧是老老实实的上班族，而且还在担忧着接下来的生计情况。

陆离拍了拍宋令仪的手背，安慰地说道，“放心，妈，我点的是便宜的那一种，不会很贵。如果不够的话，我会和你说，到时候你记得资助我一点。”

那俏皮的话语让宋令仪哑然失笑，嗔怪地瞪了陆离一眼，但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露出了笑容，端起了眼前的酒杯，喝了一小口，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这口味比较清淡，但确实比较开胃，你试试看？”

陆怀瑾也端起了酒杯，轻抿了一口，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你是在哪里学习选酒的？”

“餐厅打工。”陆离以轻松的语调说道，“虽然说西方人都喜欢喝红酒，但对于美国人来说，其实啤酒更加对他们的胃口，红酒太过正式了，也太过欧洲了。所以，餐厅的客人经常都需要我们来帮忙他们挑选红酒。”橄榄花园是意大利餐厅，许多意大利菜都需要搭配相对应的红酒。“我们还有专门的品酒培训，不过只是一些基础知识，毕竟那也不是高级餐厅。”

“看来，在国外独立生活，学习到的东西真是方方面面。”陆怀瑾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一会你们可以品尝着红酒，然后欣赏今晚的表演，这样小资的生活就是十分典型的纽约风格。如果是真正了解纽约生活的，还会选择一出百老汇戏剧观看。”陆离介绍到，然后耸了耸肩，“但对于我来说，百老汇还是还高冷了，不适合我。”

那嫌弃的表情，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195盛装打扮

夜幕降临之后，友好的纽约就开始展现出了它讨厌的一面，瓢泼大雨将整个城市压缩到屋檐底下，密集的雨滴将浓墨色的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所有光彩都消失在雨水的背后，不夜城的璀璨和明亮都隐藏在了雨幕之下，奶黄色的苍穹渐渐变成了藏青色，仿佛油画大师正在恢弘作画一般。

间或一道闪电劈落下来，将整片藏青色的天空劈得银光四溢，透亮的水珠折射出千万道光芒，在那一刹那，整个世界明亮得不像话，仿佛进入了一个隐藏在水面底下的魔幻都市。

暴雨稀稀拉拉地下了一整夜，就算是躺在床铺上，也可以清楚地听见雨滴撞击在屋顶之上、树叶之上、地面之上的声响，就好像是天然的交响乐，让人翻来覆去得没有一个安稳。

原本以为今年的毕业典礼就要在风雨之中进行了，反正以前这样的情况也不少见。可没有想到，晨曦微熹之际，大雨就停了，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屋檐上滑落的水滴，可是暴雨却已经停了下来，哈德逊河之上的光芒缓缓亮了起来，天际边的苍穹，经过雨水的清洗，褪去了纽约那特有的沉闷和阴郁，变成了清澈透亮的水蓝色，空气之中飘荡着一股水腥味混杂泥土味的气息。

恍惚之间，陆离就好像再次回到了云巅牧场一般，他想起了在森林露营醒来的那个早晨。

“叭，叭叭！”

刺耳的喇叭声响了起来，显然是有人占据了停车位，阻拦了别人出来的道路。那喧闹的嘈杂一清二楚地提醒着陆离，这里是纽约，而不是牧场。

陆怀瑾和宋令仪早早地就起来了，等陆离起床时，他们已经盛装打扮完毕，甚至还为陆离准备了早餐。

陆离看着眼前的父母，陆怀瑾穿着那套黑色西装搭配白色衬衫，最后还系上了黑色的领带，完全一副出席正式场合的模样；宋令仪换上了一件白色的连衣长裙，搭配了一双大红色的高跟鞋，还有一件水红色的开衫小外套，端庄典雅。

陆离的眼眶不由微微泛红。

他记得这套衣服，陆怀瑾那套西装已经将近十年了，这是他最好的一套西装，只有在最正式的场合才会拿出来穿，即使如此，还是因为时间久远的关系，手肘和袖子微微有些起毛了，领口的位置还有些褪色了。

他们家虽然只是普通的双职工家庭，但也不是买不起一套西装。只是，陆怀瑾舍不得，他觉得这些只是身外之物而已，更多把收入都节省下来，给陆离买了书籍，贴补了家用，还有支付了陆离前往美国第一学年的生活费。

宋令仪那套连衣裙倒是更加崭新一些，是他大二圣诞假期回家的时候，给她买的礼物，那是他打工赚来的第一笔收入，在梅西百货挑选了好久，这才选中了这一件连衣裙，其实并不昂贵，不过六百美元，根本无法和那些顶级大牌相比较。但宋令仪却很喜欢，却总是舍不得穿。

这就是他的父母，他们没有大富大贵，却总是在力所能及范围之内，给予他最好的生活；他们拥有的不多，却总是给予了他最幸福的温暖，成为他身后的坚强后盾；他们不善言辞，却在默默地付出，从来不求回报。

陆离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对他们再好一点，再好一点，却还是不够。

“怎么样？”陆怀瑾有些拘谨地拉了拉西装，虽然没有太多的表示，但干涩的声音却带着一丝忐忑。他也知道，这套西装已经过时了，而且破旧了，但这就是他最好的西装了。现在，出席毕业典礼这样隆重的场合，他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买一套崭新的西装了。

陆离轻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狼狈，“很好，真的很好。果然，爸还是穿西装好看。”

陆怀瑾有些不太适应，“平时穿西装习惯了而已。”他在上课的时候，也总是穿衬衫。

“没有，不信你问妈。”陆离慌张地转过头，将眼角的泪花擦拭干净，重新展露了笑容，看着为父亲整理领带的母亲，“妈，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这条裙子是给你买的，如此有眼光？”

宋令仪瞥了陆离一眼，眼底的笑容还是流淌了出来，“你呢？你今天打算穿什么过去？”

“呃……”陆离看着眼前的父亲和母亲，突然就有些停顿，其实他今天是打算穿T恤和牛仔裤过去的，但看到他们如此盛装打扮，他改变了主意，“我，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换衣服。毕业典礼，毕竟还是要正式一些，不是吗？”

等到他们离开公寓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大家都在朝着主教学楼的方向前进着，曼哈顿又一次开始限制通行，就连中间好几站地铁也都停运了。如此情况对于纽约人来说已经不陌生，每到纽约大学的庆典时，他们都会经历一次，只不过这次更加隆重了一些。

穿着学士服的学生们有说有笑、朝气蓬勃地前行着，那灿烂的表情仿佛他们拥有了全世界；还有一些少年们则和小伙伴三五成群结伴而行，手里挥舞着紫色的小旗子，准备加入今天这场盛会之中；穿着正装的家长们则春风得意地看着四周，加入学生的行列之中，喜气洋洋地迎来了属于自己的节日；还有一些冒失鬼，怀抱着学士帽慌慌张张地在人群之中快速奔跑冲刺着，让现场变得一片混乱，好不热闹……

宋令仪抬起头，不断地再三打量着陆离，那毫不掩饰的眼神让陆离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妈，我知道，我今天看起来特别帅气，但你没有必要一直再看了，我已经开始脸红了。”

“嘴贫。”话虽如此说，但宋令仪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以前没有看你穿过正装，觉得有点新奇罢了。”

宋令仪再次认真看了看陆离，他换上了一套深蓝色的暗格纹西装，里面搭配了米白色的衬衫，最后还系了一条海军蓝的领带，宽厚的肩膀、挺拔的腰部、修长的身姿，整个人器宇轩昂。似乎仅仅在不久之前，他还是那个跌跌撞撞学走路的婴儿，转眼之间就已经成为顶天巨人了。

“妈，现在还没有到流眼泪的时候。”陆离的声音让宋令仪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在眼眶微微打转的泪水直接就退了回去，“一会时机到了，我会给你暗号的。”

“就你嘴皮子厉害，害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记者？”陆怀瑾看不下去，出声打断到，但视线却始终看着正前方，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激动和自豪。

事实上，他比宋令仪、陆离都要更加激动，更加亢奋。因为，在他的年代里，他没有能够得到继续深造的机会，虽然大学毕业，但却只是一所中规中矩的师范，他也曾经怀抱着钻研的梦想，想要在学术方面继续探索。可惜的是，他没有机会，现在，陆离却成功地在纽约大学顺利毕业，在求知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步伐。

陆怀瑾比任何人都要更加骄傲。

顺着人潮朝前走，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很快就可以看到聚集了大量人群的主会场。最前方的主席台下，此时已经满满当当坐着无数学生，披着红袍、戴着方帽的制式服装连成一片，蔚为壮观；站在周围的，不仅仅有学校的笑声和参观的家长，同时还有不少纽约的市民们，这就好像是狂欢节一般，吸引着所有人加入庆祝之中，甚至还可以看到合唱队、军乐队和电视转播车。

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再加上参加典礼的家长，还有围观的群众们，现场的声势已经远远超过了四万人，乃至更多。会场是按照区域划分的，每一个区域都有警卫负责检查，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没有贵宾席，不管学生家长是什么背景，只要前来参加毕业典礼，就是“学生家长”，一视同仁地坐在广场的折叠椅之上。

陆离带着父母先在广场上找到了位置，安坐下来，然后他这才快步离开，到自己的学院去，套上代表毕业生的学士服，然后加入学生队伍之中，准备一会的游行。

为了标明自己的身份，不同系的学生们都找到了代表自己的标识，比如说建筑系的学生就在帽子上贴了高楼模样的小设计；而那一群手里拿着蓝色球体的学生，不知道是物理系的还是天文系的；法学院的学生带着法官锤，倒是有些可爱。最有趣的莫过于医学院了，他们把橡胶手套吹胀了，当做气球一般在手中挥舞，让人强烈怀疑——那到底是手套，还是……

宋令仪忍不住微微离开了座椅，在四周寻找着陆离的身影，但眼前熙熙攘攘全部都是学生的身影，怎么可能看得到。不要说陆离了，就连一张张脸孔都看不清楚。尽管如此，现场热烈的气氛还是感染到了他们，让人亢奋非常。

“希望有一天，你的孩子在这里参加毕业典礼，而你则坐在家长席上。”校长的美好愿望让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随后伴随着校长宣布“批准毕业”时，现场的气氛终于达到了高/潮。

所有毕业生们都将手中的东西往空中抛，蓝色地球、手术套、帽子、国旗……瞬间，所有尖叫声、呐喊声、欢呼声，尽情地庆祝这美妙的一刻。

196毕业典礼

看着眼前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孔，朝气蓬勃，怀抱着对未来的期许、怀抱着对梦想的期待，奋力欢呼、全力冲刺，这让宋令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

宋令仪不喜欢美国，倒不是说讨厌，而是觉得，没有必要美化美国。美国固然有优点，但也有缺点，就和中/国一样，综合考虑来看，宋令仪不认为国内就比美国差。在美国待的这段时间，与其说她是享受这里的生活，不如说是享受那些曾经失去的岁月，让她再次回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生活，还有在生活之中渐渐消失的梦想。

但在这一刻，她却喜欢上了美国。又或者说，她依旧不喜欢美国，只是赞同让陆离留在这里。

在国内，大学生们背负了太多的压力，从小到大都拼命读书，只是为了能够找到更好的工作、获得更高的工资、买更好的房子，大学毕业的那一刻，一直生活在父母羽翼底下的孩子突然就要面对社会的庞大压力，职场的沉重还没有来得及适应，生活的颠簸和坎坷就让他们陷入了迷茫，随后在结婚生子、购买房产的压力紧随而至，一波接着一波，根本没有喘息的空间。当反应过来时，生活的洪流已经把他们冲到了困惑的中年。

可是在这里，她看到了朝气，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梦想。

这群正准备离开社会的孩子们，怀抱着殷切期望，肆意地追逐着自己的梦想，渴望着自己能够改变世界。是的，现实社会很残酷，柴米油盐酱醋茶很快就会将每个人打磨成不一样的模样，他们也很快就会发现梦想不是都能够实现的，很多时候生计的分量就会压垮他们的脊梁。但，就连努力的机会都薄弱了，就连尝试的可能都放弃了，那么又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呢？

至少，他们还怀抱着梦想，哪怕是成为总统这样不切实际的梦想，又或者是成立自己的乐队这样根本不靠谱的梦想。但他们是真正地活着，在工作、在酬劳、在房子、在婚姻、在职场、在家庭之外，他们还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可以呼吸自由的空气，可以肆意地朝着梦想狂奔，可以真实地做自己。

也许，他们的终点也是一样的，和国内的那些孩子们一样，重新回到碌碌无为的日常生活里。但他们曾经拥有过肆意的日子，他们曾经……真正地享受过自己的青春，肆意妄为、不顾一切、横冲直撞的青春。

在今天，毕业典礼举行的这一刻，他们是肆意的、是快乐的、是自由的、是积极的，浑身上下都绽放着玫瑰色的光晕，就连阳光都变得黯然失色起来。

“梦想让生活变得可以忍受。”

宋令仪脑海里浮现出了这句话。她想到了陆离的云巅牧场，她想到了“纽约观察者报”的专栏，她知道，这一切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亚洲面孔生活在异国他乡，前途会更加坎坷、更加颠簸、更加困难，但陆离却在实现着自己的梦想——宋令仪曾经怀抱过的却没有实现的梦想，哪怕就连尝试都不曾的梦想。

想到这里，宋令仪也跟着大家一起站了起来，高高举起了双手，开始尖叫呐喊起来。这对于生活在农村的宋令仪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举动，她不由脸颊微微发烫起来。

可左右看了看，却发现周围根本没有异样的眼光，有的父母甚至比她的动作还更加夸张，挥舞着围巾，学着牛仔套牛的动作，吹起了口哨。宋令仪忍不住就放声大笑了起来，将内心深处的矜持放了下来，真正地加入了大家的行列，用双手做成了喇叭的模样，喊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仅仅只是尖叫而已，宋令仪却觉得整个人都豁然开朗起来，她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了陆怀瑾的眼神，她畅快地笑了起来，对着陆怀瑾招了招手，让他一起加入。

不过，陆怀瑾摇摇头拒绝了。

这依旧没有影响宋令仪的好心情，她挥舞着双手原地跳跃起来。就好像岁月开始逆流一般，她又重新回到了十八岁，那无忧无虑的岁月，那梦想大过天的岁月。

陆怀瑾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旁边，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注视着宋令仪，眼底的温柔让时光都放轻了步伐。

眼前的热闹持续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宋令仪也跟着一起狂欢了将近二十分钟，双颊染上了两团红晕，转过头，然后就看到陆怀瑾递过来的水杯，她不由笑了起来，“陆离说一定要带水杯，我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呢。”打开杯盖，痛快地喝了两大口水，低头把水杯递给了陆怀瑾，“你也喝两口，今天的温度比想象中高，注意补水。”

陆怀瑾这才接过水杯，喝了一小口。

宋令仪左右转头看了看，发现学生们正在井然有序地散了开来，就连舞台上的嘉宾和老师们也都在陆陆续续离开，她不由有些云里雾里，完全不理解现在的情况，“接下来呢？毕业典礼这就结束了？”

昨天晚上回去太迟了，今天又出来太早了，陆离没有来得及和他们说具体流程，只是交代他们，跟随着学生大流走就好了，可是现在，大家都解散了，他们要跟哪个大流？

“你们的孩子是哪个学院的？”站在前一排的一个中年妇女开口说道，她的身材胖乎乎的，穿着一件碎花衬衫，手里那个黑色的大背包几乎可以把一个婴儿装进去了，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红润的脸颊看起来更是和蔼可亲，“接下来，我们要到各自的学院去，继续后面的毕业典礼。这是整个全校集体的仪式，在学院的毕业典礼才是重头戏，每一个孩子都会上台去领取毕业证书，亮相一下。”

由于他们都坐在家长席里，所以周围的全部都是家长，对方这才如此友善。

“哦，谢谢。”宋令仪有点不太习惯，传闻中纽约人总是高冷的，不太爱搭理人的，但仔细想想，德州人也都不是满脸横肉、五大三粗，于是也就释然了，“我的孩子是传播新闻系的。”

“嘿，我也是。”那个中年妇女朝着宋令仪走了过来，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身后没人，回头朝着自己的丈夫挥了挥手，他也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带着一顶纽约大学的棒球帽，坐在椅子上十分舒服，似乎根本不想要挪动，回头对着宋令仪压了压帽子，算是打过了招呼。

中年妇女热情地走了上前，“我家的女孩儿对新闻可是狂热了，当初就一定要学新闻，还打算在纽约闯荡闯荡。你家的呢？”

“我儿子也是。”宋令仪虽然还是有些腼腆，心跳不由开始加快，但经过了牧场这段时间的锻炼，总算是稳定了下来，有说有笑地交谈了起来。

目送着两个女人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剩下的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两个男人也站了起来，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的身后，顺着学生的潮流前进。

跟随者人群来到了新闻系的所在地，宋令仪没有花费多大力气就在主席台前看到了陆离的身影，套上了学士服、戴上了学士帽的陆离，夹杂在一片人群之中，根本就看不清楚，但宋令仪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正在和自己的朋友们谈天说地。

这样的陆离，对于宋令仪来说是陌生的，在他们面前，陆离总是一个大孩子，又或者是一个试图用稚嫩肩膀支撑起整个家庭的大孩子，即使在牧场时也是如此；但在朋友面前，陆离身上却绽放出了万丈光芒，笑容之中带着些许恶作剧的调皮，说说笑笑之间透露出一些狡黠。

宋令仪和陆怀瑾找到了位置安坐下来，等待着毕业典礼的正式开始，耳朵里、眼睛里感受到的全部都是青春的浓郁气息，以至于当院长宣布毕业典礼开始时，全场的喧闹声甚至比刚才全校时还要更加震撼。

学生们一个接着一个走上舞台，接受他们的毕业证书。宋令仪有些期待，却又有些忐忑，不由伸长了脖子，期待着陆离的顺序；就连陆怀瑾坐在旁边也有些僵硬，正襟危坐着，眼睛平视着正前方，视线落在舞台上的那些老师身上，一个，接着一个。

突然之间，宋令仪整个人就站了起来，高高挥舞着右手；陆怀瑾条件反射地动了动，但终究还是没有直接站起来，只是挺直了腰杆，抬起下巴注视着一步一步走上舞台的陆离。

陆离走到了正中央，从院长手中接过了自己的毕业证书，然后转过身，在人群之中寻找着父母的身影，可是现场着实不少人都站立了起来，还有不少人用摄像机记录着这珍贵的一刻，这让寻找变得无比困难起来。

陆离几乎就要放弃的时候，然后就看到了个子娇小的宋令仪，正在极力挥舞着右手，两个人的视线穿过了漫漫人海，碰撞在了一起，陆离也高高举起了右手，朝着宋令仪用力挥了挥，嘴角的笑容沉淀到了眼底，犹如阳光一般绽放了开来。

泪水猛然就侵袭而来，宋令仪的视线就这样模糊了。

197温暖怀抱

毕业典礼结束了，但狂欢才刚刚开始。

走下主席台之后，陆离和路过的每一个人击掌相庆，耳边传来了兴奋的叫嚷声，“十四，晚上的告别派对，你会去吗？”

不等陆离回答，其他人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当然要去！肯定要去！这也就是大学最后一次了，当然要去！”

“去！当然去！”陆离也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说道，“怎么能够不去呢！”这顿时让现场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每个人都投入派对的气氛之中，他们在乎的不是某个特定对象，只是单纯地希望越热闹越好，每一个人都加入庆祝的行列。

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观众席，根据刚才的记忆，顺藤摸瓜，在汹涌人潮之中找到了宋令仪和陆怀瑾。远远地，陆离就可以看见父母两个人都站立了起来，双手同时在鼓掌着，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陆离加快了脚步，迎了上前，然后张开双臂就给了宋令仪一个大大的拥抱。这让宋令仪越发手足无措起来，他们终究还是不习惯这种西方人式的亲密接触，宋令仪的双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在了陆离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恭喜！”可是话音才落，泪水就滑落了下来。

宋令仪也知道，自己最近感动的次数越来越多，感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但，眼前的儿子从男孩蜕变成为男人，光阴似箭的感触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原本是陆离拥抱宋令仪的，但不一小会之后，就变成了宋令仪拥抱陆离，而且越抱越紧，这让陆离哑然失笑，反过来安慰宋令仪。这才让宋令仪松开了怀抱，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恭喜你毕业！恭喜！”

陆离微笑地说道，“谢谢。”然后朝着站在旁边的陆怀瑾走了过去。

陆怀瑾伸出了右手，做出了握手的姿态，身姿挺拔，器宇轩昂，依旧是陆离脑海之中最符合父亲的形象，似乎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陆怀瑾就是这幅模样了，用那并不强壮的肩膀支撑起他的整个世界。

但不知不觉中，父亲也已经不再年轻了。那一场突发的心脏病更是带走了他的大部分精力，整个人似乎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就苍老了十岁。现在，父亲的肩膀不再坚挺了，两鬓也染上了隐隐的白霜，就连眼神都越发内敛起来。

看着父亲伸出的右手，陆离却是避开了这只手，然后往前迈了一步，给了陆怀瑾一个大大的拥抱。

曾经，那看起来支撑起全世界的身高，现在却已经比他矮了一些，他的肩膀正在渐渐地支撑起他们这小小三口之间的苍穹。

陆怀瑾浑身肌肉都僵硬了起来，完全无法动弹。就连宋令仪都不习惯了，陆怀瑾就更不用说了。他不仅是不习惯，甚至是排斥的，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推开陆离，可是陆离的怀抱却是如此强劲有力——他这才意识到，他的力量现在已经无法形成对抗了。

那温暖的怀抱让陆怀瑾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手微微抬起，却停在了半空中，无法拥抱，却也无法敞开，只是停留在远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木偶娃娃般，放任着陆离拥抱着自己。

“爸，谢谢。”陆离在父亲的耳边轻声说道，“注意身体健康，我还没有做好长大的准备，还指望着你带领我继续走下去呢。”

那平淡的话语里却可以感受到陆离嘴角淡淡的笑意，即使看不到陆离的表情，陆怀瑾也可以在脑海里描绘出儿子那熟悉的笑容。情绪汹涌之间，陆怀瑾不由有些狼狈。

一个拥抱，仅仅只是一个拥抱，却可以消除人和人之间的距离，让人们真正地感受到彼此的温暖。也许“我爱你”太过直白，也太过露/骨；也许“谢谢”太过客套，也太过生疏……这些都不是轻易可以说出口来，但至少，可以拥抱彼此，不需要任何语言，一个拥抱就足够了。

陆离松开了怀抱，退后一步，然后就看到了陆怀瑾展开的双手，僵硬的姿势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这让陆离不由露出了笑容。

看着那上扬的弧度，陆怀瑾慌张地垂下了眼帘，收回了双手，遮掩着自己内心的狼狈，沉声说道，“恭喜毕业。”简单的话语之中，却微微颤抖着，可以感受到情绪的汹涌和沸腾。

“十四！我们毕业啦！”一群同学从身后跑了过去，集体开启了尖叫模式，陆离转过身，对着他们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不过是毕业而已。”直接就浇了一桶冷水过去，小伙伴们欢乐的表情纷纷僵硬在脸上，然后陆离就突然跳跃了起来，“但，终于结束啦！”

大家这才明白又被陆离恶作剧了一把，一群人呼拉拉地就蜂拥了过来，陆离立刻抱头鼠窜。现场乱成了一片。

“嘿，L先生，L女士。”走上来的是丹尼尔，之前在牧场短暂的相处，却建立起了情谊，他主动过来打招呼，然后就看到了在旁边有说有笑的陆离，“需要我为你们拍照吗？”

听到这句话，宋令仪愣了愣，然后猛然反应过来，“哎呀，我们刚才忘记录像了。”

陆离走了过来，笑呵呵地说道，“没有关系，现在拍照也是一样的。丹尼尔，那就麻烦你了！”

陆怀瑾拘束地站在右边，双手背在身后，姿势颇为僵硬，似乎还是没有从刚才的冲击之中缓解过来，依旧不太适应的模样；宋令仪则站在了左边，双手轻轻挽住陆离的左手，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微微泛红的眼眶依旧泄露了她刚才的情绪波动。

站在正中间的陆离则显得放松了许多，右手拿着自己的毕业证书——这其实不是毕业证书，只是一个卷成筒的白纸而已，上面写着校长寄语，然后用红绸带系起来，更像是一个形式主义，真正的毕业证书，两周之后才会正式颁发；然后左手拿着自己的学士帽，因为刚才小伙伴们折腾得太厉害，学士帽已经戴不回去了，没有丢失都是幸运的了。

“看这里，看这里。”丹尼尔拿着陆离的手机，开始取景，“L先生，笑一笑，这是值得开心的事，不是吗？来，我们一起用中文喊：茄子！”

照相机记录下了这一瞬间，为陆离大学四年的学海探索画上了最终的句点。

毕业典礼结束之后，陆离把后续的手续都办理完毕，然后带着陆怀瑾和宋令仪再次开始溜达起来。

陆怀瑾在旧书店里找到了两本关于纽约黄金时代的书籍，若获至宝，不仅如此，他居然还和旧书店的老板成为了朋友，两个书虫高谈阔论得不亦乐乎，事实上，双方的沟通还是有所障碍的，因为涉及到许多专业词汇，陆怀瑾听不懂，又或者是无法准确表达，传达的意思自然有所偏差。但，两个人也相谈甚欢，一杯红茶，一本书籍，就这样在旧书店里度过了一个下午。

后来，书店老板关门之后，还邀请陆怀瑾一起到酒吧去喝一杯，真正地道的纽约酒吧。

宋令仪沉迷于古董店的神奇之中，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着实让人大开眼界，有些东西已经被时代淘汰，无法继续使用了，完全沦为摆设；有些东西却依旧能够在日常生活中发挥作用，让人对过去的生活方式产生了更多的兴趣。

宋令仪在那家古董店里认识了两个新朋友，一个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士，看起来雍容华贵，有些像是居住在上/东/区的精英阶层，谈起文化、艺术、历史，颇见解；一个则是和陆离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孩，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在校生，年龄的隔阂并没有成为她们交流的障碍。

离开古董店之后，这三个人还相约一起共进晚餐。

结果，反而是陆离落单了。一开始，陆离还在旧书店和古董店来来回回，反正就在街对面。但很快就发现，他根本插不进去话，两边都是被嫌弃的那一个。陆离着实是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也好。结交不同的朋友，融入当地人的生活，却又领略不同的风情，这一直都是陆离最喜欢的旅游方式。陆怀瑾和宋令仪能够享受他们在纽约的时光，这着实是再好不过了。于是，即使有些担心，但陆离还是给予了父母足够的空间，确认他们的手机都还有足够的电池之后，他选择了回家休息。

独自一个人解决了晚餐之后，陆离就开着车去学校宿舍接爱丽丝了。

今晚的告别派对在长岛举行。

长岛的西部就是布鲁克林区，距离曼哈顿还有一小段距离，由于这里三面环海，而且气候宜人，岛上布满森林，雨量充沛，夏季不会太过炎热，冬天的天气情况也比曼哈顿好了许多，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适于人类居住的地区之一。

这也使得长岛成为了富人聚集地区，与上东区的繁华相比，长岛的生活更加悠闲惬意，节奏也更加缓慢随意，不仅仅是美国本土的富人，包括国外富豪都在这里置办了房产。继而，长岛上出现了许多风格迥异的别墅，成为了这里的特色之一，不少游客都专门到这里来观光。

告别派对选择在这里举行，显然是不想要收到外界的干扰，这对于学生来说就意味着——疯狂。

198啤酒乒乓

“天哪，到底有多少人接到了邀请？”

陆离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车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镇宽敞的街道此时都变得无比拥挤，几乎看不到任何空隙。而且，车辆都已经脱离了固定的停车区域，浩浩荡荡地停在视线里的每一个角落，这让现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杂乱无章的停车场。

“三百多个吧。”爱丽丝也吃惊到了，不太确定地说道，“我怎么觉得其他学院的人也都过来了。”

既然今天是毕业典礼，每个学院都会有自己的派对，而且还有脱离学校之外，单独举行的私人派对，估计今晚整个纽约城都将充斥着无数派对。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都是在各个派对之间串流，应该不会出现一个派对就爆满的情况。

但显然，他们都低估了人们那颗向往狂欢的心。

“三百多个？”陆离不由笑了起来，“那就难怪了。你也知道，如果邀请了一百个人，那么派对就是三百人的；如果邀请了三百人，那么……”陆离耸了耸肩，“估计就要朝一千人突破了。看来，今天是一个不眠之夜。”

眼前的情况，势必没有办法正常停车了。陆离也找了一个角落，将车子停靠好，然后和爱丽丝穿过了汹涌的人海和车阵，朝着派对举办地走了过去。

进入别墅的屋子里，一股灼热到令人窒息的热浪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宣泄下来，一秒钟之内就让每个人进入派对模式。视线里熙熙攘攘地全部都是人，相识的，不相识的，只要视线接触到，都会点点头打招呼。

“爱丽丝！爱丽丝！”喧闹声之中，即使是声嘶力竭的大喊也依旧比蚊子叫好不到哪里去，最后对方干脆直接走到了爱丽丝和陆离的面前，面对面地呼喊，“嘿，十四！你也来了！”站在眼前的是他们的另外一个同学，一个中东人，叫做阿杰，家里富得流油，而且思想十分开放，最喜欢的就是召开派对。他今年毕业之后，决定继续研究生的深造。

“快，快，派对一直在等着你们呢。”阿杰热情地招呼着，“怎么样，啤酒乒乓？”阿杰看向了陆离，“说到乒乓球，难道不就是中/国吗？十四，你要不要来露一手？”

啤酒乒乓是美国大学生派对里最喜欢的游戏之一，就是在乒乓球台上摆放啤酒纸杯，然后把乒乓球扔出去，弹一下桌面之后跳入纸杯，这就算成功。游戏是以对抗形式展开的，输掉的一方自然就要开始灌酒——

最著名的惩罚手段就是皮管灌酒，被惩罚者半蹲下来，将皮管塞入嘴巴里；皮管的另一端则塞入漏斗，然后惩罚者站在高处，不断将啤酒倒下去，以稳定的节奏源源不断地灌入被惩罚者的胃部，有时候他们还是啤酒、威士忌、红酒一起灌，那就更加惨烈了。

面对阿杰的邀请，陆离开始活动自己的手腕和脚踝，“你知道我等待这一天很久了。”那戏谑的语调惹得阿杰和爱丽丝都大笑了起来。

在读书期间，人们对陆离最多的好奇，除了武功，就是乒乓球。似乎每一个中/国人都是功夫加深，一个顶两；然后乒乓球球技出神入化，打遍天下无敌手。刚开始的时候陆离还会一本正经地解释，后来就学会了以开玩笑的方式回答。

啤酒乒乓，本身并不困难，可是喝酒之后，手不稳了，难度就与众不同了。陆离以前参加派对的时候，玩过一两次，手感还算不错。

跟随着阿杰的指引，陆离和爱丽丝走进了别墅里，经过大厅的喧闹，经过厨房的拥挤，终于在后花园的门口看到了乒乓球桌，“伙计们，伙计们！乒乓球大魔王来了！”阿杰大声喊道，连续喊了好几次，众人就齐齐看了过来，顿时所有人都开始欢呼呐喊！

陆离强烈怀疑，许多人根本就不知道在欢呼什么。

“刚好，苏和威廉这一组就要顶不住了，你和爱丽丝来顶替他们好了。”旁边有人喊道，然后两个陌生的脸孔就走了出来。

那个高高壮壮的男生，如果陆离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学校篮球队的，算是一个风云人物，传闻是说他以后有希望进NBA，而旁边那个女生则是拉拉队的成员，穿着露/脐/装和小热/裤，身材火爆异常。

这两个人都是陆离曾经见过，却不曾真正认识过的。

“我们已经连续击败了五组对手了，希望你们可以坚持得久一些。”那个男生挺起了自己强壮的胸膛，浑身上下散发着天子骄子的傲气和自恋，在酒精的刺激之下，就更加不可一世了。

陆离原本只是打算凑凑热闹的，但看到这一幕，不由就轻笑了起来，“那你可不可以礼让我们一颗球呢？”

那调侃的戏谑着实在明显不过了，可是对方却没有听出来，只是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居然还要我们让一颗球，还是说，你们干脆直接喝酒好了，也免得自取其辱。”

年轻气盛的年轻人们，总是热血沸腾、自命不凡，在派对之上就更加如此了，不是针对陆离，而是针对每一个送上门来的对手，都是如此。

陆离转头看向了爱丽丝，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怎么样？我们要不要直接认输，还是试试运气？”

爱丽丝是了解陆离的，她可以捕捉到陆离眼底的那抹笑意，那隐隐闪动的狡黠让爱丽丝也露出了笑容，神采飞扬地说道，“要不，我们就试试运气？”

陆离转过身，对着眼前的两个人摊开了双手，“女士说了，我们打算试试运气。”

乒乓球台旁边聚集了十几个人，喧闹非常，他们全部都开始起哄，“吼吼吼”的声响开始震动整个屋顶，即使是在嘈杂的音乐声之中也有着不可忽略的存在感，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注意，大家都纷纷看了过来。

“他是艾伯特，她是萨曼莎。”爱丽丝凑到了陆离的耳朵边，主动做起了介绍，那吐气如兰的温暖气息有些瘙痒，仿佛带上了丝丝电流，让耳根子不由微微发烫起来。

陆离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大步大步地朝前走去，伸出了右手，准备表示友好，没有想到，艾伯特没有握手，而是直接用力地拍了拍陆离的手掌，“我们可不是过来这里交朋友的。更何况，我不喜欢和失败者做朋友。”说完，他就朝着周围的围观观众们哈哈大笑起来。

“艾伯特！上！”

“艾伯特，好样的！”

“加油！六连胜！艾伯特！”

……

和陆离相比较，作为篮球队的队长，艾伯特自然是更为脸熟，周围的朋友也更多，再加上刚才五连胜的威势，所有人都在为他们加油助威。现场的气氛正在变得越来越热烈，其他端着酒杯的年轻人们也纷纷过来凑热闹，人群正在变得越来越多。

“怎么样，你先，还是我先？”艾伯特手里惦着几颗乒乓球，自信满满地说道，“等等，你不会不知道游戏规则吧？哈哈哈哈。”这句话就有种族歧视的嫌疑了，因为亚裔学生大部分都不喜欢参加派对，而是躲藏在自己的小团体里，不仅是中/国人，印度人、日本人、韩国人等等都是如此。

陆离对于这种有意无意的歧视早就习惯了，不卑不亢地说道，“放心吧，不知道也没关系，一边玩一边摸索就是了。要不，你先示范看看？”

周围的喧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陆离不需要刻意放大声音，大家也可以听到，那调侃的话语惹得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他们可没有泾渭分明地区分敌人和友军。

艾伯特也听出了陆离的嘲讽，笑容不由有些僵硬起来，“那就过来试试看再说吧。”

艾伯特走到了乒乓球台前，此时红色的啤酒纸杯都已经摆放完毕，在兵乓球台的尽头，一共摆放着五个杯子，然后在乒乓球网的另一侧也摆放了三个纸杯。

“我们玩的是五个球的，我先投三个，然后再你投，你觉得呢？”艾伯特不是在表达他的友善，而是在表达他的怜悯，似乎这场比赛的胜利已经毋庸置疑地攥在手中了。

”不用，你先完成你的投掷，然后再由我来。“陆离大方地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艾伯特高傲地抬起了下巴，然后站在旁边的萨曼莎就迎了上来，在艾伯特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挑衅地瞥了陆离一眼，又居高临下地看了爱丽丝一眼，趾高气昂地凹出了一个”S“曲线。

艾伯特抬起了双手，“宝贝，我的幸运女神，来，为我带来一些好运。”

萨曼莎翘起了红润的唇瓣，朝着艾伯特的掌心温柔地吐出了一口气，“加油，宝贝！你肯定可以秒杀的！”啤酒乒乓，这对于篮球队的艾伯特来说，着实是再简单不过了。

“伙计们，为我欢呼！”艾伯特高高举起了双手，全场的尖叫声、呼喊声、嘶吼声，犹如土著的战歌一般，熊熊燃烧起来。

然后艾伯特就深呼吸一口气，收敛心神，全神贯注——虽然他很自大，但绝对不是草包。第一颗球，第二颗球，第三颗，第四颗……全部准确命中，第五颗，弹到了纸杯的边缘，然后飞了出去，所有人都发出了“呼”的哀叹声，可惜没有能够全部命中。

但，五中四，这依旧是一项壮举！现在就看陆离的了。

199五投五中

五投四中！

艾伯特可不是一个草包，之前能够五连胜，自然是有两把刷子，最后一颗球，如果不是因为急于求胜、得意忘形，估计也不会偏离准星了。

可即使如此，投完了第五颗兵乓球之后，艾伯特还是高高举起了双手，仿佛胜利者游行一般，召唤着现场所有人的起哄和应援，“吼吼吼”，观众们毫不吝啬地开始嘶吼起来，场面越来越热闹，齐声呐喊的场面声势震天，胆小一点的人估计就要被吓呆了。

艾伯特回过头，挑衅地看了陆离一眼，然后做了一个健美的手势，卖弄着自己的肱二头肌，那卖弄的姿态几乎没有任何掩饰，就在陆离以为现场气氛已经达到高点时，现场观众们又因为艾伯特的这个动作更加热烈起来，甚至不少人开始捶打着墙壁、搬动着桌子，一起加入这场热闹之中。

爱丽丝不由有些担心，大学生们本来就是血气方刚，在酒精的刺激之下，气氛就更是难以控制。现在的场面就隐隐有些失控了，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陆离对此却丝毫不陌生，作为实习记者四处闯荡，虽然没有活跃在第一线，但也见过不少大场面，眼前的盛况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在德州见识过万马奔腾的景象，相比起来，眼前只是小巫见大巫。

陆离对着爱丽丝露出了一个笑容，绅士地抬起了左手，将手臂弯曲成为一个茶壶柄的模样，“轮到我们了。”这镇定自若的表情让爱丽丝跟着笑了起来，用右手挽住了陆离的左手手臂，两个人就好像简奥斯汀笔下参加舞会的年轻男女一般，闪亮登场。

陆离走到了艾伯特的面前，右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邀请艾伯特滚开，现在这个舞台是属于他的。

艾伯特摊开了双手，无比嚣张地退了开来，将乒乓球台旁边的空间让了开来，那自信满满的动作似乎就在说：我接受你的挑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那种接受挑战的上位者架势，在现场的欢呼声之中，风光无限。

陆离走到了乒乓球台的前面，旁边已经有人将五颗乒乓球都收了回来，丢在一个红色的大盆子里，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乒乓球，然后把盆子递给了陆离。陆离随意从里面取了五颗乒乓球，对方还友善地说了一句“好运”，这让陆离也朝对方笑了笑表示感谢。

爱丽丝站到了陆离的身后，心情不由就紧张了起来。原本只不过是一个小游戏而已，但现在气氛却已经有所变化，竞争的味道越来越浓厚，她双手忍不住就紧握了起来，忐忑不安地看着陆离。

几乎没有任何放松，也没有任何预热，陆离站到了投掷线的后面，抬手就扔了出去。

那草率的动作让所有人嘈杂声都停了下来，背景音乐的喧闹似乎都平缓了下来，户外可以清晰地听到正在游泳池戏耍的水浪声，还有前门停靠车辆的引擎声，却将室内的紧绷衬托得越发明显起来。爱丽丝觉得自己几乎就要窒息了，喊叫声涌到了喉咙，然后硬生生吞咽了下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乒乓球。

乓，在球台上弹了一下，然后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左上角的红色纸杯里。

“哗！”稀稀落落的惊呼声就发了出来，显然，陆离这一手着实惊艳，轻描淡写之中就彰显了实力。不过，这到底是运气还是实力？

可是陆离却没有太过亢奋，紧接着拿出了第二颗乒乓球，看似随意地再次扔了出去，乓，又是一道弧线，右上角的红色纸杯；第三颗，命中；第四颗，命中……

速度着实是太快了，周围围观的人群根本来不及惊呼，陆离下一颗就扔了出来，那轻松写意的动作看起来毫不费力，可是围观者们的心跳却几乎就要停止，全场鸦雀无声，似乎所有动静都消失了一般。

站在旁边的艾伯特一开始还从容不迫，但转眼之间就看着陆离追平了他的记录，浑身肌肉无法控制地紧绷了起来，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热地看着陆离手中的最后一颗乒乓球。仅仅三十秒之前，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的对手，现在却让他的手心开始出汗了。

但陆离却依旧没有太过在意，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也面临了艾伯特刚才的临界点，他甚至没有喘息，直接扬手就把最后一颗乒乓球扔了出去，就好像和第一颗没有任何区别。

围观群众们不由屏住了呼吸，受到了十万点惊吓，瞪圆了眼睛，看着乒乓球滑过的曲线，寻找着最终的落点；爱丽丝不由就捂住了嘴巴，唯恐一点点呼吸都会扰乱空气的流动，继而影响了乒乓球的抛物线。

“乓！砰！”

描述起来仿佛是一个世纪，但现实生活中也就不到一秒的时间，乒乓球准确无误地落进了红色纸杯里，一点偏差都没有，干脆利落，简单直接。

五投五中！

“哗！”所有人顿时振臂欢呼，比起艾伯特的脸面来说，他们真正在乎的是精彩绝伦的对决，还有令人亢奋到极致的派对气氛，五投五中的壮举就足以让大家庆祝了。于是，每个人都张大着嘴巴，兴奋地击打着彼此的手掌，仿佛是自己达成了这一壮举般。

听到了呼喊声之后，爱丽丝这才反应过来，在大家的带动之下，高高举起了双手，无比亢奋地跳跃了起来，迎面就看到了陆离那灿烂的笑容，她挥舞着自己的右手，然后陆离也抬起了右手，两个人击掌相庆，爱丽丝欢快地大笑起来，尖叫着，呐喊着，跳跃着，仿佛他们赢得了超级碗一般。

“吼吼吼！”

兵乓球桌周围的人们都开始起哄起来，与刚才庆祝艾伯特表演后的反应如出一辙，只是，这一次的庆祝对于艾伯特就是煎熬了。

艾伯特脸色难看地看着陆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不可一世的庆祝此时都变成了一记记耳光摔在了脸上，巨大的耻辱几乎要将他吞噬，沸腾的羞耻感让他握紧了双拳，几乎就要把牙齿咬断。

他只想要狠狠地给陆离一拳，打掉那脸上的笑容！可取而代之的是，火辣辣的脸颊让他几乎无地自容。他可是啤酒乒乓的常胜将军，不仅因为他是篮球队的队长，还因为他经常流连各大派对，长时间玩啤酒乒乓，琢磨出了一定的规律，只有偶尔失误，才会导致输掉比赛……

对，刚才一定是失误，他太过得意忘形了，他以为五投四中就足以摧毁对手，可没有想到，对手却撞到了大运，居然全中，所以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运气，除了运气之外，陆离的表现没有任何的解释，他没有瞄准，没有调整，就这样随手扔了出去，只有运气能够解释。虽然是超小概念，但肯定是如此。他的失误，再加上这个菜鸟的运气，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再来一盘！”艾伯特大声地喊道，在高涨的气氛之中，他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尤其是当他看到了萨曼莎那失望的表情，男性的尊严遭遇了严峻的考验，他直接嘶吼了起来，“再来一盘！”顿了顿，又重复说道，“再来一盘！”

艾伯特在篮球队的队友们都开始为他应援，纷纷捶打着乒乓球桌，红色纸杯都翻到了地上，“再来一盘！再来一旁！再来一盘！”那齐声呐喊着实气势十足。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起来，唯恐热闹不够刺激，纷纷一起呐喊了起来，“再来一盘！”

就连在外面大厅的过路人们，也一边喊着“再来一盘”，一边聚集了过来，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酒兴之上，也就跟着一起呐喊了。

整个场面好不热闹。

陆离不慌不乱地举起了右手，向四周的应援者们打起了招呼，由于刚刚才奉献了五投五中的表演，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给了陆离面子，喊叫声逐渐平复了下来，然后陆离大声说道，“再来一盘，没有问题。但，第一盘的胜负已分，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失败者遭受惩罚呢？”

失败者。

艾伯特刚才是如此称呼陆离的，但现在这个标签却贴到了他的后背上，这让艾伯特怒火中烧，旁边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呼喊声，“喝！喝！喝！”

艾伯特觉得着实太过丢人了，他没有任何的辩解，接过了旁边递来的红色啤酒纸杯，仰头就把里面的啤酒一饮而尽，右手狠狠地把纸杯捏成了一团，摔倒了地上，死死地看着陆离，大声呵斥到，“再来一次！”

站在旁边的萨曼莎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没有想到，陆离的视线却转移了过来，这让萨曼莎暗暗咬牙，然后在众人注视之下，也把自己的一杯啤酒倒进了肚子里，这引来了众人的一片喝彩声。

显然，大家都在兴头上。

陆离耸了耸肩，一脸失望的表情，“原来惩罚就只是一杯啤酒，我还以为是多么大的赌注呢。”潜台词就是，刚才艾伯特到底在得意什么、炫耀什么，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哈哈哈哈！”这话语一出，全场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艾伯特的脸部顿时犹如锅底。

200轻松秒杀

“啤酒加威士忌！”

艾伯特觉得自尊和骄傲受到了严峻的挑战，他可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而且以后还有希望加入NBA，现在居然被一个亚裔家伙鄙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的倔强也抬起头来，恶狠狠地下达了战书。

“两杯啤酒加威士忌！”

陆离却根本不害怕艾伯特，对于这种天之骄子，他见得太多太多了，他们总是以为世界是围绕着自己公转的，享受着鲜花和灯光的追捧，不容许自己的骄傲受到任何一点侮辱。当然，和艾伯特比试篮球，这就着实不是陆离的长项了，可是比试啤酒乒乓，陆离却丝毫不胆怯。

陆离觉得，自己可能瞄准、射击的天赋技能已经点满了，上次玩狙击的时候是如此，啤酒乒乓也是如此。瞄准时的感觉说不清楚，那种信手拈来的自如感，让他总是如鱼得水。

“两杯就两杯！”艾伯特此时正在力求找回场子，自然不可能退缩，毫不犹豫地就点头答应了。

“还是五投吗？”陆离也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二话不说就进入了主题。

艾伯特认真想了想，真心实意地思考着，到底是次数越多对自己越有利，还是越少越好，仿佛这不是一个啤酒乒乓的游戏，而是真正的大学篮球联赛。“十投！”次数越多，对方出错的可能就越大，而自己却是胜券在握，容错度也就更高。

“十投？如此漫长，那么赌注确定不要翻倍吗？”陆离那镇定自若的表情，让艾伯特不由噎了噎。

可是对于旁观观众们来说，却是越来越亢奋，“翻倍！翻倍！翻倍！”甚至不需要号召，大家就自发地开始齐声大喊起来。

艾伯特现在是骑虎难下，他现在也不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了，“四杯！那就四杯！”

四杯啤酒加威士忌，这可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估计不少人喝下去就要开始到卫生间去呕吐了，即使是酒量上佳的人，头晕也是在所难免。

爱丽丝不由就露出了担忧的神情，四杯啤酒加威士忌，这游戏现在已经失去了控制。她担心的不仅仅是这四杯赌注，而是现场的热烈气氛，她知道，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事情估计会没完没了，除非有一方愿意认输，或者是喝挂。

就在此时，爱丽丝就看到陆离转过头来，眉梢之间带着一丝歉意，“抱歉，现在你和我在同一条船上了，如果输了，你记得替我分担两杯。”

那半开玩笑的语气，让爱丽丝愣了愣，随即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难道是两个人加起来四杯？我还以为是每个人四杯呢？”

“嘘。”陆离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让爱丽丝再次笑出了声。

“所以，这一次，你先来，还是我先来？”陆离转头看向了艾伯特，相较于艾伯特那紧张严肃的表情，陆离的轻松随意就太过自在了。

艾伯特越发觉得心气不顺——他是如此在乎，而对方却一点都不在乎，那如果他还是输掉的话，这又算什么？“分为上半场和下半场，顺序颠倒一下，如何？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就我先投。”

艾伯特没有给陆离反驳的机会，其实陆离也听出了艾伯特话语里的猫腻，简单总结一下就是，艾伯特先投五颗，然后陆离投；接着陆离再投，最后艾伯特收尾。

陆离要连续投十颗，注意力必须始终保持集中，可是艾伯特却能够获得喘息的空间。当然，艾伯特一前一后，投掷的节奏和韵律也可能被打破，谁也无法预料后续的发展。

“哈，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名不虚传。”陆离也没有反对，而是冷嘲热讽地说道，这让艾伯特的脸颊不由微微发烫起来，陆离哑然失笑，“不过，既然队长都如此说了，我又怎么能够反对呢？”

能够得到如此重视，甚至还有阴谋诡计的算计，这本身就说明了艾伯特的重视。仅仅在数分钟之前，艾伯特还居高临下地嘲笑着陆离，现在两个人却平起平坐了……

艾伯特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理会身后其他人的哄笑。他知道，只要他胜利了，那么一切就都没有问题！

“艾伯特！艾伯特！艾伯特！”

在众人的呼喊声之中，艾伯特走到了乒乓球桌后面的投掷线上，深呼吸，再次深呼吸，拿起了乒乓球，瞄准、呼吸、投掷、命中。

这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艾伯特所有的精力，当第五颗乒乓球准备落入红色纸杯之中时，他才终于放松下来，紧握双拳高高举起，犹如雄狮一般怒吼起来，甚至还用双拳击打着胸部，朝着陆离不断嘶吼，宣泄着情绪。

他就知道，他能做到！他就知道！

“哦哦哦！”周围围观的观众们几乎欢呼，现场的火热气氛几乎就要将屋顶掀翻，整个派对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高/潮，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陆离身上。

面对艾伯特炫耀的行为，陆离平静地站在原地，几乎没有给予任何回应，目送着艾伯特让开了位置之后，这才走到了乒乓球桌的后面。手心也不由有些湿润，毕竟，他的专长又不是啤酒乒乓，连续十颗都命中，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平看到陆离做好了准备，现场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刚才那个五投五中的精准还可以重现吗？而且还是在艾伯特奉献了精彩演出之后？

陆离放缓了呼吸，没有太多犹豫，抬手就按照自己的感觉把乒乓球投了出去。第一颗，第二颗……第五颗也准确命中之后，正当人们以为陆离会休息一下，缓一口气，却没有想到他抬手就把第六颗也扔了出去，第七颗，第八颗，第九颗……

爱丽丝觉得自己就要无法呼吸了，就连心脏的跳动都已经停止了。现场所有的围观群众都屏住呼吸，那种紧绷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整个屋子里的温度在不断攀升，越来越炙热，仿佛随时都会达到沸点一般。

众目睽睽之下，第十颗就这样直接飞了出去，没有任何犹豫。

这一次，就连陆离自己都有些拿不准，连续投十颗，不是因为他自信，而是因为他不想要打断节奏，可是最后一颗投出去，肌肉却不由有些僵硬，他自己也拿不准。视线锁定在了乒乓球之上，看着它滑过一道弧线，然后落在了……纸杯的边缘，高高弹起。

“呼。”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难道第十颗就要这样飞出去了，可是，乒乓球重新落了下来，朝着杯子内部，然后转了两个圈，最后落入了杯子之中。

“耶！”所有人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欢呼声，那模样仿佛是他们自己刚才完成了如此壮举一般，所有人都高高举起双手，欢呼雀跃地庆祝着。

就连陆离自己也忍不住跳跃了起来，握紧了拳头，用力地挥舞了一下，然后就看到爱丽丝也跟着他一起跳跃了起来，两个人都用力挥舞着拳头，面对面地吼叫着，“啊啊啊！”眼睛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喜悦和幸福在彼此的眼底倒影。

艾伯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当最后一颗乒乓球落入纸杯时，难以抑制地失望起来。居然十投十中！居然真的让他做到了！不可思议！

即使他耍了小阴谋，即使他有了小算计，但陆离还是成功地做到了，十投十中！真是晦气！

“十四！十四！十四！”

站在旁边的阿杰第一个开始欢呼了起来，紧接着其他人也都一起呐喊了起来，仿佛在欢迎他们的新国王登基，而旧国王则根本没有人在意了。艾伯特站在旁边，就仿佛被遗弃了一般，就连萨曼莎都露出了嫌弃的眼神。

陆离全部命中之后，就立于不败之地；而艾伯特反而是陷入了不利的境地，只要一点点误差，那么他就将迎来两连败的耻辱。

艾伯特挺起了胸膛，走了上前，根本不理会其他人，站到了投掷线的后面，自顾自地开始调整呼吸。如此大场面，他经历过无数次，不应该紧张，不是吗？不，他一点都不紧张！

周围的喧闹声逐渐沉淀了下来，焦点再一次来到了艾伯特身上，现在胜负就维系在艾伯特的手上了。

艾伯特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就扔出了第一颗乒乓球，那优美的弧线朝着红色纸杯飞了过去，艾伯特紧接着拿出了第二颗乒乓球，准备投掷，可没有想到，第一颗就撞到了纸杯边缘，然后……滑了出去。

滑了出去。

艾伯特睚呲欲裂地看着那颗滑出去的乒乓球，不敢置信，周围的欢呼声和喧闹声都消失不见，只有众星捧月的陆离依旧清晰，艾伯特只觉得自己坠入了无底深渊，这就像是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秒杀，他居然就这样被轻松秒杀了。下半场还没有来得及开始，胜负就宣告了结束，他就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一记又一记的耳光，没有任何阻拦地摔在他的脸颊上，可此时他的脸颊却已经肿了起来，没有丝毫的感受，他的尊严、他的骄傲都被踩在了地上，丝毫不剩。

“再来！再来一次！”艾伯特双眼赤红，就好像是杀红了眼的赌徒，孤注一掷地将自己所有的赌注都推了上去，任何一切可以压的东西都不放过。

201最后一击

周围的围观群众们全部都在欢呼呐喊着，陆离今天无疑征服了所有人，目前十五投无一失手，堪称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表现着实太过惊艳，轻松秒杀了啤酒乒乓这个游戏。

这在派对上，绝对是火爆事件！每一个人都迫不及待地加入庆祝之中，甚至于迫不及待地走上前，用热烈的拥抱来表达对陆离的敬佩，再不然就是击掌相庆，现场的气氛好不热闹。瞬间，陆离就成为了全场宠儿。

艾伯特的呼喊声没有人听见，他那高大的身躯在汹涌的人海里浮浮沉沉，根本引不起太多注意。人们一个个把他推到旁边，然后纷纷朝着陆离跑过去，嘴里还不忘高呼着，“十四！十四！”就好像在顶礼膜拜新的偶像一般。

艾伯特何曾遭受如此待遇，理智的壁垒正在崩塌，他用力推开了身边的人潮，大声喊道，“再来！再来一次！”那疯狂的举动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控制，“我说，再来一次！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混蛋！”

布满红丝的眼睛，犹如醉汉的举动，声嘶力竭的怒吼……宛若癫狂一般的艾伯特终于吸引了众人的注视，派对的气氛似乎平息了下来，可是隐隐的躁动仿佛隐藏在水面底下的暗潮，正在酝酿着下一波的风暴。

“我说，你，你敢吗？”艾伯特现在才意识到，他居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可是，他还是准确地指向了对方，“你敢再和我来一次吗？我们把赌注再翻倍，八杯，你敢吗？”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陆离。

爱丽丝就知道，事情会走到这一步，没有一方倒下，就没有人会善罢甘休的。现在，陆离也是骑虎难下，一旦他拒绝的话，现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陆离却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只是叹了一口气，“所以，今天这事情是没完没了了，对吧？下一次，下一次，永远还有下一次。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还欠我四杯呢，不是吗？”

陆离摊开了双手，那一幅无可奈何的模样，让众人哄笑了起来，艾伯特想要说话，可是陆离却没有给他机会，论起嘴皮子，艾伯特怎么可能是新闻专业出身的陆离的对手呢？

“不如这样，继续玩可以，但是我没有兴趣继续纠缠下去了，今晚的派对才刚刚开始，我可不想一直玩啤酒乒乓，还有其他节目等着我呢。”陆离谈笑风生、进退自如的表现再次引来了众人的欢笑声。

这样的陆离看起来着实与众不同，印象之中的亚裔学生总是太过内敛、太过拘谨、也太过死板。在国外，歧视本来就无处不在，想要对抗这些歧视，首先自己就必须自信起来，因为真正的尊重不是别人给予的，而是自己赢得的，更重要的是，尊重自己、相信自己、坚定自己才是坚实的第一个脚印。

“那就这样，十二杯。”陆离扬声说道，“一把定输赢！无论胜负，之后都不要再继续纠缠了，我们把乒乓球桌让开来，给其他人一些机会好好享受享受，这才是派对的精神，不是吗？”

“吼吼吼！”现场的围观群众们齐声嘶吼，对陆离表示了迎合，看如此样子，陆离的号召力甚至比之前的艾伯特还要更高。

“怎么样？你愿意吗？”陆离看向了艾伯特，谦逊又不失自信地说道。

“当然！”艾伯特用力挺起了胸膛，坚定地说道，“你想要怎么玩？”

不等陆离说话，在旁边一直郁闷受气的萨曼莎终于忍不住，一个跨步站了出来，“男女搭配，每个人各五投，你敢吗？”

萨曼莎只是不信任艾伯特罢了，连续两轮都输了，简直丢尽了面子，她打算用自己的双手来决胜负，即使输了也心服口服。

可没有想到，艾伯特却不由眼前一亮。陆离的实力着实太强了，看起来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可是爱丽丝就不同了，爱丽丝看起来一点都不擅长的样子，估计比萨曼莎还要更加糟糕。

如果爱丽丝全部都错失，又或者只投中了一个，那么胜利就手到擒来了，这几乎就是不可能输的一场比赛。

艾伯特知道，这不公平，但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了，他需要一场胜利，他的尊严、他的骄傲、他的信心需要这场胜利重新建立！即使是不折手段，也在所不惜。

果然，爱丽丝流露了慌张的表情，抬起头看向了陆离，有些不知所措：她真的不擅长这个游戏，之前派对的时候玩过，可是水平只能说是一般，突然就委托了如此重任，她着实吃不消。

陆离却似乎没有看到爱丽丝的眼神暗示，点点头，”好，那就这样，所以，谁要先投？“

“十四。”爱丽丝焦急地拉了拉陆离的手臂，然后就看到陆离转过头来，安抚地拍了拍爱丽丝的手背，“派对就是派对，不要把胜负看得那么重，享受其中就好。”

加上爱丽丝的话，那么陆离就真的没有把握了，但今天是毕业典礼，是告别学生生涯的派对，那就要尽情狂欢。胜利了，自然最好，他们可以肆意庆祝；失败了，那么就一醉方休，喝得酩酊大醉，那又何妨？

看着陆离眼底闪烁的光芒，爱丽丝紧绷的情绪也微微松懈了一下，呵呵地笑了起来。此时，她才意识到，情急之下，她居然牵住了陆离的手，那滚烫的温度让她不由松开了双手，脸颊却微微发烫起来。

经过商议，大家一致同意，由萨曼莎先开始，然后是爱丽丝；紧接着是艾伯特，最后是陆离。

萨曼莎先上场，她果然有些本事，即使是在万众瞩目之下，紧张之余却依旧发挥稳定，五颗乒乓球投进去了四颗，这让艾伯特激动得浑身都开始颤抖，胜利的一半已经攥在手中了。

四颗！这场比赛可以说是大局已定了！

爱丽丝都可以感受到凝固的空气，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整个手掌都为微微颤抖着，就连乒乓球都几乎要拿不稳了，这要怎么玩啤酒乒乓？

陆离走了过来，站在了爱丽丝的身后，“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的，平稳呼吸，然后瞄准目标，计算一下距离，砸出去，这就好了。”说完之后，陆离顿了顿，“等等，你不会是一个隐藏的高手吧？那我就丢人了。”

爱丽丝被逗乐了，哧哧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不，不是，我不是很擅长。”

陆离伸出手抓住了爱丽丝的右手，那淡淡的温度让爱丽丝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耳边传来了陆离的声音，身后那厚实的胸膛和清爽的气息将她团团包围，那种悸动让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跳跃起来。

“你看，我们和球桌之前有个距离，你计算好距离，扔下去，乒乓球就会自己弹跳起来，剩下的就交给物理和数学好了。”如此解说，也就是陆离独此一家了。

爱丽丝可以感受到手背的温度离开，身后的坚实也逐渐离开，她垂下眼睛，用力吞咽了两口唾沫，让涌到了嗓子眼的心脏重新回到了胸腔里。深呼吸，再次深呼吸，爱丽丝知道，自己必须平静下来，她不希望陆离喝酒喝到吐，她更不喜欢放弃今晚的派对。

她想要好好享受今晚的每一分每一秒。

爱丽丝瞄准了一下远端的红色纸杯，紧张地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回忆着刚才陆离指导的动作，扔了出去，她忍不住就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看着乒乓球飞行的轨迹，仿佛自己的瞩目可以为它带来好运，护送着它进入纸杯中一般。

但可惜的是，爱丽丝失望了。

乒乓球远远地飞了出去，甚至就连杯沿都没有擦到，一个三不沾，直接飞到了球台之外，众人一片哄笑起来，嚷嚷着，“爱丽丝，拜托！你不会那么菜吧？”他们也知道，男女混合比赛之后，胜负就已经不在陆离的手中了，这是可以原谅的，但他们还是希望看到悬念的延续，毕竟陆离和艾伯特的对决着实太精彩了。

爱丽丝郁闷地转过身，然后就看到陆离那充满鼓励的眼神，爱丽丝长长吐出一口气，给自己暗暗加油鼓劲，“集中！集中！”

调整呼吸，然后投掷，准确命中！

“啊啊啊！”爱丽丝兴高采烈地跳跃了起来，转过身就看到陆离那兴奋的神色，用嘴型说道，“继续，继续！”

爱丽丝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再次开始投掷。可惜的是，她今晚的准星确实不太好，最终五投仅仅只是中了两个。错过，命中，错过，错过，命中。

尽管如此，陆离还是走了上前，给了爱丽丝一个拥抱，轻轻拍了拍爱丽丝的后背，“你做得很好，很好。享受就好，怎么样？感觉如何？”

爱丽丝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比想象中刺激多了！但是……”转过头，他们就看到了以前提前庆祝的艾伯特和萨曼莎，只要艾伯特五投四中，甚至不需要五投五中，那么比赛就结束，陆离甚至不要上场，这一轮的胜负就分了高低。

“十四，要不要你先上？保留一点悬念？”阿杰走了上来，主动建议到。

陆离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大家开心就好，悬念这种事就留给福尔摩斯吧。”那逗趣的话语再次让大家哄笑起来。

艾伯特狠狠地瞪了陆离一眼，死死地咬着牙齿，这一次，机会已经到他的手上了，他绝对不会轻易错过！

202匪夷所思

空气似乎凝固了，背景音乐依旧在嘈杂着，可是周围已经没有人在跳舞了，整个派对之上超过一半的人群都拥挤在乒乓球台的里里外外，剩下一半挤不进来，于是就趁着这个空档，开始霸占空房间，至于用空房间来干什么，每个人都可以自行想象。

原本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场啤酒乒乓游戏而已，在派对之上，喝酒才是重点，游戏不过是喝酒的借口而已，根本没有人会在乎；但谁能够想到，这个游戏已经成为了今晚派对的最大热点。

一方是学校篮球队的队长，一方则是籍籍无名的亚洲小哥；一方是万众瞩目的篮球神射手，一方则是百发百中的黑马玩家；一方是众星捧月的瞩目焦点，一方则是性格明朗的人缘好手……现在，对决正是进入白热化阶段，胜负成败就在此一举！

萨曼莎五投四中的杰出表现，完全足以和艾伯特相媲美；相较而言，爱丽丝五投两中的成绩倒不能算太差，可以说是派对之上的正常水平——没有人会为了游戏而游戏，所有人都是为了喝酒而游戏，那么成绩自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只是，现在爱丽丝的正常发挥却将比赛推入了绝境，只要艾伯特中了四个，那么就可以直接杀死比赛！

万众瞩目之下，艾伯特上场了，全场的欢呼声再次响起，“艾伯特！艾伯特！艾伯特！”

那震耳欲聋的喊声唤起了艾伯特站在球场上的记忆，仿佛胜负的命脉就握在他的手上，他此刻就站在罚球线上，将决定胜负的钥匙牢牢地掌控在手心里。

脑袋有些混沌，刚才喝的啤酒似乎开始发酵了，虽然啤酒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饮料一般，但今晚派对着实已经喝了不少，身体开始有些燥热起来。深呼吸，再次深呼吸，冷空气涌进肺部，大脑稍稍冷静了一下。

“艾伯特！”萨曼莎的声音传了过来，艾伯特转头看了过去，“冷静！冷静！你可以做得到，你可以的！”萨曼莎用拉拉队的底气和声势大声喊道，为艾伯特加油鼓劲，她已经做到了极致，不能再更好了，如果艾伯特再失误的话，她发誓：她会让艾伯特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艾伯特的视线余光看到了站在旁边的陆离，他依旧在谈笑风生，和爱丽丝、阿杰低声说着什么，似乎根本就不在于的模样，胜负的结果对他一点点影响都没有，就好像那十五杯啤酒加威士忌的赌注完全是矿泉水一般。

这让艾伯特怒火中烧！他无法忍受这种鄙夷、这种羞辱！

艾伯特狠狠地瞪了萨曼莎一眼，示意让她不要大惊小怪，然后就长长吐出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目光认认真真地看了看每一个角落的红色纸杯，确认无误之后，这才平稳呼吸，开始瞄准。

全场的嘈杂都沉淀了下来，仿佛正在观看NBA总决赛第七场的最后时刻胜负手一般，就连一点点呼吸的声音都没有，那种紧张感几乎让心脏就要炸裂，那鸦雀无声的寂静在背景音乐的轰鸣对比之下，达到了极致。

乒乓球即将投出去之前，艾伯特紧张的手汗让他再次顿了顿，不得不重新调整一次，从头开始。被打断的节奏，重新寻找到原本的韵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反而让紧张感进一步上升，肌肉的僵硬就好像是大理石一般。

呼吸，瞄准，投掷！准确命中！

第一颗，命中！第二颗，命中！第三颗，命中！

上帝，这简直比NBA总决赛还让人紧张，毕竟总决赛是在电视机里直播的，可眼前这一幕却是现场直播。

艾伯特知道，自己只要投进下一颗乒乓球，那么比赛就结束了，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也没有其他的意外了。呼吸，瞄准，调整，瞄准，投掷！

砰。乒乓球居然撞到了红色纸杯的边缘，然后呼地一下就滑了出去，噩梦似乎再次侵袭而来，艾伯特不由就屏住了呼吸，心脏炸裂开来，手心的汗水几乎要抓不住乒乓球，他甚至可以清晰听到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那种惊叹、那种错愕、那种幸灾乐祸，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喉咙。

艾伯特撇了撇头，视线余光再次看到了陆离——他依旧一脸坦然地站在旁边，低声和阿杰说着什么，似乎他刚才丢掉了一次绝杀的机会，也丝毫没有影响一般。该死的家伙！真应该天打雷劈的家伙！

收回视线，艾伯特告诉自己，还有一次机会，他还有第二次机会。如果这一次再投不进去的话……没有如果，绝对不会有如果的。他不可能连续错过两次绝杀，就好像在世界杯决赛里一样，没有人会连续踢丢两个点球。

呼吸，瞄准，瞄准，再次呼吸，调整，瞄准，瞄准！指尖的汗水再次渗透出来，湿滑得不行，又一次呼吸，调整，瞄准，投掷！

乒乓球划出了一个大型抛物线，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飞过去，众人就集体哄笑了起来——艾伯特忘记了弹一下乒乓球桌，直接就把乒乓球扔了出去，即使扔进去也不算，更何况，这个乒乓球完完全全就不在目标范围内，远远地丢了出去，好像高射炮一般，站在后面的人群抬手接住了乒乓球。

嬉笑声不绝于耳，“哈哈，艾伯特！你在床/上这样的表现可不行。”“你是不是对准错了洞口啊？”“艾伯特，萨曼莎正在抗议！”“艾伯特，你该不会还是处男吧？”……粗鄙的哄笑声丝毫不给面子，如同暴雨一般倾泻下来。

艾伯特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不敢置信，恐慌之后，他试图抗议，但众目睽睽之下，声音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然后他就看到了萨曼莎那不屑的眼神，耻辱感犹如熊熊烈火一般，将他焚烧殆尽。

看着迎面走过来的陆离，艾伯特如同浆糊般的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在理智做出反应之前，他就朝着陆离的右肩撞了上去，“嘿！”陆离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艾伯特那狠狠的撞击，“如果输不起，我可以放弃投掷，你没有必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是运动员，请拿出一点体育精神，好吗？这种龌蹉、糟糕的手段，留给我来就好。”

陆离可不是一个软柿子，嬉笑怒骂之间，把艾伯特说的窘迫难当，最后陆离抬脚就狠狠地给了艾伯特肚子一膝盖——应景最自己的后一句话。

周围的观众原本是嘘声四起，显然看不起艾伯特的如此举动；看到陆离的动作之后，大家又同时叫好起来，口哨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

艾伯特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旁边，咬紧牙关，讨好地看向了萨曼莎，却发现萨曼莎根本不理会他。艾伯特一口气差点就没有缓过来，但终究还是握紧了拳头——比赛还没有结束了，只要陆离有任何一点点失误，五投之中错过了任何一个，那么胜利者还是他。

胜利可以掩盖一切，这是运动场上的绝对真理。

艾伯特死死地盯着陆离的右手，前面两轮陆离就出现过运气球，擦边之后还是落到了杯子里，他不相信这一次陆离还可以成功。更何况，五投必须命中的压力，势必会导致动作变形！所以，艾伯特就不相信，这次陆离可以延续前面的强势。

就算陆离全部命中，即使如此，他们也是平手！这也意味着，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在众人的欢呼声之中，陆离上场了，“十四！十四！十四！”由于刚才艾伯特没有骑士精神的举动，现在全场一片倒地为陆离加油助威，陆离举起双手，仿佛总统演讲一般往下压了压，轻轻咳嗽了两声，这让大家渐渐安静了下来，然后就听陆离说道，“先生们，女士们，我有一个梦想……”那模仿马丁路德金的语气，惹得所有人捧腹大笑起来，现场的气氛好不热闹。

好不容易等喧闹声稍稍平复了一些，陆离也不等完全安静了，抬手就扔出了第一颗乒乓球——在任何一点失误就会导致失败的情况之下，陆离依旧毫不手软，如此大心脏，让人刮目相看。但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对于新闻记者来说，没有应对大场面的能力，就意味着被淘汰！

第一颗，命中！第二颗，命中！然后，第五颗，还是命中！

当看到最后一颗准确无误地落入红色纸杯里时，所有人都亢奋了，尖叫声彻底失去了控制，全场变为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从艾伯特的拥护者开始，到陆离的迷妹迷弟，派对的气氛在短时间之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后所有人都开始嘶吼着：

点球！点球！点球！

匪夷所思，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在爱丽丝落后的情况下，在艾伯特掌握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在不容许任何失误的绝境下，陆离真的做到了，他真的再次实现了五投五中的壮举，将比赛的悬念继续延续了下去，现在，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最后的决战：

即时死亡法的点球加时赛！

“点球！”每一个人都在呐喊着，整个派对上的所有人都加入了这场疯狂的大联欢之中，没有人可以理解，就连在二楼房间里做自己想做的事的男男女女们也被惊扰了，那山呼海啸般的呼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203激情相拥

起死回生。

这是爱丽丝现在唯一的想法，她刚刚真正地在死亡边缘兜转了一圈，然后重新找回了生命，狂喜的情感在胸膛里横冲直撞，她也跟随者大家一起尖叫着、呐喊着、跳跃着、疯狂着……肆意地庆祝这一场奇迹。

转过头，爱丽丝就看到了陆离脸上那灿烂的笑容，没有大惊小怪，仅仅只是站在原地灿烂地笑着，眼底的光芒犹如一条潺潺流动的溪流，这让爱丽丝不由就欢快地雀跃起来。她喜欢这样的时刻，还有这样的陆离。

“点球！点球！点球！”

爱丽丝也跟随着大家一起呐喊起来，胜负还没有分出来，现在比赛再一次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艾伯特，没有女孩儿，这一次，没有女孩儿。”阿杰扬声喊道，这句话顿时就得到了其他的应援，“男人对男人！男人对男人！”一个个慷慨激昂地挥舞着拳头，就好像正在游行示威的激进民众般，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萨曼莎死死地咬着牙齿，一脸不服气的模样，可是爱丽丝却松了一口气，她觉得，如果她继续上场的话，她和陆离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肯定失败。

现在，由陆离对阵艾伯特，爱丽丝的信心就开始杨帆起来，她相信陆离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坚定不移地相信着！

艾伯特的男人尊严不由再次鼓胀起来，他往前走了一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口说道，“你先，还是我先？”

“需要猜硬币吗？”陆离半开玩笑地说道，再次惹得众人哄笑起来，“不用，就按照刚才的顺序，你先就好。”

“所以你是让我占你便宜吗？”艾伯特觉得受到了侮辱，可是旁边的人群却传出了声音，“你刚才占的便宜还少吗？”毫不留情的哄笑声再次响了起来，艾伯特脸颊又一次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那么就猜硬币吧。”陆离一幅坦荡荡的模样，从人群之中借了一枚硬币，然后看向了艾伯特，“头还是字？”

猜硬币的结局是，艾伯特赢得了胜利，他猜中了字。所以，艾伯特赢得了先投的资格。

艾伯特昂首挺胸地走到了投掷线后面，准备最终的决战。

“吼！吼！吼！”大家整齐有序地呼喊着，每一次呼喊都伴随着一次击打，可能是桌子，可能是墙壁，甚至可能是啤酒罐和啤酒罐的碰撞，那种战意昂扬的声势浩浩荡荡地上扬起来，声响沉闷而强大，仿佛空气都与应援声发生了共鸣，每个人都在期待着这场终极对决。

艾伯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奔腾，那种肾上腺素爆炸的亢奋前所未有地蔓延开来，顺着激动的情绪，他就将手里的乒乓球扔了出去，在球桌上弹了一下，然后准确地落入红色纸杯之中。“耶！”艾伯特握紧拳头为自己加油助威。

然后就轮到了陆离的顺序，现场的气氛确实是开始不同起来，那种紧张的空气和之前相比截然不同。

就连陆离也觉得肌肉有些紧绷，他不得不转了转肩膀，让双手和双肩的肌肉放松下来。这多余出来的准备动作，让众人也可以感受到紧张。

爱丽丝不由握紧了双拳，手指用力拉着手指，一只手握住了另外一只手，身体的力量渐渐充沛起来，肌肉似乎紧绷到了极致，随时都可能爆炸，心脏的疯狂跳动突破了极限之后，几乎就要凝固起来。

灼热的视线之中，陆离将乒乓球扔了出去，然后弹跳，弧线，同样准确地落入红色纸杯之中！

欢呼声再次响了起来，比赛继续！压力继续！伴随着时间的推进，每一次的出手都会越来越紧绷！对决也将会越来越精彩！这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盛况！每个人都融入其中，每个人也都享受其中！

艾伯特，命中！陆离，命中！艾伯特，命中！陆离，命中！

比赛已经完全白热化，艾伯特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出色状态，如果之前他能够有这样的状态，比赛早就已经结束了；但更惊人的是，陆离的状态着实太过火热了，一次错失都没有！他真正碾压了啤酒乒乓这项比赛！以傲人的姿态！

众人都已经有些忘我了，每一次投掷都会屏住呼吸，每一次命中都会举手欢呼，然后重新开始轮回。即使他们都是旁观者，他们也已经成为了比赛的一部分，甚至比两位参赛者还要更加激动，口沫飞溅、血脉喷张，那红润的脸颊和凸起的青筋仿佛随时都会爆炸一般。

相对而言，倒是两位参赛者保持了足够的冷静，犹如冷血的杀手。

艾伯特，命中！陆离，命中！这似乎是一个死循环，没有任何一方放松下来。

点球的加时赛已经经过了五轮，艾伯特前所未有地没有出现失误，第一次完成了五投五中的壮举，将他的实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展现出了篮球队队长的风采；而陆离更是一如既往地刷新着啤酒乒乓的记录，无一失手，如此姿态点燃了现场每一个人的热情。

比赛，还在继续！

第六轮，第七轮，第八轮，两个人如有神助，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气氛不能更加炙热了，但下一刻，现场的呼喊和嘶吼就再次把气氛推向更加沸腾的高/潮，今晚的派对简直不能更加完美了，所有人都在鬼哭狼嚎着，就年轻享受着每一分每一秒的快乐和激昂。

艾伯特此时已经重振雄风，感受到了无上荣耀，就好像拳王一般，开始巡视上场，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欢呼，然后他重新模拟之前的每一个步骤，将乒乓球投掷了出去，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乒乓球还是会继续命中时，却看到那颗乒乓球与红色纸杯擦肩而过，落到了旁边的球桌上，然后高高地弹起，飞了出去。

“噢。”

失望的声音齐齐发了出来，每一个人都可以切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失落，难道比赛要就此终结了？一方面，他们期待着胜利者的出现，长此以往下去，他们的精神已经开始感到疲倦和麻木了；但另一方面，他们又不愿意错过如此精彩绝伦的对决，希望比赛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

艾伯特庆祝的动作都已经举了起来，然后就这样僵硬在原地，满脸写满了不可思议：他感觉很好，他感觉很顺畅，他感觉肯定会命中，但……这又是怎么回事？

现在，胜负的天平已经朝着陆离倾斜，决定结果的钥匙终于再次来到了陆离手中。那么这一次呢？

“十四！”爱丽丝忍不住喊出了声，然后就看到陆离回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爱丽丝挥舞着自己的双拳，为陆离加油助威，心情高高得飞扬了起来。

陆离收回了视线，然后调整了一下呼吸，尽可能把所有错杂的思绪排除到大脑之外，他知道，患得患失将会影响到自己的动作，真正渴望胜利的人，在面对决胜的时候，大脑是一片空白的，专注，专注，再专注，这才是唯一重要的。

呼吸，冷静，然后投掷。

时间似乎放缓了下来，陷入了慢镜头模式，所有人的视线都跟随着乒乓球的抛物线一起划过天空，仿佛一直苍鹰翱翔天际般，然后乒乓球快速下坠，准确无误地落入了红色纸杯之中。

胜利者，出现！

“耶！”

所有人振臂欢呼，几乎是同一时刻，所有人都做出了同一动作，脸上带着同一表情，就连紧握的拳头都如出一辙，全场炸裂，肆意宣泄，犹如狂欢节的庆典海洋，欢呼声不绝于耳，甚至于按耐不住地开始跳跃起来、碰撞起来，整栋房子都开始摇晃起来，仿佛正在迎接着地震的洗礼，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倒塌。滚烫的热浪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断地爆发出来，仿佛引爆了炸药库。

等待了又等待，胜利者终于出现了，经过了整整九轮的加赛，经历过令人窒息的即时死亡，扣人心弦、心跳停止的比赛终于走到了尽头，决出了胜负。

“啊啊啊！”一直到此刻，陆离内心的喜悦和亢奋才酣畅淋漓地宣泄了出来，双手紧握成拳头，仰天高呼着，此前压抑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都没有任何保留地释放出来！

爱丽丝双手张开到了极致，放在脸颊两侧，酣畅淋漓地尖叫着，内心汹涌的激动源源不断地迸发出来，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顺从着本/能，朝着陆离冲刺了过去，然后一跃跳到了陆离身上；陆离也敞开了双臂，仅仅拥抱着爱丽丝，然后开心地转圈起来。

温暖的拥抱、激情的碰撞、热烈的嘶吼……

两个人都在肆意地庆祝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亢奋在胸腔里肆意地碰撞冲击着，尖叫声宣泄着灵魂深处的所有欢愉和畅快，忽略了性别的隔阂，越过了友谊的藩篱，彻彻底底地融入现场的气氛之中，忘情地相拥，两个人彻底地融为一体。

“十四！十四！十四！”

围观群众们此时终于反应了过来，齐声呼喊着同一个名字，庆祝最终胜利者的出现，同时也庆祝见证了王者加冕的时刻。在这一瞬间，“十四”这个名字就是他们的信仰，就是他们的图腾，就是他们的崇拜，每一个人都加入了顶礼膜拜的行列！声势震天！轰轰烈烈！

“十四！”

204逃离派对

爱丽丝紧紧地拥抱着陆离，用力挥舞着自己的右手，高声欢呼着，然后就听到全场的观众们都在齐声呐喊，于是她也跳了下来，不断扇动着周围呼喊应援的声音，让大家一起大声喊叫起来，“十四！十四！十四！”

人群之中，陆离就好像登基的国王，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感谢自己臣民的拥护和爱戴，每一个人都在迫不及待地呼喊着，没有人可以例外，今晚的派对终于在此时此刻达到了巅峰！不可取代、无法超越的巅峰！

看着脸上洋溢灿烂笑容的陆离，爱丽丝的呼喊声突然就停了下来，静静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那张脸庞上的每一个神情变化，幸福的滋味在胸腔里激荡着，然后爱丽丝就想起了自己刚才出格的举动——她居然整个人扑到了陆离的身上，然后紧紧相拥。

脑海里再次回想起刚才的拥抱，那温度、那力量、那气息……爱丽丝的脸颊刹那间变得通红通红，滚烫得几乎可以煎牛排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那样做了。

可是细细回味一番，皮肤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是如此真实，让人留恋。留恋，回味，爱丽丝嘴角的笑容忍不住就上扬了起来，仿佛六月初夏的阳光，柔和却不失温暖，让人忍不住扬起脸颊，沐浴其中，静静享受。

人海又有新动作了，有人干脆就将陆离抬了起来，陆离张开双手双脚，仰面躺着，然后每个人都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支撑着陆离，缓缓地将他移动，让陆离在两个不同的房间开始胜利巡礼。

这只有演唱会才会出现的盛况，居然在派对出现了，所有人都肆无忌惮地开始享受这场精彩对决所带来的快感和亢奋。陆离就好像是接受膜拜的国王，尽情地沐浴在欢呼雀跃、顶礼膜拜的光晕之中。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就是陆离此时此刻唯一的感受。

“十四！十四！十四！”

每一个人都在呼喊着，就好像走火入魔一般，呼喊着来自灵魂的口号，连绵不绝！

等陆离兜转了一大圈之后，人们再次将陆离送回了乒乓球桌旁，然后让陆离双脚踩在球桌之上，顺势重新站直起来，俯瞰着周围不断欢呼雀跃的人群，那天崩地裂的疯狂喊叫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完全引爆开来，让陆离深深地觉得，自己的耳膜正在承受着最严峻的考验。

陆离双手往下压了压，试图让大家安静下来，努力尝试了三、四次之后，现场的热浪才稍稍平复了一些，“谢谢，谢谢，多么精彩的一场比赛！”所有人欢呼迎合，“这是属于所有人的胜利，每一个人都好好享受今晚的狂欢！现在，轮到失败者接受惩罚了，艾伯特！”

陆离高高举起了右手，大声呼喊到，全场所有人也都跟随着一起呼喊了起来，“艾伯特！艾伯特！艾伯特！”

陆离清楚地知道，在派对气氛之下，大家都尽情庆祝着比赛的胜利，很有可能就忘记了艾伯特的惩罚，艾伯特也就顺势“忘记”了十二杯啤酒加威士忌。但陆离却不会忘记，在比赛之前，艾伯特就咄咄逼人、趾高气扬，从来没有把陆离放在眼中，如果现在胜利的是艾伯特，他是绝对不会放过陆离的。

所以，陆离采用了最为简单，却也最为有效的办法：将惩罚变成一种荣耀。艾伯特必须喝下去，否则就会成为懦夫的代名词，这是男人之间的角力，同时也是骄傲和尊严的对抗。艾伯特为了自己的骄傲而豁出一切，那么他现在就必须承担后果。

艾伯特面如土色，输掉比赛，这就彻底击垮了他最后一点尊严，萨曼莎头也不回地就直接离开了，一点点留恋都没有；更为糟糕的是，他现在已经沦为了笑柄，原本不过是派对上不值一提的游戏，却在堵上了所有之后，成为了他学生生涯的一大污点。

原本他以为，陆离会放他一条生路，不会再继续追究惩罚的事，反正他都已经收获了所有一切，鲜花有了，掌声有了，荣耀也有了。但没有想到，陆离居然还不依不饶，这让他咬牙切齿、狠狠不平起来。

可是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多久，看到了眼前的十二杯个红色纸杯，旁观群众们热心地上来配制啤酒加威士忌，一杯接着一杯倒满，他的双腿就开始发软了。啤酒加威士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三杯就足以让人翻江倒海了，十二杯下去，估计他就真的要竖着进来、躺着出去了。

问题就在于，他不能拒绝。

他已经输掉了比赛，如果他再拒绝的话，那他就是彻头彻尾的笑柄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将来他出现在任何一个派对上，奚落、嘲讽、鄙夷的眼神都将如影随形，不仅因为他不讲信用，输不起；还因为他没有男人气概，居然临阵退缩。

所以，他不仅不能拒绝，而且还要豪气云天地全部喝完！

但，十二杯，足足十二杯啤酒加威士忌！艾伯特怨恨地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陆离，可是陆离却毫不在意，居然还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鼓掌为他加油鼓劲，这让艾伯特一口气没有换过来，差一点就晕死了过去——可现在仔细想想，也许直接晕死过去，事情还更加简单一些。

“艾伯特！艾伯特！艾伯特！”

现场的呼喊声仿佛催命符，艾伯特无法拒绝，他扯了扯嘴角，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内心的恐慌和胆怯还不能表现出来，他只能故作镇定地走了上前，挺起了胸膛，展现出过人的胆量——如果他可以豪迈地将所有酒精都喝完，至少可以挽回颜面！

可没有想到，现场的观众们却识破了艾伯特的把戏，根本不给他机会，拿出了皮管，让艾伯特蹲坐在板凳上，把皮管塞进他的嘴巴里，另一端则连接上了漏斗，开始往下灌酒，一杯，接着一杯，艾伯特只觉得喉咙被酒精堵塞住了，根本喘不过气来，为了呼吸，他只能大口大口地把酒精往下咽，可是辛辣的酒精却呛得喉咙灼烧起来……

这种滋味真的是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真是惊险，太惊险了！”正当艾伯特体验着地狱的煎熬时，爱丽丝却和陆离在相视大笑。

趁着大家注意力转移了，两个人偷溜出了派对，可以想象，今晚的派对势必会彻底失控，不仅仅是艾伯特，等大家反应过来之后，两位胜利者就会再次成为焦点，估计大家都会纷纷向他们敬酒，不需要多，一人一杯，那就够呛了。

所以，在灾难来临之前，两个人偷溜了，准备离开这个派对。反正，今晚到处都是派对，估计整个曼哈顿岛上都将通宵狂欢。

“你看到萨曼莎的表情了吗？简直像是喝了马桶水一样。”爱丽丝灿烂地仰头大笑着，手舞足蹈地说道。“可惜，被她逃跑了，否则她也应该跟着艾伯特一起喝的。”

“抓住一个就足够了，人不能太贪心。”陆离笑呵呵地说道，“更何况，这可是艾伯特成为绅士的最佳良机。他代替萨曼莎把所有惩罚都喝完，美女势必会倾心于他的。如果是我们输掉的话，我也会争取替你喝完的机会。”

听到这句话，爱丽丝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慌张地避开了视线，“谁能够想到今晚呢？”她连忙转移了话题，“没有想到一个简单的游戏，最后却失去了控制。”

“失去控制，这本身就是派对的精髓，不是吗？”陆离摊开了双手，如果一切都井井有条，那么派对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今晚的派对是有史以来最疯狂的，也是最有趣的。你难道不这样认为吗？”

“当然。”爱丽丝用力地点点头，肯定地说道，“那么接下来呢？我们又一次没有按照计划，离开了刚才的派对，下一步呢？”

“我以为你会有想法。”陆离又把问题抛了回来，“你看，这个派对就是你邀请我过来的，为美好的夜晚开了一个好头，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其他想法？我觉得，我都会听从指令的。”

爱丽丝可以看到陆离眼底闪烁的光芒，少了一些平时的客套，多了一些革/命情谊的亲昵，这让爱丽丝的心情不由就飞扬了起来，“我记得在上东区有一个化装舞会，怎么样？你想要去试试看吗？”

“化装舞会？”陆离挑了挑眉尾，“我十分乐于参加，不过，我们现在是不是要更换一下服装？还是说，我们已经找到角色了？”

爱丽丝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陆离，然后就听陆离那轻快的声音解释到，“白马王子和辛德瑞拉。”辛德瑞拉也就是灰姑娘。

脸颊不由就飞上了两朵红晕，爱丽丝咬了咬下唇，“辛德瑞拉可是要南瓜马车的。”

陆离耸了耸肩，“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仙女教母吗？还是说，我们更换一下设定，戴上威尼斯狂欢节的面具，把派对变成二月的水城？”

爱丽丝心底深处不由有一丝淡淡的失落，她还是更加喜欢前一个设定。不过，现在临时去寻找化装舞会的道具服，确实没有那么容易，她不由又有一些懊恼——早知道就直接去那个舞会了！“好啊，那我们还在等待什么呢？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狂欢之中了！”

爱丽丝快步在前面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顺着风声散落在每一个角落，看着爱丽丝那欢快的背影，陆离张了张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走错方向了。”

205亲密接触

严格来说，纽约的夜晚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夜晚，无处不在的灯火支撑起了整个藏蓝色的苍穹，连成一片的光亮让整座城市看起来恍若白昼，即使在凌晨时分的街道行走，明亮的街道、汹涌的人潮、兴奋的呼喊，依旧呈现出这片土地截然不同的风貌。

不过，漫步在凌晨的街道，渐渐离开喧闹的主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噪音和嘈杂一点点地被留在身后，那个世界渐渐陷入安静的过程，让心情渐渐宁静下来，却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特别体验。

经历过一个又一个派对，从兴奋到疲惫，又从困顿到激动，再从雀跃到乏力，爱丽丝和陆离真正地把握住了这个夜晚的每分每秒，肆意地挥霍着他们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夜晚，让青春的肆意和张扬轰轰烈烈、浩浩荡荡地在纽约城留下了属于他们的足迹。

“回来之后，你和’纽约邮报’的交谈，走势如何？”陆离和爱丽丝行走在静谧地街道上，将所有喧闹都留在了身后，月光穿透树冠稀稀落落地在地面上描绘出斑驳的花纹，让人忍不住低下头，观察者自己脚下的步伐，唯恐自己的脚步破坏了这幅大自然的艺术品。

爱丽丝认真地调整自己的脚步，可是因为喝酒喝多了，脚步不由有些踉跄，倒是有些轻松写意的味道出来，在花纹与花纹之间的空隙漫步着，就好像优雅的芭蕾舞女伶，“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爱丽丝的话语没有太多遗憾，反而是带着一丝轻松，她抬起头，然后就看到陆离那一脸嫌弃的表情，这让爱丽丝不由就大笑了起来，酒精似乎把情绪都放大了，“我知道，错过了我，是他们的遗憾。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陆离高高地举起了右手，表示赞同，这个动作又一次让爱丽丝笑容上扬了起来，“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不是吗？摊牌之后，就等于切断了希望。”

如果“纽约邮报”想要聘用爱丽丝，就不会一直模棱两可了。

陆离耸了耸肩，连连摇头，动作幅度也因为酒精而增大起来，“但同时也意味着，你开放了无数机会。比如说，’纽约时报’就在等着你了，再比如说，’华尔街日报’最近也正缺人，我听说。”

“哈哈。”爱丽丝笑得无比欢快，“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都是比“纽约邮报”更加权威、更加强势、更加畅销的媒体，相对而言竞争也就更加激烈残酷。但不可否认的是，陆离说的是正确的，与其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如放弃残念，在更加广阔的森林里寻找机会。

然后，爱丽丝就傲娇地抬起下巴，优雅地点点头，“是的，我也这样认为。”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双双笑了起来，“我准备多投几份简历试试看，不仅仅是纽约，其他城市也会尝试看看。”

应届毕业大学生往往都会希望在大城市里寻找机会，尤其是新闻行业。所以，一般来说，大家都更加乐于在纽约找工作，这里是世界最大的媒体之都，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从业者们都聚集在这里。竞争更加激烈，相对应的也是工作更加有挑战性。

不过，纽约可不是唯一的一个大城市，洛杉矶、芝加哥、休斯顿、西雅图、波士顿、华盛顿等等，每一座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媒体文化，而且丝毫不逊色于纽约。更不要说离开北美范围，将目光放到全球了。

“看来，你必须好好感谢我一下了。”陆离挺起胸膛，一本正经地说道。

爱丽丝前往云巅牧场的旅行，开拓了眼界，同时也开拓了心胸，这才让她做出了改变的决定，“我以为，今天晚上带你出席派对，这就是我的答谢了。”

“派对？”陆离露出了一幅心痛的表情，“原来今晚你带我参加派对，是有目的的。”陆离一脸长吁短叹的表情，惹得爱丽丝哧哧地笑了起来，那轻快的笑声在街道上空回荡着，初秋的纽约似乎又重现了夏日的轻快。

爱丽丝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虽然依依不舍，但终究还是有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他们这一路慢慢地散步，最后还是到达了她的住所。

陆离又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刹车，可是酒精上脑，脚步却不由多走了两步，然后才回过身，“到了。”

“是啊，到了。”爱丽丝双手背在了身后，看了看门口那黄色的光晕，暖洋洋地洒落下来，“今晚真的很开心，谢谢你的陪伴。”

“呼，还好啤酒乒乓游戏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否则喝完十二杯啤酒加威士忌，我们就当场倒地了，哪里还有后面的派对呢？”陆离微微有些大舌头了，“所以，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投进去了两颗乒乓球，而不是全部都落空了。”

爱丽丝轻轻咬了咬下唇，嗔怪地瞥了陆离一眼，但最后还是轻轻挺起了胸膛，自豪地说道，“我也这样觉得，你必须感谢我，至少给了你一次机会。”那狡黠的眼神，让陆离欢快地摇了摇头。

然后陆离就从身后拿出了那个威尼斯狂欢节面具，递给了爱丽丝，“这个送给你吧，反正我在牧场也用不着。不过，这一次你保护好了，可不要再损坏了。”

爱丽丝接过了面具，指尖轻轻滑过面具那精致的纹路，他们为了参加派对，买了两个面具，不过她的那个不小心打碎了，她还遗憾了许久，这可是今晚的重要纪念品。没有想到，陆离居然把他的给了她。

爱丽丝抬起头来，戴上了面具，笑呵呵地说道，“那么现在就是白马王子和辛德瑞拉了吗？”

陆离抬起右手，虚握成拳，轻轻地在面具的额头部位敲了敲，“叩叩，灰姑娘？你的玻璃鞋现在在我手上，如果你还想要的话，明天之前，带着十美元，前往华盛顿广场，记住，不要报警，否则，哼哼。”

那戏谑的话语让爱丽丝哧哧地笑了起来，透过面具可以清晰看到陆离那双深邃的眸子，月光倒映在眼睛深处，泛着盈盈光芒，然后爱丽丝就摘下了面具，往前一个箭步，踮起脚尖，仰起头吻住了陆离的唇瓣。

柔软，温热，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还有一点点酒精的味道，让人迷醉，又让人沉溺。

所有一切都和想象中一样美好，爱丽丝的心脏快速跳动了起来，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羞涩和幸福犹如通电一般，顺着血液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身后的浓浓黑夜仿佛有千万颗烟花同时绽放一般，甚至比七月四日国庆节还要更加瑰丽多姿、缤纷绚烂，整个夜空明亮地恍若白昼，盛夏七月的白昼。

幸福的滋味是如此美好，美好得让人融化。

然后爱丽丝就往后退了一步，甚至不敢去看陆离的脸色，一溜烟就朝着大门方向跑了过去，即使是百米冲刺测试的时候，她的速度也没有如此快过，脸颊几乎已经着火了，她冲进了公寓楼的大门里，然后快速把大门关上，用背部抵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心脏就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笑容忍不住就上扬了起来。

陆离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显然没有预料到爱丽丝如此突兀的举动。等他反应过来时，爱丽丝已经只剩下一个背影了，看着小妮子那慌慌张张逃离的身影，娇羞之中带着一丝紧张，青涩之中带着一丝甜蜜，笑容不由自主就爬上了嘴角，上扬，然后再上扬。

所以，刚才是发生了什么？

这个夜晚着实发生了太多的意外，一定是酒精在作祟，酒精让人冲动，让人欢乐，让人失控，也让人跨越界限。青春的大胆和张扬，青春的肆意和癫狂，在酒精之中发酵出令人迷醉的沉香。有些荒唐，却也有些美好。

一阵冷风吹来，陆离的脑袋隐隐作痛，酒精的后颈汹涌了上来，以至于他几乎就要站不稳，往后踉跄了半步，可是唇瓣上残留的炙热气息却变得越发真实而清晰，让人有些留恋。

留恋……

爱丽丝的背部紧紧贴着大门，冰冷的门板总算是让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但胸腔里依旧汩汩作响的火焰始终不曾系列，炙热的温度让浑身都在发烫。想了想，她又一次打开大门，对着外面喊了一句，“今晚，谢谢！”

而后，不等陆离回应，就重新关上大门，笑容、眉宇和眼底全是满满的甜蜜，迈着轻快地步伐走上了楼梯。这个夜晚已经足够美好，而刚才那个吻，则点亮了整个世界。

“晚安！”陆离那因为酒精而变得沙哑的嗓音在夜空底下回响着，爱丽丝隐隐可以听到这一回应，轻快地笑了起来，然后就听到有人推开了窗户，破口大骂到，“去/你/妈/的晚安！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噗嗤，爱丽丝直接就笑出了声来，回家的脚步越发轻快起来。

陆离皱起了脸颊，他居然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反正应该不早了，然后扬声回了一句，“抱歉。”说完，他就朝着刚才来的方向迈开了脚步，可是才走了几步，他才意识到，他不记得自己把车子停靠在哪儿了，他们刚才就是一路走回来的，所以，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搭乘出租车，然后回家睡觉。

于是，陆离就这样做了。在凌晨的纽约大街上，找到了一辆黄色出租车，顺利回到了家中，踩着满地月光，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想。

大学的美好时光，青春的肆意张扬，梦想的纯粹简单……在酒精和欢笑之中，落下了帷幕。今天过后，他们即将踏上全新征程。

206宿醉未醒

陆离坐直了身体，只觉得头疼欲裂，脑袋混沌一片，不要说思考了，就连呼吸都觉得快要炸裂开来了。

喝酒的时候，还不觉得，似乎也没有喝醉，可是一觉醒来才发现，感觉整个人被当做沙包一般殴打了一个晚上，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抗议——还是说，他昨晚真的被人打了？

“昨晚到底喝了多少？”宋令仪的声音传了过来，陆离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一点点光线都会让眼睛刺痛，“哪，这杯蜂蜜柠檬水喝下去，可以缓解一点头疼。”然后陆离就感受到自己的右手被塞入了一个杯子，淡淡的温度不会烫手，感觉很是舒爽。

陆离接过杯子，仰头就喝了下去，酸酸甜甜的滋味让冰冷的胃部顿时感觉到一股热量，仿佛浑身的肌肉都舒展开来一般。

“你是怎么回来的？估计也不记得了吧？”宋令仪不由轻笑了起来，从小到大，陆离都是一个知晓分寸的孩子，即使出去游玩，他也不会彻底失控。像昨晚这样酒醉到不省人事的情况，还是宋令仪第一次看到。

陆离揉了揉太阳穴，认真想了想，“呃……我难道不是自己开车回来的？”他才说出口之后，就回忆了起来，他记得和爱丽丝在街头散步回来的，可是想要改口，大脑的反应速度却跟不上。

“还好，你还是有点公民意识的，没有开车。”宋令仪接过了空杯子，擦掉陆离嘴边的一点点柠檬渍，“昨晚派对开心吗？”

“嗯……”陆离的大脑现在反应速度有些慢，毕竟喝得太多了。

事实上，他能够坚持到回家，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大部分人都是直接在派对场所就地而眠的，睡在卫生间里只能算是小意思，睡在自己呕吐物或者是睡在一群裸/男/***之中，却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开心。”陆离点点头，但随后就发现，大脑昏昏沉沉的，就连晃动一下，都觉得里面有水在摇晃，“我昨天赢了一场比赛，啤酒乒乓球，我百发百中，一共扔进去了……”陆离有点记不清楚到底玩了几轮了，“十几颗还是二十几颗乒乓球吧，无一失手。”

“哈哈。”宋令仪自然是不相信的，怎么可能百发百中呢，估计是陆离喝酒醉，记忆发生了混乱，但她却没有戳破，“如此厉害？看来，你还是有点运动天赋的，当初应该送你去学乒乓球的。”

然后，陆离就想起了昨晚的那个吻。对了，他和爱丽丝接吻了。记忆有些零碎，却足够清晰，只是，他有点记不清楚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了。果然，在酒精的驱使下，人会做出许多大胆的举动，出人意表的举动。不过，这本来也就是派对的精髓所在，不是吗？

陆离不由哧哧地笑了起来，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昨晚的回忆，还是因为宋令仪的玩笑话。

“你先去泡一个澡吧，我已经给你放好水了，身上都是酒味和汗味，然后吃一点东西，你现在应该饿坏了。”宋令仪体贴地说道，“你自己可以站起来吗？要不要我护送你到浴室去？”

这下陆离总算是清醒过来了，“妈，我现在可能一丝不挂呢！”其实，陆离也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脱衣服了没有，只是现在皮肤的触感似乎是没有穿衣服的模样。

看着儿子窘迫的模样，宋令仪闷闷地笑了起来，“那你赶快去泡澡，我一会进来整理房间。”说完，宋令仪就端着杯子离开了房间，顺手还将体贴地房间门关上了。

陆离长长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就听到宋令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嗯，儿子醒了，不过害羞着呢。”

“噢！”陆离只想把自己埋在呕吐物里，永远都不要清醒过来。

陆离迷迷糊糊地到浴室里泡了一个澡，重新打理了一下自己，总算是清醒了过来。推开了浴室的窗户，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胸中的一口闷气长长吐了出去，看着街道底下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午后懒洋洋的阳光，几乎感受不到太多的温度，又是一个典型的纽约午后。

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房间里的凌乱已经收拾干净，要不是空气里依旧飘荡着呕吐物混杂酒精的气息，几乎让人感受不到昨晚的狼藉。

推开房间门，来到大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阅读书籍的陆怀瑾，“爸。”陆离微笑地打了一声招呼，有些窘迫。大学四年，他参加的派对，次数不多，却也不少，但如此狼狈的情形，却屈指可数，没有想到就被父母抓了一个正着。

陆怀瑾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依旧沉默地看着书籍，这让陆离有些尴尬，轻手轻脚地朝着厨房走去，然后就听到陆怀瑾那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去吃点东西吧，玩了一个晚上，肯定饿坏了。”

那和煦的声音，没有责备，更多还是关怀。这让陆离微笑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走进厨房，就看到了宋令仪忙碌的声音，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我简单煮了一个稀饭，搭配一个青菜，一点肉松，你先吃一点清淡的东西，垫垫肚子，不要吃太油腻。一会喝一杯浓茶，晚餐再多吃一点就好。”

陆离不由就轻笑了起来，“妈，你会把我宠坏的，等你回国之后，我在牧场的生活就会变得无比凄惨起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还是说，你们干脆就不要回去了？”

宋令仪呵呵地轻笑了起来，“四年大学生活锻炼出来的本领，短短两个月就回到解/放前？”

陆离拿起了勺子，开始准备喝稀饭——真正的稀饭，米粒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人们总是这样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喝了一口，温度适中，胃部的最后一丝紧绷也放松了下来，“你们今天不会没有出去吧？那就真的太遗憾了。怎么样，一会准备去哪里玩吗？”

“你今天看起来状态不好，还是在家休息吧。”宋令仪在陆离的对面坐了下来，“反正在家里附近的街区也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值得慢慢溜达溜达。”

“不用担心我啦，睡过一觉之后，我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年轻就是本钱，不是吗？”陆离摆了摆手，不介意地说道，“不然这样，我带你们去华尔街看看，那里可以看看铜牛，还可以看看那些有钱人是如何操纵股市的，之后再去中央公园坐一坐，放松放松，晚上我们到帝国大厦去看夜景，你们觉得如何？”

穿过陆离的肩膀，宋令仪往后看了看陆怀瑾，“你昨天才喝酒醉，睡到刚刚起来，然后就出去奔波？我觉得你就是在折腾。”

话虽然如此说，但陆离还是可以听得出来宋令仪的期待和雀跃，“妈，我睡了大半天了，现在需要放松一下，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相信我吧。”

宋令仪沉吟了片刻，陆怀瑾走了过来，“那就出去吧。华尔街和中央公园，这都不是需要体力的地方，可以好好放松一下。”陆怀瑾朝陆离投去了视线，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关切，陆离摊开双手，一幅坦然的模样，然后父子两个人一起看向了宋令仪。

注视之下，宋令仪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吧，好吧，那我们就准备出去逛一逛。”

“耶！”陆离振臂欢呼起来，宋令仪不得不稍稍板起脸来，“快，快点把稀饭吃完。像个孩子一样，吃饭还要人监督。”

接下来几天，陆离带着宋令仪和陆怀瑾两个人，正式开始浏览纽约这座城市。

纽约是一座奇妙的城市，犹如万花筒一般，只要懂得正确的方式，就可以在这里浏览到世界万象，犹如一个缩小的联合国；但如果用错方法的话，这是一片让人迷失也让人困惑的土地，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亮点。

在百老汇观看一场经典的戏剧演出，体验独特而复古的文化传承；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里迷失自己，现代艺术的美妙让人困惑又让人惊奇；在唐人街感受到独特的移民文化，这是整座城市最古老也最纯粹的商贩聚集地；在小意大利区可以领略到世界级的美食，当然还有让伍迪艾伦、马丁斯科西斯流连忘返的爵士酒吧……

在桑树林立的街道旁，找到一间咖啡屋，坐下来品味着繁忙之中的悠闲；在中央公园的绿荫丛丛里，带着方格桌布，还有野餐篮，来到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城市绿地；在布鲁克林区的街道流连忘返，这里可以领略已经不那么原汁原味的流行嘻哈街头文化；当然还有洛克菲勒广场，每一年的新年倒计时都在这里举行。

最有趣的经历，莫过于在街道旁边观看全美收视率最高的晨间新闻节目，“今日”的现场直播；还有到麦迪逊广场花园观看一场NBA的篮球比赛，又或者是参加一场演唱会，感受现场表演的独特魅力，还有歌迷狂热的汹涌包围。

陆离无疑是一位称职的导游，不仅带着陆怀瑾和宋令仪领略了那些旅游胜地，而且还离开汹涌人群，进入这座城市最为生活化的区域，成为一名真正的纽约客，细细地品味着历史留给这座城市的财富。

这是一座神奇的城市，也许令人喜欢，也许令人厌恶，却绝对独一无二。一次短短的拜访，根本不足以领略它的美妙。当他们离开的时候，陆离相信，陆怀瑾和宋令仪还会再次回来的。

207重回牧场

从奥斯汀国际机场走出来，站在门口左右打量一番，一眼就看到柯尔的身影，他用力挥舞着右手，大步大步走了上前，“欢迎回来。”

熟悉的格子衬衫，熟悉的牛仔裤，熟悉的靴子，就连空气里汹涌的阳光味道都是如此熟悉，他们又一次回到了西部，独一无二的德克萨斯州。

柯尔脚底下的靴子发出了沉闷的响声，热情洋溢地打起了招呼，“真的是好久不见了！”然后把陆怀瑾手中的最后一个行李箱也接了过来——陆离手上拿着其他两个。

“今天不会又有惊喜派对吧？”宋令仪笑呵呵地说道，话语之中带着一丝亲昵，短短几周的相处，让她和牧场的每一位成员都建立起了情谊。

柯尔直接就笑了起来，“没有，今天没有，这两天有机农场又到了收获的时候，上一周，菠菜和芹菜收割完毕，昨天又把毛豆和新一批的生菜收割完毕，全部都卖给了HEB超市，我们只剩下一百磅左右。”

由于兰迪正在测试有机农场的作物搭配，整个播种和收获的季节都是交错的，最近一段时间正是最为繁忙的时候，所以他们自然也就没有时间准备派对事宜了。这种情况估计还将会持续下去，一直到八月下旬将玉米收割完毕之后，有机农场正式进入商业运作环节之后，才会规律起来。

“原来就是昨天啊，为什么不干脆等我们到家之后再收割呢？”宋令仪恍然大悟，关于有机农场的事，柯尔一直都有和陆离保持联系，随时更新情况，宋令仪他们也是略知一二的。

柯尔将行李放到了皮卡车的后车斗里，爽朗地说道，“我们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你们回来的行程一推再推，我们都以为你们短时间内回不来了。”

这当然是玩笑话，陆离确定了回来的日期之后，就给柯尔打电话了，他们自然是心中有数的；不过宋令仪等人都可以听得出柯尔话语里的调侃。

原本陆怀瑾和宋令仪仅仅只是打算过去纽约待两、三天，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就回来。他们就连行李箱都只带了一个随身的登机箱，二十寸而已，两套换洗衣服。但没有想到，陆离却带着他们好好领略了一番纽约的风采，这着实是超出了预期。

乡村有乡村的优点，城市自然也有城市的风采。

百老汇和博物馆这样具有鲜明纽约特色的文化体验就不说了，陆离带着陆怀瑾和宋令仪参加了一场阿黛尔的纽约演唱会，圆了宋令仪的一个少女梦——听一场演唱会；后来他们还一起观看了一场冰球比赛，不是橄榄球，不是篮球，而是冰球，这项具有鲜明北美特色的运动，让两老大开眼界。

这些活动在牧场是感受不到的。当然，他们可能一辈子也就参加一次，下一次即使到纽约去，也不会是专程为了体育比赛或者演唱会前往了。

最后，他们在纽约足足待了三周时间。

“纽约很好，但在那里，我们终究只是过客，最后我们还是会回家的。”陆怀瑾沉声说道，简单的话语，却道破了天机。就好像他们一辈子都生活在那个偏远的小山村一样，这次来到美国，归根结底只是一趟旅游，时间再长，他们也还是要回家的。

落叶归根，这是老一辈无法磨灭的想法。

柯尔露出了笑容，他以为陆怀瑾说的“家”是云巅牧场，但陆离却知道父亲的意思。

陆离不由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把云巅牧场变成他们的第二个家，让陆怀瑾和宋令仪可以在这里享受安宁的生活，也让外婆和外公可以在这里安享晚年；同时，还让丽兹和迪伦可以在这里重新感受到家园的温馨和惬意。

“大家都想念你们了，希望快点见到你们，听你们分享一下在纽约的收获。”柯尔欢快地说道，“尤其是兰迪。”

不需要更多的解释，大家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了兰迪那聒噪而亢奋的身影，不由同时露出了笑容。

三周时间，逐渐适应了纽约的嘈杂，突然之间就回到广袤而安宁的西部，高耸入云的钢筋森林全部消失不见，荒芜而苍莽的景象产生了巨大的落差，心境瞬间就变得明朗起来。

视线里所有的人潮似乎都消失不见，但勃勃生机却满溢了出来；视线里繁华的车阵彻底看不见了，但缤纷的色彩却带出了别样的喧嚣；视线里多样的娱乐活动都留在了身后，但单调的自然景观却让人怎么都看不腻。

窗外的景色似乎一成不变，却又千变万化；窗外的世界似乎万籁俱静，却又热闹无比。当云巅牧场那安静祥和的山村图出现在视线之内时，内心深处忍不住的亢奋和激动就雀跃了起来，一路的疲惫和困顿都消失不见。

“真是久违了。”宋令仪不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皮卡车的轮胎与沙地摩擦的响声，打破了牧场的宁静。宋令仪走下车，忍不住就伸了一个懒腰，感叹到，“夏天真的来了。”

七月的纽约，似乎才刚刚嗅到初夏的水汽和躁动，空气之中的慵懒和繁华才开始抬头；相比起来，此时此刻的德州却好像一个大火炉，火辣辣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落下来，在一望无际的牧场职场，没有遮挡物的平原就像是一个平底锅，一马平川地感受着盛夏的癫狂和躁动，当然，还有那混杂了树林、湖泊和泥土的清爽，每一个氧气因子都让人身心舒畅。

“L女士，你们回来了！”杰西卡的声音从榉木林的方向传了过来，她骑在马背上，身后跟着葡萄和柚子两个小家伙，看来柯尔前往接机的时候，放羊的工作又由杰西卡客串了。“上午我还在和兰迪、东尼说，少了你们，感觉牧场都安静了许多。”

“哈哈，看到这片榉木林，我就觉得安定了下来。”宋令仪沐浴在炙热的阳光下，额头微微开始冒汗，但她却无比享受，朝着榉木林的方向走了两步。

“你难道不想看看你的花园吗？”杰西卡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身后，然后宋令仪这才想起来，猛地转过头，惊喜的声音就从嘴边轻溢了出来。

高大的橡树约莫有两层楼高，和旁边的主屋几乎持平，宽大而茂密的树荫肆意地张扬了开来，可以看到原本主人修剪的痕迹，然后这段时间的生长让枝干参差不齐地伸了出来。

即使如此，树冠依旧十分惊人，遮挡住了大半个花园，延伸到了主屋的窗台上，仿佛可以直接从卧室的窗台爬出来，顺着树干来到楼下的庭院；另一侧的树枝则朝着榉木林的方向延伸了过去，中间还是间隔了两辆车的宽度，不过随着时间的推进，未来的某一天，可能这里就真的要绿树成荫了。

橡树最大的一根主干下面，挂着一个秋千，手臂粗细的麻绳和未经修饰的原木坐板，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在下面晃荡。

但比起秋千来说，宋令仪更加关注的是眼前犹如天鹅绒一般的蓝色地毯，蓝帽花和矢车菊密密麻麻地铺陈开来，在轻风之中徐徐摇摆，瑰丽的景象简直让人惊叹，间或可以看到鲜红色的天竺葵，越发让那华丽而尊贵的蓝色变得壮观起来。

四个角落种植着四颗仙人掌，顽强而倔强地生长着，为眼前这秀丽的景象增添了一抹西部的狂野；靠近外侧主道路的一边，种植着四颗山茶树，连成一排，目前树木的高度仍然有限，可未来茁壮生长起来之后，景象就将截然不同。

靠近主屋门廊的那一侧，种植着一排野生的带刺蔷薇，鲜艳的红色在迎风飘扬，一抹轻盈的色彩却将整个花园都点亮起来。

这看起来不像是私人花园，倒像是世外桃源。

宋令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花园，“哇哦！”仔细想了想，还是无法找到合适的词汇，英文和中文都是如此，“哇哦！”只能再次用英文的感叹词表达着内心的汹涌，回头看了看杰西卡，然后就看到杰西卡眼神里相似的笑意。

“是吧，不可思议吧。”杰西卡骑着马走了过来，“虽然我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而且在这里生活额一段时间，但，确实，哇哦！”

这就是他们内心的唯一感受。

宋令仪往前迈开了脚步，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突然之间就有些感动，她一直都梦想着拥有一个花园，打理里面的花草，没有想到，有生之年，梦想居然真的实现了。更重要的是，这些花草都是她亲手栽培打理的，她在乔伊的指导之下，将整个花园进行了全面的翻新和规划，然后等待着橡树的送达。

慢慢地，宋令仪在花园里慢慢地走动着，细细地看着周围的每一处景象，眼神里流露出了不可思议，一点一点地，她走遍了花园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来到了橡树底下，坐在了秋千之上，然后轻轻地，轻轻地荡了起来。

抬起头，满眼依恋和喜悦地看着这个截然不同的全新世界。在这一刻，这就是属于宋令仪的异想世界。

208形单影只

看着宋令仪挂在嘴角的幸福，陆离也不由扬起了笑容。在这一刻，幸福是如此的真实。

转过头，陆离就看到了陆怀瑾的身影，他站立在花园的篱笆墙外，静静地看着宋令仪，那木讷的脸部线条都不由微微柔和了下来，闪烁着淡淡的光晕，注视着荡起了秋千的宋令仪，那孩子气的举动却有着童话般的美好。

正当陆离以为，陆怀瑾会走上前，为宋令仪推秋千的时候，陆怀瑾却转过身来，对着陆离说道，“我准备去骑马溜达两圈，你要加入我吗？”

陆离愣了愣，随即就反应过来，他们又不是在演绎琼瑶小说，陆怀瑾可不会做那么肉麻的事，他就不由哑然失笑起来，点点头，“好。我跟你一起过去。”三周时间没有和栗子一起溜达溜达了，陆离也有些怀念栗子。

“汪汪汪”的喊声由远及近，陆离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泰迪那兴奋的身影，陆离刚才还在纳闷，泰迪这大家伙怎么没有了身影，原来泰迪正在全新仓库的工地里守候着。

主屋后面的附属屋被拆掉了，原来的空地和原本的停车场合并了起来，建立起了一个硕大的仓库。

仓库的尺寸是原本的三倍有余，井然有序地分为了三个不同区域，一个专门用来停放现代化的器械，一个专门用来存放工具和肥料等等，一个专门用来存放干草饲料。

不过，这还不是结束。现在仓库的屋顶还没有加盖，他们正在挖掘地下室，整个地下室将用来作为冰窖和新鲜农作物的储藏室，这也将是仓库最困难的部分，需要布置现代化的冷藏设备以及保温设备，当自然灾害出现的时候，这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至于红酒，原本的酒窖将会重新休整，再次投入使用，就没有必要新建了。

显然，这个仓库的建设没有那么简单，施工小队花费了三周时间，依旧只建设了不到一半而已。这还是在暂停了第二栋别墅建设的情况下达到的。

“十四！我们都以为你不回来了，留在纽约的温柔乡里。”爱德华的调侃引来了其他小队成员们的哄笑声。

如此粗犷而直接的调侃，具有鲜明的德州风格，陆离轻笑地耸了耸肩膀，“所以你是羡慕了吗？”

这下轮到爱德华就被噎住了，其他人毫不给面子地再次哄笑起来。

陆离可以感受到泰迪那毛茸茸的脑袋，不断顶着他的膝盖，似乎在撒娇一般，他蹲了下来，用力抱住了泰迪，果然，大家伙就发出了舒适的呻/吟声，“喔喔。”仿佛正在抱怨着陆离消失了如此长时间，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陆离感受到泰迪在舔自己的耳朵，那湿哒哒的触感再次唤醒了曾经的记忆，“抱歉，抱歉，我错了，我应该把你带过去纽约的。”

如此回应似乎让泰迪满意了，他在陆离的肩窝里扭动着脑袋，那温热的触感带来了淡淡的瘙痒，陆离忍不住就轻笑了起来。这笑声触动了泰迪，泰迪越发带劲起来，强大的力量几乎让陆离蹲不稳，干脆整个人都坐到了地上。

泰迪却依旧不满意，直接趴在了陆离身上，不断扭着脑袋，用尽浑身解数撒娇着，就好像是陆离命定的恋人一般，这让陆离畅快地大笑起来，“好家伙，好家伙！”

一直到现在，他终于完完全全地卸下心房，他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来自泰迪的依恋和爱护。按道理来说，陆离不爱的这段日子里，柯尔还是在的，泰迪势必不会觉得孤单，但此时态度却有着满腹的委屈要发泄，仿佛他们之间有着特别的联系。

好不容易，等着泰迪撒娇完毕之后，陆离才重新站立了起来，摸了摸大家伙的脑袋，“我准备去溜溜马，你要一起吗？”泰迪根本没有犹豫，亦步亦趋地跟在陆离身边，似乎不打算离开了。

“伙计们，继续加油！今晚吃好吃的。”陆离的一句话，顿时就引发了整个施工小队的欢呼，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陆怀瑾看着这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然后又看了看陆离，关切地说道，“你今天难道不会累吗？晚上还下厨？”

陆离却是丝毫不担心，笑了笑，“晚上吃火锅。很久没有吃了，你有没有一点想念？”盛夏吃火锅，寒冬吃冰棍，这确实是特别享受。

陆怀瑾反应了过来，嘴角也带上了一丝笑容，“你确定他们会喜欢吗？估计吃不习惯吧。”

陆离耸了耸肩，“尝试中/国料理，对于他们来说，每一次都是全新的挑战。如果不喜欢的话，他们可以吃披萨。”

两个人来到了马厩，布兰登依旧没有意外地出现在了这里，他似乎一整天时间都消磨在这里，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

在布兰登的协助之下，陆怀瑾顺利地骑上了马背，不由就惊呼出了声。随即陆怀瑾就笑了起来，“太久没骑了，居然有点陌生。”更重要的是，有些想念。

陆怀瑾从来不相信，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想念这种在户外挥洒汗水的感觉。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确确实实想念了。突然，陆怀瑾就想起了一件事，“奶酪怎么样了？”他心心念念的就是那批奶酪，即使是在纽约的时候，也不由挂念。

布兰登沉声说道，“很好，我们轮流下去刷盐水。上周又制作了一批奶酪。现在酒窖还可以使用，不过以后数量多了，估计要另外找一个合适的空间才行。”

“陆离，听到了吗？”陆怀瑾对奶酪的热情非同凡响，直接就下达了命令。

立正、敬礼，陆离扬声说道，“遵命，长官！”那模样让陆怀瑾不由笑了起来，然后双腿轻轻一踢，胯/下的马匹就迈开了步伐。

陆离回过头，轻轻拍了拍栗子的脖子，“老伙计，现在轮到我们了。”

“十四。”不等陆离上马，布兰登开口喊道，这让陆离回过头，“我们什么时候挑选种/马？”布兰登满意兜圈子，直接说道，“我们需要加快进程，不然又要错过明年的牛仔大会了。”

云巅牧场现在已经完全走上正轨，兰迪负责有机农场，有声有色，而且已经初步开始盈利；东尼负责葡萄园，一切都在发展计划之中；柯尔负责雷兰羊，这始终是牧场最稳定的收入来源，距离又一次的修剪羊毛也没有多久了；杰西卡则负责安格斯牛，第一批牛肉估计可以登陆十月的牛仔大会。

只有布兰登。

虽然布兰登负责的是马匹，可是现在他们没有培养竞赛马，仅仅只是在饲养骑乘马，但问题就在于，牧场的度假村业务还没有展开，骑乘马没有用武之地。布兰登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费在了马厩里，可是却无法为牧场出力，这种感觉着实有些憋屈。

“布兰登，你有护照吗？”陆离微笑地说道，在纽约的这段时间，他也不是干坐着的，脑海里有了清晰的计划。

听到这个提问，布兰登愣了愣，没有理解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陆离就继续说道，“我们下个月到欧洲去，你觉得怎么样？”说完，陆离也没有等待布兰登的回答啊，径直就翻身上马，高呼到，“伙计，走了。”

栗子立刻就撒开了腿。往前狂奔而去。

布兰登站在原地，认真想了想。欧洲，那里是目前纯种/马最大的聚集地，当然还有中东那一片区域，各种名贵的马匹都可以找得到；而且，那里的贵族依旧保留了养马的习惯，大片大片的马场，轻轻松松完爆北美。

所以，他们这是要去欧洲寻找合适的种/马？

布兰登突然就亢奋了起来，忍不住就握拳轻轻挥舞了两下，表示庆祝。

栗子载着陆离狂奔而去，泰迪就跟在他的身边，乘风而行，他们很快就超过了陆怀瑾，而后继续前行，穿过了羊群放牧的平原，沿着溪谷一路上行，狂风在耳边呼啸着，右手边可以清晰地看到大片大片的绿色蔓延开来，犹如一条绿色的溪流在奔腾流淌，寂静无声，却又水流湍急，轰鸣不断。

此时，葡萄园已经生长出了嫩芽，绿色的叶片缠绕着支架往上攀爬，青嫩的色彩在深褐色的土地上傲然盛开，连成一片，朵朵花瓣点缀在犹如绸缎一般的绿色之上，鲜艳多彩，浩浩荡荡地朝着南方延伸下去，蔚为壮观。

难以想象，仅仅两个月之前，这里还是一片深褐色的土地，没有任何的生机；可是现在，大自然的奇迹就呈现在眼前，从一片荒芜逐渐变成了满眼绿色，那旺盛汹涌的绿色肆意盛开着，欢快地拥抱着夏天的来临，让人不由开始想象，等葡萄藤完全成长起来之后，眼前的景象将会如何壮观，要知道，葡萄园足足有三百英亩，是有机农场的三倍。

继续往前奔跑，金灿灿的玉米田就进入了视线之内，那纯粹的金色在阳光底下犹如瀑布一般肆意奔腾，距离丰收还有不到一个多月的时间，其间夹杂着些许没有熟透的绿色，让画面变得更加美轮美奂起来。

玉米田的前面，鲜艳的红色、凝实的绿色和透亮的浅绿在扎实的黑褐色之中蔓延，有股惊心动魄的美，可比起那些明显的色彩来说，黑褐色的土地占据了大多数，依旧可以看到收获过后留下的狼藉，那种尚未打理完毕的凌乱和淳朴却将丰收的喜悦透露出来。

209硕果累累

那广袤的土地之上，此时只剩下不到六分之一的区域种植着蔬菜，空荡荡的景象却没有荒芜之感，反而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收获过后的饱满和喜悦。

陆离让栗子的速度放缓了下来，走向了那还没有完成收割的土地，最靠近玉米地的那一片，嫩绿色的叶子犹如章鱼一般开放开来，地面上看不到果实，却让人一眼就认不出来，那是胡萝卜，栗子似乎也嗅到了熟悉的香气，不由抬起了自己的前蹄，在呼唤着陆离拔两颗胡萝卜给他解解渴。

陆离不由哑然失笑起来，胡萝卜的生长周期根据品种的不同，栽培时间的长短会有所差别，云巅牧场种植的这一批胡萝卜，预计将会在下个月月初进行收割。现在已经成长起来了，只是果实还没有达到收获的程度而已。难怪栗子会如此激动。

弯腰抱住了栗子的脖子，轻轻拍了拍，“好家伙，放心，在马厩里已经准备好你的食物，不用担心。”陆离的话语并没有安抚栗子，小家伙依旧往前迈着脚步，陆离拉了拉缰绳，栗子不满地打了两声响鼻，但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前行了。

陆离轻轻扯了一下缰绳，示意栗子改变方向，可是栗子还是依依不舍的模样，不断回头看着那片胡萝卜田，脚步也在原地不断重复踩着，难得一见看到栗子也会耍脾气，看来以前只是没有遇到机会而已，现在栗子的脾气也一点点显露了出来。这是一个意外收获。

陆离双脚踢了踢，栗子这才迈开了步伐。一步三回头，形容的是人们的眷恋，但现在陆离看来，栗子就是如此状态，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旁边的一片土地，植物有着深绿色的叶片，个子不高，看起来也就小臂那么高而已，毛茸茸的枝干上挂着一颗颗青色的果实，目前个头还不大，似乎毫不起眼，但未来两个月时间就会犹如吹气球一般膨胀起来，这就是西红柿。

只是，眼前那娇小可爱的果实，看起来一点不像是西红柿，倒像是小巧可爱的圣女果，不知道未来完全成长起来之后，味道会如何。

西红柿的成长周期相对比较长，估计完成玉米的收割之后，就可以收获了；还有种植在旁边的青椒也是如此。

空气里飘荡着青椒的味道，现在还并不浓烈，每一颗植物上挂着的果实都猜刚刚长出来而已，远远没有成型，但一簇一簇的果实却着实惹人喜爱，有些袖珍，让人好奇，却也让人远离。距离田地还有好几步远，栗子就已经不愿意迈开脚步了，即使陆离驱使了，他也只是在原地踏步。

原本种植青椒，主要原因就是它的浓厚气味有着驱除害虫的效果，现在从栗子的反应就可以看得出来，作用比想象中要更加出色，动物的本能直觉就让他们产生排斥感。

在此之前，生菜、芹菜、羽衣甘蓝等蔬菜都是直接生长起来的，可以使用的果实都在地面之上，而且都是叶片植物，但剩下的几种蔬菜都显现出了不同的特性，尤其是西红柿和青椒，那硕果累累的模样一下就让人联想起了金秋的丰收盛况。当然，还有昨天已经收割完毕的毛豆。

和雷兰羊、安格斯牛不同，有机农场的收获是用双眼可以清晰看见的，如此直观的感受所带来的喜悦也微微有些不同，这让陆离的脚步忍不住停了下来，不想离开。

可是，在周围打量了一大圈，却没有看到兰迪的身影，这着实不太正常。因为兰迪就和布兰登一样，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花费在有机农场上了，清晨出发，傍晚回归，要么是在主屋里，吃饭，要么就是在农田里忙碌，工作，这就是人们对兰迪的所有印象了。

陆离示意栗子再次启动，可是栗子却拒绝靠近青椒，这让陆离哭笑不得，“如果你不想过去的话，那就绕路好了。绕一圈，然后再过去。”

栗子似乎听懂了这句话，往溪谷方向跑了过去，绕了一个小弧圈，然后才朝前奔走，将青椒的刺鼻香气远远地跑在身后。不知道是不是陆离的错觉，他总觉得栗子的速度比平时更快了一些——难道青椒让人如此厌恶吗？

他记得，比起青椒来说，美国人更加讨厌西兰花。所以，这是说，栗子的饮食系统和美国人……不同？好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显然是他想太多了。

“十四！”

一声呼喊声，从耳边呼啸而过，陆离根本没有来得及看，声音也就消失在风声里了，他不得不勒紧了马缰，然后掉头，快速跑了回去，东尼从葡萄园之间站直了腰，朝着陆离挥了挥手，不等陆离开口，间隔了一条垄之外就又有一个人站直起来。

“嘿，兰迪！”陆离主动打起了招呼，“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了？我还以为，有机农场依旧有忙不完的事儿呢。”

“是的，那里依旧还有许多事要做。”兰迪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不过，这里需要我的一点援手，我临时过来客串一下，就好像东尼昨天帮助我们完成所有收割一样。”

“需要我帮忙吗？这片葡萄园可不是两个人就可以应付得来的。”陆离回头顺着南侧看下去，那浩浩荡荡的绿色看起来根本没有尽头，从深绿色渐渐变浅，一层接着一层，犹如层层叠叠的浪潮，色彩的天然渐变在金色阳光之下是如此惊心动魄，仿佛站在一片绿色海洋之中。

原本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轮番种植测试，没有想到却意外收获了来自大自然的礼物。

“不用。”东尼摆了摆手，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欢迎回来牧场，真的好久不见了。怎么样，L先生和L女士一切都还好吗？”

“他们都很好，有些想念你们了，同时也想念牧场了。”东尼的热烈欢迎，还有兰迪的灿烂笑容，让陆离真切地意识到，他已经从纽约回到了德州，这份热情和欢快，是区分两个地方的重要标杆。“现在看来，牧场即使没有我，运转得也十分顺畅。”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不是吗？否则，你的工资就要浪费了。”东尼的回答让陆离和兰迪双双笑了起来。

“看来，是时候验收一下牧场的成果了。”陆离摆出了一幅老板的姿态，严肃地说道。这一次，轮到东尼和兰迪两个人发笑了。“所以，你们现在到底在干什么？”陆离仔细看了看两个人手里的工作，却依旧没有任何线索，完全一头雾水。

“前几天，我们对葡萄藤和根部进行了简单的固定，在大家的帮助之下，前后花费了两天。不过，在这之中，难免还是有些遗漏，今天我们在进行二次确认，有必要的，用铁丝进行二次固定，希望接下来的雨季里，大风不会太过出格。否则，这一批黑皮诺就要危险了。”

东尼开口解释到，然后站在旁边的兰迪做出了补充，“上次大雨导致的意外，我们都不希望再次发生，所以东尼需要提前做准备。”

陆离恍然大悟。

黑皮诺十分娇贵，它需要充沛的雨水浇灌，却又不能承受太多的风霜，同时还需要夏天有足够的日照以及温度的保护。即使是在勃艮第，每一年的气候变化也会导致最终葡萄酒的口感不同。

所以当人们提起勃艮第的黑皮诺红酒时，会特别强调，2005年的特别好，那一年勃艮第的出产几乎没有差酒，就是因为那一年的雨水和温度是难得一见的出色，酿制出来的葡萄酒自然也格外出色，这也使得那一年的葡萄酒价格会特别昂贵，具有品尝价值，更有收藏价值。

即使有空间泉水保驾护航，但气候的影响依旧至关重要。

“我刚才看到，葡萄已经开始结果了，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串。”陆离刚才瞥了一眼，在第一批插枝的葡萄藤之中，已经可以看到葡萄果串了，整个葡萄串并不大颗，密集而紧实地贴在一起，可人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翡翠一般。

陆离曾经摘过葡萄，不过那是可以食用的葡萄；他没有见过专门用来酿造葡萄酒的葡萄，所以有些好奇，最终看起来是否会不一样。

“是的，第一周种下去的已经结果了，我现在最为担心的，是最后一批，时间真的太晚了，希望今年夏天温度够高吧。”说到这里，东尼看了看兰迪，“我还必须感谢一下兰迪，他帮助我记录整个园区的发育情况，这对明年的播种将至关重要。”

葡萄园的空间泉水分量，陆离是按照有机农场的比例调配的，所以他没有像以前那样严格地记录下时间线的发展变化。不过，陆离也知道，即使同样是空间泉水，对于不同植物的效果也是不同的，就好像生菜、羽衣甘蓝之间的作用都有所不同，现在陆离也更加期待西红柿、青椒结出的果实如何。

对了，毛豆已经收获了，一会可以回去看看。

“十四，记住，千万不要吃这些葡萄。”东尼警告的声音传了过来，脸上也带上了笑意，“这些可是不能食用的。某些人，因为嘴馋尝试了一番，那滋味……上帝，要知道，现在果实甚至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呢。”

一边说着，一边视线余光就往兰迪身上飘。

兰迪吹起了口哨，一幅轻松写意的模样。

210远亲近邻

陆离有些遗憾，他在纽约的时间，让他错过了牧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片土地上，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错过了三周时间，也就错过了无数精彩。

不过，幸运的是，这才是他接手牧场的第一年而已，未来还有无数的时间可以慢慢守候，直到厌烦的那一天。所以，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期待着，牧场能够尽快实现盈利，让未来的日子长一点，再长一点。

栗子带着陆离回到了马厩，他没有食言，找到了一小桶的胡萝卜，递给了栗子，让这个小家伙好好地饱餐了一顿，然后陆离这才散步着回到了主屋。

由于此时仓库正在建设，出于安全考量，主屋的后门暂停使用，陆离不得不从正门回去。路过那棵高大魁梧的橡树时，陆离的脚步也忍不住停驻了下来，虽然这棵树是由他亲自挑选的，可是实际看到它出现在庭院之中时，还是可以感觉到震撼。

站在树荫底下，盛夏的酷暑似乎都被阻隔在外，但是斑驳的阳光又可以毫无阻碍地洒在肩头，淡淡的温暖让人感到惬意和慵懒，这样的下午最适合躺在床铺上，好好睡上一觉。也许，下一步应该在树底下挂上吊床。

抬起头，顺着橡树的纹路一路往上看，用那金色的阳光线条，细细地描绘树叶的形状和树干的纹路，脑海里却在描绘着另外一番景象：如果他可以爬上树梢，如果他可以站在树冠，那么他可以看到什么样的画面？那么尽收眼底的牧场将会是什么样的美妙？

仅仅只是想象一下，心情就不由飞扬了起来。

沿着那犹如粗毛地毯一般的蓝色植被一路往前走，野草的清香并不浓郁，也不美妙，却夹杂着来自大自然的气息，让心情忍不住就在这一片深蓝色的海洋之中翩翩起舞。陆离不得不承认，之前这片荒废的花园，着实是暴殄天物，还好宋令仪重新赋予了它生命。

有人喜欢花园，仅仅只是因为喜欢劳动工作的那个过程，即使是在家里，也可以和土壤、植物打打交道；有人喜欢花园，则是因为喜欢看着那五彩斑斓的花卉和绿意盎然的草坪在视线里铺陈开来；还有人喜欢花园，仅仅只是单纯地因为喜欢耕种和收获所带来的喜悦。

突然之间，陆离就有种奇妙的想法，云巅牧场似乎一直都缺少了一块拼图。直到此刻。

一头牛仅仅只是一头牛，一块草地仅仅只是一片生长了野草和花朵的一片土地，一缕阳光也仅仅只是穿透树梢洒落下来的一抹光晕……但是，将这些碎片全部拼凑起来，却美得不可思议。

就好像牧场，动物们仅仅只是动物们，葡萄园仅仅只是葡萄园，还有玉米田、湖泊、榉木林等等，一切都似乎只是牧场具备的一个部分而已，那种家的味道，那种幸福的蓝图，始终都不完整。但是，当它们全部组合起来，再加上这个花园，一切就变得完整起来了。

他知道，这种想法很荒谬，因为花园和牧场根本没有任何直接的关联，但，他就是有着这样的一种感觉，仿佛看到了丽兹在这里忙碌的身影，又仿佛感受到了宋令仪在这里寄托的希望，花园的存在，终于让缺憾变得完整。就好像那片等待着开花的薰衣草田。

这个幼稚而新奇的想法，让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走在花朵摇曳的小道上，陆离觉得自己也变成了“绿野仙踪”里的桃乐丝。这算是……少女心？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陆离不由就笑了起来，走进屋子里，迎面就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怎么了？有什么事如此开心？”莉莉那胖乎乎的身影毫不费力地就跳到了视野范围。

罗纳德就站在莉莉的身侧，抬起了右手，开心地摆了摆，“欢迎回家！”

陆离也朝两个人挥了挥手，“我只是觉得，之前你们每次过来的时候，是不是都在吐槽我的花园？”

一句话就让屋子里的大家都哄笑了起来——除了莉莉和罗纳德之外，只有陆怀瑾和宋令仪，杰西卡和柯尔应该是又去工作了。

“你知道，在美国有这样一句话，不要轻易评判别人的花园，还有草坪，否则你的生命就将有危险。”罗纳德那浑厚的嗓音有着一种德州牛仔特有的沉稳，一本正经的话语透露出一抹萧杀的气息，这让大家都愣住了，不知道这是真话还是玩笑。

陆怀瑾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你是在开玩笑的？”

罗纳德耸了耸肩，“我是认真的。”

莉莉不由笑着点点头，表示了附和，“是的，我们的确都是这样说的。你可以批评一个人的私生活，却不能批评他的园艺。”然后她看向了一脸惊愕的宋令仪和陆怀瑾，“这虽然是玩笑话，但我们都愿意遵守。”

“在德州，甚至有人会拿出来复枪，对准你的脸颊。”罗纳德做出了一个抬起枪支的动作，然后虚空地扣下了扳机，这让陆怀瑾和宋令仪都愣住了，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住了。

陆离的轻笑声打破了僵局，“你必须庆幸，我是外国人。”这一句调侃，立刻就让冰雪融化，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罗纳德也拍了拍陆怀瑾的肩膀，“抱歉，我们在这里已经习惯如此讲话了。你知道，枪支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陆怀瑾轻轻点了点头，“就好像没有枪支，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如此冷幽默的回应方式，让罗纳德开怀大笑起来，轰鸣的笑声在耳朵里不断回荡着，就连胸腔的共鸣都是如此清晰。

陆离朝着他们走了过去，餐桌旁摆放着好几个麻布袋，里面整齐地堆放着蔬菜，昨天刚刚采集下来的蔬菜。

HEB超市愿意收购所有的蔬菜，不过陆离却不愿意把有机农场完全变成一个提供交易的商品。当初开发有机农场的初衷，就是希望能够种植蔬菜，丰富牧场的饮食，同时也成为未来度假村体验农田生活的一个部分。

比起交易来说，种植、培育和收获的过程，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每一种蔬菜他们都留下了一部分，不仅留给云巅牧场，同时还会召唤其他朋友们过来领取。比如说黑鬃马牧场，再比如说马歇尔溪谷牧场。

短短几个月时间的相处，他们已经建立起了亲密的友谊。莉莉每次做了什么吃食，都会送一份到云巅牧场；罗伯特经常会过来帮助布兰登照看马匹，马歇尔溪谷牧场确实是附近排的上号的马场；贾斯汀每一次需要帮忙的时候，都是免费的劳动苦力，昨天的有机农场收割，他又是跟随着大家全程忙碌下来；就连肖恩、李怀南等人也是如此。

德州很大，大到开车三十分钟可能都看不到人烟；但德州也很小，小到任何一个隔壁邻居都愿意伸出援手。陆离觉得，自己打开德州的方式有些特别，有排外，但更多的是亲近，有强硬，但更多的是豪爽，有冲突，但更多的是团结。

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陆离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只不过，这一次的近邻是非典型意义上的“近”罢了。

在新布朗费尔斯小镇这附近的牧场，根本没有人会尝试有机农场的开辟，他们对于蔬菜这一块本来就不太感兴趣，即使种植，也基本都是选择玉米和土豆，就好像丽兹之前那样。所以，现在云巅牧场突然就有新鲜蔬菜了，而且味道特别好，即使他们一个个都是肉食动物，也都乐意品尝一些健康的有机食品。

这不，莉莉和罗纳德丝毫没有客气，直接就上门过来“分菜”了。

看着莉莉两个人身边的陆怀瑾和宋令仪，这就是他的“远亲”，想到这一点时，陆离不由莞尔。但不得不说，间隔了整个太平洋，他们确实算是“远”亲。只是，现在他们不远千里地来到了云巅牧场，来到了这里和他相聚，度过这段美好快乐的时光。

又有远亲，又有近邻，在云巅牧场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陆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快和幸福。

“莉莉，你们今天就不要把蔬菜带回去了，留下来吃饭吧。”陆离开口发出了邀请。

“怎么？今天这里有派对？”莉莉的声音里透露着惊喜，“可是现在都已经下午了，临时准备还来不来得及啊？”

陆离看向了宋令仪，母亲笑了起来，接过话头，“你们留下来吃饭吧，我们刚刚从纽约回来，可是带来了不少故事，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哦。”

宋令仪原本还以为，陆离是打算让她下厨，可没有想到，陆怀瑾又补充说道，“他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简易派对，具有中/国的传统特色，我们的朋友聚会时，如果没有特别准备，就会选择这种方式。”

宋令仪一脸不解地看向了陆怀瑾，他解释到，“火锅。”

“火锅？”罗纳德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那东西不好吃，抱歉，准确来说，那东西真的很难吃。”

罗纳德一直以来都是新鲜事物的勇敢尝试者，今天是怎么了？宋令仪和陆怀瑾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陆离正准备开口解释，却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哦，大家都在？”众人一回头，赫然是贾斯汀。

211火锅登场

走进屋子里，贾斯汀就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的肢体动作僵了僵，然后解释到，“我是过来拿一些生菜的，还有胡萝卜。”贾斯汀又愣了愣，摆摆手，“嘿，L先生，L女士。”生硬地打起了招呼。

“快，快过来。”宋令仪招了招手，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家里还有缺其他蔬菜吗？多带一些回去，牧场留着那么多也吃不完。”

贾斯汀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微微收了收下颌，径直走了进来，他本来不打算继续说话的，这不是他熟悉的套路，但感受到众人视线的重量，他清了清嗓子，“你们刚才在谈什么？”

“火锅。”罗纳德接话说道，“他们说，今晚这里要举行一个派对，欢迎陆回来，但居然选择了火锅，我不太明白。”

贾斯汀也皱起了眉头，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模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显然也不是火锅的粉丝。

莉莉也看向了宋令仪，快人快语地说道，“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开始做准备，我们可以炸一些鸡腿和鸡翅，制作起来十分简单，而且速度也十分快。”

莉莉还以为，他们是来不及准备晚餐，所以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火锅。即使没有多说什么，但扼腕的表情却足以说明一切了。

“莉莉……”宋令仪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想要解释一番，却不知道从何入手，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一贯乐于挑战新鲜事物的罗纳德，却对火锅有如此偏见。宋令仪看向了陆离，满脸都是困惑。

陆离不由笑了起来，他却是明白的。

在美国，这里的火锅都经过改良，和国内正宗的火锅已经相去甚远，确实十分糟糕。这里的火锅，大部分都是清汤健康的锅底，这里少数的辣锅丢失了真正的香味，更不要说后劲的回味了；而清汤锅都没有高汤，仅仅只是简单的调味，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味道的，怎么可能有人喜欢呢？

陆离和朋友们在纽约吃过一次火锅，不是唐人街那种，而是美国人会尝试的那种人气餐馆，那种滋味真的是让人不想回味。偌大的锅里，仅仅只是飘着一些菌菇，然后添加了一些牛油和味精，不知道还添加了其他什么，味道很奇怪，涮起牛肉来，就好像在清水里过了过一般，他对辣锅已经不抱期望了，可没有想到，不仅没有味道，就连牛肉本身的甜味都丢失了。

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第一次，陆离才知道，原来火锅也可以失败。

所以，他不责备罗纳德和贾斯汀的嫌弃。“罗纳德，莉莉，相信我，今晚的火锅，不是你们之前吃到的那种。”

陆离并不打算具体解释，因为这是用语言无法说明的情况。可是，陆离随即就看到了罗纳德脸上那顽固的嫌弃表情，这让陆离哭笑不得。他几乎要忘记德州人是多么顽固不化了，也忘记了德州人对于外来事物是多么抗拒的。

过去这几个月的愉快相处，陆离感受到了这片土地的友善、亲切和热情，尤其是莉莉，用她温暖的胸怀接纳了陆离，在这里得以生根。现在，却因为火锅，让陆离感受到了德州人的另一面——又或者说，原来的一面。

“罗纳德，拜托，你不是第一次来云巅牧场，也不是第一次品尝我的料理。即使是淡水鱼，你们最讨厌的淡水鱼，你们也必须承认，不同的料理方式会带来不同的结果。”陆离没有着急，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是看到罗纳德脸上的倔强和固执，似乎根本不愿意听他的”长篇大论“，这让陆离停顿了片刻，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德州人，蛤？”陆离停止了自己的解释说明，“这样吧，罗纳德，如果你不想要品尝，没问题，今天你们就先回去吧，下一次我们举办篝火派对的时候，再欢迎你们过来。”

“十四！”宋令仪扬声说道，对于陆离如此没有礼貌的举动，十分不满。

陆离摊开了双手，对着母亲笑了笑，然后看向了莉莉，诚恳地说道，“莉莉，当然，我还是欢迎你留下来的。我相信罗纳德可以解决自己的晚餐问题。又或者，你可以携带一些剩菜回去。”

莉莉一下就捕捉到了陆离话语里的调侃，她不由抿了抿嘴角，努力让自己不要笑起来，对着罗纳德点点头，“对啊，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打算留下来品尝看看，十四版本的火锅，估计味道会很独特。”

罗纳德的固执和死板，莉莉着实是再了解不过了。结婚如此多年，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可是几乎每一天都会被罗纳德气到，无论她如何怨怼罗纳德，罗纳德也不愿意改变，就好像是一块石头——她每天都对着石头抱怨，今天总算是遇到了一个能够和罗纳德对抗的人了，她自然不会轻易错过。

罗纳德顿时就吹胡子瞪眼起来，“回家就回家，我还差这一顿饭不成？”德州男人的冥顽不灵，此时终于显露出了冰山一角。

“罗纳德，罗纳德。”宋令仪扬声喊道，可是根本就喊不住罗纳德，陆怀瑾大步大步走了上前，拦住了罗纳德，“伙计，至少你可以留下来喝一瓶啤酒，你知道，我们总是可以用上一瓶啤酒的。”

同样身为男人，陆怀瑾的话语成功地让罗纳德停下了脚步，不过罗纳德依旧没有改变主意，然后贾斯汀走了过来，看了看陆离，思考了片刻。

“罗纳德，这里总是有其他东西可以吃的，如果我没有预料错的话，冰箱里应该还有水饺，再不然就是包子。你不是说，最近开始想念云巅牧场的料理了吗？”贾斯汀走到了冰箱旁边，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了一瓶啤酒，然后递给了罗纳德，“上周，你不是到中/国/龙去用餐了吗？怎么样？那里的味道和十四这里是一样的吗？”

罗纳德犹豫了片刻，讪讪然地接过了啤酒，然后耸了耸肩，嘟囔了两句，“……这样，还是……”那含糊的话语让人听不清楚，就连陆离都完全听不清楚。紧接着，罗纳德左右看了看，走到了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十四，我不喜欢火锅，我说过，我不喜欢火锅。”然后大喇喇地把左腿横架在右腿膝盖上，右手还拉着左腿的脚踝，横刀立马地坐了下来，一幅不屈不挠的模样。

陆离哑然失笑，贾斯汀回过头，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似乎在说：德州男人，一贯如此。

没有再继续理会罗纳德，等火锅上桌之后，一切就顺理成章了。陆离对着贾斯汀扬了扬下巴，“所以，你想要尝试看看吗？我是说，火锅。”

贾斯汀扬了扬眉尾，“你最好不要说谎。如果那东西难吃的话，我会直接倒到你的花园里。”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却透露出一丝凌厉，让人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的。

陆离却毫不在意，打开冰箱，拿了两瓶啤酒，递给了贾斯汀一瓶，自己打开了一瓶，“如果想要吃火锅的话，那么现在就必须准备起来了。”

陆离喝了一大口啤酒，回头看向了陆怀瑾和宋令仪，“爸，妈，你们和莉莉、罗纳德坐到旁边放松放松，晚餐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其他人一会也就回来了，不用你们帮忙。”

他们都是知道火锅的，准备起来没有难度，所以宋令仪也没有坚持，只是交代到，“你翻翻冰箱里，看看还有没有牛骨头，现在开始熬锅底，到了晚上总是可以熬出一些味道来的。”

陆离点点头，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莉莉却揽着宋令仪的腰部，笑呵呵地说道，“你就放心吧，十四是我见过最能干的孩子了。今天，我们就不要操心了，负责吃饭就好。来来来，纽约到底怎么样？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快点给我们说说。那里发生了什么趣事？你们居然逗留了那么久，我几乎以为你们直接从纽约飞回去中/国了。”

长辈们坐在旁边唠嗑，陆离则开始忙碌了起来。

对于四川人来说，鸳鸯锅就是令人翻白眼的存在，但对于外省人来说，鸳鸯锅却是火锅必备。陆离是一个喜欢辣锅的人，但考虑到宋令仪和陆怀瑾，清汤锅也是必须的。

不过，他们现在在美国，想要找到鸳鸯锅谈何容易。这次陆怀瑾他们背了一套茶具过来，送给李怀南，这就已经十分难得了，箱子里没有空间塞下一套鸳鸯锅了。所以，只能自力更生了。

先在厨房里拿出了熬高汤的大锅，开始熬制牛骨汤，不要小看锅底，这对于火锅来说可是至关重要的，绝对不能马虎应对。确认高汤开始熬制了之后，陆离才开始忙碌了起来。

陆离先是找到了一个电磁炉，然后贾斯汀让芬利从家里带了第二个电磁炉过来，紧接着他找到了两个大锅——尺寸不一样，陆离原本是觉得，他们可能对国内的火锅承受能力不够，辣锅真的太猛烈了，干脆用小锅做辣锅，可是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使用大锅！毕竟，辣锅才是火锅的精髓，不是吗？

随后，陆离从冰箱里翻找出了火锅料——就是这些东西让陆怀瑾和宋令仪抵达洛杉矶的时候，被海关扣了下来，幸运的是，海关没有把东西没收，越发凸显出了它们的无比珍贵。

“陆离啊，你给李怀南叔叔打个电话，让他们晚上过来，一起吃饭。”宋令仪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带着盛夏的轻快和闹腾，整个屋子都充满了生机。

212二次机会

克洛伊大步大步走上了门廊，推开大门，然后就看到了整个屋子里热闹的景象，这是如此熟悉，也是如此亲切，“嘿，大家！”克洛伊热情地挥了挥手，径直走向了沙发处，分别给了陆怀瑾和宋令仪一个贴面礼，“欢迎回来，L先生，L女士。我爸爸让我代他想你们问好，他还在想着，下次可以和你们一起去钓鱼呢。”

“我也想着呢。”陆怀瑾眉宇之间的神色都变得轻松了起来，“你让罗伯特一起过来，晚上我们在这里聚会。”

“聚会？他肯定立刻骑马过来。”克洛伊爽朗地笑了起来，“今晚又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出现？柯尔只是让我过来拿胡萝卜，这一次种出来的胡萝卜特别美味，我爸爸现在开始和马匹们抢食物了，他决定去批发一批粗糙的胡萝卜给马匹吃，十四这里的全部留给自己家。”

那戏谑的话语惹得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你猜对了。”莉莉打了一个响指，兴致勃勃地说道，“十四要让我们品尝原汁原味的火锅。”坐在旁边的罗纳德哼了一声，看来，他对火锅的怨念真是无比深刻，莉莉没有理会，只是给了罗纳德一个白眼，“你也知道的，十四总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我不期待它能够像水煮活鱼那样，但至少……期待着一个惊喜。”

“火锅？”克洛伊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她没有品尝过，脚步轻快地朝着厨房方向走了过去，却没有看到陆离，只看到了正在洗菜的贾斯汀，“耶稣基督，贾斯汀，你失心疯了吗？你难道打算到全食超市工作吗？这看起来真是一场灾难。”

如果眼前堆满了牛肉和羊肉，那么，这没有任何问题；可是眼前堆满了一大堆生菜？

贾斯汀却是没有回头，直接沉声说道，“你可以过去餐厅看看。”

“难道还有比这更加可怕的情况吗？”克洛伊肆无忌惮地笑着，可是脚步才来到餐厅门口，笑声就戛然而止了，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惊愕，“十四，你真是一个……呃，疯子？还是说天才？但我确定，你所带来的惊喜真是源源不断。”

正在餐厅里忙碌的陆离，抬起头来，笑呵呵地说道，“无论是哪一个，我都接受。但，这不是我的发明，这必须感谢我伟大的祖先。”陆离扬起了下巴，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到底哪个天才发明了火锅的？”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克洛伊看着陆离，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胸腔里发出阵阵共鸣声，最后演变成为肆无忌惮地欢笑声，明朗地绽放开来。

此时，餐桌的正中央摆放了两个电磁炉，上面隔着两个大锅，一个是银色的汤锅，约莫一个手掌半那么深，直径四十厘米；旁边则是一个相对小一些的锅，看起来就是一个小盆子，平时可以在里面煮煮粥。

对比太过明显，以至于有些滑稽。

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蔬菜，菠菜、胡萝卜、莴苣、羽衣甘蓝、大白菜、豆芽、蘑菇、白萝卜等等，更为喜人的是，旁边还有各式各样的荤菜，牛肉、羊肉、鱿鱼片、鱼片、鲜虾和螃蟹，满满当当的菜肴简直让人目不暇接，更重要的是，这里大部分的材料都是来自牧场自己生产的，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这看起来不像是要准备一顿晚餐，更像是准备一场自助餐的派对——但问题就在于，所以材料都没有烹煮过，依旧是原材料的模样，于是，瞬间就从自助餐派对变成了准备晚餐的厨房。

克洛伊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看着眼前那装满了牛肉的硕大盆子，“上帝，你们是不是刚刚临时杀了一头牛？”

一头牛的肉当然不止如此一点，听到克洛伊那夸张的话语，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一会你们估计还会嫌弃太少呢。”这一大盆看起来够多，其实也就不到三斤而已，今晚的派对估计有将近二十个人，他们一共切了五斤牛肉，还有一小部分留在厨房里，不过火锅的重点是在于荤素搭配，所以陆离才没有继续加码。

“这东西到底要怎么吃？”克洛伊是第一次看到火锅，充满了新奇。

陆离将手中的牛油倒入了辣锅里——现在电磁炉还没有开火，因为牛骨汤还在熬，不过基本已经准备好了，最多二十分钟之后就可以把牛骨汤倒下来了，“相信我，很简单的，这是所有中/国美食之中最简单的一道料理，同时也是简单料理之中最好吃的一道。”

以前在国内吃火锅的时候，条件不够，也就退而求其次了。但是现在在牧场，新鲜而且纯粹的牛油，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他也十分期待今晚的辣锅，味道势必会无比纯正。

“我不相信眼前这荒谬的东西，但，我相信你。”克洛伊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离，那没有任何遮掩的眼神深处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说完之后，克洛伊就这样放任沉默的空气在两个人之间蔓延，眼神交流之间，细细的火花在跳跃着，暧/昧不清的波光在流转着，紧紧地锁定着陆离，仿佛就连空气都染上了一层玫瑰色的光晕，让心跳开始加速起来。

陆离愣了愣，显然没有预料到如此突如其来的静谧。

克洛伊捕捉到了陆离眉宇之间的愣神，那一闪而过的淳朴和青涩让她心情顿时愉悦起来，“我相信你一直以来的手艺，那是令人信服的。”

画风一变，气氛就变得轻松起来，克洛伊嘴角的笑容高高地扬起，那恶作剧过后的狡黠带着一丝丝得意，就好像小狐狸在发出笑声一般。

陆离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无可奈何地垂下脑袋，嘴角勾了勾，又平复了下来，最后大大地勾勒了起来，笑容就绽放了开来，越想就越好笑，那剧烈跳动的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碰撞着，他咬了咬下唇，抬起头看向了克洛伊，“第二次了。”

克洛伊不明所以，愣住了一会，然后就看到陆离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突然就变得严肃起来，眼底甚至还有一丝厉色，克洛伊不由就有些忐忑起来，“什么？”

看着克洛伊那紧张的神色，陆离想笑，却忍住了，然后故意把眉毛纠结了起来，一幅恼羞成怒的模样，“这是你第二次戏耍我了。”一字一顿，甚至可以牙齿在摩擦的声音，“克洛伊，不好，这很不好。”

克洛伊可以感受到陆离那犀利的眼神，带着一股令人不容置疑的锐利，让人忍不住就想要说出真话。“……”道歉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克洛伊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玩笑似乎有些过火了，可是却说明声音都发不出来。

随后，克洛伊就看到陆离眼底的笑容满溢了出来，“十四！”克洛伊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自己被捉弄了，恼羞成怒地抬手就抓起了一片生菜，直接朝陆离砸了过去。可是，由于只有一片生菜，力量着实太小了，根本不像是发怒，倒更像是撒娇。这顿时就让克洛伊窘迫起来。

陆离往前走了小半步，隔着餐桌，近距离地看向了克洛伊，压低声音说道，“这是第二次，如果还有第三次的话，那么你就要错过了。”

那暧/昧不清的话语却成功地让克洛伊脸红起来，这真的是太难得了，脸颊微微发烫。她想起了上一次的接吻，因为她的犹豫而错过了；今天两个人之间的化学反应，却又因为她的恶作剧而错过了。所以，如果还有第三次……

陆离那双犹如浸水葡萄一般的眸子，如此深邃，如此沉静，却又如此明亮，即使间隔了整个餐桌的空间，但克洛伊还是可以感受到那炙热的温度，让她无处可逃，这种局促而忐忑的悸动却带着一丝羞涩和甜蜜，心脏的跳动顿时紊乱了起来。

上帝，这真的是一点都不像她，她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克洛伊却没有办法进行思考，她甚至忍不住垂下了眼帘，避开了陆离的视线，等意识到自己的退缩和狼狈时，克洛伊有些懊恼起来，重新抬起眼睛，大大方方地看了过去，毫不示弱地瞪圆了眼睛，和陆离对视着，“什么第三次”，脑海里的话语因为冲动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欢乐的招呼声。

“嘿！我们来了！专程过来蹭饭的！”

克洛伊慌乱地转过头一看，来人赫然是李怀南和刘小燕，两个人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看起来都是食物的模样，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然后众人都纷纷打起了招呼，大厅里一片热闹。

克洛伊再次回头，陆离此时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那双眸子里始终隐藏着一丝戏谑的光芒，克洛伊龇起了牙，仿佛是老虎在展示自己的獠牙一般，磨了磨，对抗了回去，这却让陆离哧哧地轻笑了起来。

克洛伊挥舞了一下拳头，利落地转过身，那一头柔顺的长发甩了起来，再次恢复了她一贯的飒爽英姿，昂首阔步地走向了厨房，还故意扬起了声音，大声喊道，“贾斯汀，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去帮忙十四吧。”贾斯汀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克洛伊回头瞥了陆离一眼，总觉得陆离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她走进了厨房里，不容分说地就把贾斯汀推了出去，“这里还是交给我吧，我觉得你肯定洗不干净！”

贾斯汀的位置被占据了，双手湿哒哒地支撑着，一脸茫然地看着克洛伊：怎么回事来着？

213围坐一桌

咕噜，咕噜，咕噜……

汤汁煮沸的声音闷闷地响着，大个大个的水泡不断冒出来，将锅底的调料翻滚上来，看起来就像是硫磺温泉一般，刺鼻的辣味让人退避三舍，可是空气里弥漫的一股清香却又让人忍不住越来越好奇，尤其是那一锅红彤彤的辣锅，更是聚集了所有焦点——

和上一次的水煮活鱼不同，整个锅里的汤汁呈现出红褐色，并且在持续翻滚煮沸着，让人莫名觉得温度之高，就像是杀伤力爆表的硫酸一般，不由自主地敬而远之，难以想象，这样的一锅汤到底要怎么吃。

罗纳德凑过去看了看，先是看了看一边的红锅，然后看了看另一边的白锅，他有些不太理解——那个清汤锅也和印象之中截然不同，接近乳白色的汤汁看起来像是牛奶，但他们都知道，那不是牛奶，而是熬制了数个小时的牛骨汤，然后投放了一大包火锅调料，颜色就变得如此诱人了。

由于辣锅着实太过霸道，空气里都是刺鼻的味道，所以清汤锅似乎一点分量都没有。但如果仔细嗅一嗅的话，就可以感受到那一抹淡淡的清甜，浓郁而清爽，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罗纳德就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这是火锅？”罗纳德提出了质疑，他以前吃过的火锅，看起来是一样的，但实际上却截然不同。准确来说，这和他记忆里的火锅没有任何相同，“我们上次吃的火锅，整个锅看起来都是清澈的，而且味精的味道十分重，看起来和眼前的一点都不像，这到底是什么？十四，这不是火锅吧？你说，这不是火锅吧？”

罗纳德表情里还是有些嫌弃，但眉宇之间的好奇还是无法隐藏。

陆离却破天荒地没有理会罗纳德——老小孩、老小孩，年纪越大，看起来就越像是孩子。如果现在就理会了，那就功亏一篑了，就是要把罗纳德的好奇心继续吊着。

陆离微笑地看向了其他人，“怎么样，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十四，这东西到底要怎么吃？”兰迪已经按耐不住了，大声嚷嚷地提出了问题。

“这是红锅，顾名思义，味道就是辣的，更加香醇，也更加劲道。在我们家乡，大家都说，辣锅才是火锅的精髓。不过，辣锅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承受得住的，所以，不要轻易尝试。”对于这一套程序，陆离早就熟悉得不行了，他条理清晰地为在座所有人做起了介绍，“然后，这是白锅，以保证材料的原味为主，同时又带着火锅与众不同的风味，我们熬制的牛骨汤，对于蔬菜有提鲜作用，推荐尝试。不过，主要还是看你们自己的喜好，选择适合自己的味道。”

陆离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牛肉，向大家示意了一下，“火锅的魅力就在于，无论荤菜还是素菜，都可以带上特别的味道，呈现出多变的口味。你们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仅仅只是将材料放到锅里，涮一涮，等它们煮熟，然后夹起来，蘸一蘸酱料……”

陆离将牛肉放进了红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了过来，聚焦在锅里的那片牛肉上，然后就亲眼目睹那牛肉的颜色一点一点变浅，鲜嫩透亮肉色一点点褪去，轻盈地飘动着，那翻滚的红锅别有一番美感，短短不过十几秒、二十秒的时间，整片肉就已经熟了大半，陆离利落地用筷子翻了翻，确定整块肉片熟了之后，就夹了起来。

“不同材料，煮的时间不同。所以，不要一股脑地全部丢下去，必须记得自己丢了什么，又想吃什么，不然煮过头了，就不好吃了。”陆离将肉片夹了起来，然后放到碗里，紧接着，又拿起了另外一个小碗，“你们看，这里都是调味料，不同的搭配组合，你们可以先稍稍品尝一下，再确定自己最喜欢哪一种，混杂起来。”

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离的动作，“十四，十四，你添加了什么？”

“我会添加一些辣椒酱，然后是辣椒碎末，一点点蒜泥，一点点葱末，再就是麻油，还有我个人的偏好，加一些酱油。”陆离的口味比较独特，调配出了自己最喜欢的风格，“不过，你们没有必要学习，正如我说的，你们可以品尝一下酱料，然后根据自己的口味调配。”

其实这些都是普通酱料，全部都是从中/国超市买回来的，种类的数量和酱料的口味都无法和国内相比较，但在异国他乡，就没有必要如此讲究了。能够吃到地道的火锅口味，这就已经足够了。

“调配好酱料之后，将刚才烫好的食材，蘸一蘸酱料，嗒哒！”陆离将牛肉放入酱料里认真搅拌了一下，塞进了嘴巴里，浓郁的麻辣香气混杂着牛肉本身的甜味和劲道，在舌尖上翩翩起舞，让人忍不住开始咀嚼，美妙的滋味让陆离闭上了眼睛。

真的是久违了。

更为重要的是，这牛肉是来自于牧场土生土长的安格斯牛，鲜嫩却又不失嚼劲，淡淡的甜味并没有被辣味覆盖，吞咽下去之后，在舌尖传来淡淡的回甘，简直让人差一点就将舌头都吞下去。

陆离再次睁开眼睛之后，就看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包括了陆怀瑾和宋令仪，还有李怀南和刘小燕。

陆离对着他们露出了笑容，点点头，“的确是家乡的味道。”这让四个人都纷纷露出了笑容，尤其是宋令仪，不枉费他们千里迢迢地把这些火锅料背过来，此刻看到陆离脸上的幸福感，这就是最重要的。

“这所有的食材都是一样的吗？”兰迪再次出声询问到。

“是的，简单粗暴，直接明了。”陆离点点头，给予了肯定。

“可是，这红锅看起来也太可怕了！这怎么能吃？”说话的赫然就是罗纳德，他迫不及待地开始质疑起来，“还有这白锅，这不就等于是用清水煮肉片吗？味道肯定糟糕透顶了，我品尝过一次，绝对不会想要品尝第二次。”

陆离对着罗纳德耸了耸肩，一幅毫不介意的模样，“需要我为你做一些饺子吗？下锅也就是十分钟的事。”那调侃的模样让罗纳德气得七窍生烟，莉莉站在旁边忍俊不禁，然后直接打断了罗纳德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的话语，“十四，我们可以开始吃了吗？”

“当然，当然。”陆离连连点头，“火锅就是如此简单，没有太过高深的技术含量。”当然，这只是特指家庭的简易火锅，那些专业火锅的奥秘可不是他们这些门外汉可以了解的，“你们先去挑选酱料，然后过来涮火锅，就可以吃起来了。”

大家顿时一窝蜂地就朝着旁边的酱料台拥挤了过去，“哇哦！这简直也太多了吧？难道我们要一点一点尝试过去吗？”“这到底有多少啊？一，二……九，十……天哪，居然还没有完！”“如此多选择，我们怎么知道要怎么搭配？”

东尼左看看右看看，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蘸料的选择着实太多了，目不暇接，然后他就跑到了宋令仪的身边，“L女士，你有什么推荐吗？我可以吃一点点辣，但不是很在行，我对于各种料理都愿意尝试看看，你可以帮我调配一下吗？还有，还有，我的口味可能比较咸一点。”

东尼一脸讨好的笑容，那小麦色的皮肤带着阳光少年的豪迈和清爽，宋令仪不由笑了起来，“没问题，我给你调几个基本款的，然后加一点香油。你先尝试一下白锅看看，然后再吃吃红锅，你大概就知道口味偏轻还是偏重了，之后再过来添加调料就好。”

“L女士！L女士！还有我！”兰迪高高举起了右手，唯恐自己被忽略，迫不及待地说道，但这一次他可不是一个人，杰西卡、柯尔、肖恩等人都纷纷举起手来，而布兰登更是聪明，直接就跑到了刘小燕的旁边，“你可以帮忙吗？”

这下，刘小燕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就连李怀南和陆怀瑾两个人也被杰西卡、克洛伊、莉莉几位女士缠住了，场面好不热闹。

陆离却是离开了餐桌，到冰箱里拿出了冰镇的可乐，而后又拿出了一大桶的冰块。他知道，火锅的红锅刚刚吃起来还好，但很快，他们就会被辣得嘴唇肿胀了，所以，必须做好提前准备。

“呜呜”，泰迪跟在了陆离的脚边，蹭了蹭，好奇地看着厨房里的热闹，陆离哑然失笑，摸了摸泰迪的脑袋，“你不能吃。这个是你绝对不能吃的。”泰迪听懂了，然后一脸失望地坐了下来，满眼都是落寞。

可是，不等陆离安抚泰迪，然后就出声喊道，“巴基！”那小家伙正在厨房的桌角底下窜动着，轻盈的脚步在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每一个人，甚至跃跃欲试地想要跳上餐桌，且不说巴基怎么捣乱，但这火锅，巴基可是绝对不能尝试的，一不小心就要生病的。

克洛伊走了过来，将巴基抱住，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伙计，这可不是你能够参与的。”克洛伊转过身，让巴基重新落地，巴基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陆离的方向，脚步在陆离面前顿了顿，然后径直路过。

陆离看着巴基那傲娇的背影，哑然失笑：他从纽约回来之火，现在才是第一次看到巴基，这小家伙是在闹脾气吗？

目送巴基离开之后，再次回头，陆离就看到了所有人团团围站在餐桌旁，无比热闹，那就像是大年夜一般。

214大汗淋漓

熙熙攘攘的声音不绝于耳，大家将餐桌团团围住，火锅的腾腾热气氤氲而起，仿佛温暖了整个屋子——但重点是，现在是盛夏七月，于是乎，房间里的温度开始节节攀升，以毒攻毒的方式，让人大汗淋漓，却也感觉到了难得的舒畅。

缭绕的蒸汽模糊了他们的脸庞，只剩下欢声笑语，还有亲密无间的联系，仿佛在他们之间构建起了桥梁，在这一刻，他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那场景，就像是大年夜的团圆饭一般。

“十四，快过来。”克洛伊扬起了右手，招了招，灿烂地笑了起来，那明亮的笑容在氤氲蒸汽之中如此明亮，仿佛足以照亮全世界。

陆离突然就愣在了原地，视线落在克洛伊嘴角的弧度上，心跳轻轻震动着，胸腔可以感受到微微的共鸣，世界所有的嘈杂突然就消失了，就连克洛伊招手的动作都变成了慢镜头，舌尖传来淡淡的酥麻，让陆离嘴角也跟随着克洛伊的弧度一起上扬了起来。

“十四！”克洛伊发现陆离居然没有回应，于是再次扬声大喊到，豪迈利落的姿态在热火朝天的气氛之中越显火热。

世界的慢动作立刻开始加速，仿佛变成了快动作，但恢复到正常速率之后就停了下来，整个世界重新恢复了正常。

陆离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瞬间的失态，笑容不仅没有平复下来，反而是大大地上扬起来，“来了。”陆离扬声回答到，然后快步走了过去，“怎么样，你们的状态还好吗？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不用。”兰迪没有回头，直接摆了摆手，卷起了袖子，一幅打算大干一场的模样，“天哪，这牛肉真的太好吃了，哈哧，哈哧，这红锅的味道真的太刺激了！我准备尝试一下羊肉，还有那个鱼片，可是，鱼片烫起来也好吃吗？”

“好吃，好吃。”站在对面的东尼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往自己的碗里添鱼片，“这是我刚才烫的，杰西卡！杰西卡！嘿，如果你想吃的话，可以自己放一点下去，没有必要抢我的啊！”

“记得鱼片不要烫太久，不然就会变涩，不好吃了。”刘小燕热心肠地说道。

“我的漏勺，布兰登，那是我的漏勺！”东尼的抱怨还没有结束，旁边的柯尔就插话问道，“喂，这个汤勺刚刚放在红锅里了，现在不要放到白锅里，这会窜味的！”

“你们说，红锅好不好吃？我要不要尝试一下红锅？还是说，白锅就足够了？”莉莉用手肘拱了拱旁边的宋令仪，好奇地说道。

“你可以尝试看看。”宋令仪点点头，“尝试一小片牛肉，不喜欢的话，就重新吃白锅。你可以先丢一些萝卜片到白锅里，萝卜需要煮久一点，入味了之后，更加好吃。”

“我觉得，生菜在白锅里烫了之后，味道很好！”杰西卡发表着自己的意见，然后就听到柯尔连连点头附和，“我也是这样觉得。没有想到，蔬菜居然也可以如此鲜！”

“我的鱿鱼片！”东尼一阵哀嚎地喊道，“那鱿鱼片还没有熟，我才刚刚放下去，到底是谁？”

“哎呦，这没熟！”兰迪重新将嘴里咬了一口的鱿鱼片吐了出来，放到了漏勺里，这个动作顿时引发了所有人的抗议！“兰迪！”

兰迪嘿嘿地傻笑着，东尼就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哈哈，我都告诉过你了，这还没有熟！不要乱吃，哪里有那么着急的。”

莉莉将刚刚涮熟的牛肉放进了嘴巴里，咀嚼了起来，感叹声忍不住就溢了出来，“嗯。”再咀嚼一下，又感叹了起来，“嗯。”连连点头，“哈吃，这真的好吃，味道……无法形容！”莉莉用把筷子伸向了红锅，扔了两块牛肉下去，下意识地就说道，“罗纳德，你应该试试看着红锅。”

可是，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罗纳德正在生闷气，嫌弃火锅不好吃呢。

莉莉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餐厅门口的罗纳德，在那里探头探脑的，显然对于眼前的景象无比好奇。最重要的是，大家不仅没有抱怨，而且还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这就太不正常了。

“贾斯汀，嘿，贾斯汀。”罗纳德只剩下一个同盟军了，“你觉得怎么样？”

贾斯汀却根本没有时间理会罗纳德，目光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漏勺，里面的牛肉正在翻滚着，看到兰迪的筷子伸了过来，贾斯汀毫不犹豫地就用筷子敲了敲兰迪的手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兰迪嘿嘿地笑了两声，收回了右手。

罗纳德站在贾斯汀的身后，看着那鲜嫩的牛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吞咽了一口唾沫。

牛肉熟了。

罗纳德看着贾斯汀伸手把漏勺里的牛肉拿了起来，“贾斯汀……”他想要尝试看看，至少可以品尝之后再做判断，但之前说话说太满了，现在似乎有些不好下台。罗纳德想要一走了之，但脚步却根本挪不动。

贾斯汀翻了翻碗里的牛肉，然后夹了两块，放到了芬利的碗里，没有多说什么。芬利却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白锅，“我想要试试看那个味道，怎么样？你感兴趣吗？”

贾斯汀耸了耸肩，“要不要先尝试一下里面的蘑菇？”刚才李怀南已经放了一批蔬菜到里面，说是可以作为锅底，对火锅进行调味，大家不明白这是什么原理，但又何必在乎呢？享受美食就好了。

“贾斯汀！”罗纳德看着贾斯汀完全无视了他，不得不再次扬声喊道，“这是不是很糟糕？这是不是一场灾难？这是不是比想象中还要更加可怕？”

贾斯汀沉吟了片刻，认真地说道，“事实上，这味道很奇特，根本无法形容，我不太确定应该用什么词汇。这和水煮活鱼是不一样的。”没有任何的渲染，一如贾斯汀的风格，可是却实话实说，值得信服。

罗纳德愣愣地看着贾斯汀，虽然贾斯汀没有说什么积极的或者正面的回答，可是罗纳德却可以品味出后面的深层意义——贾斯汀喜欢这个火锅。

但，怎么可能？贾斯汀怎么可能喜欢这个火锅？火锅真的是难吃死了，简直是一塌糊涂，怎么可能会好吃呢？

罗纳德的视线一一落在了餐桌旁其他人的脸上，却发现依旧看不出什么具体的内容来，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微妙，不知道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每个人的筷子都在不断朝着火锅伸过去，即使他们的动作都无比尴尬而生涩，却还是孜孜不倦、锲而不舍。

“罗纳德。”身后传来了陆离的声音，这让罗纳德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板起脸庞，将所有的好奇和探究都隐藏了起来，再次摆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你愿意尝试看看吗？你知道，我是一个懒家伙，现在要去做水饺的话，这可需要不少功夫。”

睁眼说瞎话，刚才还说无比简单呢，十分钟就可以了。

“你可以先尝尝看，如果不介意的话，那就为我省一些事吧。”陆离友善地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罗纳德看着陆离那征询的表情，然后又看了看其他人——此时每个人都开始出汗了，满头大汗，红光满面，汗水几乎要湿透衣衫了，但仔细搜索之后，却看不到任何痛苦的表情，一边擦着汗水，一边继续朝火锅里伸筷子，时不时还互相开着玩笑，“嘿，你抢了我的鱿鱼片！”“你可以再烫一些啊，又不是没有了……哎呀，十四，十四，牛肉就快见底了，难道没有其他补充吗？”

那汗水淋漓的模样，莫名地让罗纳德有些羡慕。

“罗纳德？”陆离的呼唤声让他回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我……嗯，我是客人，还是随主人吧。不过，不要希望我喜欢这稀奇古怪的东西，你知道，我品尝过火锅……”

“我知道，我知道，味道很糟糕。”陆离点点头，“但你总不能饿肚子，所以还是将就将就吧。”

罗纳德耸了耸肩，迟疑地扫描了一圈，“呃，那我需要怎么做？我是说蘸酱。”

“罗纳德，你必须尝一尝辣酱，好吃，真的太好吃了。”“我觉得沙茶酱更好吃，不相信你尝尝看！”“我刚才看到南添加了榨菜，感觉真的很好！”“我喜欢十四刚才的配方，够劲道。”……

大家七嘴八舌地建议到，罗纳德一时间云里雾里，陆离是知道罗纳德的，他的口味还是偏重，“要不然，你先尝一尝辣酱，然后再搭配组合。”

罗纳德耸了耸肩，一幅无可奈何的模样，不置可否。

陆离也没有戳破罗纳德，乖乖地到旁边为罗纳德调配了一份蘸酱，转过身，递了过去，“如果你没有想要尝试的东西，那么我建议牛肉，牛肉总是最好的选择。”

罗纳德“哼”了一声，接过了蘸酱，然后迫不及待地走到了桌边，微微加速起来的脚步泄露了他内心的急切，“让一让，让一让，我饿坏了。”罗纳德沉声说道。

占据了一个座位之后，拿起了一个漏勺，放了一些牛肉，放到了红锅里，然后又放了一些鱼片到白锅里——刚才他看到杰西卡尝试了，味道应该很独特，紧接着又放了一些蔬菜到白锅里，这着实是一个没有料想到的情况，他从来就不是蔬菜爱好者，但今天，他却觉得蔬菜似乎也有不错的味道。

做完了一系列动作之后，罗纳德就拿着自己的碗和筷子，满眼期待地看着眼前咕噜咕噜作响的火锅，像个孩子一样。

215神奇魅力

罗纳德就好像一个孩子般，死死地盯着自己心爱的“玩具”。

那全神贯注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莉莉凑到宋令仪的耳边，轻笑地说道，“相信我，他会喜欢的。男人，总是如此。”那戏谑的语气让宋令仪哧哧地笑了起来，视线余光瞥了瞥陆怀瑾，根本不需要语言，莉莉顿时就心领神会，两个人同时笑出了声。

陆怀瑾察觉到了视线，转头看了过来，却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迷茫困惑的表情，让莉莉和宋令仪笑得更加灿烂了。

兰迪伸长了筷子在红锅里翻找着，一不小心就碰到了漏勺，然后罗纳德立刻就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兰迪。

兰迪根本不需要对视，就可以感受到那灼热的视线，他的肌肉不由僵硬住了，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罗纳德，那深邃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投射过来，仿佛“星球大战”里的黑武士。兰迪立刻就举起了双手，表示了自己的无辜。

看着兰迪的筷子离开了红锅之后，罗纳德这才收回了视线，没有理会兰迪，继续低头专注着眼前的红锅。

“可以了，不然肉质就要变老了。”布兰登提醒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罗纳德连忙将漏勺拿了出来，放到了自己的碗里，蘸了蘸酱料，忍不住就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迫不及待地就将肉片塞入了嘴里。

罗纳德垂下眼帘，细细地品尝起来，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咀嚼，整个肉片就已经吞咽了下去，肉质的鲜嫩多汁和酱料的香浓刺激，让唾沫大口大口地分泌出来，他夹起了有一片肉片，塞进了嘴巴里。一片，接着一片，似乎根本停不下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碗里已经空了。

罗纳德的视线又一次放到了白锅里，夹出了两片生菜，放在碗里，卷了一大口酱料，一口气塞进嘴巴里，喉咙里不由就发出了感叹的声音，“嗯！”

抬起眼睛，罗纳德就看到了站在斜对面的陆离，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狼吞虎咽已经被看到了，这让他有一些窘迫，不过仅仅只是瞬间而已，他又重新恢复了平静——所谓的平静，是指承认自己的错误，而不是指情绪的平复，他此刻依旧无比激动，准确来说，比刚才还要更加激动。

“十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纳德认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酱料，然后又看了看面前的红锅和白锅，“这和我之前吃到的火锅，一点都不一样。这味道太奇怪了，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罗纳德认真思考了片刻，“说实话，这东西的特色没有那么明显，至少没有水煮活鱼那么鲜明，但……但是……”

水煮活鱼是亲手料理的，而眼前的火锅则是用冷冻的火锅料制作的。真正的顶级火锅，也是手工制品。

“但是它却十分独特。”这是罗纳德唯一想得到的东西，“事实上，我不喜欢它，我依旧不喜欢它，红锅对我来说，太辣了，而且也太麻了，这味道甚至有些奇怪。但，我却停不下来，根本停不下来。”

“我只能告诉你，这里是美国，你们吃到的中餐都是经过改良的。不可否认，我们的胃口有很大的差异，必须经过改良，你们才能够适应。就好像许多西方料理进入中/国之后，一样要做改良。”陆离此时才终于有时间向罗纳德进行说明。

陆离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罗纳德，不由笑了起来，没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安利赢得了朋友的赞许要更加快乐了，“不过，在诸多改良的料理之中，火锅是唯一一个失败的作品，又或者说是不能改良的料理。”

陆离品尝过不同风格的火锅，但必须承认，改良之后的火锅，终究不是原汁原味了，也终究不再是“火锅”了。

罗纳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眼神却闪烁着亢奋的光芒，“这和我之前吃过的火锅，真的是不一样，完完全全不一样，根本就是两种食物。”说话的时候，汗水就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盛夏七月和炎炎火锅的搭配，效果绝对惊人，可是罗纳德却丝毫不在意，注意力完全在火锅上，“还有白锅，白锅真是有趣，吃起来没什么特别味道，但生菜真的好好吃，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罗纳德是一个实诚人，有话直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但意识到自己错误之后，也没有继续纠结，爽快地就承认了，并且表达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那就是他对火锅的喜爱，即使是在说话的同时，他的筷子也还是忍不住夹了鱿鱼片丢到了红锅之中，同时又夹起了一颗菠菜，塞进了嘴巴里，就好像储藏食物的仓鼠。

陆离发现，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似乎每个人都在好奇着同一个问题——罗纳德刚才提出来的那个问题。

这和其他料理不同。每一种料理都有一定的烹饪方式，甚至还有秘制酱汁之类的；但火锅却没有，看起来就是一个大锅，然后把食物丢下去烫，如果说红锅还有一些复杂，那么白锅就没有那么神秘了，这样的料理方式看起来着实太过简陋，可呈现出来的效果却如此之好，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陆离哑然失笑，转过头看向了李怀南，投去了求助的视线，他可不是专业厨师出身，怎么能够解答如此专业的问题呢？“李叔？”

没有想到，李怀南也只是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表情，“我今天就是专程过来这里蹭吃蹭喝的，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吃过火锅了。”潜台词就是说，他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刘小燕爽快人快语地吐槽道，“你李叔就是一个业余选手，做做家常菜还行，如果要置办酒席的话，他就顶不住了。”这惹得其他人都呵呵地笑了起来。

陆离重新看向了罗纳德，摊开了双手，“我猜，因为它是火锅，这就是原因。”

如此简单粗暴的回答，引发了众人的哄笑，可是贾斯汀却点点头，细细地想了想，“我觉得，这说得通。”

然后芬利也附和到，“对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就好像之前十四做过的那些料理一样。”

“谁在乎呢？好吃就行。”东尼扬声说道，立刻将筷子伸入了红锅里，夹起了两大片白菜，塞入嘴巴里大大地咬了一口，然后就龇牙咧嘴起来，“呼哧，呼哧，辣，辣，辣……”一边喊着“辣”，一边动作却根本停不下来。

“对！对！这才是最重要的！”兰迪连连应和，“来来，我先吃一块牛肉，表示敬意。”说完，兰迪就伸向了红锅里，找出了一块羊肉，丢进嘴巴里，结果克洛伊却是喊出声来，“喂，那是我的！该死的家伙！”

大家再一次开始热闹起来，纷纷寻找着自己喜欢的食物，叽叽喳喳、熙熙攘攘地争抢起来。

“十四，豆腐也可以烫吗？”放下了陈见之后，罗纳德又一次变身成为了好奇宝宝，对陆离准备的每一样食材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近两年，健康风潮兴起，豆制品收到了越来越多的重视。美国人原本是几乎不吃豆腐的，但伴随着日本料理和中/国料理的普及，人们也渐渐开始熟悉豆腐了。不过，在这里，他们更多是把豆腐拿去煎，很少会放到汤里。

陆离眼前就只有一小碟豆腐，巴掌大而已，前后也就是七、八块而已，这是李怀南带过来的，无比珍贵的食材。

“当然可以。”陆离夹起了一小块豆腐，放到了红锅里，“这是我最喜欢的火锅食材之一。”当然，毛肚、腐竹、芋头之类的东西，他就不强求了，在异国他乡，还是不要太过贪心了。

“你可以品尝看看。这可不是日本豆腐，口感更加扎实，火锅的味道也更加容易渗透进去。”陆离看着眼前咕嘟咕嘟作响的火锅，一阵心满意足。

“还有，还有萝卜片，萝卜也可以吃了吗？”“那个呢？那个是什么？”“你们说，羽衣甘蓝烫了之后，味道也是不是一样好？”“我想要尝尝看！”“我想要换辣椒酱试试看？添加葱末那是什么感觉？”“我刚才试了试酱油，这是我第一次在吃寿司之外尝试酱油，真的很不错！”“嘿，嘿，牛肉快没有了！”……

大家讨论的声音再次热闹起来，所有人都团团地站在餐桌旁边，没有人坐下，准确来说，没有空间可以让大家坐下来，但是却没有人在意，亢奋地站立起来，随时走动着，第一时间伸手够到自己喜欢的食材，又或者是到旁边去更换新的蘸酱，场面不亦乐乎。

原本陆离还担心着，今天准备的食材着实是太多了——得益于刚刚收获完毕的新鲜蔬菜，看起来就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但事实证明，他想太多了，这一群人的战斗力简直破表，从七点多浩浩荡荡地吃到了十点半，那一大锅牛骨汤几乎就要去了三分之二，太可怕了！

就好像到了自助餐厅，不吃饱就总觉得亏了似得，明明肚子已经饱了，但嘴巴还没有饱，接二连三地持续吃着，筷子根本放不下来。陆离不由调侃道，“过了今晚，大家的筷子水平直线看涨。”

吃到一半的时候，陆怀瑾和肖恩两个人猜拳猜输了，到厨房里又洗了一轮蔬菜，这才算是把大家喂饱。看着那变了颜色的两个火锅，一股心满意足的情绪在胸口激荡。

“十四？十四？你说，这个汤汁拿来拌米饭的话，那会是什么味道？”

“……呃，销/魂的滋味？”

216酒饱饭足

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陆离只觉得肚子就要爆炸了，就连走路都走不动了，仿佛动作弧度稍微大一些，他就会吐出来一般。

离开了主屋，清冷的空气让陆离稍稍舒服了一些。他今晚真的吃得太多了，早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吃饱了，却根本停不下来，又吃了那么多东西，现在才深深地后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节制，以后还是要学会节制才行。

“呼”，一阵凉风捶过，风铃叮当作响的声音吸引了陆离的目光，看着屋檐底下那一串手工风铃，嘴角的笑容就忍不住上扬起来。这串风铃才挂在这里没有多久，然后陆离就去纽约了，可此时此刻，却莫名觉得它就应该属于这里。

身后的屋子里，爱德华又抱着吉他，开始弹奏起来，贾斯汀的口琴在期间穿行，大家零零散散地坐在大厅里，谈天说地，似乎不舍得告别这个美好的夜晚。陆怀瑾和宋令仪分享着纽约发生的趣事，惹得大家惊叹连连；爱德华还凑热闹地用吉他当做伴奏配乐，美名其曰：奥普拉脱口秀，吐槽声和哄笑声不绝于耳。

这样的喧闹，着实特别。

在纽约，耳朵里时时刻刻都可以听到嘈杂声，整座城市似乎根本安静不下来，只有在凌晨时分，内心深处的一片宁静短暂地出现，然后就迷失在迷蒙的城市灯光之中，偌大的世界，似乎找不到一个安放的角落。

可是在牧场，四面八方的寂静却将自己团团包围，可以细细地分辨出每一个声响，那是雷兰羊的喊声，那是风过榉木林的低吟，那是葡萄和柚子正在争吵的犬吠……这使得身后的笑声和喊声变得格外清晰，纯粹而透明。

这着实奇妙，不是吗？人们在纽约寻找着安宁；可是却在牧场寻找着喧闹。

过去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纽约的快节奏生活让他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也没有思考的空间，就连放慢脚步认认真真呼吸的空隙都找不到。充实，一切都很充实，充实到一分一秒都停不下来，因为稍稍放慢一点脚步，可能就会跟不上了。

透过窗户，看着那昏黄色光晕之下的热闹，陆离可以嗅到幸福的味道，生活的节奏正在重新慢下来，然后就收回了视线，抬手拨了拨旁边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声响清脆动人，仿佛是在夜幕之中引吭高歌的夜莺。

陆离觉得眼皮有些沉重，似乎开始上下打架了，酒饱饭足之后，整个人就有些犯困，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安坐下来，好好地睡上一觉，但吃得太撑了，估计躺到床铺上也睡不着，而且刚刚吃完饭就睡觉对身体也不好，所以还是散步散步比较合适。

踩着脚步，沿着蓝帽花的种植轨迹，在花园里溜达着，深夜里牧场的凛冽空气让皮肤表面浮出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陆离十分享受这样的时刻，大脑渐渐变得越来越清醒，身体渐渐变得越来越疲倦，就好像……就好像双脚轻轻一蹬，灵魂就可以脱离皮囊的束缚，乘风翱翔一般。

这提醒着陆离，他为什么离开了纽约，来到了德州。纽约很好，一切都很好，只是，他更加喜欢这里。

顺着秋千的麻绳，一路往上看去，然后就可以看到那粗壮的枝干将藏蓝色的夜空分割成为无数个小碎片——他甚至不记得，上一次看到夜空是什么时候了，纽约这座不夜城，即使是夜晚，整座城市也灯火通明。

不过，这棵橡树在这里安家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上面看不到鸟巢之类的“附属品”，感觉还是缺少了一点自然的生气。

等等，那是什么？

陆离踮起脚尖，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靠近天空一点点，模模糊糊之中，他可以看到，树杈的交错之间，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草窝，一个小家伙正在旁边探头探脑，犹豫了片刻，一溜烟就朝着二楼的窗户窜了过去，那敏捷矫健的身姿是如此熟悉，不是跳跳是谁。

陆离几乎就要忘记了，家里还有跳跳这个不露面的住客，他平时几乎销声匿迹，即使刻意寻找也不见得找得到；不需要人们喂食，也不需要人们照顾，存在感几乎为零。但时不时就会突然窜出来，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然后就再次消失。

月光之下，跳跳蹲坐在窗台旁，手里抓着一颗松果，他也不吃，就是抱在怀里嗅嗅，似乎只要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就可以满足了。

陆离没有动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跳跳，就是这样安静的一个画面，却让嘴角的弧度轻轻上扬了起来。

“喵呜，喵。”旁边传来了一阵声响，打破了这股宁静，跳跳浑身上下的毛都竖了起来，警惕地四周打量着，那如临大敌的模样着实有趣，他在原地徘徊了两下，最后还是快速溜进了窗台，进入房间，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视线里。

陆离连忙收回视线，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可是视线之内，花园里根本没有看到巴基的影子，还是说，巴基躲在哪个草丛里，陆离弯下腰，却发现胃部着实太撑了，感觉里面的食物都翻了上来，他只能再次站直身体，仔细识别声音，一步一步地靠近。

身边的花园看起来着实太过陌生，和之前脑海里的模样一点都对不上号，这让陆离的脚步都有些不自在起来，爱丽丝当初进入兔子洞之后，一开始是不是也是如此小心谨慎来着？所以，他如果可以找到兔子洞的洞口，是不是也可以进入异想世界？

是否能够进入异想世界，陆离不太确定，但是站在藩篱旁边，他却看到了巴基——噪音制造者。

此时，巴基就好像抽筋一般，趴在地上，双手不断拍打着自己的鼻子，咀嚼着、摩擦着、喵喵叫着，陆离强烈怀疑，他是不是鼻子上黏了什么东西，但下一秒，巴基的举动就越来越奇怪了，他开始在地上打滚，左三圈，右三圈，这算是广播体操吗？还是说，他生病了？

“喵呜！”巴基强力地嘶吼着，可是陆离却分辨不清出，他是在打呵欠，还是在发泄不满，亦或者是在示威，那张大的嘴巴，比鳄鱼嘴巴也毫不逊色。

陆离对动物的习性几乎没有了解，他有些不太确定，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去把柯尔叫出来，但下一秒，陆离就恢复了镇定，哑然失笑了起来。

只见巴基往前用力一扑，扑住了一棵矮矮的小草，然后就好像兔子搏鹰一般，和那棵草展开了殊死搏斗，爪子、牙齿和脑袋全部都用上了，简直是有深仇大恨。可是，巴基的表情却是难以形容得……享受，对，就是享受，他闭起眼睛，咬了一大口叶片，用牙齿撕扯成为碎片，然后又一次欢快地打滚起来，左三圈，右三圈。

像是小公主的社交场合首次登场一般。只是疯狂了一点。

虽然陆离对动物了解十分有限，但他也是知道的，这是猫薄荷，学名是拟荆芥。它是典型的护边植物，被种植在篱边、路边或者花圃旁边，开花之后是蓝色，娇俏可人。对于人类来说，它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对于嗅觉敏感的猫来说，它的作用就有点类似于大/麻了，约莫百分之五十的猫都会对猫薄荷喜爱非常，甚至是发狂——或者更为准确一点来说，是嗨了。

云巅牧场也是有猫薄荷的，作为薰衣草田的护边，那里有一大片，不过花园里却是没有的。现在，乔伊和宋令仪对花园重新规划之后，在藩篱旁边种植了猫薄荷作为护边，没有想到却成为了巴基的天堂。

难怪，今天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看到巴基，现在答案就呼之欲出了，这小家伙现在是沉浸在这一片猫薄荷的世界里了。

陆离知道，猫薄荷对猫的健康并没有实质上的帮助和危害，仅仅只是单纯的一种短暂快乐，猫也不会上瘾。可是，看着眼前满地打滚的巴基，围绕在猫薄荷旁边根本不愿意离开，陆离莫名就想起了以前民国时期的鸦/片/馆，巴基就是躺在旁边吸/鸦/片的官老爷，傲娇，却抑制不住瘾症。

巴基根本就没有察觉到陆离的旁观，他退后了两步，然后冲刺，张开了四肢，“喵呜”一声扑到了猫薄荷堆里，开始打滚，陆离脑补了一下自己在美元堆里打滚的画面，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

陆离连忙抿住嘴角，憋住笑声，唯恐自己打扰了巴基的享受。但他显然想太多了，巴基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原地打了好几个滚之后，呆坐在旁边，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然后瞪着眼发蒙，一动不动。

那傻愣愣的模样，倒是让陆离想起了当初第一次看到巴基的情形，卖了一手好萌。

就在这时，跳跳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靠近过来，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最后在巴基前面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和巴基四目交接，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僵硬在原地，可以明显感觉到跳跳的肌肉紧绷；而巴基则依旧是一脸懵逼，焦点涣散，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跳跳。

那剑拔弩张、华山论剑、一触即发的紧绷场面，让陆离憋笑憋得很辛苦。

217李叔委托

跳跳歪着脑袋，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巴基，那透亮的眼珠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似乎想要上前，却又有些害怕，即使巴基眼神失焦的站在原地，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回想起跳跳出现的过程，陆离觉得，跳跳的心理阴影面积应该算不出来。

夜色之中，传来了蛐蛐的鸣叫声，犹如小提琴夜曲一般，悠扬悦耳。

跳跳和巴基之间的空气似乎凝结了，这让旁观的陆离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不知不觉中，陆离的肌肉紧绷起来，昏昏欲睡的大脑开始活跃起来，仿佛在欣赏着世界上最有趣的对决一般，兴趣盎然。

就在这时，跳跳看起来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算进攻！然后，跳跳就猛地往前一扑，似乎打算和巴基拼命的模样，可是，跳跳还没有来得及扑上去，就看到巴基直挺挺地就往后倒了下去，肌肉僵硬得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木乃伊一般。

跳跳显然被这样的意外吓到了——他甚至还没有碰触到呢，巴基怎么就倒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里面有什么阴谋？跳跳跃出去的动作收了收，然后轻轻地落在了巴基面前，再次浑身僵硬起来，愣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巴基，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不要正面冲突，避免吃亏，转过身一溜烟地就跑走了。

那媲美音速的跑步身姿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草丛里，只剩下几株蓝帽花轻轻摇晃了一下，泄露她的行踪。

陆离没有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看来，跳跳的心理阴影面积着实太大，已经挽救不回来了。

视线重新落在了巴基身上，其实陆离也有一点被吓到了，不确定巴基有没有事，但看过去，就看到巴基两只前爪懒洋洋地瘙痒着，脑袋抵着地面，轻轻扭动着，根本没事，简直不要太享受了，惹得陆离都有些好奇，这猫薄荷到底是什么味道，居然有如此魔力。

“陆离，你在看什么？”身后传来了熟悉的中文，回过头，然后就看到了李怀南走了过来。

陆离轻笑了一声，“我家的那只猫，正在嗅猫薄荷，那模样看起来太滑稽了。”陆离简单地解释到，招呼着李怀南过来一起欣赏。可是李怀南却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感兴趣的模样，陆离也没有再邀请，干脆转过身来，询问到，“怎么，准备回去了？”

夜晚已经深了，李怀南他们开车回去还要十几分钟。

“是的，你刘婶还在里面，听你妈说起在纽约玩的趣事，有些心动了。你们真的去看冰球比赛了？”李怀南好奇地询问到。

陆离笑了起来，“是的。怎么，李叔也有兴趣？”

“不，只是好奇罢了。在这里，大家都说橄榄球，然后就是棒球。”李怀南解释到。

“如果有兴趣的话，下一次我可以担任向导，带你们一起到现场去感受比赛的气氛。”陆离主动发出了邀请，“你和刘婶可以到其他城市去看一看，感受一下不同于德州的风景。”

李怀南的表情有些心动，可终究还是没有点头。

陆离却是知道的，其实李怀南和陆怀瑾、宋令仪一样，他们这一辈人，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孩子，对孩子无比大方，对自己却无比吝啬，这一次，如果不是陆离在这里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动，而且陆怀瑾刚刚经历了心脏手术，心态发生了变化，估计他们也依旧不会过来。

李怀南微笑地说道，“在美国生活久了，感觉哪里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特别。”那憨厚爽朗的笑声，带着一丝羞涩，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赞同，没有刻意去反驳。只要心态正确，在哪里都可以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对了，我过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李怀南有些拘谨地挪了挪肩膀，看起来不太习惯请求别人的帮助。

陆离没有着急，只是专注地看着李怀南，给他足够的时间，耐心地等候着。

“我是想说，暑假的时候，我家那小子可不可以过来牧场待一段时间，我是说，在这里打工。”李怀南的话语微微有些凌乱，可以听得出来，他很紧张，“免费，我是说免费地打工，你只需要提供他的一天三餐就可以了。陆离，我知道这要求有些突然，也很奇怪……”

“李叔，李叔。”陆离打断了李怀南的话语，示意让李怀南专注地看向自己，然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没有问题。当然没有问题。”陆离可以看到李怀南似乎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李叔，你们一家人随时过来牧场这里，都是欢迎的，不要和我客套，好吗？”

李怀南干涩地笑了两声，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我家那个小子，李一桐。”

“一筒？”这不是陆离第一次听说李怀南和刘小燕两夫妻儿子的故事，但却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这有些不对劲，难道是麻将？

李怀南笑了起来，“当初我们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同，梧桐的桐，而且很有特色。等上了户口之后才意识到，名字和麻将是同音的。”回想起那些陈年往事，李怀南越发放松了下来。

“所以，他过来牧场，是单纯度假？还是怎么回事？”陆离的提问比较隐晦，毕竟李怀南是中/国人，没有北美人那么直接。李怀南毫无预警地提出了这个提案，背后势必有隐情，只是陆离不太确定，李怀南愿意说多少。

“工作，他就是过来工作的。”李怀南肯定地说道，“我想要让他向你学习学习，你知道，他一直想要留在大城市里，不愿意回来，总觉得这里待不下去。”

陆离愣了愣，“呃，他现在还在大学，还是……”

“他已经工作了。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比你还大了许多。”李怀南回答到。

陆离有些为难起来，“李叔，待在大城市里有大城市的好处，待在牧场也有牧场的好处，我觉得，也许，你可以和一桐大哥好好沟通一下。”

李怀南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陆离的意思，连连摇了摇头，“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对于父母来说，他们总是希望子女能够待在自己的身边，希望子女能够落叶归根，希望子女能够陪伴自己。陆离还以为，李怀南希望李一桐不要待在洛杉矶，而是回到德州来，待在他们身边，可是李一桐不同意，所以李怀南想要让陆离来说服他。

陆离知道这是烫手山芋，他可不认为李一桐就会听自己的，毕竟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面。

没有想到，李怀南却否认了。

李怀南随即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语有歧义，不由笑了起来，“我知道，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当初他前往洛杉矶，也说服了我们两个，我们都同意了。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继续留在洛杉矶，我们希望他留在身边是一回事，但孩子长大了之后，拥有自己的想法，开辟自己的生活，这是另外一回事。我们不能保护孩子一辈子，不是吗？”

陆离松了一口气，随即也意识到了刚才的小小误会，笑了起来，故意夸张地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调侃着说道，“我刚才后背的肌肉僵硬得像大理石一样。”

“呵呵。”李怀南也被逗乐了，然后才接着解释到，“不过，他最近这一年来，越来越不开心，越来越死气沉沉。他不喜欢他的工作，却又找不到方向。更为准确来说，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不经常抱怨，可是在电话里，却总是不开心。我和你刘婶都很担心他。”

陆离恍然大悟。

任何一个人在相同的工作岗位上待久了，日复一日都在机械式地重复同样的工作，性格的棱角也都会被渐渐磨平，生活似乎失去了活力，这在全世界各地都是一样的；而对于李一桐来说，异国他乡的环境之中，除了工作的烦闷之外，结交朋友肯定也没有那么容易，生活就越发孤单起来。

陆离自己暂时还没有经历到如此阶段，却也是心有感触的。不过，陆离没有插话，而是让李怀南继续说下去。

“我们想着，也许他可以用上一段假期，换一个环境工作，状态会好一些。”李怀南不太确定地说道，说完之后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然后深呼吸一下，“我们始终会尊重他的选择，他的决定。他愿意回来德州，那自然再好不过了，我们在这里可以好好照顾他；他依旧想要去洛杉矶的话，我们也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我们只是希望，他能够开心，他才二十七岁，不是吗？”

李怀南抬起头，看向了陆离，“你就做得很好，你总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能够静得下心来，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哈哈，李叔，别人家的饭菜总是香的，别人家的孩子总是好的。”陆离笑着连连摆手，当初决定前来牧场，他也是经过挣扎的，现在依旧不愿意放弃记者的梦想，他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洒脱。“我只是心态稍微好一些罢了。”

李怀南被陆离那谦虚的话语逗乐了，他还想要说些什么，不过陆离却打断了他，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一桐大哥愿意过来这里待一段时间，更换一个工作环境，调整一下生活节奏，我当然是举起双手欢迎的。”

218国际长途

“喵呜”，巴基那慵懒却尖锐的声音打断了陆离和李怀南的交谈，两个人同时朝着巴基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李怀南拍了拍陆离的肩膀，斟酌了片刻，最后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谢谢。”随后转过身，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扬声喊道，“小燕，我们回去吧。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是说，今天晚上我们也住在这里，反正这里的空间是足够的。”

这句话顿时引发了大厅里的一片赞同声，无比热闹。

顺着声音看过去，陆离就可以看到屋子里一大群人在上蹿下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宋令仪不仅在邀请李怀南和刘小燕留下来，还在邀请其他人全部都留下来，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就好像他们还小的时候，和小伙伴在一起玩耍，却因为天色已晚而不得不分开，于是就哀求着父母的同意，希望小伙伴可以留下来。

陆离不由就笑了起来，他喜欢这样的母亲，越来越年轻的母亲，岁月的痕迹似乎在一点点的倒流。

泰迪推开了大门，一路小跑着出来，准确地找到了陆离的位置，绕着他转了两圈，然后在陆离的脚边趴了下来，那乖巧温顺的模样让人不由莞尔。陆离蹲了下来，揉了揉泰迪的金色毛发，手心传来了淡淡的温度，曾经是他最为害怕的温度，现在却成为了让他安心的温度。

陆离走向了旁边的秋千，坐了下来，随后泰迪也紧跟了过来，再次在陆离的身边趴了下来。陆离轻轻摇晃着秋千，晃动并不剧烈，就好像一叶扁舟在湖泊上摇摆着，渐渐地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仿佛重新回到了童年，无忧无虑地坐在秋千上，用力瞪着脚掌，似乎只要这样摇晃着，就可以度过一整天，单纯地快乐着。

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他的身边多了一只金毛牧羊犬——这在以前小时候是不可能发生的。

泰迪似乎察觉到了陆离的心情变化，抬起头来，“呜呜”地喊了一声，陆离再次伸手摸了摸泰迪的脑袋，这让陆离躺了下来，把自己的肚皮露了出来，看着那幼稚灿烂的模样，嘴角的弧度就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国际长途，电话响了一小会，然后就被直接掐断了。陆离看着自己的手机，愣了愣，又一次播了过去，没有想到这次直接就被掐断了，他完全一头雾水，根本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第三次拨通，第三次被掐断。

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难道是电话号码记错了？

陆离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拿到了宋孔明的电话号码之后，似乎从来不曾通话过。他们的关系其实不错，小时候，他曾经嫉妒过外公特别疼爱宋孔明，但那只是孩子的幼稚想法而已，上学之后就好了。

他们两个相差了八岁，差不多算是相差了三代，所以两个人的生活发展轨迹也有所不同，宋孔明大学毕业了之后，回到了家乡，老老实实地考了公务员，然后就端着这个铁饭碗一直到了现在，转眼就过去了将近九年的时间。

虽然岁数相差得有些多，但陆离和宋孔明之间还是有不少共同话题的，比如篮球，比如游戏，再比如食物。只是，两个人平时没事不会刻意打电话罢了。

陆离现在脑袋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宋孔明更换电话号码了，所以他的电话才会被掐断。

可转念想了想，陆离却是反应了过来——国际长途打过去的话，号码显示往往比较奇怪，现代社会里诈骗电话数不胜数，号码也同样是一连串的奇怪数字。也许，宋孔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拒绝接听的。

想到这里，陆离切换了键盘的语言，然后给宋孔明发了一条短信，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且表示一会会再打过去，等待了约莫两分钟之后，再次拨打过去，电话总算是接通了，传来了宋孔明那犹豫的声音，“谁啊？”

“孔明哥，是我，陆离。”

“真的是你啊。”宋孔明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骗子呢。”

“我就猜到了。”陆离哑然失笑，“最近家里一切都还好吗？小祺还好吧？”

宋祺宁，那是宋孔明的女儿，只是陆离一直都记不清楚她今年几岁，他对孩子的年龄始终没有概念，因为似乎仅仅只是眨眼之间，他们就长大了，记忆之中才刚刚出生，转眼之间就已经上学了。如果陆离没有记错的话，宋祺宁应该是六岁还是七岁了，等等，还是只有四岁？

“她今天下午在跳芭蕾的时候，脚踝扭了一下，正在家里撒娇呢。”宋孔明笑呵呵地说道。

“啊？她没事吧？”陆离愣了愣。

“没事没事。”宋孔明连连说道，“只是轻微的扭伤。你嫂嫂带她去看医生了，揉一揉药酒，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呢，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姑姑和姑父现在在你那里，对吧？他们一切都还好吗？”

“他们很好。我们刚刚从纽约回来，他们在那里玩了三周时间，我还带他们去看了演唱会，去看了冰球比赛。”陆离的话语顿时让宋孔明眼睛亮了起来，两个人详细地谈起了现场观看比赛的乐趣，甚至还有比赛票价、位置观感以及现场零食之类鸡毛蒜皮的细节。

陆离就知道，宋孔明无法拒绝如此诱/惑。

“要不然，你看看时间，夏天或者秋天，过来这里玩一趟，我带你去现场看比赛。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去看NBA吗？”和国内大多数铁杆球迷一样，宋孔明最喜欢的是洛杉矶湖人队，只因为经历了科比布莱恩特和沙奎尔奥尼尔的黄金搭档时代。

“我哪里有时间。”宋孔明的第一反应就是笑呵呵地拒绝了。

“你工作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请过假，一口气把年假休完，然后再请假一段时间，这不是多么困难的事。”陆离的家乡是小地方，制度什么都没有那么严格，县城公务员请假出去玩一个月的情况，并不少见。

“我记得，小祺明年就要开始上学了吧？上学以后，再出去就没有那么方便了。而且，现在新时代的孩子，到外面张张眼界，这总是好的。你和嫂嫂不是一直担心她的英文吗？你可以带她过来这里练练口语。我妈现在的口语可溜了，说的比我还好。”

陆离的玩笑话让宋孔明轻笑了起来，但这一次却没有直接拒绝。

“孔明哥，嫂嫂今年三十岁生日吧？当初你们结婚的时候，就没有蜜月旅行，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哦。”陆离的调侃让宋孔明有些害羞，他继续趁热打铁，“你们过来这里，我包吃包住……而且还包机票。”

只要能够让外婆过来，陆离不惜一切代价。

“陆离，说吧，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宋孔明也听出了异常，如果说包吃包住，这还正常，他听说了陆离在美国经营一个牧场的事；但包机票，这意图就太明显了。

这一次，陆离没有再拐弯抹角，“我想让外婆过来玩。外婆一直都想要到外面看看，但始终没有能够实现，外公待在家里不愿意离开，外婆自己一个人出来的话，又会愧疚，玩得也不开心，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说服爷爷，让他和奶奶一起出去玩？”宋孔明顺着往下说。

陆离点点头，“对啊，你和他们一起来的话，你就说，你掏腰包，邀请外公到外面玩，他肯定愿意。”

陆离外公是一个无比传统的男人，一辈子的最大骄傲就是宋孔明，三个女儿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陆离的大舅、宋孔明的父亲，在宋孔明出生的那一年就去世了。陆离外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各种炫耀宋孔明的丰功伟绩，哪怕其他人取得了更好的成绩，他也毫不在乎。所以，唯一能够说服陆离外公的，就只有宋孔明了。

宋孔明却是直接就摇了摇头，“哪里能这样，你掏腰包，功劳却算我的，这是什么道理。”宋孔明认真想了想，他也明白了陆离的意思，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有些心动，“我回头和你嫂嫂商量商量吧，夏天肯定不行，NBA的新赛季不是要等到十月底才开始嘛，那么我们就年底过去，看看时间安排，说不定还可以过去过节。”

“万圣节，感恩节，还有圣诞节，随便你挑，在这里体验一下西方的节日，感觉也不错的。”陆离就好像卖力推销安利的销售员一般，无比卖力。

陆离的积极和热情让宋孔明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我会去说服爷爷的。可是，签证的问题怎么办？会不会很麻烦？”

“不会，你交给我就行。”陆离大包大揽地说道，“你看，我爸妈的签证都没有问题，你们也肯定是这样。不会说英文也没关系，那些签证官都会说中文的，你们就实话实说，一切就没有问题了。”

宋孔明点点头，反复思考了一下，“好吧，一会你嫂嫂回来，我就和她说。但我有一个要求。”

“洛杉矶湖人队主场比赛的球票，我一定给你搞到！”陆离拍拍胸膛，打包票地说道。

宋孔明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了，美国那里不是很流行橄榄球吗？你看不看？”

“橄榄球的球票，同样没问题，只要不是绿湾包装工的，都可以买得到！”陆离的干脆利落得到了宋孔明的积极回应，“长这么大也没有出过国，现在沾你的光，我也出国去一趟。”

219慈爱温暖

挂断电话，陆离忍不住暗暗握了握拳头，说服了宋孔明，就等于说服了外公，这也意味着，外婆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

闭上眼睛，陆离就可以清晰地在脑海里描绘出那个记忆的画面，外婆坐在家门口的身影，沐浴在夕阳底下，一脸落寞的神情，轻轻哼唱着不知名的山歌，眉宇之间的淡淡哀伤在漫天的如血夕阳底下氤氲缭绕。

那时候，他才不过七岁，不懂得什么叫做悲伤，也不懂得什么叫做失落，更不懂得什么叫做孤单，只是可以感受到，岁月的沉淀在外婆的脸上无情地留下了痕迹，让人觉得一阵发酸。

他不懂外婆的情绪，稚声稚语地询问到，“外婆，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风景啊。”外婆轻轻摇晃着身体，笑呵呵地说道，“你看，黄昏的夕阳是不是很漂亮？你可以想象地到，在天空尽头的那一边，又是什么样的风景吗？”年少的他，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这让外婆笑得越发开心起来，然后低低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大到无法想象，除非亲自走过去，我们永远都不知道道路的尽头是什么。你长大以后想要去看看吗？”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耳边可以听到外婆那近乎呢喃的声音，“我也想去看看。”

当时他不懂，只是乖巧地依偎在外婆的怀抱里，看着外婆的笑容，却莫名地悲伤了起来。

长大之后，他才终于明白，外婆除了是外婆之外，她和他一样，也是一个人，一个普通人，经历了孩童时的懵懂、青春时的憧憬、成长时的阵痛，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已经儿孙满堂，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品尝青春的滋味，也没有来得及拥抱自由的畅快，就已经老态龙钟、垂垂老矣。

他们那一代人，总是有着太多的束缚，也总是有着太多的责任。社会就像是无法抵抗的洪流，推动着他们快速前进，根本来不及享受青春，他们的梦想、他们的自由、他们的坚持，就这样平淡如水地消散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之中。

就好像鲜花一样，来不及绽放，就已经凋零。

现在，他终于长大了，他终于有能力了，可以为外婆实现她的梦想。就好像他自己一样。

现在陆离最想要看到的，就是外婆脸上那慈爱幸福的笑容，仅仅只是在脑海里描绘一下，胸腔里的幸福就要满溢出来了，甚至比他自己实现梦想还要美好。

迫不及待地，陆离就拨通了外婆的手机。

手机响了好一会，才接通了起来，外婆那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谁啊？”

莫名地，眼眶居然就湿润了起来。陆离狼狈地擦了擦眼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扬起声音大喊到，“外婆，是我，陆离。”

陆离外婆今年已经七十四岁了，听力已经开始退化，虽然说还不至于听不见，但说话时还是需要比较大声才行。

其实外婆以前是不使用手机的，她觉得自己反正用不着，家里还有固定电话，不过陆离出国之后，为了方便联系，外婆这才开始使用手机，不是什么先进的智能手机，就是最简单的直板机，字体特别大，看得也格外清晰。

“陆离？”外婆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惊喜，“你怎么样啊？身体还好不好啊？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身体，吃饭也要按时，每次看到你，你都瘦了。”

“我很好！外婆，你放心，我一切都很好。”陆离大声说道，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就上扬了起来，“我的毕业照片，你看到了吗？”外婆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所以陆离把照片发送给了二姨，然后由二姨展示给外婆看。

“看到了。”外婆呵呵的笑声传了过来，“看来看去，那么多穿学士服的，还是你最帅气。比你爸年轻的时候强。”陆离哧哧地就笑了起来，“你感觉怎么样？现在毕业了，有实感吗？我那天还和小祺说，以后要好好学习她陆离叔叔，把你当做榜样！”

“我？”陆离惊讶起来，连连摇头，“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哪里算是什么榜样。”

“作为大学生，当然不算什么，现在时代不同了，大学生到处都是，留学生也不稀奇。”外婆说话直爽，毫不留情地就埋汰了陆离一回，让陆离的脸颊微微发烫起来。

“但是你勇敢地走出去了，你要知道，你现在还年轻，是最好的时候，想做什么，就勇敢地去做吧，不要担心你爸和你妈那里。如果想要安定下来，四十岁过后、五十岁过后，你还要漫长的半辈子可以慢慢安定，现在趁着年轻的时候，就多闯闯，失败了也不要紧，年轻人怕什么，头破血流也可以马上站起来。所以，我让小祺也要跟你学习。”

朴实的话语，却有着淡淡的温暖，让陆离的眼眶不由微微发热。

从小到大，外婆总是如此。鼓励他放手去追求自己的梦想，鼓励他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鼓励他趁着年轻多尝试尝试。任何时候，外婆总是他最坚强的后盾；现在，轮到他成为外婆的后盾了。

“外婆，难道你不想要自己亲自走出去看看吗？看看这个世界地平线外面的风景？”陆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给外婆加油鼓劲。

“哈哈。”外婆直接笑了起来，“我不行，我不行，我太老了，现在都几岁了，没有精力，也没有体力，怎么可能到外面去乱跑。”连连摇头，没有太多犹豫，直接就拒绝了，“再说了，你外公的身体也不好，他还是需要慢慢地休养。”

“外婆，如果你想要出去走走，年龄就不是问题。”陆离坚定地说道，“就好像我小时候，想要和朋友骑自行车到龟山那里去郊游，妈担心我的安危问题，不是很愿意，最后还是你说服了她，不是吗？”

“这怎么一样。”外婆摇了摇头，否定地说道。

可是陆离却打断了外婆的拒绝，“这是一样的！”坚定的话语没有丝毫的动摇，这让外婆愣了愣，他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外婆，这是一样的。你总是说，如果我们决定去做一件事，那么再大的困难都不是烦恼；可如果我们决定放弃一件事，那么再小的波折都可以成为借口。”

“二十岁的时候，我们说找工作才是必须优先的；三十岁的时候，我们开始担心结婚的问题；四十岁的时候，抚养孩子的压力让我们没有喘息的空间；五十岁的时候，却又开始担心孩子的职业规划。等六十岁好不容易可以退休的时候，这才发现，一辈子都在犹豫踌躇，却从来不曾成功任何事。”

陆离的话语让外婆沉默了下来，笑容渐渐凝固在嘴边，有些不知所措，脑海里那些沉淀下来的回忆，再次开始变得光芒万丈起来。

“如果你愿意，二十岁就开始开拓自己的人生，但如果错过了呢？难道就错过了？不，当然不是这样的。每一天都是全新的开始，每一天都是全新的尝试，只要你愿意，每一天都开始成为全新生活的起点。但如果就连第一步都不愿意迈出去，那么，这就是生活的全部了。”

一连串的话语说完之后，陆离停下来喘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有些激动了。

外婆总是习惯了失望，每一次希望提起来之后，却以失望告终，以至于她不敢再奢望，年龄的桎梏让她没有了失望的资本，只能将年轻时的棱角都不甘愿地放下。可这不是外婆的错，他没有必要如此激动。

“外婆，过来美国玩吧，下半年的时候，让孔明哥和嫂嫂、小祺一起过来，还有你和外公。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回去接你们过来。”陆离郑重其事地发出了邀请，电话另一端却是一片沉默，外婆没有回应，陆离还以为是电话断线了，仔细听了听，捕捉到了呼吸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离知道，外婆害怕再次抱有期待，万一外公再次拒绝了呢？万一这次希望又落空了呢？万一到了最后还是空欢喜一场呢？

“我已经和孔明哥说好了，你就放心吧。”陆离补充说明到。

外婆轻轻地笑出了声，没有立刻搭话，停顿了好一会，这才重新开口，“看来，你长大了。”

这些都是她以前教给陆离的，时光荏苒，现在陆离成长为她料想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模样。嘴角的笑容忍不住就上扬了起来。手指忍不住伸向了桌面上的那张毕业照，那张胶卷永远地锁定了陆离毕业的瞬间，恍然间已经是翩翩少年的模样。时间，真的太快了。

“外婆？”陆离没有明白外婆的意思，有些好奇又有些迫切地询问到。

“好，我去。”外婆给出了答案，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附加条件，就这样答应了。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的石头，缓缓地滑落了下来，似乎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起来，嘴角的弧度就轻轻地……飞扬了起来，仿佛展开了翅膀。

陆离微微张开了嘴巴，愣在了原地，停顿了约莫两秒之后，狂喜的情绪涌上心头，幸福的滋味在舌尖漾了开来。即使外公不同意，即使他要亲自回到老家去，即使不是云巅牧场而是国内的其他地方，他也要为外婆实现梦想。不惜一切代价！

曾经，外婆支持他鼓起勇气，追逐自己的梦想，勇敢地迈出了探索世界的脚步；现在，轮到他来支持外婆，实现她的梦想了。

她是陆离的外婆，还是袁清竹。

220命运轮回

“好，我去。”

听到外婆的答案，陆离用力点了点头，越发坚定了内心深处的信念，暗暗握了握拳，“那就这样说定了！”陆离嘴角的笑容忍不住就绽放了开来，“外婆，相信我，你会喜欢这里的。你现在可以尝试着开始学习英语了，要不要练习一下’你好’和’谢谢’啊？”

陆离的亲切解说，让袁清竹欢笑了起来，随即就毫不给面子的吐槽起来，“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英文。虽然长大之后几乎就忘光了，但’你好’和’谢谢’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要小瞧我了。”

陆离是真的忘记了这一茬，没有想到，外婆现在却主动提了起来。陆离不由心头一动，左手大拇指摸了摸小指上的尾戒，轻轻转动了一下。也许，这是一次良机，他可以不露马脚地打探一下戒指的来源。

“你是说那个外国老师，对吧？妈妈和我提过一次。”陆离没有刻意强调，仿佛只是无意中想起来一般，求证式地说道。

“是的。”袁清竹点点头证实了陆离的猜测，“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聘请了这个外国人当家教，过来教我画画，学习了画画之后，我就可以自己描花样子，然后做成刺绣。那时候我就学了一点点英文，然后还有一些德文，但现在是完全记不得了。”

袁清竹想起了童年时候的记忆，语气不由放松了下来，若有似无地带着一丝笑意。

可是陆离的心脏却揪了起来，因为他听到了“德文”，按照推测，戒指里的那幅德加就是被德国人偷走的。如此说来，这枚戒指的主人就是那位老师了？

“你居然还学过德文？这太厉害了！”陆离正在思考着，到底应该如何切入话题，他总不能直接问：你之前送我的戒指是不是来自这位老师？

这样的话就太明显了，因为那枚戒指在过去那么多年时间里，都没有显现出任何特别，陆离也没有特别在意，完全把它当做一个普通的尾戒来佩戴。此时突然就好奇起来，而且还是毫无根据地联系上那个外国老师，这着实说不通。

如何才能在不泄露戒指空间的情况下，开口询问呢？

“忘记了，全部都忘记了，就连最基本的问候都忘记了。”袁清竹笑呵呵地说道，连连摇头，掩饰着自己的羞涩，“当年，那个老师就住在我们家，大家都觉得十分好奇。在山沟沟里，谁都没有见过外国人，突然就来了一个，每个人都过来凑热闹。不过，很多人都失望了。”

“失望？”陆离顺势说了下去。

“对啊。”袁清竹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他是黑头发，看起来和我们一样，不过他的头发是卷的，还是有点奇怪。但除此之外，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村子里的孩子们都认为，卷头发的就是外国人。哈哈！”

袁清竹直接就笑出了声，连带着陆离也笑了起来，乡村居民的淳朴和狭隘同时体现出来。

“不过，仔细靠近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眼睛其实是蓝色的，和我们还是不一样。”袁清竹微微停顿了片刻，陷入了回忆之中，声音微微有些失落，渐渐低落了下来，“不过，他生病了，没有坚持多久，然后就去世了……”

后面的话语，陆离就再也听不见了，似乎是外婆的自言自语。

陆离没有追问，他知道，那是属于外婆自己的回忆，珍藏在记忆深处。如果她愿意的话，她会主动分享；但如果不愿意的话，这就是她最珍贵的一部分。

“他真的是一个很有见识的人，他告诉我，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得要大得多，如果不出去走走的话，我们永远只会以为这就是世界的全部。”袁清竹的话语带着些许忧伤，还有些许欢快，“我记得，他还给我画过世界地图，然后告诉我，他家乡的位置。那时候，从我们家过去的话，可能要好几个月才能抵达。”

“他是德国人？”陆离抓住了机会，见缝插针地询问到。

“不，不是。”袁清竹连连摇了摇头，否认到，然后突然就停顿住了，“他是哪里人来着？”沉吟了片刻，她还是再次摇了摇头，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现在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记不住了。但我知道，他不是德国人，而是那个……就是那个战争时候，和南京大屠杀一样，面临了灾难的民族。”

犹太人，那个老师居然是犹太人。

在二战期间，犹太人的处境十分糟糕，那么，为什么会有犹太人来到中/国？

“对了，我之前不是送给你一枚戒指吗？那戒指就是他送给我的礼物，在他去世之前，留给我的最后礼物。”袁清竹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可这一次，陆离却没有了欣喜，反而越发得困惑起来。

这个老师是一位犹太人，在二战时期遭遇了血腥屠杀的犹太人，真正意义上的朝不保夕、命悬一线；但戒指里面的画作却是德国人从苏联抢过来的——至少传闻是这样说的，那么德国人的戒指为什么会到一个犹太人的手上？还是说，这枚戒指本来就是属于犹太人的，里面的德加画作却不是传闻之中那样，德国人从苏联那儿抢过来，那么这画作又是怎么来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老师是教画画的，那么戒指里的那几幅练习画作都是他的手笔？还是另有其人？

得知了戒指的来源之后，问题不仅没有得到解答，反而越来越多，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

“真的吗？”陆离脑海里纷纷扰扰的思绪，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他随即就接话说道，“他有说这枚戒指是怎么来的吗？我记得，当初你把戒指送给我的时候，你说，这枚戒指有一段不短的历史。我还以为这是我们家的历史。”

“哈哈。”袁清竹被陆离那好奇宝宝的语气逗乐了，“不，不是。那枚戒指是来自老师的，不过，这样解释也是说得通的。老师是跟着我爸爸，也就是你外曾祖父一起回来的，从南京一路南下过来的；然后老师教了我几年画画，后来送给了我，我又送给了你，所以，这的确是有历史的，属于我们家的历史。”

陆离也跟着笑了起来，“所以，以后这就作为我们家的传家宝了？孔明哥知道，那可是要失望了。”陆离是说真的，这可是一枚空间戒指，任何人错过了都会遗憾的。

“这戒指是我的，我想要送给谁，就送给谁。现在是你陆家的了，以后当传家宝，继续传下去吧。传给儿子还是女人，都由你决定。”袁清竹无比大方地说道，这让陆离笑得更加欢乐了——他就连女朋友都还没有，这传家宝就已经准备好了。

“老师告诉我，这枚戒指有一段很长的历史，而且有特别的意义。”袁清竹补充说明到，“只是，当时他的病情真的很严重，他没有办法和我说太多。另外，他的中文水平也一般，有些话我听得懂，有些我听不懂。所以……我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袁清竹说得并不多，但陆离却可以拼凑出那段故事。在袁清竹年幼的岁月里，有一个来自外国的犹太人，教会了她画画，教会了她独立自强，教会了她怀抱着一颗探索世界的心……并且还留下了一枚戒指作为珍贵的礼物。

那个外国老师，点亮了袁清竹的人生，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轨迹。也许，袁清竹没有能够离开那个小村庄，但她的愿望、她的梦想、她的憧憬，最后都在陆离的身上成为了现实。当初种下的一颗种子，半个世纪过去之后，终于成长为参天大树。

这到底是轮回，还是命运？

“那我必须好好谢谢这位老师了。”陆离真诚地说道。

袁清竹却完全无法理解，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感谢他干什么？”

“感谢他扩宽了你的眼界，让我可以从你身上学习到，这个世界真的太大了，而我们只不过是其中的微尘；也让我可以从你身上学习到，束缚自己未来和希望的，不是社会，不是家庭，也不是羁绊，而是自己。”陆离的话语让袁清竹的眼眶微微湿润了起来，淡淡的感动在心间飘荡。

还有，感谢他带来了这枚空间戒指。

视线落在了眼前的云巅牧场之上，深夜时分的牧场笼罩在清冷的月光之中，有着一股静谧的空旷的美。“外婆，你一定要来云巅牧场看看。”

陆离越发坚定了这样的想法，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一根红绳，牵扯着他们走向命运的既定位置。陆离不知道外婆过来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但他真心地希望，外婆可以站在这片土地上，欣赏着他现在看到的风景，感受着他现在体会到的美好。

“放心吧，我一定会过去的。”袁清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容就在朦胧的泪光中绽放了开来，“好了，长途电话费那么贵，今天就先这样吧。下次你二姨过来的时候，我们用电脑说话就好。”

“好的，好的。”陆离连连点头称是，就在外婆即将挂断电话时，他却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外婆！”

袁清竹都已经把手机拿下来了，陆离那大吼声让她停下了动作，重新放在了耳边，“怎么了？”

“那个老师叫什么名字？”陆离开口询问到。

袁清竹没有立刻开口回答，停顿了片刻，开口说道，“阿尔伯特，他叫做阿尔伯特科恩。”

221重回轨道

挂断电话之后，陆离重新坐到了秋千上，轻轻地摇晃起来，思绪也犹如涟漪一般漾了开来。

原本陆离只是有些好奇戒指的来历罢了，但现在，他却开始想象隐藏在这枚戒指背后的故事。阿尔伯特到底是如何从欧洲逃到中/国的，他又是如何获得那幅德加的，戒指空间里的那几幅画作又是否有其他特殊含义……

顺着线索，陆离可以追寻到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故事源头，戒指穿过了半个世纪的颠簸和沧桑，最后来到了陆离的手中。但谁知道呢？也许在那之前，戒指还有更加悠远的历史。即使它无法像“魔戒”那样开拓出整个中土故事的恢宏和壮阔，却也承载了时间的力量和尘埃。

从欧洲到亚洲再到美洲，那么，它是否曾经到过非洲和大洋洲呢？

抬起头，看着天空上那一轮明月，漫天的月光洒落下来，皮肤上可以感受到微微的寒意，不由就打了一个冷颤。

趴在旁边的泰迪似乎感受到了陆离的寒冷，站了起来，把脑袋贴在了陆离的小腿上，轻轻地磨蹭着，用淡淡的体温来守护着陆离；这让陆离收回视线，哑然失笑起来，弯腰抱住了泰迪的脑袋，“伙计，我知道，你一直都陪伴在我身边。”

用力揉了揉泰迪的金毛，陆离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走吧，伙计，是时候回去休息了。”

来到藩篱的旁边，看到巴基那个小家伙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起身的迹象，这一晚的猫薄荷让他乐不思蜀；陆离不得不绕了出去，把他抱了起来。平时巴基肯定调皮捣蛋，根本不愿意妥协，但今天他却格外乖巧，甚至没有扭动，就这样乖乖地躺在陆离的怀抱里。

陆离推门走进了屋子里，看到所有人依旧坐在大厅里，此时都已经接近午夜了，气氛依旧火热，“嘿，看看这是谁？”莉莉扬声喊道，手里拿着一瓶啤酒，红光满面，主动打起了招呼。

“哇哦，你们决定了？今晚就在这里安置？”陆离笑呵呵地说道，“这里的客房一直都是保持干净的，然后对面那栋屋子里的房间……柯尔？”

“放心，放心。”不等柯尔回答，杰西卡就扬声回答到，“那里都已经打扫好了，我们把毯子拿出来就足够了。随时欢迎客人入住。”

“那就再好不过了！你们需要任何东西的话，随时告诉我。”陆离的视线落在了李怀南和刘小燕的身上，“如果你们想要好好体验一下牧场生活，我也是举双手表示欢迎的。”而后他又看向了旁边的莉莉和罗纳德，“至于你们，我相信你们会找到最舒服的方式，好好享受这个夜晚的。”

所有人同时举起双手，大呼小叫，好不热闹。

陆离的视线落在了陆怀瑾的身上，他有些担心父亲的身体，毕竟半年前，他才刚刚经历了一次手术。

陆怀瑾没有注意到，他正在和布兰登、兰迪描述着那些二手书店的趣事，情绪高涨；但是宋令仪却注意到了，她对着陆离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示意她会照顾好陆怀瑾的，让陆离不要担心。

这样的陆怀瑾，是陆离不太习惯的——慷慨激昂、热情洋溢、滔滔不绝，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迫不及待地分享着自己的想法，却神采飞扬、熠熠生辉。

陆离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对着宋令仪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楼梯口旁边，将巴基放了下来。虽然巴基每天晚上都会偷溜到陆离的房间去，但他的窝还是在这里，没有移动过。

身后的客厅里依旧一片火热，大家似乎都没有睡觉的打算，陆离也拿了一瓶啤酒，加入了大家。静静地看着眉飞色舞的父亲和母亲，间或可以隐约听见窗外那叮当作响的风铃声，鼻翼底下可以嗅到家的温暖。

最后，大家絮絮叨叨地聊到了凌晨两点多，终于支撑不住了，这才陆陆续续地回去休息了。从纽约回到牧场，仅仅只用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陆离就完成了无缝接轨，他现在是越来越适应牧场的生活了。

第二天早上，宋令仪一大清早爬起来准备早餐，没有想到，布兰登还是按照习惯，起得比他们更早，不仅如此，刘小燕和莉莉也早早地起来了，两个人都打算准备早餐，以此来表达感谢。

结果就是，三个女人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大展身手，制作了各式各样的早餐，把牧场的每个人都吃撑了。三个人甚至还有时间坐下来，发酵了一批馒头，准备蒸馒头吃。那悠闲的时光，再次将生活的节奏放慢了下来。

回到牧场之后，陆离很快就再次开始忙碌起来。

有机农场完成了收割之后，在九月之前，还可以播种一次到两次。兰迪和陆离商量过之后，决定暂时不着急种植羽衣甘蓝，而是采纳弗格森的意见，种植生菜。

由于生菜的生长周期短，约莫一个月就可以收割一次，接下来，有机农场至少还可以收成两次，所有的收成都统一卖给HEB超市，盈利是一方面，和HEB的短期合作建立起良好的名声是另一方面；除此之外，兰迪还可以进一步测试一下害虫的情况以及温度的影响。

值得一提的是，有机农场终究还是遭遇到了害虫的侵袭。

盛夏来临之后，各种各样的害虫开始活跃起来，虽然并不严重，还没有达到称为“灾害”的程度，但还是需要兰迪投入更多的精力，照顾好蔬菜。可以看得出来，空间泉水对害虫有一定的遏制作用，却不能完全消灭它们。

这是好事，如果蔬菜的成品太过完美，反而不像有机农场作物，倒更像是温室产物；但反过来，陆离却不得不开始担心，如果害虫太过猖獗，接下来作物的收成也会受到影响。

果然，牧场每一天都有新的工作出现，每一天都有新的担心出现。

午饭过后，陆离带着葡萄和柚子两个小家伙在外面玩了半个小时抛球游戏，泰迪则坐在花园门口，安静地看着他们玩耍。回到主屋的时候，陆离就看到迎面走过来的陆怀瑾，扬声打起了招呼，“奶酪的制作怎么样了？”

根本不用询问，陆离就知道，陆怀瑾又去视察奶酪了，这已经成为陆怀瑾每天的固定行程之一，刮风下雨，雷打不动。

“很好！”陆怀瑾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了。”陆离笑呵呵地说道，“我们可以在你们回去之前，拿一些出来品尝看看。也许味道还不够成熟，但至少是我们亲手制作出来的。”

陆离对奶酪没有什么研究，但他却是知道的，奶酪的品质、品相和品味根据发酵期的长短不同，口感和口味都会有所影响。不过，具体的区别在哪里，陆离没有仔细地品尝过，所以一无所知，现在，他们终于有机会来慢慢发现了。

陆怀瑾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表示了肯定。

“你今天下午有什么计划？”陆离主动说道，“要不要安排一点户外活动？避免你们在家里太无聊了。”

“你有什么建议？”陆怀瑾开口询问到。

这让陆离有些意外，他还以为陆怀瑾会一如既往地拒绝。不过，在牧场的这段时间以来，陆怀瑾确实是在尝试着改变，不是巨大的变化，却至少尝试接纳不同的东西。这是一个积极的开始。

原本陆离是想要建议陆怀瑾尝试一下学习套牛的，他自己也可以学习学习，这算是牛仔的基本技能之一；但转念一想，陆离却回忆起来另外一件事，“爸，要不，我们一起去打靶吧？你知道，各种不同枪支的射击，还可以尝试移动靶。”

陆离记得，之前在牛仔大会的时候，陆怀瑾对枪支有兴趣，对射击也有兴趣。但是大会结束之后，他就过去纽约了，这件事也一直都没有提起。

果然，陆怀瑾的眼睛微微一亮，但却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出来，轻轻咳嗽了两声，“靶场在哪里？很远吗？”

“不远。”陆离没有戳破父亲的真实想法，主动做起了介绍，“贾斯汀，你记得他吗？他拥有一家靶场，里面有各式各样的枪支可以学习，你可以寻找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靶场距离这里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

“二十分钟，那听起来不错。那今天下午就过去看看吧。”陆怀瑾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表现得太过兴奋，“我回去换一双鞋子，然后我们就出发吧。”陆怀瑾稳步地走向了屋子，扬声喊道，“令仪，令仪？我和陆离打算去靶场看看，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单纯从步伐和背影来看，陆怀瑾依旧沉着冷静，可是那欢快的声音，却泄露了内心的真实情绪。

陆离的心情也跟着飞扬了起来。

十五分钟之后，陆离和陆怀瑾坐上了他的猛禽，朝着贾斯汀的天盾射击场出发；宋令仪并没有一起前往。

宋令仪对射击没有什么兴趣，对枪支也没有什么爱好，更何况，她已经有安排了，今天下午，她和杰西卡要骑马出去溜达溜达，然后到薰衣草田那里去忙碌一下——现在已经七月了，薰衣草渐渐开始变成紫色了，这才是目前宋令仪最关心的要事。

222父亲打靶

车子缓缓地在靶场门口停了下来，今天前来靶场的客人似乎不少，停车位已经占据了六成左右。陆离在纽约开习惯了SUV，突然又更换成为猛禽，越发感受到这辆庞然大物的与众不同，小心翼翼地调整了车距，将车子停好。

还没有走下车，就可以听到那枪响划过天际，沉闷而响亮，蔚蓝的天际之上可以看到朵朵白云，在气浪之中消散、凝聚，然后再次消散、凝聚，阵阵回响撞击在远处的山脉上，而后震荡出圈圈涟漪。

陆怀瑾有些意外，还有些震惊。

他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教师，老老实实了一辈子，不要说触碰枪支了，就连在展览柜都没有见到过，毕竟，在国内可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枪支火药。

陆离走下车之后，这才发现陆怀瑾依旧坐在驾驶座里，这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过来的情形，新奇之余，还有些惊讶。

事实上，距离上一次打靶，也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本来他还打算买两把枪防身的，这里可是德州；而且，绿卡下来之后，他终于可以购买枪支了，但牧场每一天似乎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他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过来，根本就忘记了这件事。

现在，陆离重新开始兴奋起来，他有些想念对准瞄准镜的感觉了，这可比啤酒乒乓要有意思多了。本来，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陪伴陆怀瑾，但现在陆离想着，也许一会有时间的话，他也可以打上两轮。

陆离没有去催促陆怀瑾，只是站在停车场稍稍等待了一会，然后陆怀瑾就走了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眼前的小屋里。

“……你不要来管我！我有权利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你不是我的哥哥！准确来说，你什么都不是！”屋子里传来了愤怒的争执声，说话的是一个女人，隐约带着一丝鼻音，却不知道是哭腔还是怒火。

陆离两个人没有来得及刹车，然后就这样尴尬地站在了门口。

芬利转过身，一下就看到了两个人，她也愣了愣，表情有些狼狈，脚步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绕过了两个人，快步走了出去，带起了一阵狂风，身影随即就消失在停车场那片灿烂的阳光之中。

陆离张了张嘴，没有来得及喊出声，话语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然后回过头，看到了站在柜台后面的贾斯汀，他的脸上有着无法掩饰的懊恼和慌张，打破了平时一贯的内敛和冷静，甚至有些失控的愤怒。

贾斯汀狠狠地将手套砸在了柜台上，压抑着汹涌的情绪，朝着陆离和陆怀瑾点点头示意，“来了。”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陆离有些犹豫。美国人不太喜欢被侵犯隐私，尤其是这种私密的情况，更何况对方是德州人，陆离顿时就觉得棘手起来。

“你们是过来打靶的吗？”贾斯汀主动打起了招呼，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静，但紧握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而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着，这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汹涌。“你还是老样子？打算试一试狙击吗？”

陆离可以察觉到，贾斯汀不想多谈，这并不稀奇，这是典型的美国人处理方式。

“不，今天我父亲想要打靶试试看。”陆离开口回答到，“你有空吗？为他介绍一下各种枪支。虽然上次你已经介绍过一次了，但显然，我对枪支依旧一无所知。”

陆怀瑾还是有些拘谨，来美国待了将近两个月，大部分时间都是轻松愉快的，生活简单得不太真实。一直到今天，他才接触到生活的另外一面：争吵，冲突，矛盾。其实，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不可能所有事情都一帆风顺，磕磕绊绊在所难免。事实上，正是那些挫折和困顿，才是成就每一个人独特闪光点的磨刀石。

由于缺乏经验，陆怀瑾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中/国人解决矛盾的方式，和美国人当然是不同的。按照道理，他们现在应该避嫌才对，留给贾斯汀更多的空间。但陆离却留了下来。

贾斯汀点点头，利落地说道，“没问题。L先生，你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贾斯汀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陆怀瑾沉吟了一声，“我从来没有见过真实的枪支，你可以为我做一些基础的介绍吗？”他的回答有些僵硬和死板，还带上了一些客套。

说完之后，陆怀瑾就看到贾斯汀打开了橱柜，开始往外面拿枪，他抓住了机会，转头看向陆离，投去了疑惑的视线。陆离摇了摇头，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表示肯定，让陆怀瑾放心，没有什么大碍的。

陆怀瑾半信半疑，再次转过头，看到贾斯汀忙碌的身影，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却又似乎变得更加清冷了，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怎么样，你扫描过去，有特别感兴趣的吗？”贾斯汀的话语打断了陆怀瑾的思绪，他回过神来，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眼前的墙面，然后大脑就彻底震惊了。

不要说陆怀瑾了，即使是陆离，第二次光临这里，还是一样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琳琅满目的枪支真的是让人应接不暇，那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枪支着实是有太多太多的选择了，难怪以前每次观看“007”系列电影的时候，詹姆斯邦德挑选武器的一幕都需要郑重其事地介绍，对于那些武器爱好者来说，这就是刺激肾上腺素的最佳办法。

“那把枪是……”陆怀瑾指向了一个方向，开口询问到，但他不太确定英文怎么说，于是回头向陆离求证了一下，“猎枪？”

陆离翻译了一遍，然后贾斯汀就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对，这是猎枪。我这里有单管的、双管的，另外还有重型猎枪，怎么，你想尝试看看？”一边说着，一边贾斯汀就把猎枪拿了下来，“猎枪的后坐力稍微大一些，不过只要你不尝试重型的，基本都没有问题。”

贾斯汀把枪支在柜台桌面上摆放了开来，开始主动为陆怀瑾介绍起来，每一种枪支，贾斯汀都是滔滔不绝，转眼之间，刚才的尴尬和沉重都完全消散，可以看得出来，进入专业领域之后，贾斯汀的专注和投入都是十分清晰的。

陆怀瑾在贾斯汀的指导下，每种枪械都尝试地握了握，并且学习了上膛的动作，用自己的双手一一感觉每一种枪支的分量。

表面看起来，枪支是十分轻巧的，尤其是手枪，但事实上，握在手掌里的重量却沉甸甸的，不仅仅是物理重量，而且还有心理重量。

对于那些新手菜鸟来说，手中的枪支也就意味着掌握了生杀大权的绝对至高权利，有人会欣喜若狂，觉得自己成为了上帝，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有人则会诚惶诚恐，因为在枪支面前，生命着实太过脆弱，只要轻轻扣动扳机，就有可能掐死一条生命。

陆离无法得知父亲的想法是什么样的，但他自己却知道，掌控他人命运的权力确实让人得意忘形，可是责任的重量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的教育，也许是因为向往和平反对战争，但不管如何，陆离可不希望滥用枪支。

“你有没有特别想要尝试的？又或者说，每一种都愿意尝试一番？我是说，真枪实弹的射击，我们接下来就到靶场去练习，带上你感兴趣的枪支。”贾斯汀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陆离的方向，“他就特别擅长狙击，精准度令人赞叹。不过，其他种类的话，表现就一般了。”

陆怀瑾回头看了陆离一眼，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然后说道，“我想尝试看看猎枪。”

陆离想起来了，之前在牛仔大会的时候，他们参加的射击游戏，其实就是类似于猎枪的枪支，不知道父亲是想要一洗前耻呢，还是单纯地喜欢猎枪。联想到父亲刚才那个眼神，陆离觉得，后背脊梁骨一阵发凉，他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安危收到了威胁？

陆怀瑾在牛仔大会射击的时候，贾斯汀不在旁边观看，自然也就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他干脆地点点头，“那就是猎枪了。手枪呢？你需要尝试看看吗？”

陆怀瑾摇了摇头，“先从猎枪开始吧。”那股执念，让陆离觉得汗毛开始站立起来了，他不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好，我们先去尝试看看静止的靶子，适应了威力之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尝试一下飞碟打靶。”贾斯汀将柜台上的其他枪支都收拢了起来，然后指了指柜台，“十四，你可以帮我照看一下吗？”

陆离这才想起来，芬利离开了。“可是，有客人来的话，怎么办？”陆离对枪支可是一窍不通。

“你喊我一声就可以了。这里的红色按钮按下去，里面的房间就会亮起红灯，我就知道了。”贾斯汀示意了一下门口的那个红色按钮，解说到。

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那么，有坏人来的话，怎么办？”

这一个小小的玩笑话，让贾斯汀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些，“柜台底下，有一个红色按钮，你找一找，按下去，就可以直接报警了。又或者，你可以学习西部电影里的那些英雄们，和他们对峙看看，我觉得你会赢得决斗的。”

223当局者迷

贾斯汀带着陆怀瑾走进了靶场，陆离留在柜台里，好奇地打量着玻璃橱柜里的枪支，上一次他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有限，仅仅只是待了一会就离开了，没有真正地将所有的枪支收藏都浏览一遍，今天他才发现，原来贾斯汀在旁边的陈列柜里展示了两只复古手枪。

两把手枪都保管得很好，在展示灯光之下闪烁着流畅的光芒，但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时间沉淀的味道，让人感受到历史的气息。

陆离对枪支没有了解，自然识别不出型号，但单纯从外形来看，却让陆离联想起以前禁酒时期的手枪，优雅之中带着危险，仿佛一定要穿上黑色风衣和深灰色礼帽来搭配，这才能够搭配得上枪支的品格。

枪支真的是特别，不是吗？它代表着权利，也代表着致命。在枪支的面前，生命是如此脆弱，但掌握了枪支，就能够品尝到上帝的滋味。

在诸多的收藏家之中，有一类人就专门喜欢收藏枪支，不仅仅是收藏型号，而且还喜欢收藏具有特殊纪念意义的枪支，比如当年暗杀约翰肯尼迪的卡尔卡诺M91/38，这一型号的枪支在收藏市场上，价值飙升。

这着实是太特别了。

贾斯汀收藏的这两把手枪，应该也是有其特殊的地方，只是，陆离不太知道这两只枪到底价值几何，贾斯汀就这样大喇喇地摆放在橱柜里，难道不担心丢失吗？可转念想了想，他就意识到自己想太多了——这可是一个射击场，视线范围之内全部都是枪支，偷盗应该是这里最轻微的犯罪了吧？

“你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身后传来了声音，打断了陆离的思绪，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芬利，去而复返的芬利。

陆离扯了扯嘴角，半开玩笑地说道，“你看起来心情很糟糕。”

芬利的肩膀耷拉了下来，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走进了柜台里，朝着四周看了看。“他不在，他陪着我爸爸去打靶了。”陆离知道，芬利正在寻找贾斯汀的身影，所以主动做起了解释。

芬利的神情很错杂，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

陆离没有打算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刚才无意间“撞见”就已经够尴尬了，好不容易揭过，他怎么可能自己主动提起呢。陆离左右看了看，本来想要询问一下，那两把枪到底是什么型号，又是什么来历，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张口，就听到芬利重重的叹息声，“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陆离噎了噎，万万没有想到，却是芬利开口了，陆离摊开双手表示了无奈，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一个小时三百美元，我需要你向我的助理预约一下时间，然后我们再坐下来慢慢交谈。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来，我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十二步了，等等，还是十四步来着？”

戒掉毒/瘾或者酒瘾的时候，心理医生都喜欢介绍一个流程，其中有一个十二步流程是使用最为广泛的。

芬利一下就听明白了这个梗，看着陆离那一幅心理医生的姿态，再也忍不住，噗嗤一下就笑出声来，刚才的悲伤和沉重全部都消散不见；可芬利又有些不甘心，瞪了陆离一眼，想要发火，却没有能够憋住，还是再次露出了笑容。

经过这样一打岔，芬利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虽然还是有些错杂，但总算没有了刚才的沉重，这才解释起来，“一个朋友约我出去吃晚餐，我答应了，但他让我不要去，因为他认为那个朋友是一个小混混，不值得信任。我觉得他太大惊小怪了，结果他就开始大发雷霆。”

这个“他”，显然就是贾斯汀。

“我不明白，反正他又不在乎，为什么还要来管我？他又不是我的哥哥，他没有权利干涉我的生活，更没有权利管我到底应该和谁出去吃饭，又不应该和谁见面。那个朋友我从中学就认识了，都是一个镇子上的，大家知根知底，我不明白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吗？我是说，他从来都不在乎，不是吗？”

芬利说着说着就再次开始烦躁起来，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可是，说完之后，芬利却发现陆离没有回答，她还以为能够听到一些回应呢。抬起头，芬利就看到了陆离那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这让她不由皱起了眉头，“怎么，我说错了吗？”

陆离耸了耸肩，迟疑地说道，“我不知道，也许呢，他是在乎的。”

“什么？”芬利的眉毛倒竖，那泼辣的姿态就显现了出来。看得出来，德州女人似乎多多少少都有些与众不同。

陆离举起了双手，做出投降状，表示自己的清白，“他是在乎的。如果他不在乎，那么就随便你出去了，和谁出去，这都没有关系，不是吗？但就是因为他在乎……”

后面的话语，陆离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芬利却陷入了沉默，认认真真地思考了起来，“你是说……”芬利的表情阴转晴，徐徐漾了开来，眼底的神采多出了一份亢奋，还有一份犹豫，“他是在……”

嫉妒。后面的这个词，芬利说到了嘴边，却又有些恐慌，最后还是吞咽了下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他仅仅只是在执行父母的责任而已。你知道，内疚，内疚，该死的内疚。他总是背负着责任，不愿意放开手脚。”

陆离摊开双手，表示无辜，没有说话。

“怎么？你不认为是这样？”芬利却看出了陆离的保留。

陆离有些哭笑不得，对于这样的提问，他回答也不是，沉默也不是。他和贾斯汀没有交谈过，冒然的揣测，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他不能代替贾斯汀做决定，也不能随便地给芬利希望，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作为朋友，他可以给予意见，却不能随意猜测。

“芬利，如果你好奇的话，你应该直接问贾斯汀。”陆离尽可能给出最好的建议，许多时候，沟通是寻找答案的最好途径，任何事情经过第三者的转述和猜测，都会渐渐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十四，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贾斯汀从来不愿意表态，他拒绝敞开心扉，我不知道他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要什么。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芬利的话语充满了无力感，犹如溺水一般的烦躁和忐忑，正在缓缓窒息。

陆离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贾斯汀和你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也许，贾斯汀和芬利都是当局者迷。对话不一定就能够解决问题，但至少可以打开一条通道。

芬利懊恼地仰起头来，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陆离，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抱歉，每次都麻烦你来倾听我的烦心事。”

“这可是让我太伤心了，我以为，我不是能够成为朋友的那种异性。”陆离的玩笑让芬利愣了愣，细细地思索了两秒，而后才反应过来，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

异性到底能不能成为朋友，有的人认为可以，友谊是纯粹的，不分年龄和阶层，自然也不分性别；有的人则认为不能，异性之间不是火花，就是对立，除非对方喜欢的是同性。

陆离刚才这番话就是嘲讽意味十足地调侃了一回。

芬利反应过来之后，笑着摇了摇头，“如果克洛伊知道的话，她可是要大声反对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在暗示着什么，这让陆离哑然失笑，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这小小的胜利让芬利得意地扬起了下巴，重新展露了笑容。

心情总算是稍微平复了一些，芬利抬起下巴，看向了陆离，“你爸爸今天不是过来打靶吗？你过去陪陪他吧，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你确定吗？”陆离担忧地询问到，芬利今天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芬利感受到了陆离的关怀，轻笑地拍了拍陆离的手臂，“不用担心我，你忘记了吗？我才是这里的正经员工，业务比你要熟练多了。你赶快过去吧，我可不想打断你和父亲的相处时光。”

“无法反驳，法官大人。”陆离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这让芬利直接笑出了声音，然后他这才转身走进了里面的靶场。打开了旁边的侧门，身后就传来了芬利的声音，“谢谢。”不过，很快就被那喧闹的枪响冲散，陆离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就走了出去。

距离上一次过来这里，已经有几个月时间了，陆离的记忆不由有些模糊，不过还好周围的标识都十分清楚，然后凭借着依稀的记忆，总算是没有迷路。

陆怀瑾没有选择手枪，只是选择了猎枪，自然不在室内。陆离径直就朝着户外的靶场走了过去，离开室内的屋檐束缚，整个世界都变得开拓起来，零零散散的枪响在空气之中炸裂，耳膜开始接受一轮又一轮的洗礼，那微微的共振牵动着肌肉颤抖起来，这让陆离不由开始热血沸腾起来。

仅仅只是听到声音，他就开始怀念自己的狙击枪了。今天要不要尝试一下其他几款狙击枪？

脚步一路往前，来到了移动飞碟的场地，远远地，陆离就准确地找到了陆怀瑾的身影，看着举起猎枪的父亲，脑海里浮现出站在讲台上的父亲身影，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但随即又分散了开来，陆离怎么都觉得有些违和。

224一展身手

陆怀瑾此时带着一个红色的耳麦，熟练地驾着猎枪，用肩膀支撑，枪口朝着地面，衣服外面套着一件专门的射击服，服装有两个宽大的口袋，里面可以装子弹，因为陆怀瑾选择的猎枪是单发的，子弹需要每一轮更换。

这样全副武装的陆怀瑾，看起来真的十分陌生，甚至比骑马的模样还要更加陌生。

此时，陆怀瑾却没有玩闹的模样，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地面，似乎正在调整呼吸，那专心致志的姿态就好像正在参加奥林匹克的决赛一般，又或者说是……正在森林里瞄准猎物的猎人。不对，陆怀瑾身上没有杀气，看起来还是更加像运动选手。

贾斯汀就站在陆怀瑾的斜后方，双手抱在胸前，大马金刀地注视着陆怀瑾，面无表情，却分辨不清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距离陆怀瑾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陆离也停下了脚步，开始关注着接下来的射击。

耳边的枪响声依旧不绝于耳，可是陆离却可以感觉到陆怀瑾身上的全情投入，仿佛周围没有任何的干扰，那刹那间迸发出来的专注和决绝，让陆离看到了陆怀瑾在阅读书籍时的精神。

“放！”

突然，陆怀瑾就抬起了枪管，然后扬声喊道，一个红色的飞碟就飞了起来，陆离的眼睛只来得及捕捉到飞碟的影子，“砰”的一声，飞碟就被击得粉碎，一片红色的烟雾在空中消散。干脆利落！准确无误！

陆离不由就张大了嘴巴，他有种荒谬的感觉，难道眼前的陆怀瑾被其他人附身了？毕竟，空间戒指都出现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倒不是说陆离不相信陆怀瑾的精准度，而是之前陆怀瑾从来都没有展现出如此铁血果断的一面。

在陆离的印象中，父亲总是和书房、图书馆、学校联系在一起，即使是休息的时候，父亲也是待在家里翻阅书籍的；更何况，上一次在牛仔大会的时候，父亲尝试射击，精准度也差强人意，看起来他只不过是对设计这种陌生的运动感兴趣而已。

现在，站在陆离眼前的陆怀瑾，却展现出了豪爽利落的气概，似乎蜕变成为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思考之间，陆怀瑾又一次扬声喊道，“放！”

连续第二次，准确命中，毫不拖泥带水，甚至不是打中边缘，而是正中红心，彻底将飞碟完全击碎。

陆离转头看向了陆怀瑾，然后就看到他重新把枪口对准了地面，慢慢地调整着呼吸，悠长而稳健。这样的父亲才是陆离所习惯的，他每次在看书的时候都是如此，只是，现在捧在手中的，不是书籍，而是枪支。

贾斯汀走了上前，关切地询问到，“你的肩膀感觉还好吗？第一次连续射击，最好不要太长时间，否则回去肩膀会出现红肿的。”

陆怀瑾没有立刻回应，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将肩膀上的单管猎枪放了下来，转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肩，脸上不由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那种畅快，着实难得一见。陆离隐隐约约记得，上一次看到这样的父亲，还是他赠送了一本尤瓦尔赫拉利撰写的“人类简史”原文版。

陆离鼓掌起来，为父亲送上了赞誉。

陆怀瑾转过头，看到陆离，脸上的笑容稍稍收了收，似乎多了些许拘谨，“十四，你知道吗？刚才L先生几乎是百发百中，十发只错过了一发。”

陆离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爸，你确定以前没有尝试过射击吗？”

陆怀瑾一下就明白了陆离的意思，他握了握手中的猎枪，“这的确是我第一次。不过，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不需要思考，只是跟随着直觉走，然后就可以击中了。”

说了等于没说，其实就是完全依靠天生的敏锐。

贾斯汀站在旁边，不由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我猜，我现在总算知道了，你的射击天赋是来自哪里的。”

陆离也是连连点头，表示了赞同。

“你要过来试试看吗？”陆怀瑾主动发出了邀请，将猎枪递了过来。

陆离走上前，接过猎枪，“我不擅长这个。”陆离说的是实话，对着贾斯汀询问到，“我上次的成绩是多少来着？二十发，只中了一发，是吧？”陆离的移动飞碟射击，表现着实太糟糕了，甚至可能比初级者还要更差。

“这应该是最简单的射击了吧？”陆怀瑾向贾斯汀求证道。

贾斯汀耸了耸肩，“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项目，也有自己不擅长的项目。”

不同射击考验的技巧都是与众不同的，比如说，移动飞碟考验的更多是节奏，整个身体的协调和韵律，这和狙击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项目。当然，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狙击才是最困难的，因为它需要更多的专业素养。

陆离站到了射击的位置上，耳边传来陆怀瑾解说的声音，“放轻松，你需要放轻松，脑袋里什么都不想，交给身体做反应，一切顺其自然，那就没问题了。”

陆离点点头，让身体放松下来，调整呼吸，确定自己准备好之后，陆怀瑾就往后退了几步，陆离这才扬声喊道，“放！”

只见一枚红色飞碟从左侧飞了出来，陆离用枪口对准了飞碟，快速移动，然后扣动了扳机，子弹就飞了出去，但……没有击中。

陆离也是满头问号，他已经放松下来了，视线牢牢地锁定着飞碟，但为什么还是错过了目标呢？这简直无法理解。

“再试一次。”陆怀瑾的声音扬了起来，“放松，整个人放松下来。”

陆离重新调整呼吸，肌肉完全放松，完全做好了准备之后，这才喊道，“放！”

但，还是错过了。

陆离放下了猎枪，百思不得其解，转过身一脸困惑地看着陆怀瑾和贾斯汀，摊开双手，满眼无辜。

贾斯汀的眼底闪烁着笑意，尤其是想到陆离在狙击方面的出色表现，几乎可以说是百发百中，结果在移动飞碟的表现却是如此糟糕，这真是太欢乐了。

陆怀瑾轻轻摇了摇头，“不对，你刚才的姿势不多。你肯定是想太多了，脑海里有太多思绪，所以错过了时机。”陆怀瑾走了上前，接过猎枪，“我觉得这是最简单的，一点难度都没有。”

陆离可以感受到父亲那些许的得意，带着一点点小傲娇，却又努力往下压制着。这让陆离回想起来，上一次在牛仔大会上，陆怀瑾在射击游戏里的失礼，那耿耿于怀的表情，他也是不由莞尔。前几天才说罗纳德是老小孩，现在看来，陆怀瑾也是。

陆怀瑾又一次做好了准备，再次喊道，“放！”

陆离这一次看得十分认真，陆怀瑾的动作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微微屈膝了一下，还是肩膀放松，亦或者是整个人跟随着飞碟的节奏转动身体……这些细节根本无法表述清楚，就是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协调和自然。

然后，陆怀瑾再次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目标。

陆离知道，即使让陆怀瑾详细地分解动作，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就好像他在瞄准狙击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整个人就完全进入了一种状态，自然而然就可以捕捉到最准确的时机，扣动扳机。

之前在牛仔大会估计也是如此，陆怀瑾并不擅长那种近距离的瞄准射击，所以成绩很糟糕。像他们这样完全业余的枪支爱好者，平时也没有什么练习的机会，精准度都是依靠直觉和天赋，在不同的射击项目，成绩很有可能会有巨大落差。

当然，退一步来说，即使是专业射击选手，更换项目也不见得就能够百发百中。

陆离再一次为陆怀瑾送上了掌声，表示恭贺。

听到陆离那夸张的掌声，就连贾斯汀也加入了鼓掌的行列，周围其他人都不由投来了视线，陆怀瑾不由有些羞涩，突然之间就成为了瞩目焦点，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得意忘形，比起其他人来说，他的成绩可能算不上出色。只是，他第一次实弹射击，表现如此优越，确确实实是一个意外惊喜，尤其是上次牛仔大会留下了不好回忆的情况下。

如果是美国人，面对如此情形，他们可能就洋洋自得地接受大家的瞩目洗礼，甚至还来一次谢幕；但陆怀瑾不是美国人，而是习惯了谦逊的中/国人，于是，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犹豫了片刻，陆怀瑾将猎枪递了过来，示意陆离说道，“你还打算尝试看看吗？”

陆离摇了摇头，笑呵呵地说道，“没事，你喜欢玩的话，就尽管玩好了。五十发够吗？需要买一百发吗？”在射击场，枪支的使用需要一定的费用，但并不昂贵，真正昂贵的是子弹。不过，对于陆离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五十发就够了。”陆怀瑾摆了摆手，转过身再次开始尝试射击起来。

“如果你想要试试看其他枪支，我们一会还可以回去在挑选看看。”陆离扬声说道，陆怀瑾没有转身，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就再次集中注意力，投入了射击之中。

“你一会打算试试看吗？”贾斯汀对着站在身边的陆离说道。

陆离上下打量了一下贾斯汀，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露出了一个带着深意的笑容，“所以，你现在是故意留下来，逃避工作吗？”

225红娘轶事

“所以，你现在是故意留下来，逃避工作吗？”

陆离本来只是开一个玩笑而已，却没有想到，贾斯汀的表情突然就变得晦涩难懂起来，回头看了看店面所在的位置，迟疑地询问到，“她回来了吗？”

这样的贾斯汀，陆离有些不太习惯，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不过贾斯汀也没有打算等着陆离回答，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知道她回来了，否则你就不会进来了。”

陆离张了张嘴，不由吐槽到，“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贾斯汀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前方，这让陆离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还是更加习惯沉默寡言的贾斯汀，这样的风格比较适合他。

可是陆离这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换完，贾斯汀就接着问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我到底应该管，还是不要管？如果管的话，她觉得我管得太多了，她就像是叛逆的青少年，我说的任何事，他都要反抗；可是不管的话，她简直就在失控，我是认真的，她在失控，我也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走向何方？”

一连串的问题，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陆离就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贾斯汀转了转眼睛，疑惑地问道，“你到底觉得怎么样？”

陆离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表情，认认真真地说道，“我觉得……这应该是我们认识以来，你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贾斯汀停顿了片刻，随即就反应了过来，露出了一抹笑容，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不由呼唤了一句，“十四。”抱歉？谢谢？贾斯汀也不知道后面到底应该跟着什么话语，只能是停顿在了这儿，想了想，他还是说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解答我一些疑问。”

陆离轻笑出了声，“如此看来，我以后确实要开始收费了。”贾斯汀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是说，三百美元一小时。”心理医生的梗，百试不爽，贾斯汀再次笑了起来。

“我不明白，你们不是不喜欢分享隐私的吗？你们不是不喜欢把心事说给别人听的吗？你知道，记者的工作有多么辛苦吗？为了得到一个回应，为了挖掘一个新闻，我们必须花费十八般武艺才行，我甚至还听说，芬兰人就连靠近都是一种冒犯，人和人之间必须间隔三步远。”

陆离那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让贾斯汀哧哧地低笑着，肩膀微微耸动着，乐不可支。这样的贾斯汀着实是太罕见了，以至于陆离也是忍俊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我想，也许因为你是外来人。”贾斯汀思考了一下，开口说道。

陆离知道贾斯汀的意思，对陌生人倾吐心事总是更加容易一些，因为陌生人似乎和自己的生活也直接联系，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他们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而不需要肩负任何连带的后果。神父的告诫和心理医生的治疗也有着类似的效果。

“上帝，我还以为你会说一些动人的，比如说，因为我的个人魅力超群。”陆离的吐槽，让贾斯汀翻了一个白眼，显然对陆离如此自恋的回答完全没有任何共鸣。

陆离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贾斯汀，芬利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人？”

过去四年在纽约的经历告诉陆离，在别人的私生活里，尽可能地保持置身事外，不仅因为西方人注重自己的隐私，甚至询问对方的年龄都是一种冒犯，无论男女；还因为旁观者给予意见十分容易，但旁观终究只是旁观，他不是当事人，无法理解当事人真正的心情，那种居高临下的意见说说而已，却可能影响到别人的身影。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掺和到别人的生活里，如此狗血的情况，往往容易让自己变成照镜子的猪八戒——里外都不是人。

所以，当初遇到丽兹的时候，陆离没有过多探寻丽兹的生活；所以，爱丽丝、弗雷德询问他的想法时，陆离只是分享自己的情况，然后将决定权交给对方。

但是看到眼前的贾斯汀和芬利，两个人都求助到陆离这里了，陆离不由有些郁闷。是不是所有德州人都如此沉闷，一言不发，把所有的想法都闷在心里，明明深爱着彼此，却又不愿意打破桎梏，拥抱彼此？

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西方人，倒更像是东方人，就好像日本经典电影“情书”里一样，欲语还休。好莱坞电影都是骗人的，什么喜欢就大声说出来，什么约会就直接滚床/单！陆离在旁边看着，不由替贾斯汀和芬利干着急。

简直就是皇帝不急，那谁谁谁开始着急了。

贾斯汀抬起头，看着陆离，刚准备张口回答，没有想到陆离却打断了贾斯汀的话语，继续说道，“在我看来，芬利不是你的妹妹，不管背后有什么故事，她都不是你的妹妹；芬利也不是你的朋友，我没有见过如此尴尬的朋友，说一句话都要遮遮掩掩，真是心累；难道说，芬利是你的员工？仅仅只是员工？”

“不是，当然不是。”贾斯汀连忙摇头否认，但说完之后，却发现这个回答很是奇怪，“是，她是我的员工，但……”贾斯汀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干脆就放弃不说了，沉声说道，“你知道，布拉德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布拉德是谁？陆离搜索了一下脑海记忆，这才反应过来，布拉德是芬利的哥哥，也就是贾斯汀的战友，永远留在伊拉克的那位战友。

“你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我早就死在伊拉克了，而且不止一次。”贾斯汀的话语有些艰难，似乎从来不曾敞开心扉地谈起过那段回忆。德州人的沉闷和内敛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说来可能你不相信，我毕业舞会的舞伴还是他帮忙约出来的，否则我就要独自一个人前往舞会了。”

“哦，我相信，我完完全全地相信。”陆离理所当然地回应让贾斯汀不由莞尔。

“我们认识了……我们认识了一辈子，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贾斯汀那简单的话语却饱含了回忆的重量，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缅怀，透露出一丝脆弱。突然，旁边的枪响就再次传来，这让贾斯汀闭上了眼睛。

陆离收敛起了笑容，情绪也沉淀了下来。他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对于战争的所有了解都是通过图片和新闻得知的，即使如此，那些照片也依旧触目惊心，他更加无法想象，亲生经历过战场的洗礼，那又是什么样的滋味。

贾斯汀从战场回来的时候，他又是如何度过那段岁月的呢？

“他还是一个很好的哥哥。”贾斯汀的话语打断了陆离的思绪，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完之后就沉默了下来。

可是陆离却突然明白了，芬利就是贾斯汀坚持下去的动力，也是回来之后走出困境的动力。是芬利，是芬利陪伴着贾斯汀度过了那最艰难的岁月；同样，也是贾斯汀，是贾斯汀陪伴着芬利走出了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悲恸。

陆离忍不住在内心深处轻叹了一口气，“贾斯汀，我可以用两种方式来诠释，你倾向于哪一种？”那轻松的话语，让贾斯汀抬起头来，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从布拉德角度，又或者是从你的角度。”

贾斯汀沉默在原地，没有回答。

陆离决定把两种方式都说一说，“对于布拉德来说，他最大的挂念就是芬利，而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芬利能够得到幸福。你知道吗？布拉德委托给你的任务就是，希望你守候着芬利，让她找到自己的幸福。但如果，如果芬利的幸福就在身边呢？”

贾斯汀的目光微微闪烁，想要反驳陆离，可是陆离却没有给他机会，接着说道，“对于你来说，你拥有重新获得幸福的权利。认认真真地静下心来思考一下，那，到底是不是爱情？如果不是，那么你应该放手，如果是的话，相信我，你不会想要错过的。”

陆离的声音在空气里缓缓消散，始终没有等到贾斯汀的回应，陆离也没有催促，重新看向了正在打靶的陆怀瑾，沉闷的枪响声在空气里震荡着。

“我没有自信。”过了许久，贾斯汀突然开口说道，话语之中的沉重还带着淡淡的哀伤和失落，“我没有自信给芬利幸福。”

陆离没有转头去看贾斯汀，只是微笑地说道，“这是一个未来时态，在事情发生之前，没有人能够给出肯定的判断。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就连开始都放弃了，那就永远都没有办法知道答案了。”

贾斯汀再次沉默了下来，不过这一次，陆离直接开口说道，“郑重声明一下，我现在是单身，对于感情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所以，我觉得，你就假装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过吧，否则导致了意想不到的结果，我可不负责任。呼，这丘比特的工作，真的是太累人了。”

那调侃的话语让贾斯汀扯了扯嘴角，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沉重地笑不出来，却没有想到，他忍不住就轻笑出了声，“呵呵。”

那笑声的震动在胸腔里回荡着，然后化作了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起来，转头看了看陆离，再次轻笑地摇了摇头，笑声溢出嘴角，满眼的无奈，却透露出丝丝的欢快。

午后的阳光，有些温暖。

226不速之客

陆离和贾斯汀没有再继续交谈下去，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陆怀瑾打靶。

陆离想了想，凑过去询问到，“你确定可以继续待在这里吗？”

贾斯汀扬起了眉尾，一脸诧异地看着陆离，似乎有些惊讶陆离的“积极主动”，他这是在暗示自己过去向芬利告白吗？

可是陆离接下来话锋一转，“你知道，你是射击场的主人，你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你一直停留在这里，这对经营工作不太恰当吧？”

贾斯汀随即就意识到陆离在开自己的玩笑，不由暗暗咬了咬牙齿，然后转过头，轻轻点了点头，注视着陆怀瑾。下一秒，他就犹如猛虎出闸一般，突然就朝陆离扑了过去——虽然陆离做好了心理准备，贾斯汀可能会展开打击报复，但没有想到居然是身体接触。

猝不及防之间，陆离就被贾斯汀死死地抱在怀里，然后抬起拳头狠狠地给了陆离的胃部两下。

快速的两下，然后贾斯汀就松了开来，重新站到了旁边，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陆离站在旁边龇牙咧嘴，“嘿，这样对待心理医生，下一次收费可能要翻倍。不对，三倍。”

贾斯汀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但听到陆离的调侃，嘴角的笑容还是忍不住上扬了起来，耳边还有陆离持续的抱怨，“如果不是担心我的行医执照被吊销，我刚才就还手了。”

贾斯汀终究没有忍住，噗嗤一下笑了起来，“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是丘比特吧？所以，你现在是转业了？还是说，那是你的卧底身份，就好像詹姆斯邦德一样。”

“詹姆斯邦德？我可以接受这样的称号。”陆离没有再继续反驳，而是点点头应承了下来，那厚脸皮的模样，让贾斯汀不由莞尔。

“你们正在交谈什么？”说话间，陆怀瑾结束了打靶，扛着自己的猎枪，走了过来。

“詹姆斯邦德。”

“丘比特。”

前者是陆离的回答，后者是贾斯汀的。

陆怀瑾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扫视了一下，却无法将这两个名字联系起来，满脸疑惑。最后还是贾斯汀打破了僵局，“你还想要尝试一下其他的枪支吗？除了猎枪之外，还有其他许多种类。”

“不了，我今天已经玩了很长时间，后背都有些出汗了。”陆怀瑾摇了摇头，表示了拒绝，嘴角带着一抹微笑，让人感受到他的轻快，“你呢？你不尝试看看吗？”

陆离可以清晰地感受得到陆怀瑾的好心情。上一次在牛仔大会时留下的遗憾，今天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我打算过去尝试一下狙击，你要加入我吗？”陆离主动发出了邀请，“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百步穿杨！”

陆离那神采飞扬的姿态，让陆怀瑾不由笑了起来，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扭了扭肩膀，“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反正在这里还有时间，下次再过来就是了。”

最后，陆怀瑾还是没有尝试狙击，只是和贾斯汀站在旁边关注着，见证了陆离的大发神威。

陆离确确实实是一个天生的狙击手，他对长距离的瞄准有着敏锐的直觉，无论是静止靶位，还是移动靶位，总是能够精准地正中目标。

当然，比起真正的狙击手来说，射击场的环境和目标都相对更加容易，而且距离也更加近。但，连续命中二十个目标的表现，还是让所有人都起立鼓掌，百发百中的优异表现确实是天生的猎人。

酣畅淋漓地运动了一回，陆离后背也出了一些汗，和陆怀瑾、贾斯汀一起回到了前台。

芬利依旧站在前台，热情地和陆怀瑾展开了交谈，并且了解了他们今天的射击成绩，相谈甚欢，反而是陆离站在旁边被冷落了。不过，即将离开之际，陆离却是停下了脚步，视线落在了贾斯汀身上，而后又落在了芬利身上。

那简单的一个眼神的动作，却让贾斯汀和芬利两个人都狠狠地瞪了陆离一眼，这高度同步的动作反而是让陆离笑了起来，他举起了双手，表示了投降，这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却让两个人都尴尬了起来，尤其是看到陆离嘴角的那抹笑容，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双双收回了视线，然后无意间看到了彼此，随即慌张地移开了视线。

陆离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欢快地打起了招呼，“贾斯汀，芬利。下次见。”随后就离开了。

贾斯汀和芬利都不由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陆离的声音，“还有，记得准备好心理治疗的费用。”

贾斯汀和芬利瞬间同时看向了对方，随即又同时移开了视线，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就变得奇怪起来。

即使是枪响声，即使是陆离离开的引擎声，这也没有能够缓解。

“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陆怀瑾坐在副驾驶座上，犹豫了片刻，好奇地询问到。平时，他也不会关心这些八卦，但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尤其是牧场的悠闲生活，慢慢地改变了他的想法，他正在试着更多地融入到其他人的生活里。即使，仅仅只是婴儿学步。

陆离看了看陆怀瑾，不由笑了起来，“我只是在助攻一把。你知道，射门之前的最后一脚传球，至于能不能进球，这就不在我身上了。”

陆怀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个话题仿佛就这样过去了，但过了许久，陆怀瑾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贾斯汀和芬利？”那无法掩饰的惊讶和错愕，在车厢里回荡着，这让陆离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陆离平稳地驾驶着车辆，朝着牧场的方向开了回去，“爸，一会回去记得泡一个澡，然后热敷一下肩膀。现在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一会就可以感觉到酸痛了。”尤其是陆怀瑾现在年纪大了，肌肉的恢复需要更多时间。

“我知道。”陆怀瑾现在就已经可以感觉到肩膀的隐隐作痛了，枪械的后坐力本来就比较猛烈，而且持续执行了那么久，肌肉现在已经开始抗议了。“我觉得，在牧场这里，参加一些农活，简单地运动运动，身体的感觉确实好了许多。”

“是吗？这是好事，这也是我和妈妈一直在期待的。”陆离笑呵呵地说道。

事实上，陆离一直都在担心父母的身体健康，不仅仅是陆怀瑾的，还有宋令仪的。所以，陆离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空间泉水。

不过，陆离对空间泉水的效用不太确定，一来，他自己品尝过，可是身体好转的效果却无法用医学数据表现出来；二来，泉水作用在农作物之上，展现出更多的是催促生长的效果，但是在健康部分的话，就不太确定了。

陆离也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好心办坏事。

于是，陆离还是采用了老办法，稀释空间泉水，而且用量也尽可能控制在有限的程度之内。每一周，陆离都会找机会，将稀释过后的泉水掺杂一点点到两老的饮食之中，确保不会过量，可以慢慢地观察，同时又可能改善他们的体质。

这是一个长期的工作，陆离也不期待着能够一夜之间就让两老重新焕发青春——那也太惊世骇俗了，在两老回去之前，陆离会一直坚持到底。

现在，两老的身体健康确实是更好了许多，但即使是陆离自己，也无法识别出真正的原因，是因为牧场的宽阔和广袤，生活在大自然之中，让身心得到了愉悦的放松；还是因为健康的生活方式，在度假的休闲之中，又参与到一定的工作之中，身体得到了运动；亦或者是因为空间泉水……当然，也有可能是三种原因混合在一起。

但这就是陆离的最终目的。就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其他人自然也都无从了解。最重要的是，两老的身体都越发得健康起来，这是好事。

陆离现在已经开始盘算着，外婆和外公过来之后，是不是也如法炮制，让两位老人家也好好调养一下。现在，问题来了，空间泉水的功劳到底有多大？是不是应该给两位老人家加一点剂量？可是，如果药效太猛烈，老人家承受不住，那是不是应该减少剂量？

“陆离！”

思考之间，陆怀瑾扬声喊道，陆离顺着陆怀瑾的指示，从副驾驶座的车窗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牧场门口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男人，还有一条狗。男人一头黑色短发，涂抹了大量的发蜡，整整齐齐地梳成了背头；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在盛夏七月的阳光笼罩之下，让人看着就觉得一阵闷热；普普通通的四方脸，稍稍微胖的身体，看起来不算太高，个人的特色不是特别明显。

此时，他的脚旁边放着一个银色的万向轮旅行箱，不过在沙土地上，箱子看起来着实不太干净，他用右手支撑着箱子，正在擦拭着黑色皮鞋上的尘土，可是，站在牧场的范围里，只要双脚落地，就不可能干净。

他显然还没有理解这一点，不愿意放弃擦拭干净皮鞋的残念，这让他看起来，满脸烦躁，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让人感受到他浑身上下躁动的气场。

旁边的那条狗惶惶不安地在原地打转着，似乎好奇着主人的行动，又似乎因为主人的行为而焦躁起来。

“那是谁？你预约了客人吗？”车子已经缓缓降速，准备停靠下来了，陆怀瑾打开了安全带，随口提问到。

227心生排斥

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其实陆离也有点茫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不记得自己预约了客人，而且牧场的度假村业务还没有展开呢。

但随即陆离就反应了过来，“不是，那应该是李叔的儿子，他说会过来牧场待一段时间。”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而且眼前赫然就是一个亚裔面孔——陆离还可以更加确定一些，看起来就是一个中/国人的长相。对于欧美人来说，中日韩三国的脸孔都十分相似，分辨不出来，但对于中/国人来说，大致还是可以区别出些许差异的。

陆怀瑾恍然大悟，主动走了下车，用中文打起了招呼，“下午好，欢迎来到云巅牧场，我是陆怀瑾，陆离的父亲。”

陆离将引擎熄火，紧接着也走了下来——因为对方站在牧场的门口，现在车子不好开进去。陆离想着，既然有客人上门，就先招呼一下客人，然后再停车也是来得及的。

“汪，汪汪。”旁边那条狗朝着陆怀瑾犬吠着，不过他的个头十分娇小，看起来也就一个半手掌那么高，犬吠着实没有太大的威力，倒是有些可爱的萌感，棕色的顺毛，小巧的耳朵，翘起的尾巴在轻轻摇晃着，看起来就像是童年在田间玩耍时，劲头十足地跟着我们的那只小可爱。

“浩克。”站在旁边的主人低声喊道，这小家伙居然叫做浩克？绿巨人浩克的那个浩克？这种反差萌让陆离着实忍俊不禁，那么他是不是和巴基可以好好谈谈心？

小家伙听到主人的呼唤，稍稍安定了下来，回到了主人的脚边，尾巴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似乎正在说，“看我，看我，我听话吧？我表现好吧？”那萌动的姿态让旁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就投射了过去。

不过，和陆离、陆怀瑾比较起来，主人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根本不买账，没有搭理他的表现，硬邦邦地扬声说道，“下午好，我是杰克。”

这是英文。陆怀瑾使用的是中文，这交错的应答让陆怀瑾和陆离都愣了愣，陆怀瑾看了看陆离，投来了询问的视线，陆离也是一头雾水，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李怀南的儿子李一桐不是美/国人，他出生在中/国，拿的也是中/国护照，很小的时候跟着父母过来了美国，现在持有绿卡。不过，听李怀南说，为了方便在这里工作，李一桐正在申请更换国籍。

之前陆离在中/国龙餐馆的时候，有一次刚好遇到了刘小燕和李一桐在通电话，刘小燕说的明明是中文来着。现在眼前的人却叫杰克，而且说的是英文，陆离一时间有些不太确定了。

“你好，我是十四，牧场的主人，请问你是？”陆离走了上前，熟练地接过了主动权，试探性地询问到。

杰克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陆离，“我父亲没有告诉过你，我今天要过来吗？”

陆离不喜欢他说话的语气，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抱歉，你没有做详细的自我介绍，我也不太清楚你的父亲是谁。”陆离是记者出身的，面对这种语言交锋是再熟悉不过了，不卑不亢地就回答了过去。

杰克却有些烦躁起来，踢了踢自己的行李箱，看起来似乎是想要把脚上的尘土都踢掉，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发脾气，这动作把旁边的小家伙吓了一跳，他呜呜地哼了两声，往后退了退，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

陆离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小家伙的身上，不过他还是不擅长和陌生动物交流，更何况，那小家伙的主人不就在旁边吗？只是，他的主人似乎没有打算理会，硬生生地解释道，“李怀南，我的父亲是李怀南，他告诉我，今天过来这里，找一个叫十四的人就是了。难道不是吗？”

这态度着实有待商榷。

陆怀瑾摇了摇头，他是一名老师，他可以接受学生的成绩不好，却不能接受学生没有礼貌。陆离刚才的表现进退得当，但眼前这个人的语气却始终不太友好。只是，他不是一个越俎代庖的人，如果对方真的是李怀南的儿子，他反而不太好开口，否则不就等于指责李怀南教子无方了嘛。这让陆怀瑾有些郁闷。

陆离是知道自己父亲的，视线余光刚好看到走出来的东尼，扬起右手挥了挥，打起了招呼，“东尼，我们回来了。”然后陆离对着陆怀瑾说道，“爸，你就先进去休息吧，要不，你先泡一个澡，出来之后就刚好吃晚餐？”

陆怀瑾看了看陆离，又看了看杰克，然后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抬脚就走了过去。东尼迎接笑呵呵地走了过来，“L先生，今天在射击场收获如何？”

陆怀瑾可以感受到东尼身上那阳光的气息，心情不由稍稍放松了一些，“蛮有趣的……”

目送着陆怀瑾离开了之后，陆离的视线再次落到了杰克身上，“所以，你就是李叔的儿子，李一桐？”陆离这番话是用英文说的，只是在说名字的时候，字正腔圆地用中文发音。

虽然仅仅是一个照面而已，现在就下判断还为时尚早，但陆离在纽约就接触过这一类型人。

他们拒绝和同胞为伍，大部分时间都刻意拉开距离，一心一意地融入当地的生活，他们甚至拒绝说中文，也给自己起了英文名字，就好像无数非裔、拉美裔的移民一样。

这样的人其实可以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真心想要融入本地生活的，毕竟现在的生活在这里，许多老一辈中/国移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英文依旧说得磕磕绊绊，甚至不会说英文，然后被彻彻底底隔离在文化圈之外，这是十分孤独的。主动说英文，主动结交当地朋友，主动适应本地文化，这都是值得肯定的。

还有一种则是莫名的优越感，似乎离开了国内之后，就不屑与国内的其他人同行，就好像更换了一本护照之后，自己突然就变得高贵起来了——有的人甚至还没有更换护照，仅仅只是在这里读书或者工作罢了。

在陆离看来，融入当地文化，并不意味着就要摒弃自己本来的身份。他是中/国人，现在暂时生活在美国，这两句话都是事实，没有必要因为一句话就否认另外一句话。

不管眼前的李一桐是哪一种类型，陆离都不喜欢他的处理方式。

“杰克，我习惯别人称呼我杰克。”李一桐硬邦邦地开口说道，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陆离，生冷而僵硬地说道，语气里的不耐始终挥之不去，“我是不会留下来的，我可以事先告诉你。”

陆离只感觉到一阵荒谬，然后就轻笑出了声，“那就真的太好了。牧场现在的工作岗位已经满员了，如果再招人进来的话，我就要负担不起了。”

那戏谑而机锋的话语让李一桐愣了愣，似乎刺痛了他的骄傲，不由连声辩解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不会留在德州的，无论是我爸妈的餐厅，还是在这里找其他工作。”

陆离抿了抿嘴，点点头表示了肯定，“那很好。”

“你什么意思？”李一桐不喜欢陆离的态度，举手投足之间始终带着一丝丝嘲讽，他不由皱起眉头，扬声说道。

陆离耸耸肩，“我的意思是，李叔的餐厅经营良好，应该不缺人手；德州这两年的经济也不错，缺少了一两个人才，他们应该不会太肉痛。”

“你！”李一桐真正地被刺痛了，瞪圆了眼睛，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这着实让他恼羞成怒，“我知道他们的把戏，他们就是想要让我留下，就是想要让我回来，以前的方法不管用了，现在就换了一种办法，把我骗回来，说什么度假，其实目的还不是一样的。如果他们不想要让我留下，是不可能让我到这里来的。不然的话，我到牧场来做什么？”

陆离和李一桐不熟悉，准确来说，不认识，他不想要轻易地下结论，但他和李怀南交谈过，他知道李一桐误解了父母的意思，他也知道，此时无论他说什么，李一桐都听不进去。因为对于李一桐来说，他就是一个陌生人，由父母介绍的陌生人，先入为主的观念，自然是认为和父母是一伙的。

不过，陆离也不是保姆，没有打算慢慢地呵护他；而且，他确实不是心理医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导李一桐。视线余光不由再次瞥了瞥旁边那个在原地打转的小家伙，陆离莫名就想起了葡萄和柚子，他有些好奇，这三个小家伙凑到一起，会不会闹翻天？

思绪仅仅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陆离很快就回过神来，接着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陆离摊开了双手，一幅满不在乎的模样说道，“我想，这应该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如果你想要来度假，欢迎，我这里可以提供房间，还有一日三餐，至于费用的话，因为李叔的关系，我给你打七折。”

陆离就差没有拍拍胸膛了，那大方的模样却有种莫名的滑稽感。李一桐却是不由胸口一闷——居然还要他付钱？这家伙一定是疯了！不对，肯定是神经病！

“如果你想要来工作，我也欢迎。”陆离却不管李一桐的反应，接着说道，“虽然我这里不缺员工，但夏天的时候，有帮工的话，那也是不错的。嗯，我就按照时薪来支付吧，八美元。你工作了多少时长，那么就收获多少工资。”

“你他/妈/地在开玩笑吧？”李一桐的粗口直接就爆出来了。

228左冲右撞

“你他/妈/地在开玩笑吧？”李一桐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他遇到神经病了。

时薪八美元，这就是肯德基、麦当劳的基本时薪，即使每周工作五天，每天都做满八个小时，一个月的工作也就不到一千三百美元而已，这真的太低了。

现在加利福尼亚州已经更新了最低时薪的规定，每个小时的最低工资是十五美元。换而言之，陆离开出的工资，仅仅只是加州最低工资的一半多一点。

李一桐深深地觉得，眼前的男人一定是个神经病。

陆离不知道加州的时薪规定，却是知道纽约的时薪规定，老实说，德州的工资确实不高，尤其考虑到德州的经济地位。

不过，现在整体经济不景气，即使是薪水低廉，找不到工作的人依旧数不胜数，失业率每一年都在上涨，在许多人看来，与其辛苦工作去混最低时薪，不如领取政/府的失业救济金。所以，社会上就增加了许多游手好闲的“失业者”们。

李一桐的反应是在预料之中的，陆离丝毫不慌张，耸了耸肩，“罪恶的资本主义，蛤？”随后露出了一抹笑容，径直朝着牧场里面的方向走了过去，根本没有理会旁边一脸错愕的李一桐，“如果你想要离开的话，大门就在这里，我是说，你还没有进入大门呢。还是说，你需要我帮你叫一辆出租车？”

陆离的话语轻松写意，始终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嘲讽，他决定再补一刀，“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你挡住牧场进出的通道了，这是十分不礼貌的。”

说完之后，陆离顿了顿，郑重其事地称呼了一声表示强调，“杰克。”

这本来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但是在陆离那略显严肃、略显戏谑的话语之中，却变得无比讽刺，这让杰克不由有些恼羞成怒，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再也顾不上自己的皮鞋，气呼呼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前进。

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离开这个乡巴佬聚集的地方！离开这个见鬼的牧场！

陆离走进了牧场，布兰登从还没有拆掉的旧仓库里走了出来，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李一桐离开的方向，“你确定没有关系吗？”

陆离不用回头，那磕磕绊绊的滚轮声音就可以得知，李一桐肯定是正在离开，他停下脚步，笑呵呵地说道，“没事，离开就离开了。”

至于李怀南那里，告诉他一声就是了，这种事情是强求不来的，又不是在监狱里的劳动改造，相信李怀南也会理解的。

“等等，他又回来了。”布兰登再次抬了抬下巴，示意着来人的方向，开口说道。

这一次，陆离转过身，有些诧异地看向了李一桐。他还以为，刚才的那番话直接让李一桐气走了呢。

现在，李一桐居然又回来了，要么是他和李怀南谈了什么交易，不得不留下来；要么就是他自己在洛杉矶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想要安静下来度度假；又或者是还有其他陆离还不知道、也暂时猜不出来的原因。

“一个月，我只在这里待一个月。”李一桐看着陆离，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你需要我做什么工作？还有，我住哪里？”

陆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为两个人做起了介绍，“布兰登，这是杰克；杰克，这是布兰登。布兰登是牧场马匹的负责人，马厩的工作交给他全权处理；杰克是牧场夏天的临时打工仔，他会在这里待一个月，减轻我们的工作压力。”

按照李一桐的要求，陆离也是用“杰克”来做介绍的。陆离对名字倒是没有执念，就好像他的英文名“十四”一样，归根结底只是一个名字称呼，方便和上口最为重要，既然李一桐坚持“杰克”更加方便，那么他也愿意这样称呼。

随后，陆离指了指身后这栋别墅，对着杰克说道，“这是牛仔们居住的房子，每一个房间门上都有挂名字，没有名字的那一个是可以居住的，你可以进去把行李放下来，然后就出来工作。”

“现在？”李一桐控制不住地惊呼出了声，现在已经是傍晚了，距离晚餐没有多少时间，应该是下班时间才对！

陆离耸耸肩，“是的，就是现在。牧场的上下班时间比较特别。你现在就应该开始学习适应了。”

李一桐看了看陆离，张张嘴，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狠狠地咬了咬牙齿，转过身朝着后面的别墅走了过去，嘴里在嘟囔着无法识别的话语，但从语气来看，肯定是抱怨。

那个叫做浩克的小家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可是李一桐却没有时间照顾他，脚步越来越快，这让那小短腿跟的十分辛苦，转眼就落在了后面，因为快速奔跑，那小巧的屁股在轻快地摇摆着，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刚才李把他送了过来，直接放下，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对了，还有那个小家伙。”布兰登看着李一桐的背影，简单地说道，这让陆离恍然大悟，难怪李一桐孤零零地站在路中央，陆离还纳闷，没有车子的话，他是怎么过来的，而且还带着一只狗。“所以，这要怎么应付？”

陆离认真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看过’全金属外壳’吗？电影前半段，新兵训练营里，教官的魔鬼训练，直接让新兵们彻底崩溃，从身体到精神。嗯，我现在就要求你们这样做。”

布兰登看向了陆离，确认了他的想法之后，嘴角不由浮现出一抹笑意，点了点头，“这不是难事。”

布兰登指了指马厩的方向，“正好，我今天打算刷马一下。对了，杰西卡现在正在清扫牛栏里的粪便，上周因为一直在忙碌有机农场的事，没有来得及，今天的场面有些血腥。”

陆离忍住了嘴角的笑容，点点头，“对了，告诉其他人一下，任何需要帮手的人，都欢迎使唤他。”

布兰登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那我需要快点了，今天的工作还有一大堆呢，迟了的话就要抢不着了。”

说完，布兰登就快步朝着别墅方向走了过去，粗声粗气地扬声喊道，“杰克？杰克？亲爱的杰克，工作时间到了，不要再磨磨蹭蹭。待在房间里，这可是赚不到钱的，不要忘记了，今天的晚餐还没有着落呢。只有辛勤的劳动，才不会饿肚子。杰克？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不要让我在这里等太久，最后五秒钟！”

陆离兴致盎然地看着布兰登，这样的布兰登是他不曾见到过的。仔细想想，却又不觉得奇怪了，德州人，粗鲁原始、火爆强势的德州人，如果他们火力全开的话，估计其他州的人都难以招架，更不要说外国人了。尤其是他们的话语含糊不清，气势强大，很多时候还没有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就一愣一愣地落了下风。

李一桐果然不适应，一阵手忙脚乱地走了出来，他甚至没有时间更换皮鞋，直接就一路跑了出来；身后依旧跟着那甩不掉的尾巴。

布兰登还是不愿意罢休，摇了摇头，满脸写满了不满意，快步在前面带路着，嘴里嚷嚷到，“羊圈、牛栏、马厩里都有工作没有完成，现在距离晚餐只有不到三个小时，没有人希望饿肚子，不是吗？”

李一桐狠狠地瞪了陆离一眼，似乎在说：我是绝对不会认输的，我也绝对不会留下来的！

可是，他没有来得及进一步交流，布兰登的喊声就再次传了过来，“快！”这让李一桐没有办法再继续停留，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小家伙还是快速跟上去，但此时李一桐真的没有时间顾及他了，只是扬声喊道，“不要跟过来。不要。”然后就快步跑走了。

小家伙跟了一小段路，然后发现自己跟不上，又或者是听到了主人的呵斥，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李一桐离开的方向，主人的背影转眼就消失在了花园的角落，可是他却依旧不愿意离开，渐渐地变成望夫石，愣愣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守候着。

陆离看着小家伙的背影，脑海里立刻就浮现了泰迪的身影，只能轻声叹了一口气。虽然他想要提供一点帮助，但他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入手，而且，狗的习性是不是都是如此？即使他帮助了，效果也十分有限。更何况，他还是一个陌生人。

于是，陆离收回了视线，朝着停靠在路边的猛禽走了过去，将车子开了进来，暂时停到了湖泊旁边的临时停车场——由于原来的停车场被合并起来，改造成为仓库了。所以，现在大家都暂时把车子停在湖泊旁边，等施工全部完成之后，陆离打算把停车场放在马厩的南边，虽然远了一些，但至少不会破坏湖泊原本的景致。

停好车之后，陆离慢慢地走了回来，然后就看见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任何移动的小家伙，他好像真的石化了一般。

陆离原本是想着直接回到主屋的，可是站在花园里，他的脚步却无法继续迈开。他知道这不是自己擅长的东西，但在牧场生活了这几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动物打交道，也许，他现在可以尝试更加主动一些。

尤其是看着那悲伤的小/屁/股。

深呼吸一口气，陆离转过身，走到了藩篱墙之外。

229外星语言

陆离看着眼前的小家伙，不知道应该如何入手。之前都是泰迪主动的，他现在作为一个陌生人，接近小狗，居然有点不知所措。

回想起刚才小家伙对着陆怀瑾吼叫示警，陆离觉得，小家伙应该不愿意主动靠近他……吧？

“汪汪汪。”身后传来了喊声，泰迪热情的身影立刻出现了，完全就是救星登场，陆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弯腰直接抱住了泰迪，“伙计，伙计，我真的是太需要你了！”泰迪感受到了陆离的亲近和热情，眯起眼睛，享受了起来。

“泰迪，我需要你照顾眼前这个小家伙，就好像你照顾葡萄和柚子一样，好吗？”陆离用力搓揉着泰迪的脑袋，亲切地说道，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温柔了起来。

陆离也不确定泰迪是否听懂了，重复交代了好几遍，然后转过身，准备指一指小家伙，亲自示范，没有想到，回头的时候居然看到了巴基，平时神出鬼没的巴基！

陆离的第一反应就是巴基是过来找猫薄荷的，但没有想到，巴基的脚步居然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那个小家伙，右前爪居然就这样停滞在了半空中，久久没有放下来，仿佛时空静止了一般。

巴基和浩克？浩克和巴基？

陆离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复仇者联盟”里，浩克抓住巴基的小腿，狠狠地甩来甩去的画面，这……着实太有画面感，而且太有喜感了，着实让陆离忍俊不禁。

“汪汪。”

“喵呜。”

“汪汪汪。”

“喵喵喵。”

不可思议，这两个小家伙，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居然开始对话起来。陆离莫名觉得有种荒谬感，而且他以前还一直认为，猫狗不合，只要相遇就会打架，先是巴基和泰迪，现在则是巴基和浩克？这……

陆离不由轻笑出了声，强烈怀疑这是不是在看动画片，比如说“猫和老鼠”，改版之后变成了“猫和狗”，又或者说“巴基和浩克”，脑补一下，居然有点想看。

浩克走了上前，拍了拍巴基的前爪，巴基嫌弃地踢了踢，依旧是一脸不满意的表情，浩克还是不愿意放弃，再次拍了拍，“喵呜！”巴基直接就张大了嘴巴，示威性地朝着浩克吼了吼，这一次，轮到浩克动作僵硬了，僵在原地居然无法动弹。

时空又一次停止了！

“复仇者联盟”里有可以停止时间的超级英雄吗？陆离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了。

然后，巴基就迈着优雅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离开了陆离的视线，也离开了浩克的视线。

浩克垂下头来，“呜呜”地哼了两声，看起来孤单又失落。

泰迪走了上前，用脑袋拱了拱浩克，小家伙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大家伙，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退了半步，张牙舞爪起来，不过泰迪却根本不在意，小家伙的爪子看起来真是一点威力都没有。中华田园犬在黄金牧羊犬面前，完完全全就是宠物。

泰迪再次用脑袋拱了拱浩克，“汪汪，汪。”

陆离觉得这很有趣，虽然人们一直都说，动物之间也是有语言的，但他没有真正地看过动物之间的交流。陆离脑海里对应的画面是一群婴儿坐在一起，咿咿呀呀地交流着，对于其他人来说，那些都是外星语，但对于婴儿来说，却是共同语言。

这难道不有趣吗？

就好像拥有共同喜好的人聚集在一起，一大群人聊着哲学，什么毕达哥拉斯，什么苏格拉底，什么亚里士多德，旁观者完全一头雾水，他们却乐在其中。

过了一会，陆离就看着泰迪走了回来，只剩下浩克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刚才李一桐离开的方向。

陆离不由轻叹了一口气，主动走了上前，在小家伙的眼前蹲了下来，努力保持自己的视线持平，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不过，陆离的视线还是对准了小家伙，“所以，你叫浩克，对吧？浩克？”

听到陆离的呼唤，浩克抬起头来，瞥了陆离一眼，依旧带着警戒，不过却没有吼叫了，只是，也没有走上前。

“浩克，你现在想要一点食物吗？比如说，牛奶什么的。你可以在这里继续等待着，同时也可以在这里享受一点美食。”陆离亲切地说道，可惜的是，浩克却依旧没有回应，看起来对陆离这一套完全不买账。

陆离只能抿了抿嘴，点点头，五官微微皱了起来，一脸郁闷的模样，“很好，我还是和动物保持一点距离，然后把自我感觉良好的东西都收起来。”话虽然如此说，陆离却依旧没有离开，还是蹲在原地，“你确定不打算和我说话吗？我可是这里的主人，我可以提供很多东西。如果讨好我的话，那势必会有很多收获的哦！”

克洛伊走进牧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陆离像是和小孩说话一般，专心致志地看着孩子的眼睛，让语调变得温柔和缓，节奏也不由放慢下来，仿佛说话之间，眼前的孩子就是全世界。只不过，现在这个孩子是一只可爱的小狗。

男人与狗。

这样的画面总是有种淡淡的温馨，克洛伊不由就好奇着，当陆离抱着巴基的时候，那又是什么模样。在泰迪和巴基之间，陆离到底是更喜欢狗呢，还是更喜欢猫呢？

克洛伊的脚步不由放缓了下来，最后彻底停下，看着陆离嘴角的笑容，犹如清晨六点的初升阳光，和煦而温暖，淡薄的金色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好。这让克洛伊就站在了原地，静静地倾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

“所以，你的答案还是不？放心，我已经习惯别人用’不’做答案了，尤其是女孩。”

陆离的话语让克洛伊终于没有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这打破了眼前的和睦，陆离猛地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克洛伊那灿烂的笑容，他不由流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情，“从你的反应来看，你现在应该是不打算回答’是’了。”

这带着调侃的还击，成功地让克洛伊的笑容停在了嘴角，愣愣地看着蓝礼，四目交接。

“汪！”

这是浩克的喊声，而不是泰迪的，打破了空间的静谧，两个人同时轻笑了起来。克洛伊点点头，半开玩笑地说道，“刚才那是很出色的一条。你是不是专门阅读了什么泡/妞/秘籍？或者是撩/妹/指南？”

陆离举起了右手，“刚刚上完初级课程。”

“哈哈。”克洛伊清脆地笑了起来，抬了抬手里的餐盘，“这是苹果派，我母亲做的，希望你们可以品尝看看。不过，味道我可不保证，至少不能和莉莉相比较。”说完，克洛伊就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

陆离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浩克，“我很确定，你确实不喜欢我。”

“汪！”这就是浩克的回应。

陆离站了起来，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端了一小盘牛奶出来，浩克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不过，陆离把盘子放在了浩克面前时，他还是低头舔了舔牛奶，随即就欢快地吃了起来，看起来确实是饿坏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看着浩克等候主人的背影，陆离摸了摸泰迪的脑袋，“你在这里待着吧。我还有工作要做。”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帮助浩克融入牧场的生活，他很确定，浩克之前和李一桐生活在洛杉矶，那是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和人一样，动物也需要适应的时间和空间；也许，泰迪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站直了身，陆离对着主屋扬声喊道，“妈，你不是说要搬花盆吗？我现在就可以了。”

花园是需要每天持续打理的长期工作，今天宋令仪还没有忙碌完，有一些体力活动需要陆离负责，显然，陆离的生活节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对于李一桐来说，这却是灾难的开始。

布兰登带着李一桐先来到了牛栏，把他丢给了一个女人——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只是听到布兰登和女人低声交流了几句，然后布兰登就这样离开了。他本来是准备跟上去的，女人却说，牛栏里的粪便需要清理，让他一起帮忙。

李一桐一脸茫然，他完全没有看到任何的牛粪，牛栏看起来再干净不过了，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清理。可随后女人示范了一下，他这才明白过来——他双脚踩着的土壤，其实就是厚厚的牛粪！那褐色的、干净的、整齐的土壤，居然是牛粪！

他顿时就开始跳起来，试图跑出去，不想这样的举动，却让皮鞋陷入了牛粪之中，左脚干脆就抽了出来，直接踩在牛粪上，白色的袜子立刻就成为了深褐色，他想吐。

“上帝，你不知道穿着皮鞋过来，这是十分不礼貌的吗？这不仅会弄脏了牛栏，而且还会把泥泞带得到处都是，我们本来就在打扫卫生，你根本没有帮上忙！”

女人毫不留情地训斥到，然后在旁边找到了一双宽大的雨靴，直接扔给了他。即使他试图辩解，这双鞋子是十码的，而他自己的鞋子是九码，但女人却根本不理会，只是嫌弃地说道，“不换的话，那就打赤脚吧。”

吓得他立刻就把鞋子换上，但却好像穿着两艘大船一般，那感觉真的太难受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打赤脚工作。

但很快，李一桐就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灾难，根本还不算揭幕。

230软如烂泥

真正开始工作之后，李一桐才知道，抵达牧场是最轻松的部分，皮鞋沾到了尘土是最不重要的部分。

女人没有说谎。脚底下的“土壤”十分松软，用铁锹一铲就起来了，然后就可以看到底下的水泥地，整层“土壤”足足有一个手掌那么厚！一个手掌！上帝，这也意味着，这些全部都是……牛粪！

和此时此刻比较起来，刚才站在大道上的时候，简直就是天堂。时间可以倒转的话，他绝对不会在意自己的皮鞋是否脏了，他会选择先去换鞋。

李一桐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那刺鼻的空气让呼吸都不顺畅起来，只能硬咬着牙关工作，足足忙碌了二十分钟之后，女人才说，“刚才递给你的方巾，就是专门用来遮挡鼻子的，为什么不用？”

李一桐气得七窍生烟，女人递给他方巾的时候，根本什么都没说，他还以为是抹布，于是用来擦脚了！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清扫粪便的工作，足足持续了将近五十分钟，每一分钟都是煎熬，这一分钟永远比前一分钟更加痛苦，仿佛没有一个终点，李一桐觉得自己腰酸背痛，整个人都要散架了——他还穿着衬衫和西装裤，但此时西装裤已经沾上了粪便，衬衫也皱巴巴地像是酸菜，更可怕的是，他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一些，他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休息，他想要休息，他想要好好地坐下来休息一番。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布兰登那里需要帮忙，马厩今天在清理马匹，四十多匹马呢，你不过去帮忙的话，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忙的完？”女人的声音就好像催命符一般，李一桐刚想要反驳——那他来之前，布兰登又是如何工作的，女人却劈头盖脸地说道，“你现在工作还不满一个小时，时薪的最低标准都没有达到，你确定今天晚上可以吃饭吗？还是你打算饿肚子！”

该死的！

李一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程度了，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大步大步地朝着马厩方向前进。

布兰登看到了他，根本没有任何对话，直接就扔了一条围裙和一把马刷过来，踢了踢旁边的污水桶，冷冰冰地说道，“不要现在就开始工作，你先跟着我学一趟。这里的马匹十分珍贵，准确来说，每一匹马都比你珍贵，你最好认认真真学习，不然惹怒了其中一匹，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李一桐现在就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沉默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然后开始学习刷马。

看着眼前那一匹匹高大的马匹，一股燥热的腥味就扑面而来，让他的胃部开始翻涌，比起哭来说，他现在更想吐。

刷马是一个无比辛苦的活计，不仅因为马匹高大，需要他们踩着小板凳完成工作；也不仅因为马匹的肌肉坚硬，刷马的动作不能太过用力，又不能太过轻巧；还不仅因为马匹身上那种炙热的腥气十分浓郁，对于不适应的人来说，简直不能呼吸；更因为马匹是十分敏感娇嫩的，一旦感受到对方的排斥和敌意，轻则转身离开，重则抬腿踢人……

刷马需要的是耐心，还有体力，还有呵护。

可是对李一桐来说，这就是一场灾难，彻头彻尾的灾难，他只觉得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不属于自己了，那种随时都会散架的酸痛和疲惫，让他只想要直接躺下来——即使地面就是一团泥泞，但他现在已经顾不上了，脑袋里的唯一想法就是躺下来，任何地方都无所谓。

“你可以离开了。”布兰登的声音传了过来，李一桐还没有来得及开心，就听到后面的半句话，“到羊圈那里去，柯尔现在正在把所有的雷兰羊赶回去，需要一些帮助，把干稻草铺到羊圈里。”

“什么？”李一桐再也忍不住，惊呼了起来，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暴躁，“我已经工作了那么长时间，我刷了七匹马，我还清理了牛栏！你居然还要我工作？居然还没有结束？你们这里难道没有在虐待员工啊？”

面对李一桐的宣泄，布兰登一脸冷然，没有回应，也没有打算回应，只是指了指旁边满地的泥泞，还有因为嫌弃而转身离开的马匹，“我没有责怪你的工作如此糟糕，我只是告诉你，你的所有工作都是不合格的，这七匹马，我都必须重新刷一遍。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不过，我发现你留在这里仅仅只是帮倒忙。所以，我现在祈祷着，能够把你这个麻烦推给柯尔。当然，如果你现在就离开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会告诉十四的。”

布兰登的话语几乎是平铺直叙，没有任何的波澜，但隐藏其中的讥讽和奚落却刺痛了李一桐，他死死地盯着布兰登。不过，布兰登仅仅只是抬了抬眼睛，那不屑的犀利让李一桐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咬牙，再次咬牙，然后李一桐就拖着疲惫的身躯慢慢地走了过去，离开马厩之后，忍不住仰天长叹了一声，“啊！”那错杂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却发泄不出去，这让他觉得自己就要溺水了。

不过，在他溺水之前，他又陷入了另外的工作之中。

“嘿，你就是那个麻烦，对吧？”柯尔正在驱赶着羊群进入羊圈，他骑在马背上，葡萄和柚子正在完成工作，“我需要你到仓库去把干稻草运输过来，对了，你知道如何使用叉车吧？还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李一桐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说话的空间，原本以为牧场的工作再简单不过了，就是一些简单的农活而已，可是实际投入之后，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一样做得好——就连清除粪便都做不好，他在这里完完全全一无是处。

一无是处。

可是，不等李一桐进一步自怨自艾地想下去，柯尔的话语就持续传了过来，“既然你什么都不懂，只能做基础的体力活了。你为什么不把门口的这些稻草抱进去，然后扑到羊圈里。在正式工作之前，你最好看看其他羊圈里的稻草是怎么铺的，不要铺得乱七八糟，好吗？”

李一桐认命地低下头，朝着羊圈走了过去。还没有来得及进去，一股子羊膻味就扑面而来，他终于没有忍住，冲到了旁边就开始呕吐起来，他只觉得整个胃部翻江倒海，似乎就连昨天的晚餐都要呕吐出来了。

可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呕吐不出来，只吐出了一大堆酸水，可是他却有一种五脏六腑都在翻滚的错觉。真是欲/仙/欲/死。

吐完之后，整个嘴巴都是一股酸楚味，而且臭得不行，他都怀疑自己刚才吞粪了。仅仅只是在脑海里想了想，他就开始了第二次呕吐。

李一桐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仿佛身体被掏空，他转过身，以背部靠着门板，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浑身虚软，几乎就要伸不直膝盖了。

“嘿，奶油男孩，是时候开始工作了。”柯尔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没有任何停顿，虽然不严厉，却也没有同情，仅仅只是平淡如水地下达指令，这种……平静，有种强大的力量，让李一桐觉得窒息，想要挣扎，但是却无法挣脱。

李一桐放弃了抵抗，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羊圈，再次开始工作起来。但可惜的是，这一次，他的工作也不尽如人意，看起来不过是铺垫稻草如此简单的动作，执行起来却如此困难，他花费了所有力气，结果还是一团糟，满地全部都是杂乱的稻草，羊圈里根本没有放置多少，那场面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惨不忍睹，这就是李一桐今天所有工作的总结。可是，当柯尔宣布工作结束的时候，李一桐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一些了，饥肠辘辘的感觉开始吞噬他所有的注意力，如果再不摄取食物，他很有可能就要当场昏厥了。

他现在真的可以吃一下一头牛。

可是比肚子饿更可怕的事就在于，他浑身都没有力气，每一块肌肉都已经乏力到了极点，不要说走路了，就连抬一根手指都无比困难。如果现在有担架或者轮椅在旁边，他会毫不犹豫地躺上去，根本不在乎什么形象问题——等等，他刚才已经想要躺在泥泞里了，所以，他早就已经不在乎陆离的鄙夷和嘲讽了。

但，牧场没有担架，也没有轮椅。

所以，他只能一点一点地开始挪动，就好像蜗牛一般，即使如此，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也依旧在抗议，甚至是痛苦尖叫。

好不容易，终于抵达了主屋，李一桐推开主屋的大门，脚底下一软，整个人就直接跌坐在地上了。

那一声闷响吸引了屋子里所有人齐刷刷看了过来，可是李一桐却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一切。他感受不到视线，也听不到身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完全没有力气的四肢上，思考着自己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办？

浩克一路小跑着冲了过来，靠在李一桐的膝盖旁边，用脑袋磨蹭着，似乎在安慰着李一桐的悲伤。

然后，一个金毛牧羊犬的大家伙小跑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李一桐，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抗拒气息，却没有引发李一桐的任何反应。

“杰克，你必须快一点了，否则晚餐就要结束了。”这句话传来，终于让死气沉沉的李一桐抬起头来：他，要吃饭。

231狼吞虎咽

李一桐艰难地站了起来，可是他的双腿膝盖却在不断打颤着，根本无法控制，他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厚厚的一叠棉花上，可是身体又好像灌了铅一般，这种不协调的失重感让他根本无法顺畅地走起来，那别扭的姿势简直比婴儿学步还要滑稽。

可是，李一桐此时却没有心思顾虑这一些了。什么狼狈不堪，什么羞耻心，什么尊严扫地，他都不在乎了。吃饭，这就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更为准确一点来说，度过今天，不要饿肚子，这就是他现在脑海里仅有的念头了。

宋令仪看了看步履蹒跚的李一桐，不由轻叹了一口气。关于李一桐的事，她都听陆怀瑾说过了，她也知道陆离的想法，不过，她和其他人都不同，她终究是一个母亲，李一桐也就比陆离大几岁而已，依旧是一个孩子。今天下午，李一桐已经接受了教训，完成了工作，至少，他可以好好享受一顿晚餐，这是他应得的。

“不用着急，距离晚餐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呢。”宋令仪扬声说道，“你过来看看，有什么想吃的。中餐和西餐都有，挑选自己喜欢的就好。”

李一桐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视线终于变得清晰起来，牧场的每一个人都围坐在餐桌旁边，有几个不认识的生面孔，但就连布兰登都结束了工作——刚才他不是说要重新把马都刷一遍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可是，李一桐现在大脑没有办法思考，看着那群人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根本没有人在乎他的窘迫，也没有人打算过来伸出手帮助他一把，只有那个初次见面的女人和自己打招呼了，温柔的话语带着淡淡的关切。

李一桐的情绪刹那间就崩盘了，泪水盛满了眼眶，他连忙低下头，用手背擦拭掉那还没有来得及聚集的泪水，将自己的脆弱掩饰起来。这才不过是第一天而已，他已经足够狼狈了，他不想把自己变得更加悲惨。

用力擦拭掉眼眶里的湿润，李一桐点点头，走到了餐桌旁边。这短短的路途却好像长征一般，总算是来到了终点。

宋令仪站了起来，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空位，“来，坐下来。工作了那么久时间，现在肯定累了。是给你打米饭，还是拿面包？”

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陆离无奈地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妈，让我来吧。”宋令仪今天也在花园里忙碌了许久，下午还在薰衣草田折腾了几个小时，现在估计也累了。

“你看一看，喜欢中餐还是西餐？”陆离简单地介绍到，“中餐今天吃鲍鱼鸡汤和土豆炖牛肉，西餐则是洋葱浓汤和小羊排。”

李一桐的视线落在了餐桌上，一道道家常料理绽放着动人的光泽，就好像“中华小当家”里的顶级料理一般，居然会发光！除了陆离介绍的菜式之外，还有一盘蒜蓉菠菜，一盘豆角炒肉片，一盘凉拌豆腐，一盆土豆泥，一盆沙拉，一篮面包。

整个桌子被摆放得满满当当，看起来就像是“千与千寻”里的餐桌，脑海里只是不断回响着：不要吃了，不要再吃了，再吃下去就会变成猪。

可是，李一桐还是端起了盘子，但颤抖的双手却几乎要抓不稳盘子，差一点就摔到地上了，还好坐在旁边的布兰登及时抓住了，这才避免的惨剧。

看到李一桐拒绝说话，陆离伸手从布兰登手中接过了盘子，打了一大勺土豆泥，紧接着夹了两块小羊排放过去，最后拿了两个面包放在旁边，递给了布兰登，由布兰登放在了李一桐的面前。

陆离猜测着，既然李一桐喜欢别人称呼他为“杰克”，那么也应该是更加喜欢吃西餐的。

“他确定不尝试一下这道土豆烧牛肉吗？这已经成为我的最爱了！”东尼在旁边热情洋溢地介绍着，“我觉得，这比烧烤的牛排要好吃多了。”

“今天这是L女士做的吧？真的是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土豆。”杰西卡连连点头表示了同意，“牛肉的味道都融入到土豆里，而且土豆粉粉的，太好吃了。同样对比旁边的土豆泥，还是牛肉烧土豆的这个更好吃。简直不敢相信，我居然也有一天会选择土豆，而不是牛肉。”

“你们没有人喜欢喝这道鸡汤吗？”宋令仪站了起来，拿起了汤勺，指着眼前还剩下小半锅的鸡汤。

“我！”兰迪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可没有想到，齐刷刷地，布兰登、柯尔、东尼和兰迪全部都举起了右手，就连这两天开始留下来混吃混喝的爱德华慢了半拍之后，也跟着举起手来，反而是兰迪落到了最后，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他也连忙举起了右手！

李一桐埋头狼吞虎咽地吃着，土豆泥里面似乎掺和了一点迷迭香和黑胡椒，口感绵密、味道清爽，丝毫没有油腻感，让人忍不住就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塞，不过两三口就已经吃掉了大半。

紧接着，他又撕开了面包，可是手指一点力气都没有，撕了两次都没有撕开，然后就听到了宋令仪的声音，大脑根本没有来得及转动，他就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我！我！”连忙呼喊完毕之后，他又放下手，把面包暂时放到了一旁，拿起刀叉，试图把羊排切开，但发现自己的双手没有力气，于是干脆就用手直接抓起了羊排，啃了起来。

羊排不仅一点膻味都没有，而且还柔嫩多汁，比牛肉的口感好了许多，李一桐根本来不及咀嚼，差一点就把舌头都吞了下去，看了看清空了大半的盘子，视线忍不住抬起来，扫视了一圈。

老实说，他想要尝一尝土豆烧牛肉，这是纯粹的中/国菜，可是满嘴都是羊肉和土豆，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拿起面包塞入了嘴巴里，那扎实的口感顿时让整个人都幸福起来，似乎就连身体的疲倦都得到了缓解。

宋令仪打了一碗鸡汤，放在了李一桐的面前。

这鸡汤是她用瓦罐装着，点燃柴火，用小火细细炖了三个多小时，起锅之后只撒了几粒盐而已，鲍鱼的鲜甜一点点消融到汤汁里，鸡汤那特有的香气更是锦上添花，这种料理的美妙才是牧场的精华。

即使是对汤品始终不太感兴趣的布兰登，今天也是喝了两大碗。

随后，宋令仪又拿了一个盘子，每样菜都装了一些，把整个盘子装得满满当当，放在了李一桐面前。

李一桐不喜欢喝汤，其实在家的时候，李怀南和刘小燕虽然偶尔会做做汤，但他们家乡的习俗却不是一定要有汤的，所以李一桐往往都会不喝，比起喝汤来说，他还是更加喜欢可乐或者雪碧。碳酸饮料要好喝多了。

可是，今天他却顾不上这些了，端起汤碗，一口气就把整碗汤都喝光了，那浓郁滑润的滋味让整个胃部都暖和了起来，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强忍着舔碗底的冲动，依依不舍地把碗放了下来。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汤品也可以如此好喝，堪称人间美味。

放下汤碗之后，视线里就出现了那个盘子，他不由抬起头看了宋令仪一眼，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犹豫了片刻，还是低下头，把盘子拉到了自己面前，直接用手抓起来，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塞。

“慢点，慢点。这都要噎到了。”宋令仪又打了一碗汤，可是整个鸡汤已经见底了，每人分了一碗之后，几乎没有剩下多少。宋令仪干脆就把剩下的所有汤汁都倒到了碗里，递给了李一桐，他端起来，又是仰头一口气喝完。

“L女士，谢谢今天的晚餐！”“今天真的是太满足了，L女士，明天中午可不可以做那个什么肉，就是上次你和十四说的那个。”“东坡肉？是吧，十四上次和L女士说的就是东坡肉。”“对，对，那是猪肉，对吧？我想要尝试看看，可以吗？”“今晚的晚餐才吃完，你就已经开始想明天了？L女士，今天辛苦了，一会洗碗的工作就交给我吧。”“对啊，一会打扫卫生的工作也交给我们吧，晚餐之后需要运动运动。”……

大家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餐桌，只剩下李一桐一个人坐在原地。

耳边传来大家欢乐轻松的声音，不同于工作时的粗犷和野蛮，那幸福的温情让李一桐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手中的动作却根本停不下来，土豆，菠菜，牛肉，羊排……食物一件接着一件塞入嘴巴里，整个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几乎就要无法吞咽下去，仿佛嘴巴都被撕裂开来了，但塞食物的动作依旧停不下来。

吃着吃着，眼泪就滑落了下来，掉到了餐盘里。

他假装自己不喜欢中餐，他假装自己喜欢西餐，每一天都是汉堡、三明治或者披萨，每一天都在学着西方人的饮食习惯，他竭尽全力，想要融入这里的生活，因为他知道，即使他想念国内的生活，但他终究回不去了。老实说，他现在中文都忘记得差不多了，他的生活都在这里，他的工作、他的朋友、他的未来都在这里。但，他始终没有办法适应这里，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留下。

舌尖传来了泪水的咸涩，土豆烧牛肉的香气在指尖萦绕着。

232小心翼翼

李一桐有些茫然，他似乎陷入了一个矛盾的真空地带，在同胞之中，找不到归属感；在美国人之中，也找不到认同感。

他试图在洛杉矶留下来，试图在一份工作岗位上安稳下来，试图在这里建立自己的生活，但是那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却在一点点地吞噬他，让人喘不过气来，他想要呐喊，却发不出声音；他想要挣脱，却找不到方向。

他知道，如果他回来德州的话，可以拥有安定的生活。父母的餐馆可以由他来继承，结交一些街坊邻居的朋友，偶尔遇到上门吃饭的中/国留学生，时不时交谈几句，缓解一下思乡的念想。但他不想要这样，因为这样他永远都是局外人，永远都是生活在德州的异乡人，回不到过去、融不入现在、找不到未来。

李怀南和刘小燕就是这样的生活状态，他不想要重蹈覆辙。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看着盘子里的菜肴，土豆烧牛肉和土豆泥混杂在了一起，蒜蓉菠菜和小羊排融合在了一起，豆角炒肉片均匀地散落在盘子的不同角落，手里的面包还站着土豆烧牛肉的酱汁，中餐和西餐已经彻底混为一堂，无法分辨。泪水滴落下来，渐渐模糊。

“不要着急，慢慢吃，现在时间还早呢。”宋令仪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李一桐的思绪，他低着脑袋，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却不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把菜肴塞入嘴巴里，一点一点地将胃部塞满。

等宋令仪离开之后，这才悄悄地把眼泪擦干。

整个盘子都被清空之后，李一桐只觉得肚子就要炸裂了，这种饱足感让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疲惫犹如潮水一般席卷而至，几乎就要坐在椅子上昏睡过去。

嗅了嗅身上那糟糕透顶的气息，他觉得刚刚吃饱的肚子又开始翻滚起来。他需要洗一个热水澡，但他现在躺在这里就可以睡着了——和马厩比起来，餐厅完完全全就是天堂，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赖在这里不走了。

区区一个下午而已，他就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了？

可是，他现在根本没有力气洗澡，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着，只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除了正在蠕动的胃部之外，身体的所有零件都罢工了。他不能直接躺在这里睡觉吗？不能吗？

“想要睡觉的话，到自己房间去，这里是巴基的地盘。”布兰登那冰冷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让李一桐瞬间清醒，整个人直接就跳了起来，然后就看到了布兰登、柯尔和兰迪三个人站在眼前。

柯尔双手盘在胸前，身姿挺拔，声音清冷，“我们准备进行收拾了。从明天开始，你也和我们一样，抽签，抽到的人就必须洗碗；今天的话就算了，你看起来真的太肮脏了，就好像在牛栏里打滚了一个下午一般。”

“赶快回去洗一洗吧。杰西卡对房间的卫生十分重视，如果你弄得到处都是，她发飙起来，完全没有人能够应对。你不会想要看到她发火的。”兰迪笑呵呵地解释到，他是唯一一个面带笑容的人，但说话的内容却一点都不友好。

李一桐没有辩驳，他现在恢复了力气，可是依旧觉得浑身都被殴打了十几遍一般，精神的疲倦更是让人难以招架，什么话都不想说，

“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柯尔抬了抬下巴，“还是说，你准备留下来帮我们做收尾工作？”

听到这句话，李一桐连忙迈开了步伐，虽然每一个脚步都可以召唤出身体每一个部分的抗议，但他却咬紧牙关，快速离开，尽可能以最高速度离开这场灾难，他绝对不想要再继续干活了。

推开主屋大门，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就传了过来，这让李一桐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挂在屋檐底下的那一大串风铃，丁零当啷的响声让夜色的静谧变得更加美妙起来，然后视线余光就看到了坐在老爷椅里摇摇晃晃的陆离。

李一桐往旁边退了一步，稍稍拉开了距离，却发现陆离根本一幅不在意的模样，只是轻轻摇晃着椅子，抬起头，欣赏着头顶上的月光，怡然自得、轻松写意，轻轻勾勒出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闲散和惬意。

这让李一桐有些嫉妒，他累得像狗一样，陆离却在这里享清福；可是，回想到刚才陆离和其他美国人的相处场面，李一桐却有些羡慕，不仅仅是陆离，还有陆离的父母，似乎和他们的相处都很愉快，他不由有些好奇，陆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李一桐是在德州长大的，对于德州人的排外和顽固，他自然是再了解不过了。不要说外国人了，就连外州人在这里都会遇到重重阻碍；而在外国人之中，亚裔面孔的生活空间无疑被压缩到最小，这里是属于拉美裔的世界。

可是，今天下午的短暂相处来看，李一桐却可以感受到牧场的那种和谐，没有丝毫的虚假和作伪，淡淡的温情和默契在空气之中游荡。

难道是因为陆离是牧场的主人，那些牛仔们只不过是因为雇佣关系，所以这才表现友好？

李一桐有些好奇。可是想到今天下午初次见面时的左冲右撞，糟糕的初印象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更何况，之后的所有工作都是一塌糊涂，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事情只是变得越来越糟糕。话语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李一桐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软化下来。

“咳咳。”李一桐咳嗽了两声，只要陆离接话，他就可以开口询问下去，问问陆离到底是如何经营牧场的，问问陆离到底是如何和美国人相处的，问问陆离到底是如何融入这里的。

可是陆离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抬起头，一脸疑惑地投来了视线，这让李一桐顿时就尴尬了起来，再次咳嗽了两声，“咳咳。”这一次是真的被自己口水呛到了。这让李一桐无比窘迫，慌张地依靠了视线，看向另外一边。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大片大片的蓝帽花在月光之下摇曳生姿。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才注意到旁边居然有一棵橡树，那宽大的树梢一路倔强而茂盛地往上生长着，沐浴在月光之下，自然有一股光怪陆离的景象，把牧场彻彻底底变成了童话故事里的完美影像。

这让李一桐忍不住迈开了步伐，走到门廊的左边，抬起头看着那茂盛的枝枝丫丫，穿透那斑驳的树冠，漫天的月光映入眼帘，身体依旧疲倦非常，但精神却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也许，这里也不是一无是处。

一阵轻风吹来，李一桐不由打了两个冷颤，大脑重新冷却了下来。

他依旧穿着衬衫和西装裤，上衣和下衣都被汗水湿透了，现在被冷风一吹，感觉就越发明显了，滚烫的汗水全部都变成了寒冷的水渍；更何况，牧场昼夜温差十分大，夜幕降临之后就突然变冷了，即使现在是七月份，但依旧有种冬天的感觉。

李一桐有些挣扎，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直接回去，洗澡、睡觉；还是应该留下来，和陆离交流看看。问题就在于，他想要交流，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磨磨蹭蹭，小心翼翼地转过身，一点一点挪到了主屋的门口，距离陆离只有三步远，又一次清了清嗓子，他准备主动出击，可是脑海了的腹稿到了嘴边就突然卡壳了，尝试了两次都是如此，第三次总算是成功了，可说出来的话语却让他傻眼，“明天早晨需要几点起床？”

陆离稍稍停顿了片刻，有些意外李一桐的妥协，来的如此之快，“六点。”陆离刻意说的早了一些，配合柯尔和杰西卡的工作时间。

李一桐发现，短短一个下午，他就迅速适应了牧场的生活——强迫性地中奖，几乎是蛮不讲理地将他拖拽进入这里的节奏。六点，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前提是今晚能够得到高质量的休息，“明天我跟着哪一位牛仔？”

“布兰登，你还是跟着布兰登。之后的工作，柯尔会安排好的，到时候你跟着指令就好。”陆离简单地交代到。“今天不过是第一天，工作比较轻松，适应了之后，工作量还会加大的。”

李一桐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惊讶了，对于一切意外都可以顺利接受。他点点头，斟酌的话语在嘴边又打转了两圈，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着什么答案，更何况，今天他也没有准备答案。也许，明天吧，明天他在提问吧，“好的。”

说完之后，李一桐就离开了主屋，虽然脚步依依不舍，时时刻刻都在斟酌思考着，他是不是应该回过头，为自己下午的失礼行为道歉一番，但脚步迈出去之后，话语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朝着对面别墅的方向走了过去。

目送着李一桐离开的背影，陆离摇摇晃晃起老板椅来，视线余光就看到了蹲坐在门廊里的浩克，李一桐似乎因为太过疲倦而大脑一片空白，居然把浩克丢下了。这小家伙，现在就一脸哀伤地蹲坐在门口，尾巴轻轻地摇晃着。

233生活妙事

陆离一大早就爬起来了，因为陆怀瑾的肩膀有些不太舒服，微微有种红肿，看来昨天打枪还是有些太兴奋了，超出了身体的负荷，所以今天肌肉就发出了抗议。

宋令仪半夜起床了三回，担心着陆怀瑾的状态。陆怀瑾倒是十分淡定，只不过是肩膀酸痛而已，又不是严重的病痛，只是因为右肩的肌肉问题，晚上睡觉睡得不太安稳罢了。宋令仪又是用热水敷，又是用双手按摩，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后来陆离也醒了，大家睡得都不太安稳。

清晨太阳升起之后，陆离就起床了，他让宋令仪回去补眠，自己则开车带着陆怀瑾前往奥斯汀。

新布朗费尔斯作为一个小镇，设施还是不够完整，陆离在奥斯汀找到了一家传统的中医诊所，先为陆怀瑾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确定了没事之后，拿了一些缓解肌肉酸痛的膏药；按照医生的介绍，前往一家传统的中式按摩店，对肩膀进行了按摩放松。

没有想到，按摩着实太舒服了，陆怀瑾居然就在按摩/床/上睡着了。

陆离也不着急，静静地坐在外面翻看杂志。他知道陆怀瑾昨晚没有睡好，其实肩膀不是大问题，休息几天就可以恢复了，重点是睡眠质量不好，很有可能产生连锁反应，影响身体的正常水准，继而可能引发一些料想不到的疾病。

现在，陆怀瑾进入了梦乡，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陆怀瑾一觉就睡了三个多小时，醒过来时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陆离看着走出来的父亲，将杂志放到了旁边，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怀瑾的状态，“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肩膀稍微好一些了吗？”

陆怀瑾点点头，左右看了看，“怎么不叫醒我？睡觉可以回家再睡。现在都这么久了，你妈肯定要担心了。”在按摩店里睡觉，这着实太奢侈了，不要说按摩店了，他们的一辈子，就连居住酒店的时间都十分有限。所以，陆怀瑾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陆离却是一脸不担心的模样，“妈昨晚也没有睡好，我让杰西卡他们不要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约莫十点的时候，他就打电话给宋令仪了，告诉她陆怀瑾的情况，让她安心。在那之后，宋令仪就进入了梦乡，刚才他打电话向柯尔确认过了，宋令仪依旧在熟睡之中。

“我们先去吃饭吧。你现在肯定饿坏了，早晨就吃了半个面包。”陆离转移了话题，陆怀瑾继续看了看陆离，过了一小会之后，点点头表示了明白，收拾东西就准备离开，“等等，我先把膏药给你贴上吧，不然就要等到回家的时候了。”

陆离重新带着陆怀瑾回到房间里，为他的肩膀贴上膏药，然后两个人这才离开了按摩店。

临时决定在奥斯汀吃饭，陆离也没有一个概念，于是就在手机的应用程序上搜索了一下，到一家备受好评的美式餐厅吃饭。陆怀瑾点了一道牛排汉堡，陆离则点了土耳其烤肉，另外前菜还点了一道凯撒沙拉。

吃完之后，陆怀瑾连连摇头，“这味道真是……”

在美国待了两个月，陆怀瑾也品尝过各式各样的西餐料理，即使在牧场，莉莉也大展身手过两次，现在他已经逐渐能够分辨，即使是同样的一道牛排，味道口感也还是有所区别的。虽然说，美国料理的花样着实太少了，让人吐槽无力。

“还是回去吃吧。”陆怀瑾看了看账单，更是一脸无语的表情。一顿午餐，两个人居然就吃了三十四美元，这里是奥斯汀，价格自比起洛杉矶、纽约来说已经低廉了许多，但和牧场的料理比较起来，还是昂贵得不像话。

陆离不由笑了起来，点头称是，“放心吧，今天晚上我来下厨。”

昨晚宋令仪和陆怀瑾两个人都没有休息好，虽然陆离也半斤八两，但他毕竟年轻，恢复得快，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感觉，所以今天晚上就由他来下厨，为大家烹饪一些有营养的食物。

离开奥斯汀，陆离带着陆怀瑾朝着回家的道路驶去。还没有离开城市的地界，陆怀瑾就开始打瞌睡了，不久之后就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这让陆离不由想起了宋令仪，之前两个人到奥斯汀的花卉市场，回来的时候也是如此。

陆离的心情有些微微发酸。

生活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往往被日常琐事所占据，时间就如同沙砾一般在不经意间从指缝间溜走，每一个生命的瞬间似乎都毫无意义，在察觉到之前，岁月就已经如流水一般，奔腾而去。

似乎上一秒，陆离还可以回想起，陆怀瑾和宋令仪站在家门口，目送他离开家乡、前往美国的身影，又或者是他第一天上幼儿园的那一天；但转眼之间，岁月就已经在每个人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再也回不去了。

遗憾的是，每一个人都是后知后觉，而当我们身在局中时却无法察觉。

陆离稍稍放慢了车速，让车子平稳起来，比平常多花了半个小时，这才回到牧场。随后唤醒了父亲，“要不然，你回楼上在躺一会？”晚上的睡眠一般都保持在七到八个小时，可是今天白天，陆怀瑾最多也就睡了不到五个小时而已。

陆怀瑾伸了一个懒腰，而后揉了揉肩膀，“不用了，我先去看看奶酪吧。一会如果觉得困，再上楼去休息。”

“行，那你自己注意一点。今天最好就不要骑马了。”陆离的叮咛，让陆怀瑾有些不太适应，似乎父亲和孩子之间的角色悄然之间完成了互换。

陆怀瑾坐在副驾驶座里愣了愣，随后释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等陆怀瑾下车之后，陆离把车子停到了临时停车场去，朝着主屋走了回来。远远地就可以在门廊里看到躺在地上晒太阳的泰迪，还有蹲在旁边的巴基和……浩克。

巴基微微地仰起头来，沐浴着阳光，依旧是平常那高傲的模样；蹲坐在旁边的浩克则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巴基，不要摇晃着尾巴，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另外一个小家伙，浩克那黑黑的鼻头不断在嗅着，绕着巴基左转转、右转转，仿佛在打量一个全新的物种一般。

回想起昨晚浩克和巴基的初次相遇，这让陆离不由好奇起来。为什么浩克对巴基如此感兴趣呢？难道是因为他以前没有看过猫吗？这答案显然不靠谱。还是说，浩克对巴基一见钟情了？可是，不由自主，陆离就开始脑补漫威漫画里，浩克对巴基一见钟情的画面，随后又联想到了“复仇者联盟”里的画面，莫名的喜感让陆离乐不可支。

“汪汪。”浩克对着巴基叫了起来，巴基斜眼瞥了浩克一下，却没有回答，再次抬起头来，悠闲地晒着太阳，这动作惹得浩克兴奋起来，“汪汪，汪汪……”连续大叫了好几声，甚至因为太过亢奋，前爪离地，试图站立起来，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又好像在迫不及待地表达着什么。

躺在旁边的泰迪一个骨碌就站立了起来，“汪汪”的声音打断了浩克的呼喊，浩克回头看了看泰迪，更加兴奋地喊了起来，“汪汪！”

如果是更换一个场合，陆离只会觉得这一连串的喊声着实太烦人了，简直就是喋喋不休，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迪士尼动画也不一定就是骗人的，动物不仅有语言，而且还可以进行交流。就好像现在，泰迪和浩克正在对话，而刚才，浩克正在试图与巴基对话。

听到身后那一片呼喊声，巴基终于不耐烦了，站了起来，“喵呜”的喊了一声，泰迪和浩克一前一后地看了过来，巴基对着泰迪“喵”了一声，随即连续喊了几声，但……陆离觉得泰迪应该没有听懂，泰迪那一头雾水的憨厚表情，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然后就看到巴基跳下了台阶，慢吞吞地朝着花园内部走去。

浩克迈着步伐走到了门廊的边缘，对着巴基的背影大喊着。陆离不由自主就开始脑补：我是你老乡，巴基，我是你的老乡啊，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终于找到组织了，真的好想你啊，巴基！不要走啊，留下来！

浩克喊了好一会，没有得到巴基的回应，于是满脸落寞地坐了下来，伸出粉嫩的舌头，舔着自己的前爪，一下，再一下。

陆离觉得自己的脑洞有些太大了，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幼稚的童心从来不介意旁人的目光，仅仅只是专注于自己的世界，在脑袋里构建出一个恢弘庞大的宇宙。只是，伴随着长大，那个幻想的宇宙一点点轰然倒塌，直到有一天，再也不记得了，失去了那份童心，也就失去了那份纯真。人们总是告诉自己，这是成长的必经过程，却也是现实毁灭梦想的过程。

意识到自己刚才荒谬的想法，陆离就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他觉得最近自己最好避免撰写稿件，否则不知道会不会转型成为JK罗琳那样的童话小说作家——可是，JK罗琳多赚钱啊！

脑洞似乎又有些刹不住车了，直到斜前方传来了一阵乒铃乓啷的躁动声，抬起头，陆离就看到了李一桐，手忙脚乱地将散落在地上的工具箱整理起来。

234客人来了

李一桐觉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他居然因为走神，脚底下绊到了石块，导致手里的工具箱整个都散到了地上。

不过，经历过昨天下午的狼狈和羞辱，李一桐现在已经淡定了许多，虽然脸颊微微发烫，却也仅仅如此了。

弯腰快速地将散落的工具全部都收拾起来，李一桐重新站直了身体。他还以为陆离会注视着自己，没有想到，陆离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了浩克和泰迪身上，那专注的神情带着淡淡的笑意，阳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李一桐的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事情比昨天还要困难了许多，身体的每一块肌肉依旧在大声抗议着，可是他却有些适应了这种强度，抱怨反而比昨天少了。

大清早，布兰登敲门的时候，他没有费任何力气就起床成功了。原本以为昨天累到整个人都几乎散架，今天肯定起不来，没有想到，他不仅起来了，而且精力还恢复得很好，由此可见，精疲力竭之后，昨晚的睡眠质量着实太好了，整个人始终保持着深度睡眠的状态，一个晚上就恢复了过来。

而后，他就开始了繁忙的工作。先是帮助柯尔把羊群全部赶出去，杰西卡自己一个人就把牛群赶到了另外一片草地上；随后他又回到了羊圈，把昨天没有完成的工作，重新捡起来，耐心下来跟着柯尔学习，铺垫稻草确实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却也没有那么困难。

紧接着，又跟着兰迪到有机农场里收割绿肥，搅拌了饲料，准备作为羊群的晚上加餐；他刚才正准备前往帮助布兰登打扫马厩，布兰登今天把马匹全部拉出去放风了，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布兰登就让他把这些工具交给施工小队，所以他就过来跑腿了。

整个上午，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工作强度比昨天还要更大，他甚至就连交流的时间都没有了，完完全全埋头工作。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样的工作让他感觉更加舒服。

一来，他不需要和别人交流，这也就意味着他不需要讨好别人，不需要担心自己的亚裔身份是否会被白人和黑人排斥、歧视，不需要精心准备交谈的话题和幽默的消化，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英语口音是否会影响日常交流，也不需要担心工作出问题之后，别人讥笑着“中/国人都是如此”，一竿子打翻整船人……

二来，身体的疲劳占据了大脑的所有思绪，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去胡思乱想，只能埋头苦干。他必须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之上，不断埋头学习，确保自己不会带来麻烦。有趣的是，工作了整个上午，他就连吸烟都忘记了——要知道，之前在洛杉矶，他一个上午至少要吸五根香烟。

纯粹的体力劳动，纯粹的投入工作，恍惚之间，他和其他人之间的隔阂就消失了，他们会进行简单的交流，但全部都是关于工作的，也只关于工作。这种直白枯燥的交流，放在昨天之前，他只怕听一听都会昏昏欲睡，但是今天，却让他体会到了安全感。

看着眼前的陆离，除了昨天不愉快的见面之后，他们几乎没有进行过任何交流，哪怕是问候都没有，可是现在，李一桐却神奇地觉得，他和陆离之间的距离稍稍拉近了。

在工作过程中，他们总是会不经意地提到陆离，“这就是十四上次剪羊毛的成果，这只羊现在都还是被其他同胞们排斥”、“十四说了，没有必要急在一时，慢慢来，我们有时间”、“之前大家都怀疑十四是富二代，但上次他被牛奶喷得一身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他不是”、“今天午餐没有十四，也五没有L女士，我突然就觉得不太适应了，天哪”、“上次十四还说想要学冲浪呢，但看到他的骑马技术，我表示担忧”……

关于陆离的话题始终不绝于耳，李一桐可以听得出来，他们和陆离都是朋友，切切实实的朋友。虽然他们都是牧场的员工，但他们也同时都是陆离的朋友，那份真挚而淳朴的友谊，让李一桐有些羡慕。

所以，陆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父亲把他送到牧场，到底是什么目的？为什么母亲也坚持他一定要在牧场待满一个月？牧场是重点，还是陆离？陆离的父母又为什么那么习惯这里的生活，难道他们本身就是大富大贵之家，早就适应了国外的文化？

李一桐满脑子都是问号，想要知道答案，却不知道应该从何入手。

“叭叭”，门口传来了沉闷的喇叭声，打断了李一桐的思绪，也打断了陆离的思绪，泰迪和浩克同时都站立了起来，警惕地朝着声音来源方向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辆黄色的面包车。

那辆面包车停靠在入口处，着实显眼。大大的灯泡看起来就像是“龙猫”里拟人化之后的眼睛，鲜嫩的柠檬黄看起来仿佛是刚刚出炉的黄油面包，每一个棱角都圆润柔顺，好像一点棱角都没有，活脱脱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萌动小物，现在却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陆离觉得有点荒唐，他刚才还在脑补着迪士尼动画的场景，描绘出泰迪和浩克对话的场景，然后下一秒就出现了这辆黄色面包车，就好像童话故事一样，这难道不会太巧合了吗？

一个穿着黑色网球衫和黑色休闲长裤的男人，从副驾驶座探出头来，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的模样，一头微卷的短发，左手手腕带着精致的手表，身上有股华尔街精英人士的气质，与那辆鲜亮的黄色面包车着实格格不入。

“请问，这里是云巅牧场吗？”男人扬声询问到。

陆离主动迎了上前，“是的。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吗？”

男人左右看了看，由于入口处的别墅依旧正在搭建，所以附近一圈看起来都十分凌乱，主屋倒是十分漂亮，尤其是装扮完毕的花园，更是令人赞叹，可是后面隐隐约约进入视线一角的仓库工地却还是一片混乱。

这让男人脸上流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回头看了看车子内部，低声说了两句话，然后就看到车窗旁有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趴在玻璃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男人重新转过头来，扬声对着陆离说道，“请问主人现在在吗？”虽然问话使用了“请问”的礼貌用语，但他的语气却让人喜欢不起来，那种发号施令的骄傲和挑剔，莫名就带着一丝挑衅。

陆离回头看了李一桐一眼，仅仅只是一眼，没有任何话语，却让李一桐的脸颊微微发烫起来，避开了视线。

“怎么，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吗？”陆离还是保持了自己的礼貌，扬声回答到。

男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事你做不了主，让牧场主人出来回话。”

“你现在就正在和他交谈。”陆离毫不退缩地直接回答到。

男人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一个亚洲人专门的牧场吗？”视线在陆离和李一桐之间来回扫了扫。

陆离不怒反笑，“如果你对亚洲人有意见的话，那么我建议你最好把手上的手机赶快扔掉。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中/国制造。”

不卑不亢的话语，却又带着犀利的反击，还有一些黑色幽默，这顿时让男人有些窘迫起来，“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至少我说的是人话。”陆离只说一半的话语，戛然而止，却留下了大片的空白，让男人自己填空，这场面顿时就尴尬起来了。

此时，布兰登骑马走了过来，不耐烦地说道，“杰克，你怎么还在这里？工具箱快点送到工地去。”

布兰登就是完完全全一幅牛仔的打扮，而且也是典型德州人的风格，才一登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标。

男人立刻就扬声说道，“嘿，你是这牧场的主人吗？”

布兰登眉头皱了皱，指向了陆离，“他才是这里的主人。”然后布兰登就看到陆离摊开了双手，一脸无辜的表情，再看看对面那男人惊讶的模样，布兰登就对着陆离说道，“他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要找麻烦？”

陆离耸了耸肩，“我想，他以为是我过来侵略美洲的。”

这就是在讽刺美国人的种/族歧视，他们本来就是外来人口，侵略了印第安人的土地，然后把印第安人赶到自留地上，鸠占鹊巢。现在，美国人不仅否认自己侵略的历史，而且还开始歧视其他外来人口，充满了自我感觉良好的优越感。

作为新闻出身的陆离，对于这些口舌之争从来都怯场。简单的一句话，就让那个男人脸色变了变，张口就想要骂粗话，但布兰登却踢了踢马肚子，快步跑了过去，“如果不想要惹麻烦的话，最好现在就滚！云巅牧场不欢迎种/族歧视者！”

站在旁边的李一桐此时已经彻底傻眼了，他没有预料到陆离会进行如此还击，也没有预料到布兰登会站在陆离这一边。

气氛一时间就剑拔弩张起来，然后黄色面包车的车门就被拉了开来，一名穿着湖蓝色连衣长裙的金发女士探出头来，头顶上还带着一顶碍事的米色宽沿草帽，她用左手压住草帽，走了下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抱歉，杰米仅仅只是累了，说话有些不太礼貌。我们是专程过来度假的，这里也接待客人，是吗？”

235家庭度假

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似乎还想要辩驳两句，但是那女人却扬声说道，“杰米，如果你不闭上那张臭嘴的话，我保证！我会直接把你踢出去！”

那简洁有力的话语，让男人噎了噎，一脸不甘心地转过头去，没有再继续说话。

女人重新整理了一下表情，再次看向了陆离，歉意地点点头，“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是过来度假的。抱歉我们没有预约，这里还有房间吗？”

布兰登和李一桐的视线都齐齐朝着陆离投射了过去。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后，李一桐的脖子不由僵硬了片刻，有些不太理解自己。

度假？陆离满脑子都是问号，虽然说牧场未来的目标是拓展度假业务，但现在就连别墅都没有建好，自然而然也就展开相对应的宣传——脸书上依旧只是在更新日常，没有提及度假村的相关信息。那么，为什么会有人上门来度假呢？

不过，陆离没有探究的打算，只是耸了耸肩，满脸遗憾地说道，“抱歉，我们暂时还没有展开度假村的业务。”

视线余光可以看到那个男人背部肌肉扭了扭，似乎有情绪想要表达，但最后还是沉闷了下去。

女人却是愣了愣，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答案，“这里难道不是云巅牧场吗？十四的云巅牧场？”信息十分准确，但反而是让陆离更加不解了，但随即女人的话语就解答了他的疑惑，“茱莉亚向我们推荐了这里，她认为，这里是一个十分适合度假的地方，而且也没有受到旅游行业的污染。”

“茱莉亚？”陆离想了想，脑海里想起了一个名字，“茱莉亚希金斯？”

女人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我们需要一个短暂的假期，原本是打算到密歇根湖那里去的，可是每年都过去那里，新鲜感几乎要消失殆尽，所以茱莉亚建议我们过来这里。”

没有再继续解释下去，女人抬起头看了看牧场，虽然入口处是一片空地，看起来杂乱不堪，但眼前这一片榉木林却让人心旷神怡，不远处的羊群们正在怡然自得地散步着，犹如朵朵白云镶嵌了金边一般，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幅美妙的自然油画。

视线尽头的远端，那犹如水墨画一般的山峦和树林线条，写意地在蓝天之下连绵起伏，让人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描绘出那线条底下的惊心动魄。

“不过，没有提前预约，这是我们的失误。”女人收回了视线，微笑地解释道，“只是茱莉亚说，她会提前打一声招呼；而且度假村目前只接受私人预定，所以……看来茱莉亚又是忙碌到忘记了，对吧？”

仅仅是这一句话就可以听得出来，女人应该和茱莉亚是好朋友，彼此之间都十分熟悉。

女人的视线落在了陆离身上，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笑容上扬起来，“但如果是因为杰米的话，我在这里再次表示歉意。”

潜台词就是说，希望陆离不是因为杰米刚才的态度，故意拒绝让他们入住的。

陆离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叫做杰米的男人身上，轻轻顿了顿，随后就笑了起来。果然和茱莉亚是朋友，言谈之间的犀利着实让人印象深刻。“相信我，如果是因为他的话，我会将你们的房价翻倍，然后礼貌地邀请你们入住。”

这才是最好的报复方式，不是吗？

“呵呵。”女人灿烂地笑了起来，欢快从眼底涌现出来，甚至还意味深长地瞥了杰米的后背一眼，那举手投足之间的深意着实一言难尽，这让陆离也呵呵地轻笑出了声。

李一桐觉得很神奇，这一切都十分神奇。

为什么面对男人的挑拨和歧视，陆离可以处理得如此得当？难道陆离不应该怒不可遏吗？难道陆离不应该愤愤不平吗？难道陆离不应该暴跳如雷吗？难道陆离不应该强力反击吗？更匪夷所思的是，为什么那个男人就沉默了下来？为什么那个女人不仅没有和陆离撕破脸，反而还一幅相谈甚欢的模样？为什么现场的气氛不仅没有剑拔弩张，而且还是欢声笑语？

“那么，这里是真的没有展开度假业务吗？还是……”女人说话时总是有种淡然的优雅，不紧不慢，却也不骄不躁，话语里留下些许余韵，没有冒犯，却足以让人明白——“还是有其他理由，毕竟茱莉亚说的可是不一样？”

陆离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转身背对着自己的杰米，还有趴在车窗上的两个小女孩，以及坐在驾驶座里的大男生——约莫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学生模样。

老实说，陆离不喜欢刚才男人说话的方式和语气，话里话外都透露着难以掩饰的歧/视。但这种程度对陆离来说，并不算什么。

事实上，歧/视是无处不在的，即使在中/国国内也是如此，就好像上/海人看待外地人，又或者是前往东北的南方人，那种无形之间的歧/视始终挥之不去，甚至可以说是在生活里无处不在。更何况他们现在是生活在另外一个国度、另外一片土地之上呢？

真正的决定因素，其实还是自己的心态，只有自己把自己当做受害者的时候，只有自己也歧视自己的时候，那些恶意的目光才能伤害到自己。

相反，强大而坚毅的灵魂能够让其他所有恶意攻击者都变得渺小，内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想要避免遭遇歧视，想要避免遭遇伤害，想要赢得足够尊重，第一步就是爱惜自己、尊重自己、认识自己、坚持自己。

当然，这仅仅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如果遇到极端份子，那么处理方式自然也就有所不同。以暴制暴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但正当防卫却是不可或缺的。陆离不是耶稣基督，他没有打算把光环带到头上。

刚才杰米的那些话语，根本无法伤害到陆离，在他看来，杰米不过是一个随便放嘴炮的自大狂。

“我是一个实诚的人。”陆离的回应带着一丝调侃，让女人不由莞尔，“茱莉亚没有说错，我的确打算展开度假业务，但正如你所见，现在牧场正在进行维修，我们需要更多的空间，才能提供住宿。茱莉亚有一段时间没有更新消息了，她的信息有些偏差。”

女人点点头表示了明白，却无法掩饰自己失望的神情，回头看了看车厢里的孩子们，还有沉默不语的杰米，“那么你有什么推荐呢？你知道，我们大老远地从纽约开车过来，可不想现在再开车过去密歇根湖。”

虽然没有明说，但陆离还是可以感受得到，他们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尤其是后面那两个小姑娘。

“如果你们不介意居住在帐篷里的话，那么湖边是可以野营的，然后在我家的楼上，还有一间客房。”陆离友善地发出了邀请，“费用的话，我会按照奥斯汀五星级酒店的标准来收取，然后看在茱莉亚的面子上，给你们打九折。又或者，你们可以直接到奥斯汀去找一间五星级酒店，新布朗费尔斯这附近没有度假村。”

女人展露了大大的笑容，“我最近正想要体验一下帐篷呢。”这就算是点头答应了。

此话一出，杰米就立刻转过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女人，“你疯了？我们花五百美元在这里露营？这里距离大峡谷国家公园也就几个小时车程，那里甚至还有免费的露营区！”

奥斯汀的星级酒店自然不能和洛杉矶、纽约相比较，一晚的平均价格在三百左右，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物美价廉；不过，云巅牧场的环境、景色都是无可取代的，未来作为度假村经营，价格也肯定不菲。

女人却云淡风轻地瞥了杰米一眼，“那么你可以自己开车过去大峡谷国家公园，我和孩子们就在这里度假。”说完，女人就没有理会杰米，对着车上的两个小女孩喊道，“可以下来了，我们接下来一周就住在这里了。泰勒，你把车子开过去停靠……呃，请问停车场在哪里？”

陆离指了指别墅后面的方向，“开过去就可以看到了。”

泰勒开着车子缓缓地进入了牧场，朝着湖泊旁边的临时停车场开了过去，然后女人就带着两个小家伙走了过来，“抱歉，请原谅我们的失礼。我是艾莉森，这是安博，这是卡门。”

“欢迎来到云巅牧场。”陆离弯下腰，向两个小女孩伸出了右手，郑重其事地表示了欢迎，安博是更加年长的那个，却似乎更加害羞，站在后面有些拘谨；卡门落落大方地走了上前，握住了陆离的右手，“你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呢。”

陆离灿烂地笑了起来，“十四。”

“哈哈哈哈，那你是不是有一个兄弟叫做十三，或者十五？”卡门清脆的笑声在牧场上空回荡起来。

陆离眨了眨眼，“嘘，其实我还有一个兄弟叫小七，他最不喜欢别人叫他十三了。”那无厘头的回答惹得卡门大笑起来，就连安博也忍不住轻笑起来。

艾莉森优雅地站在原地，和周围的风景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虽然如此打扮已经足够休闲了，但在牧场里，看起来还是太过拘谨了，“艾莉森，为什么你们不先到楼上的客房去，把行李放下来，换一套舒适的衣服，然后好好享受一下牧场的悠闲时光呢？”

艾莉森浅浅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娇/媚，“那是再好不过了。”

236敞开心扉

布兰登作为向导，带着艾莉森和两个孩子上楼了，陆离站在原地，不久之后就看到泰勒大步大步地走了过来，“请问，我们的行李是留在车上，还是……”

陆离指了指楼上的方向，“你们可以把行李放到二楼的客房里。”然后半开玩笑地调侃了一句，“帐篷不是一个最佳的更衣场所。”

这让泰勒轻笑了起来，“对我来说，无所谓。但安博最近开始变得害羞起来了，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男孩和女孩的泳衣不一样了。”这小小的幽默成功地让陆离笑了起来，旁边还传来了李一桐的轻笑声。

陆离不由转过头，看了李一桐一眼。李一桐顿时变得窘迫起来，连忙收敛了笑容。

泰勒重新回头搬运行李，杰米在车头徘徊了一阵，最后还是走了过来。他的视线在陆离和李一桐身上停顿了片刻，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垂下了眼睛，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情绪，快步走向了主屋。

“屋内禁止吸烟。”陆离对着杰米的背影喊道，不过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李一桐简直目瞪口呆——杰米刚刚才发表了种族歧视的言论，可是陆离不仅没有受伤，而且还游刃有余地展开了……还击？不是那种冷嘲热讽，尖锐而不失幽默，直率而不失戏谑，看起来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当地人一般。

李一桐终于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问话就脱口而出，“你怎么做到的？”

他原本以为这会很困难，昨天的初次见面简直是糟糕透顶，两个人至今为止都没有好好地做过相互介绍，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也不想要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一个完全陌生人，但短短的相处却产生了无数的疑问，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出口之后，他才意识到，这比想象之中简单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一点羞耻感。

“你是怎么做到的？”李一桐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在勇气的鼓励下，他的话语也变得沉稳有力起来，“我是说，你怎么能够像美国人一样应对刚才的场合？你为什么能够像美国人一样谈天说笑？你为什么能够像当地人一样融入这里？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陆离有些意外李一桐的开口。

他们是陌生人，绝对的陌生人，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李一桐对他有些若有似无的敌意，他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却知道李一桐对于牧场非常排斥。现在才过去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李一桐就改变了想法？陆离可不这样认为。

“我没有。”陆离摇了摇头，微笑地说道，却看到了李一桐不理解的表情，“我是说，我没有像美国人一样生活，因为我不是。”

李一桐不仅没有理解，反而更加困惑了。

陆离干脆转过身来，面对着李一桐，“应该这样说，我们都是来自不同地区的人，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之上。我们拥有相似之处，但我们还有诸多的不同。求同存异，摆正心态，那么你就会发现，许多事情都变得简单起来。”

“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李一桐越听越糊涂了，慢慢地摇着头，满脸都是困惑。

陆离哑然失笑，“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出身和背景。就好像我出生在中/国，成长在中/国，我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都带有明显的东方色彩，可是，一个在美国出生、美国长大的华裔，他的外表看起来和我是一样的，但内核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美国人。所以，你不能要求我像美国人一样思考，就好像我不能要求华裔美国人像中/国人一样思考。”

李一桐愣了愣，却发现没有下文了，他不由伸长了脖子，“然后呢？可是那些种族歧视依旧存在啊，如果你不学习他们的东西，你永远都无法融入他们。”

“所以你还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对吧？”陆离轻声笑了起来，“你必须首先接受每个人之间的不同，学会接受自己的特别，然后尊重他人的文化，在平等的交往之中，寻找到自己的位置。不是你去融入他们，而是你和他们一起组成了这个社会。就好像黑人一样，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数个世纪，依旧在面临着严重的歧视，可是，他们也是这里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东方文化之中，消除个性，保持一致，将自己隐藏在大众之中，平庸而普通，这才是安全的；但是在西方文化之中，保持个性，保持棱角，寻找属于自己的特色，独特而闪亮，这才是正确的。

这没有对错之分，而是两种不同的文化。这也是许多亚洲人在西方国家无所适从的原因，因为他们需要认同感和融入感；但西方人在亚洲国家却可以继续我行我素，因为他们对外界认同的渴望没有那么强烈。

歧视是难以完全消除的，但尊重自己、相信自己、坚持自己，却可以成为对抗歧视的第一步，将歧视的包袱真正地卸下来。

抬起头，陆离就可以看到李一桐脸上的困惑和迷茫，那思考的神色始终在眉宇之间徘徊。他知道，李一桐有自己的烦恼，那是旁人所无法理解、也无法帮助的烦恼，就好像弗雷德一样，他们寻找的答案其实就在生活之中，也许他们需要的仅仅只是放慢脚步，静下心来，好好寻找。

现在，陆离有些明白李怀南把李一桐留在牧场的原因了。

“你为什么不先把工具箱给爱德华送过去，至于这些高深的思考，就留给工作时间之外进行，好吗？”陆离一本正经的话语，打断了李一桐的思绪，他慌乱地避开了视线，然后弯腰拿起了工具箱，快步朝着工地方向走了过去。

目送着李一桐那微微有些沉重的背影，陆离的心情也不由沉淀了下来。

但就在此时，视线余光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那不是浩克又是谁呢？

浩克的小短腿快速地摆动着，快速交叉前行的步频看起来忙碌得不可开交，胖乎乎的小身体就好像一颗正在滚动的肉球。和葡萄、柚子比较起来，浩克似乎更加小巧一些，那种天然的萌感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浩克穷追猛赶了好一阵，终于追上了李一桐的脚步，然后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步频，和李一桐并肩前行着。

李一桐注意到了身边多出来的身影，低头打起了招呼，“嘿，伙计，距离上一次见面，似乎依旧好久好久了。”熟悉的对话让浩克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主人，这让李一桐嘴角的笑容也不由上扬了起来，他几乎就要忘记怎么笑了。

“十四，十四，十四……”身后传来卡门那尖锐的喊声，在牧场的上空回荡着。

陆离隐隐觉得耳膜有些刺痛，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来牧场之后，招待的第一批小朋友客人；当然，这也是牧场的第一批度假客人，计划之外的客人。

不等陆离转身，卡门就快速跑到了陆离的面前，一脸兴奋地说道，“这里有骏马吗？这里有老虎吗？这里有黑熊吗？这里有牛仔吗？这里有赛马吗？这里可以骑羊吗？这里有斗牛吗？”

陆离张了张嘴巴，正准备回答，卡门又按耐不住，再次呼喊起来，“这里有热气球吗？这里有飞机吗？这里可以滑水吗？这里可以跳水吗？这里有蹦床吗？”

“卡门！”还好，安博的出现为陆离解围了，“你应该知道，这里不是迪士尼乐园。”

“可是以前在密歇根湖的时候……”卡门抿了抿嘴，一脸嫌弃地吐槽到。

安博打断了卡门后面的话语，“这就是我们离开密歇根湖的原因，寻找一些新奇的体验。”

陆离摊开了双手，“那么你们可能选择错了地方。这里是老年人休养院，只有一些无聊的体验活动，又或者是坐在屋子里玩宾果游戏（Bingo）。”

宾果是一种填写格子的游戏，在英国和美国普遍是老人家休闲消遣的优先选择。

“噢！”卡门信以为真，失望地大叫了起来，这让安博不由莞尔，低头轻笑了起来。

事实上，度假村项目根本还没有开始，目前也没有什么行程安排。如果是大人的话，他们可以体验牧场的日常生活；但对于孩子来说，陆离一时间还真是想不到什么特别的项目——云巅牧场似乎对孩子们一点都不友好。

“不用担心她们。”艾莉森换了一套衣服，米白色连衣裙搭配柠檬黄单鞋，少了一些正式的隆重，多了一些乡村的悠闲。“我们可以自己找到一点事情做的。”艾莉森眺望了一下四周，一望无际的牧场，景色宜人，可是她却找不到一个特定的焦点。

陆离的声音传了过来，成功地为艾莉森解围，“我想，你们今天下午就在湖边享受片刻的放松，感觉如何？”

“这里的湖水和密歇根不一样。”泰勒拖着行李，迎面走了过来，“没有那么多游客，也没有现代化设施，甚至没有滑滑梯，但……我喜欢这里。”泰勒笑呵呵地说道，“卡门，你为什么不过去湖边看一看呢？我刚才看到了一艘红色的小木船，你们可以征求一下十四的意见，看看湖泊上是否能够泛舟。”

不等泰勒继续说话，卡门就一路尖叫着狂奔而去。

237湖面泛舟

“卡门！”

泰勒看着卡门一溜烟跑出去的声音，无可奈何地喊了喊，却发现卡门根本没有理会，他只能收回视线，“安博，麻烦你了，好吗？”

安博抿嘴腼腆地笑了笑，然后就快步跟了上去。

陆离对着泰勒微笑地说道，“你赶快把行李拿上去吧，我可以充当监护人十五分钟。但必须让你知道，我没有当保姆的经历。”

泰勒欢快地仰头大笑起来，提着行李朝着主屋迈开了脚步。

陆离收回视线，然后就看到了艾莉森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他投去了一个疑惑的视线，艾莉森抱歉地垂下眼睑，表示了歉意，而后再次抬起眼睛来，“你是一个幽默的家伙。我是说，美国式的幽默。”

“我以为在德州已经没有人懂得欣赏我的幽默了。”陆离那打趣的话语再次让艾莉森轻笑出了声。

艾莉森可以感觉得到，眼前的年轻人不是印象之中亚裔类型。其实经历如此多年的发展，许多印度裔美国人已经在社会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少数日裔和韩裔也是如此，但华裔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定位。但陆离显然不是。

她顿了顿，回头看看主屋的方向，“我再次为杰米刚才的失礼表示歉意。我很庆幸，你没有直接拿出猎枪来。”

陆离摊开了双手，“被发现了。”似乎在说，他可能真的会回去拿猎枪。两个人不由相视一笑，陆离指了指前面，“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快点跟上去。度假村目前设施还不完善，许多安全设施也都不到位。”

陆离最不希望的，就是发生弗雷德当初的意外。今天艾莉森一家人的意外到访，还是需要做好万全准备。

两个人往前走去，很快就看到了那犹如翡翠一般的湖泊，卡门双脚站在湖水里，清脆而灿烂的笑声在湖面上久久回荡，犹如清晨氤氲的雾气，就连对面的树林都被惊动了。

安博乖巧地站在湖泊旁边，担忧地说道，“卡门，小心，不要跑进去了。”

“安博，快下来，你赶快下来啊。”卡门欢快地在原地绕着圈，张开双臂，拥抱着那空旷的苍穹，细细地听着树林里回荡的回音，那幸福的雀跃仿佛通过空气传染到周围的每一个角落，“这里真的好安静！你不觉得吗？”卡门双手放在了嘴边，对着湖对面呼喊着，“我……是……卡……门……”

悠远的回音仿佛在无形之间拓宽了整个时间的宽度和维度一般，整个世界都变得辽阔起来。

卡门似乎找到了乐趣，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猛地一个转身，珍珠白的T恤衣摆在风中飘荡起来，勾勒出一抹惊心动魄的流线，在湖面划过，“妈！你看，这里像不像科莫湖？”

科莫湖位于米兰的郊区，是意大利赫赫有名的风景线之一，“星球大战”当年就在科莫湖拍摄了部分戏份。

艾莉森微笑地点点头，优雅而得体，“像。”

安博忍不住扬声说道，“我觉得这里更漂亮。”

“谢谢。”陆离插话回应到，那直率的回应，惹得安博脸颊微微泛红，站在原地无比羞涩。

陆离和艾莉森走到了湖泊旁边，看着那片静谧的湖泊，此时却因为卡门的调皮漾起了阵阵涟漪，一圈一圈浅浅的波纹荡漾开来，层层叠叠的颜色由浅入深地波动起来，年轻稚嫩的卡门，穿着白色T恤搭配深蓝色牛仔裤，一头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伴随着微风轻轻飘扬，有着青春的朝气蓬勃，还有着青春的肆无忌惮。

如此景色，真是美得惊心动魄。

“卡门，你今天在车上才出了一身汗，不要玩得太忘形了。否则会感冒的。”艾莉森温言温语地说道，“安博，你确定不想要到水里一下吗？你可以到屋子里，让泰勒帮忙把泳衣拿出来。”

安博摇了摇头，乖巧地说道，“我站在这里就挺好。”

“安博，安博，你不下来的话，你会后悔的。”卡门嚷嚷地叫着，“这里的湖水真的太舒服了……”可是话语都还没有说完，卡门就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愣在了原地，这毫无征兆地截断，让大家都愣了愣，安博不由开口呼唤到，“卡门？”

没有想到，卡门却把手指放在了唇瓣上，“嘘！”轻声说道，然后近乎呢喃地解释到，“这里有鱼！小小的，小小的鱼。”

卡门不由蹲下来，看着自己双脚之间游动的鱼儿，双手并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试图把鱼儿捞起来，可是却因为太过心急，一下子加速起来，然后就激起了一大片水花，鱼儿顿时都被惊跑了。

卡门嘟起了嘴巴，一脸郁闷地看着脚底下大片大片的涟漪，那茫然若失的模样让旁边围观的几个人都不由莞尔。

正当陆离以为，卡门会不屈不挠地继续捉鱼，下一秒，卡门就沿着湖泊河岸线，啪嗒啪嗒地快速奔跑了起来，双手还平伸起来，就好像低空飞翔的小飞机，嘴里发出奇妙的拟音，“呜……呼……biu，biubiu……”听起来就好像打战一般。

卡门还故意高高地抬起了膝盖，高高抬起、重重落下，溅起大片大片水花，牛仔裤几乎全部都湿了，可是她却完全沉浸其中，不亦乐乎，那欢快的模样将童年的质朴和纯真发挥得淋漓尽致，让陆离都忍不住羡慕起来，想要跟随在卡门的身后，一起踩水。

“卡门，卡门！”艾莉森呼唤了起来，转头看向了陆离，歉意地说道，“我也不想要打断她，但一不小心，她就会感冒的。”

“需要带两条浴巾过来吗？”陆离没有对艾莉森的教育方式发表评价，这不是他的工作。

艾莉森点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离朝着卡门和安博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主卧室，宋令仪还在休息，陆怀瑾坐在书桌前翻阅着书籍，屋子里自然有一股静谧温暖的气息在涌动着。

陆离看了一眼正在睡觉的宋令仪，没有和陆怀瑾解释情况，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后到浴室里翻找出两条没有使用过的干净浴巾，再次和陆怀瑾点头打了一个招呼，直接就离开了，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刚刚离开客用卫生间的泰勒，“我刚刚把行李放了下来，这里很好，一切都很好。”

泰勒指了指楼下，“我刚才遇到另外两位牛仔，我想请问一下，我可以去看看牛栏或者羊圈吗？”泰勒礼貌地笑了笑，“我从来没有看过真正的羊群。”

陆离可以猜测得到，他们对于马匹应该并不陌生，许多中产阶级家庭在度假的时候，都会学习骑马。不过，牛群和羊群就是牧场的特有产物了。

“当然没有问题。牧场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仅仅只是体验这里的日常生活。所以，有任何需求，你直接和牛仔们说就好了。”陆离点点头，正准备下楼，却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晚餐你们是打算自己做，还是跟我们一起吃呢？自己做的话，冰箱里有一些食材，然后旁边有一块有机农场，可以采摘新鲜的蔬菜。”

“呃，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和你们一起用餐吗？”泰勒皱了皱眉头，一脸歉意地说道，“老实说，我母亲的厨艺不是那么让人满意。”

陆离不由笑了起来，“我只是提供一个建议。今晚我们可能会吃中餐，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适应的。”即使不用解释，泰勒也可以听得出来这句话里的暗示：杰米，杰米就可能不喜欢中餐。

陆离没有再继续交谈下去，快步走下了楼梯，离开了主屋。他没有看到杰米，不知道杰米是躲在客房里，还是到外面去抽烟了。

重新来到湖边，陆离就看到了荡漾在湖面上的红色木船，艾莉森坐在船里，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从车子后车厢里拿出来的，没有划桨，只是放任着船只跟随着涟漪轻轻摇晃，看起来就像是婴儿床一般。

“抱歉，希望你不会介意我的自作主张。”艾莉森看到了走过来的陆离，扬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在岸边始终无法感受到这里的美。你知道，在湖面上，可以感受到与众不同的宁静，仿佛……我只是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后面那半句话，声音渐渐小了起来，陆离听得不是很真切，也许只是他自己的推测而已。

卡门依旧站在湖水旁边，不断地原地跳跃着，努力震动着湖水的波浪，一圈圈涟漪从脚底下传送出去，似乎想要让艾莉森的船只摇晃得更大一些，再大一些。但她的努力却收效甚微，船只轻轻地摇晃着，让艾莉森仰起头来，稍稍地把雨伞往后靠了靠，沐浴在阳光之下。

“妈妈不让她一起上船，说是太危险了。”安博解释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离耸了耸肩，“这真是太自私了，不是吗？”那调侃的话语让安博不由轻笑了起来。

陆离走了上前，将浴巾递给了安博，“我觉得，你可以找一个地方坐下来，一直站在这里，这可不是度假的正确方式。”

安博抿嘴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扬声喊道，“卡门，不要再继续玩水了，否则晚上你可是要喝止咳糖浆了。”

“我就再玩一会，一会。”卡门那稚嫩的声音，恋恋不舍地说道，带着一丝奶音的撒娇，让人不由莞尔。

安博不由笑了起来，“那么我猜，你对牧场的其他活动也没有兴趣了，对吧？”俏皮的话语泄露出了一丝少女的活泼。

238肆意童年

“其他活动？什么活动？”卡门立刻就抬起头来，一脸好奇地看着安博，眼底的光芒闪烁着期待和激动。

陆离嘴角的弧度忍不住就上扬了起来。孩子身上的那种肆意和躁动，真的是太特别了，有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动，不顾一切地打破身边的所有束缚。

在纽约，每个人总是在努力变得成熟，因为社会的发展太迅速了，也太残酷了，不要说孩子了，即使是成年人，任何一点点疏忽，都可能被社会所淘汰，所以他们不得不拼搏，再拼搏，将自己身上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剥离，然后将所有棱角都打磨殆尽，变成自己曾经深恶痛绝的模样。即使是孩子，也是如此。

在牧场，陆离却能够静下心来，细细地欣赏着那小懵懂、小冲动、小毛躁的童年时光，仿佛所有束缚都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自由的空气瞬间蜂拥到胸膛里，把肺部吹得鼓鼓的。

看看在湖面上安静泛舟的艾莉森，看看抿嘴偷笑的安博，再看看按耐不住好奇的卡门，当然还有阳光朝气的泰勒。

陆离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一家生活在纽约，孩子们却能够保持那一颗纯真和质朴；为什么杰米是一个狂妄自大的种族歧视主义者，孩子们却能够保持内心深处的天真浪漫。不仅仅是因为密歇根湖，也不仅仅是因为云巅牧场，还因为那个享受着自己片刻安宁的艾莉森。

也许，这就是他们专程前来云巅牧场度假的原因。

卡门依旧站在湖水里，不过动作已经停了下来，扑闪扑闪着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安博。

安博左右看了看，然后求助地看向了陆离，扬声说道，“先生，牧场应该还有很多活动项目吧？有什么适合孩子参加的吗？比如说，迷你高尔夫？”

先生。陆离觉得额头三条黑线，虽然说，安博看起来也就十一、十二岁的模样，按照年龄来说，她称呼陆离为“先生”，这也没有什么不妥，而且还表示了足够的礼貌；但听在耳朵里，却总觉得有点奇怪，莫名地，陆离就觉得自己突然奔三了。

“迷你高尔夫就算了，你们在密歇根应该玩过许多次。不过，猎枪射击怎么样？你们想不想尝试？”陆离眼睛微微一闪，恶作剧地说道，果然就看到了安博的一脸错愕——

这里是美国，而不是英国，他们可不像那些传统贵族，小时候就有出去打猎的习惯，即使是贵族，低于十岁的孩子也不应该触碰猎枪……吧？安博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

看到安博那慌张的神情，陆离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这才意识到，他居然和一个小盆友在计较，这似乎有些胜之不武。视线余光就看到了卡门那跃跃欲试的亢奋表情，这下就轮到陆离郁闷了——如果卡门真的要求玩射击的话，那他怎么办？

“吁”，马匹的嘶吼声从后面传来，由远及近，卡门的注意力瞬间就转移了，这让陆离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救星就到来了。然后陆离就看到安博那调皮的眼神，在轻轻闪烁着。

看来，这小姑娘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恬静贤淑。

不过，不等陆离继续探究，布兰登骑着马就已经来到了陆离的身边，一个翻身走了下来，看向了安博和卡门，“我只是过来询问一下，你们对于小马驹有兴趣吗？我刚刚接到最新消息，现在有一匹母马正在生产，估计还要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小马驹才能顺利生产下来，如果你们想看的话，现在是不错的机会。”

可以感受得到，布兰登微微放缓了声音，似乎比平时增添了一些温柔，这让陆离想起了布兰登的妻子贾思明，他也即将要成为父亲了。

“我们牧场的？”陆离有些惊讶，他记得牧场是有牛怀孕了，却没有听说马匹怀孕。

布兰登摇摇头，“不是，隔壁马歇尔溪谷牧场的。罗伯特忙碌了两个多小时，刚才克洛伊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空，过去帮忙一下。”说完，布兰登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离，似乎在说：我们牧场什么时候配/种？

陆离呵呵地轻笑了起来，拍了拍布兰登的肩膀，而后转过头，看向了卡门和安博，可是不等他开口询问，卡门就兴奋地说道，“我可以去吗？可以吗？可以吗？”因为太过激动，她又开始踩水起来。

安博无可奈何地说道，“如果你把衣服全部弄湿了，那就不行。”

卡门立刻双手牢牢地放在身体两侧，嘟着嘴巴，一脸“我很乖巧”的模样，双眼却依旧绽放着光芒，眼巴巴地看着安博，那讨喜的模样着实让人无法拒绝。

安博虽然比卡门大一些，但其实她也还是一个孩子，眼神里的激动已经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但她还是按耐住兴奋的情绪，开口说道，“这需要询问妈妈……”

话音都还没有落，卡门就转过身，大声喊叫起来，“妈，我和安博可以去看生产小马驹吗？十四会带着我们一起去。”

陆离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一下：他什么时候答应了？可是到嘴边的话语，还是停住了，因为他确实有些好奇。来到牧场几个月了，还没有目睹过添丁的过程呢。不知道会不会很血腥。

艾莉森坐直了身体，看了过来，“十四，不会打扰你的工作吧？”

陆离抬起右手，挥了挥，笑呵呵地说道，“我的荣幸。”

艾莉森点点头，微笑地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安博，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听十四的安排，知道吗？”然后艾莉森再次看向了陆离，“谢谢。”

“看马驹！马驹！马驹！”卡门终于从湖水里跑了出来，只是，那双红色的运动鞋已经变成了两艘小船，牛仔裤也湿哒哒地黏在小腿上，模样颇为狼狈，可是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只是呵呵地笑着，似乎对自己的状态颇为满意。

安博快速走了上前，用浴巾将卡门包裹住，一阵微风吹来，卡门顿时就打起了冷颤，“你必须先把湿衣服更换下来，否则就不能去看马驹。”安博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卡门还想要辩解，但安博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可是。”但卡门依旧不甘心，看向了陆离，“那我们会不会错过了？”

陆离微笑地回答到，“如果你还在这里继续耽搁的话，会。”

卡门立刻就变得积极起来，“那快点，快点，我们快点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吧！”一边说着，一边就拉着安博朝主屋的方向跑，两个人呼哒哒地就跑了起来，安博还不忘转过头，对着陆离挥了挥手，表示感谢。

目送着两个小家伙的背影，陆离这才对着布兰登说道，不确定地说道，“生产过程应该没有那么快结束吧？”

布兰登不由莞尔，“放心吧，没有那么快，三个小时是基本的。”

两个人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布兰登在这里等候两个小家伙，而陆离则到马厩去把栗子牵了出来。从这里前往马歇尔溪谷牧场，不远不近，比起开车来说，反而是骑马更加方便。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尤其是在纽约这样的大城市，但这里是德州，陆离已经习惯了。

泰勒正在牛栏里，兴致勃勃地和杰西卡交流着，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李一桐正在繁忙的身影。陆离和他们点头打过招呼，然后就径直牵了栗子，前往主屋的路上，可以瞥见在榉木林里散步的杰米，他的身影在隐隐落落的树木交错之间前行，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回到主屋门口，仅仅等待了几分钟，就可以听到卡门那兴奋的声音和欢快的步伐，“快，快点，安博，快点！”

一口气跑到了门口，卡门就看到了两个坐在马背上的人，紧接着安博也走了出来。安博看了看陆离，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卡门就扬声说道，“十四，我要和你一起！”

“当然没有问题。”陆离下马，扶着卡门坐上马背，而后再翻身上马。从卡门的坐姿就可以看得出来，陆离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们对于骑马确实不陌生。

紧接着，安博也坐到了布兰登的前面，两个人就策马奔腾，朝着马歇尔溪谷牧场进发。

卡门的情绪欢乐起来，开始放声高歌，“一个小的、两个小的、三个小的印第安人……”稚嫩的嗓音演唱着童谣，欢快的歌声在风声中飘散，犹如一阵春/风，吹拂过的角落都染上了一层嫩绿色，整个世界的变化让人心情都明快起来。

陆离也忍不住跟随着卡门一起哼唱了起来，“四个小的、五个小的、六个小的印第安人……”这应和声让卡门越发开心起来，灿烂的笑声零零碎碎地夹杂在歌声之中，一起飘扬。

马歇尔溪谷牧场很快就出现在了视线之内，在布兰登的带领下，他们朝着马厩的方向跑了过去，然后就看到克洛伊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嘿，伙计们，大老远我就听到了夜莺的歌声，现在让我看看，今天我们有新客人到来了。”

“克洛伊，这是卡门，这是安博；安博，卡门，这是克洛伊。”陆离坐在马背上，直接就做起了介绍。

卡门看了看克洛伊，又抬起头看了看陆离，视线再次做了一个来回，毫无预警地就说道，“十四，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239母马生产

“十四，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卡门那童言稚语，毫无预警地打乱了谈话的节奏，大家都不由愣了愣，陆离却是看到了克洛伊脸上那刹那间的愣神，嘴角的笑容不由就上扬了起来，低头看向了卡门，“怎么，难道你有什么特别建议？”

陆离没有正面回答，不过简单的一句话就把话题转移了开来，可是话语之间若有似无的暗示还是让旁边的布兰登多看了两眼。

克洛伊却是一个泼辣的，看到了布兰登打量的视线，毫不示弱地直接就瞪了回去，反而是让布兰登噎了噎。

卡门仰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你暂时单身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女朋友啊，不过，只限于这次度假时间范围。”

那幼稚的话语还带着没有消散的奶味，着实让人忍俊不禁，陆离露出了一脸扼腕的遗憾表情，“只有这次度假时间吗？难道不能永远地持续下去吗？”

然后就看到卡门哧哧地笑了起来，皱了皱鼻头，摇头晃脑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没有什么是能够永远的吗？”

那人小鬼大的话语，着实让人忍俊不禁。现在的孩子，得益于网络和电视的存在，成熟的年龄越来越小，小不点的姿态就会有模有样的装深沉起来。

克洛伊不由轻笑了起来，扬声回答到，“那么，十四作为你的男朋友，这可是他的荣幸。”

陆离也十分配合地点点头，做出了一幅与有荣焉的模样，惹得布兰登和安博两个人都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陆离翻身下马之后，伸出了双手，将卡门抱了下来。落地站好之后，卡门认真地点点头，“果然是我的男朋友。真是温柔又体贴。”卡门抬起头，看向了克洛伊，一脸神秘兮兮地表情，“可不要羡慕哦。”

那得意洋洋的话语着实太过可爱，所有人嘴角的笑容都不由上扬了起来。等着卡门迈开了步伐，落在了身后的克洛伊，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下陆离，收了收下巴，“你是一个幸运的男人。”

陆离坦然地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一行人鱼贯地走进马厩里，马歇尔溪谷牧场只饲养马匹，这里的马厩和云巅牧场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规模的，干净整洁的马厩在眼前一溜地排开，细碎的嘈杂声却透露出整齐有序的安宁，不过让陆离有些意外的是，这里的现代化设备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看来罗伯特还是坚持用传统的方式饲养马匹。

柯尔说，巅峰时期的榉木牧场，是附近区域最好的马场之一，只是，陆离却无法想象，想要和马歇尔溪谷牧场的规模相比较，杰克到底要花费多少的心血。

“怎么回事？”布兰登主动走了上前，没有客套地打招呼，直奔主题。克洛伊打电话过来寻求帮忙，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顺着布兰登的声音，陆离就看到了正在忙碌的罗伯特。

他单膝跪在地上，正在细细地打量监控那匹母马的情况——她略显无助的躺在地上，身型比想象之中瘦弱一些，浅褐色的鬃毛湿漉漉地布满了汗水，眼睛浑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起来很是痛苦。

母马的旁边放置了一个工具箱，几个深褐色的瓶瓶罐罐、几把不同尺寸的剪刀摆放在旁边，还有一个暗红色的大桶，里面冒着氤氲的蒸汽，弥漫着浓郁的腥味，这让整个马厩的空气都变得浑浊起来，弥漫着一股无法平息的躁动。

可是，罗伯特却没有出手帮忙，只是密切地监控着。这让陆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陆离对动物的生产没有任何概念，可是在人类生产的时候，不都有助产的护士吗？尤其是难产的时候，难道动物不是如此吗？

罗伯特回过头来，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破水已经二十分钟了，但依旧没有动静。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体太过虚弱了，没有力气生产。”说完，罗伯特低头打量了一下那匹母马的肚子，认真观察了一番，这才接着说道，“而且，我怀疑可能是双驹。我不太确定，但还是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布兰登明白地点点头。如果只是简单的难产，罗伯特和克洛伊两个人就可以处理了，但涉及到双驹的话，事情就比较麻烦了，不仅仅是生产的部分，还有马驹生产下来之后的部分，这都需要更多的人手。所以，克洛伊这才给布兰登打了电话。

陆离正在倾听的时候，却感觉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袖子，转过头一看，就看到了卡门那悲伤的小脸庞，“十四，她现在是不是很难受？”顿了顿，卡门牵住了陆离的手，小巧的手掌完完全全包裹在陆离的掌心里，“她是不是……”卡门的声音不由就放轻了下来，唯恐自己稍微大声一点，就会打破空间的宁静，“就要放弃了？”

刚才还欢快活泼的气氛，转眼就变得凝重起来。

不仅仅是卡门，安博也抬起头看向了陆离，眼神里闪动被脆弱的光芒。耳边传来那母马低低的呻/吟声，可是她却无法动作，只是有气无力地喘息着，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生命的脆弱在这一刻没有任何遮掩地展现在眼前，这着实是让人不忍直视。

“卡门，你知道吗？人们之所以不断称颂母亲的伟大，就是因为母亲不会放弃，她们永远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孩子，即使是命悬一线也不会。”陆离低声说道，语气却无比坚定，他握住了卡门的小手，然后对着安博微微点了点头，为他们加油鼓劲。

“可是，难道我们不能帮助她吗？”卡门收紧了手指，担忧地说道。

这下，陆离也卡壳了，他可是彻底的门外汉。还好，站在旁边的克洛伊为陆离解围了，“在母马生产的时候，最好让她自行完成分娩。因为，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可以让马驹更加健康，同时也可以让母马更加强壮。”

克洛伊没有说的是，这同时也是自然界优胜劣汰的法则。残酷，却现实，动物的生存环境远远比人类更加险恶得多，他们必须更加坚强，才能将生命延续下去。许多被动物园饲养的动物，就渐渐失去了大自然求生的那种锐气，逐渐变得温顺起来，反而失去了自然本身的风采。

卡门和安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陆离却听明白了其中的深意，“那如果是难产呢？”

“那么我们就需要出手帮忙。这也是我让布兰登过来的原因。”克洛伊微笑地解释到，“毕竟，我们是牧场，不是大自然。”

陆离轻轻扯了扯嘴角，不过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眼前的母马身上。

布兰登走了上前，蹲了下来，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稍稍拉开了他和罗伯特之间的距离，紧接着就听罗伯特开口说道，“要生了！”

卡门不由就朝前迈开了脚步，陆离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避免打扰到罗伯特和布兰登的工作，然后就看到安博也往前探头探脑，这个小动作泄露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的事实。

似乎意识到自己动作被看见了，安博抬起头，然后就撞到了陆离的眼睛，羞涩地抿了抿嘴角，这让陆离也露出了笑容。

陆离招呼着卡门和安博来到旁边，更换一个角度，顿时就看的清楚了，同时又不会打扰到他们的工作。此时，克洛伊也卷起了袖子，做好了工作的准备，虽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但注意力已经全部都放在了眼前的母马身上。

就在此时，视线里就可以看到两只脚伸了出来，还有一个小小的头颅盯着一层湿哒哒的黏液，冒着腾腾热气，看起来有点恶心，却透露出丝丝生命的力量，让人欢心。然后就看到母马浑身肌肉重新紧绷起来，似乎终于完成了蓄力，用力开始往外推，那痛苦的哀鸣让人心惊胆跳，不过马驹却在一点一点往外推。

这是好事。

“那是小家伙的脑袋吗？”耳边传来了迫不及待地询问声，陆离还以为是卡门，可转头一看，却发现是安博，她迫切地踮起了脚尖，双手紧握成拳，目不转睛地关注着。

“是的。”陆离也同时转头看了过去，马驹的前肢和脑袋先钻了出来，经过最困难的开头之后，母马一用力，然后小巧的马驹就滑落了出来，夹杂着一大堆污秽的黏液和马水。

不需要多说，布兰登就走了上前，将马驹拖到了一边，而罗伯特则上前检查母马的肚子，静谧的马厩顿时就变得忙碌起来。

布兰登熟练地用沾了温水的软布将覆盖在马驹脸上的黏液都掏干净，然后仔细检查起马驹的状态。

陆离始终站着，居高临下可以看清楚整个情况，然后他就注意到了马驹那始终紧闭的眼睛，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罗伯特的声音就传来，“她还在阵痛，里面还有一只。”

果然是双驹，可是，第一只就已经耗尽了母马的所有力量，她还有能力再继续生第二只吗？

不等大家进一步思考，布兰登的声音紧接着就响了起来，“克洛伊，我需要你的帮助。马驹没有呼吸，听诊器呢？我要听听心跳。”

看到母马顺利生产的喜悦，没有来得及升起，死亡的阴影就笼罩了下来。

240初生马驹

因为太过紧张，卡门捏着陆离的手掌在不断收缩着，那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能量，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就连站在旁边的安博也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陆离，试图寻找一些安全感。

陆离专注地看着布兰登，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地屏住了呼吸。

克洛伊将听诊器递给了布兰登，布兰登细细地听了一会，随手将听诊器挂在了脖子上，点点头，“他的心跳是正常的，假死状态。”

克洛伊熟练地走了上前，双手带上消毒手套；与此同时，布兰登将脐带内的血朝着马驹肚脐的部位顺捋了几次，将脐带血顺了过去，然后在距离马驹腹部三、四厘米的部位，用手指做了一个记号，克洛伊抓住时机将剪刀递了上去，布兰登准确地下刀剪断。

随后，布兰登重新将剪刀递给了克洛伊，紧接着抓住了小马驹的后肢，腰腹一用力，高高地举了起来，保证马驹完全悬空；克洛伊将剪刀放下之后，一个跨步走了上前，用双手拍打着马背和胸部。

沉闷的拍打声在空气里蔓延着，陆离的心脏不由就往上提升，卡在了喉咙里，那种紧张的情绪几乎无法摆脱，甚至就连呼吸都已经忘记了，只是看着克洛伊专心致志地拍打着。

那枯燥的重复动作似乎没有一个终点，也看不到马驹任何恢复正常的迹象，这着实让人备受挫折，一股淡淡的哀伤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安博捂住了嘴巴，眼眶微微发红，终究也没有忍住，牵住了陆离的袖子；小小的卡门干脆整个人都躲到了陆离的胸怀里，偷偷地转过头，用视线余光窥视着那里发生的一切。

“好了，布兰登。”克洛伊突兀地说完，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布兰登就将马驹平放在地面上。

看着那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的马驹，似乎一点生命迹象都没有了，安博和卡门都已经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就连陆离都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血淋淋的残忍。

不过，布兰登和克洛伊依旧没有放弃，布兰登让马驹平卧下来，而后布兰登用两手有节律地推压胸部两侧，那温柔的模样仿佛在照顾自己的孩子一般。

“克洛伊？”罗伯特扬声喊道，可是，克洛伊还在另外一侧准备初乳，因为母马的身体太过虚弱了，看起来不像有初乳的模样。所以，克洛伊准备了保姆马，此时正在挤奶。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陆离往前走了小半步，准备参与其中，卡门依旧紧紧地抱着陆离的大腿，陆离拍了拍卡门的后背，注视着卡门的眼睛，“她需要我的帮助，还有你们的帮助，可以吗？”

卡门咬了咬下唇，点点头，松开了双手，然后陆离看向了安博，认真地说道，“她需要我们的帮助。”

安博的眼神迸发出了坚毅的光芒，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然后就走到了卡门的身边，牵起了卡门的小手，两个人并肩而立。

陆离快步走了上前，同时拿起了旁边的消毒手套，熟练地戴了起来，然后走到了罗伯特的身后，单膝跪地，做好了准备的姿势。

此时也没有时间解释了，罗伯特直接转过头来，“我需要你拿着旁边的奶瓶，里面有温水，上前喂一喂她，她现在有些脱力了，需要恢复一下。”

陆离点点头，没有废话，直接就走到旁边，拿起了那个巨型奶瓶，来到母马的脑袋旁，双膝跪在地上，将奶嘴凑了上去。果然，母马直接就张嘴咬住，开始吸吮起来，浑浊而炙热的气息喷在陆离的手背上，可是却虚弱无力，似乎可以清晰感觉到她身体里能量的流失。

与此同时，罗伯特开始将母马的后躯抬高，稍稍地调整起来，那动作，看起来第二匹马驹似乎有点胎位不正的模样，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额头滑落下来，闷热的空气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陆离的心跳不由就开始加快起来，那种近在咫尺的真实感，让生存和死亡都变得无比沉重起来，他微微提高了奶瓶，转眼之间，母马就把整个奶瓶里的温水都吸吮完毕。可是，她的眼睛看起来依旧浑浊，充满了疲倦，这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陆离转头看向了罗伯特，罗伯特却摇了摇头，“给她一点时间。”

陆离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无力感，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即使他们竭尽全力，但能够提供的帮助也是有限的。

时间在缓缓流逝着，陆离的视线在旁边的小马驹和眼前的母马之间徘徊着，他忍不住就弯下腰，低声说道，“拜托，你的孩子需要你，两个孩子都是如此；你也需要你的孩子。”

陆离知道这很愚蠢，也很荒谬，他正在用对待人类的方式，对待眼前的母马。但其实，人类也是动物的一种，不是吗？

陆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着母马的马鬃，掌心可以感受到她并不强壮的肌肉，淡淡的温度在指尖之上跳跃，微弱的生命力正在重新聚集。

“好了！她恢复过来了！”罗伯特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向了陆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永远不要忽略母亲的力量。”这让陆离轻轻扯了扯嘴角，可是紧张的情绪却依旧没有完全松懈——因为第二匹马驹还是没有生产下来。

说话间，陆离的手掌就可以感受到母马的肌肉再次紧绷起来，聚集的力量犹如火山一般爆发出来，那蓬勃的生命力让陆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忍不住就欢欣鼓舞起来。

前肢、脑袋、身躯、后肢……第二匹马驹终于顺产了出来。

陆离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匹马驹，视线远端可以看到第一匹马驹的身影，布兰登和克洛伊依旧正在忙碌着。

就在此时，第二匹马驹睁开了眼睛，那浓稠的黏液模糊了视线，但，他——又或者是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罗伯特熟练地将马驹脑袋上的黏液擦拭干净，低声说道，“你可比你哥哥更加争气。”

擦拭掉黏液之后，马驹左右看了看，而后张开嘴，将脐带扯断，那干脆利落的动作让陆离瞪大了眼睛。原来，脐带是要由马驹自己扯断的，刚才第一匹马驹显然是特殊情况。

随后，罗伯特快速用碘酊对脐带切断的伤口进行了消毒，而后将小马驹抱了起来，示意陆离让开位置，他把马驹放在了母马的身前。

看着眼前的母马，她似乎已经消耗了最后一点力气，这让陆离几乎以为，她的生机就要彻底断绝，可看到马驹的时候，母马还是再次睁开了眼睛，用脑袋轻轻拱了拱马驹，而后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地将马驹身上的黏液舔干净。

“这可以促进血液循环，还可以帮助母马认驹。”罗伯特简单地解释到，然后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另外一只马驹，“他也必须快点过来才行。”

罗伯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卡门那亢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醒了，他醒了！”可是仅仅只说了两句，她就牢牢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唯恐自己的声响惊动眼前的母子三人，但无法抑制的亢奋却让她在原地跳跃起来。

陆离抬起头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马驹抬起头来，似乎在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半闭的眼睛依旧虚弱无比，但毋庸置疑，他正在抬头，他的确正在抬头。

跨过死亡线之后的勃勃生机，磅礴地流淌出来，新生的喜悦和幸福、挫折的磨难和坎坷，犹如惊涛骇浪一般，汹涌而至，猝不及防之间，陆离就觉得眼眶一阵温热，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慌乱之中，他抬起手来，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却发现指尖正在微微颤抖着，澎湃的情绪在胸腔里激荡冲撞着，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但是幸福就这样满溢出来，让嘴角的笑容不由轻轻上扬起来。

透过朦胧的视线，陆离就看到了安博，安博此时也是热泪盈眶，正在狼狈不堪地擦拭着泪水，两个人的视线碰触在了一起，随即就双双笑了起来，那畅快的笑容从嘴角延伸到了眼底，漾出了璀璨的光芒。

布兰登将小马驹抱了起来，“你们这里可以让一点位置给我妈？”那平淡无奇的话语，放在此刻却有一种幽默感，让大家都不由轻笑了起来。

陆离和罗伯特都往后退了退，让开了空间，布兰登小心翼翼地将马驹放了下去，放在了母马和另一匹马驹的中间。

母马嗅了嗅眼前的这个新家伙，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疲惫、虚弱、乏力，却温柔、专注、深沉。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母马一点一点地将两匹马驹身上的黏液舔舐干净，看着母马一点一点地呵护着两匹马驹，那两个小伙子抬起头来，睁开了迷蒙的眼睛，四周搜寻着，努力在母马的腹部底下寻找着食物。

“哦，婴儿饿了。”卡门那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宁静，顿时让所有人的嘴角都不由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他们都知道，母马会生存下来，孩子也会生存下来，至少目前来说是如此。

克洛伊举了举手中的奶瓶，“那么，我们最好快点喂他们，不然可就糟糕了，对吧？有谁想要试试的？”

“我！我！”卡门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甚至因为担心别人看不到，还踮起了脚尖，一脸的期待。

241新生喜悦

卡门迈着小短腿走了上前，克洛伊将奶瓶递给了卡门。

这是特制的奶瓶，一个奶瓶就是一升的容量，而且外壳也比普通的奶瓶更加厚实坚硬，自然也就更加沉重。

硕大的奶瓶对于卡门那娇小的身躯来说，似乎有些太重了，她吃力地抱着奶瓶，吭哧吭哧地走了过去，克洛伊试图伸手帮忙，可是想了想，还是没有伸手，仅仅只是站在旁边呵护着卡门。

卡门摇摇晃晃地来到了两匹初生马驹的身边，将奶瓶放了下来，她还像模像样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那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不过卡门没有休息太久，随即就再次搬起了奶瓶，小心翼翼地将奶嘴凑向了马驹。那小家伙嗅了嗅，然后就咬住了奶嘴，大口大口的吸吮了起来，可是，力量着实太大了，仿佛就要把整个奶瓶吞进去一般，这让卡门有些抓不住奶瓶。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卡门就好像大姐姐一般，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稚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全部都是你的，都是你的。你的兄弟都还没有吃呢，你为什么那么着急呢。”

那小大人的模样，滑稽之中却又带着一丝可爱，布兰登就忍不住轻笑了起来，罗伯特转头看了看大家，“现在她就已经有小姐姐的模样了，等她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好姑娘。”

转过头，陆离就看到安博那跃跃欲试却又压抑自己的模样，终究还是一个孩子。

“还有一个小家伙肚子饿了，但显然模样人愿意帮助他，安博，你愿意提供一点帮忙吗？”陆离友善地说到，那询问的语气带着一丝温暖。

安博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陆离那双明亮的眼睛，她用力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罗伯特就从克洛伊手中接过了另外一个奶瓶，递给了安博，“我想，他一定会很感谢你的帮忙，他现在可是饿坏了。”

安博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抱着奶瓶蹲了下来，然后把奶嘴伸向了另外一匹小马驹。这就是刚才那匹陷入假死状态的马驹，他显然还是十分虚弱，甚至就连咬着奶嘴的力气都不够。

安博担忧地抬起头来，求助地看向了大人们，最后视线忍不住就看向了陆离，陆离却是微笑地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鼓励地看着安博。

安博咬住了下唇，犹豫地点点头，重新转过头，她想了想，将奶瓶稍稍抬高了起来，然后双手轻轻用力挤了挤，**流淌了出来，小马驹伸出了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那温热的**让他睁开了眼睛，轻轻咬住了奶嘴，一口一口地吮/吸了起来。

这让安博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安博！他开始吃了，他开始吃了！”卡门兴奋地喊着，银铃般的笑声在马厩里回荡着，勃勃生机几乎就要满溢出来。

罗伯特转过身，“十四，谢谢。”

“我？为什么？”陆离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微笑地说道，“我仅仅只是递了一下水而已，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没做。”

罗伯特却是抿了抿嘴角，认真地说道，“不，我是感谢你愿意让布兰登过来帮忙。”

这让陆离愣了愣，站在旁边的克洛伊和布兰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陆离的嘴角随即也跟着上扬了起来，礼貌地点点头，“这是我的荣幸。当然，我也必须感谢你，愿意让我免费在这里旁观。一般来说，在马戏团里，这都是需要收钱的。”

陆离那宠辱不惊地还击，成功地让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罗伯特也不例外，笑过之后，他郑重其事地再次对陆离表示了感谢，“谢谢你刚才的帮忙。”

“你们就不要感谢来、感谢去了，感觉就好像奥普拉脱口秀。”克洛伊的调侃传了过来，让人不由莞尔。

“喝完了，他全部都喝完了。”卡门欢快地说道，扬起那小巧的脸庞，闪烁着莹莹的光芒，“我还可以再拿一瓶吗？”

“哦，不，小美女。”罗伯特摇了摇头，然后他弯下腰，双手支撑着膝盖，“他们才刚刚出生，不能一口气吃太多，可以再稍等一下，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之后。现在，他们需要和妈妈在一起，多点时间相处。”

“就好像我生病的时候，对吗？”卡门扑闪扑闪着眼睛，明亮的光芒带着淡淡的笑意。

罗伯特从卡门手里接过了奶瓶，点点头，“是的，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你们是十四的客人，对吗？如果愿意的话，你们明天还可以过来探望这两个小家伙。”

“真的吗？”卡门兴奋地说道，用力摇晃了一下安博的手臂，“明天我们还可以再过来吗？”

安博却是抬起头来，看向了陆离，投去了征求的视线，得到了陆离肯定的答复之后，安博这才笑呵呵地说道，“当然。不过，你不想回去告诉妈妈，还有泰勒吗？”

“对，对，我要回去告诉泰勒，泰勒肯定会羡慕我们的。”卡门开心地拍手起来，而后看向了罗伯特，“先生，我哥哥和妈妈也可以一起来吗？”

“当然。”罗伯特点点头，“你们是十四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马歇尔溪谷牧场的大门，随时都对朋友们敞开。”

一行人又在马厩停留了一小会，意识到距离晚餐没有多少时间了，陆离和布兰登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云巅牧场。

卡门一路朝着湖泊小跑了过去，“妈！妈！”那欢快的笑声撕破了苍穹，打破了牧场的宁静和安详，“泰勒？”卡门清脆的声响在不断回响着，然后她就在湖面上看到了泛舟的艾莉森。

艾莉森躺在木船里，支撑着雨伞，徜徉在久违的宁静之中。

绿色的橡树沿着湖泊生长，湿润的树根抓住松软的土壤，青苔和绿草环绕着错杂粗壮的树根延伸着，仿佛可以看到童话故事里的小精灵在绿色之中欢快跳跃的身影；浓墨色的山峦在蔚蓝色的天际底下连绵，偶尔可以看见鸟儿飞翔的痕迹，拖拽出长长的云朵轨迹；翡翠色的湖面倒映着山峦和森林，轻盈的涟漪仿佛可以看到蜻蜓驻足的痕迹，却没有丝毫声响，就连风声都放慢了脚步。

耳边是极度的安静，仿佛所有声响都消失了，就连心脏跳动的声响都变得清晰起来；可是灵魂却又充满了喧嚣，滔滔不绝的思绪在脑海里翻滚，这是属于自己和自己的时间。艾莉森是如此想念这片宁静。

“妈？”湖边传来了卡门那稚嫩而尖锐的声响，欢快地犹如阳光在跳跃，即使闭着眼睛，她都可以嗅到卡门身上的汗水味，嘴角的笑容上扬起来，幸福犹如蝴蝶一般在指尖跳跃，艾莉森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湖边，然后就看到了卡门那兴奋的身影，红扑扑的脸颊就像是红苹果一般。

“妈，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刚才接生小马驹了，还有安博，还有十四。我是说，我们一起在旁边看，然后母马生了两匹小马驹，然后，然后……有一匹马驹没有呼吸，但后来又好了。还有一个小家伙，好像被困住了，出不来。安博都被吓到了，但后来，他还是出来了。”

卡门那凌乱的话语，前言不搭后语，只能勉强串联出一个模糊的大概，可是艾莉森却知道，卡门很开心，那纯粹而真挚的快乐，似乎就连湖泊和森林都感受到了，整个世界都变得生动起来。

艾莉森坐直了身体，看到了紧跟其后的安博，“看来，你们度过了十分美妙的一个下午。所以，你们感谢过十四了吗？”

“是的。”安博点点头，“妈，我们明天还想要去看看马驹，可以吗？你和泰勒也可以一起来。”安博忐忑不安地询问到，“当然，如果爸爸想要一起的话，也可以。”

“噢，我们也可以一起去吗？”艾莉森露出了笑容，“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新生的马驹总是让人感到愉快，不是吗？”

陆离目送着卡门和安博的离开，却是没有跟上去，转身走向了主屋。

推开主屋的大门，陆离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摘豆角的宋令仪。宋令仪抬起头来，看到来人是陆离，露出了一个微笑，“你爸在睡觉，他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我刚才听柯尔说，牧场来客人了，不是说，度假村还没有那么快开始吗？”

看着眼前的母亲，陆离觉得，这着实是太神奇了。似乎从小到大，无论什么时候，母亲总是在忙碌着，她不仅要上班，还要负责做饭和其他家务，就好像全能超人一般，无所不能，她就这样埋头忙碌着，甚至就连生病的空档都没有。

“怎么了？”宋令仪等待了一会，没有听到陆离的回答，抬起头来，然后就看着儿子傻愣愣地站在门口，“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出了什么情况？还是说你受伤了？”

陆离露出了一个笑容，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了母亲的身边，然后给了宋令仪一个大大的拥抱。

宋令仪不由愣了愣，拍了拍陆离的肩膀，“怎么了？好好地，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没有，只是想要拥抱你一下。”陆离微笑地说道。久久地，然后陆离松开了双手，看着满脸担忧的母亲，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妈，我没事，真的。忘记告诉你了，今天牧场来客人了，他们晚上会在这里一起吃饭。”

“那要好好准备一下。”宋令仪连忙说道。

可是陆离却摇了摇头，“不用，简单准备一下就好了，家常菜。这才是我们牧场的特色。”陆离心目中已经有了最好的选择。

242再次登场

杰米有些心烦意乱，情绪糟糕透顶。投资的失败，生活的挫折，经济形势的困难，一步一步将他逼入绝境；家庭的负担，这是一个甜蜜的负担，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们拥有幸福的生活，可是想要继续维持下去，却并不容易。

这就是生活，总是有着无数的无奈，还有无数的困惑。不是每一件事都可以找到答案，也不是每一件事都可以判断正误，也许可以找到出口，也许不行，但生活终究还是要继续下去。

用力吸了一口香烟，却发现，烟头早就已经熄灭了，他直接就把烟头丢在了地上，耳边传来了一个深沉的声音，“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把烟头捡起来。”

杰米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牛仔打扮的年轻人，他隐约记得，他叫柯尔。

杰米眉头紧皱起来，视线里透露出愤怒，可是没有等到怒火宣泄出来，柯尔就挑了挑眉，毫不留情地说道，“如果这片榉木林着火了，即使你可以赔偿得起，但事情也终究不一样了，所以，相信我，你会想要和这片榉木林为难的。”

那冰冷而生硬的话语，让杰米愣了愣，最后还是在柯尔的目光之下败下阵来，弯腰把烟头捡了起来，放在了掌心里。

柯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还有，晚饭时间到了。”

杰米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明月，此时才不过七点而已，居然就已经到了晚餐时间？这是不是太早了？纽约的晚餐时间一般是八点或者九点，现在他根本一点都不饿……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低下头，就发现柯尔早就已经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个硬朗的背影。

“咕噜噜。”

肚子里传来了一阵饥肠辘辘的声响，这让杰米尴尬地低下头。今天一路长途奔波，午餐不过只吃了半个三明治，整个下午就连一杯水都没有喝，现在，所有饥饿感都伴随着“晚饭时间到了”这一句话，汹涌而至。

还好，周围没有其他人。

杰米烦躁地摸了摸脑袋，将头发完全打乱，然后快步朝着主屋走了过去。

推开主屋的大门，空气里一阵又麻又辣的刺鼻气息就扑面而来，这让杰米忍不住就停下了步伐，眉头紧皱，“这是什么鬼味道？”

主屋里一片安静，就连卡门这个小家伙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这使得杰米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每一个人都听到了。

“食物。”这是陆离的回答，简洁明了，却不近人情。

杰米顿时就被激怒了，“你管这个叫食物？”他原本还在担心自己的“粗口”，被孩子们听到，这似乎不太好，可燃烧起来的怒火顿时就把理智焚烧殆尽，大步大步地走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桌面上那奇形怪状的东西——

一个大锅，红油油的一大锅，上面飘着完整的辣椒和黑色的小颗粒，密密麻麻的着实有些吓人，刺鼻的气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一个小锅，乳白色的汤汤水水，飘荡着两根长葱，还有蘑菇、红枣之类的奇怪东西，甚至还飘着一个西红柿。

“这……这是什么垃圾东西？”杰米直接就指责到，“不过就是两大锅……”

“杰米威廉姆斯！”艾莉森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厉声呵斥到，打断了杰米后面的话语，那瞬间爆发出来巨大能量，让整个餐厅都安静了下来。

陆离的视线余光可以看到低下脑袋的卡门和安博，泰勒却是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杰米，又看了看艾莉森，那深沉的脸色着实难以描述。

“如果你要继续无礼下去，那么请立刻离开。我们是这里的客人，主人用最大的热情招待了我们，你要么接受，要么滚蛋！”艾莉森的话语十分简单，几乎没有多余的解释，干脆利落地下达了指令，“杰米威廉姆斯，你今天已经足够失礼了！”

杰米死死地看着艾莉森，目光犀利。

陆怀瑾和宋令仪有些讶异，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美国人中产阶级的家庭矛盾，他们没有听闻今天下午的小插曲，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面临此时的对峙，两个人都有些担心地看向了陆离。

陆离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二老稍安勿躁。

“卡门，你知道，在七十年前，根本没有美国人喜欢吃披萨吗？”陆离没有去插手艾莉森和杰米的争吵，他对威廉姆斯家的内幕一无所知，即使劝慰也无从入手，所以，他选择了另辟蹊径。

“啊？真的吗？”卡门转过头，轻声细语地说道，就好像她和陆离在说悄悄话一般。但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两个人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当然是真的。”陆离笑呵呵地说道，“在很早很早以前，披萨就已经传入美国了，贪吃的意大利人度过了大西洋，来到这片土地开拓全新的生活……”

“就好像’泰坦尼克号’里杰克的小舞伴一样？”卡门插话说道，这让陆离愣了愣，随即就听到了杰西卡的笑声，惹得陆离也笑了起来，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是的，就好像他小舞伴的一家人一样。”

“但是，当时披萨对美国人来说，却只是街头食物，没有人喜欢，甚至仅仅只是在意大利社区里流传。”陆离继续说道，“后来，因为战争的原因，无数美国士兵前往欧洲，保家卫国。当他们重新回到美国的时候，同时也把披萨胃带了回来，你知道，披萨是他们日常生活里，最经常食用的东西，方便快捷……”

“而且还很美味。”卡门再次插话说道，陆离又一次笑了起来，“是的，还很美味。然后，大量的士兵们回到了本国，披萨就开始风靡了起来。人们这才发现，新鲜事物需要人们敞开心扉去接受，至少给不同的食物一次尝试的机会，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如果从一开始就假设自己不喜欢，乃至憎恨，那么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发现新大陆的美好。”

“我们也就不知道披萨的美味了？”卡门恍然大悟地说道，然后用力地点点头，笑容不由就灿烂地绽放了开来。

“所以，你做好尝试新鲜事物的准备了吗？”陆离指着桌面上的两个火锅，热情地做起了介绍。

“我愿意！”卡门热情洋溢地说道，欢快的情绪感染到了现场的每一个人。

安博紧接着也大声地说道，“我愿意！”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这让安博有些害羞，但她还是努力保持了镇定，“我是说，这东西看起来不怎么样，但也许和披萨一样呢？”

“放心，你绝对不会后悔的。这东西，比披萨好吃了一百倍！”东尼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肯定地说道。

坐在旁边的兰迪也连连点头，“它会让你停不下来。”

“真的吗？那肚子不就要爆炸了吗？”卡门的话语让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卡门不明所以，还是泰勒轻轻拍了拍卡门的小脑袋，“放心吧，在你肚子爆炸之前，我会提醒你的。”

餐厅里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欢快起来，站在旁边的杰米反而变得格格不入起来。

艾莉森根本没有搭理杰米，径直坐了下来，询问着身边的杰西卡，“请问，这东西要怎么吃？会很麻烦吗？为什么我一点头绪都没有？”然后杰西卡就热情地开始解释起来。

宋令仪左右看了看，然后站了起来，主动对着杰米说道，“先生，你为什么不坐下来，一起加入我们呢？晚餐还没有开始，就在等你呢。”

听到宋令仪的声音，陆离顿时就变得紧张了起来。如果杰米敢对宋令仪出言不逊，他发誓，他会当场把杰米的牙齿打下来。

杰米也没有预料到，第一个向他伸出橄榄枝的，居然会是宋令仪。

杰米在原地愣了愣，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低下头，走到了唯一的空位坐了下来，左手边是艾莉森，右手边则是布兰登。

看到杰米的动作，厨房里的紧绷气氛就彻底烟消云散了，那欢乐的情绪开始蔓延开来。宋令仪也微微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察觉到陆怀瑾关切的视线，她露出了微笑，拍了拍陆怀瑾的手背，表示自己没事。

只是，杰米的情绪依旧紧绷着，难言放松，眉头紧皱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火锅。他当然知道这东西是火锅，虽然和他们印象之中的火锅相去甚远，但对于见多识广的纽约客来说，依旧不难识别出来。

他对火锅没有兴趣，一点都没有兴趣。即使刚才陆离说了那么多，他知道陆离在冷嘲热讽，影射对象就是自己，甚至还把自己下午的行为都涵盖了进去，但他不在乎，他才不需要一个年轻的毛头小子来教育他，如果不是因为艾莉森，他根本不想要待在这里。

离开，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开，他需要安静一下，好好地安静一下。

“咕噜噜”，肚子再次传来了饥饿的呼喊。“……好吧，也许可以等晚餐结束之后，再去休息。”杰米如此告诉自己。

可是，看着眼前的筷子，左右看了看，居然都没有刀叉。杰米拿起了筷子，又看了看眼前的餐桌，满满当当全部都是菜肴，盘子几乎已经要放不下了，但……他却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没有任何一道菜是他想吃的，没有任何一样食物是他觉得值得尝试的。

“爸，你应该先到旁边去拿酱料。”卡门的声音穿过餐桌，欢快地响起来，“那里有一大堆酱料哦，可以根据你自己的喜好选择。”

243大汗淋漓

李一桐觉得自己就要心脏病发了，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他几乎以为，下一秒就要大打出手了。但出人意料的是，冲突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之中，然后杰米就坐了下来。这……这真是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亚裔和白人就这样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和乐融融地开始进餐。

事实上，他在公司的时候，一直都是和白人同事坐在一起的，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如果还是像其他华裔员工一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故步自封，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那么他们就永远只能坐着最底层、最简单、最没有收入的工作；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无法融入这里的社会。

可是，在公司里，他和其他同事相处的场合，却总是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磕磕绊绊，倒不是说同事之间有种族歧视什么的——至少在当面的时候是没有的，可是交谈对话的过程中，那种无法完全感同身受的疏离感却无处不在。

这让李一桐感觉到了孤独。这着实太可怕了，甚至比独自一人还要更加可怕——坐在人群之中，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周围的欢声笑语似乎无处不在地将他圈在一个方寸之地里，无法动弹。

所以，倒不是说，如此场景太过罕见，而是那欢乐融洽的气氛。

宋令仪正在听着东尼和兰迪讨论着种植的小窍门，最近牧场似乎遭受了一些虫害的影响；陆怀瑾则向艾莉森、安博介绍着他的工作，他是一名教师，对文化、历史都十分感兴趣；还有陆离，陆离和柯尔在交谈着，但视线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卡门，帮助她把牛肉夹到了火锅里……

没有刻意的营造，一股淡淡的温馨就在餐厅里蔓延开来。

除了杰米和他。

他们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似乎不知道如何融入这些对话之中。但问题就在于，杰米是种族歧视者，但他却不是，他和陆离等人是一伙的，不是吗？在这样的气氛之下，他应该感觉到自在，不是吗？他可以和柯尔、布兰登他们说德州的生活经历，可以和艾莉森他们说大城市的见闻，还可以和宋令仪他们说国内的回忆，他应该轻而易举就可以加入交谈，不是吗？

可是，他却无法张口。

陆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李一桐用视线余光瞥了瞥陆离，他正在向卡门解释着，“……牛排也有人喜欢吃三成熟的，因为比较鲜嫩。同样，涮火锅的时候，你不会希望它百分之一百熟透。等等，你平时吃牛排的时候，几成熟？还是说，你母亲要求你必须吃全熟的？”那生动的语气，让卡门哧哧地笑了起来。

火锅，这是中/国诸多料理之中最为特别的一道。在美国这里不受欢迎，尤其是西方人严格遵循“分食制”，也就是说，大家分别把菜肴放到自己的碗碟里，单独食用，这样更加卫生，即使是小部分美国人愿意尝试火锅，独立的小火锅才是他们的有限选择。可是今天，他们面前的却是大锅，但艾莉森、柯尔等人看起来却毫不介意。

李一桐以前也尝试向自己的同时介绍过火锅，洛杉矶有好几家火锅店。但结果都失败了。是因为大城市的人太过抗拒吗？可大家不都说，大城市的人更加具有包容心，而像德州这样的中部闭塞地区才更加排外，那……又应该如何解释？

恍惚之间，李一桐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明白。也许，现在的时间太少了，久一点之后就会明白了。

杰米有些不敢伸筷子，眼前的所有一切都在冲击着他的常识底线：分享式进食，这真的卫生吗？辛辣的气息扑面而来，简直辣眼睛！难道牛肉放到水里面涮一涮，就有味道了？这种水煮的方式，简直是对食材最大的糟蹋！

一股烟气扑面而来，眼睛顿时就被辣到了，泪水不断往外扑，视线模糊得不行，就好像置身于雾霾之中一般。

“咳咳。”杰米被呛到了一下，不由咳嗽起来，他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咳咳。”感觉什么味道都没有，只剩下一股子辣味，这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可是，他似乎没有选择了，总不能饿肚子吧？

左看看，右看看，他根本无法决定，到底要吃什么，因为每一样东西煮起来似乎都不好吃。

“爸爸，这是你的酱料。”卡门端着一个小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杰米的面前，然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是十四的独家推荐哦！我还放了一点香油，味道肯定很棒。”

杰米觉得眼角在抽搐，那红彤彤的一小碗酱料，看起来着实太糟糕了。但此时他却不能反驳，否则就会引发进一步的口角。最近家里的争执已经够多了。

于是，杰米摸了摸卡门的小脑袋，挤出了一抹微笑，“谢谢。”

卡门却依旧没有离开，回头看了看陆离，又看了看安博和泰勒，似乎得到了鼓励，“我来教你怎么吃吧！”卡门拿起了筷子，可是她就连刀叉都用不好，怎么用筷子呢？

杰米干脆从卡门手里接过了筷子，“你来告诉我怎么做，我照做就是了。”在卡门的指导下，杰米涮了两片牛肉，然后放到了酱料里，在那殷切期望之中，咬紧牙关在酱料里裹了一下，看着上面那红彤彤的酱料，杰米觉得筷子仿佛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卡门也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杰米，眼神充满了鼓励和期待，等待着杰米塞进嘴巴里，这让杰米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视线余光扫了扫，杰米就注意到了安博和泰勒也在关注着他的举动。泰勒将两大块牛肉塞进了嘴巴里，大口大口咀嚼了起来，那心满意足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丝毫作伪，甚至还有一些享受，安博筷子上的蘑菇也沾满了酱料，因为久久没有吃，酱料开始往下滴落。

居然有点想吃。

杰米收回视线，再次看着自己的牛肉，卡门那殷殷期望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然后杰米就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地将筷子上的牛肉塞进了嘴巴里。

辣，辣，真的好辣，那刺鼻的辣味直接窜到脑门之上，汗水立刻就布满了脑门和后背，即使如此，依旧辣得不行，嘴唇和人中就好像着火了一般，辣得忍不住哈哧哈哧地吭着气。

他左边看了看，右边又看了看，胃部就好像着火了一般，他需要水。卡门将可乐递给了他，他抬起头就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可是舌头上的辣味依旧无法消除，甚至就连鼻涕都留下来了。不过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他就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这……这真的是太辣了，整张脸都已经扭曲了起来。

“爸爸，你没事吧？”卡门关切地询问到，有些慌张。

陆离憋笑憋得很辛苦，那一小碗蘸料之中，放了红辣椒，还有老干妈。其实，这对于陆离来说，只能算是中等口味，刺激感还是不太足，但对于大部分外国人来说，确实够呛。再加上刚才杰米尝试的是辣锅，又麻又辣，真正地将火锅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

卡门连忙转头，求助地看向了陆离，结果就看到了陆离嘴角的笑意，她一开始还有些不解，但回头看了看父亲——杰米依旧在喝可乐，仰头把整杯可乐都喝完了，满头大汗依旧没有停下来，头发湿哒哒的，一缕一缕地贴在前额上，就连衬衫都湿透了，真的太狼狈了。

“噗嗤。”卡门的担忧渐渐消失，没有忍住，直接就笑了起来，那清脆的笑声在不断回荡着，结果就是，陆离也没有忍住，直接笑了起来，然后是泰勒，再是安博。

艾莉森看着杰米的模样，甚至有些滑稽，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手绢递给了杰米，让他可以擦一擦汗水——他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李一桐愣了愣，忍了好几次，嘴角终究还是没有控制住，上扬了起来。这是他来到牧场之后，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甚至是过去几个月以来，他第一次真正地感觉到快乐。

杰米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整个屋子里笑作一团的人们。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愤怒，但事实上，他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怒火，相反，那种荒谬的喜感扯动着嘴角，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汗水就再次流了下来，简直就像瀑布一样。这，真是太滑稽了。

“呵，呵呵。”杰米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笑声真正地释放了出来，看着陆离的方向，“耶稣基督，老实说，这就是你挖的陷阱吧？”

陆离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我可不这样认为。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尝试一下我的酱料。”

陆离还友好地举起了自己的酱料，朝着杰米递了过去。

杰米顿时退避三舍，直接就撞到了椅背上，那慌张的模样，再次引发了哄堂大笑，杰米自己也不由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不，还是不用了。”

杰米重新打量了一下餐桌上的食材，这才发现，他的面前有无数东西可以吃，就好像是一个新大陆。犹豫了片刻，他再次拿起了筷子。

仅仅只是这一个动作，所有人都一幅收到了惊吓的表情，艾莉森更是直接说道，“杰米，你确定吗？”

杰米谨慎地说道，“嗯……我想再尝试看看。”

244停不下来

艾莉森担心地看向了陆离。

陆离也有些不太确定，火锅的辣味是很冲的，而且余韵绵长，如果肠胃太脆弱的话，一不小心就会拉肚子；甚至可能引起强烈的不适。之前陆离听说过，纽约有人吃辣椒吃到住院，这不是玩笑话。

“杰米，出于我个人来说，其实我很希望看到你继续受苦的模样。但考虑到，万一你把牧场告上法院的话，那将会很麻烦。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继续尝试下去了。”陆离的话语微微带刺，同时又不失嘲讽的幽默。

只是，这要看对象是谁。如果是朋友的话，估计就捧腹大笑了；但杰米可不是朋友，而且还是种族歧视者。这样的话语，也许将会引发冲突。

艾莉森不由看向了杰米，眼底流露出警告；卡门和安博充满不安和好奇地看着杰米，泰勒的眼神难以解释，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错杂。

杰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灼热而沉重，他点点头，“放心，我没有打算站着进来、躺着出去。”调侃对着调侃，嘲讽对着嘲讽，杰米的表情依旧严肃，甚至有些凌厉，但对峙之间，却已经逐渐变得平等——歧视的部分消失了，“当然，如果我真的躺着出去了，那么我绝对会提起诉讼的。”

陆离抿了抿嘴，“那你就再尝试看看吧，我会考虑随时把晚餐撤下去的。然后，我们自己家人到厨房去吃，你们就吃三明治好了。”

“十四！”卡门忍不住喊出了声，那撒娇的语气让人觉得一阵好笑，就连安博和泰勒两个人也眼巴巴地看着陆离，唯恐他真的这样做了。

陆离笑呵呵地说道，“你们都还没有品尝呢，那么激动干什么，说不定你们不喜欢呢？”

“谁说的！我吃了！”安博迫不及待地说道，将自己的酱料碗端了起来，而泰勒坐在旁边，也不说话，干脆就直接开始涮羊肉了，那迫不及待的模样仿佛有人在和他抢食物一般。

这下，大家都激动了起来，东尼和兰迪两个人干脆站起来，卷起袖子，直赴战场。

然后杰米就看到东尼舀了一勺红红的辣汤，添加到了旁边的那碗米饭里，洁白的米饭顿时就被染成了红色，着实有些吓人。“你……你……这没事吧？”

东尼呵呵地笑了笑，“我觉得这汤汁最好喝，简直是精华。上一次我就想要尝试了，可惜错过了。今天，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说完，东尼居然就开始搅拌起米饭来。

那红彤彤的米饭看起来着实吓人，根本是难以想象，在杰米的观念之中，这就是绝对不会尝试的东西。但看着东尼的动作，他居然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这一次，杰米没有再等待，他也站了起来，夹起了牛肉，放在红锅里涮了起来，看着咕噜咕噜翻滚的汤汁，心情不由就雀跃起来。他踮起脚尖，左右看了看，然后又丢了两片生菜下去，再丢了两片萝卜下去，紧接着再丢了羊肉下去……

“这是什么？”杰米看着旁边那粉嫩粉嫩的透明肉片，可是一点都不像牛肉或者羊肉。

“鱼片。”坐在旁边的布兰登沉声解释到。

“鱼？”杰米满脸惊讶，他们的日常料理之中，鱼肉着实不是一个经常出现的食材，可是仔细想想，今天就连火锅都出现了，他现在满头大汗，好像在芬兰的桑拿里刚刚出来一般，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奇怪的呢？“味道怎么样？”

“我的个人建议？二十秒就足够了，最为鲜嫩。”布兰登言简意赅地说道，视线却根本没有转向杰米，而是夹起了两片鱼片，丢进了火锅之中，然后目不转睛地锁定着自己的猎物。

杰米一时间有些发愣，然后就听布兰登说道，“你的牛肉。”

杰米立刻收回了视线，用漏勺将牛肉捞了起来，放进了酱料碗里，蘸了蘸，这一次他没有蘸那么多，然后把牛肉塞进了嘴巴里。果然，辣味没有第一次那么冲了，但依旧辣得不行，整个鼻子都通了，鼻水抑制不住地往下流，甚至眼泪也开始往下掉，最糟糕的是，他觉得口水也开始不断往外冒。

这下好了，为了吃一块牛肉，他就像是三岁的孩子，完全失去了控制。但，好好吃，辣得不行，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张开了，衣服已经完全湿透，可是真的好好吃。

哈哧，哈哧。

杰米觉得自己就要顶不住了，辣得舌头和嘴唇都肿了起来，但他却根本停不下来。

“哈哧，我的生菜，生菜，哈哧，可以了吗？”杰米不断吐着舌头，就好像蹲在旁边的泰迪，转头询问着布兰登，那迫不及待的表情简直和卡门一模一样。

李一桐看到了杰米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最好不要现在，生菜可以吃了，但它是最辣的，甚至比牛肉还更辣。”在意识到之前，李一桐就主动开口说道，一切都是如此自然，不需要刻意的思考，也不需要专门的酝酿，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

“对。”布兰登对着李一桐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的答复，“你可以先尝一尝羊肉，还有鱼肉，这些都是最新鲜的，吃完之后就没有了。蔬菜的话，还可以到有机农场里采摘。”

“想吃的话，自己去摘。或者，不然我指示杰克去，这也是可行的。”兰迪大喇喇地说道。

李一桐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即使是被吐槽、被指示，但他却丝毫不觉得生气，相反，还有一些开心，耳边就传来了宋令仪的吐槽声，“你们先把这些吃完再说。浪费粮食，这才是最糟糕的。”

所有人哄堂大笑，包括李一桐，却不包括杰米——因为杰米正在吃羊肉，他把羊肉捞了出来，一口一口地塞进嘴巴里，这羊肉不仅没有膻味，而且口感还十分好，这和印象之中的羊肉又有些不同，这让杰米不由开始期待鱼肉了。

“哈哧，哈哧。”杰米的鼻水不断往下掉，不断用面巾纸擦拭着，但却根本停不下来，一边喊着辣，一边筷子又伸向了火锅，他觉得，是时候尝试一下生菜了。

“杰米，杰米，旁边还有白锅，你为什么不尝试看看呢？”艾莉森看着杰米那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劝慰到。

杰米却是直接摆了摆手，“我先尝试看看这个，这个。”然后就把生菜放进了蘸酱里，随即直接就塞入了嘴巴，顿时睚呲欲裂，只觉得塞了一座活火山到嘴巴里，“哈哧，哈哧。”他几乎就要喷火了，汗水再次如同瀑布一般滑落下来。

泰勒连忙递了一个盘子给杰米，示意让杰米吐出来。可是杰米却摇了摇头，不屈不挠地继续咀嚼，同时还在旁边寻找着可乐。

布兰登把可乐递给了杰米，但杰米却偏偏不着急吃，明明已经十万火急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把生菜咀嚼完毕，吞了下去，这才开始喝可乐，脸上随即就浮现了心满意足的神色，用力点点头，感叹到，“好吃！”

“你确定？”艾莉森表示质疑，“你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被十几个人围殴了两个小时。”

看着杰米那面红耳赤、大汗淋漓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杰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狼狈，可是此刻他却毫不在意，挥了挥手，“你们说，为什么纽约的火锅不是这样呢？”

“因为担心所有人都像你这样。”这句调侃是来自李一桐的，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李一桐原本还有些担心的，担心自己过线了，结果看到了大家的反应，这才放心地大笑了起来，“洛杉矶的火锅也都是改良过的，几乎什么味道都没有，真的太难吃了。”

“吧啦吧啦。没有人想要听洛杉矶和纽约那无聊的火锅，我们现在就在吃正宗的火锅，不是吗？”杰米毫不讳言地顶撞了回去，可是李一桐却没有感受到冒犯，反而真正地建立起了联系，那种如鱼得水的感觉，真的太美妙了。

杰米转头看向了布兰登，“还有什么比较正宗的味道，值得涮火锅的？”

布兰登却是一脸无辜的模样，“我是德州人，不是中/国人。”

杰米恍然大悟，转头看向了李一桐，李一桐完全没有料想到，不由顿了顿，“香芋。我最喜欢吃香芋。不过，今天估计没有准备。”

杰米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同时还在“哈哧哈哧”地吐着舌头，简直辣得不行，“那就改天吧。不过，今天我们已经尝试了新东西，不是吗？”杰米左右看了看，“对了，我也要喝一口这个汤。”

“杰米！”艾莉森惊讶地说道，那一锅红汤看起来着实太骇人了，杰米仅仅只是涮一涮，就已经忍受不住了，直接喝汤的话，会不会胃穿孔之类的？

可是杰米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拿起了汤匙，舀了一勺红汤，正准备抬起来，放进嘴巴里。陆离的声音却传了过来，“这不行。”杰米刚想反驳，还以为陆离小瞧了自己，可陆离接着说道，“这红色的都是油，你不会想要直接喝油的，你没有看到东尼刚才已经被腻到了吗？稍稍把红色的部分漾开来，喝下面的汤汁，那会好很多。”

“十四！”东尼抱怨的声音响了起来。

杰米却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尝试，笨拙地用汤勺荡了荡，然后舀起了一勺汤，可是技术不过关，还是有一半都是红油，但他已经不在乎了，直接就塞进了嘴巴里，倒了下去。

这一个动作，让大家都愣住了，随后，就听到杰米沙哑的哀嚎声，“啊！”

245兵荒马乱

杰米昨晚睡得十分香甜。

他以为自己会不适应帐篷的环境，结果却一夜无梦地睡到了天亮。不知道是因为长途跋涉之后，身体和精神都太过疲倦了；还是因为昨晚的火锅出了三、四身汗，然后洗了一个热水澡，彻底放松下来，但这已经是他近半年时间以来，第一次如此深沉地睡了一个好觉。

脑海里回想一下自己昨晚的狼狈，衣服完全湿透了，几乎就要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满嘴通红，嘴唇和眼睛都红肿了起来，就好像被别人殴打了一番；头发浸透了汗水，邋遢凌乱地粘在额头上，说是一个月没洗头也是有人相信的……

这样的模样，在纽约是不可能出现的，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如此狼狈是什么时候了，大学？加入兄弟会的时候吗？那已经是……十年？十二年？十五年？记忆变得如此模糊。

可即使是兄弟会的时候，利益至上的执着、遭受恶作剧的耻辱，那些错杂的情绪占据了脑袋，那就是让人想要删除的回忆。昨晚却不一样，他开怀大笑着，酣畅淋漓地大笑着，丝毫不介意自己的狼狈不堪，反而乐在其中。

上帝，如果他的模样被华尔街的那些工作伙伴、竞争对手看到的话，接下来一年时间里他都要成为别人的笑料了。可是，他现在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删除所有潜在的证据，而是细细地回味着昨晚的那餐饭。

舌头依旧火辣辣得疼，嘴唇好像还没有消肿，就连指尖都可以感受到那酥麻的质感。他可以找出一百个理由，吐槽昨天的晚餐；却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就想要再尝试看看。

“这是罂/粟种子吗？”

他昨晚指着那一颗颗黑色的小颗粒询问到，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解释，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句话具有攻击性，甚至还含有了歧视的可能，他连忙解释到，“我对吸/毒没有任何意见，事实上，我自己也……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差一点就要说出不能说的秘密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所有人的哄堂大笑，可是却没有人解释。最后，陆离拿起了两颗黑色的小颗粒，递给他，“你尝尝就知道了。纽约人总是说，当我们不确定的时候，亲身体验一下就明白了，不是吗？否则，那永远都是谎言。”

他尝试了。

那场面、那味道，不堪回首。

“哈哈。”想到自己的丑态，杰米不由就笑了起来。

在那一刻，生活的压力、工作的负担、经济的颓废、纽约的拥挤繁忙、同行的激烈竞争、对手的暗中使绊……所有的所有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实地活着，享受着生活的快乐，他，艾莉森，泰勒，安博，还有卡门。

他有点想念这样的日子。

可是，其他人呢？

此时杰米才反应过来，帐篷里只有他一个人，艾莉森不在。他拉开了帐篷的拉链，走到旁边两个帐篷里找了找，泰勒不在，安博和卡门也不在。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嘿，早安，懒虫，你起床了。”身后传来了欢快的呼唤声，不等他回头，卡门那清爽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爸爸，爸爸，你错过了小马驹们！小饼干，还有冰淇淋。我们刚才一起去看望了两个小家伙，小饼干已经可以站起来了哦，冰淇淋也恢复了健康，只是他看起来有些羡慕，羡慕小饼干可以走路了。”

卡门就好像一股旋风般，冲到了杰米的怀抱里。

杰米摸了摸卡门的脑袋，抬起头，投去了疑惑的视线，艾莉森微笑地解释到，“安博和卡门昨天接生了两匹小马驹，我们刚刚过去探望了两个小家伙。”

简单的一句话，就把情况总结了。杰米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哇哦，我们家的两个小姑娘干成了大事！这真是太了不起了，对吧？”杰米再次看向了艾莉森，满脸不可思议的疑惑：接生马驹？昨天一个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后传来了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兰迪、东尼两个人换上了特殊装备，带着一顶大大的牛仔帽，嘻嘻哈哈地走了下来，身后杰西卡、柯尔和李一桐三个人也在陆续走出来，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朝着榉木林方向走了过去。

两伙人目光交接在一起，兰迪兴奋地跳跃了两下，挥舞着双手，打起了招呼，而后就和其他人一起继续前行。

杰米也挥了挥手，他只是想当然地认为，牧场又要开始一天的工作了，虽然这工作服看起来着实有些奇怪——每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长袖、长裤加上长筒靴，这在炎热的七月，看起来着实有些荒谬，甚至有些可笑。

“走吧，姑娘们，再不快点，我们就要迟到了。”艾莉森招呼了起来，杰米就更是一头雾水了，投去了疑惑的视线，艾莉森解释到，“今天是牧场薰衣草田收割的日子，我们打算一起过去体验体验，姑娘们都很期待，你呢？”

“体验？”杰米没有理解情况，可是卡门和安博就已经朝着主屋方向小跑了起来，泰勒跟在后面追了上去，那欢快的笑声在阳光底下洒落满地。

“对，我们一起加入劳动之中，帮忙他们收割薰衣草。”艾莉森笑呵呵地说道，“我先回去换衣服了，如果你要一起过去的话，最好快点。十点之前一定要开始工作，听说，这要持续一整天呢。”说完，艾莉森也不等杰米回应，就一路小跑着追上了孩子们的步伐。

杰米站在原地，彻底傻眼——这是什么情况？

低头看了看手表，杰米这才发现，现在才九点出头而已，在非工作日，他居然如此早就醒来了。按照以前的习惯，他至少要睡到十一点才行，可即使睡到中午，他也依旧觉得睡不过，今天他却丝毫没有觉得疲倦。

更不可思议的是，艾莉森他们已经去看了马驹，然后回来了，那他们到底是几点起床的？

杰米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洗漱，于是快步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推开屋子，然后就看到正在里面忙碌的陆离，“早上好。”陆离抬起头看到了杰米，打起了招呼，“呃，早餐都在餐桌上，不过炒鸡蛋已经没有了，只有煎鸡蛋。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可以给你炒两个。”

杰米注意到了，陆离已经在洗碗筷了，“不用，煎鸡蛋就可以了。”他摇了摇头，左右看了看，“其他人呢？我是说，你的父母呢？”

“他们到羊圈那里去帮忙了，今天工作有点多，人手不太够。”陆离微笑地解释到，布兰登今天负责日常工作，宋令仪和陆怀瑾两个人过去帮忙了。如果还是人手不够，布兰登会再给克洛伊和罗伯特打电话。“我现在也需要过去了。”

陆离将手里的碗筷全部都放到了消毒柜里，“用完早餐之后，你把盘子放在水槽里就好。其他的话，你就自便吧。”

陆离擦了擦手，朝着主屋的门口方向走了过去，和杰米擦肩而过。

杰米犹豫了片刻，出声喊道，“十四。”这让陆离脚步停了下来，杰米却不由有些窘迫，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开口说道，“抱歉，请原谅我昨天的失礼。”

借口？他可以找出无数借口为自己开脱，这也是他最为擅长的——华尔街的人都是说谎不眨眼的高手。但，话语到了这里，杰米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他需要的不是借口，而是道歉。

陆离愣了愣，微笑地点点头，“我接受你的道歉。”然后，陆离就再也没有停留，快步走出了屋子。

杰米站在原地，想了想，笑容不由就上扬了起来，心情似乎变得更加轻松了一些。

“十四！十四！等等我！”楼上随即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随后，安博就快步走了下来，紧接着是卡门，还有泰勒，后面传来艾莉森着急的声音，“不要着急，十四会等我们的。你们这三个，等等我，等等我啊！”

“爸！”安博快步跑了过来，笑呵呵地打了一个招呼，而后就犹如一阵风般跑了出去。这让杰米有些发愣——这是他认识的大女儿吗？如此外向、如此活泼、如此轻快，这……

“安博！十四！”卡门一溜烟地跑了过来，但脚步却不够快，速度完全跟不上。泰勒从后面跟了上来，一把抱起了卡门，然后对着杰米点点头示意了一下，“不用着急，牧场很大，但薰衣草田又不会跑掉，我们追的上……”

“可是，可是东尼他们已经开始工作了，我也想要快点过去！”卡门呼吸急促地说道，那带着淡淡奶味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屋子的大门之外。

杰米站在原地，看着孩子们离开的背影，居然有些不想要离开了。上帝知道，在工作的时候，他最讨厌的就是和孩子沟通，因为他们的喊叫声让他觉得头疼，简直是伏地魔的魔咒。

“早餐是十四亲自下厨的。”身后传来了艾莉森的声音，“我可以给你预告一下，味道十分美味，比我的手艺要出色多了。上帝，我真好奇，令仪是如何教育孩子的。”艾莉森笑呵呵地调侃到，在杰米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然后就快步跟了上去，“嘿，嘿，孩子们，你们不要忘记我！”

杰米就这样站在门口，看到孩子们和蓝礼汇合，然后是艾莉森，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向了榉木林，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那一片金色的翠绿之中，然后他转过身，看着餐厅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早餐，走了过去。

246薰衣草田

盛夏的太阳早早升起，才不过九点，就已经火辣辣地洒落下来，落在皮肤上，有种尖锐的刺感，仿佛好几只七星瓢虫在手臂上慢吞吞地攀爬着，让人雀跃，又让人烦躁。

沿着清澈透亮的溪流往前走，穿过那一片枝繁叶茂的葡萄架，那连绵不绝的绿色沐浴在阳光之下，犹如缓缓流淌的瀑布一般，自然地散发出一股惊心动魄的美。

“这些葡萄什么时候会成熟啊？”、“全部都要酿葡萄酒吗？”、“这么大一片葡萄，只有东尼一个人照顾吗？”、“葡萄园更大，还是有机农场更大？”、“我们可以到有机农场那里去摘菜吗？兰迪说那很好玩。”

……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怀抱着郊游的愉快心情，精力旺盛地奔跑着，仿佛跟随着阳光一起跳跃飞舞，在这片浩浩荡荡的绿色之中奔腾而去，然后就看到了那一片美轮美奂的紫色。

那是一片深沉浓郁的紫色，从青葱的绿色之中挺拔地脱颖而出，醇厚而浓郁地在一层鲜嫩的浅色波涛之中连绵起伏，仿佛丝绸一般顺滑的流水，在轻风的吹拂之下潺潺流淌；大片大片的深紫色聚集在一起，氤氲出浅浅的淡紫色，在空气里挥发飘散，恍惚之间仿佛绿色的氧气都染上了一层紫色，旁边的河流、远处的森林、尽头的天空都蒙上了宝紫色的光晕。

在无边无际的绿色和蓝色之中，一路延伸向世界的尽头。

纯粹，一切都是如此纯粹，似乎不掺杂一丝杂色，紫色、绿色、蓝色、黑色，泾渭分明；但所有一切却又如此模糊，似乎不经意间就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那清晰又模糊的色彩河流将整个世界染成了仙境。

“哇哦。”感叹声不由自主就这样从嘴边轻溢了出来，让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

即使是陆离，此时也是惊叹连连。他不是第一次过来这片薰衣草田，但老实说，之前这片田地看起来着实是黯淡无光，那营养不良的色彩看起来和杂草没有任何区别，着实让人大失所望。

可是现在，就犹如丑小鸭蜕变成为天鹅一般，一夜春风，那鲜亮而厚重的紫色就将这片土地染成不一样的风景。

那纯粹至极又简单至极的紫色，足以夺走呼吸。

“哇哦。”就连艾莉森也忍不住惊叹出了声音，搂住了安博的肩膀，看向了泰勒，不需要多余的话语，眼神就足以泄露她内心的亢奋。

泰勒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妈，这才叫做度假。”

牧场的这片薰衣草田不算大，只有一英亩多一些而已，这本来就不是用来生产、盈利的田地，仅仅只是丽兹的个人兴趣爱好，保留下来之后，成为了牧场最独特的一道风景线。

他们之前去过法国，在普罗旺斯看过更加壮观、更加瑰丽的薰衣草田，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态的变化，眼前的这片薰衣草田在葡萄园的旁边川流不息，却有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波澜壮阔。

“不，我们不是过来度假的，我们是过来生活的。”安博纠正了泰勒的说法，然后就一路朝着薰衣草田冲刺了过去。

此时，薰衣草田里，柯尔等人已经开始了劳作，每个人都穿着长袖长裤，手里拿着镰刀，弯腰开始收割薰衣草。由于这片田地不算大，而且本身的意义比较特殊，所以他们没有使用机械收割，而是使用纯粹的手工完成。

“东尼，东尼，我们应该怎么做？”安博大声呼唤了起来，站在田埂旁边，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

卡门也跟了过来，张开双手，小心翼翼地走在田埂上，穿过那一片茂密的薰衣草，手掌朝下，细细地感受着那阳光底下轻轻摇摆的薰衣草，嘴角不由自主就上扬了起来，“嘻嘻。嘻嘻。”笑声就这样跑了出来，这让她的脚步越来越轻快，仿佛可以感受到勃勃生机在血管里流淌。

“杰西卡！兰迪！杰克！柯尔！”卡门一个一个地呼喊到，然后又重新走了回来，“东尼！安博！十四！泰勒！妈妈！”

那明亮的喊声引来了薰衣草的轻轻摇摆，似乎在响应着那欢快的号召。

东尼来到了田埂边，指挥着陆离等人带上手套，避免被锋利的刀刃割到手指，然后指了指兰迪，“他才是专家，你们跟着他学习吧。”

话音都还没有落下，东尼就看到了旁边的陆离。

陆离弯下腰，左手抓住了薰衣草的上半部分，右手的镰刀对准草根，轻轻一割，轻松地就将薰衣草割了下来，随手往身后一丢，整齐地堆放在后面的田埂上，紧接着再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无比娴熟。

“又或者，像十四一样。”东尼笑呵呵地说道，“十四，你怎么没有说过，你以前也干过农活。”

陆离抬起头来，瞥了东尼一眼，“我们很熟吗？我们应该还没有到分享私密话题的程度吧？”那调侃的语调让安博和泰勒都笑了起来，就连东尼自己也是不由莞尔。

“十四，十四，我要怎么做？”安博也迫不及待地走进了田地里，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陆离细细地开始对安博进行了指导，并且交代了安全事项，不要因为贪图快速，而伤到了自己。

安博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也依葫芦画瓢地练习了起来，“左手抓上来一些，对，可以再上来一些。”陆离补充地进行了指导，安博得到了肯定的眼神之后，果断下手。

锋利的刀锋滑过草根，发出“哧哧”的响声，莫名就有一种喜悦油然而生，不仅仅是丰收的喜悦，还是劳动的喜悦，这让安博不由自主就笑了起来，灿烂无比的笑容，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陆离嘴角相似的弧度，捕捉到了鼓励的神色，这让她干劲十足。

“还有我，还有我。”卡门也一路小跑着过来，手里拿着镰刀，那小巧的手掌挥舞着比手臂还长的镰刀，那种违和感有种莫名的喜剧效果。

“小心，小心。”陆离连忙走了上前，抓住了卡门纤细的手腕，“你可不会想要把我的裤子划破了。我就只有这一件工作装了。”

大家都听出了陆离的话中深意，可是卡门却没有听出来，“只有一件吗？好的，我知道了。我绝对会小心的。”那一本正经的回答，让陆离不由噎了噎，但面对孩子，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一脸的愕然。

“噗嗤。”大家都纷纷笑了起来。

“来，我来教你。”东尼自告奋勇地走了上前，亲自为卡门示范。旁边的泰勒和艾莉森也都加入了大家劳动的行列。

仅仅在田里站了不到五分钟，太阳的威力就让人有些吃不消了。没有任何的遮挡，阳光肆无忌惮地暴晒，即使隔着布料都可以感受到滚烫而炙热的紫外线，正在严重地撕裂着皮肤的防线。此时，长衣长裤的效果就显现出来了，虽然有些闷热，但至少避免了皮肤被晒伤的危险。

“唱山歌勒，这边唱来那边合……”东尼忍不住就开始放声高歌，唱的赫然是之前陆离演唱的那种民歌，不过，东尼的歌词支离破碎，发音也不标准，仅仅只是哼唱着旋律，悠扬的乐符在薰衣草田之中缓缓洒落。

艾莉森不由抬起头看了看东尼，轻笑了起来。仅仅只是听了一遍，然后就跟着一起哼唱了，她可以感觉到身体的疲惫。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干如此多体力活了，以至于有些不太习惯，腰部和膝盖都有些隐隐的酸痛；可是，她却不想要停下来，相反，胸腔里有一种淡淡的喜悦在汹涌着，伴随着汗水的渗透，负面情绪似乎也渗透了出来，然后干涩清爽的阳光穿透衣服、穿透皮肤，一点一点地融入血液里。

这样的度假，着实与众不同。

杰米试图寻找到薰衣草田的位置，但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他甚至有些分辨不清楚方向，绕了好一会，这才远远地看到了那一片璀璨的紫色，绚烂的色彩犹如浪涛一般涌动着，在漫天漫地的绿色之中犹如一块晶莹透亮的宝石，轻而易举地吸引了所有的心神。

寻寻觅觅之间，迂迂回回之间，兜兜转转之间，仿佛爱丽丝进入了仙境之中一般，在那不含一丝杂色的紫色，让杰米的脚步不由就走了过去。

动人的哼唱声在薰衣草田上空回荡着，杰米就看到了沉浸于劳动之中的艾莉森，她将头发都束成了马尾辫，额头冒着晶莹的汗水，嘴角含笑，轻声哼唱着，那欢快和轻松，真的久违了；不远处的泰勒放声大笑着，抬起头和旁边的其他人开着玩笑；安博则专心致志地收割着薰衣草，那熟练的动作让杰米感觉有些陌生……

还有卡门。

卡门手里拿着一束薰衣草，头上戴着一个薰衣草编织好的花环，轻盈地在田埂之间跳跃着，她穿着大红色的长袖T恤和深蓝色的运动长裤，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生活在纽约的孩子，倒像是在农村成长起来的。可是，她脸上灿烂的笑容，还有欢快的脚步，却让眼前那一片花海都沦为了陪衬，似乎阳光在她的指尖和发梢翩翩起舞。

杰米不由就呆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嘿，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如果是打算过来干活的话，那就快点。”那直率的声音让杰米从梦境之中反应了过来。

247辛勤劳动

“嘿，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如果是打算过来干活的话，那就快点。”

那直率的声音让杰米不由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有些不太确定，可不等他回答，另外一个调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如果是过来观光的话，记得掏钱，现在就连在马戏团看狮子都要掏钱呢，何况是我们这些珍贵的劳动人民？”

杰米看了过去，说话的赫然是东尼，手里挥舞着一束刚刚割下来的薰衣草，仿佛自己就是引领法国大革/命的民权领袖一般，然后泰勒也挺直了腰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跟着应和到，“就好像大熊猫一样珍贵？”

话音才落，大家都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的连带含义，集体哄笑起来。

杰米站在旁边，有些无所适从——他穿着短袖POLO衫和帆布中裤，脚底下则是一双耐克的跑步鞋。这样的休闲打扮对于牧场来说，已经足够了，至少不会影响他的日常活动；可是下田干活？这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而且，大家都是长袖长裤，就他一个人，落落大方地将手臂和小腿全部都露了出来，仿佛在欢迎太阳的暴晒一般。

如果是在密歇根湖的话，他要么躲在遮阳伞底下，喝着威士忌，享受一个下午的悠闲；要么就躲在度假屋里，坐在电脑前忙碌工作。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担心阳光和紫外线。可是，刚才坐在主屋里，他却莫名觉得整个世界空荡荡的，平时一向舒适安稳的室内，今天有些空荡荡的。

此时此刻，他这才意识到，他是多么不适应户外的生活。

“你们在华尔街工作的时候，反应也是如此迟钝的吗？”声音再次传过来，打断了杰米的思路，顺着声音看过去，发声者赫然是陆离，他正在招呼着柯尔，试图把刚才收割完毕的薰衣草，全部都抬到田地之外的推车上，可是柯尔没有来得及回应，泰勒就主动走了过来，伸出援手。

陆离站直了起来，笑呵呵地调侃到，“你要知道，对于一位想要做日光浴的人来说，你的准备着实有些不足。”然后，陆离就和泰勒一起，把收割下来的薰衣草全部都放在了推车上。

杰米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的皮肤，每一寸都清晰地写着“宅男”的光辉，这让他看起来与周围越发格格不入起来。如果是平时的话，他可能直接就转身离开了，待在室内才是他最习惯、最熟悉的度假方式；但今天……

杰米尝试地超前走了两步，却完全无所适从，田地真的不是他熟悉的领域。踌躇了片刻，他最后走向了旁边的推车，看着刚刚摆放上来的薰衣草，那浓郁的紫色在指尖底下氤氲，散发着太阳的干燥和炙热，汹涌的香气在鼻翼底下萦绕，甚至有些冲了，让鼻子开始发痒。

在意识到之前，杰米就伸手摸了摸那薰衣草，没有想象中那么干燥，还有一些湿润的触感，似乎早晨的露水还没有来得及消散。不同于干花，甚至不同于纽约购买到的鲜花，手里的这些薰衣草，有着蓬勃的生命力，犹如一股电流般，在指尖窜动。

杰米直接就松开了手指。

“放心，它们不会咬人。”陆离调侃了一句，杰米自己也不由笑了起来，但随即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狼狈，于是收敛了笑容，轻轻咳嗽了两声，试图重新摆出正经而严肃的姿态。

没有想到，陆离和泰勒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他，这让他有些不自在，双手伸进了口袋里，但随即又拿了出来。即使他们什么话都没说，但那眼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此时杰米也意识到：他站在这片田地的行为本身，就已经无比狼狈了，就好像闯入了皇家舞会的丑小鸭。

这个想法让杰米试图放松一些。

但上帝知道，他居然已经忘记了如何放松——在工作的时候，他必须保持专业的姿态；在家里，他必须保持父亲和丈夫的姿态；在休闲时光，他必须保持精英阶层的姿态……时时刻刻都带着一副面具，只是不同场合更换不同面具罢了，以至于，他现在都不记得自己真实的脸孔是怎么样的。

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是恼羞成怒，看着眼前的陆离，还有泰勒，他就想要发火。他不喜欢这样的处境，失去控制的处境，陷入尴尬的处境，无所适从的处境。于是，他的防御机制，第一反应就是想要谴责其他人，转移注意力。

但，陆离和泰勒没有停留，两个人直接就转身离开了，再次回到了薰衣草田里，开始忙碌了起来。

杰米再次被留在了旁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愤怒、羞愧、好奇、激动、忐忑，还是什么，混沌的情绪无法区分。

“爸，爸，你快过来看。”卡门一路小跑了过来，拉住了杰米的手掌，“这些全部都是安博割的，然后这些全部都是泰勒割的。”卡门在一堆一堆的薰衣草之间走动着，开始划分功劳。

“那你的呢？”杰米下意识地询问到。

卡门举起了手里的一小束薰衣草，“哪！”然后递给了杰米，“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看着那一小簇薰衣草，杰米可以感觉到淡淡的温馨，他捏了捏卡门的小手，“还是你留着吧。我决定亲自去收割一些。你可以留一块地方给我吗？保留我的收获。”

“当然！”卡门干脆地说道。

杰米试图卷起自己的袖子，却发现他穿的是短袖，只能讪讪然地放下了双手，走进薰衣草田里，“请问，这里有我的工具吗？”

李一桐此时刚刚拿起了一堆薰衣草，运往了推车，重新走回来时，在杰米身边停下了脚步。他有些犹豫，他知道自己可以主动提供帮忙，平时他也是如此做的；但今天却莫名有些犹豫，不是因为昨天感受到了杰米的歧视，而是因为经历了昨晚的和乐融融，他反而有些……害怕。就好像近乡情怯一般。

“你可以使用卡门的。”李一桐还是开口说道，“你必须先找一副手套，否则很容易受伤。”李一桐就开始指导起来，出乎意料地，杰米十分配合，始终专注地倾听着，甚至还主动提出疑问，杰米就好像好奇宝宝一般，总是有着问不完的问题。

对于其他人来说，不过就是两个步骤的工作，对于杰米来说，却是全然的新鲜事务。

烈日当空，时光的流逝渐渐变得无足轻重起来，杰米觉得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这种身体力行的体力工作，真的不是他所擅长的，黏糊糊的汗液着实让他感觉不适应，湿哒哒的汗水还在源源不断地滴落下来……疲惫，他可以清晰地更难受到疲惫，但奇妙的是，他不想要离开，他根本没有离开的想法，反而是完全投入其中，全神贯注。

站直腰杆，此刻的腰酸背痛，让办公室的疲惫看起来就像是毛毛雨；转过头，杰米就看到了身后那大片大片的薰衣草——

当然不能和其他人相比，他所收割的数量甚至还不到陆离的一半，看起来着实有些寒碜。但，这些都是他双手收割的农作物，一点一点通过双手收获的成果。

这和股票、基金不一样，这不是一连串数字，即使看到多达十五个零的交易，但那终究还是数字，在电脑屏幕上，没有形态、没有实感的一堆数字；这些都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真实，手掌心可以感觉到汗水的真实，还有摩擦出水泡的真实。

杰米看着自己的手掌，居然磨出了两个水泡，里面是满满的血液，油光发亮，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

这让杰米愣愣地盯着水泡好一会，然后不由就轻笑了起来，荒谬而欢快的笑容。“杰米，我们要离开了，你呢？”艾莉森的声音传了过来，杰米抬头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艾莉森指了指堆满的推车，“我们要到主屋那里去处理这些薰衣草，你呢？”

杰米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注意到，整片田地几乎都已经收割完毕了。一英亩，不是太大的面积，收割下来的薰衣草还没有把第四辆推车装满。现在还剩下一小部分，兰迪正在弯腰收割着；除此之外，再就是他这一排，还剩下不到三步距离的长度。

“我在这里把剩下的收割完毕。”杰米决定有始有终，完成所有的工作再离开。

“一会儿主屋那里见。”艾莉森对着杰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即使阳光都略微黯然失色。

杰米对着艾莉森，还有孩子们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就弯下腰继续开始忙碌了。他绝对不会承认，他喜欢这种感觉，事实上，他确实讨厌出汗，更加讨厌精疲力竭，但，他却有些不想离开。这着实是矛盾的一件事，不是吗？

认真地将剩下的薰衣草全部都收割完毕，然后运到第四辆推车上，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站在旁边，等待着兰迪。

兰迪将剩下的薰衣草全部都送了过来，然后就听见了杰米肚子咕噜噜叫唤的声音，他却见怪不怪地说道，“放心吧，回去就有饭吃了。”

“吃饭？”杰米摸了摸肚子，有些诧异。

“是的，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当然是吃饭时间了。”兰迪的话语让杰米直接愣住了——怎么突然就十二点半了？这时间的跳跃维度着实有些吓人。

248饥肠辘辘

杰米跟着兰迪，一路将推车推回了主屋。

根本无需刻意寻找，就可以看到那高大壮硕的橡树，繁茂的枝干遮挡住了大半个花园，鸟儿停在树梢之上，阳光在枝枝丫丫之间穿行着，夏日的喧闹和宁静矛盾却又和谐地停留在树梢，知了的声响在旁边的榉木林里回荡着，仿佛七月的暑气都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

此时，在橡树旁边的通道上，收割下来的薰衣草犹如小山一般堆积起来，醇厚的紫色在大片大片绿色之间着实有种惊心动魄的瑰丽。

杰米第一次知道，原来紫色和绿色是如此壮阔大气的颜色。

兰迪将推车停放在了旁边，“就先放在这里吧，剩下的工作，午饭之后再做。现在饿到没有力气了，我们先补充能量。”兰迪招呼着杰米走进了主屋。

今天上午空荡荡的主屋，此时喧闹无比，杰西卡端着一个大盆子，快步从厨房走向餐厅；卡门和安博站在沙发后面，欢快地大笑着；柯尔和布兰登站在后门的门口，密切交谈着；宋令仪端着一个透明水壶，站在大厅的茶几旁边，为东尼倒水，同时还招呼到，“兰迪，杰米，快过来，喝一点草药茶，解解暑。”

熙熙攘攘、沸沸扬扬，热闹得有些过分了，甚至有些聒噪。放在纽约，这就是噪音了，打扰别人的午休时间；但放在这里，却有种浑然天成的和谐，似乎生活本来就应该如此。

杰米朝着宋令仪走了过去，好奇地询问到，“这是什么？”

“薄荷茶。”宋令仪拿起了一个玻璃水杯，倒了小半杯，递给了杰米，“厨房里我还煮了一锅鱼腥草，但估计你们喝不习惯，所以就又煮了一锅薄荷茶。”

“我想要尝试看看。”话语在理智控制之前，就直接脱口而出了，认真想了想。杰米再次点点头，“是的，我想要尝试看看。”

宋令仪笑了起来，其实鱼腥草是清热解毒的最好选择。今天上午太阳格外毒辣，每个人都晒了一个上午，如果不调节一下，估计晚上就要不舒服了。只是，大家都对鱼腥草不太感冒，宋令仪也没有办法强求。

现在听到杰米主动尝试的请求，她自然再开心不过了，“你先去吃午饭，午饭结束之后，再喝。下午工作之前，喝一杯，可以……呃，对抗太阳？”宋令仪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中药的一些用词，只能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表达。

杰米却是一头雾水，完全无法理解，那满头问号的表情着实让人忍俊不禁。兰迪拍了拍杰米的后背，这让杰米吓了一跳——在纽约，他们可不会轻易拍打别人的后背，可是转过头，他就看到兰迪畅快的笑容，“不需要弄明白怎么回事，你只需要知道，L女士是最权威的发言人，这就足够了。”

宋令仪又倒了一杯薄荷茶，递给了兰迪，“那你为什么不尝试看看？”

兰迪顿时就卡壳了，“嘿嘿，嘿嘿，午饭，先吃午饭，真的饿坏了。”端起薄荷茶，仰头一口气喝完，然后就朝着厨房方向走了过去。

杰米和宋令仪对视了一眼，宋令仪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孩子，总是如此，不是吗？”这让杰米直接就笑出了声。

喝完薄荷茶，杰米走进了厨房，然后就看到了餐桌上犹如自助餐一般摆放的食物，但食物的内容着实有些奇怪，“这是……？”

陆离就站在旁边，听到了提问，顺口回答到，“中午来不及做午餐了，就简单应付一下吧。”

薰衣草组忙碌了一整个早晨，没有休息片刻；而布兰登、宋令仪和陆怀瑾是那个人也是如此，牛群、羊群和马群的工作绝对没有那么轻松，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打理花园和奶酪，更不要说做午餐了。

“这是披萨，我们点了四个不同的口味，可以根据自己的洗好选择。”陆离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是包子，大号的饺子；这是馒头，可以算是中/国的面包；这是番茄酱意大利面，搭配最特别的配方。”所谓的特别配方，就是老干妈。“旁边的沙拉是刚才现做的，不过还要等一等，橄榄油还没有浇上去。”

食物的种类十分有限，甚至可以说是粗糙。包子和馒头都是之前做的，拿出来蒸一下就好；披萨是叫的外卖，从新布朗费尔斯送过来的；唯一一个今天临时做的就是意大利面了，不过也只是煮面而已，番茄酱是罐装的，老干妈是现成的。

不过，在繁忙的工作日，他们不能要求更多了，简易的午餐，填饱肚子最重要。

杰米还想要抱怨一下，一个上午的辛勤劳动，居然就换来如此简陋的快餐食品？这真是太让人沮丧了，甚至是难以抑制的烦躁。

可看着眼前的其他人，每个人都在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就连泰勒、艾莉森也都是如此，没有人例外；杰米顿时意识到，劳动还没有结束，下午还有一大堆工作再等着呢。

于是，杰米就把所有的抱怨都吞咽了下去，看着陆离，“那么晚上呢？”不等陆离开口回答，他就迫切地说道，“晚餐可以继续吃火锅吗？”

看着杰米期待的表情，陆离哑然失笑，“你确定今天的消化系统是正常的吗？”昨天吃了那么多辣椒，今天应该承受不住了才对，“如果你不排斥中/国料理的话，那么今晚就等着吧，肯定会有惊喜的。相信我。”

杰米撇了撇嘴，还是对火锅念念不忘，但终究没有继续抱怨。

打量了一下桌子上的料理，犹豫了片刻，杰米还是朝着馒头伸了过去——披萨和意大利面都是他熟悉的味道，如果包子和馒头不好吃的话，他随时可以选择披萨作为候补。

“爸爸，你应该吃包子，包子真的好好吃！”安博热情地给予了推荐，然后举了举手里的包子，“这两个是不一样的。包子里面有东西，馒头什么都没有。”

杰米不由笑了起来，还是继续吧馒头塞入了嘴巴里，咬了一口，原本是想着，拿起来之后再放下去，这不太礼貌，可没有想到，那微妙的口感立刻就让杰米陷入其中——应该如何形容呢？软软的，却很有嚼劲，感觉没有任何味道，却又一点点米面的甜味，干净清爽，却让人忍不住往下吞咽。

杰米举起来，再次咬了一口，细细地咀嚼起来，那美妙的甜味在唇齿之间跳跃着，“哇。”感叹声就不由自主轻溢了出来，“这，这是什么？”

“馒头。”出声解释的是李一桐，他手里也拿着一个馒头，还有老干妈。“十四刚才不是说了吗？就当做是我们的面包好了。完全纯手工揉面，考验的是双手的劲道和力道。”

老实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馒头了，主要还是太费工夫，而且餐厅也不供应，所以李怀南和刘小燕几乎不会制作这样的东西。宋令仪的手艺真是一绝，馒头的劲道令人称道，比披萨好吃了不知道多少倍。

杰米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心满意足地露出了笑容，“这到底是谁做的？”

“十四。”身后传来了回答的声音，不仅杰米愣住了，就连李一桐也愣住了——他还以为是宋令仪做的，转过身，杰米和李一桐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柯尔，“这些都是十四做的。”

李一桐不由微微张开了嘴巴，却因为太过惊讶，而发不出声音来，还是杰米开口询问到，“十四会做饭？”昨晚的火锅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柯尔耸了耸肩，一幅不置可否的表情，“不相信的话，那就算了。”绕过了两个人，先拿了一个包子，塞到嘴巴里，然后又拿了两个包子，熟练地在餐桌旁边绕了绕，在旁边找到了牛奶，直接倒了一大杯，干脆地喝了起来。

看了看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包子，还有剩下一半的馒头，杰米也不管到底是谁做的了，直接就抓起两个馒头，吃不完兜着走，此时反应慢了半拍，肚子再次开始叫了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大口大口地快速吃了起来，然后也有样学样地倒了一杯牛奶，视线落在了旁边的其他盘子上：

榨菜，凉拌紫菜，凉拌海蜇皮，沙拉，美乃滋，芥黄酱，还有……老干妈？

杰米觉得，他好像打开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

“披萨都没有人吃吗？”旁边的兰迪大声嚷嚷到，还故意在披萨旁边挥舞了两下，试图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但可惜，效果着实乏善可陈，他快速地朝着另一端的包子伸出手，“你们不要这样嘛，每次都这样，包子吃完之后，才愿意吃披萨，真是的。”

相对而言，馒头还是没有那么受欢迎，大家都更喜欢包子。

杰米站在旁边却笑容满面，他觉得馒头好吃。

一顿午餐仅仅吃了不到二十分钟，居然就扫荡一空，如此速度太过惊人。杰米觉得自己吃得太快了，好像有点噎到了，但那种饱足感却是无比真实，让他心满意足地发出了感叹声，肚子似乎有些吃撑了。

“鱼腥草，谁要喝的？”宋令仪的声音传了过来，之前还喧闹无比的餐厅，顿时变得一片安静。卡门、安博、泰勒几个人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大家，宋令仪走了过来，看着大家憋气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那就去喝一点薄荷茶，每个人都是。下午太阳更加毒辣，不要中暑了。”

249挥洒汗水

李一桐站在花园旁边，双手叉腰，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收获薰衣草？这工作以前可是闻所未闻，即使想要帮忙，也无从入手。

杰米走到了李一桐身边，左右看了看，发现每个人似乎都有工作了，他却没有收到任何指令，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凑到李一桐的身边，“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李一桐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发现了彼此的窘态，双双笑了起来，

此时，兰迪和东尼正在将薰衣草从推车上卸载下来，在地上平摊开来，柯尔正在旁边准备一会的工具，杰西卡和陆离两个人则在旁边整理着麻布袋、镰刀、笊篱等工具；布兰登和宋令仪、陆怀瑾三个人慢慢地穿过榉木林，朝着另一侧走过去，开始下午的工作。

似乎每个人都有工作了，但李一桐和杰米两个人却无所适从，格格不入。就连泰勒也有工作，他带着卡门和安博两个小朋友，把平铺开来的薰衣草摊开，尽可能避免大量重叠。

艾莉森刚刚走过来，她看了李一桐和杰米一眼，“你们为什么不过去帮忙？”

“我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帮忙。胡乱帮忙的话，万一做错事了怎么办？”杰米辩解到。

艾莉森不由哑然失笑，“那你就到旁边去休息吧，反正下午的工作应该比较简单。”

如果是平时，杰米二话不说就点头同意了，不过今天他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你看我的双手，我工作了一个……半个上午，都已经出血泡了。现在，你居然就让我半途而废？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艾莉森给了丈夫一记白眼，没有拆他的台，指了指眼前的推车，“如果想要帮忙，就自己找事情做。哪，你们看，兰迪和东尼的工作，你们也可以帮忙啊。这全部的薰衣草都必须卸下来，然后平铺开来。”

“然后呢？”李一桐好奇地问道，“平铺开来之后呢？”

艾莉森摊开双手，“你怎么问我？我是度假村的客人，又不是牧场的主人。”这一句反驳，让李一桐摸了摸鼻子，一脸窘迫。

杰米直接就笑出了声，拍了拍李一桐的肩膀，“走吧，开始干活了。”

整理薰衣草，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体力活。如果是大量种植的话，交给机械完成，倒也十分轻松；今天他们选择了手工完成，辛苦是辛苦了一些，却是难得的体验，即使是柯尔、兰迪等人，习惯了机械操作，重新回归人工操作，汗水涔涔的感觉着实通透。

更何况，薰衣草的收割也就是一年一次，并不繁重。

薰衣草全部摊平之后，需要使用一个特殊的工具，不断地拍打，将枝叶上的花苞全部打下来，完成花苞和枝干的分离工作，花苞全部收集起来，晒干、保存，之后可以投入再加工过程，制作肥皂、香薰、精油等等；而枝干的部分也晒干，让水分完全蒸发，充当绿色燃料使用。

这个工作过程十分简单，甚至有些枯燥，需要扛着工具，持续不断地拍打，通过手腕上的小技巧，利用巧劲，完成工作。但本质上来说，这还是一个不断使力的过程，对体力提出了严峻的考验。

对于薰衣草，所有牛仔之中，只有柯尔一个人有收割的经验。柯尔率先示范了一番，教会了兰迪和泰勒，他们三个人将花苞打下来之后，东尼、杰西卡、李一桐负责把枝干收起来，成捆打包；陆离则和艾莉森一起收集花苞，放在旁边平摊晒开，一个下午的暴晒，基本就可以晒干了，之后再完成打包的工作。

卡门和安博两个小朋友，一直跟在陆离、艾莉森的身边，帮忙收集花苞，手指沾满了宝紫色的汁液，浓郁的香气让两个人都是无比欢喜，笑声不断。

杰米原本也是一起帮忙收集花苞，但看到柯尔等人的工作，他不由心痒难耐，在征求了兰迪的同意之后，也开始学习起来，那笨拙的动作让旁边的泰勒乐都不行。

还好，这项工作不存在失败，最多就是效率低一些，然后花苞被打烂一些，影响并不大。只要坚持，总是可以完成的。

从笨拙到熟练，从生疏到顺畅，杰米渐渐找到了诀窍，不断挥洒的汗水着实是一种特别的体验。收获的喜悦让他沉浸其中，等全部工作做完时，他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不由愣了愣，“这就结束了？”

“呵呵，薰衣草田本来就不大。”柯尔开口解释到，“以前这些薰衣草，全部都是家里自用的，所以没有种多少。”

这片薰衣草田，是丽兹对浪漫的最后寄托，犹如童话故事一般，成为日常生活里的唯一一片净土。丽兹也好，杰克也罢，都在细心呵护着这片净土。

看着眼前整理完毕的薰衣草梗，还有摊开来暴晒的花苞，空气之中飘荡着浓郁的薰衣草香气，恍惚之间，柯尔再次回到了一年前。

去年的七月，丽兹的身体已经出了些许问题，不过当时并不严重，他们还是亲手完成了薰衣草的收获和加工。工作结束之后，丽兹坐在门廊前面，喝着冰冻的啤酒，汗流浃背，脸上却挂着心满意足的幸福笑容。

幸运的是，陆离不仅没有让这片薰衣草田消失，而且还将这一传统延续了下来，就好像丽兹从来都不曾离开过一般。柯尔有些想念丽兹，但不再是悲伤，而是幸福。

看着正在和卡门玩耍抛花游戏的陆离，柯尔嘴角的笑容就上扬了起来，“今年人手比较充足，完成的自然也就比较快。尤其是加入了泰勒这位生力军。”

“真是遗憾，我才刚刚上手呢。”杰米表示了扼腕，“也许，我也具备了牛仔的潜质。”

这直接就把柯尔逗笑了，“体验体验，那还没有问题，但如果日复一日地在这里工作，你很快就会厌倦了。”

杰米认真想了想，无法反驳。骨子里，他依旧是一个属于城市的人，他还是想念城市的便捷，还有华尔街的繁荣，“那就偶尔偶尔吧。以后度假的话，我们就有了新的选择，牧场这里会欢迎我们的吧？”

“当然，我们的大门始终敞开。”柯尔摊开了双手，表示欢迎。

杰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远处奔跑着的卡门和安博，银铃般的笑声在阳光之下翱翔，氤氲的紫色在空气里弥漫；艾莉森站在一大片薰衣草的花苞旁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微笑地和杰西卡交谈着；泰勒正在比手画脚地和东尼描述着什么，兴致勃勃的表情似乎遇到了知音……

这一切，是如此美好，就像是一个梦境。

看着满地完成收获的薰衣草，李一桐也感受到了收获的幸福和喜悦，“在这之后呢？这些薰衣草会如何处理？”

站在旁边的东尼和杰西卡交换了一个视线，杰西卡直接就顶了回去，“你是在和我们说话吗？”

李一桐不由有些尴尬，想要辩解一番，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短短的相处，李一桐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入牧场，脑海里错杂的思绪少了，相处也变得自然起来，可是就刚才这一瞬间，李一桐才反应过来，他之前糟糕透顶的态度，着实惹得大家都不愉快，他也从来不曾真正地道歉过。

看着眼前的东尼和杰西卡，李一桐又想起了之前在洛杉矶的生活。

人们总是在说，用不同的眼光和态度审视生活，感触也将与众不同。就好像经典的半杯水理论一般，到底是只有半杯水了，还是还有半杯水，积极和消极的态度，看到的景象自然不同。

同样的情况，在洛杉矶的时候，在牧场的时候，李一桐却有了不同的收获。变化的不是对方，而是他自己。

他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歉意，不仅仅是陆离，还有牧场的其他牛仔们。

李一桐那生涩而紧张的表情让东尼畅快地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臂，几乎是在捶打的水准了，惹得李一桐龇牙咧嘴起来，“我们也不知道。最终还是要询问十四吧。”

杰西卡也轻笑了起来，瞥了李一桐一眼，“十四估计会留下来。我听柯尔说，丽兹每一年收成完毕之后，都将薰衣草自制成各式各样的制品，一部分留下来，一部分则送给附近的邻居们。我相信，十四会将丽兹的传统延续下去的。”

李一桐不明所以，认真打量了一番杰西卡和东尼脸上的笑容之后，这才恍然大悟过来，紧绷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重新找回了他的声音，“丽兹？”

“前任牧场主。”杰西卡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并没有深入说明。

可是李一桐却可以品味出那更多的深意，看来，这片牧场也是有故事的。

太阳渐渐西斜，鲜红色的夕阳洒落下来，整个牧场仿佛彻底变了一个模样，就连湖水折射的光晕都染上了浅浅的粉色；柯尔拿起了笊篱，将晒干的花苞全部收集起来，然后大家齐心协力地将花苞撞入麻布袋里，此时的工作已经接近收尾，劳动了一整天的疲惫却没有带走脸上的笑容，嘻嘻哈哈地说笑着，转眼就把打包工作也全部完成，彻底宣告今年的薰衣草收割完毕。

酝酿一年，花期两个月，最为绚烂绽放的时刻仅仅只有不到两周，刹那绽放的芳华，却为牧场带来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250劳动成果

端着一杯鱼腥草，陆离在门廊的老爷椅坐了下来，轻轻摇晃着椅子，彻底放松四肢，一整天的疲惫过后，彻底放松下来的休息，着实是一种享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牧场——

布兰登他们正在驱赶着羊群回去羊圈，葡萄和柚子欢乐的声音让牧场充满了勃勃生机；浩克那小家伙似乎还是不适应如此游行的盛况，蹲坐在花园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经过的队伍，是不是就喊叫两声，把离队的羊群驱赶回去。

不远处，爱德华的施工小队正在收拾工具，准备结束今天的建设工作；泰勒带着卡门站在湖泊旁边，沐浴在夕阳之下，在岸边丢石子、打水漂；东尼和兰迪两个人骑着马，准备过去看看有机农场和葡萄园，即使经历了一整天的工作，他们依旧放心不下自己的领地。

这样的牧场，喧闹而宁静，嘈杂而祥和，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你比卡门还夸张，去年卡门去打感冒疫苗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你难道还是一个婴儿吗？”艾莉森絮絮叨叨吐槽的声音从主屋传了出来，然后她和杰米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廊上，“十四，真懂得享受啊。”

陆离抬起头，微笑地对着艾莉森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一整天的疲惫之后，一杯清茶的悠闲，这就是我能想到最幸福的事了。”

“那你的想法也太简单了。”杰米毫不留情地吐槽到，“这个世界上，幸福的事情数不胜数，仅仅是纽约，就可以找到成百上千。”

陆离却是毫不介意，“那是因为你的想法太复杂了。即使是纽约也无法满足你的需求。”

端起茶杯，陆离再次喝了一口，发出了心满意足的惊叹声，“啊。”然后，缓缓地靠向椅背，慢慢地摇晃起来，那怡然自得的模样，让艾莉森忍不住就露出了微笑。

陆离现在不想说话，甚至不想思考，他只是想要好好享受这一刻的惬意。

艾莉森和杰米在旁边的长椅坐了下来，艾莉森就掏出了打火机，空气之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在陆离的鼻翼底下萦绕，他放松地转过头，然后就看到艾莉森正在用打火机为一根长针消毒，坐在旁边的杰米，一脸忐忑不安的表情。

“怎么了？杰米起水泡了？”陆离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是的。”艾莉森点点头，“现在水泡已经变成了血泡，如果不刺破的话，很有可能会出脓。不过，他就像是孩子一样，十分怕疼。”

“嘿，我只是有针头恐惧症罢了。”杰米开口辩解到。那嘴硬的模样，却是和过去这两天的强硬都市精英形象相去甚远。

艾莉森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被陆离看在眼里，不由就笑了起来。

“那不然，我们还是到医院去？让泰勒开车载你到镇上，医生给你轻微麻醉之后，再刺破，最后消毒一下。”艾莉森将长针放了下来，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美国的医疗系统和国内有很大区别，有时候，他们就连一点小感冒也会到医院去，像这样刺破水泡的“技术活儿”，就更加要到医院去交给“专业人士”处理了。

其实艾莉森自己也有点担心，刚才宋令仪用橘子演示了几遍，看起来一点都不困难，但真正的实际操作起来，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杰米却是知道的，今天艾莉森好不容易积极主动了一会，如果他拒绝了，那就糟糕了，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好果子吃了。他还是更加喜欢这样的艾莉森，让他想起了刚刚恋爱的时候，于是，他咬了咬牙，连忙说道，“好，好，那就你快点挑掉吧。”

“真的吗？”艾莉森皱了皱眉，似乎不太相信的模样，杰米却已经扭过头，不忍直视，将双手伸了出来，“真的，当然是真的。啊！”

杰米还没有来得及酝酿心情，一阵刺痛就传来，他只觉得浑身肌肉都蜷缩了起来，疼痛达到了极致之后，声音就这样被掐灭在喉咙里，反而变得安静下来。

艾莉森看着杰米那血肉模糊的掌心，不由有些茫然，抬起头朝着陆离投去了询问的视线，陆离却是点点头，“还有三个呢。”

既然已经开始了，就必须一鼓作气，趁着疼痛让神经麻痹的状态下，快速把所有血泡都挑掉，否则一个接着一个，疼痛一波接着一波，那才是真正非人的折磨。

艾莉森懵懂地点点头，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就把两只手掌心里剩下的三个血泡都挑掉，那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模样，看起来着实吓人，即使有人说，杰米的这双手都已经残废了，那也是有人相信的。

艾莉森直接就傻愣在原地，完全没有预料到如此情形，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陆离，流露出求助的眼神，陆离将玻璃杯放了下来，站了起来，“放心吧，这只是看起来吓人。”不要说艾莉森了，就连陆离看着都有些吓人。

但还是必须快速消毒处理，否则伤口感染了，发炎起来，那就无比麻烦了。

陆离打开旁边的医药箱——这医药箱是牧场所有的，陆离自然再熟悉不过，快速用棉花沾了酒精，扬声说道，“杰米，说实话，我真的不喜欢你。”

“什么？”杰米紧咬着牙关，额头已经开始渗出汗水了，听到这句话，顿时满头问号，但是下一秒，手掌心传来的尖锐疼痛就让他睚呲欲裂，整张脸紧绷到了极致，就连皱纹都要消失不见了，除皱效果比肉毒杆菌还要出色。

陆离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消毒，然后再次涂抹了消炎药，将伤口包扎起来。

极度的疼痛过去之后，琐碎的疼痛开始在掌心里分散开来，然后杰米的这张脸都皱了起来，皱纹大出动，刚才的“手术”效果瞬间退化，甚至比原来还要苍老了几岁。

等伤口全部处理完毕之后，杰米紧皱着眉头，满头大汗，“你刚才是故意的？”

“是，也不是。”陆离耸了耸肩，将收尾工作交给了艾莉森，“不过，你也不喜欢我，不是吗？”

杰米张了张嘴，就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最后只能是哑然失笑，察觉到艾莉森那埋怨的视线，杰米耸了耸肩，“如果你要我说谎的话，我完全可以做到。但，既然十四都已经诚实坦白了……”

艾莉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笑容还是忍不住上扬了起来，“十四，放心，我和孩子们都很享受牧场的时光。”

“这是我的荣幸。”这一回，陆离说的是实话。

杰米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但我必须承认，我喜欢我的劳动成果。”杰米的双手裹得严严实实，几乎是密不透风，就好像木乃伊一样，样子着实有些滑稽，“我是认真的，人们总是说，伤疤是男人身上的勋章。现在，我可比那些纽约的精英人士们，更加男人了。”

说完，杰米反复翻看着自己的双手，炫耀着自己的成果，那孩子般的模样让艾莉森直接就笑出了声。

陆离这一次却难得的没有吐槽，对于这一点，他必须认同杰米的努力。四个血泡，这可着实是一次壮举，杰米的确有炫耀的资本。

看着重新躺在摇椅上慢慢摇晃的陆离，杰米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十四，今天晚餐吃什么？”

艾莉森原本还想要吐槽的，可仔细想了想，她也朝着陆离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陆离还是一下一下用脚尖点着地板，摇晃着椅子，就好像睡在摇篮里的婴儿，“这里是牧场，我们晚餐可以找到什么食材，就吃什么。不是什么事情都要有计划的，偶尔放开计划，随遇而安，这不是更好吗？”

如此答案，艾莉森和杰米两个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看着一副甩手掌柜模样的陆离，杰米轻叹了一口气，“十四，即使不是为了我，就当为了卡门和安博，不要因为我们彼此厌恶，就毁了晚餐，好吗？”

“呵呵。”陆离轻笑了起来，毫不留情地吐槽到，“杰米，你没有那么重要。”这让杰米一脸黑线，“我们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我可不会为了报复你，就委屈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杰米连连点头，“不过，我觉得，我们今晚再尝试一下火锅，这是一个好主意！”唯恐担心陆离不同意，杰米激动得站了起来，比手画脚地解释到，“我是认真的，今天肯定和昨天不一样，我们可以慢慢地品尝，好好地放松，配上两瓶啤酒，应该感觉不错；更何况，火锅的制作不是很简单吗？今天大家都辛苦了，选择火锅，大家都可以轻松一点，对吧？”

自从昨晚品尝过之后，杰米就对火锅念念不忘，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他现在再回忆一下火锅的模样，完全可以说是他绝对不会碰的料理，甚至于看到了都会绕道走；可是，味蕾却在不断提醒着他，他还想要再品尝一次。

这种心情，着实微妙。

陆离可以感受到杰米的迫切，他不由轻笑了起来，却没有回应杰米的打算，只是自信满满地说道，“相信我，牧场出品，必定精品。”

杰米还想要继续说话，艾莉森却笑呵呵地挽住了杰米的手臂，“我觉得，十四的话是可以信任的。”说完，她还补充了一句，“比你值得信任。”

杰米觉得受到了十万点暴击。这个假期，还能不能好好享受了？

251假期结束

那个晚上终究还是没有吃火锅，陆离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好好地尽到了主人的职责。

结局就是，杰米解开了皮带，圆滚滚的肚子几乎就要爆炸了，然后他心满意足地躺在门廊的摇椅里，那享受的模样落在卡门的眼中，那稚嫩的声音兴奋地喊道，“大熊猫，大熊猫。”呼喊声在牧场的夜色之下无比欢快。

虽然错过了火锅，但威廉姆斯一家还是好好地享受了属于自己的假期。

再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有时跟着兰迪到有机农场去，收拾蔬菜；有时骑马在牧场四处溜达，欣赏着山峦和森林的流线；有时在湖泊上泛舟，躺在湖边做着日光浴，翻阅一本纸质书；有时到隔壁牧场，呵护卡门和安博接生下来的两匹小马驹……

有时在花园里跟着宋令仪，一起学习园艺；有时和陆怀瑾一起，为奶酪涂抹盐水；有时在牛栏和羊圈里帮忙，分担牛仔们的工作；有时坐在橡树底下的秋千，慢悠悠地享受一个下午的幸福，咖啡搭配甜点则是锦上添花……

这个假期，有点与众不同，不是那种躺在沙滩上彻底放松的假期，相反，还是大汗淋漓、辛勤劳动、疲惫不堪的假期，但，这样的假期比起密歇根湖那慵懒放松的度假来说，要美妙多了，也要精彩多了。

七天，杰米第一次真正地觉得，七天的假期太短了。

在假期结束之前的一个晚上，牧场的晚餐是火锅，杰米兴奋的模样就像孩子一样。

第二天，威廉姆斯一家人依依不舍地收拾好行李，准备重新回去纽约，“卡门，快点上车，我们的出发时间已经迟了。”艾莉森扬声喊道。

卡门紧紧地抱着泰迪，脑袋仅仅地贴着泰迪，双手用力揉着泰迪的金毛，“我之后会再回来看你的，还有，冰淇淋和小饼干。那两个小家伙，现在都已经可以跑步了，开始调皮了，不过身体还是很虚弱，我之后一定会回来看他们的。你一定要听话，好吗？还有浩克，巴基，你们也是，不要打架，知道吗？”

泰迪就这样乖乖地坐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一动不动，任由卡门紧紧地抱着。

“跳跳呢？还有跳跳呢？”卡门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巴基懒洋洋地躺在门廊的地板上，浩克不断摇晃着尾巴，在巴基身边兜兜转转，可是却看不到跳跳的身影，“那小家伙，估计又跑到树林里去了。巴基，你记得告诉跳跳，我会回来看他的。”

“卡门！”艾莉森呼唤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卡门连忙站了起来，“来啦，来啦。”再次拥抱了一下泰迪，然后一路小跑着走上了车，可随即她又跑了下来，朝着站在旁边的陆离跑了过去，给了陆离一个大大的拥抱。

“十四，谢谢你这段时间当我的男朋友。今天我就离开了，如果你想要向克洛伊告白的话，那么你现在就得到了我的许可。”

卡门那小大人的模样让陆离哑然失笑，然后他就看卡门拉了拉陆离的袖子，陆离弯下腰，微笑地看着卡门，然后就听卡门在耳边说道，“我觉得，肯定很多人喜欢她，告白的话，要尽快哦。”说完，卡门还朝陆离眨了眨眼，随即就转过身，快速坐上了车，扬声喊道，“十四，再见！”

艾莉森也朝着陆离挥了挥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用口型说道，“谢谢。”

千言万语都比不上这一句话的重量，这是牧场接待的第一批客人，计划之外的客人，同时也是值得纪念的特殊客人，杰米也好，艾莉森也罢，还有三个孩子，这都是全新的、陌生的、新鲜的经历。

经过短暂的冲突、磨合，最终牧场还是在别墅没有修缮完毕的情况下，顺利送走了第一批客人。一句“谢谢”，这就是最好的肯定。

陆离站在门口，目送着威廉姆斯一家人渐行渐远，车尾消失在腾起的烟尘之中，最后完全看不见，然后这才转身回到了牧场，再次开始他们一整天的日常生活。

牧场，再次回归了平静。

时间的流逝在牧场总是如此清晰，又如此模糊，转眼之间，一周时间就过去了，宋令仪和陆怀瑾回国的日子也到来了。

“才送走了那吵闹的一家子，现在你们也要回去了，接下来，牧场应该会十分安静，安静得让人不适应。”柯尔一脸依依不舍的惋惜，轻叹着说道。

“不要说你们了，我们估计也会不适应的。”陆怀瑾的语气也有些沉重，抬起头打量着生活了三个多月的屋子，所有一切都已经如此熟悉，仿佛才刚刚适应下来，却就要离开了。他轻轻呼吸了一下，“其实牧场一直都是很安静的，大家平时也都在自己忙碌自己的，又不是时时刻刻吵闹着的，我想，过一段时间就会重新适应的。”

“但终究还是不一样了。”兰迪这句话才说出来，站在旁边的宋令仪就开始抹眼泪，惹得兰迪也是泪眼汪汪，快步走了上前，给了宋令仪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会想你们的，回去之后，有空的话，记得和我们视频。”

站在旁边的陆离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感伤，开着玩笑说道，“喂，我才是正牌儿子，好不好？”

结果惹得大家都哄笑起来，杰西卡也狼狈地擦了擦眼角，“就是就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儿子呢。”

兰迪哽咽地说道，“……可是……接下来……再也吃不到L女士的手艺了……哇……”最后干脆“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那模样让宋令仪开怀大笑起来，离别的悲伤气氛顿时就被冲淡了，可是兰迪却越哭越伤心，“就连十四也要离开了，我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兰迪就好像是被抛弃的孩子一般，哭得稀里哗啦，停都停不住。

离开的不仅仅是宋令仪和陆怀瑾两夫妻，陆离、东尼和布兰登三个人也会一起离开。

之前早就计划过了，东尼要到勃艮第地区去亲自看看黑皮诺的种植技术，而布兰登则要到几个有名的马场去采购种/马。计划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后推，接下来的八月份、九月份和十月份都会无比繁忙，总是找不到时间。所以，陆离拍板，干脆就这次一起离开。

陆离会先把父母送上飞机，然后他们三个人再前往伦敦。

杰西卡拍了拍兰迪的肩膀，“好了，好了，你再这样哭下去，他们就要耽误飞机了。”

柯尔也是哭笑不得，“如果你真的舍不得的话，那就由你把他们送到奥斯汀机场去。”避免舟车劳顿，他们一行人直接飞过去洛杉矶，速度比较快，今天就由柯尔护送他们前往机场。

兰迪却是摇了摇头，“我讨厌在机场离别。”

“不要弄得这么伤感，说不定，圣诞节他们就又过来了呢？”陆离安慰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陆离的外公和外婆，还有宋孔明一家子，十一月或者十二月就会过来了，目前行程和阵容都还没有确定，陆怀瑾两夫妻作为有经验者，负责带团，一起过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具体情况到时候再商量。

刷拉拉，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了陆离，那充满期待的眼神，着实是压力山大。陆离耸了耸肩，“即使不是圣诞节，也可以是其他时候。现在交通如此便捷，十一个小时就抵达洛杉矶了，而且往返机票都不贵。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还可以带你们回家乡过新年呢。”

这下大家的气氛就热闹了起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中/国新年的趣事。

柯尔一阵无语地瞪了陆离一眼——这谈话开始起来，就又是没完没了了，“好了好了，之后再聊。现在再不出发的话，我们就真的要迟到了。走吧，走吧！”柯尔率先走了出去，招呼着大部队快点跟上。

看着互相拥抱的大家，李一桐站在旁边就好像局外人一般，有些羡慕。就在这时，宋令仪走了过来，张开怀抱，这让李一桐喜出望外，连忙抱住了宋令仪，耳边就传来了那关切的声音，“有事情的话，就给陆离打电话，他肯定会帮忙的；实在不行，就给我打电话，让我来好好教训一下他。”

李一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妈，快点，大家都已经上车了。”陆离呼唤的声音传了过来，宋令仪快步跟了上去，李一桐的脚步落在了后面，一起走了出去，站在花园门口目送着大家。

忽然，李一桐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走了过来，转过头才发现是陆怀瑾。

陆怀瑾看了看李一桐，停顿了片刻，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拍了拍李一桐的肩膀，随后也坐上了车。

两周时间的相处，他和陆怀瑾几乎没有单独交谈过，第一次碰面时的尴尬回忆就是两个人最多的相处了；但现在，陆怀瑾这简单的安慰，却是如此真诚，如此沉重，如此温暖。

李一桐却不由鼻子一阵发酸，莫名就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所有人上车之后，柯尔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接启动引擎，扬长而去。李一桐不由往前走了一步，目送着车子消失在视野尽头，耳边传来杰西卡的声音，“准备开始工作吧。”

“现在就工作？”兰迪抗议的声音传来。

“怎么，你还打算像小姑娘一样，趴在沙发上哭一场？”

“但至少也不应该一点过度都没有啊。”

听着两个人的嘴仗，李一桐嘴角的笑容不由就上扬了起来。

252再次重逢

目送着陆怀瑾和宋令仪的身影进入了海关，依稀还是可以看到宋令仪拿起纸巾擦拭眼泪的动作，随即就彻底消失在玻璃墙的后面，陆离的情绪也不由有些低落。

事实上，现代交通如此发达，只要他们愿意，一天之内就可以再次见面；即使不是如此，网络也可以让他们跨过时间和空间，透过电脑屏幕进行交流。道理人人都知道，但离别还是让人感到惆怅和失落。

陆离却是想起了当初离开家，过来美国上大学时的情形。当初，父母两个人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心情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东尼和布兰登两个人也不例外，一时间没有说话。三个人离开了出发层，来到了抵达层——停车场就在这一层。他们试图绕过刚刚走下飞机的人群，直接前往停车场，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三个人都沉默寡言，气氛有些凝重。东尼长长吐出一口气，重新振作起来，试图打破这种现状，“接下来呢，你们有什么打算？”

他们的飞机是明天早晨的，今天还要在洛杉矶住一个晚上，所以，他们还有大把时间慢慢打发。

布兰登左右看了看，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这是他第一次来洛杉矶，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换一个角度来说，他对洛杉矶的兴趣也十分有限，如果这里有马场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东尼知道布兰登除了马之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所以他看向了陆离，积极地提出了意见，“不如这样，我们去找我的哥哥，他对洛杉矶可是了如指掌，随时都可以找到娱乐活动；说不定，他还可以带我们到比弗利山去参加一下明星派对。”

“你哥哥？”布兰登疑惑地询问到。

“是的，我哥哥，安迪罗杰斯，他是一名经纪人。”东尼笑呵呵地解释到，“据他自己所说，他还是一名颇为成功的经纪人。我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他看到电影明星，但可以肯定的是，想要好好享受洛杉矶，询问他绝对是最为直接的办法。”

“我上次过来的时候，一直在陪伴着我爸妈，没有时间和他亲自见面，真是一个遗憾。”陆离补充说明到，“不然，今天就约他出来吃晚餐吧。不过，他既然是经纪人，难道不应该无比忙碌吗？”

现在是暑期档，众所周知，这是北美电影市场每一年最繁忙的时候，好莱坞的从业人员也肯定忙到脚不沾地。当然，陆离对电影行业一无所知，这一切都仅仅只是他自己想当然的猜测罢了。

“即使是再忙碌，终究也要吃饭的，不是吗？”东尼却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更何况，他还可以向我们介绍那些高级餐厅，不用预定就可以直接进入，这可是难得的福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没问题，没问题。”陆离爽快地点头表示了肯定，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期待。

比弗利山一直都被认为是西海岸最具标志性的高级住宅区，无数好莱坞顶尖巨星都选择了在那里安家。听说，一个晚上比弗利山就可以找到七、八个派对，各式各样的演员们总是在尽情狂欢着。没有亲身经历过，着实难以想象群星云集的派对场面，到底是怎么样的。

布兰登耸了耸肩，也表达了相对积极的态度，“如果可以看看汤姆汉克斯，那倒也不错。”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东尼就开始拨通了手机，走到一旁去通话了。

陆离和布兰登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然后就看到一大群身穿制服的空姐们走了出来，看起来是刚刚结束飞行的模样。不得不承认，一群空姐整齐有序、青春活力地从眼前路过，确实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人群之中，陆离却是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和身边的小伙伴有说有笑，看起来心情很不错。陆离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定睛一看，那一套海蓝色的制服，嘴角灿烂轻松的笑容仿佛洗去了一天的疲惫，在机场并不明亮的灯光之下熠熠生辉，犹如穿透乌云的一缕阳光。

“江灵雨。”

陆离扬声喊道，那明亮的声音冲破浑浊的空气，让江灵雨猛地抬起头来，嘴角的笑容没有来得及消退，依旧在轻轻往上飞扬，那双灵动的眼睛在光影交错之间顾盼生辉。

江灵雨刚刚结束长途飞行，不过她现在已经逐渐习惯了飞行的工作，更何况，这一次航班的工作比想象中轻松，在旺季八月，几乎每一天都是满座，像今天这样轻松的工作，确实是是太过难得了，她正在和同事们分享着出发之前在上/海发生的趣事，然后她就听到了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中文。

条件反射地，江灵雨就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在汹涌的人群纸张，她看到了陆离。这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不是因为他身边那个穿着风格鲜明的牛仔，也不是因为那鹤立鸡群的亚裔面容，而是因为那张脸庞上的灿烂笑容，很容易就将视线吸引过去。

“……陆离？”

江灵雨诧异地呼唤出了声，记忆有些模糊了，她甚至有些不太记得，上一次两个人的相遇具体是多久之前了，可是“陆离”的名字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闪过，脱口而出。

喊出口之后，熟悉感就席卷而来，她和同事打了一声招呼，然后朝着陆离的方向走了过来，“居然又碰到你了，真是太意外了，你今天过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过来送机的，我的父母今天回国。”陆离简单地解释到。

“他们已经离开了吗？”江灵雨回头看了看身后，却发现这里是抵达层，完全看不到出发的景象，“真是太遗憾了，这一次我们错过了，我要三天后的航班才飞回去呢。”江灵雨收回了视线，“他们在这里的生活怎么样？感觉还好吗？一切都还适应吗？”

“有适应的部分，也有不适应的部分。”再次提起父母，却是唤醒了脑海里轻松愉快的回忆，陆离的笑容就忍不住上扬了起来，“不过，我原本还担心他们不太能够接受环境的巨大变化，结果证明是我想太多了。”

“不要说我们了，即使是他们自己，估计也很意外吧。”江灵雨微笑地说道，眼底闪烁着欢快的笑意。

父母这一辈总是拒绝改变，也害怕改变，甚至拒绝开始尝试。但很多时候，只要他们愿意迈开第一步，敞开心胸接纳新事物，他们就会发现，事情远远要比想象简单得多。

“完全赞同。”陆离连连点头，“原本以为他们会不适应牧场的生活，结果，他们却不想离开了。”朴实的话语之中不由就带上了一抹轻快，连带着江灵雨也笑了起来，“你呢？今天的飞行如何？看你的神态，感觉似乎不错。”

“是的，这趟飞行一切都很顺利，气流也很平稳。”江灵雨简单地说道。

“看来，也没有遇上难缠的客人。”陆离顺口继续说了下去，江灵雨却是歪了歪脑袋，眼底闪过一丝俏皮的光芒，“一直到现在。”

潜台词就是说，陆离是难缠的客人。

陆离无辜地摊开了双手，“我以为，我不是客人，我们是朋友。”那抑扬顿挫的语气着实有些搞怪，再搭配那专注的眼神，江灵雨直接就轻笑出了声，“看来你的朋友应该遍布天下，尤其是异性朋友。”

两个人仅仅只是见过一次面而已，陆离就以“朋友”相称，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所以才有了江灵雨刚才的这句调侃。

陆离眼神微微一闪，摇了摇头，“我嗅到了醋味。”

江灵雨的笑容不由一滞，然后她意味深长地收了收下颌，“你最近韩剧看得着实不少。”漂亮的反击，就连陆离自己都差一点没有忍住，直接破功，但忍得着实辛苦。江灵雨眼底也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得意，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事们，想了想，“怎么样，今晚有安排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共进晚餐。”

江灵雨居然主动发出了邀请？

陆离的瞳孔微微收缩，一脸探究地打量着江灵雨。上一次两个人的相遇，江灵雨千方百计地划清界限，拒绝承受恩惠，那么这一次又是怎么了？难道，江灵雨刚才真的在吃醋？现在就决定主动出击了？

虽然陆离没有说话，但江灵雨却从他的表情里阅读出了真实的情绪，她的嘴角不用上扬了起来，“不要误会了，这纯粹只是朋友的邀请。上一次，你们友善的邀请我和朋友分享了晚餐；那么这一次，我可以以主人的身份，在这里招待你。”江灵雨侧了侧身，压低声音，以悄悄话的方式说道，“我现在对这座城市可是了如指掌。”

三个月过去，江灵雨也已经不是当初的菜鸟了。

陆离哑然失笑，“这是我的荣幸。我可不会拒绝一位淑女的邀请。”

“那么，晚上八点，中/国剧院门口？”江灵雨干脆利索地确定了时间和地点，发出邀请。

陆离礼貌地弯了弯腰，右手手掌在空中转了两圈，模仿黄金年代绅士的举动，“当然，没有问题。”

两个人相视一笑，而后江灵雨就点头道别，快步朝着自己同事的方向跑了过去。那群空姐们站在原地，明目张胆地打量着陆离，等江灵雨靠近之后，大家都熙熙攘攘地讨论起来，随后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那曼妙的风景线让机场的所有旅客们都纷纷投去了视线。

253洛城漫步

东尼快步走了回来，脸上带着轻快灿烂的笑容，“伙计们，伙计们，好消息……”可是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他就看到了布兰登那意味深长的视线，还有刚刚走回来的陆离，他瞪大了眼睛，好奇地询问到，“怎么了？”

陆离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我晚上有约了，不能和你们一起过去了。看来，我和安迪的碰面又必须要等到下一次了。”

“真的吗？”东尼满脸的不可思议，扼腕地叹息了一声，“十四，你一定要和我们一起过去。安迪说了，今晚在比弗利山有一个派对，一个顶级大明星的派对，为了庆祝他的电影今年暑期档票房大卖，欢迎所有人参加。”

“任何人？”陆离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东尼撇了撇嘴，“当然不是。不过，安迪有私人邀请函，可以带十个人进去，这十个人就是没有限制的，即使随手送给路人，路人也可以进去。他说，让我们三个人进去，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说着说着，东尼的声音也忍不住开始兴奋起来，瞪大了眼睛，手舞足蹈地对着陆离说道，“这可是真正的派对，不仅仅有大明星，而且还有尽情畅饮的酒精，醉醉重要的是，有无数的美女，十四，你确定想要错过吗？”

不等陆离开口，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布兰登，突如其来地冒出了一句话，“不然你以为他晚上的约会是什么？”

东尼愣了愣，停顿了片刻，渐渐反应了过来，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指了指陆离，向布兰登求证道，“所以……”布兰登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这让东尼兴奋地笑了起来，勾住了陆离的肩膀，“哇哦，好样的，十四，好样的！”

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拍了拍东尼的肩膀，“你们今晚好好狂欢。接下来的欧洲旅行，我可是等待着你们分享，’我与某某明星的一夜’。”

盛夏的洛杉矶，即使到了晚上八点，太阳依旧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之上，丝毫没有夜幕降临的迹象，甚至还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午后的暑气和躁动，看着街头熙熙攘攘的行人和游客，整座城市都充满了永不停歇的活力。

“这是谁的手印？名字根本看不清楚啊。”

“应该是……吴/宇/森？你看看，这张百度出来的图片，是不是一模一样的？”

“我觉得像成/龙！”

……

身后就是中/国剧院，来自国内的游客们正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每一个来到了天使之城的游客，势必都无法忽略举世闻名的好莱坞，以及依托在这个名字之下的名利场。陆离也忍不住转头看了过去，投去了视线。

“怎么，上次没有仔细浏览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耳边传了过来，让陆离转过头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眼前的江灵雨。

她今天穿了一件薄荷蓝的吊带短裙，鲜亮而活泼的颜色在奶黄色的阳光之下轻舞飞扬，轻而易举就抓住了视线；蕾丝边的裙摆有着不到膝盖的长度，傍晚的轻风吹拂，裙角欢快地踩着雀跃的步伐，隐隐勾勒出白皙而修长的双腿曲线，那一双米白色的露趾高跟鞋更是让整套装束都亮了起来。

一头黝黑柔顺的长发编织成了鱼骨辫，娇俏可人地垂在肩头，樱桃色的唇瓣在阳光底下闪烁着明亮的光泽。

仅仅只是一个登场，就让人眼前一亮。

“哇哦，你今晚很漂亮。”陆离直言不讳地表示了赞扬。

这是典型的美国人约会方式，坦率诚恳地送上赞誉，江灵雨的脸颊不由染上了两朵红晕，微微发烫，虽然飞这条航线已经有三个月了，但她还是不太习惯美国这种直来直往的称赞方式，不过，她也不是当初的菜鸟了。

“谢谢。”江灵雨镇定下来，微笑地表示了感谢，“你今晚看起来也很……好。”

这形容词的使用，让陆离畅快地大笑了起来，江灵雨不由有些窘迫，补充了一句，“我是认真的。”

白底蓝纹的海魂衫，海军蓝的短裤，搭配深蓝色的帆船鞋，简洁大方的装扮，清爽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将陆离身上那种阳光的气质完全勾勒出来，宽厚的肩膀和匀称的肌肉让整个人看起来高大挺拔，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种独特的气息，扯动着空气里弥漫的荷尔蒙。

三个月不见，陆离的皮肤越发得小麦色起来，气质在一点一点地发生改变。

江灵雨的确是认真的，“看得出来，你过去这段时间，牧场的工作进展十分顺利，你应该没有少在太阳底下忙碌吧。”

“这么说来，我也算是有钱人咯？”陆离的玩笑让江灵雨大笑起来。

东方人以白为美，越是有钱人，待在室内的时间就越多，又或者是防晒措施做得越好；西方人却是以黑为美，越是有钱人，就越有时间在海岛上晒太阳，小麦色的皮肤越自然，越匀称，越真实，就代表他们度假的时间越多，阶级自然也就不同了。

所以这才有了陆离刚才这番话。不过，陆离的皮肤可不是因为在海岛晒日光浴的结果，这使得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今晚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江灵雨稍稍收了收笑容，左右看了看，开口问道。

陆离耸了耸肩，“我们又在讨论这个问题了吗？”就好像上一次一样，这让江灵雨不由莞尔，“如果你已经有想法了，那么我们就直接过去，我不是一个挑食的人；但如果你暂时还没有决定，不如我们顺着街道走，看到哪一家餐厅觉得有兴趣了，我们就进去用餐，你觉得如何？”

其实江灵雨本来已经有想法了，在日落大道和圣莫妮卡大道交界汇合的地方，有一个十分特别的餐厅，是用一节火车车厢装修而成的，停靠在路边的一块小空地里，距离赫赫有名的落日塔酒店并不远，那里的价格也算正常，环境十分小资，而且游客并不多，听说食物的味道也不错，值得一去。

这是陈聘婷打探回来的结果，江灵雨采纳了意见。刚才的询问，更多是处于礼貌。

可是，仔细想一想，江灵雨却改变了主意，她点点头，“那么，我们应该朝哪个方向前进呢？”顺着街道一路探索，浏览这座电影之城的与众不同，感受它的生活气息，这着实是一个诱/人的提案。

“不如……威尼斯？”陆离对洛杉矶也不熟悉，只是随便识别了一个方向，然后就看到江灵雨嘴角玩味的笑容，他摊开了双手，“我是一个无法抗拒海洋的人，我对着大海总是有特别的执念。”

威尼斯沙滩，这自然不是意大利的那个威尼斯，而是洛杉矶南侧的海岸线，是整个圣莫妮卡地区的一部分，同时也是游客最为喜爱的一个沙滩。

江灵雨刚才的笑容，就是在嘲笑陆离，打定主意浏览洛杉矶生活的一面，结果却挑选了一个旅游胜地作为终点，这着实太违和了。

不过，陆离的解释还是让江灵雨点了点头，“那就威尼斯沙滩了。”洛杉矶之于她来说，也一样是一座旅游城市。“不过，哪个方向是南？”江灵雨满脸的不解，随即就看到陆离嘴角的笑容——这一回轮到陆离嘲笑她了，她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我对方向不敏感，所以才需要一点点提示，不是吗？你必须庆幸，今天不是由我来开车。”

“开车的话，那威尼斯沙滩就不是最好选择了。”陆离开起了玩笑，然后指了指斜前方那条往下的道路，“走吧，那个方向是南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江灵雨和陆离一前一后迈开了脚步，“那如果你真的记错了呢？”

“那么就随遇而安。”陆离不慌不忙地说道，“忘记了吗？我们今晚的目的就是用双脚探索这座城市，方向仅仅只是给我们迈开脚步的一个借口而已。”

江灵雨认真地看了陆离一眼，然后点点下巴，“那就应该由我来带路才对，相信我的直觉。”

“你确定吗？我可不希望走到哪个荒郊野外，然后一点食物都没有，饿到两眼发花，结果我看着你就开始流口水，仿佛你就是鸡米花，又或者是培根之类的。”陆离一本正经的表情让话语更加具有喜感，江灵雨哧哧地笑了起来，那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里飘荡着。

两个人沿着街道一路往下，好莱坞大道上的繁华和喧闹渐渐抛在了身后，仅仅只是一条街的距离，人潮的汹涌程度就立刻削减了三分之二，甚至还有些安静下来，这着实太神奇了，“纽约也会这样吗？”江灵雨好奇地询问到。

“不，当然不。”陆离连连摇头，“无论是曼哈顿，还是布鲁克林，城市要密集得多，也汹涌得多，仿佛你走到任何一个角落里，到处都是人。毕竟，那只是一个小岛，巴掌大的地方，却有着全世界排名前十的城市人口。”

“看来，体验这两座城市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江灵雨不由认真地点了点头。

陆离转头看向了江灵雨，“你还没有机会到纽约去过吗？”

“没有。”江灵雨遗憾地说道，“每一次在这里的调整时间都太短了，而纽约又不是一座能够在短短一天之内领略的城市，所以，始终没有机会。”

“下一次有机会的话，即使是一个下午，也到纽约去看看吧。它的风情是截然不同的。”陆离倾情推荐道。

江灵雨可以从陆离的话语里听出那深深的喜欢，“那如果我需要一个向导呢？”

254谈笑风生

江灵雨的嘴角上扬起浅浅的弧度，眉眼之间带着一丝俏皮，兴致勃勃地看着陆离。

陆离轻笑了起来，抬起了右手，平摊地放在江灵雨的面前，这个没头没尾的动作让江灵雨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是很理解，然后她就听到那沉稳的声音犹如大提琴一般徐徐拉响，同时把右手放在了左肩肩头，“陆离随时听候您的吩咐，小姐。”

江灵雨这才明白了过来，陆离刚才的动作和电影里那些贵族的高级管家有些相似——亦或者是骑士？但不管是哪一种，那郑重其事的尊重和礼貌，却是毋庸置疑的。

笑意从江灵雨的眼底涌现了出来，但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陆离接着说道，“那么你是倾向于，我把电话号码输入你的手机，还是你把电话号码输入我的手机？”

江灵雨愣了愣，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一脸嫌弃的模样，“有人说过，你要电话号码的方法很老套吗？女孩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陆离却毫不介意地耸了耸肩，“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需要向导的人是你，不是我。”

江灵雨的脸颊顿时变得滚烫起来，原本是想要开陆离一个玩笑的，结果却被反将一军，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想着应该如何还击，却看到陆离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递了过来。江灵雨犹豫了片刻，接过手机，在里面输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重新把手机递了回去。

“顺带说一下，到时候我把账户告诉你，导游的费用直接转账就可以了，我不太喜欢现金。”

陆离补充地说道，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江灵雨灿烂地笑了起来，刚才的尴尬、害羞和生涩全部都一扫而空，气氛重新变得融洽起来。

两个人继续朝前走去，一条街区之外，远远地就可以看到排着长队的“INNOUT”汉堡店，江灵雨举起了右手，“要不然，我们就吃这个吧？”

“INNOUT”汉堡是加利福尼亚州的特产，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这间店将连锁店开满了整个加州，却始终开拓其他州的市场。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这样的能力，而是因为他们不愿意。

因为他们为了保证所有的原料新鲜、高质，他们在加州建立了自己的农场，还有完善的运输链，一旦把连锁店开导其他州，在保证原材料的情况下，价格就难以保持低廉；为了价格而使用其他农场的原材料，却又有可能导致产品质量的下降。

综合考量之后，他们始终拒绝将连锁店开到其他地方去。可是，在加州，这间汉堡店是当之无愧最受欢迎的连锁快餐餐厅，轻松完爆麦当劳、肯德基、汉堡王等等。店铺的名字，“INNOUT”的含义很简单，就是为了方便开车的乘客可以直进直出，便利地购买汉堡。

所以，此刻，店铺门口就排着两个长龙，一个是由车辆绕成一大圈的队伍，还有一个则是餐厅内部的行人长龙。

“如果你愿意等待的话，我没有问题。”陆离爽快地答应了。

看着眼前的长龙，没有四十分钟，估计很难吃到食物。

江灵雨无奈地笑了笑，“你从来不会在语言上落下风，是吧？”

陆离举起了双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状，没有说话，似乎在说，“我现在就认输了。”这个动作看在江灵雨眼中，却是笑得更加开心了，“你之前说过，你是什么专业来着？”

“显然不是绅士专业。”陆离的话语让江灵雨畅快笑了起来，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新闻，我读的是新闻，记者是我的梦想职业。”

“难怪。”江灵雨点点头，表示了理解，“这就是你的工作本能，我想，我不能指责这一点。”

“就好像你面对指责时，下意识会带上微笑一样。”陆离的回答，让江灵雨抬起头来，随即她就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此时就带着那标志性的微笑，两个人顿了顿，随后双双笑出了声。

江灵雨和陆离径直往前走，路过了人潮汹涌的汉堡店，此时才看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小小的餐厅里至少拥挤了六十、七十名顾客；而环绕在店铺外面的车辆也已经超过三十辆了，那种人山人海的盛况，着实令人咋舌。

店铺里，站立的客人就好像等待尸体的秃鹫一般，每次看到有人站起来，立刻就有人抢着坐下去，甚至顾不上清理桌面，那些残留的生菜叶片和面包屑，就好像把垃圾堆搬了过来一般。

江灵雨和陆离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算是……”江灵雨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

“旅游景点。”陆离给出的答案，让江灵雨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表示了肯定，这就是最正确的形容词了。

这里距离好莱坞大道不过一条街，这里距离中/国剧院也就是不到十分钟的脚程，这里是整个加州最赫赫有名的连锁快餐餐厅，这就是负有盛名的旅游景点之一。

江灵雨松了一口气，“我们还是继续前进吧。”两个人渐渐将汉堡店抛在了身后，“你的梦想是记者，但为什么最后会到德州接手牧场呢？”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陆离斟酌着自己的话语，“简单总结起来就是，人生有很多不同的选择，也有很多不同的可能。我决定做一些不同的尝试。那么你呢，你的梦想就是空姐吗？”

“是的。”江灵雨落落大方地说道，“不过，不是大家所想的原因。而是我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因为晕机，害怕得整个人瑟瑟发抖，当时一位空姐贴心地照顾了我，而且整个飞行途中，一直在关切我的情况，甚至还带我参观了她的工作空间。我这才发现，原来飞行不是一件恐怖的事，相反，它是人类梦想的极致，飞翔。”

看着眼前的江灵雨，陆离有些羡慕。她是一个真正的梦想者，并且一步一步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坚持了下去，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与金钱无关，与生活无关，仅仅只是与自己有关。

“大家所想的原因？那是什么？”陆离好奇地提问到。

江灵雨愣了愣，随即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记者，蛤？我刚才说了那么多感人的话语，这就是你的回应？”

“感人的话语？”陆离的回应再次出人意料，让江灵雨又羞又恼，可是终究笑容还是没有忍住，噗嗤一下笑了起来。“那么你在期待着什么反应呢？之前你应该和其他人说起这个故事咯？他们的反应如何？让你满意吗？”

江灵雨认真想了想，却发现陆离说的没错。她以前和朋友聊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每个人的反应都是一样的，又或者说，相似的。“感动的话语”，“梦想的故事”，大家的反应都是相同的，久而久之，她反而觉得像是公式化的反应，渐渐地，她也不想要再说这个故事了，发自内心的故事。

相较而言，她更加喜欢陆离的反应，她刚才的笑容是真心的。

“漂亮。”江灵雨开口回答到，“大家所想的原因，因为空姐漂亮。”

陆离恍然大悟，认真想了想，“我们都不能否认，不是吗？尤其是我身边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江灵雨稍微停顿了片刻，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嘴角的笑容也就跟着一起飞扬了起来。今天洛杉矶的夕阳，带着淡淡的暑气，飘荡着迷人的海洋气息，让人陶醉。

两个人就这样边走边聊，沿着街道一路走了下去。

八点是这座城市最为喧闹的时刻，大家都正在享受着晚餐，那些有名的餐厅，门口站着长队，没有预约，根本进不去；那些市井的家常餐厅，门口也聚集着大量的人群，熙熙攘攘地等待着自己的用餐顺序。

夜幕似乎突然之间就降临了下来，前一秒还是夕阳漫天，整个天空都染成了金色；下一秒就变成了黑夜，漫天漫地的街灯将整座城市支撑起来，属于这座城市的夜晚魅力开始散发出来，氤氲的热气让所有的光晕都渐渐模糊。

排队的人们都站在餐厅之外，站在街道之上，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高谈阔论，聊着过去这一天所发生的事。

江灵雨原本以为，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一间餐厅，随意地坐下来，尽快用餐，可能不到十点就可以结束了。

但实际情况却是，两个人边走边聊，恍惚之间就忘记了时间，同时也忘记了疲劳，等两个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居然已经走到了威尼斯沙滩旁，此时已经九点半了。换而言之，两个人居然走了九十多分钟，放在平时，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走半个小时就累了，但现在，他们居然真的用双脚走到了威尼斯沙滩。

“我们还打算继续走下去吗？”江灵雨看了看旁边的沙滩，开口询问到。

“要不然，我们就在沙滩坐下来，就地野餐？”陆离可以听得到江灵雨话语之中的期待，顺势说道。

江灵雨眼底立刻浮现了笑容，“当然好啊。可是，野餐，我要吃什么？”这里是沙滩，晚上已经没有了移动餐车，根本就找不到地方吃饭。

“你先在这里坐下来吧，晚餐就交给我，等待一些惊喜，怎么样？”陆离自信满满地说道。

江灵雨本来就想要跟着一起去的，可是双腿确实是有些水肿，毕竟她穿的可是高跟鞋，于是她也就没有继续逞强，“那我就期待你的惊喜咯。”

255沙滩野餐

江灵雨走到了沙滩上，鞋跟一下就陷进了沙子里，脚步顿时就伸展不开了，她干脆就把鞋子脱了下来，提在右手里，赤脚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柔软的沙子，穿过脚趾和脚跟，将两只脚丫都包裹了起来，酸痛的脚踝得到了一阵缓冲，紧绷的小腿肌肉稍稍放松了一些。

即使再想一想今晚的疯狂，居然依靠着双脚，从好莱坞大道走到了威尼斯沙滩，这着实太不可思议了，而且她还穿着高跟鞋。

嘴角不由就上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笑着自己的疯狂，也笑着今晚的美好。谈笑风生之间，时间的流逝和双脚的疲惫都被抛在了脑后，他们就这样说着、走着、笑着。

低头看了看沙滩，江灵雨想要坐下来，现在神经反应过来了，疲惫犹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汹涌而至，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她今天穿着裙子，席地而坐本来就已经足够狼狈了，沙滩就更加是不合时宜的选择了。

不过，今晚站在中/国剧院门口的时候，她也根本没有想到晚餐的终点会是在这里，不是吗？

夜晚的威尼斯沙滩没有太多的人群，隐约可以看见远端灯火辉煌的光晕之中，喧闹的人群正在街道上来来往往，不过沙滩之上却已经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那依旧躁动、依旧炙热的空气在徐徐沉淀，仿佛可以窥见白天时的喧闹和繁华。

站在原地，深呼吸一下，空气灌入肺部之中，残留着白天的炙热，混杂着夜晚的清冷，肌肉的疲惫一点一点松弛下来。

“这位小姐，你应该不是想要进到大海里去吧？”

身后传来了一个惊讶的声音，不用回头，江灵雨就知道来者是陆离，她忍不住哧哧地笑了起来，转过头，就看到站在身后十几步远的陆离。

他的左手提着一盏灯笼——字面意义的那种灯笼，米白色的外壳，笼罩着里面橘黄色的烛光，隐隐约约有一丝风调皮地钻入其中，火苗开始摇摇晃晃起来，那看似微弱的光芒却将周围的黑暗缓缓驱散，犹如潮水一般，翻滚沸腾地退到了海水里。静谧而汹涌。

他的右手提着一个竹篮，看起来就像是前来野餐一般，手工编织的竹篮并不是崭新的，编织缝隙之间还可以看到些许黑色的尘埃，朴素而简单，上面盖着一张厚厚的两层格子毛毯，层层叠叠地将手柄与盖子之间的空间几乎挤满。

这简单朴素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真正来到沙滩旁边野餐一般。

透过微弱的火光，江灵雨可以看到陆离那张脸庞的轮廓，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橘黄色的火光在眉宇之间染上了一层暖色，然后陆离就举起了双手，向江灵雨示意了一下，“你的外卖送到了。”

江灵雨嘴角的弧度没有忍住上扬起来，她傲娇地抬起了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方，“就放在那儿吧，小伙计。”

陆离快步迎了上来，然后将灯笼和竹篮都放了下来，抽出了上面的格子毛毯，其实那是一张桌布，典型的野餐桌布，才一摊开来，狂风大作，就将整张桌布吹了起来，陆离连忙将桌布放下来，同时用竹篮压住了一个角落，拿起了灯笼，放在另一个角落，压了下来。

江灵雨走了上前，将自己的高跟鞋放在了第三个角落，总算是将桌布压了下来；随后，陆离就将自己的鞋子也脱了下来，放在最后一个角落。

“老实说，你是不是今天下午就提前准备好了？”江灵雨觉得太不可思议了，那盏灯笼就好像是经过特别设计的灯罩一般，如果不是专门准备，临时是不可能变出来的。

陆离却是轻笑了起来，“等篮子打开，看到菜单的时候，你就知道真相了。不过，我会把你的话当做赞美的，看来，有限时间之内，我做的不错。”

陆离将另外一张格子毛毯抽了出来，递给了江灵雨。

这是一张真正的毛毯，江灵雨不由愣了愣，陆离解释到，“海边风大，我想，你需要一点可以挡风的东西，毕竟，你现在的装束看起来，挡风性能可不怎么样。”

江灵雨轻笑了一声，但看向陆离的眼神，却越发玩味起来——这都还不说是提前准备好的？

但她还是接过了毛毯，然后找到一个位置，安坐了下来，将毛毯盖在了大腿上，一阵温暖袭来，让疲惫的双腿真正地松懈了下来，浑身紧绷的肌肉都紧跟着放松下来，嘴角就不由轻溢出了一声舒适的呼吸，肩膀和脊椎的压力不由一轻。

“谢谢。”江灵雨真心实意地说道。走路时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感觉就犹如洪水开闸一般，冲击着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

陆离将竹篮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两瓶啤酒，递了一瓶给江灵雨，“除了这个之外，就只有可乐了。我不太确定，你们是否有饮食规定……”

“啤酒就很好。啤酒就很好。”江灵雨重复了两遍，接过了啤酒，发现啤酒居然是常温的，显然他考虑过了女生的特殊情况，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即使是盛夏，他也没有冒然选择冰啤酒。这样的小细节，总是如此特别。

“我们的晚餐选择有……三明治，三明治，以及三明治。配菜是……沙拉。”陆离把篮子里的东西开始往外掏，一一放在了桌布上，“另外还有薯片。”

看着桌布上那一堆无比简陋的食物，不要说丰盛了，甚至就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江灵雨却是直接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到赛百味去了一趟？”这就是典型的赛百味套餐，而且还是基础套餐。

陆离摊开双手，“还记得我刚才说什么吗？”

在威尼斯沙滩的旁边，其实选择并不多。陆离本来是考虑过，带一大堆海鲜大餐过来的，但临时去预约，难度真的太大了，而且这里不是马尔代夫之类的蜜月度假胜地，自然也没有相对应的配套服务。

最后，陆离找了一家家庭餐馆，开店的是一对墨西哥夫妇，亲切、善良、热情。在陆离的要求下，他们专门制作了三明治，还有沙拉，并且为陆离提供了野餐篮、毛毯以及灯笼——那灯笼是餐厅每一张桌子上摆着的，将整个餐厅烘托出一股家庭的温馨气氛。

在慌忙之中，陆离的选择着实不多。但幸运的是，在那对墨西哥夫妇的帮助之下，陆离还是完成了准备。

“里面还有什么？”江灵雨好奇地探过头去，老实说，在有限的时间里，陆离居然能够准备如此多东西，这已经让江灵雨大开眼界了，甚至可以说是喜出望外。

可是不等江灵雨看清楚，陆离就将竹篮盖了起来，笑呵呵地说道，“甜点还需要等一会揭晓。现在我们还是先吃主餐吧。”

江灵雨愣了愣，随即就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即使坐在沙滩上，即使条件简陋，我们也还是要假装这是高级餐厅，是吧？”

“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高级的餐厅。”陆离的视线在周围大量了一圈，“这样的景色，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空间，即使是亿万富翁也买不下来。”

看着那一望无际的大海，月光洒落在波澜不惊的海面之上，千万繁星倾斜下来，有种惊心动魄的壮阔和瑰丽，令人心旷神怡。

江灵雨不得不承认，陆离的话是正确的。

低下头，就看到陆离将那个灯笼拿了起来，放在桌布的正中央，由于下面柔软的沙子，灯笼显得有些不稳，陆离花了一点点时间调整，这才放好，然后对着江灵雨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烛光晚餐，这可是浪漫拼图的最后一块碎片。”

江灵雨一下没有忍住，直接就笑出了声，摇头晃脑地总结了起来，“观赏着绝美的风景，享受着浪漫的烛光，由米其林三星大厨亲手烹饪，这就是世界上最顶级的享受。”

“你还忘记了，清丽脱俗的美女，俊朗潇洒的帅哥，比情人节更加幸福，比纪念日更加美好，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倾情奉献。”陆离继续补充说明到，这让江灵雨笑得更加欢乐了，可是笑容还没有平复下来，就听着陆离的声音接着响起，“穷人总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哈。”愣了愣，笑声直接就从胸腔里传了出来，穿过了层层阻碍，爽朗地响了起来，她知道这十分不淑女，但此时她却丝毫不在意，完全放任自己大笑了起来。

然后，江灵雨认真点了点头，“我赞同，举起双手双脚表示赞同，穷人总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我们就拥有着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烛光晚餐。”然后江灵雨就拧开了啤酒盖——这种盖子就好像矿泉水瓶一样，她没有假装柔弱女子，就连瓶盖都旋不开，而是展现了一番女汉子的豪爽，干脆利落地打开，然后举起了啤酒，“致敬穷人！”

“致敬穷人。”陆离也举起了自己的啤酒，两个啤酒瓶轻轻碰了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江灵雨又接着说道，“致敬陆离。”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仿佛盛满了月光一般，直直地看向了陆离，嘴角带着那抹灿烂的笑容，犹如一抹玫瑰色的胭脂，随后举起啤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陆离嘴角的弧度也不由跟着一起上扬起来，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也对着啤酒瓶，喝了一大口。

256贴心礼物

“致敬陆离。”

江灵雨微笑地说道，温温的啤酒失去了一些刺激感，顺着喉咙流入了胃部，幸福感油然而生。

然后，江灵雨没有客套，拿起了一块三明治，揭开了包裹在外面的那层保鲜膜，大口地咬了下去，幸福满满地咀嚼了起来，“我们不是说好了，今晚由我来请客吗？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结果，晚餐又一次由陆离掏钱了。

陆离则拿起了另外一块三明治，耸了耸肩，“我会把账单寄给你的。”那一本正经的话语让江灵雨再次笑了起来，她也学着陆离的语调，认真地说道，“先生，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离咬了一口三明治，味道比想象得要好，耳边传来了江灵雨好奇的声音，“我有点失望了。我还以为，接下来会有音乐，浪漫的交响乐，又或者是动听的流行乐，诸如此类。你应该变一个录音机出来，又或者是把手机拿出来。”

陆离抬起头，看到了认认真真吃着三明治的江灵雨——她看起来的确是饿了，毕竟两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而且饭点也已经过去了。

“我也有点失望了。”陆离回答到，“我还以为，你不是那种落入俗套的类型，喜欢浪漫，对爱情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然后将电影里的童话故事搬到现实生活里来。我觉得，你应该开口唱歌，就好像迪士尼里那些等待王子的公主。”

江灵雨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陆离，咬了咬下唇，想要反驳，却发现这一次她确确实实落了下风，无法辩驳，一丝懊恼的背后，还有一丝羞涩，她瞥了陆离一眼，“女人来自金星，男人来自火星。我在你眼里是外星人，你在我眼里又何尝不是呢？所以，你现在是不是应该炫耀一下肌肉？就好像’美女与野兽’里的野兽一样。”

陆离抿了抿嘴角，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我一直都是史莱克，如果你喜欢风格如此另类的肌肉，那么我并不介意。”

“哈哈。”江灵雨再一次没有淑女形象的放声大笑起来，“史莱克？”这真是独树一帜的形容，“那么我应该是里面那只穿着靴子的猫咯？”

“我以为你是那只喋喋不休的驴子。”陆离的回答让江灵雨皱起了眉头，故意流露出一股愤怒的表情，这让陆离举起了双手，做出了投降状，“你是菲奥娜公主，一直都是。”

月光如水，在陆离的眉宇之间轻轻荡漾，江灵雨的视线不由停在了那双眼睛之上，捕捉着那深邃之中的隐约光亮，时光似乎在这一瞬间停下了脚步，就连大海的浪涛声都变得静悄悄起来。

晚餐享用完毕之后，在江灵雨的注视之下，陆离再次打开了竹篮，从里面拿出了两个冰淇淋甜筒，还有一块草莓蛋糕，放在了桌布之上。

江灵雨不由微微愣了愣，她预料到了会有甜品，却没有想到，陆离能够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准备了两样不同的甜品，不仅有冰淇淋，还有蛋糕。这意外的惊喜，让幸福在胸腔里轻轻震荡着，“看来，今天我这个做东的，着实是偷懒了。”

江灵雨的感叹，让陆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一次，他没有再回话，只是点点头，坦然地接受了赞扬，这让江灵雨笑得越发灿烂起来。

两个人你一勺我一叉的，将草莓蛋糕分食完毕，然后就这样坐在原地，慢慢地吃起了甜筒。小日子可是滋润了。

“准备好了吗？吃完饭之后，是时候去散步一下了。”江灵雨将桌布上的东西利落地收进了竹篮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笑容满面地对着陆离说道。

陆离看了看跃跃欲试的江灵雨，似乎已经重新精神起来，整装待发了，这让陆离哑然失笑，“你的脚踝确定没事吗？”

虽然刚才江灵雨没说，但陆离还是注意到了她微微有些水肿的脚踝。陆离这才想起来，刚才还是他没有考虑周祥，两个人居然就这样一路走了过来，江灵雨今天可是穿着高跟鞋呢。

江灵雨转了转脚踝，让关节舒缓了下来，“你应该不知道吧？我们的工作就是站立。从上/海飞过来，十一个半小时，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我们都必须站着的。不过是今天晚上那一点点路程，根本不算什么。”

陆离摊开了双手，“悉听遵命。”

两个人站了起来，一起将桌布收了起来，然后把周围的垃圾都收走，慢慢地朝着刚才那间家庭餐厅走了过去。

“你不穿鞋子了？”

“虽然我没事，但我也不想要继续受罪啊，让双脚放松放松，这也不错。再说了，你不是也没有穿鞋子嘛？”

“我这不是舍命陪君子吗？否则你一个人打赤脚在街上走，那就太异类了。”

……

从沙滩走过去，距离十分近，不过五分钟的事，就来到了刚才陆离寻求帮助的餐厅，两个人把东西送回了餐厅，不过，现在的餐厅却是一番无比热闹的景象。

这是一间家庭餐厅，而且老板是墨西哥人，就在正前方有一个舞台，上面设置了卡拉OK，欢迎用餐的客人随时上台进行表演——美国的卡拉OK和亚洲是不一样的，不是设置在私人空间里，这里所有的卡拉OK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上台演出的，唱得好唱得坏，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的。

此时，夜幕已深，狂欢徐徐拉开了序幕，舞台上就有人正在放声高歌，舞台下还有人跟随着歌舞翩翩起舞，餐桌旁边还有人大声跟着合唱，着实是无比热闹，今天的美好夜晚正在闪亮登场。两位老板没有招聘侍应生，所以此时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时间接待陆离和江灵雨。

不过，反正今晚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其他事，于是就站在空桌的旁边，一边看着大家狂欢，一边等待着。

后来，陆离需要前往卫生间解决一下三急问题，江灵雨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原地。不过，即使是她一个人，她也丝毫不觉得孤单，舞台正在演唱的赫然是流行音乐，她就跟着旋律哼唱起来，倒也是怡然自得，好不惬意。

约莫二十分钟之后，老板娘总算是抽出空来，完成了道具的交接工作。

陆离还没有回来，江灵雨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然后就看到老板娘那暧/昧不清的眼神，这让她的脸颊不由微微发烫，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原本还想要在这里待一会，听听歌，结果却是落荒而逃。

离开餐厅，江灵雨就站在门口等待了起来，可是又过了五分钟，陆离依旧没有出现，这让她不由有些纳闷——难道陆离在卫生间里出了什么状况？她不由就朝着餐厅内部打量起来，试图寻找一下陆离的身影，但没有想到，视线余光却在街道的左手边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抬起头一看，不是陆离又是谁。

江灵雨很是意外，看着在自己面前停下脚步的陆离，诧异地说道，“你不是去卫生间吗？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从店铺之外走了过来？

陆离微笑地举了举手里的深褐色纸袋，“购买了小小的礼物，对你今晚的邀请表示感谢。”然后就把纸袋递了过去。

江灵雨愣了愣，迟疑地接过了纸袋，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一双蓝色塑料拖鞋，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心底流淌过一丝温暖，可是脸上却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这到底是什么选择？”

“超市里最简单的选择。”陆离的回答让江灵雨哑然失笑，“至少，我选择了同一个色系啊，和你的连衣裙可以搭配。”

“噗嗤。”江灵雨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想笑的冲动，心情飞扬起来，然后再次低头，在拖鞋的下面，则是一包酸痛膏药，还有一管润肤乳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应该是按摩用的，缓解肌肉的疲劳，“这附近有中/国的医药店吗？”

“没有，这就是在药店买的。这里距离中/国城不远，估计医药店也都有更新。不过，我也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正确的膏药，上面一连串专业英文词汇，看的我头晕眼花。”陆离一脸嫌弃的表情，絮絮叨叨地讲述着。

江灵雨将膏药放回了纸袋里，“谢谢”的话语在舌尖打转，不过，这一次却没有说出来。很多时候，话语着实太过轻盈，不足以表达内心的真实感受。

江灵雨低下头，换上了拖鞋，踩了两下，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还是蛮舒服的。”然后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陆离，他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轮到你啦，现在你总算可以把鞋子穿上了。”

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陆离早就已经把鞋子穿上了，她不由挑了挑眼角，“老实说，你是为了自己穿上鞋子，这才给我买拖鞋的吧？”

陆离一脸“哎呀，糟糕，被识破了”的表情，这让江灵雨哧哧地笑了起来。

“换好装备之后，接下来我们应该朝哪里前进？”陆离左右看了看，“我们现在站在一个很好的位置，完全可以根据你的直觉，选择一个方向，慢慢探索。”

“那我们就直走吧。”江灵雨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迈开了脚步，这一会，轮到陆离紧随其后了。

两个人就这样顺着街道，一路往前，融入了那些狂欢的年轻人行列，放开双脚，放松心情，好好地享受着今夜的美好和灿烂。

257若有似无

顺着街道一路前行，江灵雨发现，陆离是认真的，说不识别方向，就不识别方向，完全是跟随着她的脚步在肆意摸索着——她是一名路痴，彻头彻尾的路痴，东南西北对她来说就是天方夜谭。

就在刚才，他们居然绕着绕着又回到了沙滩，即使是路痴，江灵雨也不会认错大海，这意味着，他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本的地方，根本没有迈开脚步。但陆离还是一脸坦然的模样，示意江灵雨继续前进，这给了她些许信心，闭上眼睛随便挑选了一个方向。

“怎么，你想要进去？”陆离注意到了江灵雨好奇的视线，同时也打量了起来。

眼前是一间老旧的唱片店，门口斑驳的招牌和泛黄的海报显示着多年的历史，仿佛可以看到岁月沉淀的痕迹。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全部都是黑胶唱片，四面墙壁都是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的黑胶唱片着实蔚为壮观。

江灵雨有些犹豫，他们这些年轻人，早就已经过了黑胶唱片的年代，就连磁带都已经变得陌生，对于他们来说，数字音源才是最为熟悉的。

“嗯，我想进去看看。”江灵雨可以看到陆离眼睛里鼓励的神色，“刚才在餐厅里听到了音乐，突然就想要听听歌。”

陆离没有说话，直接走了上前，推开了店铺的大门，探头问了一句，“请问，还在营业吗？”

美国的商店都关得早，大部分八点就关闭了。现在这间唱片店虽然还没有关门，但说不定是老板准备收工了，因为店铺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不知道是客人还是侍应生的人正在翻看着中间的黑胶唱片。

“是的，请进，请进。”柜台后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陆离推开了大门，让开了位置，江灵雨微笑地点头表示了谢意，然后就走了进去，陆离紧随其后。

这种复古的唱片店，空气之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书香味，琳琅满目的黑胶唱片看起来就像是图书馆，知识的渊博和历史的厚重扑面而来，脚步不由就放慢了下来，视线细细地在唱片之间扫描过去，想要深入探索，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入手。

“这里真是……太神奇了。”江灵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压低了声音，轻手轻脚地说道。眼神里都透露着兴奋，绽放着光芒，浑身上下都欢呼雀跃起来。

陆离嘴角的弧度也忍不住跟着一起上扬了起来，“那里面有一个试听室，你可以挑选一张自己喜欢的唱片，到里面听听看。”陆离忍不住抬起手来，在唱片之上慢慢地滑过，指尖可以感受到了硬纸板外壳带来的触感，时光不由就放慢了步伐。

江灵雨在一面书架前面停下了脚步，慢慢地，将黑胶唱片抽出来，一张一张地浏览着。这些脸孔对于她来说，着实太过陌生，几乎所有都不认识，唱片发行的时候，她甚至还没有出生呢。可是，看着手里的唱片，她却仿佛穿梭了时空，窥见了那个年代的辉煌和璀璨。

“你看过那部电影吗？’醉乡民谣’？”陆离走了过来，脚步在江灵雨的身边停下来，将手里的黑胶唱片递了过去，

“在六十年代的时候，民谣处于全盛时代，无数歌手都投身民谣，在酒吧里驻唱，寻求着让自己实现音乐梦想的机会；他们将自己对生活的感触、对社会的感想、对政/府的意见，都写到音乐里，渴望着能够通过自己的音乐去改变世界，也渴望着自己的音乐梦想能够有实现的机会。但更多时候，他们却不得不挣扎在生活和梦想之间，背着迷茫的吉他，在苍莽的公路上流浪，伤痕累累之中，坚定而迟缓地爬行，隐藏在有每个省之下的悲伤人生，最终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地，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

陆离的声音并不尖锐，相反有着淡淡的磁性，娓娓道来的话语让江灵雨沉静了下来，细细地抚摸着封面，“我们进去试听室里听听看吧！”

大卫鲍威，这是陆离刚才递给江灵雨的唱片，不是民谣，而是摇滚。但这张发行于1977年的专辑，“英雄（Heroes）”，却已经载入史册，成为经典。

陆离对音乐没有太多了解，只是单纯喜欢而已，这张唱片，大名鼎鼎，但陆离却从来不曾真正地好好听过。没有想到，今天居然无意间翻到了。

陆离和江灵雨走进了试听室里，整个空间比想象得还要狭窄一些，两个人肩膀摩擦着肩膀，膝盖顶着膝盖，不要说容纳第三个人了，两个人都已经有些吃力了。

看着眼前的老式录音机，两个年轻人都有些诧异，最后还是陆离亲自动手琢磨了一番，学着电影里的模样，成功地把黑胶唱片放到了录音机里，然后就看着那唱片缓缓运转起来，音乐徐徐流淌着，这着实是一件神奇的事，不是吗？

现在的数字音源，完完全全就是纯粹的音乐，根本看不到其中的真谛；可是看着黑胶唱片转动的轨迹，仿佛可以真实地看到乐符从磁针底下流淌而出，那种奇妙的化学反应赋予了音乐一种奇妙的魅力。

江灵雨不由稍稍抬起头，瞥了陆离一眼。

陆离可以感受到视线的温度，狭窄的空间里，空气变得稀薄起来，皮肤之上那若有似无的酥麻感，让人有些不自在，甚至还有一些尴尬，陆离压抑住上扬的嘴角，撇开了视线。

江灵雨捕捉到了陆离嘴角的弧度，随后也胆怯地躲避了开来。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你追我赶，嘴角残留着一丝羞涩和拘谨，想要明目张胆地看向对方，却又忍不住惊慌失措，可是视线的回避还是无法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

空气的温度似乎在悄无声息中慢慢地攀爬了起来，彼此之间的距离忽近忽远，皮肤之上淡淡的酥麻感，仿佛调皮的静电在跳跃一般。移开的视线，却又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对方。

狭窄的空间里，空气沉淀了下来，音乐在缓缓流淌着，“我，我会成为国王；而你，你则将成为王后。”那略微嘶哑的嗓音就好像是在吉他琴弦之间穿梭跳跃的金色阳光一般，在指尖和眉眼之间建立起桥梁，让心脏跳动的节奏踩在了同样的节奏上，呼吸伴随着视线的交换在起伏着，一下，接着一下，拨动的旋律犹如在黑白键之间跳动的精灵，轻轻地敲打在心脏之上，那种欢呼雀跃的悸动在血液里不断流窜。

“我们能击溃他们，即便只有一天；我们可以成为英雄，即便只有一天。”

浅吟低唱之间，让心跳的节奏开始加速，陆离想要靠近她，此时似乎是接吻的最佳时机，但江灵雨却羞涩地避开了视线，这让他有些不自在：难道她不愿意？他慌忙地避开了视线，可是她却又偷偷地把视线转了过来，看着那有些尴尬、有些生涩的脸颊，那慌乱的视线伴随着嘴角微抿的琐碎，让她心跳加速起来。

她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却又察觉到了微微的紧张。“枪声，在我们头顶呼啸而过；我们忘情拥吻，仿佛没事发生。”动人的歌声有着一股独特的感染力，让束缚一点一点地打开，心跳在黑胶唱片的回旋纹路之间怦然跳跃，仿佛随时都会从口腔里跳出来一般。

空气之中那种生涩而干燥的气息，让皮肤都变得紧绷起来，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瓣，试图湿润一下干涩的嘴唇，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视线交错之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大卫鲍威那犹如吟游诗人一般的歌声，挣脱了所有的束缚和压抑，迸发出无穷无尽的能量，反而让两个人更加拘谨起来，嘴角的弧度就这样轻轻勾勒起相似的弧度，却又不知所措。

心脏跳动的声音在狠狠地敲打着耳膜，分辨不清出到底是旋律的效果，还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两个人之见的距离却在一点一点缩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空气之中仿佛都可以清晰看到化学反应所产生的火花在摩擦着。

羞怯又心动，紧张又青涩，这种心痒难耐的暧/昧，让人心跳加速、口干舌燥，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换，就仿佛诉说了几个世纪的情绪一般，眉眼之间的悸动和怅然在缓缓流淌的旋律之中让人徜徉，“我们可以成为英雄，我们可以成为英雄，即使只有一天……”

突然，毫无预警地，音乐就结束了，只剩下黑胶唱片在空转的声音，然后录音机就自动停止了工作，刹那间的凝重，让空气凝固起来，迤/逦/暧/昧的气氛立刻变得让人捉摸不清，两个人同时都移开了视线，完全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沉默。

“咳咳。”最后还是陆离清了清嗓子，“我从来没有听过黑胶唱片，这质感真好。”可是内心深处却懊恼地握紧了拳头，这算是什么话题？这简直不能更糟糕了，他刚才就应该把握住机会的，真是愚蠢至极！是不是太久没有约会了，以至于他必须要有酒精壮胆才行？这也太糟了！

“对啊，我也是这样觉得的。真好听。”江灵雨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说道，但此时却懊恼地想要抓头发，她是白痴，她是白痴，她很确定，她就是白痴！真好听？她还可以再傻白甜一点！上帝！

258甜蜜一吻

音乐停下来之后，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尴尬生涩起来，江灵雨示意了一下门口的方向，收了收下颌，向陆离征求了歉意，然后就往前挪了挪脚步。

皮肤和皮肤之间轻轻地摩擦着，蹿起了一片薄薄的鸡皮疙瘩，两个人都往后退了退，稍稍拉开了距离，江灵雨得到了足够的空间，绕过陆离，快速走了出去，试听室里就只剩下陆离一个人，空气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传来了一丝冷意。

陆离将留声机上的黑胶唱片取了下来，塞进了套子里，随后也离开了试听室，却发现江灵雨已经站在了门口，准备离开，他也走了过去，然后举起手里的黑胶唱片示意了一下，表示他打算把它买下来，脚步最后在收银台前停了下来。

坐在柜台里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微胖的身材、白皙的络腮胡和红润的脸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和蔼可亲的圣诞老人一般。

“年轻人，找到自己喜欢的唱片了？”老人微笑地说道，然后从陆离手中接过了唱片，“噢，大卫鲍威。这张唱片是经典，时光的流逝也无法抹杀它的出色。优秀的选择。”抬起头来，老人对着陆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现在已经很少年轻人懂得欣赏这些经典了。”

陆离也跟着微笑了起来，“有时候，我们真的需要稍稍放慢脚步，不是吗？生命很短暂，我们没有必要着急着冲向终点。”再次抬头看着琳琅满目的黑胶唱片收藏，“这些都是你的私人藏品吗？”

“不可思议，是吧？即使是我自己，也没有料想到，这间黑胶唱片店居然有幸开了将近二十年。”老人拿出了一张深褐色的牛皮纸，细心地包装了起来，就仿佛在打包一份精美的礼物般，“现在已经不是伍德斯托克的年代了，我也不知道还能继续经营多久，但至少我还在坚持，这就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当然。”陆离认真地点点头，“这样具有历史和文化的地方，可以久久地传承下去，那就好了。”

老人暂停了手中的工作，认真地看了看陆离，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底闪烁着暖暖的笑意，“那是一个好姑娘，值得珍惜。”

陆离愣了愣，然后就察觉到了老人的视线，顺着视线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翻看着黑胶唱片的江灵雨，不由哑然失笑。这才是他和江灵雨的第二次碰面，不是吗？

“为什么？”陆离收回了视线，朝着老人投去了好奇的视线。“你甚至没有机会和她说过话。”

“哈哈。”老人那浑浊的声音在胸腔里回荡着，“她走进来了，并且在这里待了将近半个小时。”老人顿了顿，再次看了看江灵雨专心致志的背影，“这就足够了。”

在现代社会里，在黑胶唱片行，静下心来，慢慢享受音乐带来的纯粹和真实，这样的人，确实不多了。

笑容就这样在陆离的嘴角上扬起来，从老人手中接过了包装完毕的唱片，结账之后，却看见老人站了起来，一幅神秘兮兮的表情，低声说道，“每一个来过这里的人，都认为那间试听室再耗不过了。”

那老小孩一般的俏皮让陆离放声大笑起来，礼貌地说道，“谢谢。晚安。”

来到门口，陆离轻轻拍了拍江灵雨的肩膀，然后两个人就离开了这间黑胶唱片店。江灵雨还不忘回头对着老人扬声礼貌地喊道，“这真是一间美妙的唱片店。晚安。”

再次来到了户外，清风吹拂，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了过来，“现在已经不早了，让我护送你回去吧。”陆离绅士地说道，“你居住的地方在哪？我们需要叫一辆出租车吗？”

“呃，西木区，距离这里远吗？”江灵雨完全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更不要说方位了，“我们公司有统一的宿舍，就在UCLA附近，他们都说，从那里过去马里布很近，不过我从来没有去过。”

“宿舍？我以为你们会自己租房子的。”陆离露出了讶异的神情，“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空乘人员们都是这样，无比潇洒，在每一座城市都有一套公寓，换一个地方，就换一个环境。”

江灵雨畅快地笑了起来，“你们果然是电影看太多。”

“如果是资深空乘人员，多年一直飞同一条线，他们就会在不同的城市租赁公寓。因为他们在这里也拥有了生活圈子，有亲近的朋友，有常去的健身房，有喜欢的咖啡屋……这里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根据地。”

江灵雨满眼都是笑容，欢快地解释到，“不过，我才飞这条线三个月而已，一切都还不太熟悉，每次停留时间也有限，未来还有可能被派到其他航线去。所以，也就没有租赁公寓，而是住在宿舍里。”

“难道不是因为工资太低，没有办法负担起两间公寓？”上/海一间，洛杉矶一间，两座城市都是租房房价居高不下的，生活花费势必更加难以负担。

陆离的玩笑话，让江灵雨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是的，这是事实。毕竟，我也只是一个公司小职员而已。”

西木区已经远离了城市的正中央，不算郊区，却是市中心与郊区衔接的区域，单单凭借着双脚是很难到达的。于是，陆离用手机的应用程序，喊了一辆优步，护送着江灵雨回到了他们的公司宿舍。

抬起头看着眼前灯火辉煌的建筑，江灵雨有些唏嘘、有些失落，依旧不舍得结束这个夜晚，但，此时已经将近十二点了，似乎今晚什么事都没有做，时间就这样飞速地来到了午夜时分，“我到家了，谢谢你护送我回来。”

“你们公司有门禁吗？比如说，十二点之前必须回家之类的。”陆离半开玩笑地说道。

江灵雨不由莞尔，“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是高中生。”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们的总管跑出来，谴责我把你拐跑了。”陆离的话语再次让江灵雨嘴角的弧度上扬起来。

看着那张俏丽的脸庞，美妙的弧度在月光底下盛满了幸福和明朗，垂下的眼睑犹如蝴蝶的翅膀，停驻在鲜花之上，颤颤巍巍地抖动着，眼底的一汪汩汩清泉闪烁着明亮光晕，若隐若现地泄露出来，却足以照亮整个世界。

丝绸般的白皙皮肤在薄荷蓝的裙摆映衬之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红润的唇瓣因为笑容而变幻出一个柔软漂亮的弧度，樱桃的色泽在静谧而生动地流转着，让人忍不住在脑海里描绘着它的味道和香气。

压抑了一个晚上的雀跃和渴望，在这一刻冲破了束缚，涌动上来。

于是，陆离就这样做了，一个箭步走了上前，将江灵雨拥抱进了怀里，重重地吻了下去。

柔软和柔软的碰撞，坚硬和坚硬的相抵，气息和气息的缠绕，让周围的时空顿时都停滞了下来，忍不住开始细细地用舌尖去探索着那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追逐着那柔软甜蜜的根源，一点一点地慢慢品尝。

“砰”地一声，江灵雨的大脑里轰炸了开来，那凶猛有力的怀抱将她牢牢环绕，炙热的呼吸在鼻翼底下萦绕，淡淡的薄荷气息将两个人的呼吸完全打乱，死死地纠缠在一起，鼻头和鼻头不经意间碰触了一下，淡淡的冰凉让两个人都微微颤抖了一下，唇瓣之间的炙热越发汹涌滚烫起来。

意乱情迷之间，江灵雨完全不知所措，只是跟随着本/能，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舌尖，然后就感受到了那股热量，仿佛通电了一般，在唇瓣、舌尖里轻轻窜动，这让江灵雨整个人几乎就要融化了，仿佛膝盖都开始变软，站都站不稳。

这种感觉着实太过陌生，却又让人无法自拔，淡淡而绵长的甜蜜顺着舌尖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绽放开来，只想要沉溺其中，久一点，再久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十秒钟，也许是十分钟，一直到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肺部里的空气稀薄地开始沸腾起来，两个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分了开来，唇齿之间那晶莹透亮的细丝牵扯开来，最终“啪”地一声切断，一阵冷空气钻进了两个人之间，不由就连续打了好几个冷颤，越发让刚才的温暖变得留恋起来。

陆离低下头，就可以看到江灵雨的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迷离而茫然，仿佛寒冷冬季里，穿过暴风雪，走进点燃壁炉篝火的房间里，氤氲的热气将整个人团团包围，浑身肌肉都放松了下来。

那一丝迷茫，让陆离嘴角的笑容上扬起来，忍不住低头再次在江灵雨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这才松开了怀抱。

江灵雨只觉得双腿发软，愣愣地站在原地，视线一片模糊，就连陆离的脸庞都看不清楚，只剩下一团光晕，隐约可以捕捉到那股薄荷气息，还有眼底的光芒。

“这是送你的礼物。”陆离的声音在江灵雨耳边响起，将刚才打包好的那份黑胶唱片递给了江灵雨，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晚安。”

江灵雨终于回过神来，只觉得脸颊滚烫滚烫，几乎可以煎牛排了，她顿时就转过身，落荒而逃，迅速消失在大楼的大门里，一鼓作气跑到了旁边的柱子后面，将自己的身影隐藏起来。可是，心跳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那噗通噗通的声响无法控制，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舌尖的滋味，带着一丝丝酸涩，一丝丝甜蜜，一丝丝……美妙。

259抵达欧洲

透过飞机的玻璃窗，俯瞰下去，可以看到那犹如星落棋盘一般在眼前展现开来的城市。

一条蜿蜒的河流将城市分割成为两部分，正中央的小小圈子里，规划整齐，仿佛一枚钥匙般，以东北方向的圆为中心，放射性地往外辐射，笔直的街道一目了然，就像是曼哈顿的上/城区和中/城区一般，规整地让迷路几乎不可能。

可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小圈子，巴掌大小的地方，在那之外，所有的规划顿时就变得一团糟起来，道路好像蜿蜒曲折的流线，歪歪扭扭地延伸开来，那充满艺术气息的龙飞凤舞看起来一点头绪都没有，大小不一的豆腐块充满了难以描述的随性和肆意。

这里就是巴黎，整个欧洲大陆上最繁华的中心，同时也是艺术、文化、历史最为丰富的都市之一，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卢浮宫等数不胜数的名胜赋予了这座城市厚重的文化气息；而行事随意、自由散漫、潇洒不羁的法国人则在日常生活中都带上了一丝令人羡慕的浪漫，这一切使得巴黎成为了举世闻名的浪漫之都。

从纽约就可以看得出来欧洲人和北美人的最大不同——下/城区是当初欧洲人登陆美国之后的根据地，街道随意散漫，没有规格，大街小巷走着走着就仿佛进入了迷宫；而上/城区和中/城区则完全按照棋盘的方格进行规划，纵横分明，寻找任何一个地点都无比轻松简单，充满了现代人的智慧。

前者代表了原汁原味的艺术传承和历史底蕴，后者则代表了现代商业发展的极致。

拿破仑三世时期，由塞纳区长官奥斯曼主持的巴黎改建规划，旨在缓解城市迅速发展与其相对滞后的功能结构之间的矛盾，通过扩大道路，疏解城市交通，建筑大面积公园，完善市政工程等，使巴黎成为当时世界上最美丽、最现代化的大城市之一。但在城市规划历史上人们褒贬不一。

当时，城市规划就从市中心开始，将所有的建筑推掉，重新规划街道，笔直而宽敞，这就是香榭丽舍大街的由来，同时周围的街道放射性地延伸出去，所有街道都一眼可以望到底，避免了交通拥堵的窘境。

可是，这一举措却遭遇到了当地市民的强烈反对，甚至组织了多次大规模的示威游行，他们对香榭丽舍嗤之以鼻，认为这种充满商业气息的规划，太过简单粗暴，完全丢失了法国的历史和文化底蕴，更像是暴发户一般。

经过多方交涉，城市规划还是被迫叫停，道路规划也没有能够完成。这才形成了巴黎如今独特的景象。

不可否认，以凯旋门、香榭丽舍大街为中心的区域举世闻名，成为无数游客必须拜访的胜地；但对于巴黎当地居民来说，那片区域却令人厌恶，如果没有必要的话，他们甚至会有意避开那片区域，坚称那不是巴黎的一部分。

“这就是欧洲吗？”即使是沉稳内敛的布兰登，也有些按耐不住了。不知道是因为长途飞行太过劳累，不由有些烦躁；还是因为他第一次离开北美大陆，新世界的新奇带来的亢奋，又或者是二者都有之。

陆离也忍不住有些亢奋，这也是他第一次抵达欧洲大陆，虽然这片土地之上的历史悠久程度比不上中/国，但这里却孕育出了璀璨繁华的艺术和文化，这种底蕴至今依旧是宝贵的财产，即使是两次世界大战毁灭了无数珍品，可是在艺术传承方面，欧洲依旧有着令人惊叹的底蕴。

更何况，欧洲的建筑是如此与众不同，国人对“西方文化”、“西方建筑”的典型记忆，就是来自于欧洲。现在，陆离终于有机会亲自漫步在欧洲的街道上了。

不由自主地，陆离也有些期待起来。

飞机平稳地在机场跑道上完成着陆，乘客们都不由开始活动着四肢，舒展一下酸痛的肌肉。

等待了一会，总算是走下飞机，空气里沸腾的热空气扑面而来，让人清晰地感受到欧洲大陆的盛夏，视线里满满当当地全部都是人群，海关的关口更是堆积了数百人，蜿蜒的队伍在缓慢地移动着，几乎看不到尽头。

漫长的飞行，穿越了整个北美大陆，穿越了整个大西洋，双腿已经水肿得不像话，长途飞行变成了一种煎熬，落地的时候，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过来的，只是感叹着，终于感受到地气了。

“游客真的太多了。”东尼忍不住惊叹到。

眼前可以看到，将近三分之一都是亚裔面孔，其中还有不少都是旅行团，整个抵达大厅已经是人满为患。如此景象着实让人瞠目结舌，尤其是对于习惯了牧场地广人稀的布兰登来说，这就更加匪夷所思了，难得一见地，布兰登有些拘谨焦躁。

陆离却是习以为常，再密集的人群，和纽约、北/京、上/海比较起来，这都只是洒洒水。更何况，陆离可是经历过无数次春运考验的男人。

“巴黎，无数人梦想的浪漫之都，不是吗？”陆离还有闲情逸致，开起了玩笑。

法国是世界第一旅游大国，每一年前来这里的游客数以亿计，巴黎更是其中的翘楚。尤其是近年来，出国旅游变得越来越平易近人，国内也有越来越多人加入了旅游的行列。在这之中，法国无疑是众人优先选择的参考对象之一。

所以，看到眼前的景象，陆离丝毫不意外。

三个人跟在队伍后面，摇摇晃晃地走过海关，然后领取行李，前前后后花费了将近五十分钟，然后一行人又来到了地下一层，找到了租车公司，完成一系列手续之后，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找到了他们提前租好的车子。

其实欧洲的大众交通是比较发达的，火车几乎可以顺利抵达每一个角落，即使是偏远小镇；公交系统和地铁系统也十分完善，这对于独自上路的背包旅行者来说，着实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他们这次前来是有工作任务的，而且无论是葡萄酒庄，还是高级马场，相对都比较偏远，搭乘大众交通自然不方便。所以，他们还是选择了租车。

“你确定没问题吗？如果觉得疲惫的话，我们可以在巴黎住一个晚上，然后再过去。”陆离坐到了副驾驶座上，看着坐在驾驶座里的东尼，关切地询问到。

这一趟长途飞行着实太漫长了，消耗了不少体力。他们现在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就前往勃艮第，对体力着实是一次挑战。

“放心，我不会疲劳驾驶的。如果支撑不住，我会喊你们过来换我的。”东尼却是精神奕奕，离开了机场之后，沉闷的空气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东尼开着车慢慢地离开了机场，然后又离开了巴黎，一路往南，朝着勃艮第地区的美食重镇第戎前进。

虽然说，勃艮第的核心地区是博纳，那里被誉为是葡萄酒小镇，几乎整个地区的主要品牌都在博纳设置了店面；但第戎才是勃艮第的首府，这里交通发达、设施完善、沟通方便，对于第一次前来勃艮第的人们，不管是旅游还是办公，都是最好的中转站。

离开巴黎之后，城市的拥挤和繁华渐渐留在了身后，乡村的美景和悠闲渐渐在视野里呈现出来，道路旁边的原野上可以看到欧洲特色的小木屋，不同于美国的简单粗暴，这里的木屋带着欧洲特有的婉约和朴素，门口的花园、红色的屋顶、停靠的自行车以及攀爬的爬山虎，细节之中透露出来的独特，将生活的情趣带了出来。

情趣。

这就是两块大陆的不同。美国人缺少历史传承和文化积累，所以他们更多追求着简单快捷，就好像快餐文化、爆米花电影文化一样，商业发展进程越来越快；欧洲则更加愿意放慢脚步，不仅仅是享受物质的美好，还要陶冶情操，收获精神层面的快乐。

在这里，即使是流浪汉，他们也会有着自己的小爱好。这句话就是最好的形容。

所以，即使是乡村小木屋，也可以品味出截然不同的风格来。

刚刚下飞机时，陆离对巴黎的印象并不好，感觉这里只是一座大城市而已，和那些数不胜数的大城市没有本质的区别；但现在，初印象的糟糕却正在慢慢扭转，陆离不由想着，也许，就好像纽约一样，这是一座需要时间去慢慢品味的城市。

美国的公路景色以大开大合为主，欧洲则以山峦、丘陵为主，颇有些中/国南部的山清水秀，只是更加具有异国风情罢了。

“城堡！”布兰登惊呼的声音从后排座传了过来，这让陆离也忍不住转头看了过去，嘴角因为布兰登难得一见的失态而上扬了起来，视线就看到了那座建立在山顶上的城堡——典型的童话城堡，仿佛迪士尼动画故事里的场景出现在眼前一般，满山满野的绿色顺着城堡的基石往下延伸，那座建筑孤独而坚毅地屹立在山巅，沐浴在阳光之下。

脑海里不由就开始描绘起……吸血鬼生活在其中的模样。

260世外桃源

从巴黎前往第戎，这是一段不近的距离，足足将近三百公里，再加上郊区的道路蜿蜒曲奇，而且他们还是第一次在欧洲自驾，速度根本快不起来，足足开了将近四个小时，这才进入了勃艮第大区。

东尼开了一个半小时之后，布兰登又开了两个小时，约莫二十分钟之前，换成了陆离来开。

车子的轮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沙土地上磕磕绊绊的石子，袅袅的黄烟在车前飘荡，两侧青葱雨滴的葡萄架沿着山丘的缓坡往上延伸，错落有致、井然有序的景象蔚为壮观，在期间掩护着尖塔状的教堂，深褐色的石块堆砌隐藏着数个世纪之前的历史和沧桑，白墙红顶的居民住房围绕着尖塔聚集在一起。

这就是典型的欧洲乡村景象，在美国是绝对不可能看到的。

“布兰登，以前牧场的葡萄园也是这样的吗？”陆离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漫山遍野都是葡萄园的画面。相比起来，云巅牧场完全不值一提。

虽然在此之前，陆离就知道，德州不是葡萄酒的有名盛产地，云巅牧场能够拥有那一片葡萄园，已经十分稀奇了，产量和质量势必都不会太高；但真正来到了勃艮第，那种震撼扑面而来，才让陆离深深地感受到巨大的差别——

而勃艮第的葡萄园面积，还是法国四大葡萄酒产区里最小的一个。

看着窗外那郁郁葱葱的葡萄枝叶，布兰登也忍不住惊叹起来，“不，不是。只不过是眼前的……我不知道，二十分之一？”布兰登顺着那连绵起伏的山丘一直看过去，试图寻找到葡萄园的尽头，但他却失败了，虽然牧场的葡萄园也十分辽阔，但此时才知道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

“我们的葡萄园是不是太小了？”作为德州人，布兰登有着根植在血液里的顽固，但今天，眼见为实，他也不由惊叹了起来。

“金丘！”东尼看到了正前方一个法语的招牌，亢奋地喊出了声，“我们现在进入金丘范围了。”陆离和布兰登都是一脸茫然，没有什么反应，只有东尼一个人在欢呼庆祝，他着实有些孤单，不得不迫切地解释起来。

“金丘是勃艮第葡萄的黄金产区，这里的气候和土壤都是最好的，总是能够培育出令人沉醉的黑皮诺。你们现在朝着东边看过去，这一整片山丘，培育出了无数伟大的勃艮第葡萄酒，虽然我没有查阅资料，但历史上成交金额最昂贵的勃艮第葡萄酒，至少一半都是从这里产出的。”

如此简单明了的解释，顿时就让陆离和布兰登明白了过来：值钱，这就是最简单粗暴的理解了，同时也是金丘名字的来源。

仅仅在这一片地带，沿着山脚而行，就可以看到鼎鼎有名的“名庄道”，一路上有着诸多顶级红酒酒庄，除了金丘之外，还有夏布利区霞多丽、夏隆内丘的红酒和白酒，以及马贡区的白酒。这些多样的葡萄酒品种也都算在勃艮第之内，但毋庸置疑，最著名、最优秀、最经典的黑皮诺大部分都产自于金丘。

“所以你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葡萄园，居然是分别属于不同的酒庄？”布兰登开口问道，但同时，陆离也是无比好奇，他一直都以为，每个酒庄都有属于自己的葡萄庄园，然后聘请专业的酿酒师，完成酿造，但显然，勃艮第的运营模式是不同的。

东尼点点头，“勃艮第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一个分散的葡萄酒产区，平均每个葡萄农永远的葡萄园面积差不多只有十五英亩而已。”

“什么？那我们牧场的葡萄园不是可以容纳二十几个葡萄农了？”布兰登刚才还以为，牧场的葡萄园面积太小了，没有想到，随即这个想法就被推翻了。

“是的。”东尼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勃艮第如此琐碎的葡萄园是他们的特色之一，这对于酿造葡萄酒来说是最大的不利条件，因为人为因素在这里被放大到了一个高度。在其他葡萄酒产区，可能可以清晰地看出，这瓶葡萄酒是来自哪个年份、哪个村庄的特定葡萄园；但是在这里，一块小小的葡萄园可能同时分别属于七、八个酒农，然后交给七、八个不同的酒庄完成酿造。”

“这也是勃艮第葡萄酒的特定，顶级酒庄有很多，顶级葡萄园也有很多，平均质量依旧是顶尖之中的顶尖，但是不同年份的质量差异还是比较明显的，可能今年一家小酒庄突然就爆红，但第二年就沉寂了下去。在天气因素之外，人为因素的影响也是巨大的。”东尼进一步解释到，“这也是我对我们牧场葡萄园充满希望的原因。虽然我们的天气条件和土壤条件无法复制勃艮第，但人为因素确实被降低到了最小。”

“简单来说，成功就一起成功，失败的话就一锅端。”陆离的结论让东尼愣了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陆离把车子停靠在了旁边，东尼就站在路边，研究起了这里的土壤结构，还有葡萄的生长情况。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距离葡萄的采摘时间越来越近，云巅牧场的葡萄质量也将会见分晓。

陆离和布兰登两个人旁观了一会，但隔行如隔山，两个人都无法理解东尼的举动到底有什么意义，即使想要帮忙，也无从入手。

不过，只有真正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其中的奥妙。云巅牧场的葡萄园规划十分齐整，这都是东尼的功劳；但勃艮第的葡萄园着实太辽阔了，顺着山丘的起伏一路朝着地平线连绵延伸，仿佛根本看不到尽头，整个世界都被葡萄所包围，这就不是云巅牧场可以相比较的了。

陆离不由有些好奇，这同一块土地之上种植出来的葡萄，却在不同的葡萄农手下、交给不同的酒庄，酿造出不同的葡萄酒，那么，它们之间到底会有什么用的不同呢？

当然，陆离仅仅只是想一想而已，品酒知识浩瀚难懂，想要达到一定的水准，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他刚才好奇的这个问题，如此细微，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离开了金丘之后，又开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顺利抵达了第戎。

这是一座风格质朴的小镇，没有什么游客，也没有汹涌的人群，那种与世隔绝的宁静有一种世外桃源的味道。它有着历史沉淀的稳重和沧桑，即使因为葡萄酒而闻名于世，却依旧比不上普罗旺斯、阿尔勒那样闻名遐迩，甚至没有太多游客的摆放，可就是这一份宁静致远的祥和，却让人品味出真正的浪漫和惬意。

小镇不过巴掌大小，用双脚慢慢探索，不到三十分钟就可以把镇子绕一个圈。

东尼摩拳擦掌地就想要好好尝试一下法国美食——和葡萄酒相关的美食，勃艮第红酒炖牛肉；而对于陆离和布兰登来说，第戎赫赫有名的法国蜗牛则是他们必须尝试的食物。

在小镇中心的广场旁，随便找了一间餐馆，安坐下来。此时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天空泛着霞光，一群十一、二岁的少年们嘻嘻哈哈地在踢着足球，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位秃顶的老人，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欢声笑语的孩子们：

那个年龄最小的瘦弱孩子，成功地将足球踢进了球门里，一群孩子亢奋地尖叫呐喊起来；而守门员则成为了同伴们埋怨的对象，他却倔强地争辩起来，场面好不热闹，仿佛这不是一场游戏，而是世界杯决赛。

天空稀稀疏疏地飘洒了一些雨丝下来，不过广场上的人们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根本没有人跑动，依旧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事，完全没有受到小雨的影响。

一名穿着藏蓝色长裙的女子，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大红色雨伞，慢慢悠悠地继续前进着，那袅袅的步伐让裙角飞扬起来，厚重的颜色在牛毛般的雨丝之中晕了开来，优雅而从容。

跟随着她的身影，可以看到两个男人站在广场旁边的柱子旁，那个留着长长卷发的法国男子点燃了手中的香烟，潇洒不羁，随意散漫，忽明忽暗的烟头在雨幕之中牵引着视线，他和旁边的朋友絮絮叨叨地闲聊着，风声中可以隐隐约约听到那絮絮叨叨的法语。

在他们的身旁，一对情侣离开了另一间餐厅，快步走了过去。那女士的大红色裙摆因为快速的脚步而飞扬起来，两个人走出了广场，在外面的小道上找到了自己的车子，男士一路小跑这绕到了副驾驶座，为女士打开了车门，等待女士上车之后，他才又跑回了驾驶座，开着车子缓缓离去。

就在这时，两个身影切断了陆离的视线，他们的脚步在餐厅门口停了下来，旁边摆放着餐厅的菜单，两个人正在细细地翻阅着。女人的身体微微往后倾着，依偎在男人的怀抱里，男人单手挽住了女人的腰际，低声在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两个人嘴角的笑容都上扬了起来。

一切都是如此生活化，却又如此静谧、浪漫、美好，让人沉醉其中。

“你好，这是勃艮第红酒炖牛肉。”袅袅香气夹杂在雨丝之中飘散过来。这，就是法国。

261皇家酒庄

他们本来是为了红酒而来的，第戎只不过是一个中转站而已，却出乎意料地喜欢上了这座小镇，静谧而安详，浓郁的生活气息让人放慢了脚步，却又有着法国特有的浪漫。

这这就好像是牧场，却又不是牧场。

用餐完毕之后，陆离一行人并没有着急着回去休息，而是找了一间酒吧，点了一杯正宗的勃艮第红酒，慢慢地享受起这个夜晚的美好来。

第二天，三个人早早地就起来了。今天他们将要前往酒庄进行实地考察，提前预约好了时间，迟到的话就不太好了。

“十四，我们到底是去哪个酒庄？昨天金丘那条名庄道上的吗？”东尼满怀期待地说道，“那条道上，随便一间酒庄都可以，那绝对是梦寐以求。”

今天开车的依旧是陆离。因为，预约是由陆离完成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今天的目的地是哪里。

东尼整个人趴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因为太过期待，脸庞都在放着光。陆离只是呵呵地笑着，显然打定主意，把这个关子卖到底了。

布兰登斜了东尼一眼，“他们凭什么让我们进去？”一句话就顶了回去，让东尼噎了噎，然后沮丧地耷拉下了肩膀，“是啊，他们凭什么让我们进去呢。”

得益于名扬世界的葡萄酒，勃艮第也成为了旅游胜地，除了红酒从业者之外，不少游客也都会来这里观光。

在这片区域里有数不胜数的酒庄，顶级酒庄有之，小小酒庄也有之。不过，那些顶级酒庄是不对外开放的，甚至一些小型的红酒代理商也拿不到入场券，因为他们的红酒根本不愁销路，预约红酒的队伍已经排到了几年之后了。

游客们能够参观的，只有小酒庄。

“那些酒庄不都是一样的吗？”布兰登好奇地问道，“规模虽然不一样，但一样都是在酿造红酒，我们需要取经的东西也都是一样的。更准确地说，小酒庄才更适合我们，不是吗？云巅牧场也是一个小酒庄，经营管理，作坊工艺，这都更适合我们，不是吗？”

“话是这样说。但大酒庄的酿酒工艺，那都是不一样的，我不是说那些不外传的秘密，而是他们对葡萄园的管理，那些细节的东西，小作坊是找不到的。”东尼一本正经地说道，“细节决定成败。”

“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布兰登的想法却是不一样的，也许，葡萄园和养马的本质就是不同的。“你还是把基础做扎实比较好。”

“我们到了！”陆离将车速放缓了下来，打断了后面两个人的争论，“这里看不到门铃，我找一个地方停车下来，打一个电话吧。”

“你疯了？”东尼尖叫了起来，声音已经变形，就好像一个被压扁的气球，被压缩到了极致之后，随时都可能爆炸，可即使如此，依旧无法表达他内心的激动，右手颤抖了起来，指着眼前的葡萄庄园，“我们……你……这里……十四……不对……这个……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走错了？”

东尼瞪圆了眼睛，指着庄园门口的牌子，结结巴巴地，话语都说不完整，看了看陆离，又看了看外面，再看了看布兰登，然后用力用肩膀撞着布兰登，“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布兰登顺着东尼的眼睛看向了车窗外，但是他对红酒牌子没有什么概念，对酒庄的了解就更是乏善可陈了，所以一脸淡定，“怎么了？”

这下东尼就更是郁闷了，眼睛几乎就要喷火了，“这……这里是罗曼尼康帝！你知道吗？罗曼尼康帝！”

罗曼尼康帝，世界最顶级的葡萄酒之一，不仅昂贵，而且稀少，甚至需要放到拍卖会上竞争，总是能够拍卖出刷新记录的数字，真正地有钱都买不到。

布兰登还是一脸茫然，美国人喜欢的是啤酒，红酒对他们来说，更像是正式晚餐的约会用品，用来提高自己逼格的利器；但是在德州，红酒的地位甚至还要排在啤酒、威士忌、白兰地的后面。

东尼真心胸闷了，拍了拍胸口，于是决定放弃布兰登，看向了陆离，“十四，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他们就连名庄道上的那些顶级酒庄都进不去，更何况是罗曼尼康帝这样的极品酒庄呢？

陆离已经把车子停靠了下来，拨通了电话号码，听到东尼的话语，不由哑然失笑，“安东尼罗杰斯，有点出息好不好？不过是一间酒庄而已，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就好像耶稣终究也是人，他不是上帝，这是一个道理。”

东尼觉得自己就要昏过去了——罗曼尼康帝，不过是一个酒庄而已？这是他今年听过最荒诞不羁的笑话了！

罗曼尼康帝酒庄，它不仅仅是目前世界上最昂贵的红酒之一，同时也是整个法国历史最优秀的酒庄之一。

罗曼尼康帝酒庄也坐落在金丘之中，所谓的金丘是指，勃艮第地区一片叫做夜丘的产区和一片叫伯恩丘的产区之间的区域。

罗曼尼康帝就位于夜丘的深处，独立拥有属于自己的顶级佳酿等级园，经过专业协会的认证，其中最为顶级的一块园区是独家拥有的葡萄园，每年年产六千瓶左右，也就是真正的罗曼尼康帝。如此产量，甚至不及拉菲的五十分之一。

不过，罗曼尼康帝的销售方式十分特别，因为顶级红酒太过珍贵，数量有限，所以他们必须搭配销售，而不是和其他名庄那样可以单独销售。每销售一瓶罗曼尼康帝，就要搭配酒庄其他酒园生产的葡萄酒。因此，一个套装一般是十二瓶到十三瓶，套装的售价根据年份而有所不同，大概在一万三千欧元左右，其中一瓶罗曼尼康帝的价格就占据一半。

这里出产的葡萄酒全部都是精品，几乎平均三株葡萄才能出产一瓶酒，1936年，罗曼尼康帝被法国官方定为顶级佳酿等级。

不过，这个酒庄在历史上曾经遭遇过两次劫难，一次是1866年的根瘤蚜虫的灾害，来自美国的根瘤蚜虫将法国大部分葡萄园都毁了，酒庄以高昂的代价和不计成本的方法，奇迹地躲过了灾难；一次则是在1945年，冰雹的影响，加上二战期间人工短缺，酒庄的老藤最终难逃劫难，只能次年从兄弟酒庄拉塔希引入葡萄藤。

当然，拉塔希酒庄的葡萄本来也就是根瘤蚜虫灾难之后，从罗曼尼康帝酒庄引种过来的。这样的方式保证了罗曼尼康帝酒庄葡萄藤的纯正血统。

在葡萄种植、采收酿酒、土壤研究、园区管理等方面，罗曼尼康帝酒园都采取极其严格严密却又有条不紊的制度和措施，尽量遵循自然的均衡和传统的特色，力争完美。在宗教般极致理念的打造之下，罗曼尼康帝葡萄酒成为众多葡萄酒爱好者的梦想之物，酒园主管奥贝尔德维兰将其形容为“带有即将凋零之玫瑰花的幽香，令人流连忘返，天神回返天堂时的人间遗珠”。

独一无二的品质，传承悠久的历史，数量有限的产量，这一切造就了罗曼尼康帝的至高地位，同时也铸就了其居高不下的价格。

现在市场上的罗曼尼康帝难得一见，即使偶尔流落出一瓶，价格也令人咋舌，少则数千欧元，多则上万欧元，任何人能够收集到一瓶，都会作为镇宅之宝。

现在走正规途径的话，一瓶罗曼尼康帝在网上报价是一万五千欧元，而经典年份2006年的则要三万欧元。更好的，有价无市，而且必须购买三瓶该酒庄的其他酒，才能购买一瓶罗曼尼康帝。

这就是罗曼尼康帝，作为红酒，它的品尝价值和收藏价值都首屈一指；更重要的是，它的酒庄管理方式和葡萄种植，对于身为酿酒师的东尼来说，简直就是无价之宝，再多金钱都无法换来这难得的经验。

这样的胜地，居然被陆离说成是“不过是一间酒庄而已”，东尼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爆炸了。

可是，不等他爆炸，门口的大门就缓缓地打开了，一名穿着浅蓝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的中年男子，站在入口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做出了一个欢迎的手势。

进去了，他们真的进去了，他们真的进入罗曼尼康帝酒庄了！无数顶级亿万富翁都无法进入其中，一窥阵容的罗曼尼康帝酒庄，他们居然真的进入了！

东尼几乎兴奋地就要跳起来了，但他强迫地压抑自己，让他努力平静下来，可是嘴里还是絮絮叨叨地说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惊喜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有些无法自已。

坐在旁边的布兰登看着孩子气的东尼，心情也被感染到，不由上扬了起来，“你最好冷静下来，今天好不容易得到这样的机会，如果不好好学习的话，那就真的辜负十四的精心安排了。”

东尼愣了愣，亢奋的心情沉淀了下来，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罗曼尼康帝到底意味着什么，陆离居然成功地让他们进去里面参观，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绝对不能轻易错过，绝对不能！冷静，冷静，他必须冷静下来。

陆离回过头，微笑地说道，“准备好了吗？”然后，他就率先打开了车门，走下去。

262匠人精神

看到走下车的陆离，那名中年男子迎了上来，微笑地说道，“欢迎来到罗曼尼康帝酒庄，我是尼古拉斯布吕尼，你可以叫我尼克。”虽然面带笑容，但还是可以感受到他的客套和疏离，显然酒庄平常还是不太经常招待客人的，他们下意识就有排斥，还有些高傲。

不过，中年男子还是尽职尽责地打起了招呼，“你就是十四吧？珍妮弗说，你要写一篇专栏，关于我们的红酒文化。”

“不，不是红酒文化。而是在当代快餐文化之下，依旧有人愿意秉持着匠人精神，专心致志、脚踏实地地专注于一项工作上。这才是最令我敬佩的。”陆离微笑地握住了对方的右手，熟练地说道，作为全球顶级的葡萄酒庄园，罗曼尼康帝有骄傲的资本，陆离并不介意。

说实话，今天能够得到进入酒庄的机会，这对陆离来说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了。

珍妮弗，苏富比拍卖行的珍妮弗；专栏，“纽约观察者报”的专栏。这才是陆离敲开罗曼尼康帝酒庄大门的钥匙。

罗曼尼康帝酒庄，业界地位超然，真正的“有钱都进不去”，当一个酒庄级别达到了如此高度，其实他们在意的不是顾客的身家，更多是顾客的品味和底蕴，因为他们需要打造出这样的品牌形象。他们不需要讨好任何人，每一年坚持不懈地酿造出顶级葡萄酒，这就是他们的社交手段。

就连亿万富翁都进不去的酒庄，陆离这样一个小小的牧场主又怎么可能做到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调动手中的一切资源，进行尝试。

陆离先联系了苏富比拍卖行，找到了珍妮弗，询问了相关事宜，作为拍卖行的贵宾顾客，他还是有一些特权的。幸运的是，下个月刚好有一瓶罗曼尼康帝要拍卖，拍卖行和酒庄最近确实是建立起了联系；不幸的是，即使是拍卖行也没有权利进入酒庄参观，更不要说推荐别人进去了。

随后，陆离又联系了“纽约观察者报”的茱莉亚，表示希望以专栏作者的身份，撰写一篇关于业内顶级葡萄酒庄匠人精神的文章，与之前他已经写好的三篇匠人文章，组成一个系列。这个想法得到了茱莉亚的强有力支持——罗曼尼康帝这个招牌，绝对具有顶级吸引力，她与主编商谈之后，更是给陆离一路开绿灯，表示报纸愿意开辟一个连载专栏，记录陆离在罗曼尼康帝的经历。

以苏富比作为沟通桥梁，以报社专栏作为背景，并且在双方地携手推动之下，陆离这个“小小牧场主”才得以进入了这皇家级别的酒庄，实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壮举。

老实说，在抵达法国之前，陆离还是不太确定，罗曼尼康帝的拜访能够成行。为此，陆离也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不是罗曼尼康帝的话，他们就先去博纳附近的小酒庄，然后再以“纽约观察者报”专栏作家的身份，联系一下金丘的酒庄。

幸运的是，他拿到了罗曼尼康帝的通行证。

“匠人精神。我喜欢这个词。”尼克微笑地说道。

事实上，他们并不在乎媒体的宣传报道，他们已经足够有名了，完全不需要媒体的助攻。真正打动酒庄的，就是“匠人精神”，这对于他们品牌来说是有益无弊的事。更何况，这一次罗曼尼康帝的拍卖在纽约进行，他们需要制造更多的话题，加深人们对品牌文化的印象。

“在网络时代的背景之下，能够坚持匠人精神的，着实不多了。”陆离也微笑地回应到，“现在人们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厌倦了等待，厌倦了耐心，厌倦了沉淀，但他们却忘记了，很多时候，真正优秀的东西是值得等待的，也只有等待了，才能得到最好的。”

尼克的眼睛微微一亮，显然对陆离的这番话十分满意。

陆离察觉到了尼克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就好像玩游戏一样。现在人们总是希望，杀一个怪物，就可以直接升级，再杀一个怪物，就可以拿到宝物。于是升级变得越来越容易，游戏也变得越来越索然无味。升级的快/感变得越来越频繁，以至于开始麻木。但很多时候，其实升级的过程才是一种真正的享受，而漫长的等待，才会让升级变得更加美妙。”

尼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兴致勃勃地看着陆离，“你不是美国人？”这虽然是一个提问，但话语里的肯定却十分明显。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人口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是亚裔。所以，尼尔先入为主地认为陆离是美国人，这病不稀奇，毕竟，能够得到苏富比拍卖行的推荐，同时还在“纽约观察者报”就职的，外国人可是难于登天。

“中/国人。”陆离的语气里透露出一股自豪。

尼克惊喜地拍了拍手，刚才的高傲和冷漠正在渐渐消失，“我到过中/国，三次，我拜访过云/南、四/川，还有上/海。那真是一片奇妙的土地，你知道吗？我在四/川的时候，真的很不适应那里的食物，上帝，我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刺激的食物，它们轻而易举就可以摧毁我的消化系统。吃完之后，我就在酒店躺了两天，足足两天。”

陆离毫不意外，四/川的辣绝对名不虚传，即使是许多其他省份的人都受不了，更不要说外国人了。

“可问题就在于，它让人完全停不下来。”尼克后面的话语让陆离愣了愣，随即就拍掌大笑起来，“离开酒店之后，我又尝试了第二次，它再次摧毁了我的消化系统，我又在酒店待了一天一夜。而后，我还尝试了第三次、第四次。老实说，我明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但还是不断地去尝试。”

“用生命在享受美食，典型的法国人。”陆离点评到。

尼克想了想，随即也笑了起来，“是的，用生命在享受美食。”他眯着眼睛看向了陆离，“我喜欢这样的评语。”

“而不是麦当劳。”陆离的补充说明让尼克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美国缺少历史底蕴和文化素养，这是世界公认的，即使是美国人自己也经常自我调侃，他们总是更加擅长将所有事情商业化，投入流水线的高速发展之中。以麦当劳为首的快餐文化，这就是典型代表。

作为底蕴丰厚的欧洲，对此从来都不喜欢，在这之中，法国尤甚。法国人对美国的不屑和排斥在日常生活里无处不在，麦当劳在法国的业务展开也远远比不上其他国家。当然，法国人不仅仅抱怨美国，他们是一个喜欢抱怨的民族，他们会抱怨生活里的每一件事。

如果哪一天法国人停止抱怨了，那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而不是麦当劳。”尼克重复了一遍，用坚定的语气说道。仅仅只是见面打招呼而已，尼克就喜欢上了眼前的年轻人，如果说之前对这篇专栏报道，还有一些顾虑，那么现在就真正地放心下来，抛却专业的傲气，尼克其实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人，“这两位是……？”

顺着尼克的视线看过去，陆离解释到，“我的助手。”

布兰登和东尼根本不需要提点，牢牢地闭上了嘴巴，陆离说什么就是什么，尤其是东尼，过于激动，以至于肢体有些僵硬，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看来，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消化一番。

“对于今天的采访，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从哪里开始？”尼克走在了最前面带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都会满足的。”

陆离看了东尼一眼，毕竟这是东尼的专业，不过东尼此时却在打量着左手边的葡萄园，根本没有留意到陆离的眼神，他只能自给自足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罗曼尼康帝就代表着神秘。我们听说过这个酒庄的无数新闻，却从来不曾真正体会过这个酒庄的文化。所以，应该由你来告诉我，我今天将作为一名听众，跟随你的脚步。“

”神秘？“尼克笑呵呵地摇了摇头，”酒庄其实并不神秘。制作葡萄酒的工艺流传了几个世纪，种植栽培葡萄的技术也经历过了无数考验，我们和那些小酒庄没有本质的区别。“

”其他酒庄听到这句话，估计都要心脏病发了。“陆离的玩笑再次让尼克畅快地笑了起来。

说话间，尼克就带着他们来到了种植园区。

正如尼克所说，眼前的景色和昨天的金丘没有太多的区别，郁郁葱葱的绿叶和整整齐齐的架子，犹如多米诺骨牌般在视线里铺陈开来，一眼望不到边的壮观和恢弘，在低矮的山丘上连绵起伏。

在葡萄园的中央，一座灰白色的城堡伫立其中，圆锥形的塔楼、复古的钟楼和低矮的护城墙，仿佛可以窥见数个世纪前，将这片土地划为自己领地的贵族，生活在这座城堡里，下午时光骑着白马，悠闲地穿行在这片葡萄园，巡视自己的领地。

值得注意的是，罗曼尼康帝的葡萄园是没有围墙的，葡萄园的边界直接连接着黄土大道，就连低矮的篱笆墙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经过，都可以停下脚步，或者走进其中，慢慢观赏；道路的另一侧，连着另外一片葡萄园，此时可以看到葡萄农们正在其间穿行忙碌着。

打破了酒庄之间界限的金丘，静谧而祥和，美妙而动人。

263细节取胜

“葡萄园本身是没有秘密的，种植栽培技术的本质都是一样的，真正的区别还是在葡萄农的双手上。”尼克注意到了陆离的视线，开口解释起来，“在罗曼尼康帝，我们坚持所有的工序都由手工完成，尽量避免使用机器。这也意味着，葡萄农的经验、技术和能力，都会产生无法估量的影响。”

在云巅牧场，陆离已经习惯了工业化的便利和快捷，惊叹着现代社会的技术进步；可是来到罗曼尼康帝酒庄，却又回归到了原始，一切都以双手工作，将传承了几个世纪的手艺延续了下来。

正如陆离所撰写的系列专栏一样：匠人精神，这种专业和专注，在现代社会里，正在渐渐地消失。

“瑞士奶酪也是如此。”陆离开口说道，他突然觉得云巅牧场也充满了无数潜力——奶酪和葡萄酒，他们都有，也都是人工作业，这算是潜力股的一种吗？

即使不是，空间泉水能不能成为催化剂呢？

“当然，最顶级的瑞士奶酪，工艺绝对不会比葡萄酒简单。”尼克微笑地说道，奶酪和葡萄酒的搭配，这是欧洲人品尝葡萄酒时最普遍的选择之一，所以，上好的葡萄酒，自然需要上好的奶酪搭配。

东尼此时已经迫不及待地蹲了下来，可以看到葡萄园里的葡萄也呈现出不同的生长周期，有的还是青涩的碧绿色，密密麻麻地拥簇在一根葡萄藤上；有的则已经蜕变成为紫色，那浑厚纯正的色泽看起来已经成熟；还有的则是一半绿色一半紫色，处于正在慢慢成熟的阶段。

“你们的葡萄园也在尝试不同季节的播种吗？”进入葡萄园之后，东尼总算是回过神来，开始变得积极主动起来，渐渐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尼克轻笑了一声，“是的，黑皮诺太娇贵了，勃艮第过去这两年的气候都不好。为了培育出最好的葡萄，我们必须做好不同的准备。你左手边这一批是最早熟的，右手边这一批则至少还有一个月。”

没有想到，云巅牧场误打误撞，居然也选择了和罗曼尼康帝一样的培育方式！

看着小心翼翼研究葡萄的东尼，尼克微笑地看向了陆离，“他看起来也有匠人精神。”

“他是真正的红酒专家。比起我来说，我对红酒的了解仅仅只是皮毛而已，今天来到这里，其实膝盖有点发抖。”陆离的直言不讳让尼克笑呵呵地摇了摇头。

“很多人都认为，红酒是有门槛的。但事实上，这是错误的，每个人都可以品尝红酒，它也适应各式各样的场合。就好像下午茶一样，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享受红酒的乐趣。”尼克热情地解释到，“可是，红酒想要深入研究的话，那才是比较困难的，因为它需要敏感的味觉和丰富的知识。这需要记忆力，还有钻研精神。”

“请问，我可以拍照吗？”东尼期待满满地开口说道。

“当然。葡萄园是完全开放的。”尼克伸出了右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不过，请不要用手直接触碰葡萄。”尼克严肃认真地表示了警告，但这也仅仅只是一秒而已，随即他就再次对着陆离说道，“在酿造葡萄酒的过程中，葡萄皮和葡萄籽，这对葡萄酒的成品质量有着决定性的作用。你知道吗？在采摘过程中，葡萄皮不小心破损的葡萄，都不能投入酿制。”

“我听说罗曼尼康帝平均下来，每三株葡萄才能酿制出一瓶葡萄酒，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为了今天的专栏，陆离自然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不，不是。”尼克轻笑了起来，“在没有任何葡萄损伤的情况下，是三株，但如果有损伤的话，就需要更多了。”

“还好这里是法国，不是美国。”陆离的感叹让尼克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始终上扬着。

如果是美国的话，不少人都会直接伸手去采摘葡萄，甚至是破坏葡萄藤，尤其是中部地区。从这一个角落来说，其实美国和中/国都是一样的。

东尼此时却已经完全进入了忘我的状态，伸手抓了抓地面上的土壤，用指尖细细地捻了起来。

葡萄酒的质量三分靠工艺，七分靠原料，对原料影响最大的无疑是风和土，其中土壤又是重中之重。罗曼尼康帝一共有七个顶级佳酿的酒园，其中有两个是他们独自拥有完整产权的庄园——罗曼尼康帝和拉塔希。

换而言之，不是七个酒园都可以被成为“罗曼尼康帝”的，只有现在陆离他们脚底下这一片酒园酿造出来的葡萄酒，才能被冠以“罗曼尼康帝”的称号。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罗曼尼康帝的其他五个酒园都是共有的，和其他酒庄一起分享。但是在同一块土地之上，面临同样的气候，酿造出来的葡萄酒，品质差异却十分巨大，这就是酿造工艺里的”三分“在起作用了。

“这里都是强钙质黏土，厚度适中，葡萄的矿物质口感和果香达到均匀的平衡点，酒体丰厚饱满，而且陈年潜力出众。”尼克的话语之间充满了自豪，“这就是整个勃艮第的精髓。”

“我相信。”陆离微笑地表示了赞同。

为什么勃艮第这样一片小小的葡萄酒产区，仅仅只是波尔多的四分之一，却能够并驾齐驱呢？被成为是世界最顶级的葡萄酒产区之一呢？原因就在眼前：这片罗曼尼康帝就是原因，仅仅依靠着眼前这一片不到五英亩的土地，就让整个勃艮第产区与波尔多相提并论。

要知道，就连云巅牧场目前开发出来的有机农场都有二十英亩了。这就是罗曼尼康帝如此独特、如此傲气、如此自信的根本原因。

“既然葡萄园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欣赏一些特别的了？”陆离看到东尼已经站了起来，葡萄园的探索已经结束了，于是他主动开口说道。

尼克往后退让了半步，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当然，欢迎你们进入我们的酒窖。不过，酒窖内部禁止任何形式的摄影、摄像，所以我们还需要你们将通讯设备和照相机等等都留在楼上。”

果然顶级皇家酒庄还是有傲骨的。

陆离却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不需要拍照留恋，需要的是亲身体验，“对于记者来说，笔杆子和脑袋才是我们的武器。所以，我觉得你最好禁止我进入酒窖比较合适。”

这小小的幽默让尼克嘴角上扬了起来，“我觉得你应该很适合生活在法国。你知道，我们总是在言语上不饶人，最有趣的就是，我们有选举制度，我们依靠投票选出自己的总统，还有领导班子。但我们却又不满意，把总统骂得狗血淋头，要求他滚下台，重新选举；可是选举的时候，我们又亲手把他重新选上去，当他上台之后不到一个月，我们就恨不得把他送上断头台。”

“典型的法国人。”陆离深以为然，“我也觉得我会喜欢这里，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放假，还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游行和罢工，有谁能够拒绝这样一个国家的诱/惑呢？”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酒窖，此时是盛夏八月，火辣辣的阳光几乎让皮肤脱一层皮，可是顺着楼梯走到地下室，进入酒窖之后，顿时就开始冷得瑟瑟发抖起来，寒颤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来到了冰天雪地的世界一般。

“如果我说，这里面没有制冷系统，你们相信吗？”尼克察觉到了陆离他们打寒颤的动作，得意地说道。

陆离有些惊讶，因为这酒窖的降温效果，真的太明显了，没有制冷系统确实让人意外，可仔细想想，却又无比合理，“这是几个世纪前传承下来的酒窖吧？”古人的智慧，至今依旧可以带来惊喜，就好像金字塔、长城一般，无处不在。

“是的，1276年。”尼克随意地抛出一组数据，就足以令人咋舌了，这就是欧洲地区的底蕴。

一个拐角，所有说话的声音就都消失了，因为他们正式进入了酒窖——

在眼前的是一个长方形的酒窖，硕大的酒桶以金字塔的方式堆积起来，左侧一列、中间一列、右侧一列；一个巨型酒桶就有半人高，直径则是双手伸开也无法抱拢，一个桶就足以把人碾压成为肉饼，但此时眼前却足足有六百多个酒桶！

挑高的地窖天花板，看起来有两层半楼高，完完全全的岩石堆砌而成，酒桶层层叠叠地堆放起来，约莫有三米左右高，着实无法想象，工作人员是怎么把这些酒桶加上去的。那种凶猛震撼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仿佛进入了巨人国的世界一般。

尼克指着酒桶下方的酒塞，“当我们需要的时候，打开酒塞，安装水龙头，然后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取酒了。”

低下头，陆离就可以看到石头缝之间的暗红色葡萄酒液，看来应该是不小心洒落的酒精，顺着痕迹网上看，就可以看到角落里垂下了几根巨大的橡皮管，“这些是连通到上面的酿酒坊，酒精酿造完毕之后，通过管子输送下来，进行储存。”

陆离现在终于明白，牧场的酒窖为什么看起来不够完善了——他们的底蕴还是不够。

“所以，这些就是传说中的罗曼尼康帝葡萄酒吗？”东尼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微微颤抖着，仿佛看到了整个屋子的/***一般。

264赏味期限

“所以，这些就是传说中的罗曼尼康帝葡萄酒吗？”东尼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微微颤抖着，仿佛看到了整个屋子的/***一般。

不能责怪东尼，对于任何一个红酒爱好者来说，眼前这个屋子就意味着人间仙境，甚至比天堂还要更加幸福美好。空气之中飘荡着浓郁的葡萄酒气息，却丝毫没有地下室的浑浊和闭塞，相反还有一丝醇香，让人忍不住就想要闭上眼睛，好好呼吸。

真不知道酒窖的通风系统是如何运转的。

就连布兰登都不由有些亢奋起来。虽然他对葡萄酒一无所知，但酒精的浓郁香气却欺骗不了人，轻而易举就让人沉醉其中，似乎只要张开嘴巴，舌尖就可以品尝到那美妙的滋味。作为一名啤酒的爱好者，布兰登开始对葡萄酒产生了兴趣，想要好好地品尝一番。

“当然不是。”尼克斩钉截铁、理所当然的回答却让亢奋的气氛戛然而止，东尼和布兰登一时间都愣住了，仿佛蹦极都已经跳出去了，又硬生生地被拉了回来，一脸懵逼。

陆离也有些讶异，可是看到东尼和布兰登的表情，噗嗤一下就直接笑出了声。

恶作剧得逞之后，尼克也露出了笑容，“罗曼尼康帝数量有限。现在的预约排队就已经到了数年之后，每一年酿制出来的新酒，随即就会按照名单派送给客户们，我们酒庄自己保留下来的，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根本用不了如此大的酒窖。”

这才解释得通，如果整个房间都是罗曼尼康帝，那么它也不会那么珍贵了。恐怕，现在把市面上所有的罗曼尼康帝汇集起来，也用不了如此大的酒窖。

“这里存储的都是其他酒庄的葡萄酒，用来捆绑搭配销售使用的。至于酒庄自己存储的罗曼尼康帝，在另外一个酒窖。”尼克风趣幽默地解释到，“我倒希望这里全部都是罗曼尼康帝，这样我就可以品尝看看了。”

“怎么，你都没有机会品尝罗曼尼康帝吗？”东尼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却又带着一丝希望，忐忑不安的情绪着实难以描述。

“我品尝过一些制作阶段的样品，但完整包装之后的，从来没有过。即使是我自己，排队也要等三年，这是内部高级员工的待遇。”尼克的吐槽让陆离和布兰登都笑了起来，可是东尼却满脸失望地耷拉下了肩膀，“今天我们依旧没有机会品尝罗曼尼康帝，除非十四的专栏，得到了布罗谢家族的认可，那么也许，我们可以有机会品尝看看。”

布罗谢家族，罗曼尼康帝酒庄的拥有者之一，从1942年以来，这座顶级酒庄就是由布罗谢家族和勒华家族共同。

“我不认为布罗谢家族会越发’纽约观察者报’。”陆离的调侃，让尼克大笑了起来。

如果罗曼尼康帝酒庄想要寻求媒体合作伙伴，“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泰晤士报”这样的顶级媒体可以说是任君挑选，“纽约观察者报”根本排不上号。陆离能够赢得今天的采访机会，“匠人精神”终究还是核心。

东尼悲伤了一小会，但很快就缓过神来了，“尼克，那么今天可以品尝到拉塔希和李其堡吗？”

在罗曼尼康帝酒庄旗下，除了罗曼尼康帝之外，拉塔希、李其堡、依瑟索等等也都享有顶级的声望，一瓶拉塔希也需要三千欧元左右。

鼎鼎有名的品酒专家罗伯特帕克曾如此评价拉塔希，“我一直认为罗曼尼康帝酒庄最迷人的葡萄酒是拉塔希而不是罗曼尼康帝，后者在肉感和醇厚方面比不上拉塔希，却具有顶级葡萄酒所特有的轻盈酒体。拉塔希带着强烈的风土痕迹，不论何时品尝，它那与众不同的芳香和风味都能立刻被人辨认出来。”

“当然可以。”尼克这一次给出了理所当然的答案，这让东尼重新眉开眼笑起来，“这就是你们来到酒窖的重要原因，不是吗？我们法国人是十分热情好客的。”

“你确定说的是法国人？”陆离的吐槽让尼克不由莞尔。

穿过酒窖那漫长的通道，两侧的酒桶带来了强大的压迫感，浓郁的酒香在皮肤表面翩翩起舞，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葡萄酒之中，让人缓缓沉醉。

左边一个拐弯，走过一个小小的拱门通道，然后就可以看到一个硕大的储藏室，高大的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酒瓶，右手边则是一整片酒瓶底墙，大片大片的灰尘盖在上面，充满了历史的沧桑和岁月的痕迹。

视线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酒瓶，就好像艺术爱好者进入了大英博物馆和卢浮宫一般，那种震撼让东尼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唯恐自己惊动了这片神圣之地般；就连布兰登也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快跟上。”尼克在前面招了招手，快步走了过去。

眼前是一个小小的空间，仿佛一个石头盒子镶嵌在墙壁里一般，圆拱屋顶，石块墙壁，靠墙的柜子上整齐地摆放了一整排的葡萄酒瓶，下面则是各式各样的杯子以及开瓶器；正中央摆放了一张厚重的原木长桌，古朴而简单。

陆离走过去的时候，尼克已经把酒杯在桌子上摆放好了，旁边的冰桶里放着六瓶不同的葡萄酒，三瓶红的三瓶白的。

陆离的脚步在石头屋的门口停了下来，左手边的酒桶上，放置着三个酒瓶，陆离却是忍不住弯下腰，细细地打量，然后尼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是的，这就是下个月在纽约拍卖的罗曼尼康帝。不过，这个是空瓶子，作为留念的。”

“1990年的罗曼尼康帝？”陆离在苏富比拍卖行看到过那瓶红酒的照片，有点印象，不过没有仔细阅读过标签。

“是的，那一年的阳光和雨水都特别好，所有一切都恰到好处，在那之前，已经连续二十二年没有出现值得载入史册的佳酿了；1990年的时候，所有条件都特别出色，葡萄采收时间是九月二十八日，那一年的产量是……”尼克稍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认真回忆了一下，“七千四百四十瓶，在那之后，产量再也没有那么高过了。”

“我记得十年前，还是十一年前，我刚刚进入这一行的时候，亲眼见过一瓶。石榴红色带着一丝微微的棕色；成熟甜椒、香料和皮革的气息，华丽的酒体，极为悠长的回味。那真的是一个超级好年份，实力顶尖。不过，那瓶酒太年轻了，那时候也远远没有达到巅峰期。”

陆离走进了石屋子里，神情里写满了惊异，“虽然我听说过，一些顶级的好酒，需要慢慢地醒酒，最好是自然醒酒；但没有听说过，一瓶酒醒了……呃，十一年前的2004年，那也就是醒了十四年，依旧太过年轻？”

此时跟随着走了进来的东尼开口解释到，“最为顶尖的罗曼尼康帝，顶峰期至少十五年，甚至超过二十年。如果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尝试，反而错失了葡萄酒最为美好的部分。”

“每一批葡萄酒的醒酒时间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五年，有的十年，就像你刚才所说的，真正的好东西，势必要经得起等到。”尼克对着东尼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可是，那我们怎么知道一瓶酒什么时候才是巅峰期？”陆离好奇地询问到。

在橄榄花园的时候，他学习的都是初级品酒知识，没有接触过真正顶尖的葡萄酒，那些平价的葡萄酒，醒酒年份往往都在三年以下，这都已经有人得出了结果，他们只需要背诵下来就好。

“真正的红酒爱好者，一方面有耐心，一方面也有毅力。我们可以打开红酒，每一年都稍稍品尝一些，寻找着最完美的巅峰期。”尼克的解释让陆离的问号越来越多。

“那如果在巅峰期到来之前，整瓶红酒就喝完了，那怎么办？”陆离觉得这着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又或者一直舍不得喝，结果错过了巅峰期，葡萄酒又失去了最完美的味道，那怎么办？”

尼克呵呵地轻笑了起来，“所以这是一门学问，高深的学问，就好像我们之前说的，匠人精神，真正优秀的葡萄酒，值得等待。重点就在于通过自己的味蕾，推测出距离巅峰期还有多久。比如说，这次拍卖的这瓶葡萄酒，大家公认的巅峰期是在这两年。尤其是今年。所以，这一次的拍卖，估计又会出高价了。”

轻描淡写之中透露出来的自信，让人刮目相看。

“来，过来尝一尝这一杯吧。”尼克在每个人面前的酒杯里倒了小半杯，“你们应该都知道葡萄酒的品尝方式，需要我示范一下吗？”

“示范看看吧。”说话的是布兰登，东尼和陆离不由都看了过去，有些惊讶，布兰登却是一脸坦然，“我们知道的东西毕竟还是业余的。这里是法国，葡萄酒最发达、最出色的产地之一，我们可以好好学习一番。”

“许多人都把品酒看得太重了，真正优秀的葡萄酒，还是要让人感到放松、感到愉快，这才是重点，不是吗？”尼克微笑地说道，“我们都不是皇室贵族，所以学习品酒，更多还是为了享受酒精所带来的快乐。”

话虽然如此说，尼克还是端起了酒杯，用三根手指捏住了葡萄酒杯的握柄，醇厚的红色在玻璃的映衬之下开始变得稀薄起来，犹如夕阳抹开一般。

265饕餮盛宴

尼克捏着握柄，轻轻摇晃了两下，斜起了杯子，细细地打量着葡萄酒。

陆离和布兰登也有样学样，观察起来；至于东尼，他的专业就是葡萄酒，自然不需要学习，他自己就按照步骤开始品尝起来。

陆离认真地看着葡萄酒滑落的轨迹，好奇地询问到，“以前我听别人说，品尝葡萄酒，要留意杯壁上的眼泪，这就是测量葡萄酒质量好坏的重要标志之一，是这样的吗？”

“不，不是。”尼克轻笑起来，摇了摇头，“当然，那是其中的因素之一，可以简单地判断一下酒精的浓度以及年份，这更像是一种噱头，让外行人可以轻易捕捉到的噱头。其实，我们在观察葡萄酒的时候，更多是观察它的颜色。”

尼克将酒杯放在了灯光底下，“你可以仔细看看酒的中心和边缘的色泽；所有成熟的酒，颜色都会慢慢转变成为棕色，而酒的边缘部门则会出现砖红光泽；年轻的酒，边缘通常是紫红色，酒龄比较大的红酒，边缘的颜色会渐渐消失，颜色越有光泽且层次越细腻，酒质通常就越好。”

伴随着尼克的解释，陆离也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来，确实可以看到那色泽的轻微变化，他不由自主地就将酒杯微微倾斜，晃荡起来，酒液的色泽由浅入深，层次分明地呈现出来，即使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也可以看到其中的变化。

唯一的差别就是，眼力越好，经验越丰富，对于色彩变化的细腻程度就区别得越详实具体。

陆离不由惊叹起来，“所以，这是一瓶年轻的酒吗？”他手中这杯红酒的色泽还是比较深的，即使是边缘也不例外，不过可以看到细腻的光泽在灯光底下流动，恍惚之间，分辨不清出到底是光线的潺潺，还是色泽的氤氲。

“是的，这是一瓶两年的酒，它的巅峰期在三年左右，十分短暂，适合年轻人，也适合市场的广泛销售。”尼克点点头给予了肯定，仅仅只是第一项，就可以识别出红酒年龄的细微差别，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色泽的变化是十分细腻的，对于大部分门外汉来说，他们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慢慢打量，久而久之，他们就想出了更加简单的办法。”

“酒泪。”陆离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就是将红酒旋转起来，从杯壁上缓缓滑落的酒滴越多、越慢，就代表红酒的年份越久。简单粗暴，一目了然。

可现在陆离也明白了，葡萄酒不是年份越久越好的，恰到好处才是精髓。所以，比起酒泪这样噱头十足的鉴赏方式来说，观察色泽的层次，会更加的直观。

随后，在尼克的指导下，陆离和布兰登又开始醒酒、闻酒、品酒，浓郁的酒香丝毫没有因为年份短而打折扣。

看着尼克喝了一口红酒，然后就开始……漱口起来，陆离觉得有些忍俊不禁——漱口这样的动作看起来着实有些粗俗，和印象之中的品酒相比，完全格格不入。可随即陆离就看到，东尼也开始漱口了。

这样的步骤，他在橄榄花园可没有学习到。难道是因为，橄榄花园的葡萄酒级别太低，还没有达到需要漱口的程度？

随后尼克和东尼就相继把嘴里的红酒吐到了旁边的锡桶里，大口呼吸了一下，细细地感受起口腔里残留的味道。

尼克可以察觉到陆离好奇的视线，他这才解释起来，“简单快速的漱口，可以让空气与酒液全方位的接触融合，在短时间之内将醒酒的动作做得更加充分，最后吐掉，你可以感受残留在舌尖上的余味。当然，请不要太浪费，喝一大口含在嘴巴里……”

这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完，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布兰登——他喝了一大口酒，整个嘴巴都鼓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青蛙一般，那模样着实有些滑稽。

布兰登瞪着眼睛、鼓着嘴巴，看了看陆离，又看了看尼克，停顿了片刻，直接把整口酒都吞咽了下去，开口说道，“怎么了？”

陆离不由莞尔，他没有多说什么，举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然后有样学样地开始漱口起来，细细地用舌尖去感受酒精的味道。

这红酒的风味口感和想象之中略微有些不同，这让陆离的眉头不由就微微皱了起来。

尼克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感觉出什么了吗？”

陆离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细细地感受了一会，然后把红酒吐掉，回忆了一番，在脑海里搜索着相对应的词汇，“这单宁很重，比我想象中还要涩一些。”当然，这是年轻酒的特色之一，并不奇怪，“但口感很纯净，有一股浓郁的甜味，我分辨不出来是果香还是花香。”

尼克点点头给予了肯定，这让陆离赢得了更多信心，接着说下去，“还有很厚重的……矿物感，整个风味的层次相对简单一些，而且，余韵尾劲不够重。”说完，陆离抬起头投去了询问的视线，“是这样的吗？”

“是的，这是罗曼尼圣维旺园的产酒。那里的土壤强钙质甚至比这里还要厚了许多，整体而言，这瓶酒的口味会更加厚重，风土味也很重。如果遇到好的年度，它会是一瓶很优秀的牛肉配酒；但品质的波动还是比较大。”

尼克鼓励地抬了抬下巴，示意陆离再尝试看看。

结合尼克刚才的指导，陆离又喝了一小口，认认真真地品尝起来。

“这一瓶是两年前产的？雨水不是很够，感觉甜味有点淡，果香也不太够，比起李其堡来说，太单薄了。”东尼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让尼克刮目相看，“不过，这还是可以品出工艺来，我觉得比乐花和卡德萨要优秀得多。这一瓶也不便宜吧？”

罗曼尼圣维旺园是由多家不同酒庄共同拥有的，罗曼尼康帝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是的，约莫七百欧左右。”尼克兴趣盎然地说道，“看来，你是一个真正的葡萄酒爱好者。”

七百欧，对比那些五十欧之内就可以购买到的葡萄酒来说，一样是一个天文数字，但相较于罗曼尼康帝来说，如此价格着实可以称得上是“亲民”了。

要知道，这里是罗曼尼康帝，勃艮第当之无愧的王中王，这里没有低于五百欧的葡萄酒，即使是他们稍微更不擅长的白葡萄酒，一瓶蒙哈榭园也要五千欧左右。

对于陆离等人来说，这就是一场真正的饕餮盛宴，品尝着世界最为顶级、最为昂贵的葡萄酒，甚至可以用“口”来计算他们所饮用的葡萄酒，每一口的价格都令人咋舌。当意识到这一点时，陆离才知道他们多么奢侈——他们甚至把葡萄酒拿来漱口，然后吐掉。

这让陆离总算是感受到了一点千万富翁的架势。

陆离年纪尚轻，不要说葡萄酒了，就连品尝酒精的时间也十分有限，以前他没有什么深入研究，只是单纯觉得，酒精就是酒精，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今天品尝了真正高端的葡萄酒之后，他才知道，廉价低级的酒精，品尝的确实是酒精，但求一醉；但昂贵高端的酒精，口感、香气、回味都是截然不同的，这纯粹就是一种享受。

以前陆离喝葡萄酒，不太喜欢年轻的酒，因为单宁味道比较冲比较重，不太容易入口；现在陆离却明白了，即使是同样年轻的酒，口感也是有差别的，比如说刚才喝的那一瓶两年的酒，虽然口感一样比较涩，但入口的触感却十分柔顺，即使是单喝，也不会令人排斥。

如果像尼克那样说，搭配牛肉的话，味道势必会更好。

“你不太喜欢单宁重的，那么我推荐你搭配这块切达奶酪。”尼克指了指桌面上的那一盘奶酪。

可以看见，他们十分讲究，把不同的奶酪放在不同的果盒里，避免奶酪窜味。不同口味的红酒，自然也就需要搭配不同口味的奶酪。

陆离之前在橄榄花园的时候，简单地学习过，风味较淡的葡萄酒应该搭配风味较淡的奶酪，风味浓郁的葡萄酒应该搭配风味浓郁的奶酪。在欧洲这里，大约有两千多种奶酪，可以演变出无数种不同的搭配。

当然，葡萄酒和奶酪被称为天作之合，那是有原因的。因为葡萄酒相对干涩，奶酪相对油腻，油脂可以和酸度、单宁形成平衡，发生简单的化学反应，提升风味，相得益彰。所以，如果不懂得搭配，选择自己喜欢的葡萄酒和自己喜欢的奶酪，直接搭配起来，这也是不冲突的。

陆离拿起了果盒旁边准备好的刀叉，切了一小块奶酪，放进嘴巴里，细细地咀嚼起来，然后再喝一小口杯中的葡萄酒，厚重的单宁味道顿时变得轻盈起来，葡萄酒之中的味道也完全迸发出来，浓郁的风土香气让人沉醉。

刚才东尼说，甜味有些淡。陆离却是没有感觉出来，满嘴的香气在舌尖翻滚跳跃，真正地感受到了葡萄酒的美感，就好像是穿着旗袍的江南美女，翩然而至，淳朴而曼妙。

七百欧的葡萄酒和十七欧的葡萄酒，巨大的差距顿时变得明显起来。

“尼克，我可以再要一小杯吗？”布兰登伸出了自己的酒杯，杯子已经空了，那严肃僵硬的脸孔上，染上了微微的红晕，在昏黄的灯光之下，顿时变得亲切可人起来。

266极致享受

品尝葡萄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三种红葡萄酒，三种白葡萄酒，每一种的风味都有些许差异，对于舌头味觉不太敏感的人来说，想要区分开来，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探索的过程本身就十分有趣，让人忍不住放慢速度，一点一点地细细品味着。

“这是拉塔希！”东尼激动得声音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几乎可以与罗曼尼康帝齐名的拉塔希，而且葡萄藤是同一个血缘关系的拉塔希，这无疑是罗曼尼康帝酒庄除了招牌之外，最为昂贵也最为珍贵的葡萄酒。

陆离先是用清水漱口了一番，消除了口腔里之前酒精的味道之后，这才开始品尝。可即使如此，他的感觉也稍稍有些迟钝——前后品尝了五种不同的葡萄酒，虽然每一种都只喝了小半杯，但酒劲还是徐徐上来了，味觉似乎没有那么敏感了。

一不小心，陆离就直接吞了下去。

今天似乎喝得太多了，不仅味觉有些迟钝，而且脸颊也开始微微发烫，好像有点微醺了。

尼克察觉到了陆离的变化，不由笑了起来，“所以在试酒的时候，我们都尽量避免全部喝下去，而是选择吐掉。毕竟，在晚餐的时候，我们最多也就只能喝两种到三种不同的葡萄酒，更多时候只选择一种。”

说话间，布兰登就打了一个酒嗝，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灿烂笑容，写满了幸福的神色，对着尼克点点头，“这是好酒，真正的好酒。”这样的布兰登着实太过反常，却让人忍不住跟着他一起露出了微笑。

陆离却没有时间去打理布兰登，而是砸吧砸吧嘴，“哇哦，它真的好……”陆离努力寻找着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却发现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留在口腔里的浓郁芳香和刚才的口感相比，余韵着实绵长，“轻。它真的好轻。”

那些普通的葡萄酒，单宁强劲所带来的涩感，其实是十分影响口感的，会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而且酒精的味道也会比较冲。所以，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寻找奶酪，提炼一下口感。

但是现在陆离正在品尝的这瓶拉塔希，整个口感却十分顺滑，犹如丝绸一般在舌尖流动，而且单宁的涩感很轻，让酸涩的感觉变成一种享受；入口之后，口腔残留的余香却又如此猛烈，甜甜的果香和强烈的矿物气息，让人忍不住就砸吧砸吧嘴唇，似乎再次搜寻酒精的痕迹。

忍不住，陆离就再次喝了一小口。

这一次，陆离没有立刻吞下去，而是慢慢地品尝起来。那醇厚的肉感在牙齿之间弥漫开来，酒精的香气和葡萄的甜涩在口腔里炸裂开来，犹如七月四日的烟花大会一般，个中的美妙着实让人沉醉。

难怪人们总说，还有真正品尝过高端的酒，才能感受到酒精的本质。威士忌是如此，葡萄酒是如此，其实，啤酒也是如此。

“哇哦。”这就是陆离现在唯一的想法，不由就闭上眼睛，端起酒杯，再次喝了一大口，就好像布兰登一样，沉浸在那美妙的滋味之中，不需要任何语言，不仅因为语言太过苍白，无法形容出它的美好；还因为语言太过累赘，现在需要的就是闭上嘴巴，好好享受。

“怎么样，三千五百欧元一瓶的拉塔希，你们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尼克端着手中的酒杯，眉宇之间洋溢着自豪和高傲，笑容满面。

“有钱真好。”东尼的感叹，让尼克低低地笑了起来，就连站在旁边的布兰登也是连连点头。

如果不是陆离的话，他们两个人可没有机会品尝到这样顶级的红酒，更没有机会进入罗曼尼康帝这样的酒庄。哪怕不是罗曼尼康帝，仅仅只是拉塔希，那也只是他们在电视、报纸上看到的酒，平时想喝都喝不到。

“我在想，如果随便挑选一种食物，搭配拉塔希，反而是可惜了葡萄酒。”陆离好奇地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果然是吃货本色。

中/国料理在酒类的搭配方面，相对而言没有那么多讲究——当然，主要原因是因为中/国料理本身在烹饪过程中，对黄酒、白酒等酒类的运用就已经花样百出了。所以，陆离对用餐配酒的了解，还是处于橄榄花园的阶段。

尼克却露出了同好的表情，“法国料理，我们一般会选择蜗牛，或者鸭胸肉。当然，重点还是要看厨师，如果你愿意到米其林餐厅去，我相信他们的侍应生会给你正确的推荐。”从刚才两个人初面的交谈就可以看得出来，尼克也是一个吃货，“不过，我们罗曼尼康帝除了拉塔希之外，还有好几款酒都十分受欢迎。你们可以在勃艮第多停留几天，我可以介绍一些不错的餐厅。”

“我听说过，在法国有很多顶级餐厅，不在城市里，而是在乡村的隐蔽角落里。”陆离记得以前看过几部美食电影，都有过类似的介绍，那些资深的老饕都会专程开车前往这些偏僻地区，只是为了能够享受真正的美食。

“在这里，美食和美酒都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尼克连连点头给予了肯定，说话间，眼睛都不由亮了起来。

”在中/国也是如此。“陆离的回答让尼克爽朗地大笑起来，两个人聊起了食物，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时间。

和葡萄酒相比，中/国的黄酒、白酒、米酒等等，在国际上就没有太多名气了，更多时候，他们只知道二锅头而已。

听着陆离描述着米酒的味道，尼克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起来，恨不得当天晚上就坐下来和陆离把酒言欢，好好品尝一下正宗地道的米酒；连带着，陆离今晚也想着是不是应该专程开车到附近的乡村去，寻找真正的美食和美酒。

生活有很多种不同的享受方式，重要的是懂得放松自己，发现身边那些琐碎的幸福。一杯红酒，一块牛排，片刻悠闲，这就已经足够了。

尼克随即再次拿起了酒瓶，为陆离的酒杯倒上了大半杯，“你的酒量如何？如果酒醉的话，我们后面有专门的休息房间，可以让你躺下来休息一会。”

“品尝一杯美酒，放任自己在微醺的状态徜徉一小会，这就是最美好的事了。”陆离端起酒杯，仅仅只是嗅到那醇厚的酒香，就是一阵心满意足，“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我觉得，他才是最需要担心的。”

坐在对面的布兰登双颊发红，脸上带着迷离的笑容，身体轻轻摇晃着，似乎正在跟随着酒精的劲道翩翩起舞一般。他们都没有预料到，酒量最不好的，居然是布兰登。

东尼、陆离他们看着布兰登的如此姿态，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陆离端起了酒杯，没有再按照那些繁琐的步骤，只是闭上眼睛，将杯子放到了鼻子底下，静静地感受着那淡淡的香气，犹如丝绸一般顺滑，在唇边流淌，仿佛整个人都被包裹其中，嘴角的弧度不由自主地就上扬了起来。

轻抿一口，浓郁醇厚的酒精在舌尖打转，淡淡的馨香犹如一朵一朵花瓣在味蕾上绽放，恍惚之间，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葡萄藤在阳光底下茁壮生长、辛勤的汗水砸落在厚重的土壤之上的味道，那饱含着春天气息的味道，让人沉醉。

第一次地，陆离真正地感受到了食物的美好。不仅仅是食物的纯粹味道，还有食物在种植过程中付出的汗水，以及食物在大自然之中孕育生长的茁壮，这都是食物的味道之一。

所以说，加工厂、流水线制作出来的食物，固然符合快餐时代的快速消费，却也丢失了隐藏在食物之中的精髓和本质。

更可惜的是，人们也开始觉得习以为常，因为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他们没有时间去慢慢地制作、慢慢地加工、慢慢地品尝。一个简单的三明治，一份简单的沙拉，短短十五分钟就解决的午餐，这可以让他们的工作效率变得更加有效起来。所以，没有人再追求蔬菜是不是温室种植出来的，没有人再在意食材是不是辛辛苦苦耕种出来的……

就好像，没有人在意葡萄酒是不是一滴汗水一滴汗水地制作出来的。

这一杯拉塔希，带来的极致享受，让心情不由轻轻飞扬起来。

“这真是太幸福了。”陆离轻声感叹到，脸上浮现起了享受的神色，“看来，我肯定要买一箱回去了。”可是话语才说完，陆离就愣住了，“等等，这些酒，是不是有钱也买不到？”

陆离忽然想起来了，这里可是勃艮第第一酒庄，正如东尼开始时所说，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地方，有钱也进不来、有钱也买不到，说的就是罗曼尼康帝酒庄——这一块葡萄园，产量真的太少太少了。

尼克看着一脸错愕的陆离，不由笑了起来，“如果是罗曼尼康帝，那么就无能为力了。但拉塔希的话，还是可以购买得到的，其他几个酒庄的葡萄酒也都买得到。愿意的话，你们可以到楼上的店面去挑选。”

“十四！”东尼着实太过激动，以至于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这样的红酒，着实太过昂贵，而且太过珍贵了，如果可以带一箱回去牧场的话……仅仅只是想象一下，都让人亢奋不已。

“我不是你的梦中情人，不要喊得那么深情。”陆离嫌弃地撇了东尼一眼，惹得大家都轻笑了起来。

267快餐时代

红酒品尝完毕之后，一行人在尼克的带领下，重新回到了楼上，东尼和布兰登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之下，开始游览这座酒庄。在酒庄的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博物馆，记载了这个顶级酒庄辉煌而坎坷的历史。

陆离则在尼克的陪同下，重新走到了外面，在葡萄园里慢慢地散步着，“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关于你的文章。”

陆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看向了那郁郁葱葱的葡萄园，此时有葡萄农在沟壑之中行走着，正在忙碌着，沐浴在阳光之下，口腔里的酒精余香再次发散开来，那微醺的状态让身体变得无比轻盈，仿佛双脚只要轻轻一蹬，就可以乘风翱翔起来一般。

“这里真是漂亮。”陆离轻声感叹到，那蓬勃的生命力犹如潺潺溪流一般流淌着，有着一股惊心动魄却又寂静祥和的美。

尼克也跟着露出了一抹微笑，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也很愉快，“如果九月份底、十月初的时候过来，可以看到收获的场景，那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我知道，收获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变得不一样起来。”陆离想起了牧场，不知道是不是在田地里待的时间久了，他现在对农活也特别有好感。“罗曼尼康帝这么多年，慢慢坚持下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噢，为什么这么说？”尼克有些讶异，作为勃艮第当之无愧的第一酒庄，享受无数荣誉，经营情况也是勃艮第最好的。即使在全世界境内的葡萄酒企业中，罗曼尼康帝也可以跻身前三名。

“现代社会里，商场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你看美国企业就知道了，所有的业务都正在适应网络时代的快餐文化。”陆离仅仅只说了第一句，尼克就明白了过来，轻笑地点点头，“我在飞机上看到过一种葡萄酒，就好像瓶装啤酒一样，三百三十毫升，然后是旋转的盖子，一小瓶放在餐桌上，简单便捷，即使是普通的场合，也可以随时饮用。”

一般来说，大瓶的葡萄酒都是七百五十毫升的，一个人很难全部喝完；而且在午餐的时候，或者是外出用餐的时候，一瓶也太多了。所以，葡萄酒更多还是作为晚餐的选择。

但现在在市场供求的督促之下，葡萄酒也摆脱了高冷、高傲的形象，史无前例地推出了三百三十毫升的小瓶装，甚至还有更小的包装，方便每一位葡萄酒的爱好者，随时随地都可以以最方便的姿态享用葡萄酒。

方便，这就是对市场最猛烈的冲击。

陆离没有做过调查，不知道具体数字，但他自己的亲身经历却看得到，在街头小店里，小瓶装的红酒已经占据了主要市场，尤其是欧洲这些红酒消费的主力市场，中午时分，大家都十分乐意来上一瓶。

虽然说，罗曼尼康帝酒庄的定位始终是高端精英群体，对于这些中产阶级乃至于平民阶级来说，根本消费不起，所以他们也不需要担心市场占有率的问题；但是隐藏在背后的，却是红酒市场消费结构的改变，长此以往，对罗曼尼康帝的影响是无法预估的。

这就是陆离的意思，现在是整个社会都在改变，那些秉持着“匠人精神”，以慢工出细活著名的产业、匠人都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高级酒庄自然也不能例外。

“当然，我们始终在面临不同的挑战。”尼克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每一年，勃艮第都需要经历不同的气候和灾难，今年夏天，法国连续下了将近一个月的暴雨，南部的洪涝灾害就打破了两个产酒区域的平衡，我们也不例外。但除此之外，我们还在面临市场的考验。持续走高端路线之外，我们也在开发低端市场。”

罗曼尼康帝酒庄旗下，一共有九个不同的葡萄园，包含了不同的十几个牌子，定位都有所不同。

“不过，我们始终坚信，葡萄酒是需要静下心来慢慢品尝的东西，在快速生活中，我们终究还是需要某些时刻，让我们放下脚步，不是吗？”尼克和陆离在凉亭坐了下来，看着眼前那犹如绸缎一般铺陈开来的葡萄园，伤心约莫。

“这样的气氛在欧洲十分浓厚。”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赞同，“可是在美国……”陆离没有继续说下去，仅仅只是说了一半，尼克却是心照不宣，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你这一次撰写匠人的专栏，我们罗曼尼康帝应该不是唯一一个吧？”尼克对陆离的项目兴趣越来越浓厚。

“当然不是。”陆离十分乐于分享自己的经历，这也是旅行的另一种意义。

听着陆离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些在自己领域里坚持不懈、孜孜不倦的匠人，然后感受着他们现在面临的窘境，这着实让尼克获益匪浅，“我始终角色，在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有人愿意做梦的。”

“但对于现实社会来说，这些做梦的人，都是愚蠢的。”陆离的话语没有攻击性，反而有些调侃的无奈，这让尼克愣了愣，却也无法反驳，“你也这样觉得吗？”

陆离点点头，“是的。”一本正经的表情让尼克有些意外，紧接着就看到陆离露出了一个笑容，“但很多时候，人就是太聪明了，总是想着算计，想着筹划，想着万无一失，想着利益最大化，以至于所有事情都开始变得又复杂又简单，似乎只需要一连串数字，就可以概括一个人的一生，而缺少了那些单纯的、直接的、冲动的、丰富的、愚蠢的故事。”

尼克没有说话，而是细细地咀嚼起这番话语来。

“下个月的拍卖会，你有兴趣参加吗？”尼克想了想，然后发出了邀请。苏富比的拍卖会。

陆离露出了诧异的神情，“那些拍卖会，不是有门槛的吗？身家是一部分，底蕴则是另一部分。我可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参加。”

“我们给你发了邀请函，你就有资格了。”尼克的答案让陆离不由莞尔。

陆离耸了耸肩，“这是我的荣幸。我想，即使是拍卖会现场，也需要记者来讲述双眼所见吧。”陆离的笑容在嘴角停顿了片刻，“等等，我可以撰写专栏，报道所见所闻吧？还是我要签署保密协议？”

“你当然可以报道。”尼克再次轻笑了起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到时候，其他几家大报纸的主编可能也会抵达现场。我很乐意为你做引荐。”

“纽约观察者报”，即使是纽约地区都只能算是二线和三线之间徘徊的报纸，如果不是因为陆离的专栏拥有足够的能力，今天的会面根本不可能成行。现在，尼克居然愿意为陆离引荐，进入顶尖大报纸的视线，不管陆离是留下来，还是跳槽，这一次引荐都将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现在已经开始构思，我应该花费多少钱置装了，没有人希望在那样的场合里丢人，不是吗？”陆离的回应诙谐幽默，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接下来呢？你还将在勃艮第停留多久？”尼克以私人朋友的身份询问到，“我知道在几家味道不错的中餐馆，虽然比不上中/国正宗，但我们可以一起去尝尝看。在勃艮第，我还是比较熟悉的。”

陆离至今没有打听尼克的职位和身份，根据猜测来看，大概是客户经理或者市场经理之类的职务，陆离的脑海突然灵光一闪，“我们会在勃艮第停留一到两周时间，不过，我们还正在寻找合适的马场，你知道，就是培育顶级赛马的马场。”

尼克丝毫没有怀疑，纯正血统的种/马培育，同样是一个需要专注且投入的行业，甚至比葡萄酒还要高端，许多顶级马场都是控制在贵族手中的——对于贵族来说，他们根本不差钱，打交道起来更是难于登天。不过，以罗曼尼康帝酒庄的地位，尼克还是认识不少顶级马场的。

“你打算在继续在法国，还是……”尼克试探性地提问了一句。

“英国，我正在考虑过去英国；当然，还有阿联酋，不过我觉得，后者的难度比较大。”陆离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牧场主，那一点点身家，在真正的顶级富豪之间，基本就是九牛一毛，更不要说和贵族相提并论了。

至于人脉，对于一位应届大学毕业生，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事实上，即使到了现在，陆离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进入了罗曼尼康帝酒庄，这确实是撞了大运的。

“英国和爱尔兰都是不错的选择。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打两个电话，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尼克可以看到陆离脸上绽放出的灿烂笑容，他也一起笑了起来，“不用感谢我，我这是在替酒庄打基础呢。你的专栏越多人看到，对我们的宣传效果就越好。”

话是如此说，但陆离却清楚地知道，尼克根本没有必要出手帮忙的。如果没有尼克的话，陆离就是打算直接到马场去寻找合适的种/马完成配种，虽然这样简单粗暴的办法，往往难以找到真正高端的种/马，但云巅牧场的财力也有限，太过高端的种/马估计也支付不起。

可是现在，他们却拥有了更上一层楼的机会，陆离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陆离没有客套，坦然地应承了下来。

268挥霍一把

陆离没有着急着离开罗曼尼康帝酒庄，他们是自驾过来的，而三个人都喝了酒，自然不能开车，尤其是布兰登，迷迷糊糊之间都已经睡过去了。

三个人就留在了酒庄，尼克热情地招待他们在酒庄享用了午餐，下午又去参观了制作葡萄酒的作坊。一整天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在离开罗曼尼康帝酒庄之前，陆离决定购买几箱红酒，毕竟，平常可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进入这间顶级酒庄的。经过尼克的推荐，陆离购买了一箱拉塔希，两箱李其堡和两箱蒙哈榭园。

本来陆离是打算多买几箱拉塔希的，但酒庄里的存货并不多；而且尼克说，另外有一批拉塔希至少要等七到十年才能到巅峰期，推荐真正的葡萄酒爱好者购买，可是像陆离这样，回去之后就打算品尝的，反而是不太合适。最终陆离只能作罢。

仅仅是这五箱葡萄酒，每箱十二瓶，就花了陆离两万五千美元，换算成人民币，那就是将近二十万。价格之昂贵，着实令人咋舌，甚至比不少牧场的机械和工具还要昂贵。难以想象，他真的有一天，会花费二十万人民币，购买一批葡萄酒。

不过，陆离却丝毫不心疼，付款爽快无比。挥霍的快/感，还有葡萄酒的美味，真正的极致享受，显然，生活还有许多地方值得慢慢挖掘。

五箱葡萄酒自然是带不走的，他们没有办法运上飞机，而是留下了地址，由罗曼尼康帝酒庄负责运输，直接送到云巅牧场去。

得知陆离在德州居然有一片牧场，而且也种植了黑皮诺时，尼克眼睛都亮了起来，连连表示，下个月到纽约去参加拍卖会时，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上门拜访。

看着尼克的坦荡荡，陆离反而是有些尴尬了，虽然说，匠人精神的专栏是事实，他会认认真真地写成连载，今天的收获确实颇丰，但最早瞄上罗曼尼康帝酒庄时，他是动机不良的，“事实上，我最早联系上你们的时候，是希望能够取经学习一下。毕竟我的葡萄园，种植的也是黑皮诺。提起黑皮诺，谁能够忽略掉罗曼尼康帝呢，不是吗？”

陆离的坦诚让尼克爽朗地大笑了起来，“这不奇怪。你的助手，东尼，他对黑皮诺的了解太过深刻了，不像是新闻行业的，倒像是酿酒学徒。”尼克的话语让陆离一囧，对方显然早就识破了自己的马脚，“不用内疚，你们不是唯一这样做的。”

尼克的调侃让陆离也不由笑了起来，显然，罗曼尼康帝酒庄经受了如此多风风雨雨，各种稀奇古怪的场面都经历过。

“我现在就等待着你的专栏了。你最好用心一些，如果不满意的话，你的那五箱葡萄酒，我就更换成劣质的一批给你。”尼克一脸严肃地开起了玩笑。

“哈哈。”陆离连连点头，“这很公平。”

傍晚时分，陆离一行人终于离开了大名鼎鼎的罗曼尼康帝酒庄，布兰登一脸心满意足地依靠在窗口，看着窗外那连绵起伏的葡萄园，“十四，你说，未来我们的葡萄园，是不是也可以种植出这样的顶级葡萄，然后酿造出顶级的葡萄酒？”

“这是我们的目标，但决定权不在我手上，你应该去问东尼。”陆离坐在了驾驶座上，三个人之中，他恢复得最快。东尼下午又品尝了其他几种还没有完全成熟的种类，而布兰登睡了几个小时之后，依旧有些迷迷糊糊。

被点名之后，东尼转过头来，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的酒量很好，所以没有喝醉，不过今天一整天都处于心情愉快的亢奋状态，言语比平时含糊了一些，“顶级的葡萄酒？我也想要酿造，这可是我一生的梦想，准确来说，是每一位酿酒师的梦想。但，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三分靠工艺，七分靠原料。”东尼打开了车窗，看着窗外的晚霞，橘红色的霞光覆盖在整个葡萄山丘之上，浓郁的绿色透着一股难以表达的亮色，乡村的道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在奔驰着，居然有种走向世界尽头的壮阔感。

收回视线，东尼笑呵呵地说道，“酿造葡萄酒就是这样，靠上帝脸色吃饭的。作为一名工匠，我们能做的东西很有限，在酿造过程中，即使做到一百分的完美，但依旧可能酿造出糟糕的葡萄酒。”

勃艮第有数不清的酒庄，但罗曼尼康帝只有一个，是因为他们拥有最高超、最顶级的工匠吗？不是，是因为他们拥有唯一一块能够生产出罗曼尼康帝的土地。

“葡萄的品种，种植的土地，每一年的雨水和阳光，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东尼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其实我刚才考虑过，要不要偷一根罗曼尼康帝的葡萄藤回去，但葡萄藤离开了那一片土地之后，也就酿造不出罗曼尼康帝了。我相信，在过去这几个世纪以来，肯定有不少人偷过他们的葡萄藤。”

“我也想过。”

“我也是。”

陆离和布兰登的坦诚让车厢里充满了笑声，好不容易笑过之后，东尼接着说道，“真正顶级的葡萄酒，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云巅牧场的环境太特殊了，我们也不知道那一片土地究竟能够种植出什么样的葡萄酒。”

陆离陷入了沉思。

云巅牧场的葡萄藤，不是什么高级的品种；显然，土地也不是什么圣地，以前榉木牧场酿造出来的葡萄酒，虽然不俗，销量也不错，成为了牧场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但陆离不会忘记，真正让榉木牧场赖以成名的，还是马场，葡萄酒仅仅只能退居其次罢了。

那么，他的优势是什么？

葡萄藤已经经过了空间泉水的改良，但效果如何，能否产生本质的改变？还是仅仅在基础上做出一些改良？亦或者根本没有对质量做出改变，不过是增加产量罢了？从有机农场目前的收获来看，陆离觉得，质量可能会有些许的进步，而且当初浇灌的泉水数量也颇为可观，效果值得期待。

土地也是如此，在东尼开始种植葡萄藤之前，陆离每天进行浇灌，长时间坚持下来，葡萄园土壤的改良是值得期待的。这比有机农场还要更加值得期待，因为陆离知道土壤对葡萄园的重要性，浇灌的频率始终没有降下来。

至于天气，这就不是陆离可以控制的了。德州的天气和勃艮第的天气，到底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对葡萄酒的酿造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对于葡萄酒的品质带来的影响，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不过，当年榉木牧场酿造出来的葡萄酒，小有名气，这是不是意味着，牧场的天气对娇嫩的黑皮诺来说，也是适合生存的呢？

“这样说的话，今天我们来罗曼尼康帝，什么都没有学习到咯？”陆离扯了扯嘴角，好奇地询问到。

“不，当然不是。”东尼连连摇头，“大酒庄还是与众不同的，他们的管理方式对我们来说并不适用，但是在整个生产过程中，他们对细节的把控，尤其是一些精益求精的部分，却很重要。我接下来需要好好梳理一下，今天的信息着实太多了。”

“而且你也喝得太多了。”布兰登的吐槽让东尼无法反驳，瞠目结舌，一脸郁闷，“那你不是就要失业了？你好像根本没有帮上忙，接下来也帮不上忙的样子。”布兰登含含糊糊地说道，但意思却十分清晰，东尼一脸错愕，而陆离则是哈哈大笑起来。

东尼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很有用的啊，我可以重新规划葡萄园，我知道如何保护葡萄，在采摘和酿造的过程中，我也是园里最好的工匠……”东尼有些激动起来，话语磕磕绊绊，满面红光，甚至转过身，扭着安全带，对后面的布兰登说道，“三分靠工艺，三分！也许我不能达到百分百，但拿个两分还是没有问题的！”

布兰登抿了抿嘴，“你是两分，但我在自己的专业上却是三分。所以，你最好现在就开始努力。否则，牧场可承受不起太多的挥霍。”

“是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陆离一本正经地说道，顺带补刀，“我今天就花了两万五千美元，我觉得牧场就要倾家荡产了。”

东尼张大了嘴巴，一脸委屈地投去了目光，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十四……”那哀怨的呼喊声，惹得陆离和布兰登都放声大笑起来。

勃艮第的傍晚，美如画。

接下来十天时间，陆离他们就在勃艮第住了下来，每天前往一个酒庄，尤其是那些规模和云巅牧场比较接近的小酒庄。每一个酒庄看似大同小异，却都有属于自己的习惯，考虑到勃艮第的黑皮诺，娇嫩得犹如豌豆公主，他们每一年面临的危机都是与众不同的，需要全力以赴。这对于云巅牧场来说都是宝贵的经验，有钱也买不到的。

这样的工作无疑是幸福的，踩着朝阳，徜徉在绿荫之中，享受着美酒，惬意而懒散、随性而悠闲，每一天都是放浪形骸、不亦乐乎。这片土地之上，就连清风拂面都让人沉醉，根本就不想要离开。

这也让陆离想起了云巅牧场，越发地确定起来，他想要认认真真地把那片葡萄园运营起来。

269贵族马场

“轰隆隆……轰隆隆……”

一阵接着一阵的震动声呼啸而过，刚刚离开了停车场，就可以感受到空气里震荡的躁动和热闹，即使视线里看不到汹涌的人群，但还是可以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人潮气息，汹涌而至。

布兰登的脚步稍稍加快了起来，来到了街边，看着不远处一群年轻人，高高举起啤酒杯，高声欢歌笑语着，“女王万岁”的歌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仿佛正在参加狂欢节一般，这让布兰登也不由有些跃跃欲试起来，转过头，看向了落后的陆离和东尼，扬声说道，“走吧。”

这样的布兰登，甚至比之前在勃艮第都还要兴奋。不同的是，当时是酒精的力量，而今天布兰登滴酒未沾，完全清醒，能够让他如此亢奋的，只有马匹了。

离开了法国之后，他们抵达了英国，不过没有在伦敦逗留，一路来到了利物浦的安特里赛马场。

在英国，赛马是一项十分重要的运动，不是作为赌博的场合，而是像电影院、剧院、酒吧一样的日常消费场所。不仅每一天都有日常的赛马，而且一年还有数次大型的赛马盛会，就连皇室成员也会出席。

可以说，赛马是英国人重要的社交场合之一。

陆离没有着急着直接前往育马场，而是来到了赛马场，近距离地感受英国的赛马文化，真正地融入其中。看布兰登那期待满满的背影，就知道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了，虽然布兰登是一名养马高手，美国也有不少赛马场，但论起正统的赛马文化，还是要来英国。

购买门票入场之后，就可以看到典型的英国乡村风格。

熙熙攘攘的街道旁边，摆放着红色的邮筒，上面写着，“保持冷静，还有以赢家姿态回家”，这显然是在号召着大家多多买马；修剪整齐的盆栽和花束精致地摆放着，有的是骏马模样，有的是奖杯模样，还有的是骑手模样，每一个盆栽都标注了自己的名字，看来都是有来源和历史的。

行走其间的人们，女士们都盛装打扮，穿着漂亮的礼服，带着优雅的礼帽，甚至还有不少人带着手套，仿佛维多利亚时代的贵族一般；男士们都西装革履，白色的衬衫和格纹的西装，手里拄着拐杖，嘴边叼着雪茄，犹如风度翩翩的绅士，正在出席上流社会的宴会。

当然，还有年轻人，代表着英国未来的年轻人。他们穿着得体的正装，西装和礼服，但此时都已经皱巴巴地不成模样了，甚至还有人袒胸/露/乳地行走在街道上，手里拿着啤酒杯，欢呼着、歌唱着、尖叫着，似乎正在撕破那束缚在老一辈身上的枷锁，闯出一片天地。

此时还是上午时分，一天的赛马可能才刚刚开始没有多久，但他们已经迷失在酒精之中，尽情狂欢。

这就是英国，又年轻又老旧、又开放又保守的英国。

走到第一个岔路口时，两个“大长腿”妹子迎面走来，让陆离三个人都不由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跟随着抬头的弧度一起上扬起来。

只见，两个妹子踩着高跷，修长的大腿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她们都穿着红色的蛋糕长裙，层层叠叠的莲边伴随着两个人的舞动而飞扬起来，上半身就穿着一件马甲裹胸，将胸线的曼妙淋漓尽致地勾勒出来；奇妙的身材比例有着别样的风采。

两个妹子大胆奔放地将裙摆掀起来，热情地走上前，与路过的游客一起拍照，周围聚集着一大群人，场面好不热闹。

妹子的身后，是一个两人高的盆栽，修剪成为一个酒桶的模样，里面放着两瓶香槟，硕大的品牌标志就挂在酒桶之上。陆离猜测，这应该就是马场的赞助商之一，而且还是主赞助商。

陆离忍不住调侃起来，“你们不打算拍照留恋一下吗？”

东尼根本没有回答，直接用行动作出了表示，大步大步走了上前，“女孩们，可以和我们一起拍张照吗？”

“当然！”两个女孩灿烂地笑了起来，然后东尼就用力挥着手，“来啊，快点过来啊。”

陆离和布兰登交换了一个视线，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放开手脚，一起走上前，然后陆离将手机递给了旁边的一个英国人，邀请他帮忙拍照，记录下了这珍贵的一刻。

真正地进入赛马场之后，所有话语都变得苍白起来。青翠的绿色草地在正中央铺陈开来，红褐色的跑道散发着粘稠的泥土气息，远端的马厩可以感受到空气里的躁动……在白色和绿色为主色调的世界里，红色和蓝色等缤纷的色彩在涌动着，那种鲜活的生命力，在轻盈地跳动着。

看台之上，人潮无比拥挤，摩肩接踵的炙热和汹涌，让陆离觉得又一次回到了春运现场。

陆离在四周寻找着座位的行列数字，东尼则转过头对着布兰登大声喊道，“我们要买马吗？”

视线之内，大部分观众都已经找到自己的位置，安坐下来，人们手里拿着的不是马经，而是啤酒和饮料；人们不是埋头研究怎么赢钱，而是和身边的朋友谈天说地，这也是英国人更加愿意称呼“赛马”，而不是“赌马”的原因。买马，人人都可以买，但这只是增加观赛体验乐趣的一部分，并不是重要目的。

“买。”布兰登大声喊道，“我们过去看看，十四，你需要什么吗？还是你要和我们一起过去？”

“你们过去吧，我去找座位。”陆离把座位号看了看，“四排二十七号，我先过去，然后你们过来找我。我要爆米花，还有啤酒。顺便看看，有奶油草莓吗？”

“奶油草莓，你以为这里是温布顿啊？”东尼笑呵呵地吐槽到，然后就和布兰登转过身，犹如洪流一般宣泄下来的人群没有帮上忙，两个人不得不让到了旁边，然后背部贴着椅子，一步一步地往回挪动，着实无比艰难。

陆离则顺着人群开始往下移动，从第一排往后数了数，找到了第四排，一路低声说着“抱歉”，找到了他们三个人的位置。

坐在旁边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带着白色的小礼帽，穿着一套嫩黄色的礼服长裙，外面套着一件白色小碎花的小外套，仿佛正在观看“天鹅湖”的芭蕾舞表演。

“上午好。”陆离主动打了招呼，老太太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优雅的笑容，“上午好，小伙子。”她认真看了看陆离的装扮，“第一次来赛马场，蛤？”

陆离看了看自己的海军蓝衬衫和浅棕色九分裤，“这有什么不对吗？我是不是失礼了？”

“不，没有什么不对。”老太太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只是我们都会更加正式一些。因为在以前，出席这样的场合，可能女王也会出现，我们需要表现得体，不是吗？不过，现在年轻人的要求就没有那么多了，而且女王也好久好久没有来马场了。”

“女王？”陆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兴致勃勃地交谈了起来。老太太似乎十分满意，难得居然有人愿意和她闲聊，听她唠叨，这着实再好不过了。

不知不觉，布兰登和东尼就已经回来了，两个人大声地讨论着刚才买马的事，在陆离身边坐下来之后，两个人这才注意到陆离的新伙伴，“嘿，我们注意到了，在短短的时间内，你结交了新朋友，不为我们介绍一下吗？”

“这是布兰登，这是东尼。”陆离主动介绍到，然后看向了旁边的老太太，“对了，我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我是十四。”

“哦，我是凯瑟琳。”老太太伸出了她的右手，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来自利物浦。”

“没有人能够拒绝安菲尔德。”陆离的话语让凯瑟琳大笑起来，“你就像乔治一样，他总是念念叨叨着安菲尔德，他还是那里的会员，一直到现在，每年我都还是会收到球队的季票。”

陆离注意到了凯瑟琳使用的“过去时态”，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也许乔治已经去世了。

“体育对于男人来说，总是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我觉得，至少应该庆幸，他不是一个赛车收集爱好者。”陆离的调侃让凯瑟琳绽放起了笑容。

“凯瑟琳，十四的花言巧语总是能够讨人欢心，不要被他欺骗了。”东尼坐在旁边吐槽道，“他是一个橄榄球的狂热爱好者。”

“真的吗？”凯瑟琳皱起了眉头，但随即就拍了拍陆离的手臂，“你真是一个小甜心，不是吗？不过，我已经很老了，你没有必要为了讨好我，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虽然我从来都不喜欢橄榄球，那是一项粗鲁的运动。”

粗鲁的运动。

陆离真心被逗笑了，他对着凯瑟琳点点头，“不管年龄，你依旧是一位女士，一位淑女。这是我外婆教育我的。”

“噢。你的外婆一定是一位淑女。”凯瑟琳脸上浮现出了灿烂的笑容。

“凯瑟琳，请允许我。”东尼把手中的啤酒递给了凯瑟琳，“还是说，你更加倾向于……这个？”然后，东尼就将另外一只手里的奶油草莓递了过来。东尼顺带撇了陆离一眼，这些都是陆离的零食，但陆离却毫不介意，微笑地看着凯瑟琳。

凯瑟琳愣了愣，但随即就感受到了陆离、东尼和布兰登友善的笑意，点点头，“请给我一杯啤酒。一杯就够了，现在还是上午，我可不能喝太多。否则回家之后，就又要听到唠叨了。”凯瑟琳大方地接过了啤酒，面带笑容。

270激烈赛马

“比赛就要开始了。”闲谈之中，东尼看到了左前方的景象，激动地嚷嚷起来，周围的观众们也以欢呼声作为了响应，证实了东尼的猜测。

转过头去，就可以看到斜前方的起跑线上，骑手们都已经骑上了马背，正在调整着自己的姿势，他们身边的马僮则对马匹进行最后的检查，两名裁判正在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进行检查，比赛即将揭开序幕的紧张和躁动开始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不少观众都纷纷都站立了起来，欢呼着、呐喊着。

此时观众席的景象就可以看出英国文化有趣的地方。有些观众挥舞着外套或者帽子，尖叫呐喊着，仿佛这里就是夜店的派对现场；有些观众则卷着马经，期待满满地敲打着另外一只手的掌心，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下注的马匹，时不时和身边的伙伴们激烈讨论着；还有些观众则双手背在身后，优雅而矜持地抬起头，眺望着远端的起跑线……

这就是英国。

保留了贵族文化，衍生出平民文化，精英阶层也有着自己的文化。互相矛盾，互相冲突，却又互相融合，最后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仅仅一个赛马场，就可以看到人生百态。

陆离也加入了大家的行列，一起站立起来，挥舞着右手，大声呼喊着，全场就像是一个爆发开来的火药桶，震耳欲聋、地动山摇，那喧闹的热浪席卷而至，即使比起麦迪逊花园广场来说也毫不逊色。

渐渐地，呼喊声平复下来，陆离也跟着安坐了下来，然后就看到了笑容满面的凯瑟琳。陆离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嘿嘿地笑了两声，凯瑟琳却是大笑地拍了拍手，“年轻人，活力一点是好事，好事。”

说话间，比赛就要开始了，所有人的视线都一致地看向了起跑线，

现场的空气突然就凝固了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投了过去，一点声响都没有，远端那隐隐约约的动物嘶鸣声似乎也已经消散不见，所有的气流都朝着起跑线的马匹和骑手汹涌而去，就连阳光流动的轨迹都清晰可见。

瞬间的凝固，瞬间的迸发，“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僵局。比赛，开始。

蹬蹬蹬，那沸腾翻滚的滚滚沙尘制造出了一种万马奔腾的景象，即使隔着老远，也可以看到马匹和骑手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那蓄势待发的犀利犹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出，在出发的瞬间，所有马匹齐头并进，汹涌的气浪让大脑和呼吸都陷入了停止状态，瞠目结舌。

陆离之前在牛仔大会上观看过速度赛马比赛，不过那仅仅只是单匹马的计时赛，而且场地也只有眼前的一半大小，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此时此刻，陆离才知道什么叫做震撼，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明明他们坐在看台上观看，却产生了一种自己就站在跑道上的错觉，仿佛螳臂当车一般，扑面而来的震撼顺着脚底扩散到身体每一个角落，随时都可能被冲撞得支离破碎。

“呼”，犹如一阵龙卷风，马匹就从视眼前席卷而过，陆离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牢牢地锁定了马匹，快速扫过，那演变成为一条流水线的光影，将速度的极致真实而清晰地展现在眼前。真的是太过震撼！

陆离不是孤单一个人。即使是那些身经百战的资深马迷，他们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为场中竞赛的马匹加油助威，现场的热闹再次上扬起来，甚至可以看到下一层的观众席里，有人站起来，不断挥舞着右拳，声嘶力竭、青筋暴突地呐喊着。

过了第一个弯道之后，马匹们的位次渐渐拉了开来，分出前后顺序。不过，陆离知道，这才仅仅是开始而已，就好像奥运会的一万米赛跑般，前面两百米的名次根本做不得准。

可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一匹赛马在拐弯的时候，骑手似乎被擦撞了一下，失去重心，然后整匹马就重重地摔倒在赛道上，扬起了大片沙尘，“噢！”陆离激动的情绪顿时冻结成冰，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而他不是一个人。

周围的抽气声音连成一片，一秒之前还在沸点的观众席，一秒之后就达到了冰点。

事故发生的地方近在咫尺，陆离可以清晰地看到倒地的马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低低的嘶鸣在呻/吟着痛苦，那名骑手也被甩到了旁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即使没有任何血液的迸裂，可简单的画面却透露出一股悲壮的惨烈，甚至有些残忍，让人不忍直视。

陆离就这样愣在了原地。这只是他第一次观看赛马比赛，虽然之前就听说过比赛容易出意外，可听说归听说，现场却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前排的两个姑娘，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猝不及防之间，泪水就滑落下来，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一股悲伤的气氛缓缓地弥漫开来。

那匹马倒地之后，一直都没有能够站起来，只是躺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情况不容乐观。

仅仅只是三十秒的功夫，赛场工作人员就已经进入了赛道内部，用小型起重机，将马匹运到了正中央的草地之上；另外还有一批工作人员快速地搭建起了临时的黑色帐篷，用来治疗马匹。

与此同时，还有一辆担架朝着骑手的方向小跑了过去，不过骑手却是恢复了知觉，依靠自己的力量，慢慢地站立了起来，虽然看起来情况依旧不明朗，但至少没有更加糟糕，这让现场的观众们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是，看着那顶黑色帐篷，还是让人心情有些沉重。

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赛道完全清理完毕的时候，还在正常比赛的骑手们已经出现在跑道的尽头，即将完成第一圈的比赛。今天他们一共要跑三圈。

短暂的意外之后，看到赛马再次奔腾而来，现场的气氛稍稍冷静了一些，不过还是有经验老道的观众，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再次投入到比赛之中，热情地为自己下注的马匹呐喊。

之前在牛仔大会的时候，陆离就见到过类似的事情，他也听说过，马匹是要分类别的，竞赛用马、骑乘用马、还是务农用马等等。如果是竞赛马匹，那么很简单，能够赢得比赛，就可以继续奔驰下去；如果不能，那么就被淘汰，甚至可能在平均竞争力无法满足现阶段的比赛要求时，被人道毁灭。

他知道，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世界。

可是，亲眼看到优胜劣汰的过程，亲眼看到利益至上的筛选，还是难免有些唏嘘。

稍稍感叹了一下，陆离就再次把注意力放到了比赛上来。三圈的比赛，很快就结束了，这一轮的比赛十分接近，仅仅只是一个马头的差距而已，最终一匹叫做顽皮小丑的褐色马匹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布兰登和东尼两个人都没有押对，“那是一个冷门。”布兰登解释到，“大家都看好柴文郡闪电获胜。”柴文郡闪电在最后一个拐弯处被反超了过去，即使直到穷追猛赶，但最后只拿了第三名，差距也十分微弱。

“你说，它会不会有事？”庆祝了顽皮小丑的胜利之后，陆离的视线却还是离不开那个黑色帐篷，忍不住开口询问到。

他不喜欢动物，即使是现在，他和动物的相处也依旧磕磕绊绊。但牧场的生活却渐渐改变了他的看法，开始学习和动物相处。

“我们只能祈祷它没事。”回答的是凯瑟琳，“但生命就是如此，不是吗？如此脆弱。从出生的那一刻，我们就在躲避死亡，但终究有一天躲不过去。”

这些道理，陆离都知道，可很多时候，生活却不是由“道理”组成的，许多智慧只有时间的沉淀才能给予。看着凯瑟琳沉静的侧脸，陆离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又进行了一轮比赛，然后陆离就看到，那顶黑色帐篷撤了开来，那匹骏马已经重新站立了起来，两名工作人员守护在它的身边，轻轻抚摸着它的后背，慢慢地拍打着，它摇了摇脑袋，抖动着身体，一步，一步地，迈开了脚步。

一股难以抑制地亢奋涌上心头，陆离“霍”得一下就站立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那匹马，生命的喜悦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着，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此时，广播里传来了通知的声音，“先生们，女士们，刚才在比赛之中受伤的马匹，跳舞的亨廷顿，经过初步检查，暂时没有大碍……”后面解释说明的话语还在回荡着，可是观众席就已经按耐不住，掌声和口哨声先后响了起来，所有人都朝着那匹骏马所在的方向，热烈鼓掌着。

陆离也不例外，回头看了看凯瑟琳，交换了一个视线，凯瑟琳的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让陆离的嘴角也跟着上扬了起来，然后用力鼓掌着。

紧接着东尼和布兰登也站立了起来，全场掌声雷动。视线之中，跳舞的亨廷顿踩着轻快的脚步，在周围小小绕了两圈，阳光洒落下来，在他油光发亮的毛发之上镀了一层金边。

271冲撞事件

赛马比赛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热血沸腾的魅力，即使是初次观看比赛，这也丝毫不影响融入其中。

刚开始出现了跳舞的亨廷顿意外事故，但赛马场现场的气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每一轮比赛都是全新的，所有观众都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热烈的高呼呐喊响彻全场，陆离甚至看到七、八十岁的老爷爷挥舞着拐杖，慷慨激荡地呼喊着，“前进！前进！前进！”当马匹冲过终点的时候，他就像个孩子般，手舞足蹈地。

每一个人，毫无例外地，都融入其中，成为现场狂欢中的一份子，陆离自然也不例外。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完全享受，一天的比赛就已经结束了。

熙熙攘攘的人潮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赛马场，那密密麻麻的人头看起来就像是下雨天来临之前，蚂蚁搬家一般。可以想象，此时停车场应该堵得不行。

“……果然文化还是不一样。”布兰登絮絮叨叨地说道，满面红光，神情激动，“我之前也参加过一次正式的赛马比赛，在德州。不过，整体氛围却截然不同，准确来说，感觉什么都不一样。”

难得一见地，布兰登眼睛都在放光，这甚至比之前喝酒醉的时候还要更加夸张，他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亢奋的气息，“你知道，我和那些牛仔聊了很多，但他们只想要聊谁会取得最后的胜利，每一匹马的赔率……总之，他们就是想要赢钱、赢钱、赢钱。可是在这里，这里不是如此……”

不用布兰登多说，陆离就知道后面的了。

在这里，他们所聊的是马匹的家族历史，洋洋洒洒地辉煌过去；马匹的相关故事，过去几年在比赛之中发生的趣事；骑手的八卦趣闻，小时候是如何在街坊邻居捣蛋的……甚至是马匹的培育信息，如何驯养、如何训练、如何沟通、如何爱护。

他们所关心的，是这项运动所带来的生活充实感。

看着布兰登和凯瑟琳絮絮叨叨地聊了起来，陆离和东尼几乎插不上话，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眼底都闪过了一丝打趣。原来，布兰登不是不喜欢说话，而是没有遇到发挥的场合罢了。看来，以后回牧场时，应该好好挖掘挖掘。

不知不觉中，赛马场的人潮稍稍平静了下来，目测的话，至少走了一半，还剩下的一半，则悠闲地在赛马场停留着，看起来似乎不着急着离开。

凯瑟琳决定离开了，她还要回去做晚饭，所以不能在这里待得太晚。陆离三个人也决定一起跟着离开。

四个人边走边聊地来到了停车场，凯瑟琳来得比较早，车子就停靠在道路两边的停车位里。

陆离他们就站在旁边，目送着凯瑟琳坐进了驾驶座里，凯瑟琳呵呵地笑了起来，“不用担心我，这条路我已经走过无数遍了，我的驾驶证还没有到注销的时候呢。”说完，凯瑟琳就关上了车门，摇下窗门，朝着陆离等人挥挥手，“快走吧，快走吧。今天你们陪了老太婆一整天，晚餐你们就好好放松放松。”

陆离朝凯瑟琳挥了挥手，扬声道别，“沐浴着夕阳回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女人风范。”陆离的话语让凯瑟琳爽朗地大笑了起来。

三个人往后退了退，看着凯瑟琳开始倒车，他们也就转身走向了停车场，嘻嘻哈哈地讨论着今天的收获。

可是，才走了七、八步远，身后就传来了一阵碰撞的声响，“砰”地巨响，三个人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停靠在路中央，凯瑟琳的柠檬黄甲壳虫车尾和车子撞在了一起。

“凯瑟琳。”东尼的反应最快，直接就冲了上去，陆离和布兰登也只是慢了半拍，快步冲了上去，只看到车尾巴冒出了一阵青烟，情况看起来着实是一片狼藉。

两辆车子撞在了一起，隐约可以看到车后盖掀起来了一些，但具体情况却隐藏在烟雾之中，看不清楚。然后那辆银灰色车子的驾驶座车门就率先打了开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冲了下来，大声嚷嚷着，“搞什么……倒车难道不看路的吗？你他/妈/的瞎了吗？”随后就是一连串粗鲁的骂声，每一个句子都是少儿不宜的，而且对方的口音很重，不知道是苏格兰还是威尔士口音，含糊在一起，听得不是很清楚。

不等陆离和布兰登冲过来，车子上又一窝蜂地走出来了三个年轻人，原本就因为两辆车子对碰而变得无比狭窄的道路，现在更是没有太多空间剩下。

“闭嘴！”陆离试图看一看具体情况，可是烟雾刚好挡住了视线，看得不真切，东尼已经从另外一个方向绕过去了，陆离看着眼前骂骂咧咧的年轻人，不耐烦地直接顶了回去。

对方被这一训斥，立刻就激动起来，四个人成群结队地迎了上来，嘴里还还在骂着粗话，“你他/妈/地说什么？”

布兰登往前走了一步，和陆离并肩而立，陆离扬声说道，“我让你闭嘴！且不说这场事故到底是谁的错，至少先应该确认车里的人有没有事，不是吗？如果对方出事了？你们负责？”

陆离那咄咄逼人的强势，再加上布兰登凛冽的神情，在交锋之中短暂地占据了上风。

陆离没有再理会这四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绕过了他们，朝着驾驶座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东尼搀扶着凯瑟琳走了下来，凯瑟琳连连摆手，“我没事，我没事。”

但陆离却不相信，一边求证地朝着东尼投去视线，一边还是快步走了过去，东尼脸上带着担忧，“至少外表看起来是没事的。”刚才那一下冲撞，到底多么重，他们也没有看到，车子的安全气囊也没有喷出来，所以凯瑟琳的情况到底如何，他们也无从判断。

“没事，肯定没事，有事的是我们，好不好？”年轻人那聒噪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了过来，“你们也不看看我们的车子，现在到底什么模样了？这老妇女看起来已经都要走不动了，她的驾照不过过期了吧？根本就不会开车……”

“就是就是，老人家最好就待在家里，干嘛出来惹事。”

“现在问题是，我们有没有受伤？我们还没有追究责任呢。”

“真是什么鬼事都碰得到。我们一会还要去派对呢，这是什么呢？保险到底赔不赔？这老人家怎么回事，如果不会开车的话，就待在家里，每次出来就是一种祸害。”

“喂，喂，说的就是你们，你把名片给我们，我要求赔偿……”

叽叽喳喳的话语简直让人烦不胜烦，现在事故的原因还没有调查，他们就申请赔偿，这就算了，更加重要的是，他们一口一个“老人”，一口一个粗话，真是让人忍不下去。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有两个排泄口，上面一个，下面一个。”陆离真是不能继续忍下去了，咬紧牙关，转过身来，直接就骂了过去。

“你说什么？”最开始的那名年轻人，也就是司机，一脸不耐烦地冲了上来。

可是陆离却根本不打算再继续跟对方叽叽歪歪，两个大跨步走了上前，不避不让直接就撞了上去，那强有力的冲击让对方完全措手不及，重心彻底失去，连连往后退了几个大步，最后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看到同伴摔倒，剩下三个人也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卷起袖子，一副准备拼命的模样；原本落后了两步的布兰登也跟着冲了上来。

两个人对三个人，虽然人数落于下风，但气势却毫不示弱。

陆离握紧了拳头，直接举了起来，硬碰硬地迎了上去；布兰登也二话不说，双手紧握成拳，直接冲了过去。

那凶狠的眼神和狠厉的表情，夹杂着强大的声势正面撞击，三个年轻人之中有两个人居然被吓得愣住了，原本往前冲的脚步，居然被挤兑地开始脚软，忍不住就往后退，一步，再一步。

只有一个人咬紧牙关，和陆离正面对撞了起来，陆离抬起拳头就朝对方的肚子软肋狠狠捶了上去，一拳接着一拳，虽然也感受到了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但显然，陆离的击打位置更加有效，导致对方的力量开始慢慢减弱，气势也渐渐完全被陆离压制。

另外两个人，一个人干脆就软倒在地上，而另外一个人在转身逃走了，嘴里还大喊着，“打人啦！打人啦！”

现场的情况顿时就变得荒谬起来，那个年轻司机躺在地上开始哀嚎，嘴里嚷嚷着，“我的肋骨，我的肋骨。”

逃离到最远的那个人则拿出了手机，开始报警。

正在和陆离交手的那个人，坚持了一小会就败下阵来，转过身落荒而逃，

陆离举起了拳头，挥舞了一下，然后那个年轻人就越逃越远，就连腿软跌倒的那个也忍不住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仿佛陆离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陆离了解这样的年轻人，无所事事，逞凶斗狠，却遇到真正的困难时，第一反应就是退缩，只有一副空架子，一点点恫吓就会缩到自己的乌龟壳里。

陆离却没有时间去理会他们，报警也附和他的想法，撞车事件还需要官方来处理；他转过身，快步朝凯瑟琳走了过去，关切地询问到，“你没事吧？”

272遭遇碰瓷

凯瑟琳看起来有些狼狈，她的帽子已经摘了下来，银白色的发髻看起来略微有些凌乱，鬓角旁边的凌乱发丝让她看起来有些虚弱，优雅从容、意气奋发、精神饱满的气质刹那间就变得萎靡起来，让年龄的苍老和悲凉隐隐透露出来。

让人一阵心酸，于心不忍。

“你没事吧？”陆离关切地询问到。

凯瑟琳呵呵地轻笑了一声，但却没有了刚才的精气神，眉宇之间充满了疲惫，她轻轻挥了挥手，“没事。只是……”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老了。”那轻盈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却有着挥之不去的虚弱，她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年轻的时候，这算什么，那群小年轻，我直接冲过去，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他们一群人。”

她的声音没有太多力气，削弱了话语的锋芒，但还是让陆离轻笑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看那四个年轻人，他们的状态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然后他转过头，“我觉得，救护车一会就过来了，你最好还是过去医院看看，好吗？”

“医院？我猜想，我没有选择，不是马？”凯瑟琳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我不想家里那群家伙继续念叨，我觉得我也需要到医院去一趟。至少可以让他们安安心。”话语里透露出来的调侃让人忍俊不禁。

在国外，紧急电话的系统是不一样的，美国的“911”，英国的“999”，都是如此。遇到紧急情况之后，拨通电话，接线员会了解一下基本情况，确定现场的状况，然后完成调度，安排警/察、火警、救护车之类的前往现场。

像车祸这样的情况，警车和救护车应该就在过来的路上。

“嗯，啊，哼……”那名司机依旧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叫个不停，看起来浑身上下都处于疼痛的折磨之中，仿佛刚才碰撞事故之中，受伤的是他，而不是凯瑟琳一般。

只是，他的三个朋友就站在不远处，一个正在抽烟，然后指着陆离等人，骂骂咧咧地说个不停，另外两个人则互相争执着什么，场面无比热闹，又有些荒诞，让人分辨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怎么了？”东尼眉头皱了起来，对于刚才那短暂的交锋，他没有直接看到全程，自然也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离不由笑了起来，对于刚才那短暂的碰撞，他自然是再了解不过了。他的力道不见得多么大，那个人却一直在呻/吟、挣扎，而且始终不愿意起来，显然就是在碰瓷。

现在果然是全球化时代了，就连碰瓷这样的活计，都远渡重洋地来到了英国。不过，比起国内那些专业碰瓷，这里的演员明显不够用心，只是躺在地上装装样子，就连呻/吟都没有诚意，让人一眼就可以识破。

“他以为这里是伦敦西区的舞台呢。”那调侃的话语让大家都不由莞尔，凝重的气氛稍稍缓解了一些。

不一小会，警车就先抵达了现场，两名制服警/察走了下来，不等他开口，那三名小年轻就蜂拥了上去，恶人先告状，“刚才那位女士直接就从停车位里倒退了出来，完全不看路，我们躲避不及，就被撞上了。我们走下车，好言好语地想要解决情况，没有想到他们却根本不讲道理，上来就打人，你看，我们的同伴已经有一个人倒下了，现在还不知道有什么内伤呢，然后我也是被打到淤青了。”

说着，另外一个年轻人就掀起了衣服，将刚才陆离殴打的拳印展示出来。

虽然没有到淤青那么夸张，但确实可以看到一个个浅浅的红色印子，层层叠叠地印在他的肋骨位置。说不上触目惊心，的确展示了他被打的事实。

一名警/察拿出了笔记本，开始记录，同时示意他们放慢语速，“慢点，慢点，从开头说起。你们来到停车场，然后呢？”

“我们没有时间了！我的同伴需要治疗！你没有听见吗？那群家伙，不仅制造了车祸，让我们受伤了，而且还蛮不讲理地殴打我们，你还需要什么？需要什么？流血吗？你需要看到流血，这才愿意做一点行动吗？”

三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持续攻击着，其中一个人始终在骂粗话，粗口一句接着一句，这只是让现场的气氛越来越混乱，情绪也越来越烦躁。

“十四？”布兰登呼唤到，在马匹之外，他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应对这样的情况，他着实没有什么经验，东尼正在照顾凯瑟琳，满脸担忧地看了过来，他们的视线不由就落在了陆离的身上——

他们难道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放任那群年轻人胡言乱语吗？

陆离知道他们的伎俩，想要先发制人，给警/察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陆离不打算让他们再继续说下去，大步大步地走了上去，警/察们嗅到了不安定的气息，其中一个人就朝着陆离的方向走了过来，试图将他们隔离开来。

但陆离却没有妥协，扬声喊道。“你们有胆量把刚才对凯瑟琳说的话重复一遍吗？你们有勇气把刚才那些不堪入耳的粗话再重复一遍吗？你们需要治疗？你们的确需要！你们就他/妈/的懦夫，你们就应该到精神病院去好好治疗一下！”

“冷静，年轻人，冷静！”警/察将陆离往后推，试图控制情况，可是却发现双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不得不大声呵斥到，“闭嘴！都给我闭嘴！”他恶狠狠地喊道，眼神冰冷凶狠，“这里是英国！你最好遵守这里的法规！否则我会好好教育你一下！”

陆离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那名警/察。刚才这句话语里，透露出了对外国人的排斥，隐藏的自然就是对本国人的维护。不管是否有种/族歧视掺杂其中，这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陆离举起了双手，往后退了两步，表示自己的清白，然后大声解释到，“他们撞到了这辆车上，然后下车就开始口出不逊！骂骂咧咧地兴师问罪！甚至不打算关心一下那位女士的身体状况，就开始念叨着保险！为什么他们不说这些情况？为什么他们不说，他们根本一点尊重都没有！”

“先生，后退！后退！”警/察扬声喊道，“你现在必须冷静。”

陆离怒极反笑，他可以听得出这名警/察的语气。他在纽约生活了四年，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种语气。“所以，你打算询问我的口供吗？还是说，现在就打算断案了？”陆离没有在正面相撞，拉开了一定距离，面带嘲讽地说道。

“会的。但是需要等待一会！一会！”警/察往后面看了看，然后就看到了坐在旁边休息的凯瑟琳，还有东尼。

布兰登可以察觉到苗头不对，但他是美国人，即使在英国，他也是驾轻就熟的，所以他体会不到陆离的感受。他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警/察的视线又看了看那个躺在地上的司机。

那个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了打量的视线，抱着肚子开始哀嚎起来，那断断续续的呻/吟十分逼真，就好像他的肋骨真的被撞断了一般，甚至整个人都在地上打滚着。

警/察对着肩头的对讲机低头说了几句，询问着救护车的方位，说话间，救护车的声音就可以听到了，听起来就在一条街之外。警/察这才松开了对讲机，再次看了看陆离，“你们刚才发生肢体冲突了吗？”

陆离狠狠地咬了咬牙齿。又是这样的情况，亚裔面孔在西方世界里，总是容易遇到这样的情况。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种细节——语气、神态、眼神，甚至是判断。就好像以前在小学的教师里，当有人丢东西的时候，老师的视线总是落在成绩最差的学生身上。

“你确定这就是你的第一个问题了？你不应该问一问，我和车主的关系？然后再问一问，我是否是车祸中的直接关系人？再问一问，我是不是旁观者？你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我的肢体冲突？甚至不是车祸之中是否有人受伤？”

陆离的言辞十分犀利，带着记者特有的尖锐，他是一个亚裔面孔，但是他却在“纽约观察者报”里争取了一席之地，他从来不会害怕面对困难。

那警/察直接就被噎了一下，视线穿过陆离的肩膀，看了看后面的情况，布兰登此时也察觉到了异常，朝前走了上来，站在了陆离的身边，密切关注着那警/察的神色。

警/察顿了顿，但还是坚定不移地说道，“不要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工作。否则，我就以妨碍警务人员的工作，对你进行逮捕。现在，回答我，你们之间是否发生了肢体冲突。”

“嘿，注意你的语气！”布兰登站了出来，咄咄逼人地看向了那名警/察，“协助调查，这是我们的权利，不是我们的义务！”

陆离阻挡住了布兰登继续前进的脚步，他可以明显看到，警/察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犹豫。和陆离不同，布兰登是白人，而且衣着也是牛仔的装束，让人无法分辨，他是不是在马场工作的当地人。

陆离轻笑了起来，“这位警务人员，在你询问我们是否发生了肢体冲突之前，在你询问我是否打断了他的肋骨之前，你可以先检测一下他们的酒精浓度吗？否则，他们不仅仅是酗酒闹事，而且还涉嫌饮酒驾驶。这就改变了整个游戏的格局，不是吗？”

273峰回路转

陆离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不能太过激进，否则对方先狠狠打你一顿，你也只能吃哑巴亏；同时也不能太过软弱，否则对方就会从气势上完成碾压，情况就会变得越来越不利。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对方可以清晰地看到陆离那不卑不亢的眼神，没有侵略性，却丝毫不退让。那思路清晰、掷地有声的话语更是有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气氛一时间就僵硬住了。

警/察可不愿意轻易让步，即使知道自己理亏了，也不愿意。

“你喝酒了？你该死地喝酒了？”布兰登却顾不上这么多，对方喝酒的话，那就是酒驾，一个不小心，这完全就是害人害己的行为。”如果你想死，自己滚去死，喝酒之后开车，你为什么不直接撞到泰晤士河里去！“

即使凯瑟琳没事，今天的事情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怒火冲上了脑袋，布兰登举起了拳头就朝躺在地上装病的那个年轻人冲了过去，这打破了现场的平衡。

警/察一个箭步走了上前，阻挡了布兰登的脚步，“冷静！冷静！”布兰登就好像蛮牛一般，一个人根本拦不住，他大声地喊道，然后回头呼声求助，“马蒂！过来，快过来！”

就在此时，救护车抵达了现场，那闪烁的灯光和回荡的鸣笛只是让现场变得更加混乱起来，一时间仿佛周围所有的浮躁都汹涌沸腾起来。周围也陆陆续续聚集了越来越多人，街道周围开始拥挤起来。

“布兰登，回来。”陆离走了上前，把布兰登拉了回来。

他可没有大发善心，根本没有打算拯救那个年轻人与水火之中；但是他知道，在警/察面前执迷不悟，被关押起来住一个晚上也不稀奇，所以，他看到布兰登狠狠地踹了那年轻人两脚之后，这才把布兰登劝阻回来。

那年轻人原本没事，现在被踢了两脚之后，顿时就变得狼狈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为一只虾米的模样，低声哀嚎着。

陆离和布兰登却没有心思去搭理他，转过身走向了凯瑟琳，“救护车来了。”

东尼站起来，朝着救护车方向挥了挥手，“这儿，这儿。”然后就可以看到两名医护人员快步走了过来，为凯瑟琳做起了基本检查。

“……你喝酒了吗？回答我，你喝酒了吗？”警/察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那年轻人却蹲坐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这沉默寡言的姿态更是确认了刚才的猜测，这无疑是激怒了警/察，“马蒂，马蒂，这里需要酒精测试仪，每个人都需要吹气测试一下。”

这句话出来之后，那三个年轻人顿时就炸裂开来，不断辩解着，“没有，怎么可能”、“当然没有”、“我们只是过来观看赛马的”、“你应该去追究那女人的责任，是她的车子撞上我们的车子”、“明明是他们的错，为什么你们过来找我们的茬”、“我们是安分守己的大学生”……

“闭嘴，都给我闭嘴！”那个叫马蒂的警/察不耐烦地吼到，“再不闭嘴，我就把你们全部都带回局里，然后在一个一个做检查！”

“这里有人受伤吗？有人需要救治吗？情况怎么样？有人需要急救人员吗？”医务人员的询问声响了起来。

“这里，这里！”躺在地上的那个年轻人，立刻举起了右手，满脸痛苦地喊道，那辛苦的表情仿佛真的内出血了一般。

随即就有医务人员快速跑了过来，为他做起了检查，医务人员每按一个地方，那家伙就喊“疼”，似乎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医务人员也有些发愣——看这疼痛的情况，应该就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怎么这喊痛的声音却如此中气十足，甚至一点痛感都没有？

医务人员不是白痴，他抬起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警/察，没好气地说，“交给你了。”

那年轻人立刻就拉住了医务人员的手，“不要，我真的很痛啊，我是说真的！”

医务人员却没有任何犹豫，继续把一次性手套脱了下来，“我知道你很痛。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就带你到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对了，你的保险没问题吧？”

一句话就把年轻人直接噎住了，甚至忘记喊痛了，警/察此时也已经将酒精测试仪拿了过来，“来，吹一口气。”那年轻人别别扭扭地不愿意，但在警/察的强迫之下，终究还是吹了一口气。事情顿时就变得明朗起来。

警/察重新站了起来，走到了自己的同事身边，低头交流了一番，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好，尤其是那名呵斥陆离的警/察，一脸懊恼的神色，那个叫马蒂的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然后两个人交换了工作，马蒂走了过来。

此时，救护车的后面，凯瑟琳坐在台阶上，正在做进一步的检查，而陆离三个人则站在旁边，关切着凯瑟琳的情况。

“先生，这位女士没事吧？”马蒂微笑地说道，态度明显比刚才要好了许多。

“正在检查中。”布兰登没好气地顶了回去，今天遇到这样的情况，着实是让人心气不顺。

马蒂看了看医务人员，投去了询问的视线。他们虽然隶属于不同单位，但经常合作，却是十分熟悉。得到了安慰的眼神之后，这才稍稍心安，“刚才情况混乱，没有来得及询问一下具体情况，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布兰登是被气到了，拒绝开口说话；东尼则是主动看向了陆离，交给陆离来处理。

看着马蒂的态度，陆离就知道，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里是赛马场，不仅是社交场合，而且还是狂欢现场，每个人都在放松享受。就连凯瑟琳都喝了一杯啤酒，陆离他们自然也不例外，浅酌了几杯，只不过现在一整天过去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考虑到要开车，他们都比较克制。

但是根据观察，那些年轻人却把这里当做跨年夜的狂欢节，不少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卫生间里就醉倒了至少四个，躺在自己的呕吐物里就开始呼呼大睡。

眼前这四个年轻人，估计也不例外。仔细想一想，刚才陆离根本没有花费多大力气，就把对方撞飞了；而且他们一直在胡言乱语，就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如果说他们现在还是处于酒醉的状态，那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现在看来，他们的酒测应该是没有过关。这也就意味着，刚才的事故，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酒驾。

陆离把他所知的情况讲述了一遍，布兰登和东尼做了补充，最后陆离总结地说道，“我没有看到车子碰撞时的情况，但我建议你们调出监控录像带，好好看一看。”

“当然，这是肯定的。”马蒂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态度说不上恭敬，更不要说谄媚了，但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的浅笑，这种态度的落差还是可以品味出些许不同的。“不过，由于你们都是旁观者，所以还是需要你们到警/局去做一下笔录，方便保险公司赔偿。”

“没问题。”陆离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虽然没有多友好，却也没有刁难。马蒂对此已经满足，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凯瑟琳经过检查，确定没事，只是受到了惊吓，接下来几天还是需要好好休息，毕竟年纪大了。这总算是让陆离三个人松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看过后视镜了，后面是没有车的。但我才启动引擎，后面就突然蹿出了一辆车，我没有来得及刹车，车子就还是倒退了出去。”凯瑟琳对于事故前后的细节也记得不是太清楚了，只能描绘出一个大概的情况，“如果我反应速度再快一点，就不会出事故了。”

看着自责的凯瑟琳，东尼直接就咽不下这口气，快人快语地说道，“明明过错就在那几个人身上，你没有必要同情他们。你想一想，他们还是酒醉驾驶，如果他们就这样开到街上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酒驾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面对东尼慷慨激荡的话语，凯瑟琳却是笑了起来，年轻人过来是肝火旺盛、朝气蓬勃，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家里的几个小家伙。但东尼却是一阵莫名其妙，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凯瑟琳拍了拍东尼的手臂，视线落在了陆离和布兰登身上，“谢谢，今天真的要谢谢你们了。不仅陪我一起看赛马，而且还因为我耽误了你们的行程。接下来，这事情还没有那么快结束呢。”

“不用。严格来说，应该是我们谢谢你。”开口的是布兰登，“今天我们真的很开心，谢谢你为我们介绍了那么多专业的赛马知识，这可是马经上学习不到的东西。”

陆离哑然失笑起来，“没有必要再客套了。现在凯瑟琳没事，这才是最重要的。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保险公司处理吧。”

随后，警/察调出了录像带，现场进行观看。虽然没有告诉陆离他们具体情况，但从马蒂那友善而礼貌的态度来看，可以猜测地出来，事情应该和凯瑟琳无关，主要责任都在那四个年轻人身上，凯瑟琳的记忆并没有出错。

马蒂礼貌地邀请陆离他们前往警/察局做笔录，东尼留下来等待保险公司的人，处理车祸的赔偿事宜，然后再到警局和他们汇合。等所有情况都处理完毕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多了，外面的天色暗得差不多了。

274英式晚餐

陆离他们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那四名年轻人还在录口供，但情况却着实不妙，他们互相推卸着责任，谴责是因为对方在车子里打打闹闹，这才导致了车子失去了方向，撞到了凯瑟琳的车尾。原本只是司机一个人酒驾的责任，但现在四个人都被拖下水，还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

但，不管如何发展，都和陆离他们无关了。

呼啦啦，一个人影快步走上台阶，径直冲了过来，陆离等人急忙让了开来，那人连忙低头道歉了一句，“对不起，失礼了。”然后继续前进，风风火火地进入了警/察局里面。

“凯瑟琳，需要我们送你回去吗？还是说，为你叫一个出租车就好了？”陆离关切地询问到，凯瑟琳的车子已经拖到维修厂去了，没有了代步工具，回家自然不方便。

不等凯瑟琳回答，东尼就抢先说道，“还是我们送你回去吧。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布兰登在旁边也是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凯瑟琳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我觉得，你们一起到我家去吃晚餐吧。”看到陆离他们脸上客套的笑容，凯瑟琳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她抢先说道，“今天麻烦你们陪了我一整天，如果不是你们，我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最少，我可以邀请你们吃一顿晚餐。更何况，现在是晚餐高峰期，你们没有预定餐厅，很难找到地方吃饭的。”

陆离三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却是想要拒绝。主要还是担心凯瑟琳，今天显然不是上门做客的好时机，凯瑟琳最好回去休息一下，而不是再继续招待他们。

“妈，妈。”身后传来了呼喊声，打断了陆离他们的交流，然后就看到刚才那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又一次急切地冲了出来，看着陆离等人的后背，不断扬声喊道，那画面着实有些喜感。

“我在这儿。”凯瑟琳举起了右手，挥了挥。

陆离三个人愣了愣，转过身，让开了道路，那个男人就一个箭步走了上前，站到了凯瑟琳的面前，不断上下打量着，“你没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警/察说，你遭遇了车祸？你难道不应该去医院吗？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们现在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吧。”

担忧的话语，犹如机关枪一般，噼里啪啦地就扫射了一番，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口的大厅里回荡着，好不热闹。

“我没事，医生已经检查过了，确认我没事，然后我才过来这里录口供，说明情况的。”凯瑟琳却是不紧不慢，一字一顿地说道，“多亏了这三个年轻人，他们就在现场，帮了大忙，否则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说话间，凯瑟琳就做起了引荐，“这是我的儿子，理查德。”

理查德转过身，他的两鬓有些灰白，年龄看起来应该比陆怀瑾还要大一些，方方正正的脸庞，还有腐国人标志性的后退发际线，身材微微有些小肚子，但整体而言还是比较结实的，看起来不太像是坐在办公室的上班族。

“谢谢，真的太感谢了。”理查德分别和三个人握手，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真诚地表示了谢意，“如果不是你们的话，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我刚才邀请他们回家吃饭，但他们有些犹豫。今天他们陪了我一整天，和我一起聊天，和我一起看赛马，整天都和我这个老家伙困在了一起。”凯瑟琳面带微笑地调侃道。

“明明是你为我们讲解……”东尼还想要辩解一番，却被理查德如同洪钟一般的声音截断了，“我真诚地邀请你们到我家做客。不仅因为表示感谢，也因为表示欢迎，我们家是最为热情好客的，欢迎来自不同地方的客人。今天你们和我母亲已经成为了朋友，难道不打算认识一下她的家人吗？”

看着理查德那一脸真诚，直来直往的风格倒是和牧场周围的那些邻居们十分相像，布兰登和东尼两个人都同时转头看向了陆离，将决定权交给了他，然后凯瑟琳和理查德的视线也同时落在了陆离的肩膀上。

这让陆离愣了愣，在这里，他是唯一的一个“外来人口”，现在却交给他来做决定，即使是刚刚见面的理查德，似乎也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陆离哑然失笑。

点点头，陆离表示了肯定，“这是我们的荣幸。”然后他就看到凯瑟琳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来英国，能够结交当地的朋友，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当然，当然。”理查德爽朗地拍了拍胸膛，然后再次回头，专注地看向了凯瑟琳，“你确定我们不要去一趟医院做全面检查吗？”

凯瑟琳拍了拍理查德的手臂，“放心，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我比你更加积极。”那调侃的话语让陆离等人都不由莞尔，理查德则是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就转移了话题，“你们有开车过来吗？还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那你们就跟在我们的车子后面吧，距离这里不远，开车也就十五分钟的距离。我要给安琪儿打一个电话，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陆离一行人跟在理查德的车子后面，离开了警/察局，此时天空已经基本暗了下来，只剩下残留的一抹光晕在天际边徘徊，华灯初上的利物浦带着港口城市特有的湿润和凉爽，城市的街道里充斥着一种特别的安宁，隐隐的嘈杂声反而是让夜晚变得更加美妙起来。

车子在一条宁静的街道停靠下来，街道旁边居然还有停车位，这着实太难得了。看起来，这是一个幽静的生活街区，周围星星点点的灯光亮了起来，奶黄色的光晕将夜幕支撑起来，隐约地勾勒出门口精心修剪的小花园、方方正正的小邮筒、爬山虎缠绕的铁栏杆，还有大红色的木板门。

这就是电视剧上可以看到的那种小家庭，典型的英国中产家庭。一个两层楼的房屋里，居住着一大家子，四口、五口人，后院有一个小花园，周末的时候邀请朋友一起过来烧烤。

理查德打开了家门，目不转睛地看着凯瑟琳走进了屋子里，然后抬起头，热情洋溢地说道，“欢迎，欢迎，赶快进来吧。”

陆离走上了台阶，还没有来得及走进屋子里，里面就传来了一个轻快的女人声音，“凯瑟琳，是你吗？”

然后一个围着围裙的女人就快步走了出来，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红苹果，圆润的脸颊，圆润的身材，深褐色的长发高高地束成了一个马鞭的模样，脸颊旁边残留着一些碎发，可以看得出来，她经过简单的打扮，不过并不隆重。

“凯瑟琳，你还好吗？”女人走了上前，给了凯瑟琳一个大大的拥抱，“上帝，看到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我很好。安琪儿。”凯瑟琳也抱了抱眼前的女人，然后笑呵呵地说道，“多亏了这几个小伙子，否则今天的情况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呢。”

“噢，晚上好，欢迎来到凯利家，我是理查德的妻子，安琪儿。”安琪儿走了上来，凯瑟琳的姓氏是凯利，门口的邮筒上也写了这个名字，“家里有些凌乱，没有来得及整理，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她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这和伦敦人不同。

英国的住房都比较狭窄，门口的狭长走廊没有多少活动空间，两个人并肩而立就要卡住了，陆离的脚步迈不开，后面的东尼和布兰登也就堵车了，理查德站在门口的衣架旁边，大块头的身型似乎有些移不开。

安琪儿注意到了这样的细节，“看我，快，快进来。拥挤在门口这里，这可不好。”

“抱歉，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也太突然了，我们来不及购买礼物。”陆离知道，空手到别人家做客，这是一件十分失礼的行为，他们也根本没有时间临时去买礼物。幸运的是，他们的行李箱还在车子的后车厢里，里面有法国买来的葡萄酒。

不是罗曼尼康帝酒庄的那些顶级酒，而是后来在巴黎购买的葡萄酒。

这些葡萄酒自然比不上罗曼尼康帝，不过重要的是种类多样，东尼将不同酒庄、不同产区的葡萄酒都简单挑选了一两瓶具有代表性的，准备一路上自己慢慢品尝。没有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场。

“上帝，你们居然还带了礼物。”安琪儿感叹地说道，“这样吧，今天晚上我们就打开这瓶酒，它适合搭配什么？牛肉？羊肉？海鲜？”

“牛排。”陆离干脆地说道，“如果今晚打开的话，我们还可以介绍一下它的故事，东尼是一位酿酒师。这着实是避免尴尬的一个好借口，不是吗？”

小小的调侃，让安琪儿和理查德都笑了起来，“正好，今天晚上我们吃的就是牛排。”

东尼和布兰登双双朝陆离投去了惊讶的视线，理查德注意到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东尼笑了起来，“没有，刚才过来的路上，我们打赌说，今天晚餐的菜单是什么，十四猜对了。”

理查德和安琪儿一时间就愣住了，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猜对的话，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还是陆离在旁边补充说明到，“他们两个猜的是炸鱼薯条。”

275机缘巧合

炸鱼薯条算不算是英国的国粹？这也许值得商议，但毋庸置疑的是，这的确是英国最著名的代表食物，没有之一。

陆离那带着调侃的话语说出来之后，所有人顿时都哄笑了起来。

理查德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自豪地说道，“她的炸鱼薯条，是整个街区都排的上号的。亲爱的，今天为什么不做炸鱼薯条呢？”

安琪儿白了丈夫一眼，“招待客人，怎么能够用炸鱼薯条呢？”

“我们不介意，真的。”东尼急切地说道，“我们希望吃的就是地地道道的英国家常菜。那么，除了炸鱼薯条之外，还有什么更加合适的呢？”

如此回答，让安琪儿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不由抬起头，看了看理查德，投去了求助的视线，还是陆离开口为他们解围，“我们刚才打赌了，东尼正在接近一切努力，逃避自己的惩罚。”陆离停顿了片刻，“输掉赌博的人，要在地铁站门口，大喊’凯瑟琳，我爱你’，十次。”

安琪儿和理查德都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向了东尼和布兰登，然后从那面如死灰的表情里得到了求证，两个人随即双双放声大笑起来，气氛顿时就变得轻松起来。

凯利是一个普通的小家庭，理查德和安琪儿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儿子即将大学毕业，利用暑假的时间正在世界背包旅行；家里还有两个小一点的，一个是十五岁的女儿，安德莉亚，一个是十一岁的儿子，佩顿。

正如陆离所料，凯瑟琳的丈夫前年去世了，本来凯瑟琳是有自己的住房的，距离这里也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凯瑟琳的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暂时在理查德家住一段时间，安琪儿可以就近照顾她。

进入屋子里一小会，大家就熙熙攘攘地围绕在餐桌旁边，安坐了下来。

安德莉亚和佩顿两个小家伙，帮忙安琪儿将菜肴从厨房端了出来，安德莉亚来到了理查德的身边，而佩顿则来到了凯瑟琳的身边，他那一双透亮的蓝色眼睛有些羞涩地瞄了瞄陆离两眼，不知道是因为家里来了客人，还是因为这个客人和他们长得都不一样。

陆离笑呵呵地伸出了双手，结果佩顿手里的餐盘——他就坐在凯瑟琳的左手边，然后友好地说道，“如果你好奇的话，可以大胆地看，我可不是伏地魔。”

“伏地魔”的使用，似乎逗乐了佩顿，他哧哧地就笑了起来，用力摇了摇头，“伏地魔没有鼻子，你有。”说着说着，还指着自己的鼻子，做了一个猪鼻子的手势，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陆离点点头，“我很庆幸，我还保留了我的鼻子。”这样的回答让佩顿笑得更加开心了。一溜烟就小跑了开来。

抬起头，陆离就看到凯瑟琳脸上的笑容，他举了举手中的盆子，里面装的是清水汆烫过的长豆角，向凯瑟琳示意了一下。

凯瑟琳点点头表示了同意，陆离夹了一些长豆角，放到了凯瑟琳的盘子里，而后又夹了一些到自己的盘子里。随后就把盆子递给了身边的东尼。

这不是陆离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吃晚餐，一般来说，他们的晚餐形式都是如此，每一样菜放在大盆子里，然后轮流传递过去，每个人取自己需要的量，放在盘子里，严格遵守着分食制的习惯。

今天的晚餐也不例外，除了长豆角之外，还有生菜沙拉、玉米粒、牛排以及炸薯条。看似简单的料理，在家常菜里却是比较正式的选择了。

“铛铛铛”，凯瑟琳用叉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红酒杯，大家都纷纷看了过来，她举起了杯子，“首先，感谢三位新朋友的出席，愿意前来我们家做客。”陆离也端起了红酒杯，朝着凯瑟琳举了举，示意，“谢谢你们今天陪伴了我一整天，避免了我一个人观看赛马的窘境；然后谢谢你们帮我解决了麻烦，让我可以按时回家享用晚餐，今天能够认识你们，真的很开心。”

而后，凯瑟琳就高高举起了杯子，“感谢上帝，让我们可以拥有这顿美食，让我们可以平安健康，阿门。”

凯瑟琳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陆离，笑容满面地端起了酒杯，“在这里，敬酒的时候必须看着对方的眼睛，否则接下来就会倒霉七年。”

陆离灿烂地笑了起来，视线余光瞥了瞥坐在自己正对面的佩顿，压低声音对着凯瑟琳说道，“在法国，敬酒的时候也必须看着对方的眼睛，否则接下来七年的床/事都会不顺利。”

凯瑟琳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开怀的模样让大家都纷纷侧目，理查德站了起来，朝陆离抬了抬酒杯致敬，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离，原本只是因为敬酒习俗的问题，结果却看到了乐不可支的凯瑟琳，不由好奇地问道，“你们正在说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陆离轻轻咳嗽了两声，“我们正在说敬酒的习俗。凯瑟琳说，在英国，必须看着对方的眼睛。但是在中/国，我们敬酒的习惯是，必须一口喝光。”他总不能在孩子面前说法国的习俗吧？

“什么？”大家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这让陆离哑然失笑，坐在旁边的凯瑟琳笑得更加灿烂了，老顽童老顽童，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

陆离是知道的，东西方的劝酒文化有很大区别。

在国内，人们往往喜欢说，“不干，就是不给我面子”，喝得越多，气氛越热闹；但是在美国，还有欧洲，却是量力而为，喜欢的人多喝一些，不喜欢的人少喝一些。所以，国内的许多工作都是在酒桌上完成的，将“民以食为天”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这一点，对于西方文化来说，也着实难以理解。

听到了陆离的解释之后，所有人恍然大悟，理查德好奇地说道，“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应该把这一杯直接喝光呢？”

这也不是陆离第一次面对如此提案了，他从容不迫地回答到，“这里是英国，而不是中/国，我想，这才是重点。”

餐厅里大家都笑了起来，陆离高高举起了自己的红酒杯，“致敬这个晚上，谢谢你们接待我们。”

大家纷纷碰杯，然后低头品尝了一下杯子里的红酒，凯瑟琳发出了低低的感叹声，“嗯，这是好酒。单宁比我想象中轻，这是三年还是四年的酒？”

“哇哦，凯瑟琳，我不知道，你居然对葡萄酒也如此有研究？”东尼惊讶地说道，神情不由变得激动起来。

陆离看向了理查德，眯着眼睛收了收下颌，一本正经地说道，“今天下午是布兰登，现在是东尼，我们是一个知识储备十分丰富的小组。”

这顿时就让理查德和安琪儿都笑了起来，就连坐在旁边的安德莉亚也发出了呵呵的笑声。“那么，你负责什么？”

陆离有些意外，提问的是安德莉亚，陆离迟疑了片刻，一脸迟疑的表情说道，“呃，司机？”

仅仅一个词，就让餐桌再次响起了笑声，这导致东尼和凯瑟琳开始抱怨起来，“嘿，我们正在试图分享这瓶红酒，你们可以小声一点吗？”

陆离意识到，他就是横亘在东尼和凯瑟琳之间的电灯泡，“需要我更换一个位置吗？我可不想要成为打破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坏蛋。”

“哈哈，坏蛋，坏蛋。”佩顿指着陆离，嘻嘻哈哈地大叫了起来，整个餐厅和乐融融，好不惬意。

最终，陆离也没有和东尼调换位置，因为他和佩顿聊了起来，这小家伙显然是新世纪一代的典范——网络用语一串接着一串的，杀了陆离节节败退、无比狼狈，惹得旁边的安琪儿一脸无可奈何，不得不打断他们的交谈，“十四，你们这次过来英国，是专程过来观看赛马的吗？我的意思是，这里的亚裔面孔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安菲尔德那里倒是不少人过去朝圣。”

英超的“红军”利物浦，在国内拥有强大的球迷基础，自然有不少人专门过来这里朝圣。

“是的，我们是专程过来观看赛马的。”陆离坦然地承认了，“事实上，我在美国经营一个小小的牧场，我们想要培育出色的竞赛马，这次过来，就是专程前来爱尔兰和英国的育马场，寻找合适的种/马。不过，我们对这里的情况了解十分有限，所以打算先到赛马场过来看看。”

陆离看向凯瑟琳，点点头示意，“这也是今天必须感谢凯瑟琳的原因，她真的给了我们很多咨询，帮了不少忙。这真的是太重要了。否则，你们想象一下，一群陌生人前往育马场，想要配/种，重点是，我们可不是中东的石油大亨，这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说着说着，陆离就注意到安琪儿的视线不断看向了理查德，就连凯瑟琳的表情也有些奇怪，安德莉亚更是直接哧哧地笑了起来，气氛有些不太对劲，陆离的话语稍稍停顿了片刻，看了看东尼和布兰登，他还以为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但东尼和布兰登也是一头雾水。

“呃，我说错什么话了吗？为什么你们的表情好像在说，我是小丑？”陆离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口询问到。

这种直来直往的风格，对于英国人来说有些吃不消，不过，安琪儿还是看向了理查德，然后笑容满面地说道，“凯瑟琳没有告诉你吗？其实理查德是一名驯马师，他就是在育马场工作的。”

这……大水冲了龙王庙？

276仰望星空

理查德是驯马师，在育马场工作？

这绝对是一个意外惊喜，可仔细想想，却又没有那么意外了——

他们和凯瑟琳是在赛马场认识的；凯瑟琳对赛马说起来头头是道，知识储量无比丰富；凯瑟琳言语之中还可以推测得出来，她以前经常和丈夫一起前往赛马场，这是他们约会的主要地点，丈夫离开了之后，她即使是一个人，也依旧坚持不懈地观看赛马。

如果说，凯利家是传统的驯马师家庭，理查德是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又或者说，凯瑟琳和丈夫是因为理查德的工作关系，这才对赛马格外感兴趣，继而成为了半个专家。这都是说得通的。

“你们是过来配种的？”凯瑟琳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陆离看起来着实太年轻了，东尼和布兰登两个人也都不到三十岁；三个人的穿着打扮也没有那些富二代般张扬，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普通的观众。至于那些喜欢骑马的中产阶级，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养马、配种，只是将自己的马匹寄养在马场，这就足够了。

所以，凯瑟琳根本就没有往这里联想。

陆离也是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起来，“是的，这就是我们前来的主要任务，布兰登就是我们马场的驯马师。”

凯瑟琳此时才恍然大悟，难怪布兰登对马匹的了解如此透彻，甚至可以说是专业，现在终于得到了解答。

“凯瑟琳对赛马的了解如此专业，就是因为……”陆离转头看向了理查德，后面的话语不需要说出来，理查德就了解了，他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我的父亲是驯马师，我从小就跟在他的身边，是在马场长大的，自然而然就接下了他的衣钵。”

“事实上，我这两天就正在赛马场忙碌着，我们马场有两匹马参赛。”理查德的表情明显变得亢奋起来，眉宇之间的激动在跳跃着，“所以你们配种的话，是打算培养骏马参赛吗？美国的赛马种类繁多，比我们这里花样多多了，你们打算玩哪一种？”

布兰登刚好就坐在理查德的旁边，主动接过话头，“就和今天的一样，速度。德州现在的赛马还是以竞速为主，除此之外也有障碍赛，不过障碍赛需要专业的骑手，普及率还是没有那么高。”

在美国，赛马是十分流行的一项贵族运动，中产阶级以及上流阶层十分热衷。尤其是东海岸，赛马活动备受追捧。

不过，美国的赛马文化比较单薄，主要还是以赌博为主。除此之外，赛马还是一种附庸风雅的活动，当有人为了迎合上司的爱好，又或者是模仿英国贵族的生活，亦或者是炫耀自己的底蕴丰厚，赛马往往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就和高尔夫、威士忌俱乐部、网球等等一样。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美国的赛马普及率最高的不是在德州，而是在东岸这样平均收入水准最高的城市线。在德州，大部分专业骑手也都会前往东海岸寻找工作。

“可是我听说，德州还有牛仔大会，难道大会上没有赛马项目吗？”理查德和布兰登直接就闲聊了起来，像他们这种一心一意投入专业的人，一旦寻找到了共同爱好，那股热情就是外人完全无法介入的。

安琪儿看向了陆离，抱歉地点了点头，“他总是这样，每一次提起马匹的事，就忘乎所以了。”刚才理查德和陆离的交谈进行到一半，然后就中断了，直接把陆离晾在一旁，所以安琪儿才表示了歉意。

陆离笑呵呵地摇摇头，“布兰登也是如此，我早就习惯了。”

“晚餐怎么样？你还习惯吗？”安琪儿有些担忧地说道，“我之前阅读过一篇’泰晤士报’的文章，他们说，在中/国有很多人觉得英国料理不好吃，这是真的吗？”

陆离认真思索了片刻，“难道这不是全世界的共识吗？”这让凯瑟琳和安琪儿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同样是牛排搭配土豆，英国的料理方式和美国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根本察觉不到明显的区别。难怪人们在统计世界美食的时候，英国和美国总是能够在黑暗料理的榜单上找到踪影。

但今天他是客人，抱怨主人的餐点不好吃，不就等于抱怨主人招待不周吗？陆离可不会那么失礼，他随后就开口解释到，“我觉得这和媒体宣传有关系，在我们的印象之中，英国料理似乎没有太多的花样，土豆，牛肉，还有湖鱼。然后料理方式也都是相似的，炸，煎，烤。我们没有什么机会去深入了解英国料理，就好像你们对中/国料理的了解也局限于油烟很大一样。”

“但那都是事实。”安琪儿的回答杀了陆离一个措手不及，表情一时间就愣住了，安琪儿却坦然地耸了耸肩，“我是说，我们的料理主要就是那几样，几乎每一道菜都可以看见土豆。土豆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你们的米饭。所以你可以看到我们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做土豆，土豆泥，土豆沙拉，炸土豆等等。”

“呃……”陆离还以为安琪儿是在说“中/国料理油烟很大”是事实呢，然后要指责中/国料理不好吃云云，他还决定卷起袖子和安琪儿好好探讨探讨，结果安琪儿却来了这么一出，反而是让陆离愣住了，这让东尼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你居然也有卡壳的时候。”东尼有些幸灾乐祸，口才一向是陆离的强项之一，在面对面的交锋之中，很少会看到陆离卡住，更多时候是他们的思维速度被陆离甩了几条街之外，今天如此场景，着实是太过难得了。

陆离自己也是哑然失笑，估计还是因为刚才的车祸，先是遇到了四个蛮不讲理的年轻人，然后又遇到了两个疑似对外国人区别待遇的警/察，陆离潜意识之中就对英国人有些警惕吧。现在才意识到，根本就是他自己想太多。

“我更加好奇的是，’仰望星空’的味道怎么样？”陆离终于有机会提出这个问题了，这道料理对于国人来说，堪称是英国黑暗料理的巅峰之作，如雷贯耳。

可是安琪儿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什么？”

这一个反问倒是让陆离愣住了，他转头看向了凯瑟琳，没有想到，凯瑟琳也是满脸不理解的神情，就连东尼也摇了摇头，“那是英国料理吗？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很好吃吗？”

“英国料理？”安琪儿皱起了眉头，“我没有听说过，什么名字？”

“仰望星空（StargazyPie），’卫报’和’泰晤士报’都介绍过的，所以我才知道的。”陆离看着大家满头问号的神情，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这就是信息交流的偏差了——

举例说明，中/国人称之为荷兰豆的蔬菜，在荷兰却被称为中/国豆。其实在跨国的跨文化交流之中，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在国外备受追捧的“名胜”，可能在本国国内却无人知晓，说不定只是旅行社炮制出来的景点。

“理查德，你听说过一道料理吗？仰望星空。”安琪儿干脆就打断了理查德和布兰登的交谈，直接问道。

理查德困惑不解地问道，“什么？”

“仰望星空。”安琪儿再次重复说了一遍，理查德摇了摇头，“完全没有听说过。这是什么东西？中/国料理吗？”

陆离不由一噎，满头黑线，可是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于是拿出了手机，搜索了一番，“嘿，这居然是丹尼尔笛福想出来的料理。”就是“鲁宾逊漂流记”的作者，然后陆离就把食谱念了出来，什么揉面团啦，什么把鱼放在面团上啦，什么保证鱼头能够“仰望星空”啦，什么在空隙的地方放上煮好的鸡蛋和培根啦，什么烤箱的时间啦……

等陆离念完，两个小家伙就已经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了，就连凯瑟琳也是一脸震惊的表情，“这是什么食谱？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是什么鬼？这能吃吗？”

“这听起来就可怕得不行，谁会做出来啊？”

“你确定这是丹尼尔笛福想出来的？这是食物？”

……

其他人也是纷纷吐槽抱怨到，陆离看大家都不相信，直接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大家看——那是“卫报”的官方网站页面，没有丝毫作假，下面还配上了已经做好的“仰望星空派”的成品图，看着那一只只死不瞑目的鱼，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下所有人的大脑都当机了。

理查德斩钉截铁地说道，“相信我，在英国没有人！绝对没有人！会吃这个！作为一个地道的英格兰人，我向你保证！”

“可是，这是’卫报’……”陆离的记者本/能开始发动，继续进一步搜索，然后就发现了这道菜的源头，“这是康沃尔的美食，在当地十分受欢迎的。”

“哦。”理查德靠向了椅背，发出了意味深长的感叹声，一脸“这就解释得通了”的表情。

陆离不由追问到，“怎么了？康沃尔也是英格兰的城市啊！”而且不是威尔士、苏格兰或者北爱尔兰，就是同样隶属英格兰的城市。

“是，地理上来说，它是英格兰的城市。”凯瑟琳露出了一个笑容，收了收下颌，表情放松了下来，“但他们的文化真的太过独特了，那里的居民也有点……”凯瑟琳顿了顿，搜寻了一下，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最后还是陆离说道，“怪？”

“是的，怪。”凯瑟琳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277自告奋勇

仰望星空派居然被英国人自己嫌弃了，可是仔细想想，却也不奇怪。

在中/国，各个地区都有属于自己的特色料理，很有可能其他地区就不太能接受；在英国，大致也是如此，虽然这里的国土面积不大，但好歹也是曾经的日不落帝国，总是有一些区域性的料理，无法广泛普及，尤其是考虑到他们的饮食如此单调，对其他事物的接受能力也不太强。

唯一的意外就是，这道料理不是全英格兰普及的，只是区域性的食物，却因为它的黑暗料理属性，而广为流传。

“哇哦，即使再看一次，我也还是震惊，这东西怎么有人能够吃得下去？”理查德瞥了一眼陆离手机屏幕上的图片，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嫌弃。

“谁知道呢？也许吃起来不错呢？”东尼一脸探查的神态，好奇地问道。

结果整张桌子所有人都露出了排斥的表情，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如果你想要尝试看看，我不介意。”

东尼兴致勃勃地说道，“可是，十四，你为什么会拒绝呢？你总是那个愿意尝试新鲜事物的人，而且中/国料理才是那个更加大胆的，不是吗？我以为你会十分乐意尝试呢？”

陆离耸了耸肩，“撇开那吓人的造型不说，我根本无法将它和’仰望星空’如此诗意的名字联系起来，更重要的是，你知道为什么美国人不喜欢吃鱼吗？即使在英国，你们也是以炸鱼为主？而没有其他的料理方式？”

“因为鱼肉的口感很奇怪，鱼腥味也让人不喜欢，如果是河鱼的话，还有土腥味。”东尼毫不犹豫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然后注意到了其他人打量的神色，他解释到，“十四是一位出色的厨师，他向我们展示了中/国料理的神奇和伟大。我以为对中/国料理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但事实上，十四告诉我们，我了解到的仅仅只是不到百分之一而已。”

理查德等人都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佩顿更是直接毫不犹豫地笑了起来，“说谎。”

布兰登解释到，“相信我，他说的都是实话。”

不过这依旧没有什么说服力，陆离也不在意，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这种料理方式，可以说是将鱼类的缺点全部保留了下来，奇怪的口感，浓重的腥味，还有一不小心就会卡住喉咙的鱼刺。”

陆离指了指图片上那一只只死不瞑目的鱼头，“你们都喜欢吃派，那么苹果派是什么味道？”

“苹果！”安德莉亚大声地说道，另一个角落里的佩顿也跟着大喊起来，“我最喜欢吃苹果派！里面全部都是苹果的味道！”

“对，如果把苹果做成派，烤箱会把苹果的味道融入其中，我们可以说，放大了……我不知道，十倍？那么，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这个派……”陆离后面的话语没有继续说下去，留给大家慢慢想象。

“呕。”东尼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胃部在翻滚，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心翻涌上来，把鱼腥味放大十倍？那简直就是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东尼，你还想要尝试吗？”陆离微笑地说道，结果坐在对面的佩顿就开始喊叫起来，“呕！那东西真的太可怕了！”

看着陆离笑容里的幸灾乐祸，凯瑟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稀奇古怪的料理出来。”

“因为人们总是想要尝试看看，能不能发现食物的美妙之处。”陆离笑容满面地说道，“问题就在于，有的人使用了正确的方式，有的人则是错误的。老实说，英格兰尝试了太多太多错误的方式。”

这犀利的调侃惹得大家都哄笑了起来，佩顿却不同意，大声地喊道，“我觉得我们的食物很好吃！你们的食物才不好吃呢！”

陆离也不反驳，只是举起了自己的手机，意思就太明显不过了，这让佩顿郁闷地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于是生气地将双手盘在胸腔，抬起了下巴，“哼”了一声，这动作惹得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打算在利物浦停留几天？”凯瑟琳放下了手里的刀叉，她已经基本结束了晚餐，餐盘里还有一半食物留了下来。

陆离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虽然他不知道凯瑟琳平时的饭量如何，但可以看得出来，今天下午的车祸还是消耗了她不少体力，年龄摆在那儿，她还是需要时间好好休息。“三天吧，我们还是会到赛马场去看看比赛，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到爱尔兰去。”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让理查德带你们在城市里逛一逛，利物浦不是一个旅游城市，但却是一个沉淀了不少历史的城市。”凯瑟琳热情地介绍到，端起了红酒杯，轻抿了一口，然后就看到安琪儿露出了担忧的神情，呼唤了一声，“凯瑟琳。”

凯瑟琳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理查德暂停了切割牛排的动作，看向了母亲，然后主动接过了话头，“对，我可以带你们四处看一看。避开那些游客们聚集的地方，游览一些真正具有利物浦味道的巷子和建筑。当然，我还可以带你们进入马场逛一逛，有些地方是允许参观的，我不是一个好向导，但我是一个优秀的驯马师。”

布兰登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陆离，充满了期待，赛马场内部游览的机会，这对布兰登来说很有诱/惑力。

陆离轻笑了起来，“当然，如果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对我们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陆离指了指布兰登，“他现在就已经坐不住了。接下来几天，势必都是属于他的狂欢节。”

“哈。对于我们来说，和马匹相处的每一天，都是狂欢节。”理查德也是笑容满面，他喜欢这样干脆利落的相处方式，“你们打算到那个育马场去，做好决定了吗？”

“我们正在考虑朱德望牧场，还有达利牧场，爱尔兰则准备过去库摩马场看一看。”陆离出发之前做过了简单的调查，“如果不行的话，接下来可能就要飞过去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看一看了。”

在培育种/马的历史上，爱尔兰、英国、阿联酋都曾经出过顶尖的马匹，甚至可以说是载入史册的；除此之外，澳洲和新西兰的广袤土地同样也孕育了无数出色的马匹，虽然称不上顶尖，却足够出色。

对于那些中东土豪来说，自然都朝着爱尔兰、英国蜂拥而去，这里的种/马可以培育出世界级别的马匹，甚至在世界大赛上夺冠，价值数千万美元。

但对于大部分牧场来说，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性价比显然更高，那里培育出来的马匹可能无法在世界大赛上跻身前十，却足以在地方的比赛脱颖而出，又或者是成为优秀的骑乘马。

对于云巅牧场来说，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种/马是更为经济实惠的选择，不过他还是来到了英国。

因为陆离知道，种/马的培育是有一定几率的，可能种/马是顶尖之中的顶尖，但后代却十分平庸，这种基因概率无处不在。既然他打算将云巅牧场的马场建立起来，而且是培育竞赛马，那自然是要找最顶尖的。

“库摩？”理查德眼睛一亮，“我就在库摩工作。”

“我以为你在本地的育马场工作……”布兰登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

“我原本是在本地工作的，不过去年到了库摩，我们马场和库摩有合作关系。”理查德简单地解释到，“说起来比较复杂，反正我暂时在库摩工作，一直到明年才会回来。安琪儿和孩子们留在这里，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不希望他们因为我的工作调度而打乱原本的节奏。”

“那么这一次呢？”布兰登继续追问到。

“库摩之前配种出来的马匹，本地牧场接手了，我需要过来采集数据，看看他做得怎么样。”理查德没有深入说明，但陆离立刻就明白过来了，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今天跑得怎么样？”陆离好奇地问到。

“第二轮的第三。”理查德的回答让陆离三个人都交换了一个视线——

柴文郡闪电，就是今天大家所说的热门，东尼和布兰登下注的对象，可惜输给了异军突起的顽皮小丑。现在看来，大家之所以说是“热门”，大概就是因为它出身名门吧。

理查德却不知道其中的弯弯道道，继续说道，“我在这里的工作还有五天，然后就要回去费萨德，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担任你们的向导。当然，前提是，不会打乱你们的计划。”

费萨德，库摩马场的所在地。

“这是我们的荣幸。”陆离的心情不由就飞扬了起来。

罗曼尼康帝酒庄的尼克为他们做了引荐，但毕竟尼克是间接关系，仅仅只是打了一通电话，然后陆离等人拿着尼克的名片，直接上门拜访。现在，有理查德的引荐，事情就会变得容易许多，甚至可以得到些许便利，这简直不能更完美了。

“希望我们的同行，不会对你的工作造成影响。”陆离也不确定理查德的工作性质和职位，这样冒然带着客人上门拜访，又是否得当。

理查德大笑了起来，爽快的笑声在胸腔里激荡着，“当然不会。事实上，我们是育马场，欢迎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更何况，你们这次过来是打算配种的，不是吗？这是好事。”

278纯血马种

纯血马是世界上最昂贵的马种，顶尖的贵族马匹价值数千万美元，堪比同等尺寸的金子铸就的马匹。纯血马的配种费用也是昂贵的，配出一匹马驹，低的需要几千美元，高的则需要几十万乃至上千万美元。

为什么呢？

对于门外汉来说，他们甚至无法分辨纯血马和纯种/马的区别。纯血马是一个独立的品种，是世界三大名马之一；而纯种/马则是体内只含有唯一一个品种的血液的品种，不同品种的价值差异巨大，阿拉伯纯种/马、汗血纯种/马价值千金，但蒙古纯种/马则并不值钱。

纯血马之所以如此值钱，其实原因很复杂，却也很简单。因为这种马匹是以中短距离速度快而称霸世界的，创造和保持着五千米以内各种距离速度的世界纪录，近千年以来，没有任何其他一个品种的马匹可以在速度方面超过它。

更重要的是，该品种的遗传稳定，适用性广泛，种用价值高昂，是世界公认的最优秀的骑乘竞赛马品种，对改良其他品种——特别是提高速度极为有效。

伴随着赛马运动的兴起，不仅成为了贵族运动，而且还衍生出了赛马产业，一场赛马所牵连的利益数字可能高达数亿美元，那么作为赛马场上的绝对王者，纯血马的配种费用如此昂贵，也就不足为奇了。

事实上，在世界各地的赛马场上，不同级别的赛事都可以看到纯血马的后代，只不过大部分都是混血后代罢了。

为了寻找到合适的种/马，陆离和布兰登做过许多调查。

在最开始，布兰登考虑的是阿拉伯种/马和西班牙种/马的杂交，这两种/马匹的速度和耐力都值得称道，是纯种/马之中的顶尖品种，远远比云巅牧场现有的马匹品种要更加出色，而且配种费用也没有到天价的高度。在德州的范围内，这种赛马已经足够。

之所以没有考虑纯血马，原因很简单，费用太过昂贵，而且纯血马十分敏感、娇贵，基本除了赛马之外，就没有其他用途，彻头彻尾的贵族奢侈品，对于云巅牧场来说，性价比并不高。

可是反过来说，赛马行业是暴利产业，一匹纯血马的配种费用，就足以覆盖云巅牧场全年的支出了，甚至比陆离现在的身家还要高昂。

赛马运动本身，对云巅牧场来说，参与价值不大；但培养出色的赛马，培养出色的种/马，却是陆离的初衷，而且可以让云巅牧场走出德州，赢得更加广阔的发展空间。那么毋庸置疑，纯血马是顶尖之中的顶尖。

对于其他牧场来说，不敢考虑纯血马，是因为风险太大，孤注一掷配/种出了一匹纯血马，如果没有成为顶尖赛马，那么损失就可能导致一个小型牧场直接破产——云巅牧场就是典型的小型牧场。

但云巅牧场却与众不同，陆离的空间戒指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说“不确定”，是因为陆离不确定泉水对基因改进是否有效，也不确定配种失败的话泉水又能否起作用。以陆离现在的资产来说，他可以承受一次失败的风险，却不能承受第二次。

而且，即使如此，一次失败之后，云巅牧场的发展也可能陷入僵局，葡萄园和有机农场的展开都将势必要放慢脚步。风险还是太大。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陆离还是决定先到顶尖马场看一看，既然已经决定在云巅牧场放手一搏，那么束手束脚又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他们出现在了利物浦，然后前往爱尔兰的库摩马场，目标直指纯血马。

理查德驱使着车辆，沿着公路蜿蜒前行，海岸线的壮阔和瑰丽渐渐落在身后，连绵的山峦和静谧的草原顺着车轮的滚动徐徐铺陈开来，不同于美国的质朴、法国的纤细，爱尔兰的景色充斥着一股张扬的粗粝和恢弘的磅礴，仿佛没有经过任何雕琢和打磨，将侏罗纪时期的原始面貌完完全全地延续了下来，就连峡湾的陡峭和残破都毫无遗漏地延续了下来。

深处右手，狂风犹如水流一般从指间滑过，阳光的温度在指尖跳跃，大片大片的蓝色、绿色和金色，纯粹而浑厚，宁静之中的躁动，让人心旷神怡。

“这里很少有游客会来，所以几乎看不到人烟，有时候，在峡谷之间行走三十分钟，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就连动物都没有多少。”理查德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蜿蜒险峻的道路让他没有分神的空间，平静的脸庞之上，却可以看到他的兴奋和激动。

“这对马场来说是好事。”布兰登沉静地回答到，车窗之外的宁静，除了风声之外，什么都没有，这让他十分享受。

马匹是十分敏感的，甚至是脆弱的，任何一点点的危险都会让他们退缩，然后保护自己。新布朗费尔斯附近的几个马场，已经十分安静了，平时几乎没有外来人口会路过那里；但毕竟还是在城镇周围，或多或少存在着人类生活的痕迹。

相较而言，库摩马场所处的位置就是完全的穷乡僻囊，坐落于大自然的怀抱之中，真正的世外桃源。这对于马匹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

“当然。”理查德点点头，“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才能一心一意地投入马匹的照料工作之中，然后培育出顶级的马匹。不过，在冬天的时候，大雪封山，我们都被困在牧场里，就连护送物资的货车都进不去，那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感，总是让人感到害怕。”

“幸运的是，我们总是有陪伴者。”陆离的回答让布兰登和理查德都笑了起来，“可是，沃特福德不是爱尔兰第四大还是第五大的城市吗？”

库摩马场坐落在爱尔兰的西南部，距离沃特福特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沃特福特是爱尔兰最古老的城市，同时也是最繁忙的港口城市，历史上，曾经是最重要的贸易中心。这不是一个无名之地，相反，还是一个繁华的旅游城市。

听到陆离的这句话，理查德畅快地笑了起来，“你是认真的吗？在中/国，哪怕是第……我不知道，第三十大城市，都比沃特福特要更加热闹、更加繁华吧。这里可是爱尔兰。”

那调侃的戏谑让陆离也哈哈大笑出了声。

“等你到了费萨德就知道了，为什么就连游客都不愿意过来。”理查德没有再多说什么，眼见为实，话语总是太过苍白。

远远地，陆离就可以看到那复古的城堡砖墙，仿佛穿越了时光，从二十一世纪的伦敦乘坐时光机，回到了数个世纪之前的大不列颠王国。开阔宽敞的道路两侧，横跨道路的上空，沿着溪水的草地旁边，全部都是原始的灰色砖墙，甚至可以看到亚瑟王时代的残骸和古迹，原汁原味的历史呈现在眼前，没有任何的花哨，没有任何的修饰，完全抛弃了旅游景点的光鲜亮丽，勾勒出时光的力量。

“这是什么时候的城墙？”陆离好奇地问道。

“爱德华一世，应该是十三世纪初。这是爱尔兰保存最完整的小镇之一，你在周围看到的城墙，全部都是当初传承下来的。”理查德熟练地介绍到，“库摩马场自从十九世纪中期就在这里了，它和费萨德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每一年，库摩马场都会捐献一部分费用给市政厅，用来维修这里的城墙。”

超过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传承，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而已，视线之内看到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诉说着时间沉淀下来的痕迹。这是爱尔兰——或者英国、欧洲和美国另外一个不同的地方，在这片土地上，历史的传承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即使经历了炮火的洗礼，即使经历了岁月的打磨。

时间以及时间沉淀下来的历史，这是唯一用金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整个费萨德小镇只有一千五百人，作为对比参考，新布朗费尔斯的人口是四万。小镇的街道上几乎可以说是空无一人，间或可以看到两名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街头闲聊，那种闲云野鹤的宁静，理查德的车速不知不觉就放慢了下来。

现在，陆离终于明白了理查德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但他却有不同的看法，“生活在这里，也许也有别样的感受，你知道，真正地与世隔绝，回归原始。放弃电脑、放弃电话、放弃网络，然后……无聊到死。”

前面的话语还是心灵激荡模式，最后一句话却画风突变，这让理查德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东尼却是迫不及待地放声大笑起来，“赞同，完全赞同。我觉得，这也许是世界上最浪漫的死法了。”

理查德随即反应过来，哑然失笑。

布兰登却没有参与到这起交谈之中，他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他知道，距离库摩马场越来越近了，内心的亢奋几乎难以抑制。就好像当初前往罗曼尼康帝酒庄一样，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东尼的感受，那亢奋的情绪在血液里流窜，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自己的情绪，大脑似乎陷入了当机之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然后念叨着：

库摩马场，库摩马场，库摩马场。

279库摩马场

罗曼尼康帝酒庄，勃艮第的王者，葡萄酒业内的大拿；库摩马场，它就是育马行业的罗曼尼康帝。

世界上最好的五匹纯血马，其中三匹都在库摩马场，这就是它的业内地位。

如果一定要评选出一匹历史上最出色的纯血马，超过八成的驯马师都会选择“北方舞蹈家”。这匹纯血马是公马，骝毛，于1961年出生于加拿大，1990年在库摩马场去世。

这不是一匹典型的优秀纯血马，身高相对比较矮，约莫是一百五十八厘米，在周岁的时候被拍卖，以底价两万五美元拍卖，却无人问津而导致流拍。由于脾气十分糟糕，差一点就被骟掉。谁能想到，后来他在赛场上却大放异彩，横扫千军，1964年，在美国三冠王的比赛中，最后一关落败而未能完成使命，但依旧凭借着此前的积累成为了当年的加拿大马王。

不过，相较于其他成就显赫的纯血马来说，北方舞蹈家并不是最顶尖的，真正让这匹马名垂青史的是他的培育能力，毋庸置疑，他就是二十世纪最成功的种/马，没有之一，他同时也是纯血马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种/马之一，其血统的影响力通过子孙扩展至全世界，根据保守的统计显示，现在已经有超过一半的纯血马含有他的血统。

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在法国的赛马之中，自1994年以来，每一届凯旋门大赛的获胜者，其父亲的血统都是来自北方舞蹈家；而自从北方舞蹈家之子尼真斯基于1970年获得英国三冠王之后，北方舞蹈家的配种费用就急速猛增，于1980年代，其配种费用就已经上升到了一百万美元。

1983年，在美国基尼兰德的年幼马驹拍卖会之上，北方舞蹈家的另外一个儿子斯纳菲舞蹈家被迪拜酋长谢赫默罕默德以一千零二十万美元买下，这是历史上第一匹在拍卖是超过千万美元记录的马。不过，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谢赫从来不曾让斯纳菲舞蹈家参加过任何形式的赛马比赛，因为它跑得太慢了，任何形式的现身都是丢人现眼，而且它的繁育能力也十分糟糕，一共只获得了四匹马驹，而且其中三匹的成绩也实在太过平常。

2002年，又是在基尼兰德拍卖会上，一匹母马以一千零五十万美元的成交记录，刷新了母马公开拍卖的最高记录。这匹母马，是北方舞蹈家的孙女，而赢得拍卖的……还是谢赫默罕默德。

当然，北方舞蹈家的孩子和孙子遍布全世界，却不是每一匹骏马都是良驹。

现在在美国，北方舞蹈家的重重孙辈有十几匹，每一匹的配种费是五十万美元，其中一匹叫做绿猴子的马匹，它是北方舞蹈家的重重孙子，在拍卖时创造了最高世界纪录，也就是一千六百万美元。

不过，绿猴子的比赛成绩却十分糟糕，最好的成绩也只有第三名，实践证明，他基本就是废柴。后来退役当种/马，不过配种费仅仅只需要五千美元。

北方舞蹈家，这匹改写了纯血马历史的马匹，培育的子孙更是遍布全世界。他的最后归宿就是库摩马场，并且长眠于此。

除了北方舞蹈家之外，美国史上累积奖金最高的赛马雪茄，还有被誉为“穿梭纯血种公马”的丹山，都是出自于库摩马场。

这个坐落于爱尔兰西南部偏远山区里的马场，历史的辉煌毋庸置疑。

当然，祖辈曾经壕过，不代表现在依旧辉煌，日本社台种/马社、阿联酋的朱德旺马场、英国的达利牧场，还有澳大利亚以及新西兰的一些马场，都已经后来居上，书写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历史。库摩马场在激烈的竞争之中，勉强保留了一流马场的名号，但是在财力方面，却无法和中东土豪们继续相抗衡了。

可尽管如此，库摩马场对于真正的专业驯马师来说，依旧是不可取代的圣地。

布兰登原本以为自己能保持足够的镇定，至少不会像东尼那样出糗，可是当他看到丹尼尔桑格斯特的时候，身体就完全僵硬住了，几乎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瞪圆了眼睛看着对方，然后注视着丹尼尔分别和陆离、东尼握手，轮到他的时候，他也只能是快速握了握手，哑口无言，大脑彻底当机。

在理查德的引导下，丹尼尔和陆离并肩走在了前方，东尼落在了后面，一脸促狭的笑容看向了布兰登，“哈哈，丢人了吧。不过是一个育马人，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不过是一个育马人？不过！是一个！育马人！”布兰登那吃人的眼神让东尼直接就愣住了。

丹尼尔桑格斯特是整个英国最有名的育马人之一，即使在世界范围内也享有顶尖的声誉。他培育出的顶尖马匹，数不胜数，目前母马拍卖最高纪录保持者就是出自他的双手。他不仅技术娴熟，而且专业知识储备丰厚，绝对是精英之中的精英，他教授出来的弟子遍布全球，真正的桃李满天下。

当丹尼尔出现在库摩马场，这就好像科比布莱恩特和沙奎尔奥尼尔与菲尔杰克逊相遇一般。

但东尼却说，不过是一个育马人？布兰登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但混乱的大脑却无法有效整理思绪，噎了两句之后，只是狠狠地说道，“想一想，十四说，罗曼尼康帝不过是一个酒庄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我现在就是什么感受！”

东尼没有料想到布兰登如此大的反应，只能乖巧地闭上嘴巴，偷偷地瞥了布兰登一眼，然后就看到了布兰登那虔诚而专注的神情，他的脚步不由轻快了起来——上次是他，现在轮到布兰登了，风水轮流转。

布兰登抬起头眺望着库摩马场，俊秀的山峦在视线远端连绵，宽阔的草原连绵不绝地从脚底下延伸出去，干净而明亮，然后视线里就看到一匹骏马疾驰而去，带起一片绿浪，呼啸的风声在马蹄之下浩浩荡荡地往后延伸，犹如东方的泼墨画一般，挥洒自如，波澜壮阔。

这，就是他的圣地。

“……我的同伴此时已经做不出反应来了，否则，我想他会十分愿意过来和你交谈。像我这样的门外汉，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着实是在所难免。”陆离微笑地说道，这让丹尼尔露出了笑容。

“尼克说过，你是一个很风趣的家伙，和你谈话总是非常愉快。我现在总算是感受到了。”丹尼尔兴致盎然地回答到。

“噢，所以尼克让我联系的人，就是你？”陆离有些意外，尼克只是给了他一张名片，作为入场券，却没有说对方具体的接待人，没有想到，居然就是丹尼尔。“我以为他会安排一位女性，我们之前有过交易的。”

看着陆离脸上一脸扼腕、懊恼的神情，丹尼尔放声大笑起来，他是一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双鬓花白，额头有些许皱纹，眉宇之间有股儒雅的气息，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学者，和想象之中的育马人着实有些差距。不过，陆离对育马人的了解十分有限，死板的印象自然也做不得准。

“会有的，都会有的。我个人建议，一会你可以向我们的马场主人建议一下，安排两名女性的接待员。比起我来说，客人的意见总是更加有效的。”丹尼尔一本正经地说着荒诞不羁的话语，着实让人忍俊不禁，“你和理查德是如何认识的？”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陆离看了看理查德，两个人都露出了笑容，“但总结来说就是，我想要尝试一下仰望星空这道菜，但理查德拒绝提供，同时，我们还针对中/国料理发生了一段争执。”

理查德放声大笑起来，丹尼尔立刻就品味出了这番话语里的调侃和反讽，哑然失笑，“所以，到底是什么驱使你们来到库摩马场的？作为养马牧场的话，你看起来太年轻了；作为观光者的话，你看起来不像是喜欢马匹的人。”

丹尼尔的调侃让人不由莞尔。

“你对于客人，总是如此直接的吗？这可不是太礼貌。”陆离笑呵呵地说道，但丹尼尔却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一脸坦然的模样，“我是专程过来配种的，希望可以为我的牧场寻找到合适的种/马。”

原本陆离还打算试探试探，没有想到丹尼尔上来就开门见山。可仔细想想，却也不意外，库摩马场现在依旧是最为顶尖的育马场之一，每一年上门寻求配种的牧场数不胜数，他们根本不需要陆离这样的散客。这一点，和罗曼尼康帝是一样的。

陆离的直接让丹尼尔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是专程过来进行采访的，撰写一个关于匠人的专题。”

“怎么，你愿意成为我的采访对象吗？”陆离挑了挑眉，兴致盎然地说道。

丹尼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是一名匠人，至少我自己是如此定义的。不知道，我是否够资格呢？”

陆离微蹙起了眉头，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了眼前的丹尼尔，最后抿了抿嘴角，耸耸肩，“我以为，对你来说，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作为一名匠人，你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认可，而且，育马人在英国的地位也从来没有被忽视过。你还会在意我的专访吗？“

280同病相怜

在陆离看来，赛马在英国的文化和氛围都是首屈一指的，估计即使是中东地区也无法比拟，毕竟经过了时间长河的慢慢沉淀。

得益于英国的贵族文化，他们对赛马、养马、驯马也给予了更多重视，有一些顶级的骑手甚至可以跻身上流社会，在顶级的社交场合进出自如，同样，驯马师、育马人等等也都享受高级的待遇和尊重。

丹尼尔作为名扬全球的育马人，他的“匠人”名号也得到了无可争议的认可，即使是“泰晤士报”、“卫报”这样的媒体都采访过他。所以，陆离想当然地就认为，丹尼尔对“纽约观察者报”的采访没有太多兴趣。

之前答应尼克撰写育马人的专栏，那是因为陆离不知道尼克联络的对象是丹尼尔。

可是，没有想到，陆离的话语却让丹尼尔畅快地笑了起来。但，这一次笑声很快就平复了下来，最后缓缓收敛了起来，眉宇之间充斥着一股怅然的唏嘘，“这就是大众的固定印象了，不是吗？就连记者都是如此认为。但实际的状况，却有多少人了解？”

陆离微微愣了愣，不明所以。但他也没有不懂装懂，而是摊开了双手，坦诚地说道，“我确实不了解。”

丹尼尔扯了扯嘴角，笑容带上了一些苦涩，“在阿拉伯那些土豪们的英镑外交、美元外交之下，这个行业变得越来越急躁，也变得越来越简单。就好像纯血马，不管马匹的品质，用美元砸就是了，失败了一匹，还有第二匹。这也使得育马人的生存空间正在不断压缩。”

丹尼尔转头看了陆离一眼，“以前，技术是十分重要的，在育马的过程中，从配种到生育，乃至于后面十二个月的配套养育，这都是一门专业技术，需要日积月累的学习。但现在，根本没有人愿意细细地研究技术，只是想要能够跻身贵族圈子，能够得到中东富翁的青睐。”

陆离此时终于明白了过来。因为容许失败的次数多了，因为金钱交易的数额高了，技术反而是落在了后面。

其实道理很简单，每一个行业都是如此，就好像麦当劳，他们花费更少的材料费用、花费更少的工作时间，以流水线完成加工生产，虽然质量下滑了，却可以以量取胜，反而成为了世界最为顶尖的连锁餐厅。

“就好像现代社会的每一个行业一样。”陆离的回应，让丹尼尔愣了愣，犹豫了片刻，然后露出了笑容，轻轻点点头，“是的。就好像每一个行业一样。”

这仅仅只是陆离和丹尼尔的第一次见面，但陆离却可以轻易地描绘出丹尼尔的形象，他和布兰登、东尼、尼克等人一样，都是同一类人。

“如果你可以给我三天的时间，我十分愿意对你进行深度采访。”陆离主动发出了邀请，事实上，这是他的荣幸，“我们可以聊一聊育马人行业的现状，还可以聊一聊英国赛马的现状。由你来说话，我做一个倾听者。当然，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记录下这几天的经历，就好像日记一样，呈现出库摩马场的现状。”

“你在罗曼尼康帝也是这样的？”丹尼尔好奇地询问到。

陆离点点头，“是的。事实上，我撰写了七篇文章，可以连载一周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我也不确定我的编辑是否愿意联系七天刊登这样的内容。”

那戏谑的话语，似乎在暗示着：作为记者，他也是一名匠人，这样专心投入的文章，已经不适合网络时代的快餐文化了，说不定编辑就直接把文章枪毙了。

这让丹尼尔笑了起来，“我很乐意。这是我的荣幸。”

陆离打了一个响指，开心地说道，“这真是再耗不过了。不过，让我们祈祷，我的同伴不会一直纠缠着你，把你吓跑了。”

“哪一位？”丹尼尔回过头，根本不需要陆离的回答，然后就看到了全神贯注打量马场的布兰登，恍然大悟，“噢，所以，他就是你们的育马人？”

“绝无仅有的一位。”陆离没有任何犹豫地给出了肯定，“对于我这个门外汉来说，他就是我们牧场的丹尼尔桑格斯特。”

丹尼尔勾勒起了嘴角，兴趣盎然地说道，“那么我接下来几天要好好考察考察了。”作为英国人，他完全可以理解陆离话语之中的黑色幽默，忍俊不禁。“对于配种，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

“我可以用得上一些专业意见。还是说，你更乐意和布兰登交谈，避免还要向我这个门外汉解释太多的细节。”陆离的坦诚带着一丝调侃，丹尼尔不由莞尔，“我的牧场想要致力于培育赛马，我们自己不参赛，而是给其他人提供赛马。参加世界大赛自然是终极目标，不过还是要看银行账户是否允许了。”

丹尼尔微笑地收了收下颌，表示自己了解，“所以你是冲着纯血马而来的。”陆离耸耸肩，没有否认，“那你说得对，我们的确要先看看你的银行账户才行。现在这段时间里，马场里可以提供配种的纯血公马，一共有十四匹，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匹一匹地慢慢挑选。”

“我们为什么不从欣赏一下这些纯血马开始呢？”陆离也有些跃跃欲试，当初在罗曼尼康帝酒庄的经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传说中的库摩马场自然也值得期待。

“为什么你不亲自上马，试骑看看呢？”丹尼尔的提议让陆离眼睛一亮，这绝对是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我可以吗？”陆离惊讶地说道，“我以为这些马匹都是专业赛马，只有专业骑手能够骑乘。”

“专业赛马，自然有专业人员料理；但马场不仅仅只有专业赛马。”丹尼尔的脚步已经朝着马厩的方向迈了过去。

理查德在旁边解释到，“专业赛马，达到适龄之后，就会拍卖，或者销售。一般来说，赛马在两岁、三岁的时候，就要和骑手慢慢培养默契了，不管是障碍、速度，还是盛装舞步，骑手和马匹的契合度才是成功的唯一法门。所以，留在马场的成年马，基本都是不会投入专业用途的。”

陆离将这些信息都记录下来。果然，专业马场和德州的那些牧场还是不同的，毕竟专注的项目和领域都是不同的。

走进马厩，专业而整齐的景象就给陆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想象中的现代化景象相比，这里依旧保留着复古的风格，仅仅只是马厩的栏杆，就可以看出是上好的木头，深褐色的漆色已经失去了所有光泽，甚至有些老旧，在岁月的沉淀之中散发出历史的味道，马场的底蕴在不知不觉中就显现了出来。

高大健壮的马匹从马厩里探出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进来的陌生人，然后脚步稍稍往后踱了两步，警惕小心地打量着周围情况的变化。

即使间隔了一小段距离，那结实健壮的四肢肌肉在黝黑的毛发之下折射出流转的光泽，隐隐的爆发力充满了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美感；柔顺的毛发油光发亮，让人忍不住就想要伸手抚摸一番，感受那天鹅绒般的触感。

“这比安特里赛马场的马匹要高端多了。”布兰登的感叹声息息索索地从身后传来，即使身为门外汉，陆离也对布兰登的话语表示赞同。

当初在安特里赛马场，理查德带他们到马厩去参观过，那些参与比赛的马匹浑身上下充斥着健壮、强势的气息，和德州时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可是来到库摩马场之后，感觉居然又更上一层楼，确实是令人惊叹。

“外形仅仅只是一部分而已。”理查德站在旁边，笑呵呵地解释到，“否则’周日宁静’当初也不会跌破那么多人的眼镜了。”

“周日宁静”，先是险些被遗弃，而后又被认为血统平庸，没有做种/马的价值，但它却成为了改变日本赛马历史的一匹马，不仅自身战绩斐然，而且后代也在日本占据了重要地位。

“你有看中的马匹吗？”理查德回头看向了陆离，视线余光又朝布兰登和东尼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陆离已经不是当初的菜鸟了，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寻求和马匹之间的共鸣，但纯血马的脾气暴躁却连连让陆离吃到了闭门羹——

他们甚至不等陆离靠近，远远地就开始嘶鸣、抬蹄，甚至还朝着陆离嘶吼，长大嘴巴，做出一副想要把陆离撕成碎片的模样，让人退避三舍。

云巅牧场的马匹都是骑乘马，性格温顺，突然之间就遇到脾气如此暴烈的竞赛马，陆离着实不太适应。此时陆离才想起金庸的武侠小说里，总是描述着如何驯服不羁的野马。马匹可不是那么容易征服的对象。

布兰登很快就找到了一匹脾气契合的马匹，东尼也随后找到了，只剩下陆离了。

“看来，我和动物的气场不和，即使到了欧洲大陆，这也依旧没有任何变化。”陆离自嘲的话语让理查德和安东尼都是不由莞尔。

兜兜转转了小半个小时，陆离总算是找到了一匹马，高大健壮的马匹似乎比栗子还要庞大，浑身黝黑的皮毛犹如绸缎般柔顺，他嫌弃地避开了陆离的右手，但终究还是没有咆哮反驳，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他叫什么名字？”

“黑色松露。”

“这是一个好名字。”

281风驰电掣

风，陆离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融入到狂风之中，那轻盈的脚步和雷电的速度让他乘风飞翔，不需要张开双臂，整个人就已经自由翱翔起来，白云、草地、平原、森林、溪流……整个世界都在身体底下飞快的流淌而过，绿色和蓝色变成了一条急速奔腾的河流，世界都画作一道流光，放佛与光同行。

这种感觉，简直不敢置信，犹如风驰电掣，似乎随时都可能消散在风中，成为整个大自然中的一部分。

在云巅牧场的时候，陆离就已经感受到了骑马的乐趣，但今天，他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速度，当胯下的黑色松露把速度提升到极致的时候，那种浑然天成的融合让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跳和风声在耳边回荡，那纯粹到极致的宁静将灵魂深处的压力酣畅淋漓地释放出来，自由，只有单纯的自由，在血液里鼓动流窜。

什么叫做速度，什么叫做快感，什么叫做飞翔。一直到今天，陆离才真正地感受到。

刚开始，黑色松露并不好驾驭，倒不是说他会把陆离掀翻在地还是什么的，而是他始终躁动不安，抬腿、踢脚、扭脖之类的小动作几乎没有停歇。简单来说，陆离没有办法寻找到正确的节奏，即使只是以散步的方式在前进，但颠簸和摇晃的程度依旧让陆离的臀部和大腿内侧饱受折磨。

可是，等陆离逐渐适应了之后，速度就开始提升了起来。黑色松露那充满爆发力的肌肉，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在狂奔之中一鼓作气地迸发开来，加速，再加速，最后踏云而飞。

一圈，两圈，三圈。速度越来越快，身体越来越轻，仿佛已经摆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滋味。

一直到第四圈结束之后，陆离这才放慢了速度，缓缓地朝着马厩方向走了回去。狂奔一回之后，黑色松露的心情也似乎明朗起来，回去的脚步都变得轻松起来，迈着小跳步，悠哉悠哉地散步回去。

深深地呼吸一口气，陆离可以感受到绿色的氧气在肺部激荡汹涌着，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嘴角不由自主地就上扬成幸福的弧度。

在亲身体验过之前，马匹种类的不同，所带来的骑乘感觉差异，那是用语言很难描述的。

就好像有人说，纯血马很快，而且是最好的竞赛马，还是一种贵族马，但这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根本没有一个实质的衡量标准，快是多么快，冲刺加速是多么凶猛，比起普通的骑乘马来说更加出色，那又是出色在哪里？特别在哪里？一切都只是一个模糊的感官。

现在，所有模糊的景象都变得清晰起来，所有的感受也都变得真实起来。

陆离很喜欢栗子，他也不打算更换坐骑，但不可否认的是，黑色松露所带来的骑马体验，是栗子所无法提供的。即使奔跑已经结束了，但残留在血液里的快/感却久久无法消散。

“怎么样？伙计跑得还好吧？”理查德就站在马场的边缘，笑容满面地迎接着陆离的回归，东尼和布兰登都已经先回来了，两个人牵着马匹走回马厩，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正在比手画脚地描述着刚才的美妙体验。

陆离轻轻拉了拉缰绳，黑色松露的脚步逐渐放缓了下来，最后在马场的栅栏边缘停了下来，然后他走下马，“出色，太出色了。”陆离扬声对着理查德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还不是专业赛马？”

“不是。”理查德的回答让陆离越发惊叹起来，简直不敢相信。

如果是真正的赛马，速度将会多么疯狂？当然，陆离也知道，专业赛马的速度需要精准的控制，就好像田径运动员一般，只有经过专业训练，才能发挥出百分百的实力。

“人们将纯血马称为中短距离之王，不是没有道理的。”陆离连连点头称赞到。就好像罗曼尼康帝酒庄一般，所谓的专业，所谓的顶级，这都是经过时间和前人考验的结果。

“我每一天都会享受半个小时的骑马时间，感受风声，感受自由。有时候，我甚至以为这就是我成为驯马师的唯一理由。”理查德笑呵呵地说道，“比起极限运动来说，骑马是最接近遗忘自我、拥抱自然的运动了。”

“我现在总算是可以体会那些贵族们，不惜一切也要建立马场的原因了。”陆离的想法和理查德保持了一致。速度的快/感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而飞翔的快/感、自由的快/感，更是犹如毒/品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不过现在纯血马的价格有些虚高，你知道原因的。”理查德朝陆离眨了眨眼睛，潜台词不言而喻。

陆离哑然失笑起来。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回到了马厩，丹尼尔正在和布兰登交流着，似乎是在讨论布兰登刚才骑乘的那匹马的血统和传承，又为什么没有能够成为专业的竞技赛马。

看到陆离走过来的身影，丹尼尔挥手打了打招呼，“怎么样，第一次骑乘纯血马，有什么特别的吗？”

“特别的迅猛，同时也特别的敏感。”陆离的回答让大家都笑了起来，丹尼尔更是连连点头，表示了赞同。“丹尼尔，你可以带我们去看看现在正值配种期的种/马吗？”

“当然。”丹尼尔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我刚才询问过了布兰登，他说你们牧场需要一匹能够配种的公马，还需要一匹继承了血统的纯血母马。所以，你做决定了吗？现在确定下来了吗？”

“你可以为我们做一下介绍吗？然后我可以浏览一下银行账户的剩余数字，在出糗之前，我会做出正确的选择。”陆离语调轻松、诙谐幽默地说道，让大家都不由笑了起来。

“我们牧场现在最好的种/马是弗兰克尔，他刚好处于配种期。”丹尼尔一边介绍着，一边带着陆离等人朝着隔壁一个马厩方向走了过去。

在丹尼尔的介绍下，陆离有幸见到了弗兰克尔。他也是北方舞蹈家的后代。

弗兰克尔是丹山的外孙，而丹山则是英国本土历史上最成功的种/马之一，他是北方舞蹈家的孙子，生于1986年，死于2003年。

在竞赛期间，丹山成绩斐然，可是后来人们渐渐都已经忘记了他的比赛成绩，因为他的配种生涯着实太过辉煌。1990年，丹山退役配种，由澳大利亚箭野马场和爱尔兰库摩马场共同埋下，后来两个马场内讧吵翻，于是库摩马场以两千四百万美元买下了丹山的另一半股份，完全独占拥有权。

丹山孕育出了无数良驹，一度成为南北半球的冠军种/马，也就是澳大利亚、法国、英国和爱尔兰的冠军种/马，他的子孙后代几乎通统治了九十年代末、二十世纪初的世界赛马场。

遗憾的是，2003年，丹山在库摩马场日常练习障碍的时候，发生意外受伤，后来不得不被人道毁灭。传闻说，库摩马场因此获得了三千六百万英镑的保险金。不过传说只是传说，真实性无从得证。

弗兰克尔是丹山的外孙，2012年，他在阿斯科特赛马比赛中，赢得了安妮女王大奖赛，被专家们评选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赛马。今年，弗兰克尔正式退役，开始进入专业配种的阶段。

由于师出名门，而且还在赛场上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弗兰克尔的配种费用始终居高不下。

“三十五万美元。”丹尼尔说出了弗兰克尔的配种报价时，站在旁边的布兰登和东尼一时间都愣住了。

云巅牧场是一个小型牧场，毋庸置疑。从陆离入住牧场至今，重建和翻新工作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之中，包括修建别墅在内，所有花费也没有超过十五万美元。

布兰登和东尼不是第一天认识陆离了，他们都知道，陆离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至少不是富二代。手头肯定算不上宽裕。横向对比一下，陆离在罗曼尼康帝酒庄奢侈挥霍了一把，不过是两万五千美元而已，但现在，仅仅一个配种就是三十五万美元。着实令人咋舌。

更何况，布兰登是知道的，配种仅仅只是第一步而已。

在配种之外还有许多项目需要注意，比如说，配种的母马应该怎么办？是购买一匹纯血母马？还是在库摩牧场完成所有的生育过程？选择前者，那么纯血马的价格肯定不菲，选择后者，马匹的怀孕和生产期间，都要寄存在库摩牧场，费用应该是按照周来计算的。

又比如说，运输怎么办？不管是运输怀孕的母马，还是说运输未来出生的马驹，这都不是一笔低廉的费用。

再比如说，仅仅只配种一匹马驹吗？云巅牧场可不能只依靠一匹马起家，因为马驹成长起来是需要时间的，从幼儿时期成长到可以配种，最最最年轻也要三岁，大多时候是四岁开始，换而言之，如果只配了一匹马，那么他们就要等三年，才可能开始盈利。

……

至于云巅牧场的养育配套设施，这都暂且不论。目前为止的花费，就已经十分可观了。难怪人们总是说，养马，那是贵族的运动。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陆离反而是没有太过惊讶，成竹在胸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这，是在装/逼吗？

282价格不菲

陆离出生于普通之家，从小到大都没有胡乱挥霍过，拍卖画作、继承牧场之后，他的心态微微有些转变，逐渐适应了自己现在的生活，不需要在为生计疲于奔命。可从本质上来说，他依旧不认为自己是千万富翁，花钱也没有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

不过，陆怀瑾和宋令仪来了德州一趟之后，陆离对生活却有其他的感悟。

虽然说，他没有必要肆意挥霍金钱，购买一大堆自己用不着的东西；但也没有必要太过拘谨，束手束脚，单单依靠节俭，那是不可能成为富翁的，只有学会了花钱，才能懂得赚钱。

不管是葡萄园，还是马场，包括未来的度假村，前期都需要大量的投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更何况，他还拥有作弊利器，为何不大胆一点呢？选择罗曼尼康帝，选择库摩马场，其实就是陆离心态改变的直接结果。

仅仅只是配种就需要三十五万美元，如此价格着实是令人咋舌，不过陆离之前查阅了资料，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听到这组数字的时候，才没有失态。

更何况，现在只是在询问讨论阶段，又不是确定用弗兰克尔来配种了，其他选择估计就不用这个价格了。

“那么母马呢？”陆离不动声色地开口询问到。

东尼和布兰登站在旁边都是一脸错愕，布兰登往前走了小半步，第一个反应就是陆离疯了，但随即想象，可能陆离仅仅只是问一问，即使是他自己，也十分好奇这些顶级纯血马的配种价格。于是，他也就释然了，用到嘴边的话语吞咽了下去，重新安静了下来。

丹尼尔反而是有些意外陆离的淡定。陆离不是那些中东土豪，一掷千金也面不改色，至少从尼克那里传来的消息，就可以看得出来，陆离应该不是家产丰厚的富二代。现在，陆离如此坦然镇定的姿态，着实有趣。

“纯血马？”丹尼尔补充地询问了一句。

陆离耸了耸肩，“这就是我站在这里的理由，不是吗？”

丹尼尔哑然失笑，点点头开口说道，“跟我来吧。”然后就带着他们离开了这个马厩，朝着隔壁的另外一个马厩走了过去，“现在可以受孕的纯血母马有二十四匹，可以由你们尽情挑选。如果需要专业意见的话，随时欢迎开口询问。”

和公马相比较，母马受到的瞩目程度普遍相对低一些，从爆发力到耐久力等各个环节都落于下风，所以作为竞赛马的比例十分小，更多时候而是用于骑乘、打猎或者马球。一般来说，一匹公马，在繁殖期内，可以匹配三十到五十匹母马。

不过，最为顶尖的母马，价格一样昂贵。目前世界拍卖记录最高的母马，成交价格是一千五百万美元。和公马一样，从血统到身体素质等等，每个环节都可以看出差异来；自然而然，作为配种的母马，价格也绝对不菲。

当然，公马之所以昂贵，那是有理由的。在赛马领域，并不是所有马都有繁殖后代的权利。在欧洲，血统高贵的马驹，从三岁就开始接受严格的配种筛选，马场审查马驹的外形和技能，不符合要求的马驹都会被骟掉，长大后成为骟马。

这种挑选几乎每年都进行，等到马匹五岁的时候，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马匹都会被骟掉，只有不足百分之十的马匹拥有配种的权利，以保证后代的品质优良。

所以，无论是公马，还是母马，都是经过优胜劣汰之后，才能配种。这也是大自然进化论的一种——以人类为主导的那种。

母马的马厩相对更加干燥一些，她们的身姿比公马更加纤细一下，骨架也稍稍小一些，皮肤干燥细致，肌肉呈现匀称结实的长条状，四肢修长有力，关节和腱的轮廓明显，主要以栗色和青色为主。最重要的是，她们明显比公马沉静了许多，就连马厩的空气都没有那么燥热，耳边时不时传来的噪音也小了许多。

作为一个门外汉，丹尼尔说的那些专业词汇，陆离听得一知半解、似懂非懂，渐渐地，陆离就落在了后面，布兰登和丹尼尔并肩而行，两个人你来我往、一说一答，讨论得十分火热。

理查德站在了陆离的旁边，笑呵呵地说道，“你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

“我以为，那些中东的富豪们，都是把工作交给专业人士的。”陆离却是丝毫不担心，不懂装懂才是最致命的，与其事事干涉，不如交给专业人士。

“不。”理查德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让陆离抬起头来，投去了疑问的视线，“他们只负责签署支票，一口气全部拉走。”

陆离沉吟着点了点头，“果然是不同级别的，思考方式都不一样。”这让理查德不由就轻笑了起来。

在马厩里溜达了一整圈，丹尼尔和布兰登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看来介绍已经到一段落了，陆离等人也走了上前，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你们可以先在马场安顿下来。”开口的是丹尼尔，“虽然马场的伙食一般。”说到这里，陆离和东尼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丹尼尔也是不由莞尔，摊开了双手，“我知道英国料理的声誉是多么的糟糕。”这让所有人都一起哄笑了起来，“但我们还是会准备好伙食，欢迎你们在这里居住下来。”

“至于配种，并不急在一时，即使现在就做决定了，今天也不可能开始工作。”丹尼尔接着说道，“所以，不如放慢脚步，好好享受一下马场的悠闲时光，然后再做决定。”

“不过，马场的条件十分简陋，大部分人前来马场的客人，都会选择前往费萨德，那里虽然只是一个小镇，但比起马场来说，还是好很多。”理查德在旁边接过话头，热情地介绍到，“选择权在你们手上，如果你们想要过去费萨德的话，我十分愿意担任你们的司机。”

“这里就很好。”陆离笑呵呵地说道，从马厩的门口眺望出去，可以看到那婉约连绵的山脉曲线，犹如一幅泼墨画般，“说实话，现在许多人都专门掏钱到度假村里拥抱自然，这样与世隔绝的马场，势必非常受欢迎。现在我们可以免费入住，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是事实。”东尼在旁边笑出了声，轻快地说道，“现在甚至还有有钱人专门付钱，把自己放到无人的荒岛上生活。我不太明白，如果是荒岛，自己去就可以了，居然还掏钱让别人把自己扔过去。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所有人都开怀地笑了起来。

在理查德的带领下，陆离一行人离开了马厩，进入了马场的深处，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坐落在山脚下的低矮平房，完全英国农村风格的小木屋，门口还有几只狗在欢快地跑动着。

据理查德介绍，马场一共有十五名常驻工作人员，还有一小部分工作人员则居住在费萨德，至于马场的老板，生活在伦敦。现在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在工作中，陆离仅仅只看到了四个人，点头打过招呼之后，就进入了提供给客人居住的小木屋里。

这是一个四居室的小木屋，清一色全部都是木头制品，甚至比云巅牧场还要更加质朴、更加原始。

送走了理查德，布兰登就迫切地说道，“十四，你真的打算购买纯血马吗？这价格真的是太昂贵了。”

“就是就是，一匹马的价格，可能就抵得上整个葡萄园了。”东尼今天几乎没有发话的机会，现在终于放松下来了，急急忙忙地加入话题。

“布兰登，难道你不想要纯血马吗？”陆离微笑地反问到。

“当然想，可是……”布兰登只说了一半，随后就看到陆离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语，“你负责告诉我专业的意见，至于费用方面的问题，就交给我来考量吧。刚才和丹尼尔的交流，收获如何？”

“他确实是顶尖之中的顶尖，我的意思是，他的知识、他的风度、他的能力，真的是太让人佩服了，我总是以为自己对马匹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但是在他面前……”布兰登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

这让陆离想到了，当初在日落酒吧第一次看到布兰登的时候，彼时布兰登颇有些不可一世的傲骨，在新布朗费尔斯那片区域里，他确实是数一数二的顶尖牛仔。现在，走出德州的范围之后，布兰登终究还是打开了眼界。

“我就知道！”东尼在旁边有些幸灾乐祸，之前在罗曼尼康帝的时候，布兰登还嘲笑他，现在风水轮流转，又轮到布兰登了。

布兰登没有反驳，坦然地应承了下来，“刚才他向我介绍了所有二十四匹母马，并且解说了相关的情况。我觉得，其中有三匹母马比较适合我们的情况，无论是哪一匹，对于牧场未来发展的积极影响，那都是无法想象的。当然，如果我们真的选择弗兰克尔作为种/马的话……”

布兰登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离——三十五万美元的配种费，这笔费用真的太昂贵了，可是正如陆离所说，在内心深处，他是真心渴望能够培育、饲养一匹纯血马的。当然，与此同时，他也需要不断地进行学习，充实自己。

未来充满了未知，同时也充满了希望。仅仅只是想一想，就觉得亢奋。

283挑选母马

陆离可以清晰地捕捉到布兰登眼中的亢奋和激动，不由莞尔。

布兰登此时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拘谨和内敛，滔滔不绝地阐述着，“一匹叫做蓝色火焰，今年二十岁，她是一位经验十分丰富的母马，先后已经配种了十五次，其中有十二匹马都成为了专业的竞赛马，最好成绩是三个大赛的冠军。不过，相对而言，她已经有些苍老了，进入繁殖年限的后半期，所有马驹的品质是正在走下坡路的。”

“母马的繁殖高峰年龄是什么时候？”陆离插话询问到。

“黄金年龄是四岁到十三岁。”布兰登快速回答到，“不过，根据马匹的健康和体质不同，可能延续到十八到二十五岁。蓝色火焰去年刚刚完成了一匹马驹的生产，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能力还是在的。不过，去年那匹小马驹到底能否成为赛马，暂时还不得而知。”

陆离点点头，简而言之就是，年龄相对大一些，但曾经取得了不俗的战绩。

“她的成交价格约莫是五万美元。”布兰登的视线余光可以看到东尼瞠目结舌的表情。

其实布兰登自己也有些嘴软，因为在云巅牧场，现在最贵的一匹马也仅仅只要六千美元。当初陆离进驻云巅牧场的时候，一口气买了三十五匹马，花费了十七万美元。现在再来看一看眼前的纯血马，价格真正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布兰登吞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道，“第二匹叫做小卷毛，今年九岁，在此之前已经生育了四次，前三匹马都成为了职业赛马，成绩都十分不错，先后都多次进过前三名，前年生育的第三匹马，资质十分不错，已经被一名职业骑手看中了。”

正值当年，生育的孩子算不上顶尖，却是资质不俗，有挖掘的潜力。

“成交价格是十四万美元。”布兰登说完之后，自己就轻轻咳嗽了两声，反而是让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朝布兰登点点头示意，“继续。”

“第三匹叫做茉莉花，今年五岁，她仅仅只生育过一次。目前才刚刚满周岁，但是资质格外优秀，有两名职业骑手都看中了他，还为他展开了竞争。茉莉花的成交价格是十万美元。”

虽然说茉莉花最为年轻，而且孩子的表现十分不俗，但一切都处于开始阶段，她无法证明自己每一次的生育情况是否都是优质的，也无法确定第一个孩子的优秀能否转化成为赛场上的胜利，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纸面实力”，所以价格介于蓝色火焰和小卷毛之间。

仅仅只听布兰登如此描述一下，陆离就可以听得出来，这是经过布兰登精心挑选的，简单来说就是性价比高，不选最好的，而选择最适合云巅牧场的。

这里是库摩马场，怎么可能挑选不出一匹顶级的母马呢？但这样优秀又适龄的母马，本身就价值不菲；而且库摩马场也势必需要她们留下来继续配种，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就连小卷毛这样的都要十四万了，她的孩子还没有夺过冠军呢，那如果最顶尖的，价格是不是要翻十倍？

陆离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深究下去了，他终究不是中东土豪。

这三匹马，各有千秋，蓝色火焰经验丰富，值得信任；小卷毛正值壮年，产量稳定；茉莉花年轻气盛，未来可期。

“你是牧场的驯马师，你会挑选哪一匹呢？”陆离把选择权抛给了布兰登。

布兰登顿时就觉得手心开始冒汗。一匹马就数万美元，这只是传闻之中听说的价格，他在德州，见过最昂贵的一匹马也就一万五千美元，放在这里，只能买蓝色火焰的一条腿。现在，他却要做出选择，这着实是太刺激了。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布兰登重新冷静了下来，“从专业角度来说，自然是小卷毛最为合适。她的价格最高，这也是有理由的。”

“但我之所以挑选了这三匹母马，就是因为她们都是十分合适的选择，即使是蓝色火焰，虽然年龄大了一些，但她至少还可以剩余三到四匹马，质量即使略微有所下滑，无法登上世界舞台，在德州也是足够优秀的。”

布兰登条理清晰地把所有情况都总结了一遍，后面的话语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决定权交给陆离，让他根据自己的经济状况完成选择。

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解，“你可以和丹尼尔再多聊聊，看看公马方面是否还有其他选择。”说完之后，他就重新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你们不打算出去散散步吗？库摩马场的景色，我们只看到了一个小角落而已。这可比云巅牧场还要更加宽广。”

“当然！”东尼第一个就站了起来，激动地说道，“我刚才就想要去赛马场看看了，你们知道吗？旁边有一个专业的赛马场，理查德说，不少马匹在两岁之前，会留在这里饲养，专业选手会选择过来这里训练。所以，那个赛马场的规格和正式比赛是一样的。”

“我想要去仔细看看他们的马厩。”布兰登也是跃跃欲试，“如果我们真的要饲养纯血马的话，牧场的马厩需要重新修一间，而且配套设施也需要跟上。你应该知道，纯血马比较暴躁，同时也比较娇嫩。”

陆离摊开双手，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是，是，先是黑皮诺，然后又是纯血马。就连兰迪的有机农场都要细心呵护。我为什么觉得，云巅牧场现在变得越来越娇贵了，是不是以后我们都要伺候他们了？”

“现在难道就不是了？”布兰登简短有力的反问，让陆离愣了愣，然后点点头，“无法反驳。”

三个人离开了屋子，重新走了出去，告别了东尼和布兰登，陆离朝着马场的主屋走了过去，顺利地找到了理查德。

“十四，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理查德主动迎了过来，“现在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参观一下马场。只不过，这里不是什么旅游胜地，没有特别的地方值得观赏。”

“如果你不忙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陆离没有客气，礼貌地表达了意愿。

理查德走到了陆离身边，然后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马场很多东西都是以前传承下来的。你知道，爱尔兰和英国一样，我们总是喜欢有一些老旧的东西。”

“就好像费萨德的旧城墙一样。”陆离立刻就领悟了过来。

理查德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是的，就好像旧城墙一样。所以，今天的主要工作进展还顺利吗？”理查德可以看得出来，虽然陆离的眼神在打量着四周，但注意力却根本不在上面，于是他就顺势开口询问到。

“被你识破了？我过来就是想要询问你的意见。”陆离也没有扭捏，开诚布公地说道。

虽然和理查德认识的时间不久，但陆离可以感受到理查德的真诚；比起布兰登来说，理查德是地头蛇，势必更加熟悉这里的情况，所以，陆离这才决定，询问一下理查德的意见。

听完陆离对三匹马驹的详细讲解，理查德认真地思索了一番，他对云巅牧场没有丝毫的了解，对陆离就更是如此了，所以，他完完全全根据自己的专业来做出判断，“茉莉花，我会选择茉莉花。”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从专业角度来说，小卷毛确实是最好的选择。”理查德表达了和布兰登一致的观点，“不过，茉莉花的潜力更加巨大，而且，她更加年轻，未来可挖掘的价值更多。可能会更加糟糕，但也可能会更加出色，如果是讨论求发展潜力的话，她可能取得的成就是在小卷毛之上的。当然，前提是饲养得当、照顾正确。“

理查德露出了笑容，继续解说到，”我在这里待了将近一年，茉莉花在三岁到六岁的这一批母马之中，表现确实十分优秀。不过，相对而言，茉莉花比小卷毛更加有脾气一些，驯养起来难度也更大一些，这对育马人和驯马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还是需要更加专业的学习。刚才你也听丹尼尔说过了，不用我继续解释了。”

果然，专业人士的观察角度是不一样的；而且，理查德作为马场的工作人员，他还知道一些布兰登所不了解的细节。

“如果你的资金充裕的话，那么可以选择小卷毛；反之，我觉得茉莉花是更加合适的选择。”理查德给出了他的意见。

陆离认真想了想，在理查德和布兰登的意见基础上，计算上空间泉水的加成，那么茉莉花确实是一个更具性价比、也更具前瞻性的选择。毕竟，云巅牧场之所以购买一匹纯血母马的原因，就是希望细水长流，能够谋求更加广阔的未来。

“我了解了，谢谢。”陆离真挚地向理查德表示了谢意，这让理查德大笑了起来，“不用谢我，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之一。如果我母亲知道的话，她也会说，这至少是我能够做的。”

“不，你还有其他事能够做。”陆离笑着说道，理查德流露出了好奇的目光，“带我参观库摩马场。谁知道，下一次我还有机会回到这里，那是什么时候了。”

理查德爽朗地大笑了起来，那浑厚的声音震得陆离耳朵嗡嗡直响，“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284停电来袭

库摩马场是一个纯粹的马场，设施相对更加单调，却也更加专业。专门提供马匹散步、奔跑的空间就有半个云巅牧场那么大了，辽阔宽广、一望无际，地平线尽头的连绵山峦就好像水墨画里的粗粝线条，在水洗的蓝天底下蜿蜒氤氲。

恍惚之间，这仿佛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穿越了时空之门才能进入的别样世界。与世隔绝。

漫步在马场的草坪上，仿佛回到了云巅牧场一般，这样的生活节奏充满了熟悉感，少了一些工作的紧绷，多了一些度假的悠闲。

夜幕降临时，马场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回来了，主屋的空间顿时变得拥挤起来，却没有云巅牧场的热闹和亲切。大家礼貌而疏离地打着招呼，沉默寡言地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似乎在如此宁静而致远的环境之下工作，渐渐地也都变得寡言少语起来。

陆离有些不太适应。

“习惯就好。”理查德似乎可以察觉到陆离的想法，微笑地说道，“其实英国人不太喜欢社交。在陌生的场合下，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大家都礼貌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没有芬兰那么夸张，但我们的确是这样的。”

“我以为只有伦敦人才这样。”陆离眼底流露出了惊讶，理查德不明所以，陆离解释到，“我之前看了一篇新闻。一个在伦敦工作的美国人，每天搭乘地铁上下班，可是地铁上的人们都拒绝交谈，甚至拒绝眼神交流，仅仅只是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整个地铁里一片安静，这让他感觉到了十分孤独。于是，他发起了一个活动，就是在胸口或者背包上别一个胸针，’请与我交谈’，然后欢迎任何陌生人和他搭讪、交谈。”

陆离才说了一半，理查德就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我知道他肯定会失败。”

“噢？为什么？”陆离读书期间一直都在美国，习惯了美国人的热情。

有时候，即使只是站在路边等红绿灯，都会有人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攀登起来——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间，甚至不交换姓名，变成绿灯之后，两个人就分道扬镳。

“我们更加倾向于内敛，这是我们的本性。但是在工作场合，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进行交流，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至少大部分人是如此。所以，在地铁上，在餐厅，在我们的私人空间里，我们希望彼此能够留下一些空间。”

理查德笑呵呵地解释到，回头看了看坐在其他角落里忙碌的同事们，压低声音继续说道，“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懒得应酬。”

“噗。”陆离直接就笑出了声来，“高冷。”这应该才是最合适的词语吧，大抵意识就是：不要打扰我装/逼。。

事实也是如此，那名美国人的活动得到了不少支持，但大部分都是生活在伦敦的外国人；同时还遭遇到了英国人的强烈抵制，甚至不少人还制作了相对应的嘲讽胸针，进行还击，比如说“不要和我说话”、“和我说话，我就爆炸”、“滚一边去”，诸如此类云云。

德州人不喜欢说话，是因为木讷；伦敦人不喜欢说话，是因为高冷。不过，至少德州的天气是炎热的，伦敦的阴雨天气就着实让人吃不消了。

此时虽然他们在爱尔兰的土地上，但欧洲大陆旁边这一片聚集的小岛之上，天气可都说不上明媚。从许多角度来说，爱尔兰和英国确实是一脉相承。

再看看眼前这群各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们，陆离忽然就觉得，英国电影里的冷幽默就找到了来源。这顿时就变得有喜感起来了。

晚餐在八点的时候开始了，炸鱼薯条。

陆离、理查德等人都纷纷笑了起来，丹尼尔和马场其他人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炸鱼薯条的味道确实是……不敢恭维，口感有些潮湿、有些粘稠，而且味道也十分单调。说不上是黑暗料理，但也远远达不到平均水准。陆离和东尼交换了一个视线，这一餐炸鱼薯条，估计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深深地留在脑海里了。

用餐结束之后，丹尼尔邀请陆离一起喝茶。虽然英国和中/国的喝茶方式、种类相去甚远，但英国人对喝茶的执着，比起中/国南方人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一直都十分好奇，中/国茶到底是怎么样的，和日本的茶道又有什么区别？”丹尼尔满脸好奇的神色，邀请陆离一起到客厅去。

可是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坐下来，屋子突然就暗了下来，周围所有的光亮都消失，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窗外一片沉静的月光在荡漾着，清亮的月白色将整个马场笼罩上了一层光晕，静谧之中带着一片童话般的神秘。

“怎么了？”东尼聒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陆离也抬起头，讶异地打量着四周，可是屋子之外的月光却透不进来，视线里一片黑暗，伸出手掌，只能隐约看到手掌的轮廓。

现代社会里，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有光的世界，突然之间光源消失了，难免惊慌。

“呵呵，不用紧张。”丹尼尔的声音响了起来，镇定地坐起了解释，“只是停电了。马场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在这种偏远山区，雷电暴雨，或者是野生动物撞断电缆，各种意外的情况都可能导致停电。”

“停电？”陆离这才发现，大家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显然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他却丝毫没有得到安慰，“情况可比想象的还要更加糟糕。停电？简直是比没有网络还要更加可怕的事故。”

陆离半开玩笑的话语让丹尼尔和理查德都笑了起来，只不过，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反应，依旧一片沉默。看来，陆离的幽默在爱尔兰似乎不太行得通。

“那现在怎么办？”东尼试图走两步，双手不断在黑暗之中摸索着，然后就听到一声清脆的拍打声，“啪”，东尼龇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谁！”

布兰登冷冰冰地说道，“黑暗之中就不要胡乱飞舞了，小心误伤。”

“放心吧，我们当然有备选方案。”丹尼尔胸有成竹地说道，借着月光的隐约光晕，他对着站在旁边两步远的陆离说道，“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

“如果你是询问我是否携带了打火机，那么答案是没有。”陆离的潜台词就是说，备选方案是蜡烛。

这让丹尼尔再次笑了起来，“放心，如果需要打火机的话，我就不会找你了。”

黑暗之中，一束明黄色的光晕亮了起来，大家条件反射地朝着光束看了过去，理查德手里的手电筒重新带来了光明，虽然光束着实不大，能够照亮的空间十分有限，但聊胜于无，总算是重新让眼睛对准了焦距。

有了第一个手电筒之后，随后就翻找出了另外三个手电筒，陆离拿了一个，跟着丹尼尔离开了主屋，东尼原本也打算一起跟上来的，但太过心急，结果小腿胫骨撞到了沙发脚，整个人抱着小腿开始哀嚎起来。

黑漆漆的屋子里低低地骚动起来，不由增添了一抹生机。

绕着门廊的方向，陆离和丹尼尔来到了主屋的后面。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这是另外一个木屋，外观看起来像是储物间，又或者是仓库，只不过有些陈旧了，外形看起来堆积了一大堆灰尘，甚至有些破旧。

恐怖电影就总是喜欢在这样的地方取景，眼前的木屋似乎就是一个吓死人不偿命的地方；四周更是一片寂静，仿佛停电之后，就连声音都消失了，这种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屏蔽，着实是难以从生物学角度解释。

“你确定没事吗？”丹尼尔回头看了陆离一眼，却发现陆离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完全不担心断电的情况。

要么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手，不知道情况多么糟糕，所以完全镇定；要么就是经验丰富、沉着冷静，应对自如。无论是哪一种，丹尼尔都不由刮目相看。

如果陆离知道了丹尼尔的想法，估计也是要笑场的。

正如陆离所说，没有网络，最多就是无聊；但没有电源，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确实让人恐惧；而且他们还居住在山脉的旁边，正如安东尼所说，遇上猎物的话，那事情就麻烦了。

可是，陆离却显得十分淡定。

“害怕也帮不上忙，不是吗？”陆离不紧不慢地跟在丹尼尔的身后，“更何况，我在这里又不是一个人，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如果现在生活在城市里，停电也就代表着危险，但幸运的是，我们现在在大自然里，至少，那些马匹不会趁着黑暗捣乱，不是吗？”

“哈。”丹尼尔被陆离的话语都笑了。越是现代化的都市，对于电力的依赖性就越大，尤其是纽约那样的大城市里。难以想象在时代广场或者地铁站里遭遇停电，汹涌的人潮都混乱起来，那到底会制造什么样的灾难。

在这样的时候，对电力没有依赖的小木屋反而变得简单起来。

“上次有一个顾客过来，刚好也遇上了停电，他整个人蜷缩在沙发角落里，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动作，紧张得不行，我们还以为他生病了。一直等到通电之后，这才放松下来。”丹尼尔笑容满面地说道。

陆离也笑了起来，“黑暗对于许多孩子来说，都是怪物的保护衣。”

285手动发电

说话间，两个人就来到了主屋后面的小木屋，在门口停了下来，丹尼尔用手电筒照了照，找到了门把手，转过头，故意神秘兮兮地说道，“准备好了吗？潘多拉魔盒就要打开了。”

看着这突然化身成为顽童的丹尼尔，陆离哑然失笑，“所以，里面会有怪物出来吗？就好像’怪兽电力公司’一样？”

丹尼尔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由笑了起来，用力跺了跺脚，学着那部动画片里的苏利文，还配合地咆哮了两句，这孩子气的模样和下午那专业理智的形象着实相去甚远。

丹尼尔转过身，推开了大门，用手电筒在屋子里照了照，“找到了。”手电筒的光束指向了左前方的角落，一块军绿色帆布盖着一个箱子大小的物体，“哪，那就是我们的希望。”

丹尼尔走了上千，将帆布掀了开来，然后一台小型发电机就出现在了眼前。

陆离的眼睛里不由露出了好奇的光芒，他还从来不曾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过发电机。其实，说是发电机，但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型引擎，那种机械的质感着实特别。

“这是手动发电机吗？”陆离好奇地询问到。

“对。因为马场经常出现临时停电的状况，所以我们就自己准备了发电机，应付一下紧急情况。”丹尼尔用嘴巴咬住了手电筒，然后拉动了发动机的拉绳，用最原始的方法，一下，再一下，扯动起来，引擎快速运转起来，那轰鸣声打破了宁静，瞬间整个屋子就变得无比喧闹起来。

可是丹尼尔用力扯动了好几次，发电机似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不得不暂停片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我可以尝试看看吗？”陆离主动询问到。

丹尼尔连连点头，“当然。”他松开了把柄，让开了位置，半开玩笑地说道，“本来，这事不应该由客人来完成的，但年纪大了，现在的力气已经退化了。显然，我需要一些帮助。”

陆离抓住了把手，稍稍停顿了片刻，“如果我把机器弄坏了，我可不负责赔偿。”

“那么今晚就要在黑暗中度过了。”丹尼尔的态度也很是随和，“现在是时候准备打火机了。”

陆离调整了一下手指，然后用力拉扯起来，牵扯重量比想象中要沉了许多，双脚踩着地板，腰腹扭转，手臂发力，拉绳才能拉起来，然后就可以听到引擎快速旋转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一次比一次更加用力，一次比一次更加饱满。

陆离莫名有一种弯弓射大雕的荒谬感。

从产生了记忆以来，就习惯了电和光的存在，所有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现在，却重新遁入黑暗，必须依靠双手来完成发电的动作，就好像钻木取火般，原始，粗粝，却充满了力量，这种过程着实奇妙。

突然，“啪”，就是这样清脆的一声，窗外的灯光就明亮了起来，奶黄色的灯光撕破浓浓的黑暗，重新将光明洒落在这片土地上，瞬间的爆发，充满了神奇，仿佛肌肉里所有的能量注入了发电机之中，然后演变成为了光和电。

这算是物理里的动能转换为热能吗？

“啪”，又是一声脆响，懒洋洋的灯光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明亮而饱满，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快速褪去，不知不觉中，木屋里平添了一抹温暖。丹尼尔打开了开关。

一秒黑暗，一秒光明。

陆离松开了手柄，看着快速转动的发电机，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就绽放了开来。所以，钻木取火，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丹尼尔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之前，有一个中东人过来这里，因为下暴雨，不得不在这里居住一个晚上。那个晚上也停电了。”

陆离转过身来，轻快地说道，“然后，你也展示了手动发电机的发电过程吗？”

“是。”丹尼尔只是简洁地回答了一个字，就没有下文了，这反而是让陆离愣了愣，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试探性地询问到，“他不习惯？”

丹尼尔耸了耸肩，撇了撇嘴，“他当晚就被吓跑了。花了三十分钟，打通了电话，派了一辆直升飞机过来，然后冒雨飞去沃特福特了。还好，后来暴雨渐渐小了下来，直升飞机的起降没有收到影响，否则，我怀疑他会不会直接骑着马就离开了。”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有一种荒谬感，陆离直接笑了起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过是停电而已，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不都是会停电吗？除了五角大楼吧。”

“我也不知道。”丹尼尔一脸无辜地摊手，“我猜，手动发动机这种简陋而原始的方式，让他联想到了被困在沙漠里的时候吧。你可以看看我们的周围。”

无边无际的草原，远端则是群山环绕，与世隔绝。真正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怎么看都像是名侦探柯南故事里，事件发生的完美场所。

陆离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摸着自己的下巴，“我现在也考虑是否应该叫一架直升飞机了。”

丹尼尔瞥了陆离一眼，视线落在了他的手掌上，“还是先把你虎口的油渍擦一擦吧。”两个人都不由莞尔，丹尼尔将放在旁边的帆布收了起来，“一会，就寝之前，再过来把发电机关掉。明天上午应该就会有人过来检查路线，把电缆维修好。”

“如果由阿加莎克里斯蒂来写剧本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故事就精彩了。”陆离笑呵呵地说道，惹得丹尼尔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阿加莎克里斯汀，英国最著名的女侦探小说家之一，并列为三大推理文学宗师，根据吉尼斯世界纪录统计，阿加莎是人类历史上最畅销的著书作家，而将所有形式的著作都计算在内，只有圣经和威廉莎士比亚的著作的总销量在她之上。

陆离此时提起阿加莎，暗示的就是她赫赫有名的一套小说，“无人生还”。故事的结局犹如书名。

丹尼尔和陆离重新回到了主屋，两个人慢慢悠悠地坐下来泡茶，聊起天来。东尼和布兰登两个人都不太感兴趣，可是理查德和其他人都坐过来凑热闹，可以看得出来，爱尔兰和英国一样，茶文化的基础确实浓厚。

夜深了，一夜好觉。

第二天早晨起来，电力正常运转，陆离还以为电缆修好了，正纳闷着，爱尔兰人的办事速度怎么如此之快，不是都说，欧洲人办事慢吗？可走出屋子，就可以听到手动发电机运转的轰隆声，陆离哑然失笑。

第一件事，陆离就再次骑着马出去溜达了一圈，又体验了一把风驰电掣的感觉。

之前在牧场已经养成了每天遛马的习惯，过去这段时间都没有机会，反而是不习惯了；好不容易，再次骑上马背，再次感受着晨曦，真是久违了。

陆离还是选择了黑色松露，经过了昨天的磨合，今天的默契有所进步，且不说速度是不是更快了一些，但是在马背上的流畅和自如却让人沉浸其中，肆意狂奔，浑然忘我。似乎就连狂风都追不上自己的脚步。

原本只打算跑三圈的，结果跑了五圈，这才依依不舍地骑着马，朝着马厩方向前进。后背出了一点点汗，远远地就可以看到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理查德也在其中，他主动迎了上来，笑呵呵地询问到，“昨晚休息得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吧？这里的条件没有那么完善，很多人都不太习惯。”

“很好。”陆离牵着黑色松露走了过来，神清气爽，心情舒畅，“一张床，一张被子，还需要什么呢？丹尼尔呢？”

“他去母马的马厩了，例行视察。”理查德简单地回答到，“电缆的维修还要一会，看起来像是被野猪撞断了，估计到中午就通电了。”

“维修人员怎么来得如此快？我还以为，至少要等下午了。”陆离停下了脚步，却发现黑色松露根本安分不下来，躁动地来回踏步，不断牵扯着缰绳试图离开。果然，纯血马的生活习性有太多太多的不同了。

“我们这里几乎每隔半年都会来一次，维修人员早就习惯了。”理查德随意地解释到，“更何况，我们每一年缴纳的税收就比整个费萨德还多。”

后面这句才是重点吧。

黑色松露不断地往前走，陆离没有再继续多说下去，带着黑色松露回马厩，可是黑色松露却一副不愿意回去的姿态，一直拉着陆离朝训练场方向走，这让陆离哑然失笑。拍了拍黑色松露的脖子，“伙计，早晨的份额已经结束了，上午和下午的份额，待会再说。”

好不容易才把黑色松露护送回去，然后喂了他一些胡萝卜，小家伙心满意足地开始放松享受起来。小日子甚至比陆离还要滋润。

结束了晨间运动，陆离就朝着母马的马厩方向走了过去，还没有抵达目的地，丹尼尔和布兰登两个人就并肩走了过来，看到陆离，丹尼尔就扬声说道，“怎么样，黑色松露今天跑得怎么样？”

“我觉得，他应该有点喜欢我了。”陆离的回答让丹尼尔笑了起来，“配种的话，需要挑时间吗？”

“不用，你们准备好就可以了。”丹尼尔说道，“一般来说，公马一周可以配四到六次，每次的时间也就不到三分钟。如果你决定好了，我们今天下午就可以完成工作。”

“呼，这可不是我脑海里描绘的情况。”陆离开起了玩笑。

丹尼尔却是诧异地说道，“你真重口味，居然还描绘这样的画面？”

286土豪手笔

“你真重口味，居然还描绘这样的画面？”

如此一还击，陆离顿时就变得狼狈起来，不过他也不慌张，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此说来，我到美国时，学习俗语的第一个，朋友告诉我，每个男人都喜欢被称为大头钉（Stud，另一意思为’种/马’），这是错误的咯？”

丹尼尔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似笑非笑，“我想，他们应该是电影看多了。”

成人的动作电影。许多此类电影都会用“Stud”这个词来吸引受众群，而且往往都是一个场景多人参与。

陆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丹尼尔，“我不知道英国人也看此类电影的。你知道，贵族，禁/欲，衣冠楚楚，什么的。”丹尼尔是英国人，不是爱尔兰人。

那调侃的眼神，让丹尼尔有些狼狈——陌生人之间，还是不太适合聊如此大尺度的话题。

“怎么了？英国人怎么了？”东尼的声音欢快而好奇地询问到，抬起头，就可以看到东尼和布兰登两个人从马厩里走了出来，布兰登穿着工作服，衣服上还粘了一些土壤。

陆离但笑不语，视线投向了丹尼尔，把回答的权利交给了他，丹尼尔已经恢复了平静，镇定自若地说道，“英国人对赛马总是格外热衷，这与贵族文化有着天然的契合，却又格格不入，不是吗？”

“问题就在于，英国人喜欢观看赛马，却不喜欢自己赛马。”东尼开起了玩笑，这让大家都轻笑了起来。

丹尼尔借机就转移了话题，“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进行配种。现在就看，做决定的那个人，是否已经有想法了？”

视线纷纷落在了陆离身上，他微笑地点点头，“是的，我想要选择茉莉花作为母马，然后由弗兰克尔完成配种。等等，是不是只要我一个人有这样的错觉？我觉得这就好像在古代的皇宫里，我正在为国王挑选今晚的侍/寝妃子，当然，这是高贵一点的说法，通俗一点就是拉皮条的。”

丹尼尔和东尼两个人都没有忍住，噗嗤一下直接就笑了起来，被陆离的幽默完全逗乐。

可是站在旁边的布兰登却是满脸惊吓的神情，瞪圆了眼睛，眼底深处的亢奋一点一点地往上翻涌，“……十四，你是说真的？”布兰登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你真的决定了？弗兰克尔？”

三十五万美元，再加上十万美元。这一口气就去了四十五万美元。

对于一个年收入平均稳定在三万美元以内的牛仔来说，这就是天价。难以想象的数字。这也就意味着，他要不吃不喝地工作十五年，才能有这笔收入，而且还是在没有任何花销的情况下。十五年，这几乎相当于他的半辈子了。

布兰登的话语不由就有些磕磕绊绊起来，“真的吗？弗兰克尔？”他已经词穷了，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

这次旅行出发之前，布兰登和东尼一样，完全没有太高的期待，仅仅只是当做一趟商务之旅。在布兰登的脑海里，能够购买到一匹纯种/马，回去完成配种，这就已经十分难得了。就好像东尼看到罗曼尼康帝一样，他看到库摩马场也是无比激动。如果说，

如果说，他一丝一毫都没有想象过，他们可以购买一匹纯血马，然后用最顶级的种/马完成配种，那肯定是在说谎。可真正实现的时候，布兰登还是觉得没有真实感，仿佛所有都只是一个假想。

陆离可以理解布兰登的心情。

他至今都还记得，当初第一次为牧场购买马匹的时候，柯尔带他前往集市，当时他对纯血马完完全全没有任何妄想，甚至还嫌弃纯血马太麻烦，不好伺候，不太适合云巅牧场。但是现在，所有一切都正在发生中。

“是的。”陆离没有任何犹豫，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布兰登张了张嘴巴，然后猛地合拢了嘴巴，差一点就咬到舌头，狂喜的心情瞬间汹涌而来，将他彻底淹没。

站在旁边的东尼也是瞪圆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这毕竟不是他的专业，惊讶的力度也就没有那么凶猛，他用肩膀撞了撞布兰登的肩膀，“嘿，伙计，我们牧场就要有纯血马了。”

布兰登难得一见地没有还击回去，而是愣愣地点点头，“是啊，我们牧场就要有纯血马了。”

丹尼尔认真地看向了陆离，“你确定好了吗？”陆离露出了微笑，给予回应，“确定好的话，你先回到主屋，填写几份表格，我这里做一下准备。过一会，我们就可以投入配种工作了。”

“再好不过了。”陆离干脆利落地说道，转身迈开了脚步。

脚步不由自主就轻快了起来，陆离知道这是一笔很大的钱，当初拍卖那一幅德加，入手的现金才不到九百万。换而言之，他的资产远远没有达到如此挥霍的级别，不过陆离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做出了选择，决定为牧场好好地投资一笔，让云巅牧场真正地成长起来。

陆离回到主屋，找到了理查德，在他的帮助下，先是确认了茉莉花和弗兰克尔的健康检查报告，然后完成了表格的填写，白纸黑字地确定了下来。然后陆离就和理查德重新回到了马厩，丹尼尔已经做好了准备。

高大的弗兰克尔身姿矫健、肌肉匀称，那强大的爆发力隐藏在柔顺的毛发之下，让人忍不住就在脑海里描绘他在赛场上奔跑的英勇身姿，不过，陆离还没有靠近，仅仅只是马厩里多了几个人，弗兰克尔就开始不断喷着鼻息，暴躁地踩着蹄子，表示抗议，脾气着实不小。

另外一个马厩里，茉莉花一身栗色的毛发犹如流水一般，优雅的身姿充满了艺术的美感，一举一动都带着迷人的风韵，长长的马鬃垂了下来，周围一点风都没有，它们却轻轻飘扬起来。仅仅只是一眼，陆离就喜欢上了它。

如果成功受孕的话，茉莉花就将跟随着它们回去云巅牧场，成为牧场的一份子。

“你想要留下来吗？”丹尼尔换上了工作服，一丝不苟地完成准备，脸上的玩笑也消失不见，重新恢复了专业的模样，“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观看配种过程。我想，他们不会介意的。”

“呃，我想我还是算了。”陆离摆了摆手，“观看视频是一回事，观看现场演出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还是我负责拉红线的？这总让我有一种拉皮条之后，还要榨干手下最后一点剩余价值的荒谬感。”

陆离的调侃让东尼和理查德双双笑了起来，可是丹尼尔却意外地没有任何回应，抬了抬下巴，“自行随意。”

这就是在赶人了。陆离挑了挑眉，却也不介意，转身离开了马厩，东尼也和他一起走了出来。注意到陆离询问的视线，东尼解释到，“我对动物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奇。”那略显生涩、尴尬的表情，逗乐了陆离，轻笑起来。

不一会儿，马厩里就传来了马匹的嘶吼声，一些轻微的躁动，还有杂乱的声响，沉重的喘息声变得若有似无，渐渐消散在空气之中。战况听起来似乎有些激烈。

陆离和东尼两个人的表情不由有些尴尬起来，这场面着实太荒谬了，陆离觉得自己好像在偷听墙角，但问题就在于，他为什么要偷听墙角呢？这根本就没有偷听的价值。

如此一想，反而是放松了下来，“我想，弗兰克尔是库摩马场最顶级的种/马，那是有原因的。”

一句话，陆离就成功地让气氛缓解了下来，东尼放声大笑起来，然后身后就传来了丹尼尔的声音，“你们在聊什么？如此开心？”

转过身，就可以看到走出来的丹尼尔，可是理查德和布兰登两个人却没有一起出现，“哦，他们还在处理收尾工作，但配种的过程已经完成了。”

“这么快？”东尼惊呼出了声，低头看了看手腕，然后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戴手表，“这就好像……六十秒？然后就结束了？”

丹尼尔和陆离交换了一个视线，两个人都不由莞尔。

丹尼尔解释到，“是的，一般马匹的配种过程只需要两到三分钟。传说中的一个小时之类的，那都是人们的臆想。”

东尼脸上浮现出了失望的神情，谁都不知道他的脑袋里产生了什么联想。

丹尼尔笑了笑，然后看向了陆离，“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会看看茉莉花的受孕情况，然后再进行相对应的配套健康检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不久之后，茉莉花就会护送到你的牧场去了。”

丹尼尔继续迈出了步伐，稍稍远离了马厩，然后这才掏出了一盒香烟，递给陆离和东尼示意了一下，不过两个人都摇头拒绝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自己叼了一根，点燃，然后这才接着说道，“如果你们不赶时间的话，我建议布兰登最好留在这里，一周到两周的时间，如果有三周就最好了。”

“许多专业的知识，他需要好好学习一下。当然，他的基础功底很不错，短时间之内，他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驯马师。但，正如我说的，他需要时间。”丹尼尔认真地说道，“纯血马和其他马匹的照料方式是不同的，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有很多。”

陆离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点了点头，“没问题。”

丹尼尔愣了愣，没有预料到陆离的干脆。大部分人对这些专业技术都不太重视，认为没有专门培训的必要，又或者是到英国去聘请那些所谓的“资深驯马师”。可转念想一想，丹尼尔就反应了过来，站在眼前的是陆离，撰写匠人专题的陆离。

丹尼尔哑然失笑，心情愉悦地点点头，“好。”

287一掷千金

原本陆离仅仅只是打算在欧洲停留三周时间左右，但现在看来，时间估计要往后延长了。

只要布兰登能够学习到真正过硬的技术，那么一切都没有问题。更何况，陆离是知道的，这些专业技术是用金钱都买不到的，丹尼尔愿意教授布兰登，这是好事。

“除了茉莉花之外，你还有其他的需求吗？”丹尼尔心情顿时就变得愉快起来，他喜欢眼前这个中/国小伙子。

“当然，我的牧场不可能仅仅只有一匹纯血马吧，那么她就太孤单了。”陆离笑呵呵地说道，“我还想要购买一匹年幼的纯血马，公马。”

至少需要有一匹公马和一匹母马，未来云巅牧场才能够继续繁衍下去。

先让茉莉花完成第一次受孕，然后把马驹生产下来；然后他们另外购买一匹马驹，届时就已经长大了，等到可以配种的时候，再和茉莉花进行第二次配种。

“嗯。”丹尼尔一下就明白了陆离的计划，“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四岁的？还是再更小一些？”

一般来说，公马从三岁就可以开始配种了，不过为了保护马驹，育马人都会选择四岁的时候再开始配种。

适龄的公马，这也就意味着他是有发展前景的。可能在赛场上有所作为，即使不是太优秀，但如果可以跻身前十名，身价也会暴涨；可能是在繁殖方面有着突出表现，要么数量要么质量，衍生出大量后代，身价也会水涨船高。

“最好是两岁左右的。”陆离迟疑地投去了询问的视线，“还是说更年轻一点，会比较合适？”

他需要的不是明年就可以投入配种的，可以再等一年到两年。他的计划是纯血马就继续衍生纯血马，确保这一匹赛马的竞争力。与云巅牧场目前所拥有的的马匹区分开来。

“两岁是十分合适的。”丹尼尔点头给予了肯定，他认真想了想，“我们马场现在有几匹马驹符合你的要求，我们一会可以慢慢挑选。”

“好的。”陆离的采购还没有结束，“你这里有阿拉伯马？又或者是安达卢西亚马吗？”

阿拉伯马和安达卢西亚马都是纯种/马，而且是其中血统高贵、品质优秀的纯种/马，阿拉伯马甚至被称为世界上最好的马，价格虽然比不上纯血马，但也是一掷千金的；安达卢西亚马是障碍赛、跳跃赛的最佳马匹，不少奥运会的马术项目都会选择它作为坐骑。

陆离打算购买几匹阿拉伯马或者安达卢西亚马，然后作为种/马，与牧场现有的马匹进行配种，培育出适合德州赛马以及牛仔大会的马匹。

事实上，这是陆离和布兰登最初的计划。阿拉伯马和安达卢西亚马是他们的主要目标。

“有是有的。”丹尼尔并不意外，“可是，阿拉伯马现在最大的培育基地是在美国。即使是阿拉伯富豪也在美国选购阿拉伯马，而不是欧洲，也不是阿拉伯国家。”丹尼尔友善地做起了介绍。

“现在全世界所有培育阿拉伯马的国家都有自己的血统登记簿，但这些都要经过世界阿拉伯马组织的批准才行，都是采用’封闭式’的血统登记簿，就是说，只有双亲都有血统登记簿才行，这样才能保证血统的纯粹和品质的稳定。”

陆离并没有打断丹尼尔的话语，一直等他说完之后，这才微笑地说道，“是的，我知道。”

购买阿拉伯马，美国才是最正宗的地方，但美国的阿拉伯马十分抢手，撇开价格不说，现有的马匹全部都有主人了，而即将出生的马驹也都有人预定了。价格被土豪们炒作得十分不正常，陆离不认为自己可以和阿拉伯的土豪们竞争——即使可以，代价也太大了。

欧洲的阿拉伯马血统一样纯正，但相对而言价格就正常多了。

丹尼尔点点头，“马场现在就有一匹正值壮年的阿拉伯马，都是登记过的。不过，我个人更加推荐安达卢西亚马，我们有一批三岁到五岁的安达卢西亚马，品质格外出色，上一周有两名奥运会选手，为了2020年奥运会做准备，过来这里挑选了两匹马。”

和阿拉伯马一样，安达卢西亚马也重视血统的纯正，不过要求没有那么严苛，他们与不同马匹的杂交也都能够出现品质优秀的马匹。简单来说，性价比更高一些；而阿拉伯马则更加土豪一些。

“你是专家，我当然愿意听从你的意见。”陆离落落大方地说道。

不一会儿，理查德和布兰登两个人就走了出来，完成了所有后续工作。

陆离把培训计划的事告诉了布兰登，果然布兰登立刻就亢奋了起来，摩拳擦掌，有些忐忑，又有些拘谨，看着丹尼尔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丹尼尔不由莞尔，“育马的工作十分困难，需要耐心，更需要细心。慢慢来吧，急于求成最要不得。”然后丹尼尔就看向了陆离，“走吧，让我们看看，马场能否满足你的需求。”

布兰登不明所以，陆离却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招呼着布兰登，跟着丹尼尔一起走向了另外一个马厩。

库摩马场果然是顶级马场，各类马匹应有尽有，而且配套设施都十分完善，让人眼花缭乱。

陆离先后看过了阿拉伯马，还有安达卢西亚马，以及其他几种顶尖的纯种/马，这是布兰登熟悉的领域，他顿时就变得积极主动起来，发言也增多了起来，询问了丹尼尔的意见，又与陆离商议了之后，他们最后选择了安达卢西亚马。

安达卢西亚马是世界上最古老也是最纯正的马种之一，骄傲而优雅，驯良而温和，平易近人，他是西班牙小孩最常骑乘的马匹，同时也是在各种表演和游行场合之中，具有爆发力和优雅风度的品种。

看到安达卢西亚马的第一眼，陆离就喜欢上了这种/马，完全就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马匹，贵族式的长相，有力而覆盖浓密鬃毛的颈部，体型匀称和谐，肌肉坚实有力，每一个脚步都带着特有的韵律，彬彬有礼的气质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迪士尼动画电影里，白马王子骑的是不是这种/马？”陆离轻轻抚摸着马匹的后背，感受着掌心底下的肌肉线条，

“是的，他的别名叫做’国王之马’。”丹尼尔笑呵呵地介绍到，“奥地利、德国、西班牙的皇室都选择他们作为国王的坐骑。不仅如此，在战争时期，他曾经也是适用最为广泛的战马。你之前看过那部叫做’战马’的电影吗？”

“看过，那就是安达卢西亚马吗？”陆离仔细看看，确实和电影里的骏马十分相似。

“不，小说里的原型是农场干活的小马。不过，在拍摄电影的时候，为了突出骏马的形象，打动观众，史蒂文斯皮尔伯格选择了安达卢西亚马来进行拍摄。”丹尼尔的解释让陆离恍然大悟，看着眼前的马匹就越发喜爱起来。

相对于阿拉伯马来说，安达卢西亚马稍稍便宜一些，价格浮动区间也比较大，最便宜的五万美元一匹，最昂贵的却是五百万美元也有。

布兰登挑选了四匹安达卢西亚马，这就已经足够云巅牧场的配种了。毕竟，牧场也只有三十五匹马而已。

随后，在丹尼尔的指引下，陆离又挑选了一批两岁零三个月的纯血公马，名字叫做白十字，因为他的额头有一撮白毛，就是白色的十字。

这匹纯血公马的赛场表现不错，虽然没有上过正式赛场，但之前曾经有骑手看上过他，试训了两周，最后骑手放弃了白十字，原因只是因为他在冲刺阶段的爆发力略微有些不足。但除此之外，白十字的表现都无比优异。

没有能够走上赛场，白十字在同龄马匹之中的优秀还是不言而喻的，这一点和茉莉花有些相似——年轻、优秀，但没有证明过自己，所以成交价格虽然昂贵，却在可以接受范围之内，三十万美元。

对于动则上千万的纯血马来说，如此价格甚至可以说是物美价廉。

种/马的选购总算是到一段落了，四匹安达卢西亚马，一匹受孕的纯血母马，一匹年幼的纯血公马，云巅牧场的马场总算是拥有了复兴的资本。作为代价，陆离签署了一张一百一十五万美元的支票，完成了库摩马场的挥霍。

足足一百一十五万！

这不仅是云巅牧场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支出，而且让陆离的银行账户一下就缩水了九分之一还多，真正是一掷千金。但云巅牧场的未来，却值得期待。

“十四，接下来一段时间，布兰登都要留在这里学习。”东尼摩擦着手掌，激动地说道，“那么，我可不可以到其他葡萄酒产区去看看？比如说波尔图，那可是全世界销量最高的产区，虽然他们都不是罗曼尼康帝，但他们的产业链冠居全球。我还想要去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葡萄酒产区看看，四处游历一番。你觉得怎么样？”

“没问题。”陆离看着亢奋的东尼，不由就笑了起来，“如果是为了葡萄园，那么我出资赞助这次旅行，最后能够有足够的收获。回去之后，我们的葡萄园也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当然！当然！”东尼连连点头，笑容绽放了开来，急切地表忠心，“相信我，我一定不负使命！”

288美女小偷

陆离在库摩马场停留了足足五天，不是因为茉莉花，而是因为丹尼尔，他对丹尼尔进行了深入的采访，不仅真正了解了育马人行业的现状，对整个赛马行业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随后，布兰登就留在库摩马场学习，而陆离和布兰登则回到了伦敦。布兰登马不停蹄地飞往了波尔图，展开葡萄酒的实地考察之旅，陆离留在了伦敦，放松下来享受自己的假期。

不同于美国的大开大合，英国是一个处处充满历史沉淀的国度，虽然他们的历史并不长也不丰富，不要说和中/国相比较了，即使和法国、意大利等比较起来，也没有明显的优势。但属于英国的文化底蕴还是赋予了这片土地独特的味道。

位于伦敦城市中心偏东北侧的国王十字火车站，是伦敦乃至英国最为繁忙的火车站之一，不过自从“哈利波特”系列小说问世之后，这个火车站就举世闻名，只因为故事主人公们前往霍格沃茨的火车，就从国王十字车站始发，著名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更是吸引了无数游客前来朝圣。

陆离已经在旁边站了二十五分钟，来来往往的游客就没有停下来过。现在是八月，正是旅游最旺季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潮络绎不绝，甚至因为前来朝圣的游客着实太多了，还一度影响到了车站乘客们的正常通行。

在“哈利波特”的小说里，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是位于九号站台和十号站台之间的分隔砖墙。

但事实上，九号站台和十号站台位于车站主体分离的建筑内，而且将两个站台分开的不是一道墙，而是两条铁路。JK罗琳有意将这个地点选择在了车站的主体部分，但她记错了站台的编号。

在系列电影的拍摄过程中，车站的场景是在主车站的四号站台和五号站台之间拍摄的，剧组把站台号码改成了九和十。值得一提的是，电影里拍摄的外景，却是另外一个车站圣潘克拉斯站，因为剧组认为它的哥特式外观比真正的国王十字车站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现在，因为系列小说和系列电影的巨大成功，无数游客前来此处寻找哈利波特的踪影，所以伦敦市政厅在国王十字车站九号和十号站台所在的附属建筑里，专门竖立了一个铸铁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标志。

在标志的底下，半辆行李手推车模型显示着魔法奇迹发生的过程：手推车靠近通道的一半是可以看见的，而另一半则似乎穿过墙壁消失了。

每一位拜访的游客都会抓住手推车的把手，模仿哈利波特的模样，试图穿过墙壁，抵达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然后拍照留念。

陆离现在就站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旁边，可是排队等待照相的人浩浩荡荡，根本看不到尽头，他还是转身离开了，转而前往电影拍摄的四号、五号站台游览。

现在的四号和五号站台，就是普通的正常站台，不少乘客都站在站台等待着，火车来来往往，一派日常生活的景象，完全看不出魔法世界的痕迹。

忽然，一阵人潮汹涌而过，远远地一列火车正在缓缓进站，陆离往后让了让，试图让开空间，让乘客们可以顺利通过，不过他和人潮的方向正好相反，着实有些难度，他不得不改变方向，朝着侧面移动。

就在这时，他感觉有人撞了一下自己，他本来是没有太多想法的，人群之中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肢体接触着实不少，轻轻拍打一下，着实再正常不过了，但直觉之下，陆离却是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原本放着钱包的口袋顿时就扁了下去。

遭遇小偷了。

在国内身经百战，经历过各式各样骗局和小偷，陆离的第一反应果然是正确的。

老实说，如果不是这汹涌的人群，对方想要得手都不容易，欧洲和美国小偷的段数远远比不上国内，他在国内都已经很多年没有丢过东西了，没有想到却在伦敦栽了跟头。

但此时不是懊恼的时候，钱包里不仅有现金，而且还有信用卡以及美国绿卡、驾照，丢掉的话事情就十分麻烦，陆离抬起头，踮起了脚尖，在人群之中寻找着异样的身影。

人来人往之中，陆离可以清晰地看到朝着不同方向行走的人并不多，视线里也就看到五、六个，他快速识别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加快脚步，一下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直觉再次拉响警报，陆离也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但脚步已经快步跟了上去，在电光火石之前，任何一点耽搁都可能导致彻底错失对方的踪影。即使是判断失误，那也只能将错就错了，就当做花钱买一个教训。

陆离拨开了人群，大步大步地冲了过去，可是由于汹涌的人潮，再加上错过了先机，他和对方的距离正在一点一点拉大，好不容易等他拐过弯角，整个车站的候车大厅就在视线里铺陈开来，成百上千的游客黑压压地扑面而来，仿佛视线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是人，无处不在，那喧闹的景象一时间就让陆离愣了愣，但他还是眼尖地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高挑的女人，身材丰满，玲珑有致，黑色的长发犹如瀑布一般垂坠下来，穿着一件T恤搭配牛仔裤，普普通通的装扮，没有什么特别的，在人海之中偶尔吸引一些视线，却也不张扬。

可是这个背影却越发确定了陆离的猜测，她的脚步一直都很快，没有携带行李，没有携带相机，仅仅只有一个小小的手提包，看起来正在赶时间一般，飞快地离开车站。

陆离的脚步完全没有停止，快速跟了上去，可是走到车站门口时，视野再次变得更加开阔，然后他又失去了那个女人的身影，花费了一番功夫，这才看到右手边的巷子口，只留下一抹残影，陆离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但他没有思考的时间，飞快地跑了过去。

先后两次时间差，让陆离处于完全不利的状态，等他跑到巷子口时，整个巷子都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身影。

巷子的两侧是复古的居民住宅，简单数一数窗口，视线之内就可以看到二、三十个房间，一楼的入口更是数不胜数。换而言之，那个女孩可能进入任何一个大门，无数种可能，甚至于刚才他看到的残影就是错误的，那个女孩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一个方向，他的判断完全失误。

陆离还是不甘心地走到巷子的尽头，四处搜寻了一番，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身处在异国他乡，身份证件被偷了，这下事情就麻烦了，陆离还不太确定，他是不是要先去中国大使馆开证明，然后再到美国大使馆办理相关文件，还是说有其他的流程。钱包里的现金倒不是很多，现在他们都已经习惯用信用卡了，只是更换了一些英镑而已。

他现在应该先给信用卡公司打一通电话，把信用卡冻结了才行。

重新走回来，陆离让自己冷静下来，接下来还有一堆事情需要处理。果然，行走在外，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啪”，耳边传来了一个打火机摩擦的声响，陆离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一扇门被推了开来，一个女人走下来，正在低头点燃着嘴里的香烟，她整个后背靠向了墙壁，修长的双腿犹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让视线忍不住就投了过去。

顺着双腿往上扫描，傲人的臀部曲线，纤细的腰部线条，汹涌的胸/部弧线，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却将洋溢的青春勾勒得淋漓尽致，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妖冶，性/感，却危险。

女郎抬起头，吐出了一口袅袅烟雾，那深邃的五官线条在雾气之中变得模糊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索其中的神秘。

然后她的视线就和陆离的视线碰撞在了一起，她感觉到了陆离探索的视线，却丝毫不害羞，反而还挑了挑眉尾，眼神火辣而大胆，甚至还有一些调侃，似乎正在发起挑战，也在发出邀请。

陆离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了起来，眼神意味深长，不缓不急地迈开了脚步，两个人的距离正在缩短，那位女郎直接扬声说道，“你就打算在那里看着？还是打算付出一点行动？”

没有掩饰的话语，很容易就让人想起站街/妓/女，不过她的身上却没有那种粗鄙、欲/望、廉价的气质，反而是有种原始的爆发力，狂野尖锐，热情洋溢。

“你确定？”陆离似笑非笑地说道，不知不觉中，脚步已经来到了女郎的身边。

女郎有些意外陆离的反应，一般来说，亚裔面孔总是稍显害羞，面对如此露骨的话语，往往就落荒而逃了。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陆离，然后脸色一变，转身就准备离开。

但，她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陆离单手支撑着墙壁，阻拦了女郎离开的方向，然后就看到对方准备闪躲的动作，右手牢牢抓住了女郎的手臂，同时左腿膝盖固定在女郎的双腿之间，牢牢地将女郎囚禁在原地，“很高兴终于看到你的正面了。”

她，就是那名小偷。

289隐蔽酒吧

女郎的神情有些慌乱，她想要逃脱，但是双腿和右手都被禁锢住了，失去了发力的先机，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完全任人宰割。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女郎狡辩到，“你知道，在英国，没有一位绅士会这样对待女士。”

陆离不由轻笑起来，“我知道，在英国，没有人会这样对待客人。你把我的钱包还回来，我们之间就没事了。”

“钱包？什么钱包？”女郎还是不愿意承认，那无辜的表情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陆离也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认错人了，毕竟，刚才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猜测。

这个女郎的确是那个黑色长发背影，但万一从一开始他就错了，根本就不是她偷的，另有其人呢？尤其是现在，女郎那无辜之中带着一些委屈的神情，确实让人不由开始自我怀疑。

可是陆离却捕捉到了女郎眼底的一丝狡黠，似乎正在得意着她的得逞。不管她是不是小偷，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十分享受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乐趣。

“我猜，那个刚才被你扔到垃圾桶的钱包？”陆离瞳孔微微一收缩，缓缓地说道，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试探着，然后他捕捉到了女郎眼底的一丝得意，“又或者是，你依旧放在口袋里的那个钱包？黑色的，短款的……”

女郎微微垂下了眼帘，神情里快速闪过一丝慌乱。

陆离哑然失笑，“拜托，现金你可以留着，但至少把钱包还给我，里面有我的证件。难道这不是偷窃行业里的规则吗？可以取走现金，但证件最好丢到邮筒里，然后由邮递员完成投递。”

女郎轻轻咬着下唇，眼神闪过一丝倔强，袅袅烟气不断在旁边氤氲缭绕，空气变得模糊起来，她似乎已经节节败退，退无可退，正当陆离以为她即将承认的时候，她却毫无预警地大喊起来，“救命！救命！警官，有人非礼我！”

陆离可以清晰地看到女郎眼底闪过的狡黠，得意洋洋，不等陆离反应过来，巷子口的方向就可以看到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官快步走了过来。陆离顿时就明白，自己又一次落了下风，他知道现在他们的姿势有多么尴尬，警官怎么可能不多想，他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们可以到警/察局去，然后好好讨论一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以控告我非礼，我可以控告你试图制造恐怖袭击。”

陆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牙还牙，以威胁对威胁，现在可不是退缩的时候，稍稍露出一丝胆怯，对方就会得寸进尺，那么他只会深陷泥沼，届时才是浑身张嘴都说不清了。

耳边传来了警官呵斥的声音，“先生，放开这名女士，快，放开这名女士！”

女郎显然没有预料到陆离的反应，又一次地。

恐怖袭击？这个帽子太大了，她可不愿意带，过去一年，欧洲大陆风声鹤唳，因为穆/斯/林的事情，安全问题屡屡受到挑战，如果眼前这个男人真的这样说的话，不管是不是真的，警方都要进行排查——她的住所可绝对不能进行排查！

“我只是偷了你的钱包……”女郎辩解到，但话语才说出口，她就看到男人嘴角勾勒起了一抹笑容。糟糕，被抓包了。

女郎死死地咬着牙齿，狠狠地盯着对方，愤愤不平，却又束手无策。

那名制服警官已经赶了过来，“放手，先生，放手！”

陆离抬起了双手，但是膝盖却没有松开，目光灼灼地盯着女郎。女郎可以感觉到陆离那威胁十足的眼神，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先生，我没事，我们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女士，你是认真的吗？”警官原本已经打算直接推开陆离了，但听到这句话，不由愣了愣，“他是不是正在威胁你？如果有情况的话，请不要担心，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的。”

女郎灿烂地笑了起来，“我是认真的。他是我的男友，刚才他不让我抽烟，我一怒之下，所以喊了起来。”女郎举起了自己手上的香烟，示意了一下，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然后朝着陆离抬了抬下颌，“是吧？亲爱的？”

那一句“亲爱的”，简直就在咬牙切齿，音节从齿缝之中挤了出来。

陆离也露出了一个笑容，配合演出，“亲爱的，你最好还是不要抽烟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为了身体健康，也为了肚子里的宝宝。”

女郎一口气就噎在了喉咙里，用力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真的太爱你了，甜心。”说完，女郎抬手就抓住了陆离的脖子，狠狠地吻在了陆离的唇瓣上，用力而凶狠地亲吻起来。

猝不及防之间，陆离又被对方暗算了一把，不过，他也不吃亏。他紧紧抱住了女郎，开始热烈地接吻起来，两个人都在抢夺主动权，接吻越来越激烈，浓郁的荷尔蒙气息似乎随时都要爆炸开来。

站在旁边的警官有些讪讪然，刚才是女郎主动亲吻那个男人的，看来他们确实是没事，只是小情侣在吵架罢了。他挥了挥手，想要警告两句，“狼来了”的故事总是让人警惕的，但看着两个热吻的情侣，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挥了挥手，甚至就连一句“再见”也没有说，转身就离开了。

一直走到巷子口，警官还是回头再次检查了一遍，发现两个人还是像连体婴一般，热烈亲吻。他摇了摇头，最后扬长而去。

女郎视线余光注意到了警官的离开，直接就推开了陆离，抬起手背，狠狠地擦拭了一下嘴角，恶狠狠地瞪着陆离，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满。

陆离举起了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模样，可是话语却没有丝毫退让，“我的钱包。”

女郎磨了磨牙齿，想要骂粗话，可是最终还是吞咽了下去，“我知道，我知道。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斤斤计较。不过是一个钱包而已。”那吐槽的话语，却没有任何效果，看着无动于衷的陆离，气呼呼地说道，“如果你不放开钳制的话，我怎么带你去取钱包？”

陆离歪了歪头，然后将左腿放了下来，往后退了半步，让开了空间，但女郎突然就一个矮身，准备逃出去。可是她的动作还没有做出来，陆离的双手就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整个人一头撞在了陆离的胸口里，就好像投怀送抱一般。

陆离可不会再次掉以轻心，刚才警官的小小插曲就是一个警告。虽然有惊无险，但一切皆有可能。

女郎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陆离一脸无辜的表情，礼貌地微笑着，这让女郎气得七窍生烟，没好气地说道，“跟我来。”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身后的这扇门，“放心吧，我不会耍花招了。不就是一个钱包嘛，还给你就是了。”

陆离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大门，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征，就是一个正常的居民住宅入口。

女郎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陆离松开了双手，却没有放松警惕，然后看着女郎推开了大门，示意陆离跟上。

大门后面到底是什么？是否是更加危险的地方？亦或者是什么神秘组织？他孤身一人，会不会把自己深陷于更加难以应对的危险之中？

陆离迈开脚步，进入了大门里，然后女郎就把大门关了起来。眼前一片黑暗，墙壁上挂着昏黄色的路灯，并不明亮，却增添了一抹神秘气息，隐约可以看到那富有历史的墙壁、走廊和楼梯，仿佛瞬间就从现代的伦敦，回到了数个世纪之前，这条走廊，就是时空隧道。

“直走。”女郎没好气地说道，然后走到了前面，大步大步地迈开脚步。

陆离跟在了女郎后面，走廊并不长，不过十五步远而已，尽头是一个楼梯，通往地下室，而不是楼上。顺着旋转楼梯往下走，两侧的路灯指引着脚步一路往前，恍惚之间，陆离觉得自己好像真正进入了“哈利波特”的世界，一步一步进入对角巷，感觉着实奇妙。

“哈哈，绝对不是这样！”

“我听说那小子有这个打算……”

“……我要再来一杯啤酒！虽然我很想要来一杯单麦威士忌。”

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无数嘈杂的嗓音汹涌而至，不是绅士的那种，不是贵族的那种，粗粝而原始，豪迈而爽快，带着英国的另一种气质，扑面而来。

然后陆离就看到了一个地下酒吧。

暗红色的吧台，老旧的货架，琳琅满目的酒瓶……一个中年大叔站在吧台里，粗糙的笑声在胸腔里响动着，吧台旁边坐着四、五名客人，即使现在还是下午时分，他们却是相谈甚欢、觥筹交错，浓郁的酒香在空气里弥漫，奶油色的光晕让时光的脚步都放慢下来。

陆离脑海里有过很多想象，但这却不是想象中的一种。

“安娜！这才出去不到五分钟，就带着一个男朋友回来了？”

“滚！”

“哦哦哦，安娜害羞了！看看这家伙到底是谁？”

“谁都不是。”

……

嬉笑声之中，陆离走到了吧台旁边，敲了敲桌子，对着酒保说道，“一杯单麦威士忌，不加冰。”

站在吧台里的酒保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陆离，“年轻人，没有必要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男人，上来就选择如此猛的酒精。”

那含糊不清的话语，陆离听得无比费劲，差一点就听不懂了。他却没有回应，只是用拳头再次敲了敲桌面，仿佛在敲门一般，“我还在等着。”

如此回应，让酒吧笑了起来，随后就摆放了一个杯子，然后为陆离带上了小半杯琥珀色的威士忌。

290一幅画作

和法国的咖啡馆、中/国的茶馆一样，酒吧在英国是人们日常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种源于罗马时代的休闲娱乐场所，几个世纪下来，沉淀了英国那古老而优雅、粗粝而纯粹的历史文化，咯吱咯吱作响的木头地板和忽明忽暗的吊顶灯光隐约可以窥见这个国家历史上的辉煌和璀璨。

这里所说的酒吧（Pub），不是那种现代年轻人云集的酒吧（Bar），而是聚集了打量平民百姓的公共场所，甚至被认为是社会性的机构之一，这里不仅仅喝酒和卖酒的地方，就好像教堂一样，往往是一个社区的中心，甚至是标志性建筑。

酒吧的繁荣在十九世纪达到了巅峰，伴随着铁路的兴起，各式各样的铁路酒吧应运而生，在当代的英国大型城市主要路段里，依旧可以看到许多维多利亚时期装饰奢华的铁路酒吧，仿佛可以穿行在时间的隧道里，窥见那些曾经的过往。

这就是一间古老的酒吧，正前方那个晃晃悠悠的酒吧架子，让人轻而易举就联想到蒸汽火车、双驾马车、尘土飞扬的过去。

陆离强烈怀疑，这间酒吧甚至比旁边的国王十字车站还要更加古老。

“到底发生了什么？”站在吧台里的酒保一边擦拭着啤酒杯，一边沉声询问到，那含糊不清的英式英语，对陆离来说真是一个挑战。他以为德州口音就够难缠了，没有想到，来到英国本土，居然还有更大的挑战。

陆离端起了面前的威士忌，喝了一小口，用舌尖细细地品尝着，辛辣而醇厚，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慢慢地享受。果然，一杯上好的葡萄酒，一杯上好的威士忌，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点亮一整天。

“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陆离的视线落在了吧台尽头的女郎身上，那名叫做安娜的女郎，她愤愤不平地踢着墙壁，发出闷闷的声响，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酒保回头瞥了安娜一眼，随即就恍然大悟起来，点了点头，“她偷了你的钱包？还是说其他贵重物品？”

陆离有些惊讶，他原本是没有打算直接戳穿安娜的，给对方留下一点面子，但没有想到，根本就不需要，陆离反而是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这不是她的第一次？”

酒保耸了耸肩，“但这是她第一次被抓到。”

陆离哑然失笑，“那么她的行为就不难理解了。”说话间，安娜又提了吧台一下，木板发出了沉闷的响声，然后酒保就大声呵斥到，“安娜，这是一个很老很老的建筑。我可不希望它就这样被拆散了。”

“放心吧，它没有那么容易散的。”安娜没好气地说道。

陆离微微皱起了眉头，疑惑地说到，“她看起来不像……”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典型的小偷，甚至看起来不像落魄子弟。恰恰相反，她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高雅的气质。

“不像小偷？”酒保呵呵地闷笑了两声，“的确不是。这仅仅只是为了寻求刺激，宣泄一下压力。”

陆离抿了抿嘴，没有评头论足，只是点点头，“那么也许我应该把现金也要回来。”如此回答让酒保抬起头，多看了他两眼，然后垂下了视线，继续忙碌着，“你的确应该。”

“嘿！你！”陆离听到一个性/感的呼喊声，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一团黑影朝自己飞了过来，条件反射地接住了，然后这才看到安娜那气呼呼的表情，瞪圆了眼睛，愤怒地说道，“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吧？”

陆离低头看了看，的确是自己的钱包，他将钱包放在了吧台上，微笑地对着安娜回答到，“这里是一个酒吧，不是吗？我正在享受着我的第一杯威士忌。”

“诺曼！”安娜对着酒保大声抱怨到。

酒保却根本没有回头，只是回了一句，“他是客人。”然后就看到安娜郁闷地转过身，重重地推开了后面的一扇门，嗙嗙嗙地踩着步伐，用浑身每一个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你应该检查检查。”诺曼对着陆离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桌子上的钱包。

陆离打开看了看，信用卡、绿卡和驾照都在，不过现金确实都消失不见了，他抬头看向了诺曼，“这里可以接受信用卡吗？”

“这一杯由我来请客。”诺曼干脆地说道。

陆离重新合起了钱包，“谢谢。”然后举起了杯子，朝诺曼敬了敬，喝了一大口。“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酒保总是在擦拭着啤酒杯，看在上帝的份上，现在根本没有多少客人，而这些杯子看起来也一点都不脏。”

“假装忙碌，总比站在这里发呆要更好。至少，客人看起来更加体面。”诺曼的回答十分直爽，没有任何的花哨，陆离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抬起头，陆离开始慢慢地打量整间酒吧，不得不说，时光沉淀的痕迹随处可见，让人忍不住细细地探索，好奇着这里到底见证过多少历史的变迁，又经历过多少时间的风霜。

不经意地，陆离就看到了墙壁上的那一幅画，用深褐色的相框过塑，昏黄的灯光之下，水彩的线条的轮廓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那是克莱斯勒大厦——戒指空间里两副画框画作的其中一幅，就是克莱斯勒大厦。

陆离忍不住就走了过去，细细地开始大量起这幅画。

单纯从外形看来，它确实是克莱斯勒大厦，它的笔触和线条都有些眼熟，那鳞次栉比的楼层看起来和戒指空间里的那幅画如出一辙！

这让陆离不由靠近了一些，细细打量起来，他越看就觉得越像。他对绘画的了解并不多，尤其是对线条和笔触的了解，几乎可以说是趋近于零，但是他对构图和光影却有足够的了解——摄影不是他的长项，却是记者必须接触的技能之一。

仔细审视之下，整幅画的风格确实十分相似。不过，眼前这幅画的用色似乎没有那么大胆，戒指空间里的那幅画对孔雀蓝的使用令人印象深刻，鲜艳而明亮，瞬间抓住眼球；但这幅画采用了更加浅的颜色，介于明蓝和薄荷蓝之间的色彩，太过活泼了，缺少了孔雀蓝的那种妖冶和深邃，这也使得颜色的层次感减少了一些。

更为重要的是，戒指空间里的画作已经完成了，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但是眼前这幅画作却只完成了三分之二，大楼下半部分的上色没有完成，地面上的阴影也没有处理完毕，可以看得出来，细节方面还是有所缺失。就好像……就好像更为粗糙一些。

当然，陆离只是一个门外汉，他的眼光不见得准确，这些只是主观的判断。但陆离却有种直觉，这幅画和戒指空间里的画作势必有些许联系。

“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整个人都贴上去了，否则，破坏了这幅画，即使把你的整个钱包压下来，你也赔不起。”身后传来了没好气的讥讽声，这让陆离猛地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重新出现的安娜，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挑剔地上下打量着陆离，浑身都散发着排斥的气息。

陆离却是笑了起来，指了指这幅画，“你知道这幅画是谁创作的吗？我是说，哪位画家？”

想当然地，陆离就认为是一位有名的艺术家，否则酒吧也不会把画作挂在这里了。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安娜直挺挺地就撞了回来。

陆离转过身，正对着安娜，“这位女士，你是不是弄错了情况？现在应该抱怨的人，是我才对吧？”

这话语让安娜双手叉腰、怒目圆瞪，“一个大男人居然如此小气，斤斤计较！”

陆离举起了双手，紧闭着嘴巴，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只是做出了一幅投降的姿态，似乎在说：我没有在抱怨，我也没有在生气。问题不在我这里。

看着陆离的这个动作，安娜一阵气闷，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身后传来了那几名客人的声音，“安娜，不要输不起。这位绅士没有把你拉去警/察局，也没有抱怨，你应该庆幸！”

“闭嘴！”安娜转过头，狠狠地朝着客人们大吼到，惹得大家都哄笑起来，看起来也是老熟人了。

再次转过头时，安娜的脾气总算是稍稍平稳了下来，看向了那幅画，“你竟然喜欢这幅画，说明你的眼光不错，至少艺术方面的品味不错。”

“我猜，我的眼力确实不错。”陆离的调侃让安娜瞪了瞪眼睛，几乎又要发怒，见状，陆离连忙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它的创作者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安娜皱了皱鼻头，拒绝回答。

“那幅画是来自一个老朋友。”诺曼的声音从吧台里传来，安娜立刻抗议地喊道，“诺曼！”

诺曼却根本不在意，接着解释到，“不是什么有名的画家，只是老朋友家里的收藏，摆放在这里，增加一点色彩。事实上，墙面上的画作都是来自老朋友的。”

“老朋友？”陆离表现出了自己的好奇。虽然他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但如果可以探查一番，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是的，我的朋友。”安娜强调地说道，似乎在暗示着，她是绝对不会为陆离做介绍的，而且还要从中阻拦！

说话间，楼梯的方向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然后就听到客人们纷纷呼喊到，“伊芙琳！”

诺曼的声音紧随而至，“老朋友到了。”

291淑女驾到

陆离转过头，看向了楼梯方向，然后就看到了一袭红裙。

鲜艳的大红色裙摆，犹如天边的一抹晚霞，轻轻舞动，氤氲的红色袅袅洋洋，张扬而热情，大胆而果然，那漫天漫地的红色穿越了时空隧道，翩然而至，刹那间就点亮了整个空间，让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那是一个年轻的淑女，看起来约莫二十四、二十五岁，一头深褐色的长发高高地绾成了发髻，露出了雪白温婉的颈部，凌厉的下巴线条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将那种不让须眉的飒爽和直率勾勒地淋漓尽致。

“伊芙琳，你今天不是上班吗？怎么有空过来？”安娜犹如一阵旋风般，一溜烟地冲了过去。

她叫伊芙琳，和她的个性相比，这个名字似乎更加温柔一些。陆离猜测着，也许是她的父母期待着自己的孩子更加内敛一些，看来，她让他们失望了。

“有一个客户约了我下午四点见面。我提早了一些出来，在这里喘口气。”伊芙琳脚步轻快，轻轻一个旋转，裙摆犹如花瓣一般绽放开来，她轻轻拥抱了安娜一下，随后就在吧台坐了下来，“一杯皮姆酒，诺曼。”

诺曼点了点头，“马上。”然后他抬起下巴指了指身后的陆离，“有人对你的那幅画感兴趣。”

“喔？”伊芙琳的尾音轻轻上扬了起来，转过身来，看向了陆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你的赏识，不过，这是一幅非卖品。”

“为什么呢？”虽然陆离也没有购买的打算，但却不由好奇起来，“难道经常有人想要购买这幅画？”

“不，你是第一个。”伊芙琳耸了耸肩，利落地说道，“不过，我一直都想要说这句话，你知道，卖弄一下，满足我的虚荣心。现在总算是说出来了，真是开心。谢谢，你点亮了我的一天。”伊芙琳走了上来，落落大方地伸出了右手。

陆离愣了片刻，然后嘴角的笑容就上扬了起来，握住了伊芙琳的右手，“不客气，我的荣幸。”

伊芙琳走到了油画的旁边，坐了下来，“你是真的喜欢这幅画？”

“不，我只是好奇。”陆离在伊芙琳的对面坐了下来，“如果我说，我看到过一幅类似的画，你相信吗？”

“哈，我当然相信。”伊芙琳没有任何迟疑，“克莱斯勒大厦刚刚落成的时候，几乎每一位画家都凑了热闹，绘制了一幅自己的克莱斯勒；即使是在欧洲，许多业余爱好者，支付不起船票，他们也会临摹一张。”

“就好像杰克道森。”陆离半开玩笑地说道——“泰坦尼克号”的杰克。

伊芙琳一下就捕捉到了这句话的幽默，笑了起来，“就好像杰克道森。”

“所以，这一幅画到底是谁画的？有什么特别的来历吗？”陆离将话题绕了回来。

安娜风风火火地就冲了过来，将伊芙琳的皮姆酒放在了桌面上，然后大声说道，“你知道干什么？这幅画又不卖，这是伊芙琳自己的隐私，你为什么要探查？你难道不知道，这在英国是十分不礼貌的一件事吗？”

“安娜？”伊芙琳扬起了尾音，拍了拍安娜的手臂，“这里是酒吧，不是高级餐厅。”

英国社会，至今为止，阶级观念依旧十分深厚，贵族意识深深地残留在生活的各个环节里。但是酒吧，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忽略阶级、放下架子，人人平等交流的空间。即使是女王在这里，也会放下架子，与民同乐。

安娜闷闷地瞪了陆离一眼，然后转身坐在了吧台旁，没有再继续说话，不过，陆离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耳朵拉得老长老长，正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就像个倔强的孩子一样。

“我的祖父。”伊芙琳没有故弄玄虚，直接回答到，“我的祖父是一位艺术爱好者，他最擅长油画。听我祖母说，他至少每周都会绘制一幅油画，即使是在二战爆发的时候也没有停止过。这是他留在家里的最后一幅画，你可以看得到，他并没有完成这幅画，因为他临时被派往了中/国，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所以，这幅画也就始终没有完成。”

“你的祖父也是英国人？”陆离试探性地询问到。

伊芙琳却是畅快地笑了起来，“不，不是，他是德国人，我也是德国人。我只是在这里工作罢了。”

陆离顿时就变得激动了起来，德国人，二战期间，派遣中/国，绘制油画，而且风格还如此接近。事情终于串联了起来！

虽然说，现在还有许多疑问没有解答，比如说，为什么这枚戒指会到袁清竹的那个老师手中；再比如说，为什么伊芙琳的祖父却消失了……诸如此类的细节问题，还有许多疑问等待求证。但如果说，这幅画的创作者，就是戒指空间的拥有者，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所以，他是军官？”追寻许久的答案似乎就近在眼前，陆离也有些急切，还有些亢奋。

伊芙琳却没有再继续回答下去，而是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认真打量了一番陆离，“你为什么如此好奇？”

陆离此时才注意到了自己的急迫。伊芙琳的祖父到底是不是军官，这和墙壁上的这幅画没有任何关系，显然问得太过仔细了；但陆离的想法却是，传闻中，那幅德加是从圣彼得堡抢走的，如果传闻是真的，那么德国军官就是最好的解释了——当然，军队的军需官也是一个不错的推测。

陆离稍稍往后退了退，让心情平复了一些，然后开口说道，“事实上，我拥有一幅画，看起来就像是这幅画的完整版，你知道，所有上色、所有线条都已经完成了。不过，我不知道它的创作者，我一直都十分好奇隐藏在那幅画背后的故事。”

“你是认真的？”伊芙琳微微皱起了眉头，一脸不太相信的模样。

陆离却不责备她，毕竟两个人才刚刚见面不到五分钟而已，伊芙琳愿意说那么多，已经算是十分热情好客了。

“说谎，肯定是在说谎！”安娜又一次见缝插针，嚷嚷起来，“他肯定是一个骗子！想要骗这一幅画！”

“就为了这幅画？”伊芙琳翻了一个白眼，直接吐槽到，把安娜噎住了，闷闷地转过身去，不满地抱怨到，“反正我觉得他不正常，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陆离也不辩解，而是掏出了手机。之前刚刚发现戒指空间的时候，他曾经拍下照片，询问玛丽安，这些绘画的来历，那些照片都还保留其中。

当然，他可以随时从戒指里把画作拿出来——之前一直想要挂在牧场的客厅，却一直忘记了，所以那幅画还在他的戒指里。但这样着实太过惊世骇俗了，他还是守规矩一点比较好。

翻找了一会，陆离就找到了照片，然后递给了伊芙琳。

“耶稣基督！”伊芙琳直接惊叹出了声，然后将照片放大起来，认认真真地审视着画作上的线条，但随即就摇了摇头，“这真的太模糊了，看不清楚。天哪，你的拍照技术真是太糟糕了，这灯光是怎么回事？这些阴影完全看不清楚。”

“我可没有预料到，这一次伦敦之行会有这样的相遇，所以，我没有从专业的视角进行拍摄。”陆离调侃地说道。

伊芙琳却丝毫没有羞涩，依旧一脸专业的表情，把手机递给了陆离，摇了摇头，“这不太清晰，没有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伊芙琳是艺术画廊的经理人，她是这方面的专家！”安娜解释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这让陆离恍然大悟。

陆离接过手机，“所以，你可以判断得出来，这幅画是你祖父画的吗？”

“如果我看到原画的话。”伊芙琳自信满满地点点头，“我的祖父的确是军官，纳/粹军官。”伊芙琳落落大方地说道，丝毫没有掩饰。德国人总是愿意直接面对他们的历史，反省、检讨，并且改进，“他一直都在战场上，最远的话，去过俄罗斯。噢，不，最远去过中/国。不过，在那之后，他就没有回来了。”

“在战场上牺牲了？”陆离不记得德国有加入中/国战场，倒是在二战之前，德国始终是中/国最主要的武器提供国，并且在定期会派遣代表团前往中/国。

伊芙琳摇了摇头，否定了陆离的猜测，“他被抓到集中营去了。”陆离愣了愣，他从来不知道，德国军官居然也会进入集中营？“官方的说法是，他包庇了犹太人，这在当时是绝对违法的。”

犹太人，陆离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阿尔伯特科恩，外婆的老师好像就是一个犹太人。只不过，这一切都是陆离的猜测，即使是袁清竹也没有办法给予确认了。毕竟，阿尔伯特去世的时候，袁清竹还是太年幼了，了解的信息并不多。

“他最后死在了集中营里。”伊芙琳说完之后，有瞬间的愣神，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之中，过了一会，她这才甩了甩头，把杂乱的思绪甩了出去，“祖母去世的时候，我整理了他们的物品，找到了他留下来的那些画作。他画的东西很杂乱，有静物，有人物，有建筑，还有模仿的画作，大部分都是模仿那些名家的画作。”

“老实说，他不是一名优秀的画家，笔触都太稚嫩了，只能说是一个爱好者。但这一幅克莱斯勒大厦，却可以看到他对色彩的运用，线条也很成熟，即使它还没有完成，所以，我把这幅画框了起来。”伊芙琳耸了耸肩，语气唏嘘地说道，“作为纪念。”

292河畔餐厅

原本，陆离仅仅只是有些好奇戒指空间的来历罢了。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被其他人得知了戒指空间的存在，还不知道会引发什么连锁效应；但出人意料地，事情的真相居然真的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这让陆离难免有些激动。

“我想要邀请你鉴定一下我的那幅画作，看看到底是不是你的祖父创作的，不知道你是否愿意？”陆离主动发出了邀请，“我一直都十分好奇这幅画背后的故事，但始终没有头绪，没有想到，这次在伦敦的旅行，却意外发现了线索。”

“那你还不感谢我！”安娜的声音大喇喇地在后面响了起来。

伊芙琳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看了看陆离，又看了看安娜。安娜却仿佛老鼠遇到猫一般，缩了缩脖子，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伊芙琳瞳孔微微缩了缩，“安娜？你是不是又去偷钱包了？”

“嘿嘿，嘿嘿。”安娜连忙转过身，背对着伊芙琳，大声嚷嚷着，“没有啊，当然没有。”可是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明眼人都可以听出其中的猫腻。

伊芙琳不由扶额，对着陆离露出了歉意的笑容，“真的很抱歉。”

“安娜说的也没错，的确是要感谢她。否则，我也不会走到这个秘密酒吧里了。”陆离微笑地说道，“更何况，钱包已经换回来了，我没有什么损失。”

那坦率的姿态，让伊芙琳哑然失笑，安娜的声音已经咋咋呼呼地响了起来，“就是就是！”

伊芙琳没好气地瞥了安娜一眼，然后安娜顿时又偃旗息鼓，灰溜溜地低下头，整个背影都透露着说不出的委屈。

与之前张扬火辣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即使你不说，我也想要提出请求，希望能够看一看原画。没有想到，却是你先发出了邀请，真的是太感谢了。”伊芙琳重新把话题拉了回来，“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分享一下这幅画背后的故事。当年，我祖父到了中/国去，却再也没有消息，等家里接到消息时，他已经告别人间了。”

陆离刚想要张口答应，然后顺水推舟地问一问伊芙琳祖父的故事，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伊芙琳就接着说道，“我四点约了一个客人，我现在必须赶过去了。不知道你今晚是否有空？亦或者是明天？”

“我的时间都没有问题。”陆离将决定权交给了伊芙琳。

“那就今晚吧。”伊芙琳没有任何迟疑，干脆利落地做出了决定，“八点，河畔餐厅，怎么样？”

虽然这是陆离第一次前来英国，但河畔餐厅的大名还是听说过的，不是因为它是英国最著名的四家米其林三星餐厅之一，而是因为这间餐厅是由一对兄弟开创的，这对兄弟不仅改变了整个英国餐饮业的状况，甚至影响了英国人的饮食习惯。

2010年，这对兄弟接受采访时说，“在英国，一半的米其林星级餐厅主厨都是出自我们的厨房。”这不是夸大其词，而是事实。其中，凭借着“地狱厨房”而在全球打开局面的大厨戈登拉姆齐也是他们的弟子。

可以简单总结一下，河畔餐厅，这就是英国最为顶级的餐厅之一，一顿晚餐可能就需要三百英镑左右，乃至更多。这样的餐厅，没有预约是不可能有座位的。

“河畔餐厅？你确定？”陆离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直接开口说道。他们这样临时前往，百分之九十九是没有座位的。

伊芙琳却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洒脱地说道，“如果没有座位的话，那么我们就在门口的河流旁边野餐吧。”

说完，她也不等陆离回答，一个转身，大红色的裙摆再次盛开绽放，“诺曼，安娜。”打过招呼之后，就快步离开了酒吧。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却给人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仿佛视线里依旧可以捕捉到那一抹红色的裙摆。

伊芙琳一离开，安娜顿时就生龙活虎起来，转过身，恶狠狠地看着陆离，“不准打伊芙琳的主意！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十分恩爱！”

陆离不由莞尔，点点头，直接应承了下来，“好。”

这一回答着实太过快速，也太过干脆，反而是让安娜愣了愣，可陆离的回答又没毛病，一时间她反而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只能是握紧了拳头，用力地在陆离眼前挥了挥，“我是认真的！否则，下一次，你丢的就不是钱包了！”

陆离轻轻收了收下颌，等待着安娜的下文，但安娜就已经没有下文了，这让他不由轻笑了起来，“否则丢的就是我的手，或者我的脚。在那之后，不是应该有进一步的威胁内容吗？”

那调侃的语气，让安娜瞪圆了眼睛，“你！”

酒吧里的其他客人集体哄笑起来，气氛好不热闹，安娜也没有办法继续反驳，只能是恨恨地转过身，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陆离将自己杯中的威士忌一口气喝光，感谢了诺曼的招待，而后也就离开了这间酒吧。安娜拒绝和陆离有任何形式的交流，只留下一个背影，“目”送着陆离离开。

重新回到大街上，陆离有些出神，周围的景象和酒吧里的古典还是些许落差。抬起头，认真打量了一下四周，陆离还是没有看到任何招牌，甚至一点点标志都找不到，完全就是普通民宅的模样。

这样的地方，只有真正的伦敦当地人才能找得到。但如果能够摸索进去的话，就将会体验到最地道的伦敦生活。

老实说，陆离的确需要感谢一下安娜。

随后，陆离就回到了酒店，从行李箱里翻找出了正装——河畔餐厅这样的米其林三星餐厅，必须身着正装才能入场，如果是身着运动鞋，又或者是牛仔裤，餐厅是有权利拒绝让客人入场的，哪怕客人已经提前了四个月完成预约。

陆离穿着正装的场合着实不多，即使是“纽约观察者报”面试的时候，他也没有穿正装。对于记者来说，除非是金融记者，又或者是出席白宫的新闻发布会，否则很少会需要使用到正装，尤其是像陆离这样在外面跑动的实地记者，便装才是他们最好的伙伴，俗称“战斗装”。

所以，出发之前，陆离是有些犹豫的，正装着实太占空间了。但犹豫了最后，他还是带上了，毕竟这里是英国，而且他们前往法国品尝高级葡萄酒，也有可能出席正式场合。

没有想到，法国的时候没有用上，却在英国用上了。

不同于洛杉矶和德州，伦敦从某种意义上，和纽约更加相似——大众交通十分发达，个人用车数不胜数，对于游客来说，与其租车，不如使用大众交通，又或者是出租车，这反而会更加方便。因为仅仅只是寻找停车位，就必须花费大量时间，而且停车费用也着实不菲。

所以，陆离在伦敦并没有租车。不过，河畔餐厅并不在伦敦市内，陆离通过下榻酒店，叫了一辆私人专车，在天际边残留的晚霞之中，缓缓离开了繁华喧闹的城市。

河畔餐厅位于伦敦附近的布雷小镇，驾车前往约莫需要四十五分钟左右。

这座小镇在短短的一条街上，聚集了两家米其林三星餐厅而名扬整个英国，不仅仅是英国人，就连许多游客都会专程前来，只为了品尝一下最为顶级的美味——吃货存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

今天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周三，正常的工作日，布雷小镇十分安静，没有引擎的轰鸣，没有人潮的汹涌，也没有灯光的繁华，泰晤士河静静地在夜色之中流淌着，朴实的木屋、内敛的灰墙、昏黄的路灯，夏日的烦躁和喧嚣都悄然沉淀了下来，似乎消失在潺潺的流水之中，如此安宁祥和的乡村景象，勾勒出一幅典型的英国风情画。

河畔餐厅是由一对法国兄弟建立起来的，阿尔伯特鲁和迈克鲁，这两兄弟家境贫寒，早早辍学，在一家面包店里帮工和学习，最大的梦想是将来开一家自己的面包店。

这两兄弟早早地显现出了自己的厨艺天赋，但是在高手如云、阶级森严的法国，他们几乎没有出头之日，一次意外的英国之旅，却让他们看到了英国餐饮业的糟糕状况，这里堪称是美食荒漠，于是，两兄弟决定移居英国，开设餐厅。

没有想到，这一个决定，却让两兄弟成为了改变英国饮食历史的人，哥哥拥有一间米其林二星餐厅，位于伦敦；弟弟则是河畔餐厅的拥有者，米其林三星。不仅如此，他们还在英国各个城市开辟了许多餐厅，收到了无数赞誉，哥哥得到了法国荣誉军团勋章的嘉奖，而弟弟则在2002年被授予了大英帝国勋章，并由大英帝国团长，爱丁堡公爵菲利普亲自为他颁发。

可以说，没有这两兄弟，英国的饮食现状还将更加可怕。这绝对是难以想象的事！

河畔餐厅自从1985年赢得了米其林三星餐厅的荣誉之后，保持了这项荣誉至今，成为了目前法国以外地区，保持米其林三星荣誉最久的餐厅。

对于陆离这个吃货来说，河畔餐厅自然是吸引力十足，但奈何预定着实太困难，没有提前三个月、四个月预定，根本找不到位置。敲定英国之旅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原本陆离还以为就此错过，只能等待下次了。

没有想到，却又以另外一种方式，他终究还是来到了河畔餐厅。

293原画作者

司机打开了车门，陆离走下车，将西装的扣子扣好，打量起眼前这栋古老的建筑，和今天下午的酒吧比较起来，这里更加精致一些，独特的韵味在藏蓝色的天幕之下静谧而生动，仿佛可以在一砖一瓦之间清晰地阅读出历史的痕迹。

“先生，十一点过来接你，没问题吗？”司机礼貌地捉到。

陆离点点头给予了肯定，“十一点。”

在河畔餐厅用餐，三个小时起跳，四个小时也并不稀奇。

陆离选择了一套海军蓝的西装，搭配珍珠白衬衫，同色系的领带则印上了手工的船锚印花，学院风格的传统装扮，不过更加年轻一些。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服装，然后将装好那幅画作的长筒提在了手上，确定没有问题之后，陆离就朝着餐厅方向迈开了步伐。

“晚上好，先生，请问预约的名字和电话？”站在门口的侍应生，西装笔挺，身姿挺拔，那装扮甚至比陆离还要更加正式和隆重。经典的黑色西装搭配白色衬衫，而且还是复古繁琐的三件套。

陆离却是顿了顿，他不知道伊芙琳的姓氏，也不知道她的电话，今天下午的时候，所有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时间，他们没有来得及交换更多的信心。有趣的是，他甚至没有向伊芙琳做过自我介绍，也就是说，伊芙琳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我约了一个朋友，伊芙琳？”事已至此，陆离也只能硬着头皮询问到。

“伊芙琳谁？”侍应生脸上依旧带着礼貌的微笑，这就是在询问伊芙琳的姓氏了。

“施特雷洛。”身后传来了一个干练的声音，陆离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了一袭红裙的伊芙琳，她没有来得及更换衣服，只是在外面添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让女人的妩/媚之中增添了一抹利落。

“晚上好，伊芙琳。”侍应生礼貌地打起了招呼，低头扫描了一下自己的预约记事本，“两位，八点，对吧？”

那熟稔的姿态可以看得出来，伊芙琳应该是这里的常客。陆离想起了下午安娜的话语，伊芙琳是一名画廊经理，和艺术打交道的，顾客之中应该不乏上流社会、精英阶层，经常进出这样的场合也就不足为奇了。

侍应生在前面开始带路，伊芙琳上下打量了一下陆离，流露出了肯定的眼神。这让陆离哑然失笑，微微挺起了胸膛，“这样是允许进入餐厅的吧？”

这玩笑话让伊芙琳开怀地笑了起来，然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勉强过关。”

两个人跟随着侍应生的脚步，进入了餐厅。这是一间典型的英国乡村式小屋，没有任何花哨的装潢，仅仅只是抛过光的原木，简单的四方桌，就连头顶上方的灯光也没有什么新奇的设计，柠檬黄的光晕让整个空间看起来宽敞明亮。

侍应生拉开了椅子，分别让陆离和伊芙琳坐了下来，随后就将酒单递给了伊芙琳。

陆离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之前在橄榄花园餐厅的时候，陆离就知道，真正的顶级餐厅，挑选红酒的任务是交给女伴的，而点餐的任务则交给男伴——男士的菜单是有价钱的，女士的菜单则没有。

这是一件幸运的事，陆离对高级红酒仅仅只是入门级别而已，在罗曼尼康帝那里学习到的皮毛，仅仅只局限于黑皮诺而已，其他的顶级红酒种类还是了解有限。

伊芙琳点完了葡萄酒之后，侍应生又把菜单递了过来——严格按照开胃菜、前菜、主菜、甜点的顺序点餐。

虽然之前就有所耳闻，河畔餐厅的菜单之丰富，堪称是英国四家米其林三星餐厅之首，但实际看到之后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琳琅满目的选择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根本无从下手。这种点餐环节考验的，就是一个人的底蕴、背景以及素养。

还好在出发之前，陆离专门上网做了一番调查，否则今晚就要出糗了。

“你有什么忌口吗？”陆离简单打量了一番整个菜单，大概有个印象之后，开口询问到。

一般来说，点餐交给男士，除了花费、素养之外，还考验的是男士对女士的了解：餐点能否让女士满意？是否符合女士的喜好？双方之间是否有共同点？诸如此类。

在西方的约会场合里，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小细节，体现的恰恰是双方是否契合的关键。

不过，陆离和伊芙琳仅仅只是第一次见面，而且相处时间不过十五分钟而已，根本谈不上了解，所以陆离直接开口询问到。

“主菜选择煎比目鱼吧。我好久没吃了。”伊芙琳也是一个性格直率的类型，没有遮遮掩掩，径直说道。

陆离微笑地点点头，“那好，我就选择野味双拼作为主菜。”

在河畔餐厅花样繁多的菜单之中，煎比目鱼是最经典的菜式，从餐厅开业之初就存在了，目前是餐厅名气最大、历史最悠久的一道菜。不少人前来这里，就是专门为了这道菜。

至于野味双拼则是近两年才进入菜单的，却已经成为了王牌之中的王牌，选择当季最好的野味。这道菜并不是经常可以吃到的，出现在菜单里的频率并不高，但每一次出现，势必都将引起狂潮。

仅仅只是一道菜，伊芙琳就可以看出陆离的品味了，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等陆离把开胃菜、前菜和主菜都点餐完毕之后，伊芙琳轻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只是过来这里的游客。”

陆离将菜单交给了侍应生，“就是因为我是游客，所以必须提前做好准备。看来，我的准备至少没有出错。”

这谦虚之中带着些许自信的回答，让伊芙琳笑了起来，“所以，你把油画带过来了吗？”

陆离诧异地挑了挑眉，“我以为至少要等到甜点之后呢。”

伊芙琳毫不介意地耸了耸肩，“甜点之后，那估计就要等到午夜了。我想，我们可以慢慢来。”

陆离没有异议，他将长筒拿了起来，递给伊芙琳，“这幅画我们家也收藏了有些年头，是来自我的外婆。”

伊芙琳打开了长筒盖，将里面的油画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陆离连忙帮助她将桌子上的餐叠和刀叉拿了开来，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摆好油画之后，伊芙琳拿出了一个小圆筒式的放大镜，然后细细地开始大量起来。这让陆离联想到了当初在苏富比拍卖行检验画作的情形，只不过伊芙琳的动作更加简洁而已。

陆离的心情也莫名地有些激动起来，顺着伊芙琳的视线，缓缓地在油画之上移动，不过，伊芙琳不是每一寸每一寸地审视，而是寻找几个关键点，认认真真地看了看，然后就点点头，“是的，这就是我祖父的手笔。”

陆离不由有些诧异，“你怎么做出的判断？这幅画，他的色彩和笔触都稍稍有些不同，仅仅如此，你就可以做出判断了？”就好像鉴定画作的真伪一般，细节制胜，过程并没有那么容易。

虽然说，这幅绘画算不上什么著名艺术家的作品，鉴定工作不需要那么复杂；但伊芙琳仅仅只是检查了不到三分钟，这就得出结论，那也太过草率了吧？

伊芙琳却丝毫不慌乱，将放大镜移动到了大楼顶端的部分，指了指那层层叠叠的窗户，“你仔细看这里。这里有一个缩写。”

陆离半信半疑地凑过去看了看，在一堆线条之中，确实可以看到两个清晰的字母，“HS”，字迹很小，但绝对不会认错。如果将放大镜拿开的话，即使贴在上面，也看不到，只会认为那两个字母也是线条之中的一部分。

这让陆离想起了一件事，许多临摹经典画作的艺术家们，为了留下自己的标志，也为了将伪造的作品与真迹区分开来，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了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一般都会在特别的角落里，留下属于自己的标志。

名字缩写，这是适用最为广泛的标志。

“HS？”陆离抬起头，好奇地看向了伊芙琳。

“汉斯施特雷洛。”伊芙琳微笑地说道，“我祖父叫做汉斯施特雷洛。你今天下午看到的那幅画作里，同一个位置，也有相同的标志。”

“我以为只有等画作完成之后，他们才会留下标志？”陆离继续追问到。

“也许他等不及了吧。又或者，他意识到自己就要离开了，永远都无法完成那幅画作了。”伊芙琳轻声感叹到，没有多说什么，但话语里的失落和唏嘘还是若隐若现。

此时陆离才意识到，空间戒指的主人找到了，就是这位汉斯施特雷洛，而且戒指里的画作就是他绘制的。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突然之间就找到了原本的主人，陆离反而没有了真实感，他脑海里还有更多的答案没有得到解答。比如说，为什么汉斯不把所有画作都放在戒指里，一起带走呢？难道是担心家里人看出来？那么，他在戒指里携带了那几幅画作，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这一幅克莱斯勒大厦，又有什么意义呢？

更重要的是，汉斯的戒指，为什么会在阿尔伯特科恩的手上，最后留给了袁清竹？

隐隐之间，陆离觉得，他正在打开厚重的史书，翻开二战历史上那不为人知的某个故事。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294练习画作

陆离的脑海里正在描绘出戒指背后的故事，但伊芙琳却没有想那么多，她小心翼翼地将油画重新卷了起来，然后塞进了长筒里，交给了陆离，“好好保存。”

说话间，他们的开胃菜就已经送到了，陆离点了奶油龙虾浓汤，然后为伊芙琳选择了海鲜浓汤，这两道开胃菜是2002年迈克鲁将餐厅传给儿子之后，他的儿子创造出来的新菜式，现在已经成为了河畔餐厅最为著名的开胃菜。

小小的一盅汤，最多不过五汤匙，但味道真是美妙，浓郁而清爽，保留了海鲜的清甜和新鲜，却又没有丝毫的腥味，顺滑而醇厚的口感简直太过美妙，一个不小心，舌头几乎就要吞下去了。

一口，接着一口。转眼之间，一盅汤就已经见底了。

果然，米其林三星名不虚传。

抬起头，陆离就看到伊芙琳也已经喝完了她的汤，她拿起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心满意足地说道，“每次过来河畔餐厅，这一道汤总是让人爱不释手。”

“我猜，这就是厨师的魅力所在。”陆离也点头表示了赞同。虽然说，他始终是中餐坚定不移的拥护者，但偶尔尝尝其他饮食，感觉也是截然不同的。

“我一直都以为，祖父没有完成那幅画作，但现在看来，他终究还是完成了，只不过永久地留在了中/国。”伊芙琳又一次把话题绕了回来。

“可是，为什么是克莱斯勒大厦呢？”真相揭开了一个角落，但留给陆离的疑惑却越来越多，反而越来越不解了。“他在中/国，至少应该画一画长城吧。”

陆离那小小的抱怨，惹得伊芙琳灿烂地笑了起来，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不过我想，也许是因为他的能力不足？又或者说，他想要描绘肖像，但环境却不允许？你知道的，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

陆离稍稍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我对绘画的了解着实不多，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幅完成品，技艺更加成熟，用色也更加大胆，这是什么原因呢？”

“你的观点是正确的。”伊芙琳从专业角度给予了认可，“但原因我也没有办法分析，有很多可能。比如说，他遇到了情绪极度迸发的情况，极度喜悦，极度悲伤，极度痛苦，极度恐慌，都可能导致画风突然变得大胆起来。又或者说，身体状况出现了变化，也有可能导致颠覆性的改变。”

陆离沉默了下来，不管是哪一个理由，这一幅克莱斯勒大厦，很有可能就是伊芙琳祖父生命最后时刻的见证，让人难免有些唏嘘。

“怎么了？”伊芙琳注意到了陆离陷入深思的神色，关切地询问到。

陆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不，我只是觉得，绘画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不是吗？包含了画家的所有情绪，喜怒哀乐，还有生老病死。”

“这就是艺术的魅力。”伊芙琳端起了桌面上的红酒，轻抿了一口，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色，“美酒，美食，也都是如此。”

陆离忽然就想起了正在欧洲游历的东尼，他酿造出来的葡萄酒，一定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对了，我给你带了一些东西。”伊芙琳将红酒放了下来，“我不确定你是否感兴趣，但我觉得……”伊芙琳一边说着，一边将椅子旁边的公文包拿了起来，“我想，也许你会对我祖父的其他画作有些好奇。”

陆离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个公文包，但没有多想，很有可能只是伊芙琳下午工作会议的内容，但没有想到，里面居然是汉斯的画作。

“毕竟，你还随身将我祖父的画作携带，这就说明你很是喜欢。”伊芙琳微笑地说道。

陆离看着伊芙琳那一双波光流转的眼眸，不由噎了噎，这是一个失误。他只是单纯地想着，把这幅画给伊芙琳看一看，却忘记了，他是前来伦敦理由的，怎么可能随身携带着一幅油画呢？但现在也只能将错就错了，假装伊芙琳说的就是事实。

“作为一个业余爱好者，我的最好选择就是，具有纪念意义的那一幅。我想，来到伦敦，我总是需要有些东西可以卖弄卖弄。”陆离的自嘲让伊芙丽不由莞尔，嘴角上扬了起来。

随后，伊芙琳打开公文包，拿出了一小叠的素描画作。

它们看起来不像是艺术家的作品，仅仅只是业余爱好者的练习作而已，白色的画纸已经有些微微泛黄了，边角也已经起毛了，显得有些老旧，还有些脆弱，甚至还有些凌乱。

陆离接过了画作，细细地翻看了起来。

正如伊芙琳所说，这些画作的内容很庞杂，有静物，有人物，有风景，有建筑……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几乎没有特别擅长的项目。

一般来说，顶尖画家都有自己擅长的内容，至少大部分都是如此，想要精通不同种类的绘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以看得出来，汉斯应该是在不断练习之中，水平也参差不齐，有些画作的质量高一些，有些则表现平平，还有些画到了一半就放弃了。即使陆离是一个门外汉，也可以判断得出来。

“这是我的祖母。”伊芙琳指了指陆离手中的画作，这幅画仅仅只画了一半，并没有完成，可以看到一个侧面的轮廓，还有一头金色的长发，五官的线条略显粗糙，但是颈部、肩线却清晰起来，隐隐之间有种风韵，让人忍不住描绘真人的风采，“可惜，这幅画没有完成。”

陆离注意到了右下角有一个签名，“爱娃施特雷洛。”

抬起头看向伊芙琳，投去了询问的视线，伊芙丽说道，“爱娃，我祖母的名字。”

“哦，我还以为这幅画是她绘制的。”陆离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地说道，“我没有看到你祖父的签名。”

“在发丝那里。”伊芙琳指了指，陆离马上就发现了，不需要放大镜，就可以看到竖着排列的“HS”两个字母，隐藏在没有完成的发丝之中，“这着实有趣，我以为，画家都喜欢签名，你知道，他们会设计自己的签名，然后留下印记。”

“也许，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还没有那么高超。留下签名，反而会成为笑话。”伊芙琳耸了耸肩，满不在意地吐槽到，这让陆离不由笑了起来。

在这幅画的后面，又是一些室内的群像，比如说一个舞会的角落，两个年轻的小女孩正在学着大人翩翩起舞的模样；再比如说，一个教室模样的屋子里，一个小男孩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难怪，难怪汉斯会临摹德加的那幅画了，他对于这样的场景确实情有独钟。

“这是谁？”陆离又看到了一张人像，他之所以好奇，是因为这是一幅完整的图像，在一堆半成品的素描之中，着实特别。

这是一张男人的素描，他坐在一张木椅子上，低头翻阅着膝盖上的书籍，一头微卷的头发，光线投射下来的阴影让他的脸部线条看起来格外温柔，深邃的眼神专心致志地落在书上，仿佛根本听不到外面世界的嘈杂，就连落笔的笔触都显得柔和起来。

“呃……我也不认识。”伊芙琳认真打量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在祖父的诸多画作里，有不少的模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喜欢画群像，也喜欢画肖像。”

伊芙琳又再次看了看，随即想了起来，“等等，我认得，这是我祖父十分喜欢的一个模特，在素描里，有不少都是他的画像，不同的姿势、不同的神韵。祖父捕捉他的眼神特别好，多了一些灵动。我想，他应该是祖父的朋友吧，而且是很要好的那种。”

陆离低下头，看了看右下角，然后就寻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阿尔伯格科恩。

陆离的动作不由就顿了顿，愣在了原地，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细识别了一遍，依旧准确无误，条件反射地，他就开口询问到，“你祖母认识他吗？”

“我不知道。”伊芙琳摇摇头，“祖父的画作着实太多了，而且大部分都是练习作品。祖母把它们收拾起来之后，交给了我。我翻找了一下，没有特别具有艺术价值的，更多是纪念意义的。”

伊芙琳从陆离手中接过了那幅画作，“我其实也好奇过他到底是谁，这幅画的灵性是十分特别的，仿佛在创作过程中，祖父的灵感特别汹涌。”

细细地打量一番，伊芙琳也不由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我父亲很小的时候，我祖父就去世了，他对祖父的记忆也不多。我所知道的一些小故事，都是祖母告诉我的。”

随后，伊芙琳就把画作放到了桌子上，“不过，这对于艺术家来说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他们遇到了自己的缪斯，创作灵感就会源源不断。也许，他就是祖父的缪斯呢。”伊芙琳半开玩笑地说道，说完之后，她还轻笑了两声。

陆离有些愣神，脑海里却是有一个猜测，一个大胆却又出格的猜测，即使是他自己，第一反应也是否定了这个猜测。这着实太荒谬了。

可是，伊芙琳却注意到，陆离的笑容有些牵强，眼神微微有些发愣，她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担忧地询问到，“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抬起头，看着伊芙琳，陆离却是有些不太确定，他是否应该告诉伊芙琳自己的推测，毕竟，他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而且，他也不确定，伊芙琳是否想要知道这“假定”的真相——也许，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呢？

295背后故事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伊芙琳担忧地看向了陆离，但陆离却是为难起来。

他所有的猜测，仅仅只是直觉的猜测而已，根本就做不得准，也没有证据支持。但他就这样直接不负责任地告诉伊芙琳，这样真的好吗？

他们才认识了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好奇的猜测，但对于伊芙琳来说，却又可能搅乱她所有的生活。这着实是太不负责任了。也许，伊芙琳甚至不想知道，这幅画到底是怎么到他手上的。

“你有什么发现吗？还是说，料理吃完之后，闹肚子了？”伊芙琳半开玩笑地说道，试图活跃一下稍显沉闷的气氛。

陆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没事，我只是在想，也许你的祖父比我们想象的都更加有天赋。你看，这幅肖像画，还有那幅克莱斯勒大厦，都可以看出他的才华。至少，对我这个门外汉来说是如此。”

伊芙琳却是笑了起来，“你知道什么叫做天才呢？真正的天才，他们知道自己的优点和缺点，并且会不断把优点发扬光大，然后避开自己的缺点。而且，他们也知道其他天才的存在。所谓的天才，不是智商两百，又或者是画出了一幅蒙娜丽莎，这就足够的。生活中，我们所知的大部分天才，不过是比普通人更加优秀一点罢了。”

陆离点点头，摊开了双手，“看来，大部分美国人都要失望了。”这是在吐槽美国人总是过度自信的梗，他们总是没有来的迷之自信，甚至是自信过了头。

伊芙琳呵呵地轻笑了起来，“我现在终于确定了，你不是美国人。”那明亮的笑意在眼底荡漾着，整个神情都明亮了起来，“对了，你还没有说，你是如何得到这幅画的？”

陆离手里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下来，“你想要知道？”

“当然。”伊芙琳毫不犹豫地说道，“这是我祖父的画作，我当然十分好奇，为什么会到了你手上。虽然我没有去过中/国，但我知道，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国家，而且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口，任何两个人的相遇，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你从中/国来到了英国，我们居然相遇了，这就更加难得了。”

陆离愣了愣，哑然失笑，“这幅画是我外婆给我的。”这句话没错，“但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幅画是如何到我外婆手上的。”

伊芙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我不相信。”

“为什么不？”陆离反驳到。

“为了追寻真相，你现在就和我坐在这里，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来到河畔餐厅。然后你告诉我，你从来没有询问过你外婆，这幅画的来历？”伊芙琳推理完毕之后，满脸都写着不相信，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所以，告诉我吧，这幅画到底隐藏着什么故事。拜托，我都分享了我所知道的一切。”

伊芙琳指了指桌面上的素描，让陆离没有反驳的余地。

轻轻吐出一口气，陆离意识到，伊芙琳和自己一样，对这幅画背后的故事充满了好奇心，可是打开潘多拉魔盒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现在他只希望，他的猜测是错误的。

“阿尔伯特科恩。”陆离开口说道，简单明了，既然决定开口了，他也就没有继续遮遮掩掩。

伊芙琳“噢”地点了点头，“然后呢？”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陆离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阿尔伯特科恩，我外婆是从他那里得到这幅画的。”

伊芙琳愣了愣，认真地盯着陆离，试图从陆离的神情里探索出更多的内容，停顿了两秒，然后突然就灵光一闪，不由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陆离，“你说什么？”

仅仅只是一个表情，陆离就知道，伊芙琳的想法和他是一致的，他点点头，再次给予了肯定的信号。

伊芙琳张大了嘴巴，满脸写满了讶异和惊愕，愣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然后快速低头翻找出了刚才那幅素描，朝向了陆离，指着素描上的那个头像，“你是说，这个阿尔伯特科恩？”

陆离耸了耸肩。“我也不确定，因为我没有看过他的照片。但，我所知道的那个名字，的确是阿尔伯特科恩。至于是不是同一个人，那就只有等我外婆看到这幅画，才能得出答案了。”

伊芙琳愣住了约莫两秒，却直接忽略了陆离的猜测。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巧合，如果说，陆离口中的阿尔伯特和画作中的阿尔伯特，不是同一个人，那也太荒谬了。

可，既然他们是同一个人，那又意味着什么呢？伊芙琳不由皱起了眉头，“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阿尔伯特会有我祖父的油画呢？难道，他们是好朋友？他不仅仅是他的模特？不对，我祖父去了中/国……那他们是战友？所以他们一起被派遣前往了中/国？”

陆离抿了抿嘴角，友情提示到，“阿尔伯特科恩，不是一个德国名字。”

“噢，对。”伊芙琳点点头，连连肯定，“这是一个犹太人的名字。那他们就不是战友了，可是，阿尔伯特又是怎么到中国去的呢？难道是因为集中营，他逃到了中/国去？然后和祖父在那里相遇了？”

说完之后，伊芙琳自己就摇了摇头否定，这样的概率太小了。即使要逃，也不会逃亡中/国。那是四十年代，飞机依旧是军队产物，民用飞机还没有生产出来的四十年代，前往中/国可是一个大工程。

思绪转了一圈，伊芙琳还是没有任何答案，认真地看着陆离，征求他的意见，“你有什么猜测吗？”

伊芙琳刚刚得知如此多的信息，脑筋一时间转不过弯来，思绪也铺展不开，但陆离对于戒指背后的故事，已经思考许久许久了，脑海里所有的线索很快就串联了起来。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是正确的，但，就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你刚才说过，你的祖父是因为庇护了一名犹太人，然后被抓到了集中营去。”陆离提醒到，伊芙琳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但陆离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伊芙琳急躁地说道，“然后呢？”

陆离没有说话，而是接过了那张素描，抬起来，朝向伊芙琳。

伊芙琳满脸疑惑地看向了素描，“怎么了？这画作……”话音说了一半，然后就噎住了，倒吸一口凉气，满眼震惊。

阿尔伯特科恩，这是一个犹太人，而汉斯施特雷洛为了庇护一名犹太人，被关押到集中营。

汉斯曾经绘制了许多阿尔伯特的素描，证明两个人是相识的；而汉斯的画作又通过阿尔伯特，流传到了陆离手上。

所有线索都串联在了一起，犹如炸弹一般在伊芙琳的脑海里炸裂了开来，她拿起了那幅画作，死死地盯着，然后将混乱的思绪重新串联起来。

陆离没有开口说话，他也再次重新整理思绪，可是，不等他思考出其他可能，伊芙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说，我的祖父和阿尔伯格，会不会是一对恋人？”

陆离抬起头，看向了伊芙琳，却因为她眼睛里的亢奋和激动而愣了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伊芙琳看起来一点都不悲伤，反而是……兴奋得无法自已呢？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环节？为什么觉得自己的思路反而跟不上伊芙琳的脚步了？

伊芙琳再次把阿尔伯格的画作对准了陆离，压抑着声音里的激动，可是微微颤抖的嗓音还是泄露了她的真实想法，“你看，阿尔伯特是祖父的模特，事实上，在家里，阿尔伯特确实是出现最为频繁的模特之一，另外还有两个模特，一个是隔壁邻居的老太太，一个则是我的父亲，还在襁褓时候的模样。”

伊芙琳搜索着记忆里所有的细节，越想就越兴奋，以至于侍应生把前菜端过来的时候，她差一点就把盘子打翻了，惹得陆离哭笑不得。

“还有，你注意到了吗？祖父在这幅画里，笔触特别温柔，而且格外细腻，阿尔伯特的眼睛部分，尤其传神，就好像……就好像他们四目交接，可以看到彼此的灵魂一般。”伊芙琳的眼睛完全瞪圆了起来，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等等，这幅画，看不到阿尔伯特的眼睛。”陆离打断了伊芙琳。

伊芙琳低头看了看，“噢，不是这幅画，而是其他的。你知道，我家里还有其他几幅。以前我就好奇过，祖父和他是不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伊芙琳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福尔摩斯。

“不仅如此，祖父还把最后一幅画给了阿尔伯特，不是吗？所以，阿尔伯特才能把这幅画给你。”伊芙琳的语气着实太过肯定，反而让陆离有些迟疑了。

“也许，阿尔伯特十分喜欢这幅画，他偷走了？又或者是，汉斯作为礼物送给了他？这不见得就是他的最后一幅画。”陆离试图说出其他可能性。

伊芙琳却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竖起左手的食指，轻轻摇了摇，“你忽略了一个重点，那是二战时期。你说，一个犹太人，到底是怎么离开德国，甚至横跨整个欧洲，来到亚洲？当时，大部分犹太人都进入了集中营。而且，你不记得了吗？我祖父为什么进入了集中营？”

那坚定的语气，让陆离哑然失笑。

296阴差阳错

张了张嘴，陆离想要反驳，但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想出一个靠谱的理由。

伊芙琳等待了片刻，没有听到陆离的回答，然后就“啊哈”了一声，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似乎在说，“看吧，你也没有办法反驳吧。”

伊芙琳将素描放了下来，认认真真地整理了一下思绪，“我觉得，故事可能是这样的。我的祖父和阿尔伯特是一对相爱的恋人，但是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之下，这种禁忌之恋是不被允许的，他们只能将所有情感隐藏起来，以朋友的身份交往。”

陆离看了看伊芙琳，觉得如此场景着实是太过荒谬，有种莫名的喜感，不由莞尔。

伊芙琳注意到陆离嘴角的笑容，稍稍顿了顿，“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陆离连连摆手，然后示意伊芙琳继续。

“为了社会生活，他们不得不向现实妥协，祖父结婚了，有可能，阿尔伯特也结婚了。在三十年代、四十年代，这十分正常。如果没有战争的话，也许他们可以这样持续一辈子。”伊芙琳继续完善自己的故事，“当犹太人渐渐开始被赶往集中营的时候，祖父将阿尔伯特隐藏了起来，以自己军官的身份给予庇护。”

“为什么你不认为，阿尔伯特被抓进了集中营，他们都猝不及防，汉斯为了拯救阿尔伯特，殚精竭虑，最后好不容易才把阿尔伯特救了出来呢？”陆离哭笑不得之余，也开起了玩笑。

在二战时期，犹太人一旦进入集中营之后，都会记录在册，想要离开，那就是难于登天的事。要么就是像“钢琴家”那样，躲在角落里，逃过了扫荡，然后生活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等待黎明；要么就是像“辛德勒的名单”那样，仅仅只是在庇护之下，让生活稍稍容易一些。这两部电影都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

所以陆离才会开这样的玩笑，表达荒谬的意思。

可没有想到，他的调侃却让伊芙琳连连点头，“对，对，很有可能是这样。正是因为如此，祖父意识到了严重的危险，所以主动申请了前往中/国的工作，然后将阿尔伯特偷偷运往了中/国。”

陆离张了张嘴，一脸讶异，“你不是说，汉斯是被派遣过去的吗？”

“我还说过，我所知道的消息都是祖母告诉我的，但祖母又怎么知道军队里的事情真相呢？她所了解的，都是祖父告诉她的。更何况，我祖母现在已经八十多岁了，记忆不是那么清楚了。”伊芙琳的回答让陆离无法反驳，只能是败下阵来。

伊芙琳可以从陆离的表情里看出不相信，但她却没有放弃，“你以为我是胡乱猜测的吗？不，当然不是。我是有证据的。”

“第一。”伊芙琳举起了一根手指，一脸专业的表情，“虽然我祖父包庇了犹太人，但是罪不至死，最多就是贬职而已，根本不可能被送往集中营。你知道，在当时，什么人会被送往集中营吗？”

陆离想了想，他已经猜测到伊芙琳后面的话语了。

“同性恋。”伊芙琳坚定地说道，“在当时，同性恋是死罪，在纳/粹军队里是绝对不容许的，最轻的惩罚是集中营，最重的惩罚是掷石致死，就是以前古罗马的那种极刑，活生生地把罪犯用石头砸死。”

“第二。”伊芙琳弯腰拿起了陆离的长筒，再次将那幅画抽了出来，“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为什么？”这一回，轮到陆离满头问号了。

“克莱斯勒大厦，1931年落成，在当时，这就是美国梦的象征。从’泰坦尼克号’那部电影就可以窥见一下当初的社会现状，欧洲一直在走下坡路，而美国则蒸蒸日上，无数年轻人都怀抱着梦想，踏上前往美国的轮船，向往着能够开拓自己的新生活。”

伊芙琳的思路十分清晰，说服力十足，陆离也忍不住陷入了沉思状态。

“在当时，克莱斯勒大厦就象征着汉斯和阿尔伯特的梦想，那是他们的梦想家园，他们想要离开欧洲，生活在纽约，远离那些纷纷扰扰，远离那些战争灾难。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你可以想一想，为什么祖父到了中/国之后，没有继续画肖像，而是选择了完成克莱斯勒大厦？因为，当时在异国他乡，他们不能冒风险。”

陆离轻笑着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道，“也许不是呢？也许他们只是至交好友，在特殊的战争背景之下，他伸出了援手，帮助了好友，却遭遇到了误会，被抓了起来，带着冤屈进入了集中营，却再也没有能够出来。这难道不是一种可能吗？”

“当然。”伊芙琳点点头，“可是，这你怎么解释？”

伊芙琳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只是举起了刚才那幅阿尔伯特的肖像，“你知道，绘画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呼喊，线条、用色、笔触等等，每一个细节都将情绪放大到极致，所有的故事都隐藏在画作之中，这才是艺术的精髓。”

这一次，陆离没有再继续反驳。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小指上的戒指。

他原本仅仅只是好奇着这枚戒指的故事，却意想不到地探索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抛开汉斯和阿尔伯特的关系不说，但这枚戒指也还是见证了二战之中的动荡和颠簸，跟随着汉斯从德国前往苏联，而后又前往了中/国，来到阿尔伯特的手中，一路从北方流落到了南方，经过漫长的岁月，现在戴在了陆离的手上。

正如袁清竹所说，这确实是一枚写满了故事、承载了历史的戒指。

“对于阿尔伯特，你还知道些什么呢？”伊芙琳好奇地询问到。

陆离回过神来，细细地回忆着之前袁清竹告诉他的消息，“嗯，我知道的东西也不多。我只知道，我的外曾祖父发现阿尔伯特的时候，他的处境十分艰难，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几乎已经在弥留之际了。那是……1944年的冬天，他几乎就要熬不过去了。”

“1944年的冬天。”伊芙琳重复了一遍这个时间，神情之间却有些落寞。

陆离投去了疑惑的视线，伊芙琳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一次笑容里却染上了一丝苦涩，“我祖父就是1944年的冬天去世的。至少集中营通知我们的时候，是那时候。”

陆离也不由沉默了下来。

伊芙琳轻笑了两声，打破了沉默，“快点享用晚餐吧，我觉得侍应生已经在不断看我们了，似乎担心，这道菜不符合我们的胃口。”他们至少二十分钟没有动刀叉了，这在米其林三星餐厅里，着实是太过罕见了。

陆离也是不由哑然失笑，果然视线余光就看到侍应生走了过来，躬身礼貌地询问到，“请问一切都还好吗？这道菜肴是否符合你们的胃口？”

“没问题，一切都很好。”伊芙琳微笑地点点头示意，侍应生这才收起了担忧，分别朝两个人微笑示意，然后转身离开。伊芙琳继续询问到，“然后呢？”

“后来阿尔伯特到了我的家乡，跟随我的外曾祖父。阿尔伯特会一些简单的中文，他成为了我外婆的老师。”顿了顿，陆离又补充说道，“绘画的老师。”

伊芙琳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我想，这就是你对绘画的兴趣来源吧？”

陆离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其实，他对绘画的确是没有任何了解的，即使是宋令仪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但事实就是，阿尔伯格传授给袁清竹的思想观念，却改变了他们全家的生活走向。

“阿尔伯特现在还健在吗？”伊芙琳试探性地询问到，虽然没有多说，但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却可以看得出她的期待满满。

陆离相信，如果他的回答是肯定的，说不定伊芙琳还会想要到中/国去亲自拜访，但伊芙琳却忘记了，陆离之前就说过，他对这幅油画的来龙去脉也知之甚少，“很遗憾。他也已经去世了。”

伊芙琳露出了扼腕的表情。

“1948年，他的身体着实太过糟糕，精神状况也不好，最后郁郁而终。”陆离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阐述了出来。

伊芙琳愣了愣，然后神情就顿时变得寂寥起来，“祖父去世的时候，只有二十五岁。”

按照伊芙琳的推测，阿尔伯特的年龄应该和汉斯相仿。年仅二十五岁，却因为糟糕的身体健康，还有糟糕的精神状态，英年早逝。他逃过了集中营的大屠杀，却终究还是没有能够逃脱命运的套索。

也许，陆离永远都没有办法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汉斯和阿尔伯特到底是不是恋人，还是说，只是普通朋友，又或者说是灵魂伴侣。

但毋庸置疑的是，在那段恢弘历史的背后，小人物的命运却是如此微不足道，轻而易举地就被社会的洪流摧毁，背井离乡、流离失所、老无所依。比起死亡来说，更加可怕的是活着，在地狱里活着。

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沉重的心情宣泄出来，重新露出一个笑容，陆离半开玩笑地说道，“我现在正在等待着你用餐完毕。我还在等待品尝大名鼎鼎的主餐呢。这顿晚餐，该不会要吃到午夜过后吧？”

伊芙琳回过神来，深呼吸一口气，对着陆离扯了扯嘴角，“抱歉，请原谅我。比起绘画本身来说，我更加好奇画作背后的故事，一向都是如此。更何况，这幅画还是来自我的祖父。”

“我可以感受得出来。”陆离收了收下颌，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打趣的表情让伊芙琳轻笑了起来，犹如阳光打破了坚冰一般。

297赠送画作

“事实上，我有些意外你的反应。”陆离端起了葡萄酒，轻抿了一口，他说不出口感的细节差异，但确实是比不上罗曼尼康帝。

陆离相信，河畔餐厅这里肯定有最顶级的葡萄酒，即使是罗曼尼康帝也不例外。但伊芙琳并没有点最高级的葡萄酒，毕竟他们仅仅萍水相逢而已，且不说是不是陆离请客，就算是伊芙琳自己请客，她也没有选择最顶级的种类，归根结底还是不太礼貌。

伊芙琳抬起头，投来了不解的视线。

陆离斟酌着自己的话语，“我是说，你对于祖父的八卦的态度。我以为，你会不喜欢没有根据的胡乱揣测，毕竟，这对你祖母来说，并不公平。”

陆离知道这是在刺探伊芙琳的隐私，刺探伊芙琳的家庭情况，这是一个很不礼貌的行为。不过，刚才的交谈让两个人变得稍稍熟稔一些，产生了一个共同的话题，他这才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询问起来。

伊芙琳愣了愣，然后嘴角的弧度上扬起来，不过她没有立刻开口回答，而是低下头，笑容一点点地消散，似乎陷入了沉思，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正当陆离以为他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伊芙琳才开口说道，“其实汉斯不是我的亲祖父。”

“蛤？”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陆离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跳跃着实太大了，而且狗血似乎一盆直接就砸了过来，冲击力有些太强。

看到陆离那憨厚的模样，伊芙琳轻笑出了声，“我的意思是，我的父亲，不是我祖母和汉斯的孩子。”伊芙琳的肩膀轻轻抖动着，显然因为陆离错愕的反应而开心不已，“我的祖母和祖父，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婚的，在结婚之前，我祖母就已经怀孕了。”

陆离需要好好消化一下，信息量有点大。

“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一个未婚怀孕的女子，处境十分艰难，不要说工作、生活之类的事，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的祖母需要一个丈夫，能够保证她安全的丈夫。”伊芙琳稍稍停顿了一下，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小口，细细地感受着酒精的滋味，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却增添了些许寂寥。

“我祖父也是如此。”伊芙琳接着说道，“当时，如果军官没有结婚的话，那是十分尴尬的，甚至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察觉到陆离不解的眼神，伊芙琳简单地解释到，“不是明面的那种，而是会影响军衔升迁，还有工作的安排。因为当时的社会认为，没有结婚的男人，生活是不稳定的。”

陆离恍然大悟，摊开双手，“我来自亚洲，关于婚姻的传统观念，我们才是最有发言权的。”

伊芙琳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你是认真的吗？”

陆离微笑地点点头，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他和其他朋友说起国内的婚姻观，他们也感到惊奇。其实不管是东方文化，还是西方文化，对于家庭的归属感都是比较明显的。

在美国，身为保守党的共和党就一直在鼓吹着传统的家庭观念，认为不结婚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同样，没有孩子的家庭也是不完整的。这一点，和东亚三国的婚姻观十分相似。

但两个国家之前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国内的社会压力无处不在，父母的催促和逼迫也更加严重；相较而言，美国的社会，议论归议论，但归根结底还是会尊重个人的选择。

“所以，他们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陆离又把话题绕了回来，继续提问道。

“是的。祖父接受了祖母的请求，两个人结婚了。祖父成为了祖母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伊芙琳点点头说道，“其实他们两个之间没有感情，祖母对祖父的感觉，更多是感谢。因为祖父的关系，祖母的生活稳定了下来，后来祖父去世了，她也没有再婚。”

“孩子的父亲呢？我是说，你父亲的生父。难道，你祖母没有尝试找他吗？”陆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死了。当时是战争年代，最不值钱的就是生命了。”伊芙琳语气平淡地说道。

在那一场战争之中，德国的年轻一代也几乎全部都卷了进去，当时就连孩子也都被送往专门的军官学校，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全民皆兵。

伊芙琳没有过多的唏嘘，继续说道，“祖母的生活很幸福，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的。她喜欢手工制品，也喜欢自己亲手制作衣服。得益于祖父的人脉帮助，她开了一间干洗店，收到了军方的照顾，生意很不错。度过了战争之后，她也逐渐站稳了脚跟。所以，我才有机会学习艺术，也才有机会成为画廊的经理。”

伊芙琳的话语很简单，几乎没有过多的修饰，但陆离却可以在字里行间听出其中的艰辛。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里，一句话的背后，代表的可能是数不清的痛苦和困难。

“相较于祖母来说，祖父的生活却因为战争而变得支离破碎起来，他为祖母支撑起了一片庇护的港湾，最终却客死异乡。”伊芙琳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看着那醇厚的酒**体在转动着，“现在知道了，祖父也是幸福的，至少他是为了守护自己深爱的人，而坚守到了最后，我愿意相信，他也是幸福的。”

陆离哑然。

“你可以再多和我说说阿尔伯特吗？”伊芙琳将酒杯放到了桌面上，神情再次飞扬起来，“作为交换，我也再多和你说说祖父，我知道的不多，你知道的也不多，我想这是公平的。”

陆离笑着点点头，“这笔交易，我赞同。”

米其林三星餐厅的用餐时间着实漫长，这是沿袭自法国的习俗，因为在用餐的过程，两个人的交谈是和食物一样重要的部分。一顿晚餐，持续四个小时也毫不稀奇。原本以为今晚的晚餐，三个小时就已经足够了，没有想到，最后两个人还是持续到了十一点半多，这才结束了所有用餐。

看着侍应生把甜品的盘子收走，伊芙琳要来了账单。

陆离坚持要支付，但伊芙琳却不愿意。晚餐是她发出邀请的，河畔餐厅也是她提议的，一顿晚餐两个人花费了一千英镑，这可不是普通人可以负担得起的。

陆离没有办法说服伊芙琳，他总不能说，因为戒指空间的存在，他必须表达自己的感谢。一顿晚餐而已，根本不足挂齿。可仔细想想，确实，和戒指的价值相比，这顿晚餐太过微不足道了，所以陆离也就退了一步。

两个人各付一半。

伊芙琳同意了。

离开了河畔餐厅之后，陆离和伊芙琳沿着泰晤士河，朝着停车的方向散步走了过去，远远地，陆离就可以看到自己的车子已经在等待着了，“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护送你回去？”

伊芙琳本来是打算拒绝的，因为这不是约会，陆离没有护送她的必要。但转念想想，她点点头答应了，“这是我的荣幸。”

她知道今晚会喝酒，所以没有开车过来。不过，每天前来这里享受美食的人数不胜数，所以出租车也十分方便，她丝毫不担心。但现在，陆离发出了邀请，所以她也没有矫情，直接就点头答应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次到酒吧来，我请你喝一杯，算是答谢。”伊芙琳笑呵呵地说道。

“我还正想问你，那间酒吧叫做什么名字？”陆离为伊芙琳打开了车门，邀请她坐上车，然后他自己也坐了进去，“你前往的地址是？”

伊芙琳对着司机说道，“请到诺丁山，谢谢。”然后转过头看向了陆离，“酒吧，那里就叫做’酒吧’。”

陆离张了张嘴，不由有些发愣，随后反应了过来，轻笑出了声，“的确，没有比这个更加合适的名字了。难怪，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它的招牌。显然，它根本就不需要。”

午夜时分，伦敦繁忙而拥挤的交通也变得舒缓起来，道路十分通畅，诺丁山那缓缓的斜坡很快就出现在了视野之内。陆离和伊芙琳相谈甚欢，甚至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就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谢谢。今晚谢谢你。”伊芙琳试图多说一些什么，但所有话语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句“感谢”。

陆离站在了车门旁边，微笑地说道，“这句话难道不应该是由我来说的吗？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没有必要持续不断地循环下去。否则今晚估计就没有办法结束了。”

伊芙琳点点头表示了同意，“那就这样吧，今晚就这样吧。”

“伊芙琳。”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陆离扬声喊住了她的脚步，然后打开车门，将长筒拿了出来，快步追了上去，“这幅画，我觉得还是由你保管，比较合适。”

“什么？”伊芙琳愣了愣，然后就连连摆手，“不，不能这样。这幅画是你家里给你的，对你来说，也有重要的纪念意义。我能够看到这幅画，这就已经足够了。”

“相信我，我是认真的。”陆离笑呵呵地说道，“这叫做物归原主。我始终觉得，冥冥之中，它指引着我来到了伦敦，遇到了安娜，最后找到了你。所以我想，它应该回到自己原本的主人手中。”

空间戒指，陆离没有那么大方，不能归还给对方；但至少，这幅克莱斯勒大厦，还是可以顺着原本的轨迹，找到它的主人。

陆离忽然觉得，也许当初没有卖掉这幅画，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果。

伊芙琳认真地看了看陆离，捕捉到了那双眼睛里的真诚和坚定，最后点点头，接过了长筒，“谢谢。”说完之后，她灿烂地笑了起来，补充说道，“最后一次。”

298满载而归

东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陆离，但这还是不够，干脆围绕着陆离开始转圈起来，一圈接着一圈，满脸写满了好奇地探究。

陆离无可奈何，摊开了双手，“刚才在安检的时候，你应该站到海关的身后，仔仔细细地看一下X光线的扫描结果，这样一来就简单多了。”

“啧啧。啧啧。”东尼忍不住就砸吧砸吧嘴，发出了惊叹的声音，“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春天的气息，发生了什么，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在伦敦的这段时间里，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老实交代？”说完，他还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再次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东尼往后退了小半步，站在布兰登的身边，“你说，会不会是那间酒吧里遇到的？十四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会前往酒吧的人，但他却主动带我们到那间酒吧去，这就说明，在过去这段时间里，肯定发生了一些什么。”

布兰登无可奈何地瞥了东尼一眼，没有说话，不过眼神最后还是落在了陆离身上，似乎和东尼站在了同一阵线。

得到了支持之后，东尼越发亢奋起来，笑呵呵地看着陆离，“是吧？是吧？”仿佛已经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一般。

看着幼稚灿烂的东尼，就连布兰登的眼神也多了一抹孩子气。

陆离哑然失笑。

明白了隐藏在戒指背后的故事，终于解答了内心的疑惑。虽然说，汉斯和阿尔伯特的故事已经湮没在时光之中，他和伊芙琳的猜测，终究只是猜测，真相已经跟随着两个人长眠地下；但陆离却更加愿意相信，那幅克莱斯勒大厦终究是具有意义的，从德国来到了中/国，现在又借由他的手，回到了原主人的手中。

冥冥之中，命运的红线将他们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衔接在了一起。

现在，陆离的心情的确十分愉快，甚至可以说是轻松，犹如卸下一块大石，也犹如拥抱了幸福的温暖。没有想到，东尼却想偏了。

“是，我是遇到了一个人。”陆离坦然地说道，眼神里闪过恶作剧的光芒。

如此直接的态度，让东尼愣了愣，随即就瞪圆了眼睛，开始“吼吼吼”地起哄起来，用力地用肩膀撞了撞旁边的布兰登，不断地挤眉弄眼，眼神里充满了各种暗示。

布兰登那僵硬的脸部线条也稍稍柔化了一些，呵呵地轻笑了起来。

“所以呢？”陆离直挺挺地迎向了东尼和布兰登的视线，坦坦荡荡。

东尼原本还想要调侃起哄一番的，但看到陆离的如此眼神，话语不由就噎了噎，然后就听陆离说道，“你们也刚刚经历了一段美妙时光，不是吗？”

东尼那满面红光，难以掩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兴奋的情绪因子。

在葡萄酒圣地停留了三周时间，其实并不漫长，甚至可以说是短暂的，对于葡萄酒那漫长的发酵和沉淀期限来说。但东尼却可以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归属感，深深地融入到这片土地里，感受着这里人们对葡萄酒的真心喜爱。

这就是东尼喜爱葡萄酒的原因，同时也是他成为了酿酒师的原因。

布兰登也是如此，眼神里有着无法压抑的激动和喜悦，脸部线条都染上了光晕。

在库摩马场潜心学习的三周时间，着实太过短暂了，他仅仅只能算是将将入门而已。跟随在丹尼尔身边学习的时光，繁忙、疲惫，就连喝一杯水的时间都是宝贵的，但却无比充实。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每一天也都是幸福的。

对于布兰登来说，和马匹相处的时光总是美好的。而纯血马，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离开了云巅牧场的一亩三分田，他们进入了自己行业的最高领域，深造学习。三周时间虽然短暂，却真正开拓了他们的眼界，就此窥见一个全新的世界。

可以想象，东尼和布兰登此时是何等的开心，就连面容都在发光。

即使是陆离也不例外。

这一次欧洲之行，他也收获颇丰。花费了一百一十五万，购买了六匹最顶级的马；拜访了罗曼尼康帝，品尝了真正的顶级黑皮诺，同时还把东尼送去了酒庄深造，为牧场的葡萄园未来投资；更重要的是，那一幅克莱斯勒大厦的画作顺利回家了，戒指的来历也已经真相大白。

短短五周时间，他的收获甚至不今年此前的七个月还要更多。更何况，回去之后，牧场还有两万五千美元的好酒在等待着他。

可谓是真正的满载而归。

“与其在这里关心我经历了什么，不如好好享受这最后的美好时光。接下来，你们可就要回去了，回到云巅牧场那个偏远山村。”陆离逗趣的话语，让东尼有些窘迫，不由挠了挠头，布兰登却是轻笑了起来，“你们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准备大展身手了。”

东尼回去之后，距离葡萄园收获的日子也没有剩下多少了，此前半年的酝酿终于等到了收获的时候，接下来就要进入葡萄酒的酿造工序，估计今年剩下的时光都将无比忙碌。

布兰登也是如此，茉莉花、白十字以及其他马匹也都将运到云巅牧场，接下来就轮到牧场马匹的配种时间，布兰登不仅要重新建立一个马厩，方便照顾纯血马，还将真正地开始马场建设。

听到这句话，东尼很快就打起精神来，再次开始变得亢奋，原地跳跃了好几次，“对啊，对啊，回去就要忙碌起来了。好期待呢。”东尼在原地转着圈，“十四，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这次回去，牧场可是要大变样了！”

这一次，陆离和东尼、布兰登兵分两路，他们会在纽约转机，直接飞回去奥斯汀；而陆离则会留在纽约，参加罗曼尼康帝的拍卖会。

“我会尽快赶上葡萄丰收季的。”陆离笑呵呵地说道，“我可不想要错过那难得的盛况。”

“最好尽快，否则就要错过精彩了。”东尼一脸得意洋洋地说道，不断摩擦着双手，已经完全按耐不住了。“我已经做好大展身手的准备了！”

“你最好祈祷，在过去这一个多月里，葡萄园没有受到影响。”布兰登一脸冰冷地在旁边吐槽。

东尼的表情顿时就僵硬住了，不敢置信地说道，“不会吧？兰迪……兰迪应该会好好照顾的吧？兰迪是一个真正的专业好手，对吧？”可是，说着说着，东尼就开始担忧起来，“黑皮诺真的太娇嫩了，而且我们这一次的播种时机也不太准确，稍微一点天气灾害，又或者是虫害，结果就难以预料了。”

“怎么办？”东尼抬起头看向了陆离和布兰登，“早知道，我就聘请一名助手了，留在牧场，照顾葡萄园。等等，十四，牧场的资金足够吗？我可以聘请一名助手吗？”

看着紧张局促的东尼，陆离不由笑了起来，却没有将东尼解救出来的打算，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等级了，十几个小时之后，你就知道结果了。”

说完，陆离就径直朝着登机口方向走了过去，布兰登也沉默不语地走了过去。

东尼被留在了原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嘿！你们怎么说走就走了，等等我啊。”然后他也跟了上去，不过才走了两步，随即就发现自己的随身背包以及刚刚在机场内部购买的一小瓶红酒没有带上，于是又匆匆忙忙地绕了回去，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嘴里还喊着，“等等，等等。”顾不上收拾，只是把东西抱在怀里，一溜烟就追了上去。

从伦敦飞往纽约，横跨了整个大西洋，这是一段漫长的旅程。看了两部电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许久，醒过来时，飞机依旧没有落地，无奈之下只能点开第三部电影，才看了一半，飞机就在肯尼迪国际机场降落了。

陆离猜测，这部“银河护卫队”剩下的一半，只能下一次找机会再看了。

机场落地之后，东尼和布兰登直接转机，而陆离则离开了机场，熟练地提取了自己的行李，在租车还是地铁之中犹豫了半秒钟，他还是选择了地铁。现在正是塞车高峰期，自驾的话，可能需要三倍的时间才能进入岛内，还不如地铁来得方便。

再次回到纽约，感受着秋天的飒爽和浪漫，这座世界之都展现出了别样的风貌，迎接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

上一次过来的时候，是为了参加毕业典礼，当时陆离就做好了决定，准备租赁一间公寓，方便自己时常回来，不过当时陆离一直在陪伴着父母，抽不出时间来，所以始终没有能够成行。

这一次过来，陆离不仅是为了参加拍卖会，同时还打算租赁一间公寓。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陆离正在思考着，公寓租在哪里比较合适，继续住在格林威治村附近，还是到上/城区去，他掏出了手机，没有看来电显示，直接就接了起来，“下午好，这里是十四。”

“好家伙，不过几个月没见，我就从’老伙计’变成了’下午好’？”手机另一端，传来了那欢快而雀跃的熟悉声音，犹如夏日里的一道阳光，穿过层层树梢，洒落下来，初秋的一抹凉意顿时消散不见。

陆离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就上扬了起来，“嘿，伙计，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我还以为你正在浪迹天涯呢，弗雷德卡特先生。”

299自由职业

电话另一端的，赫然是消失了好一段时间的弗雷德。

离开牧场之后，弗雷德就销声匿迹了。之前陆离回来纽约参加毕业典礼，却也没有看到弗雷德，电话联系他，也没有人接听，只能在语音邮箱里留言；可留言之后，弗雷德也没有回音，几乎让人以为，他进入哪个荒山野岭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

今天居然接到了弗雷德的来电，着实是一个意外惊喜。

“你的脸书有一段时间没有更新了，难道你的牧场倒闭了？”弗雷德那打趣的话语让陆离笑了起来。

然后陆离毫不示弱地调侃了回去，“我之前还在猜测，你是不是被抓去表演拉斯维加斯的猛/男/秀了。现在看来，我们两个都猜错了。”

弗雷德哧哧地笑了起来，“你现在在哪里？”

“这句话难道不应该是我来问你吗？”陆离离开了地铁站，却发现，自己依旧身处于格林威治村的范围，毕竟在这里读书读了四年，身体的记忆十分清晰，无意识的行走，也总是会重新回到这里。“你现在在哪里流浪？”

“纽约，上个星期刚刚回来。”弗雷德没有再继续兜圈子，直接说道，“我见了一些杂志的编辑，还有一些网站的主编，他们对我的照片颇有兴趣，希望邀请我为他们拍照。”

“恭喜！”陆离真心为弗雷德感到开心，“那么你现在就是自由摄像师了？”

“嗯，我还打算开设一个自己的网站，把作品贴上去，记录不同的旅程。”毕业之后，经历过短暂的迷茫时期，弗雷德现在也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目标，整个人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就好像那个’人在纽约’的博主一样？”因为弗雷德的关系，陆离的声音也轻快了起来，旅途的疲惫消除了不少。

“人在纽约”是2010年开设的一个博客。博主是一个叫做布兰登斯坦顿的年轻人，因为做期货生活失败，从芝加哥搬到了纽约。当时穷困潦倒的他，决定用自己的照相机记录下这个城市的一些缩影。

“你好，介意我为你拍几张照片吗？我在经营一个个人博客，叫做’人在纽约’。”布兰登就是这样开始自己的摄影项目的。

这一拍，就是三年。他拍摄了超过六千个人。作品一开始只是单纯的照片，后来他又将与人们聊天过程中有意思的片段记录下来，与照片一起张贴上去，形成一个简短的人物故事。

在他的镜头之下，纽约街头形形色色的人们面带微笑、舒适而放松、美好而自由，乐于分享自己的故事。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特色、自己的风格，敞开心胸展现自己，将纽约这座城市浓缩在他们身上的片段展示出来。

纽约是一座很特别的城市，它不仅是世界第一都，而且也是世界上文化最为复杂、人口最为密集、贫富差距最为明显的城市之一。每一个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都带有自己的强烈特色。布兰登的这个项目，就捕捉下了这美妙的瞬间。

2013年十月，他从中选取了四百张照片，出版了画册“人在纽约”，短短半年时间之内就卖出了二十五万册，荣登“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冠军。布兰登也因为被“时代”周刊评选为2013年“三十岁以下三十位世界变革者”之一。

原本频临破产的年轻人，却在生活的拐弯处捕捉到了曙光，成为身家百万的富翁。这就是纽约，也是生活。

现在，陆离就把弗雷德比喻成为布兰登。

“哈，算是吧。”弗雷德点点头，“不过现在跟风者很多，我不想要标榜什么布兰登第二。我只是想要记录下我眼中的世界。”

“‘我眼中的世界’，我喜欢这个标题，我觉得可以作为你的网站域名。”陆离以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支持。

“嘿，看，记者和摄影师的合作。怎么样，有机会的话，为我的网站写一点文字？”弗雷德笑呵呵地发出了邀请。

陆离耸了耸肩，“当然没有问题。不过，你应该知道，我的文字是按照行数来收钱的吧？”

弗雷德哭笑不得，“放心，少不了你的稿费。不过，有没有打折？”两个人打趣了一番，弗雷德几乎就要忘记自己打电话的目的了。

毕业之后，大家都各奔东西，天南地北，散落天涯。且不说重聚是否容易，单说每个人都渐渐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生活，共同语言逐渐变少，情感自然也就变淡了。弗雷德和陆离却是比较特别，机缘巧合之下都成为了自由职业者，两人之间的友谊才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延续了下来。

“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问你，’纽约观察者报’的加文格兰，你认识吗？”弗雷德总算是把话题重新带了回来。

“加文？我知道他，但没有过交集，他是生活版的编辑。”陆离仔细回忆了一下，随即就想起了这个名字，“他是一个很有趣的家伙，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到唐人街去溜达一圈，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喜欢中式早餐？”这是弗雷德脑海里的第一猜测。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是个吃货。”陆离直接笑了起来，仔细想一想，他自己也觉得忍俊不禁。“不是，他是到唐人街去溜街的。”

“因为他以前看到，许多老人都会提着一个鸟笼子，又或者是换上马褂，大清早地出来溜达、散步，然后坐到附近的公园里下下棋。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真是太惬意了，可以看到不同的城市风貌，所以，他也学习了起来。”

陆离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唐人街看到穿着马褂的加文时，下巴差一点就要脱臼了，然后加文就拉着他到旁边下了一盘象棋。

数学可不是陆离的长项，象棋这样需要计算、逻辑、思考的项目，自然也不是，结果陆离被杀得片甲不留，旁边的大爷们直笑话他，“把老祖宗的东西都丢光了。”闹得陆离回去之后，闭门狠狠苦修了象棋一段时间。

“他真是一个妙人。”弗雷德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也是忍俊不禁。

“怎么，你找他有事？”陆离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没有继续偏题下去。

“噢。”弗雷德拍了拍脑袋，“是的，他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很喜欢我的照片，想要和我合作一个系列，捕捉唐人街的生活百态。我有些犹豫，因为纽约这一块布兰登斯坦顿已经拍了很多，我再过去拍的话，难免会有重复之嫌。我就是像问问你，他会不会是想要找我拍摄一些，模仿布兰登斯坦顿风格的作品。”

“不会。”陆离点点头表示了明白，然后给出了他的意见，“加文是一个异域文化爱好者，他始终认为，美国是一个没有文化底蕴的国家，他最喜欢的就是那些有着古老历史的国家。比如中/国，比如埃及，再比如希腊。他认为，这些文化传承下来的东西，是不可取代的。”

“所以，他不会喜欢布兰登那么现代、那么人文的东西，他更倾向于生活的东西，也就是那些文化与生活的碰撞。他需要的是特色。”说完之后，陆离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些都只是我自己的浅显了解。我和他碰面的次数不多，偶尔几次碰到，他都会拉着我，询问一些关于中/国的稀奇古怪的问题，有时候，我自己都答不出来，着实脸红。”

弗雷德沉吟了片刻，“行，我知道了。我会和他面谈一次的，看看这个项目是否有可行性。他约了我在一家埃塞尔比亚餐馆见面，这真是……”弗雷德不由皱了皱眉头，满脸问号。

“哈哈，十分具有他的特色。”陆离放声大笑起来。

“你呢？你现在在哪里？”正事说完之后，弗雷德也顺口客套了一句。

陆离哑然失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故弄玄虚地反问到，“你说呢？”

弗雷德愣了愣，“你该不会也在纽约吧？”

“正解。”陆离轻笑出了声，手机另一端就传来了弗雷德骂粗话的声音，“怎么样，晚上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当然。”弗雷德斩钉截铁地说道，“怎么，你还打算不和我见面，直接就偷溜回去牧场？我可不答应。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我在第八大道、二十一街这里。”陆离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我准备去找一家中介，在这里租赁一间公寓，不然每次过来纽约，都没有落脚的地方，真是麻烦死了。”

纽约曼哈顿的大街小巷就像是井然有序的棋盘，东西走向为大街，从南向北编号，从第一街一直到二百二十二街；南北走向为大道，自东向西编号，从第一大道到第十二大道，其中还夹杂了少数不按数字命名的大道，如麦迪逊大道、百老汇大道等等。

所以，当人们说自己的地点时，总是以街道为坐标，十分简单地就可以完成定位。

陆离仅仅只是这样一说，弗雷德立刻就明白了他的位置，“行，我在第四大道、十八街这里，你先去找中介吧，我一会直接过去，到附近了再给你电话。”

挂断了电话之后，陆离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行李箱，再看看周围繁华热闹的街道，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和记忆里初次抵达纽约时一模一样，却又好像发生些许什么看不到的变化。

将手机塞入口袋里，左右识别了一下方向，陆离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沿着街道开始寻找房地产中介的牌子。

300寻找住所

中介在世界各地都是一样的，不过，美国的信用体系已经深入了社会各个环节，房地产中介也是如此，不仅持证上岗的考核十分严格，而且一旦出现造假、欺骗、乃至违法的情况，吊销执照还是轻微的惩罚，甚至可能导致个人信用系统犹如多米诺骨牌一般，轰然倒塌。

所以，这里的房地产中介基本不会出现骗人的情况。

正是因为如此，美国的房地产中介也十分有趣，他们都仿佛是明星一般，打造自己的公众形象。

在公开场合放置自己的广告牌，甚至会如同选举一般，深入群众之中，拉近关系，树立自己的品牌形象；并且配合自己的受众群体，女性、家庭、单身汉、同性恋、黑人等等，他们都会制定相关的营销方式。

如果想要租赁房子，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注意各个房子或者公寓楼的门口，只要有房子提供出租，那里就会竖立一块招牌，上面标注着中介的电话号码。随时随地，一通电话，中介就会亲自过来提供服务。

又或者是选择自己熟悉的、中意的、认可的房地产中介经纪人，根据他们的推荐进行选择。

纽约一共有五个区域，布朗克斯、布鲁克林、曼哈顿、皇后、斯塔滕岛。其中曼哈顿无疑是核心之中的核心，甚至堪称是世界的中心。

在曼哈顿岛上，可以简单地分为上/城区、中/城区和下/城区，不同区域居住着不同人群，每个区域的风格也各不相同。

上/城区包围着纽约的一块稀有绿地中央公园，在纽约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也只有富人才享用得起上城区的生活。除此之外，大都会博物馆、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等高雅文化艺术也在这里云集。这无疑是曼哈顿最具代表性的富豪区域。

中/城区以时代广场为中心，百老汇、第五大道、中央车站、帝国大厦、洛克菲勒中心都在这里。这无疑是曼哈顿最繁华的一片区域，游客如织，几乎每一个前来纽约旅游的人，都不会错过这片区域。

相对而言，被称为金融中心的下/城区虽然有着华尔街这样的核心地区，但同时它也是曼哈顿最有活力的地区。

这里是艺术家、追梦的模特、演艺界小明星和同性恋的大本营，华盛顿广场、格林威治村、苏活区、小意大利、唐人街、自由女神像，似乎曼哈顿一大半的人都聚居在这弹丸之地。当然，陆离就读的纽约大学也在这片区域，还有哥伦比亚大学，学生们的存在，让这片区域充满了年轻的气息。

因为年轻，因为充满梦想和创意，下/城区的风格也代表了纽约的精髓：轻松，自由，别出心裁，充满创造力和个性。

在纽约租赁公寓，陆离认真地考虑过，是否要在上/城区落脚；不过仔细想想之后，陆离还是决定在自己更加熟悉的格林威治村挑选公寓。

毕竟，他只是偶尔过来纽约，活动区域估计也是以下/城区为主。

陆离在这片区域生活了四年，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上一次陆怀瑾和宋令仪过来纽约时，陆离担任向导，带领他们好好领略了属于这座城市的不同韵味。即使如此，每一次放慢脚步，再次打量格林威治村的时候，陆离还是会有全新的感受。

秋天的纽约，确实有着一种别样的韵味。金色的轻风穿过高楼大厦的缝隙，渐渐开始变得凶猛起来，飒爽而高远，整座城市突然之间就变得宽敞空旷起来，浅棕色的长款风衣、驼色的格子围巾、浓郁的咖啡香气在视线里飘飘洒洒，来来往往的脚步少了一些夏日的烦躁和懒散，不经意间又开始变得繁忙起来。

沿着王子街一路往南，街道两侧的复古建筑带有浓郁的欧洲风味。不过，陆离刚刚从欧洲回来，还是可以感觉出其中的不同。这座城市的空气之中始终浮动着一股躁动不安的因子，缺少了时间的沉淀，缺少了历史的底蕴，却多了一些二十一世纪快餐时代的繁荣和兴盛。

不由自主地，脚步就放缓了下来，然后就看到了眼前那栋复古的建筑，暗红色的墙面看起来历史悠久，那是一栋四层小楼，这种建筑在曼哈顿上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特别是在唐人街附近尤其密集。

交错堆砌的砖墙在视线之内由上至下一点点蔓延，和街边地面上灰色的地面连成了一片，而在临巷的这一面，则是一大片常青藤，将整面墙都遮掩住了，只能透过绿色的间隙看见些许阴影。常青藤之下，是一道长长的红色砖墙，将小巷和小楼隔了开来，显然红色砖墙之后就是这栋小楼的入口处了。

砖墙的顶部是一个黑色的四坡屋顶，墙面上显眼的斜网格窗上下成对，还有没有任何烟火冒出的大烟囱，精致细腻。往前走两步，细细打量，就可以看到正立面有一条被掩去一半的古典门廊，门廊下有长方形团排列，屋檐上还有齿饰。从站立的角度，可以看到一扇巨大的雕花大门，门梁上有一个半圆形的气窗，精致的花纹被顶上的常青藤遮去了大半，看得不是很真切。

这幢小楼的风格体现了平衡、对称和细部装饰精美的特点，陆离对于建筑风格没有研究，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确实和伦敦的不少建筑风格颇为相似，看起来应该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特色。

在这里，少了一些中/城区的喧闹，也少了一些上/城区的拘谨，闹中取静，风格独特，仅仅只是一个照面，陆离就喜欢上了这条街区。果然，他对格林威治村还是有着特殊的情感。

手机再次开始震动起来，是弗雷德的来电，“我在王子街，二十三街这里，你过来吧。”

居住在这样的大楼里，似乎就连生活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也都变得与众不同起来，那种独特的小资风味根本无需伪装，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低下头，就可以看到楼下门口的那个白色牌子，陆离按照那牌子上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对方的电话。仅仅只是响了三声，对方就接了起来，是一个女人嗓音，“下午好，这里是莉迪亚劳伦，为你构建温暖家园，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我现在正在王子街、二十三街，这里看到了你的名片，这里有房子出租？我想询问一下，这是公寓？还是套间？”陆离快速地说道。

“是的。我是莉迪亚，请问你是……？”莉迪亚的声音十分友善，即使隔着电话，也仿佛可以看到微微翘起的嘴角，陆离简单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十四，那里的确有一个房子正在招租，三楼，那是一个单身公寓，不过，虽然说是单身公寓，但整层楼都是你的，约莫两千平房英尺，对于单身贵族来说，着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陆离不由哑然失笑，“如果我想要为一家人租赁房子呢？”

仅仅只是讲了两句话而已，对方居然就判断出，他是单身男性。难道所有房地产中介都如此厉害吗？

“那么很遗憾，那套房子不太满足你的需求，我可以向你推荐其他的公寓，请问，你有几个孩子呢？”莉迪亚的话语十分流畅，其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认真回答，却沾染了一丝调侃。

陆离轻笑出了声，“我的妻子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着我呢，至于孩子，我希望有两个孩子，最为合适。”

莉迪亚可以听得出来陆离的幽默，不由莞尔，重新回到了正题上，“你现在想要看房子吗？我马上就可以过去。”

“当然，我现在就在楼下。”陆离也干脆利落。

“给我十五分钟。”莉迪亚说完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莉迪亚甚至比弗雷德要更加快速，不过十分钟左右，一辆出租车就在门口停了下来，率先下来的是一双穿着黑色丝袜的纤细长腿，随后就看到了那窈窕的身影。

一条海军蓝的一字裙，不到膝盖的长度；一件象牙白的丝绸衬衫，松松垮垮地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一头金褐色的卷发慵懒随意地耷拉在肩头，少了一些女强人的凌厉，多了一些小女人的妩/媚；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并不张扬，只是若隐若现，三十出头的成熟韵味让人侧目。

“十四？”莉迪亚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左手拿着一个公事包，远远地就伸出了右手。

陆离点点头，握住了她的右手，她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莉迪亚。你比电话里听起来还要更加年轻一些，还是说，这是我的个人偏见？我对亚洲面孔，总是没有准确的判断力。”

陆离轻笑了起来，却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反驳到，“你比电话里听起来要更加漂亮一些。还是说，我对房地产经纪人有个人偏见？”

如此回应，让莉迪亚畅快地大笑了起来，“不，你的偏见没错。”这就算是接受了陆离的称赞。“怎么样，你现在做好准备了吗？我们可以到楼上去看看房间了。这个房间空出来才一周多的时间，在这个地段，这样的房子十分抢手。”

陆离前后看了看，弗雷德还没有出现，他正准备点头的时候，弗雷德慢慢悠悠散步过来的声音就出现在了拐角处，陆离微笑地说道，“我的朋友到了。”

301单身公寓

弗雷德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迎面走过来，给了陆离一个大大的拥抱，同时还恶狠狠地捶了捶陆离的背部，砰砰作响，不需要多余的话语，简单的动作就足以说明一切。

然后，弗雷德就看向了旁边的莉迪亚，露出了一个自以为风/流的笑容，“初次见面，我是弗雷德，请问你是……？”

“莉迪亚。”她礼貌地做起了自我介绍，视线在陆离和弗雷德之间来回扫了扫，然后流露出了一丝明了的神色，“你就是十四的伴侣吧？这间公寓对你们来说，着实再合适不过了。不过，千言万语，一切都只是空话，还不如直接上楼，用眼睛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离愣了愣，弗雷德也愣了愣，然后还是陆离先反应了过来，莉迪亚误会了。

之前他们在电话里，就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然后弗雷德出现时，两个人以拥抱开场，莉迪亚自然而然也就想岔了。明白过来之后，陆离直接就大笑了起来。

弗雷德反应慢了半拍，随即也反应了过来，连连摆手，“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我和他，不是……哦，上帝！”

莉迪亚却以为他们不愿意别人指手画脚，连忙收敛了笑容，表达了歉意，“抱歉，请原谅我的失礼。我们还是到楼上去看房子吧。”

这下，弗雷德就更加郁闷了，直接把陆离推了开来，两个人足足拉开了三步远的距离。踉跄了半步的陆离完全乐不可支，捧腹大笑，看着弗雷德那局促不安的模样，越发觉得好笑，简直停不下来。

“莉迪亚，我们真的不是，我是认真的。”弗雷德想要好好解释一番，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最后只能是仰天长叹，满脸郁闷地吼了一声，“唉，我的一世英名。”

看到弗雷德如此真实的反应，莉迪亚反而是不太确定了，疑惑地看向了陆离，投去了求证的视线。

陆离总算是稍稍平复了下来，一本正经地解释了起来，“他其实晚上想要约你一起出去吃饭，不是好朋友的那种。现在你这一误会，他就完全没有任何机会了。”言语之间，又涮了弗雷德一把。

莉迪亚此时才终于明白过来，她闹了乌龙，脸颊顿时飞上了两团红晕，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半真半假地说道，“现在已经是2015年了，我们已经没有必要隐藏这些了。对吧，弗雷德？”

面对这调侃的话语，弗雷德不由噎了噎，看了看陆离，又看了看莉迪亚，最后只能是摇摇头，干脆也破罐子破摔地开起了玩笑，“我和你一起上楼看看吧，如何合适的话，我就搬过来在这里住下了。”

“如果你愿意支付一半房租的话。”陆离却是一点都不上当，毫不犹豫地说道，然后也不理会弗雷德那郁闷的表情，“莉迪亚，我们可以上楼了。房子在几楼？”

“三楼。”莉迪亚主动在前面带路，“这栋建筑已经有三百年历史了，不过业主有定期进行维护和保养，安全方面完全不用担心。相对应的，在这里居住，需要注意房屋的维护，日常都需要小心。虽然没有电梯，但整栋楼只有四层楼……”

陆离跟在莉迪亚的身后，认真地打量着楼梯间的墙壁。原始而粗粝，仿佛没有经过任何雕琢，甚至有种仓库的荒凉感，但却有种后现代主义的风格，简洁大方之中带着复古的味道。

脚步很快就来到了三楼，莉迪亚从背包里拿出了钥匙，打开门锁。这是一扇推拉式的大门，把红褐色的雕花铁门往左边一推，铁门就滑进了墙体里，消失不见，整个宽敞的空间毫无保留地出现在视线之内。

这是一个典型的后现代复古风格装潢，就好像就车库一般，与整栋大楼的风格保持一致。

深灰色的皮革沙发、烟灰色的短毛地毯和纯黑色的玻璃茶几摆放在大门的右手边，头顶上方就是暴露出来的铝制水管，可以清晰地看到房屋架构，眼花缭乱却不会混乱不堪，在一片繁复之中有着独特的空间感。

大门右手边则是厨房和餐厅，黑色与海军蓝为主的风格搭配金属管道暴露出来的设计，还有一张漆面的超高餐桌，简洁大方；哑光金属的洗漱台以及橱柜，有着一股低调的华丽，沉稳而内敛的线条带着现代风格的利落。

仅仅只是大厅的空间，就让人有种惊艳之感，紧凑却又不失宽敞，繁琐却又不是简单，凌乱却又不失有序，这些矛盾的感官形容词却浑然天成地同时出现在脑海里，有种奇妙的和谐。

这种现代化的设计，几乎看不出设计的痕迹，仿佛就是根据建筑原本的底子，尽情发挥，装潢而成。就好像是一个画家，在一张洒落颜料的画纸上，根据自己的灵感，肆意作画，呈现效果却远远超出想象，将艺术家脑海里的创意以及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

走进大厅里，迈开脚步之后，正前方是一面木制的屏风墙，衣柜以推拉的方式隐藏在墙面之中，这种现代简洁的方式显然不是三百年前的风格，也就是近几年，合理高效利用空间的装潢风格兴起之后的事，但却完美地融入了整个房间。

绕过屏风，眼前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右前方是完全开放式的卧室，靠墙的角落是两个黑色的檀木书架，此时上面空荡荡的，上面都没有；两个台阶走上去就是一张超大尺寸的双人床，不过现在没有床垫，更没有床单，两侧的床头柜和书架是同一个系列的。

在床铺的左侧，间隔了一扇磨砂玻璃，穿透玻璃看过去，就是一个半开放式的浴室。整个屋子的空间刻意释放了出来，感觉有些紧密，却又不会拥挤，可以自如地利用每一个角落。

“哇哦，这可不是寻找舍友时，最强有力的因素。”弗雷德此时也已经放开了手脚，指着那个半开放的浴室，主动调侃了起来，沐浴时的状况几乎是一览无遗。

莉迪亚不由轻笑了起来，“但对于一/夜/情来说，这可是调节气氛的完美加分点。”

“两位司机，请不要着急着开车好吗？在决定是否租赁这间公寓的时候，我不希望脑袋里有奇怪的画面在作怪。”陆离的吐槽让两个人都直接笑出了声。

莉迪亚主动走了上来，做起了介绍，“这里的装潢基本都是建筑主人留下的，你可以注意到，这和大部分的普通公寓都不同。”

在美国，大部分公寓或者房子，都是没有装潢的。即使有装潢，上一任住户离开的时候，主人也有责任和义务，将所有装潢都拆除，然后欢迎下一任住户进来。拎包入住的房间也存在，但数量始终不多。

这和文化的细节有关。

一来，美国人都比较自我，他们希望将房子装潢成自己的风格，而不是简单粗暴地沿袭他人的设计；二来，美国的年轻人热衷于搬家，在一个地方停留六个月、一年之后，往往就会更换一个地点，所以他们的住房没有吊顶、木地板之类的繁琐装潢，更多只是家具的搬迁和变动。

所以，美国的二手家具市场始终保持繁荣。

不过，眼前这套公寓却有些许不同。

严格来说，它自身是没有太多装潢的，而是顺着建筑本来的风格，进行了补充，最繁琐的部分是厨房的装修，沿袭了同一个风格的设计。可是，为了维护这统一的风格，建筑主人加入了抽拉式衣柜、书架、床铺、沙发组等家具。

虽然不需要动用到锤子、榔头、电钻之类的工作，但整个屋子的风格都是延续统一的。恰恰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上一任住客离开的时候，这些装潢的部分也都留了下来。

“建筑主人要求，住户不能大幅度地改动这里的装潢，不过，可以按照你自己的风格习惯，添加一些属于自己的家具。”莉迪亚有些急切，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套公寓每一次出租的时候，都会比较麻烦。

对于大部分美国人来说，即使他们喜欢这样的装潢，但也不喜欢自己被局限在框架之内。

十天，上一任住户离开之后，这套公寓已经摆放在这里十天了。在曼哈顿，住所永远太少的曼哈顿，一个空房还没有出来就被预定的曼哈顿，十天几乎就相当于十年了。

刚才莉迪亚说，这间房子十分抢手，其实只是房地产经纪人的推销手段而已。事实上，她个人因为这套公寓没有少发愁。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地段，这样的楼层，这样的区域，这样的房子，不仅仅是抢手，甚至是炙手可热，而且价格肯定居高不下。

更重要的是，附近的区域十分适合生活，在周围就有咖啡屋、超市、便利店、餐厅、酒吧等各种各样的便利生活设施，却又不会距离得太近，影响到晚上的睡眠质量；房子后面有一个二十四小时的地下停车场，距离最近的地铁站也只有两个街区，警/察局则在一个街区之外——安全的保障。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利好因素。但，就因为房子主人对装潢的坚持，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

十天之内，已经有十七个住客上门看房了，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对装潢不太感冒，甚至是反感。如果他们想要选择已经装潢好的房子，上/城区那些维多利亚风格装修的复古别墅，才是更好的选择。

莉迪亚希望，陆离是最后一个。

302落脚之处

陆离是莉迪亚在短短十天之内接待的第十八个意向住户，每一个住户都兴高采烈地上门，对附近的区域着实再满意不过了，对建筑的风格也十分喜欢；但结果总是在室内装潢这一关卡住了。

莉迪亚仔细地打量着陆离的表情，她可以看得出来，陆离目前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满意，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于是她连忙补充到，“对于年轻人来说，你们可以添加一些健身器材，还可以添加自己喜欢的书籍。”

“虽然大型家具不能移动，但大厅区域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一些局部调整，增加一些自己喜欢的小家具。”莉迪亚继续加强说服力，“相信我，只要你愿意，你还是可以把这里变成自己的风格。”

“你看，这个卧室的采光，纽约不是一个阳光普照的城市，但这里的地段十分巧妙，正前面没有高楼大厦，所以阳光可以洒落下来，只需要把百叶窗拉开，上午九点之后，整个房间就会充满阳光……”

一边说着，莉迪亚就一边拉开了百叶窗，尽力地展示这间公寓的优点，陆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莉迪亚的卖力推销，甚至有些急切。

其实，就他个人来说，就他来说，他不仅不介意，反而觉得这样的装潢再好不过了。不是因为在国内，拎包入住是十分流行的租赁方式，而是因为他在纽约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家具，入住空房的话，对他来说反而比较麻烦。

更何况，这套公寓，只是偶尔拜访的临时住所。

这套公寓的装潢风格，陆离确实十分满意，简洁大方，却又特色鲜明；看着眼前稀薄却温暖的阳光，这在纽约确实十分难得。

而且，陆离也知道，两千平方英尺的宽敞空间，这就相当于一百八十五平方米，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完全可以分配成为三室一厅、一厨两卫的空间，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顿岛上着实太过难得，即使是在租金相对便宜的格林威治村，房租也绝对不是小数字。

之前在合租的房子里住久了，突然之间就看到如此空旷的空间，陆离反而有些不太适应了，仿佛自己不是在纽约，而是回到了云巅牧场。

“这间公寓的房租是多少？”陆离的提问，让莉迪亚的心情雀跃起来。

“周租一千四百美元。”莉迪亚开口说道，“如果你选择一次性支付三个月的话，我可以和主人讨论看看，为你提供一些优惠。”停顿片刻，莉迪亚又补充说明到，“当然，这里是随时可以入住的。”

撇开优惠不说，月租也就是五千六百美元。对比一下，陆离之前在纽约读书时，合租的房间，一个月的房租是一千三百美元，一共三个人分享一套公寓。这样的改变着实有些剧烈。

“好，我们签约吧。”陆离干脆利落地回答到，虽然这仅仅只是他今天看的第一套房子，但个人十分喜欢，没有犹豫的必要，当场就拍板了下来。

莉迪亚按捺自己狂喜的心情，稳定了一下情绪，“如果你愿意签约的话，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我个人建议，你再检查一下相关设施。水龙头、煤气管、电路，还有家具等等。”

陆离轻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这一点，以前在大学的时候，租赁公寓，这些都是必须检查的项目。格林威治村这一片是老住宅区，从街道到楼房，大部分都是曼哈顿岛最古老的一批建筑，不少水电管道都乱成一团，就好像纽约的地铁一样。

不过，这都是针对那些老旧的公寓楼而言。像今天这样的公寓，可以看得出来，楼房主人对这栋楼进行精心维护，相比里面的设施也没有问题。

“如果有问题的话，我给你打电话，你会负责派人维修吗？”陆离不按常理地反问到。

莉迪亚愣了愣，随即就明白了过来，“当然，我们会提供所有的配套服务。”

陆离微笑地点点头，“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莉迪亚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是不等她回答，弗雷德的声音就插了进来，“有！”两个人都双双投去了视线，然后就看到弗雷德高高举起了右手，就好像课堂上准备提问的好学生，姿势着实有些滑稽，“你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莉迪亚张了张嘴巴，有些摸不清楚情况，转头看向了陆离，然后就看到陆离的嘴角轻轻上扬了起来，耸了耸肩，表示无奈，这让莉迪亚哑然失笑，随即也就镇定了下来，优雅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可是弗雷德还没有来得及欢呼庆祝，莉迪亚就掏出了自己的名片，“有任何问题，随时欢迎你来联系我。”

弗雷德看着那张名片，当场愣在原地，不知道应该接，还是不接。他明明是要莉迪亚私人电话的，结果却被误解成为公事公办，但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接了过来，“放心，我今晚就会给你打电话的。”

莉迪亚摊开双手，落落大方的姿态，着实让弗雷德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

然后莉迪亚就转头看向了陆离，“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签约了。你现在先阅读一下合约，然后我给楼房主人打一个电话，询问一下相关事宜。”

莉迪亚将放在厨房的公事包打开，从里面翻找了一番，找到一份合同，递给了陆离，随后就拿着手机，走到了门外，开始打电话起来。

目送莉迪亚离开之后，弗雷德和陆离的视线就碰撞在了一起，然后弗雷德就捕捉到陆离眼底那幸灾乐祸的笑意，他不由恼羞成怒，暗暗磨了磨牙，“至少我还是拿到名片了。”

陆离举起双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态，这拒绝交战的模样让弗雷德一阵憋屈，只能是仰天长叹，“是不是所有记者都如此讨人厌？”

“如果想要讨人喜欢的话，记者绝对不在最佳选项的前十名。”陆离的回答让弗雷德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是在明目张胆地示威吗？”

陆离却举了举手里的合同，表示休战；嘴角紧抿着，憋笑憋得很是辛苦，然后走到了沙发旁，坐下来开始翻阅合同，丝毫没有将这段对话继续下去的打算。

弗雷德连续三拳都挥了一个空，只能是郁闷地在公寓里溜达起来，“这间公寓真的很不错，就是价格贵了一点。我暂时还支付不起。不过，你说，我是不是也要在曼哈顿重新找一间公寓？换一个更好的环境，单身公寓，然后兼做工作室，顺便和莉迪亚一起约会约会。”

在格林威治村，弗雷德所说的这种房子着实不少，将自己的公寓与工作室结合在一起，尤其是摄影师或者画家，再或者是手工家具制作者。

“我以为你和玛丽安正在约会呢。”陆离没有抬头，随口说道。

“出来过两次，但后来我就到外面去流浪了，联系也就渐渐少了。”弗雷德耸了耸肩，随意地说道。

陆离不留情面地直接吐槽，“你确定不是切断联系吗？言无音讯地销声匿迹？玛丽安就伤心地去找其他人了？”

弗雷德一脸无语地瞪了陆离一眼，“你到底是不是朋友？总是在拆我的台。”可还没有来得及辩驳，他就止住了话头，威胁地说道，“嘘，不要在莉迪亚面前提起，否则，我就真的在你家住下来了！”

莉迪亚快步走了回来，弗雷德立刻就不再说话了。

莉迪亚察觉到了房间里的静谧气氛，视线扫了扫，却没有看出一个所以然来，于是开口说道，“我刚才和主人沟通过了，如果你愿意一口气支付三个月的房租，而且合约签署两年的长约，那么第一个季度的房租就给百分之十的优惠。放心，这些条款都会写进合约里。”

由于美国人的搬家十分频繁，很多时候年轻人倾向于签短租，六个月的短租着实不少。相对而言，两年确实是长约了。

“行。”陆离干脆利落地点点头，给予了肯定，“合同我看过了，没问题。”

双方坐下来，再进行了进一步的沟通，等确定无误之后，陆离就在合约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莉迪亚则拿出了公司的印章，先盖章之后，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等着墨迹干透之后，租赁合同也就算是完成了。

从毕业到现在，转眼几个月时间就过去了，陆离在纽约的落脚之地总算是确定了下来，以后再过来纽约，事情也就方便了许多。

“刚好，你现在就可以好好整理整理了。”莉迪亚视线余光瞥了一下陆离摆放在门口的行李箱——

陆离下飞机之后，直接过来，行李箱也就拖在手里，他原本是想着，和弗雷德碰面之后，再把行李寄存，然后慢慢地找房子。却没有想到，找公寓的事情如此顺利，行李箱也就直接进入了新家。这顿时就变得方便了许多。

陆离点点头，走到门口，将行李箱拖了进来，“这样挺好，我在家里好好整理屋子。弗雷德则想要约你晚上共进晚餐。”

“十四！”弗雷德的声音从齿缝之间一点一点地挤了出来，瞪圆了眼睛，却又不敢发火，那模样着实滑稽。

莉迪亚却是轻笑了起来，“所以，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弗雷德连忙转过头，“请问，今晚你有空一起共进晚餐吗？我打算找一个工作室兼公寓，就在这片区域。”

莉迪亚抬起了下巴，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弗雷德，然后耸耸肩，“好。”

303专栏热潮

听到莉迪亚肯定的答复，弗雷德顿时变得兴奋起来，“你答应咯？你答应咯！”

莉迪亚却是笑了起来，“工作餐，我不觉得有什么区别，和谁吃都是一样的。”

一句话就让弗雷德噎住了，瞪圆了眼睛，然后憋出了一句话，“我会让它变得不一样的。”这模样让莉迪亚不由莞尔，空气顿时就变得明亮起来。

莉迪亚离开之后，弗雷德也快速离开了，为晚上的约会提前做准备。

这样也好，本来就是长途飞行，而且还需要调整时差，从伦敦到纽约，不仅仅是换了一个城市而已，更像是换了一个世界。陆离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热水澡，还有一个沉沉的睡眠，把日夜颠倒的感觉睡过来。

虽然公寓里的装潢都已经配备了，但没有床单、床垫，也没有毛巾、浴巾等洗漱用品，简单来说生活用品都是缺少的。可是，陆离着实有些精疲力竭了，逛超市的事只能留给明天了。

他把百叶窗拉上，拿出了一件厚外套，盖在身上，以沙发为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陆离是被手机的来电铃声吵醒的，他睡得昏天暗地，整个屋子里一片黑暗，也区分不出此时此刻到底是什么时候，肚子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抗议声，那种饿到能够吃下一头牛的感觉，让他有种空虚感。

手机的铃声还在孜孜不倦地想着，陆离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被吵醒的。于是接起了电话，含糊地开口说道，“这里是十四。”说出声之后，这才发现，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几乎是磨砂纸的水准了。

“十四，这里是茱莉亚。”

“茱莉亚？”陆离的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反应也慢了好几拍，信息处理能力似乎跟不上速度。

“茱莉亚希金斯？’纽约观察者报’？”

“噢。嘿，茱莉亚。”陆离的大脑总算是稍稍回过神来，翻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他把手机拿了下来，看了一下显示屏，时间赫然是早上十点，所以，他是睡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再加上一个上午吗？

“抱歉，我刚刚清醒，有什么事吗？”陆离又揉了揉眼睛，双手支撑在膝盖上，让大脑的血液往身体里输送输送。

“你回来纽约了吗？还是说，还在伦敦？”茱莉亚随意地询问到，但不等陆离回答，她就直接继续开口说道，“我给你的邮件，你看到了吗？”

“邮件？什么时候？”陆离仔细想了想，他的确有两天没有确认邮件了，不对，应该是三天了。

“前天。算了，没有阅读邮件，这也没有关系。”茱莉亚马上就明白了过来，陆离肯定是没有阅读邮件，否则就不会如此懵懂了。“你的专栏，已经刊登出去四篇了，反响非常好，收获了一片好评之声。”

“哪一部分的？”陆离皱了皱眉头，思绪还是有些跟不上茱莉亚的节奏——她的节奏本来就是雷厉风行、干脆利落。

“罗曼尼康帝。”茱莉亚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直接说道。

在茱莉亚的简单介绍之前，陆离才逐渐明白过来。

两周之前，“纽约观察者报”开始刊登陆离的匠人精神专栏，为罗曼尼康帝的拍卖会预热。

不过，陆离和报社只是签署了兼职协议，一周七天的专栏由四位作家撰写，陆离是其中一位而已。所以，即使是为了拍卖会宣传，但“纽约观察者报”一周也只是刊登了两篇陆离所撰写的专栏。出人意料的是，陆离的专栏广受好评。

第一个给予反馈信息的是生活版的加文格兰，加文对第一篇专栏就赞不绝口，甚至主动找到了茱莉亚，表示了赞扬，还在报社内部主动进行了宣传，以至于第二篇刊登之后，报社里不少人处于好奇，都翻出来看了看，好评如潮。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陆离将目标锁定在了罗曼尼康帝的葡萄酒之上。但他没有。

陆离的第一篇就讲述了他和尼古拉斯布吕尼的一次晚餐，在晚餐的时候，他因为一道菜足足晚了三十五分钟而表示了不满，向餐厅经理提出了申诉。

可是尼克却详细询问了其中的原因，然后才知道，因为下一道菜里的一样原料使用完毕了，替代品的质量又达不到主厨的标准，所以主厨坚持要求，餐厅长期合作的供货商将原料立刻送过来。这才耽误了时间。

为了表示歉意，餐厅给他们的晚餐打了五折。

重点是，他们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原汁原味的那道料理。

“可以预见的是，餐厅因为这道菜而亏本了，但他们却赢取了我的敬意。如果这是一间五星级酒店的餐厅，又或者是米其林级别的餐厅，那么我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但事实上，他们仅仅只是一间家庭餐厅。

尼克告诉我，那是他个人非常喜欢的一家餐厅，只要有朋友来，他都会带朋友前往。我很荣幸。”

没有称赞罗曼尼康帝，甚至和葡萄酒都没有太多的关系，仅仅只是讲述了一个小故事而已，似乎和时下无比热门的旅游专栏没有任何区别。但是陆离娓娓道来的笔触，还有隐藏其中的智慧，却让人十分喜欢。

这就好像逐渐消失在现代快餐社会里的匠人精神一般，不是光芒万丈，却温润如玉，静下心来才能细细地品味出其中隐藏的美好。

第一篇专栏和第二篇专栏都收到了不少好评，后来第三篇专栏则收获了跳跃式的进步。

不仅官方网站的专栏浏览量实现了井喷式爆发，原本二十四小时的访问量也才不过二十万而已，现在十二小时的访问量就已经达到了七十万；而且官方的邮箱也被读者来信挤爆了，不少人都在询问着第一篇专栏里的家庭餐厅的名称和位置，还有第二篇专栏里提到的玻璃制品制作工厂。

三篇专栏，收获的反馈是跳跃式的突破。

即使是“纽约观察者报”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罗曼尼康帝酒庄和苏富比拍卖行在背后推波助澜，但仔细询问一番，却被否定了这个猜测。

根据调查显示，那是因为第一篇专栏在脸书上被传播了开来，引发了强烈的回响，导致不少网友都纷纷顺藤摸瓜，找到了原本的专栏，开始阅读起来；不仅仅是脸书，推特上的传播也十分广泛，这才导致了如此结果。

于是，茱莉亚就给陆离发送了邮件，希望可以增加下一周的专栏发布数量，每周两篇，改成每周四篇。

“可是，罗曼尼康帝系列，我一共只写了七篇。”陆离现在总算是清醒了，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清水，润了润嗓子，开口说了起来。“下周更新四篇的话，罗曼尼康帝系列就结束了，就要到库摩马场系列了。”

罗曼尼康帝在苏富比的拍卖会在下周的周末，陆离就是计算着，六篇专栏铺垫酝酿，等拍卖会结束之后，第七篇再刊登。

但如果按照茱莉亚的节奏，就完全打乱节奏了。

“十四，你还没有明白我们现在所面临的机遇。”这应该是茱莉亚和陆离说话最多的一次，倒不是说以前她看不起陆离，而是因为此前两个人没有太多的交集，但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了，“第四篇专栏，我们足足收到了六万封邮件，而推特上的转发更是达到了一百一十三万。”

茱莉亚的声音微微有些激动，这不仅是陆离的机遇，同时也是“纽约观察者报”的机遇，不是失态，而是踌躇满志的亢奋，“更重要的是，第四篇专栏的那一期实体报纸，我们足足迈出了四十五万份。”

这一次，陆离也不由愣了愣，满眼意外。

平时，“纽约观察者报”的销量始终是在三十五万到四十万之间徘徊，自然无法和“纽约时报”那样的顶尖报纸相媲美。如果陆离没有记错的话，“纽约观察者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卖出四十万份以上的成绩了。

谁知道，一篇专栏，居然能够制造出这样的效果？

陆离的第一反应就是，确定不是因为那一期报纸有什么劲爆的爆料吗？但随即他就明白了过来，如果有其他理由的话，报社的主编是不会想到陆离身上的，因为陆离的华裔身份，也因为专栏不受重视的缘故。现在，显然就是没有其他理由了。

难怪，就连茱莉亚也如此激动。

“对我来说，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罗曼尼康帝方面呢？”陆离却有不同的想法，其实酒庄的七篇专栏他都已经写好了，最近正在着手开始写库摩马场的。

酒庄的专栏，他全部都发给尼克过目了，不是审核，而是分享，尼克表示他个人十分喜欢。现在，如果要调整专栏宣传策略，陆离认为，礼貌上来说，他们应该询问一下罗曼尼康帝的意见。

茱莉亚不由愣了愣，沉吟了片刻，她此时也意识到了，“纽约观察者报”的未来固然重要，但如果没有罗曼尼康帝的支持，事情也会比较困难。“十四，罗曼尼康帝系列，你可以再多撰写两篇专栏吗？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不是在酒庄停留了十天吗？”

“十天的时间，可以撰写许多内容，你还可以介绍一些酿酒工艺，又或者是销售流程之类的。三篇专栏，根本不是问题。三篇专栏，不仅会按照头版的稿酬结算，而且还会给予最高待遇。”

不得不说，茱莉亚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人。

304内心坚持

陆离不会否认，他心动了。

仅仅六个月之前，他依旧为了一个记者的工作而孜孜不倦地寻找着；现在，茱莉亚却将一个天赐的良机摆放在他的面前。

陆离清楚地知道，通过这个系列，他的名字渐渐传播出去，且不说建立名声、品牌之类的，但引起足够的关注之后，业界的其他同行或多或少都会注意到，未来的工作机遇也会渐渐增多，这也意味着，他真正地在新闻行业站稳了脚跟。

这对于一个外来人员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尤其是对华裔来说，更是如此。

大学读书期间，梦寐以求的工作机会就摆在了眼前，只要将手指收拢起来，一切就稳稳当当地落入掌心之中，没有任何问题。

正如茱莉亚所说，罗曼尼康帝的经历是十分特别的，其中还有很多故事、很多花絮可以写成专栏，与读者分享，增加三篇内容，根本不是难事。

但，陆离没有冲动，尤其是经历了罗曼尼康帝酒庄和库摩马场的沉淀之后。

这个专栏之所以能够收到如此多的肯定，就是因为专栏的内容和精神。这是匠人精神专栏，关注的内容是在现代繁忙社会背景之下，依旧愿意静下心来慢慢打磨技艺、认真专注细节的那些匠人们。

他们不会为了商业利益而冒然突进，也不会为了快速成名而放弃坚持，更不会为了宣传机会而迎合市场。

多么讽刺，不是吗？

因为匠人精神而赢得关注的专栏，现在却即将为了赢得更多专栏而放弃匠人精神，开始以次充好地进行灌水。

集中在这一个小小的专栏之上，可以窥见“纽约观察者报”所代表的现代社会，急功近利，急躁肤浅，利益至上；还可以窥见罗曼尼康帝酒庄所代表的匠人精神，专心致志，精益求精，沉心静气。

如果他点头答应下来的话，那么当初撰写专栏的初衷也就不复存在，而成就这个专栏的精神也就化为乌有了。

深呼吸，陆离不由再次深呼吸了一下，理智是一回事，冲动又是另外一回事，拒绝的话语已经在舌尖打转了，却依旧说不出口。

“茱莉亚，谢谢你的提案。我知道，你一直都十分照顾我，而且也给予了我很多肯定。但……”陆离停顿了片刻，这一次，茱莉亚没有打断他，而是安静地听着，这让陆离重新找到了理智。

“七篇专栏，对应了七个主题，如果再写的话，可能就会变成生拼硬凑，我不认为效果会很好。”陆离实话实说，话语也变得顺畅起来，“茱莉亚，还记得吗？当初我想要撰写匠人精神的专栏，就是希望把目标锁定在他们的身上，每一篇专栏，它都有各自的意义。所以，重质不重量，这是我的意见。”

茱莉亚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十四，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的坚持。但……我也有不同的考量。”一向快人快语的茱莉亚，难得一见地顿了顿，说话的流畅度就被打断了。

正当陆离以为，茱莉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时，她却话锋一转，“不如这样，你再写三篇专栏，关于罗曼尼康帝酒庄的，报社愿意和你签署一份长约，聘请你为专门的专栏作家，我们暂时先把合约定为一年，不，两年。”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会优先考虑你想要写的主题。”茱莉亚的话语重新变得顺畅起来，雷厉风行的说服力再次变得强硬起来，“你之前不是说过，关于匠人精神的主题，你还想要写普通人的部分吗？等这一次的连载结束，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把专题剩下的部分都写完，全部都将会刊登在报纸上。你觉得如何？”

“茱莉亚。”陆离不由感叹了一句，这样的诱/惑真是让人难以拒绝。

“十四，这一次你展现出了足够的能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以后专栏都你来做决定。”茱莉亚引爆了最后一个炸弹，几乎是摆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陆离几乎就要答应下来了，“好”的话语已经在舌尖打转，但终究还是吞咽了下去。如果不是这一次欧洲之行，完全打开了眼界，让他真正的明白，很多时候，坚持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此刻，陆离恐怕也就直接妥协了。

“茱莉亚，你应该知道，你们之所以愿意给我机会，就是因为这一次的专栏赢得了足够的瞩目。”话语虽然艰难，但这一次，陆离却变得流畅了起来，语气也坚定了下来，“如果说，我选择了妥协，降低了专栏的质量，那么报社也不会要我可以继续坚持撰写专栏了，不是吗？”

最后，陆离总结性地说道，“坚持足够的质量，而放弃数量方面的追求，我认为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电话另一端是一片沉默，茱莉亚没有开口说话，陆离几乎以为电话掉线了的时候，茱莉亚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我会和主编谈一谈的，然后我们再进一步谈论，怎么样？与此同时，你也仔细思考一下我的提案，我始终认为，你可以做得到。”

随后，茱莉亚也就挂断了电话，手里摆弄着手机，不由陷入了沉思。

茱莉亚承认，她其实是赞同陆离的。一周两篇专栏，数量是刚刚好的，翻倍之后，这就显得太多了，短期之内的话题效应会很有成效，但泡沫消失的速度也会超乎想象，这是得不偿失的。

陆离关于罗曼尼康帝酒庄的七篇专栏，她都已经阅读过了，这的确是一个系列，七个不同的主题，层层推进，思路清晰，首尾呼应，当七篇全部刊登之后，可以真正地让人们感受到罗曼尼康帝的匠人精神。

不温不火，不急不躁，不卑不亢，那种沉淀下来的底蕴，展现出了陆离的才华，同时也是专栏如此受欢迎的原因。

想到这里，茱莉亚将手机放到了旁边，雷厉风行地站起来，朝主编的办公室走了过去，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了肯定的声音之后，她推开了大门，“凯尔，我们需要谈谈。”

“关于什么？”坐在办公室后面的，就是“纽约观察者报”的主编凯尔，茱莉亚的顶头上司。

“匠人精神的专栏。”茱莉亚也没有拖泥带水，直奔主题，“我认为我们应该坚持现在的篇幅，七篇就足够了，没有必要增加数量，也没有必要增加更新的频率。”

“茱莉亚，我以为我们已经谈好了。”凯尔将手中的报纸放了下来，神情舒展，一点都不紧张。

“我知道。”茱莉亚还准备再继续补充，却被凯尔打断了，“我们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只是……”茱莉亚停顿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十四不愿意写，我也赞同他的观点。七篇就是最合适的，更何况，罗曼尼康帝方面也不会希望看到我们为了数量，而忽略了质量。”

凯尔却是笑了起来，“茱莉亚，你怎么也钻进死胡同里了。他仅仅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因为撰写了两篇受欢迎的专栏，然后我们就拿他没辙了？这里是纽约，郁郁不得志的记者、专栏作家满大街都是，你到格林威治村的酒吧里一坐，随手一招呼就可以找到十几二十个，他不是那么重要的。”

凯尔始终不紧不慢，那微笑的表情自然有种居高临下的沉着冷静——又或者可以说是傲慢，“更何况，他是一个亚裔，还是外国人。丢掉这份工作，他想要在纽约立足，可没有那么容易。不是每一家报社都像我们如此慷慨的，愿意给他机会，而且还愿意给他提供更好的福利。”

茱莉亚不喜欢凯尔说话的方式，也不喜欢凯尔的语气，她的声音也僵硬了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办？十四不愿意写，难道我们还能强迫他不成？”

“你告诉他，要么就是继续写下去，然后我们提供长期的签约合同；要么就是中断合作，罗曼尼康帝和库摩马场的系列写完之后，就暂时中止合作。”凯尔根本没有任何犹豫，轻描淡写之中就已经决定了陆离的命运。

“那之后呢，这个系列呢？”茱莉亚想起了陆离撰写的那些关于普通人的匠人故事，不由有些烦躁。

“我们可以换其他专栏作家啊。”凯尔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可以采访依旧专注于传统书籍的出版社，还有保持了禁酒令时期风格的复古酒吧，亦或者是百老汇那些坚持不懈的演员们……这里是纽约，每一个角落都可以挖掘出不同的故事。我们不需要十四。”

茱莉亚张了张嘴，试图辩解一番，却发现她没有立场。

“行了，这件事就这样确定了，你再回去和十四商量商量。”凯尔简单地下了结论，“与此同时，你联系一下其他的专栏作家，让他们尝试写写葡萄酒的匠人精神专栏，即使不是罗曼尼康帝，纽约这里懂得品尝顶级葡萄酒的专栏作家也着实不少。这不是一件难事。”

说完之后，凯尔就再次低下头，开始阅读手中的报纸起来，根本没有理会茱莉亚。

茱莉亚站在原地，轻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主编办公室。那一贯犀利而挺拔的身影，微微有些颓废，但仅仅只是停顿了半秒，随即就重新振作起来，迈开了脚步。

305拍卖盛会

“先生，我们到了。”

前方驾驶座里，司机的声音传了过来，这让弗雷德顿时就变得紧张起来，轻轻咳嗽了两下，试图让自己镇定一些，但嗓子却一阵发痒，剧烈地咳嗽起来，狂蹦的心脏根本停不下来，整个人都显得躁动不安。

司机下车之后，绕到了车门旁，打开车门，然后陆离就率先走了下来，弗雷德也紧跟着走了下来，深呼吸了两口气，试图让气息平稳下来，“十四，你确定吗？这样的场合，真的没问题吗？”但显然作用十分有限。

“放心，不过是一个拍卖会。没有会检查你的银行账户。”陆离却是镇定多了，脸上也不由带出了一丝笑意。

今天，就是苏富比拍卖行的拍卖会。

陆离礼貌地询问了尼克，为弗雷德也拿了一份邀请函。因为之前尼克就提起过，“纽约时报”、“纽约客”、“华尔街日报”等顶级媒体也都会出席现场，这对陆离来说是一次不错的机会，对弗雷德来说也同样如此。

于是，弗雷德就和陆离一起出现在了拍卖会现场。

“还有人会检查我的银行账户？”弗雷德一脸惊悚的表情，那滑稽的模样惹得陆离开怀大笑起来，随即弗雷德就意识到自己听错了，可此时也没有心思去抱怨了，拉了拉西装的下摆，“可是，如果我出席了现场，却根本没有参与到拍卖环节里，难道不会很奇怪吗？”

陆离看着忐忑不安的弗雷德，然后凑了过去，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弗雷德愣了愣，张大了嘴巴，眼睁睁地看着陆离走上了台阶，狠狠地磨了磨牙，满脸郁闷，“十四！”他压抑着怒火，低声喊道，然后快步追了上去。不经意间，紧张的情绪却是缓解了许多。

来到门口，出示了黑色的烫金邀请函，然后经过了安检，两个人就一起进入了拍卖行的内部。

和印象之中的景象相去甚远，今天的苏富比拍卖行经过了重新装潢，原本简洁大方的空间变得富丽堂皇起来，红色和金色为主的布景让这里看起来不像拍卖行，更像是维也纳的金色大厅，现代摩登的气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复古而优雅的氛围。

再加上每一个人都盛装打扮，男士们穿着燕尾服或者西装三件套，女士们穿着晚礼服，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间，仿佛穿梭了时光，重新回到了一个世纪前的英伦舞会之上。

不由自主地，陆离和弗雷德的动作也变得拘谨起来，在这样的场合，出洋相的话，那就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入口处有一个小厅，旁边摆放着一张长桌，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餐点，小巧的汉堡包、一口就可以吞下的小披萨、手指粗细的香肠、缠绕着干面包的伊比利亚火腿、小方块状的布朗尼、纽扣大小的草莓果冻……当然，还有一座香槟塔，以及站在吧台后面提供服务的酒保。

穿着晚礼服的人们站在房间里，微笑地低声交谈着，那种温暖而惬意的气氛就好像初夏午后的阳光，在草地之上氤氲着蒸汽，让嘴角的笑容忍不住就上扬起来；只是那规规矩矩的服装却仿佛束缚住了手脚，根本无法放松下来，尽情享受如此惬意放松的气氛。

“十四，我们可以吃吗？”弗雷德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就连动作都不由自主放缓了下来。

陆离也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高级场合，肌肉稍稍有些紧绷，他无意识地点点头，“当然可以。”等说出口之后，这才回过神来，投去了视线，然后就看到了弗雷德视线投向的方位，“既然放在了这里，这就是可以吃的，总不是摆设吧？”

陆离试图开一个玩笑，却发现幽默显得干巴巴，没有什么效果，视线在房间里搜索了片刻，却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即使想要上前搭讪，也不知道应该寻找什么共同话题。

这让陆离想起了“泰坦尼克号”里的莫莉布朗女士，这位被众人嘲讽为“暴发户”的女士，友善地向杰克道森伸出了援助之手，可是在那些贵族和上流阶层眼中，她就是一个粗鄙的女人，不仅拒绝和她交谈，而且还在背后尽情吐槽。

在这样的场合里，没有一个引荐人物，没有足够的底蕴，即使赢得了敲门砖，顺利进入，但却终究找不到归属感，无法融入其中。甚至就连一个交谈的话题都找不到。

现在，陆离就可以感受到杰克当初参加露丝的午餐会时的心情了。

“你确定不打算享用一下晚餐吗？每一样餐点可是都经过精心挑选的。”耳边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带着些许调侃，还有些许熟稔。

陆离转过身，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尼克。

今晚的尼克，一身白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装，最后还系上了黑色领结，正式而绅士，与酒庄时的慵懒性/感形成了鲜明对比，就连那一头凌乱的头发也梳成了二八分的背头，复古气息带着法国人特有的韵味。

果然，人靠衣装，整个气质都发生了改变。

“有什么推荐吗？”陆离也没有客套，跟着弗雷德的脚步，朝着自主餐桌走了过去，尼克也并肩而行。

“虽然这些食物比不上我们家乡的手艺，但……这都是经过审核的，我相信它们都很不错。”尼克在言语之间流露出来的高傲，带有法国人特有的排他性，更多是嘲讽，而不是攻击，让了解的人不由莞尔。

陆离抿了们最叫，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没有办法反驳，毕竟米其林餐厅可是起源于法国的。”明明是一句称赞的话语，陆离却带上了戏谑的讽刺，对尼克进行了还击。

尼克摊开双手，“法国人的高傲在全世界人尽皆知，你没有必要再继续添柴加火。”那坦然的模样让陆离哑然失笑，“对了，’纽约观察者报’给我打电话了，听说你遇到了一点麻烦。”

陆离张了张嘴，眼底留过了一丝讶异，“他们直接征询了你的意见？”但随即就了然地点了点头，根本不意外他们的选择，“我之前就拒绝了他们，但看来，他们依旧不死心。”

不需要提问，陆离就知道尼克给出的答案。

果然，尼克微笑地耸了耸肩，“我拒绝了他们。”尼克没有说的是，其实“纽约观察者报”还给他寄了另外两份稿子，希望他过目，然后授权给报社，继续以罗曼尼康帝系列的名义发布。

但尼克阅读了之后，却发现感觉不太舒服。不是说文笔不好，也不是说不够幽默，而是少了陆离笔下的那种韵味。

在陆离的文章里，有一种东方的诗意，淡然而随性，点到为止，却总是轻松写意，不仅如此，陆离自身的文化属性，也可以在字里行间里阅读得出来。可能只是一句话，也可能是一小段话，却然后让阅读的感官发生了巨大的不同。

尼克还是喜欢陆离的文章。法国人喜欢阅读，甚至是狂热于阅读，文字对他们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一部分。准确来说，欧洲人都是如此。

“你遇到了麻烦吗？”尼克礼貌地询问到，“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打几通电话。”

“纽约观察者报”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按照要求，进行扩写；要么完成库摩马场的系列之后，就暂时中止合作。

经过了解，陆离得知这是主编的意思，茱莉亚也无能为力。

老实说，陆离有些慌张，事情似乎才走上正轨，突然之间就遇到了困难，他和“纽约观察者报”的合作一直都很顺利——又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他和茱莉亚的合作。现在在专栏得到更多发展机会的时候，反而是遇到了问题。

这着实是没有预料到的。

陆离拒绝了“纽约观察者报”的邀约，他决定撰写完罗曼尼康帝酒庄系列，就中止合作。之所以把该系列刊登完毕，那是因为罗曼尼康帝酒庄的碰面机会，茱莉亚着实帮了不少忙，没有“纽约观察者报”，采访也就无法成行。

但是库摩马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茱莉亚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表达了对陆离的支持。

“出现在这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陆离却是没有求助的打算。

错过“纽约观察者报”的专栏合作机会，确实是措手不及，短短几天之内，事情的起承转合就经历了大起大落，原本还在喜悦着，专栏写作终于有了巨大的突破，却没有想到转眼之间就成为了无业游民。

陆离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一些思绪。更何况，今晚确实是绝佳良机，即使无法寻觅到工作机会，至少也可以结交更多行业内的专业人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陆离的心态还是十分放松的。

尼克也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轻轻点点头，“我们是朋友，当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随时都在。”

“我现在就需要一点帮助，眼前的食物，我应该挑选哪一样呢？给我一点建议。”陆离半开玩笑地说道。

“十四，这个汉堡还不错，你可以试试看。”弗雷德转过头来，压低声音说道，眉宇之间的紧张情绪逐渐缓解了下来，变得明朗起来。

“弗雷德，尼克；尼克，弗雷德。”陆离主动为两个人做起了介绍。

弗雷德看了看自己左手的盘子、右手的香槟，愣了愣，然后抬起了双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需要一点汉堡吗？”

306打破坚冰

陆离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在人群之中翩翩飞舞的娇艳女郎，那犹如黑珍珠的皮肤在灯光之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健康而性/感，一头微卷的长发披在肩头，带着猫咪的慵懒和狡黠，一袭大红色的晚礼服更显张扬，犹如一道火焰在雍容华贵的礼堂之中熊熊燃烧。

不经意间，视线就投射了过去，刹那惊艳。

女郎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就看到了陆离，嘴角勾勒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友好之中带着些许惊讶，迈开脚步走了过来，那双金色的露趾高跟鞋将脚背弓起了一个美妙的弧度，纷飞翻舞的裙摆让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

“十四，对吧？”女郎歪了歪头，带着不确定的声音，疑惑地说道，但眼神却闪烁着坚定的光彩，可以看得出来，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珍妮弗，好久不见。”陆离微笑地打起了招呼，“你今晚看起来有些不同。”

上一次在苏富比拍卖行碰面时，珍妮弗一头个性十足的脏辫给陆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晚，她却将脏辫松了开来，少了一些干练，多了一些妩/媚。如果不是五官依旧，陆离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珍妮弗微微眯起了眼睛，流露出了讶异。她记得陆离，那是因为这是她的工作，某些特色鲜明的客人，她总是会留下印象；但陆离居然记得她，这着实是一个意外。

随即，珍妮弗就想起了最近的新闻，陆离显然是一位出色的记者——记者对于记忆陌生脸孔有着天生的直觉，敏感而深刻。

这让珍妮弗有些意外，她以为陆离是一位千万富翁，至少拍卖了那幅德加之后，这是毋庸置疑的。现在看来，显然他的记者身份不是徒有虚名。

“场合不同，自然需要展现不同的面貌。”珍妮弗也露出了笑容，促狭地说道，“你今晚看起来也格外帅气。”

为了出席拍卖会，陆离今晚也穿上了正式的西装，海军蓝的西装搭配象牙白的衬衫，一丝不苟的剪裁和伏贴紧实的线条，让整个身姿都挺拔了起来。英国萨维尔街的定制西装，三千美元一套，果然名不虚传。

“你们不打算为我做一下介绍吗？”尼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这却让陆离和珍妮弗同时笑了起来。

尼克和珍妮弗自然是认识彼此的，拍卖会就是由他们来完成沟通的；尼克当然也知道陆离和珍妮弗是认识的，当初陆离能够进入罗曼尼康帝酒庄，就是在苏富比拍卖行和“纽约观察者报”的双重推荐之下，这才得以成行。

但尼克此时故意这样说，就是为了切入话题，开了一个小玩笑。

陆离却恍若未知，一本正经地做起了介绍，“尼克，珍妮弗；珍妮弗，尼克。”

这下，尼克反而是略显尴尬，然后就看到了珍妮弗脸上不由莞尔的神情，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珍妮弗，晚上好。”就仿佛他们真的是初次见面一般，那僵硬生涩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气氛顿时就变得轻松欢乐起来。

随后弗雷德也加入了进来，在陆离的介绍下，结识了珍妮弗和尼克。

可是，他们没有来得及聊上几句话，就有人结伴走了过来，“珍妮弗，尼克。”主动打完招呼之后，微笑地看着陆离和弗雷德，“请问，这两位是？”

今天虽然是一个拍卖会，那些新晋富豪们也可以没有阻挡地进入，但整体而言，这里云集的依旧是纽约的上流阶层和精英阶层，在这样的场合里，任何一个陌生脸孔都可能引起注意。更何况，陆离还是一个亚裔面孔。

“伊丽莎白。”

“爱德华。”

尼克和珍妮弗同时都开口发出了声音，看来是争先恐后地准备介绍陆离，两个人迫不及待的主动姿态，让站在旁边的伊丽莎白和爱德华双双愣了愣，快速交换了一个视线——看来，眼前这个亚裔面孔已经赢得了尼克和珍妮弗的友谊。

尼克和珍妮弗互相点点头示意，然后尼克主动做出了礼让，由珍妮弗做起了介绍，“这位是十四，一位绅士，一位艺术爱好者，还是一位出色的记者。”

珍妮弗的介绍简洁明了，却足够真诚，陆离不由笑了起来，“谢谢你赋予了我如此多头衔。我从来不知道，我是一位绅士。”说完，陆离还礼貌地点点头示意，表示了感谢。

这诙谐的语气，让大家都轻笑了起来。

可是，伊丽莎白和爱德华的表情却显得十分客套，仿佛带着一层疏离的面具。然后珍妮弗继续介绍到，“这是爱德华，一位新晋的纽约客，一位葡萄酒爱好者，同时还是一位技术公司的所有者；这是伊丽莎白，一位欧洲贵族，一名古典乐研究者，还是一位艺术画廊的经营者。”

爱德华和伊丽莎白保持了自己的礼仪，微笑地点头示意，却没有说话，没有展现出多余的亲昵。

虽然说，在现代社会里，血统延续的贵族制度已经被淡化了许多，但精英阶层还是自诩独特，具有强烈的排他性，对于任何新加入的血液都会经受严峻的考验。不是一场两场派对就可以改变的，即使只是敲门砖的第一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更何况，陆离还是一个亚裔面孔。

从爱德华和伊丽莎白的神态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正在审视陆离。

“所以，硅谷和法国的结合？”陆离的调侃让大家都微微愣了愣，随后尼克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怎么知道的？”

显然，陆离的猜测是正确的。爱德华出身硅谷，而伊丽莎白则出身法国。

就连爱德华和伊丽莎白也有些讶异，视线不由再次落在了陆离身上。

陆离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记者的直觉？作为一名记者，总是要有一些特别的才能，这才能在行业i立足。所以，我也许应该继续保持神秘感。”

这句话又一次让尼克轻笑了起来，他转过头看向了伊丽莎白和爱德华，“十四是一名出色的记者，这一次，他撰写了一个系列的专栏，关于罗曼尼康帝的精神。精彩，着实精彩。有机会的话，你们应该阅读一下。”

这一次，爱德华和伊丽莎白终于有了些许兴趣。

在纽约，记者也算是精英阶层的一部分，当然只限于小部分顶级记者。在信息大爆炸的时候，顶尖记者们不仅可以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可以拥有自己的专栏和节目，甚至还可以依靠自己的笔杆子呼风唤雨、改变舆论走向，绝对非同小可。

在人脉至上的年代里，任何一位精英阶层的成员都不会拒绝认识一两名顶级记者。就好像律师一样。

“当然。”爱德华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视线转移向了陆离，“请问是什么报社？”

“‘纽约观察者报’。”陆离微笑地回答到，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直接迎向了爱德华的视线。

爱德华顿了顿，稍稍抬起了下巴，意味深长地发出了感叹声，“哦。”那拖长的尾音很快就消失在了喉咙里，礼貌而克制，但点到为止的声响却已经表达了足够的情绪。

不屑，轻视，鄙夷，戏谑，调侃，奚落，疏离。

陆离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作为记者，他对于这种简洁却丰富的语气着实是再了解不过了，他也知道爱德华的意思。

“纽约观察者报”只是一个三线的小报纸。

纽约是世界上最繁华、最集中、最热闹的媒体集中地，当之无愧的世界媒体之都，在这里，单单是“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纽约每日新闻”、“时代周刊”、“人物周刊”这样世界顶尖的媒体就已经超过了两只手之数，即使是“纽约邮报”这样销量轻松过百万的报纸也仅仅只能算是二线而已。

“纽约观察者报”？很多人听都没有听说过，甚至会因为销量迈过了四十万门槛而欣喜若狂、得意忘形。

在精英阶层的眼中，自然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他们的桌面上，每天早晨都会有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报纸，但“纽约观察者报”绝对不在其中。

简而言之，陆离就是无名小卒，没有任何结交的价值。

爱德华和伊丽莎白掩饰得很好，至少没有直接出言嘲讽，更没有低级廉价地甩脸色，他们依旧维持了社交场合的客套和礼貌，但那种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漠然和嘲讽，却轻而易举地将他们隔离开来。

原本就不亲密的距离，完完全全被拉开，就好像是东非大峡谷一般。

陆离却仿佛没有理解一般，继续微笑地说道，“那是一份颇为有趣的报纸。不过，想要在报刊亭购买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欢迎登陆官方网站浏览。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所有一切都在互联网上可以找到，不是吗？”

“就好像……”陆离的视线落在了爱德华身上，“电脑技术。”然后是伊丽莎白，“贵族礼仪。”紧接着是珍妮弗，“拍卖信息。”最后则是尼克。

尼克微微抬起了下巴，脸上浮现出了兴趣盎然的笑容，十分期待着陆离最后的话语。

陆离也露出了一个笑容，“但罗曼尼康帝却是找不到的。”这是一语双关，不仅暗指葡萄酒，还暗指罗曼尼康帝代表的匠人精神。

尼克、弗雷德和珍妮弗一下就明白了过来，齐齐露出了笑容；而伊丽莎白和爱德华则是一头雾水。

307闪亮登场

尼克喜欢陆离的幽默，无论是日常对话，还是字里行间，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智慧和幽默总是让人如沐春/风，没有刻意的炫耀，却总是可以让人感受到他的底蕴和内涵。

就好像此刻，在短短的一番话之中，陆离不仅追捧了罗曼尼康帝一番，而且还贬低了爱德华和伊丽莎白一番——有的东西是可以物化的，但有的东西却不能。那些不能物化的，不是因为太廉价，恰恰相反，而是因为太高贵。

作为一名记者，即使是“纽约观察者报”这样小报的记者，陆离也丝毫没有妄自菲薄，不卑不亢的姿态着实让人欣赏。不动声色之间的反驳和还击，更是让人拍案叫绝。

更重要的是，爱德华和伊丽莎白都没有听出来其中的意思。这才是真正的高明。

爱德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离刚才的话语完全听不出来任何的蛛丝马迹，但尼克等人的欢笑声却让他和伊丽莎白感觉到了格格不入，这就足够了，他可以感受到，自己错过了一些事，很重要的一些事。

这让他觉得很不开心，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至少有一件事我可以确认，’纽约观察者报’上也找不到我们想要的信息。”爱德华微笑地说道，展开了还击。有些尖锐，有些高傲，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气，别有一番气势，这是长时间累积下来的气场，也是陆离所不具备的。

陆离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爱德华的敌意。

他点点头，跟着爱德华一起笑了起来，“当然，我希望你不会在’纽约观察者报’上寻找信息。否则，我对你公司的前景表示担忧。”然后，陆离就举起了双手，“这只是一个门外汉的担忧，就好像市场里千千万万的门外汉用户一样。”

爱德华出身硅谷，拥有一家技术公司，他们对电脑、对互联网的了解自然非比寻常，这也是他们的日常工作之一。

面对陆离的还击，爱德华有些笨嘴笨舌。和一名记者辩论，这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难怪人们总是不喜欢记者。”站在旁边的伊丽莎白开口说道，“因为记者最擅长的就是胡编乱造，牵强附会，指鹿为马，不懂装懂却还是要指指点点。”伊丽莎白稍稍停顿了片刻，笑盈盈地看向了陆离，“你应该不是这样的记者吧？”

谈笑风生之间，却绵里藏针，尖锐得让人难以忍受。

“如果每个人都是专家的话，那么也就不需要记者代替那些广大群众发声了。我想。”陆离一幅犹疑不定的模样，猜测地说道，视线落在了伊丽莎白的身上，似笑非笑地说道，“大概每个人都喜欢指指点点，尤其是自己不懂装懂的情况下。因为，人总是害怕自己所不了解的未知。伊丽莎白女士，你说呢？”

伊丽莎白被这样一句话堵得发慌，精致的面容差一点就要崩溃，维持依旧的优雅和高贵几乎就要分崩离析。

“嘿，珍妮弗，你在这儿。”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打破了此时此刻的瞬间尴尬，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头看了过去，来人是两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略显凌乱的胡渣，即使身穿优雅的西装，也掩饰不了他们的生涩和随意。

珍妮弗正在扼腕着，一场好戏就被打断了，但内心深处也在担忧着，万一现场失控，撕破脸的话，今晚的拍卖会是不是就糟糕了。所以，声音传来时，她的情绪有些复杂，不过，视线落在了来人身上时，还是露出了礼貌的笑容。

“约瑟夫，斯坦利，你们来了？欢迎，欢迎。”珍妮弗主动迎了上前，打起招呼。

尼克也转过身，以微笑相迎，然后和他们分别一一问候，场面顿时变得热络起来。不过，来人依旧和爱德华、伊丽莎白不认识。

尼克主动做起了介绍，“这是约瑟夫凯恩斯，这是斯坦利沃尔兹。”笑容里带着一丝熟稔，然后他顿了顿，“我总是会记错，提醒我一下，约瑟夫是’纽约时报’？斯坦利是’时代周刊’？对吧？”

“上帝，这已经是我们第三百次见面了吧？你居然还不知道我们的所属单位？”约瑟夫直接毫不留情地吐槽到。

斯坦利双手放在裤子口袋里，耸了耸肩，“你应该知道，他和我们的工作没有交集，更多时候，应该是我们有求于他。”然后他斜了约瑟夫一眼，无可奈何地说道，“所以，我们也不能过于责备他。要么忍受，要么回家。”

那光棍的表情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尼克却也不在意，笑呵呵地转过头来，说道，“他们都是主编，之前在欧洲的一次葡萄酒大会认识了我，从那之后，就不断纠缠着我。我告诉他们，我没有权利分配每一年的罗曼尼康帝，但显然，他们都不相信我。”

“所以你现在都拒绝接我的电话了。”约瑟夫畅快地笑着，直接调侃道。

陆离眉尾轻轻一挑，扼腕地说道，“糟糕，看来你以后也要拒绝接听我的电话了，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约瑟夫看向了陆离，露出了一幅“你是明白人”的表情，“趁着他现在在场，我们最好狂轰乱炸一番，否则他之后就要闪人了。”

“也许，我们可以跟踪他的手机，你知道，现在通过苹果手机定位，这可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爱德华插话说道，那风趣幽默的话语，成功地让约瑟夫、斯坦利等人都哄笑了起来。

“纽约时报”的主编？“时代周刊”的主编？这可是真正的实权人物，即使是纽约市市长，又或者是比尔盖茨，他们也都可以轻易地接触到。作为顶级新闻媒体，他们即使达不到呼风唤雨的程度，但也相去不远了。

这可是任何场合、任何人都想要结交的对象。爱德华自然也不例外。还有伊丽莎白。

“与其错过了今晚再寻找，还不如现在就好好把握呢。”伊丽莎白也开口开起了玩笑，“今晚的葡萄酒是罗曼尼康帝酒庄提供的吧？”

“当然！”斯坦利直接就扬声说道，然后他们就熟稔地谈起了今晚的红酒。

不知不觉中，陆离、弗雷德和珍妮弗就被排斥在了谈话圈之外。爱德华和伊丽莎白却是如鱼得水，这样的社交场合，对于他们来说完全就是轻车熟路，不费吹灰之力就适应了谈话节奏。

珍妮弗倒是也可以融入其中，不过她并没有急功近利，只是微笑地站在旁边，偶尔插一句话而已。同时，她还会回头照顾一下陆离和弗雷德。

陆离看了看热火朝天的谈话景象，朝弗雷德示意了一下，两个人就准备离开。结交约瑟夫和斯坦利，今晚确实是绝对良机，但现在爱德华和伊丽莎白完全可以说是密不透风，而他们谈论的话语，陆离和弗雷德两个人都跟不上节奏，与其在旁边干瞪眼，还不如暂时先放一放，一会在寻找机会。

反正今晚的拍卖会结束之后，还有一个小派对，有充足的时间。

可没有等陆离转身，耳边就听到了关于他的内容，“……尼克，这次你们公关是怎么做的，效果真好。我看到了那篇专栏，那文字真心不错，绝对的真材实料。”

“哦，你可以亲自和作者交谈。”尼克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这一次的专栏，全部都是十四写的。”然后齐刷刷，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陆离身上，弗雷德朝着陆离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笑容，这让陆离眼底闪过了一丝无奈，打起精神来，迎向了大家的视线。

“罗曼尼康帝的专栏都是你写的？”约瑟夫满脸讶异，“我以为是一个三十五岁的记者写的，没有想到，你居然如此年轻。”

“文字显示的不是年龄，而是底蕴。我猜，你刚才的话语是称赞吧。”陆离微笑地说道，这让约瑟夫放声大笑起来，连连点头。

“我想的确如此。”斯坦利也点点头，表示了肯定，“真正优秀的文字，和年龄无关，和智慧有关。所以，我猜你应该是一个很聪明的家伙。”斯坦利也点头表示了惊叹，“我现在终于知道，尼克为什么愿意和你连续吃了三顿晚餐了。”

不是因为陆离是美女，而是因为陆离的智慧。

这种称赞方式，让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所以你不是美国人。”约瑟夫询问到，但语气却十分坚定，得到了陆离的肯定答复之后，他才恍然大悟，然后拍了拍斯坦利的肩膀，“我就告诉过你，这个系列专栏的触感很不一样，那种跨文化的东西，不是一个纽约客写得出来的。”

斯坦利耸了耸肩，“我觉得更加神奇的是，他不是美国人，却对纽约文化有如此的理解，并且融入到自己的文章里。这才是真正的厉害。”

陆离微微皱起了眉头，一脸疑惑地看向了约瑟夫和斯坦利，“今天是感恩节？为什么我不知道？”

以这样调侃的方式对刚才的称赞做出了回应，略带谦虚，却又坦然地接受了称赞，又一次地让大家都笑出了声。

站在旁边的爱德华和伊丽莎白都有些发蒙。

刚才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纽约时报”和“时代周刊”的主编都对这个无名小卒赞不绝口？为什么突然之间谈话的风向就彻底改变了？为什么他们完全听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到底错过了什么？

308穿针引线

“谁撰写了罗曼尼康帝的专栏？”爱德华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语气，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说道，“我最近被关闭在硅谷那个消息闭塞的地方，显然错过了不少精彩。”

自嘲的话语让他的姿态退后了小半步，幽默的语气延续了谈话气氛的轻松惬意。

尼克挺身而出，主动回答了问题，“十四。”他指了指陆离，微笑地说道，“这一次，我们很荣幸地邀请了十四位酒庄撰写了专栏，文章十分有趣，值得反复阅读。”

“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斯坦利依旧延续了自己利落直接的说话风格，“那可真是错过了不少精彩。最近两周时间，网络上关于那个系列专栏已经引发了无数讨论，就连我们自己杂志内部都贡献了不少浏览量。”

斯坦利的话语朴实无华，没有太多华丽的辞藻，但是称赞的核心思想却没有丝毫的折扣，“事实上，昨天编辑部开会的时候，我还询问其他同事，为什么我们的杂志没有如此优秀的人才。”

说完这句话，斯坦利就顺势转头看了看约瑟夫，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约瑟夫相对沉稳内敛一些，他轻轻收了收下颌，“纽约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也是一个很小的地方。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说实话，我们都有些意外。不过，今天见面之后，总算是明白原因了。”

一句话之中，不仅暗暗点到了美国普遍的种族歧视现象，导致亚裔很难得到更多机会；而且还暗暗表扬了陆离一番。

在场的都是人精，每个人都可以听出其中的深意，爱德华和伊丽莎白投向陆离的视线，不由再次变了变。

突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直率地说道，“上一次成为瞩目焦点的时候，还是在洛克菲勒广场摔跤的时刻。”这一句幽默的话语，让大家都轻笑出了声，“虽然我想说，作为一名作家，文章就是自己最好的名片；但现在在这条道路上，我才刚刚起步。所以，我以后会找到更加合适的场合，使用这句话的。”

不卑不亢，坦然地接受了称赞，却又不会太过自大，带着东方特有的谦逊。这与美国人截然不同。

短短两句话的交谈，陆离所展现出来的底蕴，与他文字透露出来的气质一脉相承。

爱德华站在旁边，有些心塞，他和伊丽莎白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视线，却发现两个人眼中都是一眼迷茫，两个人都有些站在状况之外。

爱德华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悄然打量了一下约瑟夫和斯坦利，可以看得出来，两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满意的神色，轻轻点头表示了赞许；就连尼克和珍妮弗也是如此，眼底的真诚和微笑，没有任何的伪装。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看走眼了！而且，还是在尼克、珍妮弗的引荐之下，他刚才以为这不过是出席拍卖会的小记者而已，但现在看来，真是错误得离谱。这样的失误，在精英阶层看来，着实太过荒谬，爱德华的脸颊不由微微发烫，稍稍有些尴尬。

长时间在这种高级场合游走，准确地判断出一个人的价值以及地位，这是对眼力的考验，同时也是他们自诩底蕴丰厚的证据之一。现在，失误了，等于一记眼光狠狠甩在了自己的脸上，火辣辣地疼得厉害。

爱德华倒是不担心得罪陆离，不过是一个资质出众的潜力新星而已，再怎么出色，影响力也有限；他所担心的是约瑟夫和斯坦利，在两个人面前露出马脚，如果接下来假面被戳穿，场面难看不说，却是真正落了下乘，在两位主编的面前就要丢脸了。

悄无声息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爱德华的视线重新落在了陆离身上，不仅多出了一丝友善，而且还多出了一丝炙热，“在此之前，你从事什么工作呢？我的意思是，一直到现在，你的才华才展现在大家面前，那之前呢？”

陆离转过头，看向了爱德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温和的笑容，不仅平易近人起来，甚至还带上了些许谄媚，这着实太过异常了，与之前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让人忍俊不禁。

陆离顺势勾勒起了嘴角，露出了礼貌的微笑，“学生。我今年六月才刚刚毕业。”

“噢，你真是年轻！”伊丽莎白发出了惊呼，真心实意的惊呼——陆离看起来十分年轻，但是亚洲面孔在他们眼中，本来就显得年幼，无法区分年龄，所以他们想当然地认为陆离的年龄应该更大一些，没有想到是应届毕业生。

“我必须再次重复，你的文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刚刚离开大学的年轻人。”斯坦利也跟着感叹了起来。

尼克不动声色地插话进来，“除了罗曼尼康帝系列之外，十四还撰写了库摩马场系列。说实话，我已经开始期待了。从好友的反馈消息来看，甚至比罗曼尼康帝系列还要更加出色。”

“库摩马场？”约瑟夫好奇地询问到，脑海里一时间没有搜索出对应的对象。毕竟，比起葡萄酒来说，赛马的普及率还是略显逊色的。

“爱尔兰的库摩马场，现在纯血马最重要的培育马场之一。”解释的是伊丽莎白，她出身欧洲，对于这些贵族运动自然再了解不过了，“那么，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就可以提高期待了？”

陆离的视线看向了尼克，流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意，他知道，尼克是在主动穿针引线，为他做引荐，这份好意，他可以真切地感受得到，“不，计划有些变动。库摩马场系列不会在报刊上刊登，不过，我会在自己的个人网站上发布。”

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却透露着太多太多的信息，爱德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了约瑟夫和斯坦利——

这两位顶级主编交换了一个视线，眼神里都流露出了玩味的神色。

爱德华没有阅读过罗曼尼康帝的系列文章，但他知道，能够得到“纽约时报”和“时代周刊”两位主编的赏识，陆离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接下来所收获的瞩目也会节节攀升。对于“纽约观察者报”来说，在这样的关头，放走陆离，绝对是不明智的举动。

虽然不是媒体行业的从业者，但爱德华也是知道的，现在是互联网时代，风向变化之快着实难以预料，那些看似沸沸扬扬的热点，很有可能二十四小时、四十八小时之后就被人们彻底遗忘。离开了“纽约观察者报”的平台，陆离的未来也变得捉摸不定起来。

但问题就在这里，“纽约观察者报”并不是一个顶尖的平台，离开了这个平台，陆离大放异彩的可能性反而还上升了。即使没有，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里去。

爱德华看了看约瑟夫和斯坦利，又看了看陆离，内心深处升起了结交的想法——除了两家顶级媒体的主编之外，还有尼克，还有珍妮弗，还有库摩马场，眼前这个年轻的记者，一次又一次地让爱德华感觉到了惊讶。

想到这里，爱德华的后背微微渗出了一层冷汗。

陆离却根本没有注意到爱德华内心深处的波澜壮阔，他转头看向了弗雷德，接着说道，“我还正在征求弗雷德的同意，看他是否愿意为我的文章提供配图。他是一位十分出色的摄影师，我想他的日程表现在已经排满了。”

不经意间，众人的视线就朝着弗雷德身上转移。

弗雷德笑了起来，“抱歉，我的下一步应该是完成一个唐人街的项目。所以我想，你必须等等了。”

“这一位是？”约瑟夫扬声询问到。

不等陆离介绍，弗雷德就做起了自我介绍，“无名小卒。我只是一名普通的自由摄影师，现在正在尝试寻求突破。今晚可能会尝试以侧拍的方式，记录下这场拍卖会。”

弗雷德如此大方而坦率的态度，让大家都轻笑了起来，斯坦利笑呵呵地说道，“即使是无名小卒，也有名字，不是吗？”

“弗雷德卡特。”弗雷德没有扭扭捏捏，大方地说道。

“纽约的确是一个充满无数人才的地方，这也是我如此热爱这座城市的原因。”斯坦利笑呵呵地说道，“除了那冷死人的冬天，还有拥挤的交通，还有暴风雪，还有破旧的地铁。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斯坦利的话语让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谈话之中，时间的流逝让人浑然未决，很快，拍卖会就即将开始了，在珍妮弗的引导之下，他们离开了自主餐桌所在的宴会大厅，走进了里面的拍卖大厅，陆陆续续地找到位置安坐下来。

爱德华和伊丽莎白、约瑟夫和斯坦利都离开了，尼克作为主人，也去招呼客人了。不过，陆离和弗雷德并没有安静下来，大家都看到了刚才角落里的交谈，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敬意，不少人都纷纷走了上来，主动和陆离、弗雷德两个人打招呼。

就在拍卖会正式开始之前的十五分钟里，两个人又结交了一大堆人。

果然，精英阶层和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里，觥筹交错之间，轻而易举就可以打开人脉。不过，这仅仅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如何发展，就取决于每个人的发展了。

熙熙攘攘、絮絮叨叨、忙忙碌碌之间，拍卖会总算是开始了。

309热火朝天

陆离和弗雷德安坐了下来，稍稍放松了一下双腿。一直到坐下来之后，这才感受到了肌肉的紧绷和酸痛。

他们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顶级场合，不经意间的紧张控制住了肌肉，即使自己没有意识到，但紧绷的程度却没有丝毫的折扣。现在落座放松之后，乳酸迸发出来，感觉就渐渐明显了起来。

“先生们，女士们，晚上好。”所有人都安坐好之后，一名约莫五十岁的绅士，穿着正规的三件套，站在台上，微笑地打起了招呼，“欢迎来到苏富比拍卖行。我是菲利普安福，今晚将由我来负责完成拍卖。在这里，我代表拍卖行，感谢各位嘉宾的出席，谢谢大家的一贯支持。”

简短的客套寒暄之后，菲利普就直接开始了拍卖。

所有人都知道，那一瓶罗曼尼康帝才是今晚的重中之重，将会放在大轴进行拍卖。不过，在重头戏登场之前，自然还有暖场的拍卖。

第一个拍卖物件是安迪沃霍尔的一幅绘画，“鞋”。

这幅画比起安迪赫赫有名的“玛丽莲梦露”、“金宝罐头汤”、“可乐樽”等绘画来说，名声并不显赫，甚至没有太多人听说过。

可是，甫一登场，这幅画就引起了现场压抑的嗡嗡议论声。作为现代波普艺术的领军人物和象征人物，安迪的影响力绝对非同小可，甚至可说是改变了当代艺术的形势，就连电影、摄影等不同的艺术形式也都收到了他的影响。

这仅仅只是第一件拍卖物品而已，大家的亢奋情绪就已经被调动了起来。

去年的二月份，苏富比拍卖行曾经在英国成功拍卖了安迪最著名的绘画之一，“毛……泽……东自画像”，这幅画像是他在1972年，美国前总统尼克松访华的时候，完成创作的，在那之后就一直备受瞩目。

最终，这幅画作以七百六十万英镑的价格成交。在现代流行文化之中，堪称天价。

十九个月之后，苏富比拍卖行再次拍卖安迪沃霍尔的画作。虽然从名气上来说，“鞋”自然远远无法和那些名著相媲美，但关注度依旧是无与伦比的。

弗雷德眼神里流露出震惊，“这才是第一个拍卖品？”

陆离也是一脸错愕，轻轻耸了耸肩，“反正我们都买不起，所以，差别应该不大。”

这句话让弗雷德哑然失笑起来。陆离将手中的拍卖手册递给了弗雷德，低声说道，“上面有今晚的拍卖清单。一共有十一个物件，看来需要持续一会儿了。”

话音还没有落下，拍卖就已经开始了。底价五十万美元，每次提升最低限度是一万美元。

现场的嘉宾们纷纷开始举牌，价格迅速地从五十万一路上升到了六十五万，然后陆离就举起了自己手里的牌子，依葫芦画瓢地参与到拍卖竞争之中。

“六十六万，四十九号。”

弗雷德满脸错愕地看向了陆离，因为太过吃惊，以至于张大着嘴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一直到菲利普再次说道，“六十七万，十二号。”

弗雷德这才喘过气来，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用眼神询问到，“你这是怎么了？如果真的拍到的话，那怎么办？”他们都是普通人，还远远没有到花费几十万美元购买一幅油画的级别。

陆离却是光棍地抿嘴露出了一抹笑容。既然已经来到了拍卖会，那么自然要亲自参与其中，感受一下代入感，否则全程都做壁上观，那也太无聊了。

不过，这种感觉真的太奇妙、太刺激了。不过举一下牌子，价格就往上增一万，再举一下，就再增一万。所谓的花钱如流水，陆离现在总算是有点体会了，比较起来，库摩马场的一掷千金只能算是洒洒水而已。

“一百万，三十号。”

菲利普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口气就将拍卖的数字提升到了百万级别，陆离顺着牌子的方向看了过去，居然是爱德华。

看来，他在硅谷的技术公司，规模远远比想象之中要更大，不是浪得虚名的。当然，也有可能，他只是像陆离一样，装装样子，凑凑数。如果是这样，但他的胆子可比陆离大多了，一口气就开到了一百万美元。

但拍卖喊价的飙升依旧没有停止，继续节节攀升起来，最终这一幅“鞋”以一百三十万美元的价格成交。

一百三十万，着实令人咋舌。这还仅仅只是暖场？

弗雷德不由觉得手心开始冒汗，低声在陆离的耳边说道，“在场每个人都是千万富翁？”

陆离摇了摇头，“亿万富翁。”

身家千万的人，怎么可能下手两百万毫不手软呢？只有真正身家过亿的人，才会觉得百万也只是一连串数字而已。

弗雷德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却差点把自己呛到了，“所以，刚才和我们聊天的全部都是亿万富翁？”

陆离摊开了双手，耸耸肩，表示了肯定。

然后就看到弗雷德点点头，“这样也挺好，涨涨见识。”紧张到了极致，震惊到了极致，反而变得坦然起来。弗雷德在膝盖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水，“呼，我现在也开始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你说，其他人是不是也觉得我们是亿万富翁？”

陆离露出了一个微笑，“我猜，是的。”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齐齐微笑了起来。

拍卖会的进展如火如荼，今晚所有人似乎都对那一瓶罗曼尼康帝格外期待，以至于在其他拍卖品上也格外给力。率先暖场的拍卖品之中，包括了绘画、陶瓷、手表、翡翠、首饰以及宝石等等，其中最受欢迎的则是另外一批葡萄酒。

这批葡萄酒是来自网景公司创始人詹姆斯克拉克的捐助，这家公司在过去十年里，几乎威胁到微软的统治地位，可惜后来超越失败之后，一泻千里，最后被美国在线收购，逐渐式微。但它至少曾经辉煌了十年，而作为创始人，詹姆斯也在硅谷站稳了脚跟。

今晚，为了烘托罗曼尼康帝的盛会，詹姆斯捐助了自己的珍藏，由亨利贾伊尔酿造的勃艮第葡萄酒，一共六十六瓶。

亨利贾伊尔，被誉为“葡萄酒种植之父”，也是历史上唯一一个赢得如此称号的酿酒大师。他对勃艮第的贡献，不仅仅在于改革了葡萄的种植方式，还在于提出了全新的酿酒方式，奠定了勃艮第的世界地位。

仅仅只是“亨利贾伊尔”的这一块金字招牌，就具有极高收藏价值了。尤其是在这位老人家2006年去世之后，更是如此。

这一次，詹姆斯割爱这一批葡萄酒，菲利普介绍完毕之后，现场的亢奋情绪就更上了一层台阶。

今晚的罗曼尼康帝只有一位得主，而且无比珍贵，最终得主势必会将葡萄酒保留下来，但这一批亨利贾伊尔的葡萄酒却没有那么珍贵，足足有六十六瓶——拍卖时是作为一个整体进行的，但无论是谁拍卖到，相比今晚都可以品尝到亨利贾伊尔的传奇手艺。

雀跃的情绪在大厅里蔓延开来。

拍卖开始之后，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喊过价，即使不是真心参与其中，也是以这种方式向亨利贾伊尔表示敬意。这使得葡萄酒的拍卖价格飞快地飙升起来，现场的气氛达到了拍卖以来的真正高/潮，那热火朝天的景象，不像是优雅高贵的精英阶层拍卖会，倒像是街头酒馆的叫卖和呼喊。

这一次，不仅是陆离，就连弗雷德也伸手喊了两次价格。这让弗雷德激动不已，无声地尖叫着，可没有持续多久，当弗雷德看到陆离喊了一次“五十五万”的时候，吓得脸色都苍白了起来。

这批葡萄酒和“鞋”可不能相比，价格肯定不会到那么高，弗雷德觉得，六十六瓶酒，最终成交价格也就是在六十万上下，平均下来每瓶约莫一万美元，这已经是天价了——毕竟这不是罗曼尼康帝、

所以，弗雷德担心，陆离喊了这个价格，最终就要真的买下来，那就糟糕了。

不过，弗雷德的担心仅仅只持续了一会，价格随后就一溜烟地往上蹿升，迈过了六十万门槛之后，依旧没有停歇。最终，这六十六瓶葡萄酒以一百一十万美元的价格成交，价格之高着实令人咋舌。

全场的视线齐刷刷地朝着最终拍卖得主投射过去，赫然就是三十号，爱德华。显然，他不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陆离不得不对爱德华表示敬佩，看着他微笑地朝着周围所有人点头示意的模样，就知道，爱德华今晚可谓是大出风头。这六十六瓶葡萄酒，不管是以礼物的方式送出去，还是要请朋友回家，一起派对品尝，这都势必大受欢迎，足以让他成为社交场上的大红人。

眼神交错之间，不少人已经决定拍卖会结束之后，与爱德华结交一番。这一百一十万，绝对物超所值。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我知道，大家等待这一刻已经许久许久了，虽然姗姗来迟，但终究还是来到了这一刻。”菲利普那平实的嗓音带着一股磁性，让人不由自主就开始热血沸腾起来，“今晚最后一件拍卖物品，无需更多的介绍，仅仅只是他的名字，这就足够了。先生们，女士们，让我荣幸地为你们介绍：罗曼尼康帝。”

刹那间，全场掌声雷动，就仿佛在欢迎世界上最尊贵的嘉宾一般。

310争先恐后

一名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推着一个小推车走了出来，红色的绒布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仅仅只是一瓶红酒摆放其上，干净利落，典雅尊贵。

这，却已经足够。

但却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就连空气都凝固了，所有的视线都朝着拿一瓶红酒集中了过去，如果那灼热的目光可以传递足够的温度，那么，那块红色绒布就将燃烧起来，距离那瓶红酒直接炸裂开来也不远了。

即使是陆离和弗雷德这样的旁观者，此时也不由停止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前方，胸腔里的激动和亢奋开始翻滚了起来，犹如汩汩作响的火山。

菲利普将推车摆放在了自己的身边，带起了白手套，示意了一下那瓶万众瞩目的葡萄酒，“我知道，在场的都是内行人，但在正式拍卖前，还是容许我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曾经有人询问过亨利贾伊尔，如果世界上所有顶级酒庄的葡萄酒，只能选择一瓶，那么他会如何选择。”菲利普带着淡淡的笑意，幽默地说道，“他说，他会选择罗曼尼康帝。虽然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他是不是出于老板的压力，做出如此选择，但……”

现场响起了一片低低的笑声，菲利普不需要把笑话说完，效果就已经达到了。

菲利普示意了一下眼前的葡萄酒瓶，“这瓶罗曼尼康帝，产自1990年。那是一个完美的年份，适量的雨水，适量的阳光，适量的风土，最重要的是，当时的黑皮诺们还没有遭遇到温室效应的摧残。”

又一次，大家都轻笑了起来。包括陆离。

“大家可以看到，这瓶红酒，酒体石榴红色之中带着些许棕色；成熟甜椒、香料和皮革的气息，华丽的酒体，极为悠长的回味。”菲利普那朴实的话语却有种惊心动魄的力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开始呼吸急促起来，“在过去二十五年时间里，这瓶葡萄酒被打开了数千瓶，虽然当年酿造出了约莫七千四百瓶，但遗憾的是，目前为止的每一瓶都太过年轻了，始终没有达到它的巅峰期。一直到今年。”

稍稍停顿了一秒，菲利普极具煽动力地说道，“现在得到了专业的预估，这瓶葡萄酒的巅峰期应该在2015年，或者2016年。错过了这两个年份，那么味道就会开始失去了它最精华的部分。换而言之，就是今年和明年了。”

“现在这瓶葡萄酒，风格成熟而且丰富，风味层次多样、诱/人，酒体饱满圆润，是一款非比寻常的勃艮第红葡萄酒，颇具力量，绝对是顶级之中的顶级佳酿！入口风范十足，展现出野性的一面，风土的味道让人沉醉；而酒体更是令人惊讶，柔和的质感，非常复杂的醇香。每一口都是享受。”

菲利普说完话之后，沉默了下来，放任他的声音在空气里蔓延，心潮澎湃的躁动在每一个人的胸腔里鼓动着，几乎就要破土而出；每一个人都在跃跃欲试，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就想要举手拍卖，将这一瓶完美的佳酿收入怀中。

明明现场无比安静，但却有一种山呼海啸的震撼。

如此场面让陆离大开眼界，以前仅仅只是听说而已，可是真正置身其中才能够感受到那种汹涌和震撼。真是一场盛世。

菲利普将葡萄酒瓶放了下来，重新走到了旁边，微笑地做出了总结，“经过七家顶级专业测评公司的试酒，这一瓶1990年的罗曼尼康帝，综合评分为九十八分，是1975年以来的最高分。这一批红酒一共有五箱，六十瓶，这是2014年以来，罗曼尼康帝数量最大的一笔拍卖。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投入拍卖吧，任何一位能够拥有它的人，这都是一份荣幸。”

罗曼尼康帝本来就价值千金，这一瓶1990年的罗曼尼康帝，最难能可贵的部分就在于，今年是它的最佳赏味期。二十五年的等待，终究等到了佳酿的完美年份，没有人愿意错过，更何况是那些顶级的贵族呢？

哪怕仅仅只是用来炫耀，又或者是作为底蕴的珍藏，这都是不可多得的选择。

“底价十万美元，每次提价的底线为一万美元。”菲利普说完之后，就拿起了锤子，敲打一下，宣告拍卖的正式开始。

可声音才落，至少就有七个人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如此景象，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热闹”了。

在精英阶层之中，大家都竭尽全力保持自己的优雅形象，即使再渴望，他们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此前的拍卖一直都是如此，最多的时候也就是两个人同时举牌而已，拍卖秩序十分温馨友好，大家都维持着表面的礼仪。

但现在，他们似乎终于再也忍不住，变得直接粗暴起来。

菲利普却丝毫不慌张，微笑地看向了最前排，然后那个人扬声说道，“五十万。”

“三号，五十万。”菲利普镇定自若地扬声说道。

弗雷德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受不了，底价是十万，居然第一个喊价就翻了五倍？而且，这一批葡萄酒只有六十瓶！刚才那六十六瓶葡萄酒也才一百一十万，平均下来，每瓶葡萄酒还不到两万美元——两万购买一瓶葡萄酒，这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已经是天价了。

但，现在？

五十万，六十瓶，这上升的速度显然已经超乎了想象。弗雷德只听得到这一个数字，脑袋就已经无法再继续运转了。

不仅是弗雷德，即使是陆离，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拍卖数字的时候，还是一阵心惊肉跳。比起他花费一百多万购买纯血马的举动，这才是真正的一掷千金，他这个千万富翁，在这里根本就不够看。

原本陆离还想要掺和掺和，加入这场拍卖盛会，但现在他却明白，这不是他能够参与的游戏。至少现在不能。

果然，第一个五十万根本没有掀起丝毫波澜，下一个喊价就提到了六十万。根本没有人在乎每次喊价一万美元的底线，那似乎只是一个摆设而已，提升的速度让人难以想象。

“三十号，七十五万。”

陆离又一次投去了视线，然后就看到了一脸淡定地举起手中牌子的爱德华，今晚，他显然是大出风头，给不少人留下了印象。陆离知道，爱德华为自己接下来的事业展开打开了大门，不管他的最终目标是什么，至少他已经达成了一半。

陆离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喊完了七十五万之后，爱德华就沉寂了下来，没有再举牌，而是彻底成为了旁观客。一口气的提价，再加上之前的六十六瓶亨利贾伊尔，风头已经出够了，所以他就偃旗息鼓了。

“一百万。”这一次，出声的是约瑟夫。

陆离和弗雷德交换了一个视线，他们从来不知道，“纽约时报”的主编居然如此富有？又或者是，约瑟夫是代表其他人拍卖的？比如说，代表“纽约时报”，然后成为他们集团的……奖励机制？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约瑟夫的豪爽真是让人胆战心惊，而且，在约瑟夫出价之后，竞争正式进入了一百万级别。

刚才亨利贾伊尔都已经拍卖了一百一十万，显然，这一批罗曼尼康帝的成交价格肯定不止如此。

果然，价格迈过一百万之后，依旧没有停下来的势头，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没有犹豫，也没有停顿，菲利普根本不需要喊“一，二”，几乎是喊价出来之后，立刻就有人更新价格，那热火朝天的景象，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挥霍百万美元，而是几百美元一般，少了好多个零。

喊价终于在一百五十万之后，放慢了速度，每一次喊价也重新回落到了一万美元，一万一万地开始往上叠加，但举手的人次却依旧没有减少，转眼之间，价格就突破了一百六十万，现场的气氛明显一紧。

“怎么了，怎么了？”弗雷德不明所以，现场的情况看起来没有任何改变，但大家的气氛却明显更加高涨起来，他可以感觉到，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陆离低声解释到，“在此之前，葡萄酒拍卖历史上最高的成交价格就是一百六十万。同样由罗曼尼康帝创造。”

弗雷德倒吸一口凉气。这也意味着，他们现在正在见证历史的诞生！

事实就是如此，价格过了一百六十万之后，在一百六十四万终于卡住了，菲利普总算是可以喘一口气来，他微笑地看了看现场，“一百六十四万，第一次；一百六十四万，第二次。”

可不等他继续扇动，就又有人开始喊价了，这一次，价格一下又一下地往上攀升，顺利地突破了一百七十万，最后在一百七十九万的时候，现场又一次陷入了安静之中，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开始交换着视线，事情已经超出了想象，甚至有些超出控制。

如此价格，真的太离谱了。

菲利普也有些激动，不管最终成交价格如何，全新的历史记录就在他的手上诞生了，这对于任何一名拍卖师来说，都是无上荣耀，正当菲利普准备倒数的时候，现场又有人举起了牌子，菲利普转头看了过去，然后那个人就举起了手指。

菲利普眼底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再次确认了一遍，然后这才开口说道，“五十七号，两百万！”

311历史新高

“两百万，第一次；两百万，第二次……”

菲利普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着，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声带在轻轻震动，将那种紧绷的压抑推向了极致，有种惊心动魄的恢宏，让人几近窒息。

菲利普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展露出灿烂的笑颜，抬起手中的锤子，“两百万，成交！”锤子落了下来，清脆的响声在回荡着，紧接着，现场不少人都站立了起来，纷纷鼓掌，以这样的方式表达着内心的亢奋和喜悦。

虽然，最终只有一个人可以赢得拍卖，但他们每个人都是见证者，见证一场历史记录的诞生。

两百万！这是葡萄酒拍卖历史上，第一次成交金额突破了两百万，不仅刷新了历史，而且树立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突破的新高——此前最高金额仅仅只是一百六十万而已，现在一口气就提升了四十万，这就像是天堑一般的飞跃。

也许，比起那些动则上千万乃至上亿美元的艺术作品来说，两百万根本不算什么，陆离的德加就已经是千万级别的了。但对于葡萄酒来说，这一价格却堪称匪夷所思。

六十瓶葡萄酒，两百万，换而言之，每一瓶葡萄酒是三万三千美元，每一杯葡萄酒则是四千一百美元。

这就是真正的一口几百美元。如果稍微喝一大口的话，那么一千美元就吞下肚子了。

不久之前，陆离和伊芙琳在米其林三星餐厅吃了一顿晚餐，花费了一千英镑。放到这里，也就是几口葡萄酒而已。

天价！绝对的天价！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五十七号拍卖者投射了过去，那是一位年轻的男士——至少相比于一掷千金的创纪录大手笔来说，他确实十分年轻。他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岁上下，穿着一套蓝灰色的西装，衬衫的扣子没有全部扣起来，依旧带着浪迹情场的风/流倜傥。

他，甚至有些年轻得过分了。

这下，每个人都在好奇着他的身份，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在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了。

爱德华的表情有些僵硬。

失策了。原本以为，六十六瓶亨利贾伊尔已经分量足够了，而且还在罗曼尼康帝的拍卖之中露了一把脸，这就足以把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但现在看来，情况完完全全脱离了轨道，没有人会记得他用一百一十万购买了六十六瓶勃艮第葡萄酒，因为有人用两百万购买了六十瓶罗曼尼康帝。

伊丽莎白的表情也变得严峻起来，今晚的发展情况真是让人措手不及，现在想要补救，也已经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在注意着葡萄酒拍卖历史上的新高，甚至于接下来的新闻报道也都会惊叹于这一次创纪录的壮举。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庆功派对，五十七号将会成为绝对的瞩目焦点。

问题就在于，他们现在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不仅需要微笑地应付现在的情况，而且需要尽可能将伤害降低到最小——这也意味着，他们需要上前和五十七号结交。哪怕他们的内心在滴血。

“这群人是疯了吗？”弗雷德瞪圆了眼睛，满脸洋溢着兴奋，激动地说道。显然，能够在现场见证历史的诞生，这种感觉真的太与众不同了。

陆离也是惊叹连连，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他还是太过年轻，“我觉得，我们估计永远没有办法达到如此高度了。这就是完全另外一个世界。”

花费一百多万购买纯血马，这已经足够疯狂了；但花费两百万购买五箱葡萄酒，陆离却下不了手。

“不要妄自菲薄。你们现在就站在这个世界里。”身后传来了调侃的声音，陆离转头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尼克那灿烂的笑脸。

今晚的拍卖再创新高，尼克自然是最大功臣之一，他也是喜出望外，心情忍不住放飞起来。

不过，此时尼克不是独自一人，他的身边，赫然是刚才的那位五十七号。

“你就是刚才最后喊价的那个人！”弗雷德激动地说道。

五十七号微笑地点点头，“是的，我刚才确认过了，我就是那个人。”丝毫没有想象中的高傲和清冷，诙谐的话语带着些许风趣幽默，如沐春/风。

现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投射了过来，炙手可热的五十七号，第一件事是和尼克进行了交流，这很正常；但第二件事却是拜访了两个……谁？他们是朋友吗？还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五十七号要和两个陌生脸孔交谈？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如果说，有人还可以认得出五十七号来，那么那两个陌生脸孔就丝毫没有任何线索了，“有人知道那两个家伙是谁吗？”这恐怕是过去五分钟时间里，询问频率最高的问题了。

“爱德华，刚才有人看到，你们和那两个陌生脸孔聊天，他们是谁？什么来历？”

这是第七个人了。爱德华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维持不住了，他们花费了一百一十万，结果却比不上两个无名小卒？重点是，那两个人今晚甚至什么东西都没有买，根本就是作壁上观，乡巴佬进城来参观的。可现在，聚集在他们身上的焦点，却是如此炙热。

这，这真是憋屈得不行。

再想起刚才碰面时的情形，爱德华觉得自己的笑容就要维持不住了。

“他们是两个新闻记者。”伊丽莎白接过了话头，微笑地说道。此时，他们不仅不能出丑，反而要更加的镇定才行。否则，今晚就真的是功亏一篑，输人又输阵。

只是，视线落在了陆离和弗雷德身上，伊丽莎白也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

“晚上好，我是伊顿多默。”五十七号友善地伸出了右手，分别和陆离、弗雷德握了握手，“我之前就阅读过这一次罗曼尼康帝的专栏，和朋友聊天的时候还屡次提及呢。我们都认为，这一次的专栏真的是太出色了，对于欧洲那些依旧专心致志沉浸于自己专业的人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代言人。”

陆离有些意外，不过却没有慌乱，视线看了看尼克，察觉到尼克眼神里友善的肯定之后，镇定地说道，“我不能算是代言人，因为我自己不是一个匠人。只能说，我钦佩这样的匠人，但我却没有如此毅力坚持下去。”

伊顿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这样的。只有真正的匠人，才能写得出这样的文章。文字是一件很奇妙的事，由心而发。真正能够打动人的文字，它必定是作者内心的真情流露。”

伊顿转头看向了尼克，得到了尼克肯定的迎合，然后接着说道，“我其实对葡萄酒没有太多的研究，我只是一个裁缝而已。但，阅读过专栏之后，我就对罗曼尼康帝产生了兴趣。今晚能够入手这一批罗曼尼康帝，这是我的荣幸，回去之后，我将会作为礼物，送给我的朋友。”

裁缝？

弗雷德满头问号，裁缝可能那么有钱吗？两百万，不过为了买五箱葡萄酒？

陆离却是反应了过来，伊顿的口音听起来是英国人，那么萨维尔街就是最好的解释了——他今天这套西装就是出自萨维尔街的。

通过伊芙琳，陆离有过简单的了解。萨维尔街可以说是定制西装的发源地，而且现在也依旧在为英国皇室服务，由于这条街上所有的西装都是手工制品，所以说是裁缝，这也没有什么不对。但这些裁缝，有不少都德高望重，甚至被授予了贵族勋章，非同小可。

如此说来，伊顿的一掷千金也就不足为奇了。

尼克呵呵地笑了起来，“看来，今晚能够创造历史，还必须好好感谢一下十四。”

事情的发展总是让人出乎意料，谁又能够想到，当初不经意的一个举动，接纳了陆离的专栏采访，结果却铸就了历史新高的成交价格呢？

陆离摊开双手，“按道理来说，我应该倍感荣幸，这是对我专业的认可。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罗曼尼康帝。”陆离认真地看向了伊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觉得，我应该品尝一口真正的罗曼尼康帝，只有这样，我才能撰写出更加贴切、更加真实的文章。”

伊顿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我也这样认为。”伊顿朝着尼克投去了询问的视线，“怎么样，今晚的庆功派对，是不是应该打开一瓶罗曼尼康帝，然后我们好好地品尝一番。真正地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

这回轮到陆离惊讶了——他只是在开玩笑的，一瓶三万三千美元的葡萄酒，这着实太不可思议了，他知道对于那些富翁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问题就在于，他和伊顿不是朋友，甚至根本就不认识，仅仅只是见面了五分钟而已。

“当然。”尼克点头表示了肯定。

伊顿捕捉到了陆离表情里的讶异，他不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葡萄酒真正的意义就在于享用。和朋友、和亲人、和爱人分享，只有分享了，它的价值才能得到体现。所以，我郑重地邀请，希望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分享一瓶罗曼尼康帝。感谢你的专栏，感谢这瓶红酒，也感谢这个美好的夜晚。”

不得不承认，伊顿的话语很有说服力，优雅而从容，自信而幽默，那与众不同的风度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伊顿似乎注意到了弗雷德欲言又止的神态，他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是的，我也邀请你加入我们。”

312结交善缘

拍卖会结束了，以创造历史记录的新高，落下了帷幕，罗曼尼康帝再一次书写了自己的辉煌。

不过，拍卖本身结束了，却不代表着今晚的盛会结束了。为了感谢各方支持，苏富比拍卖行会举行一个小型庆功宴，感谢寄托拍卖物品的主人，也感谢前来竞拍的嘉宾。

当然，这个庆功宴是自愿形式的，不愿意参加的人，随时可以离开。

为了活跃气氛，苏富比拍卖行还像一些没有参加拍卖会的上流人士发送了邀请函，包括一些演艺圈人士，庆功宴才是真正的派对。所以，选择留下来的嘉宾也着实不在少数。

爱德华和伊丽莎白看着大厅里汹涌的人群，围绕在那名记者和那名摄影师旁边的人潮，居然一波接着一波，始终没有平静下来；那个五十七号和尼克也一直站在旁边，相谈甚欢，如此景象着实太令人震撼了。

两****了一个视线，他们都知道，他们必须主动打破僵局，否则今晚的努力就要大打折扣了。他们想要在纽约的精英阶层更进一步，提高自己的位置，然后结交更多的高层人物，那么今晚的战略意义就非同小可，所以，他们只能主动出击。

更何况，他们两个人是有优势的。

无意中，两个人抢在了众人之前，结识了那记者和摄影师，只需要插科打诨两句话，很容易就融入气氛；他们还可以主动把那记者和摄影师介绍给其他人，展现出一派主人的姿态；又或者可以接着记者和摄影师的桥梁，与五十七号结交一番，然后依靠他们自己的能力打开局面。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爱德华回想了一下，居然发现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

伊丽莎白也噎了噎，最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名字也是听过就忘，这样的无名小卒，在一场派对上就可以遇到十几、二十个，怎么可能每个都记得住名字。后来约瑟夫和斯坦利过来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来得及意识到这个问题。

现在，两个人反而是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十……一？”伊丽莎白迟疑地说道，她脑海里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数字，却不知道到底是多少，“还是十七？”可是却想不起来具体的数字了，她不由皱起了眉头，吐槽到，“哪里有人会用数字做名字的？这真是太低级了，即使是阿肯色州的农民也不会。”

他们却是忘记了，对方是中/国人，肯定还有自己正规的名字，但他们就连数字都记不住，怎么可能记得住中文的困难发音呢？

“十四！十四！”爱德华终于想起来了，可是伊丽莎白却投来了质疑的视线，“你确定吗？我怎么记得是十一？还有，那个摄影师呢？他叫什么名字？弗雷迪？弗莱尔？富兰克林？”

爱德华也是顿了顿，不过他率先冷静了下来，拥抱了一下伊丽莎白，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我们过去之后，见机行事。”

然后两个人就迈开了脚步，来到了那群人的旁边。

爱德华并没有操之过急，而是稍稍等待了一会，寻觅着合适的话题，等待着准确的良机，然后有两个人离开之后，他和伊丽莎白顺势就走了上去，耳边传来了正在讨论的话题，“……对，我就是这样的感觉，以前只是觉得葡萄酒工艺十分复杂，细细品尝是一门学问，但这一次阅读了专栏之后才知道，其实比起工艺来说，每一个环节的专注和细心，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对啊。”说话的是伊丽莎白，无缝衔接，丝毫不显突兀，“对于葡萄酒来说，天气和土壤的影响十分巨大，这就需要匠人在制作过程中更加地专注，将负面影响最小化，这样才酿造出了我们品尝到的高级葡萄酒。”

伊丽莎白的话语十分高明，顺利地让大家的视线都投射了过来，爱德华紧接着开了一句玩笑，“我现在就已经开始在分泌唾沫了，这是我力所能及范围之内，对那些匠人们工作的最好回报了。”所有人都齐声哄笑起来。

仅仅只用了两句话，两个人就成功地融入其中，接下来，只要爱德华把话题朝那名记者身上引导一下，主动以介绍人的身份做出引荐，然后通过那记者，结交五十七号，所有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可不等爱德华开口，约莫五步远的地方就想起了一个爽快的喊声，“你们正在讨论什么，如此欢乐？”这瞬间打断了所有人的节奏，纷纷转头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时代周刊”的主编，斯坦利沃尔兹。

站他的身边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纽约时报”的主编约瑟夫凯恩斯，另外一个则是NBC电视台新闻部门的二把手，萨利所罗门。

“如果是在讨论一会派对上的葡萄酒的话，那么我绝对会加入。”斯坦利直率地说道，引发了一片低低的笑声，“十四，这一位是……？”

脚步才刚刚停下来，斯坦利的视线就落在了陆离身上，然后友好地看了看站在旁边的五十七号，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伊顿多默。”陆离做起了引荐，然后又把斯坦利和约瑟夫介绍了过去，视线落在了萨利所罗门时，却稍稍顿了顿，斯坦利就顺势做起了介绍。

一时间，场面开始热闹起来。爱德华和伊丽莎白不知不觉就被挤到了旁边，两个人都没有离开，依旧站在旁边寻觅着机会。

“十四，今晚的拍卖会，你会撰写专栏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要撰写的话，你会从什么角度切入呢？”提问的是约瑟夫，他的声音平稳有力，比起斯坦利来说，更加具有领导者的气魄。

陆离有些意外，约瑟夫居然会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导，毕竟，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即使专栏引起了一些讨论热度，但这样的人才在纽约着实数不胜数。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尼克站在旁边，有所加成。

“对，我也有些好奇。”伊顿一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都落在了陆离身上——跟随着伊顿的视线。

陆离转头看了看弗雷德，弗雷德也耸了耸肩，露出了兴趣盎然的笑容。

“呃，我想我会尝试用自己的角度解读今晚的故事。”陆离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老实说，他根本没有想过，此时考验的就是记者的临场变动能力了，“过去这几个月，我对匠人精神有着特别的感受和体验，但今晚我却不由开始好奇，为什么这一次的专栏如此受欢迎，为什么今晚的罗曼尼康帝又一次打破了记录。除了罗曼尼康帝本身的品牌效应之外，是否有其他的原因？”

陆离的思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说话之间，那抑扬顿挫的音调将大家的注意力牢牢地掌握其中，“就好像拍卖会的主旨一样，以一个数值来衡量商品的价值，那是不是意味着，匠人精神也可以用数字来衡量？就好像伊顿拍卖下来的这一瓶罗曼尼康帝一样。到底是匠人精神成就了罗曼尼康帝，还是罗曼尼康帝成就了匠人精神？”

“你的意思是，罗曼尼康帝成就了匠人精神。”约瑟夫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陆离露出了微笑，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我的意思是，匠人精神在现代社会越来越不受重视，就是因为它跟不上时代的进步，也创造不了价值。否则，想象一下，匠人精神可以为自己带来更多的利益，改善自己的生活，那么，是不是各行各业都会开始钻研起来。”

问题就在于，现实生活中，显然不是如此。

那么普通的匠人们，那些专注自己技艺的老派势力们，正在逐渐被时代淘汰，越来越边缘化。即使是罗曼尼康帝，他们也妥协了一部分——今晚的拍卖会就是如此，十几年前，酒庄官方是根本不会出席拍卖会的。

陆离没有继续说下去，大家的思考却停不下来。尤其是站在旁边的尼克，更是若有所思。

约瑟夫点点头，笑容里了一些兴趣盎然，“这不是新颖的观点，却是值得思考的观点。”作为主编，他的视角自然与众不同，能够得到如此评语，已经格外难得了。

“你会撰写出来吗？”斯坦利眼神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陆离耸了耸肩，但笑不语——

他和“纽约观察者报”已经没有关系了，即使他撰写出来，也不见得能够刊登出去。陆离倒是愿意建立自己的个人博客，转职成为自由作家，就和弗雷德一样。但显然不是一个晚上就能够完成的额工作。

斯坦利显然是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会期待的。”

“那么今晚的派对，你是旁观者，还是参与者？”提问的是萨利，这是他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陆离耸了耸肩，“上帝，我是一名记者，同时也是一个年轻人。派对的时候，自然是要狂欢，我可不想享受罗曼尼康帝的时候，还要思考着工作。”

这一调侃，让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陆离和弗雷德就成为了众人围观的核心，尼克和伊顿都始终没有离开，旁边的人自然也是络绎不绝，场面好不热闹。

不知道什么时候，爱德华和伊丽莎白就离开了，当然，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开。

313柳暗花明

夜已深，庆功派对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今晚，伊顿大方地拿出了五瓶罗曼尼康帝，让每一位出席了庆功宴的嘉宾，都至少品尝到了完整的一杯罗曼尼康帝，这让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着。

尼克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你没有因为我之前的言论而生气吧？”陆离可以看得出来，尼克在派对上，有些心事。

尼克笑了起来，摇摇头，“当然没有。事实上，你说的很对，我们收获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我一直都以为，是匠人精神成就了罗曼尼康帝。但不知不觉中，现在的初衷却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了，就像你说的，这一次，是罗曼尼康帝成就了匠人精神。”

尼克有些唏嘘。

回想起之前陆离在酒庄拜访时的场景，恍若隔世。

尼克的笑容再次上扬了起来，“也许，我们也需要重新检讨自己了。时时刻刻保持着从头开始、重新出发的心情。”

陆离夸张地拍了拍胸口，“还好，我还以为以后都进不了酒庄了。即使喝不到罗曼尼康帝，但至少我可以进去酒庄，向朋友炫耀炫耀。”

尼克被逗乐了，呵呵地笑出了声，“我本来是想要到你的牧场去看看的。十月份，你的黑皮诺就要丰收了。那一片繁忙的景象，仅仅只是在脑海里描绘一下，就让人心潮澎湃。但可惜的是，我这一次必须赶回去法国，只能等下一次了。”

“你确定不是为了逃避我吗？”陆离以调侃的语气说道。

尼克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倒是希望。你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两个人相视而笑。

尼克离开之后不久，陆离也准备离开了。

此时派对已经走了约莫一半人，爱德华和伊丽莎白依旧在人群之中翩翩飞舞，忙碌地脚不沾地，两夫妻将六十六瓶亨利贾伊尔全部分享了出来，这一大方的举动成功为他们赢得了掌声和欢呼。其实，精英阶层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幸福。

“你也准备离开了吗？”约瑟夫看到了陆离的脚步，主动走了过来。

陆离此时脸颊绯红，嘴角带着灿烂的笑容，眼神微微有些迷离，“我喝得有些多，再不回去的话，说不定就要在垃圾堆旁边睡着了。”

约瑟夫也差不多，满面红光，“我刚才已经在卫生间发现了三个人，以无比别扭的方式缩在各自的角落里。派对，总是如此。”约瑟夫说话的语气也稍稍比平时欢快了一些，酒精的影响现在所难免。

深呼吸一口气，约瑟夫回到了正题上来，“我过来是想询问你一下，罗曼尼康帝系列结束之后，今晚的拍卖会稿件，还有库摩马场系列，你都会更新在自己的博客上吗？”

陆离显然没有预料到，约瑟夫居然是为了这件事，他稍微停顿了片刻，当机立断地说道，“当然，我现在就是自由职业者了，这就是我的工作。”

“很好。”约瑟夫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我到时候会密切关注的。说实话，我对库摩马场没有太多的了解，但，如果不是你的专栏，我对罗曼尼康帝酒庄的了解也始终停留在原本的层面。所以，我很期待看到后续的文章。”

先是“时代周刊”，然后是“纽约时报”。两位主编都对陆离的博客表示了期待，这着实太过难得了。

仅仅几天之前，陆离还在烦恼着，离开了“纽约观察者报”之后，他的记者生涯是不是暂时到一段落，没有了茱莉亚这层关系，想要在纽约的媒体圈子里找到一席之地，难于登天；但谁知道，却迎来了柳暗花明的新曙光，而且，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小报纸，而是在世界范围内都数一数二的顶级媒体。

对于任何一位新闻从业者来说，“纽约时报”、“时代周刊”都是梦寐以求的顶级媒体，犹如梦幻庄园般。

现在，陆离却进入了这两家媒体主编的视野范围内。

当然，约瑟夫和斯坦利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陆离对他们来说，仅仅只是略有才华的一个潜力股而已，他们可能会阅读陆离的博客，却不代表任何实质性的承诺，更不要说工作岗位了。但，这样持续性的关注，却已经足够。

告别了“纽约观察者报”，却迎来了一片更为广阔的天空。陆离的心情不由就飞跃了起来。

“看来，我现在就必须回去赶稿了。否则，错过主编的截稿时间，这可不妙。”陆离的调侃让约瑟夫也露出了笑容。

约瑟夫目送着陆离离开的背影。

作为主编，约瑟夫当然知道，现在的人才越来越多，年轻人一波接着一波，尤其是全球化进程脚步加快之后，就更是如此了，在激烈的竞争之下，对于记者素养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但同时，伴随而至的，还有对文化多样性、视角多变性的要求，在网络洪流之中，新闻想要脱颖而出，仅仅依靠噱头和爆点，这已经不够了。

就好像“人在纽约”的布兰登斯坦顿一样。

他不是第一个记录城市足迹的，也不是第一个以镜头记录生活的，但他却取得了成功，为什么？因为他的触感与众不同，他捕捉到了纽约这座城市的多元，尤其是外来移民以及不同阶层的生活差异。

没有刻意的煽情，没有特别的政治正确性，有的只是真实，还有质朴，以及纯粹。

所以，布兰登成功了。

约瑟夫在陆离的身上，也捕捉到了相似的质感，和布兰登不同的是，陆离使用的是文字，而且，他身上的“外来人”属性，更是有种独特的风格。这让约瑟夫看到了可能。

约瑟夫会再持续观望一段时间，除了罗曼尼康帝之外，看看陆离还有什么能力，仅仅只是灵光一现，还是真材实料？约瑟夫隐隐有些期待。

离开了希尔顿酒店的顶楼，陆离和弗雷德两个人没有着急着招呼出租车，而是沿着街道慢慢前行，两个人都有些喝多了，需要稍稍清醒清醒。

“你今天的收获如何？”陆离看着脚步轻飘飘的弗雷德，开口询问到。

弗雷德没有回答，而是一阵欢呼着，一溜烟小跑着前行，然后亢奋地跳起来，在空中旋转了一个圈，落地的时候却站不稳，踉踉跄跄地在街道上转悠着，差一点就要跌倒旁边的花圃里，但他却丝毫不在意，畅快地大笑起来。

“太棒了！太棒了！”弗雷德转过身，开始后退，对着陆离大喊着。

陆离张了张嘴，刚想要提醒弗雷德，后面有一个垃圾桶，结果弗雷德就撞了上去，扶着腰转了两个圈，吹起了口哨，“纽约城。”弗雷德畅快地笑了起来，接着说道，“我今晚不仅遇到了’纽约时报’的主编，而且还和’美国国家地理’的编辑聊了一个小时，另外，我还拿到了一个工作的邀请，你知道是什么工作吗？”

陆离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在等待着弗雷德的答案。

弗雷德再次跳跃了起来，然后这才无比激动地说道，“’维多利亚的秘密’今年走秀的现场拍摄！”

陆离愣了愣，然后惊讶地说道，“我以为你主要拍摄的是风景，记录的是生活，走秀？这是时尚的东西，和你没有关系吧？”

弗雷德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大声喊道，“十四，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可是’维多利亚的秘密’走秀！上帝，全世界最漂亮、身材最火辣的性/感模特齐聚一堂，这就是足够的理由了！好吗？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工作，没有人！”

那轻快的声响在街道里回荡着，惹得陆离也畅快地大笑起来，“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维多利亚的秘密”，每个男人的终极幻想。“我想知道的是，我可以和你一起参加吗？”

“这才是正确的回应！这才是我想要听到的答案！”弗雷德连连打着响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喜悦的气息。

陆离哑然失笑，这才有机会解释自己刚才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坚持走自己的路线，坚持自己对摄影的理解。这样的话，一场走秀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弗雷德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胸膛激烈地起伏着，“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弗雷德总算是稍稍平复了下来，然后走到了陆离的身边，“我原本也是想要拒绝的。但，’维多利亚的秘密’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属于娱乐圈、属于名利场、属于大城市的一部分，也许，在我的镜头之下，一切都不再是那么五光十色、炫彩夺目了。至少，我希望我的镜头可以有所不同。”

陆离轻轻收了收下颌，表示理解，“摄影师捕捉的就是生活的瞬间，这是事实。不过，话说回来，我是认真的，你可以带我一起进去吗？”

“哈哈。”弗雷德得意地大笑了起来，“看你接下来的表现。”弗雷德快步走了回来，搂住了陆离的肩膀，“所以，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刚才说，你和’纽约观察者报’出问题了？”

“就是字面上的情况，我们之间出问题了。”解释起来太过复杂，陆离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弗雷德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那你现在也是自由职业者了？”

“我猜，是的。”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很好，两个人都失业了，然后两个人都不愿意承认。”弗雷德的另类解释果然是特色十足。

陆离高高举起了右手，“致敬失业者。”

不想，街道另一边传来了呼应声，“致敬失业者！”所有人都一起哄笑了起来。

314直升飞机

万里无云的碧蓝苍穹，颜色稀薄而透彻，几乎接近透明的浅蓝色，一丝白云都没有，炙热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落下来，犹如火球一般，足以将视线之内的每一寸土地都烤焦，似乎只要一点点火星子，整个世界就会付之一炬。

兰迪抬起头来，刺眼的阳光让人一阵头晕目眩，重新低下头，摘下牛仔帽，将额头的汗水擦拭干净，然后重新戴起来，驱使着马匹飞驰而去，大片大片的绿色化作一道溪流往身后潺潺流动而去，

空气之中涌动着一团清爽的水汽，兰迪呼地一下冲刺过去，哗啦啦的溪水声骤然在耳边炸开，然后就渐渐消失在了身后。狂风在急速的驰骋之中，灌满了衬衫，让人产生一种乘风而行的错觉，湿哒哒的后背变得干爽不少。

马蹄的步伐在榉木林的旁边停了下来，兰迪一个翻越就跳了下来，松开了缰绳，让马匹可以自由地在草地上放松放松。不远处，羊群正在闲散惬意地吃草，那大团大团的云朵在漫无边际的绿色之上飘动着，阳光洒落在溪水之上，折射出一片片光亮，浮动在白色和绿色之上，炎热的暑气似乎都消散不少。

兰迪快步走进了榉木林之中，将火辣的太阳隔离在外，周遭的暑气顿时平复了下来。

难以想象，现在已经十月了，但德州的天气依旧如此炎热，仿佛夏天从来都不曾离去一般。

穿过榉木林，远远地就可以听到嬉闹的欢呼声，“擒抱，东尼，擒抱！”“跑！跑！快跑！杰西卡！”……

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涌动的人影，待走出树林之后，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就可以看到正在狂奔的杰西卡，东尼狠狠地冲了过去，但因为角度的关系，以两步的距离错过了杰西卡，然后杰西卡就畅通无阻地一路狂奔，跑过了一条白线之后，杰西卡、布兰登和柯尔三个人就齐刷刷地举起了手臂，尽情欢呼着。

仔细看一看，就可以看到杰西卡手里抱着一颗橄榄球——显然，他们刚才正在玩小团体的橄榄球。

东尼一脸郁闷地看着杰西卡，双手叉腰站在原地，然后回头看着自己的队友，李一桐和贾斯汀，“不是说，这个球会传给柯尔吗？为什么柯尔会朝我冲过来，就好像火车头一样。”

贾斯汀却是拍了拍手掌，将东尼和李一桐招呼了过来，“没有关系，他们仅仅只是多了一次达阵而已，我们马上追回来就好了。接下来……”

贾斯汀没有来得及继续说下去，杰西卡那畅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如果你们觉得输不起的话，可以让芬利也加入进来，我们不介意你们多一位队友。”

花园的橡树底下传来清爽的呼喊声，“吥！才不过领先一个达阵而已！贾斯汀！上！让他们看看你的厉害！”

兰迪吹起了口哨，跟着大家一起起哄，然后穿过他们的“比赛场地”，东尼的招呼声就传了过来，“兰迪，加入我们！快，你和芬利也一起进来，三个人的橄榄球，不够激烈啊！”

兰迪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顿，扬声说道，“橄榄球也从来不是四个人的游戏。”穿过场地之后，兰迪就径直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身后传来嘈杂的喊声。

“东尼！东尼！”那喊声显然是贾斯汀的，然后布兰登指挥的声音也穿插进来，“柯尔，柯尔，盯紧！耶稣基督，是杰克，是杰克！杰西卡，柯尔，是杰克！”

一阵慌乱的声音之后，然后就听到东尼和贾斯汀欢呼的声音，兰迪回过头，然后就看到李一桐手里拿着橄榄球，高高举了起来，“达阵！达阵！现在，谁才是赢家！”

李一桐看起来丝毫没有拘谨，欢乐地跳跃着，东尼和贾斯汀两个人冲了上去，三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肆意地嘶吼庆祝着，东尼对着满脸懊恼的杰西卡、柯尔喊道，“谁才是老大！谁才是老大！”

但杰西卡等人又岂是好惹的，立刻就呛了回去，场面无比热闹。

兰迪看了看芬利，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同时笑了起来。

兰迪没有停下脚步，推开纱窗门，进入屋子里，在冰箱里翻找了一下，打开了一罐啤酒，一鼓作气地灌进了喉咙里，总算是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然后又拿出了一篮子草莓，丢了一颗到嘴巴里，心满意足地端着整个篮子，重新走了出去。

站在门廊里，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绿色海洋，金色的阳光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躁动的暑气似乎消散了许多。

他喜欢这样的牧场，宁静之中有些嘈杂，炎热之中有些清凉，一切似乎都是一样的，却又是不一样的。兰迪也说不出来，他从小就在牧场长大，对这片土地着实再了解不过了，但云巅牧场却……却与众不同。

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他也喜欢这里。渐渐地，他也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生活，比起自己家来，他倒觉得这里更像是自己家。

兰迪走到了门廊的尽头，花园的旁边，对着芬利喊道，“你想要一点吗？”

芬利坐在秋千上，欢快地摇晃着，抬起头看向了兰迪，“好！我也要一点！”她把秋千停了下来，来到了花园的旁边，站在大片大片的蓝帽花和矢车菊旁边，伸手接过了小篮子，拿了一颗高高地丢了起来，然后抬起头，张大嘴巴，准确地接住了那颗草莓。

“精彩！”兰迪吹起了口哨，身后的那片喧闹声突然就爆炸开来，变成了一大片哄笑声。

兰迪和芬利同时转过头去，就看到抱着橄榄球在地上翻滚的李一桐，好像圆滚滚的足球一般，浑身满是狼狈。两个人也是忍不住加入了大家爆笑的行列。

“咯嘚咯嘚”，就在这时，一阵密集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兰迪一下就捕捉到了，顺着声音抬头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万里无云的天际之上，一个逐渐放大的黑点正在快速靠近，那嘈杂的噪音就是由它发出来的。

“这是……”

兰迪不由张了张嘴巴，大脑似乎突然就停止了运转，紧接着芬利也抬起头来，看了过去，惊呼到，“那是……直升机吗？”

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赫然就是一架直升机，银灰色的机身，折射着太阳的光芒，汹涌的狂风渐渐兴起，呼啸着掀起气浪，榉木林开始哗哗作响，就连湖泊的表面都开始漾起层层涟漪。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朝着直升机的方向投去了视线，可以听到东尼的呼喊声，“谁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牧场有什么特别活动吗？”

可是，东尼的问题没有等到回答，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架直升机，满头问号。

直升机来到了湖泊旁边的上空，正在慢慢地调整位置。空地旁边的牛群开始骚动起来，慢慢地朝着溪流方向移动；连带着，距离更远的羊群也受到了惊吓，朝着圆心辐射的方向散了开来。

“咯嘚咯嘚”，直升机的打桨声越来越大，犹如低低的雷鸣般，在空气里快速地震动着，耳朵回荡着汹涌的轰鸣，不要说交谈了，就连自己的声音都要几乎听不见了。

然后兰迪才意识到，他条件反射地开始弯腰，虽然动作没有那么明显，但他的确是在弯腰的。这一个动作，让兰迪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距离那直升机至少有三百米远，可是那剧烈的气浪扑面而来，着实太过凶猛，也太过直接，唯恐自己站直身体，脑袋就会被那螺旋桨的旋转，搅得粉碎，这种错误的潜意识却根深蒂固，身体抢先在大脑之前，做出了反应。

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其他所有人也都弯腰了。如此场景着实太有喜感了。

兰迪猜测着，在场的这些人应该都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见过直升机。

思考间，那直升机就开始垂直下降，气浪一波接着一波席卷而至，就好像飓风一般，让人几乎就要站不直身体。情绪也跟随着气浪一起潮起潮涌起来。

兰迪开始期待，到底这架直升机是过来干什么的？难道说，云巅牧场要来什么富豪游客了？还是有什么大人物抵达了？要不然就是电视节目要过来录制了？

脑洞越来越大，兰迪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下了门廊，朝着直升机落地的方向走了过去，然后就看到其他小伙伴们也都纷纷跟了过来，大家都是一脸好奇加上兴奋的神色，脚步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到了最后，干脆就变成了冲刺，争先恐后地跑了过去。

原本只是好奇的举动，不想却演变成为一场竞赛，就连杰西卡和芬利两个女人也毫不示弱，咬紧牙关，极速地奔跑着，那冲刺赛跑的方式让肾上腺素犹如烟花一般炸裂开来，距离直升机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大家纷纷开始减速，然后畅快的笑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大声大声地笑着。

直升机的门打了开来，里面的乘客直接就走了下来，没有故弄玄虚，也没有神秘兮兮，他就这样现身了。

兰迪用力地喘气着，当看到眼前之人时，自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十四？”站在眼前的人，赫然就是陆离，即使看到了，兰迪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次重复了一遍，“十四？”

315翻天覆地

陆离看着眼前一个个气喘吁吁的身影，每个人都是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他不由皱起了眉头，调侃地说道，“你们都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一个个刚刚参加完马拉松的模样？”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们来问你吧！”兰迪满脸诧异地说道，“你为什么会从直升机走下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是从奥斯汀飞过来的？还是从纽约飞过来的？你不是应该开车，不对，应该让柯尔去接你吗？这直升机又是怎么一回事？”

“对啊，对啊。”东尼兴奋地走了上来，因为太过兴奋而导致有些语无伦次，“直升机，怎么就这样了，那我们呢？可是，直升机，我也想做直升机。布兰登，布兰登，你说呢？十四，你在纽约发生了什么？等下，你是从纽约过来的吗？”

熙熙攘攘、絮絮叨叨，大家的表情都无比亢奋，杰西卡和贾斯汀干脆就直接走了过去，站在直升机的旁边，好奇地往里面探视着。

直升机驾驶员顿时变得狼狈起来，坐在了驾驶座里，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陆离看着大家的举动，哑然失笑，然后让开了位置，“你们想要乘坐看看的话，可以轮流上去，每个人坐一段时间，每次只能搭乘三个人。”

“哗！”刹那间，除了柯尔之外，所有人都蜂拥了上去，气氛好不热闹。

柯尔来到了陆离身边，好奇地询问到，“按小时租的？”

陆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是的。每一次都让你过去机场接我，来来回回也挺麻烦的。原本是想要机场租车回来，然后在机场，有人递了名片，说是在德州范围之内，都可以飞，就和出租车一样。”

看着眼前这群小伙伴们，开始石头剪子布猜拳决定谁先搭乘直升机。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陆离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节奏？”

不用特意说，柯尔就知道，陆离说的是李一桐，“还不错，他现在已经适应了下来。你绝对不会相信，他现在和爱德华最要好，两个人每周都会招呼上几个朋友，到日落酒吧去喝酒、打台球，看起来比我还更像是小镇上的人。”

“噢，我可不确定这是一个好消息。”陆离一脸恐慌的表情让柯尔畅快地笑了起来。

随后柯尔收了收嘴角，询问到，“你呢？还好吗？”

“我？很好，一切都很好。”陆离耸了耸肩，但柯尔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陆离只能进一步解释到，“我是认真的。葡萄酒的进展很好，马场的经历也堪称完美，伦敦很好，纽约也很好。对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牧场准备好的话，我们就可以正式开始接待客人了，我在纽约进行了一番宣传，效果应该还不错。”

“牧场已经准备好了。”柯尔指了指身后，然后眼前的直升机就再次启动起来，螺旋桨快速转动而掀起的气浪让大家都条件反射地弯下腰来，耳朵轰鸣，浑身的毛孔都打了开来，有种难以形容的畅快。

在直升机上面俯瞰整个世界，有种奇妙的感觉，尤其是欣赏脚下的云巅牧场。

那浩浩荡荡的树林连绵不绝，当初他们徒步旅行仅仅只是探索了冰山一角而已；那广袤的草原之上，一条晶莹的河流犹如玉带一般蜿蜒流淌，汇入那翡翠般的湖泊之中，即使是在高空中，也可以感受到那清爽的水汽在空气里弥漫；白色的羊群，棕色的牛群，绿色的榉木林，点缀在犹如浪涛般的翠绿之中，波澜壮阔，美轮美奂。

居高俯瞰，云巅牧场真是美不胜收。

目送着直升机上空之后，陆离转过身，双脚站在地面上，欣赏着这片土地，现在的模样已经翻天覆地，陆离几乎就要认不出来了。

两栋原木的两层楼别墅安静地伫立在原地，相似的风格却有着些许的不同，周围耕耘出一个小小的花坛，里面种植着犹如天鹅绒一般的矢车菊和蓝帽花，环绕着屋子，那醇厚而深邃的蓝色有股惊心动魄的美。

在两栋别墅之间，种植着一排低矮的树苗，从榉木林的方向一路延伸过来，郁郁葱葱的树木环绕，与不远处的湖泊相映成趣，无处不在的氧气因子让四周充满了活力，仿佛穿行在奇妙的仙境中一般。

牧场的入口处移动了，现在位于别墅和湖泊之间，也就是直升机刚刚降落的那片空地。整个牧场的空间结构似乎都发生了改变。

朝着主屋的方向前进，然后就可以看见大变模样的主屋。

主屋本来的主体没有什么改变，但原本仓库的位置却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玻璃花房。只是，目前里面空荡荡的，一点东西都没有，正在等待着慢慢填充，旁边种植了三排榉木，现在还比较年幼，没有完全舒展开来，却已经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绿荫。

经过主屋，然后就可以看到偌大的仓库，规范整齐、分门别类，现在仓库门都关了起来，看不到里面的景象，只有最旁边的仓库门口停靠着一辆播种机，透露出这里的日常活动，可以想象出井然有序的工作安排。

再过去一些，羊圈、牛栏和马厩也都经过了修修补补，看起来恍然一新，但仔细探索了一番，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不仅如此，在马厩的北边，又建立了两个新的马厩，一个是专门的育马用途，一个则是纯血马的住所。

陆离本来还认为，速度可能没有那么快，毕竟他们八月中旬才打电话回来交代，而当时牧场翻新工作还没有完成，建立马厩的工作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没有想到，爱德华的施工小队如此高效，最终还是顺利完成工作了。

马厩再过去一些，则是一大片空地，用不一样种类的杂草规划出了一个个空位，这就是现在牧场的全新停车场了。比起以前的停车场来说，现在的停车场不仅更大了，而且更加有序了。这是好事。

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变化的，就是原本的酒窖，依旧是那个复古而简陋的屋子，深褐色的木板似乎经历了无数风雨的考验，甚至还可以看到屋檐底下的蜘蛛网，但恰恰就是这一份质朴和原始，却让陆离想起了勃艮第的那些小酒庄。

“我想，现在牧场的翻新工作算是到一段落了。”柯尔看着展现出了新气象的牧场，心情有些错杂。

一方面，榉木牧场的痕迹正在渐渐减少；但另一方面，云巅牧场的特征正在逐渐形成。幸运的是，那些属于丽兹的痕迹，依旧保留了下来，尤其是那种属于家的味道。

陆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片自己一手规划起来的牧场。在薇薇安的设计之下，牧场即使大兴土木，但还是保持了一贯的原汁原味，可是陆离却不确定，变得越来越热闹的牧场，是否还能够找到内心的那一片宁静。

这是一个关于未来的话题，没有人可以回答。

陆离希望，自己可以坚持下去，不要遗忘当初过来德州的初衷，也不要遗忘当初从丽兹手中接过这片牧场的模样。

“布兰登回来之后，工作展开如何？”陆离看了看不远处的新马厩，并没有听到嘶鸣声，猜测着，那些纯血马应该正在跑马场放松。

“有些紧绷，甚至比以前还要紧绷。”柯尔的回答让陆离挑了挑眉尾，诧异地说道，“还能更加紧绷？”

柯尔不由笑了起来，“我也感觉惊讶。但，我不能否认，我也有些紧张。毕竟，这就是牧场最大的一笔财富。准确来说，这就是我人生之中间过最昂贵的一笔财富了。”

陆离耸了耸肩，一脸光棍地说道，“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第一次的。”

因为照料马匹十分繁琐，也十分复杂，布兰登一直都是牧场最勤劳的那个，每天起床最早，睡觉最晚，就连早餐都是他来准备，甚至白天也无法安静下来好好休息。现在纯血马来了之后，布兰登的工作就更加繁琐了，而且一切都是全新的，需要从头开始摸索。

“白十字和茉莉花的状态还好吧？”陆离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难道马匹也有时差？而且还有水土不服？

“库摩马场的专业工作人员在这里停留了一周，帮忙适应起来。他们前天才离开。所以，现在那些小家伙们都已经适应了下来。”柯尔解释到，这让陆离恍然大悟。看来，高昂的花费，还是有所回报的。

“不过，我觉得布兰登可能需要一名助手。不仅仅因为纯血马，现在工作量也增加了。接下来牛仔大会结束之后，就要开始配种了，到时候布兰登可能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柯尔停顿了一下，补充说明到，“贾思明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月了。”

陆离几乎忘记这件事了，当初布兰登愿意到云巅牧场来工作，就是因为贾思明怀孕了。九月怀胎之后，现在终于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刻。这也意味着，接下来三个月，布兰登将会更加忙碌。

这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其实陆离脑海里想着的，是给布兰登放假。毕竟，这是布兰登的第一个孩子，他势必想要好好陪伴贾思明和孩子。

“我知道了。”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还有葡萄园，东尼决定什么时候采摘了吗？”

316猫飞狗跳

“葡萄园，东尼决定什么时候采摘了吗？”陆离转过身，穿过榉木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犹如翡翠一般的绿色，犹如海洋一般浩浩荡荡地铺陈开来。

比起勃艮第的葡萄庄园来说，这里似乎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比夜丘那连绵起伏的壮阔小了几号，但这确实属于陆离的，那种亲切感让阳光之下的青绿色变得格外惹人。

“东尼说，统一在下周五采摘。这样可以测试出，之前不同批次种植的葡萄，酿造出来的葡萄酒到底有什么差异。”在东尼前往欧洲的期间，葡萄园一直是兰迪在负责照顾，但通知照顾葡萄园和有机农场，兰迪根本忙不过来，所以柯尔和李一桐也都被抓过去充壮丁。

“不过，所有葡萄需要在周末之内采摘完毕，而且需要专业人员。”柯尔补充说明到，“我们都可以上场帮忙，但效率还是不够高，而且耗损率估计会比较高。上一周，我到纳帕谷去，招聘了四个人，他们下周会过来帮忙。”

纳帕谷，整个北美最专业也是最出色的葡萄酒产区，自然而然，那里也聚集着最多专业人员。

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干得好。”

这一次在罗曼尼康帝酒庄的真正体会就是，专业人士终究还是不一样的。酿造葡萄酒是一项细腻的工艺，每一个环节都是十分考验技艺和经验的，他们作为门外汉，可以帮忙，也可以体验，但在真正的工艺流水线上，却根本帮不上忙。

“到时候我们就帮忙打打下手吧……”陆离也有些摩拳擦掌，第一次亲眼目睹采摘葡萄、酿造葡萄酒的过程，让人着实期待。

他现在甚至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到葡萄园里看一看，成熟的黑皮诺到底是什么模样，是不是真的如同传说中的那样，酸涩难当。

可是，不等他继续说下去，一阵凶猛的犬吠声就传了过来，紧接着跟随着好几声犬吠，此起彼伏地好不热闹，凶横地打断了陆离后面的话语，让陆离和柯尔两个人都转过头去，根本不用看，仅仅从声音就可以分辨的出来，一定是泰迪那家伙，还有葡萄和柚子两个小家伙。

“泰迪真的想你了。”柯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感叹到。

可是感叹的声音还没有结束，泰迪就已经来到了眼前，狠狠地扑了上来，那扑腾的力量着实太过凶猛，犹如泰山一般直接撞上了陆离的前胸，然后陆离连续往后退了三、四步，这才勉强站稳，但泰迪却不依不挠，前肢趴在了陆离胸口，热情地拥抱着，不断舔着陆离的脸颊，那满脸的口水让陆离简直消受不起。

紧接着，葡萄和柚子两个小家伙也冲了过来，陆离的视线被泰迪遮挡住了，却可以感受到两个小家伙不断冲撞着他的小腿，扒着陆离的裤脚，不断吼叫着，“汪汪汪”的喊声此起彼伏，团团将陆离围住，密不透风，仿佛掉入了蜜蜂群里一般。

“放松，放松！”陆离紧紧抱着泰迪，用力搓揉着泰迪的脑袋，分离了如此长时间，他也十分想念泰迪，就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可是泰迪着实太热情了，再加上脚边的两个小家伙，陆离的重心根本就站不稳，踉踉跄跄，好不狼狈。

“葡萄，柚子，慢点儿，慢点儿！”陆离着实哭笑不得，以前在牧场的时候，也不曾看到这两个小家伙和他多么亲密，但今天却纷纷走了过来，凑热闹。

人总是如此，只有分别了之后，才懂得想念、才懂得珍惜。但没有想到，动物居然也是如此。

陆离不断闪躲着泰迪的亲昵举动，但却根本无处可逃，那又痒又黏的感觉着实无法形容，“泰迪！我知道，我知道。”陆离紧紧地抱着泰迪，试图安抚他激动的情绪，但就在此时，一个张牙舞爪的黑影扑了过来，“喵呜！”

那凄厉的喊声在一片犬吠声之中着实刺耳，然后陆离就感受到一大片黑影扑在了自己脑袋上，仿佛被火星撞了一下般，上半身的重量急速增加，下半身的重心又被推动，陆离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直接倒在了地上，狼狈得不行。

可是，泰迪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更加欢乐了，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了陆离的肩头，“呜呜呜”的呼唤着，似乎在寻求着陆离的回应。

至于脑袋上那一个，不是巴基是谁。

但问题是，巴基是怎么过来的？陆离完全想不通，但现在他却没有时间思考这件事，因为巴基挡住了他的视线，只能通过下半部分隐约看到一些蓝天和草地，正前方完完全全是一片黑暗，而且整张脸都是一片温热，这种滋味真是难以形容。

“巴基！巴基！”陆离根本来不及理会自己的屁/股，也顾不上泰迪了，抬手就将脑袋上那犹如绒帽子一般的巴基抓了下来，放在眼前，“巴基！你又是怎么了？”

巴基瞪圆着眼睛，“喵呜喵呜”地呼喊个不停，在空中不断扑腾着。

陆离却是根本听不明白，只能把巴基放到了旁边。原本以为巴基会高冷地转身离开，没有想到，巴基却走了过来，用脑袋顶了顶泰迪的脑门，试图把泰迪推开。

泰迪抬起头来，瞥了巴基一眼，然后又继续低下头，舔了舔巴基的脑袋，体型的巨大差异，让巴基直接就往下捶了捶，下巴撞击着地面，那滑稽的模样落入了陆离的视线里，顿时忍俊不禁。

可是巴基又怎么会轻易认输呢，他再次往上撞了撞，把泰迪的脑袋撞开，然后直接窜到了陆离的颈部位置，犹如毛线团一般，蜷缩起来，用脑袋不断顶着陆离的下颌，“喵呜”的声响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这，这是在向他撒娇吗？

巴基可不是一个喜欢撒娇的家伙，陆离猜测着，巴基应该是想念他的枕头了，缺少一个暖/床的小伙伴，毕竟，秋天已经来了，白天还十分炎热，感觉不到，但晚上就会骤然降温，冷飕飕的空气预示着，冬天的脚步也已经不远了。

“汪汪汪！”

“喵呜，喵呜！”

“汪汪！”

“喵……呜……”

泰迪和巴基居然开始互相喊叫起来，这是……争吵？还是喊话？然后葡萄和柚子的声音也加入进来，简直就是一场大联欢，陆离的耳朵已经开始嗡嗡地鸣叫起来，陆离也是忍不住，畅快地大笑起来。

来自动物们如此热烈的欢迎，这应该是陆离人生里破天荒的头一遭。

侧过头，透过泰迪和巴基那毛茸茸的屏风，隐约可以看到葡萄和柚子正在原地转圈的模样，再更远一些，还有一个陌生的身影，距离着约莫五、六步远，乖巧地蹲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打闹嬉戏的小伙伴们，眼底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却始终不敢轻易上前，只是半蹲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那是……浩克？

陆离觉得一阵陌生，毕竟，浩克是李一桐带来的，陆离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而且他主动尝试了几次，浩克始终有些犹豫，看来是一个认生的小家伙。但今天，浩克却主动走了过来，距离依旧不远不近，却已经是难得的突破了。

陆离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热闹景象，哑然失笑。既然都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他也不介意再更热闹一些，于是，陆离就朝着浩克招了招手，“过来，过来吧，过来一起玩耍吧。”

浩克似乎听懂了，犹豫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却又稍稍停顿了下来。陆离笑得更加灿烂了，连连招手，“快，快。”

“嗖”的一声，一个小家伙跑到了浩克的面前，停了下来，抬起前爪，站立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浩克。

“跳跳！”陆离惊喜地喊道，他还以为，跳跳已经回去森林里了。

“这下好了，所有都到齐了，除了你的栗子之外。”柯尔站在旁边，笑呵呵地说道，看着陆离如此狼狈的模样，却丝毫没有伸手援助的打算，满脸的幸灾乐祸。

跳跳似乎没有听到陆离的声音，就对着浩克“吱吱吱”的呼喊着。

出人意料的是，浩克居然无比安静地站在原地，侧耳倾听着，然后浩克居然就迈开了脚步，朝着陆离走了过来，倒是跳跳依旧站在原地，转过身，看着陆离和泰迪他们，就好像看着正在胡闹的孩子们一般，那眼神，让陆离差点没有直接喷出来。

浩克来到了旁边，小心翼翼地在陆离身边绕着圈子，却始终没有像泰迪一样，直接靠过来，绕了几圈之后，在旁边趴了下来，朝着泰迪喊了两声，葡萄和柚子“汪汪”地大声呼喊起来，气氛再次变得无比热闹。

陆离感觉自己有些应接不暇，一会是泰迪，一会是巴基，然后葡萄和柚子两个小家伙居然在他身上开始翻越起来，就连浩克都不消停，时不时喊上一声。更不要说还有站在旁边看好戏的跳跳了。如此温暖的欢迎，真是让人吃不消。

“柯尔！帮帮忙！哈哈哈哈，痒，泰迪，真的很痒，柯尔！”陆离终究忍不住，只能出声求救了。

柯尔站在旁边看热闹，却是无比欢乐，干脆双手盘在了胸口，加入了跳跳的行列，一起旁观看戏起来。那姿态，落在了陆离的眼里，一阵胸闷，“柯尔！”

可是后面的话语根本来不及思考，巴基居然伸出了舌头，舔了舔陆离的脸颊，那舌头上的倒刺又痛又痒，“哈哈哈哈。”陆离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

317敞开心扉

葡萄和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正在榉木林旁边追逐着蝴蝶；泰迪和浩克趴在旁边，开始舔着自己的前爪；巴基依旧懒洋洋地握在陆离的颈窝里，没有出声。

周围的嘈杂声突然之间就平静了下来。

陆离没有着急着站起来，就这样躺在草地上，看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榉木林的枝枝丫丫伸了出来，以天空为背景，勾勒出一幅简易的画作，妙不可言；视线余光可以隐约看到些许轮廓，硬朗的屋顶线条、柔和的山峦线条、尖锐的树林线条，与白云的线条交错在一起，悠闲而惬意。

在勃艮第和费萨德，陆离也看到了相似的景象，闲云野鹤，青山绿水，美不胜收，它们都有各自的特色，法国的潇洒、爱尔兰的粗犷，与众不同，各有千秋。但是，陆离却仍旧钟爱着这一片土地。

不是因为这里多么波澜壮阔、多么秀丽峻美，而是因为这里是家园，属于自己的家园。

叼着一根草根，翘着二郎腿，沐浴着阳光，听着耳边传来柚子和葡萄琐碎的哼声，远处还有小伙伴们嬉闹的声响若隐若现，浑身每一块肌肉都放松了下来。久违了，真的是久违了。

“十四，十四！”东尼那亢奋的呼喊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布兰登的喊声也紧随而至，“跟我们一起玩橄榄球吧。来我们这一队！”

“谁说的，来我们这一队！”东尼强烈地抗议到，两个人居然就这样开始争夺了起来。

贾斯汀吐槽的声音穿插其中，“你们确定吗？我觉得兰迪是更好的选择，十四只是能跑而已，冲撞能力太差了。”

陆离坐直了起来，看着熙熙攘攘的人们，大家都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回来，直升机依旧停在那块平地上，没有离开。“怎么？你们在玩橄榄球？我可以当外接手啊。”陆离兴致勃勃地说道。

站起来之后，陆离一路小跑了出去，然后不断挥舞着双手，“抛球，抛球！”

布兰登拿起了手中的橄榄球，几个大跨步，奋力上前，利用双脚的力量一瞪，腰部扭转，然后就狠狠地把橄榄球抛了出去。

那橄榄球在空中摇摇晃晃地旋转着，又高又远，饱满而高挑的抛物线，长长地划过天际，陆离一边往后跑着，一边死死地盯着橄榄球，伸出双手，稳稳当当地将橄榄球纳入怀中。

“耶！”所有人都同时振臂欢呼起来，这一次，至少跑出去了四十米，陆离居然还能准确无误地接住橄榄球，布兰登抛得好，陆离接得更好，每个人都兴奋得不行。

陆离接住了橄榄球之后，并没有停止脚步，顺着惯性，一路跑到了直升机旁边，将自己的行李拿了下来，感谢了飞行员，最重要的是，支付了费用。

“考一个直升机驾照，很麻烦吗？”陆离好奇地询问到，虽然说，在牧场买一辆直升机，完全没有必要，但作为休闲活动，这却是十分特别的尝试。

“二十个小时的教练陪同训练，四十个小时以上的飞行时间，通过FAA进行申请就可以了。”FAA就是联邦航空局，直升机的驾驶员说道，“其实和考汽车的驾照没有本质的区别，流程也是基本差不多，通过笔试，通过培训，通过路考，这就可以了。”

陆离打了一个响指，向对方表示了感谢，然后就关上了机舱的舱门，退后几步。

目送着直升机离开之后，陆离又朝着小伙伴们大喊着，“四分卫来了，有人接球吗？”陆离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橄榄球，然后所有人都开始熙熙攘攘地呼喊起来，纷纷举起自己的双手，大声高呼着，“十四，给我，给我！”

陆离助跑了几步，用力地将橄榄球朝天空扔了上去。

看起来，扔橄榄球似乎是一个很简单的运动，就好像棒球一样，不过是投掷球而已，但实际操作起来才知道，因为橄榄球的特殊外观，在空中飞行的轨迹就变得奇妙起来。

陆离用尽了全力，橄榄球也只见高不见远，晃晃悠悠地就坠落了下来，引得大家一窝蜂地冲了过来，好好的抛接球游戏，又一次演变成为冲刺赛跑游戏——又或者说，障碍赛跑。

看着大家磕磕绊绊的模样，陆离不由仰头大笑起来，连连点头，“看来，我还是继续当外接手比较合适。这四分卫的活计，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担任的。”

嘻嘻哈哈之间，休息玩耍的时间就结束了，大家帮忙陆离把行李搬回主屋之后，陆陆续续地就再一次准备开始投入下午的收尾工作。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每一天的日常，着实是再正常不过了，一切都井然有序。

陆离也没有着急着回去房间，而是走到了门廊里，一眼眺望过去，那满眼的绿意盎然，迸发出勃勃生机，让人神清气爽。看到门廊的栏杆上，摆放了一盆草莓，拿了起来，一颗一颗地往嘴巴里丢。

视线之内，花园并没有荒废，依旧修剪整齐，那繁茂浓郁的蓝色透露出一股汹涌的紫色，抓住夏天的最后一丝尾巴，肆意地绽放开来；耳边传来了叮铃作响的风铃声，那一个手工制作的风铃依旧挂在记忆中的位置，让陆离想起了宋令仪挑选风铃时的回忆。

“陆离。”身后传来了一个呼喊声，喊的是陆离的中文名，不用回头，就知道对方肯定是李一桐。

转过头，果然就看到了李一桐，他和初次见面时的模样已经相去甚远，一件天蓝色的格子衬衫，袖子卷到了手肘处，搭配牛仔裤和马靴，似乎已经完全适应牧场的生活了；那白皙的皮肤也已经晒得黝黑黝黑，健康的古铜色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明朗起来，身体的肌肉线条似乎也稍稍紧绷了一些。

李一桐站在原地，微微有些拘谨。

虽然他在牧场待了两个多月，但其实和陆离并不熟稔，他还是和柯尔、杰西卡等人比较熟悉，更不要说爱德华了。可是，李一桐却不会忘记，最开始的时候，就是陆离张开了双臂，让他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你现在准备去干什么？”李一桐开口之后，就没有继续说了下去，反而是陆离主动询问到。

李一桐看了看手里的马鞭，“我今天负责把羊群赶回来。杰西卡他们都过去帮忙东尼了，距离葡萄收获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最近几天，傍晚的时候都是我来负责把羊群赶回来，有葡萄和柚子帮忙，工作并不困难。”

介绍起自己的工作，李一桐反而变得熟稔了起来，这稍稍缓解了他的尴尬和生涩，“我是想说……”李一桐整理了一下思绪，话语终究还是说了出来，“等葡萄收割完毕，我就回去洛杉矶了。”

陆离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李一桐是准备留下来的。

一来，李一桐本来是打算待一个月，但现在两个月都过去了，他依旧没有离开；二来，柯尔刚才也说了，李一桐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牧场的生活，从他的话语里，完全感觉不到李一桐离开的意思——至少，李一桐没有透露出这样的意向。

现在骤然听到李一桐的决定，难免有些偏差。

不过，正如陆离当初对李怀南所说的，留在牧场不是重点，也不是出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重要的从来不是跟随着别人的决定，而是选择适合自己的道路。

在生活中，人们总是习惯于跟随着别人的道路，懵懵懂懂、浑浑噩噩地就这样走了下去，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人，能够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能够坚持下去。

李一桐能够下定决心，这是好事。所以，陆离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认真地等待着李一桐接下来的后文。

看到了陆离侧耳倾听的模样，这给了李一桐更多的勇气，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不由就浮现出了笑容。

“我在这里……很愉快，生活也很惬意，每一天都十分充实繁忙，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李一桐生涩地挠了挠头，就好像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一般，整个人似乎都变了，没有了当初的趾高气昂，也没有了当初的抱怨戾气，整个人似乎都脱胎换骨了，几乎让人认不出来。

但这样的李一桐，才是符合他的年纪——他仅仅只是比陆离大了几岁而已，距离三十也还有好几年。之前的模样，反而是背负了太多。

李一桐轻笑了两声，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只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但，偶尔放松下来的时候，思路就变得更加清晰了，以前想不明白的事，现在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李一桐终于明白了，与种族歧视所带来的问题相比较，更为重要的是自己看待问题、对待问题的心态和方式；与生活面临的重重困难相比较，更为重要的是自己时时刻刻保持一颗鲜活旺盛的心。

当一个人太过在意周围的视线和看法时，渐渐就会失去了自己，也迷失了自己。随之而来的困惑犹如作茧自缚，自己看着自己慢慢地窒息而亡，却依旧不知道问题的根源。

生活从来都不容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难。如果只是整天坐在原地，怨天尤人，自己不寻求改变，那么别人又凭提供帮助呢？能够帮助自己的，首先应该是自己，只有这样，别人才能够伸出援手。

在牧场生活的这两个月，真正的收获，不是生活的巨大变化，而是心态的细微改变，整个人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318犒劳胃部

李一桐看着眼前的陆离，两个月时间，陆离依旧是那个陆离，但李一桐却已经不再是那个李一桐了。

回想一下，当初刚刚过来牧场的时候，他满心充满了排斥，自以为受尽了委屈，抱怨工作，抱怨同事，抱怨上司，抱怨父母，以至于抱怨陆离、抱怨牧场，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怨气。

但静下心来仔细想想，陆离从来都不曾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甚至于，没有讨论过任何生活、选择、未来的话题。终究，还是他自己困住了自己。

脑海里浮现出刚刚来到牧场的那几天，浑身沾满了排泄物的臭味，肌肉酸痛到了极点，就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那样的狼狈，简直不堪回首。但现在回忆起来的时候，那却是人生最宝贵的记忆之一，甚至可以笑着去谈论那时的狼狈。

“牧场的生活很好，一切都很好。但，我还是想要回去洛杉矶。”李一桐总结性地说道，然后点点头，加重了语气，表达了自己的肯定。

“洛杉矶是一个美妙的城市，十分适合生活。”陆离给出了他的意见，“至少在我看来，比这里方便多了。”

那吐槽的口吻让李一桐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你制定好计划了吗？回去洛杉矶之后，有什么具体的打算？”陆离愿意和这样的李一桐交谈，他身上的浮躁逐渐平复了下来，话语虽然简单，却开始有了内容。不再是简单而枯燥的抱怨。

“我打算重新找一份工作，然后再学习一点新东西。我打算到圣莫妮卡社区大学看看，报名学习一点不同的东西。”李一桐说着说着，嘴角的笑容就勾勒了起来，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我还是更加喜欢大城市的生活，那里有更多的挑战，同时也有更多的机遇，你知道，每一天都会遇见不同的人，处理新鲜的事物，然后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束手无策。”

“最后爆炸。”陆离充满调侃和嘲讽的语气，让李一桐畅快地大笑了起来。“我喜欢洛杉矶的阳光，和德州不一样，当然，和纽约也不一样。”

李一桐点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就知道，陆离会支持他的。“度假的时候，我还会再过来牧场，不知道你是否欢迎？”

“如果你愿意掏钱的话。”陆离那调侃的回答，让李一桐愣了愣，不由莞尔。

“我爸爸……”李一桐的话语不由迟疑了下来。

陆离没有接话，等待了一会，可是李一桐后面没有继续说下去，陆离这才主动说道，“李叔会理解的。”陆离还想要再多说一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再次重复了一遍，“他会理解的。”

陆离可以把当初李怀南的谈话内容告诉李一桐，但他不想要越俎代庖。很多时候，家庭内部的沟通，还是需要由他们自己来完成。

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上，事情似乎无比简单，根本没有值得争议的地方；但家事之所以为家事，就是因为置身其中，剪不断，理还乱。

李一桐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我必须去工作了。再迟的话，杰西卡就要吼我了。”说着，李一桐就放声大笑起来，走下了门廊，经过花园，然后在门口停了下来，转过身，“陆离，我可以把浩克留在这里吗？”

陆离愣了愣，没有理解李一桐的意思。

“浩克是朋友送我的，因为我为了结交朋友，和他们说，我想要养一只宠物……”解释到了一半，李一桐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解释下去，简单地总结到，“我不是一个好主人，我也不会照顾宠物。经常上班，浩克在家都是饿肚子的。这真的不好。所以我想，也许浩克可以留在这里。”

“可以。”陆离微笑地答应了下来，“如果浩克愿意的话。”

李一桐轻笑了两声，“我知道，我会和浩克好好沟通的。”说完，李一桐就再次迈开了脚步，朝着羊群所在的方位走了过去。

陆离又丢了一颗草莓到嘴巴里，耳边传来了调侃的声音，“准星真不错。”

转过头，就看到了芬利娇俏的身影，“欢迎回来。”芬利张开了怀抱，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陆离顿了顿，犹豫了片刻，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芬利的表情，然后毫无预警地说道，“贾斯汀终于主动出击了吗？”

芬利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陆离耸了耸肩，没有回答芬利的话语，反而是开起了玩笑，“总算是没有枉费我的一番努力。”

今天的芬利，看起来和以前截然不同，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轻快的喜悦，眉梢之间的幸福更是满溢出来。陆离一下就可以看出蹊跷了，稍稍猜测了一下，果然就炸出了真相。

芬利两颊顿时一红，飞上了两朵红晕，难得一见变得羞涩起来，惹得陆离畅快地大笑了起来，“居然还害羞了，难道是贾斯汀不想要公开？”

“不，不是。”芬利那急切否认的模样，更是让人忍俊不禁，随即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维护贾斯汀的动作着实太过明显，不由跺了跺脚，郁闷地看着陆离。

陆离连连摆手，“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我可不想贾斯汀一直找我麻烦。”

这不经意间，又调侃了一句，芬利却拿陆离彻底没辙，只能是暗暗咬牙切齿。

陆离也见好就收，“这一回我真的不说了。怎么样，今晚你们要在牧场吃晚餐吗？我可以下厨做一点好吃的，算是庆祝庆祝？”

“十四！”芬利瞪圆眼睛，满脸娇羞。

陆离觉得自己很是无辜，“庆祝我回来牧场，难道不行吗？我在欧洲可没有吃到什么美食，尤其是英国，每一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当然要好好补偿一下自己可怜的胃部，这难道有错吗？”

芬利随即就意识到自己又被陆离涮了一把，她恶狠狠地磨了磨牙，“十四，下次你去靶场的时候，小心哦，那里可都是真枪实弹。”

陆离脊梁骨冒出了一片冷汗，不由就打了一个寒颤。果然，这些女牛仔都不是好惹的对象，“那你的意思是，今晚就不在这里吃饭了？”

看着陆离那无辜的表情，芬利的怒火突然就落空了，仿佛直接打在了棉花上，这肯定也不是，否定也不是。真是憋屈得不行。“吃，怎么不吃！我今晚就要把你吃穷了！”芬利气呼呼地说道。

陆离哧哧地笑了起来，转身重新走进了主屋里。

他刚才不是开玩笑的。在欧洲待了这段时间，虽然饮食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以前在纽约也都是差不多的生活；但不可否认，陆离确实是想念家乡菜了。

以前大学四年，陆离也没有见得如此嘴馋，始终都认得出，这次在欧洲才不过待了几周时间，居然就忍不住了。这也再次证明了，人都是惯出来了。

进入主屋，陆离打开了冰箱，翻找了一番，却发现，根本没有太多的选择。短短两个月，牧场又一次重新回到了原始的状态，堆积着大量的肉块；大袋大袋的土豆就丢在冰箱旁边，还有整整一大袋的玉米；然后蔬菜只是在保鲜柜里占据了一小部分，随意地堆积起来，甚至有些菜叶都已经枯黄了。

根据这些食材的话，制作一顿牛排搭配土豆，这倒是容易，然后用生菜、番茄、黄瓜、玉米粒混合奶酪，拌一盆沙拉，晚餐也就算是解决了。

但，陆离在欧洲已经吃够了这些，每天都是土豆、土豆、土豆，不然就是……土豆、土豆、土豆。然后就是各种肉了，吃多了，胃部感觉腻得发慌。

陆离真心认为，他需要吃一顿中餐。

虽然说，中餐也是比较油腻的一种，但感觉却截然不同，因为花样更多，口感更加丰富，调味也更加与众不同。他可以每天吃中餐，始终不觉得油腻，但却不能两个月吃西餐，而没有任何感觉。好吧，这些都是狡辩，他终究还是有一个中/国胃，想念家乡的食物了。

陆离上上下下看了看冰箱，现在到超市去买东西的话，时间是来得及，不过来回奔波，着实麻烦。更何况，陆离今天也懒得做太复杂的食物，不如就简单烹饪一下家常菜，犒劳一下胃部就好。

打定主意之后，陆离就开始翻找起冰箱里的食材来，蔬菜自然是不缺的，有机农场里的蔬菜都是一等一的。

陆离此时才想起来，玉米田是不是已经收割完毕了？旁边那一整袋的玉米，都是牧场自己生产的吗？

按照时间来算，他的确是错过了玉米丰收的季节，不知道经过空间泉水滋润的玉米品尝起来，味道如何——玉米田，陆离也早早就开始用空间泉水浇灌了，他可不想有机农田正式投入运作的时候，大家发现两块田地的质量相差太多。

想到这里，陆离就先拿出了十几颗玉米，丢到了大锅里煮。不需要特别的烹制，煮玉米就是十足的美味，让人食指大动。

芬利走进主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今晚你真的准备自己下厨啊？”她原本还以为，陆离今天刚刚结束旅行，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呢，“玉米？你打算用玉米来干什么？中餐里，也有使用玉米烹制的食物吗？我以为，你们不喜欢吃玉米呢。”

“我可以用玉米煲汤，你要尝试一下吗？”陆离手头的工作依旧在忙碌着，随口说道，然后就看到芬利那一脸好奇的表情，“玉米浓汤吗？”

“哈，不，玉米炖排骨。”陆离说完之后，成功地看到芬利脸上的好奇变成了震惊。

319东坡焖肉

站在厨房里，看着熟悉的厨具，陆离总算是感觉自己回到了家中。

厨房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桌子上还摆放着今天中午剩下的土豆泥以及生菜叶；不过，那些特别的厨具都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使用了，甚至开始积灰了，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在做饭之前，陆离不得不先烧了一大锅开水，将餐具一一清洗、消毒，并且将厨房重新整理了一遍。等完事了之后，这才开始着手准备晚餐。

陆离记得，宋令仪回国之前，他们到奥斯汀的华裔聚集区，购买了一大堆器具、配料和食材，其中就买了一只砂锅。砂锅在南方菜系之中，用途十分广泛，不仅可以煲汤，还可以做饭，煎、炸、炖、煮等等，都可以产生不同的风味。

不过，砂锅买回来之后，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使用。陆离今天翻找了出来，因为他决定制作一道东坡肉。

冰箱里最丰富的食材就是肉类了，牛肉、羊肉和猪肉，挑选主食的食材时，肉类自然是最佳选择。不过，陆离现在就是想要尽力避免西方的肉类烹饪方式，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东坡肉，虽然制作过程比较耗时，但其实真正的工艺并没有那么繁琐。

东坡肉，软而不烂，肥而不腻，口感细腻，真正的一道名菜。

“你在做什么？”芬利看着无比忙碌的陆离，好奇地询问到。

陆离没有回答，而是有条不紊地准备着食材，生姜、大葱、白糖、猪肉，最后又从储藏柜里翻出了一些冰糖，一一陈列在灶台上。

“这道菜，我们以前吃过吗？”芬利不由有些亢奋，期待值已经隐隐约约地上升了起来，这些食材，看起来每一样她都认识，但却完全不知道陆离要制作出来什么。而且，居然还有白糖和冰糖，这简直太奇怪了。

“没有。”陆离随口回答了一句，紧接着就开始清洗那一块五花肉。

牧场的成员着实不少，所以陆离前后挑选了三块五花肉，为了制作出那种绵密而细腻口感，最好挑选带皮的五花肉，这样更加容易入味，而且也更加容易切割。

“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其他人都在工作，只有芬利一个人留了下来，看着陆离忙碌的身影，她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开始跃跃欲试。

陆离想了想，开口嘱咐到，“你可以把牛肉清洗一下，然后切成薄片。”

陆离决定做一道水煮牛肉。虽然说，当初做过水煮活鱼了，而且颇受好评；但陆离相信，比如鱼肉来说，他们还是更加喜欢牛肉，这一道水煮牛肉势必会让他们更加喜爱。

简单的话语，却让芬利兴奋起来，卷起袖子就打算大干一场，“好！”

没有理会芬利的工作，陆离开始忙碌了起来，他先是将五花肉整理干净——把皮上的刺毛都处理干净，然后放到煮开的沸水里汆烫五分钟，煮出血水之后，再用温水洗干净，切成一个个方块。

处理完猪肉之后，紧接着再把生姜切片、大葱切段，另外在找了几根小葱，捆绑成结，这才算是结束了所有的前期准备工作。

将竹篾编织的小蒸架放在砂锅的底部，先整齐地铺上葱段和姜块，然后将猪肉一块一块地摆放上去，就好像在摆放棋盘一般，加上少许白糖，在旁边丢几块冰糖，再又加上了少许生抽，放上葱结，最后开始倒黄酒。

这一桶黄酒，是李怀南送他们的，真正的上好绍兴黄酒。在中/国料理里，不少菜式都需要用黄酒来提味，不过在北美这里，想到买到正宗的黄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此之前，陆离都是使用葡萄酒和威士忌的，但今天，东坡肉必须使用黄酒，这样味道才正宗。

咕嘟咕嘟，黄酒那香醇浓郁的酒香开始飘散出来，芬利忍不住就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再次跑了过来，“这是什么？”

德州人对酒精的天生敏感，再次发挥作用，芬利用力嗅了嗅鼻子，亢奋地询问到。

“黄酒。”这一句话是中文，陆离笑了起来，中/国不仅仅是料理花样百出，酒精也同样如此，各地都有自己代表性的酒精，黄酒仅仅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我可以品尝一口吗？”虽然芬利是在询问，但眼神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桶黄酒，简直挪不开眼睛。

陆离握住酒壶的手背都可以感受到芬利那灼热的视线，“当然可以，不过，这一桶要用来做菜，你不能喝太多。”陆离拿起了汤匙，倒了一小汤匙，递给了芬利。

芬利一口气倒进了嘴巴里，砸吧砸吧，“不够，太少了，可以再给我一点吗？”虽然分量不多，但却回味无穷，尤其是那种醇厚的酒香，这是啤酒所不具备的。

陆离没有说话，再次倒了一汤匙，这让芬利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快速地把这一口黄酒也倒到了嘴巴里，然后站在旁边，根本不愿意离去——这黄酒就让人如此沉醉里，她就更加好奇眼前这道料理了。

“难道是勃艮第红酒炖牛肉？”芬利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陆离点点头，“可以算是同一种风格。但，我觉得，味道还是有很大差异的，你一会可以尝试看看。”仔细打量了一下，确定里面都已经准备完毕之后，又加了些许的清水，然后就把砂锅的盖子盖上，打开了最大的旺火。

等砂锅里的水烧开之后，带上了防护手套，用锡纸把边缘完全密封起来，继而用小火开始慢慢地焖制。

东坡肉的精髓就在于，慢工出细活，绝对不能使用大火，一定要使用小火慢慢的煨，让所有材料的味道一点一点地渗透进入，而且至少需要三十分钟，长的话，也许两个小时也是可能的。不过，火候的把握就比较特别了，需要由制作者来掌控。

等忙碌完这些所有的工序之后，陆离转过身去看芬利的工作，却发现，惨不忍睹。

水煮牛肉对于刀工也没有什么详细的要求，切片，切薄，这就可以了，当然，如果不够薄，那也没有关系，只是口感稍稍有所影响。但那都是专业人士的需求了，陆离自己的刀工也说不上好，每次都被宋令仪嫌弃，对付家常菜，不要太糟糕，这就足够了。

可是看看芬利面前的那一堆牛肉，陆离觉得，这头牛一定很委屈。

大大小小不规则的牛肉，在块状物和丁状物之间徘徊，看起来不像是牛肉片，却又不像是牛肉末，最厚的一片已经可以煎牛排了，而且顾客还会一脸担忧地询问，“我想要全熟的，这外面一层不会焦掉吗？”最小的一片则几乎就是牛肉粒的水准，陆离也不知道芬利是如此切出来的。

这真是，不忍直视。

“这样是不是不能用？”芬利有些紧张，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地询问到。

陆离转过头，看着芬利那怯生生的眼神，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是。”

芬利原本还想要装可怜的，但听到陆离没有回旋余地的回答，立刻就呵呵地笑了起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呃，帮忙洗洗菜？”陆离尾音轻轻扬了起来，原本以为切牛肉是个简单的活，但现在，他也不确定了。

芬利原本还以为会被陆离直接踢出厨房，现在听到自己可以帮忙洗菜，顿时就开心了起来，“没问题！洗菜就交个我吧，我有信心！”但看到陆离那质疑的眼神，她不由把胸膛拍得砰砰直响，“相信我，我是说真的。”

芬利离开了厨房，开始去翻找蔬菜，“对了，要不要洗一点玉米？你刚才不是说，做玉米排骨汤吗？”

陆离原本是打算煲汤的，可是他需要清清肠胃，东坡肉已经算是油腻那一派的食物了，所以他不想要再继续——煲汤，玉米排骨汤已经很清淡了，但依旧是肉类。他决定，今晚做一道酸辣汤，清爽又刺激。

“下次吧。”看着积极主动的芬利，陆离回答到，然后就明显看到芬利耷拉下来的肩膀，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让人哭笑不得。

芬利离开了厨房，陆离顿时就再次展开了手脚，这一锅东坡肉需要慢慢的焖煮，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今天的晚餐。

看着案板上那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模样的牛肉，陆离把那些碎碎都收集了起来，一会可以剁成肉末，加到酸辣汤里提味。然后重新开始切起牛肉来，还好，家里的牛肉储量够多，被芬利消耗了一部分，剩下的也还是足够的。

专心致志地投入做菜之中，果然是动力十足，胃部不断分泌着胃酸，唾沫一波接着一波往外涌，陆离终究没有忍住，一边做菜，一边品尝，时不时就尝一尝味道，垫一垫肚子，这熟悉的味道和口感着实让人心情愉快，即使是忙碌于做饭的工作之中，也是甘之如饴。

“香！什么东西，居然这么香！真的好香！”

还没有推开门，兰迪站在花园的外面，就已经可以嗅到那诱/人的香味，忍不住一直吞口水，一路小跑着就冲了上去，推开门，大声呼喊到，然后就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的芬利，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厨房。

听到了门口的声响，芬利没有回头，只是大声的喊道，“茄子！居然是茄子！”

兰迪不由就愣了愣，“什么？茄子？”

320香气四溢

对于许多人来说，茄子的口感十分奇怪，而且烹饪起来也不太容易。法国料理里，偶尔会使用到茄子，但是在美国料理之中，茄子却几乎被打入冷宫，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茄子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兰迪一路冲到了厨房，好奇地打量着，“十四，十四，你用茄子做什么？”

陆离此时忙碌得不可开交，他心血来潮，决定做一道茄子煲。不过，他制作的是简单版本，没有把茄子过油炸，直接翻炒之后，油焖。这样的制作方式，成品可能没有那么香脆，但陆离添加了肉沫，还有虾仁和干贝，进行提鲜，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茄子煲还需要三分钟左右，他正在做麻婆豆腐，必须全神贯注，一不小心可能就糊了，所以，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兰迪的询问。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们负责吃就好了。”东尼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咋咋呼呼的，他也直接跑到了厨房门口，“对吧，十四！只要是十四制作的料理，一定都是好吃的，我无条件都会喜欢！”

“啊啊啊！十四终于下厨了吗？”杰西卡激动地尖叫起来，“久违了，真的是久违了！我每天都在想念着十四的手艺，终于啊！十四，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要远行了好吗？你可以不要给我涨工资了，我已经心满意足！”

陆离没有理会他们的喧闹，谈话间，麻婆豆腐就已经出锅了。

“把餐桌收拾出来，这盘菜端上去，然后可以准备吃饭了。”陆离把麻婆豆腐放在了旁边的灶台上，然后愣了愣，认真想了一下，“不对，五分钟，再给我五分钟。”酸辣汤的配料都已经配好了，但还没有下锅。

话音刚落，陆离就转过身，继续开始忙碌起来。

“吃饭了！吃饭了！”兰迪因为太过亢奋，叫喊的声音都有些破音了，惹得所有人都爆笑起来，但大家还是熙熙攘攘地朝着餐厅走了过去，柯尔、布兰登自觉地就开始拿出餐具，准备摆桌。

当他们看到餐桌时，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大盆子，红扑扑的辣椒油铺成了一片，隐隐约约有一股麻辣的味道扑面而来，但却不太刺鼻，也感觉不到隐藏在底下的热度，但大家却再熟悉不过了，当初的水煮活鱼就是这个模样。

“这是……牛肉？”走进一看，兰迪好奇地说道，不是鱼肉，而是牛肉。话音才落，兰迪就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真的是垂涎三尺。

在盆子的旁边，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式菜色，一盘爆炒香菇，一盘清炒青菜，一盘凉拌黄瓜，一碗蟹黄蒸蛋，还有刚刚摆放上来的一道麻婆豆腐。

所有都是家常菜，没有太多复杂的菜色，但却格外丰盛，色彩的搭配，鲜嫩的光泽，狠狠地刺激着味觉，让人食指大动。

“这是什么？”兰迪指着旁边的一道菜，“这是……面条？”

眼前那一道菜，呈现出褐色的光泽，像是一盘面条，然后其间还有隐隐约约的一些肉沫和葱末交错期间，看起来十分有弹性，也很有嚼劲。

“这是……”陆离端着刚刚做好的茄子煲，走了过来，“让让，让让。”虽然手里带着隔热手套，但还是可以感受到那烫手的温度，把茄子煲放了下来，他看了看那一道蚂蚁上树，思考着应该如何解释，“这是，额，粉丝。”

陆离一时间还真的忘记了“粉丝”的英文怎么说，这样的单词在生活中几乎都用不到，他想了很久，才勉强想到了“vermiceli”这个单词，但却不太准确，因为这个单词更多是细面条的意思。

不过，国内的面类食物本来就种类繁多，用英文翻译，根本体现不出其中繁多的种类。就好像意大利面一样，其实真正的意大利面有三百多种，英文根本无法表述清楚，只能使用意大利文。

“算是面条的一种吧。”陆离第一次觉得词穷，只能这样说，“在中文里，这道菜叫做蚂蚁上树。直译过来就是说，蚂蚁爬上树的模样……”

“什么？”陆离的话语都还没有说完，所有人都倒退了一部，餐桌周围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这让陆离愣了愣，然后大声笑了起来，“那你们最好不要吃了。”

还是东尼好奇地探了探头，“这里面有蚂蚁？”

“有。”陆离的回答太过斩钉截铁，反而是让东尼更加好奇起来，认认真真地探索了一番，陆离这才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解释到，“当然没有，你们看，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搜集蚂蚁了？”

这一解释，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由都有些尴尬起来。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那是因为这道菜里混杂了肉沫，那些肉沫混在粉丝之中，看起来就好像是正在爬树的蚂蚁一样。”陆离解说完毕之后，所有人都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七嘴八舌地抱怨到：

“吓死人了”、“所以是肉沫吗”、“为什么要起这样的名字”、“真是的！”……

“哎呀！”陆离慌忙地叫了一声，连忙跑向了厨房，酸辣汤依旧放在火上，这一不留神，居然就忘记了。

还好，他及时想了起来，没有烧焦了。把火关了之后，搅拌了一下，看着这道木耳、豆腐、香菇、胡萝卜、鸡蛋做出来的酸辣汤，那刺激的味道顿时让人胃口大开，现在就想要吃上一碗米饭。

“柯尔！”陆离扬声喊道，柯尔一路小跑着过来，“遵命，长官，请问有什么吩咐？”

陆离把那锅汤端了过去，“摆上桌吧，你们可以开始用餐了。”

“好！”柯尔端着酸辣汤就走了过去，“大家快来看，新鲜菜式！”

这五颜六色的一锅汤，视觉效果着实有趣；而刺鼻的味道更是有强烈的冲击力，那酸酸辣辣的气息着实让人大开眼界，第一反应就是退避三舍，但仔细闻闻看，却又忍不住好奇其中的味道，唾沫的分泌一波接着一波，根本停不下来。

“我要尝尝看！”东尼第一个就拿起了汤匙，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

他又不是第一次品尝陆离的手艺了，当然知道，是否喜欢，还是要品尝过后才能做出判断。陆离的料理，往往惊世骇俗，却又别有一番味道，让人爱不释手。如果真的不喜欢，那品尝过一口之后就不要再继续吃，这就好了。

“哇，烫，烫，烫。”东尼忍不住惊呼着，但却又忍不住吞了下去，“哇！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断惊叹着，然后眼睛瞪圆了起来，满头大汗，那酸爽的滋味，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

“怎么样，怎么样？”旁边的柯尔、杰西卡，都纷纷开口询问。

李一桐却是闷不吭声地拿起碗来，装了一大碗，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品尝起来。

不得不说，陆离确实是好手艺，这酸辣汤，爽口又开胃，辛勤劳动了一整天之后，整个人都有些疲乏，虽然饿得不行，却没有什么胃口。现在，一碗汤喝下去，顿时就食欲大增。

“杰克，杰克，这到底是什么？”兰迪撞了撞李一桐的肩膀，悄悄地询问到。

李一桐端起碗，用汤匙轻轻敲了敲，“喝了就知道，绝对不会后悔。”

兰迪也没有再犹豫，端起碗，就开始钻了过去，准备开始打汤，可他还是没有布兰登的速度快，落在了后头。

就在这时，陆离再次端着盘子走了过来，“最后一道菜来了。”然后陆离就看到大家都围着那道酸辣汤，不由笑了起来，“那只是开胃的，不是主菜，今晚真正的重头戏，在这里。”

“真的假的？”

“什么东西啊？”

“主食？什么？”

“新东西吗？”

……

大家叽叽喳喳地询问到，然后李一桐就惊呼出了声，“东坡肉！”

陆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点点头，“是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一道东坡肉上，漂亮的焦糖色，晶莹透亮；果冻一般的肥肉部分散发着一股玉色的光晕，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弹牙的感觉；下面瘦肉的部分不由太油也不会太柴，均匀的色调渗透进去，甚至还有淡淡的酱色肉汁流淌出来。

最后，在旁边点缀了几根烫过的生菜，绿色的提亮让整道菜都变得鲜活起来。

“这……”东尼只来得及说第一个词，然后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仅仅只是看着这道菜，唾沫的分泌就停不下来，他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食指大动，“这叫什么？”

“东坡肉。”陆离用地地道道的中文说道，这一道菜，用英文翻译，就没有了那种韵味。

陆离将盘子放在了桌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你们可以尝试看看。”

李一桐第一个就渗伸出了筷子，“这可是一道真正的功夫菜，你居然敢尝试，真是太厉害了。”

夹起了整块东坡肉，火候刚刚好，那透亮的肉块甚至还颤颤巍巍的抖动起来，弹性十足，筷子轻轻一夹，肉汁就流淌了下来。李一桐直接将整块肉塞入了嘴巴里，肉块就这样融化了下来，只需要轻轻一咀嚼，满嘴清香，着实妙不可言。

“嗯。”李一桐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感叹声就这样从嘴边轻溢了出来。

陆离看了看那一盘东坡肉，每个人夹了一块，转眼就要没了——虽然说，砂锅里还有，但他自己这个厨师都没有品尝过，这不是太亏了，连忙就给自己碗里夹了一块，放进了嘴巴里。

“十四！”陆离还没有来得及咀嚼，兰迪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没了？居然就没了？这……这怎么可能？”

“什么？没有了？”

“天哪，我才吃了一块！”

“刚才不是还有吗？”

“是杰克，杰克拿走的！杰克！”

321风卷残云

陆离没有理会大家的吵吵闹闹，而是把东坡肉塞进了嘴巴里，细细品尝起来，那美妙的质感犹如华尔兹舞者的步伐一般，行云流水、轻盈柔软地在舌尖上跳跃着，浓郁的香气和独特的口感让眼睛不由自主就闭了起来，只想要关闭视觉和听觉，仅仅凭借着味觉去探索。

这是完美的东坡肉吗？不是，稍稍偏甜了一点，而且收汁也早了一点，再焖个五分钟左右，会更加好吃。

但陆离不是专业的厨师，他也没有挑剔的味觉，这就足以让他心满意足了，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欢呼着，这种感觉真的太幸福了。

“伙计们，伙计们……”陆离扬声喊道，正在争吵的声音终于暂时停止了，味觉的细腻触感越发明显起来，他需要这样的安静，“厨房里还有。”

话音还没有落下，东尼、兰迪和李一桐三个人就已经跑动了起来，三个人争先恐后地冲刺着，脑袋不由碰撞在一起，但他们却丝毫不愿意退让，转眼就消失在了视线之内，杰西卡扬声喊道，“多拿一点，不要在厨房偷吃！”

杰西卡转过头看向了芬利，“我不相信他们，你相信吗？”

“我也不相信他们。”芬利也摇了摇头，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同时站立了起来，一前一后地朝着厨房方向冲了过去，“不准偷吃！不准偷吃！”

贾斯汀、布兰登和柯尔三个人坐在原地，看着转眼就清空了的东坡肉盘子，柯尔好奇地指了指盘子，“我没有记错的话，旁边好像还有一个绿色的东西吧，谁吃掉了？那是什么？”

“生菜。”陆离的解答，让柯尔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由哂笑，“就连生菜都被吃掉了？”这真是太夸张了。

“十四，这到底是什么？”贾斯汀的视线再次落到了那一盘茄子煲上。

陆离这一次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为什么不试试看呢？”说话间，陆离自己就先用筷子夹了一块茄子，塞进了嘴巴里，他不由轻轻点了点头，果然还是手软了，应该再加一点油的。

因为茄子十分吃油，所以这道菜的重点就在于，添加足够的油，让茄子充分地吸收，味道才会真正地出来。

不过，少一点油，口味也没有那么重，而且没有那么油腻，反而是符合他今天的胃口。

贾斯汀用汤匙勺了一大勺，放在了自己的碗里，品尝了一口之后，他又拿起了汤匙，再次拿了一大勺，放在了芬利的碗里。

这一个动作落在柯尔和布兰登的眼中，他们倒没有过多地联想，不过却立刻领会了其中的直接意思：这是一道好吃的料理！

当东尼等人端着餐盘，再次回来的时候，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大家的动作都稍稍停了下来，“你们在吃什么？茄子吗？耶稣基督，你们居然在吃茄子？这世界是怎么了？太疯狂了！你们居然放弃肉，选择了茄子？这是世界末日吗？”

东尼他们纷纷在自己的位置落座，兰迪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们慢慢品尝茄子，然后我们就继续品尝这美味的肉。上帝，十四，你真的太厉害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肉还可以这么好吃！虽然我已经是肉类的虔诚教徒了，但还是惊艳了！”

“你们这群畜生！”兰迪随后就发现，他在说话的当口，其他人就已经开始战斗了。

转眼之间，那一盘东坡肉又去了一半——由于砂锅的空间有限，陆离烹饪的东坡肉分量自然也是有限，现在砂锅里只剩下最后几小块了。

兰迪也连忙站起来，用叉子刺了两块东坡肉，放到了自己的碗里，视线余光却注意到，李一桐正在品尝着那道茄子，他还以为，李一桐和他一样都是肉食动物呢，所以刚才一起冲向了厨房，但现在……

不仅仅是李一桐，芬利和贾斯汀也都正在品尝着。

杰西卡大口大口地吃完之后，瞪圆了眼睛，惊叹到，“耶稣基督，十四！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是茄子吗？不，这不是茄子，这……这……”

杰西卡试图寻找出更加合适的词汇，但却发现脑海里搜索不出任何答案，“这不是茄子！这口感，真的是太好吃了！而且一点都没有茄子那令人厌恶的味道。”

“茄子有味道吗？”陆离疑惑地反问到，他从来不知道，茄子还有什么味道。

没有想到，柯尔、布兰登、兰迪、东尼等人全部都点点头表示了肯定，这把陆离吓了一跳，所以，他们不喜欢吃茄子，是这个原因吗？

杰西卡瞪圆了眼睛，无比亢奋地说道，“但是这道菜，一点味道都没有，完完全全不像茄子，真的太好吃了！里面有什么，呃，这是肉吗？上帝，不管它是什么，但我都爱！死！了！十四，以后，不管你做什么，不管做什么，我都吃！天哪，这是茄子吗？这是茄子吗？”

杰西卡那没有掺杂任何水分的表情，顿时让兰迪愣住了，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拿起了汤匙，舀了一大勺，塞进了嘴巴里。

那美妙的味道在舌尖上炸裂开来，兰迪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塞了一大口米饭到嘴巴里，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下饭菜。

“所以，所以，那个蚂蚁上树！味道也是这样的吗？”

“这是麻婆豆腐，我知道！中餐馆里经常都会做，不过，十四做的肯定更加特别。”

“这牛肉和之前我们吃的水煮活鱼，有什么区别吗？我看到了黄瓜，为什么会有黄瓜？”

“辣，辣，这真的好辣，等等，我要喝汤！等等，这个汤也好辣啊！真的好辣！我要吃米饭！米饭！”

……

这一顿晚餐着实是热火朝天，到了最后，大家几乎是用抢的，完全是风卷残云，甚至到了最后，布兰登、贾斯汀都还没有吃饱，杰西卡和柯尔等人也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桌面之上，所有盘子都已经清空了，酸辣汤的畅销程度超出了陆离的预料，但这还不是最为震惊的，就连那一盆水煮牛肉都已经几乎被清空了——

东尼和兰迪两个人把茄子煲的酱汁全部瓜分完毕，调饭吃完了，所以贾斯汀、柯尔和布兰登三个人就只能瓜分水煮牛肉的汤了。三个人一边喊着辣，一边出着汗，一边却根本停不下来。

转眼之间，整个桌子的所有餐盘就都被清空了。陆离看着端起麻婆豆腐盘子舔的李一桐，笑得停不下来，这画面着实是太有喜感了。

可是，每个人都流露出了恋恋不舍的模样，似乎舍不得离开餐桌。显然，今天的晚餐还没有彻底结束。

陆离此时才想起了玉米，今天蒸好的玉米，于是就端了过来，当做餐后甜点，分给大家。

三分钟之后，主屋就出现了一幕奇妙的景象——每个人拿着一根玉米，就好像狗熊掰棒子一般，咔嚓咔嚓地啃起来，却没有人说话，大家的肚子都微微鼓起，满脸心满意足的幸福和闲散，双眼无神，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只是默默地啃着玉米棒子。

这着实……太有喜感了。

“为什么以前我们没有想到这样吃玉米？”杰西卡突然就问了一句，不过却没有人回答。

在美国，玉米和土豆并列为消耗量最大的食物之一，但他们的食用方法也相对单调，要么是制作成为沙拉的配料之一，要么就是用来烧烤，当然，使用玉米磨面也是选择之一。不过，清水煮一般不在候补清单之中。

杰西卡的问题，没有人回答，大家依旧是生无可恋的模样，静静地啃着玉米棒子。

又过了一会，芬利出声询问到，“我一直都以为，中/国料理大部分都十分油腻，炒菜为主。可是，为什么你们有这么多种料理，都是直接清水烫的，就好像那些健身食谱一样。”

“可是健身食谱也很难吃的，只是清水过一下，甚至不添加盐分。十四的食谱却完全不一样。”出声反驳的是东尼。

陆离耸了耸肩，“这就叫做偏见。其实中/国料理之所以特别，就是因为我们的料理手段十分丰富，甚至比法国料理还要更加多样。我所了解的，仅仅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当然，必须承认，在日常的家常菜里，炒菜确实是我们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

如此一长串的话语说完之后，大家又一次安静了下来，慢慢地啃着玉米棒子。

这是他们最熟悉的食材之一，也是他们最熟悉的味道之一，却比想象中更加甜糯了许多，而且口感很好。这可是一件全新的事。

等玉米棒子全部啃完之后，大家的目光都陷入了呆滞状态，过了好一会，芬利这才主动说道，“我负责洗碗吧。”

“对，洗碗是我们的工作，抽签，我们来抽签吧。”杰西卡熟练地说道，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现在轮到十四休息的时间了。为了保证，十四以后还会继续给我们做饭，这至少是我们能做的。”

说完之后，杰西卡就招呼着大家站立起来，准备开始抽签。

看到这一幕，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离开了餐桌，慢慢地迈着步伐，散步地离开了屋子，准备到外面去散步一下，消化消化，今晚冲动之下，他也有些吃太多了。

“喵呜。”紧随而至的，不是预料之中的泰迪，居然是一向傲娇的巴基，这让陆离不由轻笑了起来，“怎么，你打算到外面去嗅一嗅猫薄荷吗？每天晚上，固定的老时间？”

322人间美事

沿着牧场散步，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双脚在草丛之间走动，偶尔经过茂密的草丛，脚踝还可以感受到轻轻的搔痒；轻风吹拂过来，夹带着太阳炙烤之后留下来的焦躁和暑气，还有粪/便、土壤、植物的气息；伴随着脚步，渐渐靠近那汹涌的水汽，光滑如镜的湖面让人心旷神怡。

沉甸甸的胃部，温暖的四肢，凉爽的微风，慢慢地踱着脚步，幸福而惬意。

今晚真的吃得太多了，散步了小半个小时，这才算是稍稍缓解了一些肿胀感，之前在欧洲两个月的遗憾，一个晚上就全部弥补了过来，幸福感就要满溢出来了。

绕了一大圈之后，陆离就回到了主屋，先是泡了一杯清淡解腻的绿茶，然后又拿着笔记本电脑，来到了门廊，坐到躺椅里，轻轻地摇晃着，侧耳倾听着风铃叮当作响，开始准备工作。

库摩马场系列的专栏还有收尾的一篇没有撰写完毕，而且拍卖会的新闻也没有来得及撰写，他需要尽快完稿之后，尽快发布。否则，错过了“纽约时报”、“时代周刊”的良机，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打开电脑之后，陆离整理了一下思绪。那一天在拍卖会上所言，只是一时间的急智，静下心来思考之后，自然不能那么粗糙，想了想，陆离的双手就在键盘上快速飞舞了起来。

一边敲打，一边思考，这样的工作模式让陆离想起了以前大学的时候，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绿茶，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划入胃部，夜晚的寒气在皮肤表面轻轻跳跃着，胃部一暖，周遭的寒气也都驱散了开来。

酒饱饭足，一杯清茶，一汪月光，风铃声响，指尖底下流淌出文字，组合成为一篇文章，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不需要更少，也不需要更多，这就足够了。

突然，一个小身影蹿了过来，跳到了陆离的怀抱里，这把陆离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居然是巴基。

“嘿，伙计，你今天是怎么了？”陆离看着怀抱里的巴基，他居然调整了一下姿势，在陆离的怀抱里躺了下来。这样的巴基着实是让人有些适应不了。

陆离抬手撸着巴基的顺毛，“伙计，你是打算在我这里窝着吗？”陆离无奈地笑了起来，他还真是不适应这样的状态，一个小家伙躺在膝盖上，这会导致他分心，这让他的工作顿时就变得困难起来。

巴基却根本不管，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居然就眯起了眼睛，开始进入了梦乡，这让陆离哑然失笑。

不等他继续多说什么，泰迪就撞开了纱窗门，然后在陆离的脚边躺了下来，轻轻地用脑袋摩挲着陆离的小腿，发出低低的呜呜声，撒娇着。

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你们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弯下腰，摸了摸泰迪的脑袋，然后又看了看窝在自己膝盖上的巴基，最后只能摇了摇头，“好吧，你们就这样待着吧，乖乖的，不要打断我的灵感。我，呃，我会尝试看看，继续工作。”

长长吐出一口气，陆离重新镇定下来，再次投入工作之中。

泰迪和巴基确实很乖巧，清脆的风铃声在不断响着，让所有的嘈杂声都逐渐沉淀了下来，两个小家伙的陪伴，不仅没有让他分心，反而让他感到一阵安心，工作变得更加顺畅起来。

端起茶杯，再次喝了一口，却发现杯子已经见底了，他正在思考着，要不要站起来去添加热开水，然后就听到旁边传来了询问的声音，“需要我帮你添水吗？”

陆离抬起头看了看，发现布兰登就站在门口，他点点头，将杯子递给了布兰登，“谢谢。”

布兰登转身进去了屋子里再次出来时，杯子重新倒满了，放在了躺椅旁边的矮凳上，陆离再次道谢了，不过视线余光却注意到，布兰登没有离开，再次抬起头来，“怎么了？有事吗？”

“不，不，你继续工作，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的工作。”布兰登摆了摆手，沉闷地说道。

陆离却听出了蹊跷，他暂时将笔记本电脑合了起来，然后放到了一旁，“我的工作已经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收尾。你有时间闲聊一下吗？”

布兰登在陆离斜对面的门廊栏杆坐了下来，调整着自己的表情，似乎正在思考，到底应该如何开口，没有想到，陆离却主动开口说道，“我有点事想要和你谈一谈。”

布兰登愣了愣，但也没有多想，朝着陆离点点头，投去了视线，表示自己正在倾听。

“下个月就是贾思明的预产期了，我们都知道，这是你们的第一个孩子，你一直都在期待着这一天。”陆离微笑地说道，“你为什么不放一段时间的假，在家里好好陪一陪贾思明，照顾一下她，过去这段时间，你一直和我在欧洲奔波，贾思明虽然没有抱怨，估计她在背后应该是对我十分不满吧。”

陆离那调侃的语气，让布兰登嘴角轻轻扯了扯，他原本就是想要和陆离谈请假的事，没有想到陆离却主动提了起来。

“而且，你还可以陪一陪孩子，好好体验一下当父亲的喜悦。”陆离补充说道，“所以，你可以休息调整三个月，在那之后，我们还是需要你尽快回来，牧场可离不开你。”

“三个月？”布兰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连连摇头，“不行，绝对不行。现在就是牧场最重要的时期，不仅需要有人好好照顾茉莉花，而且接下来也到了牧场马匹进行受孕的时期，在如此繁忙的世界里，我怎么可以休息三个月呢。”

布兰登激动地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丰富起来，“我们都知道，照顾纯血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们更加敏感，也更加情绪化……”

“布兰登，布兰登。”陆离中断了布兰登的话语，“我当然知道，这些事情十分麻烦，库摩马场，我和你一起去的，记得吗？”陆离听起来却没有那么担忧，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牧场的工作很重要，与此同时，生活也很重要。”

“我知道，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家庭里增加新成员，这都是重大的变化。”陆离的表情渐渐变得认真起来，“牧场的工作，永远都在这里，每一天、每一周、每个月都有，而且还会不断变化；但家庭的变化，却是不一样的，每一次的变化都是与众不同的。你不会想要错过的。”

布兰登本来就不擅长说话，此时满腔激荡着情绪，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可是，牧场怎么办？那些纯血马呢？”他还专程在库摩马场接受了专业培训，现在随随便便交给一个其他牛仔？这可行不通。

“这里就是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了，我需要你介绍一位可靠的牛仔，过来接替你的工作，在这三个月时间里。”陆离脑海里也有一个初步的计划，“我们可以重新合理安排一下马场的工作，稍稍放慢一下步伐，就好像葡萄园一样，不要一鼓作气地完成配种，可以分阶段，慢慢来。”

布兰登认真想了想，却无法做出决定。

这大半年时间里，陆离一直支持他的工作，从来没有过多指手画脚，给予了他足够的尊重，还有发展的机会。接下来一段时间，是云巅牧场最繁忙的时候，他却要离开，把繁重的工作交给自己的小伙伴们，把花费了如此多心力才带过来牧场的纯血马放在一旁。

这对陆离、对牧场来说，都不公平。

家庭对他来说很重要，这是他当初放弃了竞技牛仔的原因，同样也是他进入云巅牧场的原因，他不会忘记；但云巅牧场也同样重要，不仅因为陆离的信任和支持，还因为纯血马是他在专业领域的极致追求。

事业，家庭，布兰登第一次遇到了这样的选择。

布兰登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选择休假的。”犹豫之后，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放着贾思明独自在家，这个孩子，他们两夫妻期待太久了，家庭和事业，优先的永远是家庭，“不过，三个月太长了。”

这一回，轮到布兰登阻止陆离开口了，他一鼓作气地说道，“我把休假分开来吧。每周休息四天，工作三天，我自己安排时间，机动性地过来。这样，我可以好好照顾贾思明，也不至于牧场这里的工作荒废了。”

既然事情没有办法两全，那么解决办法就只有他自己更加辛苦一些了。

陆离仔细打量了布兰登，无奈地摇了摇头，“布兰登，三个月的假期，由你自己安排，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那么拼命。当然，如果你愿意在家庭之外，照顾一下工作，这对我来说，自然是举起双手欢迎的。”

不管布兰登是否同意，贾思明也是云巅牧场大家庭中的一员，陆离也会和其他牛仔们交流一下，大家分担一下布兰登的工作，让布兰登可以陪伴贾思明顺利生产。

布兰登却是根本不在意，依旧专注于自己的思绪里，“我会介绍两名牛仔的，过来代替我的工作。”

“两个？”陆离有些惊讶。

布兰登点点头，“现在马匹的工作开始增加了，即使没有贾思明生产的事，牧场也需要增加人手了。我之前想要建议你，我的工作重心稍稍往纯血马倾斜一些，然后把技巧传授给新来的牛仔，希望可以让牧场的发展走上正轨。”

说完，布兰登看向了陆离，“牧场的资金应该没有问题吧？”

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没有问题。时刻准备着。”

323葡萄丰收

清晨就可以听到窗外的鸟叫声，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阳光将整个房间填充得满满当当，夜晚的寒冷悄然消散得无影无踪，那氤氲的热浪似乎依旧残留着夏天的痕迹，秋天的脚步似乎从来不曾真正地降临这片土地。

陆离翻了一个身，然后就看到了一条毛茸茸的屁/股，第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回来牧场了，躺在枕头上的小家伙，自然就是巴基了。

陆离抬手摸了摸巴基那一身柔顺的毛发，然后就听到巴基“喵呜”地喊了一声，然后用脑袋蹭了蹭陆离的脸颊，这亲昵的撒娇模样让陆离哑然失笑，“是不是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被柯尔虐待了？现在终于知道我的好了，所以过来巴结我？”

平常一贯傲娇的巴基，从昨天下午到今天，简直成了黏人小魔星，甚至比泰迪还跟得紧，这着实是让陆离哭笑不得。

稍稍逗弄了一下巴基，然后陆离就翻身起床了，来到窗台边上，推开窗户，深呼吸一口气，清爽的氧气因子在肺部激荡着，一望无际的绿色就从脚底下铺陈开去，犹如海洋的波涛一般，蔚为壮观，颇有一种指点江山的豪气云天，整个人神清气爽。

即使同样是绿色，也还是分出了不同的层次和内容，让人可以分辨清楚，哪里是草地，哪里是榉木林，哪里是森林，哪里是有机农场……

出乎意料的是，有机农场的玉米田收割了之后，暂时还没有播种，大捆大捆的玉米杆摆放在田地的旁边，没有直接运走，那荒芜的景象看起来没有预期之中的勃勃生机，似乎并没有着急着播种。

昨晚，兰迪把有机农场的进度简单和陆离交流了一下。

八月底，玉米全部收割完毕之后，兰迪没有着急着立刻就投入新一轮的耕种，而是先施加了绿肥，养一养土地；上周，兰迪才刚刚着手把浇灌设备和驱虫设备都安装完毕；接下来，等葡萄园的收获结束之后，他就会开始着手有机农场的扩大种植了。

就在有机农场的不远处，葡萄园轻而易举地就映入了眼帘之中，青绿色的地毯浩浩荡荡地顺着溪流的方向，朝着远端一路延伸过去；郁郁葱葱的葡萄架整齐有序，青绿色和深褐色交错的沟壑仿佛千千万万等待阅兵的队伍一般，整齐划一；没有边际的绿色浪涛咆哮地朝着森林狂奔而去。

这让陆离不由愣了愣，黑皮诺难道不应该是紫色的吗？可是眼前的葡萄园却是一片鲜嫩欲滴的绿色，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杂色一般，这太不正常了！

红葡萄酒之所以是红色的，就是因为压榨葡萄酒时会挤出红色的色素，导致葡萄酒呈现出红色；而白葡萄酒的使用绿色葡萄酿制。如此说来，黑皮诺应该是紫色的才对。

至少陆离是这样认为的，还是他记错了？

就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过，整片绿色都开始欢呼起来，摇曳生姿，欢欣鼓舞，就连溪水、森林都开始相互呼应，世界瞬间变得嘈杂起来，浓郁的生机满溢出来，似乎正在呼唤着丰收的美好季节；然后绿色犹如麦浪一般摇曳起来，显露出了隐藏在枝叶底下的紫色。

那暗沉的紫色醇厚而稳重，由于距离太远，那紫色在金色阳光之下泛着一层暗红色，有种说不出的韵味，混杂在大片大片的绿色之中，仿佛一缕亮光穿透了黑暗渗透出来般，美艳动人，妙不可言。

间或可以看到一些蜜蜂和蝴蝶在涛涛海浪之上纷飞，轻盈地跳跃着，就好像踩着阳光的丝弦，演奏出一曲大自然的古典乐般，宁静致远，却又生动活泼。

仅仅只是这样的一幕，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点缀，陆离嘴角的笑容就上扬了起来，幸福满溢。

果然，秋天就是最喜人的季节。因为，这是丰收的季节。

接下来几个月时间里，牧场将会格外忙碌，甚至没有喘息的空间——先是葡萄园，然后是有机农场，与此同时还有马匹配种；更重要的是，冬天随后就要来了，所有的工作计划也要跟随着做出调整。

每一天都是忙碌的，每一天都是充实的，每一天也都是宝贵的。丰收，不仅意味着收获，还意味着劳动的付出终于到了检验的时刻了，仅仅只是在脑海里想一想，就让人亢奋不已。

今天，葡萄园率先上阵，收割葡萄的时候到了。

这不仅将是云巅牧场收获的第一批大批量产品，而且还将成为云巅牧场酿造的第一批葡萄酒。忙碌了大半年，终于等到了这个季节。

客观来说，第一批葡萄酒的实验性质很高，四个批次的葡萄质量差异究竟如何，没有人可以断定，对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第一次；而且，第一批酿造出来的新酒，由于发酵和沉淀时间的限制，口感和味道势必都会受到影响，短时间之内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尽管如此，还是让人充满了期待。

陆离此时就已经忍不住开始摩拳擦掌起来，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转过身就先去洗漱，然后更换了一套轻便的衣服，下楼吃早餐。

此时才刚刚六点出头而已，太阳才勉强攀升到山峦的边缘，距离正当头还有好远一段距离，可是主屋的一楼大厅已经热闹非凡。

大家熙熙攘攘地聊天着，有人在餐厅吃饭，有人拿着三明治横穿过大厅，有人在厨房的门口徘徊着，有人坐在大厅沙发上喝着咖啡，有人则在旁边穿戴着工作套装……

看到陆离下楼，大家都纷纷打起了招呼，看到了几个陌生脸孔，他们也主动上前过来自我介绍，“你就是十四吧，我是摩根。”

摩根是一个身高魁梧的中年男人，看起来约莫四十五岁上下的模样，留着杂乱的络腮胡，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热情而亲切，然后他又指了指其他几个人，“这是大卫。然后，正在餐厅里喝啤酒的那个，是林肯，放心，他只喝了一罐，这对工作是好事。如果再更多的话，你可以直接扣他工资。”

“站在电冰箱门口的那个是本杰明，他刚才吃了一根玉米，说特别好吃，然后得到了柯尔的允许，正在翻你的电冰箱呢。”

简单的几句话，几个人的形象顿时就变得生动起来，陆离嘴角的笑容也跟着上扬了起来，“欢迎来到云巅牧场。”这四个人，应该就是柯尔邀请过来，一起帮忙收割葡萄的，“你们今天上午赶过来的吗？”

“不，我们昨天就过来德州了，在奥斯汀安顿了下来。”摩根爽快地说道，“难得离开家一次，又没有另一半的管制，而且暂时还不需要工作，我们好好地狂欢了一次。今天上午直接开车过来的。”

陆离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笑容，点点头，“等工作结束之后，我们可以再狂欢一次，在回家之前。”

这让摩根开怀地大笑了起来，大卫也是不由莞尔。

陆离转过身，不慌不忙地吃了早餐，然后还喝了一大杯牛奶，这才跟随着大部分离开了主屋，朝着葡萄园的方向前进。

一大清早，太阳的威力还没有迸发出来，并不炙热，暖洋洋地洒落在身上，导致多了一些惬意。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迈开步伐，除了正在照顾马匹的布兰登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过来帮忙了，就连正在空闲的贾斯汀、爱德华和肖恩等人都过来了。

嘻嘻哈哈的热闹气氛，看起来倒不像是前来工作的，更像是前往秋游的路上。一行人过了小溪，距离葡萄园就已经不远了。

昨晚陆离本来就打算近距离好好打量一下葡萄园的，但吃过晚饭之后，着实太撑了，懒得散步那么远，骑马的话又太颠簸，只能作罢。现在，终于有机会了，陆离立刻跑了上前，好奇地打量起来。

一颗颗饱满而小巧的葡萄堆积在一起，晶莹透亮的色泽看起来就像是哑光的紫翡翠一般，上面布满着一层微小的露珠，让葡萄粒看起来更是可人。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右手就已经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伸过去，触碰了一下，然后就看到露珠消失在了指尖，这把陆离吓了一跳。

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是空间泉水。他有一段时间没有收集露珠了，居然几乎都忘记了。

陆离不由哑然失笑，自己还真是大惊小怪。

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抬起那串葡萄，阳光穿透葡萄串洒落下来，浓郁的紫色达到了极致之后，泛起了浅浅的明紫色，透彻而清澈，犹如一汪泉水般，别有一番惊心动魄。

这样的葡萄，真是太可爱了，语言根本难以形容，外表看起来，和食用的葡萄似乎没有任何区别，这让陆离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脑海里描绘着，这葡萄品尝起来应该是什么味道，可以想象的酸涩，不仅没有让人退缩，反而越发让人嘴馋起来。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了东尼的大嗓门，“大家注意，不要像这位先生一样，靠得如此近，更不要把葡萄摘下来，往嘴巴里丢。这葡萄是不能吃的。”

陆离顿时满头黑线，站直了身体，小心翼翼地松开了葡萄，无语地瞥了东尼一眼。

324收获喜悦

看着陆离那郁闷的模样，还有东尼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其他人都闷闷地笑了起来，憋笑憋得一点诚意都没有，犹如掩耳盗铃，只是越发滑稽而已。

陆离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东尼却是假装没有看见，继续说道，“这是一项十分精细的工作，一点点疏忽都可能导致我们过去大半年的工作大打折扣。所以，大家不要追求速度，可以放慢一点，保证质量为先，至于速度，就交给我们几个专业人员来负责就好。”

东尼直话直说，一点遮掩都没有，大家都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然后陆离就扬声喊道，“那如果你们专业人员失手的话，怎么办？”

东尼不由就被噎住了，人群里，兰迪高高举起了右手，大声喊道，“扣工资！扣工资！”所有人集体哄笑起来。

东尼无奈地看了陆离一眼，然后继续解释到，“我先示范几遍，你们跟着学就可以了。”

随后，东尼就走到了陆离旁边，瞪了瞪眼睛，示意陆离让开，陆离一脸无辜地举起了双手，嘟囔着，“现在老师都这么大牌吗？”东尼又是一阵无语，所有人都哧哧地笑了起来。

没有再继续开玩笑，东尼认真地带起了手套，然后拿起了专门的剪刀，“第一步大家都知道，就是剪断葡萄梗。注意，剪刀尽可能离开葡萄远一些，葡萄梗可以剪得长一些，没有关系，重点就在于，不要伤到葡萄，绝对不要伤到葡萄，哪怕只是擦破皮都不能，就连表明的白霜都尽可能不要破坏。”

一边解说着，一边东尼就剪下了第一串葡萄。正如东尼所说，工作本身并不困难，困难的地方在于精细，如果太过着急的话，损伤了葡萄，那就有影响了。

东尼将一整串葡萄展示给大家，“放到箩筐里也是如此，不要用力，一旦破坏了，或者压伤了，这都是损失。我们接下来的工序里，一定要确保葡萄皮是完整的，所以，如果，我是说，如果，不小心弄破了葡萄皮，怎么办？”

“不要担心，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把破损的葡萄，放在另外一个专门的框子里，之后我们会亲自过来处理，将损失降低到最小。”东尼解释完之后，看了看大家，确保大家都没有疑问之后，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么，现在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交代完毕之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分散了开来，准备开始工作，不过没有一个统筹规划，大家看起来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一时间根本散不开来。还好，大家平时就是习惯了分工合作的，你商我量的，很快就理清了思路。

“我负责这一垄吧，你去下一垄呗。”

“两个人一垄的话，是不是太挤了？”

“我的手脚慢，估计你们忙完了两垄，我才忙完一垄，所以就分开来吧，免得因为追赶进度，然后手忙脚乱，反而伤到了葡萄。”

……

大家熙熙攘攘地说道，逐渐分散开来，准备投入工作之中，东尼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连忙大声喊道，“大家注意，每一垄的最前方，都有标注数字号码，整个葡萄园分为四个区域，区域和区域之间的葡萄不要弄混了。所以，葡萄装好之后，箩筐外面标注一下，这是哪个区域的葡萄。”

云巅牧场的葡萄园分为四个区域种植的事，牧场成员们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但东尼还是再次强调了一遍，然后细细地和摩根等人解释了一遍。

陆离走进了第一区域的第三垄葡萄埂里，手里提着一个正方形的竹箩筐，一路走到了尽头，距离潺潺溪流也就只有几步远，然后这才把竹箩筐放在了旁边，带上手套，拿起剪刀，开始准备工作。

抬手托住了一串葡萄，外表附着的露珠全部都消失在掌心里，这让陆离不由轻笑了起来，看来，这项工作还是一举两得，工作的动力就更足了。右手举起剪刀，对准那深绿色的葡萄梗，轻轻一剪，然后深紫色的葡萄就掉到了掌心里，沉甸甸的重量有些超出预期。

难以想象，这居然就是从一支葡萄藤上结出来的果实，从无到有，最终蜕变成如此饱满而扎实的果实。

仔细看了看，比食用的葡萄小颗一些，而且果实结得更加紧凑一些，将葡萄放在鼻子底下嗅一嗅，浓郁的果香带着一丝香甜萦绕，甚至可以想象那美妙的味道在舌尖上舞动，不过，却着实无法把手中的这串葡萄与罗曼尼康帝酒庄那些香醇之中带着淡淡酸涩的葡萄酒联系起来。

转过身，将葡萄放进箩筐里，收回心神，开始真正地投入工作之中。

这是一项单纯的体力活，没有技术含量，唯一需要的就是细心。在工作刚刚开始的时候，注意力集中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出问题，真正的考验还在下午。

一串接着一串，陆离的动作逐渐开始熟练起来，频率也稍稍有些加快，趁着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露水还没有完全蒸发，陆离打算加快一下工作速度，多收集一些露珠，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看不出来，你的动作如此娴熟。”身后传来了打趣的声音，陆离没有立刻转过身，而是把手里的这串葡萄剪下来，放进了箩筐里，这才转过头，然后就看到摩根那友善的笑容。

摩根可不担心分心，他一边忙碌着，一边聊天着，动作没有收到太多的影响。

陆离笑了起来，“仅仅只是熟能生巧而已，比起真正的专业人士来说，相差太远了。”

摩根轻笑地摇了摇头，“基本工作而已，如果你在葡萄园里忙碌了十年，就不会觉得这有什么稀奇了。”

“十年？你在纳帕谷待了十年？”陆离有些惊讶，可转念想一想，摩根现在的年龄，顿时就释然了。

“准确来说，十三年。”摩根轻轻扬起了下巴，然后打趣地说道，“这大概是我人生中唯一值得炫耀的事迹了。坚持一件事十三年，上帝，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

陆离想了想，本来想要提问的，但还是压抑住了，转过身再次开始工作起来，但剪了两串葡萄之后，还是没有忍住，记者的八卦天赋和尊重个人的隐私，着实是一个矛盾体，“看起来，你应该是纳帕谷的资深专业人士了，现在也是纳帕谷收获的时候，那里难道不缺人吗？”

陆离当然知道，专业技术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尤其是在人工费用格外昂贵的北美，技术人员的费用就更是突破天际了。所以，柯尔能够聘请到摩根等人，陆离想当然地认为，他们应该仅仅只是中等水平的葡萄农，毕竟那些顶级的专业好手，在纳帕谷早早就被预定了。

“呵呵。我知道你的意思。”摩根并没有察觉自己被冒犯，反而是轻笑了起来，“纳帕谷经过这些年的经营，体系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很难接纳更多的新鲜血液，但2008年之后，经济情况就一直不太稳定，纳帕谷陆陆续续开始裁人了，一般来说，正值壮年的年轻人更加容易留下。”

所谓的壮年，一般来说就是三十岁到四十五岁，有经验，有体力，有技巧，又有能力，同时还有发展潜力。他们就是纳帕谷的中坚力量。

像摩根这样的年龄，反而比较尴尬，刚刚过了壮年的巅峰期，工作年限和发展潜力都比不上年轻人，但距离更加老年一些的专业顾问级别，又差了一点。所以，在裁员的时候，往往是第一批遭殃的。

“现在纳帕谷依旧是北美最大的葡萄酒制造地，每一年收获季节的时候，依旧是最忙碌的，不用担心找不到工作。”摩根进一步解释到，陆离就明白了过来，“其实，在柯尔过来之前，我接到了两个酒庄的临时聘请合约。不过，我选择了云巅牧场。”

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

云巅牧场想要聘请到专业人员，而且还是出差，费用自然比纳帕谷更高。这应该就是摩根接受这份工作的原因。

“你们应该都没有预料到，在德州，居然也有葡萄园吧？”陆离打趣地调侃道。

德州人对自己的葡萄酒有着狂妄自大的信心，对其他人视若无睹；同样的说法也可以套用在纳帕谷身上——他们有这样的能力和自信，他们当之无愧就是北美的第一大葡萄酒产地，一览众山小。

“的确，我和本杰明一开始都认为这是撒谎骗人的。后来是看了你的脸书上的视频，这才相信的。”摩根实话实说，“不过，亲自到这里之后，这才意识到，这里比想象中要出色得多。虽然说，黑皮诺是要品尝之后才知道的，在葡萄酒发酵出来之前，一切都说不准，但现在单纯从品相上来看，这里的质量绝对不比纳帕谷差，甚至还要更好一些。”

摩根说完，自己就撇了撇嘴，做了一个鬼脸，表明自己正在开玩笑——

确实。任何人说，德州出产的黑皮诺要比加州更加出色，这都会引发所有人的捧腹大笑。加州纳帕谷的葡萄酒可是得到全世界认可的，至于德州……除了德州人之外，有人知道德州也产葡萄酒的吗？

陆离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会知道答案的。”

然后，陆离就收回了视线，重新投入了葡萄的收获之中。这是一项体力活，真正的体力活，充满喜悦的体力活。

325集体动员

收割葡萄绝对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简单的机械式重复，对精神绝对是一种折磨，刚刚开始还有一些新鲜感，但二十分钟之后，就变成了纯粹的体力劳动，不断重复相同的动作，找不出任何乐趣来，仅仅只会机械性地重复而已。

同时，这还是一个不断弯腰、直腰、弯腰的过程，对男人的腰部力量来说真是严峻的考验。

“摩根？”转眼就已经十一点了，收割的葡萄也从一串开始，累积到了第四筐，看着自己的成果，陆离简直不敢相信，他决定稍稍休息一下，可是转过身，却发现身后已经没人了——

他们都更换了好几垄位置，身边的人换来换去，早就习以为常了。此时，陆离身后那一垄又收割了完毕，自然就没人了。

“有事？”站在路口处，正准备继续前行的本杰明停下了脚步。

本杰明年轻了许多，他不过三十岁出头，正值壮年，不过他入行时间稍晚，而且得罪了当地工会的一位领导，为了一块披萨，所以在纳帕谷的工作算不上顺遂。这次遇到了云巅牧场的邀约，他立刻就点头答应了。

“没有，我只是好奇，在日常生活里，我们也会使用可以食用的葡萄酿制葡萄酒，那它和真正的葡萄酒有什么区别，专业和业余吗？”陆离没有客气，直接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本杰明耸了耸肩，“事实上，我也很喜欢业余的葡萄酒，因为它足够香甜，口感很舒爽。不过，这就更像水果酒，而不是真正的葡萄酒了。”

提起食物，本杰明整张脸都发光起来，这让陆离想起了早上的时候，他站在冰箱门口一脸钻研表情的模样。陆离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吃货的世界总是很简单的。

“食用的葡萄糖分更多；但专门用于酿造葡萄酒的葡萄，单宁是很重要的元素，所以，如果你品尝这种葡萄的话，没有甜味，更多是酸涩，甜味反而是被压了下去。”本杰明的解释十分简单，也十分明了，陆离相信，事实肯定更加复杂，但对于他这个门外汉来说，这样的解释就已经足够了。

本杰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就看你喜欢哪一种了。酒精，还是果汁。”

陆离恍然大悟，“我想，你应该两样都喜欢吧。”

“呵呵。”本杰明轻笑了两声，没有回答，然后就继续迈开了步伐，朝前走去。

看着本杰明那轻快的背影，陆离哑然失笑，收回视线，再次投入了工作之中。

繁忙的工作让大家全身心投入，午餐简单地用披萨解决了之后，下午就继续忙碌了起来。火辣辣的太阳让空气都氤氲起来，着实有些头晕目眩，仿佛皮肤都要燃烧了起来，但是全神贯注投入工作之中，那些疲惫和焦躁也就渐渐被抛在了脑后。

从太阳升起，一起忙碌到太阳下山，他们也仅仅只是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工作，接下来还有两天的繁重工作。

虽然浑身的肌肉都开始抗议了，但工作还是没有完成，依旧没有到休息的时候。

柯尔和兰迪将皮卡车开了过来，大家齐心协力地将一筐筐葡萄搬上了皮卡车的后车斗，然后大家一起坐在后车斗里，皮卡车晃晃悠悠地回到了仓库旁边。

然后一行人下车，将箩筐一一搬进仓库里。

虽然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天气逐渐凉了下来，食物没有那么容易坏掉，但为了保证葡萄的新鲜，还是需要妥善保存，等之后开始制作葡萄酒时，再统一拿出来处理。

这是全新仓库建好之后，陆离第一次进入仓库。

现在的仓库被重新分为了三个区域，分门别类地用作不同的用途，更加清晰，更加方便，同时也更加直接，不仅占地面积更加宽广，而且使用效率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在仓库的下面，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室，安装了全新的冷冻保鲜设备，打开地下室那厚重的铁门，一股冷气就扑面而来，皮肤表面滚烫的汗水逐渐冷却下来，不过却没有变得黏糊糊，反而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清爽，让人不由就轻叹出了声。

进入地下室的室内，一眼就可以看到干净整齐的货架，不过现在货架都是空荡荡的，仅仅只有靠墙的那一边堆放着少量的新鲜蔬菜，其他部分都还是空的。

显然，这个地下室是用来储藏有机农场的新鲜蔬菜的，在超市过来运货之前，所有新鲜蔬菜都会储存在这里；但是现在有机农场还没有开始运作，目前所收获的蔬菜十分有限，所以地下室也就暂时没有派上用场。

当初为了考量到有机农场的占据面积以及蔬菜产量，所以地下室无比宽广，整体面积基本上与地面上三个仓库叠加起来相当，保证真正投入使用时，不会出现空间不够而影响蔬菜质量的情况。

但是，现在宽阔的地下室着实太过空荡荡了，一点点声响都会引起打量回音，再加上低气温，反而有些渗人。

“上帝，这为什么看起来像是’犯罪心理’的现场？”陆离无意之间的一句吐槽，让大家愣了愣，随后所有人都爆笑起来，在整个空间里震荡回响着，越发震耳欲聋。

陆离却是一脸认真的表情，指着前方的那个木屋，“你们看，那里像不像是手术室或者是囚禁室之类的。”

左手边的正前方，那是一个浅米色的木屋，空间并不算大，仅仅只是占据整个庞大地下室的六分之一而已，但出现在这样的空间里，着实显得有些突兀。

“听着你这样一描述……”说话的是摩根，这下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兰迪跳了起来，“嘿，嘿！你们！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不要乱说好吗？以后我怎么在这里继续工作下去？”兰迪左右看了看，此时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起来，那警惕的模样让陆离开怀大笑起来。

“本杰明，我觉得你最好不要打开那个屋子。”陆离开口提醒到，说话之间，本杰明已经站在了小木屋的门口，木屋的门板并不严实，还有细细的门缝，可以窥见里面的情况，然后就看到本杰明站在那里嗅着——

是的，本杰明正在用鼻子嗅着气息，感受着里面的味道。那模样，更是让人浮想联翩，难道是里面有恶臭味？

这一想象，顿时就觉得鼻翼底下仿佛真的可以嗅到臭味一般，摩根吓了一大跳，“等等，为什么我可以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这里不会真的……”摩根才说出口之后，就愣住了。

东尼直接吐槽到，“伙计们，这里的制冷系统，你们没有看到吗？即使真的有什么，也不会有恶臭啊，否则这个系统用来干什么？难道不是浪费钱嘛！”

这让大家都不由愣了愣，思想一时间转不过弯来，然后就听本杰明亢奋地说道，“这是香味！”

香味，什么香味？

本杰明转过身来，兴奋地说道，“这里面是奶酪，对吧？上好的奶酪！香味十分浓郁！”

这……大家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了陆离，却发现他一脸无辜的表情，摊开了双手，似乎在说，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只是你们自己的猜测而已。

这表情顿时就让大家无语起来，翻了一个白眼，却又无能为力，越想就越荒谬，然后纷纷都笑了起来。

那个木屋就是为了储藏奶酪专门打造的，现在牧场已经制作出了不少奶酪，当初制作的第一批奶酪应该就要可以食用了。

大家将葡萄的箩筐放了下来，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把今天所有的成果都搬了下来。葡萄园一整天的工作才算是结束。

接下来两天，整个牧场都开始总动员起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午的午休时间也不过是短短两个小时，一整天的工作时间已经超过了八个小时，但大家却干劲十足，整片葡萄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获完毕。

第三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最后一垄葡萄也收割完毕，当东尼把最后一串葡萄也剪下来的时候，大声喊道，“好了！第一阶段工作完成！”同时还高高举起了双手，振臂高呼。

但很快东尼就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庆祝，其他所有人都站在旁边，以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看着他，这让东尼无语地耸了耸肩，“怎么了？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你都说了，这只是第一阶段。”

“更何况，第一阶段也没有结束，我们还要把所有葡萄都搬到地下室去。”

“第一阶段是最简单的，不是吗？接下来每一个阶段都更加困难，也更加麻烦。”

“对啊，目前为止都只是体力劳动，之后就是技术活了，我们也帮不上忙。”

“这是不是意味着，只有东尼他们需要工作，我们都可以做自己的工作了？”

“这样的话，那的确是值得庆祝，反正，我们的工作算是结束了。”

……

“喂，喂！”东尼连忙抗议起来，“你们这些人，像话一点。不要这样嘛，我们都是同事，接下来还是要互相帮助啊，怎么能够互相拆台呢？”

可是，却没有人理会东尼，大家都转过身，一边聊着天，一边朝着皮卡车停靠的方向走了过去。东尼一个人拿着最后一串葡萄，“喂，你们等等我，一点同事之间的友爱都没有吗？真的吗？”

夕阳漫天，清风微拂，丰收的喜悦在胸膛激荡着。

326繁琐工序

看着眼前小山一般的葡萄，怎么看都看不到头，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斥着葡萄的紫色，浩浩荡荡地蔓延开来。忽然，陆离就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想法：如果把这些葡萄全部吃完，那要几年啊！

不过，这种想法仅仅只是在脑海里停顿了片刻，随后陆离就意识到，这种葡萄是不能吃的。这个事实让陆离不由就有些扼腕起来。

“十四？你在想什么？”耳边传来东尼的询问声，打断了陆离的思绪，他收回视线，转头看了过去，“哦，我只是在想，这些葡萄到底可以酿造多少瓶葡萄酒。”

“具体情况现在还没有办法判断，今天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东尼摩拳擦掌地解释到，可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下去，就直接被陆离打断了，“你不是说，之前三天的收获才是最重要的吗？什么注意耗损啦，什么注意保护啦……”

东尼的额头顿时三条黑线，无可奈何地说道，“今天的更重要，我就是这个意思。”陆离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是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让东尼一口气差点就没有换过来，郁闷至死，只能是假装没有看见，继续说道，“今天的工作，耗损率会更高，所以，到底能够酿造出多少瓶葡萄酒，取决于今天的工作。”

“这一次，牧场取得了大丰收，平均每亩的产量约莫比勃艮第高了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十五左右，这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我们的产量可能更高，收益也可能更多，减少了亏本的风险。”东尼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这是他出师之后的第一次任务，一个良好的开始，对他的工作是最好的肯定。

“我们期待着八千瓶的产量，希望最终的产量不会偏离这个数字太多。”东尼甚至忍不住开始跳跃起来，就好像拳击手准备上场一般，活动着自己的脚步，“具体的产量就取决于今天的工作了，我们必须减少耗损。”

之前拜访罗曼尼康帝酒庄的时候，陆离记得尼克说过，像云巅牧场这片葡萄园等同大小的葡萄园，产量约莫在六千五百瓶到七千瓶之间，巅峰产量可以上升到七千五百瓶，但那是十分稀有的情况。

现在，东尼预估了八千瓶的产量，绝对不是空口无凭的。虽然说，相比于波尔多那些顶级产量的酒庄，动则数万瓶的产量，八千瓶着实不算什么，但对于云巅牧场这样的小酒庄来说，却是难以想象的。

说话间，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聚集到了一起。

“十四，十四！”罗纳德的呼喊声穿越嘈杂，咋咋呼呼地响了起来，陆离主动迎了上前，分别给了莉莉和罗纳德各一个拥抱，畅快地大笑起来，“谢谢过来帮忙，真的太感谢了。”

今天牧场的工作量格外繁重，陆离原本是打算在聘请几名帮手的，现在是经济不景气的时节，等待工作的人着实不少，寻找临时帮工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但莉莉、罗纳德、肖恩等人却主动提出了过来帮忙。

“说好了，每人一瓶葡萄酒，我可不会忘记。”莉莉热情地给了陆离一个大大的拥抱，笑呵呵地说道，“我可是一直都在等待着这样的机会，免费索取葡萄酒。”

那话语明显就是调侃，陆离却是一本正经地连连点头，“当然，欢迎你们成为云巅葡萄酒的第一批顾客。”

“十四，你还没有告诉我，三天前，你又制作了一道什么新鲜的菜式？我都听说了，是猪肉，对吗？味道十分特别，简直让人难以忘怀！还有一道是茄子，对吗？杰西卡说，那茄子根本没有味道，我不相信！茄子的味道太难闻了，简直和西兰花一样，让人望而却步，怎么可能没有味道呢！”

罗纳德满脸惊讶的神色，手舞足蹈地说道，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亢奋，根本无法掩饰。

“怎么了？什么东西？什么猪肉？什么茄子？”本杰明就好像嗅到了花蜜的蜜蜂一般，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脸激动地询问到，“什么味道？好吃吗？搭配什么？”

“喂，喂，你们两位。”陆离摆了摆手，甚至还打了打响指，让两个人回过神来，“我们可以先工作吗？食物的事情，可以稍稍等待一会。”

“不能！”罗纳德和本杰明同时开口说道，这把陆离吓了一跳，但他随即就恢复了淡定，指了指身后那小山一般的葡萄，“我们今天还有大量的工作等待完成呢，所以，食物的事情，可以等一等。”

“罗纳德！”站在旁边的莉莉扬声说道，原本已经准备开口的罗纳德，顿时就蔫了下来，老老实实地站在了旁边

本杰明此时也意识到，陆离是他的老板，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罗纳德扬声说道，“等等我，我也过去，准备开始工作。”说完之后，就快速追了上去，和本杰明息息索索地交流了起来。

目送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莉莉微笑地说道，“你回来那一天，应该邀请我们过来吃饭的。就因为错过那一餐饭，罗纳德已经念叨了三天了，还以为一段时间没见，你就和我们生分了。”

陆离不由呵呵地笑了起来，“这就是你们主动过来帮忙的原因吗？”这调侃的话语让莉莉也跟着笑了起来，“放心吧，我会做出补偿的。罗纳德的愿望会实现的。”

“那我现在就可以开始期待了？”莉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老小孩的模样，让陆离不由莞尔。“那么，我们现在最好立刻开始工作了，为了葡萄酒，更为了美食。”

陆离又分别和其他前来帮忙的小伙伴们打过招呼，他们都是无偿过来帮忙的，现在正是农忙时节，牧场的日常工作也着实不少，但大家还是主动上门帮忙。再一次地，陆离感受到了来自这片土地的好意。

说好的德州人排外呢？看来是无缘得见了。

大家陆陆续续聚集在了一起，东尼带着摩根等人走到了前方，准备开始示范，几个人拉开了距离，尽可能确保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示范。

东尼扬声所到，“谢谢大家今天过来帮忙，我在这里，代表十四，代表云巅牧场，感谢大家。”东尼拍了拍手，表示了欢迎，然后就继续说道，“今天，我们将要完成两个工序，葡萄酒最重要的两个工序，将会同时进行。”

“第一，我们需要将葡萄一颗一颗地剪下来；第二，我们需要对葡萄进行挑选。”

东尼一边解释着，一边拿起了一串葡萄，然后更换了一把更加小巧精致的剪刀。“由于葡萄梗含有浓郁的单宁酸，将会破坏葡萄酒原有的味道，我们需要将所有的梗都剪下来，放在旁边留用。如果之后单宁不够的话，再添加葡萄梗进行补充。”

说完，东尼就小心翼翼地剪下了一颗葡萄，然后展示给大家看，““我们需要将葡萄一颗一颗摘下来，仅仅只留下一点点果蒂，将单宁酸的影响力控制在酿酒师的手中，对葡萄酒的口感进行调控。”

“但同时，注意，葡萄皮还是不能有任何的损伤。”东尼重复说了三遍同样一句话，然后这才解释到，“因为接下来我们需要过一遍盐水，去除葡萄表面的少量有害物质。如果葡萄皮破了，盐水就会渗透进去，这对葡萄酒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东尼以前就知道这一点，但这次在罗曼尼康帝酒庄，体会就更加深刻了。

那些小作坊的葡萄酒，之所以质量参差不齐，不少问题都是出现在这一步的，细节方面的疏忽往往会导致口感的偏差。制作工艺过程中的差之毫厘，酿造成为葡萄酒之后，就谬之千里了。

现在的葡萄酒作坊，大部分工序都已经可以由机器完成，只有两个环节例外。

一个是将葡萄从藤蔓上采摘下来；还有一个就是将葡萄一颗颗剪切下来，也就是之前三天以及今天的工作，这都是人工完成的工作，也是现在工匠发挥技能的重要时刻。

就如同陆离撰写的匠人专栏，这些细节的差异才是真正的决定环节。

“看到了吗？葡萄梗不能太多，因为单宁酸容易过量；也不能太少，伤害到了葡萄，这就会印象产量。”东尼说话间，再一次剪了一颗葡萄下来，可这一次因为分心，不小心就把葡萄剪破了，东尼不由就愣了愣，“呃……”

所有人集体大爆笑起来。

东尼也是一脸窘迫，就连站在旁边的摩根、本杰明等人都笑了起来，场面着实欢乐。

“咳咳。”东尼轻轻咳嗽了两声，重新开口说道，“我们不要求速度，可以慢慢来，但一定要保证质量。”然后扯嘴笑了笑，“不要有太多负担，这毕竟是牧场第一年尝试酿制葡萄酒，我们都还在摸索的阶段，我们可以放慢脚步。”

“东尼，第二个工序呢？”站在后面的肖恩扬声说道，惹得大家哄笑起来。

“蛤？”东尼愣了愣，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愣了愣，这才点点头，慌忙说道，“第二个工序，我们需要挑选葡萄。破皮的、腐烂的、坏掉的，这些都要挑掉。尽可能保障，最完整的、最饱满的葡萄投入酿制。”

东尼仔细想了想，确定没有遗漏之后，点点头说道，“是的，大概就是这样了。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东尼转过身，走了两步，然后才想起来，“有人过来帮忙把葡萄先搬过来吗？”

327挑拣去梗

距离牧场酿造葡萄酒，时间已经过去颇为久远了，以前的工具虽然还可以使用，但流水线却已经被拆除了。现在，一切都只能从头开始。

正如东尼所说，这是牧场第一年酿制葡萄酒，一切都处于实验阶段。没有人知道葡萄酒的质量将如何，也没有人知道葡萄酒的产量将如何，甚至没有人知道能否酿造出合格的黑皮诺，所以，牧场暂时没有着急着把流水线设备安装起来。

莉莉有些担忧地看向了陆离，“十四，今天的两道工序都十分繁琐，而且无比重要，我们过来，是不是帮倒忙了？”

陆离却是笑了起来，“这是考验手艺的一个环节，不是技术，而是细心和耐心。你刚才也听到东尼说的了，我们只需要放慢速度，慢慢来，其实是没有问题的。”

这是绝对实话实说，“相信我，如果担心的话，我自己就不会掺和进来了。我可不想要成为败家子。”陆离调侃地开起了玩笑。

莉莉认真想了想，发现陆离说的很有道理，不由轻轻点了点头，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下来，跟着调侃了起来，“看来，我们今天需要小心，再小心了。”

大家都陆陆续续投入了工作，陆离自然也不例外，这份工作远远比想象得还要更加复杂，也更加精细。

一颗一颗紧密地抱在一起的葡萄，区分开来本就不容易，在不伤害到表皮的情况下，还要注意葡萄梗的长短问题，这就更加困难了。

陆离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资深的葡萄农们如此难得了，这其实是一个手感问题。

因为人类终究不是机器，不可能每一次下剪刀都经过缜密的计算，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专业人士，葡萄梗的长短情况也势必会有所变化，这也是每一年、每一批次、每一酒庄的葡萄酒都将产生细微区别的重要原因。

为了避免伤害到葡萄皮，陆离下剪刀时难免会稍稍距离远一些，留下的葡萄梗相对长一些，积少成多，估计这一批葡萄酒酿造出来之后，单宁会比较重，酸涩感也会比较重。

连结葡萄粒成串的葡萄梗含有丰富的单宁，但这种单宁和葡萄的种类微微有些区别，收敛性强，而且比较粗糙，常常带有刺鼻的草味，很容易就破坏葡萄酒的顺滑口感。而且，分量太多的话，也容易导致破坏葡萄酒原本的整体感。

不过，这仅仅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一部分酒庄为了加强葡萄酒的单宁含量，满足小部分享受单宁酸涩感的资深葡萄酒爱好者的需求，他们也会专门加进葡萄梗，一起发酵，但这种葡萄梗必须非常成熟，以避免上述提到的几个缺点，继而发挥它的优点——除了水和单宁之外，葡萄梗还含有不少钾，这具有去除酸味的功能，让口感更加细腻。

所以，正如东尼之前所说，他们需要将葡萄梗尽可能去除，然后把控制权掌握在酿酒师的手中，根据需求加入葡萄梗，进而调整口感。

但现在，他们却在偏离误差越来越大的情况。即使得益于空间泉水，葡萄的质量十分过硬，那么最大的可能也是，葡萄需要更久的发酵时间，赏味期限会比较长一些。

当然，这只是陆离自己的猜测而已，门外汉的猜测。

还好，第一年的葡萄酒本来就是摸着石头过河，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四个区域的不同播种时间，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这也是无法预知的。陆离现在反而是更加期待第一批出产的葡萄酒了。

陆陆续续将葡萄粒剪下来之后，布兰登就走了过来，将剪切下来的葡萄都收集起来，摆放到了东尼、摩根等人面前，他们开始进行二次筛选。

这才是真正的专业环节。

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一大筐单纯的葡萄粒，双手快速地进行挑选，那工作看起来着实简单，远远比陆离他们的工作要简单了许多。

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辨认，葡萄就被分门别类地放到了不同的箩筐里。几大筐葡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了下去，似乎不需要多少时间，就可以全部挑拣完毕了。陆离他们十个人的工作，几乎就要跟不上东尼他们五个人的挑拣速度。

但事实上，那简单的动作却无比艰难。他们需要在短时间之内，快速地挑选掉不合适的葡萄，然后将过长的葡萄梗剪掉，并且确认葡萄没有破损，同时完成检查和分类的工作。

尤其是考虑到陆离他们这些生手，不少葡萄粒都出现了留梗过长的情况，以至于他们每一颗都必须重新去梗，这着实拖慢了他们的工作状况。

“东尼，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挤破葡萄了？”陆离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都已经染上了一层紫色，着实是幼稚灿烂，让人联想到孩提时期。“这一份工作，我们可以帮忙，相信我，这是我们最擅长的部分。”

在正式酿造葡萄酒之前，需要把所有葡萄都碾压成为葡萄汁，然后再进行发酵。

陆离的话语，让大家都纷纷应和到，“就是就是。”兰迪第一个就嚷嚷到，“我看电影里，他们都把葡萄倒在浴缸里，然后直接赤脚踩上去，踩烂所有的葡萄，那是不错的娱乐活动，而且还很浪漫，意大利电影不都喜欢这样吗？”

“至少不是你的脚。”李一桐吐槽的声音，引发了集体哄笑。

兰迪不由笑呵呵地抱怨到，“嘿，我也不想要和你一起进入那个浴缸好吗？”

“我说的不是搭档，而是脚气。”李一桐也毫不示弱地回了回去，这下哄笑声就越发灿烂起来，大家都在爆笑着。

“放心，你们两个人都被禁止进入浴缸了。”陆离总结说辞，赢得了一片口哨声和欢呼声，“东尼，你依旧拥有浴缸的统治权，放心。”

东尼哑然失笑起来，摇了摇头，“不，你们都不行进入浴缸。”东尼也入乡随俗，打趣了一番，然后这才解释到，“你们看到的，那是水果酒，不是专业的酿酒葡萄，而是正常的食用葡萄，所以制作过程简单粗暴，可以自由发挥。说实话，我也想要在浴缸里踩葡萄，但，显然我们的生活不是迪士尼乐园。”

那吐槽的话语让大家再次哄笑起来，“专业正规的葡萄酒，在酿制过程中，必须剔除葡萄籽，这是不能忽略的过程。”东尼的简单解释，让所有人都恍然大悟起来。

葡萄籽内部含有许多单宁和油脂，它的单宁收敛性强，却不够细腻，它的油脂又会破坏葡萄酒的品质，严重地影响口感。在葡萄酒的酿造过程中，葡萄籽是绝对不能留下的。如果说葡萄梗只是影响口感而已，那么葡萄籽可能会毁掉葡萄酒。

所以，这个环节是绝对不容许疏忽的，要求更加专业、更加精细的工作。

不过，相对而言，工作量也没有那么多，由东尼和四个帮手负责，这就足够了。门外汉们的业余帮忙，就到今天为止，之后的专业工作就交给专业人员来完成了。

陆离不由流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我一直就在期待这个环节，你知道，把每一颗葡萄捏爆、踩爆，这个过程一定很有趣。我还想要尝试，亲手把葡萄汁打出来。”

“这种葡萄打出来的葡萄汁，不能喝。”东尼不由一阵无语，再次强调到，引起了大家的哄笑声，“实在不相信的话，你现在可以试试看，扔几颗到嘴巴里，品尝看看。”

陆离确实十分好奇，他知道，酿酒葡萄很酸很涩，但表面看起来，它们其实和食用葡萄没有明显的区别，而且脑海里描绘一下酸涩的味道，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

想了想，陆离就直接扔了一颗葡萄到嘴巴里，这一个动作，顿时让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来，眉头不由自主都皱了起来，关注着陆离的表情。

嘎嘣，嘎嘣。

陆离咀嚼起来，却听到了诡异的声音，甚至有点像是咀嚼软骨的感觉，这着实有点奇怪，几乎没有什么果肉，小小的一颗，感觉牙齿都不容易找到；而且果皮真的很厚，他有种奇妙的错觉，仿佛果皮比果肉还要更厚。

更重要的是，牙齿咬下去，浓郁的果汁就直接爆了出来，就好像爆浆鱼丸一般，对比果肉来说，这果汁着实是超出想象，但那嘎嘣嘎嘣的响声却停不下来。陆离觉得自己在咀嚼橡皮胶——而且还是不好吃的那种。

有一点水果风味，有趣的是，不是葡萄的风味，而是……覆盆子和樱桃的香气，同时还伴随着淡淡的苦涩口感，这着实让人无法形容——这到底是甜？还是酸？是香？还是涩？

说不上喜欢，却也说不上厌恶，但有一点不能否认的是，它的口感确实丰富而细腻，层次十分鲜明，却又杂糅在一起。

陆离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黑皮诺酿制的葡萄酒如此特别。即使它们还在葡萄的状态，就已经显示出不同来了，不过，陆离没有品尝过罗曼尼康帝酒庄的葡萄，所以也不知道云巅牧场的黑皮诺到底算是更好，还是更差。

等陆离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他不明所以地询问到，“怎么了？”

坐在陆离旁边的莉莉好奇地说道，“味道到底怎么样？”

328庆功派对

面对莉莉的提问，陆离没有回答，而是认真地咀嚼着，那捉摸不清的表情让其他人都越发好奇起来。

李一桐忍不住好奇地询问到，“味道到底怎么样？”

陆离依旧没有说话，而是继续认认真真地咀嚼着，那一颗小小的葡萄，仿佛永远都咀嚼不完一般，这是葡萄，又不是橡皮糖，那模样着实有些滑稽。

兰迪终于没有忍住，自己也扔了一颗到嘴巴里。

东尼不由嚷嚷起来，“嘿，你们，不要吃了，这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就算你们真的想吃，也吃那些有破损的，不要吃那些完好的啊。”

东尼的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完，然后就看到坐在旁边的本杰明也扔了一颗到嘴巴里——本杰明，他也是专业的葡萄农，对这些酿酒葡萄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但他居然也没有忍住。

“本杰明！”东尼一阵无力，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根本不知道怎么能够反驳。

本杰明却没有理会，依旧专心致志地咀嚼了一番，然后点点头，认真地说道，“果然和记忆中是同样的味道。真难吃。”

东尼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了坐在旁边的摩根，“他平时都这样吗？”

摩根耸了耸肩，手上的工作却没有停下来，“这次过来德州，我才是第一次认识他，不要问我。”

说话间，本杰明扬声对着陆离说道，“我可以明白你为什么想要咀嚼那么久，这确实不好下咽。这是酿酒葡萄，不是食用葡萄。如果你喜欢吃葡萄的话，可以挑选其他品种，我记得德州这里也是出产葡萄的。”

“噗。噗噗。”

旁边的东尼、李一桐、芬利等人都纷纷把嘴里的葡萄吐了出来，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那狼狈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陆离这才开口说道，“不，我咀嚼那么久，就是在等待这一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受苦。”

“哈哈。”所有人集体哄笑起来。

挑拣去梗的工作，着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即使偶尔插科打诨，活跃气氛，但工作本身还是要求更多的专注力，忙着忙着，大家就没有声音了，专心致志地投入工作之中。

接下来整整三天，牧场都在忙碌着这件事，总算是将工作全部完成。这也意味着，葡萄酒终于可以正式进入专业的酿造环节，后续的环节都将交给东尼、摩根等专业人员负责，陆离他们的业余人员都可以暂时退散了。

前后持续了将近一周的辛勤劳动，终于暂时到一段落。于是，云巅牧场召开了一场盛大的庆功派对，招待所有前来帮忙的街坊邻居。

这一场庆功宴，陆离亲自下厨，烹饪了满满的一桌子菜肴，足足十三道菜品，两道汤品，还有一道甜点。

不同于西方的自助餐式，也不同于法国餐的前菜主菜式，而是采用了中/国传统的宴席上菜方式，一道菜接着一道菜，有先后顺序之分，也有主次之分，确保宾客们时时刻刻都有东西吃，一边聊天，一边用餐。

虽然说不上满汉全席，但整桌宴席全部都是由陆离一个人准备的，这绝对堪称是有史以来的最大挑战，整个晚上，陆离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把脑袋里所有的料理都做了出来，这才炮制出了这一顿晚宴。

一顿晚餐，从晚上六点半，一直吃到了将近十点，依旧没有结束。正餐结束之后，中国式再次回到了西方式，大家拿着啤酒瓶，随意地散落在屋子里里外外的各个角落，天南地北地聊天着，不亦乐乎，气氛正式浓烈，丝毫没有落幕的意思。

陆离现在终于感受到外婆所说的那种“过年疲劳”了。

在农村里，过年的年夜饭都是在家里准备的。以前，外婆还年轻的时候，基本上她一个人包办四、五桌的年夜饭，忙得脚不沾地，不要说吃饭了，就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等菜肴全部上桌的时候，桌子上也只剩下一些剩菜残羹了。

当然，在做菜的时候，外婆都会留下一些在厨房里。但几个小时之后，菜肴也都冷掉了，错过了最佳的食用良机。

今天，陆离自己也感受了一回这种疲劳。前前后后忙碌了一整天，真的是腰酸背痛——这还是陆离从小到大，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腰酸背痛，就连之前收割薰衣草、前几天采摘葡萄，都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上帝作证，他才仅仅二十四岁而已。

陆离倒是不会肚子饿，一边做菜的时候，也一边填饱了肚子，而且还抢在客人之前就先好好品尝了一番。

“十四，谢谢，真的太谢谢了。你总算是让我实现梦想了。”罗纳德迎面就给了陆离一个大大的拥抱，笑容满面。

今晚他可是真正的心满意足，不仅吃到了东坡肉和茄子煲，而且还享受了许多没有品尝过的料理，他觉得，陆离就像是一个宝藏，等待着慢慢的挖掘。

看着罗纳德的笑容，陆离可以感受到胸膛里满满的温暖，这种成就感确实是无法取代的。

“不用感谢我，我可是有酬劳的。”陆离这是在说，他们之前的辛勤工作，没有领取酬劳，这一顿晚餐就是犒赏了。

这一句调侃的话语，顿时就让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不仅仅是罗纳德，其他人都纷纷上来表达了对陆离的感谢，陆离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开起了玩笑，“嘿，我可不是什么拳王归来，也不是什么国王驾临，没有必要每个人都上来亲吻我的手背。大家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否则我想要偷偷吃一点东西的空间都没有。”

大笑之后，陆离这才算是清闲了下来。

来到餐厅，那满桌的狼藉，还有一大堆空盘子，无需过多的言语，陆离就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今晚派对的盛况了。

“十四，十四，我有问题。”本杰明一路小跑了过来，满脸好奇的神色，一本正经地询问到，“我想请问一下，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陆离看了看那一个盘子，空荡荡的，什么都看不到，就连酱汁都几乎消失不见，只能隐约从些许的痕迹来推测，那到底是什么菜，“那是荔枝肉。”

这应该是最靠谱的猜测了。

“荔枝？”本杰明眼睛里盛满了不解，整个人越发亢奋起来，几乎可以放射出镭射光线了。

“不，里面没有荔枝。”陆离简单地解释起来，“只是因为最终的外形看起来像是荔枝，所以才叫这个名字。其实只是猪肉而已。”

这一道荔枝肉，一点都不正宗。因为没有荸荠，只是淋了柠檬汁来缓解油腻。距离真正的美味，还是差了太远。

“那这道菜到底是怎么做的？”本杰明看起来就像是研究室里的研究人员，恨不得把那道菜解剖开来，研究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同时又有浓郁的香气，咬下去，十分酥软，又格外入口，感觉真的太美妙了！”

本杰明絮絮叨叨地说道，整个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猪肉还可以有这样的味道，你确定里面没有添加柠檬吗？还有番茄汁，白糖，对吧？再其他的，我就吃不出来了。”

短短的相处，陆离可以看得出来，本杰明是一个吃货，但这个吃货，似乎比想象中还要热情，居然还有钻研精神。这着实太难得了。

“呃……”陆离根本找不到插话的间隙，只来得及张张嘴，本杰明就接着亢奋地说道，“这样的料理方式，真的太神奇了。这可比炸猪排要好吃多了！当然，炸猪排也很好吃！还有，还有这一道羊肉，我听说，这只不过是用清水烫而已，但为什么味道却不一样呢？”

“你确定不是你的错觉？”陆离终于找到了间隙，开起了玩笑。

本杰明却根本不认为这是玩笑，依旧无比认真，“是吗？我认真品尝了好几次，但总觉得味道不太一样……”

“本，本。”兰迪从后面窜了出来，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本杰明的说话，“晚餐已经结束了，十四今天累了一天，关于这些做饭的细节，就不要再追究了，好吗？”

“可是，只有了解了做饭的细节，才能更加深刻、更加全面地品尝美食。”本杰明依旧是一幅钻研精神的执着表情，“制作的方式、流程，对于食材的处理都会产生不同的影响，口感也会有细微的区别。美国这里的料理都不注意这一点，但中/国料理、法国料理却不是，对吧？”

“大厨，冷静。”兰迪笑呵呵地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让本杰明冷静下来，“我的意思是，不是今天，改天再说。反正之后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

“呃，我不太确定之后还有机会……”本杰明的话语突然就变得断断续续起来，离开了食物，他的语言组织能力似乎也下滑了。

兰迪笑呵呵地开起了玩笑，“那么就留下来，在这里工作，牧场随时需要补充新鲜血液。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提案，你会喜欢这里的，而这里也欢迎又一个美食品鉴家的到来，加入我们的行列。”

说完，兰迪就转头看向了陆离，两个人双双笑了起来，然后兰迪就向本杰明打了一个招呼，“我需要借十四一下，一会再说。”

兰迪拉着陆离离开了，陆离只来得及和本杰明挥了挥手，兰迪就咋咋呼呼地说道，“来来，先给你找一瓶啤酒，犒劳犒劳你。”

329农场定计

牧场今天的气氛十分轻松，里里外外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即使是东尼等人，接下来还有工作在身，也暂时把所有的负担都放下来，尽情地狂欢着。

陆离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和兰迪来到了屋子外面，呼吸一些新鲜空气，花园里突然就传来了一阵爆笑声，投去视线，就可以看到李一桐正在比手画脚地说着什么，摩根、林肯、布兰登等人站在旁边倾听着，笑容满面。

“等葡萄酒酿制出来之后，是不是要再开一次派对？”兰迪笑呵呵地说道。

陆离喝了一口啤酒，吐槽到，“今天的派对都还没有结束，你就已经开始想着下一次派对了？”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放松下来之后，整个人都惬意了起来。“你还是先好好地享受手中的那一瓶啤酒吧。”

兰迪收回了视线，喝了一口啤酒，这就算是最好的回应了。

“现在葡萄酒的酿制已经走上正轨了，接下来应该就轮到有机农场了吧？”兰迪那跃跃欲试的模样，让陆离轻笑了起来，点点头表示了赞同，“我还以为你打算休息调整几天呢。”

“这里是牧场，每一天都有全新的情况，每一天也都是宝贵的，自然没有时间慢慢调整。”兰迪却是挥了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你对有机农场有什么计划吗？”

陆离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兰迪一眼，示意他可以自由发表意见。

兰迪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其实过去这小半年，有机农场都是由他全权负责的，陆离几乎没有胡乱提意见，他渐渐适应了这样的工作节奏。

但这一次情况却略微有所不同，现在，有机农场面临了发展的岔路口，一个选择，就将决定接下来一年乃至更长时间的发展走向，每一季的交易金额都将会在十万美元上下，这是难以想象的。兰迪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沉甸甸的压力，这种至关重要的决定，他也难免有些手抖。

有机农场在过去几个月，不断地尝试了不同的搭配组合，只要是适合德州种植的蔬菜，兰迪都种植了一轮过去，试图寻找出最适合这一片土地的选择。

出人意料的是，云巅牧场这段时间的收获屡屡带来惊喜，不仅产量稍稍超出预期，质量也着实令人满意，这使得他们和HEB超市的合作关系一直延续了下来。这也意味着，有机农场有了更多的选择空间。

他们可以选择继续和HEB超市合作，种植生菜、胡萝卜、青椒、西红柿、芹菜等蔬菜，这些蔬菜都是德州消耗量十分庞大的品种，一旦一百英亩的有机农场全部开垦出来的话，那么产量更是将会直线上升，未来成为HEB的固定供货商，并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将本土优势发挥到最大。自产自销的模式，而且还可以降低交通运输费，同时还可以维持先有的合作结构，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但劣势也十分明显，这种方式比较保守，盈利空间也比较小。因为这些蔬菜本身的利润有限，而且普及率也十分高，想要取得大幅度的突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还可以选择打破现有的合作模式，尝试突破创新。比如说，种植羽衣甘蓝。

作为最近几年的热门食品，羽衣甘蓝的抢手程度毋庸置疑，在东西两岸的各大城市里，几乎都是供不应求，不仅仅是纽约、洛杉矶，还有西雅图、费城、迈阿密、波士顿、拉斯维加斯、圣迭戈等等，羽衣甘蓝的价格都在持续走高。

最直接的结果就是，盈利空间十分宽阔。如果有机农场全部开垦完毕之后，全身心地投入羽衣甘蓝的种植，那么收益绝对不会令人失望。一年四季下来，有机农场的收入绝对不会逊色于葡萄园和马场。

但同样，羽衣甘蓝的劣势也格外突出。

第一，销量渠道必须重新开拓，德州可不是最好的羽衣甘蓝销售市场，而且HEB能够消化的产量也十分有限，这意味着，云巅牧场不得不重新寻找合作对象。虽然说目前云巅牧场通过小半年的合作和宣传，累积了一些名声，严格来说，不能算是从零开始，但前景还是十分艰辛。

第二，相较于中部地区来说，羽衣甘蓝的真正领地还是在两岸，这也意味着，交通运输费用将会水涨船高。陆离目前所拥有的人脉都在东岸，而考虑到运输费用，西岸才是更好的选择。一方面增加了合作的难度，一方面也进一步压缩了云巅牧场的利润空间。

简单来说，羽衣甘蓝就好像豪赌一般，风险更大，一旦成功了，利润更大；可是失败的几率也更大，云巅牧场需要承担更多的奉献。

当然，在这两种选择之外，兰迪还有很多种折中的方案，比如说，划分出一部分土地来种植羽衣甘蓝，而其他部分则依旧和HEB超市合作。但这种中庸的方案，反而是不上不下——因为HEB超市也在期待着云巅牧场能够提供更多的产品，而不是这种半吊子。

在牧场的产品上，面面俱到，这是一个贬义词。

总而言之，兰迪必须做出一个决定来，有机农场一百英亩的土地必须尽快投入使用，然后真正地进入盈利阶段。

到底是稳扎稳打呢？还是铤而走险？亦或者是回归中立？

得到了陆离的鼓励之后，兰迪稍稍镇定了一下情绪，将自己的思路整理清楚，咬了咬牙，露出了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我觉得，我们还是种植羽衣甘蓝吧。”

陆离没有发表意见，只是专注地倾听着。

兰迪却有些急切起来，“十四，我说，我们种植羽衣甘蓝，你听到了吗？”

陆离哑然失笑，点点头表示了肯定，然后兰迪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知道，这是很冒险的选择。我们接下来可能还需要亲自到两岸的大型连锁超市去，可能真的要期待着和全食超市的合作了。呵呵。”

兰迪自己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却是一点味道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这是多么困难的。全食超市，那和云巅牧场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庞然大物。

“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兰迪自己也知道情况，底气微微不足，“如果合作不成功的话……”兰迪做出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活灵活现，“可即使合作成功，我们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合作加盟的费用肯定会更高，而且他们对产品的质量要求也更加严格。这意味着我们要承担更大的风险，至少在前期是如此。”

兰迪微微停顿了一下，看向了陆离，“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陆离点点头给予了肯定。

“……就这样？”兰迪还以为陆离会发表更多的意见，这种期待值的落差，让兰迪有些缓不过神来。

陆离不由笑了起来，“怎么，你期待着我反对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兰迪连连摆手，“我是说，你答应得真是太干脆了。”

陆离微笑地点点头，“我和你的想法是一致的。种植羽衣甘蓝是更好的选择。”

接手云巅牧场之后，陆离的思绪从模糊到清晰，他现在也明白了。如果仅仅只是依靠着保守，那么牧场是很难闯出一片天的，葡萄园是如此，马场是如此，有机农场也是如此。

选择羽衣甘蓝，意味着更多的挑战，更多的冒险；但同样也意味着更多的机会。

“具体的情况，你再说一说具体的计划。”陆离投去了鼓励的眼神，这让兰迪重新激动了起来，身体重新开始运动起来。

兰迪点点头，然后开口说道，“我想着，我们留下五英亩，种植日常食用的蔬菜，这就足够了，剩下九十五英亩全部种植羽衣甘蓝。”

“羽衣甘蓝一年可以播种四次，不同季节，收获的周期也是不同的。”兰迪显然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准备，镇定下来之后，思路就变得清晰了起来，“我们可以在下周播种，然后定植，经过漫长的冬季之后，一月收获。这将成为有机农场第一批收获的羽衣甘蓝。”

冬天，成长和收获的周期相对更加漫长，比起夏天来说，几乎翻了三倍。

“然后一月播种，四月收获；四月下旬播种，收获时间是六月上旬；中间休养一个月左右，六月末再开始播种，八月收获。在进入冬季之前，还可以调整一个月到两个月。”兰迪轻车熟路地说道，“不过，中间还要考量雨季。因为我们没有温室大棚，所以雨季会比较麻烦一点。第一年，我们只能一点一点摸索着过去了。”

陆离轻轻收了收下颌，脑海里却在盘算着，九十五英亩的土地，一年收获四次，如果可以寻找到出路的话，这对牧场来说确实是重要的收入来源；但因为产量庞大，除了东西两岸，根本找不到有效的市场出路。

他已经开始思考，应该如何寻找合作对象了。

“对了，我们还需要向国际有机作物改良协会进行申请，开始着手准备，取得有机食品的认证。从土地到种子，从加工方式到储存过程，全部都需要进行检测，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我可不希望之前HEB超市的情况再次出现。”

兰迪再次补充说明到，显然，他都已经考虑好了。

陆离再次喝了一大口啤酒，“看来，我们忙碌的日子还没有结束呢。”

330警笛声声

得到了陆离的首肯之后，兰迪的信心大涨，有机农场现在终于走上了正轨，“十四，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可以着手购买相对应的装备了……”

之前有机农场始终处于试验阶段，购买了一批可以通用的机械设备；现在，农场已经确定了发展方案之后，那么专业设备就已经提上日程了，所有一切都为羽衣甘蓝服务。

一百英亩的土地，这可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一个人照顾二十英亩就已经是艰巨的挑战了，更何况是现在翻五倍呢？只有在现代化机械的帮助下，兰迪才可能实现一个人照顾有机农场的不可能任务。

“我知道。又到了投资的时候了，考验钱包深度的时候再次来临了。”陆离伸了一个懒腰，半开玩笑地说道，这让兰迪轻笑了起来，“你需要再聘请一个帮手吗？过段时间，我会再聘请两名牛仔，你需要的话，就顺带一起吧。”

“因为布兰登？”兰迪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贾思明下个月的预产期，这是整个牧场的大事。

陆离摇晃了一下脑袋，“是，也不是。即使没有这回事，牧场也需要补充一些人手。现在的工作量和以前相比，不仅仅是翻了一倍，你们现在应付不过来了。”

其实葡萄园倒还好，因为每一年最繁忙的就是收获和酿造的季节，其他时候相对来说没有那么繁忙；但是马匹和农场的工作确确实实是翻倍了，以牧场现有的人手来说，这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兰迪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其他牧场主都希望，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应聘人手，让牛仔们分担更多的工作。但你却还要增加人手，这可是稀奇事，估计你在新布朗费尔斯小镇周围要炙手可热了，说不定，我们的门槛就要被挤爆了。”

陆离撇了撇嘴，“那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有的话，当然最好。”兰迪笑容越发灿烂起来，“但没有的话，大家互相帮忙，分担一点工作，我暂时还可以照料得过来。”兰迪举起啤酒瓶，摇晃了一下，“之前去欧洲的时候，我帮东尼照顾葡萄园，现在就轮到东尼他们帮忙了。我的账本上可是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如果你可以使唤得动他们的话。”陆离那吐槽的口吻让兰迪不由就噎了噎，仔细想想，牧场的其他几名牛仔，兰迪确实都使唤不动，这……

看着兰迪那郁闷忧伤的表情，陆离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拍了拍兰迪的肩膀，迈开步伐就离开了。

人群之中，陆离找到了柯尔，简单地把牧场补充人手的情况描述了一遍，“你觉得再聘请两名牛仔，够用吗？”

柯尔认真想了想，这才询问到，“你是打算把他们都留下来吗？”

陆离点点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嗯，聘请短期工的话，总是不太方便。主要还是纯血马的工作，之后布兰登的工作重心会转移过去；但牧场马场的工作需要一个同样专业的人过来接手。与其之后再费劲找人，不如这次就正式一点。”

柯尔沉吟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那两名应该就够了。”柯尔接着解释到，“布兰登休息的这段时间，我们互相帮忙一下就可以了，不过三个月时间，而且还是冬天，这并不困难。等布兰登回来之后，两名牛仔就可以具体分工，一个人留在马场，一个人则过去帮忙兰迪。”

陆离沉吟了片刻，“那就这样吧。过段时间，我到日落酒吧去看看。”当即，陆离就做出了决定，“今天下午，东尼还和我开玩笑……”

话语才说了一半，耳边就传来了刺耳的警笛鸣叫声，打断了陆离的话语，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头看了过去，夜色之中，警车那红蓝相间的灯光在刺眼地转动着，映照着周围的景象，却无法投射地更远，只能隐约捕捉到夜色弥漫的地平线，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里是新布朗费尔斯，一个宁静而偏远的小镇，地广人稀，生活平静，每一天都是波澜不惊，估计牧场走失了一只羊，这样的新闻就可以让人们絮絮叨叨一段时间了。

警车出动的次数屈指可数。

陆离上一次看到紧急事件，是消防车的出动，有两只羊顺着山坡下来，跑到了屋顶上，然后绕来绕去，被困在了屋顶上。消防员们不得不亲自上阵，把他们抱下来。

这应该是陆离过来这里之后，第一次看到警车，而且居然还停靠在云巅牧场的门口。这着实太不同寻常，派对的气氛顿时就冷却了下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回事”……熙熙攘攘议论声在吵闹着，最后视线全部都落在了陆离身上。

因为陆离就是云巅牧场的主人，自然要由他上前应对。

不过，陆离还没有来得及迈开脚步，罗纳德就已经先迎了上去——比起陆离这个外来人口，罗纳德在小镇附近可谓是德高望重的熟面孔了，警局的所有探员他都认识，应付如此场面自然是信手拈来。

莉莉快步走了过来，安慰地说道，“十四，不用担心。”

陆离心底一暖，以微笑表示了回应，“放心吧，我一点都不担心。”说完，陆离给了莉莉一个拥抱，然后也跟着迎了上去，却发现柯尔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

注意到陆离的视线，柯尔解释到，“我知道这里的情况，解释起来也方便一些。”

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所以，你觉得我犯了什么事？”这一调侃，让气氛稍稍缓解了一些，柯尔哑然失笑。

说话间，陆离和柯尔就已经来到了门口，落在了罗纳德的身后，空气里传来罗纳德那嗡嗡的声音，友善之中带着些许亲昵，“理查德？怎么了？这么晚还在巡逻？嘿，巴克，我以为你这周休假呢。”

看来是熟人。

“罗纳德，你在这里派对？莉莉知道吗？”来人语气轻松地调侃道，“我可以闻到你身上的酒气，今晚回家，你估计遭殃了。”那玩笑话，让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莉莉就在门口，你有任何想法，可以直接和她沟通。”罗纳德挺起了胸膛，理直气壮地回复到，这让来人都纷纷发出了惊叹声，简单客套寒暄了一番，罗纳德主动询问到，“你们是在例行巡逻？还是有其他什么情况？”

“噢，对了。”带头的那名警官拍了拍脑门，似乎这才想起来，“牧场的主人在哪里？”看来对方根本就不认识陆离。

陆离迎了上前，“我就是。”礼貌地打起了招呼，“我是陆，云巅牧场的主人。”在正式场合，陆离就没有继续沿用“十四”的名称，也使用了正式的名字。

“陆先生，晚上好。我是理查德。新布朗费尔斯分局的警探。”带头的警官走了上前，做起了自我介绍，还礼貌地握了握陆离的右手，“事情是这样的，在过去三周时间里，我们已经接到了两起报案，附近有两个牧场遭到了小偷的光临。”

理查德简洁明了地解释了起来，“今天晚上，玛雅人牧场又遭窃了，牧场的主人看到了小偷骑马离开的身影，立刻报警。可惜的是，我们没有能够找到他们的踪迹，但是在马歇尔溪谷牧场的方向，看到了那两匹马。我们觉得，有义务通知一下附近几个牧场的主人，注意自己牧场的安全；如果看到可疑的身影，最好及时报警。”

玛雅人牧场，距离云巅牧场也不远，开车十五分钟距离而已。

但问题是，牧场居然招小偷？这可是陆离第一次听说，“他们到牧场偷什么？难道偷马匹和牛羊吗？”

新布朗费尔斯小镇附近的牧场，居民都十分淳朴，平均生活水准也都算不上高，从来不曾听闻这里有什么潜在的富翁——即使有，他们财不露白的这条准则也执行得十分到位。那到底是什么吸引来了小偷呢？

陆离的提问让理查德也笑了起来，站在旁边的巴克插话解释到，“几个月前，圣安东尼奥那附近有一个传闻，十九世纪末的时候，有一对劫匪，四处抢劫银行，格外凶狠，几乎是所向披靡。”

这故事的开端就让陆离下巴脱臼了，如果加上一个”很久很久以前“，那不就是话本小说吗？

“可惜后来惹怒了几个大势力的财主，他们一掷千金，招兵买马，召集了一大批赏金猎人，然后和官方警/察势力合作，将他们成功击毙。但他们身边却没有发现任何的财富。据说，在逃亡过程中，他们就把黄金埋藏了起来。”

巴克仅仅只说道这里，却已经足够，后面的故事就可以猜测到了。这显然就是一个寻宝故事，就好像“夺宝奇兵”一样，只不过这个故事发生在西部而已。

两个大盗将黄金埋藏了起来，后来留下了藏宝图，造福后人。现在，他们就发现，那个宝藏藏在了新布朗费尔斯附近，于是，引来了小偷。

“你确定这两个小偷是正常的吗？不是电影看多的青少年？又或者是侦探俱乐部的业余爱好者们？”陆离觉得这实在太过荒谬了，根本没有值得信任的价值，“这完完全全就是电影情节，等等，他们是不是观看了’虎豹小霸王’之后，异想天开地打算追寻印第安纳琼斯的脚步？”

原本听到了理查德和巴克的话语，大家就已经觉得无比荒谬了，现在陆离如此一说，罗纳德和柯尔都哄笑了起来，就连理查德和巴克也不例外。

331小偷疑云

陆离的玩笑话，成功地让大家都哄笑了起来，本来这件事就充满了荒诞不羁的戏剧感，现在由陆离如此一解释，就更加具有喜感了，着实让人忍俊不禁，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下来。

等笑过了之后，罗纳德好奇地询问到，“这个寻宝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玩笑？”

理查德摆了摆手，“你听巴克胡扯。”

结果，巴克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那模样就更加滑稽了，理查德也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传闻是有的，但只是引起了一群爱好者们的探索和研究，我们又不是在拍摄’国家宝藏’，没有人会真的像演电影一样，违反法律，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那小偷是怎么回事？”柯尔也开口询问到。

“传闻是一个引子。”巴克接过话头，接着解释到，“最近一段时间，镇子附近确实多了一些陌生人，基本都是侦探社的业余爱好者们。他们前往图书馆、市政厅进行调查，然后征求牧场主的同意，研究宝藏的所在地。”

“我们现在猜测着，这两个小偷就是其中的两个人，他们在各个牧场行走，然后看到值钱的东西，晚上就再回去，伺机行窃。”巴克总算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清楚，“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不过，具体情况，只有等抓到小偷之后才知道了。”

小镇附近很少会有陌生人前来，就好像当初陆离的出现一样，任何一个陌生脸孔都会引起注意。突然之间，牧场就遭窃，正如巴克所说，所谓的侦探业余爱好者们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陆离转头看向了柯尔，“有人过来询问我们牧场吗？”

“事实上，还真的有。”柯尔仔细想了想，也不由觉得荒谬，笑了起来，“约莫两周之前吧，有一批人过来，一共五个人，他们说是在调查一些西部的历史，想要了解牧场过去的情况，我邀请他们在主屋坐了一会，招待他们喝了一瓶啤酒，聊天还颇为愉快，然后他们就离开了。”

“看来，我们牧场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小偷没有回来。”陆离耸了耸肩，打趣地说道。

这又一次让大家都轻笑了起来，理查德再次开口说道，把话题带回了正轨，“不管这寻宝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但小偷的确是存在的。”

“从目前的情报来看，小偷应该是一男一女，但分不清楚年龄，所以不知道两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理查德分享了一些了解的信息，“外表来看，应该两个都是白人，穿着迷彩服，不是正规军队那种，更像是万圣节的装扮。其他的信息就暂时没有了。”

“重点是，牧场需要警惕一些，晚上休息的时候，门窗锁好。”巴克说完，还眨了眨眼睛，歪头说道，“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新布朗费尔斯这里民风淳朴，真正做到了夜不闭户的程度。现在，突然之间就要紧锁门窗，这确实是太过罕见了。

罗纳德直接吐槽说道，“这又回到冷战时期了吗？”

陆离耸了耸肩，“印第安纳琼斯教授就经历了冷战时期。”

这一绝妙的嘲讽，让所有人都大爆笑起来。

“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派对了，夜晚还早呢。”理查德挥了挥手，然后就准备离开了，但随即想到了什么，脚步停下来，看了看陆离，又看了看罗纳德，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陆先生已经适应了德州的生活。”

理查德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罗纳德和柯尔双双上前，主动应付警方。这就说明了陆离在这里已经建立起了人脉，并且赢得了友谊和尊重。

陆离一下就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他微笑地点点头，“你可以称呼我为十四。当然，下一次碰面的时候，希望不是因为公事。”

在一片轻快的笑声之中，理查德和巴克重新坐上了警车，扬长而去。

三个人转身走了回来，陆离高高举起了双手，大声呼喊到，“派对重新开始！”大家再次欢呼了起来。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立刻加入了狂欢之中，兰迪、布兰登等人都纷纷走了过来，详细地询问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陆离解释完毕之后，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着说不出来的奇妙，东尼第一个忍不住，噗嗤地就笑了起来，越想就越好笑，根本停不下来。

兰迪却是认真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我们明天是不是最好开始在牧场四处搜寻一下？万一就在我们牧场呢？那我们不是发大财了？那可是黄金！随便挖几块金砖，我们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布兰登冷冷地瞥了兰迪一眼，毫不留情地吐槽到，“你要每一寸每一寸土地都挖过去吗？如果你那么清闲的话，我们其他人是没有意见的。”

兰迪不由瞪圆了眼睛，“那万一就在主屋这附近呢？”

“那么爱德华他们早就抱着黄金离开了。”陆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大家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爱德华领衔的施工小队可是在这里修建翻新了几个月，集体哄笑。

警车拜访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派对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十一点半，大家这才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等所有人离开之后，陆离简单收拾了一下主屋，然后洗漱了一番，准备睡觉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

回到房间里，陆离正准备关灯睡觉，却发现酒窖里的灯依旧是亮着的。

虽然说新一批的葡萄酒还没有来得及酿造，酒窖还没有正式派上用场，但里面还是存储了少量的葡萄酒，而且罗曼尼康帝酒庄购买回来的葡萄酒，也全部都储存在酒窖里。今晚，他们前后到酒窖至少三次，取了不同的葡萄酒出来。

最后一个进入酒窖的到底是谁来着？

陆离重新穿上外套，朝着酒窖方向走了过去，脑海里却是不由开始胡思乱想——会不会根本不是有人忘记关灯，而是两个小偷躲在了酒窖里呢？

这个想法才刚刚发芽，转眼就茁壮成长了。

这很有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如果真的是小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他们离开了马歇尔溪谷牧场之后，来到了云巅牧场，趁着大家在派对的时候，偷偷摸摸躲到了酒窖里，等风声过去之后，再离开。不会引起任何骚动，而且也不会吸引任何火力。

那么他应该怎么办呢？他独自一个人面对两个小偷，这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他应该直接投降吗？还是声东击西？要不然就挑拨离间，将他们两个人分开，然后逐个击破？电影上，出现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演的来着？

陆离的脑洞打开之后，就有点停不下来了，越想越远，这短短几百米的距离，他已经脑补了好几部电影的剧情了。

走进酒窖之后，陆离下意识地就放慢了脚步，同时也放轻了步伐，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酒窖，然后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了一番。

凌晨时分的酒窖一片寂静，甚至听不到外面的风声，万籁俱静，一点点声响都没有，这反而让人有点毛骨悚然，进入地下室之后，感觉就更加明显了，凉飕飕的感觉无处不在，就连血液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一些。

陆离仔细打量着四周，视线里没有看到任何生物的影子，不过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绕着酒窖走了一圈，仔细打量了每一个角落，同时还确认了一下所有葡萄酒的储备，结果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不要说小偷了，就连蚊子和苍蝇都没有发现。

显然，酒窖的灯就是有人忘记关了。今晚最后一个来酒窖的人是谁来着？杰西卡还是兰迪？陆离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今晚他虽然没有喝醉，但也喝了不少。此时夜寒露重，稍稍清醒了一些，不过还是有点头重脚轻。

此时，陆离才留意到自己间谍作风的小心动作，不仅不够专业，而且还有些滑稽，再联想一下晚上两位警官所说的寻宝故事。陆离深深地觉得，他果然是想太多。看来，最近专栏的工作似乎有点耽搁了，他应该把想象力放在工作上才对。

也许，他可以改行尝试写小说，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将酒窖的灯关闭之后，重新锁好门，陆离就准备回去休息了。可是，陆离的脚步却不由停顿了下来，他发现仓库的灯似乎也没有关。

按照惯例，每个晚上确认关灯的，都是布兰登。但今天，布兰登被灌醉了——因为是准爸爸，柯尔和兰迪两个人把布兰登扛了回去。所以，关灯的工作大家都忘记了，就连柯尔也忘记了，毕竟大家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份工作由布兰登来负责。

仓库的灯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今天自己忘记关了吗？他晚上做饭的时候，地下室仓库进进出出了好几个来回，很有可能最后一次真的忘记了。

推开仓库门，沿着楼梯一路往下走，然后就看到了地下仓库的凌乱。陆离不由拍了拍脑袋，今天真的忙昏头了，取完蔬菜之后，也没有来得及整理。现在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陆离还是快速动手整理起来。

这不是一件难事，花费了不过十分钟时间，陆离就把货架上的蔬菜都整理完毕，他转身就准备离开，可是耳边却传来了一个轻微的声响，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难道是老鼠？

332智勇双全

“嚓”，那细微的响声传了过来，如果是在白天的室外，估计根本就听不到，但是在地下仓库里，而且还是凌晨时分，任何声响都被放大了，就连空气都变得敏感起来。

陆离正准备离开的脚步就停了下来，转过身打量了一下四周，空荡荡的仓库一目了然，没有什么躲藏的角落，根本看不到任何移动的物体。静谧的空气在货架之间缓缓蔓延，甚至可以听到楼上陆离没有关闭的大门在摇晃的响声，这也越发凸显出地下室的安静。

站在原地等待了一小会，约莫十几秒，没有等到任何动静，陆离不由哑然失笑，一点点琐碎的声响而已，他就大惊小怪了。

说不定，根本就是他听错了，他刚才下来的时候，没有把大门关上，估计是风声摩擦的声响而已；即使不是，也有可能是老鼠。在牧场这样的环境里，有一些昆虫、老鼠之类的害虫光顾，着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正当陆离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嚓”的声响又一次传了过来，轻微而纤细，就好像鞋底与沙地摩擦的声响，也好像老鼠和墙壁摩擦的声音，不过，仅仅只有短促的一声，随即就再次消失不见了。

难道真的有人？

想法冒出来之后，就有些止不住了，陆离认真想了想，难道那两个小偷真的过来了？不是在酒窖里，而是在地下仓库里？然后他们一直躲在这里，寻觅着机会，逃脱追捕？

这种电视剧的戏剧化情节，突然就发生在了与世无争的牧场里，着实有些违和，甚至让人哭笑不得。

转念想一想，陆离却是否认了自己的猜测。今晚他们一直都在派对，根本没有人太过警惕，即使两名小偷路过了牧场，他们的最佳选择也应该是立刻离开，反正也没有人看得到；而不是留在这里，静静地等待别人发现。

更何况，两个小偷能够想出如此特别的偷窃方式，而且还是侦探俱乐部成员，即使真的躲在了这里，怎么可能忘记关灯呢？如此低级的错误，听起来就太过不可思议了。

在原地又站了一会，这一次，陆离没有着急着下结论，足足站了两、三分钟。一点声响都没有，倒是楼上没有关闭的大门传来了好几次碰撞声，夜晚狂风大作，正在呼啸地宣告自己的存在感。地下仓库冷飕飕的温度强势宣告了自己的存在感，让陆离打了好几个冷颤。

果然，他最近一段时间就是脑洞大开，思绪过于活跃，今晚听说了寻宝游戏之后，想象力更是停不下来。

陆离没有再多想，转身迈开脚步，离开了地下室，把仓库门锁了起来，可正准备落锁时，视线余光就看到些许灯光透露出来，陆离不由拍了拍脑袋，他这记性——专程过来就是为了关灯的，结果灯没有关，就准备离开了。

再次打开大门，拉下了开关，整个地下室就陷入了黑暗，清冷的月光在肆意的狂风之中洒落下来。

“唔唔唔。”

一阵沉闷的琐碎声响传了过来，陆离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这一次，不再是摩擦声，而是支支吾吾的声音，他听得格外清晰，这不是幻觉，也不是胡乱猜测。

想了想，陆离故意重重地将仓库门关上，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然后贴在仓库门上，努力试图捕捉里面的声音，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原本声音就微弱，现在更是听不到了。

陆离小心翼翼地将仓库门打开了一条缝隙，然后就可以听到里面有低低的琐碎声，时断时续，含含糊糊，根本无法识别具体的话语，只能捕捉到沉闷的一些声响，到底是风声，还是人声，亦或者是老鼠声，让人捉摸不清。

小偷。

这是陆离脑海里的第一想法。他知道自己脑洞开得有点大，但此时此刻，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小偷了。撇开那些逻辑性的解释不说，单单以今晚的线索来串联，现在的情况，小偷就是最大的可能。

那么，他应该怎么办？

陆离脑子快速运转起来，报警自然是首选。但如果不是小偷，让警方白跑一趟，这似乎也不好，更何况，他也没有言之凿凿的证据，只不过是一些含糊的声响而已。

要不然，把仓库门锁上，然后让他们在底下待一个晚上明天早晨过来检查，看看到底是不是小偷？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来一回瓮中捉鳖！

但如果真的是小偷，他们发现自己出不来之后，破罐子破摔，把仓库里的设备和蔬菜全部都破坏了，那怎么办？这些倒还是其次，重点是那些奶酪，那可是陆怀瑾心心念念的奶酪，那些记忆可是千金难还的。他可以不在乎仓库本身，但那些奶酪却不行。

思考了一下，陆离就把仓库门重新关了起来，然后落锁。快步走回了主屋。

站在主屋的门廊里，看了看对面的那栋两层楼小别墅，柯尔他们就在那里，只要一呼喊，整个牧场动员起来，抓两名小偷根本就不是难事。

但今晚大家都喝得比较多，反而是陆离喝得最少——因为他一直在做菜，等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后来陆离被灌了一些酒，却也说不上酒醉。

重新走回主屋，陆离把放在储藏室里的来复枪拿了出来。这不是陆离自己的枪支，是柯尔的。陆离现在已经可以买枪了，但过去两个月一直在四处奔波，始终没有记起来这件事，不过，牧场却不缺少自卫设备。

装上子弹之后，陆离又放了一盒子弹到自己的外套口袋里——不过是两名小偷而已，陆离却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准备就绪之后，陆离就从后门走了出去，大步大步地朝着仓库方向前进。没有走出去几步，泰迪就跟了上来，陆离摸了摸泰迪的脑袋，“好伙计，我有正事，你就不要跟着去了。”

但泰迪却仅仅地贴着陆离的小腿，无动于衷，这让陆离哑然失笑起来。仔细想想，泰迪跟着也挺好，这也就算是“尖峰时刻”了，跨种族的合作。

再次来到了仓库门口，用钥匙打开锁头，深呼吸了一下，陆离这才徐徐拉开了仓库大门。

出人意料地，陆离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有些亢奋。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在作祟，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兴奋，血液快速而炙热地流淌着；但同时又非常冷静，大脑无比地清晰，动作也格外谨慎，丝毫没有莽撞和冲动。

打开仓库大门之后，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声响，陆离仔细识别了一下，似乎又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但陆离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下面的黑暗似乎不是那么纯粹，就好像……就好像有人点燃了香烟，又或者是用打火机的火苗驱散黑暗。

可是，他站在地面的楼梯口，还没有走下去，识别不出来。

陆离再次打开了开关，地下室和楼梯的灯光洒落下来，黑暗又一次如同退潮般消失，泰迪立刻就跑了下去，脚步与楼梯触碰时发出的啪啪啪响声一点点撕裂空气之中的静谧，光线犹如泰坦尼克号在海面滑行而过留下的淡淡涟漪扩散了开来。

“泰迪。”

陆离扬声喊道，同时快步走下了楼梯，然后就看到泰迪径直朝着奶酪室的方向跑了过去，在四周不断嗅着，陆离还没有来得及站稳脚步，泰迪就开始激烈地叫喊起来，“汪汪，汪汪汪！”

“泰迪。”陆离确定了，地下仓库里肯定有人。

泰迪是一个性格平和的老伙伴，牧场来来往往了那么多客人，泰迪从来没有如此凶狠地喊叫过。这让陆离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泰迪的时候，柯尔就说过，动物可以嗅到每个人身上的情绪，正面的、负面的。

看来，现在奶酪室里的那种情绪，不是恐惧，就是暴戾。

泰迪回头看了看陆离，眼神示意着陆离快点跟上，然后凶狠地嚎叫着，“汪汪！”

陆离扬声喊道，“谁在里面！请现在就出来！”陆离警告地喊道，“不管是任何人，现在都必须出来，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这里是德州，我相信你们应该知道，德州人民到底是如何处理入侵者的！”

在美国，有这样一条法律：非法入侵私人领地者，领地主人有权利将他们驱逐出去，必要时，采用过激手段，这也是允许的。包括枪械。

陆离喊了一句“泰迪”，让泰迪安静下来，然后就拉响了手里来复枪的安全阀，那清脆又沉闷的声响在地下室的空旷空间里回荡着，发出了森森的警告。

可是，等待陆离的是一片安静，甚至就连呼吸声都感受不到，就好像根本没有人存在一般。除了陆离和泰迪。

但陆离却越发确定了起来，看了看泰迪，然后扬声喊道，“我倒数三秒。然后，我就要采取激烈手段了。三！”

“汪汪汪！”泰迪十分配合，愤怒地朝着奶酪室嘶吼起来，那激烈的喊声在仓库里横冲直撞，不断撞击着、回响着，整个气氛就变得萧索严肃起来。

“二！”陆离的声音坚定而强硬，他举起了枪支，把枪口对准了门口，视线眯了起来，开始寻找着在靶场时的瞄准状态，泰迪也站立了起来，浑身的毛发都竖立了起来，进入战斗状态，然后，陆离已经做好了结束倒计时的准备。

333力擒盗贼

“一！”

陆离浑身蓄势待发，食指也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准备扣动扳机，声音干脆利落地喊道，迸发出了雷霆之势。

就在此时，奶酪室里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喊声，“不要！不要！停止，停止，停止！”一系列混乱而慌乱的惊呼声响了起来，然后就看到奶酪室的大门推了开来，晃晃悠悠的声响在深夜里有些凄厉尖锐，下一秒，就可以看到两个身影鱼贯地走了出来。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两个人看起来都颇为年轻，应该还不到三十岁，男人仅仅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因为他的外套披在了女人的肩上，女人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着，即使套着两件外套，似乎依旧无法阻挡寒气的侵袭——这并不奇怪，现在已经是十月底了，而且地下室还是一个冷藏保鲜室。

“不要开枪！”男人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单薄的身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他往前走了半步，然后泰迪就凶猛地咆哮起来，那强烈的嘶吼让男人再次往后退了半步，胆怯地说道，“我投降，我们投降。”

“你们到底是谁？”陆离不想要冒然地揣测，就算是真正的罪犯，在定罪之前也都是犯罪嫌疑人。

“呃……”男人看了看身边的女人，然后女人主动开口说道，“我是邦妮，他是克莱德。我们是圣安东尼奥业余侦探社的成员，我们正在开启一个寻找宝藏的活动，结果我们两个人迷路了，遇到了两匹野马的追逐，慌不择路之下，躲在了这里面，没有想到，大门就被反锁了，再也出不去了。”

“噗嗤”，陆离一下没有忍住，直接就笑出了声，这打断了女人的话语，“你听到自己的说辞了吗？身为侦探社的成员，你确定不需要一套更加完善的说辞吗？这漏洞百出的借口，我不确定你是怎么进入侦探社的。”

那嘲讽的话语让女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就连站在旁边的男人也有些生涩起来，“事情是这样的……”

陆离没有听下去，而是一开始就打断了，“你确定自己的说辞吗？还是说，你需要一点时间，再次好好组织一下自己的语言？”

这犀利而尖锐的话语，让男人的表情也晦涩难懂起来，

陆离稍稍抬了抬来复枪，但依旧没有放弃瞄准，男人连忙说道，“我们真的只是迷路了，没有恶意，你不需要用枪口指着我们，你可以把来复枪放下。”

“这样说来，最近其他几个牧场的偷窃案，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陆离调侃地说道，可以明显地看到，两个人的身体都僵硬了一下，这确认了陆离的猜测，他点点头，露出了笑容，“那么，我报警的话，你们也不介意咯？你们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故事，详细地告诉警/察们，说一说，为什么你们会躲在我家的地下仓库里。”

这话说出来之后，男人和女人交换了一个视线，两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不过他们和陆离之间有一大段距离，陆离也看不清楚他们的眼神和神情，无法确定他们的反应。

“我们会离开的，我们马上就离开。”男人连忙扬声说道，看到陆离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这让他变得迫切起来，“你可以目送着我们离开！我们保证，绝对不会再回来！而且，牧场没有丢掉任何东西，我们什么东西都没有拿！只要你点头，我们两个现在就可以立刻离开！”

男人就反反复复说着同样的一番话，女人站在旁边也是连连点头，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是我见犹怜。

陆离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个人，似乎正在思考着这样做的可行性。

这一个动作让男人得到了鼓励，他再次急切地说道，“我们真的只是迷路而已，然后肚子饿得不行，听到你们正在派对，想着也许地下仓库会有一些食物，所以就走了下来。”

又一次地，陆离没有忍住，直接笑了起来，这两个人真的把他当做白痴，还是怎么的？

这里是德州，民风彪悍，而且十分排外，但却不是不近人情的，比起那些大城市来说，这样的乡下反而更加淳朴。如果他们真的迷路了，而且饿肚子，完全可以直接上门求助。

更何况，今晚云巅牧场正在开派对，任何陌生人路过都是欢迎加入派对的。

这两个人的借口着实太过拙劣，陆离开始认真怀疑他们侦探俱乐部成员的身份，简直是太扯了。

看到陆离不相信的表情，男人着急了，往前迈了一大步，试图靠近解释一番，陆离原本还在微笑着，看到这一幕，表情顿时收敛了起来，凛冽而严肃地呵斥到，“停下！”

但男人却一脸哭丧着，不断解释着，“我是说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一边说话，脚步却根本没有停止，电光火石之间，男人突然就甩开了手脚，直接扑了上来，那凶狠的表情仿佛已经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

显然，刚才的虚与委蛇全部都是演技而已。

不仅仅是男人，女人也朝前冲刺了起来，打算团结一心，联手男人混淆陆离的视线。但此时，泰迪却横亘在中间，直接就跳了起来，朝着女人大声叫唤着，并且同时冲撞了上去，狠狠地撞在了女人的腰上。

看到这一幕，陆离却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将手指放在了扳机上，移开枪口，瞄准了旁边的一个箩筐，“砰”地一声枪响，没有任何误差地就将那个箩筐击得粉碎。

那剧烈的枪响在地下仓库里不断回荡着，震荡出一连串的回音，撞击着脑袋，让耳膜剧烈地震荡起来，强有力的冲击波带来了深层次的震撼，从躯壳到灵魂，层层叠叠，瞬间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挣扎都安定了下来。

射击完毕之后，陆离干脆利落地再次将枪口对准了男人，准确无误，眼神里迸发出了犀利的光芒，扬声说道，“我还有第二发子弹，你想要尝试看看吗？”

泰迪的叫喊声越发凶狠起来，甚至开始具有攻击性。

陆离第一次没有去制止泰迪，看着眼前仿佛木乃伊一般僵硬在原地的男人，还有狼狈不堪倒在地上的女人，嘴角扯出了一抹冷笑，扬声喊道，“我没有在开玩笑！我告诉过你们，这里是德州，我不是德州人，但我却明白德州的规矩。”

那轻描淡写的话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陆离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要考验我的勇气，更不要考验我的射击准度。”

陆离知道，他是亚裔面孔，旗帜鲜明地与当地人区分开来。在许多人看来，他就是外来者，而且不懂得这里的规矩，甚至是好欺负，所以他们总是在尝试挑战他的底线和极限。陆离清楚地知道，在必要时刻，展现出自己的强硬，这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始终强调着以和为贵，反求诸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在美国却不一样，如果不主动为自己争取，如果不主动表示强硬，如果不主动发声表态，那么美国人就会默认你已经接受了提议，甚至默认你是可以被忽略的。于是，得寸进尺。

大学四年，陆离深深地学会了这一点。所以，他不害怕冲突，也不害怕强硬。

更何况，这里是德州，时刻都需要保持绝对强硬的德州。

陆离毫不拖泥带水的姿态，不仅仅是震慑到了两个人，而且那种真实的死亡恐惧开始在室内弥漫开来，两个人的动作都僵硬在了原地，眼神里充满了惶恐，气氛顿时发生了决定性的扭转。事态现在已经开始升级了，不再是开玩笑了——

虽然从一开始就不像是一个玩笑。

陆离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他们都已经完全愣住了，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僵硬之中，无法移动，无法出声，甚至就连眼球都无法移动。那种恐慌，根本无法掩饰，刚才那种势如破竹的声势瞬间就消弭得无影无踪。

泰迪似乎也觉得意兴阑珊起来，在两个人的脚边绕来绕去，警惕地打量着两个人，眼神里发出森严的警告，让这两个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相较于两个人的震撼来说，扣动了扳机的陆离本人却显得十分淡定，他轻笑出了声，开口说道，“那么我想，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两个人都没有回答，准确来说，他们就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陆离把这当做是默认了，他礼貌地收了收下颌，表示了“敬意”，然后退了半步，“很好，你们现在就待在这里，我会打电话报警。我想，警/察局应该比墓地感受更好一些。”陆离还开了一个玩笑，呵呵地轻笑了起来。

但两个人却丝毫不觉得搞笑，后背脊梁骨冒出了层层叠叠的冷汗，冷颤一个接着一个。

“那么我就将暂时离开了。”陆离微笑地说道，不过，枪口依旧没有任何动摇，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停下来，仿佛想起了什么事，“对了，请不要动这里的任何东西，否则，我不确定在警/察到来之前，我还会有什么举动。”

顿了顿，陆离又补充了一句，“谢谢合作。”

说完之后，陆离就一步步走上了台阶，等双方的距离进一步拉大，进入安全区域之后，他这才扬声喊道，“泰迪，我们走！”

两个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还往后退了退，被吓得不轻。

334闹剧收场

两个人不过是小偷而已，又不是亡命天涯之徒，身上甚至没有携带武器。

原本看到陆离是亚裔面孔，还想着可以糊弄糊弄，没有想到陆离的杀伐果决却比德州人也毫不逊色，甚至更加彪悍，瞬间就蔫了。

现在，他们担心的不是被警/察逮捕，而是命丧于此。如果两个人因为入侵私人领地，而被主人枪杀，那他们就真的是白死了，法律都不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原本不过是偷东西而已，现在事情闹大了，两个人所有的气焰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管两个人的状态，陆离却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始终举着来复枪，等两个人消失在视线之内时，这才扬声喊道，“泰迪！”

泰迪立刻快步跑了过来，啪嗒啪嗒地上了楼梯，跟在陆离身边，兴奋地呼喊着，似乎正在炫耀自己刚才的丰功伟绩。

陆离这将枪支从肩膀拿了下来，而后一路退到了门口，将仓库门重新关了起来，落锁之后，这才将来复枪完全放了下来。

陆离摸了摸泰迪的脑袋，“好伙计，今晚多亏了你。看来，明天需要给你加餐了。”泰迪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发出了呜呜的声响。

他还是有点太过托大了，如果把柯尔他们叫醒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不过，在确认之前，他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小偷居然真的躲在了仓库里。他们为什么不离开呢？而且，他们为什么会弄出声音呢？

这，这太业余了吧？

陆离觉得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像有点对不上号，明明是智慧型犯罪，为什么最后会以如此愚蠢的方式被他发现呢？这说不通啊！还是说，之前被偷窃的两家牧场，本来也就没有太过警惕，所以不算是智慧型犯罪？

不过，退一步来讲，这一次的寻宝事件，本来就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荒谬感，就好像在拍电影一般，又何必追究太多呢？

思绪又一次跑远了，狂风肆虐，让陆离打了一个冷颤，他这才回过神来，摸了摸口袋，这才发现他根本没有随身携带手机。于是又回到了主屋，找到了手机，然后就拨通了“911”，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陆离将情况解释了一遍，并且提到了理查德和巴克在晚上的拜访。

挂断电话之后，陆离却是不紧不慢地去洗了一个澡。这里是偏远小镇，不是三分钟出警的大城市，从镇上开车过来也需要十五分钟左右——这还是在飙车的情况下。当然，小镇有小镇的好处，不会塞车。

洗澡出来之后，警车依旧没有到达，陆离回到了一楼大厅，仔细回想了一下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越想就越觉得有趣。

以前在纽约的时候，警车和消防车的鸣笛声，一天都可以听到好几次，刚刚开始还兴奋兴奋，久而久之，就没有那么多惊讶了。

各种突发事件屡见不鲜，反正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是“其他人”，不过只是耳闻而已。

后来进入了实习阶段，陆离负责的也不是紧急社会新闻或者突发事件。但是在同学之间、在报社内部，听到的传闻只多不少，渐渐也就习惯了。

没有想到，来到偏远的牧场，却遇到了这一场好戏。先是寻宝图，然后是雌雄大盗，紧接着是正面对峙，最后还要亲眼目睹盗贼在自己家被捕。一个晚上的跌宕起伏，就比纽约四年还要紧张刺激。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还开枪了。

现在，陆离总算是有切实的真实感了，这里是拳头当道的德州，还有，云巅牧场是他的私人领地。在美国待了这么多年，陆离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不是在国内了。

就在这时，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划破天际，撕裂夜幕，打破了牧场的宁静，沉寂的夜晚顿时就变得喧嚣起来。陆离走到门廊里，迎了出去。

可没有想到，鸣笛声着实太过吵闹，警/察们还没有来得及下车，对面别墅的灯却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所有人都被惊醒了，柯尔一路冲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对门的陆离，一副怡然自得的神色，这让柯尔满头雾水地愣在了原地。

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警/察们全副武装，进入了地下仓库。

柯尔等人站在门廊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巴克押解着两个人从仓库方向走了过来，那一男一女的两个人神情沮丧地垂下脑袋，双手被手铐拘在了身后，耷拉着肩膀，蹒跚着脚步，朝着警车方向走了过去。

他们刚刚从睡梦之中惊醒过来，而且还处于宿醉的状态，大脑还没有来得及转动起来，就看到了如此惊人的景象，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如此画面着实有种荒诞不羁的诡异感，即使亲眼目睹了，依旧有些恍惚，仿佛这只是一个梦境而已。还是说，这就是一个梦境？

理查德站在了陆离的身边，脸上浮现出了灿烂的笑容，“谁能够想到呢？他们居然真的没有离开，逗留在这附近，而且还是在你的地窖里，最后居然被你抓住了，这事情的发展还真是出人意料，充满了戏剧性。”

陆离耸了耸肩，笑呵呵地说道，“我也十分意外他们会出现在这里，我希望他们没有破坏牧场的奶酪收藏。”

小小的调侃让理查德跟着笑了起来，“所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巴克下去的时候，他们两个都被吓死了。看到我们两个，不仅没有反抗，而且还露出了见到救世主的表情，希望我们快点逮捕他们。”

那一枪，确实威力十足。本来只是打算偷点东西而已，他们可没有做好献出生命的准备。比起那一枪更加可怕的是陆离的杀伐果决。

可以想象，现在在他们的眼中，陆离估计和恶魔没有什么区别。

陆离却是一脸淡定的表情，睁眼说瞎话，“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地下室比较冷吧，那里本来就有制冷系统。我觉得，他们穿得太少了，根本没有办法御寒。我又把仓库门锁着了，免得把他们放跑了。他们就一直等着你们过来，自然是开心得不行。”

理查德总觉得其中还有一些猫腻，陆离没有说实话，可是这样说，似乎也没毛病。反正抓到了小偷，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过程如何，只不过是细致末梢而已，“这倒也是，两个人被关在地下室里，然后一片漆黑，周围还有奇怪的奶酪味道，这听起来就像是斯德哥尔摩症的开端。”

理查德的调侃让陆离欢快地笑了起来，“斯德哥尔摩症？上帝，我可不希望这样的病症真的出来，老实说，我对他们两个都没有任何兴趣。”

“那你为什么要把灯关了？”理查德好奇地追问到，“他们两个人似乎格外怕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陆离恍然大悟，这就解释了之前为什么会有声响，也解释了他们为什么开灯，只不过，疑点依旧还有很多，但这已经不再是他的责任了，交给警方处理就好。陆离开口调侃道，“你确定他们不是抱在一起取暖吗？”

理查德翻了一个白眼，“这又不是冰河世纪。”这让两个人双双笑了起来。

“我不记得把灯关掉了，有可能只是他们不小心碰到了开关。”陆离一脸无辜的表情，猜测性地说道。

显然，陆离没有打算把自己的“英勇事迹”大书特书。

“也许吧，之后我们会好好问询一下情况。看看是否还有更多的发现。”理查德似笑非笑地说道，陆离却是一脸坦然，耸了耸肩。

那滴水不漏的模样让理查德哑然失笑，随后就没有在这个话题继续探讨下去，“今晚，总算是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那一脸松一口气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过去这段时间里，整个警局都处于紧绷的状态，新布朗费尔斯上一次出现需要侦查的案子，那还是两年前，这一次突然就冒出了两个小偷，大家都是焦头烂额。不要说我们了，就连小镇居民们也是寝食难安，总是询问小偷的最新进展。”

陆离流露出了毫不意外的神情，“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每个人都想要亲自上阵，把小偷抓住。否则，没有人能够安宁下来。”仅仅只是为了看热闹，估计大家也不愿意错过。

“现在，你就实现了这个愿望，亲自用双手抓住了这两个捣蛋鬼。”理查德摊开了双手，表情轻松，甚至还带上了些许调侃，“看来，接下来你就要成为无数人羡慕的对象了。至少，我现在就有点嫉妒了。”

陆离反而是哭笑不得起来，“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个小偷也是你们亲手抓住的，我不过是帮帮忙而已。”可是理查德却一脸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让陆离轻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也想要亲手抓住罪犯？”这句话居然来自一名警/察，这就有些喜感了。

理查德却一脸坦然，“这不是什么秘密，我已经五年没有破过案，也没有抓过罪犯了。”这真是让人忍俊不禁，“这里是新布朗费尔斯，我们平时最艰巨的任务就是违章停车，甚至就连超速的单子都没有多少。”

“你刚才是把自己和交警相比较吗？”陆离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说完之后，就觉得这真是太有喜感了，忍俊不禁，“还是说我理解错误了？”

335授予锦旗

陆离和理查德的交谈十分愉快，也许是因为今晚罗纳德的牵线搭桥，也许是因为陆离抓住了小偷，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陆离不仅没有受到区别待遇，而且还得到了理查德的尊重，这可是十分难得的——

在美国，执法机关和普通居民之间的冲突可是接连不断，经常都可以在报纸头条上看到新闻。尤其是少数族裔的现状，令人堪忧。陆离是亚洲面孔，这就是少数族裔。

但此时此刻，陆离和理查德却在互相轻快地调侃着，气氛融洽。

“你刚才是把自己和交警相比较吗？还是说我理解错误了？”陆离惊诧地说道，觉得这着实是太有喜感了，因为在大城市里，交警都是被嫌弃的岗位，甚至被拒绝承认为警/察部门的一份子，但在这里，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不，你没有理解错误。”理查德却是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你再知道我的感受了吧？我现在可真是有点嫉妒了。”

说完理查德和陆离两个人都双双笑了起来，“不过，在这里，我还是必须代表分局，真诚的感谢。真的十分感谢，两个小偷终于落网了，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很高兴我能够帮上忙。”陆离微笑地接受了谢意，“需要我到警局去配合做笔录吗？”

“不，不用了。”理查德摇了摇头，“刚才巴克已经询问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是吗？这就足够了。之后在调查过程中，如果还有问题，我们会再和你联系的。”

等巴克把两个人送上了警车之后，理查德也就告辞了，今晚，他们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目送着红蓝交错的警车鸣笛渐渐离去，柯尔等人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十四，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提问的是柯尔。

可不等陆离回答，其他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口讨论了起来，“那是小偷吗”、“他们居然真的躲在了牧场”、“他们为什么不逃走呢？而是一直躲在里面”、“他们躲在里面干什么”、“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侦探俱乐部吗”……

即使没有陆离的参与，他们也讨论得不亦乐乎。

过了好一会，他们才想起来，正主就站在旁边，他们何必猜测来猜测去呢？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陆离身上，那目光灼灼的模样仿佛在说，今晚陆离不给出一个答案的话，那么就不要想睡觉了。

陆离这才意识到，他错过了逃跑的时机，刚才就应该偷溜的。现在应该怎么办？他眼睛滴溜溜地转动了一会，指了指仓库的方向，借口说道，“我先过去仓库检查一下，看看奶酪有没有事……”

可话都还没有说完，大家就齐声嚷嚷起来，“先说故事，先说故事！”

看来，他们根本不买账，陆离哑然失笑，只能开口说道，“我正准备睡觉，然后就看到了酒窖的灯还亮着……”

他把今晚的故事讲述了一遍，他原本打算尽可能简洁的，但大家却格外激动，刨根问底地询问今晚的一切细节，尤其是陆离拿着来复枪和两个小偷对峙的环节，场面着实无比热闹。

等说完之后，大家叽叽喳喳地开始讨论起来，不仅讨论两名小偷，而且还讨论这一次的寻宝活动，兰迪再一次提出了“宝藏就在云巅牧场”的理论，这一次，布兰登没有吐槽了，大家都认为，这很有可能，否则两名小偷也不会在这里逗留一整个晚上了。

为了让故事变得更加合理，每个人都提出了自己的猜测，热火朝天。恍惚之间，今晚的派对中断了一会之后，又一次重新开始了，大家都显得精神旺盛，浓郁的夜色根本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热情。

不知不觉中，陆离这个当事人反而是清闲了下来，他还是前往地下仓库，确认了一下奶酪的情况——有两块奶酪被打碎了，碎成了三、四瓣，看来两个小偷在这里面还是制造了一些混乱。

幸运的是，情况可以更加糟糕，但没有。

收拾好破损的奶酪，又收拾好打碎的箩筐，看了看重新恢复宁静的仓库，陆离这才回去主屋，强制性地把这群探险精神爆发的“青少年”们赶走，这才终于清静了下来，躺到了床上，进入梦乡，宣告这一场闹剧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不过，云巅牧场依旧没有平静——牛仔们的别墅里依旧灯火通明，看起来应该是一个不眠之夜。

准确来说，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牧场都不会平静了。这可是新布朗费尔斯近两年以来的第一次大事件，估计接下来一段时间还要轰轰烈烈地讨论下去。

之后过了三天，理查德再次找上门来，郑重其事地对陆离表示了感谢。

两名小偷经过长时间的问询之后，终于认罪，并且在他们居住的酒店里，找到了相对应的赃物，这起案件总算是圆满地画上了句点。

当然，如果没有陆离的机警，只怕这两个小偷就要逍遥法外了。

原本以为事情就到此结束了，但没有想到，后来镇上经过了商议，一致通过了决议，决定授予陆离一面锦旗，表彰陆离的英勇行为。

这着实出乎了陆离的意料，完完全全没有看到事情的如此走向。

但仔细想一想，却又并不意外，考虑到案件的稀有和严重程度，这不仅是新布朗费尔斯过去两年时间里的第一起案件——需要进入审判程序的案件；同时也是小镇过去五年时间里的第一起连环作案，几乎整个小镇都在关注着这一次的事件的发展和走向。

陆离的关键作用，自然也就被放大了。他不仅仅抓住了小偷，而且制止了事态进一步恶化下去，这绝对是值得嘉奖的。

授予锦旗，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是一件好事。可以看得出来，陆离正在以这种特别的方式，融入德州的生活，小镇居民敞开了胸怀，正式接纳了陆离的到来。

虽然在此之前，陆离也始终没有感受到太过激烈的排斥，但他的活动范围仅仅只是局限于云巅牧场的附近而已，以莉莉、罗纳德等人为中心，建立了一个小小的交际圈。不过现在，情况却截然不同了。

事件过去十天之后，陆离到镇上的超市去采购，在停车场就可以看到无数友好的视线，每个人都纷纷走上前热情地打招呼，这还是小事。之后在超市里，陆离简直成为了小镇红人，人们将他团团围住，热情洋溢地表示了亲近。

不仅如此，陆离在超市购物完毕之后，超市的值班经理还亲自出来，不仅给陆离打了员工折扣，而且还帮忙陆离把东西搬到了停车场。如此待遇，着实让陆离有些受宠若惊。

这样的转折，谁又能想到呢？

不过，这次的事件也不全部都是好事。无意之中，陆离和宋令仪在视频的时候，兰迪说漏嘴了，提到了陆离扛着枪支和小偷发生了对峙，这下家里顿时就鸡飞狗跳了，就连陆怀瑾都耳提面命了一番。

之前在靶场打枪是一回事，但在现实生活里真实使用枪械，这又是另外一回事，每个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危险”。

陆离就知道结果肯定如此，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家里人知道，当初父母在这里的时候，他没有在靶场买枪，就是这个原因，对于国人来说，枪支还是太过危险，基本就是暴力的代名词。即使陆怀瑾和宋令仪在德州这里生活了将近三个月，依旧是如此。

没有想到，兰迪一个不小心，就让陆离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还好，宋令仪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没有告诉陆离外婆，否则这段时间还真是有陆离好受的。

不过，接下来这段时间兰迪却是饱受煎熬，陆离火力全开，好好地教训了兰迪一顿。不过，陆离美名其曰，“我是一个和平爱好者，拒绝暴力，所以我们要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

于是，陆离每一天都做好吃的东西，但唯一的条件就是，兰迪不能吃，这简直让兰迪几乎要发疯了——陆离居然还抽出了一个下午，制作了小笼包！

大名鼎鼎的小笼包。

但兰迪全部都只能看不能吃，而且陆离说了，如果有人放水，或者兰迪成功偷吃被发现，那么他就不做了。这下，所有人都站到了陆离那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兰迪水深火热，生不如死。

“耶稣基督，你还不如直接使用暴力呢！”兰迪愤怒地嘶吼着。

一直到有一天，陆离一个不注意，兰迪抓起了刚刚出笼的小笼包，直接往嘴巴里塞，然后就怎么都不愿意张口，被烫得死去活来。

结局就是，兰迪的嘴巴被烫伤了，接下来一整天都只能吃流质食品，更是凄惨。但兰迪却无怨无悔，得意地说道，“终于吃到了！”果然，吃货都是上一辈子折翼的天使，掉下来的时候，脸部着地。

牧场熙熙攘攘的热闹生活过了一段时间，每一天都有说不完的热闹，小偷意外闯入的事件对他们的生活并没有造成本质的影响；与此同时，东尼的工作也进入了收尾阶段，摩根、本杰明等人已经结束了兼职的工作，离开了德州，回去加州。

因为，云巅牧场的第一批葡萄酒已经完成了酿制！

336首批红酒

脚底下的木制台阶因为身体的重量而开始咯吱咯吱地响着，抖落下来一些尘埃，稀薄的金色阳光穿过门口洒落下来，恍惚之间，有种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的错觉。

地下酒窖总是如此，空气之中漂浮的干草气息，夹杂着些许酒精浮动的因子，大块大块粗粝石头堆砌的墙壁散发出潮湿的水汽，一个个巨型酒桶整齐地堆放着，层层叠叠地往上堆砌，几乎就要触碰到天花板，隐约可以感受到那稀疏的阳光落在了身后，伴随着脚步进入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

陆离在罗曼尼康帝酒庄看过真正的专业酒窖，相较而言，牧场的酒窖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可是，他喜欢这里的酒窖。因为这里可以随处地看到以前榉木牧场留下的痕迹，比如说，那些沾满酒渍的酒桶，显示出时光的痕迹。

酒桶是十分特别的，虽然现在葡萄酒的酿造工艺已经完全成熟，基本都是使用橡木酒桶，但不同地区的橡木、不同年份的橡木、不同品质的橡木，对于葡萄酒的发酵都是有所影响的。

法国橡木和美国橡木，乃至于同一个国家不同地区的橡木，酿造出来的葡萄酒，味道都会产生细微的区别。

更何况，除了橡木之外，白坚木、栗木、相思树等等制作的酒桶，在不同地区也是投入使用的。

首先是众所皆知的氧化过程，不同结构、不同型号的橡木桶，空气进入的速度和分量，对氧化过程造成的影响，这都是不同的。

橡木桶提供了一个完美的氧化环境，这也意味着，同一批葡萄酒，放置在不同的橡木桶里，最终的口感和风味也都会有些许的偏差，所以橡木桶的选择是十分有学问的。

除此之外，橡木桶原本含有的香味也会融入葡萄酒之中。除了木头味之外，根据木桶熏烤的程度，可以为葡萄酒带来奶油、香草、烤面包、烤杏仁、烟味和丁香等香味。

橡木本身的香味并不是葡萄酒原有的天然原味，只是让酒香变得更加丰富而已，不应该喧宾夺主，抢走葡萄酒原本的自然香气。所以，橡木桶的制作工艺、加热技巧等等，这都是十分细腻而专业的部分。

不仅如此，橡木也含有单宁，而且通畅粗糙、收敛性强，和葡萄梗的作用是一样的，融入葡萄酒中，这会让酒精变得艰涩，难以入口。

所以，在制作过程中，橡木块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天然干燥，让单宁稍稍柔化，以至于不影响葡萄酒的品质；而且，橡木桶经过使用之后，年份的不同，影响也会有所不同。一般来说，使用超过四年的橡木桶都被成为“老木桶”，珍贵程度可以翻上好几倍。

正是因为酒桶的特别效应，酒庄的年份才如此重要。越是历史悠久的酒庄，橡木桶的储备就越多，而且他们对酒桶的研究也就更加完备，酿造出来的葡萄酒自然也就更加出众。

云巅牧场的这些酒桶是当年杰克亲自前往法国，在赫赫有名的特朗赛林区购买的，这片区域的橡树被认为是黑皮诺最好的存储器。这一批酒桶是真正的价值千金，使用时间已经超过了十年，也是牧场最重要的财富之一。

现在，这些橡木桶，全部都灌满了红酒，曾经积灰的酒窖，再次充盈着迷人的气息。

“十四，我告诉你，这一批橡木桶真的是太出色了。”东尼兴奋地有些不由自主，开始手舞足蹈起来，“看到它们，我总算是相信，以前这里曾经是一个出色的酒庄了，且不说以前的葡萄酒如何，但这些酒桶绝对是顶级水准。”

“可以和罗曼尼康帝相媲美？”陆离开起了玩笑。

东尼用力点点头，那肯定的表情让陆离不由就愣住了，东尼放声大笑起来，“我是说，仅仅只是酒桶的话，这些酒桶可以和夜丘相媲美。”

陆离有些意外，牧场总是以不经意的方式，再次将丽兹的馈赠呈现在眼前。谁又能想到，一批无价之宝就摆放在这破旧的酒窖里呢？

指尖触碰到酒桶的表面，出人意料的是，表面并不粗糙，反而有些顺滑，那薄薄的一层枫漆让手感变得奇妙起来。不过，间或落下来的葡萄酒酒渍，却让人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痕迹。

“现在我对这一批葡萄酒更加期待了。”东尼却没有察觉到陆离陷入了沉思，他依旧沉浸在自己兴奋的情绪之中，“之前我们在酿造的时候，摩根他们就说了，这一批黑皮诺的质量，超乎想象得好，香气不仅浓郁，而且层次丰富，我就告诉过他们，我们这片土地是神奇的，有机农场的产物也得到了肯定。”

东尼的激动打断了陆离的思绪，他回过神来，“现在就可以品尝了吗？我的意思是，葡萄酒不是需要发酵一段时间，然后风味才能慢慢地出来，对吧？”

回想一下，之前拍卖会上的那一瓶罗曼尼康帝就知道了，足足发酵了二十五年。

年轻的葡萄酒，往往单宁感会比较重，甚至会酸涩，难以下口。虽然这不是定律，也有一些葡萄酒，在一年、两年的时候就是最好的品鉴时期；但整体而言，确实是如此的。

云巅牧场的这一批葡萄酒，才刚刚完成酿造，现在就品尝的话，难道不会十分冲吗？

东尼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对，也不对。葡萄酒确实需要发酵，但对于酒庄来说，我们却需要时时刻刻鉴定口感的变化，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了解到每一瓶葡萄酒的风味和层次。”

陆离恍然大悟。

虽然说，之前在橄榄花园的时候，他没有接触到真正高级的葡萄酒，顾客们往往会点一些特别年份的酒，但其实仓库里最多的还是新酒。

一来是因为新酒便宜，对于橄榄花园来说，进货方便，薄利多销；二来则是因为小酒庄为了运营的循环，往往会酿造更多新酒，不需要太长的发酵时间，也不需要太多的沉淀时间，半年、一年之后就可以品尝了。

东尼拿出了一个特制的玻璃容器，约莫可以盛装一升的液体，然后走到了橡木桶的旁边，准备打开水龙头，动作却是稍稍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了陆离，“怎么样，你要试试看吗？这是牧场的第一杯葡萄酒，这个荣幸应该留给你。”

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摆了摆手，“不用，这批葡萄酒是由你酿造的，我想，由你亲手倒第一杯，这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我也不确定，你那双手是不是有什么魔力，又或者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技巧，我可不希望搞破坏。”

这是一个明显的笑话。

东尼放声大笑起来，“我喜欢这样的说法，魔力双手。”

陆离皱起了眉头，一脸嫌弃地看着东尼，“为什么同样的话，由你说出来，感觉就如此肮脏呢？你是不是在想着其他事呢？”

东尼却是耸了耸肩，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谁知道呢。”然后就得意地笑了起来，打开水龙头，深红色的酒液汩汩地流淌了下来，那暗红色却并不粘稠，反而透着一股珍珠色的荧光，犹如丝绸一般流淌下来，有着一股别样的美感。

这是陆离第一次亲眼看到葡萄酒从酒桶里流淌出来，那感觉着实奇妙。不仅因为酒桶和酒窖的影响，还因为他亲自参与了整个酿制的过程，看着一颗颗葡萄摘下来，然后演变成为葡萄汁，最后经过发酵处理，成为了葡萄酒。

不仅仅是丰收的喜悦，还有一种创造的畅快。

刚开始还没有感觉，等东尼把水龙头关掉之后，那浓郁的酒香就开始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视线忍不住就停留在那金铜色的水龙头上，看着残留的葡萄酒，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透彻的红色散发着莹莹光芒，仿佛是具有魔法效力的长生不老泉一般。

“至少从视觉上来说，我觉得它已经赢过罗曼尼康帝了。”陆离的调侃让东尼再次笑了起来。

东尼端起了玻璃酒壶，做出了一个展示的动作，“既然如此有自信，那么，接下来，我们就需要好好品尝品尝了。”

陆离和东尼两个人离开了酒窖，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

陆离的内心难免有些忐忑，经过了大半年的栽培、种植、收获和酿造，现在葡萄酒终于到了检验的时刻。

虽然说新酒依旧做不得准，风味和口感都还会伴随着时间的沉淀而发生改变；但一般来说，新酒的口感就已经奠定了基础，这就是基因，先天不足和先天优势，就直接决定了未来的高度。这可不是什么体育励志电影，依靠努力还可以后来居上的，在葡萄酒的领域里，新酒的基础就已经决定了未来的极限。

想到这里，陆离也不由稍稍紧张了起来。这可比纯血马要刺激多了。因为如果纯血马的后代没有能够达到预期，还可以再进行第二次、第三次配种；但如果葡萄酒无法令人满意，这就是自然的问题，他们可以把整片土地的土壤都更换掉，却不能把德州的天气、雨水、刮风都更换掉。

柯尔说，以前榉木牧场的葡萄酒颇有名气，虽然比不上马场。

陆离想着，空间泉水浇灌了如此久，到底能够产生多少积极的正面影响。现在，是骡子是马，就应该拉出来溜一溜了。

337妙不可言

陆离和东尼两个人进入了主屋，却发现所有人都端端正正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包括了李一桐。

李一桐明天就要回去洛杉矶了，事情一拖再拖，如果再往后推的话，他就要错过学院的报名时间了——他打算利用业余的时间，进入社区大学再学习一点东西。所以，明天就要离开了，但今天，李一桐还是无比亢奋地加入到这场品酒大会中来。

看着大家跃跃欲试的模样，陆离不由哑然失笑，心情也稍稍松了松，“不知道的人路过的话，还以为我们整个牧场全部都是酒鬼呢。”

“这里是德州，每个人都会喝一点点小酒，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仅仅只是饮料而已。”平时不说话的布兰登粗声粗气地说道，顿时让所有人都开心地欢呼起来，“吼吼吼”的喊声着实喧闹，就好像土著人的战吼一般。

东尼也转头看向了陆离，“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所以严格来说，已经到了可以开始喝酒的时间了。”

“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吧。”陆离耸耸肩，摊开双手，“我的杯子呢？”

柯尔举起了手里的两个杯子，递了一个给陆离，然后陆离也坐了下来。站在旁边的兰迪举起手里的手机，“看这里，大家看这里。”然后主动做起了介绍，“这就是云巅牧场酿造出来的第一批葡萄酒，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品尝了！”

弗雷德不在，牧场录制视频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隔三差五，大家都会变身成为摄像师或者照相机，将牧场的生活点滴记录下来。今天，如此历史性的时刻，自然也不例外。

东尼端着酒壶来到了陆离面前，扬声说道，“第一杯，献给牧场的主人，十四，感谢他的信任，还有他的支持。我相信，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感受到十四的心血。这一瓶葡萄酒，十四的功劳比我更大。”

陆离挑了挑眉尾，一脸淡定地说道，“如果好喝的话，算我的；难喝的话，你的错。”所有人顿时集体哄笑起来。

东尼翻了一个白眼，随后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然后为陆离倒了小半杯葡萄酒。紧接着，他就开始为在场的每一个人倒酒，一杯，接着一杯，最后，剩下小半杯，他则倒给了自己。

抬起头来，发现大家都举着酒杯，没有开动，东尼笑了起来，“在等我吗？”可随即就看到大家都看向了陆离，他的视线也不由自主一起投射了过去。

即使是柯尔，心情也难免有些忐忑。距离榉木牧场上一次酿造出葡萄酒，已经过去好多年了，牧场在丽兹手上陷入了困境之后，葡萄酒的酿造就越发困难起来。

柯尔还记得，在杰克去世之后的那几年，牧场还是有一些葡萄酒珍藏的。他曾经品尝过，站在客观的立场来说，葡萄酒的确不算是顶尖，即使有德州的家乡自豪感加成，也只能勉强算是中档葡萄酒。

可即使如此，中档葡萄酒依旧为榉木牧场打开了局面，成为仅次于马场的收入来源。

那么现在呢？云巅牧场能否重现当初的荣光？这一批葡萄酒又是否能够带来惊喜呢？失败的话，陆离将会陷入什么样的窠臼？云巅牧场的未来还能够坚持多久？他们是否会重蹈丽兹的覆辙？

看着手中的一杯葡萄酒，柯尔的思绪却纷乱起来。云巅牧场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工作场合，也不仅仅是家园，更是他落叶归根的地方，他真正地在这里找到了归属感。他喜欢陆离，他希望牧场可以在陆离手中发扬光大，他希望自己能够在这个牧场一直做下去，直到自己退休为止。

手中的葡萄酒杯，不知不觉就变得沉甸甸起来。

柯尔抬起头，看向了陆离，却见陆离也陷入了思绪之中，注意到了视线之后，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浅笑，举起了酒杯，“希望这不要太糟糕。”一句调侃，再次引爆了笑声。

这一次，没有人再继续停留，而是端起了酒杯，开始品尝起来。

柯尔和陆离的视线在空中碰触了片刻，两个人同时默契地举起了酒杯，致敬了一下。

垂下眼帘，陆离也端起了酒杯，轻轻倾斜了杯子，那醇厚而深邃的酒液轻轻流淌着，与常见的深邃颜色完全不同，浓郁的石榴红光晕，边缘呈现出砖红色，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瓶年轻的酒，还需要时间的沉淀，但整个酒体格外轻盈，就好像加州冬天的天空。

单纯从色彩的表现来看，就已经隐隐有些惊艳的感觉了，层次感格外丰富而细腻，而且颜色有着淡淡的光色，酒质真的非常好。当然，陆离的品酒经历还是不够丰富老练，也许他的判断做不得准，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将酒杯轻轻摇晃了一些，酒液犹如丝绸一般转动着，很快就滑落了下来，这也是酒体年轻的直接体现。

酒液摇晃了几圈，酒体匀了开来，香气扑鼻，可以隐约嗅到淡淡的花香和水果香，那种甜味十分明显，这对于年轻的酒来说颇为意外，难道这意味着，酒体的回味不够，没有陈酿的潜质？不知道口感如何。

端起酒杯，陆离轻抿了一小口，快速地漱口起来，让酒液充分地与空气接触，然后这才一点一点地吞咽下去。

涩，第一口的感觉就是涩，与甜蜜的香气不同，年轻酒液的浓郁单宁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有股浓烈的刺激感，狠狠地撞击着舌尖，让人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可是陆离却没有着急，在罗曼尼康帝，他就品尝过两年的葡萄酒，那瓶酒也十分年轻，单宁感却没有这么重。单宁感重一些，可以是坏事，但也可以是好事——

如果层次足够丰富，与色彩体现出来的细腻层次感相符，等浓郁的单宁渐渐发酵成熟之后，那就是陈年佳酿的潜质；但如果口感太过单调，那么这就是彻头彻尾的灾难了。

陆离再次喝了一小口，依葫芦画瓢地漱口了一番，这一次，没有被那强烈的单宁吓到，而是细细地品味了起来。

随即，陆离就感受到芬芳优雅的美妙香气，带着一些花香，一些皮革和香料的气息，在宽松中自如地发展，这对于刚刚出炉的葡萄酒来说，十分难得，甚至可以说是罕见。

他无法识别出具体的香味，而且刚才嗅到的水果香也似乎消失不见了，这陆离不由让开始怀疑人生。

尽管这瓶葡萄酒才刚刚酿造出来，年轻得不能再年轻了，但口感的丰富着实让人眼前一亮，有着一股柔丝般的质地，认真品味之后，还可以品尝出一丝橡木桶熏烤烘焙的味道，有点点类似于烤杏仁或者烤面包，但陆离分辨不出来，果然知识储备还是不够。

品酒是一项积累经验的技艺，没有捷径，只有不断品尝，尝试过越多的顶级酒酿，品鉴技艺才能得到提升。陆离的履历表显然远远不够，不过，罗曼尼康帝的经历却给了陆离一个简单直接的参照标准——与顶级的罗曼尼康帝相比，这个酒到底差了多少？

又一次地，陆离将葡萄酒吞咽了下去，单宁感依旧很重，将隐藏在其中的层次感都掩盖了，有点喧宾夺主的感觉。

但陆离却察觉到了一件事，虽然单宁感很重，而且十分酸涩，但他连续两口都直接吞了下去。用简单直白的话语来说就是，并不难入口。这对于一杯新鲜出炉的年轻葡萄酒来说，着实太过难得，说明酒质的出众。

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离这次喝了一大口，强劲的口感冲了上来，着实太过刺激了，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他一下没有忍住，要么喷出去，要么就吞下去——他强迫自己吞咽了下去。确实，喉咙没有强烈的刺激感和撕裂感，入口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顺滑的口感，悠长的回味，丰富的层次，强劲和饱满隐藏在细腻的风味背后；入口强劲，致密、复杂，年轻非常，却具有鲜明的产地特质，香料、花香和不知道是什么水果，还有硬朗的土壤气息；酒液充盈，复杂细腻……

这一切都在显示着，这是一款顶级的葡萄酒，而且具有陈酿的潜质，等待时间的鬼斧神工之后，很有可能展现出深厚的底蕴和优雅的质感。

换而言之，这是好酒。

虽然这是刚刚酿造出来的葡萄酒，但表现之出色却让人惊叹。

空间泉水坚持不懈的浇灌和孕育，赋予了这片土地难以置信的神奇和美妙，这才栽培出了如此神奇的黑皮诺。在某个瞬间，陆离甚至觉得这款酒可以和罗曼尼康帝酒庄旗下的李其堡相媲美，乃至于略胜一筹。

经过有机农场的沉淀，陆离对空间泉水的神奇有了一定的了解，但终究无法做出准确的评估——至少不是数字那样一目了然，但这一次的葡萄酒，却真正让陆离感觉到了惊艳。

无论是丰富细腻的层次感，展现出了陈年佳酿的巨大潜力；还是醇厚刺激的单宁感，却带来了丝滑柔顺的酒质，这都足以让人惊艳。除了空间泉水之外，陆离找不出任何解释，为什么如此出色的顶级佳酿，会出现在德州的土地上。

估计，其他人也想不通吧。

338难得佳酿

葡萄酒现在已经成为了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对于大部分国家地区来说，葡萄酒的大本营终究还是在欧洲。

不仅因为顶级酒庄都在欧洲，也不仅因为欧洲大陆是葡萄酒的起源之地，而是因为葡萄酒是欧洲文化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贵族文化、精英文化、百姓文化、酒吧文化等等等等，葡萄酒都是当之无愧的重要组成。

在美国，啤酒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因为更加平易近人，也更加贴近生活。这就是文化的传承和选择。除了纳帕谷之外，其他大部分地区甚至是不生产葡萄酒的，北美产区百分之九十九的葡萄酒都来自于纳帕谷。

换而言之，德州就是不折不扣的葡萄酒荒漠。

当初陆离得知这里有葡萄园的时候，就跌破了眼睛，现在，德州这片荒漠却生产出了顶级葡萄酒，陆离开始担心，这是不是太过惊世骇俗了？如果全世界的葡萄酒爱好者们都蜂拥而至的话，数钱数到手软，这是不是不太好？

第一步都还没有迈开，就已经开始乘风翱翔了。陆离的脑洞最近确实有点刹不住车。可是，他昨晚还写了一篇专栏，将匠人的连载继续了下去，难道今天不应该稍稍安分一点吗？

不过，陆离也知道，自己对顶级葡萄酒的品鉴能力十分有限，很有可能，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心理暗示的错觉罢了，说不定，实际上，这就是一瓶普通的葡萄酒，单宁感那么重，摆放到超市里，也就是五美元一瓶。

那些痴心妄想，居然还拿来与罗曼尼康帝相提并论，真是不自量力，只不过是他自己的白日梦而已。

陆离放下了酒杯，然后转头看向了其他人，征求着大家的意见，却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很是奇怪，说不上好，也却说不上坏，一个个都是怀疑人生的模样。这场景着实有些喜感。

视线落在了柯尔身上，柯尔也注意到了陆离的视线，却眉宇说话，着实微微皱起了眉宇，表情诡异，难以捉摸，砸吧砸吧嘴巴，最后对着陆离耸了耸肩，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这让陆离哑然失笑起来。

柯尔对葡萄酒的品鉴能力，估计比陆离还要更加糟糕。

回想一下，把榉木牧场的葡萄酒称为佳酿的柯尔，确实是不值得信任，只是，柯尔现在的表情如此怪异，他没有一味地称赞，也没有嫌弃地吐槽，那捉摸不定的表情，莫名就有种喜感。

无奈之下，陆离只能看向了东尼和布兰登——他们结伴从罗曼尼康帝回来，体验过顶级红酒之后，总是会有所不同的。

东尼没有说话，他正在细细地嗅着香气，仿佛正在实验室进行解剖研究的研究员一般，一丝不苟地完成分析。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一滴一滴地慢慢品尝，那潜心钻研的模样，根本没有说话的打算。

布兰登捕捉到了陆离的视线，重重地点了点头，“比起李其堡来说，我更喜欢它。”布兰登举了举手中的葡萄酒杯，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虽然它更年轻，整个口感都更加刺激，但它的口感十分丰富，我喜欢它。”

“我分辨不出来。”布兰登开了一个头之后，大家都纷纷开始发表意见，七嘴八舌的，不绝于耳，“我觉得单宁太重了，很涩。”

“可是我喝出水果香了，草莓？还是黑莓？我不太确定，还有一点玫瑰的香？”

“我觉得他的风土味比较重，而且余韵十分深远。”

“我喜欢它里面那种烧焦的味道……”

“什么烧焦的味道，哈哈哈哈。那是烤面包的味道啦。”

“你们有感觉到它的层次吗？我总觉得有点层次，可是单宁那么重，却又不太确定。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

议论纷纷之中，大家都在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只是，每个人都充满了无数的困惑，不敢轻易做出判断，似乎都被这一瓶葡萄酒难倒了。

最后，所有人的视线还是落在了东尼身上，因为东尼的杯子已经空了，品鉴完毕。

作为云巅牧场最专业的葡萄酒从业人员，东尼无疑是最有发言权的，他可以感受到大家关注的视线，却没有立刻开口回答，而是慢慢地收了收下颌，似乎依旧在感受着葡萄酒的余韵和尾劲，

过了一小会，他这才抬起眼睛来，看向了陆离，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这倒是让大家都稍稍紧张了起来，空气有些紧绷。

“这瓶酒最大的优点就在于口感的丰富，它的层次十分多元，而且十分细腻，花香、水果香、风土、单宁、橡木桶的味道，感觉起来十分复杂，却奇妙地杂糅在一起，需要细细地品尝。不过，它现在还是太年轻了，单宁太抢风头了，占据了绝对上风，这影响了口感。”

这絮絮叨叨、洋洋洒洒、滔滔不绝的一大段话，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可是却没有一个清晰的指向，原本还以为是称赞，但一个“不过”就把风向完全扭转了，让人意识到，他的评价还没有结束。

“所以，还是要等待时间，我也不确定到底需要多久，可能五年，可能十年。就我个人来说，我觉得它具有陈酿的潜质。不过，这还是需要专业品酒师来评论，十五年、二十年，这都是有可能的。也许，再过一个月，看看口感的变化，我就可以做出进一步的判断了。”

说完之后，东尼就停顿了下来，却发现大家还是看着他，他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他已经解释地够清楚了，不是吗？

“所以呢？”兰迪忍不住，第一个就问道，东尼还是不理解，“所以呢？这到底是好酒，还是……”

东尼嘴角的笑容大大地绽放了开来，“当然是好酒，至少是九十五分的好酒。”

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声，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九十五分的葡萄酒，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太过罕见，即使是罗曼尼康帝酒庄，酿造出如此级别的佳酿，这也是要看年份的，平常能够上八十五分的葡萄酒，就已经可以称得上一流了。

陆离的想法得到了证实，但嘴巴上却忍不住吐槽，“你确定不是因为自尊心膨胀，所以才给出了如此不靠谱的分数吗？”

东尼也是一个年轻人，而且是初出茅庐的酿酒师，这才不过是他的第一批葡萄酒而已，居然成效就如此出色，难免就有些飘飘然了，难以像以前一样保持相对的客观，打分自然也不靠谱了许多。

东尼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没有否认，但随即还是补充说道，“即使没有九十五分，它也绝对是顶级佳酿。”

这口风顿时就软了下来，所有人都忍不住集体吐槽，“切”，那鄙夷的眼神让东尼水深火热，他连忙挥了挥手，制止了大家，申辩到，“我是说真的。这真的是难得佳酿！客观一点，八十分到九十分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我发誓！”

看大家还是不相信的模样，东尼着急地站了起来，“虽然这瓶葡萄酒才刚刚酿造出来没有几天，发酵还没有完成，单宁的味道太过抢镜，深层的层次没有办法进一步品味出来，但现在表现出来的酒质就已经十分惊艳了！我觉得，这至少是一瓶值得珍藏五年以上的陈酿，这还是保守估计。”

“刚才还十五年、二十年呢，现在直接就打折扣到五年了。”杰西卡毫不留情的吐槽，让东尼一脸郁闷，却又无力反驳，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我觉得东尼说的有道理。”说话的居然是李一桐，陆离倒是不知道，他对葡萄酒也有研究，“刚才我们都注重在单宁的厚重上，可即使如此，依旧可以品尝出不同风味。仅仅是这一点来说，这瓶葡萄酒就已经非比寻常了。我觉得，一个月之后再品尝，也许我们的判断就会更加准确了。”

“你的意思是，一个月以后，你要回来过感恩节？还是圣诞节？”兰迪的调侃让大家纷纷起哄起来，李一桐却也不介意，梗着脖子说道，“怎么，我回来过节，你们有意见？”

看着大家都已经聊开了，东尼快步来到了陆离身边，“十四，我是认真的，这真的是一瓶佳酿。我也没有料想到，牧场的这片土地，第一年酿造黑皮诺就有如此效果！”

陆离微笑地点点头，表示相信东尼的判断。空间泉水发挥的威力，现在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了——不对，有机农场就已经收获过了。

“我们不是分了四个档期种植吗？”东尼得到了鼓舞，接着说道，“这是最早的一批。我觉得，这一批的质量最好，因为口感最饱满。估计后面三批的单宁会更重一些，破坏整体的平衡，反而质量没有那么好，但具体如何，只有等接下来品尝才知道了。”

陆离并不介意，“之前我们就预料到了，不是吗？”推迟播种，错过了第一批时间，娇嫩的黑皮诺最终能够顺利收获，这就已经十分难得了，陆离自然不能太过贪心。

东尼也表示了赞同，“接下来就是牛仔大会了，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葡萄酒也带过去展示一下。”

陆离流露出了讶异的神情，因为这一批葡萄酒真的太年轻了，他们自己尝尝还可以，带到牛仔大会去展示，似乎还是不够资格。

东尼注意到了陆离的眼神，却是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我是认真的。至少，这是一个展示的机会！我有绝对的信心！”

339租赁展台

再次来到班德拉小镇，转眼就已经过去了半年。

现在不是牛仔大会期间，小镇没有了记忆之中的繁华和喧闹，也没有了大街小巷的人潮汹涌，重新变得宁静祥和起来，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复古的西部牛仔酒吧也感受不到盛夏的躁动和嘈杂。

除了无处不在的牛仔元素之外，这里和新布朗费尔斯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区别，德州境内，这样的镇子数不胜数。

陆离缓缓地将猛禽停靠在路边，走下车，街角拐弯处就看到一名牛仔骑着高大的马匹，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那彪悍的身影，顿时就让人联想起“行尸走肉”第一季的经典画面，苍莽而恢弘，却别有一番难以言喻的韵味。

这还是陆离第一次在小镇的街道上看到有人骑马出现，他不由愣了愣，却没有想到，对方主动开口说道，“帅气的皮卡车。”

陆离也露出了笑容，扬声回答到，“帅气的马匹。”然后紧接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在街道上，骑马是允许的吗？”

对方爽朗地笑了起来，“至少在班德拉是允许的。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加入我的行列。”

陆离比划了一个敬礼的动作，“下一次吧。”

对方也不介意，摘下了自己的牛仔帽，致敬了一下，然后就驱使着自己的马匹，继续前行，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十四！这儿。”街对面传来了一个呼喊声，转头看过去，就可以看到肖恩的身影。

陆离挥了挥手，然后关上车门，穿过马路，朝着肖恩走了过去，“谢谢你今天愿意过来，这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已经在账本记录下来了，一顿晚餐。”肖恩脸上没有太多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却越发有种莫名的黑色幽默。

今天，陆离是专程过来这里租赁展台的。

每一年，德州都会举行两次牛仔大会，和五月的相比，十月底十一月初的这一次大会更加国际化，因为将会举行三场不同的国际牛仔竞技赛，届时参加大会的观众和媒体也会有所不同，整体声势都更加国际化，反而是当地人的出席率会有所下降。

德州当地人都认为，五月的才是正宗的大会，而十一月的这一场更像是为了带动德州经济的表演。德州人的排外，总是无处不在。

但相同的是，两场牛仔大会都会有展台的部分，展示各式各样的产品，不仅是展示德州的形象，同时也是期待着能够拉动商业需求。

所以，市政厅对于展会都会格外支持，期待这更多优质产品的出现。尤其是近几年经济情况不景气，东西两岸的经济逐渐出现了复苏的势头，但中部地区依旧深陷泥沼，所以市政府对于牛仔大会各个展台的投入和宣传也更加积极用心。

不过，对于牧场主来说，大家都希望能够拥有一个展台，展示自己的产品，但受到场地的空间限制，只有一部分产品可以登场。牧场主的产品之间，还是有一番激烈的竞争。

老实说，牛仔大会并不是展示葡萄酒的最佳平台。

一方面是因为德州人对葡萄酒根本就不感冒，那些啤酒展台才是最受欢迎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德州不是葡萄酒的名胜产地，前来牛仔大会的人们，期待看到的是牛仔、畜牧业、农产品等等，而不是葡萄酒，自然而然地，葡萄酒方面的资深专业人士也不会出席。

之前陆离邀请罗曼尼康帝酒庄的尼克过来云巅牧场，未尝没有打通人脉的意思，倒不是说借助罗曼尼康帝进行宣传，只是通过尼克的口，让更多人意识到，德州也是有出产葡萄酒的，这就足够了。

至于口碑，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但可惜，尼克临时有事，最终未能成行。现在借助牛仔大会这个平台，也是宣传方式的一种。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

尤其是下半年的牛仔大会，这是国际赛事，将会有大量来自欧洲的参赛选手，还有大量前来观赛的欧洲游客，单单是客流量就已经不容小视；更何况，欧洲游客们对葡萄酒的鉴赏能力也值得期待，云巅牧场的葡萄酒，到底质量如何，还是要接受大众的品鉴。

所以，即使这里不是最佳的平台，却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对于云巅牧场来说，牛仔大会不是最好的选择；反过来也是如此，在牛仔大会上，葡萄酒可绝对谈不上受欢迎，组委会也不见得就愿意让云巅牧场占走一个展台的位置。更何况，陆离还是一个外来者，一个亚洲的外来者。

考虑到这样的情况，再加上展台之间的激烈竞争，还有租赁手续的繁琐，肖恩就是专门出现在这里牵线搭桥的。本来罗纳德也是可以的，不过肖恩听说了之后，主动请缨。于是，他们就在班德拉小镇碰头了。

肖恩看了看陆离空荡荡的双手，“你的产品呢？”

陆离脚步紧急刹车，拍了拍脑袋，“忘记了。”刚才看到街道上出现骑马的身影，注意力转移了，一时间也就忘记了。他连忙转过身，打开了后排的车门，然后搬了一个箩筐下来，再次横穿过马路，朝着肖恩走了过去。

肖恩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瞥了一眼箩筐，抿了抿嘴角，“所以，你可以用这里面的材料，烹制出一顿什么样的晚餐？”

陆离不由愣了愣，哑然失笑，是不是牧场周围的朋友们全部都被培养成为了吃货？不过，这样也挺好，他一个人就不会孤单了。然后，陆离调侃地回答到，“好吃的那种。”

这让肖恩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深表赞同，招呼着说道，“走吧，我们现在就进去吧。”

云巅牧场的展台，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展示有机农场的蔬菜，但除此之外，陆离还带来了奶酪以及葡萄酒。

陆怀瑾制作的奶酪，源源不断地在重复生产，因为奶牛一直在持续产奶，牧场确实消耗不了那么多，于是就全部制作成了奶酪。现在，奶酪的数量也已经超出了牧场的消耗能力，通过牛仔大会贩卖出去，这是最好的选择。

但陆离也不太确定，这三样货物，在牛仔大会上到底能够收获什么样的评价，有机农场的蔬菜估计是最畅销的，但接下来牧场却要主打羽衣甘蓝，这才德州可行不通；葡萄酒无需赘言，就连奶酪也不是德州最受人们喜爱的食物。

果然，未知的事物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忐忑不安。

走进大厅，肖恩熟练地和周围的工作人员们打着招呼，看起来着实是再熟悉不过了。肖恩原本没有打算为陆离做介绍，毕竟这些工作人员无关紧要，但没有想到，看到了陆离，大家却主动打起了招呼。

“嘿，你就是那个中/国人吧？”说出口之后，肖恩就狠狠地咳嗽了一声，眼前这个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岁的大叔愣了愣，一脸不解的表情，肖恩不得不追加说明到，“这是十四，来自中/国。”

大叔这才意识到，他刚才使用的“中/国人”是有歧视的那一种，自从淘金热时代就沿袭了下来，现在东西两岸都已经逐渐发生了改变，可是德州这样的偏远地区依旧没有能够跟上时代。

准确来说，美国人自己都吐槽，爷爷奶奶那一辈都是种族歧视者，还是性别歧视者，他们对印第安人、非洲人以及亚洲人的歧视，这都是来自观念深处的。即使到了现在，依旧根深蒂固，除此之外，他们对同性恋等少数族裔的歧视也是如出一辙。

2016年的总统大选，这些中部地区的保守族裔，成为了决定历史的群体。

不过，陆离来到德州也已经有大半年时间了，他身边的那些朋友伙伴们，都已经逐渐接受了他作为这里的一员；而且，他接触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所以还不曾真正地接触到这种歧视。

眼前的这位大叔，听到了肖恩的提醒之后，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用力清了清嗓子，然后扬声说道，“十四，你就是那个……客人吧。”他没有道歉，但语气却发生了明显的改变，整个人的态度也都变得平和下来。

这就是德州人方式的道歉。

陆离不是刚刚来到美国的菜鸟，也不是刚刚来到德州的新人，他知道，对方的态度已经表现出了诚意，所以他也没有紧抓着不放。事实上，他还有些意外，对方道歉的姿态居然转变得如此之快，因为德州人可是以固执著称的，而且这些有种族歧视的老年人们，更是如此。

“是的，我就是那个客人。”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大叔立刻转过头，欣喜地对着同伴们说道，“嘿，他就是那个抓住了小偷的小家伙。”

真相揭晓了。看来，一切还是归功于那两名小偷，陆离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德州人的视线里，同时也以这样的方式进入了小镇居民的日常生活里，波澜不惊的平凡生活里，突然出现了一次意外，而且还是由独特的外人解决的，人们的震撼和好奇自然是成倍增长的。

这也成为了陆离打开小镇居民社交圈的大门。

不等陆离回答，大厅里的工作人员都聚集了过来，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一秒就变身成为传统市场。

340顺风顺水

陆离看着周围热情洋溢的小镇居民们，淳朴而自然，诚实而恳切，每个人都在熙熙攘攘地打量着陆离，好奇地询问着那一天发生的情况，第一位开口的大叔迫切地询问道，“你真的开枪了？来复枪？你真的直接扣动扳机了吗？”

得到了陆离肯定的答复之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大叔甚至高高举起了双手，“嘿！他是一个德州人，我确定，他就是一个德州人！”这话语得到了所有人的呼应，整个大厅都变得热闹非凡。

即使刚刚经历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但陆离还是可以感受到现场的欢快，他不由摇了摇头，拒绝对大家的庆祝做出回应，那无奈的笑容让大家都哄笑了起来，完全就是一群怪大叔、怪阿姨的模样——积极的那种。

肖恩站出来维护了陆离，“嘿，嘿！你们想要围观名人，下周大会的时候，欢迎过来云巅牧场的展台，我们会开放签名的。”这话语让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肖恩拍了拍陆离的肩膀，然后离开了大家的包围圈，朝着角落里的办公室走去。

“对于他们来说，你就是明星！”肖恩低声对着陆离说道，这让陆离畅快地大笑了起来。在波澜不惊的西部小镇里，陆离在那个晚上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就是瞩目焦点，值得他们好好讨论一段时间了。

陆离抿嘴笑了笑，“那么，这还不赖。我也享受了一把好莱坞明星的感觉。”

肖恩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就好好享受吧。”

他们的脚步在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肖恩敲了敲门，却没有等待里面的回应，直接就推开门走了进去，出声呵斥了一句，“亚瑟！”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那个中年男子被吓了一跳，急忙地将手中的铝制小酒壶放到了抽屉里，但随即就意识到，来人是肖恩，他又把小酒壶放在了桌面上，没好气地呵斥到，“该死的牛仔，你难道不知道，进入办公室要敲门吗？现在已经不是西部时代了。”

“先把你的酒壶收起来吧。”肖恩直接怨怼了回去，没有任何客套寒暄，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今天找你有事，这是十四，云巅牧场的主人。”

“噢，我知道你。”那个叫亚瑟的中年男子，挺着一个硕大的啤酒肚，穿着乱糟糟的格子衬衫，再加上那没有认真打理的胡子，看起来有点颓废的模样，“那个亚洲来的年轻人，刚刚做了一件英勇的趣事，我家里的小孙子，这两天就一直在提起你。看来，牧场经营得不错，比那群老家伙要厉害多了。”

短短一句话里，却饱含了丰富的信息。陆离却不知道，原来成为名人，还有这样的“便利”。

亚瑟站了起来，不过庞大的身躯被塞在了办公桌和椅子之间，动作有些困难，“布兰登是在你的牧场，对吧？好小伙，一个真正的好牛仔，牛仔大会没有了他的参与，真的失色不少。怎么，这一次你过来打算为布兰登报名牛仔竞技大赛吗？”

小地方就是如此，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是人尽皆知的。云巅牧场的情况，对于当地的老人来说，没有太多的秘密。

陆离主动走了上前，和亚瑟握了握手，友好地打了招呼，“不，布兰登的妻子预产期就在下一周了，他可没有心思。”这让亚瑟恍然大悟，然后陆离也主动地说道，“我是专程过来为牧场租赁一个展台的。”

亚瑟愣了愣，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肖恩就走了上前，解释到，“云巅牧场和HEB超市合作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那是你的牧场？”亚瑟恍然大悟，满脸的惊讶，“HEB超市新的合作商，最近可是不少人讨论的热点。那一批蔬菜着实收获了许多好评，那是来自你们的牧场？我昨天还和莫琳——我的妻子聊起了这件事，她现在已经成为了HEB的忠诚顾客。”

陆离挑了挑眉，没有掩饰自己的讶异，他整天都待在牧场内部，而新布朗费尔斯那间他经常拜访的超市也不是HEB，自然也就无从得知。

但回过神来认真地想一想，从HEB每一次的合作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的蔬菜质量得到了肯定，足够的肯定。前几天，HEB超市还和兰迪取得了联系，询问他们下一季蔬菜的种植情况，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希望提前预定。

“那这是好事？我猜？”陆离询问到。

“呵呵。”亚瑟闷闷地笑了起来，“当然，这当然是好事。我们牛仔大会的农产品可是一大亮点，不过已经有两年时间，没有什么新星冒头了，产量和质量都差强人意。如果你们可以加入今年的展会，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亚瑟终于离开了座位，绕了出来，来到了箩筐前，“这就是牧场的农作物吗？”

亚瑟将里面的蔬菜一个个拿出来，菠菜、胡萝卜、毛豆、青椒、西红柿、芹菜等等。亚瑟看地很认真，然后连连点头，“哇哦。哇哦。”没有具体的评语，只是持续地感叹着，后来他刚才就拿起一颗西红柿，在袖子上擦了擦，直接就咬了一口，“嗯……”拖长了尾音，心满意足地继续点头。

“怎么样？”肖恩笑盈盈地开口询问到。作为牧场的常客，肖恩对于有机农场的蔬菜，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亚瑟没有回答，而是细细地咀嚼着，一口，接着一口，一直到整颗西红柿都吃完之后，他这才发出了感叹声，“哇哦。欢迎来到牛仔大会！”这就算是给予了直接的肯定，“今年的蔬菜前三甲，终于可以看到新面孔了。”

如此嘉奖！

陆离对此并不觉得意外，他指了指箩筐里的其他两样事物，“还有奶酪和葡萄酒，这些都是牧场的产物。”

“你们牧场居然也生产葡萄酒？”亚瑟第二次惊讶了，但认真想了想，然后朝肖恩投去了疑惑的目光，“我记得，以前艾伦家是不是也酿制葡萄酒？但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在德州，生产葡萄酒的牧场，翻来覆去也就只有那么几家，一只手都数得出来，而在新布朗费尔斯、班德拉这附近，更是不需要过多的思考，脱口而出。

“艾伦家的牧场，现在就是十四的云巅牧场。”肖恩的答复让亚瑟恍然大悟。丽兹的全名叫做伊丽莎白艾伦。

亚瑟看向陆离的眼神，多了一些惊喜，“这是你们重新酿造出来的葡萄酒？”他将箩筐里的葡萄酒拿了出来，不过，此时的葡萄酒瓶没有标签，只是一个光滑的酒瓶而已，看起来就像是三无产品，让人难以信任。

不过，还好，这里是民心淳朴的西部，亚瑟没有太过怀疑，把酒瓶放在了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这是好酒吗？”

肖恩也转头看向了陆离，这个问题他就无法回答了。不仅因为葡萄酒不是他的专长领域，而且也不是德州的专长领域。云巅牧场的蔬菜质量出众，却不代表葡萄酒也是如此。

陆离微笑地回答到，“我想，这就是我们需要发现的问题。我等待着牛仔大会上的葡萄酒爱好者们给予回馈。”

肖恩和亚瑟两个人都有些诧异，他们都以为陆离会借此机会，大肆赞扬一下自己的葡萄酒，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陆离却没有。

陆离似乎揣测到了他们的想法，摊开双手说道，“如果我说它是顶级的葡萄酒，你们相信吗？”两个人都同时笑了起来，顶级葡萄酒，即使在欧洲都格外罕见，更何况是在美国呢？而且还是德州。

陆离抿了抿嘴角，点点头，“看，这就是原因了。就好像蔬菜一样，我觉得，比起天花乱坠的形容，产品本身才是最好的证据，比我的话语有力多了。”

亚瑟和肖恩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亚瑟恍然大悟地说道，“看来，你对自己的产品充满了信心。”陆离但笑不语，没有回答，那坦然而自信的表情，却证实了亚瑟的猜测，这让他开怀地笑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葡萄酒，“这是什么品种？”

“黑皮诺。”陆离简洁地回答到。

亚瑟的表情没有特殊的变化，只是收了收下颌，“我可以尝试看看吗？”

“当然，酒就是用来品尝的，摆放在橱柜里，那可体现不出它的价值。”陆离微笑地给予了回应。

可是亚瑟却摇了摇头，“我还是等到牛仔大会吧。”他又将葡萄酒放了下来，这一次，轮到陆离意外了。

作为德州人，亚瑟对葡萄酒的研究势必不会太过深刻，这也是陆离最大的担心，万一他们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品尝这瓶葡萄酒的出色，那接下来的谈判就困难了。但话虽然如此说，亚瑟为了评判展台的资格和标准，他肯定还是需要品尝的。

没有想到，亚瑟却直接放弃了，将葡萄酒重新推了回来。

“你的意思是？”陆离还是不由询问了一句。

亚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就像是圣诞老人一般，“欢迎加入牛仔大会。届时你们将拥有一个展台。我相信，今年你们的展台将会十分热闹，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你们的展台了。有新鲜血液的加入，这总是让人期待的。”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肖恩说的，得到了肖恩的肯定。

事情的顺利，远远超出了陆离的想象，肖恩甚至没有多说什么，展台居然就谈下来了。这是喜讯，值得庆祝！

341准备预热

进入班德拉小镇的郊区，来到牛仔大会场地的范围，远远地就可以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此时距离大会开始还有三天时间，场地都已经基本搭建完成了，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没有完成；不过整个场地都空荡荡的，完全没有人山人海的模样；道路两侧的敞篷车、流动摊位以及满满当当的停车场，现在都看不见，空旷得让人有些认不出来。

陆离将车子停在了门口的空地上，然后走下车，行走在宽敞空旷的土路上，间或可以看到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大家都正在忙碌着自己的工作，没有时间打招呼，仅仅只是点头示意一下，然后就再次投入工作中。

现在的场地也没有什么值得闲逛的，完全都是最为朴素的原始模样，除了工作人员，就是工作人员，陆离穿行而过，朝着展台的区域走了过去。

五月份的时候，陆离曾经来过展台区一次，当时整个区域挤满了人潮，摩肩接踵，即使只是想要挤进一个展台都无比困难，更不要说驻足停留了，陆离他们最后仅仅只是在这里待了不到半个小时，根本没有来得及好好溜达，出来的时候就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那滋味真是难以形容。

但今天，展台区却是大相径庭。

展台本身没有太多的变化，一排一排地整齐排列，每排有八个展台，一共十排，偌大的空间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到一个个高高竖起的杆子，整齐划一地将区域划分成为不同的格子；只是，现在区域却显得有些空旷。

视线之内依旧可以看到不少人，但比起五月来说，就是小巫见大巫，最多也就是六、七十个人，稀稀拉拉地分部在场地的各个位置。这些全部都是来自牧场的代表，以及大会的工作人员，正在搭建自己的展台，然后按照自己的构想进行布置。

乡土气息无比浓厚的那种风格。

陆离在通道之间穿行着，绕得有些晕，他没有找到摊位的号码，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云巅牧场的展台到底在什么位置，绕着绕着，然后就听到一个充满活力的呼唤，“十四！十四！我们在这里！”

顺着声音看过去，陆离就看到了在原地跳跃的克洛伊，还有站直腰杆，转过头来的杰西卡。

为了布置云巅牧场的展台，杰西卡和克洛伊两位女士专程前来帮忙。一来，陆离没有经验，不知道应该如何布置才对；二来，这需要一定的设计、审美，两位女士都嫌弃牧场其他男士的审美太过老派。

陆离倒是想过请教薇薇安，但这就太大材小用了。杀鸡焉用牛刀。

所以，设计总监的位置就交给了两位女士——虽然陆离对他们的审美也颇为担忧，如果布置出一个城乡结合部的风格，那怎么办？

陆离也举起右手挥了挥，然后快步走了过去，他视线余光却忍不住在其他摊位上扫描着，南瓜、稻草、鲜花、矮树丛、鸡窝、牛栏……各式各样的设计风格，将乡村气息发挥到了极致，陆离忽然就觉得，如果在这里搭建一个现代化设计的展台，那就太违和了。

靠近之后，陆离就看到了云巅牧场的展台。

展台的背景是一片蓝天白云——打印出来的海报，将整个展台包围其中，那清澈的天空和悠闲的白云，穿透着淡淡的金色阳光，一股独特的小清新就扑面而来；展台的左侧是大一群牛羊的模型，看起来牛羊聚集在一起，正在召开派对；而展台的右侧则是一大群骏马的身姿，黑色的、白色的、深栗色、暗棕色的马匹正在草原里散步着。

出人意料的是，如此设计不会显得太过生涩，丝毫没有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同时又显示出了属于云巅牧场自己的独特风格，尤其是那一片闲散的蓝天白云，着实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其他乡土气息浓厚的展台，瞬间就区分了开来。

“哇哦！”陆离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有些意外她们两个人的工作成果。

“怎么样？感觉不错吧？”克洛伊扬起了下巴，眼神里难免有些得意。

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赞同，“我必须承认，这出乎了我的意料，确实别出心裁。”陆离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可是，这是不是还缺少一点什么？感觉……好像特色不是那么明显。”

蓝天白云、牛羊马群，那种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淡然和静谧确实很有味道，不过这在德州却并不稀奇，而且在一大堆抢夺眼球的华丽修饰之中，想要脱颖而出，这可没有那么简单。

克洛伊得意洋洋地看向了杰西卡，然后杰西卡就摊开双手，耸了耸肩，然后翻了一个白眼，一脸“我不想要多说”的表情，克洛伊哧哧地笑了起来，她转头看向了陆离，解释到，“我刚才和杰西卡打赌，我就说，你肯定可以看得出来，这里的工作还没有完成，但杰西卡认为，你只会注意到葡萄酒。”

陆离四周看了看，果然没有发现葡萄酒的身影，“对，我没有看到葡萄酒！你们有什么打算？”

这迟钝的反应让克洛伊欢乐地笑了起来，杰西卡却是无语地说道，“你是认真的？这就是牧场最近最重要的产品了，你居然一点都不在乎？”

陆离抿了抿嘴角，无辜地耸了耸肩，“牧场的每一件产品都至关重要。”

这样的套话让人吐槽无力，杰西卡以白眼表示回应。克洛伊开口回答到，“我们打算在背景前面搭建一个货架，摆放各式各样的蔬菜，两侧则以动物来点缀。正前方的展示台上，左手边摆放奶酪，右手边则摆放葡萄酒，正上方悬挂不同的木牌，包括葡萄、白云、羊、马等等。”

“所以，基本上就是以婴儿床的方式来完成装修。”陆离做出了总结性发言。

克洛伊想要反驳，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她停顿了片刻，认真想了想，正以为自己想出了反驳的话语，可随即又闭上了嘴巴，一脸郁闷憋屈的表情。

杰西卡站在旁边哧哧地笑了起来，“十四，你果然眼光独到。总是能够以独特的方式破坏美好的气氛。”

陆离摊开双手，“但你们无法否认。”

看着陆离那“得意”的表情，克洛伊挺起了胸膛，“至少，这是新奇独特的婴儿床！”

“当然，当然。”陆离连连点头表示了肯定，“这就是小清新的风格，一定是展会上的一道亮丽风景线。我很确定，在这里，我们估计看不到其他展台能够相媲美。”

明明得到了肯定，但话语里的调侃却始终挥之不去，克洛伊轻轻扬起了下巴，“你的意思是，到时候你就是躺在这里的婴儿咯？”

“哈哈哈哈。”不等陆离回答，杰西卡就放声大笑起来，“巨婴，巨型婴儿，这是可以确保的。”

陆离却也不介意，摊开双手，一幅坦然接受的模样，“需要我穿上婴儿的围兜吗？”这一幽默的回应，让克洛伊和杰西卡双双笑了起来，这才算是让调侃的寒暄暂时到一段落。

陆离此时才有机会退后两步，看看整个展台。

这个展台比想象中小一些，看起来约莫两步宽那么长，比起其他三步宽的展台来说，缩水了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以的模样；而且位置也不是在正中央，位于第七排的尾端，却又不是最后面，不尴不尬地处于一个偏僻的位置。

羡慕其他的展台吗？当然，第三排到第五排正中央的两个位置，那就是黄金地带，所有客人都会蜂拥而至、流连忘返；还有靠近入口和出口的两个位置，几乎每个人都不会错过，客流量之大，着实难以想象。

参考五月份在展区的经历，陆离就知道，能够走到他们展台的客人，约莫有三分之一就着实难得了。

不过，陆离却没有太过着急。这仅仅只是云巅牧场第一次参加展会而已，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至于效果如何，还是留给产品说话。真正优秀的产品，在牛仔大会上口碑相传之后，总是会得到相对应的认可，接下来，他们只需要等到时间的沉淀和过滤，口碑开始发酵之后，成效也就随之而来了。

更何况，牧场的产品本来也就不多，太大的展区，反而会显得空旷，这对于宣传也是不利的。紧凑的摆放和优质的产品，这就是展台最大的亮点了。

“到时候，我们这里也需要铺垫稻草吗？”陆离好奇地询问到，虽然展台的整体空间比不上其他人，但周围还是有不少空间的。

克洛伊摇了摇头，“不，我们打算用产品来填充。”

一般来说，其他牧场都喜欢用稻草来填充空间，或者其他具有鲜明牧场特色的物件，彰显自己牧场的风格，并且打响自己的品牌。但几乎超过一半的展台都会如此安排，这也就让“特色”不再是特色了。

其实，云巅牧场的重要展品之一，那就是马场的精良马匹，他们也需要有这方面的宣传。不过，布兰登认为，现在马场的配种还没有开展，并不着急着宣传下去，仅仅只是作为陪衬，提一提就足够了。届时，他会亲自出现在牛仔大会上，口口相传。

“我们会把葡萄酒和奶酪的产品把周围填充起来，一切都关于产品，也只关于产品。”克洛伊眨了眨眼睛，自信满满地说道。

这句话，其实是陆离说的。

342进入市场

陆离对商业推广和经营公司可没有任何了解，但先后经历过罗曼尼康帝和库摩马场的洗礼，他却明白。归根结底，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产品本身。

在现代社会，宣传的方式、平台、渠道等等都越来越丰富多元，产品的种类、样式、质量也越来越让人眼花缭乱，在数不胜数的产品之中，挑选出适合自己并且符合要求的，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使产品质量出众，也需要搭配正确的方法，瞄准正确的目标群众。

但撇开所有的花活儿，所有的关注最后还是会落到产品的身上。尤其是红酒、奶酪、蔬菜这样的产品，不是单单依靠明星效果或者热门效应，就可以经营长久的，归根结底，品质才是源远流长的关键因素。

在空间泉水的帮助下，陆离自然是对云巅牧场的产品有绝对的信心，这也将是他们立足的根基。

同样的话语，现在由克洛伊说来，平添了一抹调侃和戏谑，似乎在说，“你一个刚刚过来还不满一年的外来者，居然就已经像当地人一样，整天把品质挂在嘴上”，这话中有话的深意，惹得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

“也许，这就是将云巅牧场和其他牧场区分开来的特点。”陆离耸了耸肩回应到，“毕竟，我们是第一次参加展会，和其他人保持一致的话，转眼就被淹没其中了。”

“即使不一样，我们也被淹没在人海里了，展台就这么大一点位置，摆放不了多少东西，比起其他牧场来说，我们看起来就是小门小户。”杰西卡毫不留情地直接吐槽起来。

陆离摊开双手，满脸坦然地说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来，不要太过心急了。”

杰西卡翻了一个白眼，“我们都是这样说服自己的。”那吐槽的表情让陆离和克洛伊双双大笑起来，“对了，我们的仓库在哪个位置，大小怎么样？”

“仓库？”陆离指了指身后的方向，“通知还没有过来吗？我刚才在过来的路上，没有看到管理员，所以没有询问，我还以为通知已经过来了。”

在展台的空间之内，即使再宽敞，也终究是有限的，不可能把所有农产品摆下；更何况，展会之上，除了批发商和大型客户之外，还有很多散客，他们都会购买部分产品，所以展台需要随时补充产品。

自然而然地，每一个展台都会配备相对应的仓库，确保他们的货物能够妥善保存。

“没有？这是怎么回事？”杰西卡也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按道理，通知应该到了才对。”杰西卡把手里的动作都放了下来，“我过去询问看看吧，估计管理员跑到其他地方去喝酒了，一群不知道轻重的老酒鬼，如果不催促他们的话，估计等到大会的当天，事情还弄不清楚。”

杰西卡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展台，不过才走出去几步，就又倒了回来，“对了。葡萄酒，这次展会打算进入零售和批发的环节吗？”

大会所提供的仓库并不是太宽敞，如果有大额交易完成了签约，那也是展会结束之后，产品直接从牧场运输过去，只有零售的少量交易，是当场完成的，仓库也就在此时派上用场。

如果这一次的展会，葡萄酒打算展开贩售的话，那么仓库的空间利用势必就需要更加有效率一些。一方面，葡萄酒一箱有十二瓶，摆放一百箱，估计就要占据一半的空间了；另一方面，蔬菜的储存需要保鲜柜，十一月的德州算不上热，却也说不上冷，保持新鲜还是需要一定的手段。

所以杰西卡才会有此一问。

“不，这次只是试品尝而已。”陆离摇了摇头，简单地解释到，“我们暂时还没有投入批量生产的打算，这次过来，仅仅只是试试水温而已。”

杰西卡点点头表示明白，“那这样就方便多了，仓库小一点也没有关系。”仓库的位置和大小，自然也是有所区别的，杰西卡必须考虑在内。

云巅牧场目前作为的葡萄酒生产过程，完全通过人工完成，顺利地完成了酿制；但如果投入批量生产的话，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目前，牧场酿造的葡萄酒还没有正式装瓶，数量暂时无法准确统计，但东尼饱受估计，七千五百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所以，装瓶、贴签、包装、封箱等环节，仅仅依靠人工完成，成本就太高了。流水线才是最佳的选择。

更何况，这些环节仅仅依靠双手完成，而不是机器，那也不够正规，想象一下，贴在瓶子上的标签歪歪扭扭、皱皱巴巴，看起来就像是非正规渠道黏贴的，完全没有品牌的形象和底蕴，这对产品的销售，堪称是致命打击。

葡萄酒可不是讲究自由主义的现代艺术，波西米亚风格并不适合。

所以，联系工厂，走上流水线，这都需要从长计议，不能马虎形式。尤其是在德州，缺少专业的葡萄酒合作工厂，挑选合作对象就更加需要谨慎了。

不过，陆离本来也就没有着急着要让葡萄酒进入销售链，毕竟这批酒还是太年轻了，单宁感如此之重的情况下，遇到赏识之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次的牛仔大会，更多是一种展示，一次试水，看看市场的反应，然后再来制定未来的发展计划。

询问完毕之后，杰西卡也就转身离开了，再次大步大步地迈开了步伐。

目送着杰西卡的背影，陆离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克洛伊那笑盈盈的脸庞，“怎么样，现在有实感了吗？云巅牧场终于也开始正式进入市场了。”克洛伊瞪圆了眼睛，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轻松地问道。

“你这样说，柯尔和兰迪可是要伤心了。”陆离没有多说，但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在此之前，羊群的羊毛、有机农场的蔬菜，其实都已经进入了市场，只是产量不多罢了。

不过，陆离也知道克洛伊的意思，主要还是指葡萄酒。

过去这段时间里，云巅牧场酿制葡萄酒的活动，所有的朋友们都直接参与了进来，大家也明白，这一批葡萄酒对云巅牧场的意义。不仅仅是克洛伊，肖恩、莉莉、贾斯汀他们也都十分关注。

毕竟，现在经济状况确实不好，如果葡萄酒失败了，那么云巅牧场的经营很快就会陷入泥沼，这对于一穷二白的陆离来说，绝对不是好消息。

这一次云巅牧场出席牛仔大会的展台，克洛伊和肖恩主动帮忙之外，莉莉他们也都在一直密切关注着。

虽然陆离才过来不到一年时间，但已经成为了这里的一份子，他们可不希望看到陆离被迫离开。

陆离知道克洛伊话语里的深意，不过还是以一种开玩笑的反应做出了回应。

克洛伊爽朗地大笑了起来，然后把食指放在了唇瓣上，狡黠俏皮地发出了一个低低的声音，“嘘。”这一个回应就已经足够了，惹得陆离也笑出了声。

“说实话，还是没有实感。”笑过之后，陆离开口回答到，“感觉生活一直在变化，一天一点，我无法确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牧场确实已经渐渐地进入市场了。这一次，仅仅只是一个展示的平台而已。也许是变化太多了，又或者太少了，真实感进入身体里，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在，终于到了检验的时刻了。”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担心接受大众的审判吗？”克洛伊摆出了一幅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姿态，而且用词也颇为犀利。

陆离却依旧不为所动，比起记者的风格来说，克洛伊的提问只能算是洒洒水而已，他从容地说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不是吗？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而担心也不会改变事实。”

克洛伊立刻做出了一个鬼脸，吐着舌头，无声地张口说道，“巴拉巴拉。”这摆明了就在嫌弃陆离的话语太过官方，也太过冷静。这种无趣的大道理，着实让人翻白眼。

陆离的话语停了下来，摊开双手，“我说的是事实。”

“但事实往往都是无聊的。”克洛伊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

陆离坦然地点点头，“我没有办法否认。”

“那么，你到底担心吗？”克洛伊再次询问到，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等待陆离的回答，而是自问自答地说道，“当初我们家也参加过一次展会，上帝，我们简直紧张死了。每一个客人走过来，都忙得手忙脚乱，担心这，担心那，其实到了后面，根本没有时间担心，根本忙不过来。”

“结果如何？”陆离顺势询问到。

“什么？”克洛伊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陆离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克洛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很好。在那之后，我们就建立了名声，马场的业务逐渐走上了正轨。所以，展台的确成为了我们的跳板。”

克洛伊家的马歇尔溪谷牧场，最主要的业务就是养马、驯马，他们是新布朗费尔斯附近最出色的马场之一。当初丽兹去世时，还留了四匹马给克洛伊的父亲罗伯特，就是因为相信罗伯特的能力。

“那是什么时候？”陆离从克洛伊的话语里品味出更多的意思。

“我六岁的时候？”克洛伊的答复让陆离眼底闪烁着欢快的笑意，所以，所谓的忙碌到脚不沾地，克洛伊也仅仅只是旁观者而已，说不定还是捣乱者。

343事不过三

六岁。

克洛伊读懂了陆离话语和眼神里的深意，却也不介意，落落大方地耸了耸肩，“虽然我没有做事，但心情也是一样的。更何况，你没有见过我六岁的时候，我是多么可爱，多么讨人喜欢，每个人都喜欢和我聊天！”

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我相信你是重要的吉祥物，同时也是展会成功的重要原因。”

克洛伊故意高高扬起了下巴，接受了陆离的称赞，这让他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不由称赞到，“马歇尔溪谷牧场，实至名归！不过，我更加好奇的是，以前罗伯特和杰克是直接竞争对手，而且还是隔壁邻居，他们确定不会打起来吗？”

陆离的记者本/能提出了一个八卦的问题，成功地让克洛伊欢快地大笑起来，连连点头，“我也一直认为，他们两个应该是死对头，没有拿着手枪决斗，这已经十分难得了。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没有把云巅牧场和马歇尔溪谷牧场拆掉？”

“也许，我应该回去问一问柯尔。”陆离调侃地说道，眉宇之间充满了兴致盎然。

克洛伊抬起头，视线就落在了陆离那认真探究的眼神之上，闪烁着明亮的光芒，雀跃之中带着些许恶作剧的得意，犹如穿透树梢洒落下来的阳光，令人忍不住仰起头，感受着那琐碎阳光落在脸颊上的温暖和灼热。

虽然陆离始终没有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但克洛伊可以感受得到，举手投足之间的自信，彰显出了他的信心，并没有紧张或者担忧，“那这次展会结束之后，你对葡萄酒接下来的发展有什么计划呢？不要告诉我，是进入HEB超市。”

“哈。”陆离认真地看着克洛伊，眼底流露出欢快的笑容，“HEB超市可不会喜欢听到这句话。”

克洛伊翻了一个白眼，不予置评，那活灵活现的神态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HEB超市虽然是德州最受欢迎的超市之一，但它的葡萄酒储存量却着实乏善可陈，几乎就是一些五美元十美元的廉价酒类。人们的印象之中，也不会为了购买葡萄酒而前往HEB超市，这就是两个格格不入的独立个体。

相反，进入HEB超市的葡萄酒，反而会被认为是廉价的标签。有些刺耳，却是事实。

陆离顿了顿，然后耸了耸肩，继续回到了之前的话题，“我不太确定，也许，拍卖会？”

拍卖会？像罗曼尼康帝那样的拍卖会？即使不是，能够出现在拍卖会级别的葡萄酒，那都绝对是价值千金的精品。这对于云巅牧场的葡萄酒来说，简直是遥不可及、高不可攀。难道说，陆离的目标，就是把云巅葡萄酒打造成为“罗曼尼康帝”这样的顶级品牌？

克洛伊微微有些惊讶，她知道陆离的计划绝对非同小可，无论是葡萄园，还是有机农场，亦或者是纯血马，云巅牧场的步伐都在悄然加速，新布朗费尔斯小镇附近的居民们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在期待着牧场之后的发展。

可是，今天陆离表现出来的自信，又或者说野心，还是让人意外。

克洛伊抬起头来，细细地打量着陆离眉宇之间的神色，那意气奋发、朝气蓬勃的自信，并不张扬，仅仅只是不经意地流露出来，却拥有一股强大的穿透力，坚韧而耀眼。

他不是在开玩笑的。哪怕他说话的口吻是打趣的。

这样的陆离着实是有些陌生。

回想一下，当初陆离第一次抵达牧场时，还傻愣傻愣地找错了地方，而且她还小小地恶作剧了一番，那样的陆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来自东海岸的都市气息。

但现在，他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自信和张光芒，让人挪不开视线，更重要的是，完完全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却又保留了自己属于都市的特征。渐渐开始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我们总是要设定一个更高的目标，即使明知道实现不了。”陆离也转过头来，对着克洛伊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浅浅的笑容在嘴角勾勒起来，轻盈却灿烂。

这猝不及防的笑容，让克洛伊的心跳不由就漏了半拍。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却没有挪开视线，反而迎了上前，“当一个目标确定的时候，就代表它是可以实现的。区别只是在于，谁实现，怎么实现。”

那意味深长的话语让陆离抿嘴点了点头，半开玩笑地说道，“这算是意志力的胜利？还是沉浸在自我想法里的胜利？”

“你觉得鲁迪算是哪一种呢？”克洛伊对着陆离眨了眨眼睛，俏皮而大胆地说道。

鲁迪，电影“追梦赤子心”的主人公，同时也是现实生活里真实存在的人物。他就是一个典型的普通人，没有身高、没有重量、没有技巧、没有智慧、更没有天赋，却梦想着成为一名橄榄球运动员，希望自己可以亲自走上赛场。

但鲁迪的家人都不认为他可以做到，甚至是不断泼冷水；残酷的现实也在暗示着，这是痴心妄想。

因为好友的意外去世，鲁迪决定实现他和好友两个人的梦想，前往美国的橄榄球名校圣母大学，希望可以成为校队的一员，取得上场比赛的机会。

七年，整整七年，鲁迪始终在被否定着，他依靠着自己的顽强意志力成为了一名陪练，却依旧看不到上场的曙光。即使作为陪练，他也丝毫不起眼，更不要说成为主力队员，乃至赢得上场机会了。

但他依旧坚持了下来，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

就是这样的鲁迪，在大四即将毕业的时候，在职业梦想即将画上句点的时候，他得到了上场的机会，在校队队友的坚持下。终于，在垃圾时间里，鲁迪登场了二十七秒时间，他站在了赛场上，并且依靠自己的能力，彻底终止了比赛。

这是生活，真实的生活。鲁迪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哪怕仅仅只有二十七秒，依旧是最惊心动魄的时刻。比赛结束之后，鲁迪的大学队友们将他扛了起来，走下了赛场。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享受过如此荣誉。

云巅牧场的葡萄酒，挑战罗曼尼康帝？这一难度，恐怕比鲁迪走上圣母大学的赛场，还要更加困难十倍、百倍！

因为在葡萄酒领域里，罗曼尼康帝的声誉可是累积了几个世纪，一直到现在，能够和罗曼尼康帝相提并论的，哪一个不是百年品牌。至于后起之秀的新牌子，想要达到他们的高度，只怕需要另外一个世纪的沉淀了。

更为准确来说，现在葡萄酒每一年都会出现一些新品牌，但大多都是快餐时代应运而生的，瞄准了中低级别的消费市场，根本不敢挑战也没有资格挑战高级消费市场。即使是这些中低级别的消费市场，新品牌想要占据一席之地，坚持过第一个十年，这也是满布荆棘的。

所以，陆离的目标不仅仅是远大那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狂妄！

可是，面对克洛伊的调侃，陆离却是轻笑了起来，“这重要吗？我以为，重要的是努力的过程，朝着目标不断冲刺的那个过程。”

克洛伊挑了挑眉尾，“可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重要的是结果。”

“这就看个人的选择了，心态、教育、性格，这都是决定因素之一。”陆离狡黠地眨了眨眼，“那么，你的选择是？”

克洛伊抬起头，一下就撞进了那汪眸子的视线之中。

那双犹如浸水葡萄一般的黑色眼眸，泛着一层浅浅的光晕，纯粹的黑色几乎不掺杂一丝杂色，却仿佛可以看到一抹色彩在暗暗流转着，流光溢彩的光芒居然有种难以形容的惊心动魄。这就好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泉水，清澈透亮，却看不到底部，凛冽的气息翻滚地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嘴角那一抹浅浅的笑容，轻轻撩/拨着克洛伊内心深处的琴弦；一缕阳光穿透窗户，落在了陆离的肩头，这让他的整张面容都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一团耀眼的逆光。

她，应该如何选择呢？

心脏的跳动在狠狠地撞击着胸膛，轻轻拉扯，有点甜蜜，有点酸涩，有点紧绷，有点美好，流淌在血管里的液体开始加速起来。然后她就靠了上前，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没有任何迷惘，一个冲动的步伐就将她和他之间的距离缩短，朝着那张唇瓣靠近。

这就是她的选择，大胆地主动出击。她可不是等待原地默默守候的女孩，更加不是将主动权交给对方、被动挨打的女孩。她的幸福，将会由自己来争取。于是，她迈步上前！

克洛伊那俏丽的脸庞在陆离的瞳孔里快速放大，没有任何预告，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条件反射地往后靠了靠，虽然说，这个动作的幅度并不大，但依旧表明了内心深处的态度。

两个人之间的气息拉扯，温热与冰冷交错纠缠；一股若有似无的火花才刚刚迸发出来，随即就冷却了下来；空气的涌动，距离的变换，眼神的交错，两个人的位置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却又已经彻底截然不同了。

就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这样一个小小的距离，却让两个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

344擦肩而过

陆离十分意外，完完全全地意外，根本没有预料到，克洛伊突如其来的举动，因为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预示，也没有任何迹象。

他刚才错过了什么吗？眼神交流之间的火花？言谈举止之间的默契？还是心照不宣的暧/昧？无数的猜测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找不到一个清晰的思路，在情感做出判断之前，他的身体就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

克洛伊更是没有预料到陆离往后的疏离，电光火石之间，时光交错之间，她和陆离的位置就发生了错位和偏离，这让她的动作不由顿了顿，眼底的火花就这样冻结成冰，稍稍愣住了，闪现过一丝不知所措。

她的直觉出错了吗？他们之前不是一切都很好吗？她错过了什么？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得不一样起来，她的主动却换来了他的愣神——她可以看得出来，陆离不是故意疏远的，而是收到了惊吓的条件反射，但，为什么呢？

两个人都双双愣了愣。

停顿了片刻，陆离才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玩笑。克洛伊没有在恶作剧，而是正在拉近彼此的距离，期待着化学反应的摩擦和迸发。但他却误解了，在大脑做出选择之前，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仅仅只是一个呼吸间的变换，情况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而是第三次，他和克洛伊之间的第三次错过。

第一次，他主动，她交错；第二次，他和她契合在了同一个波段上，却被外人打断；第三次，她主动，他回避。

两个人的频率波段有过交错、有过契合、有过火花，却终究还是错开了。事情似乎还是一样的，却又截然不同了。

克洛伊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眼底不由闪过了一丝黯淡，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事不过三，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意外，那么第三次就是必然。那眼神交换、擦肩而过的细微变化，却让两个人之间的气场渐行渐远；那些模糊的、朦胧的、暧/昧的气息，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总是在尝试着，他们总是在靠近着，他们却也总是在错过着。阴差阳错的一次又一次，三次的错过，让所有的所有都烟消云散，也许他们之间从来不曾有过缘分，一切都只是瞬间的错觉而已，三次都是如此，而三次的错觉都没有能够演变成为亲密接触。

刚才那短短的交错，两个人的距离却迅速拉大，渐行渐远，所有的迤/逦和暧/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他和她，终究还是适合做朋友。

克洛伊忍不住回想，如果当初第一次，她没有恶作剧地回避开来，那么现在又将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局面呢？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瞬间的迟疑和错过，于是就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轨道。即使后悔，即使遗憾，即使踌躇，但结果还是无法改变了。

朋友。这依旧是他们最熟悉也最习惯的位置。

陆离看着眼前的克洛伊，她的眉宇依旧有着一股飒爽的英气，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媚/色，这让她看起来温柔了许多，只是眼底深处的迷茫和失落却挥之不去，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坦然而直率，却也没有拖泥带水，手起刀落，斩断了可能，没有再更进一步地纠缠。

那股男孩子气的狂野和坚定，迸发出了难以置信的耀眼光芒，即使是在最狼狈、最尴尬的时刻，她依旧没有丝毫的窘迫，更没有落荒而逃，那一份开阔的胸襟，赋予了她一股独特的气质。

陆离一直都知道，克洛伊是一个富有魅力的女人，但他却也知道，他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察觉到了陆离的眼神，克洛伊抬起头来，主动迎了上前，两个人的视线又一次在空中交错，停顿了片刻，然后双双移开了视线，笑容悄悄爬上了嘴角。那些模糊朦胧的时刻，在脑海里汹涌着，当所有暧/昧消失了之后，这些时刻就变得尴尬而有趣起来，湮灭在彼此的笑容之中。

“所以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陆离挑了挑眉尾，没有回避，而是戏谑地开口说道，“女骑士试图拯救王子？”

这让克洛伊想起了那个夜晚，陆离护送她回家的夜晚，他们曾经有过一段类似的谈话，只是，同样的谈话却引导走向了不同的故事结局，她不由就轻笑了起来，点点头表示了承认，“是的，那就是我刚才的计划。不过，你又把自己称为王子了吗？这可不好，你在德州待了没有多久，其他没有学习到，自大和自负却开始膨胀了。”

陆离耸了耸肩，一脸认真地说道，“虽然我在德州待的时间不久，但我在美国待得够久了。”

克洛伊所说的德州，指的是西部牛仔的大男子主义；而陆离所说的美国，则指的是美国人民的过度自信，毫无来由，却根深蒂固，几乎无法摧毁。看看“美国偶像”的海选就知道了，那些所谓的搞怪和奇葩，并不罕见。

这一来一往的反驳和调侃，成功地让克洛伊开怀大笑起来，刚才那些暧/昧的、尴尬的、生涩的气氛，全部都烟消云散，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其实却已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眼神交错之间，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重新回到了朋友的位置上。

“看来，你不重视结果，而重视过程，这是有原因的。”克洛伊再次把话题绕了回来，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一语双关。

对于许多人来说，结果才是重要的，至于如何达成目的，那都是不重要的；可是在另外一些人的眼中，过程才是更加重要的，因为努力的过程，结果自然水到渠成，即使无法达成目标，过程之中的收获也是弥足珍贵的。

但正如陆离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陆离和克洛伊之间，有过闪光的时刻，但结果还是错过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能继续做朋友，也并不意外着那些瞬间就不美好了，那些过程所隐藏的幸福，那些回忆所寄托的曾经，依旧是两个人之间独一无二的故事。

一句简单的话语，却是意味深长。

陆离深深地看了克洛伊一眼，眼神微闪，那一抹遗憾落入了内心深处，然后就再次恢复了平静，笑呵呵地说道，“至少我正在努力把过程做好。”陆离双手放在了眼前的桌面上，认真地说道，似乎只是单纯地在说牧场的经营。

克洛伊哧哧地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陆离，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把什么做好？”杰西卡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陆离和克洛伊的交流，但她也没有等待陆离回答大打算，风风火火地直接说道，“我刚才去仓库巡视过了，空间还是足够的。不过具体货物要搬多少过来，就要看柯尔他们了。”

陆离和克洛伊交换了一个视线，双双笑了起来，随后收回了视线，陆离开口说道，“奶酪不是你负责的吗？自然是由你来决定。至于有机农场，你回去和柯尔、兰迪商量过后，再做决定吧。”既然杰西卡没有多问，陆离自然也就没有主动回答。

杰西卡点点头表示了同意，“你过来的时候，把牧场的招牌带过来了吗？”每一个展台都会悬挂牧场的招牌，或大或小，希望给游客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有的牧场每一年都会更新招牌；而有的牧场已经打造出了属于自己的品牌，每一年都会使用同一块招牌。

今年是云巅牧场的第一次参展，所有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今天柯尔过去取招牌的时候，做了一些小改动，明天才会带过来。”陆离的解释让杰西卡点点头，“现在这里的布置都完成了吗？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最后把那些吊牌挂上去就好了。”杰西卡开始指挥着，陆离把楼梯搬了过来，爬了上去，开始悬挂那些做好的吊牌。

“下一个。”陆离低下头，然后就看到了克洛伊扬起的脸庞，脸色重新恢复了平静，落落大方地将吊牌递了过来。

陆离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而后毫不留情地说道，“你确定是这个吗？我刚刚才挂了一串葡萄，然后就挂一串羽衣甘蓝？这不太对劲吧？我觉得挂一只羊是不是比较妥当？”

捕捉到陆离眼神里的戏谑，克洛伊翻了一个白眼，换了一个吊牌，重新递给陆离，然后不甘示弱地吐槽到，“刚才还嫌弃这里是婴儿车的人，现在居然开始计较这些细节了？还是说，从一开始，这就是某人的主意，还偏偏要假装不知道？”

陆离举起双手表示了投降，决定熄火休战，“展会那一天，我带着一群牛犊和马驹过来，假装是婴儿，站在这里，这总行了吧？”

“还是不要了，我们这里不是在拍摄恐怖片。”杰西卡冷不丁地从旁边冒出了一句吐槽，克洛伊没有丝毫顾忌地仰头大笑起来，一个人对阵两位巾帼英豪，着实是孤掌难鸣，陆离只能选择缴械投降。

展台的布置很快就完成了，看着装扮完成的展台，克洛伊所说的真实感，陆离总算是感受到了。葡萄酒和有机蔬菜终于要正式出现在大众面前了，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

345制作商标

布置完展台，杰西卡和克洛伊留下来完成收尾工作——收拾垃圾、整理工具、准备就绪。

“你确定自己能行吗？”杰西卡看着陆离转身离开的背影，扬声询问到。

陆离转过身，面对着她们，倒退行走，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笑容，“那又不是赴汤蹈火，我还需要什么同伴吗？只不过是取标签而已，放心，我不会遇到T1000的。”T1000是电影“终结者2”里的终极大反派。

这一调侃让杰西卡和克洛伊双双放声大笑起来，就连展会周围的其他展台也传来了哄笑声，德州人的豪爽和亲切，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距离牛仔大会的时间越来越近，但陆离还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完成，简直可以说是忙到脚不沾地。今天下午，陆离需要专程前往印刷厂，领取首批火热出炉的葡萄酒标签。

一瓶葡萄酒进入市场的销售环节，这是需要经历一个严格而漫长的过程，撇开葡萄酒本身，还有许多客观的市场工作需要完成。

东尼从欧洲回来之后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单单是通过质量检测这一个环节，前后就经历了将近三个月才完成；而且葡萄酒酿造出来之后，还要经历专门的检测工作，每一个环节都必须经过严谨的监督和检查，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与此同时，陆离完成了商标注册之后，还要完成标签的设计，另外还有外包装的设计。

这些工作看似简单，而且和葡萄酒本身的质量没有直接联系，但却绝对不容忽视。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在，外观是驱动人们购买力的重要因素之一，甚至有时候，占据了决定性的因素，唯颜值不可辜负。

更何况，葡萄酒的外观设计不是每一季更换潮流的时装，一旦选择了设计，就很少会多大幅度的改动，许多酒庄的包装都坚持了半个世纪乃至一个世纪不曾改变过。这也意味着，这些设计方案，对于云巅牧场的葡萄酒来说，是品牌的一部分，也是继承财富的一部分。

虽然说，这一次的展会，陆离打定了主意，仅仅只是市场试试水而已，不打算零售，也不打算批发，主要还是收集各方面的评论，看看反馈，如果之后想要更改包装设计，在正式上市之前，都是来得及的。

但陆离却不打算这样反反复复，既然开始做了，就要全神贯注。设计，未来势必会在做出一些细节的更改，但一开始的态度就要以最终版来对待，只有这样，才能制作出符合葡萄酒质感的设计。这对于展会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不容马虎。

今天下午，陆离就需要到印刷厂去取标签，然后把所有标签联合第一批葡萄酒，送到另外一个工厂，完成葡萄酒的初步包装。

此时距离牛仔大会还有三天，为了留下可能需要的纠错时间，不在最后时刻手忙脚乱，陆离必须加快速度，在今天下班之前，把标签和葡萄酒都打包送到包装工厂去。

“老实说，论力量，你一个人估计也提不了那么多重物。”克洛伊调侃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火力全开，“论审美，我们对你的眼光表示怀疑，万一设计出来丑死了呢？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所以，即使不会遇到T1000，谁知道你会不会亲手毁了这一切？”

陆离翻了一个白眼，摊开双手，一脸笑容地说道，“放心，设计师又不是我，如果有意见的话，你们应该去找薇薇安投诉。”

说完，陆离也就转身离开了。后面传来杰西卡的吐槽声音，“你最好不要轻易改动设计了，否则薇薇安可以拒绝让你使用的。”身后又是一片哄笑声，不亦乐乎。

作为具有悠久历史的传承之一，葡萄酒的标签设计是十分有讲究的，而且十分严格。

在没有葡萄酒的情况下，仅仅只是依靠标签，就可以阅读出许多有用的信息。

不同产区的葡萄酒都有不同的标签，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德国的标签设计都不同，而仅仅在法国境内，波尔多、勃艮第、普罗旺斯也都不同。一张标签，蕴含的不仅仅是葡萄酒的信息，还有葡萄酒的传承和历史，不仅严格，而且不容许胡闹。

最直观的例子就是，新世界葡萄酒的商标，是不允许采用欧洲葡萄酒的设计风格的。

所谓新世界葡萄酒，主要是以美国和澳大利亚为代表，除此之外还有南非、智利、阿根廷、新西兰等等，基本上属于欧洲扩张时期的原殖民国家，而后开始生产葡萄酒，就被称为新世界葡萄酒。可以简单粗暴地认为，欧洲之外的葡萄酒，就是新世界葡萄酒。

和欧洲的旧世界葡萄酒相比，新世界葡萄酒有点类似于好莱坞之于百老汇的感觉：一切都更加现代化，一切都更加商业化，一切都更加年轻化，抢占市场，却缺少了底蕴。

在品质方面，新世界葡萄品种可以混搭酿造，可能好几个品种凑到一起，搭配出更加适合市场口味的种类。这也就意味着，新世界葡萄酒的鞥个更多是突出创新和改革，在实验中改进，在继承传统中创新。

近代酿造业技术从原来的单纯保护发酵过程的顺利进行，到现今以科技和机器提升葡萄酒质量，甚至已经逐渐取代了人工，全部自动化生产。

如此一来，不仅加大了产量，降低了成本；而且，消费者喜欢什么口味，就酿造什么口味的葡萄酒，并且采用物美价廉的营销策略，抢占市场。

另外，得益于自然条件、人为因素等等的差异，新旧世界各大产区的葡萄酒在酿造观念以及葡萄酒的风格、口味上各有千秋、各具特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新旧世界的葡萄酒正在逐步融合，两者之间的界限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尽管如此，真正的资深葡萄酒爱好者，依旧会严格地区分新旧世界葡萄酒，乃至各个产区、各个年份的葡萄酒。所以，标签就是门面，讲述底蕴的门面。

从地域来划分，云巅牧场毋庸置疑是新世界范畴；但从酿造方式来划分，云巅牧场却采用了旧世界的方式。

欧洲的旧世界葡萄酒，往往都有成百上千年的历史，他们的标签之中，包含了历史、文化、评级、产区等丰富的信息，而且所有信息都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就好像贵族的徽章一般，不能轻易改动。

而且最重要的是，旧世界葡萄酒，产区的名称基本上就是葡萄酒的名称，每一个产区都会有分级，还有年份，这都是评鉴的基本信息，同时也代表着传承了数个世纪的历史和底蕴。

但是新世界葡萄酒却并非如此，酒名一般都是主人自己设计的品牌名，而且新世界的天气相对稳定，对酿造的影响十分有限，陈酿相对比较少，酿酒年份对葡萄酒质量的影响也不大，这使得标签上的信息相对而言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新世界葡萄酒图标上一般会包括七项信息，品牌或者酒庄、产地、年份、葡萄品种、产区、净含量以及酒精浓度，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个商标设计。

所谓的图标，对于信息的分布位置都有着约定俗成的框架，但可以做一些小小的变动，不过大致上还是保持一致；这也越发凸显了商标设计的重要性，这不仅是彰显一个酒庄底蕴的部分，同时还是品牌的第一印象。

正如陆离所说，云巅牧场的葡萄酒，定位可不仅仅是新世界葡萄酒，他希望可以按照罗曼尼康帝那样，打造出一个酒庄，形成自己的文化，乃至沉淀自己的底蕴，真正酿造出顶级葡萄酒——当然，这需要时间的沉淀，可能没有两、三百年是做不到的，但至少陆离有这样的想法。

云巅牧场，相对应的就是云巅酒庄，产区为新布朗费尔斯，出产云巅葡萄酒。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云巅”也将会和罗曼尼康帝一样，以酒庄的名字闻名于世，真正地成为资深葡萄酒爱好者们珍藏的艺术品，将属于云巅牧场的葡萄酒文化传播开来。

这很困难，陆离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甚至可以说是难于登天的，如果只是按照榉木牧场的轨迹来看，这就更是在痴心妄想，但有了空间泉水的帮助，陆离却想要大胆地尝试一番。既然做梦了，为什么不做大一点呢？

不管未来云巅酒庄能否立足于顶尖贵族葡萄酒之林，但可以确定的是，标签的设计是门面，也是基础，这是形成品牌文化的第一步。任何的疏忽和怠慢，都可能影响到未来的发展，让原本就无比渺茫的希望，更加微弱。

事实上，不仅仅是葡萄酒，如果形成产业链的话，云巅牧场的其他部门也都需要构建自己的品牌，比如说，云巅马场，就好像库摩马场一样；再比如说，云巅农场，又或者说云巅有机，有机农场的产品也需要附带自己的独特商标。

只有这样，未来云巅牧场的产品逐渐走上市场的时候，才能将自己与其他供应商区分开来，而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产品来源。

在构建品牌的道路上，云巅牧场才刚刚起步而已。

346彰显底蕴

不久之前，陆离和肖恩一起到班德拉小镇，申请展台。当时，亚瑟就知道HEB超市最近的蔬菜，品质十分优秀，甚至已经形成了口碑效应，但他们却不知道这是来自云巅牧场的，以至于亚瑟还颇为意外。

原因很简单，不是HEB超市不愿意宣传，而是云巅牧场没有自己的商标。即使是HEB超市方面，他们也在催促着云巅牧场能够形成商标的整个产业链，这对于超市的宣传也是有利的。

品牌文化，在现代社会里，作用可不仅仅只是一个牌子而已。

其实，在此之前，陆离就考虑过这样的情况，只是有机农场一直在展开实验，始终没有系统地投入生产，而且合作方也只有HEB一个，分量也不算大，所以陆离也就不紧不慢，始终没有着急着去设计商标。

可是现在情况却发生了变化，兰迪已经做出了决定，将要全面耕种羽衣甘蓝，牛仔大会之后就要开始播种了；再加上即将问世的葡萄酒，设计商标、设计标签、设计包装的工作，已经刻不容缓。

考虑到这样的情况，陆离主动联系了“纽约观察者报”的茱莉亚。虽然他和报社的合作已经终止了，但他和茱莉亚依旧是朋友，两个人的关系反而更加紧密了，摆脱了上下级的关系之后，成为了普通朋友。

通过茱莉亚，陆离邀请了五位设计师，设计云巅牧场的商标，并且设计云巅酒庄的标签，当然，这是有偿的。在这之中，就包括了薇薇安。

出人意料的是，薇薇安的设计成功脱颖而出——准确来说，应该是薇薇安和弗雷德的联合设计，这两个人通过邮件和电话联系，完成了商标的设计以及酒庄的标签设计。

陆离不是一个人做出如此决定的，而是征求了云巅牧场朋友们的意见，在内部审核之中，完全匿名地评判，绝对没有私心的考量。最终，薇薇安和弗雷德的设计最讨人喜欢，而且，陆离还把最终五个设计发给了尼克，询问他的意见。

尼克选择了两个备选方案，其中就有薇薇安和弗雷德的，然后还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这对陆离来说，弥足珍贵。

于是，薇薇安和弗雷德的设计，就成为了云巅牧场的商标。至于市场反馈如何，之后是否需要作出修改，就只能等牛仔大会结束之后才知道了。

五天前，陆离将标签递交给了当地的印刷厂；现在，陆离就要前往印刷厂，检验一下标签的成品，并且祈祷质量能够达到预期。

离开了班德拉小镇之后，一路朝着圣安东尼奥的方向前进，一路畅通无阻，约莫四十五分钟的时间，顺利地抵达了印刷厂。

在门口的保安处登记了之后，陆离仅仅只是在会客厅坐了一小会，就有人推门走了进来，“陆先生？”他四周看了看，然后就看到了陆离，他没有坐下来客套寒暄，只是招了招手，示意陆离跟上，紧接着就转身离开了房间，朝着厂房方向走了过去。

“我是文森特，欢迎来到黑墨印刷厂。”来人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穿着藏蓝色的衬衫，将袖子卷到了手肘处，这样的造型和气质，在德州着实是一股清流，让人眼前一亮，“你是为了云巅酒庄的图标前来的吧？我们已经印刷出了第一版，但细节还需要你检验一下，没有问题的话，一会就可以交割了。”

“我还以为，我们的数量太少，需要排队等待一段时间呢。”陆离微笑地说道，空气中浮动的油墨气息唤醒了孩童时的记忆，以前还不是电子时代，报纸和书籍是他们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日常娱乐的主要来源，“最近正是忙碌的时节，对吧？”

葡萄酒的图标是酒瓶身上的唯一凭证，要求自然不能马虎，必须有足够的质感，比起复印和打印来说，印刷才是最能满足如此要求的选择。但问题就在于，印刷厂只接受大额订单，毕竟，每一次开机都是要成本的，动则就是成千上万份文件，乃至更多，如果印刷数量太少的话，其实印刷厂是亏本的。

但云巅牧场的考量却不同。

这一次只是试水，投入包装的葡萄酒本来就不会太多；而且图标接下来也可能会继续修改，他们不可能一口气就印刷五千份，这是牧场所无法承受的。事实上，陆离第一批只下了两百份的订单，印刷厂根本就没有纳入考量范围，直接就拒绝了。

但陆离可不是轻易放弃的类型。经过协商，最后印刷厂还是同意了陆离的请求，不过两百份太少了，最终成交的数字是五百份。

作为交换条件，接下来云巅牧场的标签印刷，都将会在黑墨印刷厂完成。这里不仅仅提供单纯的印刷服务，同时还提供印刷外包装的服务，包括了纸箱、塑料袋等等，所以，未来云巅牧场的相关业务都将委托给黑墨印刷厂。

说话间，两个人就来到了印刷厂的门口，文森特推开了眼前的大门，走进去之后，拉着门把手，等陆离也进去之后，这才放手。这一份礼仪，在德州着实难得，甚至可以说是罕见。难道是因为油墨的香气，也就带上了一抹书墨的韵味？

“最近确实十分繁忙。下半年的牛仔大会是最重要的节日，没有人会错过。”文森特的脸上没有太多笑容，带着礼貌的浅笑，“不过，我们是按照接单时间的先后顺序投入工作的。反正只有五百份，用不了多少时间。”那轻描淡写的言语，却透露出了不容轻视的专业。

轰隆隆，轰隆隆，喧闹嘈杂的印刷机器声响震耳欲聋，陆离和文森特没有再继续说话，径直走到了尽头的那间办公室，两个人先后走了进去。然后陆离就看到了叠加堆放在办公桌上的两个方盒子。

盒子并不大，也就是A4纸大小而已。

文森特先从旁边的桌面上，拿起了一张商标，递给陆离，“这是我们之前说好的样本，对吧？”

印刷机一旦开始工作，那么就需要持续不断地进行下去，不能反悔，所以，在正式投入印刷之前，他们会调整油墨的深浅、色彩、位置等等，然后印刷出样本，确定符合要求之后，记录下来相关的数据，再正式开始印刷。

样本是陆离确认过的。

这是一张手掌大小的葡萄酒标签，呈现出正方形。整个标签可以分为上中下三个部分。

最上面的部分是一个类似于贵族徽章的商标，整个商标呈现出长方形，白底蓝边，一共五个小小的盾牌，左边两个，右边两个，分别对着正中央的那一个。左侧，第一个是中/国巨龙，第二个则是一匹骏马；右侧，第一个是中/国凤凰，第二个则是羽衣甘蓝，正中央的盾牌带着一个花冠，图标则是一串葡萄。

整体看来，商标整齐有序的呈现出了花瓣之美，小小的标签很难看清楚上面的具体图案，但使用放大镜的话，却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的纹路和栩栩如生的图案。

这就是薇薇安和弗雷德为云巅牧场设计的商标，巨龙和凤凰是陆离的文化象征，而其他三个图案则分别代表牧场的经济支柱，不同产品的商标，正中央的图案则会发生相对应的改变。

虽然看起来像是贵族徽章，但事实上，贵族徽章的设计和使用是由严格要求的，非贵族不能使用，这是违法的行为。所以，薇薇安和弗雷德借鉴了贵族徽章的模式，但是图案却沿袭了美国的现代文化，同时也呼应了新世界葡萄酒的设计要求。

如果是评级之后的酒庄，那么在商标之上，则会标注等级；但云巅牧场没有，所以这也就没有了。

在中间的部分，则是“云巅”的硕大字体，标注着酒庄的名字，下面一行则是葡萄酒的产地，新布朗费尔斯。

无论是云巅还是新布朗费尔斯，在葡萄酒世界里都籍籍无名，不过，如此精致的设计，避免了图标看起来太过廉价，出色的质感反而有种特别的韵味。

下面的第三部分，先是标注了葡萄酒酿造的年份，2015；然后则是酒精浓度、净含量、产酒国名等信息。每一个字体都是精心挑选的，甚至就连间距、行距以及大小等等都是一点一点地琢磨，将欧洲的复古和底蕴展现得淋漓尽致。

毫不夸张地说，这一张标签，就已经价值千金。如果不是“云巅”这个酒庄的名字着实太过陌生，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让人误以为这是鼎鼎有名的大酒庄。

视觉艺术和品牌效果，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连陆离自己都觉得，他有点像骗子——这不过是云巅酒庄的第一批葡萄酒而已，不过，这样也就达到了陆离的要求，真正地彰显出了底蕴，可以经受时间的考验，也可以接受大众的审视。这是一个可以传承整个世纪的设计。

由于标签的精细，油墨的轻重和颜色的调配，这都必须吹毛求疵，所以当初的样本，他们前后印刷了三十八张，最终才挑选出了这一张，然后交付批量生产。

所以，再次确认样本的正确性，这是至关重要的。

陆离接过样本，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迟疑地说道，“这是几号样本？”

347即将登场

老实说，陆离不是学艺术的，对于色号的变化和墨色的轻重，着实识别不出那些细微的差别。三十八个样本，真正做出判断的是薇薇安和弗雷德，陆离将每一份样本都拍摄了下来，传给两个人看，交给他们决定。

两个人还因为光线、角度以及拍摄技巧的原因，怨怼了陆离不少，有时候，一个样本就要求陆离拍摄二、三十张，然后他们可以全方位地进行审核。最终折腾了将近一天，这才达成了意见的一致，敲定了二十六号样本。

但对于陆离来说，他根本看不出那么细致的区别，感觉大部分都是差不多的，完全就是傻傻分不清楚。

二十六号，这就是陆离记忆的唯一标准，同时也是他判断的唯一标准，所以，陆离才有了如此的提问，“这是几号样本？”

之前过来接待陆离的，不是文森特。所以，他有些不明白陆离这句话的意思，但他没有询问，而是表现出了敬业的态度，点点头，表示了肯定，“这是二十六号。”

陆离挥舞了一下样本，微笑地说道，“那么，就是它了。”

文森特耸耸肩，既然客人如此说了，那自然就没有问题了，他打开了旁边的两个盒子，那浓郁的油墨香轻溢出来，仿佛可以捕捉到那独特的韵味在涌动着。这唤醒了陆离脑海里对罗曼尼康帝的回忆，那些所谓的匠人精神，就是在这些小细节方面得到体现。

陆离走了上前，从里面拿出了两张标签，然后和手中的样本进行对比。同时，文森特在旁边开始解说起来，详细地说明着，这是什么字体，这是什么色号，这是什么粗细，这是什么间隔，一五一十地对那些专业细节进行讲解。

陆离稍稍觉得有些不太真实。这就是云巅牧场的商标了？这就是云巅酒庄的标签了？这就是他们接下来接受审核、面向世界的门面了？

更为重要的是，他全程参与，甚至亲手制作，这种感觉是无与伦比的。

“文森特，你现在有空吗……”有人敲了敲门，然后不等回应，直接就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走了进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陆离，声音戛然而止，话锋一转，“嘿，十四，你怎么过来了？”

陆离再次挥舞了一下手里的样本，对方恍然大悟，“是今天吗？也是，再迟一点就要来不及了，牛仔大会就要到了。这一次，我可是非常期待你们的葡萄酒。我告诉过你吗？以前榉木牧场的葡萄酒，一直就是我们家最喜欢的葡萄酒，现在，同一片土地上酿造出来的葡萄酒，终于要回归了，这真是好事。”

刚刚走进来的是德怀恩，上一次陆离过来委托业务时，负责接待他的人。德怀恩是黑墨印刷厂的下一任接班人——这是家族企业，现在是德怀恩的父亲在负责经营，这些年，德怀恩一直以员工的身份在印刷厂工作，负责接待客人。

德怀恩的大学学历是在英国的伦敦城市学院取得的，他足足在英国待了六年，其间还环游了世界，拜访了五大洲，自然包括了中/国。

不过，德怀恩没有前往大陆的各大城市，只是在香/港和台/北两个城市驻留。尽管如此，德怀恩的眼界和心胸都开放了，他愿意接受各种不同的可能性。这使得他和陆离的交谈十分愉快，同时也点头开了绿灯，点头了云巅牧场的小数量印刷。

陆离哑然失笑，“我可不认为，你会喜欢我们云巅牧场的葡萄酒。”这是实话，大实话。

可是德怀恩却以为陆离是在开玩笑，爽朗地大笑了起来，“你是一个幽默的家伙。”德怀恩走了过来，拍了拍文森特的肩膀，“怎么样？工作一切都还顺利吗？”

文森特的视线落在了陆离身上。云巅牧场对于德州人民来说是陌生的，但榉木牧场却有不小的名声，而且杰克和丽兹在这里也是备受欢迎的老居民了。

听到了德怀恩的话语，文森特顿时就变得感兴趣起来，“你们的葡萄酒这次牛仔大会会上市吗？”

“怎么，你也感兴趣了？”陆离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德怀恩就兴致盎然地说道，“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不喝酒的。”

“只限于好酒。”文森特却丝毫不显得窘迫，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陆离，“仅仅从标签的设计就可以看得出来，你对自己的葡萄酒充满了信心。”

“如果自己都没有信心的话，那么又怎么让客人满意呢？”陆离的视线再次落在了手中的样本和标签上，黑墨印刷厂的工作十分出色，完完全全真实地复制样本的模样，而且每一张都有着独特的质感，就好像明信片一般。

文森特摇了摇头，表示了不同意，“这一张标签，彰显了丰厚的底蕴，丝毫不像是第一年酿造葡萄酒的酒庄。这不是信心，而是野心。我觉得，这葡萄酒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你确定？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单方面的过度自信，和葡萄酒的质量无关，仅仅只是我自己的想象而已。”陆离的调侃让文森特呵呵地轻笑了起来。

“文森特，这标签有什么讲究吗？”德怀恩好奇地询问了起来，然后陆离就可以听见文森特洋洋洒洒、滔滔不绝地解说了起来。

出人意料的是，文森特对葡萄酒确实无比了解，甚至有些专业的姿态。且不说他是不是纸上谈兵，实战经验如何；但至少，他愿意如此深入钻研，就已经令人惊艳了。

陆离抬起头，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文森特。就好像他书生的外表一般，文森特整个人的风格、气质也都十分独特，在德州这彪悍的民风之中，犹如一股清流。

站在旁边的德怀恩已经惊呆了，显然没有预料到，同样的葡萄酒还有如此多差别。对于德州人来说，信息量有点大，他们的脑袋转不过弯来——用纽约人的话来说就是，他们的脑容量有限，不能处理太复杂的信息。

“你对葡萄酒有深入研究？”陆离好奇地询问到。

文森特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仅仅只是喜欢而已。”

他原本以为，云巅牧场仅仅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在德州想要发现优秀的葡萄酒，几乎就是天方夜谭，所以他并未在意，但是从德怀恩刚才话语来看，事情似乎远远不仅如此。

“噢，牛仔大会上，欢迎你们过来展台参观，并且品鉴品鉴。”陆离展开了双手，笑呵呵地表示了欢迎。“目前来说，云巅酒庄的葡萄酒暂时还不会上市，欢迎葡萄酒爱好者们过来品尝，然后给予意见，帮助我们做出更多的改进。”

文森特明白地收了收下颌，“届时一定出席。”

“嘿，嘿，那我呢？”德怀恩发现，自己没有收到邀请，于是开始抗议起来。

陆离抿了抿嘴角，“随时欢迎。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一张名片，从后台进来，到时候，我会给你提供内部的试饮。一大杯！”

那打趣的语调让德怀恩和文森特双双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文森特才想起来，回到了原本的工作上，“标签呢？你觉得如何？”

“很好，没有问题。”陆离点点头给予了肯定，“我现在最好立刻前往包装厂了，嘀嗒嘀嗒。”陆离模仿着时针倒数的声音，再次让气氛轻松了起来。

“那你最好快一点了。我们就不耽误你的行程了。”德怀恩打了一个响指，热情地说道，“来吧，我送你出去。”

“德怀恩。”文森特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德怀恩，却迎来了德怀恩一脸疑惑的视线，他无语地耸了耸肩，“刚才你进来办公室，找我有什么事吗？”

德怀恩愣了愣，随即拍了拍自己脑袋，这才想起来，他是有正事的，这才进入办公室的。没有想到，聊天一下，他倒是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没事，没事，我把十四送到门口，马上就回来。”

“你们先忙吧，不用送我了。”陆离挥了挥手，轻松地调侃到，“这里不是白金汉宫，我想，我还是可以找到出口的。”

这让办公室再次充满了笑声，德怀恩也就没有再继续客套，互相道别之后，陆离抱着两个大箱子，离开了黑墨印刷厂。

此时此刻，皮卡车的作用再一次显现了出来。

首先，陆离把两个大箱子放在了后车斗里，一路回到了云巅牧场，在那里，柯尔已经把五箱葡萄酒搬到了入口处。第一批试水的葡萄酒，他们只装了六十瓶葡萄酒，数量并不多，却具有特别的纪念意义，这就已经足够了，再多的话，反而是浪费。

随后，陆离把五箱葡萄酒都搬到了后车斗里，然后一路开车前往了包装厂，将葡萄酒和标签交接完毕，确认了所有数量之后，总算是赶在今天下班之前，把葡萄酒的标签事宜完成了。

接下来两天，牧场陷入了全面繁忙的状态，除了日常工作之外，围绕牛仔大会的工作正式进入了冲刺阶段。相比于五月份的派对气氛，这一次整个牧场都忙碌地脚不沾地，甚至没有时间开玩笑，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起来。

忙碌的时间似乎看不到一个尽头，但繁忙奔走的节奏没有找到呼吸的空间，下半年的牛仔大会就正式拉开了帷幕。率先闪亮登场的是越野障碍赛马，来自世界各地的顶级赛马手们齐聚一堂，展开竞技。

可惜的是，陆离这一次没有办法亲自前往现场观看比赛了。

348繁忙清晨

陆离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依旧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看不到光芒，拿起了床头的闹钟瞥了一眼，发现才不过四点五十而已，难怪周围还是一片黑暗，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距离他平时的一贯起床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至少还有一个半小时，感觉整个大脑袋都昏昏沉沉地，无法运转起来。于是，陆离又一次闭上了眼睛，让紧绷灼热的大脑再次回到放松模式，局促的呼吸重新放缓了下来。

虽然，距离破晓还有一段时间，但窗外的牧场却已经苏醒了过来，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柯尔呼喊的声音，“柚子，葡萄，快过来”，那浑厚的声音犹如划破冰冷湖面的船只，猎猎风声和哗哗水声穿行而过，浓郁的夜色开始往外荡漾。

紧接着可以听到一阵息息索索的声音，只有支离破碎的响声，应该是布兰登、杰西卡、东尼等人正在交谈。

宁静之中的喧闹，迸发出勃勃生机，奇妙而生动，仿佛可以感觉到万物缓缓复苏的过程一般，恍惚之间，来自大自然的召唤开始在血液里快速流淌。

于是，陆离重新睁开了眼睛，缓缓地坐了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睡在床头的巴基机灵地站立了起来，然后紧张地在四周兜兜转转着，抬起头看了看陆离，而后又看了看四周浓郁的夜色，最后又绕了回来，在枕头旁边蜷缩成为一个毛团。

离开床铺，来到窗户旁，可以看到那黑漆漆的天空，还有那黑漆漆的牧场，这不是平常令人熟悉的景象，那些蓝色、绿色似乎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大片大片的黑色，犹如浓墨一般；不过，那纯粹的黑色却有着不同的层次，深深浅浅地铺垫开来，仿佛是一部中/国的水墨画，单纯的墨色却勾勒出难以想象的恢宏和精致。

出人意料地，陆离喜欢这样的牧场。静谧之中，透露着祥和，隐藏在黑暗里的暗潮却在默默地汹涌着。

今天就是下半年牛仔大会召开的日子，同时也是云巅牧场正式进入市场的日子，经过了大半年的经营和酝酿之后，牧场总算是要开始进入盈利模式了。

这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为了布置展台，迎接客人，牧场自然不能一直等到八点、九点才慢慢吞吞地前往班德拉小镇，度假模式已经不再适用，他们必须在六点半之前抵达现场，然后开始着手准备。

快速洗了一个战斗澡，来到楼下的时候，泰迪就迎了上来，陆离摸了摸老伙计的脑袋，视线余光就看到了楼梯口那一堆咬碎的纸屑，“这一次，又是谁的文件遭殃了？”对于泰迪喜欢咬文件这件事，陆离已经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他早就学会把文件全部都收起来了。

俯下身，将那些碎片捡起来看了看，陆离不由笑了起来，“兰迪估计要哭晕在厕所了。”

这份文件是属于兰迪的，他专程为今天的展会撰写的，统计了各种蔬菜的种类和分量，还有市场价格以及库存等等。兰迪花费了几个小时制作出来的，但现在却被泰迪咬得粉碎，完全变成了一堆碎纸片。

不知道兰迪是否留下了备份。

陆离快速地把这些碎纸片都扫了起来，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来到餐厅，简单地用烤土司和煎鸡蛋填饱了肚子，头尾仅仅只花了不到五分钟。泰迪就一直蹲在陆离的脚边，乖巧地摇晃着尾巴，没有讨要食物，也没有大声喧哗，仅仅只是安静地守候在旁边。

陆离不由笑了起来，“柯尔看到，估计又要伤心了。你今天怎么没有和柚子、葡萄一起出去？”

陆离本来就不是一个备受动物待见的类型，即使来到了牧场，也依旧是如此。可是他和泰迪之间，却似乎建立起了纽带，两个人相处得十分轻松愉快，甚至于，比起柯尔来说，泰迪更加喜欢陆离。要知道，柯尔才是在牧场生活多年的那个人，丽兹离开之后，是柯尔在一直照顾泰迪的。

原本陆离还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但现在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泰迪眯起了眼睛，似乎正在享受着陆离的抚摸，嘴角还发出了呜呜的声响。此时，巴基刚好走下来，施施然地路过，看到了这一幕，然后几个步伐就跳到了桌面上，示威般地在旁边巡视起来，那捉摸不定的神情看起来像是鄙夷，又像是不屑。

陆离轻轻拍了拍泰迪的脑袋，“看到了吗？巴基在吐槽你了。”说完，陆离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站起来，快速地将餐盘收拾起来，清洗干净之后，快步离开了主屋。

站在户外，凉爽的空气还带着露珠的寒气，一股脑地涌进肺部里，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大脑深处残留的最后一丝睡意也都烟消云散。陆离忍不住就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可以听到关节犹如爆栗子一般响起来，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充满了勃勃生机。

“汪汪，汪汪汪。”远处传来了一阵活泼地吼叫声，紧接着就可以听到杰西卡那哭笑不得的喊声，“跳跳，嘿，跳跳，不要招惹浩克。”

“汪汪汪！”喊叫声越发汹涌起来，在藏蓝色的苍穹之下回荡着，似乎正在呼唤着晨曦的出现。

朝着仓库的方向迈开步伐，然后陆离就发现，泰迪居然也跟了过来，而巴基则在花园里闲逛着，犹如巡视自己领地的国王一般，这让陆离哑然失笑，“巴基，你确定不跟过来吗？”

“喵呜”，巴基嫌弃地喊了一声，然后轻盈地跳到了秋千之上，爬上了梧桐树，然后在树杈上蜷缩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忙碌景象，这位国王现在又开始审视自己臣民的日常生活。

陆离呵呵地轻笑起来，脚步没有停顿地朝着仓库走了过去，一下就可以看到正在咆哮着的浩克，而跳跳则站在他的脑袋上，两只前爪牢牢地抓住浩克头顶上的杂毛。

浩克跳跃着，跳跳则颠簸着，那模样看起来居然和斗牛士有点像，这种荒谬感让陆离不由莞尔。

“他这是怎么了？”杰西卡看着陆离，满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陆离耸耸肩，“因为泰迪已经接受了现实，没有挑战性了。”

李一桐已经前往洛杉矶了，浩克留在了牧场，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出人意料的是，浩克和跳跳相处得最好，他们彼此之间颇有默契，比起柚子和葡萄来说，浩克似乎更加愿意和跳跳相处。

现在，跳跳开始得寸进尺了，那得意的小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却又让人无可奈何。

“你不打算劝劝吗？”杰西卡瞪了瞪眼睛，陆离摊开双手，“我应该是解决这件事情最糟糕的选择。”

稍稍停顿了片刻，陆离的脑袋灵光一闪，扬声喊道，“巴基！”

他仅仅只是这样一喊，就可以看到跳跳瞬间松开了双手，接着惯性的动力，甩了出去，然后四肢落地，轻快地跑了出去，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浩克的反应有些迟钝，没有来得及停下来，又绕了好几圈，然后这才停止了转动，上下左右地看了看，没有发现跳跳的身影，然后就蹲坐在原地，开始用前爪抹鼻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跑累了的缘故。

看着这一幕，杰西卡和陆离都愣了愣，停顿了片刻之后，然后双双爆笑了起来。自然界的食物链法则果然是通用的，任何一个领域都是如此，一物降一物，形成一个完成的圆环。

“泰迪，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你可是这个牧场的老大。”杰西卡扬声说道，陆离顺势摸了摸泰迪的脑袋，“伙计，你不打算发表一点什么吗？”

泰迪却根本没有听明白，扭着脑袋，用鼻子嗅了嗅陆离的手掌，然后开始舔了起来。那傻乎乎的模样让陆离和杰西卡再次笑了起来。

“嘿，你们两个，再不过来帮忙的话，我们就要赶不上了。”兰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陆离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了搬着两个大箩筐的兰迪。

这些蔬菜，全部都是昨天完成收割的，仅仅只是保证今天一天的交易分量。至于明天的，今天下午收工回来之后再全新收割，展台在下午三点就会收摊。

由于这是他们第一次上展台，对于市场的反应完全没有任何概念，只能根据兰迪的预估进行筹备。为了保证蔬菜的新鲜，兰迪是按照最低限度来准备的。可即使如此，他们也需要三辆皮卡车——不是货车——才能运输完毕。

“赶不上的话，那就只能祈祷下午的人潮会更多了。”陆离却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一脸坦然地说道，惹得兰迪翻了一个白眼，随即布兰登和柯尔两个人也走了出来，陆离揉了揉泰迪的后颈，“但兰迪说得对，我们需要开始工作了。伙计，走。”

陆离走了上前，开始加入了忙碌的工作之中。先是蔬菜，然后是奶酪，最后是葡萄酒，牧场调度了四辆皮卡车，将所有货物装运完毕。

五月份的时候，杰西卡留守牧场；而这一次，布兰登自告奋勇地留了下来——他终究还是担心刚刚加入牧场不久的纯血马们。

然后，在陆离的带领下，远征队浩浩荡荡地朝着班德拉小镇，进发。

349五湖四海

车轮滚滚，尘土飞扬，地平线远端的苍穹一点一点地明亮起来，刚开始是一点点清冷的月白色，犹如染色一般，由浅入深地将黑夜染成藏蓝色；仅仅只是眨眼的瞬间，明亮而透彻的金色就突然爆炸了开来，犹如滚滚气浪，蛮不讲理地将夜幕彻底撕毁、搅碎、扫荡，绚烂的色彩瞬间蔓延到整个天空。

那刺眼的光芒变换出丰富的色彩，藏蓝色退化成为靛青色，而后变成天蓝色，但还没有来得及领略天空那原本的清澈，下一秒耀眼的红色就席卷而至，漫天漫地地弥漫开来，那明媚的色彩笼罩着整个世界，仿佛进入了异次元的时空。

上一秒，夜幕还厚重无比；下一秒，世界就透亮了起来。

黎明时分的班德拉小镇，已经喧闹了起来，虽然还远远没有到摩肩接踵的程度，但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已经充满了视线。

看来，整个德州都在欢腾鼓舞，以积极雀跃的姿态迎接着年度盛会的再次来临——这一次，他们将会以美国人、以德州人的姿态，迎接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原本，陆离还以为是主办方和各个参展牧场的工作人员开始准备工作，结果却看到了无数亢奋的游客们，迫不及待地参与到这场派对之中。

一群来自西班牙的年轻人们，约莫十几个披着西班牙的国旗，带着红黄相间的牛角形状帽子，勾肩搭背地高声歌唱着，邀请每一位过路人加入他们的狂欢；三个脸上画着巴西国旗的女士，身材火辣，正在大声呼唤着，“免费拥抱”。

六、七个不同肤色、不同种族、不同年龄的音乐家们，带着自己的乐器，非洲鼓、铃鼓、沙锤、键盘等等，在入口处的右边尽情放声高歌；不远处还有四个日本少女，站在高大的马匹旁边，摆着各种可爱造型，进行拍照。

两个绑着脏辫的黑人，正在和两个印第安土著聊天，那两个人带着民族风格强烈的羽毛帽子，色彩绚丽，着实抢眼；十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人手一瓶啤酒，嘻嘻哈哈地朝着入口处方向走去。

……

此时才才不过六点半而已，距离牛仔大会的正式揭幕还有足足两个小时，但显然，大家都已经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这场盛会之中，这让陆离想起了全球嘉年华，又或者是三大狂欢节。

和时间无关，和地点无关，和对象无关，一切都仅仅只是狂欢，重点不在于这些细节，而在于狂欢的气氛和心情，每一个人都彻底摆脱束缚，拥抱自由、拥抱肆意、拥抱疯狂，完完全全沉浸于这一时刻的幸福和喜悦，只要拥有一颗庆祝的心，整座城市都将是狂欢节的现场，整天二十四小时都将是狂欢节的时刻。

现在，也是如此。

牛仔大会还没有开始，狂欢却已经开始了。

来自世界各地、五湖四海的游客们，没有花费任何力气，就成功地融入德州的狂欢气氛之中。可以预见的是，这仅仅只是开胃菜而已。

云巅牧场的车队绕过了正门，从侧门进入了展区旁边的停车场，先将货物运输到仓库里，而后再把车子开到外面的停车场去，重新回来仓库，正式投入今天的展示准备工作中。

“十四，你去休息吧。”

”我可以帮忙，这又不是多么困难的工作。“

“十四，这个工作交给我就好，这不能摆放在这里，这不仅仅要按照种类摆放，还要按照颜色和尺寸摆放，只有这样才能制造更大的视觉吸引力。”

”你是在拍摄’布达佩斯大饭店’还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有强迫症？“

“十四，这里的空间已经十分拥挤了，你如果想要帮忙的话，可以和其他展台搞好关系，接下来一周时间，我们都要在这里驻扎。”

“我本来就站在展台之外好吗？我为什么觉得，你们在有意排挤我？还是我的错觉？”

“是的，我们正在嫌弃你。”东尼的吐槽让陆离愣了愣，惹得其他人纷纷哈哈大笑起来，柯尔走了过来，拍了拍陆离的手臂，“这里的工作交给我们就好，其他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了，你可以先休息一下。今天是漫长的一天，还有无数工作在等待着呢。”

陆离举起了双手，“那么我就把专业工作交给专业人员，至于我，我的专业就是……花钱？只有在花钱的时候，你们才需要我，那么我现在就应该去花钱了。”这一自嘲的调侃，再次惹得所有人大笑起来。

展台正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着，陆离转身迈开了步伐。

距离展会的正式开始，时间所剩无几，整个展会都处于热火朝天的状态，各个展台都在纷纷忙碌起来，视线里几乎全部都是人来人往的忙碌身影，陆离无论站在哪里都觉得碍事，最后干脆就离开了展会区，朝着竞技比赛区的方向走了过去。

由于下半年的牛仔大会将会举行三个不同类型的比赛，包括了障碍赛、速度赛以及牛仔赛，每一个比赛的场地都有所不同，所以，眼前的会场和半年前比起来，变得更加宽阔起来，而且场地的设计也有所不同。

视线所及之处，有不少熟悉的地方，但更多还是陌生的地方。

“牛仔！牛仔！牛仔！”耳边传来了犹如战歌一般的呼吼声，然后就看到五个肌肉壮硕的猛男，朝着陆离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面红耳赤地嘶吼着，一股脑地冲到了陆离面前，强大的气质扑面而至，那汹涌的压迫感蜂拥而至。

陆离只觉得自己也是血液沸腾，然后顺从着自己的冲动，握紧了拳头，跟随着他们一起嘶吼起来，“牛仔！牛仔！牛仔！”

这群猛男随即也将陆离纳入了他们的行列之中，勾搭着陆离的肩膀，一起跳跃起来。

迎面就看到一位穿戴着印第安传统服饰的大汉，脖子上还带着一串野兽牙齿制作的项链，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走向了陆离，试图给陆离带上了一定翠绿色的羽毛编织帽。

陆离愣了愣，连连摆手，“不，不要，不要。”可是对方却根本不听，依旧迎了上来，似乎无法抗拒，陆离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红色，我选择红色。”

绿色的帽子，对于西方人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事实上，每一年的圣帕特里克节，他们还必须带上绿色的帽子，表示庆祝。但对于中/国文化来说，这却是一个禁忌，没有人想要这种颜色的帽子。

那位印第安人愣了愣，但却没有追问，重新把脑子戴到了自己的头上，然后招了招手，把旁边的朋友召唤了过来，拿出了一顶红色的羽毛帽，戴在了陆离的脑袋上，然后所有人都开始一起欢呼、一起跳跃、一起狂欢。

陆离现在是满头问号：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和他一起跳舞？为什么他们要给他戴上帽子？似乎所有问题都找不到答案。

但陆离却没有继续计较，而是放开了束缚，加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派对。

“牛仔！”

那震天响的呼喊声连成一片，然后视线余光就可以看到两个大个子，背着非洲鼓，一边敲打着，一边跳跃着，就好像非洲原始部落的祭祀舞蹈一般，原始之中带着激情，纯粹之中带着神圣，加入了大家的狂欢。

莫名其妙地，陆离就成为了这场狂欢的一份子。

跳跃完一首歌之后，大家纷纷举起了双手，“哦哦哦”地尖叫了起来，气氛之热烈着实难以形容，甚至比清晨的晨曦还要更加炙热、更加沸腾、更加耀眼。

刚才给陆离带上帽子的那个印第安人再次走了上来，将帽子收了回去，“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离好奇地询问到，指了指身边肆意跳跃的人群，满脸的困惑。

“重要吗？”那印第安人反问到，陆离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

是啊，重要吗？当然不重要，这就相当于在狂欢节之上，询问人们为什么大笑，完全是一个没有必要的议题。

“但防止你认为我们是一群疯子，告知你一下，我们正在欢迎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们。这是一个文化和民族的融合时刻。”印第安人对着陆离眨了眨眼睛，简单地解释到，然后欢快地大笑起来，“在牛仔大会开始之前，我们需要一点点热身。”

陆离恍然大悟，他是一张亚洲面孔，想当然地被认为是多元文化的代表。

高高举起了双手，“哦哦哦”，陆离也加入了大家的行列中，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引发了周围所有人的共鸣，喊声越发热闹起来，那些非洲鼓又一次响了起来，敲打着热情的节奏。

即使没有任何言语，陆离的动作也已经足够了。印第安人竖起了大拇指，然后转过身，翩翩起舞。

陆离的视线落在了一个独特装扮的身影之上，他留着大巴的胡子、长长的头发，穿着一套亚麻色的罩袍，看起来就像是圣经里的摩西，又或者是诺亚，俨然一副智者的形象，但他此时却正在尽情摇摆着，那模样有些违和，更多却是让人放声欢笑。

“嘿，嘿，那位先生。”人群之中传来了一个呼唤，陆离原本没有多想，仅仅只是条件反射地看了过去，然后就听到，“对，我呼唤的就是你，我找你很久了，我现在需要一个向导，怎么样，你有空吗？”

来人居然是理查德，库摩马场的理查德。

350朋自远方

“理查德！”陆离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惊呼出了声，然后就快步走了上前，给了理查德一个大大的拥抱，以热情的姿态表示了欢迎。

距离库摩马场的记忆，过去了短短两个多月，可是再次相遇，陆离却格外欣喜，那种有朋至远方来的喜悦，在胸腔里激荡澎湃着。当初在英国、在爱尔兰的回忆顿时涌了上来，不经意间，又一次回到了旅行时的状态。

退后半步，陆离就注意到了理查德脸上微微有些僵硬的神情，陆离不仅不介意，而且还开怀地大笑了起来，“欢迎来到德州。”

英国人不喜欢拥抱，严格来说，他们对陌生人之间的肢体碰触是有所排斥的。在可能的情况下，英国人会尽可能地选择握手；如果非要拥抱的话，他们也只会拥抱肩膀，下半身保持足够的距离，以这样的方式表示他们的绅士——又或者说是高冷。

之前陆离在英国，就真切地体验过这一点了。他也尊重英国人的习惯。

不过，这里是德州，更准确来说，这里是进入狂欢模式的德州，当地人的动作都是大开大合，要么撞肩膀，要么热情拥抱，情感的表达直接而凶猛。

理查德愣了愣，随即就看到了周围正在尽情狂欢的人们，他不由哑然失笑起来，用力点了点头，“现在我总算是有点实感了，这里是美国。”

那吐槽的语气让陆离开怀大笑起来，“你怎么过来了？为什么不提前打一个电话，你可以到我的牧场来，那里有很多房间可以居住。”

“之前我们马场配种的两匹马将会参加这一次的比赛。一匹障碍赛，一匹速度赛。”理查德主动解释说明到，“库摩马场正在收集过去一年竞技赛马的相关数据，虽然这不是世界大赛，但我们还是希望可以考察一下。”

陆离恍然大悟，事情顿时就变得清晰起来。

果然，理查德随后接着把拼图补充完整，“本来是其他人过来的，不过我听说这一次比赛在德州，于是我就主动请缨，专门过来了。原本我还想着，今天要给你打一个电话，没有想到，如此快就看到你了。”

陆离瞪圆了眼睛，表示了自己的诧异——虽然现在人潮还远远没有达到高峰，但在汹涌人群之中找到自己，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的那一顶印第安红色羽毛帽，真的是让人很那忽略；而且还是一个亚洲面孔戴着。”理查德接收到了陆离的询问，脸上流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这让陆离不由开怀大笑起来，“我们马场的几匹家伙来到这里，情况怎么样？他们都还适应吗？应该没有水土不服吧？”

“他们很好，一切都很好。”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事实上，下个月，我们就要开始配种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理查德也露出了开心的神色，“布兰登呢？他今天也过来了吗？”理查德在四周扫描了一周，却发现除了人群还是人群，想要识别出一张脸孔，确实不容易，刚才陆离如果不是戴了那顶蓬松的羽毛帽，估计也难以找到身影。

“不，他今天留在了牧场。”陆离的回答让理查德露出了明白的表情，点点头，“总是有人必须留下来，对吧？”

“他仅仅只是因为不放心那一批宝贝疙瘩罢了。”陆离调侃地说道，理查德也是不由莞尔，摊开双手，“那的确是一群娇客，必须慎重对待。”陆离抿了抿嘴，没有赞同，却也没有反对。

理查德哑然失笑，“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去参观一下你的牧场吗？”之前在爱尔兰的时候，理查德就听说了云巅牧场的不少故事，大部分都是布兰登说的，这让理查德充满了好奇和期待，这也是他主动申请过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陆离张开了双手，敞开怀抱，“即使你不过来，我也希望邀请你过去。至少，我可以提供一顿晚餐，表示欢迎，这是作为主人所能做的最简单的事。”理查德摊开双手，露出了一个恭敬不如从命的表情，“今天你有什么特别安排吗？还是说，再正式投入工作之前，你准备先好好地享受一下德州的风情。”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特别的介绍吗？在这里，我可是一个全然的陌生人。”之前在利物浦的时候，理查德是向导，今天就轮到陆离了。

“这身后的位置是牛仔大会的展会，在这里可以看到德州所有的特产；入口处的那一条街，再等一个小时，就会挤满各式各样的移动餐车和活动摊位了；至于比赛的场地，那是你的专长，就不需要我过多介绍了吧。”陆离简单地总结到，“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逛一逛。”

虽然说，陆离今天最重要的任务是展台，但带领朋友领略一下当地的风俗人情，这件事也十分重要，就好像当初理查德所做的一样。更何况，展台还有柯尔等人负责呢，不需要太过担心。

“哦，不，今天暂时没有办法，至少没有办法一整天。”理查德摇了摇头，“我今天有工作在身，几场预赛都必须观看一下。”他自己也流露出了遗憾的神情，“但是在正式比赛之前，我想还有一个小时可以四处溜达一下，好好感受牛仔大会的风情。”

“一个小时？那么我们到身后的展会去看一看，最多三个摊子，你的休闲时间就要没有了。”陆离大方地将身后的区域展示给理查德看，“对了，云巅牧场今年在这里也拥有一个展台，展示一些我们自己的特色产品。你有兴趣的话，欢迎品尝。”

“哇哦，这绝对是不容错过的。”理查德开始摩擦起双手来，“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了。云巅牧场有什么特产？”

“除了炸鱼薯条之外。”陆离的反驳让理查德愣了愣，随即嘴角流露出了一抹笑容，不过嘴巴上却坚持地说道，“那可是我们英国的特产，不管你是否喜欢，它都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言语之间的情绪，有些无奈，却又无比坚定，“至于仰望星空，那就算了。”

“哈哈。”一句话，当时的回忆就涌上心头，陆离和理查德双双大笑了起来，“那就跟我来吧。现在距离展台的正式揭幕，还有一段时间，但我相信你可以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理查德跟了上前，“当然，我坚信这一点。”可是才走了两步，理查德就停下了脚步，“看我的记性，我都忘记了，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另外还有三个同伴。我可不能把他们抛下。没有了我，他们三个人估计要饿肚子了。”

那调侃的语气让陆离再次笑了起来，“他们三个人也都是欢迎的。我们为什么不过去找到他们，然后再一起过去展台呢？”

原本是陆离带路的，现在就变成了理查德带路。

两个人朝着竞赛区的方向走了过去，脚步还没有抵达，视线里根本看不到特别的景象，耳边就已经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那躁动不安的沸腾和热闹，有些熟悉，更多的却是陌生。

不同于利物浦的安特里赛马场，这里的喧闹似乎更加接地气。

没有穿戴整齐西装的老年绅士，只有踢着马靴满脸胡子拉渣的中年牛仔；没有盛装打扮的优雅女士，只有英姿飒爽大胆直率的火辣女郎；没有报纸的油墨香气，只有粗鲁的德州式吆喝……少了一些绅士的拘谨，多了一些牛仔的粗粝。一切都更加原始，同时也更加直接。

“你刚才为什么会到哪个区域去？这可是一段不短的距离。”整个场地空间非常大，视线里不少人都骑着马在来来往往，那浓郁的西部电影气息，让人不由莞尔。走了一段路，陆离就主动开口询问到。

没有想到，理查德的表情却有些窘迫，这让陆离流露出了不解的神情，理查德这才解释到，“我绝对不会承认，我是因为寻找卫生间而迷路的。”

迷路？理查德是一个路痴？

这个可能性让陆离的嘴角轻轻上扬了起来，憋笑憋得着实辛苦，可是不等他笑起来，理查德就接着补充到，“抱歉，我现在就想要前往卫生间，我的膀胱就要爆炸了。”

那略显粗鄙的话语，在周围的气氛之中却浑然天成，悄无声息地，理查德就完成了融入德州的艰难重任。

陆离却是突然停下了脚步，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我现在就停在原地的话，那么你怎么办？”

那恶作剧的话语成功地激怒了理查德，他迫切而焦急地喊道，“十四！”然后就看到陆离畅快地大笑起来，理查德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然后一脸豁出去的表情，“那么我就在旁边直接解决，然后假装成雨人。别人都会指责你的。”

“雨人”是一部电影，男主角是一个严重的自闭症患者，经常会在公共场合不管不顾地做出一些超出常理的行为，而且不顾他人的视线。结果，只是让他身边的人不知所措而已。

陆离却是毫不在意，他原本想要直接怨怼回去的，“你可以试试看。”但看到理查德那憋不住的急躁表情，终究没有再继续恶作剧，举起双手表示了投降，然后带着理查德找到了卫生间——其实就在竞赛场的不远处而已，只是不明显罢了。

解决了生理需求之后，理查德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用力挥了挥手，高喊到，“进发！”

351四人同行

“小孩骑羊？公羊吗？噢，这倒是和苏格兰很像，你知道，每一年在苏格兰也会有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比赛，小孩骑羊就是其中一项，另外还有滑草比赛，人体滚球比赛，诸如此类等等。”

此时正在滔滔不绝的男人约莫三十五岁左右，穿着一件黑色T恤搭配黑色休闲西装，看起来不像是利物浦人，倒更像是伦敦人，但刚才理查德介绍的时候，却强调，他来自苏格兰高地。

当时陆离还不太明白理查德的意图，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如果陆离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是雷蒙德。

理查德此次拜访，一共是四个人。

除了理查德和雷蒙德之外，还有一个叫做罗宾森，瘦瘦高高的，像是竹竿一般，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和马场工作没有任何关系，更像是一个坐在办公室的白领之类的；

另外一个叫做马克，一张稚嫩的娃娃脸，其他三个人应该都是三十岁中后段，乃至更大一些，但他看起来更像是和陆离相似的年龄，穿着打扮也是牛仔裤搭配滑板鞋，青春洋溢。

这个搭配组合，着实让陆离有些看不懂——难道他们全部都是库摩马场的员工？他们又为什么会被派遣过来参加这次牛仔大会呢？

不过，这不是陆离需要考虑的问题，他虽然在库摩马场待了一段时间，但对于那里的情况知之甚少，不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更何况，他也不需要了解。作为主人，他只需要好好招待理查德等人，这就足够了。

“我之前听说过，苏格兰还有自己的运动会。”陆离的回应让雷蒙德眼睛发亮起来，可是其他三个人却是齐齐露出了一幅意味深长的笑容，理查德更是朝着陆离点点头，即使没有说话，那眼神却饱含了无数深意。

不过，不需要理查德解释，雷蒙德的话语就已经揭晓了真相，“苏格兰高地运动会。到今年为止，已经举行了一百六十二届。单纯以文化而论，苏格兰丝毫不逊色于英格兰，在罗马帝国的时候，英格兰被侵占了，但苏格兰却没有！你知道核心的比赛项目是什么吗？”

“我比较好奇德州牛仔大会的核心比赛项目。”罗宾森推了推金丝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道，雷蒙德的亢奋就这样被打断了，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罗宾森，却无法反驳，“毕竟，我们现在在德州，而不是苏格兰。雷蒙德，你觉得呢？”

那一板一眼、进退得当、礼貌有加的话语，不紧不慢，却有种强大的说服力，甚至让人七窍生烟的嘲讽能力，尤其是最后一句反问，直接就让雷蒙德愣住了。

陆离憋笑憋得格外辛苦，好不容易这才避免自己笑出声来。低下头，视线余光却是看到了旁边的理查德也是一脸笑意，强忍着才没有爆笑；反而是看起来最为年轻的马克，一脸严肃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

怪事，真是怪事，这四个人的排列组合，真的太奇怪了，却也太有趣了。

“到了。”理查德的声音传了过来，陆离抬起头来，意识到自己的失职，开起了玩笑，“看来，没有向导，你们也没有任何问题了。”

“严格意义来说，你也不是当地人，不是吗？”很少说话的马克，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却一针见血，这让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毫不介意地表示了认同，“那就让我们一行五名游客，好好感受一下牛仔大会的氛围，我觉得这是不错的体验。”

走进大门，熙熙攘攘的嘈杂声扑面而来，犹如盛夏的热浪一般，氤氲着灼热的空气，弥漫着躁动的气息，浑身上下的所有毛孔都打开，深深地感受着那汹涌的浪潮。现在已经十一月了，却依旧宛若七月。

不要说理查德等人了，即使是陆离自己，再一次看到，也还是觉得震撼，就好像摇滚音乐节一般，年年参加，却次次不同。即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与不同伙伴，参与其中，感受都是截然不同的，震撼也是截然不同。

陆离仅仅只是离开了短短的三十分钟，甚至还不到，眼前的景象就已经翻天覆地了，各个展台都已经几乎布置完毕了，走道上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人群，正在慢悠悠地来来往往行走着，不知道是各个牧场的工作人员，还是大会的内部工作人员，亦或者是理查德他们这样意外闯入的游客们。

说不上拥挤，却无比热闹，视线里至少有两、三百人。虽然在巅峰时候，现场的人数可能是十倍、二十倍，但现在展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呢，准备只是接近尾声，还没有宣布开业，居然就有如此多身影在穿行着，确实是让人大开眼界。

雷蒙德迫不及待地就迈开了脚步，朝着第一个摊子走了过去，这是一个贩卖香料的摊子，各式各样的干燥香料，色彩艳丽、花样繁多，那浓郁的颜色几乎就要满溢出来，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我以为，美国并不看重香料的使用，为什么这里有如此丰富的品种，就像是来到了印度一样。”雷蒙德的表情绽放了开来，开心地像是一个孩子，就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不仅仅是雷蒙德，理查德和罗宾森也都双双走了上前，好奇地打量起来。英国和美国一样，饮食文化里确实会用到不少配料，但香料的使用却十分有限。现在，在美国的土地上发现了一个香料摊子，就好像彼得潘发现了梦幻岛一般，每个人都十分亢奋。

结果，只有陆离和马克留了下来，站在原地。

“你不打算上前看看吗？”虽然是初次见面，但陆离还是尽到了主人的责任，友善地询问到。

“你呢？”马克反问了一句，陆离只是露出了微笑，没有回答，随即马克就自问自答，恍然大悟起来，“抱歉，我都忘记了，你是中/国人。”中国的香料使用虽然比不上西亚、东南亚来得繁复，却也是有自己的独到方式。

“如果你不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到下一个摊位。这里很大，却也很小，他们不会走丢的。”陆离的打趣，却没有能够让马克发笑，他只是轻轻收了收下颌，“我站在这里看看就好，不用着急。”

那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着实有些违和。

当然，陆离没有询问过马克的年龄，也许马克已经三十多岁了，只是面容看起来比较年轻罢了，这也是有可能的。

“哇哦，奶酪。这里的奶酪可以试吃吗？”

说话间，他们就顺着摊子慢慢走了下去，离开了香料摊子，然后就来到了奶酪摊子，大家纷纷开始试吃起来——今天起床太早，估计大部分人都没有来得及吃早餐，至少游客们是如此。现在遇到试吃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错过。

不同于法国奶酪，美国奶酪和德国是一样的，一般都会搭配面包一起食用，单独吃的话口味偏重一些。所以，试吃的时候，自然也是一小片面包，一小片奶酪，完全可以当做早餐来充饥。

这一行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将第一排的展台都走过之后，理查德突然想了起来，“十四，你的展台呢？云巅牧场的展台呢？”

其他三个人都是第一次和陆离见面，友谊还没有来得及建立，想法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周全，自顾自地开始浏览起来，全然忘记了云巅牧场在这里也有展台的事实。

理查德却不同，经过了最开始的眼花缭乱之后，逐渐镇定了下来。虽然德州展会的产品确实花样繁多，但归根结底，这还是一个农产品的展示会，没有超出想象力的范畴，这对理查德的吸引力还是有限——他的热情在马匹上，而不是农产品。

听到理查德的声音，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陆离身上。

陆离停顿了片刻，他其实不介意的，完全可以放慢心情，在这里好好地闲逛；不过感受到大家的目光，他也没有推三阻四，干脆利落地点点头，“请跟随我来，容许我向你们介绍云巅牧场的展台，我不能保证它们都是创新的，但我可以保证，它们是最好的。”

“最好的？”雷蒙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却是完全不相信的模样。

就连理查德也认为陆离是在开玩笑，呵呵地轻笑了起来，“那么我就拭目以待了。之前我听布兰登说过，牧场除了马匹之外，还有一个有机农场，这就是你们这一次的主要产品吗？”

陆离露出了玩味的表情，沉吟了片刻，“……是的，这样说是没错的。”

他有些意外，布兰登居然没有和理查德提起葡萄园的事，毕竟他们到欧洲去的主要理由，就是为了葡萄酒和纯血马。

不过，陆离也没有迫不及待地揭晓答案，留下一些惊喜，这也挺好的。

远远地，在一片稻草、农产品、大地色、草原之中，那一片鲜嫩欲滴、色彩斑斓的小清新毫不费力地脱颖而出，犹如一股清流般，在混沌灼热的气氛之中，让人眼前一亮。

“那是一个不错的展台。”雷蒙德举起了右手，指了指那里，感叹地说道，转头看向陆离，好奇地说道，“我们可以过去那里看一看吗？”

陆离微笑地点点头，主动走了上前，做出指引，“当然没有问题。”

欢迎来到云巅牧场的展台！

352彩云之巅

如果要提起时尚或者艺术的话，德州肯定不会是人们脑海里所浮现的对象；而当人们提起德州的时候，西部、牛仔、马刺、黄沙等影像自然而然就会钻入大脑之中。

牛仔大会的展会就是如此，枯燥杂乱的稻草、杂乱无章的蔬菜、琳琅满目的马鞍、眼花缭乱的格子衬衫、粗粝豪迈的吆喝、无处不在的牛仔帽……整个展会充满了一种粗野豪迈、不经修饰的原始气息，仿佛空气之中都可以嗅到那混杂着泥土、马匹、酒精、汗液的气息。

可是眼前的展台却让人眼前一亮。

层层叠叠的蔬菜整齐地摆放着，浓郁而鲜艳的色彩是如此纯粹，又是如此汹涌，几乎就要满溢出来，胡萝卜的红色，生菜的绿色，奶酪的黄色，茄子的紫色，冬瓜的白色，玉米的金黄……饱满的色彩轻而易举地点亮了整个空间。

更为其妙的是，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去地排列着，一丝不苟，按照尺寸、大小以及形状来摆放，那严谨的摆设看不到任何瑕疵，明明充斥着无数产品，却有一种一尘不染的错觉，这与周围的杂乱不堪形成鲜明对比。

就好像……就好像汹涌大海里的一座小岛，几乎就要被海水吞噬，却独树一帜地屹立于静谧之中，轻而易举就可以吸引着海鸟以及海洋动物的栖息。

在一片粗犷之中，突然出现如此小清新的场景，原本还以为会有些女性气质，显得格格不入；但出人意料的是，丝毫没有。那种严苛缜密的排列组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艺术韵味，反而轻而易举地让整个展台脱颖而出，占满了视线。

这就如同“查理和巧克力工厂”一般，进入一个神奇而美妙的斑斓国度，将童年时代脑海里的所有幻想都演变成为了现实。

“这是……’布达佩斯大饭店’？”因为雷蒙德的话语，大家的视线都投了过去，马克的声音微微有些迟疑，眼神里也流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但说出口之后，又意识到了自己的表述不够清晰，于是补充说道，“我是说，所有的对称、所有的排列、所有的细节，这就是强迫症的典型特征，就好像’布达佩斯大饭店’一般。”

陆离露出了一个微笑，点点头表示明白，“我们牧场有一个强迫症患者，不过他的执着，只局限于蔬菜。你应该去看看我们的地下仓库，相信我，你会留下深刻印象的。”

马克没有接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眼里流露出了“我可以想象那是什么模样”的神色。

“十四，这就是……”短暂的两句话交流，理查德他们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就看清楚了那个招牌：

那是一个用木头制作的公车站牌，细细高高的支撑杆，上面插着一个圆圆的牌子，涂成了红色为底、白色圆圈的模样，正中央用花体写着，“云巅”。

延续了整个展台的一贯风格，却又带着小小的复古俏皮，甚至还有一点英国的风格，这在牛仔大会着实是一股清流，让人眼前一亮，不过，却又显得与众不同。

这里是德州，一切都直来直往、干脆利落、豪气冲天、粗犷苍莽，那些小资啦、艺术啦、文青啦，在这里根本没有市场，完全不吃香，甚至是被嫌弃的对象。也许从视觉效果来说，确实很养眼，但那仅仅只是因为好奇心而已，愿意停下脚步的，估计凤毛麟角。

德州人可不吃这一套。

但眼前的四个英国人，却立刻眼前一亮，快步走了上前，理查德转过头来，投来了求证的视线，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是的，这就是我们的展台。”

理查德认真思索了一下，然后流露出了毫不意外的眼神，只是拍了拍陆离的肩膀，而后就走了上前——雷蒙德和罗宾森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

马克朝着陆离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也迈开了步伐，一行人就这样来到了展台旁边，东尼和柯尔两个人站在展台里，杰西卡和兰迪却不在，应该是到仓库里去拿东西了，桌子上的奶酪和葡萄酒都还没有摆放完毕。

看来，因为兰迪的强迫症，他们在这里蹉跎了不少时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完成准备工作。

陆离觉得这十分新奇，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察觉到兰迪的强迫症，不过退一步来想，以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不知道兰迪的房间是不是也是如此……井然有序。

“嘿，十四，你到哪里去了？我们都还以为你去看比赛了。”柯尔主动打起了招呼，视线却是落在了其他四个人的身上，用眼神询问到，“这是怎么回事？”

陆离耸了耸肩，“刚刚花钱回来。”这打趣的话语让东尼哈哈大笑起来，柯尔则是不由莞尔，翻了一个白眼，站在旁边的理查德等人则是一脸困惑，不明所以。

看陆离没有介绍的打算，柯尔就主动自我介绍了起来，“我是柯尔，欢迎来到德州，欢迎来到云巅牧场的展台。”随后，理查德等人也都纷纷做起了自我介绍，仅仅只是短短的几个来回，双方就算是认识过了。

“可以向我们介绍一下展台吗？这里都有什么？”雷蒙德好奇地打量了起来，左边看看，右边看看。

站在旁边的罗宾森却不紧不慢地吐槽起来，“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还需要介绍吗？还是说，你对生活常识一无所知，就连最基本的蔬菜都不认识。”

雷蒙德头也没有抬，弯下腰，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后面的展台，东尼大声嚷嚷地说道，“我们刚才忙碌了将近四十分钟，就是在为了摆放这个。兰迪简直就是一个疯子！一丝一毫地误差都不允许，这太疯狂了！”那激动的表情惹得大家都不由莞尔。

“但效果很出色。”雷蒙德给出了自己的评价，罗宾森也难得一见地没有抬杠，点点头，“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东尼摊开双手，“如果效果不好的话，那才是真正的灾难，不是吗？”

“这就是你们牧场自己酿造的葡萄酒吗？”理查德拿起了旁边的一瓶葡萄酒——

旁边摆放着一箱十二瓶的葡萄酒，不过并没有从箱子里拿出来，更不要说摆放陈列了，同时旁边也没有葡萄酒杯、开瓶器等等，完全就是准备还没有完成的模样。理查德是直接从箱子里把葡萄酒拿出来的。

陆离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我以为布兰登没有和你提起过。”

理查德呵呵地轻笑了两声，“他说过两次。但我不认为这是值得关注的消息。”理查德是一个直肠子，实话实说，“毕竟这里是德州，不是纳帕谷，不是吗？”

这样的偏见，不仅仅是理查德一个人，而是全世界的偏见，又或者说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延续了几个世纪的观念。

陆离却也不介意，如果没有空间泉水，估计云巅牧场酿造出来的葡萄酒也不会有质的飞跃。正如尼克所说，葡萄酒是一种七分靠天意、三分靠手艺的东西，只有在恰当的年份、恰当的天气和恰当的土壤里，才能将普通的葡萄酒演变成为艺术品。

“不过，这看起来……”理查德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葡萄酒的标签，流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新世界葡萄酒。”

虽然理查德不是葡萄酒的爱好者，但生活在英国，他对葡萄酒的了解，比起德州人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这里就是新世界葡萄酒产区。”说话的是雷蒙德，他来到了理查德的身边，瞥了一眼那瓶葡萄酒，然后歪了歪头，看了陆离一眼，“标签设计得不错，可以糊弄一下门外汉。”

陆离眉头微微一蹙，笑呵呵地说到，“德州这里也只有门外汉。”这一句话成功地让站在旁边的马克轻笑了起来，罗宾森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不仅仅是门外汉，对于大部分葡萄酒爱好者来说，这个标签都是足够出色的。”

雷蒙德无语地瞪了罗宾森一眼，随后就再次低下头，仔细看了看葡萄酒的酒瓶肚上挂着的一个小巧的挂件，这倒是与众不同，他拿起了挂件，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是什么语言？”

“中文。”陆离做起了解说，那个小挂件，是陆离的想法，给云巅牧场的葡萄酒带上一点新意，不过，不应该挂在啤酒瓶上，“东尼，这些挂件应该是放在盒子里的，为什么会挂起来？”

陆离知道，西方人对于葡萄酒有种执念，看看标签就知道了，传承了近百年，却依旧没有太多的变动，就好像贵族的观念一般，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自己的礼仪和体面，拒绝改变。

如果云巅牧场的葡萄酒，突然在酒瓶上添加了挂饰，这看起来就没有了格调，西方人也势必不愿意接受，反而会显得太过廉价。葡萄酒，终究不是竹叶青。

但陆离还是想要为自己的葡萄酒增添一些特色，于是制作了挂饰，放在葡萄酒的盒子里，作为整体包装的一部分，在不破坏葡萄酒本身整体性的前提下，贴上云巅牧场自己的标签。

“我刚才就这样告诉杰西卡了，但她坚持，这些一定要挂起来，如果没有挂起来，那就没有效果了。”东尼絮絮叨叨地抱怨到，显然刚才在争执之中没有能够占到上风，这让他十分郁闷，现在总算是能够出一口气了。

“这是什么意思？”雷蒙德满脸好奇。

353强制品尝

雷蒙德将挂件放在了手掌心里，仔细打量起来，那个小小的挂件，就好像红泥印章一般，典雅而优美，韵味十足，带着浓郁的华夏韵味。这与西方的设计风格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仅仅只是一个造型，就让人眼前一亮了。

中/国文化对于西方人来说，就意味着神秘，仿佛是无法解答的陌生符号。

不仅如此，在这个印章上还有龙飞凤舞的文字，看起来甚至比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官方标志还要难懂，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这是什么意思？”雷蒙德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扬声问道。

“云巅。”陆离的解释让大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但陆离却知道，他们仅仅只是了解这个名词而已，没有真正地理解其背后的真正含义，于是，他微笑地进一步做起了解释，“隐藏在苍穹之外，彩云之巅，迷雾之中，神秘莫测，霞光万丈，氤氲迷离，心生向往……的神秘国度。”

那缓缓的话语，犹如诗歌一般，娓娓道来，这让众人都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即使是柯尔都不例外，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陆离的如此诠释，着实是大开眼界。

最后还是马克第一个回过神来，“这就是牧场名字的来源吗？云巅牧场。”

陆离收了收下颌，没有说话，但笑容满面的神情却已经足以说明一切，大家都纷纷感叹出了声音，理查德更是连连点头，“我现在终于有实感了，你是一个中/国人。”

一个名字就可以看出文化和历史的底蕴，对于大部分德州的牧场来说，就缺少了一份沉淀。中/国，那可是拥有五千年文化的古国。

“谢谢夸奖。”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

经过陆离解释之后，现在再看“云巅”这两个字，意义顿时就不同了，尤其是东尼和柯尔，两个人都流露出了惊艳的神色，柯尔也拿起了一瓶葡萄酒，爱不释手地摩挲了起来。

这不仅仅是一瓶葡萄酒，更是一种文化。现在，它是属于云巅牧场的文化了。这对于总是被人诟病“没有文化”的美国来说，真是难能可贵。

以前仅仅只是传闻而已，知道中/国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但这些生活过程中的小细节，才让他们真正地有了实感。就如同理查德所说一样。要知道，一向自诩是“大英帝国”的英国，对于文化传承也有着自己的自豪和自尊，但在中/国源远流长的文化面前，他们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雷蒙德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然后就松开了吊饰，点点头感叹到，“这是一个有趣的构思。”但也仅仅只是“有趣”而已。

随后，雷蒙德就转头继续去研究那些蔬菜和奶酪了，罗宾森也不例外。那简单的动作就透露出了他们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切仅仅只是噱头而已，来自华夏文化的噱头。可是，葡萄酒从来就不是依靠噱头可以致胜的物件。

虽然说，伴随着时代的变迁，葡萄酒也在为了适应市场，做出不断的变革，但那些只能算是快餐产物，真正优秀的葡萄酒，是历史、底蕴、文化、乃至艺术的结晶，依旧不是可以轻易取代的。

云巅牧场是新世界葡萄酒，而且这里还是德州，并且是牧场第一年酿造葡萄酒。所有的因素都在显示出一个同样的结果：这里的葡萄酒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价值。

比起葡萄酒来说，展台其他东西的吸引力就高多了。

理查德也注意到了雷蒙德的动作，他转过头看了陆离一眼，用眼神表示了歉意，同时还无奈地耸了耸肩，那活灵活现的表情足以说明了许多问题。可以看得出来，理查德和雷蒙德应该不太熟悉，至少不是朋友。

陆离却是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不仅仅是雷蒙德，其实理查德对云巅牧场的葡萄酒也没有抱太多期待，只不过，他们是朋友，所以理查德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雷蒙德的表现就直接了许多。但其实，这还算好了，至少，雷蒙德没有直接口出不逊。

未来，云巅酒庄走上市场，还将面临无比漫长的挑战和困难，那些陌生人可不见得会嘴下留情。雷蒙德的反应，仅仅只是毛毛雨而已。对此，陆离有着清晰的认识。

理查德再次低头打量了一下葡萄酒，为了表示客套，礼貌地说道，“我可以品尝一杯吗？”

“即使你不要求，我会邀请你们在离开之前，品尝一杯。”陆离反过来说道，从理查德手中接过了葡萄酒，然后微笑地说道，“这是展会，我们的目的就是让更多的客人品尝我们的产品。我好不容易把你们骗过来了，怎么可能轻易放走呢？”

陆离可不想要清高地做文士，说什么他们不感兴趣，那么就不要勉强他们，然后礼貌地让他们离开。这样下去，牧场的葡萄酒永远都打不开市场。

陆离清楚地知道，云巅酒庄想要打开局面，举步维艰，他不惜抓住每一个机会，让更多人品尝到他们的葡萄酒，然后等待着评价，期待着能够赢得更多的好口碑，然后慢慢地传播开来。

评价，这是万分重要的第一步。不管是好是坏，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准确来说，我会强迫你们都品尝一下。“陆离毫无遮掩地调侃起来，那打趣的口吻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理查德看着毫不客气的陆离，愣了愣，随即就轻笑了起来，点点头，“当然，为什么不呢。今天是漫长的一天，我需要一点点酒精，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动力坚持下去。”

“嘿，伙计们，距离展会的正式开幕，还有一段时间呢。”兰迪那特有的活跃声音传了过来，然后就听东尼大声嚷嚷到，“杰西卡，十四说了，这些挂饰是放在盒子里的，不要挂起来。”

杰西卡将手里的奶酪放到了桌子上，看了陆离一眼，而后又看了东尼一眼，点点头，“哦，知道了。”这轻描淡写的态度，让东尼觉得一拳砸在了棉花里，没有一个着落，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回应下去，真是郁闷。

兰迪把手里的葡萄酒放在了旁边，然后就听陆离说道，“开瓶器呢？”

这让兰迪有些发愣。正如他刚才所说，现在还没有到招待客人的时候，因为展台还没有装饰完成，产品也还没有摆放完毕，现在客人就上门的话，这着实不太合适。

但兰迪还是条件反射地指了指杰西卡，示意开瓶器的方位。陆离走了上前，拍了拍兰迪的手臂，低声说了一句，“这是理查德，库摩马场的理查德。”说完，陆离就转向了杰西卡，开始寻找开瓶器，以及用来试酒的葡萄酒杯。

兰迪愣了愣，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布兰登的好基友，那个理查德？”

理查德笑了起来，走上前主动做起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就是’那个理查德’。”他还用双手做了一个引号的手势，兰迪的表情顿时就尴尬了，“嘿嘿”地干笑了起来。

随后，理查德主动伸出了右手，向兰迪做起了自我介绍，“希望布兰登没有说我的坏话。”简单的一句话，就缩短了他和兰迪之间的距离，两个人顿时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理查德，这就是云巅酒庄的第一批葡萄酒，欢迎品尝。”陆离亲自服务，很快就打开了酒塞，轻轻举了举手中的酒瓶，微笑地说道。

而后，陆离就往葡萄酒杯里倒了浅浅的一层酒液，由于这只是试酒，不需要太多，好像之前在罗曼尼康帝酒庄学到的一样。

理查德调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如此小气？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葡萄酒开始如此金贵了。多一点，再多一点，我不要求整杯子装满，至少给我三分之二吧。”

陆离拿起了酒瓶，本来想要告诉理查德，这是新酒，单宁感很重，品尝起来可不是一件幸福感满溢的事。但想了想，陆离闭上了嘴巴，摊开双手表示了一下歉意，然后就为理查德把杯子倒满了。

“十四，给我一点。”东尼拿起了一个玻璃杯，放在了旁边，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笑容，这让陆离不由莞尔，故意板起脸来，严肃地说道，“今天还有一整天的繁忙工作，现在就开始喝酒？”

“品尝，仅仅只是品尝。”东尼连连澄清。

陆离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品尝，还是喜好？”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东尼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心虚，还故意挺起了胸膛，“距离上次品尝，这又过去了将近十天时间，酒精的发酵成果又有所不同了，我当然需要随时监控它们的情况，你说呢？”

陆离看着东尼睁眼说瞎话，也不戳穿他，只是善意地警告到，“一杯，只准一杯。”随后就看到东尼整个表情都绽放了开来。

“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品尝一杯吗？”旁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陆离手里的动作不由稍稍停顿了片刻，回过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居然是马克，这着实是一个意外。

再看看对这里的情况依旧毫无关心的雷蒙德和罗宾森，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旁边的情况一般。

原本陆离是准备，让理查德先品尝看看，然后再顺势邀请其他三个人品尝，表示礼貌。没有想到，马克居然主动迈出了这一步，有趣，这着实太有趣了。

陆离微微挑起了眉尾，“你确定吗？”

354卧虎藏龙

看着陆离那玩味的表情，马克的情绪依旧波澜不惊，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我想，我也是客人的一员，对吧？”但话语里却多了一丝笑意，可以感觉得到，他正在表示友好。

陆离认真打量着马克的表情，最后哑然失笑，“当然。随时欢迎。”这个马克，着实是一个妙人，一直到现在，陆离还是无法摸清马克的套路，真是有趣。

陆离又倒了一杯葡萄酒，约莫三分之一，然后就听马克说道，“这样就好。”

马克似乎不想要像理查德那样，把整个杯子倒满，这样的小细节就可以看出个性的不同。陆离忽然有些好奇起来，马克的来头，他和库摩马场到底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会过来德州？

恭敬不如从命。陆离收起了酒瓶，而后捏住了酒杯的杯炳，避免手掌的温度影响到葡萄酒的温度，继而影响口感，然后转过身，把酒杯递给了马克。

马克绅士有礼地接过了酒杯，微笑地对着陆离点头示意了一下。陆离随即转头看向了杰西卡、兰迪和柯尔三个人，“你们需要品尝一点吗？”

“当然，为什么不？”柯尔第一个就开口说道，点了点玻璃杯的杯沿，示意陆离倒酒。

陆离将左手放到了背后，重新找回了以前在橄榄花园工作的状态，“遵命，先生。”然后为三个人开始服务起来，那一本正经的专业姿态，让柯尔等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却是不由莞尔。

倒酒结束之后，陆离这才有时间打量理查德，只见他皱着眉头，正在细细地品尝着，表情捉摸不定，难以判断，说不出好坏。就和当初牧场成员们第一次品尝到这杯葡萄酒如出一辙。

短短十天时间，这可不足以让葡萄酒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客观来说，每一天的发酵都会发生变化，但一般来说，葡萄酒的发酵都是以年来计算的，即使是新世界的葡萄酒，赏味期限的周期相对短一些，那也是以月来计算的，短短几天时间，根本不可能产生太多改变，尤其是刚刚酿造出来的新酒。

这也是陆离知道东尼刚才的借口不靠谱的原因。不过，他没有戳穿东尼。老实说，这一批葡萄酒虽然单宁感十分重，但口感确实十分特别，丰富而有层次，确实是让人忍不住好奇，发酵之后，味道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即使是他自己，也想要来一杯。

而后，陆离视线余光就注意到了站在旁边的马克。

马克依旧没有开始喝酒，他还在观察葡萄酒的色泽，时不时还嗅一嗅酒杯口的气息，甚至将酒杯举起来，放到了灯光底下，细细地看着色泽在光线底下的变化，专心致志的神情似乎唯恐错过了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

那一丝不苟的表情，仿佛是科学家正在研究显微镜底下的微生物一般，全神贯注、全情投入，即使比起布置展台的兰迪来说也毫不逊色。

这表情，看起来微微有些滑稽，尤其是在乱糟糟的展会现场，这种专业投入的神情着实是格格不入，有种莫名的喜感。

但陆离却没有笑，因为马克的动作十分专业，让他联想到了罗曼尼康帝的尼克。

陆离没有打断马克的鉴赏动作，将葡萄酒放在了旁边，专心致志地观察着马克，开始等待着马克的回应。

理查德是朋友，即使牧场的葡萄酒不如预期，他说话也不会太过直接——尤其是考虑到单宁如此重的情况下，用词太重的话，这就太不近人情了；但是马克却不同。陆离有种莫名的感觉，觉得马克会实话实说。

也许，这就是第六感的直觉吧。

即使在陆离的注视之下，马克依旧不急不躁，慢条斯理地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每一个步骤都有一种赏心悦目的优雅，甚至比尼克还要更加细致，不是专业，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自如。

陆离没有接触过贵族，不知道贵族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但他知道，欧洲生活着许多没落的贵族，却依旧延续了那种骨子里的沉静和典雅。葡萄酒是他们必须学习的项目之一，和绘画、舞蹈、音乐、文学等等，都是沉淀气质的必经之路。

眼前的马克，就有这样的一种气质。

当然，尼克身上也隐隐得有一些。可见，即使不是贵族，在长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之下，底蕴也是可以慢慢培养起来的。这就叫做陶冶情操。

马克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步骤全部做完，品尝了第一口，并没有太过细致，简简单单就吞咽了下去，感受了一下风味；而后品尝了第二口，细细地感受着舌尖的层次，一口酒，足足喝了十几秒，感觉闷在嘴巴里都已经闷熟了。

正当陆离以为马克已经品尝完了，结果马克还再次喝了第三口。那没有太多变化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马克终于将杯子放了下来，此时才注意到了陆离的视线，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眼里却有着不解，似乎在说，“怎么了？”

陆离看着马克那无辜的眼神，哑然失笑，“你刚才的模样，让我想到了实验室里搞研究的化学老师。”这是在说“绝命毒师”这部美剧里的男主角，开了一个玩笑，那男主角是化学老师，然后利用自己的知识，制造/毒/品。

可是马克却没有听懂陆离这话中话，只是微笑地说道，“品尝葡萄酒和欣赏艺术是一样的，需要静下心来，慢慢搞研究。”

陆离的玩笑话，却换来了对方一本正经的答复，这就有点尴尬了。不过，马克看起来，似乎是对“绝命毒师”没有任何了解的模样，陆离也只能吃瘪了。

“是的，这就是一项研究，而且没有那么简单，我现在就连入门都不算。”陆离也假装刚才什么事都没有一般，一副讨论正事的模样。

马克反而是因为陆离这句话笑了起来，“呵呵，你这是谦虚了，这笑话我喜欢。”

这奇怪的笑点，到底是怎么回事，让陆离一愣一愣的，他怎么没有听出刚才这句话的笑点呢？他作为实习记者也有两年多时间了，见过不少特别的人，但马克这种类型，还真是第一次。

“谦虚？”陆离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马克的节奏，又或者说，从见面到现在，两个人才说了没有几句话，陆离根本没有机会摸清马克的节奏，这下，顿时就一头雾水了。

马克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神秘地微笑了一下。由于不熟悉，陆离也不懂马克这笑容到底是什么含义，他正想着，是不是应该主动搭话，又或者是发动自己的记者能力，好好地交交手——那这样会不会太失礼了？

可思绪还没有来得及翻涌起来，旁边就传来了雷蒙德询问的话语，“怎么样？”

那问话的声音波澜不惊，可是却也听不出好奇之类的情绪，仅仅只是出于礼貌地询问一下罢了。

“你应该试试看。”马克微笑地回答到。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听在陆离耳朵里没有什么，但雷蒙德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就连正在和杰西卡交流奶酪的罗宾森也停下了动作，转过头看过来，那没有太多表情的脸庞上流露出了一丝惊讶，展台前面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有趣起来。

马克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再次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

看到了马克的这一动作，雷蒙德和罗宾森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雷蒙德就微笑地看向了陆离，“请问，我可以品尝一下吗？”眼底流露出了一丝期冀和迫切。

罗宾森也将手里的奶酪放了下来，走到了旁边，虽然没有说话，但这动作却是再直接不过了。

“当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陆离的反应却不慢，端起酒瓶，分别为雷蒙德和罗宾森各倒了一杯酒。

罗宾森端起了酒杯，朝着陆离敬了敬，表示了感谢。

然后，雷蒙德和罗宾森两个人也是一丝不苟地遵守着规矩步骤，从颜色到气味，开始慢慢地品鉴起来。

马克也不着急，端着酒杯站在旁边，静静地等待着两个人的动作。

一时间，展台前面就安静了下来，三个人都摆出了一副严肃的模样，东尼几个人都没有弄清楚情况，诧异地看向了陆离，用眼神询问着。

可是陆离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看向了理查德。

理查德哑然失笑，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一下，却发现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只能简单明了地说到，“他们都是对葡萄酒有研究的人，而且是资深爱好者。”

大家都互相交换了一个疑惑的视线：为什么葡萄酒爱好者会跑到德州来？他们和理查德一起来的，难道不是库摩马场的人吗？

不过，大家都没有继续深究下去。这话虽笼统，但也是说得通的，在欧洲，葡萄酒爱好者着实不少，喜欢钻研的人也着实不少。

理查德说话，那三个人都没有回应，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地研究着手里的葡萄酒，那姿态倒是看出了些许专业来。于是，大家的视线都不会汇集了过去，期待着后续的反应。

马克等着雷蒙德和罗宾森两个人都品尝第二口的时候，这才开口说道，“怎么样，你们品尝出多少味道来了？”

355认真品鉴

看着马克三个人的表情，东尼站在旁边有些跃跃欲试，但是那神情却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期待还是紧张，也许是二者兼具。

刚才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突然就明白了过来，马克他们就是云巅酒庄的第一批客人，真正的客人，同时，他们也是第一次对葡萄酒做出评价的客人。心情不由就变得错杂了起来。

柯尔他们三个人就站在旁边，嘻嘻哈哈地看着东尼，那眼神就摆明着在看笑话。不过，此时东尼心不在焉，没有时间搭理他们，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马克，等待着下文。

“怎么样，你们品尝出多少味道来了？”马克端着葡萄酒杯，开口询问到，那波澜不惊的话语却可以品出一丝兴致勃勃来。

雷蒙德歪了歪脑袋，皱起眉头，没有说话；倒是站在旁边的罗宾森，故意大声地砸吧砸吧嘴，用舌头去弹牙齿，那粗鄙不堪的动作，简直是不忍直视，完全没有美感可言，却让人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震惊，还是专注。

马克也没有催促，静静地站在旁边等待着，罗宾森慢条斯理地说着，“玫瑰，皮革，甜椒……”每说一个词，他就停顿下来，似乎在搜索着唇齿之间残留的香气，“这是……矿物？还有灌木？”

这一次，罗宾森停了下来，不确定地看着马克，“德州这里的葡萄园，还有灌木？”

马克轻轻抿了抿嘴角，“纳帕谷没有，不代表德州也没有。”马克转头看向了陆离，“夜丘的酒庄，灌木的味道十分独特，隐藏得很深，却不是每一年都能够发酵出来的。”

灌木？陆离是满头问号，他怎么不知道，这葡萄酒里还可以品尝出灌木的味道？

陆离朝着东尼投去了询问的视线，但东尼此时却专心致志地看着马克和罗宾森，根本没有时间理会陆离。

“今年的雨水不多吧？感觉有点干，风土的味道偏重了一点，佐餐的时候，最好能够搭配肥美一点的牛肉。”雷蒙德也加入了谈话，“不过，现在单宁太重了，再发酵发酵，应该会好一些。”

“整个夏天就下了几场雨。”东尼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开始加入了谈话，“牧场采用溪水浇灌，但终究不是自然降雨，估计风味方面还是会差一点。”

造化弄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之前陆离还担心着，今年的雨季会出问题，牧场可能会遇到挑战，结果却遇到了一个雨量不够的盛夏。这样的变化，清清楚楚地记录在每一瓶葡萄酒里，让每一位食客都可以感受到每一年的自然变化。

这就是葡萄酒的神奇之处，真实而清晰地记录着那一片土地、那一年天气的沉淀。

“难怪，整个酒体都比较轻盈，这是好事。”马克看向了东尼，流露出了兴致盎然的神色，“我觉得这是优点。我就喜欢风土重一点的。德州这里比勃艮第要粗犷多了，整个口感都带着一股狂野的劲道，甚至还有一点东方香料的尾韵。”

他们站在这里说话，陆离、柯尔、杰西卡和兰迪等人站在旁边，却是傻愣愣的，感觉像是听天书一般，云里雾里的。柯尔朝着陆离抬了抬下巴，用眼神询问着，“你听懂了吗？”

陆离一脸光棍地摊开了双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那表情却是无比滑稽，让站在旁边的兰迪和杰西卡都纷纷笑了起来。

“马克，那是红果还是樱桃？”可是，罗宾森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专心致志地品尝着。

“现在尝不出来。”雷蒙德摇了摇头，舌尖轻轻卷了卷，认真地回味了一番，“我总觉得有点像覆盆子还是蓝莓，说是香子兰也是可以的。还是需要等一段时间，现在太年轻了，单宁太冲了，感觉不出来。”

罗宾森难得一见地点头表示了附和，不过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了马克。不仅仅是罗宾森，雷蒙德也是如此，朝着马克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马克没有着急着说话，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细细地、慢慢地品了品，然后闭上了眼睛，慢慢地说道，“你们两个人都太懒了，舌头退化了。烤杏仁的味道，都没有品尝出来吗？这应该是橡木桶的味道，这酒庄的木桶年份不错，烟熏得十分到位。”

陆离和柯尔交换了一个视线，丽兹和杰克留下来的这一批财富，千金难买。

“还有一股野禽的味道，尤其是森林动物的那一种。”马克重新睁开了眼睛，闪过了一丝明亮的光芒，轻描淡写地说道，“另外，还有干蘑菇。”

“干蘑菇？”罗宾森和雷蒙德两个人都露出了傻眼的表情，同时重新端起了酒杯，再次开始细细地品尝起来。

不仅仅是罗宾森和雷蒙德，就连东尼也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干蘑菇？还有东方香料？”显然，这些也是东尼所没有品尝出来的风味。

马克没有继续品尝，而是停了下来，看向了陆离，“你不打算品尝看看吗？”

“我正在观察，观察兔子洞里的情况。”陆离的回答让马克轻笑了起来——这一回，马克就听懂了这个笑点，兔子洞，那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入口。

马克耸了耸肩，微笑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这就是兔子洞里的模样，也是你打造的世界。”

“我打造的？我可不确定。”陆离轻笑了起来，“比如说，干蘑菇？再比如说，覆盆子？不，我不确定。”

“但你可以确定，这是一个精彩的世界。”马克的回答让陆离眼睛一亮，他喜欢这样的答案，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喜欢这瓶葡萄酒。

陆离露出了笑容，点点头，“谢谢。”

“我只是实话实说。”马克整个人都略显轻松，和刚才的沉默和从容截然不同。神情都变得活泼起来，“这是一瓶出色的陈酿，让我想起了1990年的勃艮第，你知道，雨水恰当，风土出色，葡萄的风味十分浓郁，完美的酿造，层次十分丰富，口感细腻，回味绵长。对于一瓶葡萄酒来说，我们不能要求更多了。”

“哇哦。”陆离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所以，你是说，这是一瓶顶级佳酿？”

“不，我是说，他是一瓶出色的佳酿。”马克纠正了陆离的话语，但眼底的笑容却没有坚定不移地反驳，“这瓶葡萄酒，什么时候酿造的？”

“两周前。”陆离实话实说。

马克恍然大悟，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端起酒杯，准备再品尝一次，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于是，他伸出了杯子。

闻弦音知雅意，陆离拿起了酒瓶，再次为马克添了三分之一的葡萄酒，视线交换之间，陆离确定，马克喜欢这瓶酒。

“难怪。”说话的却是雷蒙德，他认真想了想，“你确定这瓶酒是在德州酿造的吗？这真的不像，准确来说，一点都不像。”

“但这也不像勃艮第。”罗宾森补充说明到，雷蒙德点头表示了肯定，“更像是勃艮第和纳帕谷的融合，除此之外，还有德州的狂野。另外，马克说的对，一点点东方风味。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确实让酒体的层次变得更加丰富，也更加有趣起来。”

“不过，它太年轻了。保守估计，它至少要十年才能达到最佳赏味期限。”雷蒙德也将自己的杯子喝完了，他看向了陆离，于是，陆离也再次为雷蒙德倒了三分之一。还有罗宾森。

“不，我觉得十五年，准确来说，十二年到十五年。单宁渐渐发酵完成之后，后劲十分值得期待。”罗宾森反驳地说道，然后两个人都看向了马克。

马克慢条斯理地品尝着自己的葡萄酒，“二十五年。”

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说明，就这样简单直接地抛出了一组数字，斩钉截铁，却足以让人听出他的赞赏。

“呼，我还想着，它最好能够像麦当劳一样，立刻就带来盈利呢。看来，这比较困难了。”陆离半开玩笑地调侃到。

马克露出了笑容，“真正的爱好者会懂得珍惜它的。请问，我们有这个荣幸，前往观看一下酿造这瓶葡萄酒的酒庄吗？”

“对，我也想去看看。”雷蒙德补充说道，罗宾森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神情也并无二致。显然，他们对于德州这片土地上，能够酿造出如此美妙的佳酿，无比好奇。

陆离看向了理查德，笑呵呵地说道，“我正打算邀请理查德到牧场去呢。如果你们不介意，牧场敞开怀抱，欢迎你们的到来。”

“放心，我们一定会拜访的。”理查德表示了强烈的肯定，“不过，现在我们需要离开了。距离工作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我不确定，继续留在这里，我们是否能够放下酒杯。”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开始道别，然后马克郑重其事地向着陆离伸出了右手。

陆离也礼貌地握住了马克的右手，表示友好，马克轻轻拍了拍陆离的手臂，“我会推荐你，参加正规的葡萄酒品鉴程序，甚至是葡萄酒大赛。这样的葡萄酒，会让全世界都沸腾起来的。”

这绝对是陆离没有料想到的至高评价——他期待着能够酿造出罗曼尼康帝，却没有期待着第一年就能够成功。毕竟，一切都只是一个开始，东尼也才刚刚起步。

目送着马克和雷蒙德、罗宾森等人转身离开，理查德的脚步落在了后面，压低声音对陆离说道，“马克是马场主人的小儿子，现在在伦敦的精英阶层打开了局面，那两个人是他的朋友。所以……”理查德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恭喜。”

356产区疑云

目送着理查德一行人离开，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了陆离和东尼身上，投射了不解的疑惑目光。

兰迪更是皱起了眉头，迫不及待地说道，“十五年？还二十年？十四，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为什么我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是好事，但话语内容，听起来却像是一场灾难？这些人说话绕来绕去的，累不累，他们不累，我都累得慌。”

陆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和东尼交换了一个视线，嘴角都不由流露出了一抹浅笑，眼底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胸腔里就仿佛有着蝴蝶扑腾着翅膀一般。

兰迪的提问传了过来，陆离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让东尼回答。

东尼也没有推辞，直接开口解释到，“所谓的陈酿，意思就是，伴随着时间的推进，葡萄酒的价值将会渐渐增长、翻倍，甚至可能翻数倍乃至十倍。一般来说，赏味期限越长，珍藏价值就会越好，因为这就好像古董一样，具有珍藏的意义。当然，这不是绝对的，影响因素还有很多……不过，我猜测你们都不好奇。”

东尼本来是打算滔滔不绝继续说下去的，但看到杰西卡打了一个哈欠，兰迪和柯尔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困惑起来，他不由哑然失笑，话锋一转，就把后面的话语切断了。这让大家都纷纷笑了起来，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情。

“整体来说，虽然这瓶酒可能在十年、十五年之后，价值会达到最高，但并不意味着，新酒就没有价值了。”东尼补充说明到，“简单举例，今年刚刚出产的罗曼尼康帝，一瓶的价格可能是三千到六千美元之间，具体还是要看葡萄酒的而品质，但是到达它的赏味期限时，价格就将截然不同了。”

东尼的视线落在了陆离身上，“不久之前，你不是在纽约参加了1990年罗曼尼康帝的拍卖会吗？”

这件事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大家都没有深入了解拍卖会的情况，今天才第一次听说，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纷纷落在了陆离身上。

“三万三千美元。”平均下来，每一瓶是这个价格。陆离也没有矫情，干脆利落地说出了答案。

紧接着，就可以清晰地听到杰西卡和柯尔两个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兰迪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错愕，“你是说……”那声音往上扬了起来，尖锐得几乎是尖叫的水准，但他随即也意识到了自己太过夸张，强制性地把声音压了下来，“你是说，三万三千美元，一瓶葡萄酒？”

陆离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兰迪的表情刹那间就陷入了停滞状态，木然地转头看向了柯尔和杰西卡，却发现，他们两个人也是一脸震惊。

一瓶葡萄酒的价格高达三万三千美元，而且比最开始的价格还翻了五倍到十倍左右，这简直是匪夷所思。果然，富人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等等，等等。”杰西卡连连把双手往下压，把大家的注意力都抓了过来，“十四，你是说，我们牧场这葡萄酒，可以卖三万三千美元？不不，等等，就算不是三万，三千美元？这也太夸张了吧！”

“三万三千美元，那是打破拍卖会历史记录的数字，我可不敢轻易夸下海口。”陆离笑呵呵地说道，虽然没有说做得到，却也没有说做不到，那轻描淡写之中透露出的自信，却让人侧目。

这样的陆离，和当初刚刚接手云巅牧场的时候，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经历了罗曼尼康帝、库摩马场的洗礼之后，还有拍卖会的经历，陆离渐渐意识到了“千万富翁”所代表的意义，还有所面临的挑战。

“但，三千美元的葡萄酒，严格来说，并不算昂贵。”陆离的言外之意就是，云巅酒庄出产的葡萄酒，应该可以配得上这个价格。

当然，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葡萄酒仅仅只是经过了马克几个人的初步鉴定而已，还有陆离和东尼的品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官方的认可，也没有任何权威的赞誉，至于“云巅酒庄”这个牌子，就更加没有价值了。

罗曼尼康帝的新酒，之所以可以卖到这个价格，除了葡萄酒本身的优秀之外，“罗曼尼康帝”整块招牌也是至关重要的，这是品牌效应之中的一部分。

客观来说，云巅酒庄的葡萄酒，即使能够和罗曼尼康帝相媲美，但是在没有品牌加持的情况下，能够卖出一千美元就已经封顶了。这对于一个籍籍无名的新酒庄来说，而且还是没有任何底蕴的酒庄来说，已经是匪夷所思的价格了。

但陆离却不由想到了马克离开之前的那番话：参加葡萄酒大赛。这不仅是云巅酒庄打开局面的最佳平台，同时也是对这一瓶葡萄酒的绝对自信。

杰西卡满脸震惊地看着桌面上那瓶葡萄酒，指了过去，却发现手指不由微微有些颤抖，“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一箱葡萄酒……价值可能是数万美元？”

陆离和东尼再次交换了一个视线，眼底的那抹喜悦是如此相似。

“柯尔，以前榉木牧场的葡萄酒，一瓶多少钱来着？”这是杰西卡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却让陆离的心脏猛然地收缩了起来——

空间泉水赋予了云巅牧场跻身顶尖的能力，却也势必将云巅牧场推到聚光灯之下，接受无数的审核和考验。

虽然说，陆离一直小心谨慎，没有太过激进，一点一点地改变牧场的土壤质量，尽可能让变化变得有说服力；但，该来的还是来了，为什么以前榉木牧场没有做的事，现在云巅牧场却能够做到呢？

柯尔却没有感受到陆离的情绪变化，只是耸了耸肩，“我记不太清楚了，十二美元，还是十五美元。”

不仅仅是杰西卡了，就连兰迪和东尼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十五美元的葡萄酒，现在却翻成了三千美元。这就是足足的两百倍，两百倍！

尤其是东尼，更是满脸诧异——作为专业人士，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土壤、气候对葡萄酒的影响，这也是德州始终没有能够跻身顶级葡萄酒产区的根本原因。

更进一步来说，整个北美地区的葡萄酒，除了纳帕谷那巴掌大的地方之外，其他地区在葡萄酒的世界里，都可以算是荒漠。这也是东尼这样的新手，期待着在云巅牧场寻找到合适机会的原因。

现在的意思是，短短几年时间里，这片土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等陆离开口解释，柯尔就接着说了下去，“不过，这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杰克去世之后，这片葡萄园就已经没有打理了，不过丽兹一直都有在保养，思考着是不是应该重新种植其他植物。苹果，葡萄——可以食用的那种，橙子等等，丽兹都考虑过，后来作为放牧地，饲养过一段时间家禽。”

这是陆离所不知道的一段历史。不过仔细想想，他没有问起，柯尔自然也就没有主动提起。可以想象，杰克去世之后，丽兹为了维持整个牧场的经营，确实是耗尽了心血。

东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这样一来就解释了这瓶葡萄酒的风味了：水果、野禽、风土，这些味道都已经沉淀在土壤之中了，然后通过葡萄，在酒液里发酵出来。

不过，这还是说不通啊……

柯尔解释的话语还没有结束，“后来，十四过来了之后，他也对这块葡萄园十分上心，前面几个月，一直在用不同的肥料养地，而且每天都坚持用溪谷的水进行浇灌。我之前还纳闷，他为什么一直坚持这样的动作，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说完之后，柯尔的视线落在了陆离身上。

陆离保持着镇定，笑呵呵地点点头，“我知道葡萄酒是靠天气和土壤取胜的，想要在德州这样的荒漠里培育出优秀的葡萄酒，那么就只能从根本开始做起了。”

东尼细细地想了想，“就好像在沙漠里种植树木一样，对吧？”

“我们都在努力，但至于能不能成功，这就是大自然的馈赠了。”陆离内心深处轻轻吐了一口气，虽然这些理由不是完美的，不见得能够说服那些专家们，但事实就是，葡萄酒是靠天吃饭的行业，尽人事听天命，这是全世界都通用的标准。

大自然的变化，又有哪一位专家可以笃定地说：自己已经摸透了呢？

现在，至少柯尔提供了足够的理由，然后他顺水推舟，这就已经足够了。

果然，陆离就看到东尼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显然，他相信了刚才这样的说辞，“那接下来冬季休养的时候，我们还是需要继续坚持下去才行，然后期待着大自然的馈赠。”

“哇哦，十四，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涨工资了？”杰西卡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陆离愣了愣，随即就听到兰迪、柯尔等人全部都笑了起来。

陆离摊开双手，一脸无奈的笑容，“现在，我们的葡萄酒一瓶都没有卖出去，这就已经开始算计着我的收益分红了吗？你们应该庆幸，我不是那些大财团、吸血鬼。”

他当然知道，杰西卡只是开一个玩笑罢了，但如果牧场真的取得了成功，眼前这群小伙伴，就是最重要的功臣。

“这叫展望未来，我们可是充满了希望。”杰西卡看向了东尼，抬了抬下巴，“是不是？”

357以质取胜

听到杰西卡的调侃，东尼也灿烂地笑了起来，双手插腰，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这都要感谢我，不是吗？”

云巅酒庄的第一批葡萄酒就能够如此出众，东尼自然是头号功臣。

当然，退一千步、一万步来看，还是同样一句话，现在葡萄酒的质量没有经过专家的检验，更没有经过官方的认可，他们所有的猜测，都仅仅只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现在就庆祝的话，着实是太早了。

以德州这样的荒漠作为产地，以云巅这样的新手作为酒庄，这一瓶葡萄酒要闯出名堂来，荆棘满布。葡萄酒的世界，障碍重重、桎梏层层，保守和顽固得超出想象。他们现在仅仅只是迈出了第一步，最为艰难，也最为重要的一步。

看着东尼那嘚瑟的模样，兰迪没好气地说道，“那我的功劳呢？照这样说的话，有机农场以后开始赚钱了，那功劳也不用算你一份咯？”

有机农场和葡萄园几乎可以说是相依相生、同步发展的，东尼和兰迪两个人一直都在互帮互助，现在，兰迪如此一调侃，东尼顿时就泄气了，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朝着兰迪“嘿嘿”地笑了两声，“好兄弟之间，哪里还需要分得那么清楚。”

兰迪磨了磨下巴，然后抬起了右手拳头，朝着东尼挥了挥，那嫌弃的动作惹得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不知道展台现在是否开始营业了？”身后侧传来了一个礼貌的询问声，陆离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孔，文森特和德怀恩，来自黑墨印刷厂。

“上午好，陆先生。”文森特依旧是那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

“现在不是工作场合，我们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吧。十四。”陆离伸出了右手，表示友好。

文森特还没有来得及回应，一个身影就从后面窜了出来，率先握住了陆离的右手，“德怀恩。”那嘻嘻哈哈的亲切表情，轻而易举地就让人嘴角不由上扬起来。

文森特也不着急，等陆离和德怀恩打过招呼之后，这才握了握陆离的右手，礼貌地自我介绍到，“文森特。”

“你们真的来了。”陆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之前文森特说，他们会过来展台，品尝葡萄酒。陆离还以为，这只是客套话而已，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真的出现了。

“承诺就是承诺。”文森特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说实话，他没有报太多希望，标签的设计虽然令人眼前一亮，但那只是外在的条件，真正决定葡萄酒的，终究还是灌在酒瓶里的东西。

说话间，德怀恩已经站在了展台前，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色彩斑斓、饱满鲜艳的展台，惊叹声忍不住就喉咙深处发了出来，“你是认真的？这是牛仔大会，还是兔子洞？这真是太神奇了，哇哦，这全部都是你们自己设计的？”

“是不是每个人过来，我都必须回答一次？”兰迪一阵无语，他只是单纯觉得，这样摆放蔬菜更加好看，结果每个人都在询问着，每个人都在诧异着。

“这是你的部分，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杰西卡毫不留情地吐槽到，惹得德怀恩哧哧地笑了起来。

“你们如此早？展会还没有开始呢。”没有理会旁边的喧闹，陆离和文森特继续交谈着。

文森特轻轻耸了耸肩，“这里是德州，喜欢睡懒觉的，只有酒鬼和/瘾/君子。”

陆离抿了抿嘴角，“纽约也是如此。”这是一个黑色幽默，因为纽约上东区，起床之后，睡一个回笼觉，又或者是睡懒觉，这可是非常流行的生活方式。

文森特一下就抓住了陆离的笑点，嘴角轻轻往上扬了扬，虽然没有大笑，却捕捉到了陆离的笑点。这样的交谈，可比刚才的马克要容易多了。“更重要的是，展会已经开始了。”

陆离“啊”了一声，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展会里的渐渐热闹起来的景象。

似乎上一秒，整个展会还处于准备的状态，这一秒，大门就已经敞开，陆陆续续地可以看到游客们走了进来。暂时还不算多，只能看到不到一百个人的模样，但气温已经开始徐徐上升了，各个展台前面，渐渐可以看到有人停下了脚步。

“哇哦，难怪人家总是说，工作的时候，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陆离摊开双手，结果旁边杰西卡、柯尔等人都开始喝倒彩，“切”——今天上午，陆离一直在外面游荡，根本没有工作。

但陆离却一脸坦然地投去了视线，似乎在说，“我可是按照你们的要求工作了。”这眼神让大家都集体哄笑起来。

德怀恩专注于奶酪之上，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插曲；文森特注意到了，不过，他却不在意，等陆离重新转来了视线，然后轻轻收了收下颌，“我过来这里，是专程品尝葡萄酒的，那么，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如此态度，和当初陆离去黑墨印刷厂的时候是一样的，没有客套、没有寒暄、没有社交，直奔主题。

不同于文弱书生的外表，文森特的骨子里还是德州人，直来直往的德州人。

“现在？”陆离故意扬起了尾音，表示了怀疑的态度，嘴角的笑容却带着调侃，低头看了看刚刚打开的那瓶葡萄酒，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刚才那一群人，确实能喝。发酵还不到两周的新酒，居然也喝了如此之多。

随后，陆离就倒了两杯酒，东尼又跃跃欲试地看向了陆离，眼神将意思都表达得再清楚不过了，不过，陆离却摇了摇头，“今天一整天的工作，这才刚刚开始呢。”难不成，每一位客人过来品尝，他们自己也都要喝一杯？那用来试饮的葡萄酒，估计会不够的。

东尼郁闷地叹了一口气，耷拉下肩膀，却也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只是一脸怨念地看着陆离。

“德怀恩。”陆离端起了一杯酒，递给了德怀恩，而文森特早已经主动端起了酒杯，却没有着急着开始品尝，而是低头先嗅了嗅香气。

德怀恩却没有这样做，他拍了拍旁边的奶酪，期待满满地问道，“可以用一些奶酪来搭配吗？”

奶酪永远是葡萄酒的最好搭档。刚才马克等人之所以没有使用，那是因为对于品酒来说，他们需要品尝葡萄酒的原汁原味，细细地感觉酒液里的每一个细节，如果搭配了奶酪，风味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这是有所影响的。

换而言之，马克等人比较专业，他们需要的是鉴定；而德怀恩则比较生活，他需要的是美味。

“当然可以。”陆离正准备服务，杰西卡就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搞定，然后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回过头，陆离就看到，文森特已经开始品尝第一口葡萄酒了，他显然没有马克那么专业，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麻烦。

比起刚才马克等人，紧张感稍稍有所缓解，但依旧还是让人有些期待。毕竟，得到了好评之后，期待值不由就开始上升了。

文森特发出了低低的沉吟声，“嗯……哼……有趣。”文森特轻轻点了点头，“这酒太年轻了。单宁太冲，几乎掩盖了里面的味道，但出人意料的是，它很好入口。层次感很丰富。嗯，这真的是太难得了。”

“所以？”陆离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我不喜欢。”文森特的结论让陆离愣了愣，紧接着，旁边也传来了德怀恩的声音，“我也不喜欢。”

这下，大家都面面相觑了，经历了刚才马克等人的赞誉之后，突如其来的差评，着实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惊喜和幸福真的太过汹涌，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一件事：葡萄酒和其他任何一件事物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和偏爱，世界上那么多不同种类的葡萄酒，即使是勃艮第的黑皮诺，也不是人见人爱的。

德怀恩刺起了一块奶酪，搭配起来，再喝了一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那夸张的表情甚至有些滑稽，让人忍俊不禁，“好一点，但……我还是不喜欢。”

文森特点点头表示了附和，“这瓶酒，太年轻了。至少要发酵个几年，才可以入口，风味也才可以出来。也许，五年以后，我会喜欢，但现在，不，我一点都不喜欢。”

说完之后，文森特这才注意到周围大家松一口气的表情，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那番话的歧义，抿了抿嘴角，“这是一瓶出色的葡萄酒，毋庸置疑。只是，现在不是正确的时候。”

正确的葡萄酒，只有在正确的时间品尝，才能达到完美。赏味期限，就是这个意思。

“呼，这真是让我松了一口气。”陆离重新露出了笑容，他确实是有些心急了，总想着一鼓作气就达到目标，横扫千军地达到目标。

但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这里是德州，对于葡萄酒不太感冒的德州。所以，今天的展会，还有接下来几天，他们还会遇到更多挑战。像马克等人那样的专业人士，绝对是凤毛麟角，甚至有可能一整天的展会，也只有他们这几个人了。

长长吐出一口气，陆离摆正了心态，整个人也就放松了下来，“德怀恩，你如果不喜欢的话，就不要继续喝了。这样勉强自己，没有必要。”

德怀恩却是摆了摆手，又扔了一块奶酪到嘴巴里，再次喝了一口，“我觉得，搭配奶酪之后，还是不错的。不知道为什么，停不下来。”

陆离摊开了双手，“我会把这句话当做称赞的。”

358人气蓬爆

看着眼前一手葡萄酒一手奶酪的德怀恩，画面着实有些滑稽，让人忍俊不禁；可是下一秒，陆离就看到，杰西卡站在旁边吞口水，就连兰迪、东尼等人也没有幸免，他再也没有忍住，直接就笑了起来。

果然是一群吃货。

“德怀恩，奶酪怎么样？”陆离突然想起了这件事，自从奶酪可以食用以来，他还没有正经地品尝过，也没有认真地鉴定过，完全不知道奶酪的品质如何。

事实上，他对奶酪是一点研究都没有，甚至比葡萄酒还要更加浅显。以前在橄榄花园的时候，他学习过一些入门，但着实是无法品尝出那错综复杂的味道，更不要说判断优劣了。看来，他天生就不喜欢奶酪吧。

“很好。”德怀恩连连点头，说话间，又扔了一块奶酪到嘴巴里，“这是你们牧场自己制作的吗？嗯……”说着说着，他就再次发出了感叹声，“这味道真好。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在德州吃到如此优秀的奶酪呢。之前我还和朋友抱怨，现在德州的超市里也开始贩卖瑞士奶酪了，这真是一场灾难，彻头彻尾的灾难。”

德州人的排外，总是不经意地体现出来。

陆离挑挑眉，笑呵呵地调侃到，“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捧场咯？”

“当然！”德怀恩将手里的奶酪一股脑地扔到嘴巴里，声音含糊却坚定地说道，可是不等他吞咽下去，他就高高举起了右手，“尼尔森，尼尔森！这里，快，快过来。”

顺着德怀恩招呼的手势看过去，在人群之中可以看到一大家子，老中小三代人，约莫有七、八个人的模样，他们散布在人群之中，所以无法区分，整个家族具体有多少人。

然后就看到他们熙熙攘攘地走了过来，德怀恩开心地走了上前，打起招呼，带着他们走到了云巅牧场的展台前，“这是真的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你应该品尝看看。”

“哇哦，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童乐园吗？还是什么东西？”尼尔森嘻嘻哈哈地说道，“奶酪？蔬菜？哦，这可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整个展会到处都是，拜托，德怀恩，你专门把我叫过来，肯定还有更多的好东西。”

“也许你应该尝试看看。”说话的是杰西卡，没有太多的友善，而是直接顶撞了过去，“这些就是每一天都会吃到的东西，所以，即使糟糕，你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事实上，无论什么情况，你都赚到了。”

兰迪也迎合着杰西卡的话语，做起了介绍，“你看，这里有奶酪，有蔬菜，有红酒，如果你需要的话，还有一些面包。告诉我，你还缺少什么？”

“一瓶啤酒？”尼尔森直接扬声说道，惹得周围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陆离笑呵呵地接过了话头，“不要告诉我，你是一个娘/炮的纽约客，用啤酒来搭配奶酪和沙拉。”

这一个还击，所有人哄笑得更加厉害了，就连德怀恩都连连拍打着尼尔森的手臂，捧腹大笑。

尼尔森一脸无奈的表情，还准备再反驳两句，尝试了两次，却发现周围的笑声着实太大，以至于他根本找不到空隙，声音转眼就被淹没了，最后只能选择放弃，郁闷地耷拉下了肩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苦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等笑声平复下来之后，尼尔森的尴尬和怒火也就平息了，朝着陆离抬了抬下巴，友好地打起了招呼，“尼尔森。”

“十四。”陆离也熟稔地自我介绍到。

“十四？你就是十四？”尼尔森露出了惊喜的神情，眼睛都开始发光起来，“之前在牧场抓到小偷的那个十四？”

“呃，是……？”陆离的声音微微扬了起来，有些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待遇，充满了不确定——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讨伐？拥护？好奇？八卦？喜悦？

“嘿，妈妈，这就是十四！”尼尔森回头对着他的母亲喊道，然后就看到那胖乎乎的老人家，约莫将近六十岁的模样，一脸惊讶地走了上来，抬起双手，比划着陆离的脸颊，最后落在了陆离的脸侧，用胖乎乎的手掌将陆离捧了起来，“耶稣基督！你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

老人家满脸激动，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做到了，抓住了那两个小偷。真的是太神奇了！你还好吗？没有受伤吧？”

陆离有些忍俊不禁，笑容上扬到了嘴角，却不得不憋住。这场面真是太怪异了，但他又不能直接把热情洋溢的老人家推开，这让陆离想起了回到家乡的时候，那些乡亲父老，“这是陆家的那个小子，在美国读书，可厉害了，那可是干大事的，出息着呢，什么事都知道，什么事都会做，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没有，我没有受伤。”陆离强忍着笑容，认真地回答到。

老人家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真是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比我家的小伙子要厉害多了。”陆离的视线余光瞥了尼尔森一眼，然后就看到尼尔森翻白眼的模样，“来，让我们看看，你的牧场都有什么？”

老人家也没有自我介绍，转过身就站到了展台前，惊呼连连，“小伙子，那个胡萝卜给我看看，还有那个洋葱。”

陆离转头看向了德怀恩，投去了询问的视线，可是德怀恩正在热情洋溢地描绘着奶酪的口感，“真是太感人了”，没有时间搭理陆离。尼尔森注意到了陆离的视线，主动做起了介绍，“这是我的母亲，妮可。她可是你的忠实支持者。”

“哇哦，这真多汁。嗯，我喜欢这样的口感。”妮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他们家的孩子们一窝蜂地涌了上前，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尼尔森，你应该尝尝这个，这个西红柿的味道真是太好了，用来做酱汁的话，着实再好不过了。”

“妈妈，你是说真的吗？”尼尔森满脸疑惑地说道，显然不相信的模样。

不过，这一回尼尔森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走了上前，结果了一颗西红柿，咬了起来，那一大口咬下去，然后旁边响起了一片惊呼声，“嘿！尼尔森！”、“爸爸！”、“小心点”……那浓郁的汁液喷溅出来，就好像爆炸了一般，周围的人都纷纷被溅到了。

但最糟糕的还是尼尔森自己，他满手都是西红柿的汁液，衣服上也溅到不少，可是咀嚼的动作却根本停不下来，嘴里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呻/吟，对着自己的妻子连连点头，含糊不清地说着，“瑞秋，你应该尝试看看。我是认真的，你应该尝试看看。”

站在陆离旁边的文森特也流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那也是你们牧场的产品吗？”陆离摊手，一副坦然的模样，文森特也随即点点头表示了肯定，“这是一瓶优秀的葡萄酒。能够培育出如此优秀的黑皮诺，那么这片土地也能够培育出优秀的农作物。”

文森特转过身，开始审视起眼前的蔬菜了，然后对着柯尔说道，“我可以尝一尝那个吗？”

柯尔顺着文森特的手指，转头看了看，“生菜？”可是文森特摇了摇头，柯尔又猜测了两个，毛豆和青椒，却都被文森特否决了，柯尔迟疑地说道，“羽衣甘蓝？”

“它叫做羽衣甘蓝吗？”文森特好奇地说道，看来，他应该是不认识羽衣甘蓝的模样，所以产生了好奇。

柯尔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确定吗？”任何一个品尝过羽衣甘蓝的人，在柯尔看来，那都是勇士。现在，文森特居然要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

文森特却丝毫没有犹豫，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坚定不移。柯尔张了张嘴，满脸迟疑，“呃……”但还是转过身，将货架上的羽衣甘蓝抽了一个下来。

可是这一颗羽衣甘蓝着实不小，以至于周围的其他蔬菜都往下掉，然后就可以听到兰迪郁闷的抱怨声，“小心，嘿，小心一点好吗？”

看着文森特，陆离已经开始脑补，他品尝了羽衣甘蓝之后的模样了。

“十四？你就是十四吗？”身后传来了呼唤声，陆离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然后就正面看到了来人，但视线还没有来得及开启面部识别系统，对方就拍了拍手，开心地喊道，“真的是十四！”他转过身，朝着后面招了招手，“快过来，之前抓住小偷的那个外国小子，就在这里，没有想到，他居然就在这里。”

这一下，就好像捅了马蜂窝一般，周围不同的方向都可以看到人群涌了上来，短时间之内，陆离无法识别到底有多少人，但可以确定的是，每一个方向——陆离是认真的，每一个方向都可以看到有人走过来，四面八方地涌过来。

仿佛可以看到空气实质性地开始往内压缩，汹涌的人头掀起一股热浪，熙熙攘攘地就拥挤了过来，那蜂拥而至的浪潮看起来着实骇人。

以前，作为实习记者，都是陆离去追逐别人，他才是跟随着焦点跑的那个人；但现在，他却成为了焦点，好像突然之间，一盏聚光灯就洒落了下来，每个人都朝着自己跑过来。这种场景看起来，熟悉之中又带着一丝陌生，陆离居然有点不知所措——

等等，那些采访对象是怎么处理的来着？

跑？他应该往哪里跑？这里是他的展台，他不能跑。那他应该怎么办？

脑袋还没有来得及转过弯来，人群就已经抵达了，“十四！真的是你”、“你的展台在这里吗”、“哇哦，你比想象中还要年轻”、“小伙子，你真英俊，我喜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359络绎不绝

深陷包围圈。

这是陆离现在唯一的想法。抬起头，四周打量一番，却发现视线所及之处全部都是人头，密密麻麻的人头让一张张脸颊变得模糊起来，眼睛鼻子都分辨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张张相似的脸孔，莫名有些惊悚。

采访别人是一件难事，被采访似乎是一件更加困难的事。

陆离深呼吸了一下，灼热的大脑稍稍冷却了一些，然后他这才打起精神来，耳朵里的嘈杂声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显然，上次在牧场抓住小偷的新闻，影响力比想象中还要更加汹涌。

对于日常生活波澜不惊的德州人来说，几乎是可以和超级碗相媲美的热闹——甚至可以说，更加热闹，毕竟，喜欢橄榄球的群体还是比较有限，但关注小偷的人却是全年龄段，不分男女老幼，看看今天的阵势就知道了。

人潮一波接着一波，将云巅牧场的展台围堵得水泄不通，文森特和德怀恩已经离开了，他们只来得及向陆离打一声招呼而已，陆离也没有来得及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点点头，就目送着两个人离开了。

“十四，你现在就是德州的阿诺施瓦辛格。”柯尔忙里偷闲，笑呵呵地对着陆离眨了眨眼睛，调侃地说道。

陆离一阵无语，刚想要反驳，就听到又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嘿，伙计！”陆离转过身，和对方打起了招呼，简单寒暄客套了一番，然后回过头来，就看到柯尔用嘴巴说道，“阿诺施瓦辛格！”

陆离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我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类型的，好吗？”

那反驳的话语让柯尔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勾勒了起来，强忍住了笑容，然后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重复了一遍，“阿诺施瓦辛格！”

陆离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次，没有再继续辩解，而是支撑起了自己的双臂，模仿出肱二头肌十分发达的模样，这自嘲的模样成功地让柯尔哧哧地笑了起来，笑声几乎就要控制不住，直接发出了声音。

“十四，你在干什么？”

陆离的动作不由愣了愣，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亚瑟，当初豪爽地大笔一挥，直接就把展台租赁给陆离的亚瑟。

此时，亚瑟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陆离的模特姿态，笑容满面，那双不大的眼睛透露着戏谑的深意，这让陆离有些窘迫。这大庭广众之下出糗了，模样着实有些狼狈。

不过陆离也是一个心宽的，他也没有收敛动作，而是保持着动作，压了压肌肉，“怎么样，我这样看起来像阿诺施瓦辛格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调侃，让亚瑟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哈，你倒是希望。”陆离的身板和阿诺比起来，还是明显差距的，毕竟，那可是健美冠军。“我觉得，你最多就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

这句话一出来，陆离转头就看向了柯尔，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柯尔则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流露出了嫌弃的神色，依旧没有掩饰自己吐槽的本能。

随即，就听亚瑟毫不留情地补充说明到，“我是说，’成长的烦恼’时候的那个版本。”

“哈哈！”柯尔直接就大爆笑起来，那欢快的笑声甚至让周围所有人都投射来了目光，包括了杰西卡、兰迪等人，聚集在周围的其他人不明所以，交换了一下视线，然后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陆离无语地看向了亚瑟，嘴角的笑容很是无奈，“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亚瑟往下拉了拉嘴角，耸了耸肩，“我只是在试图保持诚实。”

陆离决定直接无视亚瑟的调侃，他将双手放了下来，“欢迎来到展台，怎么样，你是准备品尝一下葡萄酒，还是其他更容易接受的东西。”

“什么？”亚瑟满脸疑惑。

陆离回头指了指身后的展台，然后就发现，人山人海，将展台围堵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上半部分的装饰，下半部分却几乎看不到了。陆离有些哑然。

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亚瑟的笑容，“看来，这里十分受欢迎啊。我以为我已经够早了。现在才意识到，今天真应该早一点的。”

“十四，十四。”杰西卡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陆离却看不到人，等了一会，这才看到杰西卡的脑袋挤了过来——她也不是个子矮小的类型，结果却完全被淹没在人群之中，这模样看起来有些荒诞，还有些滑稽。

然后就看到杰西卡从密集的人群之中钻了出来，满头大汗，“十四。”声音十分焦急，但表情是十分明朗，让人无法识别，她带来的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亦或者是正事还是闲事。

“奶酪没有了。”杰西卡的话语让陆离满头问号，反问到，“什么叫做奶酪没有了？我们带了多少奶酪过来？我记得五十块吧。现在才几点？”

现在还没有到中午十二点，展会才刚刚开始几个小时而已。五十块奶酪，那可不是小数目，怎么可能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准确来说，全部都卖完了。”杰西卡解释到，“刚才我去看了看库存，只剩下最后两块了。其他全部都销售一空了。”

陆离张了张嘴巴，脑袋却有些转不过弯来，然后就听到亚瑟在旁边感叹着，“上帝，我到底错过了什么？请告诉我，这些奶酪，明天还有吧？我可是坚定不移的奶酪爱好者，请告诉我，一定还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我们都有些准备不足。”杰西卡停顿了片刻，然后对着陆离说道，“着实来了多少欧洲的客人，他们都对我们的奶酪赞不绝口，有一个客人一口气买了三块。”

“三块？他要怎么带回去？这应该是不能带上飞机的！”陆离不太经常吃奶酪，但也知道，即使是最为频繁的食用，三块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吃完。这真的太夸张了！

杰西卡耸了耸肩，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我不知道，但他的确支付了现金。”那开心的表情让陆离直接笑出了声，“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已经没有库存了。那下午怎么办？”距离展会结束，还有至少三个小时。

陆离此时才意识到：他们似乎有些准备不足。

严格来说，这也不是他们的错。因为他们都没有预料到，上午的客流量会如此之大。

先是德州当地人蜂拥而至，不少人都是因为陆离慕名而来的，纷纷想要观瞻一下“逮捕小偷的英雄”；紧接着，围观的人群又吸引了一大堆游客，尤其是来自欧洲的游客，络绎不绝，过去几个小时根本就没有停顿的时刻。

原本大家还开玩笑，兰迪的布置太过独特，在整个展会简直是独树一帜，而且还是德州人不喜欢的类型，再加上偏僻的位置，很有可能整个展台都不会有太多客人前来。

但没有想到，“新布朗费尔斯阿诺施瓦辛格”却成为了吸引力来源，客人源源不断地出现，根本停不下来，然后犹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而且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更难得的是，原本只是过来看热闹的人们，很快就发现了，展台的物品格外出色，口碑渐渐开始传播开来。于是，奶酪空仓的危机就这样出现了。

这就是陆离所期待看到的，只是比预期之中汹涌了数倍、凶猛了数倍。

“留下最后一块作为品尝的样品，其他都卖掉。”陆离当机立断就做出了决定，“然后告诉他们，明天我们还会带着库存前来。”杰西卡点点头，然后陆离又补充说道，“不接受预订。”

谁都没有料想到，最畅销的居然是奶酪！

杰西卡转身离开了，扬声吆喝到，“奶酪卖光了！奶酪卖光了！奶酪卖光了！”周围的人群顿时熙熙攘攘地吵闹起来，即使是那些没有关心的过路人，听到这句话也纷纷走了过来，好奇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离停在原地，却是不由扼腕起来：奶酪没有加包装，也没有加刻字。因为这从来就不是牧场产品计划的一部分。这对于云巅牧场的名声宣传，不是一件有利的事。

果然，学新闻的终究不是学市场或者广告或者营销的，虽然陆离觉得自己已经考量齐全了，但还是不够。

幸运的是，这场展会不仅仅只持续一天，他们总是还有机会补救的。

“那么，奶酪之外，还有什么剩下的。”亚瑟好奇地询问到，“你刚才不是说，葡萄酒和其他东西。这个其他东西，该不会只有奶酪吧？”

陆离露出了笑容，“你忘记了吗？当初我可都带到你办公室去过。你应该都品尝过了吧。”

亚瑟恍然大悟，奶酪和蔬菜，他确实都品尝过了，“葡萄酒，请问葡萄酒还有吗？”

“肯定还有。”陆离自信满满地说道，因为葡萄酒不在零售的范畴之列，他们携带了足够的葡萄酒，肯定还有库存。

可是转过头，陆离就看到东尼走过来的身影，将一箱新的葡萄酒搬到了桌面上，陆离眨了眨眼睛，“刚才那一箱呢？”

“喝完了。”东尼满脸灿烂地说道，眼神流露出些许得意，“我就知道，葡萄酒肯定还是有人赏识的。”

“你确定不是因为可以免费品尝？”陆离无力吐槽到——一箱葡萄酒，居然就这样喝完了？且不说一瓶葡萄酒三千美元还是一千美元，即使一瓶只是五百美元，一箱也是六千美元。这一个上午都不到，居然就喝完了？

这……

360销售一空

陆离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就要散架了，在展会这里工作不到一天，却比收获葡萄的三天工作还要更加辛苦，只感觉双手、双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仿佛整个人都要散架了一般。

此时距离展会结束还剩下不到十分钟，聚集在展台周围的人群还是没有完全离开，依旧有十几个人依依不舍，围绕在陆离周围，笑容满面地谈天说地，好不热闹。如果不是展会的工作人员催促了几趟，让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散开了，估计陆离还是没有办法休息。

原来，备受关注是一件如此辛苦的事，应付热情是一件如此折腾的事。之前在美国生活了这几年，作为一个亚洲面孔，更多时候都是一个小透明，无论他们想要什么，都必须自己努力争取——当然，这就是美国文化的一部分，即使是白人也是如此，不开口，那是绝对不可能得到的。

但今天，陆离却仿佛站在了聚光灯之下，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而且还是在一向排外的德州。这着实是太难得也太稀奇了。

陆离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他还是喜欢以前小透明的日子。络绎不绝的人潮，就连喘息的间隙都没有，真的是太折腾了。

“阿诺，喝水。”身边递过来了一杯可乐，不用转头就知道是柯尔，阿诺施瓦辛格，估计这个外号会伴随他度过这段时间了。

陆离此时也没有精力去反驳了，接过可乐，咕嘟咕嘟地就灌了下去。

可乐虽然不是解渴的最佳选择，但干涩的嗓子总算是得到了些许缓解，陆离长长吐出一口气，流露出了幸福的表情，“总算是活过来了。”胸口的沉闷和压抑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消散。

“多亏我们的大明星，今天我们的所有货物都销售一空，辛苦了，辛苦了。”杰西卡也过来凑热闹，嘻嘻哈哈地调侃到。

陆离翻了一个白眼，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身汗水了，出汗之后，干透了，然后再次出汗，再次干透。循环了好多次，感觉整个人刚刚从桑拿浴里走出来一般。“同样的故事，你们说两千遍看看，我已经吐过三次了。”

关于智擒小偷的故事，几乎每个人都要询问一次，即使陆离想要精简精简，说一说故事梗概，围观群众也不依不饶。说到后面，陆离真心想要吐了，就连客套的笑容都要无法维持。

说实话，陆离尝试逃跑了两次，结果都被认了出来，愣是没有能够离开展会现场，仿佛深陷流沙一般，每次即将逃出生天时，就有被拖了回来。那种绝望，真是一把辛酸泪。

“才吐了三次？还可以再坚持坚持，吐到十次，也就习惯了。”站在旁边的东尼不动声色地吐槽到，惹得所有人都大笑起来，包括陆离自己在内。

又把可乐灌了两大口，陆离这才有时间打量他们的展台——原本色彩斑斓、整齐有序的展台，现在已经完全清空了，只剩下一些残留的菜叶和草梗，看起来有些狼藉。兰迪正在后面辛勤地整理着。

“十四，今天全部都销售一空了！”兰迪站直腰杆，满脸都是笑容，今天是牧场登陆市场的第一天，他们就取得了如此优秀的成绩，所有货物都清空了，估计整个展会也没有几家，确实是可喜可贺。

陆离却是愣了愣，“不会吧，红酒也全部都消耗完毕了？”五箱，六十瓶，原本还以为至少可以支撑三天的，现在一天都消耗完毕了？今天的客流量到底是多么夸张。

看着陆离那惊愕的表情，大家互相交换了视线，然后齐齐笑了起来。如果每天的消耗量都如此大，那云巅牧场真的是顶不住，成本太昂贵了，毕竟，他们可不是什么大财团、大企业，甚至就连家族企业都算不上。

参加展会的成本消耗，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不比奶酪和蔬菜，可以投入贩卖，直接实现盈利。葡萄酒因为现在还没有完全发酵成熟，即使投入销售，回收成本也比较困难，所以现在完全就是试试水而已，纯粹支出，没有收入。

“没有，我们只拿了三箱出来。”东尼笑呵呵地说道。可即使如此，三箱葡萄酒全部消耗完毕，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德州对葡萄酒可是一点都不感冒的。“不过，我觉得，之后几天，你最好还是不要过来了，否则我们展台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挤垮了。”

看着东尼那嫌弃的表情，陆离摊开双手，“对我来说，这是好事。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坐在秋千上，喝上一杯清茶，好好地休息休息。”

这不是开玩笑。今天云巅牧场展台的名声已经传播了出去，口碑也会渐渐发酵开来，之后几天的展示就会相对轻松一些，陆离完全可以在牧场好好休息，又或者是去观看牛仔的竞技大赛。

“奶酪的口碑怎么样？”缓过神来之后，陆离重新找回了注意力，这才开始询问今天的收获。

杰西卡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我觉得，牧场可以多购置一些奶牛，然后正式开始制作奶酪。这可以形成一个长期的稳定收入来源。”

“如此之好？”虽然有空间泉水加持，陆离对奶酪有足够的信心，但他始终认为，奶酪仅仅只是牛奶的副产品而已，从来不曾想过这可能会成为牧场的又一收获来源。突然听到如此评价，难免有些意外。

杰西卡点点头给予了肯定，“我们的牛奶本来就很优秀，而且陆先生在制作的时候，完全是按照自己家食用的标准进行，不仅细心，而且投入，每一个环节都得到了最贴心的监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就是一个小作坊。类似于瑞士的小作坊。”

听到杰西卡把云巅牧场的奶酪拿来和瑞士相比较，陆离哑然失笑，“我父亲听到之后，肯定会很开心的。”

杰西卡也笑了起来，眼底流露出了缅怀的神色，“我觉得，我们现有的奶酪还是留下来，自己享用就好。毕竟，这些都是陆先生的汗水。”回想起来，陆怀瑾在牧场的那段岁月，还是让人怀念，他和宋令仪也以自己的方式，在这里留下了足迹。

“即使你们想要卖光，我也不会同意的。”陆离握了握拳，坚定地说道，那略显夸张的动作，成功地让大家再次笑了起来。

“在那之后，我们可以正式开始大量制作奶酪，投入贩卖。”杰西卡接着说道，“不过，这不仅需要购买更多的机器，而且还需要改善牛栏，这是一系列的繁重工作。接下来几天，我们再看看市场的反应，而且，销路也需要从长计议。”

陆离轻轻收了收下颌，陷入了思考，奶酪的质检系统和蔬菜又是不一样的，程序的复杂程度丝毫不逊色。只是，牧场最近半年来一直在扩张，突然又开始进军奶酪方面，是不是有些太贪心了？“柯尔？当初你不是反对我购买奶牛吗？你也这样觉得？”

柯尔点点头，“我赞同接下来几天再看看展会的反馈。”看起来是思考过这个问题了。

当初之所以劝阻陆离，那是因为牧场根本没有走上轨道，而且他们没有开展这方面业务的产业链，自然没有必要随便乱花钱，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决定也就有所不同了。

确实，仅仅只是凭借着一天的情况来判断未来，未免有些太过武断了。不过，接下来的展会还有机会，可以做进一步的测评，这就是直接投射市场反应的最佳平台，尤其是今天还有许多来自欧洲的游客——准确来说，大部分都是。

陆离点头表示了肯定之后，转头看向了兰迪，“蔬菜这一块呢？今天的工作如何？”

“全部卖光了，这就是结果。”兰迪脸上浮现了得意的神情，“而且口碑清一色飘红，甚至还有不少回头客。今天才是第一天，接下来几天，等待口碑传播开来之后，恐怕情况还会比今天更加热闹。即使你不在，客人也不会少的。”

“谁说的，吉祥物还是要有的。”杰西卡在旁边的补充，陆离却也不恼，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吉祥物多么重要。”

在笑声之中，兰迪眉宇之间的亢奋也收敛了起来，露出了些许担忧，“不过，问题就在这里，今天全部都是零售。没有批发。HEB超市的代表也没有过来。”

云巅牧场的有机农场，也就是云巅农场，接下来将全面投入羽衣甘蓝的种植，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和东西两岸的大型连锁超市合作，签署供应商协议。否则，羽衣甘蓝在德州根本没有销路，只能烂在仓库里。

今天的展会，全部都是零售，批发商根本没有出现。兰迪难免还是有些担心。

陆离却想得明白，摆了摆手，“展会的前三天，我们就做口碑吧。只要口碑慢慢地传播开来，这对牧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对了，这一批蔬菜，不要全部都卖光了，我们还要留一下下来，送给街坊邻居。”

这一批蔬菜收割完毕之后，羽衣甘蓝就将提上议程了。以后想要大量收割日常食用的蔬菜，就比较困难了，他们只会留下一小块地，提供云巅牧场自己的日常需求。

兰迪笑呵呵地拍了拍胸口，“那是当然，放心吧！”

361困难重重

当初决定种植羽衣甘蓝的时候，陆离就预见了这一天的到来。

如果选择种植日常蔬菜，他们不仅可以和HEB超市合作，而且口碑传播开来之后，轻而易举就可以在德州占据一块市场；但选择羽衣甘蓝的话，他们需要面临的挑战就一个难过一个。

现在，云巅农场到底要如何和东西两岸的大型连锁超市搭上线，完全就是一头雾水，没有头绪。不要说大型连锁超市了，即使是小型超市，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难道他们要亲自带着样品，到大城市里，一家一家地拜访超市吗？

这是下下策。

但除了这个想法之外，陆离现在真的没有头绪。他是新闻专业，做生意可不是他的专长。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把云巅农场的口碑传开来，希望可以借用网络的势力，传播到东西两岸去。即使不行，也希望能够埋下一颗种子，等待将来生根发芽。

看着兰迪，陆离露出了笑容，“那就好，今晚做好吃的东西犒劳你们。”这句话才出来，就看到兰迪、杰西卡他们欣喜的神色，陆离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认真地说道，“凉拌生菜怎么样？”

“……”开心的表情在脸上凝固住了，一个个都面露难色，然后就看到陆离欢快地大笑了起来，所有人满头黑线、一脸郁闷。

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陆离的视线又落在了东尼身上，不需要他提问，东尼就主动说明到，“不是很好。”

陆离却没有失望，反而是露出了微笑，“早就预料到了。”这里是德州，如果葡萄酒备受欢迎，那才奇怪了。

东尼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但语气还是难免有些扼腕，“其实今天欧洲的客人着实不少，他们都是懂得品尝葡萄酒的，品味都不错。”

事实上，千里迢迢前来参加赛马的，其中不少都是上流社会或者精英阶层，他们都是真正识货的。但问题就在于，他们都没有过来参加展会，农产品聚集地这样的场合，可不是他们休闲度假的首选。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们的葡萄酒太年轻了，没有到最佳赏味期限。”东尼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单宁太重了，喧宾夺主，终究还是影响口感。除非是愿意静下心来，慢慢品尝，否则其实不太好入口，而且口感也不好。”

虽然东尼没有说，但陆离却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今天三箱葡萄酒都清空了，不是因为葡萄酒太畅销了，而是因为免费。因为陆离而来到展台旁边的客人们，看到免费的葡萄酒，顺便品尝品尝，汹涌的人潮来来往往，不见得会购买奶酪或者蔬菜，一小杯免费葡萄酒却没有人会拒绝。

没有经营过牧场的短板，此刻展露无遗，陆离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策。

如此年轻的葡萄酒，只有真正的专家，细细地、慢慢地品，才能品尝出其中的层次和厚度，否则，为什么葡萄酒一定要有“赏味期限”的说法呢，就是因为对于广大群众来说，即使是葡萄酒爱好者来说，那些还没有到达赏味期限的葡萄酒，品尝起来都是不好喝的。至少，不是最佳状态。

所以，在展会上传播年轻的葡萄酒，这本来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葡萄酒和奶酪、蔬菜的营销方式是截然不同的，他们应该像马克说的，到葡萄酒大会上走一圈之后，再进行商业运作。

只是，葡萄酒大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且不说参赛之后的情况了，每一年，能够入选参赛的酒庄就十分有限，就和那些参加欧洲三大电影节的作品一样，事先必须经过筛选和检测，只有得到了认可之后，才能入围。

更为重要的是，如何进入外围赛呢？邀请函？还是只要报名就可以了？亦或者是需要加入葡萄酒协会？

德州作为葡萄酒荒漠，这里有葡萄酒协会吗？还是说，他们需要前往加州？可是，加州的话，纳帕谷是不是每一年有固定的参赛名额？如果云巅牧场可以参赛，是不是要取代一个酒庄的席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使是专业的葡萄酒大赛，势必也没有那么简单。云巅牧场想要参加，需要面临重重困难。

但，这仅仅只是第一步而已。即使顺利地入围了大赛，接下来他们就要面临成百上千的竞争者，还有专业苛刻的评委，一切都必须以实力取胜，而且是绝对实力。即使是罗曼尼康帝，每一年参与评选都不能掉以轻心。

就陆离所知，葡萄酒庄园可以评级，但这个级别不是终生制的，每年份都会进行测评，测试葡萄酒的平均水平。一旦葡萄酒质量出现了下滑，严格来说是连续下滑，那么掉级是理所当然的事。

云巅牧场现在没有任何级别，一切都需要从零开始。

这是一条无比漫长的道路，他们甚至就连第一步都还没有迈开。比起农场、马场来说，酒庄才是真正的任重道远。

在此之前，他着实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也太过理所当然了。不过，第一天经历了如此盛况，消耗了三箱葡萄酒，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从这个角度来说，算是好事。

“接下来几天，葡萄酒的宣传改变方式吧。”陆离想了想，既然知道错误了，那就要改正过来，“我们把葡萄酒摆放在旁边，如果有人感兴趣的话，提供品尝；但如果无人问津的话，就不要提起了。”

“要不，我们更换成为小小的一次性杯子？这样的话，即使有人品尝，每一次也不会太多。”东尼补充说明到。

陆离轻笑了起来，“作为业余……不对，就连业余葡萄酒爱好者都不算，我当然不介意。主要还是看你。”

对于真正的葡萄酒爱好者来说，不使用玻璃杯，而是使用纸质或者塑料的一次性杯子，这对葡萄酒是一种侮辱。因为葡萄酒杯的设计和材质都是有讲究的，甚至于不同类型的葡萄酒都要使用不同的葡萄酒杯，其中的细分化是十分复杂的，同时也是十分专业的。

东尼摊开了双手，“我们现在在德州，不是吗？”

既然在德州的话，那么讲究就没有必要那么多了。因为即使讲究了，他们也无法理解，更加无法接受，反而是一种阻碍。适应市场，这是很有必要的选择。东尼当初来到了云巅牧场，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展会结束了，牛仔大会第一天的竞赛才刚刚开始。不过，陆离他们却没有时间前往观看，他们必须第一时间回到牧场，为明天的展会做准备。

到家之后，泰迪依旧热情地欢迎陆离回家。这一次，加入他的还有浩克。那小家伙跟在了泰迪的身后，拉开了约莫三步远的距离，不断摇摆着尾巴，眼巴巴地看着陆离，却不敢靠近。

陆离抱着泰迪，整个人身心俱疲，将脑袋埋在了泰迪的肩颈里，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就看到了浩克小家伙的模样，不由露出了笑容，“过来，浩克。过来。”

可是浩克没有反应，依旧伸着舌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陆离。

陆离将双脚伸直，伸了一个懒腰，看着浩克轻笑了起来，“伙计，我今天真的没有力气了，如果你不过来的话，我可没有办法过去找你。泰迪，你不喊一喊你的小伙计吗？”

泰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却是朝着浩克喊了两声，然后浩克终于迈开了小脚步，来到了陆离的脚边，然后爬到了陆离的小腿上，可是那肉呼呼的身体却掌握不了平衡，结果一个翻滚，就滚了下去，像是小皮球一般，那憨态可掬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浩克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可爱。于是，又一次迈着小短腿，重新爬到了陆离的小腿上，试图站稳，可是这一次仅仅只停留了半秒，又从另外一边滑了下去，肚皮朝天，四肢扑腾扑腾地抖动着，陆离再也没有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

浩克依旧浑然未知，再次爬了起来，第三次尝试。对于这小家伙来说，陆离的双腿就像是一座等待征服的小山丘，一次又一次，爬上去，然后又滚下来，着实是太滑稽了。

陆离就这样抱着毛茸茸的泰迪，看着不断戏耍的浩克，时间悄然地流逝，肌肉不由就渐渐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离再次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应该要开始工作了。”

兰迪他们都去农场收割明天贩卖的蔬菜了，其他人也都去帮忙布兰登完成牧场的日常工作，只有陆离一个人留在了主屋。不过，陆离也有自己的工作。

之前的匠人精神专栏，他还是再继续写着，不过前一段时间，开始酿制葡萄酒的时候，陆离就开始撰写新的专栏了，主要是介绍接下来牧场的全新活动，包括了葡萄酒、纯血马、农场等等，现在还应该再加上一个潜在的奶酪。

今天他们登上了展台，陆离也需要撰写一篇文章记录下来。

离开了“纽约观察者报”之后，陆离开启了个人博客，反而展开了手脚，虽然目前博客依旧没有能够带来工作机会，更不要说盈利了。但就像弗雷德一样，陆离也在这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乐趣。

他打算坚持下去。

362稿件邀约

叮叮当当的风铃声在不断响着，空气中可以嗅到淡淡的花香，一股轻盈香甜的香气，这让清晨的阳光都变得清澈透明起来，右手边的咖啡气息在鼻翼底下飘荡回旋着，清闲之中带着一丝散漫，这是一个十分适合睡懒觉或者躺在湖边做日光浴的上午。

陆离坐在门廊前的椅子上，笔记本电脑就放在面前，双手快速地在键盘上飞舞着，时不时停下来思考一会，然后再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

躺在旁边的浩克时不时喊上几声，然后泰迪就会喊一声，然后浩克就会沉默下来，重新趴在地上。那不经意间被打破的沉默，又一次缓缓沉淀下来，就好像一颗石子扔到平静的湖面里一般，层层涟漪散开，却没有任何波澜，最后重归平静。

这样的云巅牧场，就好像一幅美妙的油画。

今天是牛仔大会的第四天，同时也是第一场障碍赛的决赛，将会决出最终的前三名，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冠军。这对于大会来说，无疑是第一个高/潮，过去三天时间累积下来的热情和喧闹全部都会爆发出来，人潮也势必将会创造新高——

陆离听说，今天至少会有五千名观众出席，而且还可能更多。作为对比，五月份的牛仔大会，最后一天足足有三千名观众，当时陆离就觉得自己即将窒息了，完全陷入了人海之中，摩肩接踵、密不透风。但那一天和今天比较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场面绝对是难以想象的。

不过，陆离没有前往。过去这几天，他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置身人海之中的困顿和狼狈，几乎让人窒息；所以，他现在更加愿意留在牧场里，静下心来，好好地撰写稿子，反正柯尔他们完全可以处理所有情况。

忙里偷闲。

陆离现在正在撰写这一次牛仔大会的另外一篇文章，是关于葡萄酒和啤酒文化的。众所周知，欧洲人喜欢葡萄酒，而美国人喜欢啤酒。这不仅仅是一种生活习惯，同时还是历史、文化、环境的底蕴沉淀。

对于陆离来说，葡萄酒其实有些遥远，相对而言，啤酒则更为日常许多。但中/国文化和美国还是不同，啤酒不能算是文化中的一部分，也不能算是日常中的一部分，黄酒和白酒才是，而且酒文化也是国人饮食文化中的重要部分。

所以，以陆离的视角，重新审视酒文化，还有葡萄酒和啤酒文化，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同时再结合展会里的所见所闻，德州人对两种酒精的不同态度，不仅仅只是撰写一篇文章而已，完全可以写成一个系列。

不过，陆离没有打算把这个系列写得太长、太深，仅仅只是打算写三篇就足够了。

这些文章，其实和牧场的宣传营销本身没有直接的联系，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记者的工作，喜欢用文字来表达自己的过程。

“滋滋滋”，耳边传来了嗡嗡作响的手机震动声，陆离没有着急着去接电话，而是继续把这一段文字都敲打完毕之后，这才接通了电话，“上午好，这里是十四。”

“十四，这里是约瑟夫凯恩斯，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陆离双手的动作不由就停顿了下来，神情无法避免地愣住了，约瑟夫凯恩斯？“纽约时报”的主编？之前在拍卖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约瑟夫？可是，约瑟夫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还有，约瑟夫是怎么知道他手机号码的？那个晚上……他不记得给他们留过电话。

“哈罗？”约瑟夫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约莫两秒钟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听到任何声响，第一反应就是电话断线了，第二反应则是自己唐突了。“十四，这里是约瑟夫，’纽约时报’的编辑。”

“是……是，我当然知道。”陆离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呢？对于任何一位记者来说，这都是一个必须铭记在心的名字，“苏富比拍卖行，罗曼尼康帝。我意外的是，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这一句提问让约瑟夫抿嘴笑了起来——如果是其他同行记者，势必要激动得无法自已了，恨不得立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是连忙客套寒暄，但陆离的回应，却让人忍俊不禁。

“放心，我不是跟踪狂。”约瑟夫的调侃让陆离不由笑了起来，“我给苏富比打了电话，要了你的电话号码。我是想说，’纽约观察者报’现在已经后悔了，库摩马场系列真的太出色了。说实话，你接下来有没有打算写一写其他专栏，比如说国际象棋，又或者是骆驼饲养之类的？”

“哈，我确实是正在考虑着撰写一个关于致力于保护鲸鱼的专栏。你知道，大海、孤岛、渔民，没有世俗的烦恼，也没有利益的牵扯，仅仅只是专心致志地投入保护鲸鱼、保护地球的工作之中。”陆离半开玩笑、似真似假地说道。

约瑟夫再次爽快地笑了起来，对于陆离的幽默显然是再满意不过了，“我十分期待。希望你可以写出一些全新的视角，赋予那些无聊的主题更多的活力。满意人愿意拒绝环境保护的主题，不是吗？”约瑟夫调侃了一句，“不过，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想要邀请你撰写一篇稿子，事实上，是先转载你现有的稿子，然后再撰写后续。”

“哇哦。”惊喜来得有些太快了，以至于陆离的大脑微微有些当机，“纽约时报”向他邀约稿子？全世界最赫赫有名的报纸之一，“纽约时报”？

不久之前，他才刚刚离开“纽约观察者报”这样三线的报纸，现在正处于没有工作的情况下，作为一名自由职业者，撰写自己的博客，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完完全全地享有着自由，但目前依旧是处于没有任何合同也没有任何收入的情况。然后——“纽约时报”。

他以自由职业者的身份，收到了来自“纽约时报”的邀约！这不仅仅是单纯的三级跳而已，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质的飞跃，事情的发展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走向，彻底出人意料，而且让人措手不及。

疯狂的喜悦在胸口横冲直撞，太过用力，以至于胸腔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这让陆离稍稍冷静了一些。

躺在旁边的泰迪和浩克都察觉到了陆离的紧张，双双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四周，潜意识以为有危险来临，陆离注意到了两个小家伙的动作，深呼吸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你阅读过我的稿子？哪一篇？”

“牛仔大会。”约瑟夫也没有拖拖拉拉，直接就开口说道。

这是陆离在牛仔大会第一天撰写的稿子，发布到个人博客上才不到两天而已，这是不是意味着，约瑟夫一直都在关注着他的博客？

虽然说，当初在拍卖会上，约瑟夫和斯坦利沃尔兹等人都表示，他们会关注陆离的博客，但陆离始终认为，那仅仅只是客套话而已，社交场合上的礼貌寒暄，根本做不得准。就好像那些说，“下次有机会合作”，但从来都没有这回事。

“是的，我断断续续地一直在阅读你的博客。”约瑟夫坦然地承认，证实了陆离的猜想，“我很喜欢你的笔触。文字可以看得出一个人的功底和经历，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但我不知道，你居然拥有一个牧场？这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我想，在那个夜晚，我们分享的信息着实有限。”陆离微笑地说道，成功地让约瑟夫又一次笑了起来，随后陆离又把话题拉了回来，“牛仔大会的稿子，然后呢？”

“对。”约瑟夫点点头，接着解释了起来，“我们需要撰写一个牛仔大会的专题，但目前写出来的几个，我都不是太满意。我觉得，你的稿子十分有趣，呈现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视角进行解读，就好像之前罗曼尼康帝、库摩马场的系列一样。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把这个专栏写完？”

“哦，当然。当然。”陆离连连点头，“所以，你是打算刊登在哪里？”

“不是实体的刊登，而是转载到网络上。”约瑟夫也没有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可以标注来源，以及连接，然后带上你的署名。”

陆离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只是这一系列的短暂合作而已，并不是真正的长期合作，他也不算是“纽约时报”的记者。有些失落，但却正常。

“纽约时报”这样的大报纸，签约任何一个记者都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一件事，他们也不可能仅仅因为陆离写了一系列不错的专栏，然后就被打动。“纽约时报”不是“纽约观察者报”。

即使撇开这一点不说，陆离也意识到了，成为自由职业者，对他来说最好的一点，就是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撰写稿件，并且融入自己的观点，让文章具备他的特质。然后，等待着机会，就好像今天“纽约时报”这样的机会——

可能是一个专栏的合作，可能是一篇文章的撰写，可能是一个事件的采访。没有长期的合作，也没有固定的束缚，当然，同样也没有稳定的来源。却可以享受足够的自由和空间。就和弗雷德一样。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是陆离梦寐以求的。

所以，陆离很快就恢复了心情，微笑地说道，“当然，没有问题，我很乐意！”

363地主之谊

不久之前，陆离出席了苏富比拍卖行的拍卖会，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希望可以和那些顶级媒体人搭上线，为自己的职业生涯打开局面。

当晚的确收获颇丰，不过陆离也没有指望能够一蹴而就，想要在媒体行业占据一席之地，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否则陆离和“纽约观察者报”的合作也不会中断了。

没有想到，机会居然真的出现了，而且还不是随随便便的机会，这是来自“纽约时报”的机会。毋庸置疑，这一次合作，绝对是足以改变陆离记者职业规划的一个转折点。至于如何转折，又转折出什么未来，这就将取决于陆离的实力和能力了。

是时候以硬实力见真章了。

“当然，没有问题，我很乐意！”陆离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太棒了！”约瑟夫笑呵呵地说道，虽然说“纽约时报”约稿，肯定十分容易，估计不会有人拒绝，但整个过程如此干脆利落，陆离所展现出来的大家风范和不卑不亢，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他喜欢和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

“对于专栏内容呢？有什么要求？”陆离紧接着询问到，“我的意思是，稿子的侧重点，展会？竞赛？风土人情？还是什么特别的？”

无论是什么主题，陆离都会以自己的风格进行撰写，诠释出不同的特色。但，他总是需要询问看看，也许约瑟夫有什么灵感。

“不，没有要求。”约瑟夫也是一个爽快的个性，笑呵呵地说道，“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撰写，主题和热点都由你决定。”

如此自由，这对于任何一名撰稿人来说，这都是无比难得的。更何况，陆离仅仅只是一介籍籍无名的自由撰稿人，而且也没有取得任何成就，就连作品都不多。那么，如此宽容就更加难能可贵了，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

陆离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愚人节的玩笑了。

他将手机从脸颊边拿了下来，看了看来电显示，却是一个陌生号码。所以，他也无从求证，对方是不是“纽约时报”的那个约瑟夫。虽然从声音来识别，确实蛮像的。

所以，这是骗子？

“不过，每一篇稿子都要求有一个主题，我会在你的博客上审核的，如果满意，那么就转载，不满意的话……”约瑟夫的话语紧随而至，陆离这才轻轻收了收下颌。这才是正常的。

虽然后面的话语，约瑟夫没有继续说，但意思就再明白不过了——

陆离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小撰稿人，一旦稿子质量达不到要求，“纽约时报”拒绝他的稿子，根本就不需要通知他；更有甚者，“纽约时报”封杀他的话，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他也没有那么容易逃脱了，估计以后都只能把记者的梦想收起来了。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硬实力决胜负。

“十四，我需要的就是你对于不同文化的解读，如果有这方面的内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否则，我可以随便找任何一个人来撰写。”约瑟夫接着说道，从拍卖会那个晚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性格豪爽的类型，今天也依旧延续了下来。

“我相信你。”陆离坦诚地回答到，那打趣的话语让约瑟夫不由莞尔。

约瑟夫之所以挑选陆离，就是想要出奇制胜。“纽约时报”想要寻找合作对象的话，要多少有多少，他们可以找到无数成名已久的撰稿人，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陆离，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陆离的独特视角和文化底蕴。

这也是约瑟夫如此宽容的原因，扼杀了陆离的特点之后，那么他也就不值得合作了。

“交稿时间呢？”陆离进一步询问到。

“今晚十二点之前，最好能够交一篇；然后每天都交一篇，但不能为了数量，而牺牲质量。所以，还是看你的撰稿速度吧。”约瑟夫简单的话语里，却透露出了诸多信息。

一旦合作开始的话，他们对于稿子的数量和质量自然是有要求的。所以，今晚十二点之前，他们是有硬性要求的。不过，整体节奏还是给予了陆离足够的宽松，并没有限制最后的截稿时间。

可以猜测得到，陆离绝对不是牛仔大会的唯一撰稿人，”纽约时报“肯定是根据稿件的质量和主题进行刊登分配。这也意味着，陆离不仅仅是需要面临主编的审核，同时还要面临同行的竞争，这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小报纸，竞争的积累程度是难以想象的。

陆离不由想起了爱丽丝，之前在”纽约邮报“的竞争之中，终究还是没有能够以绝对实力脱颖而出。现在，“纽约时报”还要更胜一筹。

不过，陆离丝毫没有觉得紧张或者害怕，反而是开始亢奋起来。大学四年，毕业之后，他始终在梦想着这样竞争的机会，展示自我的机会，现在终于出现了，他怎么可能会退缩呢？

“你刊登在自己的博客上就可以了。我会第一时间阅读，之后有任何情况，我们再联系沟通。”约瑟夫下了最后的结论。

整体而言，还是让陆离按照自己的节奏和习惯撰稿，只是，“纽约时报”会时刻关注着，并且还有机会登上后者的官方网站，意义自然截然不同。

“没问题！”陆离肯定地说道，视线落在了眼前的电脑屏幕上，他觉得，酒文化可能不是那么贴切，但对于牛仔大会确实是一种别样的解读。也许，他今天下午可以去竞赛场看一看，深入了解一下游客们对啤酒的态度。

“那么我就拭目以待了。”约瑟夫笑呵呵地说道。

陆离长长吐出一口气，缓解了一下亢奋的心情，“牛仔大会，你没有打算亲自过来看看吗？这两天可是热闹非凡。亲自实地考察，别有一番风味。”

“我距离班德拉小镇还有五公里。”约瑟夫的答案让陆离不由愣了愣，他原本只是开一个玩笑的——

牛仔大会在德州是全年之中最大的盛会，但对于纽约人来说，却不值一提。以前在纽约的时候，他仅仅只是耳闻而已，根本就不曾真正地关注过。

不要说“纽约时报”了，即使是“纽约观察报”也仅仅只是例行报道一下而已，根本不会撰写系列专栏。今年的“纽约时报”也是一样，内容将只会刊登在网站上，丰富网站各个板块的内容。

但现在，约瑟夫居然亲自过来了？“纽约时报”的主编？

陆离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你是骗子吧？”

这一回应让约瑟夫畅快地大笑起来，“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亲自过来确认确认。”

陆离眉头轻皱了起来，却依旧不太相信，这一切着实是太奇怪了。先是向他约稿，然后是亲自抵达德州？那下一步呢？难道是过来云巅牧场做客？

约瑟夫原本就是顺口一提，现在却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你今天有空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在班德拉小镇见个面，吃一个午饭，然后你带着我们好好体验一下牛仔大会，观看一下比赛。今天举行的是决赛吧？什么项目的决赛？”

“障碍赛。”陆离条件反射地回答到。障碍赛是赛马之中最为困难也最为危险的竞赛，当然，观赏性也十分高。

“不知道，我们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成为我们的向导呢？”约瑟夫是一个敢想敢做的，直接就开口发出了邀请。

陆离停顿了片刻，笑容就在嘴角上扬了起来，是不是骗子，见面以后就知道了。更何况，“纽约时报”的主编前来参加牛仔大会，他也算是半个地主，他需要展现一下德州人的质朴纯粹——还有中/国人的热情好客。

“当然没有问题。”陆离点头答应了下来，约好了时间和地点，然后这才挂断了电话。

将手机放在了旁边，陆离看向了脚边的两个小家伙，他们还是浑身警惕地站立起来，不断摇摆着尾巴，陆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伙计们，看来，休息的时光到头了。”

原本是不想要前往牛仔大会去凑热闹的，但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即使不是招待约瑟夫，为了博客的稿件，他也应该去实地考察一下，看看今天的决赛是不是有什么内容值得撰写的。

泰迪似乎一下就明白了陆离的话语，抬起头，舔了舔陆离的手掌，似乎在表示安慰，这让陆离哑然失笑，“老伙计，这是好事。算是好事吧。”然后抿了抿嘴角，耸耸肩，“至少，我期待着能够变成好事，哈哈。”

浩克则慢了两拍，亦步亦趋地跟在泰迪身后，然后也试图去舔陆离的手掌。但……够不着，身高的巨大差距，让浩克开始往上跳起来，就好像喜欢扑蝴蝶的柚子。

看到浩克这模样，陆离畅快地大笑了起来，往下伸了伸手，摸了摸浩克的脑袋，这小家伙却是绕着陆离的手掌开始兜圈圈起来，完全停不下来。

如果不是有约在身，陆离倒是可以在这里慢慢和他们玩耍。

约莫四十分钟之后，陆离就出现在了牛仔大会的入口处，那看不到边的人山人海，仿佛就连空气都沸腾了起来，停车的位置已经延伸到了一英里之外，甚至出现了提供移动马匹服务的志愿者，果然充满了德州的风格。

陆离拨通了约瑟夫的电话，两个人沟通了一番，在人群之中互相指引着，然后远远地，陆离就看到了来人。

真的是约瑟夫凯恩斯！

364招待主编

真正地看到约瑟夫站在人群之中，笑容满面地挥了挥手，那种真实感才扑面而来。

今天的约瑟夫依旧是半工作的打扮，穿着一件衬衫，卷到了手肘处，然后一条随意的西装裤，搭配麂皮软底的休闲鞋，整个人依旧处于工作的状态，却感觉随意了许多，这才最为符合约瑟夫的形象。

拍卖会当晚的严谨正装，似乎局限住了约瑟夫的真性情，整个人都变得束手束脚起来，今天解开了束缚之后，重新拥抱自由，仿佛就连眉宇之间的活力都满溢出来。敞开的衬衫扣子更是随性不羁，举手投足之间的散漫却是让人忍俊不禁。

作为“纽约时报”的主编，约瑟夫显然并不习惯办公室的生活，依旧延续了以前记者时期的活动状态。这可以算是一个异类了。

对于大部分编辑来说，一步一步晋升到主编级别，行政工作都是必经的环节，甚至于熟练与社交、行政、人脉的相关业务，因为对于主编来说，他们更加侧重的是统筹管理以及危机处理的工作。

比如说，2002年，“波士顿邮报”发现了天主教的神父性/骚/扰教区里的孩子。当时他们以为只是一个个体事件，一次小任务，但伴随着调查，事情的真相渐渐显露出来，涉及到了上百名受害者，而且教会已经私下赔偿了受害者，并派人掩盖了这些罪行，但神父却依旧留在原本的职位，继续祸害更多的受害者。

随着调查的渐渐深入，记者们发现这是一个阴谋，乃至于一个现象。不仅仅是波士顿，甚至在全世界各个范围内，都在发生一模一样的事件。梵蒂冈的红衣主教也参与到了事件的掩盖之中，将犯事的神父调离教区，然后派到其他教区去——却不曾悔改，然后又在新教区产生新的受害者。于是，受害者遍布了全世界。

更为可怕的是，教会利用自己的特殊，与官员、财团、律师、权威人士勾结，联手掩盖这一事件。最早可以追溯到二十多年之前。

这起事件后来被拍摄成了电影，“聚焦”。

这样的情况出现时，主编的位置就格外重要，虽然他不会在第一线冲锋陷阵，但他却握有拍板权，决定是否继续挖掘下去，决定是否刊登，决定是否抵抗外界压力，决定是否拒绝政/府官员的贿赂和收买。

爱德华斯诺登当初公布棱镜计划的时候，“卫报”的主编也面临着一样的窘境。

简单来说，主编就是需要与行政工作打交道。“时代周刊”的主编斯坦利沃尔兹，显然就是一个更加老道的行政工作者。

不过，约瑟夫却不同，即使是站在牛仔大会的汹涌人群之中，他也显得怡然自得，丝毫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陆离大步大步地迎了上去，远远地，约瑟夫就看到了陆离，于是高高地举起了右手，就像是归航的水手一般，主动打起了招呼，“嘿，你来了。”然后转过头，对着身边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陆离走进的时候，就听约瑟夫总结地说道，“……他是一个有趣的家伙。在德州的亚裔本来就不多，他居然还在这里买了一块牧场，似乎准备在这里扎根。”

“我的耳朵有点痒。”陆离微笑地说道，然后对着周围的几个人点点头，视线最后落在了约瑟夫身上。“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是农民？”

约瑟夫表情欢快地说道，“不不，你是牛仔。”

陆离上下打量了自己的衣着打扮，格子衬衫搭配牛仔裤，不过脚上却穿了一双帆布鞋，而不是马靴。于是，他点点头，“我还是当农民吧。”

此时，站在旁边有一个人笑呵呵地开口说道，“农民和牛仔有什么区别呢？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一句简单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调侃，不过却没有太多恶意，反而带着一丝熟稔，看起来像是一个自来熟。

“当然不一样。”陆离和约瑟夫异口同声地说道，把那个人吓了一跳，而两个人不由双双笑了起来。

陆离紧接着说道，“就好像纽约和波士顿一样。”

不是纽约和新泽西，而是纽约和波士顿，两座城市都位于东岸，而且距离不远，并且都是全美著名的顶尖城市，两座城市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历史、文化、经济、环境等等都有不少的雷同，基因和血液都是来自于同一个传承。

对于许多人来说，纽约和波士顿都是可以放在一起说的，甚至不会太过区分，混为一谈，总是以纽约地区指代两个城市，又或者是以波士顿地区来指代整片区域。

但事实上，对于这两座城市来说，他们却十分抗拒将彼此摆放在一起，而且还会因此而愤怒，恨不得絮絮叨叨地长篇累牍列举一系列的清单，将两座城市彻彻底底地区分开来，然后把楚河汉界都划好。

波士顿人尤甚，总是嚷嚷着自己应该独立出来，成为一个国家，以大波士顿地区为中心建立一个王国，坚持认为自己有独特的意识形态和文化传承。每当有人把波士顿放在纽约底下讨论，他们都会格外排斥，甚至不惜把枪支掏出来，据理力争。

不仅仅是纽约和波士顿两座城市，还有费城也是如此。这对于东岸的这些城市来说，有人将他们连在一起讨论，绝对是一种侮辱。

陆离的举例解释，简单明了，瞬间就把所有事情都解释得一清二楚起来，同时也把自己的态度表明出来。

这让那个人立刻呲牙咧嘴起来，连声呼痛，还不忘记大声嚷嚷着自己的立场，“纽约和波士顿当然是不一样的。绝对不一样！纽约就是纽约，独一无二的纽约！”

陆离看向了约瑟夫，不用多说了，眼前这一位肯定是彻头彻尾的纽约人，在他们的认知之中，纽约就是世界的中心，没有人能够攀比得上。

不过，陆离也没有继续辩驳，只是笑容满面地摊开双手，仅仅是如此一个简单的动作，态度却再明显不过了，这让眼前那个人也是不由莞尔地笑了起来，“十四。”陆离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主动做起了自我介绍。

“法比奥。”对方也握住了陆离的右手，微笑地说道。

这是一个法国名字，这在纽约并不稀奇，不过却证明了他的来源和背景，陆离笑呵呵地收了收下颌，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法比奥还是再次多解释了一句，“我喜欢巴黎，但巴黎终究不是纽约。”

看来，这是一个法国后裔，但却是土生土长的纽约人。

随后，陆离又分别向旁边四个人做了一番自我介绍。约瑟夫今天前来牛仔大会，阵容着实不小，足足有六个人，一圈介绍下来，十分钟就过去了，然后他们还寒暄了一番，强调约瑟夫在过来的路上，提起了陆离好几次。

“请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否则我会误会的。”陆离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视线在约瑟夫身上长长地、长长地逗留一番，这顿时让所有人都爆笑起来，就连约瑟夫也都难得一见地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那么，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作为地主，陆离还是必须起到领导的作用，于是自来熟地发起了话题，“先吃午饭，还是先看比赛；亦或者是打算到移动摊位和展会去看一看？我听说，今天有女牛仔的现场表演。”

听着陆离的介绍，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个视线，最后约瑟夫看向了法比奥，“你觉得呢？”

这一个询问的视线就透露出了太多内容。陆离有些意外，法比奥居然是此行之中身份最重的，即使不是最重的，也非同小可。因为法比奥身上没有那种中产阶级乃至贵族阶级的傲慢气质，反而是有种纽约酒吧里的市井气息，很容易就让人产生亲近之感。

法比奥沉吟了片刻，“午餐吧。我现在已经感觉到胃部在抗议了，显然，我今天上午没有好好对待他。”然后，法比奥就转头看向了旁边另外一个人，“午餐你有什么建议吗？我可不知道德州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纽约的美食菜单，留下牛排和炸鸡，这就可以了。”陆离诙谐幽默的回答，让众人纷纷大笑起来。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说，德州只有牛排和炸鸡值得一提。当然，这是调侃。

法比奥询问的那个对象微笑地说道，“除了牛排和炸鸡。”

那举手投足之间的傲慢和清高，并不尖锐，却将双方之间的距离拉了开来。比起法比奥来说，他才像是真正的纽约客——总是与陌生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同时还对自己的身份地位、出身背景、工作状况等等都有着清晰的认识。

如果陆离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叫做迈克尔。

陆离也不介意，这样的人在纽约不要太多，“那么，你们就只能选择鸡胸脯肉或者沙拉了。”

法比奥仰天长叹了一句，“啊！耶稣基督！来到了德州，居然还是这些？那么我为什么要离开纽约？”

“因为在这里，用餐之前，你需要亲自动手，比如到栅栏里去把鸡抓起来，然后交给农夫杀死，进行处理，然后烹饪。”陆离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本领看涨，严肃之中带着微笑的表情，说得眼前一群人一愣一愣的。

“这是真的吗？”法比奥眨了眨眼睛，愣神地问道。

365营养教练

热闹非凡的牛仔大会，每一个中午的用餐高峰期都是人山人海，长长的队伍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不过，约瑟夫一行人比预定的正餐时间提早了半个小时用餐，成功地避开了那看不到尽头的队伍的噩梦，而且还在展会旁边的用餐区顺利地找到了位置。

这里是德州，偏远的中西部地区；同时，这里是牛仔大会，与自然与土壤亲密接触的场合。所以，用餐区自然不是什么高级餐厅的氛围，就是一个露天的空间，支起了遮阳伞之后，就成为了人们享受午餐的最大聚集地。

陆离端着自己的牛排和土豆走了过来，却发现迈克尔、法比奥已经早早地坐在了位置上，法比奥主动挥手打招呼，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牛仔大会可以购买食物的地方着实不少，外围的移动摊位，还有展会内部的食物展区，眼花缭乱，选择繁多。所以，每个人都各自前往挑选自己中意的食物，挑选完毕之后再端着盘子过来用餐区集合。

陆离将餐盘放在了桌面上，微笑地说道，“我以为我的速度已经够快了，没有想到还是落后了。”视线落在了迈克尔和法比奥两个人的餐盘上，然后就愣了愣，不由哑然失笑，“你们确定吗？这就是全部？”

虽然陆离依旧保持了礼貌，但视线里那无法掩饰的讶异还是泄露出了他的真实兴趣，迈克尔和法比奥两个人真的只点了蔬菜沙拉和鸡胸脯肉。

这里是德州，虽然这里不是美食之都，但依旧有不少特色的东西，尤其考虑到这里是牛仔大会，许多特色美食都有摊位，还有墨西哥和德州融合的料理，颇为值得尝试。

可是迈克尔居然全部视而不见，单单选择了健身食谱的料理，陆离也不知道应该说，他是自制力强劲，还是不解风情。就好像抵达了勃艮第之后，却说比起葡萄酒来说，宁愿喝矿泉水，这真是让人满脸错愕。

而且，不仅仅是迈克尔，法比奥的菜单居然也是一模一样的。如此场景着实有些诡异，陆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餐盘，突然就觉得自己像是凶狠残忍的肉食动物。

面对陆离的疑问，迈克尔坦然地点点头，丝毫不在意的模样，这风光月霁的模样，让陆离无法反驳，也只能把后面的话语吞咽了下去，点点头表示了明白，然后就转移了话题，“其他人呢？他们的速度还更慢吗？’”

说话间，约瑟夫等人也就陆陆续续走了过来，法比奥一脸爱好地看着大家盘子里眼花缭乱的料理，几乎每个人都选择了肉类——这里是德州，无肉不欢的德州，而且不少纽约的肉类提供都是来自德州的，站在原产地，怎么能够错过呢？

“哈哈，法比奥，你看起来就像是山羊。”另外一个人毫不留情地f发出了嘲笑，法比奥愤愤不平地说道，“谁说的，这里面还有鸡肉，还有奶酪呢！山羊才不会吃这些！”

一边说着，法比奥还一边把叉子刺进了沙拉盘里，用力搅拌着，那夸张的动作就好像和沙拉有着不解仇恨一般，必须如此宣泄一下，才能将胸腔里沸腾的情绪平复下来。再多的解释，都比不上如此简单直接的动作，一目了然。

“好了，好了，不要再开法比奥玩笑了。否则下午赌马输了的话，法比奥可是要推卸责任的。”约瑟夫的调侃就像是一把利刃般，狠狠地刺在了法比奥的胸口，众人集体爆笑起来。

陆离也是笑容满面。他和约瑟夫也没有那么熟悉，约瑟夫没有解释这群人的来历，不过隐约猜测的话，应该是对赛马有兴趣的朋友们吧，说话也百无禁忌。陆离脑海里确实猜测着，会不会是纽约什么高级俱乐部的会员之类的，只有身份足够才能赢得邀请函……

“嗯？”一个深沉的疑问声扬了起来，打算了陆离的思路，抬起头就看到了坐在正对面的迈克尔——因为大家先来后到的关系，调整了位置之后，迈克尔和陆离就面对面而坐了。

刚才那些嬉笑怒骂的交谈之中，迈克尔始终没有回话，法比奥孤军奋战，好不孤单，可是迈克尔依旧不为所动的模样，一点声响都没有。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

陆离抬起眼睛看了看法比奥，想着自己既然身为主人，那还是热情一点吧，于是就开口接过了话题，“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迈克尔没有回话，而是认认真真地咀嚼着。一开始陆离还以为他正在咀嚼，所以不好开口，讲究用餐礼仪；但随后就看到迈克尔有塞了一口沙拉到嘴巴里，依旧没有开口说话，显然，他的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

陆离轻轻抿了抿嘴，低下头继续忙碌自己的牛排，假装刚才的交谈没有发生过，然后就听到迈克尔再次发出了沉吟的声响，“嗯……”尾音拖得老长老长，这一次，陆离就没有抬头了，假装没有听见，可是迈克尔反而是主动开口了，“这沙拉不错。”

陆离礼貌地收了收下颌，以打趣的口吻说道，“原生态农产品。”

“不，不是。”迈克尔的反驳再次撞了过来，清冷而生硬，“我品尝过不少沙拉，各式各样的，有机，无机，包括所谓的原生态农产品。但，不是这个味道。”

迈克尔一个人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那僵硬的语气甚至有些严肃，让人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甚至比前几天刚刚认识的马克还要难搞——理查德带着马克等人，这几天玩得不亦乐乎，兵器额呵陆离约好了，等牛仔大会结束之后，集体拜访云巅牧场。

马克仅仅只是笑点难以捉摸罢了，但迈克尔却是硬邦邦的，滴水不漏。

陆离也没有说话，沉吟了一声，“嗯……”那心不在焉的回应，听起来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没有想到，迈克尔反而是抬起头来，看向了陆离，“你知道这是哪里产的蔬菜吗？”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倒是让陆离愣了愣，他可没有习惯，吃一顿饭还要追究每一个食材的产地来源。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约瑟夫终于注意到了这里的交谈，探过头来，开口询问到。

迈克尔那始终波澜不惊的眼睛，突然就绽放出了绚丽的神采，“这一道沙拉，口感真的太好了，纤维量十足，而且甜涩感恰到好处，糖分甚至比全食超市的还要更低一些，咀嚼起来感觉十分舒服。我觉得，如果专门测试的话，它的表现应该会十分出众。”

这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旁边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这场面有些喜感，陆离庆幸，看来不是他一个人的感受。

“迈克尔的意思是，这道沙拉十分出色。”法比奥的总结说明让大家恍然大悟。

可是迈克尔却摇了摇头，“不仅仅是如此。你们知道，要让一道沙拉变得优秀，这是多么困难的吗？不是简简单单把一堆蔬菜搅拌起来就可以的……”他絮絮叨叨地解释说明起来，但大家都已经没有再听了，感觉好像进入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般，这种感觉真是……有点尴尬。

迈克尔毫不在意，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视线的冷漠，总结陈词到，“这样的一道沙拉，在第五大道的餐厅里，价格可以翻倍，但依旧有人愿意吃。”

第五大道的沙拉？价格翻倍？

陆离没有在第五大道的餐厅吃过沙拉，只是隐约听说过，那里的一道沙拉估计要三十五美元左右，那翻倍的话……七十美元？一道沙拉？这哪里是在吃沙拉，简直就是在吃绿色钞票！

陆离的眼神里流露出了质疑，这个迈克尔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他了解得如此详细，为什么他的判断又如此准确？

似乎看出了陆离的疑惑，法比奥友好地解释到，“迈克尔是一名健身教练，同时还是一名营养师。最顶级的那种。”

陆离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那么刚才的异常就得到了解释。

纽约的健身教练和营养师，如果能够闯出名号，那就是顶尖的存在，周薪甚至可以高达五位数，对于那些明星艺人、上流社会来说，这样的教练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比起金钱来说，他们的身体健康和形象工程，这才是最为重要的。所以，这些专业人员都十分抢手。

法比奥所说的最顶级，到底是什么层次呢？

陆离的视线落在了迈克尔身上，他不是阿诺施瓦辛格那种肌肉块的身材，而是结实匀称的类型，身材线条呈现出流线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这样的风格才是现在的流行趋势。刚才没有特别注意，现在再仔细回想一下，一切就得到了解释。

迈克尔似乎有自动过滤负面信息的功能，完全没有注意到陆离的视线，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再次询问到，“你知道这个沙拉的产地吗？我是说，每一样蔬菜。又或者说，可以追查吗？”

陆离顿时就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了过来，负担一重，他轻笑地调侃到，“我可不是万能的超人。”这让大家都露出了笑容。

话虽如此说，但陆离开始伸出手，征询了迈克尔的同意之后，把沙拉盒子拿了起来，打量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记，他也不由愣住了。

366机缘巧合

陆离看了看包装盒上的标记，那熟悉的图形映入眼帘，让他忍不住就轻笑了起来。

这一个意味深长却又暧/昧不明的笑容让迈克尔急切地追问到，“怎么样？你认得吗？”

陆离的笑容更加绽放了一些，他认得，当然认得，怎么可能不认得，这个标记完完全全就是他亲自经手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谁又能料想到这样的巧合呢？可回过头仔细想一想，能够配得上如此称赞的，除了这一家之外，还有谁呢？

信心在胸腔里油然而生，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当然。这是云巅牧场的产品。”

坐在旁边的约瑟夫愣了愣，视线和陆离接触了一下，而后惊讶地投来了求证的视线，然后就得到了陆离的点头认可。

迈克尔在对面却是不明所以，焦急地追问到，“云巅牧场？这在德州很有名吗？他们到底是一家什么样的牧场？为什么叫做牧场？难道种植蔬菜什么的，仅仅只是他们的副业？”

陆离已经准备开口回答了，可是迈克尔却太过心急，就连半秒钟的时间都不愿意等，视线余光看到了约瑟夫的神情，于是连环追问起来，“约瑟夫，你也知道这个牧场吗？看来，他们确实是名气不小，可是之前在达拉斯的时候，他们介绍的有名牧场，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啊。”

约瑟夫没有着急，不慌不忙地等待着，寻找到空隙之后，这才抬了抬下巴，以眼神制止了迈克尔后面的话语，然后这才开口解释到，“云巅牧场，这里有一个最合适的解说人选。”约瑟夫故意停顿了片刻，迈克尔流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眼神，这让坐在旁边的陆离不由莞尔，尤其是瞥到约瑟夫那戏谑的眼神，就更加忍俊不禁了。

然后约瑟夫这才转过头看向了陆离，迈克尔、法比奥等人的视线也都齐刷刷地跟随着投射了过来，落在了陆离身上。

陆离十分配合，故意稍显夸张地挺起胸膛，做出了一副成功人士自信满满的模样，这动作因为太过夸张而微微有些滑稽，可陆离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昂首挺胸，接受所有审判的视线，那自信满满的动作越发具有一股漫画卡通人物的喜感，放在平时的话，肯定让人吐槽无力，但放在此时，却有种奇妙的契合感。

但迈克尔却似乎没有理解，再次看向了约瑟夫，约瑟夫这才进一步解释到，“让我为你们介绍，云巅牧场的拥有者，十四。虽然他的名字有些滑稽，但他确确实实是云巅牧场的主人，如果他没有骗我的话。”

“嘿，如果你嫌弃我的名字，你可以称呼我的中文名字，就我来说，我个人十分乐意。”陆离理直气壮地说道，那堂堂正正的话语顿时就让约瑟夫缩了缩脑袋，嘿嘿地笑了两声，没有多说什么，态度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陆离抿了抿嘴角，没有再继续纠结下去，转头看向了迈克尔，“很高兴认识你，我是陆离。”听到这个特别的自我介绍，迈克尔的表情不由微微顿了顿，显然大脑正在消化“陆离”这个名词，坐在旁边的法比奥等人也是如此，陆离呵呵地轻笑起来，“你可以称呼我为十四。”

大家恍然大悟，视线纷纷都朝着约瑟夫投射了过去，约瑟夫却丝毫不显得窘迫，只是耸了耸肩，那滑稽的动作着实让人不由莞尔，随后大家就再次看向了陆离。

那视线的转移仅仅只是一秒钟的事，迈克尔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陆离，就好像注视着自己爱人的热恋青年。

陆离可以察觉到迈克尔眼神里的跃跃欲试，那随时都准备开口的冲动，没有任何遮掩地呈现在眸子里，让陆离联想到讨要棒棒糖的孩子，然后他就没有再继续卖关子，做起了介绍，“云巅牧场是一个综合性的牧场，自从我接手之后，我们开设了有机农场，开始种植各式各样的蔬菜。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奶酪、葡萄酒以及牛肉。接下来，我们会专注于羽衣甘蓝的种植……”

“羽衣甘蓝！”迈克尔的眼睛明显发亮，亢奋地几乎要站起来，那激动的神态让陆离愣了愣，可是其他人却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坐在旁边的法比奥顺口解释到，“他这次过来，还专程自己带了榨汁机，以及羽衣甘蓝过来。然后，他的存货就快要消耗完毕了。”

虽然听说过健身达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偏执，但显然，迈克尔比想象中还要更加……疯狂。

陆离笑呵呵地示意迈克尔坐下来，“不要激动，绿巨人。”等迈克尔坐下来之后，这才接着说道，“我们的工作现在才刚刚展开，目前仅仅只是计划阶段而已，我们还在等待着有机食品的资质审核，然后接下来还需要联系销路——我们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农场，没有人听说过，想要寻找到合适的经销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陆离实话实说，这也是他们参加展会的原因，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你是说像今天这样品质的羽衣甘蓝吗？”迈克尔的思考方式十分简单，没有太多的弯弯道道，完完全全直来直往，说话更是快人快语，“这样的羽衣甘蓝放到纽约去，根本不需要等待，立刻就会被哄抢一空了。别人不说，我第一个就会进行批发。”

批发……这语气的级别显然就不一样了。

陆离惊讶地看向了约瑟夫，似乎在说，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约瑟夫耸了耸肩，一副“我怎么知道”的模样。

“当然，前提是，全部都能够保证质量。”迈克尔完全没有注意到陆离和约瑟夫的眼神交换，又或者是注意到了，却根本不在意，“如果质量能够一直维持如此水平，我敢保证，纽约有多少都可以吃得下。”

陆离哑然失笑，收了收下颌，“当然，我相信健身爱好者会很喜欢……”

“何止喜欢！”迈克尔又一次地打断了陆离的话语，低头拿起了陆离刚刚放回桌面上的盒子，试图展示一下里面的蔬菜，却发现沙拉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了，他刚才转眼就已经吃掉了大半，但他也不在意，指了指剩下的沙拉，“你知道每天都吃健康食谱，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吗？这些食谱真的是难吃死了！”

“啊，原来你知道！”法比奥恍然大悟的话语传了过来，惹得所有人都哄笑起来，包括了陆离，可是迈克尔却不为所动，依旧目光炯炯地看着陆离。

“如果想要享受生活，那么就放弃对身材线条的执念；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迈克尔简单总结到，那不近人情的冰冷语气让法比奥闭上了嘴巴，其他人的笑声也都变得尴尬起来。

“每天安排健身食谱，并且力图能够增添一些不同的品味，希望可以让无聊的生活增添一些乐趣。但我们的双手被束缚住了，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少了。所以，食材能够给出一点惊喜，那对我来说，就是国庆节的烟花。”

迈克尔简单枯燥的解说，却平添了一抹鲜活，这让陆离真正改观了对迈克尔的看法。每一个匠人，都是专心致志、全神贯注投入自己工作的专业人士，却不代表他们平易近人，陆离接触过的好多位匠人都是如此。现在看来，迈克尔也是如此。

“这是我的荣幸。我们有机农场的负责人，兰迪，他肯定会很开心的，自己的产品得到了认可。”陆离礼貌地表示了感谢。

迈克尔只是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略过，“你们什么时候进驻纽约？你们可以和全食超市合作，这对我们的小群体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陆离摊开双手，流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这让迈克尔的表情顿了顿，然后陆离解释到，“这就是我们目前最头疼的问题。全食超市，这可不是我们能够寻求合作的对象。”

在陆离看来，迈克尔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专业人士，对于自己的专业领域可以头头是道，但对于其他工作则是一窍不通，甚至有些天真。但这样的人，在现代社会正在越来越少。

“你可以直接打包一盒羽衣甘蓝，找到全食超市的纽约进货部门经理，然后自我推荐啊。”迈克尔想当然的话语让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如此天真浪漫的行为，难道不是高中生、大学生年少轻狂时才会做出的傻事吗？

可是，当陆离的视线接触到约瑟夫的时候，却发现约瑟夫也是这样的意见，给予了直接的肯定，这下陆离就愕然了，他条件反射地说道，“如果有人直接在街上围堵你，把自己的稿子递交给你，你也愿意阅读吗？”

“当然。”约瑟夫点点头表示了肯定，“至少你有勇气。但问题就在于，这样的情况，你只有三十秒的时间来打动我。错过了，那就是彻底错过了。不过，如果你不尝试的话，就连三十秒的机会都没有。”

陆离愣住了，他完完全全没有料想到这样的回答。这让他意识到，他的思维方式和美国人，终究还是不同的。

“你们亚洲人总是喜欢想太多，瞻前顾后，却错过了真正自我展示的机会。”约瑟夫下结论说道，为陆离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367打开局面

约瑟夫的话，陆离不是第一次听说。

大学四年期间，听说的、看见的、经历的，都可以感受得到，东方人和西方人处理事情的方式有所差别，相较而言，西方人总是更加自信、更加积极、更加强势，但很多时候在东方人看来，更多是冲动，不计后果的横冲直撞，凭借着一股热血办事，让人不敢苟同。

但现在看来，却未必不是一种处世之道。在某些时候，果敢大胆地、不够后果地尝试一次，也许反而能够另辟蹊径地打开局面；如果只是停留在原地，纸上谈兵，那么永远都只能停留在理论阶段，没有人能够知道结果如何。即使是失败了，也无伤大雅。

就好像电影“社交网络”的开端一样，两个一无所有的大学生，拿着自己的项目，寻找风投的慧眼识珠，最终成功地发展出当今的社交网络帝国，脸书。

过去这段时间，陆离一直在思考羽衣甘蓝的销路问题，但是他在美国的人脉着实有限，想要取得突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甚至想过，学习葡萄酒的路线，以牧场的名义将羽衣甘蓝送到农产品展示会上，打出名号，然后再谋求出路。不过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蔬菜和葡萄酒的评选体系是不同的，展示会的意义和目的也自然有所不同。

也许，他需要的不是人脉或者风投，而是自信满满地上门，展开自我推销。

陆离认真地看着约瑟夫，轻轻收了收下颌，露出了一抹浅笑，“你说得对，也许我应该到纽约尝试看看。毕竟，那可是纽约。”

说着，陆离还摊开双手，露出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配合自己的话语，惹得大家都轻笑了起来。

坐在旁边的法比奥凑过头来，笑呵呵地说道，“何必专程赶过去纽约呢，这里就可以试试看了。”

看到陆离疑惑的视线，法比奥抬起下巴指了指迈克尔，“这就是一位大客户了，如果你可以和他长期合作的话，我觉得销量肯定不是问题。”

说话间，法比奥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沙拉盒子，他的进度就要慢多了，还剩下大半，他端起了盒子，吃了一大口，虽然他没有像迈克尔那么狂热，羽衣甘蓝不过就是羽衣甘蓝，那种粗糙苦涩的纤维味道还是如出一辙，但不可否认，今天的沙拉确实更加好入口。

吞咽下去之后，法比奥继续说道，“我一直都认为，迈克尔一个人就可以抵达一个排了，如果只是一个小农场的话，估计分量还不够呢。”

法比奥那诙谐幽默的说话方式，引发了一片笑声，迈克尔却也不恼怒，一脸坦然地说道，“我一个人的确在供养一个排，你每天下午喝的羽衣甘蓝果汁，都是我在准备的。如果没有我的监督，你肯定会偷懒。所以，我一个人，就相当于一个供应商了。”

一般来说，一名健身教练和营养师，他们的客户自然不止一个、两个，即使是像迈克尔这样的顶级专业人士，选择精品路线，精简客户，但超过五个也是正常范围的；如果是工作室，一名教练拥有整个团队，那么客户数量自然是水涨船高，十几、二十个也不稀奇。

如此一来，他们每天需要根据健康食谱调配出来的饮食，数量就非同小可了。羽衣甘蓝确实是不愁销路。

不过，这样的工作室，合作的稳定性还是没有保障，毕竟云巅牧场仅仅只生产羽衣甘蓝，而不是根据健康食谱来种植蔬菜。所以，云巅农场大批量生产羽衣甘蓝之后，还是超市的合作更加靠谱。

“法比奥有一点说的对，我现在就需要大量的羽衣甘蓝。”之前纽约带过来的库存，几乎就要消耗殆尽了，这些蔬菜本来就是需要新鲜的才好，在旅行途中，储存不易，携带的分量自然有限，迈克尔一脸认真地询问到，“不知道你们农场今天新鲜采摘下来的库存，还有多少？”

这样的问题——居然询问牧场库存？那绝对不是一个小数量，尤其是对个人来说，这还真是让陆离愣了愣，法比奥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他是认真的。”

陆离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这个问题还真的难倒我了。”今天过来牛仔大会，本来就是临时起意，对于展台的情况了解有限，“不过听你这话，你好像打算把我的仓库搬空似得。”

“不要开玩笑，他真的会这样做的。”法比奥听出了陆离话语里的幽默，笑呵呵地补充说道。

不等法比奥把话说完，迈克尔就紧接着说道，“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说着，迈克尔就站立了起来，看了看四周，今天的牛仔大会格外热闹，视线里满满当当全部都是人潮，就在这耽搁的时间里，云巅农场的蔬菜库存就正在减少，这让迈克尔有些心焦，“我的意思是，现在。”

对于陆离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管能否清空库存，云巅农场的产品得到了认可，口碑渐渐传播出去，这就是好事。但今天他的主要目的，却不是做生意，而是接待约瑟夫——“纽约时报”的主编，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是有所区别的。

约瑟夫察觉到陆离投过来的询问视线，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笑呵呵地拍了拍陆离的肩膀，“距离障碍赛还有一段时间，我们最好先解决迈克尔的当务之急，否则，接下来的比赛都不得安宁了。”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迈克尔的“麻烦”，调侃之中带着些许戏谑，说完之后，约瑟夫还转过头看了看大家，所有人都纷纷起哄表示了应和。

不过迈克尔却丝毫不为所动，仿佛他们起哄的对象根本不是自己一般，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离，“我们可以快点吗？早晨摘下来的蔬菜，过了中午之后，新鲜程度就开始下降了。”说完之后，也不给陆离反应的时间，连珠炮地接着说道，“而且，再等下去，说不定就要被别人抢购完了。”这才是他最为担心的。

陆离张了张嘴，愣了愣——这里是德州，羽衣甘蓝完全不受欢迎的德州，开句玩笑话，在这里，羽衣甘蓝和猪草的地位差不多，甚至还要更低一些，根本就不可能抢购完毕。但眼前的迈克尔，表情真挚，随即陆离就意识到，迈克尔没有在开玩笑。

“好。我在前面带路。”陆离放弃了解释的打算，像迈克尔这样的匠人，一心一意扑在自己的专业之上，甚至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与其在这里解释，不如做一些实事，这才是和他们打交道的正确法则。

果然，陆离的话语让迈克尔眼睛一亮，一句废话都没有，径直转过身，就朝着展区的方向走了过去。

陆离立刻就站了起来，但速度还是慢了迈克尔半拍，不由哑然失笑，只能匆忙向约瑟夫、法比奥等人点头打了一个招呼，快步跟了上去。

看着迈克尔的昂首阔步，全速疾走，就差没有直接跑起来了，那全身心投入的模样有些滑稽，却更是让人肃然起敬。陆离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三步做两步走了上前，与迈克尔并肩而行，主动开口说道——

“你成为专业的健身教练多久了？营养师是不是要考专业执照，你是怎么想到要考一个执照的？你主要专注于健身塑形，还是减肥降重？当初是什么契机让你产生了成为专业教练的想法？”

是的，陆离正在对迈克尔进行采访，他觉得，以迈克尔作为下一期博客的采访对象，这是一个十分不错的主意。

两个人一边闲聊着，一边进入了展区。

越是深入，陆离就觉得越是有趣，对于陆离来说，健身是一个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不仅因为以前读书的时候没有时间，还因为健身是需要长年累月坚持的，现在看来，还需要专业知识的学习，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健身和任何一件事情一样，入门也许很简单，但想要达到专业的水准，那么就必须付出相对应的努力，甚至需要钻研进去，才能够触摸到真正的核心。显然，迈克尔就是这样一个一心一意扑在健身事业之上的人士。

在汹涌的人群之中穿行，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不绝于耳，迈克尔说话一板一眼，却始终保持专注，几乎可以说是有问必答，陆离见缝插针，短短的时间之内却也了解了不少，不一小会，两个人就来到了云巅牧场的展台。

远远地，就可以看到那独树一帜的展台设计，迈克尔眼睛微微一亮，不过他却没有过多询问，毕竟这不是他的专业，短暂的惊艳过后，也就没有更多的想法了。相较而言，羽衣甘蓝和其他蔬菜，这才是他关注的焦点。

一如既往，展台前面人来人往，得益于第一天的盛况打出了名号，接下来几天口碑一直在慢慢地传播中，即使陆离没有亲自露面，“名人”效应无法发挥作用，拜访展台的人潮也居高不下，远远超出预期。

看到如此汹涌的人潮，迈克尔的表情顿时变得急切起来，几个大步就挤进了人群里，甚至没有来得及和陆离打招呼。

陆离说着说着，就发现身边的迈克尔突然加速消失了，跟随着残影看了过去，只看到一个背影——急切的背影，迈克尔正在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表达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把羽衣甘蓝留下！

368豪迈批发

牛仔大会的展区总是热闹非凡，不仅仅是摩肩接踵而已，甚至是面贴面、脸贴脸，就连呼吸出来的空气都是灼热的。在通道的宽敞处，情况还稍微好一些；但是在展台的前面，绝对是密集恐惧症患者和幽闭恐惧症患者必须躲避开来的区域，尤其是那些热门展台。

云巅牧场的展台，就是热门之一。

迈克尔人高马大，依靠着身体的优势，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可是四处探寻了一番，结果又挤了出来。这一进一出，热得满身大汗，但他却顾不上擦拭额头的汗水，迫切地看着陆离，“我应该找谁询问？”

陆离仅仅只是落后了几步，还没有来得及拉住迈克尔，就看到他进去了，然后又出来了，如此场面着实有些喜感。

“咳咳。”陆离轻咳了两声，忍住了自己想笑的冲动，保持礼貌地说道，“跟我过来吧。”然后就朝着展台的侧边走了过去。

展台和展台之间有一条通道，这是方便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此刻，通道里也站着不少人，但相对而言已经算是宽松了，陆离和迈克尔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就走了进去，绕到了展台的里面。

此时，大家都正在忙碌着，不管是站在柜台里的柯尔、兰迪，还是站在柜台外面的杰西卡、东尼，每个人的面前都围绕着七、八个人询问情况，根本没有时间招呼陆离，视线余光扫到了陆离的身影，他们也只是用眼神示意一下，随后就继续忙碌了。

陆离粗粗打量了一下展台的货架，上面的东西几乎都已经销售一空了。难怪迈克尔刚才的表情如此焦急，不要说他了，即使是陆离自己，看到空荡荡的货架，也不由愣了愣，然后才想起来原因。

倒不是说云巅牧场多么火爆，此时才不过中午时分，库存就全部都搬光了，而是因为云巅牧场的商品十分特殊，货架上主要摆放的都是新鲜蔬菜，至于奶酪和红酒都不是主力销售产品。

由于蔬菜都是新鲜的，为了保证当天销售殆尽，所以他们和一个移动餐车合作，将新鲜蔬菜制作成为沙拉进行贩卖，进行更加广泛的宣传——这也是迈克尔和法比奥午餐的来源，剩下的大部分蔬菜都摆放在仓库的保鲜柜里，货架上只有少量产品而已。所以，销售的循环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展台周围没有看到布兰登，陆离猜测，估计他是到仓库去取货了——最近几天时间，陆离留在牧场照料，其他人都来到了展台忙碌。牛仔大会无疑是牧场当前的重中之重，如果把展台经营好了，他们接下来一整年的工作都会受益，自然不能懈怠。

陆离回过头，示意迈克尔稍安勿躁，等待了片刻，抓住空隙，把兰迪呼唤了过来，却也没有时间为兰迪和迈克尔做介绍，直接询问到，“今天的有机蔬菜还剩下多少？零售的收入还好吗？”

“呼，全部都卖光了。”兰迪的表情有些疲惫，但眉宇之间始终保持着轻快，在过去这几天时间里，云巅农场的收获无疑是最大的，这对兰迪的工作是最好的肯定。

“全部？”说话的是迈克尔，脸上浮现出了郁闷和失望的神色，那活泼的表情简直比此前一个多小时加起来还要更加丰富，他急切地对着兰迪说道。

兰迪看了看陆离，而后熟稔地浮现出了接待客人的微笑，对着迈克尔说道，“是的。我们的蔬菜在展区十分受欢迎。就和之前几天一样，中午的时候就差不多销售一空了。”

迈克尔整个人愣在了原地，那丢失全世界的悲伤表情，让兰迪都不由愣了愣。

陆离却是丝毫不觉得奇怪，刚才简短的交谈，让他更加确定了迈克尔的匠人属性。他走了上前，插话询问到，“羽衣甘蓝也是？”

骤然听到兰迪说，蔬菜销售一空，陆离也是愣住了。他刚才还坚定不移地相信着，蔬菜肯定没有销售完毕，布兰登是到仓库去取货了，毕竟现在才中午时分，还不到十二点，距离午餐高峰期也还有一段时间，即使加上餐车，销售速度也没有那么快，但现在……

兰迪回过神来，恍然大悟地抬起了下巴，“哦，没有，羽衣甘蓝还没有。”

由于羽衣甘蓝在德州不受欢迎，兰迪都是习惯性地分开来对待的，他正准备张口向陆离说明一下情况，却看到站在旁边的迈克尔整个人都重新焕发出神采，浑身上下都明亮欢快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大灯泡。

迈克尔激动地一个箭步走了上前，按耐不住情绪，抓住了兰迪的肩膀，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要告白一般，无比亢奋地说道，“羽衣甘蓝还剩下多少？我全部都要了！”

迈克尔那迫切的表情让兰迪受到了十万点暴击，他的肩膀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强大的力量传递了过来，几乎要把他的骨头都捏碎了。这让兰迪有种挫败感，他以为自己很强壮的——虽然身高不够，但肌肉绝对不逊色于布兰登，但此时此刻，却好像小鸡一样被迈克尔抓起来，这真的是太憋屈了。

兰迪朝着陆离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却看到陆离站在旁边怡然自得看好戏的表情，就差没有直接吹口哨了，这让兰迪一阵无语胸闷，“呃……”肩膀传来了巨大的力量，这让兰迪不得不收回了视线，再次看向了迈克尔，“你确定？剩下的羽衣甘蓝……有点多。”

“哈。哈。”迈克尔笑了起来，不是那种连贯的笑声，而是像人工智能模仿人类的那种，“哈”，然后再一个“哈”，机械式的笑声干巴巴地没有什么味道，却有种难以形容的喜感，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喷饭，“有点多，到底是多少？”

“我不太确定，约莫一百磅左右吧。”兰迪说出了一个估计的数字。

一百磅，也就是四十五公斤左右，即使是每一餐吃一斤，一天三餐，这也足够一个人吃整整一个月了，兰迪可不认为有人会失心疯地一口气买下一百磅的蔬菜。而且这种蔬菜还是羽衣甘蓝。

“哈。”迈克尔再次笑了一声，孤零零的一声，越发像人工智能起来，“不过一百磅而已，我全部都包了。”迈克尔收敛起了笑容，用力拍了拍兰迪的肩膀，心潮澎湃，然后重重地给了兰迪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

全部？一百磅的羽衣甘蓝？

兰迪觉得自己有点蒙，即使是买回去喂猪，这分量似乎也有些多了，难道眼前这个人是养猪场的老板？但，这也不对啊，他买的可是羽衣甘蓝，目前在蔬菜之中价格居高不下的羽衣甘蓝，哪个养猪场的老板会做如此蠢事。那，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迪傻眼，肩膀被狠狠地击打了两下，他甚至来不及喊疼，只是转过头，茫然地看向了陆离，投去询问的视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陆离也有点愣住了，脑袋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一百磅的羽衣甘蓝？陆离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迈克尔的面前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盆子，羽衣甘蓝层层叠叠地满了出来，就好像日本漫画一样。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一天三餐都吃草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就和牧场的雷兰羊一样的吗？还是和奶牛一样？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刚才法比奥说，迈克尔一个人就相当于一个排，他还以为只是玩笑话，笑得很是开心，但现在看来，法比奥的确是认真的。

所以，面对兰迪的疑惑，陆离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陆离用眼神说道。

“……”兰迪用眼神回应到。

两个人就这样面面相觑，迈克尔却浑然未决，再次拍了拍兰迪的肩膀，“走吧，我们过去验验货吧。”他回过头来，对着陆离说道，“希望这些羽衣甘蓝的质量能够让我满意，我的期待值已经达到这里了。”一边说着，迈克尔还一边做了一个手势，平放着手掌抬到了眉毛旁边，表示期待满满。

还是陆离先回过神来，毕竟刚才已经打了预防针，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当然没问题。只是，你确定吗？我们牧场还没有通过有机认证，我以为，你们只吃有机食品。”全食超市的主要客户对象，其实就是迈克尔这一类人。

迈克尔却是信心满满地摇了摇头，“我更加相信我的味觉。当然，回去之后，我会把这批羽衣甘蓝进行一个简单的成分分析和卡路里检测，看看是否符合标准。即使没有达到，那也无所谓，不过是如此一点点羽衣甘蓝而已，就当做是一周的健康食谱吧。”

说完，迈克尔也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好像高露洁广告一般，却是皮笑肉不笑，仿佛对自己刚才的幽默十分满意。

一周的食谱。

陆离倒吸一口凉气，他不知道一周之内是如何消灭一百磅羽衣甘蓝的，他也不想知道。但他知道，迈克尔却是可以抵得上一个排，算是小型批发商了。批发，是的，就是批发。

“走吧。”陆离示意了一下，在前面带路，然后招呼着兰迪一起跟上，朝着仓库进发。

兰迪快步走到陆离的身边，压低声音询问到，“怎么回事？他是什么超市的代表吗？私人超市？”

私人超市，如此形容很是准确，陆离抿嘴笑了起来，“不是，他是代表个人前来的。”然后他就看到了兰迪脱臼的下巴。

369摆脱束缚

一百二十一磅。

仓库里还剩下足足一百二十一磅的羽衣甘蓝。相较于其他全部销售一空的蔬菜，羽衣甘蓝的残留库存着实有些太多了，德州人对羽衣甘蓝的态度可见一斑；不过，迈克尔却出手豪爽，一口气就将所有的存货都吃下，刷卡结账，当场清算。

确定了自己将所有的羽衣甘蓝都收入囊中之后，迈克尔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展区，兴高采烈地表示，他还想要在展区再逛一逛，“遗憾，云巅的其他蔬菜都已经卖光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买一些生菜、西红柿、西蓝花之类的。”

迈克尔在前面兴致勃勃地闲逛着，兰迪和陆离落在了身后，此时才有时间讨论起刚才的情况。

“……一家私人超市把我们的库存全部买走了。”兰迪简单地解释到，此时还不到中午十二点，但云巅牧场展台的蔬菜却全部销售完毕，这就是原因。

在美国，除了大型连锁超市之外，小型私人超市也十分盛行，大部分都是印度人、韩国人、非洲人经营的，就像是一个杂货铺，但同时也会贩卖新鲜食材，主要的客户是小区内的居民。

陆离恍然大悟，“看来过去这几天，口碑的传播速度还不错。”原本他们只是打算零售的，没有想到却吸引了小型超市的批发采购，这是好事。

兰迪胡乱地点点头表示了赞同，“那他是怎么回事？”

顺着兰迪的视线，陆离就看到了迈克尔的背影。一个迈克尔，几乎就等于一家小型私人超市了。这让陆离哑然失笑，“他是……我们的一个发展契机。”

当天下午，陆离陪同着约瑟夫、迈克尔等人，观赏了障碍赛的决赛，来自世界各地的专业选手们大显身手，角逐最后的冠军。

人人都说障碍赛是最为危险的竞技赛，这是有原因的，一个节奏的失误，一个时机的错过，就可能会导致真正的人仰马翻，有五名选手都出现了坠马的情况，还好没有受重伤。但也证实因为这种危险和刺激，使得障碍赛的观赏价值直线上升，和速度赛是截然不同的观看体验。

结束了一整天的游玩之后，陆离主动发出了邀请，欢迎大家到云巅牧场做客。法比奥第一个积极响应，迈克尔更是跃跃欲试，约瑟夫也欣然前往，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

作为主人，陆离带领着大家参观了一下处于冬歇期的牧场。事实上，现在的牧场没有什么值得浏览的风景，农场和葡萄园都在进行短期的休养调整之中，几乎看不到什么绿色，只有农场还有小部分蔬菜没有完全收割完毕，看起来一片萧索。

可是秋天的牧场却有另外一番美好，染上了红色的森林，沿着地平线的起伏一路延伸而去；平静的湖面可以看到肥美的鱼儿跳跃起来，打破了湖面上的橡树林倒影，泛起层层涟漪；呆萌的羊群犹如棉花糖一般，在广袤的草地之上臃肿地移动着，仿佛静谧的水流在绿色的海洋上巡游；一阵清风吹拂而来，夹带着淡淡的果香，让人迷醉。

迈克尔对农场和葡萄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简直可以说是着迷，尤其是品尝了云巅出品的其他蔬菜以及葡萄酒之后，更是如此。

他觉得，这片土地势必是有魔力的，而且陆离和兰迪的管理也十分得当，完全可以更进一步。所以，他坚信，陆离接下来应该开始种植牛油果、香蕉之类的水果，还有更多的沙拉蔬菜，甚至可以建设一个类似于铁人三项的运动跑道，把这里打造成为一个健身与度假结合的休闲场所。

众人都不由哄笑，果然，迈克尔就是三句不离本行，就连牧场都被改造成了另类的健身房。

后来约瑟夫得知，陆离打算写一篇关于迈克尔的稿子，他不由哑然失笑起来，“十四，你知道，你对新闻有着独特的解读和嗅觉，这是你的优势。匠人专栏是一个别出心裁的选择，它很出色，这毋庸置疑，正是因为这个专栏，让人们看到了你的才华。但，除此之外，你应该走出自己的安全领域，做出更多尝试。”

陆离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在新闻领域里，值得书写的事件数不胜数，每一天出现的新事件，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仅仅是匠人这一个主题，陆离就可以连绵不绝地一直写下去，他始终会遇到新的匠人，产生新的灵感，就好像今天遇到迈克尔一样；但，他却不能裹足不前，仅仅满足于此。

这会让他产生惰性，然后渐渐失去创新能力，最终丧失创作的活力。

仔细想想，陆离对约瑟夫的观点表示了认同。既然离开了“纽约观察者报”，成为了自由撰稿人，还赢得了“纽约时报”的合作机会，那么他为什么不更加大胆一点，将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都付诸行动，成为一名真正的记者呢？

“至少，等我把这次牛仔大会写完吧。”陆离半开玩笑地回应到。

约瑟夫连连点头，豪爽地笑了起来，“当然，这是当然。我还等待着你的稿子呢。”

送走了约瑟夫一行人之后，陆离接下来就开始忙碌了起来，一方面是赶稿子，保证质量的情况下，陆离摆脱了匠人专栏的框架束缚，以另外的角度来观察牛仔大会；另一方面则是开始着手准备葡萄酒参赛的相关事宜，同时还有有机农场的申报手续需要完成。不仅如此，如火如荼的牛仔大会也不容错过。

所有的事情，对于陆离来说都是全新的，他必须从基础资料开始调查。

比如说，红酒有哪些国际大赛，是否可以直接参加？还是说，他们需要通过德州地区的选拔，亦或者是美国西海岸地区的选拔，赢得名额之后，才能参加？再比如说，参加这些比赛，有什么注意事项，又是否需要什么专业认证？

比如说，有机农场的申报应该如何进行，他们有哪些准备工作需要完成？再比如说，即使他带着羽衣甘蓝，亲自拜访全食超市的区域采购经理，他是否应该准备一个详细的方案计划，就好像吸引投资一样？

当然，最重要的是，以记者的视角来报道牛仔大会，却又不能落入俗套——否则约瑟夫也就不需要找他了，这样的记者在“纽约时报”有大把大把。这是陆离大学四年所梦寐以求的挑战。

认认真真地将打印出来的稿子阅读了一遍，划出一些错别字，标注一些修改的细节，然后再次阅读一遍，推敲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将稿子放到了膝盖上，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这是他以记者身份完成的第一份正式稿件——虽然不是刊登在“纽约时报”的，而是发布在网络上的，但内心的满足和喜悦还是无法抑制地满溢出来。记者眼中的世界，确确实实和普通人是截然不同的，而他喜欢这样的世界。

懒腰伸到了极致之后，身体紧绷起来，膝盖上的稿子不由滑落了下来，散落在门廊的地上。

陆离还没有来得及弯腰把稿子捡起来，就看到泰迪已经走了过来，伸出舌头开始舔着那些纸张，陆离顿时就想起了泰迪的特殊爱好，“嘿，泰迪，伙计，不要，这是重要的资料！”

但陆离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泰迪已经将两张稿子咬在了嘴巴里，开始撕扯起来，陆离只来得及拍了拍泰迪的脑袋，然后就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泰迪……”他不过就慢了半拍而已，居然就赶不上速度了。

第一瞬间，陆离是想着掰开泰迪的嘴巴，把纸张拿出来的；但想了想，随即就放弃了，何必呢，反正电脑里还有存档，刚才的修改也并不多，他都记在脑海里，更何况，即使拯救出来，估计也看不清楚了。

于是，陆离没有理会泰迪，顺手将剩下的稿件都收了起来，期间又被泰迪抢走了一张，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随手把稿件放到了窗台上，陆离用力摸了摸泰迪脑袋上的杂毛，“你是不是这小半年来被憋坏了？”他学乖了之后，一直防备着，把所有资料都收起来，泰迪自然再也找不到文件搞破坏了——倒是兰迪、杰西卡等人都先后遭殃过，当然还有东尼。

泰迪根本没有打算搭理陆离，依旧专心致志地咀嚼着纸张，就好像得到了心爱玩具的三岁婴儿，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眼前的玩具。

这让陆离哑然失笑，“所以柯尔现在是不是就是这种感受？”失宠的感受。

“什么感受？”花园前面传来了一个询问声，让陆离抬起头来，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熙熙攘攘的几个人，赫然是理查德。

“被宠物无视的感受。”陆离没有遮掩，坦然地自我调侃起来，这让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理查德扬声说道，“每一个主人被自己的宠物无视乃至鄙视，这难道不是饲养宠物的定理吗？我以为达尔文已经板上钉钉确定下来了呢。”

这一冷笑话的调侃，惹得所有人齐声大爆笑起来。

站在理查德身边的，还有马克、雷蒙德和罗宾森，之前他们就说过要到牧场来拜访，没有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370牧场巡游

作为主人，陆离立刻站了起来，主动迎接了上去，热情地表示了欢迎，“欢迎来到云巅牧场！”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怎么没有人提前和我说一声呢？没有向导的指引，你们居然没有找错地方？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陆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拥抱，但随即就意识到，眼前这群英国绅士们，对拥抱可不感冒，于是他就伸出了右手，分别和罗宾森、雷蒙德、马克握手打招呼，理查德却出人意料地给了陆离一个大大的拥抱，显得很是热情。

“我们的确找错了地方。”理查德乐呵呵地拍了拍陆离的后背，毫不避讳地自我吐槽起来，翻了一个白眼，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站在旁边的雷蒙德补充了一句，“而且还是两次。”在伤口上再次撒盐，所有人的视线余光都无声无息地朝着罗宾森投射过去，即使不用话语补充说明，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了——走错路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里了。

罗宾森却泰然自若，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目光一般，怡然自得地将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显得无比悠闲惬意。只是，那假装打量花园的视线却避免和陆离直接接触，这样的小细节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窘迫。

陆离开怀大笑起来，却没有面对罗宾森，而是看向了理查德，“幸运的是，你们没有被牧羊犬追着跑。”就好像犯错的人是理查德一般，这让罗宾森的窘迫稍稍得到了缓解。

越过陆离的肩膀，理查德瞥了一眼门廊里的情形，泰迪依旧专心致志地撕咬着文件，根本没有察觉到有陌生人的来临，地面上散落着一团一团湿哒哒的纸团，看起来好不狼藉；旁边的摇椅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陆离刚才随手放到旁边的文件，冒着袅袅青烟的马克杯带着一丝静谧，却可以窥见刚才的繁忙。

“希望我们不是不速之客。”理查德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地说道。

陆离察觉到了理查德的视线，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如果你们再提前十五分钟的话，恐怕我就要驱赶客人了，不过现在的话……”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拖长了尾音，搭配戏谑的眼神，意思就已经足够明确了。

“与其站在这里闲聊，不如先带我们去看看葡萄园。”罗宾森开口说话了，那横冲直撞的说话方式依旧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甚至有些蛮不讲理，“我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欣赏牧场的。德州的牧场，都是一样的。”

可是这种直率，带着些许的尖刺，却不会让人厌恶，自然有一种天真浪漫，就好像……就好像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微服私巡一般，反而有种喜感。

“世界每一个地方的葡萄园，也都是一样的，无非就是一些葡萄藤和葡萄架。”雷蒙德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罗宾森顿时就噎住了，“更何况，现在已经接近冬天了，葡萄园就更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了。”

那一幅理所当然的表情，噎得罗宾森一愣一愣的，可是雷蒙德却丝毫没有察觉，脸上依旧是那一幅“就事论事”的认真模样。

陆离憋笑憋得很是辛苦，他知道，如果此时自己笑出声来，那就太没有礼貌了。可是罗宾森和雷蒙德这一来一往，就好像相声二人组一般，笑果非凡。只是，谁是捧哏、谁是逗哏呢？

“世界每个角落的风景都是相似的，却也都是不同的。拥有决定权的，是欣赏的眼睛，还有观赏的心态。风景是如此，生活也是如此。”陆离忍住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然后主动走了上前，在前面带路，“既然来到了我们牧场，那么满足客人的需求，这就是我的使命。”

雷蒙德和罗宾森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理查德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捧腹大笑，还是应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马克，哧哧地轻笑起来，施施然地迈开了步伐，跟在陆离身后，走了上前。

“这一片是榉木林吧？”马克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的风格，见面之后，这才是他的第一句话，之前甚至没有打招呼，但内容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陆离顺着马克的视线看了过去，右手边那一片高耸清瘦的榉木林，有着秋天的飒爽和静谧，不同于春天的涌动、夏天的烦躁和冬天的沉寂，秋天的榉木林有着一种特别的气质，仿佛肉眼都可以看见微风滑过的轨迹，拖拽出长长的尾巴。

“是。”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怎么，你对树木有研究？”

马克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开口说道，却是答非所问，“你知道吗？法国的榉木赫赫有名，不少葡萄园产区也都拥有大量的榉木。夏天收获的季节，站在葡萄园的田埂上，放眼望去，地平线的尽头就是大片大片的榉木。勃艮第也不例外。”

陆离认真回忆了一下之前拜访勃艮第的回忆，那些模糊的影像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没有想到，云巅牧场居然在无形之中，拥有和勃艮第相似的地貌和气候。

看来，以前杰克和丽兹经营牧场的时候，葡萄酒能够成为他们的支柱经济来源，不是没有理由的。现在，在空间泉水的催化下，云巅牧场的葡萄酒也就具备了跻身顶尖的资质。这是陆离所没有预料到的，又或者是作为门外汉所忽略掉的信息。

“但这里不是勃艮第。”陆离却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微笑地说道。

马克点点头表示了肯定，“这里的确不是勃艮第。”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沿着那一排整齐而高挑的榉木看过去，尽头就是一汪平静的湖水，光线的折射让湖水看起来是青翠的碧绿色，氤氲的水汽在湖面上缭绕，宛若仙境。

“勃艮第可没有橡树。”马克嘴角的笑容轻轻扬了扬，而后指了指湖面另一端的森林，询问到，“还有，那边的一片是水杉吗？”

“看来，你对树木的了解也很丰富嘛。”陆离这就算是表示了肯定。

之前陆离是打算沿着湖边种植竹林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竹林。可是询问了专业的意见之后，陆离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想法，最终选择了与北美风格更加贴近却又融合了中/国山水画风格的物种，水杉。

水杉是活化石树种，也是秋叶观赏树种，气质隽秀，静谧沉静，喜欢潮湿的环境，成长缓慢却有着绵长的生命力，环绕水边种植，柔化了橡木的粗犷、细化了榉木的高冷，为整个牧场平添了一抹水墨画般的恢弘和韵味。

“这就是云巅牧场和其他葡萄酒产区的不同。”马克没有过多解释，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却显得意味深长。

陆离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不由莞尔。

对于葡萄酒的风味，陆离没有深入研究，他只是想当然地认为，空间泉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但问题就在这里，土地是同一块土地，气候是同样的气候，就连环境的变动都不大，空间泉水虽然神奇，却不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魔法，不可能无中生有。就好像有机农场的蔬菜一般，空间泉水没有改变它们的基因排列组合，只是进行了优化，葡萄园想必也是同理。

那么，为什么以前榉木牧场的葡萄酒仅仅只能说是不俗，云巅牧场的葡萄酒却能够说是顶尖呢？

现在看来，空间泉水仅仅只是一个催化剂，将这片土地的矿物、野禽、植物、水汽的潜力都酣畅淋漓地发挥了出来，这才铸就了如此出众的葡萄酒——至少从潜力来看，是具备成为顶尖水准的。

榉木牧场和云巅牧场的不同之处，不仅仅在于陆离拥有空间泉水，还在于陆离对整个牧场大刀阔斧的改革。影响葡萄酒成品质量的自然因素，是错综复杂的，气候、环境、生物链等等，都可能铸就品质截然不同的葡萄酒。同一片土地之上建立的两个牧场，现在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陆离自己的猜测——根据马克的猜测而来，至于真实性和准确性到底有多少，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陆离是绝对不会把空间泉水的秘密公布于众的，一切的可能性，都将永远地停留在猜测阶段，或者是理论阶段。

陆离停下了脚步，重新打量这片牧场，短短一年时间，牧场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角落里的那片薰衣草田之外，一切都和当初他初次抵达时的模样截然不同了。这就是云巅牧场，属于他的云巅牧场。

“我刚才看到了羊群和牛群，之前听理查德说，你们还有养马。”马克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打断了陆离的思绪，他连忙快步跟了上去，再次和马克并肩而行，闲聊起来，“你们平时的放牧都是在哪里进行的，距离葡萄园远吗？”

在勃艮第，那是一个纯粹的葡萄酒产区，除了葡萄园，就是葡萄园，自然不可能像云巅牧场这样多元。马克正在细细地打量着牧场的每一个细节，试图寻找出云巅酒庄的秘密。

陆离可以察觉到马克的意图，却丝毫不显得慌乱，内心深处的秘密，他相信没有人可以猜测得到，“放牧的话，我们没有圈定固定范围，你知道，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同一块草地都需要重新蓄养一下……”

371纯真小鹿

“马克，你确定不需要一个放大镜吗？还是说，你干脆把厨房搬过来，在这里开始用餐好了。”罗宾森丝毫不给面子地吐槽到。

他们此时站在酒窖里，那静谧而凉爽的空间里可以隐隐听到空气的流动，一股老旧腐朽的气息之中，夹杂着浓郁的橡木香气，还有淡淡的酒香，一点点香甜，一点点酸涩，丝毫不会显得沉闷，反而让人有些微醺，沉迷其中。

专业人士都知道，酒窖的设计是十分错综复杂的，空气的流通和温度的保持，这都是古人沉淀下来的智慧；但即使如此，也没有人愿意长时间的待在酒窖里，这可不是一个理想中的度假胜地。

但此时，大家却停留在了酒窖里，没有离开。

眼前的马克弯腰躬身地站在酒桶面前，正在细细地敲敲打打，时不时用手指摸一摸木桶的外表，然后用舌尖尝一尝指尖的味道；时不时又凑进去嗅一嗅，细细地回味其中的气息；时不时又敲一敲木桶，然后靠近听一听里面的回音……

嗅觉、味觉、听觉、触觉、视觉，五感全部都用上了，简直就是在品尝一场饕餮盛宴。

那走火入魔的姿态，让人着实忍俊不禁。罗宾森已经按耐不住，开始冷嘲热讽了，站在旁边的雷蒙德却是淡定地回了一句，“你下厨吗？”

噗嗤。这一回，陆离没有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就连罗宾森自己也是不由莞尔。

可是马克依旧不紧不慢，施施然地站直了身体，微笑地说道，“着急的话，你们可以自己先行离开。牧场虽然不小，但也不至于走丢。”这一次，他没有再继续停留，慢慢地迈开了步伐，朝着酒窖的门口走了过去。

“终于！”罗宾森仰天长叹地吐槽了一句，然后一行人鱼贯地离开了酒窖，重新回到了外面。罗宾森迫不及待地说道，“接下来，我们到葡萄园去吧。我刚才已经看到了，在溪谷的另一端就是了，对吧？”

得到了陆离肯定的回答之后，罗宾森就一马当先地朝前走去。

陆离放慢了脚步，等待马克跟了上来，然后主动开口询问到，“刚才这顿下午茶，你还满意吗？”伊顿由橡木桶作为原料烹制的下午茶。

面对陆离的冷幽默，马克却也不意外，同样一本正经地回答到，“不错。应该说，很不错。食材出色，烹制方法出色，调味和配料也一样出色，这顿下午茶，我十分享受。”

那种冷面笑匠所制造出来的反差效果，更具喜感，陆离和马克两个人都不由露出了微笑。然后马克接着说道，“你们拥有一批出色的酒桶，再过五年的话，这批酒桶就将价值千金。”

“我知道。刚才在酒窖的时候，我一直在担心着抢劫的发生。”陆离认真而严肃地说道，“要知道，不久之前我们的确经历了一场偷窃危机，我深深地认为，我必须为牧场上保险了。”

马克举起了右手，伸出了中间三根手指，做出了发誓的手势，“我的脑海里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两个冷面笑匠，谁都没有先破功，将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始终保持认真严肃的语气，谈话内容却充满了光怪陆离的荒诞不羁。说完之后，两个人还点点头，仿佛刚才完成了一场正式会谈般。

走在前面的理查德，听到了身后的对话，只觉得自己要内伤了，转过身，郁闷地看着两个人，却发现陆离和马克两个人都一脸无辜地看向了理查德，那眼神似乎在询问着，“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理查德张了张嘴，竟无语凝噎，只能是忧伤地摇了摇头，“没事。”然后转过身，快速前进，他必须远离后面那两个家伙，否则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他就要吐血了。

陆离和马克交换了一个不解的视线，似乎在说，“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离发现，他总算是捕捉到了马克的笑点。上一次两个人的交谈，节奏根本契合不到一个频率上，让陆离十分有挫败感；今天再次见面，谈话内容和氛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个人的笑点诡异地踩到了一个奇怪的节奏上。

这样的谈话，莫名地轻松。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一行人就来到了葡萄园。不过，正如雷蒙德吐槽所说的一样，葡萄园都是大同小异的。

相似的葡萄架，相似的葡萄藤，即使是不同的土壤构成，其实在外行人眼中看起来，差别也不大。

就算是硕果累累的金秋，或者是绿意盎然的盛夏，葡萄园看起来也是千篇一律，没有山峦迭起的隽秀，也没有鬼斧神工的壮阔，更没有历史厚重的沉淀。更何况，现在已经是深秋时分了，采摘完毕的葡萄园看起来一片萧索，所有的生机似乎都消散在那片浅褐色的土地里，等待着漫长冬季的过去，然后重新焕发生命力。

大家在葡萄园附近转悠了几圈，罗宾森和雷蒙德针对葡萄园的土质争论了好几个来回，就好像辩论赛的现场，不过马克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加入讨论，只是双手被在身后，慢悠悠地走着，仿佛只是单纯地过来散步而已。

“你不打算把土壤拿起来，仔细看看？”陆离好奇地询问到。

马克轻轻耸了耸肩，“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十分乐意碾碎一个土块，然后放在嘴巴里品尝品尝，搭配刚才的木屑，继续完成今天的下午茶。”

“就好像搅拌沙拉的奶酪？”陆离扬起了尾音，开口询问到。

马克顿了顿，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点头表示了肯定，“是的，就好像完成一盘沙拉。”两个人的谈话节奏果然异于常人，“不过，我对土壤没有足够的了解，即使品尝了，也尝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所以，我还是准备品尝葡萄酒就好了。”

“明智的选择。”陆离认真地点点头，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依旧在争论不休的雷蒙德和罗宾森，“他们两个人的争论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我有点肚子饿了。”

“现在轮到他们了，我们必须保持公平。”马克出人意料的回答，讽刺意味十足，却有种无法言喻的喜感。

就在这时，马克的表情和动作都陷入了停滞状态，戛然而止，仿佛时间在他的身上停止流动了一般，这吸引了陆离的注意，他不由顺着马克的视线看了过去，只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森林，深秋的微风吹拂而过，为森林染上了不同的色彩，不是加拿大枫叶的那种壮阔，却有种属于德州的粗犷和野性。

这样的景色确实令人惊艳，但陆离却不认为马克会为之震惊，“怎么了？”

“嘘。”陆离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轻，可是他才出声，马克就直接制止了他，甚至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同一个方向，那双情绪沉静的眸子突然就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看。”马克出声提醒到，再次确定了陆离的猜测。

陆离重新投过去视线，仔细搜索着，然后不由自主也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眸子里盛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撼。

那是一只鹿。

它身姿优雅、步伐矫健，在森林边缘的草丛里漫步着，然后停下脚步，细细地咀嚼着鲜嫩的叶尖，那匀称柔顺的肌肉兼具着强大的爆发力和均衡的柔韧感，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曼妙动人，仿佛就连穿透树林洒落下来的稀薄阳光都落在了它的身上，那一缕明亮，轻而易举就点亮了全世界。

突然，小鹿似乎察觉到了陆离和马克的打量，它抬起头来，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把陆离吓了一跳，即使是马克也不例外，他连忙停止了呼吸，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一动都不敢动，唯恐任何一点轻举妄动，都可能惊跑那一支小鹿。

那双眼睛，明亮的眼睛，清澈见底，水光莹莹，生动而明媚，顾盼之间透露着一股纯净而简单的真挚，没有丝毫的杂质，没有任何的浑浊，一切都是如此单纯，仿佛世界的污秽和肮脏根本无法侵蚀它的灵魂一般。

人们总是说，小鹿是万物之灵，就如同神话里的独角兽一般。陆离一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今天，直到看到了那双眼睛。

上一次，贾斯汀在公路上遇到了一只遭遇车祸的鹿，但那是一只失去生命力的鹿，即使如此，那只鹿的眼睛也依旧可以唤醒人们内心深处的柔软；今天，眼前的这只鹿却是鲜活的，真实的，生动的。陆离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小鹿斑比”这部动画片在美国的影响力如此之大。

不对，不是一只鹿，而是三只。

它的同伴们从树丛后面走了出来，缓慢而优雅的步伐在草丛之中前行，散漫而随意地寻找着鲜嫩的草尖嫩叶，它们就这样自由地行走着，享受一个难得的午后时光。这样真实而鲜活的场景，就在眼前上演，将大自然生灵的神奇和美妙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们两个……”耳边传来了罗宾森的话语，可是陆离和马克却同时转过头，“嘘”，那异口同声的气音，让罗宾森吓了一跳，差点就被噎住，不由打了一个嗝，然后满脸困惑地看向两个人，紧接着，罗宾森就找到了答案——

他跟随着陆离和马克的视线，转头看了过去，然后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372静谧自然

午后时分的森林一片静谧，浩浩荡荡的绿色犹如一片海洋般，宁静而浩瀚地铺陈开来；期间泛着些许波澜，宛若阳光洒落下来，折射出柔和的光晕，渗透到厚重的绿色之中，泛起了层层涟漪，仔细一看才发现，赫然是红色、黄色、紫色的缤纷，间或点缀其中，将那波澜壮阔勾勒出稍稍雅韵。

一阵轻风吹拂而过，哗啦啦，绿浪席卷而至，树梢、草丛、枝丫仿佛浪涛一般低下了沉甸甸的脑袋，而后又站直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阵轻风，再次低头，浪涛一波接着一波涌动着，发出动人的声响，打破了金秋的宁静，染上了少许盛夏时光的喧闹。

空气中传来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清爽的草屑、湿润的露水、干燥的枯枝、跳跃的溪水、丰硕的果实、厚重的土壤……还有那行走其间的生物和上下翻飞的精灵，耳边的沙沙声响越来越大声，但世界却仿佛越来越安宁，让人不由自主就闭上了双眼，侧耳聆听。

嘴角的弧度，轻轻翘起。

风儿，停下了脚步，声响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淡淡的回音在树林丛间回荡。一只身姿敏捷的小鹿，从草丛之中蹿了出来，轻盈的跳跃在绿浪之中划出一道白痕，健美匀称的肌肉将力与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仿佛一缕出釉的云，挂在清澈透亮的蓝天之上，美得惊心动魄。

沙沙。

小鹿落地了，先是前脚，然后是后脚，他，或者是她，低头在草丛里嗅了嗅，粉红色的舌头将嫩绿色的草尖卷进了嘴巴里，细细地咀嚼起来，轻轻扇动的鼻翼呼出一团团温暖的气体，吹拂着草丛，一簇簇蒲公英飘散开来，零零星星地在草丛与树梢之间的光影之中飞舞，恍然之间，就好像精灵的漫天舞动一般，稀稀落落的金色阳光忽明忽暗，以无声的方式演奏着一曲属于大自然的旋律。

语言是如此苍白，根本无法形容出视线所见这幅画面的万分之一。

突然，又一只小鹿散步式地走了出来，紧跟其后的，还有一只身型小了一个尺寸的小鹿蹦蹦跳跳地兜着圈子。

那轻盈的动作惊动了草丛，哗啦的声响宛若石块击破湖面的波浪声一般，刹那间，琐碎的尘埃都飞扬了起来，那些徐徐升起的蒲公英种子被卷入了气流之中，犹如龙卷风一般旋转着上升，周围星星点点地萦绕着大片大片的尘埃颗粒，晶莹透亮，以光束为圆心，螺旋式腾空而起，视线里瞬间出现了千千万万的种子，整个森林的生机都苏醒了过来。

静谧，却活泼。

啪嗒，啪嗒，啪嗒。旁边跳出了一只灰色的肥兔子，左右张望了一番，似乎正在打量着，打扰它午休的罪魁祸首，那肥硕的身躯臃肿而笨拙，懒洋洋得，根本就不想要逃跑，还留恋着慵懒的午睡时光。

抬起头，看到了眼前的三只小鹿，尤其是那一只正在舞蹈欢乐颂的小家伙，扰乱了周围的安宁，甲壳虫、小瓢虫、蚱蜢、草蛉、天牛、蟋蟀等等都纷纷飞舞了起来，就好像森林运动会开幕仪式现场一般，热闹无比。

肥兔子收回了视线，嗅了嗅鼻子，然后用脑袋顶了顶旁边高大的草梗，又扭头看了看旁边的“盛会”，犹豫再三，转过身，蹦跶，蹦跶，一下接着一下，施施然地离开了这片吵闹之地。

可是它一下没有辨识方向，跳着跳着，居然离开了森林边缘，离开了树荫庇护，跳到了牧场的地界来，刺眼火辣的阳光洒落在那犹如绸缎一般的皮毛上。它愣了愣，停在了原地，似乎还在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进入了火炉？

一秒，两秒，三秒。

那憨态可掬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然后它才调转了方向，再次蹦跶、蹦跶地跳跃起来，一深一浅地朝着树林深处跳了过去。看着那懒散的背影，就可以猜得出来，估计它是寻找另外一个安静之地，继续午睡去了。

三只小鹿闲散而自如地踱着步伐，似乎正在享受着难得的派对，丝毫没有注意到，仅仅五十码开外，有一群陌生的人类，正在屏住呼吸，注视它们的一举一动。

“阿嚏。”一个喷嚏声传来，打破了周遭的宁静，所有人指责的视线瞬间朝着声音方向看了过去，罗宾森无辜地摊开了双手，瞪大了眼睛，急忙地辩解着，“不是我，不是我，你们为什么都看着我？”

然后视线余光就看到站在旁边的雷蒙德，一脸内疚地揉了揉鼻子。注意到大家转移的视线，雷蒙德却也没有逃避，举了举右手，表示歉意，那施施然的模样，根本不紧不慢，尤其是和罗宾森那憋屈悲伤的表情对比起来，更是让人忍俊不禁。

可是，此时大家却没有笑出声的意思，而是迫不及待地转过头，看向了刚才的方向。

三只小鹿都齐刷刷转过头来，水汪汪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陆离等人所在的方向，一群人此时想要找到一个掩体，隐藏自己的身形，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僵硬在原地，就好像木头人一般，丝毫不敢动弹，唯恐自己任何一点轻举妄动，都会惊动眼前具有通灵智慧的生物。

但他们终究还是失败了。

带头的那只小鹿朝着陆离等人的方向走进了两步，似乎想要打量清楚，待眼前几个人的身形变得清晰起来之后，他就停住了步伐，犹豫了片刻，转过身，矫健地跳跃起来，朝着树林深处跑去，紧接着另外两只小鹿也紧随其后，一蹦一跳地渐行渐远，不过几个起落之间，他们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树海之中。

沙沙，沙沙。

清风微拂，光束之下飞舞的尘埃和蒲公英开始放慢了速度，上升的势头似乎达到了顶点，然后缓缓地、慢慢地、轻轻地落了下来，顺着它们滑落的轨迹，可以窥见轻风的足印，走过树梢，滑过枝桠，拂过草尖，穿过阳光，最后……散落在天涯。

沙沙沙。

轻轻的声响也渐渐沉淀了下来，昆虫们也纷纷重新找到了栖息地，不再继续飞舞，而是慵懒地享受这个下午的曼妙阳光，视线之内的光影交错逐渐回归平静。最后，再也看不到任何生物，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悠远森林——高大的树木、低矮的灌木、密集的草丛，就连风声都停了下来。

“呼”，一阵微风吹过，却什么都没有惊动，只有一望无际的静谧，金色的阳光穿透树梢，斑驳地洒落下来，明暗之间，世界终于回归了万籁俱寂，似乎那些灵动的生物从来不曾出现过，似乎那些活泼的舞动从来不曾发现过。

一切，就好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般，不过是爱丽丝午睡时的一个梦境。

“哇哦。”理查德忍不住就惊叹了出了声，轻轻地，只有些许气音，唯恐稍稍大一些，就要惊动这片宁静，他试图重新寻找到自己的声音，还有自己的语言，表达一下内心的感受，可是搜刮了整个大脑，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汇，最终只能再一次地，“哇哦”，发出感叹，这一个词汇，就是内心涌动的最真实体现。

陆离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却发现，刚才整个人完全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血液无法流通，以至于现在身体都有些发麻，感觉关节就好像没有润滑油的机器人一般，咯吱咯吱得作响，但内心的喜悦和惊叹却丝毫没有影响，浑身上下的气息都明亮起来。

然后陆离就感受到了马克询问的视线，那双始终波澜不惊的眸子亮了起来，嘴角带着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似乎在询问着，“这是真的吗？”

陆离哑然失笑，摆了摆手，“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

事实上，在牧场生活了如此久，他还真的没有看到过野生动物靠近，即使是上一次和父母到森林里野营，也仅仅只是看到了萤火虫而已。陆离想当然地认为，肯定是因为野生动物对人类的气息比较敏感，有意识地避开了。

没有想到，今天却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了野生动物，而且还是鹿，对危险、对人类最为敏感的鹿。

陆离以为，他们平时的活动范围应该是在森林深处，绝对不可能到牧场交界之处的。更何况，今天他们还来到了边界，就在葡萄园旁边，距离仅仅只有五十码左右，人类的气息应该会让他们更加避之不及才对。

那么，为什么呢？他们为什么会突然靠近呢？

难道……是因为空间泉水？牧场的土地经过陆离孜孜不倦的滋润，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而且他还混杂了不少泉水到马歇尔溪谷之中，换而言之，这片土地都在潜移默化。空间泉水可以利用露珠才增加，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些泉水对于大自然的生灵也是有相同吸引力的？就好像魔幻故事里，精灵对动物有着天生的亲和力一般？

这是陆离唯一能够想到的合理解释：牧场开始变得更加亲近自然了，牧场的气息让野生动物愿意主动亲近。

但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陆离也无法求证了。不过，找不到原因，那又何妨？大自然的神秘和奇妙，对于人类来说，依旧还有许多未解的谜题，这正是自然最迷人的地方。

373风味独特

“真是不虚此行。”感叹声是来自于罗宾森的，即使是习惯了挑刺的他，亲眼目睹了刚才那一幕，内心的震撼也是无与伦比的，这是来自于大自然的神奇，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任何夸张，原汁原味，纯粹真实，却将震撼发挥到了极致。

“你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闭嘴。”站在旁边的雷蒙德毫不留情地吐槽到。

最开始的时候，罗宾森叽叽喳喳地呼唤了马克和陆离，他的声音就显得有些刺耳，如果不是两个人提醒及时的话，恐怕罗宾森就要把三只小鹿吓跑了，刚才那恢弘而神秘的一幕也就看不到了。

罗宾森瞪圆了眼睛，不甘示弱地回击了过去，“那刚才是谁打喷嚏的？如果不是那个喷嚏，他们也不会被吓跑了！”这分明是做贼的喊捉贼！

可是雷蒙德却丝毫不慌乱，不紧不慢地说道，“喷嚏是生理反应，我很抱歉，但花粉真的刺激到了我的鼻腔，我也没有办法控制。你应该知道，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藏的，贫穷，爱意，还有就是喷嚏。”

站在旁边的陆离微微皱了皱眉头，浅笑地说道，“第三个难道不是呵欠吗？”

看着雷蒙德那瞠目结舌的模样，甚至还有些窘迫，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哈哈！”罗宾森第一个就拍掌大笑起来，就连马克也是放声畅快地笑了起来。

比起罗宾森来说，始终一本正经展开反驳的雷蒙德，始终占据道理高峰的雷蒙德，始终不会出错的雷蒙德，此时此刻突然出糗了，那种反差所制造出来的笑点才是更为激烈的。所有人都拍掌大笑起来，就连雷蒙德自己也有些尴尬，生涩地摸了摸鼻头，掩饰自己的情绪，那不知所措的表情，让笑声根本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笑声平复下来之后，大家也没有继续游览葡萄园的兴致了，毕竟，和刚才那一幕比起来，葡萄园着实有些平淡，一行人不慌不忙地散步回去。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云巅酒庄的葡萄酒，风味如此独特，又如此丰富了。”罗宾森感叹地说道。

这一次，雷蒙德出人意料地没有反驳，点点头表示了同意，“果然葡萄酒是不会说谎的，真实地记录下来这片土地的所有内涵。土壤、大风、暴雨、阳光，甚至就连空气之中飘荡的蒲公英都不例外。”

陆离愣了愣，他倒是没有想到，一次葡萄园之行，居然引发出了这样的结论。

“葡萄酒就是这样的艺术品。即使是同一片土地，不同区域、不同年份、不同照料方式，都会酿造出不同的成品。”罗宾森接过话头，居然丝毫没有违和感，两个针锋相对的冤家，居然能够如此默契十足，就好像矛盾的一体两面般，着实有些神奇，“每一口葡萄酒，都可以细细地品味出不同，就好像基因一般。”

陆离一时间居然插不上话，他下意识地朝马克投去了视线，然后就看到马克眼底流露出一抹浅笑，点点头表示了赞同，“之前品尝云巅酒庄的葡萄酒时，可以品味出一丝野禽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花香。这都是有原因的。这附近，是不是经常会有野生动物出没？”

陆离认真回想了一下，当初品尝葡萄酒的时候，东尼的确说过，他们的葡萄酒可以品尝出野禽的香气，与风土杂糅在一起，增添了一抹野性。这是德州特有的风范，与勃艮第、纳帕谷截然不同。现在看来，也许不仅如此，那种野禽风味，很有可能是来自大自然的野生动物。

“……是吧。”陆离这就算是承认了，毕竟，这是最好的解释了。至少比空间泉水要来的靠谱。更何况，他也不知道，野生动物是否经常出没，也许真的是呢？只不过他之前没有看到而已嘛！毕竟，空间泉水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嘛。

马克理所当然地表示了肯定，这样的答案才是正常的，否则葡萄酒里的野禽风味就得不到解释了。“我觉得，云巅酒庄的葡萄酒之所以与众不同，一部分原因很有可能是来自于牧场。在这里，我看到了有机农场，看到了马场，看到了羊群和牛群，看到了野生动物，看到了湖泊……这些都是勃艮第所没有的，当然，纳帕谷也没有。”

陆离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他可算不上葡萄酒专家。

可是，站在旁边的雷蒙德、罗宾森和理查德都纷纷点头表示了赞同，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探讨起来，时不时指点着周围的景象，惊叹着云巅牧场的普通，还有特别。原本看似普通的牧场，却处处透露着勃勃生机，让人脚步不由自主就放慢了下来。

不管是勃艮第还是纳帕谷，包括现在世界闻名的顶尖葡萄酒庄，都是专业的葡萄园。

正如他们刚才所说，葡萄是十分敏感的物种，它们会真实记录下这片土地的所有基因，然后注入葡萄酒之中。为了避免葡萄酒受到次等因素、意外因素的影响，酒庄必须保持专业和单纯。尤其是黑皮诺这种娇嫩的品种。

看看勃艮第的酒庄就知道了，每一片葡萄园都是在精心监控之下的，唯恐任何一点干扰因素的存在。

在云巅牧场之前，有没有牧场种植葡萄酒的？有，当然有，不仅仅是以前的榉木牧场，事实上，此类酒庄在南美洲还是有不少的。但这些都是新世界的葡萄酒，也被传统葡萄酒世家认为：风味过于复杂，反而削弱了葡萄酒本身的香气，得不偿失。

看看新世界葡萄酒和传统葡萄酒的价格，这就一目了然了。

只是，谁都没有能够想到，云巅牧场出产的葡萄酒，却将这种混杂而丰富的口感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并且诠释演绎出了全新的风味——保持了黑皮诺原本的细腻和层次之余，又增加了属于这片土地的独特口感。

简单来说，这款葡萄酒寻找到了恰到好处的平衡点。这绝对是千载难逢的特殊状况，一万个酒庄之中可能都碰不到一个的情况，现在就在云巅牧场出现了。

“正常来说，德州绝对不是生长黑皮诺的最佳区域。即使是牧场，能够起到的作用也十分有限。”看着前面走路的众人，马克和陆离落在了后面，探讨了起来。“人们总是忽略了管理者的重要性，同一片葡萄园，在某些庄主手中，可能只是中庸而已，但在某些庄主手中，却成为了罗曼尼康帝。”

马克看着陆离，露出了浅浅的笑容，那闪烁着智慧的眼睛似乎在暗示着什么，“现在看来，德州可是要因为云巅酒庄，而吸引全世界葡萄酒爱好者的目光了。”

陆离却丝毫不显慌张，淡然地露出了笑容，“我可不这样认为。云巅酒庄仅仅只是酿造出了一批具有潜力的葡萄酒而已，且不说未来到底如何，就连这一批葡萄酒在五年后、十年后，能否成为佳酿，也还是一个未知数。”

陆离虽然不够专业，却也知道，这是万中不存一的特殊情况，空间泉水在其中势必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所以，他没有骄傲，更没有自满，而是选择了脚踏实地，实事求是地回应了马克等人连绵不绝的赞誉。

更重要的是，云巅酒庄只是一个特例，却无法代表整个德州，无法像纳帕谷或者勃艮第那样，形成集团优势。葡萄酒是一个需要时间沉淀、需要大众考验的东西，仅仅凭借一瓶葡萄酒就吸引世界的目光？那是童话，而不是现实。

现在最重要的第一件事就是，云巅酒庄的这瓶葡萄酒，可以经受住世界专家们的考验吗？马克等人虽然专业，却不是真正的专家，他们的一家之言，可以代表全世界数以亿计的葡萄酒爱好者和葡萄酒专业人员吗？

云巅酒庄想要在激烈的竞争之中，占据一席之地，现在就连起跑的资格都还没有正式获得，未来就更加难以估量了。

马克这一次没有再继续争论，因为陆离说的是事实。

“下雨了。”说话间，理查德就高声说道，陆离却根本没有感觉到，抬起头来，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刚才还晴空万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阴云密布了，仅仅只是抬头的瞬间，硕大的雨滴就犹如慢镜头一般，缓缓地坠落下来，重重地落在了脸上。

啪嗒。

陆离还没有来得及低头，然后大雨就蛮不讲理地砸下来，劈头盖脸，前一秒还仅仅只是落落雨滴，下一秒就已经成为了倾盆大雨，整个世界密密麻麻，遮天蔽地，视线之内几乎看不到任何影响，只剩下犹如针织锦缎一般的暴雨。

脚步还没有买开来，整个人就已经淋成了落汤鸡，而此时距离主屋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短时间之内是跑不过去了，避免被雨淋湿，这显然是不可能了。

陆离下意识地迈开脚步，快速地奔跑起来，视线余光可以隐约看见其他人奔跑的身影，却分辨不出来到底谁是谁。可仅仅跑了几步，陆离就重新放慢了脚步，最后站在了原地，清晰地感受到豆粒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在身上，隐隐作痛。

既然已经躲避不开了，不如就放慢脚步，好好享受一下。

374倾盆大雨

一秒之前还是晴空万里，一秒之后就已经倾盆大雨。

这样的情况在盛夏时经常出现，雷阵雨往往来得汹涌，去得也迅猛。但现在已经是深秋了，依旧出现如此情况，着实是让人措手不及。

深秋时分的暴雨，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刺骨的冰冷，森森的寒气犹如细毛一般，顺着毛孔钻入血液，就连骨骼都可以感受到一阵酸楚的疼痛，仿佛有匕首正在划痕一般。

众人都纷纷朝前狂奔而去，迈开步伐，试图早早地逃出这场暴雨的控制范围。

可是陆离却是知道的，这里距离主屋太远了，即使全力冲刺，估计也避免不了里里外外湿透的结果，既然如此，不如享受一下这场暴雨，洗涤一下心灵——

当然，如此暴雨想要好好享受可不容易，那刺骨的寒冷里里外外地渗透进去，不要说身体了，就连灵魂都要冻结成冰，整个人在狂风骤雨之中瑟瑟发抖，就像是一只瘦弱的小羔羊。

脑补了一下小羊羔孤立无助的画面，陆离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

尽管如此，陆离还是尽可能地放松心态，好好地享受。他以正常的步伐节奏慢慢地前进着，然后就看到了旁边还有一个身影也和自己并肩行走。这着实是一个意外。

不过，暴雨真的太过强劲了，犹如千万根绣花针一般，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密不透风，就连一米之外的景象都看不清楚，更不要说另一个人的脸庞了。

陆离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不紧不慢地朝着主屋的方向走了过去，平时不过十分钟的距离，因为暴雨，举步维艰，双脚踩在泥沼里般，一深一浅，转眼之间，两只鞋子就好像小船一般，泥泞不堪，在疾风骤雨之中艰难前行；而且这暴雨还寒冰刺骨，恍惚之间，陆离还以为有冰渣子掉到衣服里了，真正是举步维艰。

回到主屋的时候，陆离已经里里外外湿透了，浑身上下就没有任何一处干燥的地方；而且还十分寒冷，整个人就像是寒风之中的枯叶，萧索凋零，似乎只要狂风再强一点点，就会从脱离树枝的怀抱。

进入屋子之后，陆离停下了脚步，仅仅只是站在门口，可不一小会，脚底下就沉淀了一大滩水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池塘。低下头，就可以看到裤管不断有水滴往下掉，仿佛站在淋浴花洒底下一般。

如此场景，有点喜感。

不过，陆离不是唯一的一个。站在旁边的其他人，每个人脚底下都有一个小池塘，看起来就好像在开池塘大会。

唯一的区别就是，理查德、雷蒙德和罗宾森等人都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有时间顾虑自己身上的狼狈，看起来应该是刚才一路狂奔而至带来的副作用，然后还在不断抖着脑袋，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湖水里爬出来的小狗狗。

转过头，陆离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马克，他也是一幅施施然的模样，虽然浑身上下狼狈不堪，除了身体有些小小的颤抖之外，整个表情却怡然自得，似乎十分享受刚才的暴雨。这下，陆离并肩而行的小伙伴就揭晓答案了。

“德州的天气总是如此……伦敦吗？”罗宾森的提问，让大家愣了愣，随即全部哄笑了起来。

陆离摇了摇自己的右手，一脸嫌弃的表情，“我觉得，是你们将伦敦的暴雨带了过来的。平时的德州，可不是这样的，现在距离雨季，已经过去了许久。”

“这样看来，还是我们的错咯？”罗宾森哭笑不得地反问到。

陆离摊开双手，没有多说什么，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惹得理查德、雷蒙德呵呵地笑了起来。陆离接着说道，“从天空积雨云的厚度来看，这场暴雨应该短时间内不会结束了。”

“而这场暴雨，都会沉淀在这片土地里，最后体现在明年的葡萄酒里。”马克不紧不慢的声音，带着一丝从容，发出了感叹，引来了众人的点头认可。

陆离有些哭笑不得，每个人都冷得直打颤，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讨论红酒，真是不走寻常路的一群家伙，“我以为我们现在正在讨论的，是你们今晚留宿的问题。我还正想说，牧场有足够的空房间，可以让你们留下来。”

“噢。”陆离的解释让所有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理查德微笑地说道，“没有想到你如此热情好客。”

理查德话虽如此说，但陆离可以看到他的眼神，品味出其中的不同来。

理查德自己倒还好，毕竟之前在利物浦的时候，他就招待陆离到家里做客过，所以十分亲昵熟稔；但今天理查德却不是一个人，同行的另外三个小伙伴……都不是容易相处的个性，而且还无比挑剔，陆离作为主人把他们留下来，这可是需要极大的勇气。

其实他们是可以离开的，他们又不是走路过来的，而是开车。稍稍处理一下自己的狼狈情况之后，他们就可以开车离开了。选择留下，这不是他们的原本计划，当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也不是他们的计划。

陆离却并不介意，擦了擦额头上滑落下来的汗水，“欢迎来到德州。”意思就是说，德州人民总是如此热情好客。在这一刻，陆离显然已经把德州当做自己的第二故乡了，以主人的身份表示了欢迎。

理查德哑然失笑，他相信，陆离读懂了他的暗示，但陆离还是没有退缩。事实上，他还有更进一层的考量：在他们四个人一行之中，握有话语权的，可不是他，准确来说，四个人之中，他的决定权是排在最后的。

理查德转过头，看向了旁边的三个人，雷蒙德和罗宾森两个冤家交换了一个视线，似乎正在思考着，开车离开和选择留下的区别，站在一旁的马克却主动开口说道，“请问是每人一个房间吗？”

这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雷蒙德和罗宾森显然都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陆离记得，之前理查德说过，这三个人都是有背景的，即使不是富二代，也不是无名小卒，显然是有一定身家的。

对于他们来说，即使想要选择一个度假村，好好放松放松，云巅牧场这样穷乡僻囊的地点肯定不会是首选；更何况，过去几个月时间，陆离一直集中精力在马场和葡萄园上，度假村的两栋别墅虽然已经落成，但后续相关设施却一直没有跟上——就连想要在湖泊旁边建立一个正式的码头，也一直都没有能够行动起来。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云巅牧场都不会是富二代们度假的选择，就连选项清单都进不去。

今天的情况比较特殊，一来是大雨，二来是刚才相谈甚欢，三来也是陆离作为主人的礼貌。当然，如果他们留下来，能够建立起友情，那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没有想到，马克如此直率地就接受了邀请。陆离还以为，从之前的表现来看，雷蒙德会是主动答应的那个人。

“如果你们想要分享房间的话，我可以提供足够的床垫。”陆离半开玩笑地回答到，“还是说，你们不介意同一张床铺？”

那戏谑的口吻，让理查德第一个就笑出了声，紧接着，雷蒙德也笑了起来。

罗宾森却笑不出来，他的表情有些严肃，视线紧紧地盯着马克，“你是认真的？”即使没有过多的语言，也可以听得出来，对于在这里留宿，他可没有兴趣。

马克双手背在身后，一幅悠闲贵公子的模样，“当然。”那浑身好像落汤鸡一般的狼狈姿态，似乎一点影响都没有。如果不是身体无法控制地打起了冷颤，几乎就让人忽略了他刚才也在暴雨里穿行的事实。

这一个干脆利落的回答，顿时就让罗宾森没有了脾气，他微不可见地吐出一口气，看了雷蒙德一眼，那视线交换之间，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然后罗宾森就拉了拉嘴角，露出了嫌弃的笑容，“我拒绝和雷蒙德睡一间。不，准确来说，我们的房间甚至不要在隔壁。”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仅让他刚才的“嫌弃”表现得到了解答，而且还化解了稍稍有些尴尬的气氛，重新变得活跃起来。表面看起来直言不讳、粗枝大叶、性格冲动的罗宾森，在关键时刻，依旧展现出了修养和内涵。

这让陆离可以确定，他们的身家确实非比寻常。

理查德没有掩饰自己眉梢的欣喜，视线落在了陆离身上，笑呵呵地说道，“这一回，轮到你来招待我了。”

言谈之间的默契，无须赘述。

不等陆离回答，罗宾森紧接着就说道，“作为主人，你难道不打算处理一下情况吗？就这样看着我们站在这里？”眨眼之间，罗宾森就再次恢复了挑剔模式，指了指自己浑身上下湿哒哒的情况，抱怨地质问到。

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我动作必须快一点了，否则我家这打磨精细的木地板就要遭殃了。要知道，我现在可没有足够的资金，把这些地板全部都更换掉。”那嫌弃的话语，以一种调侃的方式说了出来，同时又回应了罗宾森的要求，顿时让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陆离这才走了上前，“很好，我想，是时候打开我家的壁炉了。”

375壁炉取暖

牧场主屋配备了壁炉，准确来说，牧场的每一栋房子里都配备了壁炉，这是度过德州冬季的必备用品。

虽然新布朗费尔斯的气温没有北边那么寒冷，不至于冰天雪地，却也不可小觑，电影里那些围坐在火炉旁边喝酒取暖的情节，并不是杜撰的。只不过，现在达拉斯、奥斯汀这样的大城市里，公寓楼都配备了暖气，像壁炉这种消耗费用昂贵、使用和收拾方案麻烦的设施，只有在上流社会和复古宅邸里可以看得到。

陆离来到德州之后，还没有机会使用过壁炉。之前因为好奇，柯尔给他示范过，但却没有真正地点燃柴火。没有想到，第一次尝试，来得如此之快。

此时已经是深秋，布兰登准备了大量的木柴，摆放在壁炉旁边，全部都是干燥的、劈砍完毕的柴火。一丝不苟地整齐堆放着，看起来就像是圣诞节的礼物。

陆离觉得，自己现在就在拆圣诞礼物。

这种壁炉在东方世界里是看不到的，对于陆离来说，不仅仅有趣，而且还十分神奇，这样的壁炉到底是如何让整栋屋子保持温暖的呢？自从来到牧场之后，就一直想要尝试——但时机却始终不合适。

一直到今天，所以，这就是他的圣诞礼物。

站在壁炉前面，陆离没有着急着立刻开始点火。

这一项工作看似简单，但其实是需要技巧的，就和搭建篝火堆一样，如果没有掌握技术，随随便便地尝试，无法点燃，这还只是小事，产生大量烟雾，甚至引发灾难，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所以，陆离正在仔细回忆，当初柯尔所说的步骤。

“呼啦啦，呼啦啦”，窗户之外狂风肆虐，狠狠地拉扯着花园里橡树的枝干，挂满碧绿叶片的树枝啪啪地敲打着窗户，夹杂着一些咯吱咯吱的划痕声响，勾勒出那些无形暴风的行走轨迹，窥见到大自然鬼斧神工的作业。

那狂风骤雨的击打声，有玻璃、有门墙、有空心、有实心，就像是慷慨激荡的非洲鼓，即使待在室内，也让人不由打起了冷颤。这打断了陆离的思路，他这才反应过来——他依旧是湿透了的状态，而他们现在不是在深山老林里，至少，他可以让客人们先过去沐浴打理一下。

站直身体，转过身，然后就看到理查德正在敲打着自己的大腿，仿佛正在参加音乐节，迎合着节奏、晃动着身体，而不是刚刚从暴风雨里逃脱出来，那沉浸其中的姿态，让人着实忍俊不禁；而站在旁边的其他三个人，虽然在努力保持着泰然，维持着自己的仪态，但渐渐黯淡的脸色，还是泄露了身体的真实反应。

“我觉得，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要不然，你们先去沐浴一下，换一身干爽的衣服，然后再看看我有没有把屋子点燃。”陆离半开玩笑地说道，调侃的语气成功化解了短暂的尴尬，让大家都轻笑了起来。

“你最好小心一点，我们还需要这里用来共进晚餐。”理查德早就熟悉了陆离的风格，自如地接过话头，将轻松的气氛延续了下去。

在陆离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别墅区。落成之后，这栋别墅还从来没有投入使用过，但牛仔们一直都保持着空间的清洁，浴室里的基础沐浴用品也都是齐全的，并且都是全新的。视线的余光注意到罗宾森等人的表情，可以明显地看到那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将分配房间的事宜留给他们四个人内部解决，陆离回到了一楼。

整个别墅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里的壁炉清扫干净了，却没有将木柴和引火装置搬过来，一楼大厅也还是完全空置的，由于长时间没有人居住，空荡荡的没有人气，这也越发显得冷清起来，无处不在的寒气缓缓地渗透进来。

看来，作为主人，他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重新回到主屋，陆离再次站到了壁炉面前。

整理好思绪之后，陆离没有再继续犹豫下去，站在原地，炉火是不会自动点燃的。不过一分钟之前，他还确认过，他暂时没有超能力。

卷起了湿哒哒的袖子，将双手擦拭干净，然后先打开了风门，然后开始检查管道的畅通程度，点燃一根火柴，放在烟囱的下方，发现气流是由上往下的，这显然是不对的，一旦把柴火点燃之后，估计整个屋子就会开始黑烟滚滚了。

应该怎么办？

脑海里的问号开始浮现出来，热胀冷缩，只要屋子里空气的温度超过室外的温度，气流自然而然会把冷空气往外排，那么气流就可以改变方向，变成由下往上了。

想了想，陆离先是打开了下方的进气阀门，确保点燃火焰之后，有足够的氧气保证火苗的燃烧，然后翻找出一堆过期的报纸，搓揉成团，顺手点燃，扔在下方的炭粉之上。

壁炉早就清扫干净了，没有残渣留下，只是内壁呈现出偏焦油般的棕黑色，可以看得出来，这是长年累月使用之后留下的痕迹。

那团报纸很快就烧成了灰烬，不过陆离并不着急，随手又点燃了一张报纸。这不是重点，仅仅只是预热空气的手段。

而后陆离就开始寻找合适的木柴。这些木柴都是布兰登砍的，块头并不大，手臂粗细，甚至还有的更加小块，这些是用作引火使用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块头稍微大一些的，这些则是用于持久燃烧使用的。

挑选了五块木柴，在地面上按照柯尔所传授的方式，交错搭建起来，形成金字塔的形状，集中放在中部偏后的位置，并且留下足够的空隙，让氧气可以充分进入，然后从壁炉上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固体酒精块，这些都是引火的媒介。

完成这些工作之后，仔细看了看，可是陆离却没有参考的对象，也不知道自己摆放得是否正确，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看起来似乎有些过于松散了，他是不是摆得太开了，火焰还没有来得及传播开来，就熄灭了？又或者，气流会冲散火苗，在小木柴点燃之前，点燃物就已经燃烧殆尽了？

走上前了两步，陆离想要重新摆弄一下那个柴火塔，但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放弃了。

这就是他的第一次，不管怎么样都可能是错误的，但也可能是正确的。所以，不如先尝试一次看看，再来调整，这样比较靠谱。至少，他确认过气流了、确认过进风口了、确认过引燃物了……

站在原地，认真回想了一下，当初柯尔传授的技巧，确认没有遗漏之后，这才安心下来。

再次搓揉了两张报纸，点燃之后，放在了金字塔的底下。可随后陆离就意识到了，他还是缺少经验，最下方留下的空间太小了，报纸没有办法直接塞进去，只能把报纸丢在了旁边的角落里，然后重新拿出一张报纸，先塞了下去，再用火柴点燃起来。

报纸很快就点燃了那些固体酒精块，蓝色的火焰蹿升起来，舔舐着那些干燥松散的小木块，火苗渐渐地开始变大起来，冒出了黑烟。

黑烟？这不对劲。至少柯尔是这样说的，虽然陆离也不知道，为什么黑烟就是不对劲。

从旁边抽出了一根木柴，插在了金字塔的底部，稍稍往上挑了挑，在他猜测看来，应该是留下的空间不足，导致氧气不够，这才产生了黑烟。

不管陆离刚才的猜测是否正确，但渐渐地，烟雾的色彩开始变淡，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火焰完全燃烧起来，火舌凶猛地燃烧着木柴，明黄色的光晕将整个壁炉都照亮，淡淡的温暖犹如瀑布一般缓缓地宣泄下来，双手的皮肤表面就可以感受到丝绸般的暖意，轻轻滑过。

陆离就这样蹲在旁边，看着那明亮的火焰轻轻摇曳，耳边的声响依旧在丁零当啷，甚至可以听到那串风铃的嘶吼在呼啸的风声之中激荡，那种风雨大作的地动山摇，让整个世界都动荡起来，可是眼前这小小的火苗却巍然不动，犹如主心骨一般，坚定而毅然地驱散着四周的黑暗和寒冷，世界缓缓地安定了下来。

难怪在石器时代，人们愿意将火焰信奉为神明。在电力出现之前，火焰所带来的温暖和安定，就是人类对抗大自然最重要的武器。即使是现在，火，依旧是自然最神奇的产物之一。

“你在那里干什么？”

身后传来了浑身寒气的声音，不用回头，陆离就知道，是柯尔回来了。

陆离此时才发现，他蹲在壁炉前，就这样一动不动，持续了十几分钟，居然都没有晃动。他就这样傻乎乎地，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般，再次体会到了童年时期的无忧无虑。

曾经，他们可以这样蹲下来，看着地上的蚂蚁，整整一个下午，也不会觉得无聊；后来，他们的娱乐活动越来越多，获得的快乐却越来越少。

“你应该泡一杯咖啡，播放一点音乐，然后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躺在沙发上，享受这样的下午。你知道，暴风雨的午后，坐在点燃壁炉的房间，这就是中产阶级小资生活的模板。”柯尔声音平稳地调侃说道。

陆离嘴角轻轻上扬了起来，“我就是如此打算的。”

376宁静午后

马克关掉了莲蓬头的开关，抓紧浴巾擦干了身体，温热的水流冲刷过冰冷僵硬的身体之后，肌肉开始放松下来，整个人总算是活过来了。

打开浴室们，缭绕的热气开始往外延伸，冷空气再次攀爬上手臂，鸡皮疙瘩开始纷纷往外冒。看着空荡荡的卧室，只有基础设施，床单、被罩和两个枕头，一盏床头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即使是快捷酒店都比这里要更好，看起来就像是……青年旅舍。

青年旅舍。

马克不由笑了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居住在青年旅舍，这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短暂的玩笑过后，马克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整个空间，眼神不由微微一亮。不可否认，房间的配套设施十分简单，但内部设计却别出心裁，全部采用原木的设计，淡黄色作为基调，辅佐完完全全大自然风格的装潢。

门口的玄关是鹅卵石铺垫而成的；电视墙是用深浅不同、材质不同的木板拼贴而成的；衣柜是现代主义式的推拉入墙式，浑然一体的浅褐色木板与室内装潢毫无违和感；阳台的小花园用蓝帽花和矢车菊围绕了起来；悬挂的窗帘则选择了清爽的浅蓝色……

每一个细节都可以看得出来设计的用心，简洁大方，却又充满了巧思，清爽宜人，让人眼前一亮。没有富丽堂皇的空间，没有价值千金的配饰，没有奢华顶级的设施，就好像是普普通通的生活空间，却有着舒适的温暖和轻便的随性。

家，大抵就是如此。

当这个词闪过脑海时，马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种想法真的是太荒谬了。但事实就是如此，这里让他感觉放松，也感觉安全。和居住在酒店相比，平添了一些温馨。

冷空气袭来，马克打了一个冷颤，此时才意识到，他没有换洗的衣服。

他们本来就没有打算在这里过夜，自然没有携带随身行李，更不要说换洗衣服了，现在只有那一套湿透的服装，短时间内估计也干不了了，这下应该怎么办？

如果是五星级酒店，他们可以穿上浴袍，然后把衣服交给酒店干洗，同时打一通电话，酒店就会派专门人员到专门的品牌店去取衣服，不过半个小时的事，干净而崭新的衣服就会挂在酒店房间的衣柜里了。

但，这里不是五星级酒店。

马克正在思考解决办法的时候，视线余光就看到门口的书桌上，摆放着两件简单的衣服。说是衣服，但他第一眼扫过去，还以为是抹布之类的，所以根本就没有多想，现在仔细看一看，才发现，那是折叠整齐的衣服。

他走了过去，拿起了衣服抖了抖，一件格子衬衫，一条工装裤，不是最为典型的牛仔装束，更像是蓝领阶层的工作服。

马克哑然失笑，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上一次穿格子衬衫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没有想到，这次过来德州，居然又再次看到了格子衬衫。

不用多说，马克就知道，这肯定是陆离准备的。

轻轻摇了摇头，马克将衬衫拿了起来，直接穿了起来。这是中号的衬衫，算不上贴身，至少不可能像那些定制的衬衫一样伏贴，却足够合身；裤子稍稍有些松，但还不至于掉下来，整体还是比较合适的。

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装束，这休闲懒散的模样，真是让人不太适应。但刚刚经历了暴雨洗礼，寒冷和疲惫消退之后，现在换上这样一身衣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紧绷的神经也跟随着松懈下来。

出人意料地，他喜欢这样的放松。反正现在是在牧场，不是吗？

卷起了衬衫的袖子，马克离开了房间，整个屋子里一片寂静，也不知道其他几个人到底出来没有。

来到楼下之后，马克就看到了挂在衣架上的牛仔帽，那硕大的牛仔帽，还有流苏，显然是节庆日才会佩戴的款式，他再也没有忍住，爽朗地大笑起来。这样小小的恶作剧，总是出其不意，却又效果十足。

没有犹豫，马克带上了牛仔帽——这是防水的，然后就推开大门，迎着凛冽的寒风，再次走进了雨里，牛仔帽将那些狂风骤雨都阻挡在了外面，脚步沿着刚才的道路，一路前行，重新来到了主屋面前。

刚才他一直没有留心注意，此时才看到那个惊心动魄的花园。

壮硕的橡树支撑起了半边天，蓝帽花和矢车菊构成的花园，在狂风之中摇曳生姿，那波澜壮阔的蓝色就如同浩瀚的大海一般，翩翩起舞；高耸而挺拔的榉木围绕在侧，犹如卫兵一般，守护着这片宁静的家园。

这是他脑海里第二次浮现出“家”的概念。马克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菜鸟，他也到过不少庄园、不少葡萄园、不少牧场，各式各样的地方都拜访过，但云巅牧场却如此与众不同。不见得是最好的，却总是有种特质。

暴风雨再次打湿了衣摆和裤管，但马克却满不在乎。又停留了片刻，这才继续前行，进入了主屋。

推开大门，氤氲的热气就扑面而来，并不干燥，也不涌动，而是淡淡的温热，犹如吹面杨柳风一般，夹带着浓郁的咖啡香，在鼻翼底下萦绕，隐藏在肌肉里的寒气顿时烟消云散，就连脚步都不由稍稍轻快了一些。

那熊熊燃烧的壁炉立刻吸引了视线，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越发衬托出室内的寂静，欢快舞动的火焰看起来就像是傲然盛开的向日葵，淡黄色的火光将整个空间都填满，无处不在，柔和而饱满，视线里的每一个物件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让人只想要找一个位置坐下来，好好地放松放松。

他喜欢壁炉的味道，燃烧木柴的干涩香气，总是可以让心绪平复下来，也可以让时间的沙漏放缓步伐。这样的午后，最适合喝上一杯咖啡了。

“嘿，马克，你是第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马克转头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陆离。

他盘腿坐着，膝盖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在慢慢地下拉着，似乎正在浏览新闻；沙发扶手上放着一个马克杯，袅袅生烟，映衬着后面窗户之外的狂风骤雨，透露出一股静谧和安宁，时光似乎缠绕着那抹烟雾，放慢了脚步。

“我刚刚煮了咖啡，你需要来一杯吗？”陆离指了指厨房灶台上摆放的咖啡壶，“有任何需要，请自便，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就好。”

马克没有意外，刚才短短的时间里，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身体所经历的，处处都透露着家的味道，他径直走到了厨房，从壁橱里找到了马克杯，倒了一杯咖啡，然后也来到了沙发旁边，找到位置坐了下来。

“他们还好吗？有什么欠缺的东西，告诉我一声，作为主人，我可以尝试找找看。”陆离把电脑放在了旁边，他刚才正在阅读体育新闻，现在客人来了，自然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马克喝了一口咖啡，沉静的表情看不出情绪来，也不知道这咖啡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不用担心他们，他们总是拖拖拉拉。你应该庆幸，这里只有淋浴，没有浴缸，否则，罗宾森就可以在里面待上两个小时。”

陆离上下打量了一下马克，这样的马克看起来有些滑稽，“你……还好吗？这样的衣服，适应吗？”

“不适应的话，怎么办？”马克不走寻常路，反问到。

陆离愣了愣，随即露出了一抹笑容，“把你自己的衣服拿过来，放在壁炉面前，烤一烤。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干了。”

这里可不是酒店，他不会专程前往奥斯汀，为客人们购买衣服。且不说今天只是招待朋友了，即使之后经营度假村，他也不会。他没有经营五星级酒店的打算。

马克认真地摸了摸下巴，点点头，表示了认同，“不用麻烦了，这套衣服就挺好。这样穿着，挺舒服的。不过，我想你还是做好准备，罗宾森估计会提出如此要求的。”

“我可以拒绝吗？”陆离的回答一本正经，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马克抿了抿嘴，“当然可以。”

呼啦啦，橡树枝拍打窗户和墙壁的声响打断了两个人的交谈，狂风似乎更加肆虐了，壁炉里噼里啪啦的声响也越发猖狂起来，交相辉映。但，如此吵闹的空间里，室内的温暖却透露着难以言喻的静谧，丝毫不显慌乱，只是悠闲地端起咖啡杯，品味着滚烫的咖啡，看着窗外的混乱，整个人都安宁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两个人即使没有说话，却有一种默契在空气之中缓缓蔓延。

“啪啦”，火苗一声巨大的爆裂响声，打破了这种静止的状态，陆离回过神来，却没有转头，然后就听到马克的声音，“是不是要添柴了？”

“应该是吧。”陆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但还是站起来，走到了壁炉旁边，然后就看到金字塔已经塌了下去，之前搭建的木柴已经烧掉了差不多一半。于是，陆离又添了三块比较大块的木柴，看来可以再支撑一段时间。

重新走向了沙发，“需要给你找一本书吗？英国人和爱尔兰人，总是喜欢看书，对吧？”陆离友好地询问到，“旁边的书架，你可以自己找找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顺着陆离的手指，马克就看到了塞满书籍的书架，不由眼睛一亮。

377意外惊喜

马克盘腿坐在书架前面，认认真真地浏览着上面罗列的藏书。

严格来说，这里的藏书不算丰富，而且许多都是小说，甚至还有低俗小说，但数量之丰富、收藏之严谨，却让人眼前一亮，就好像一个小小的宝库，里面大多都是陈旧的、二手的、古老的藏品，可能有宝藏，可能没有，需要静下心来，慢慢挖掘。

恍惚之间，马克仿佛回到了儿童时期，小心翼翼地走进父亲的书房里，学着印第安纳琼斯那样，探寻宝藏。只是，马克没有料想到，这样的宝藏居然隐藏在德州这样一片荒漠之中。

“这些都是你的收藏吗？”马克没有回头，只是扬声问到。

“大部分都是来自一个故人的馈赠。”陆离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虽然他不是咖啡的狂热爱好者，但在这里生活了几年，渐渐也开始学会享受了。滚烫的咖啡滑入胃里，淡淡的暖意刺激着四肢的肌肉，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

马克抿了抿嘴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翻阅着，然后抽出了一本书，转过身，举了起来，对着陆离，“这一本也是吗？”

陆离将咖啡杯放了下来，探身看了过去。那是来自若泽萨拉马戈的“修道院纪事”。

“噢，这是我的。”陆离微笑地说道。

马克惊讶地转过身，面对着陆离，“为什么呢？”陆离没有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马克不得不解释到，“我是说，人们阅读萨拉马戈的话，第一选择都是’失明症漫记’。”

陆离哑然失笑。

若泽萨拉马戈是199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获奖作品就是“失明症漫记”，他是历史上第一个以葡萄牙语进行创作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这部作品是1994年出版的，引起了无数轰动，甚至有许多专业人士将这本书与“1984”、“鼠疫”、“审判”等作品相提并论，认为这是载入史册的佳作，后来收获文学界的最高奖项，也是赢得了一片掌声。

但相对而言，若泽于1984年撰写的“修道院纪事”，就名声不显了。事实上，这部作品是他的成名之作，在葡萄牙国内收获了诸多奖项，可惜受制于葡萄牙语的创作，翻译的版本也更多是法语、德育和西班牙语，影响力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阅读若泽萨拉马戈，这并不稀奇；阅读“修道院纪事”，这就十分独特了。在马克看来，之后真正的阅读爱好者，才会翻阅。

“但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喜欢’修道院纪事’。”陆离微笑地说道，“事实上，这本小说是书店的一名店员推荐给我的，我十分喜欢这本书的叙事语言，还有魔幻主义的色彩。所以从纽约过来的时候，就携带了过来。”

不过三言两语，就可以听得出来，陆离是真正喜欢这本小说的。

这是一个意外惊喜，马克的指尖婆娑在书面上，沉声说道，“为了保住更重要的真话，有时就必须说谎。”

“不，我不喜欢这句话。因为谎言，在任何时候都是谎言。”陆离的反驳让马克轻笑了起来，“我更喜欢另外一句。我们死后都是好人。”

马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这两句都是来自“修道院纪事”里的语句，充满了作者对生活、对哲学的思考。“即使那些独裁者、战争犯？”马克扬声询问到。

陆离轻笑了起来，“我以为天主教讲究的是宽恕。”马克不置可否，但眼底却流露出了笑容，“我们都知道，历史是由胜利者撰写的。其次，死亡过后，所有的罪恶都戛然而止了，所以，我宁愿相信，我们死后都是好人。就和’人之初，性本善’一样。”

马克没有再多说什么，收回视线，翻开了手里的书籍。里面还摆放着一张书签，那是一张中/国水墨画的书签，上面写着汉字，有种山水写意的随性和疏朗，“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惊蛰。”陆离笑着说道，“那是一整套书签，一共有二十四张，对应中/国传统历法的二十四节气。”看着满脸好奇和困惑的马克，陆离不得不解释到，“这个词的意思是，春天来了，万物开始苏醒了，泥土里各种冬眠的动物开始活动起来。同时也意味着，耕种的时节来了。”

“哇哦。”马克轻轻地惊叹出了声音，“你可以把二十四节气的说明，找出来给我看看吗？”

“当然。”陆离把旁边的电脑拿了过来，用英文版的维基百科翻找了出来，然后递给了马克。不仅如此，陆离还找到了自己购买的那套书签的图片，作为附加说明，更加立体地呈现出传统的二十四节气。

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从陆离的生活经历来看，大部分美国人对文化、历史的兴趣比较低，他们始终有种世界中心的错觉；相对而言，欧洲人则展现出浓厚的兴趣，他们十分愿意了解外来文化，非洲文化、亚洲文化、南美文化，诸如此类等等。

马克就是一个典型的欧洲人，当他们看到来自中/国的文化时，总是充满了好奇，即使是二十四节气这样与农忙息息相关的文化。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安静的氛围之中，袅袅咖啡香、静静烧火声、沙沙暴雨声，在明亮而温暖的室内弥漫着，透露着安宁。

忙碌完毕的柯尔，推开后门走了进来，浑身带着寒气，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上的水滴，陆离抬起头来，“你怎么先回来了？展会提前结束了吗？”

“展会还在进行。不过因为暴雨，一会撤退估计会比较混乱，我先把红酒运回来了。”柯尔简单地说道，“牧场一切都安好吧？没有手忙脚乱？”

虽然说，现在的陆离已经不是菜鸟了，应对牧场的日常生活基本没有任何问题，但刚才的倾盆暴雨却是意外状况，陆离一个人应对，还是比较困难的。更何况，牧场还有客人拜访——柯尔可不会忽略坐在旁边专心致志阅读书籍的马克。

“你帮我确认一下，是否有遗漏？”陆离并没有狂妄自大地认为，自己现在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他的确成长了许多，但依旧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

陆离认真地思考回忆着，“在暴雨之前，我就把羊群和牛群赶了回去；暴雨之后，我去确认了一下羊圈和牛栏，确认没有积水，室内温度也正常；另外还去了马厩，纯血马有些暴躁，我按照布兰登的指示，播放了音乐，然后留下了干净的水，还有干稻草……”

说到这里，陆离停顿了片刻，再认真想了想，“我还看了看溪水的情况，远远地确认了一下农场的排水情况，再就是分别把酒窖和地下仓库的大门再次关紧。”

看着专心致志、全情投入的陆离，柯尔哑然失笑，“你还点燃了壁炉。”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柯尔点点头，“看来，我当初说的技巧，你全部都记住了。”

“没有把屋子点燃起来，我觉得这是好事。”陆离自我调侃道。

谈话间，马克的注意力暂时从书籍上收了回来，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不由有些讶异。

他和其他人在沐浴洗漱的短短时间里，陆离居然做了如此多事，将整个牧场的情况都掌控其中，这着实太不可思议了。他刚才进入屋子里的时候，看到陆离怡然自得地坐在沙发里，还想当然地认为，陆离仅仅只是洗澡的速度快了一点而已。

更加难以置信的是，陆离居然如此年轻，管理一整个牧场，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透过窗户，看着那宽阔辽远的牧场，在暴风雨之中，朦胧得看不清楚，仿佛无边无际地延伸下去，这比他印象之中还要更加辽阔。

“……马克？”呼唤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让马克转过头来，然后他就看到了面带微笑的陆离，主动为他和柯尔做起了介绍。“你们居住的别墅，还缺少了许多东西，接下来就交给柯尔了。他是牧场仓库的管理员。”

“这个职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听说过？”柯尔打趣地说道。

陆离摊开双手，丝毫不显脸红，淡定自若地说道，“就在刚才。”

柯尔看向了马克，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你，我是云巅牧场新上任的仓库管理员。”

两个人握手，马克礼貌地点点头，简洁克制，没有多余的客套寒暄。柯尔也不介意，德州的风格也大抵都是如此，“晚餐还有几位客人要招待？我过去确认一下，仓库里还有多少新鲜食材。”

陆离拍了拍脑门，感叹出声，“我总算想起来，我还有什么事没做了。”马克和柯尔都不解地看向了陆离，他解释到，“今天招待客人，我应该先去确认一下先有的新鲜食材，否则晚餐太过失礼的话，这就不好了。”

“难道你还准备米其林三星的大餐吗？”门口传来了一个笑呵呵的声音，理查德浑身湿气地走了进来，“只需要按照牧场的日常晚餐来准备就可以了。我猜想，分量应该是不会不够的吧？”

这反问的语气，让陆离笑了起来，“大不了，土豆煮一麻袋，总是饿不死的。”这让柯尔和理查德都纷纷笑了起来。陆离的视线看向了马克，他可以猜测得到，重点还是马克的意见。

马克耸了耸肩，一脸淡然的表情，“即使是米其林三星餐厅，牛肉、羊肉、猪肉，这些也还是一样的，不是吗？”潜台词就是说，他们对牧场的料理自然不会有更高的期待，家常料理，这就已经足够了。

柯尔看着理查德和马克两个人，意味深长地说道，“放心吧，晚餐就交给十四了。”

他相信，陆离会让他们大开眼界的。

378红酒大赛

柯尔准备前往仓库，理查德因为好奇，也嚷嚷着要一起前往；更重要的是，理查德还打算去看看纯血马，那可是他经手交给布兰登的，他比陆离、柯尔这两个外行要专业多了，在暴风雨的天气之下，纯血马需要稍稍安抚一下，而后他们就会展现出自己强大的适应能力。

还没有来得及坐下，理查德就又一次风风火火地走进了暴雨之中。

“看来，还有两个人估计短时间是不会过来了。”陆离半开玩笑地调侃道。

马克抬起了右手，交叉着食指和中指，做出了祈祷的手势，“希望他们没有卡在马桶里，等待着我们的救援。”那没有表情的调侃，幽默感更甚。

“即使是这样，他们也会找到一个方法自救的。”陆离进一步“落井下石”，心安理得地说道，两个人相视一笑。

而后，他们就再次陷入了沉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更多的交流。

马克再次开始浏览电脑页面，而陆离则拿起了摆放在旁边的“酒店关门之后”，这是一本侦探小说，他之前在伦敦希斯罗机场时购买的，长途飞行时阅读，不过一直没有读完。

暴雨的午后，一杯咖啡，一本小说，一堆篝火，还能够要求更多吗？

“嘿，马克。”阅读到了某个时刻，突然开始走神，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念头，陆离抬起头，投去了视线，“上次你提起了葡萄酒大赛，你有什么进一步的建议吗？”

陆离已经决定，带着云巅酒庄的葡萄酒，以葡萄酒大赛为起点，登上舞台。不是因为他自信满满，而是因为这是最佳的渠道，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可以打开局面。

如果云巅酒庄的葡萄酒没有达到预期，那么来年的种植，东尼势必需要作出调整，同时，他对葡萄园的资金投入以及未来规划也需要作出相对应的调整；如果葡萄酒成功地在比赛之中取得佳绩，那么后续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葡萄酒大赛仅仅只是一个起点，对于牧场的未来规划却有着重要的作用。至少，对于陆离这个门外汉来说，它会是一个了解自我、探索自我的最佳途径。当然，葡萄酒能够在大赛之上闯出名号，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不过，关于葡萄酒大赛的信息着实繁杂，尤其是在这个信息大爆炸的互联网时代，筛选识别出有效的信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那些专业的、内部的信息，即使是网络，也不见得能够探寻到内部的真相。

询问内部专业人士，这才是最为有效的方式。陆离的第一选择，毋庸置疑是罗曼尼康帝酒庄的尼克，他相信，尼克也十分愿意给他中肯的意见；除此之外，苏富比拍卖行的珍妮弗，应该也不会拒绝提供有用的资料。

原计划，陆离是打算先看看牛仔大会的反馈信息，对葡萄酒的状况有一个基本了解，然后大会结束之后，再询问尼克和珍妮弗。但马克的意外出现，却给了陆离另外一个选择，今天刚好遇到了暴风雨，将他们的脚步都禁锢在了室内，时机正好。

马克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陆离。老实说，他们萍水相逢，这才不过是第二次碰面而已，就连朋友都说不上；但马克对陆离的印象十分不错，上一次是如此，这一次就更是惊喜不断了，他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这是云巅酒庄的第一批葡萄酒？”马克开口说道，得到了陆离肯定的答复之后，他耸了耸肩，“那么布鲁塞尔就是最好的选择。”

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这是马克给予的意见。

“布鲁塞尔？”陆离有些意外。

众所周知，全球范围内的顶级葡萄酒产地，法国首当其冲，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也有不少，相对而言，德国、比利时等地虽然也有自己的葡萄酒产区，而且在欧洲也占有不少市场份额，但整体而言，他们的声势还是无法与前者相提并论。

陆离想当然地认为，知名的葡萄酒大赛，应该是在法国或者那些葡萄酒胜地举行。但是布鲁塞尔？这着实是没有预料到的，且不说比利时是一个如此小的国家，而且人们对比利时最多的认知，也是来自巧克力，并非葡萄酒。

难道是因为布鲁塞尔被称为欧洲的首都？

布鲁塞尔是欧盟的主要行政机构所在地，同时还是北约的总部驻地，另外还有两百多个国际行政中心以及超过一千个官方团体的日常会议举办城市，因此赢得了欧洲首都的称号。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一个葡萄酒大赛远近驰名，那也是说得过去的。

看到陆离疑惑的表情，马克瞬间就明白了过来，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显然，陆离是一个真正的门外汉。不过，从一开始陆离就承认了这一点，只是他们不愿意相信罢了，现在看来，陆离是一个实诚人。

“勃艮第是世界闻名的葡萄酒产地，却不意味着它可以成为顶级的比赛举办产地。”马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一句话，顿时就让陆离明白过来。

他果然是门外汉，思考的方向就错误了。陆离也没有嘴硬，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就是我需要帮忙的原因。否则，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直接把车子开到花园里。”

简单而生动的比喻，让马克收了收下颌，表示赞同，眉眼之间的轻快，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是不错，然后马克就简单地为陆离这个门外汉解说起来。

其实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成立时间并不算悠久，1994年才举办第一届，但是短短的二十多年时间，这一项赛事就已经成为了全世界最具权威的四大国际葡萄酒大赛之一，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有强大的影响力。

这项比赛是由杂志“比利时葡萄酒评论”的创立者路易斯哈弗倡导创办的，他同时还是国际葡萄酒记者与作家协会的前任主席，专业性、权威性、投入性都拥有无与伦比的优势，而专业知识和业内人脉的优势更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这一项比赛完全开放竞争，邀请世界各地的酒庄都参与到这场盛会里，不分新世界和传统世界每一年，全球都有数千款葡萄酒参加比赛，去年的时候，参赛的葡萄酒款已经迫近了一万种，这无疑是全球范围内最大的葡萄酒盛世。

至于评委方面，则由四十多个国家的葡萄酒业专家组成。这些专家包括了酿酒学家、侍酒师、媒体人士、酒类作家以及国际葡萄酒采购商和贸易商，足足有三百余名。不仅确保了评委的专业性，而且确保了评委的多样性和广泛性。

这无疑是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成就顶尖的重要因素。从第一届开始，路易斯的专业和投入，就收到了来自业界的肯定，得到了意大利国际酿酒师联盟裁判委员会、法国国际葡萄酒协会等的大力支持。

按照酒的类别，大会把参赛酒款分为三到五个系列：烈酒，果酒，红葡萄酒，白葡萄酒，起泡酒。

为了确保公平，全程将以盲品的方式进行，评委仅仅被告知出产年份，对其他信息则一无所知，评委们根据每一款葡萄酒或烈酒的颜色、香气、味道给出一个总分。

该赛事采取百分制，为追求世界范围的认同感，每个参赛酒款有不少于六位来自不同国家的评委进行评判。确保公平公正的前提下，保证葡萄酒在世界范围的普及程度。

由于文化、生活方式等的不同，评委之间存在差异，意见可能会尖锐对立，但在这种多元化的品评方式下，一旦评委们的意见趋同，那么这款酒可能就是大赛所追求的，很有可能就是能够赢得奖牌的酒。

除此之外，为了保证专业和权威，赛事还做出了许多努力。比如说，在每天的评分之前，组委会会安排评委们先品一款“口径酒”，帮助打开味蕾，适应酒的酸度和酒精度，更重要的作用是，力求每一组成员的打分标准都尽量接近。

同时，为了避免操纵比赛，或者打分偏差，组委会会在评委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相同的酒放入同一系列里，品鉴两次，以测试评委们能否在十几款葡萄酒里品鉴出哪两款是一模一样的，并且给出相同的分数。

此外，评委们在为葡萄酒打分的同时，组委会也在为评委打分。大会的统计数据软件在同步记录和分析着评委打分的标准和风格。比赛结束之后，评委们会收到组委会对自己打分结果的一个统计数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评委们自己的个人成绩单。

方方面面的努力之下，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将专业和权威尽可能做到了完善、完美，这也为他们赢得了来自国际的肯定。

“谁要参加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主屋的门再次被推了开来，罗宾森和雷蒙德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说话的依旧是罗宾森这个话唠。

走进屋子里，罗宾森拍了拍肩膀，将雨水拍打掉——两个人没有佩戴牛仔帽，而是直接一路小跑过来的。不过，穿上了格子衬衫之后，两个人都显得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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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就换上了格子衬衫，罗宾森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倒是落后了一步的雷蒙德显得怡然自得，迅速适应了现在的情况。

左手边的壁炉传来了暖暖的火光，毫不费力地吸引了罗宾森和雷蒙德的注意，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壁炉旁边，开始烤火。明亮的火焰和温暖的空气将暴风雨的阴冷和混乱都阻隔在了室外，紧绷的肌肉不由就放松下来。

“谁要参加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罗宾森可没有忘记这件事，回头询问到。

马克和陆离交换了一个视线，还是陆离说道，“云巅酒庄。”

罗宾森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耸了耸肩，“这显然是一个联合国式的选择，不错。”

简单的一句话，就点明了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的特点。

葡萄酒大赛，全球范围内数不胜数，每一项赛事都有自己的侧重点，比如说巴黎农业大赛，这是一项由国家举办，只允许法国产区的葡萄酒参赛的比赛，这是对法国本土葡萄酒的最佳舞台。

再比如说国际葡萄酒烈酒品评赛，这是有三个不同的国际葡萄酒协会联合举办的赛事，精益求精，旨在嘉奖那些顶级的专业葡萄酒，每年能够参赛的葡萄酒十分有限，入围就是一种荣耀。

还比如说国际葡萄酒与烈酒大赛，这是业界公认最顶尖的葡萄酒竞赛——重点就在于“比赛”二字，以国家为单位，每个国家能够参赛的名额都是有限的，需要先进行区域选拔，进入正规比赛之后，会分为三轮比赛，一轮比一轮严苛，最终选出数量不等的数款顶级葡萄酒。

相对而言，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能够在全球范围内赢得认可，甚至位列四大赛的行列，除了足够权威、足够专业之外，最重要就是对全世界范围所有酒庄开放，没有门槛，也没有限制，并且尊重不同国家地区对葡萄酒的不同偏好和品味，最终评选出来的，势必是在国际范围最受欢迎的葡萄酒。

也许某一款葡萄酒，在法国特别受欢迎，可是在其他国家地区却备受冷遇；同理，某些葡萄酒在亚洲名声显赫，但在欧洲范围其实并不突出。这都是可能出现的情况。

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评选出的葡萄酒，在世界范围都备受肯定。这也是布鲁塞尔这个欧洲首都所带来的特殊性，解答了陆离最开始时的疑惑。

“但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挑战。”罗宾森直言不讳地说道，“云巅酒庄确定要参加吗？那里可是强手如云，说不定第一天露面之后，就要被淹没在无数参赛酒款之中了。”

不等陆离回应，雷蒙德就直接吐槽到，“也有可能在最后一天赢得最后的大金奖。”

罗宾森耸了耸肩，吐槽到，“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如此通俗了，相信着灰姑娘的故事。”

“在骑马俱乐部里遇到你之后。”雷蒙德根本不慌张，不动声色地回应到。

坐在旁边的陆离着实忍俊不禁，这两个人的交锋总是如此充满了……火花，不过他没有继续倾听下去，而是转头看向了马克，“比赛是采取淘汰制的吗？第一天就会淘汰一批酒庄？”

“不，没有人会被淘汰。在葡萄酒的世界里，只分为高级的葡萄酒和普通的葡萄酒，没有成功和失败之分。”马克轻描淡写地说道。

陆离抿了抿嘴，“也可以说，有人喜欢和有人不喜欢的葡萄酒。”

“这也是一种区分方式，同时也是布鲁塞尔的主旨之一。选择出一款大众喜欢的葡萄酒，虽然我对这种主旨不喜欢，我更加倾向于葡萄酒是一件私人的事，也许我喜欢，但你却讨厌。”马克简单地说道，然后没有再继续说明下去，只是抬了抬手，意思到了就足够。

紧接着，马克解释了一下布鲁塞尔的评选方式。

一般来说，大赛将持续三天时间。主办方将集中所有参赛酒款的总分，然后把评分排名前百分之三十的酒款，列为得奖酒款，然后再根据具体得分高低，排列出各个奖项。得分位于八十五分和八十七点九分之间的为银奖，得分位于八十八分和九十五点九分之间的为金奖，而得分位于九十六分和一百分之间的，则为大金奖——

大金奖就是最高奖项。

评分结果一般在一周内公布，大赛会由欧盟的监督员在现场监督，最终结果通过比利时官方申报，经由欧盟批准生效。这就是一个在世界范围内都享有信誉的比赛。

罗曼尼康帝的葡萄酒，也都从这项比赛走出来过，接受打分的评判。

由于葡萄酒的特性，即使是罗曼尼康帝这样的顶级产区，不同年份的葡萄酒也可能产生差异，分数也会有所差异；同样，也可能有一个酒庄，在某个年份出现特别优秀的葡萄酒。

正如雷蒙德所说，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就是这样一个平台，每一年都可能出现“奔腾年代”那样的黑马奇迹，涌现出一批籍籍无名的酒庄，吸引世界各地的注意。这也是布鲁塞尔葡萄酒的最大特色之一。

毕竟，那些专注于一个产区葡萄酒的大赛，又或者是需要进行区域内部选拔筛选的大赛，经过层层选拔，参赛的总是相似的老面孔，也许更加专业，也许更加专注，但爆冷的新鲜度就相对弱了许多。

陆离和马克你来我往地交流了好一会，里里外外地对这项比赛进行了了解，正如马克所说，这确实是最适合云巅酒庄的舞台，“就好像’美国偶像’一样，是吧？”

听着陆离形象生动的形容，马克眼底流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样的形容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不确定，布鲁塞尔的主办方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赞赏。”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像云巅酒庄这样籍籍无名的小酒庄，布鲁塞尔就是最佳的舞台。”罗宾森说话依旧是那一副咄咄逼人、直言不讳的模样，但话锋一转，他又开口说道，“我觉得，也许云巅酒庄还真的有机会。”

话语虽然隐晦，但其实潜台词就是对云巅酒庄的葡萄酒，表示了肯定。

上一次在展台品尝葡萄酒的时候，罗宾森和雷蒙德也都给予了不俗的评价，今天罗宾森也再一次表达了相似的观点。

陆离露出了一抹笑容，“至少是一个尝试看看的机会。”

说实话，虽然云巅酒庄的葡萄酒具备了陈酿的潜力，但目前仅仅只是少数一小群人的观点而已，而且葡萄酒是新酿造出来的，所谓的“陈酿”则要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时间，如此“新”的葡萄酒，受制于本身单宁感过重的束缚，想要在大赛上取得佳绩，确实不太容易。

即使评委非常喜欢，但酿造出来还未满一年，不确定性也太多，这都是葡萄酒取得更加出色佳绩的桎梏。一般来说，具备陈酿潜质的葡萄酒，会选择第三个到第五个年头的时间点参赛，口感和风味都会更加成熟。

所以，陆离不是再谦虚，而是实话实说。

雷蒙德突兀地开口说道，“马克，为什么你不为云巅酒庄写一份推荐函呢？”

“推荐函？”陆离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我以为，布鲁塞尔的这个大赛是任何人都可以参加的，不需要推荐函。”

“的确是如此。”解释的不是马克，而是罗宾森，“但每一年希望参赛的葡萄酒，多达数千种，乃至上万种。报名工作就十分繁琐冗长，组委会自然希望能够对各个酒庄有一个基本了解，尤其是刚刚冒出头的新酒庄。所以，如果可以获得推荐函的话，一来，组委会会优先审核，确保能够及时完成报名工作；二来，这对于酒庄的背景资料也是一种补充。”

陆离明白了过来，简单来说就是一个附加选项。如果没有的话，无伤大雅；但具备的话，则会减少一些工作。就好像迪士尼乐园的优先通道一般。

“十四可没有发出请求。”马克平淡地说道。

陆离不由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了马克那淡然的神色，不由莞尔，“亲爱的马克，不知道你能否为我撰写一份推荐函呢？”

在参赛酒款多达上万种的大赛之中，想要脱颖而出，除了绝对硬实力之外，一个卖力的吆喝绝对是有利无害的。更何况，估计每一家酒庄都会有自己的推荐函，那么推荐函的实力就更加重要了，这种事情肯定是多多益善的。

马克耸了耸肩，“感谢邀请。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谢谢。”陆离诚恳地说道，从初次见面的陌生和疏离，发展到现在，不得不说，陆离确实是得到了贵人相助——当初在马场巧遇凯瑟琳，谁又能够预料到这一天呢？

而后，陆离又转头看向了罗宾森和雷蒙德，微笑地说道，“不知道两位是否愿意帮忙撰写一份推荐函。又或者说，撰写一份试饮的感想？”这不是胡诌的，当初他们确实是品尝过云巅酒庄的葡萄酒，理所当然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

雷蒙德没有说话，只是礼貌地点头示意了一下，陆离就知道，他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站在旁边的罗宾森傲娇地挑了挑眉尾，一幅勉为其难的模样，“我尝试写写看吧，但没有任何确定的保证。”

380巧妇难为

窗外的暴雨依旧在肆虐张狂，甚至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室内的温暖则越来越安宁，坚定而强大地将狂风骤雨阻拦在外，在气流之中颠簸的炉火却始终坚定不移地绽放着光芒，照亮整个室内空间。

原本以为，刁钻的罗宾森不会答应。陆离和马克可以算是朋友，但罗宾森和雷蒙德都不算。至于雷蒙德，他至少看起来更加友善。没有想到，罗宾森居然点头了。

看着罗宾森傲娇的表情，陆离嘴角的笑容微微敛了敛，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当然。你愿意尝试，这就是我的荣幸，我尊重你的实话实说、直言不讳，感谢。”

罗宾森轻轻收了收下颌，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将旁边的老板躺椅拉了过来，在壁炉旁边躺下，怡然自得地开始享受起来，仿佛这里就是自己家一般——又或者是度假沙滩。

雷蒙德则走到了沙发旁，在马克的斜对面坐了下来，注意到了旁边摆放的几本书，好奇地翻阅了起来，“这里居然还有藏书？”

“我知道德州的平均教育水准比较落后，但不至于没有人懂得阅读。”陆离的调侃惹得罗宾森和马克都笑了起来，雷蒙德挑了挑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开始翻阅起那本“修道院纪事”。

屋子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的静谧之中，不一小会，柯尔和理查德就回来了，又是一阵寒暄问候，气氛开始变得热络起来。

陆离注意到了柯尔的眼色，找了一个空档，他离开了客厅，来到了厨房，然后就看到柯尔脸上的忧色，“怎么了？该不会是我遗忘了什么重要的工作吧？”这是陆离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

柯尔不由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表示了否定，“很好，一切都很好。我刚才去仓库里检查了一些，我们有足够的新鲜蔬菜，但主食似乎有些不够。”

“主食？”陆离脑门上一堆问号，“没有土豆和玉米了？”

柯尔愣了愣，不由就笑出了声，“看来，你现在也已经适应了美国生活。我是说，大米。”土豆和玉米是美国的主食，不是中/国的，“你今晚不是要做中餐，招待客人吗？但大米不够了，牛仔大会前就应该去购买的，但忙昏头了，我们一直忘记了。”

巧妇难为无米炊，即使陆离再厉害，缺少了主食，缺少了材料，他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桌美味的中/国料理来。正是因为如此，柯尔才如此神情凝重。

“我还以为什么事。”相比起来，陆离却一点都不担心，“今晚制作西餐也是可以的。请相信我的手艺好吗？”

柯尔不由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我只是以为，又有客人前来了，让他们尝试一下你的中餐手艺，这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陆离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应该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中餐的吧？”说实话，云巅牧场的这些牛仔们如此捧场，陆离在开心之余，还是有些意外的，因为还有很多美国人都不喜欢中餐的。

每一件事物，势必都有人喜欢也有人讨厌。葡萄酒是如此，料理自然也是如此。更何况，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饮食习惯，对于外来饮食的接受程度也有所不同。

柯尔却流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神色，“我一直都认为，你的中餐手艺，算是我们牧场的招牌之一，以后还可以成为度假村的特色。”眉宇之间，不由流露出了些许自豪，“不仅是我，其他人也是如此认为的。”

“哇哦。”陆离拍了拍肩膀，表示压力山大，“看来，我应该去厨艺学校里进修一下。”这自我调侃让柯尔也不由莞尔。

调侃归调侃，陆离却是开始动起了脑筋。的确，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中餐，罗宾森看起来就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但这确实是他的特色之一，同时也是他结交朋友的手段之一。

以前尝试沙发客的时候就是如此。

所谓的沙发客不仅仅是“免费旅馆”，它的核心概念是分享。沙发主将自己的沙发、自己的生活空间分享给来自不同地区的陌生人，而作为沙发客则将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文化、自己的故事分享给主人。沙发客的意义不在于可以获得一个免费住宿的机会，而在于不同背景的陌生人，可以互相交流。

陆离作为沙发客的时候，就经常烹饪中餐给沙发主。有的沙发主喜欢，有的则不，但不管如何，这都是他们了解中/国文化的一个窗口。即使不喜欢，他们也可以交流不同的烹饪方式、不同的饮食习惯，诸如此类等等。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陆离还是希望制作一顿中餐，分享给马克等人。尤其是在他们为云巅酒庄撰写推荐函的情况下。

更重要的是，陆离可不会忘记，当初在利物浦，理查德作为主人，招待了他们一顿正宗的英国料理；那么今天，位置更换过来，轮到陆离投桃报李了。如果仅仅只是制作牛排、土豆泥之类的西餐，这就太没有诚意了。

没有大米，这是一个意外状况，但却不是致命的。中餐和其他料理的本质不同，不是主食的差异，而是料理方式的差异。同样的食材，可以烹饪出不同的料理，就是这个道理。

大米是中餐最重要的主食，但这只是对于身为南方人的陆离来说的，在中/国，北方人可是以面食作为主食的。

许多面食的制作方法和手艺，并不复杂，更多讲究的是手劲和力道，不如南方菜系那么精致，却有着北方菜系的粗犷和劲道。看起来容易，实际却不简单。

陆离喜欢吃面食，时不时就会主动选择面食作为主餐，但说到手上功夫，这就一般了，毕竟亲自下厨的机会还是不多。更重要的是，现在时间也有限，如果陆离想要玩出更多的花样，难度也是成倍增长的。

想了想，陆离看向了柯尔，“仓库里还有磨好的面粉吗？”

柯尔不明白陆离的意图，但还是回答到，“面粉当然是有的，土豆和玉米也都还有。怎么，你要做包子吗？”

“做包子太麻烦了，做一点简单的。”陆离脑海里已经有了主意，“今天做一点新鲜的东西，你们也没有尝试过的，而且简单明了。”

看着陆离那自信满满的笑容，眼底还带着些许神秘，柯尔担忧的神色渐渐散去，笑容轻轻扬起，“那么我就拭目以待了。”

每一次都是如此，陆离总是能够带来惊喜，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开始学会相信陆离。这份信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坚不可摧。

窗外的暴风雨似乎减弱了一些，倾盆大雨渐渐变成了淅沥小雨，但狂风依旧没有停止，细小的雨丝在胡乱飘散着，整个世界灰蒙蒙的一片。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牛仔们，渐渐回到了牧场，主屋里越来越热闹，布兰登和东尼再次看到了理查德，立刻就变得亲昵起来；上一次在展会的时候，布兰登没有前往，东尼则忙得不可开交，就连招呼都没有打。没有想到，今天他们却又以这样的方式，再次重逢。

平时沉默寡言的布兰登，表现非常活跃。

不仅如此，个性开朗的兰迪也加入了东尼的行列，一起招待客人，罗宾森和雷蒙德本来就是喜欢交流的个性，再加上东尼负责的是葡萄园，而兰迪负责的则是有机农场，双方之间更是产生了不少共同话题。场面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看着热热闹闹的大厅，陆离则在柯尔的帮助下，开始着手准备晚餐。

其实在这样的暴雨天气里，火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驱除寒冷和湿气。但，一年四季有什么时候是不适合火锅的呢？陆离总不能每一次招待朋友的时候，都选择火锅，那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取而代之的，陆离选择了面疙瘩汤，简单又美味，能够充饥又能够取暖；而且可以根据食材的不同，制作出不同风格的面疙瘩汤。绝对是一道美味的平民料理。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道料理陆离比较有信心。否则，砸了自己的招牌，那是小事，砸了中国料理的招牌，那就遗憾了。

话虽如此说，但面疙瘩汤也只是相对简单，绝对不能掉以轻心，陆离只是在家里看袁清竹和宋令仪做过，自己还没有亲手尝试过，一个不小心，做成了一锅面糊糊，那就真是贻笑大方了。

面疙瘩汤可以作为主食，也可以作为热汤，除此之外，陆离还准备蒸一些土豆和玉米，作为辅助，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吃不饱的情况了。不过，在制作面疙瘩汤之前，陆离先着手开始准备家常料理。

由于今天招待客人是意外的决定，牧场现在的材料并不丰富，至少不算什么山珍海味，所以陆离就选择了最简单的几道料理。

先是做了一个土豆烧牛肉，这道菜简单又美味，而且十分符合西方人的口味；然后清炒了一道蒜蓉菠菜，还有西红柿炒鸡蛋，最主要是食材易得，制作起来又不困难，考虑到今晚用餐人数众多，这样的料理自然是再方便不过了。

紧接着，陆离又做了两道“名菜”，宫保鸡丁和木须肉。

当宫保鸡丁那呛鼻又刺激的汤汁倒入锅里时，烟雾腾腾，酸甜的气味在整个室内弥漫开来，大家顿时都开始骚动起来。

381面疙瘩汤

宫保鸡丁和木须肉。

其实这两道菜对于大部分中/国人来说，只是普通的家常菜而已，但因为西方的中餐厅，在外卖单之中主推了这两道料理，于是变得远近驰名，甚至一些不会说中文的外国人，也可以字正腔圆地说出这两道菜的名字，俨然已经成为了中餐的代名词。

今天，陆离总算是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艺。

在此之前，陆离只是专心致志地投入晚餐制作之中，其他人相谈甚欢，根本就忘记了正在忙碌的陆离。但现在，酸甜的气息弥漫开来，整个厨房烟雾缭绕，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都纷纷地投射了过来，得知陆离正在烹饪大名鼎鼎的宫保鸡丁时，大家都纷纷发出了惊呼声。

“你居然会做这道菜？”说话的是罗宾森，瞪圆了眼睛，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诧异和惊讶，几乎就要惊呼出声了。

在外国人眼中，中餐本来就神秘，烹饪方式更是难以捉摸，而宫保鸡丁和木须肉的制作方式更像是一种秘方，只有在中餐馆里才可以看得到。想要在自己家里制作，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但现在，他们却亲眼看到了这个过程，就好像魔法一般，自然是难以抑制惊讶的情绪。

“不奇怪。”说话的是兰迪，咋咋呼呼地无比激动，“在此之前，十四已经展示过许多次高超的料理手艺了，什么手抓羊肉啦，什么泥土包鸡啦……”

“还有全鱼宴！”东尼平地惊雷的一声吼，惹得杰西卡、布兰登等人纷纷应和，赞叹之声不绝于口，看的罗宾森、理查德等人是目瞪口呆，纷纷都流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因为陆离真的太年轻了。

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年龄的标准放之四海而皆准，人们对于年轻人的质疑总是普遍存在。厨师这个职业，也是如此，年龄也就代表着经验，更代表着阅历和博学，对于年轻厨师，人们总是难免带上挑剔质疑的目光。

这顿时让东尼等人激动起来，口沫飞溅地开始解说起来，谈话的气氛不降反升，只是这一次，主题从葡萄酒、马匹、牧场开始往食物上转移了，一群吃货的肚子都忍不住开始呱呱叫。

不过，陆离却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人，他必须加快动作才行。

外国人吃饭没有那么多讲究，不少料理都是冷盘，但中/国人却不行，我们吃饭讲究吃一个“热”字，整桌菜肴需要热气腾腾，尤其是现在已经进入十一月了，即使室内烧了壁炉，气温还是有所影响的。

陆离将之前挑选出来的食材翻找出来，一颗萝卜、三颗西红柿、几颗青菜和一大块牛肉。

先是把萝卜切丝，原本应该切成细丝，但陆离的刀工着实说不上好，仅仅只是比条状更加细一些，而且大小不一，卖相着实不好；然后再把牛肉块切成颗粒状，陆离最开始是想要剁成肉泥的，然后裹到面疙瘩里，又或者是捏成小丸子丢进去，但最终因为工序太过繁琐，还是选择了最为简单的颗粒状；最后把番茄切成块状，备用。

完成准备工序之后，开始热锅，下油，先将葱花爆香，然后加入姜丝，把萝卜丝和牛肉粒简单翻炒，紧接着加一大锅水，等待烧开。

与此同时，开始搅拌面糊。

这无疑是面疙瘩汤最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最完美的情况，自然是能够把面疙瘩揉出劲道来，却又不会成为面团，弹牙而不粉，柔顺而不面，咀嚼起来还可以品尝出面粉的小麦香，唇齿留香。

这是陆离第一次制作，他不奢望自己可以达到袁清竹的水准，但还是一丝不苟地按照外婆教授的方法，开始搅拌面糊。

旁边熙熙攘攘的谈论声之中，理查德注意到了陆离的动作，那搅拌面糊的动作，看起来像是揉面，又不太像，似是而非，而那一大锅面糊，就像是婴儿食品一般，而且还是惨不忍睹的那一种，表情顿时就变得难以捉摸起来，“你确定不是在制作’仰望星空’吗？”

如此调侃，让陆离放声大笑起来，“如果可以找得到材料的话，我愿意制作一份经典的仰望星空，向英国料理致敬。但今天应该要错过了。”

说实话，黑暗料理听起来确实可怕，但每个人都难免有猎奇心理，陆离也有些好奇，自己制作一道仰望星空，到底会多么可怕。

理查德也是满脸皱成了一个包子的模样，用脸部表情生动地诠释了自己此刻的心情，而后欢乐地笑了起来。

这里的笑声，让马克和雷蒙德也不由转过头来，理查德又把刚才的谈话说了一遍，进而又解释了一下“仰望星空”的典故，惹得大家都放声大笑起来。

紧接着，其他人的脚步也都渐渐转移了过来，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陆离搅拌的那一锅面糊糊，纷纷七嘴八舌地发表自己的意见，罗宾森等人表示了深深的担忧，因为这食材看起来似乎是被陆离毁得面目全非；但东尼等人却信心满满，坚信陆离的实力，绝对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渐渐地，似乎所有人都聚集了过来，一个不落，就好像这里才是会客厅一般；而且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陆离的面疙瘩，噪音攻击着实让人烦不胜烦，陆离根本没有办法专心，工作的速度都将了下来。

“你们要聊天，就到客厅或者餐厅去，不要在这里妨碍我做饭。”陆离不满地抱怨到，开始赶人。

理查德还是不甘心，看着陆离手中那一大锅面糊糊，表情为难地询问，“十四，你今天到底要给我们什么惊喜？”就连东尼、兰迪等人，视线也都充满了好奇。

“农村食物。”陆离故意一脸恐吓的表情，看到效果不够，还加强语气补充说道，“就是喂猪的那种。”

这让众人一窝蜂地散了开来，唯恐避之不及的表情，让陆离心满意足。

短暂的说话时间，锅里的水烧开了，面糊也打好了，虽然不知道劲道如何，但陆离已经竭尽全力了，只希望不要成为一锅面粉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就要祭出绝招了——“钉子汤”。

暂时把思绪收起来，陆离开始用筷子夹起面疙瘩，一块一块地放入锅里，等一大锅面糊都放进去之后，陆离不由就愣了愣——这样的大锅饭看起来，确实有点像是猪食，难道是他的制作方法错了？

但现在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他不可能重头再来一次。

于是，用筷子搅拌着热锅，避免黏锅，也避免全部糊成一团，等煮得差不多之后，再把准备好的西红柿和青菜丢进去，最后一个步骤就是将提前打好的鸡蛋液，沿着锅边倒进去，等待再次烧开。

等待的期间，陆离招呼着柯尔、东尼等人，把之前做好的料理都端了出去。

即使站在厨房里，也可以听到餐厅里此起彼伏的感叹声，单单是宫保鸡丁和木须肉这两道菜，就足以镇住全场了；更何况，土豆烧牛肉也是他们无比喜爱的日常食物，只是料理方式略微有所不同罢了。

陆离甚至可以听到，杰西卡热心肠地解释“西红柿炒鸡蛋”这道菜的来龙去脉，她对这道菜依旧情有独钟，始终不曾改变。

“十四，这样确定吃得饱吗？”柯尔看着那一锅渐渐烧开的面糊糊汤，视觉效果着实难以形容，眼神里也第一次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暂时还没有品尝味道，陆离也有些迟疑了，但他还是拍了拍柯尔的肩膀，“没关系，旁边我蒸了土豆和玉米，这些也都可以作为主食，端出去，让大家自己分吧。”

在西方的餐桌上，采用的是分食制，也就是食物放在一个大盆里，每个人根据自己的需要取一些，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单独食用，不够了再添加。

现在，陆离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方式，即使制作的是中餐，他们也采用分食制，而不是大家把筷子伸向同一盘菜。

柯尔再看了一眼那锅面糊糊汤，即使有些犹豫，即使有些怀疑，但回想起过去陆离的辉煌战绩，还是选择了信任。端着蒸好的土豆和玉米，朝着大厅走了过去。

这一点点时间，锅就再次烧开了。虽然这是陆离第一次制作面疙瘩汤，但他的动作却非常熟练，关小火，滴香油，加盐巴，搅拌之后，彻底把火关掉，最后再撒了些许新鲜葱花，一锅面疙瘩汤就算是完成了。

简单快捷，却又味道鲜美，而且还可以填饱肚子，更重要的是，热气腾腾，暖胃效果一流，在暴雨天品尝，着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不知道陆离的第一次尝试，味道如何。至少从视觉效果来看，那浑浊的汤底、乳白色的汤汁，看不清楚内容物，只看到一团一团大大小小的东西在浮浮沉沉，看起来着实有点惊悚的效果。

陆离端着一大盆面疙瘩汤，快步走向了餐厅，“伙计们，准备好了吗？晚餐可以开始享用了！”

听到声音，大家纷纷让了开来，看着陆离将盆子放到了桌面上，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看着那一大盆面糊糊，甚至无法分辨材料是什么，不由面面相觑，即使是信心满满的柯尔等人也不例外。

这……是什么？

382暖胃良方

陆离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大家，“有人打算尝试一下吗？还是说，你们等待着我的率先尝试？”

餐桌之上，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巧合，陆离站在餐桌的侧边缘，他的左手边坐着的是今天的客人们，右手边则都是牧场的成员们，大家表情各异。

“这是……面食？”开口的是理查德，相较而言，牧场成员们虽然有些迟疑，但更多还是好奇，不知道陆离又有什么新花招；但客人们的表情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马克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没有惊讶恐慌，同样也没有好奇关切，仿佛这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一顿晚餐了。只是，他稍显僵硬的背部线条，以及靠着椅背端坐的小动作，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雷蒙德一脸研究的表情，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餐桌上的每一道菜，神情玩味；罗宾森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可是眉宇之间的焦虑还是难以掩饰，微微往下拖拽的嘴角，更是表达出了他内心的排斥。

“是的，这是面疙瘩汤。”陆离礼貌地做起了介绍，“这是中/国的一种北方食物，十分家常的料理，几乎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在冬天的时候，或者是下雨天，喝上一碗，不仅可以充饥，而且可以暖胃，驱散寒冷。这是一道可以嗅到’家’的味道的料理。”

理查德挑了挑眉，“哇哦”，感叹了一声，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具体形容，于是话语就干巴巴地停在了这里，不断收着下颌，似乎正在打量，又仿佛正在思索。

“十四，我闻到了生姜的味道。”兰迪探过头来，好奇地询问。

陆离顿时就想了起来，兰迪不喜欢生姜，上一次喝姜汤的时候就是如此，完全就是一种折磨。这让陆离不由笑了起来，“是的。不过，这一次加得不多，只是作为配料，就好像蒜蓉或者辣椒一样。”

兰迪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动作，就连刚刚端上桌的其他几盘菜也都受到了冷落，这一幕陆离一点都不陌生，自然也就不着急，他拿起了勺子，准备给自己先打一碗面疙瘩汤，今天这样湿气重的天气里，一碗热乎乎的汤绝对是再完美不过的选择了。

“十四，给我打一碗。”第一个站起来的，是东尼。

东尼朝陆离眨了眨眼睛，脸上带着笑意，不由摩擦了一下双手，表示了自己的期待。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牧场尝试新鲜的中餐，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有的他们喜欢，有的则不。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是陆离制作的料理，他愿意尝试看看。

陆离笑呵呵地说道，“我还想要率先尝试看看呢，你却抢先了。”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打汤起来。

“十四，也给我一碗。”柯尔也紧接着站了起来，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可不等陆离回应，杰西卡也嚷嚷到，“你们确定不等客人了吗？那也给我来一碗。”杰西卡没有站起来，却不断前后摇摆着身体，然后上半身朝前倾斜着，满脸期待地看着陆离，“我今天真的是冷坏了，感觉整个人都泡在水里似的，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碗热汤了。”

布兰登一言不发，只是高高举起了右手，申明了自己的存在感。

看着牧场如此踊跃的模样，罗宾森不由皱起了眉头，“你们是故意的吗？这……这看起来就是一锅……面糊。”

陆离知道，罗宾森在强忍自己的情绪，如果是其他人，估计此时已经直接骂粗话了，又或者是用更加粗俗的词语来形容，但罗宾森没有。在这一刻，罗宾森再次展现出了他的教养和底蕴——直接，却不莽撞；尖锐，却不粗鲁。

“我想，你可以尝试看看，如果不喜欢，那么就品尝其他料理，但万一喜欢了呢？”陆离微笑地说道。

罗宾森不由摇了摇头，“就我所知，中/国料理和法国料理齐名，除了味道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们十分讲究色彩、香气和造型。但这一道料理，看起来完完全全没有食欲。”

“这里是牧场，不是米其林三星餐厅。”雷蒙德的吐槽，依旧没有掉队，准时登场。

陆离不由笑了起来，“我承认，这都是家常料理，而且我最不擅长的就是摆盘了，看起来确实不太美妙。”

罗宾森没有说话，而是往后挪动了一下，后背抵住了椅背，那排斥的神情着实是再清晰不过了。

东尼从陆离手中接过了小碗，因为碗底太烫，连忙坐了下来，把碗放在了桌面上，笑呵呵地说道，“首先可以确认，这的确是一碗热汤。”这让大家都哄笑了起来，但是不包括罗宾森和马克。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东尼集中了过去，目光十分错杂，有期待，有好奇，有担忧。

“我知道我很帅气，但大家的视线没有必要如此深情。”东尼的调侃，让大家轻笑了起来，不过雷蒙德和理查德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东尼低下头，用汤匙勺起了一口汤，凑进嘴巴，喝了一小口。“烫，烫。”即使有心理准备，但东尼还是被烫到了，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可是他依旧没有放弃，勺起了一小块面疙瘩，小心翼翼地咬了起来。

因为太过滚烫，他不由抬起头，张大嘴巴，不断呵气，那不断鼓起来的双颊，看起来就像是青蛙一般，着实有些滑稽，让大家都不由哄笑了起来，这一次，就连马克也不例外。不过，罗宾森依旧是皱着眉头，表情严肃，仿佛东尼正在吃的不是面疙瘩，而是昆虫之类的。

好不容易缓解了一些，东尼快速咀嚼起来，“呼……”他不由感叹了一声，然后扭了扭头，持续不断地咀嚼着，等吞咽下去之后，又低下头，喝了一口汤，这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怎么样？怎么样？”理查德出声询问到，由于之前在英国的交情，理查德和东尼比较熟悉，说话也主动了许多。

东尼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的嘴巴依旧在发烫，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陆离又把第二碗递给了柯尔，柯尔也迫不及待地开始品尝了起来。不需要语言，东尼的动作、神情就已经足够，柯尔知道，陆离这一次又烹饪出了一道美味的料理，这是好事，因为意味着，他们又有口福了。

柯尔低下头，默不吭声地品尝起自己的面疙瘩汤，果然，滚烫的汤汁顺着喉咙滑落到胃部里，整个胃部顿时开始翻滚起来，一团暖洋洋的气体散了开来，顺着血管传送到身体的四肢，这种感觉十分舒适。

“美妙，真的太美妙了。”东尼终于缓过神来，连声感叹到，“十四，你真的太厉害了。看起来没什么，但味道很好。带着牛肉的香气和甜味，还有面粉的小麦香，最重要的是全部都融入汤液里，滚烫滚烫的汤液，喝下去感觉很舒服。哇哦。”

东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指了指自己的汤碗，“我必须继续了，在它冷掉之前。”然后就不再说话，埋头开始喝汤，根本顾不上那滚烫滚烫的汤汁，每一次都被烫得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可是动作却依旧停不下来。

“真的吗？”理查德再次确认地询问到，表情显然不太相信，但东尼却没有时间回答了，只是指了指自己的汤碗，示意理查德快点加入他的行列，然后就大口大口地喝着汤。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柯尔一碗汤都已经喝完了，他心满意足地坐直了起来，靠在椅背上，感受着淡淡的暖流顺着血管流向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似乎在驱散着寒气；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胃部暖洋洋的，仿佛贴了一个暖宝宝似得，让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之前还没有感觉，似乎一切正常。但现在，柯尔却深深地感受到了疲惫消散的触感，忙碌一整天的紧绷，还有暴雨来临之后的寒冷，现在似乎都得到了缓解。

“舒服。”柯尔不由自主地感叹到，“十四，你是说，这可以驱寒？”

“是的，我添加了一些生姜；而且面疙瘩汤本来就有暖胃的效果。”陆离点头给予了肯定。

柯尔拿起了碗，递给了陆离，“可以再给我一碗吗？”

不需要更多的语言，这一行动本身，就已经足够，充分说明了一切。

兰迪左右看了看，除了他之外，牧场的小伙伴们已经人手一碗面疙瘩汤，而且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品尝着自己的汤，这下他再也坐不住了，“十四，十四，给我一碗。”

“那么你必须等着。”理查德已经站了起来，率先做出了表率，成为了客人之中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十四，客人优先，对吧？”

陆离不由笑了起来，“当然，如果你愿意尝试的话。”从理查德手中接过汤碗，陆离打了一碗，然后递了过去，视线顺势落在了马克、雷蒙德的身上，“你们需要吗？”

“十四，嘿，十四，我呢？”兰迪用力挥舞着右手，迫切地说道，“他们不确定的话，但是我需要啊。你可以先给我打一碗！”

陆离没有回头，依旧礼貌地看着马克和雷蒙德。

马克抬起头，看着陆离那双沉静的眼眸，闪烁着睿智而自信的光芒；视线余光可以看到兰迪依旧在锲而不舍地挥手，表情迫切。这场面，有些滑稽，有些搞笑，有些……乡村，这是陌生的，是马克所不熟悉的，也是以前一直所避免的，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并不排斥，反而感受到了一股属于家的亲切气息。

于是，马克点点头，“请麻烦给我一碗，好吗？”

383大胆尝试

尝试新鲜事物，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它代表了未知，代表了不确定，伴随而来的是不安、慌乱和恐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恐惧，不见得每个人都敢于尝试，尤其是当偏见和顽固在作祟的时候。

这与国籍无关，与文化无关，与阶级也无关，仅仅只与个人的经历和性格有关。

之前陆离尝试制作火锅的时候，黑鬃马牧场的罗纳德就无比排斥，如果不是出于对陆离的信任，估计罗纳德无论如何都不会鼓起勇气尝试的。所以，陆离从来没有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中餐可以横扫千军，每个人都会爱不释手。

今天制作中餐招待理查德等人，陆离选择了宫保鸡丁和木须肉，其实就是考虑到了罗宾森等人的情况，尽可能地选择了接受程度比较高的料理，就连土豆烧牛肉也是如此。尽管如此，马克、罗宾森和雷蒙德对疙瘩汤的排斥，也是在预料之中的。

“请麻烦给我一碗，好吗？”

当马克如此说的时候，陆离反而是有些讶异，询问了而依据，“你确定吗？”

马克嘴角轻轻抿了抿，似笑非笑，即使没有说话，那双眸子透露出来的肯定和坚毅也足以说明一切。

陆离没有再多说什么，轻轻耸了耸肩，低头打了一碗面疙瘩汤，然后递给了马克，“需要我把垃圾桶准备好吗？”

那调侃的语气让坐在旁边的理查德笑了起来，但随后就收敛下来，因为嘴巴里还含着一口面疙瘩汤，包括了一块面疙瘩，他正在细细地咀嚼着，表情有些怪异，说不上来是喜欢还是厌恶，应该是还在细细地品味着，没有决定自己是否应该喜欢。

马克轻轻举了举手中的碗，“我会及时跑到卫生间的。”没有正面回答，表达的方式却再明白不过了，让陆离嘴角的笑容也不由上扬了起来。

雷蒙德和罗宾森两个人的视线紧紧相随，落在了马克身上，甚至可以感受到他们的紧张，似乎担忧着马克吃到了什么不对的东西，以至于导致肠胃不舒服，乃至食物中毒。

那掩饰情绪的眼神，反而让场面多了一丝于心不忍。如此郑重其事，如此惊恐难当，甚至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丝蔑视。不是来自种族的，而是来自阶级的。在这一刻，阶级差异所带来的偏差，渐渐显露了出来，即使他们不是故意的。

事实上，不仅仅是这两个人，牧场的牛仔们也都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投去了视线，每个人都在好奇着马克的反应。

万众瞩目之下，马克却恍若未闻，镇定自若地拿起了汤匙，轻轻搅拌了一下汤汁，看着一个个面疙瘩在转动着，嫩绿色的葱花、鲜红色的西红柿将浑浊的液体点亮，却是有一种奇妙的色彩碰撞感，将中/国料理特有的色彩搭配呈现了出来。

汤匙没有碰撞到小碗边缘，寂静无声，细节呈现出来的涵养，彰显着他的家世背景。

马克舀起了一勺汤，上面还有一小块面疙瘩，他吹散了汤匙之上的腾腾热气，而后喝了一小口汤，细细地品尝了起来，众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马克的评论。

但出人意料的是，马克没有说话，再次抬起了汤匙，将面疙瘩和剩下的汤汁一股脑地放进了嘴巴里——依旧没有任何声响，不仅没有被滚烫的汤汁烫到口腔内壁，也没有因为一整团面疙瘩而太过狼狈，甚至一举一动都带着绅士的优雅。

马克开始慢慢地咀嚼起来，那细嚼慢咽的动作仿佛正在品尝着最顶级的料理，身处在米其林三星餐厅，享受着世界上最顶尖厨师的劳动成果。

在一片沉默之中，陆离轻声感叹到，“哇哦。请告诉我，你是真的在享受其中，而不是因为作为朋友，表现出的友谊。因为你的动作，让我觉得自己烹饪出来的是高级料理。”调侃的语气让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可是马克却丝毫不受影响。不紧不慢地将嘴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然后这才抬起头来，挺直了后背，“这的确是高级料理。在伦敦，真正顶级的中餐，价格丝毫不逊色于法餐。我的意思是，中东富豪们都愿意尝试的那一种。”

一本正经的话语，却带着淡淡的反讽，隐藏其中的黑色幽默，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接得上。

陆离摊开双手，脸上流露出了诚恳的神色，“现在的富翁们，渐渐开始远离城市，走向乡村，体验与众不同的生活，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潮流，不是吗？比起英格兰的湖区来说，牧场的特色应该更有吸引力吧？”

湖区是英格兰西北部的乡村地区，是英国上流社会最中意的度假胜地。现在也逐渐演变成为了旅游胜地。陆离顺着马克的调侃继续说了下去，黑色幽默对黑色幽默，言语之间的自信满满反而笑果更佳。

马克眼睛微微一闪，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在万众瞩目之下，开口点评到，“我必须承认，这道汤品十分特别。和西方的浓汤有些类似，却又截然不同。”

马克稍稍停顿了片刻，似乎正在思索着，然后慎重地说道，“那种粘稠的口感十分顺滑，其中带着淡淡的香气，我猜测，应该是生姜和葱花的香气，然后还有萝卜的甘甜、牛肉的清香，整个汤品的口感很淡，比想象中还要更淡一些，但回味却十分浓郁。我喜欢那股小麦的味道，原汁原味。”

再次停了下来，马克又舀了一勺汤，再次喝了一小口汤，咀嚼了一小块面疙瘩，这才说道，“这种面食的质感，很有劲道，而且还有饱足感。最重要的是，胃部暖暖的，我喜欢这种感觉。”

马克抬起头来，看向了陆离，“老实说，西餐的料理之中，是感觉不到这种质感的。”

热汤，还是能够吃饱的热汤，这样的料理在西餐之中确实少见。至于能够驱寒暖胃的热汤，这就更是中餐的特色了。

话语平实，没有过多的修饰形容词，但普普通通的话语，却清晰地表达出马克的赞扬和推崇。没有丝毫折扣。

陆离等人还好，坐在旁边的雷蒙德、罗宾森和理查德三个人，却是满脸震惊，似乎不太习惯马克的如此态度。

罗宾森第一个忍不住，扬声说道，“马克。你是认真的吗？”

马克转过头，微笑地说道，“我什么时候不认真过了？”

一句反驳让罗宾森噎了噎，转过头看向了雷蒙德，两个人面面相觑，似乎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才好。

理查德看了看自己的汤碗，不知不觉中，内容物也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了，他笑了起来，“我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像马克那么专业。但事实就是，这碗汤的口感很奇怪，真的很奇怪，那种粘稠感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只能说是不排斥，可是汤匙却忍不住一直往嘴巴里送，一口，一口，转眼就要喝完了。而且，我还想要第二碗。”

理查德更加实在一些，没有评价，却是用实际行动说话，端起汤碗，一口气把剩下的都喝完了，然后把汤碗递给了陆离，“我可以再来一碗吗？”理查德不由站了起来，看向了陆离面前的汤盆，“请问，这还够吗？该不会，每个人只有一碗吧？”

此时，汤盆已经清空了大半，放置在旁边的勺子，完全触底，然后有一半浮出水面。看样子，最多还剩下三、四碗的模样。

理查德转过头看向了罗宾森和雷蒙德，“你们确定不想要尝试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把剩下的汤平分掉。”不等两个人回答，理查德就看向了马克，“你呢？”

马克整个人都显得隐忍而克制，没有太多的表情，微笑地看着理查德，耸了耸肩，“如果不会太过失礼的话。”潜台词就是，他愿意再添加一碗，不过此时汤盆已经见底了，出于礼貌，他自然不会主动要求。

马克的态度让罗宾森和雷蒙德再次交换了一个视线，两个人看了看自己面前盘子里的其他食物：土豆烧牛肉，香气四溢，那焦糖色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红黄搭配的西红柿炒鸡蛋，色泽光亮，色彩鲜明；还有让人不断分泌口水的宫保鸡丁和木须肉，简直忍不住。

毫无预警地，罗宾森就猛地站了起来，“我要！我要一碗！”那咬牙切齿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心一横，千难万苦地下定了决心，颇有一些赴死上战场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没有听到回应，罗宾森还以为自己被拒绝了，连忙睁开眼睛，迫切地说道，“不是每个人一碗吗？那我肯定还有一碗。那些已经喝过的，就不要再喝了，这是属于我的！”罗宾森转过头看了看雷蒙德，补充说道，“你呢？如果你不要的话，你那一碗就给我了。”

罗宾森那视死如归的表情，却配上了迫不及待的语气，着实矛盾，反而越发有趣起来，惹得大家都低低地笑出了声。

陆离再次打了一碗汤，递了过去，“罗宾森，这是你的。放心，作为主人，怎么可能让客人饿到呢。即使没有，我也会把我们的那一份留给客人，这才是礼貌。”看着罗宾森接过汤碗之后，陆离眨了眨眼睛，补充说道，“更何况，厨房还有一大锅，足够你们喝到想吐。”

罗宾森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迫切，不由窘迫。

384前所未闻

罗宾森手里的汤碗完全清空了，就连生姜的碎末都吃得一干二净，然后整个人生无可恋地靠着椅背，一言不发，表情难以捉摸。

“你还打算再打一碗吗？”东尼站了起来，第三次将汤碗递给了陆离，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整个人都舒展了开来。

罗宾森连连摆手，“不，不用了。这就足够了，一碗就足够了。”连续不断地重复着，唯恐表达得不够清楚一般，那避之不及的神情，让人不由莞尔；随即罗宾森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如此直接的拒绝，真心太过粗鲁了，于是又解释了起来，“我的意思是，这汤很特别，而且很有趣。”

有趣，用来形容料理的时候，这可不是一个恰当的词汇。

“味道有点奇怪，我不喜欢生姜的味道，但真的很温暖，整个人都暖了起来。”罗宾森接着解释到，“我不会想要品尝第二碗，但我却不后悔喝了第一碗。我觉得……”罗宾森歪了歪脑袋，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我觉得这是很有趣的经历，以后，我愿意尝试更多的中餐。前提是，没有生姜。”

“就是！就是！”兰迪第一个就响应了起来，那咋咋呼呼的模样，让布兰登忍不住吐槽起来，“到底是谁在喝第二碗了？而且已经就要见底了？”

兰迪梗直了脖子，“我只是说，没有生姜的话，那就完美了。但它还是很美味啊。”

“至少比上一次的姜汤好，对吧？”东尼补充说道，开始揭短。

兰迪却根本不在乎，连连点头表示了赞同，“就是就是，姜汤真的太可怕了。”

“姜汤？”罗宾森好奇地插话进来，一句问话，顿时让所有人七嘴八舌地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说起那一段“恐怖”的经历，就连马克也转过头去，津津有味地倾听着。

陆离看了看眼前的汤盆，这已经是第二盆了，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一，面疙瘩汤比想象中畅销，他又打了一碗，递给了东尼，提醒到，“你盘子里东西可不要忘记了。”连续喝三碗面疙瘩汤？估计就没有剩下多少肚子来装其他东西了。

东尼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肚子，“放心，今天可是饿坏了，一头牛也吃得下。”

陆离翻了一个白眼，直接无视了东尼的吹牛，然后看向了雷蒙德，抬了抬手里的大汤勺，示意了一下，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雷蒙德却是微笑地摇了摇头，拒绝了陆离的好意。不过，陆离也没有强求，只是给自己打了一碗汤，重新落座，正式开始享用晚餐。

这样的结果，着实有些出人意料。看似挑剔麻烦的罗宾森，不仅品尝了一碗，而且还敞开心扉，加入了大家的讨论之中，得知姜汤的真相时，活灵活现的表情却是让众人大小不一；反而是看似平易近人、友善亲切的雷蒙德，却固执而保守，拒绝品尝新鲜事物，摆出了一副敬而远之的姿态。

由此可见，有的人是外冷内热，有的人则是外热内冷，那种发自内心的疏离，井然有序地在自己和他人之间建立起一道藩篱。看似亲近，但彼此之间的距离却永远不会拉近，就这样不近不远地保持着客套。

晚餐的气氛渐渐火热起来，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待用餐结束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时间的流逝真是太过迅速，欢乐的时光尤其飞快。

牧场的小伙伴们经过抽签，最后是兰迪和杰西卡两个倒霉鬼被抽中，今晚的洗碗工作就交给他们了，虽然理查德跃跃欲试地想要参与，不过被布兰登和陆离阻止了，总不能让客人帮忙洗碗，理查德只能表示扼腕。

随后大家来到了大厅，陆离为他们亲自展示了中/国式的泡茶。考虑到众人的口味，陆离没有选择铁观音，而是选择了不久之前宋令仪寄过来的白毫银针，这种甘甜清香的茶叶在西方国家其实也没有市场，但比起苦涩的铁观音来说，白毫银针无疑要受欢迎多了。

当初茶叶漂洋过海传入西方的时候，是作为类似于咖啡的兴奋剂使用的。茶叶和咖啡之中都含有碱物质，而且发酵完善的茶叶，含量还更高，这使得茶叶成为提神醒脑的利器。

正是因为如此，西方世界里，相对更加喜欢口味重一些的茶叶；但同时，类似于铁观音这样太过苦涩的茶叶，接受起来又有些困难，于是他们还是添加牛奶、糖块来饮用。另一方面，水果茶和花茶也大受欢迎。

马克等人都是在英国、爱尔兰文化熏陶之下成长起来的，下午茶文化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但白毫银针对他们来说，味道太清淡了；铁观音又太重了，适应中/国茶文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相较于茶叶的味道来说，更为重要的是中/国茶的泡制方法。和英国的茶包相比较，中/国茶的手续就繁琐了许多，却也儒雅了许多，每一道工序都隐藏着特有的禅意和诗意，让品茶真正地成为一种享受。

罗宾森和雷蒙德兴致勃勃地询问陆离，关于中/国茶文化和日本茶文化的区别——在西方人眼中，区分亚洲各个区域的文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陆离好好地为他们讲解了一堂茶文化的历史传承课。因为自己知识的不足，陆离在现场还询问了一下度娘和谷歌，确保自己的讲课准确无误。

转眼之间，午夜的时钟就已经敲响了，大家这才依依不舍地准备回去睡觉。

户外的暴风雨还在继续，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狂风之中，那细雨看起来就像是一团雾气，无法分辨出雨丝，只能看到朦胧的一片，整个牧场都笼罩其中，视线里捕捉到的所有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粗犷的西部风光此时也变得诗意盎然起来。

在睡觉之前，还有一些工作需要完成。

陆离和柯尔、布兰登前往了别墅，先点燃了一楼的壁炉，确保室内的温度回暖起来；而后到每个人的房间里，分别确认了一下缺少的生活用品，尽可能在仓库里找到相对应的；最后还确认了一下别墅的窗户，全部都关严实，谁也不知道今晚的暴风雨是否会更加猛烈。

除此之外，他们还再次确认了一些牛栏、羊圈和马厩的情况，希望今晚的暴风雨不会造成意外的出现。

忙完了一切之后，陆离这才回到了主屋，却看到了马克站在门廊里，仰起头静静地看着在狂风之中叮当作响的木制风铃，在风雨之中，坚定的身影平添了一抹萧索，似乎这样的马克才是最为真实的。

“是不是出生在那一片岛屿上的人，总是特别适合风雨的天气？”陆离半开玩笑地说道，抬脚走上了台阶，在马克旁边停了下来。

马克双手背在身后，微笑地说道，“生活环境所铸就的气质，这是融合在血液之中的，挥之不去。”

陆离抿了抿嘴角，调侃地说道，“难怪今天你们如鱼得水。”

马克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站着，过了一会，“这风铃是从哪儿来的？”

“一位吉普赛人。”陆离的视线也再次落在了风铃之上，在狂风之中激烈地摇摆着。

当初宋令仪买下这个风铃，根本没有多想，现在却已经成为了牧场的一部分，如果没有听到风铃声，反而会觉得不安。

两个人沉默了一小会，谁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马克主动开口，“感谢今晚的晚餐，这绝对称得上是前所未有的经历。”

“欢迎前往中/国，随后你就发现，每一天都是全新的经历。”陆离别出心裁的回答，让马克耸了耸肩，然后摇了摇头，“我去过中/国。拜访过很多座城市。我的意思是，在德州的牧场，品尝了中餐，而且还是前所未闻的料理。这是独特的。”

“我想，这就是云巅牧场如此特别的原因。”陆离微笑地说道。

如此直白、如此坦然的回应，成功地让马克的嘴角上扬了起来，“今晚的那一道汤，叫做什么来着？”

“面疙瘩汤。”陆离朝着马克投去了疑惑的视线，“如果你想要在餐厅里寻找这道菜，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今晚马克喝了两碗面疙瘩汤，可以看得出来，他喜欢。“这就是一道家常料理，更多时候是在家里简单制作的，放在餐厅里，摆放在请客的餐桌上，这就显得太简单了。”

马克轻轻摇晃了一下肩膀，“放心，我没有这个打算。它虽然不错，但没有那么不错。”这直接的反驳，让陆离轻笑出了声，“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下名字。它很特别，今晚很特别。”

今天的一切，唤醒了马克脑海里关于家的回忆。

不是自己在伦敦那个空荡荡的公寓，而是童年时期，母亲制作的炸鱼薯条散发出的香气，打完棒球之后随手将满是汗臭味的上衣丢在房间里的气息，父亲站在阳台抽完香烟之后残留的淡淡烟味……那些好的不好的，却如此温暖、如此熟悉、如此亲切的回忆。

“家”，伴随着成长，这个词的意义似乎越来越多，但感受到的温暖却越来越少。但今天，他却在云巅牧场感受到了，可以称之为魔力，也可以称之为巧合，可是一切都如此真实，无法否认的真实。

“也许我应该感谢今天这场暴雨。”马克沉声说道，而后对着陆离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是时候休息了，晚安。”

385万圣鬼节

陆离从车窗探出头去，试图看一看后面还剩下多少空间，可以让自己继续倒车。猛禽的块头特别大，每一次停车的时候，占据的空间总是比别人更多一些，所以需要更加小心。

“倒退，继续倒退。”路边传来了呼喊声，指挥着陆离倒车，“还有足够的空间，你可以倒进来。”

陆离笑呵呵地朝对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打着方向盘，准确地将车子倒进了停车位里，然后熄火，走下车，对着路边的陌生人扬声喊道，“谢谢！”

对方爽朗地挥了一下手臂，整个动作的幅度规格就与众不同，顶了顶耷拉下来的牛仔帽，“小事。”粗粝的声音显得干脆利落，“专门到镇子来购物吗？家里最好多准备一些糖果，今年估计云巅牧场会特别热闹。”

这友善的提醒让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没问题，绝对会做好准备的，欢迎整个小镇里的所有孩子过来。”那豪气云天的口吻，成功赢得了对方的一记口哨声，不仅仅是他，街对面还传来了一个起哄的声响，“小心隔壁镇子上的孩子们也都跑过来！”

紧接着，街道上的路人一片哄笑。

现在的陆离，俨然是新布朗费尔斯的名人了。一来，他是镇子上唯一一个外国来的牧场主，这一身份本来就引人注目；二来，之前力擒小偷的事迹着实是让不少人都听说了他的名号；三来，牛仔大会之上，云巅牧场的展台收获了无数好评，HEB超市那些备受好评的蔬菜，全部来自云巅牧场，这样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本来就是一个小镇子，名人效应的传播速度超乎想象。现在的陆离，走到哪里都有陌生人会主动打招呼，兰迪甚至调侃地说，就连奥斯汀都有陆离的传说。没有冷漠，没有恶意，也没有排斥，新布朗费尔斯正在渐渐地接纳陆离成为镇上居民的一份子。

再过两天，就是万圣节了。

和中/国一样，每一年的年末，美国都将迎来辞旧迎新的时刻，先是万圣节，而后是感恩节，然后是圣诞节和元旦，新年也就到来了。

关于万圣节的由来，传说最多的版本认为，那是源于基督诞生前的西欧国家，主要包括爱尔兰、苏格兰和威尔士，这几个地方的古西欧人叫做德鲁伊特人。

德鲁伊特人的新年在十一月一日，新年前夜，德鲁伊特人让年轻人集合，戴着各种怪异面具，提着刻好的萝卜灯——在早期的古西欧没有南瓜，他们游走于村落间。这在当时，其实是一种秋收的庆典。

也有一说是鬼节，传说当年死去的人，灵魂会在万圣节的前夜造访人世，据说人们应该让造访的鬼魂看到圆满的收成，并且对鬼魂呈现出丰盛的款待。所有篝火以及灯火，一来为了吓走鬼魂，同时也是为鬼魂照亮路线，寻找到回归的道路。

中世纪的欧洲，曾经有过基督教摧毁异教徒的历史，可是新年夜前的祭祀庆典却从未真正消除，不过以巫术的形式出现。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们在当代的万圣节里，还留有巫婆的扫把、黑猫、咒语等痕迹的原因。

事实上，经过数个世纪的传播，万圣节现在已经没有了宗教迷信色彩，逐渐成为了一个孩子们的节日，也是年轻人化装舞会的由头。公共场合以及居家周围的节日布置都是自愿的，不少人都把这一天当做庆典进行狂欢，享受着万圣节的独特氛围——这不是感恩节，不需要全家团聚；这不是圣诞节，没有了宗教的仪式；这不是新年前夜和元旦，缺少了辞旧迎新的特别，这就是一个属于派对的日子。

严格来说，万圣节并不是一个节日，因为感恩节、圣诞节、元旦都是放假的，但万圣节却没有。即使是学校也不放假。取而代之的是，学校会组织晚会，学生们也会不甘寂寞地自己主办小型晚会，更为重要的是，社区之间、家庭之间也会举办特别的派对，化装舞会总是最合适的选择，一起欢庆这个节日。

现在，万圣节更像是一个季节性的标志，因为它意味着秋天的结束和冬天的到来，当万圣节结束之后，这也意味着，新年就不远了。

和其他节日相比，万圣节的庆祝氛围是最浓厚的。人们会按照风俗，带上面具、穿上特殊服装打扮成鬼怪的模样，家家户户都会用南瓜挖空雕刻成为灯；而孩子们则会装扮成为鬼怪，提着南瓜灯，拜访街坊邻居。

不仅如此，伴随着时间的发展，人们的打扮不再局限于鬼怪，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发挥，许多地区每年都会组织举行大型的化妆游行活动，热闹非凡。

万圣节最赫赫有名的活动，莫过于“捣蛋还是请客”，逐渐已经演变成为这一节日最具代表性的特征。不过，这一习俗并非源自爱尔兰，而是始于公元九世纪的欧洲基督教会。

当时的十一月二日，被基督教徒们称为“万灵之日”。在这一天，信徒们跋涉于乡间小道，挨家挨户地乞讨用面粉和葡萄干制作而成的“灵魂之饼”。据说，捐赠高兵的人家都相信教会信徒的祈祷，期待因此得到上帝的庇护，让死去的亲人能够早日进入天堂。

这种挨家乞讨的传统，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如今演变成为孩子们提着南瓜灯挨家讨糖吃的游戏。见面时，打扮成各式各样鬼怪模样的孩子们，扬声发出“不请客就捣乱”的威胁，而主人自然不敢怠慢，连声说“请吃！请吃！”同时把糖果放进孩子们随身携带的大口袋里。

如果主人童心未泯，他们不仅会使用声音特效和干冰机器营造恐怖气氛，并且自己也化妆装扮成为鬼怪，迎合当晚的气氛，招待那些天真浪漫的孩子。很多时候，小孩一个晚上取得的糖果，往往能够以袋计，整袋整袋地搬回家。

比起糕点来说，糖果更加易于保存，也更加易于发放，于是现代的万圣节里，各个家庭渐渐都养成了习惯，以糖果来当做“请客”的内容。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捣蛋还是请客”，翻译过来之后，渐渐演变成为了“不给糖就捣蛋”。

关于“不给糖就捣蛋”的传说起源，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这个习俗来源于异教徒，他们相信鬼魂会在每年降临人间的时候，给活着的人制造麻烦。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恶灵伤害，人们穿上看起来像鬼怪的服装，并且准备面包、鸡蛋、苹果等食物当贡品，期待好运。

人们带上面具，穿着迷惑鬼魂的服装，挨家挨户收集贡品。慷慨的人点起灯火，收到良好祝愿；但吝啬的人则会受到威胁，等待鬼魂拜访。

所以在万圣节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准备大量糖果，希望可以博得一个“慷慨”的名声，这也使得孩子们每一次都满载而归。

一般来说，孩子们十四岁以后就不会参加“不给糖就捣蛋”了，长大之后，糖果的吸引力就不再那么强烈了，而且挨家挨户地讨要糖果，似乎也太过厚脸皮了。但万事都有例外，如果愿意的话，高中生乃至大学生，也会盛装打扮，敲响陌生人的房门，讨要糖果，就当做是另外一场派对。

在纽约读书的时候，陆离前后参加过三次万圣节，每一次都是化装舞会，真正让他看到了外国大学生们对派对的狂热，还有化妆的热情。

其中有一次，他和小伙伴们跑到了上东区的高级住宅区，敲门讨要糖果，那不是享受，而是惩罚，每一次猜拳输掉的人就要上前敲门，然后卖萌装可爱。居住在那片区域的全部都是精英阶层和上流社会的人们，即使诧异，也还是会给予糖果。

只是，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相较而言，感恩节和圣诞节都是家庭的团聚，陆离的家人都在国内，在美国这片土地上，他终究无法感受到这两个节日的精髓；而跨年夜的话，纽约无疑是全世界最盛大、最精彩的跨年场所，陆离亲身经历过时代广场的沸腾和汹涌，那种震撼用语言难以描述，任何地方都难以比拟。

只有万圣节，这个属于派对、属于狂欢、属于孩子、属于全世界的节日，是如此与众不同。而且，生活在美国，万圣节的氛围远远比其他国家要更加浓厚。这让陆离有些跃跃欲试，就好像孩子一般，期待着节日的到来。

更何况，以前，陆离没有自己的独门公寓，也就意味着没有“家”，所以他只能扮演上门的那一个，又或者是参加派对的那一个；但现在，情况却有所不同了，陆离不仅拥有了自己的家，而且还拥有了整个牧场，这将是他第一次作为主人，招待上门的孩子们，赠送糖果。

这一次的万圣节，必然是全新的。

今天，陆离就是专程到镇上来购物的，第一次装扮自己的家，他准备卷起袖子大干一场，不仅仅是更换一套衣服而已，他准备把整个牧场都装扮起来，把牧场变成一个冒险乐园，欢迎所有的孩子——乃至成人都过来，一起狂欢。

装扮整个牧场，这可是一个充满野心的大工程。陆离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386小丑商店

离开停车位，眼前的商店堆着一个南瓜灯组成的金字塔，镂空的鬼脸似乎正在挤眉弄眼，做出各式各样的表情，栩栩如生；门口的招牌上悬挂着蜘蛛网，浩浩荡荡地垂掉下来，布满了整个窗户，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橱窗里的女巫模特，还有塞满了古怪物品的箱子；大门旁边放置着一张桌子，上面郑重其事地放着一个架子，摆放着一把乱糟糟的扫帚，前面的牌子写着，“光轮2000”。

任何一位熟悉“哈利波特”的读者，立刻就可以捕捉到这个笑点。细节之处，就可以看出这间商店主人的黑色幽默和恶趣味。

这样的商店在美国着实不少，即使是像新布朗费尔斯这样的小镇也不例外，由此可见他们对化装舞会的执着，即使是灰姑娘的故事里，辛德瑞拉和王子的相遇也是在化装舞会之上。这就是他们文化中的一部分。

陆离第一次参加万圣节的时候，那是大二，他收到了同系同学的邀请，参加一场化妆舞会。在此之前，他仅仅只是在电影上看到过化装舞会，突然自己就要参加了，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准备，甚至就连去哪里购买服装也不知道，完全手足无措。

即使询问了老乡，大家也都是一头雾水。最后还是弗雷德帮了忙，带着他前往道具商店。

他至今都还是记得，第一次进入商店里面的时候，那激动澎湃的心情，就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真正得大开眼界。最后，他租赁了一套弗兰肯斯坦的装扮，不仅换上了服装，而且还找系里的同学帮忙化了妆，盛装出席化装舞会。那样的经历，着实难忘。

想到这一次万圣节的特别，陆离的脚步不由就轻快了起来，快步走了上前，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采购。

推开大门，挂在门框之上的铃铛响了起来，“欢迎光临。”一个浑浊而温暖的嗓音从层层叠叠的服装背后传了过来，“有什么需要，喊一声就好了。”

陆离的视线粗粗打量了一下四周，琳琅满目的服装、花样百出的道具、稀奇古怪的物件，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可以看得出来，不同的区域摆放了不同的物件，但一时之间却无从下手，更不要说寻找到自己需要的物品了。

“事实上，我需要一点帮助。”陆离没有客气，直接提出了要求。

“当然没问题，亲爱的。”话音落下之后，稍稍等待了一会，可以听到龙门架上的服装不断被摩擦、碰撞的琐碎声响，越来越近，最后出现在视线之内，“啊哈，欢迎来到’小丑之家’，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站在眼前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一头银白色的微卷长发，自然而然地垂落下来，长度已经到了腰部的范围；一袭亚麻色的长袍，看起来就像是宗教里的僧侣，但陆离觉得更像是“魔戒”里的巫师，就好像甘道夫一样；脚底下穿着一双布鞋，即使是深秋了，她依旧露出了脚踝，没有穿袜子；袖子卷了起来，手腕上挂着丁零当啷的手链，至少有十几条……

如果仅仅是如此，那也并不稀奇，有些波西米亚风就会选择这样的装扮；但重点就在于，她带了一顶帽子，硕大而夸张的帽子，看起来就像是“加勒比海盗”里杰克斯派罗船长所带的那种海盗帽。

不仅夸张，而且不搭，帽子和服装之间产生了强力的撕裂感，格格不入，甚至显得有些诡异。

女人似乎注意到了陆离的眼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随后流露出了不解，但随即她就反应了过来，“啊，帽子！”她将帽子摘了下来，“甘道夫的帽子被借走了。昨天刚刚到了这顶海盗帽子，我试试看尺寸，现在看来，有些太大了，如果是孩子带的话，估计就要把整个小脑袋都盖住了。”

她的说话节奏始终保持着随意自如的风格，脸上始终带着亲切和善的笑容，虽然眼角爬满了皱纹，诉说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但那双明亮的眸子却有着孩子般的童真，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朝气和活力，连带着陆离也不由勾勒起了嘴角。

说完之后，女人终于回过神来，“啊，抱歉，我刚才正在思考问题。”她再次看向了陆离，笑呵呵地说道，“我是梅勒妮，怎么样，你喜欢我的这套装束吗？你可以看得出来，我装扮的是谁吗？”

陆离不由莞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甘道夫？”

刚才梅勒妮自己都已经说出来了，猜测自然是没有任何难度。但她却仿佛没有发现一般，惊喜地拍了拍手，“对，就是甘道夫！很多人都以为我是阿不思邓布利多。”梅勒妮上下指了指自己的服装，“怎么可能会认错呢？这怎么会是邓布利多呢？真是太离谱了，对不对？”

陆离抿了抿嘴角，这才避免自己直接笑出声来，童心未泯的梅勒妮，真的太有趣了，难怪她会经营着这样一家道具店，在新布朗费尔斯这样的偏远小镇里。

“我是十四，正在试图寻找一些万圣节的装饰品。”陆离不得不主动转移话题，否则以梅勒妮的风格，估计两个人兜兜转转半个小时也无法进入正题。

果然，梅勒妮又在嘟囔着自己的腰带问题，听到这句话，仰起头来，“我知道你是谁，云巅牧场的小伙子。”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流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仿佛在说，“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呢？”这让陆离又一次笑了起来，“说吧，你需要什么？我一定竭尽全力提供帮忙。如果店铺里没有的话，我还可以上亚马逊，帮你网购。”

网购。

陆离终于没有忍住，第三次笑起来之后，直接笑出了声，原本他还担心自己太过失礼，可是抬起头，却看到了梅勒妮也是满面笑意，眼睛明亮地说道，“亚马逊，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它拯救了所有人，不是吗？”

陆离认真地点点头，“当然。当然。”脸上的笑意始终挥之不去，“事情是这样的，我打算把牧场装扮成为一个冒险乐园，我的意思是，真正的乐园。我现在脑海里的蓝图是，’夺宝奇兵’里的山洞，有机关的通道、有人骨骷髅的道具、有大片大片的蜘蛛网，对了，对了，最好有一个干冰喷雾器……”

陆离的脑洞打开了之后，就停不下来，第一次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布置乐园，他有各式各样的点子想要尝试，“不知道是否有一种道具可以制造出流沙的效果，事实上，我原本是想要制造一个沼泽的，但沼泽湿哒哒的、黏糊糊的，这似乎不太好……另外，有没有一种机关，就好像弹弓一样弹起来的？我现在在想着，要么弹水气球，要么弹棉花糖，要么弹蜘蛛网……”

“然后……”陆离滔滔不绝地想要继续说下去，却意识到，自己有些说太多了，梅勒妮根本没有插话的空间，也没有反应的余地，他不得不中断了话语，露出了歉意的神情，“抱歉，我好像说得太多了。我是不是应该列一个清单，把所有想法都记录下来，然后交给你，这样会比较靠谱一点？”

“不，不。”梅勒妮连连摆手，笑呵呵地表示了否定，“为什么要记录在册呢？保持天马行空，保持灵活机动，这才是乐园最美妙的地方。你想一想，如果就连你自己都无法预料乐园里会出现什么，这是不是太精彩了？”

陆离张开嘴巴，想要反驳，但话语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笑容，“的确如此。那么，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梅勒妮拍了拍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先让我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梅勒妮整个人都散发出了活力，抓住陆离的肩膀，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无比亢奋地说道，“乐园，你打算建立一个乐园？专门为了万圣节？就好像是万圣节版本的迪士尼乐园，对吧？这简直太神奇了！”

“呃，我的预算没有那么多。但缩水版本的话，是的。”陆离也跟着开起了玩笑，惹得梅勒妮放声大笑起来。

“等等，应该只是乐园，对吧？”梅勒妮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直接就转换了话题，她的思维跳跃速度可以和陆离相媲美，“我是说，不是只做一个恐怖乐园。因为好莱坞的关系，万圣节现在已经成为烂俗恐怖片的代名词了。每个人脑海里的唯一想法，就是吓人。这不是万圣节的精髓。”

陆离大大地笑了起来，“不，当然不会。如果想要去恐怖乐园的话，我会到日本去；我所构想的，更像是一个冒险乐园。我甚至想着，制造一些障碍，每通过一关，就可以找到糖果，如果通过全部的关卡，还可以找到最后的宝物。”

“闯关和宝物，乐园和游戏，谁能够拒绝呢？”梅勒妮举起了双手，“对了，有年龄限制吗？现在我都想要到你的牧场去了。”

“欢迎。”陆离张开了双手，笑容满面地说道，“不过，在这之前，你需要先帮助我完成乐园的布置。这可是一个无比艰巨的任务。我现在想着，一个花园、三栋房子、一个仓库以及一个羊圈，全部布置起来，形成整个连环套。你觉得呢？”

“呼，这可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梅勒妮不仅没有担忧，反而越发激动起来，“让我们工作起来吧。我看看……”梅勒妮左右转了转，“我们应该先从哪里入手呢？”

387疯狂采购

“门口可以摆放一只石头巨兽，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就是镇上的中/国龙餐馆门口的那种，你看到过吗？巨兽旁边堆放着南瓜灯，远远地就无比显眼，将万圣节的气息营造出来。”

“我觉得巨兽嘴巴里可以叼一个大口袋，或者大箩筐。里面可以放一些糖果，如果愿意进来继续挑战的，那就放置一些糖果到里面，当做入场费；但如果不敢进去的，那就自己拿一把糖果，然后转身离开。”

“哇哦，这想法我喜欢！”

……

“在牧场的主要道路上，可以分别设置几个关卡，每个关卡都来回答问题，选择一个答案，就走向左边，另外一个答案，就走向右边，开启截然不同的模式。牧场的范围十分广泛，对吧？我们可以分成几个不同的区域，好好规划一下路线，怎么样？”

“每一关都用提问的方式，这会不会太简单、太老套，也太无聊了？”

“呃……那你觉得呢？”

“你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对吧？每一关都是提问，这太无聊，也太规矩了。刚才我们还说到，放飞想象力，天马行空地尽情规划。我想的是，将不同的线索隐藏在通往主屋的道路上，如果寻找不到，那么他们就会直接踩到陷阱，比如说流沙，比如说脏水，比如说蜘蛛网，诸如此类的；如果找到，线索就是一个谜题，会提示他们，在接下来几步，可能遇到的陷阱……”

“……最后抵达终点的时候，看他们身上到底遭受到了多少陷阱的灾难，决定他们能够得到多少糖果？上帝，这真是一个天才的主意！十四，你真是一个奇妙的家伙！”

“不仅如此，不仅如此。我还想着，牧场那么大，如果只是通往主屋，这也太小了。所以，我想着在牧场的不同地方，隐藏一些其他的宝物，根据不同的线索，可能前往羊圈，可能前往榉木林，可能前往花园，然后挖掘出宝物。”

“糖果？”

“不，我想的是在这里购买一些小道具，可能是惊喜，可能是惩罚。至于到底发现什么宝物，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哈哈哈哈。耶稣基督，老实说，这应该是我人生最期待的万圣节了，太美妙了！来来，我们再一起想一想，通往主屋的道路你打算怎么装饰？不会就是在旁边摆放一些南瓜灯那么简单吧？”

商店里，梅勒妮和陆离正在交谈着关于冒险乐园的点子，陆离将自己的想法倾倒而出，梅勒妮越来越兴奋、越来越激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她甚至开始手舞足蹈，在商店里快速地行走着，不断翻找着自己的藏品，然后时不时大声喊到，“十四，十四，这儿！”

受到了感染，陆离的情绪也高涨起来，尤其是想到这是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想法布置万圣节，他的脚步也控制不住地开始跳跃起来，跟随着梅勒妮一起在商店里飞奔，仿佛重新回到了孩提的时候——

他们用床单、枕头、沙发巾搭建起一座城堡，然后用扫把、木棍当做武器，幻想着自己就是侠客，行侠仗义、浪迹天涯；又或者是想象着自己是魔法师，能力强大，可以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凭借一己之力，拯救全世界。

那些童话故事里的想象，那些小说世界里的奇迹，那些电影电视里的事迹……所有的所有都成为自己借鉴的题材，幻想着自己成为主角，演绎出一个与众不同的故事。

这就是万圣节的核心意义所在。至少陆离是这样理解的，在这一天，不管年龄，不分阶层，每一个人都可以实现自己荒谬的、幼稚的、可笑的、疯狂的想法，重新回归到童年时代，感受着那纯粹而真实、清澈而透明的赤子之心。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童话人物就是彼得潘。不是因为他永远长不大，而是因为他永远怀抱着梦想。”梅勒妮笑容满面地说道，“人们总是想要长大，但人们却总是遗忘了梦想的真谛。”

这样的梅勒妮，让陆离有些愣神。

生活很简单，这是毋庸置疑的，许多人根本没有时间考虑梦想，因为他们必须为了温饱、为了生计奔波，所谓的梦想，真的太遥远了。即使是陆离自己，也是如此，如果没有继承牧场，如果没有空间戒指，也许，他现在也还是在城市里碌碌无为地忙碌奔波着。

但人们却忽略了生活的本质，也忽略了自己的意义。活着，不仅仅只是为了活着。

陆离的家庭出身本来就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小时候还经历过一段十分辛苦的年代。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视，只有一台收音机；平时没有娱乐活动，就连零食都是奢望。陆离清楚地记得，傍晚时分，结束了一整天的辛勤劳动之后，袁清竹就会坐在家门口乘凉，然后找到一张废弃的报纸，用剪刀开始剪窗花。

袁清竹是一个手巧的，剪刀就那样简简单单地剪几下，报纸再次摊开之后，就成为了漂亮的窗花。家里有着各式各样的窗花，每一个屋子的窗户都会贴上。在那个冬天还会漏风的房间里，却透露着生活的小小情趣。

人们总是在抱怨自己的生活太过辛苦，总是在埋怨着生计就占据了生活的全部，却忘记了，那些小小的幸福无处不在。

眼前的梅勒妮也是如此。在新布朗费尔斯这样的小镇，经营一家化妆玩具店，可谓是举步维艰。因为这里的居民太少了，学生自然也不多，每一年的化妆舞会根本没有多少，即使是万圣节，也算不上是旺季。

但梅勒妮却怀抱着一颗纯净的童稚之心，孜孜不倦地经营着自己的一方天地。也许，她不可能大富大贵，甚至维持基本生活都不太容易，但她的生活却是多姿多彩的，比起华尔街的大部分人来说，都要更加快乐。

当然，城市有城市的好，乡村有乡村的憾，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取舍之间到底应该如何选择，这是每一个人都需要面对的课题。

“我最喜欢的童话人物是哈利波特。我还在等待着属于我的霍格沃茨入学通知书。”陆离的回应，让梅勒妮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拍手鼓掌起来，拉着陆离的手腕，快步朝着墙角的方向走去，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去年淘到了一顶分院帽，不是官方出的周边……”

她没有质疑陆离，“哈利波特”到底算不算童话，而是直接就开始实现陆离的梦想。陆离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是一名手工艺人自己亲手制作的。怎么样，像不像真正的分院帽？”梅勒妮打开了一个古朴的大箱子，从里面掏出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全部都是“哈利波特”的魔法道具，粗粗一看，陆离就看到了几根魔杖，几个钳锅和水晶球，一套斯莱特林的绿**法袍……

再联想一下门口的那把“光轮2000”，陆离觉得，他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这是什么？这是赫敏的那个时光倒转表吗？”陆离惊喜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和梅勒妮的声音此起彼伏，犹如一曲交响乐。

一时间，“小丑之家”无比热闹，两个老小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欢笑不断。

出发之前，陆离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将会是一次疯狂的采购。

伴随着商品社会的快速发展，节日经济应运而生。现代社会里，节日渐渐失去了本身的涵义，而成为了商家创造商机、拉动销售的重要时刻。尤其是像情人节、圣诞节这样的时刻，比起节日的意义来说，购买礼物和策划惊喜逐渐成为了主角。

原本，与家人共度美好的时光，辞旧迎新，这是圣诞节的意义；与爱人享受浪漫的二人世界，感谢彼此的陪伴，这是情人节的意义。但现在，礼物却开始喧宾夺主，没有人在意今天到底是什么节日，收获的礼物才是关注焦点。

正是因为如此，各个家庭度过节日的成本正在节节攀升，物价更是以一种匪夷所思趋势，成倍上涨。根据官方统计，美国全年消费金额最高的日子，是感恩节，这已经成为了许多家庭的负担，一个月乃至两个月的工资都不一定能够承担起感恩节的过节费用。

万圣节也是如此。

节日本身的意义已经十分单薄，派对、狂欢、“不给糖就捣蛋”，这些活动成为了主角。但在陆离看来，这也恰恰符合万圣节的意义：与鬼怪共舞，与夜晚共游，与朋友共享。

所以，陆离知道这是节日经济，但他还是打算真正地体验一回。更何况，冒险乐园的想法简直就是童年梦想，现在他有能力实现了，为什么不付诸行动呢？

但问题就在这里：陆离似乎买太多了，一旦开始之后，就有些刹不住车，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依旧超出了预期。这到底是节日经济的效应，还是童心大作战的效应？不管如何，陆离丝毫不介意，反而乐在其中。

抱着一大堆箱子，陆离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梅勒妮拉开了大门，陆离甚至没有时间表示感谢，让开身子，绕了过去，一阵狂风吹来，箱子顿时开始摇晃起来，身后传来了梅勒妮的惊呼声，可是陆离却毫不在意，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紧接着，迎面就有人走了过来，主动接过了两个箱子，提供了帮忙。

388糖果天堂

“哇哦，谢谢。”陆离畅快地说道，“我可以搞定的，但还是谢谢。在我的狂妄自大闯祸之前，有人成功地挽回了我的颜面，这是好事。”

那自我调侃的轻松语气，成功地让梅勒妮欢快地大笑了起来，“十四，你真是一个有趣的家伙，一点都不像是亚洲来的。”

“梅勒妮，你也一点都不像是美国人，毕竟，你是如此幽默。”陆离的反驳还击，让街道两侧回荡起了一片哄笑声。

从商店门口走到猛禽的后车斗，不过简单的几步路而已，陆离将箱子放到了后车斗里，然后贾斯汀也一一将箱子放了下来，“这就是全部了吗？”贾斯汀沉声询问到。

“不，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陆离卷起了袖子，朝着贾斯汀挥了挥手，招呼着贾斯汀一起走回了商店，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将所有箱子都搬了出来。随后，路过的陌生人也加入开始帮忙起来——是的，箱子已经多到了如此程度。

最后，猛禽的后车斗里足足摆放了十四个箱子。虽然说，箱子有大有小，梅勒妮按照不同的道具分门别类，装置了十四个箱子，但如此多数量的箱子，还是无比惊人，众人都纷纷停下了脚步，议论纷纷。

这是一个小镇，很小很小的镇子。任何一点新鲜事物都可能引发附近几条街区的围观。

“上帝，十四，你是不是把梅勒妮的店铺都搬空了。”

“你不要告诉我，这全部都是万圣节的采购？这……这真是太疯狂了？”

“十四，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梅勒妮，你有主意吗？”

……

熙熙攘攘的议论声之中，陆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扬声说道，“冒险乐园。万圣节的时候，我准备在云巅牧场建立一个冒险乐园，全部纯手工作业，比不上迪士尼乐园，但我确确实实在期待着一个乐园。”

“哇！”众人纷纷开始惊叹起来，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整个小镇的孩子们，都是欢迎的，当然，前提是，他们有办法从小镇到牧场去。”陆离的调侃让众人集体哄笑起来。云巅牧场距离小镇十分近，开车不过十五到二十分钟的距离，但对于孩子们来说，这样的距离还是太遥远了。

陆离紧接着补充说道，“不过！”因为众人的笑声太过欢乐，陆离不得不再次重复到，吸引大家的注意，“不过，冒险乐园也一样欢迎成人前往。我就是成年人，而我就打算好好感受一次万圣节的气氛。我刚才在梅勒妮的帮助下，挑选了自己了服装，所以，我期待着能够有一些成年人加入，和我一起犯蠢，这样的话，在孩子中间，我看起来不会那么老。”

“哈哈哈哈。”所有人都拍掌大笑起来，陆离挑了挑眉尾，视线落在了人群之中的爱德华身上——建筑小队的爱德华，牧场的施工已经顺利结束了，但爱德华偶尔还是会往牧场跑，美名其曰检查工程的安全，但实际是过去蹭吃蹭喝的。

“爱德华，我已经瞄准你了，我期待着你能够出现在万圣节的云巅牧场里，体验一把冒险乐园。”陆离耸了耸肩，“除非你觉得，太过害怕；又或者是无法通过我设置的关卡，输给了孩子们。”

这激将法一出，即使陆离的意图无比明显，但围观群众还是跟着起哄起来，“爱德华！爱德华！爱德华！”

爱德华顿时就变得骑虎难下了，无语地看着陆离，不愿意认输，却又不想要低头，情急之下，只能大喊到，“如果你们去，那我就去。”

万圣节，现在已经是属于孩子和书呆子的节日了。除了孩子之外，只有那些不合群的极客和宅男，才会在万圣节里盛装打扮。在社会的普遍眼光里，这不仅仅是不成熟不懂事，更是被社会排挤、被社会孤立的对象。

尤其是在德州。牛仔们都是硬汉，不要说为了万圣节化妆了，就连换下那一身格子衬衫，这都是无比困难的事。更何况，牛仔们也不愿意表现得像孩子一样。

爱德华的反击，成功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叽叽喳喳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然后陆陆续续就散开了，隐藏在人群之中，爱德华也跟着落荒而逃。仿佛只要继续留下来，陆离就会强制性地拉着他，前往云巅牧场。

看着爱德华的背影，陆离不由畅快地大笑了起来，转过头的时候，却发现，贾斯汀依旧站在旁边，没有离开。“怎么，你打算到牧场参加万圣节吗？”

陆离原本只是开一个玩笑罢了，却没有想到，贾斯汀点点头，“是的。”这一下，反而是陆离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贾斯汀不由解释了一句，“我觉得芬利肯定会喜欢。”

陆离恍然大悟，落在贾斯汀身上的视线却变得玩味起来。贾斯汀是一个硬邦邦的男人，就连话语都不太多，却没有想到，骨子里是一个如此温柔、如此细腻的男人。

在陆离的视线注视之下，贾斯汀却一脸坦然，丝毫不显慌乱，这让陆离不由露出了笑容，“我也觉得，芬利会喜欢。”

贾斯汀没有再多说什么，转移了话题，“你准备打造一个冒险乐园？”得到了陆离肯定的答复之后，贾斯汀接着说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当然！”陆离毫不犹豫地给予了确切的答复，神情都变得雀跃起来，“你知道，我准备搭建一些架子，设置灯光，安置干净烟雾等等。我当然需要帮忙，而且是很多很多的帮忙。你什么时候有空，随时过来，我们将会有不少木工活需要忙碌。”

贾斯汀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的陆离，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你总是能够带来惊喜，我现在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德州是一个相对安稳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保守。在日常生活里，总是缺少变化，犹如一潭死水。但问题是，人们并不觉得奇怪，反而是习以为常。那些叛逆者们都纷纷地逃离了这片土地，在其他地方开展新生活，只留下顽固不化的那群人，继续生活在这里。

对于德州来说，这是好事。因为牧场的生活就是枯燥无味的，繁忙的农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是如此相似而平淡，它需要人们能够静下心来，不断地重复，再重复。

可是，贾斯汀却觉得，像陆离这样，偶尔带来一些惊喜，偶尔带来一些变化，平静的生活泛起些许涟漪，这样也挺好。至少，他可以有些期待。

看着贾斯汀那张几乎面无表情的脸，陆离自然无从得知他心里的想法，他只是挥了挥手，“我接下来要到糖果店去，这可是大工程。改天你过来牧场，我们再说。”

说完，陆离就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隔壁那条街快步走了过去。贾斯汀却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十四，牧场什么时候制作面疙瘩汤？提前通知我一下。”

陆离的脚步没有停下，只是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继续前行。路过“小丑之家”的时候，梅勒妮依旧站在门口，眉宇之间的亢奋依旧没有消散，“面疙瘩汤？那是什么？”

“万圣节的时候，欢迎你过来，亲自品尝看看。”陆离爽朗地说道，“我还欠你一次感谢，谢谢今天的帮忙，你真是我的救世主。”她不仅帮忙挑选了所有道具，而且还给陆离打了七折。

梅勒妮整张脸都绽放了开来，明媚而灿烂，“我可是真的会去哦！万圣节，对我来说，这就是圣诞节。”

“请，请一定过来。”陆离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前行，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然后陆离就听到梅勒妮欢呼雀跃的声音，瞬间让心情变得明亮起来。

推开红褐色的大门，一股香甜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斑斓缤纷的色彩填满了视线的每一个角落，琳琅满目的糖果让人应接不暇，简直迈不开脚步。

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黑色的、橙色的、黄色的、棕色的、彩色的、糖果色的……上帝仿佛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全世界所有色彩都集中在了这里，这就是糖果店了。

在美国，这里是有专门糖果店的。里面贩卖各式各样的糖果，还有QQ糖、甘草糖、巧克力之类的零嘴，成百上千种不同的糖果，绝对可以让选择恐惧症患者拒绝离开，更加让那些甜食爱好者们在这里彻夜场面。

这就是天堂，孩子的天堂。

陆离不是一个热衷于甜食的人，对糖果也没有执着，可此时此刻，他也几乎迈不开脚步，完全大开眼界，“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一个带着粉红色头箍、穿着粉色蓬蓬裙的侍应生，面带笑容地迎了过来。

陆离不由感叹出了声，“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查理的巧克力工厂那么梦幻了？为什么每一个孩子都想要取得那张金色门票？”视线却始终在打量着周围的缤纷色彩，根本停不下来。

侍应生灿烂地笑了起来，“现在，你就站在’查理的巧克力工厂’，不需要金色门票。”这让陆离欢快地笑了起来，“所以，你是专门过来为万圣节购物的吗？”

陆离点点头，“我需要购买糖果，很多很多。而且，不仅仅是好吃的，我还需要一些很难吃、很恶心的糖果，作为惩罚。”陆离觉得自己的眼睛就要不够用了，“但必须分开来装，避免我自己迟到了，就好像哈利波特吃到了鼻涕味的怪味豆一样。”

“你是说，甘草糖那样的难吃，还是……？”

“我是说，鼻涕味那样的难吃。”

389冒险乐园

看着眼前的牧场，戴安娜有些紧张，不由朝着身边的瑞秋靠近了一些。

瑞秋转过头来，安慰地拍了拍戴安娜的手背，事实上，她内心也还是有些紧张的，因为眼前这一片阴森森的景象确实有些吓人。

沿着主道的方向，有三座别墅坐落着，第一座黑漆漆的，一点光亮都没有，完全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第二座则是笼罩在幽蓝幽蓝的灯光之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斑驳的蜘蛛网、破旧的烂木板、杂乱的荒草、肮脏的水潭，看起来就像是废旧了半个世纪的鬼屋一般。

第三座稍微远一些，也是一座看起来正常的屋子，室内的奶黄色灯光无处不在，将整个屋子填充得满满当当。在浓郁的夜色之中，这明亮的灯光就犹如灯塔一般，指引着前方的道路。

可是所有窗口都挂上了白色窗帘，阻隔了所有视线，可以看到人影在里面晃晃荡荡、来来往往，似乎正在庆祝着排队。原本再普通不过的景象，却因为投影的关系，变得诡异起来，让人捉摸不透。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这座牧场就给所有人了一个下马威。

最近一段时间，镇子上就一直在传闻，云巅牧场，那个外国人接管的云巅牧场，在万圣节的时候，将会把牧场打造成为一个冒险乐园，欢迎所有人前往探险，不管是成人还是孩子，都举起双手欢迎。

瑞秋听说了之后，一直将信将疑，直到“小丑之家”的梅勒妮给予了肯定，她这才相信起来，伴随着日子的靠近，传闻的消息越来越多，期待值也越来越高。可即使如此，今天亲眼见到的时候，瑞秋还是吓了一跳：这简直比环球影城或者迪士尼乐园还要带感。

站在旁边的还有另外两个同行小伙伴，弗朗西斯和肖恩，他们都是隔壁邻居，而且同龄，今年都是十一岁，四个人从小就认识了，今天约好一起前来探险。

瑞秋转头看了过去，弗朗西斯和肖恩两个人也都一脸惊愕。

比起害怕来说，更多是惊讶——在新布朗费尔斯这样的偏远地方，不要说主题乐园了，即使是一个正规的鬼屋都找不到，他们的游戏场所就是大自然。

现在突然看到如此逼真的游乐场所，虽然说和迪士尼乐园相比，自然是没有任何可比性，但他们内心的激动和亢奋却难以形容，这可是属于新布朗费尔斯的乐园，开车不过十五分钟而已的距离；而且，他们接下来就要进去探险了，想想就觉得……恐怖。

瑞秋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刹那的激动和亢奋过后，她就开始觉得吓人了。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装扮，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万圣节的气氛，总觉得这里像是荒无人烟的闹鬼城堡——闹鬼牧场。

“瑞秋，你们还好吗？”

身后传来了母亲担忧的声音。他们不会开车，这附近又不像镇子上，家家户户都在过万圣节，连成一片，他们依靠双脚就可以，所以最后是瑞秋的母亲和弗朗西斯的母亲，两个人负责开车接送，为了给孩子足够的空间，她们两个人停好车，并不打算进去，而是在车里等待他们归来。

瑞秋看了看弗朗西斯和肖恩，两个小伙伴似乎也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察觉到了瑞秋的视线，弗朗西斯挺直了胸膛，“放心，交给我们！我们一起进去，肯定可以走到终点的。”

听到了弗朗西斯的声音，肖恩也反应了过来，无比激动地在原地跳跃着，“快点，我们快点进去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弗朗西斯转过身，对着后面两位担心的母亲挥了挥手，表示他们没事，而后瑞秋也转过头去，扬声说道，“我们准备进去了。”

戴安娜提了提自己手中的小袋子，他们今晚已经拜访了不少家庭，收获了小半袋的糖果，之所以来到云巅牧场，与其说是为了糖果，不如说是为了冒险乐园。但此时，能够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就只有这一袋糖果了。

四个人走到了牧场的入口处，十分显眼，堆放着一大堆南瓜灯，就好像小山一般堆积起来，至少有三、四十个南瓜，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演变成真一般。南瓜灯旁边摆放着一个稻草人，撕裂的身体有点像是弗兰肯斯坦——还是钟楼怪人卡西莫多？

稻草人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旁边有暖洋洋的奶黄色灯光，弗朗西斯走了上前，大声地念了出来，“欢迎来到云巅乐园。如果仅仅只是为了’不给糖就捣蛋’，那么可以在旁边南瓜灯里，抓一把糖果，转身离开，祝愿万圣节快乐！”

弗朗西斯念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南瓜灯，然后肖恩就发出了欢呼声，“哇，这里好多糖果！那些没有放灯的南瓜，里面都堆满了糖果，看起来就像是’加勒比海盗’里的神秘宝藏一样，哈哈。”

肖恩这一打乱，四个人都同时笑了起来，仅仅只是一个入口处，就已经是期待满满了。

弗朗西斯接着念到，“……但如果是为了前来冒险、探索未知，那么就欢迎进入大门。不过，有两点注意事项，第一，进门需要交入场券，代价就是你们的糖果，请抓出一把自己的糖果，放在南瓜灯里；第二，请随时注意周围的提示，隐藏在不同的角落里，期待惊喜。”

“惊喜？”戴安娜此时也好奇了起来，主动插话询问到，“什么惊喜？”

“既然说是冒险，肯定有惊喜啊。你看杰克斯派罗船长，在冒险过程中，就是经历了无数惊喜，这才能够找到宝藏啊。”肖恩已经开始手舞足蹈了，挥舞着自己手中的“长刀”——这就是一把道具刀，他今天装扮的赫然就是“加勒比海盗”里的大海盗杰克斯派罗船长。

弗朗西斯相对沉稳一些，但此时也忍不住开始摩拳擦掌起来，“你们觉得如何？准备好进去了吗？”弗朗西斯还是不忘看向两位女生，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瑞秋倒是下定了决心，所以她看向了胆小的戴安娜。

戴安娜吞咽了一口唾沫，握了握拳头，鼓起勇气说道，“就让我们一起进去探险吧！”今天戴安娜的打扮是“冰雪奇缘”里的艾尔莎公主，一头金色的长发变成了麻花辫，耷拉在左肩上，那模样看起来确实和艾尔莎公主有些相似。

于是，每个人都主动走了上前，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些糖果，放到了南瓜灯里，然后走进了牧场的大门，两个男生在前面带路，两个女生则紧随其后。

通道里还是有照明的，两侧安插着各式各样的南瓜灯，不过间隔相对比较远，差不多大人的十步左右，对于孩子们来说，就是十五到二十步了，所以视线相对比较昏暗，看得不太真切。

通道是露天的，没有制造成为密室，但头顶上却有着花架子，上面垂下来一些藤蔓，看不清楚是什么植物，隐隐绰绰地投下倒影；原本看起来没有什么，但凑近一看，木架子上面居然绑着手掌那么大的蜘蛛，顿时把弗朗西斯吓了一跳。

不仅如此，上面还缠绕着荆棘铁丝和蜘蛛网，钉着破旧腐烂的木板；间或还有一些撕碎的横幅挂在木刺上，横幅上画着看不懂的符号，有点像是巫术的咒语……阴森森的氛围，让脚步都不由变得谨慎起来。

“提示，哪里有提示？”肖恩的胆子大，昂首阔步地就走了上前，不断上下打量着，好奇地寻找提示，“他也没有说，提示到底要走多远啊？难道要我们直接走到大门口吗？”

“肯定是隐藏起来了。”瑞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是说，隐藏在不同的角落里吗？如果每个人都可以找得到的话，那就没有惊喜了。”

就在这说话间，一阵尖叫声传来，这把四个人都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就看到有人从里面跑了出来。

那是一群男孩子，大概有四、五个人，看起来好像是比他们大两岁的那些孩子，由于在黑暗之中，光线并不明亮，所以看得不是很真切。此时，他们头顶上缠绕着白色的蜘蛛网，身上喷洒了各式各样的荧光颜料，在夜色之中闪闪发光，双手还不断在脑袋上挥舞着，惊恐地尖叫着，头也不回地朝外面冲了出去。

那几个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一行人，又或者是注意到了，根本没有时间理会他们，呼啸着就从身边经过，转眼之间就跑了出去。

四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肖恩兴奋地直接跳了起来，不断嚷嚷着，“走吧，走吧，前面肯定精彩极了。”说着，他就往前面跑了。

瑞秋连忙喊道，“肖恩，不要错过提示了。”

没有时间害怕，戴安娜就拉了拉瑞秋的右手，“瑞秋，你看，那个是不是提示？”

弗朗西斯叫住了肖恩，然后顺着戴安娜的手看了过去，就看到木栅栏上有一块荧光黄的木板，在黑暗之中十分显眼，虽然上面盖了一层蜘蛛网，但仔细搜索的话，还是可以发现，并不会太困难。

四个人凑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上面写着，“1+2+3+4=？”居然是一道算术题？下面写着，“请在下面的南瓜灯里选择一个答案，拿出里面的提示。”

果然，下面歪歪扭扭地放着四个南瓜灯，不过都是小南瓜，手掌大小，而且没有点灯，不注意就真的忽略了。

390乐在其中

“算数？”肖恩郁闷地拍了拍脑袋，“不会吧，居然还是如此复杂的算数？要加四个数字？”肖恩耷拉下肩膀，哀嚎起来。

数学，对于美国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以前陆离还不相信，加减乘除有什么困难的，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媒体的传言都是真的。在美国人的想法里，算数可以交给电脑或者计算机，何必要自己计算呢，所以，他们的数学是真正得烂，完全没有言过其实。

准确来说，不仅仅是美国人，其实英国人也是如此。

瑞秋早就习惯了，直接就无视了肖恩，自己计算起来，“10，答案应该是10。”然后低头打量下面四个南瓜，分别写着，“8，10，12，14”。瑞秋毫不犹豫地就伸向了“10”的南瓜，无视了旁边肖恩的嘀咕，“难道不是12吗？等等，我数一数。”

瑞秋已经伸手进去了，里面放着一堆各式各样形状的小盒子，有球形，有菱形，有正方形，她随便抓了一个，拿出来打开，里面赫然写着，“注意脚底下的黑色地带。”

“黑色地带？什么黑色地带？”弗朗西斯已经在旁边开始寻找起来了，而肖恩则还在原地，计算着刚才那道数学题。

“这里！”戴安娜也渐渐摆脱了恐惧，开始变得积极主动起来，她仅仅只是往前走了几小步，就看到地面上的异样，原本深褐色的沙土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黑土，因为光线昏暗的关系，看起来并不显眼，但只要细心，就不难发现。

与其说考验的是智力，不如说是细心，尤其是在恐惧环境之下。

“啊！这是什么！”戴安娜的话语还没有说完，肖恩就尖叫起来，三个人都纷纷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肖恩摊开了右手，上面黏糊糊地蘸了一层透明的粘稠物质，看起来就像……就像鼻涕。

“咦！”戴安娜和瑞秋两个女生不由都退后了两步，肖恩却一点都不害怕，嘻嘻哈哈地舞动着手，弗朗西斯询问了一下，肖恩才解释到，“我想着，选择其他答案会怎么样，就随便挑了一个。里面也都是小盒子，打开之后，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破掉了，弄得我满手都是。”

肖恩把右手凑到了鼻子底下，嗅了嗅，两个女生都皱起了眉头，嫌弃地喊着，“肖恩！”那东西看起来就很臭，而且还很脏。

肖恩嗅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但抱着研究的精神，他就开始把那黏糊糊的东西搓揉起来，不一小会，就搓成了一个球，然后还可以不断拉扯，变换出不同的形状，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啊！这就是那个变形怪，那个玩具！上次我在油管上看到的那个，哈哈！这个真的好好玩啊！”

听到这番话，瑞秋也镇定了下来，凑上去看了看，尝试地拉了拉，果然，富有弹性的触感，有些粘稠，但却十分有趣，她不由就笑了起来，“这个牧场主真的太有趣了，还没有认识他，我就已经开始喜欢他了。”

弗朗西斯也凑过去，嘻嘻哈哈地研究起来。

戴安娜却不愿意，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连忙喊到，“我们要快点继续前进才行，不知道提示有没有时间限制的。”

“对，对，我们继续前进！”肖恩第一个就反应了过来，把手中的东西丢给了弗朗西斯，走到了戴安娜的身边，蹲下来，询问到，“确定是这个吗？”

肖恩认真地打量着下面的黑土，语气里带着些许怀疑，这黑土的范围不算宽，也就是小半步的距离，看起来丝毫没有任何特殊，上面没有任何机关，也没有任何任何危险的模样。

看着专心致志投入研究的肖恩，其他人却没有时间理会，瑞秋第一个就迈开脚步，跳跃了过去，紧接着，弗朗西斯和戴安娜两个人也都跳了过去，没有引发任何反应，“肖恩，快点过来。”弗朗西斯呼唤到。

肖恩站了起来，却是一脸不甘心的模样，“我觉得，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啊。”说着，好奇心旺盛的肖恩，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你们说，我踩进去的话，会怎么样？”

三个人都见怪不怪，早就习以为常了，刚才的小插曲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弗朗西斯正准备劝告一番，但已经慢了半拍，肖恩直接一下就跳了进去。

双脚落地的时候，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肖恩摊开了双手，“看吧，我就说了，这里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可是话语还没有说完，旁边就有什么动静，哗啦啦地传来低低的响声，然后喷射出了大量纸烟花，哗啦哗啦地，肖恩整个人就仿佛被埋在了一堆纸屑之中。

三个人第一反应就是尖叫，“啊！”就连弗朗西斯和肖恩两个人都尖叫了起来，这样的意外着实让人吓得不行，突如其来的条件反射，总是让人惶恐不安。

那夸张的尖叫声，让入口处不远的两位母亲顿时吓到了，连忙跑了过来，扬声喊到，“怎么了？怎么了？”

还是瑞秋反应比较快，她睁开眼睛，发现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且周围根本就没有什么动静，连忙喊道，“没事，没事，只是自己吓自己罢了。”这才让两个母亲停下了脚步，又确认了一次，瑞秋给予肯定答复之后，她们再次叮嘱了一番，这才没有进来。

这短暂的间隙，戴安娜和弗朗西斯也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僵硬在原地的肖恩，动作定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整个人都被堆积在纸烟花里面，看起来就像是堆积失败的雪人一般；肖恩的整个表情都定格住了，一脸莫名其妙，眼睛里还有着恐慌，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惊恐过后，“哈哈哈哈。”三个人顿时捧腹大笑起来，肖恩每次都是如此，不顾后果地埋头直冲，今天总算是吃亏了一次，完全让人忍俊不禁。

肖恩郁闷地将笼罩在头上的纸屑揭开，甚至还有一些吃到了嘴巴里，“呸呸”地吐了出来，无语地感叹到，“这里的机关也太厉害了吧，什么都看不到，居然还能中招！”

肖恩这一提醒，他们才反应过来，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机关是怎么触发的？

转过头去，他们就看到了旁边灌木丛之后，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纸烟花的喷雾。显然，那就是惩罚的来源了。

那个人，看起来着实吓人，他穿着一件罩袍，将帽子戴到了头上，整张脸都隐藏其中，在黑暗之中，完全看不到五官，只有一片黑洞，在周围的昏暗气氛之中，着实吓人；腰上只是随随便便系了一根绳子，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棍子，完全就是死神的装扮。

“那……那是……”

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顿时又起波澜，四个人都齐齐地往后退了一步。

弗朗西斯被狠狠地吓了一跳，不仅因为对方是死神，而且对方看起来不像是模特，而是一个真人。这就好像在鬼屋里，突然看到工作人员假扮的鬼跑出来，那种惊吓自然是不可相提并论。一时间，四个人都被吓得愣在了原地，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形。

陆离此时隐藏在这一身罩袍之下，透过面具可以看到四个人被惊吓的模样，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一套服装其实不是死神，而是伏地魔。这就是他今年万圣节的打扮。

为了效果，陆离甚至还购买了一幅面具，就是伏地魔没有鼻子的模样。现在，他低着头，将自己的脑袋隐藏其中，但即使对方靠近，他也做好了准备。

不过，他可不能得意地太早，虽然说自己的脸庞都隐藏在了面具的背后，看不到真实的表情，但因为笑得太过厉害，身体语言还是会泄露底细的。于是，他连忙收敛起了笑容，重新作出严肃的表情来。

耳朵里塞着的耳塞，传来东尼抱怨的声音，“我就说了，我要第一关，可惜猜拳输了。你看，十四已经站起来两次了。”

此时此刻，牧场的所有参与者们都各司其职，每个人今晚都有任务，也都参与到冒险乐园之中来。

在通往主屋的道路上，有三个地方需要隐藏真人，然后主屋里也需要隐藏真人，一共有四个位置，除了牧场的五名牛仔之外，莉莉和罗纳德、李怀南和刘小燕、还有克洛伊都过来帮忙了——准确来说，是一起过来玩耍。

原本以为这是苦差事，陆离还担心大家都不情愿；没有想到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想要参加，一个个都像是长不大的老顽童，在陆离的带动下，玩心大起、其乐融融、好不惬意。

最终大家商定，分为上下半场，上半场一个人，下半场换另外一个人，还有两个人是清闲的，则负责后勤，确保出现意外情况的话，随时补位。

每个人都配备了对讲机，然后连接耳塞，可以随时保持通讯。现在，陆离正在面对着四个小家伙，一动不动，但耳塞里的讨论却已经炸锅了，这让陆离不由有些头疼：早知道，他就先把对讲机关了。

“重点是，第一个出来的，最容易受到惊吓。”说话的是李怀南，原本以为他不会想要参与，毕竟在国内，这样的活动可不多，即使有，也是年轻人喜欢。但出人意料的是，李怀南十分积极，甚至还出了不少好点子。“后面大家有了心理准备，效果就差很多了。”

“不要这样说好吗？我还在等待着我的顺序呢。”排在第二个的兰迪开始哀嚎起来，然后惹得大家一片谴责，“你就不要说话了，赶快准备，说不定他们就要出现了。”

……

叽叽喳喳，耳机里的讨论着实不亦乐乎，完全停不下来。

391特殊奖励

叽叽喳喳，轰轰烈烈，絮絮叨叨，耳机里的讨论声简直停不下来，而且看不到头。

现在陆离总算明白“大话西游”里，孙悟空对唐僧的感受了，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要维持在原地，不能动弹，因为他手上有第二个提示，就看这四个小家伙看不看得到了。这着实是一场煎熬，陆离的眼睛都要湿润了。

汗水，那肯定是汗水。

之前过来闯关的那群小伙子，粗枝大叶，根本没有寻找提示，一路开启了硬闯模式，横刀立马地冲向了主屋，一路上触发了所有的机关，好不狼狈，但他们却完全乐在其中，最后到了主屋的门口时，却是被打扮成为“血腥护士”的杰西卡，吓得魂飞魄散，然后躲在主屋旁边的克洛伊也过来凑热闹，冲了出来，直接就把这群小伙子吓跑了——

今天克洛伊的装扮十分用心，买了一个假头套，戴在脑袋上，那是一把斧头劈开脑袋，脑浆崩裂的模样，然后还配制了一些血浆，倒在脸上，最后出来的时候，不忘记用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脸庞。不要说那群小伙子了，即使他们自己知道克洛伊的存在，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还是会被吓得不轻。

不过，克洛伊就是插花的，看时机，挑选机会，再跳出来，制造一些意外惊喜。毕竟，今天的主题是冒险，不是吓人。如果不是看那群小伙子太肆无忌惮，克洛伊也不会才开场就登场了。

陆离的视线落在眼前四个小家伙身上，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发现细节，尤其是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情况下，毕竟他们只是一群孩子——这也是陆离一动不动的原因，否则直接扑上去的话，惊悚效果肯定更好，估计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可即使如此，四个人也还是吓得不轻，就连最胆大的肖恩都忍不住开口说道，“走吧，继续前行吧。”但是他还是嘴硬，拒绝承认自己害怕了，“不是说，前面有宝藏吗？”

“对啊对啊，我们继续前进吧。”瑞秋也被吓到了，因为眼前的人看起来没有脸，黑漆漆地一团，就连光线都照不进去，这真的太诡异了。

但没有想到，原本最胆小的戴安娜，今晚却如有神助，“你们注意到他手里的木棍了吗？那是魔杖？还是镰刀啊？”戴安娜注意到了，却不敢靠近，“那上面挂着一张小纸片，那是不是线索？”

四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弗朗西斯鼓起勇气，一点一点地靠近，但看着那个人的面孔，就觉得很是瘆人，不由越发小心起来。好不容易挪到了对方的旁边，一把扯下了那张纸片，没有想到太紧张了，直接把魔杖也扯了下来。

这……陆离也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顿时就慌张了，抬起头来，往前走了半步，“还我魔杖。”他可没有备用的魔杖，这怎么办？

这一个动作，顿时就让四个小家伙惊吓出了声，“啊！”一窝蜂就朝着前面跑了过去，陆离直接僵在了原地，真是面条泪，耳机里传来众人一片狂笑的声音，“哈哈哈哈！”

在众人的注视下，四个小家伙展现出了难得一见的勇气，他们仅仅只是今晚的第二组客人而已，就已经开始找到隐藏的惊喜了。虽然说，陆离为了配合万圣节的主角们——孩子，有意降低了难度，线索的隐藏和问题的设置，都不会太难，但是在如此氛围之下，想要发现，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转眼之间，四个孩子就过关斩将，一路来到了主屋门口，前前后后，消耗了将近二十分钟。

“这就要结束了吗？”肖恩站在门廊上，左右打量了一番，确定周围除了一串风铃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危险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情绪不由就变得亢奋起来，然后还故意压低了声音，遗憾地说道，“我还没有玩够呢，这里真的太有趣了，我觉得，比之前奥兰多还要好玩。”

“又开始说大话。不知道谁刚才在第二间屋子的时候，差点就吓哭了。”瑞秋毫不留情地直接吐槽到。

肖恩尴尬地挠了挠头，嘴硬地解释到，“我怎么知道里面是海绵和钢丝球，我又看不到，伸到里面的时候，摸到的就是湿漉漉的尖刺，用力一抓……”想到那种手感，肖恩就不由再次打了一个冷颤，感觉真的是太奇怪了。

第二间屋子里的惊喜礼物，放在了一个神秘箱子里，严严实实地用笼罩着，完全看不到里面，只能伸手进去掏，结果最胆大的肖恩出马，却被吓得魂飞魄散，泪眼婆娑。最后抓住糖果袋子出来的时候，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了。

糖果袋子挂住了一个钢丝球，一起被掏了出来，他们这才明白，里面放置的是什么，得知自己被一堆厨房用品吓成那样，肖恩也有些难为情，后面更是胆大不已，事事充当急先锋，一路有惊无险地闯到了终点。

弗朗西斯站出来打圆场，为好友解围，“我们刚才的反应就说明了，这个乐园确实很好玩。”这番话立刻就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戴安娜也迫不及待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我们还没有探索完毕，感觉还有很多线索都漏掉了。你们看，这个牧场这么大，可以隐藏宝藏的地方有很多，我们才探索到了两个而已。”那双怯生生的眸子，不由闪闪发光，“你们说，我们要不要再玩一次？”

原本最胆小的就是戴安娜了，现在看来，她才是玩得最开心的那个。

“我同意戴安娜。”瑞秋也补充说道，“我觉得这里不可能仅仅是这样。牧场的主人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布置了整个乐园，真的是太精彩了，怎么可能到了主屋门口，终点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呢？我觉得，按照他的想法，在终点的时候，大家放松警惕的时候，反而有最大的惊喜！”

听到这句话，主屋里响起了闷闷的笑声，兰迪第一个就吐槽起来，“克洛伊，克洛伊，快坐下，人家已经识破了你的计划了。”

原本还打算出去致命一击的克洛伊，郁闷地重新回到了最初的位置，抱怨到，“这群小家伙，真是精灵古怪！”然后磨了磨牙齿，“不要笑，十四，你的想法也被识破了，我估计，他们肯定能够找到最特殊的奖励。”

话音还没有落，就听瑞秋喊道，“风铃上面是不是有一张小纸条。”几秒钟之后，就听到欣喜的欢呼声，“真的耶！在门廊里，居然还有大奖励！”

对讲机里传来一片欢呼声，陆离站在入口处附近，自然看不到主屋的景象，不由也跟着一起欢呼起来。如此之快就有人找到神秘奖励了，这是好事，可喜可贺。但转念想一想，就忍不住抱怨到，“我距离他们太远了，根本看不到，真是！早知道就留在主屋了。”

“不要贪心！”耳机里传来了柯尔吐槽的声音。

肖恩却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眼前的袋子，“什么？里面到底是什么？”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里面的物品，居然是一小袋包装精美的糖果，还有一张钢铁侠的面具。

弗朗西斯立刻就激动地喊了起来，“一比一比例的钢铁侠！耶稣基督！这是真的吗？居然是钢铁侠面具！啊啊啊！”

“难道没有美国队长的盾牌吗？”肖恩失望地说道，肩膀耷拉了下来。

瑞秋吐槽到，“不要贪心，好吗？”这一句吐槽，传到主屋里，引发了所有人齐齐的闷笑，无比欢乐，传到屋子之外，却只是一阵息息索索的声响，四个小家伙顿时都冻结成冰，僵硬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一阵寒风吹来，鸡皮疙瘩都冒起来，那风铃声叮叮当当作响，在如此氛围之中，着实诡异。四个小伙伴交换了一个视线，弗朗西斯吞咽了一口唾沫，“没有声音了，对吧？我没有听到了？”但没有人回答，因为四个人都听到了……

“喵呜。”说话间，巴基那傲娇的身影就走了过来，施施然地从四个人身边绕了过去，然后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眼神，仿佛在说：看把你们吓的，这完全就是幼稚园水准。然后，不屑地走了过去，跳进了花园里，消失不见。

肖恩愣了愣，“……我刚才是被一只猫鄙视了吗？”

这一个问话，恐怖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大家都轻笑了起来，戴安娜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拿起了那一袋糖果，“你们说，这一袋糖果，和我们之前发现的那两袋惊喜，有什么区别吗？”

“我觉得，重点是，我们还要敲门讨要糖果吗？”瑞秋的提问还没有说完，肖恩和弗朗西斯就直接大喊了起来，“当然要！”就连戴安娜也是连连点头，表达了自己坚定不移的意愿。瑞秋只能哑然失笑。

四个人没有再继续拖拉下去，径直站了起来，肖恩第一个就敲响了大门，然后大家齐声大喊到，“不给糖就捣蛋！”

咿呀，主屋的大门就打开了，穿着一套护士服的杰西卡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这不是普通的护士服，而是“杀死比尔”里的那名杀手穿过的经典服装，而且，杰西卡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大的针筒，上面沾满了血迹，搭配那犹如流血一般的烈焰红唇，视觉效果绝对出众。

四个小家伙完全瞠目结舌，扬起脑袋，一脸敬仰的表情，看着眼前的护士，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这简直……太精彩了！

392返老还童

咿呀，主屋门打开，正在待机的大家都假装游魂，在室内游荡，视线却不由都看了过去，穿过杰西卡的背影，试图看看四个小家伙。

“杰西卡，你是故意的！门打开一点，打开一点！”耳机里的抱怨居然是刘小燕的，这让杰西卡的嘴角不由上扬了一下，却又不得不保持自己的状态，憋笑憋得着实辛苦，于是，她干脆就顺势舔了舔唇瓣，危险而性/感，成功地掩饰了自己的笑容。

然后，杰西卡从旁边拉了一个麻布袋过来，傲慢而清冷得犹如女王，直接递到了他们的面前，“小家伙们，今晚玩得还愉快吗？”

四个人都微微张开了嘴巴，口水几乎就要流下来了，木愣愣地点点头。

这让杰西卡轻笑了起来，“我谨代表云巅牧场，还有十四，感谢你们的光临。”

四个人继续点头。

耳机里传出兰迪那亢奋的声音，“哈哈，杰西卡，你把他们都吓到了。”然后就是大家一片起哄的声音，叽叽喳喳地无比吵闹。

杰西卡磨了磨牙齿，低声喊到，“闭嘴。”结果就把四个小家伙都吓到了，一脸惊恐地表情，杰西卡连忙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说的不是你们。”

那是谁？难道是他们看不到的存在？四个人左右看了看，只能看到室内一个晃晃荡荡的身影一闪而过，然后就消失不见了，脑海里闪过了同样的想法，同时交换了一个视线，却发现彼此都几乎要哭出来了。

皮肤表面顿时浮现出了鸡皮疙瘩，强忍住逃跑的冲动，戴安娜扬声说道，“我们可以再玩一次吗？”

“今晚，还是明天？”杰西卡的回应让大家都回过神来，肖恩激动地说道，“明天也还可以玩吗？”

“是的，三天，这里会持续三天。”杰西卡说道，他们辛辛苦苦地搭建起来，花费了无数功夫，自然不可能一个晚上就拆掉，经过商量，他们决定保留三天。这三天时间里，任何人想要过来游玩，都是欢迎的。“不过，今晚就算了，惊喜都被知道了，就没有惊喜了。”

“耶！”瑞秋、肖恩和弗朗西斯同时欢呼起来，就连戴安娜也忍不住握拳表示了庆祝。

“你们想要过来，随时欢迎。前提是，晚上八点以后。还有，一定要提前告知父母。”杰西卡交代了规则，然后提了提手里的袋子，四个小家伙，一人一把，但他们都不担心，乖巧地抓了一小把，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和过来时不同，回去他们就一路直行，话语却变得欢乐了起来，“小心，小心，肖恩，刚才我们在这里跳过了流沙，你不记得了吗？不要来的时候没事，结果回去的时候却踩到了。”

“我记得前面那里是臭水潭吧？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居然真的挖了一个坑。”

“你们觉得，那个岔路口的选择题，就是那个装扮成人面马身的提问者。如果我们选择了另外一个，方向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对啊，那个问题是没有正确答案的，选择哪一个都可以。我觉得，那是一个考验，就好像古希腊寓言的智者一样。我觉得，我们肯定没有了解到里面的真相。你说，我们重新走一遍的话，问题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

叽叽喳喳地，四个人就避开了所有的陷阱，顺利地回到了出口处，然后就看到几个成人站在入口处，正在交谈着什么，弗朗西斯认识其中的两个，一个是天盾射击场的老板；一个则是建筑工队的小队长，他主动打起了招呼，“嘿，贾斯汀，嘿，爱德华。”

“弗朗西斯。”爱德华笑呵呵地挥了挥手，“你也过来闯荡冒险乐园吗？怎么样？感觉如何？”

“这里可比迪士尼乐园要好玩多了。我是认真的。”弗朗西斯才说出口，就看到了爱德华不相信的表情，于是大声地强调到，“不相信，你可以自己闯一闯，一不小心，就要吃亏哦。说不定，你比我们玩得还要差呢，里面有很多惊喜，等待慢慢挖掘的！”

爱德华依旧不太相信，敷衍地摸了摸弗朗西斯的脑袋，然后就示意他们离开了。弗朗西斯还想要留下，争辩几句，但肖恩拉着他离开了，“他们都是大人，自以为很厉害，肯定不相信我们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等，说不定等一会就可以看到他出洋相的模样了，哈哈。”

“孩子们。”瑞秋的母亲看到了孩子们的身影，走下车来，挥了挥手，“怎么样，你们的收获如何？今晚还好玩吗？”话还没有询问完，她就看到了孩子狼狈的模样，“上帝，你们到底怎么了？”

肖恩的脑袋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纸屑，衣服上还沾染了荧光黄和荧光绿的颜料，双手更是黑漆漆、湿哒哒、黏糊糊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连戴安娜的头发上也挂着一堆蜘蛛网的丝，然后鞋子沾满了泥泞，裙摆有一个角沾染了大片大片的红色颜料，分辨不清出是不是血液，更不要说弗朗西斯和瑞秋了。

察觉到母亲的紧张，瑞秋却是畅快地大笑了起来，“哈哈，这都是我们的战利品！”瑞秋指了指自己衣服上的一大块湿哒哒的步伐，“我直接撞到了一个吹泡泡机上，然后不断吹肥皂泡出来，哈哈哈哈。”想起自己的狼狈，当时简直被吓得腿软，但随后发现是怎么回事之后，笑得站不起来，现在更是如此，“妈，我告诉你，这里真的太好玩了！”

“就是就是。”弗朗西斯也在旁边手舞足蹈，他的母亲正在把他脑袋上站着的蒲公英种子摘下来，衣领上也站着一团黏糊糊的东西，不知道是怎么粘上去的，可是弗朗西斯却根本顾不上这些，手舞足蹈地说着，“这里简直比迪士尼还要好玩！我是说真的，进去之后，第一开始就有一个关卡，是算术题，然后肖恩算不出来，哈哈哈哈！”

两个母亲原本还有些担心，可随即就意识到，四个孩子是真心实意地快乐，那种无法掩饰的欢乐，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就连眼神都绽放着光芒，这让两个人的动作不由就停了下来，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听到了吗？第一关就是算术题，说不定，你在这里就被淘汰了。”贾斯汀一脸冷漠地嘲讽着爱德华，惹得周围所有人都哄笑起来，爱德华不由脸部就胀红了，梗着脖子反驳到，“你参与了乐园的制作，自然会替十四说好话。说实话，我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好期待的。”

“你该不会是因为害怕，所以不想要进去，所以拿’万圣节是孩子玩的’做借口吧？”站在旁边的芬利，一脸笑眯眯的，不说话则以，一说话就把爱德华直接噎住了，惹得旁边所有人都起哄起来。

小朋友们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给旁边的大人们剧透，依旧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就连戴安娜都不例外，手舞足蹈地说着刚才的经历，“……我们都已经事情结束了，结果又来了惊喜，比起恐惧和困难来说，更需要的是细心，保持时刻的好奇心，我觉得，我们还有很多秘密没有发现呢。”

看着如此兴奋的戴安娜，两个母亲交换了一个视线，眼底都闪过了一丝好奇和开心，不过，万圣节总是关于孩子的，只要孩子能够开心，这就是最重要的。今晚带着孩子们过来，这绝对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之前，他们还觉得事情太过麻烦，而且又路途遥远，仅仅只是为了一个“不给糖就捣乱”，着实太不值了。可是，意外的收获却让两个人都面露喜色，那默契的眼神都在说着，“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进去看看？”

同时，两个人会心一笑，然后收回视线，看向了孩子，“所以，你们今晚的收获到底如何？”

“对哦！我们还没有检验收获呢！”肖恩此时才反应过来，然后就地蹲了下来，直接打开了自己的口袋，没有理会最后抓的那一把糖果，而是把之前找到的神秘礼物翻了出来——

一共三个小包裹，他们可谓是收获颇丰。肖恩随手抓起了一个，就撕扯起来，瑞秋和弗朗西斯则分别拿起了另外两个，分别打开。

里面装着的还是糖果，只不过都包含着小物件的奖励，一个是陀螺，一个是断成两截的铅笔，还有一个是只剩一半的橙子。

四个人抬起头来，面面相觑，这着实是太有趣了，他们根本就看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些物品？物品和物品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你还记得这个是哪里找到的吗？”瑞秋似乎捕捉到了一些细节，“哪一个是在门廊里找到的，就是和钢铁侠面具在一起的那一个？”

“怎么了，你有什么想法吗？”弗朗西斯好奇地问道。

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交谈，肖恩第一个就拆开了一枚糖果，嘴里嘟囔着说道，“哪里有那么多的推测，直接品尝一下就知道了，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口味不同。比如说，橙子的就是橙子味的……”后面的话语没有说完，肖恩就直接把糖果丢进了嘴巴里，开始品尝起来。

瑞秋看到了肖恩的动作，不由停顿了一下，试图阻止他，可还是慢了一步，姗姗来迟地说道，“我觉得，有的是奖励，有的是惩罚。可能有规律，可能没有，我们找到的奖励还是太少了……肖恩，怎么了？”话语没有说完，瑞秋就看到了肖恩那皱成一团的包子脸。

肖恩哭丧着说道，“这是鼻屎味的糖果，真的太难吃了。”

393惊喜拜访

江灵雨觉得这个万圣节真是糟糕透了。当然，最开始的时候是好的。

在全世界范围内，万圣节都不算是假日，因为没有放假，在国内就更是如此了，无论是上班族还是学生，这一天都有工作；可是，对于空姐们来说，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严格来说，他们的假期安排本来就和普通上班族不同，而是按照轮休制度来选择休假。

这一次，江灵雨所在的空乘队伍，全部收获了三天假期，他们可以在美国稍稍放松一段时间，享受一下万圣节的气氛。

江灵雨有些小小的激动，思考着自己应该如何在美国度过万圣节。可认真想了想，却发现一点概念都没有，而且洛杉矶似乎也不是一个适合度过万圣节的城市。脑海里瞬间就闪过了陆离的名字，为什么不到德州去拜访陆离呢？

一来，和认识的朋友度过万圣节，这显然是一个更加合适的选择，气氛也更加浓烈，可以真正体验原汁原味的万圣节；二来，她一直都想要前往德州，看看陆离的牧场，那和大城市应该有所不同，除了洛杉矶之外，她也有机会去看看美国的“大农村”——虽然说，其实洛杉矶也是一个大农村。

于是，江灵雨就购买了一张从洛杉矶飞往奥斯汀的机票，她抵达洛杉矶国际机场之后，不出机场，直接就转机前往，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到达云巅牧场的时候，还能够赶上午饭时间。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先是自己的航班晚点了两个小时，这让她错过了原本预定的航班；改票之后，没有想到，第二个航班又因为机长突然生病，冒汗加呕吐，没有办法起飞，不得不再次改签；第三个航班的起飞时间是下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至少还有航班飞往奥斯汀，而且机票也都还有剩余，否则直接在机场等待一天，第二天才能起飞，这样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下午的航班，不出意料地晚点了。真正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祸不单行。

原本还计划着前往牧场吃午饭，但真正抵达奥斯汀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七点了。她先是搭乘了大把，前往新布朗费尔斯，而后试图寻找前往云巅牧场的道路，这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位好心人，愿意载她前往。

看了看手表，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十七分了。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旅途，颠簸了超过十四个小时之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她现在只觉得浑身肌肉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就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这就是云巅牧场了，你说的是那个中/国小伙子经营的牧场吧？”

江灵雨呵呵地笑了起来，身体虽然疲惫，但其实更加疲惫的是精神，休息了一小会，虽然时间不长，但还是稍稍缓了缓，“看来，他在这里是一个名人。”

“优秀的小伙子。”司机呵呵地笑了起来，“今晚这里可是无比热闹，为了镇子上的孩子们度过一次难忘的万圣节，他布置了这一切。”

江灵雨从车窗看了出去，然后就看到了那布置简单却氛围浓厚的三栋别墅，眼睛不由就睁大了起来，疲惫的精神似乎也得到了缓解：难道这就是美国式的万圣节吗？不由自主地，江灵雨就有些小小的激动起来。

推开车门，江灵雨再三地表示了感谢，目送着那个好心的牛仔离开，手里还拖着自己的随身行李——她仅仅只带了一个登机箱，东西不多，但站在牧场的泥土道上，还是显得有些奇怪，幸运的是，她没有穿高跟鞋，而是换上了一双帆布鞋，否则还会更加违和。

入口处，摆放着南瓜灯和稻草人，那废旧破败的环境，无处不在彰显着主人的用心。本来江灵雨是准备给陆离一个惊喜的，没有想到，陆离却率先给了她一个惊喜，疲惫悄然地消失不见，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

初来乍到，江灵雨不太明白情况，她可以直接进去吗？还是说有什么其他步骤？这里是牧场，还是牧场旁边的乐园？

眼前着实有不少孩子，熙熙攘攘地讨论着，其中有一小群人，约莫八、九个人，一个男孩子满脸皱成了一团，然后不断往外吐着唾沫，直跳脚，旁边的其他人都拍掌大笑，然后一个穿着艾尔莎服装的小姑娘，打开了手中的糖果，塞进了嘴巴里，然后惊喜地大喊着，“这个是桃子味的，好好吃！”

旁边传来了其他小朋友的喊声，“有的是惩罚，有的是奖励，是不是这样？”然后几个小盆友也迫不及待地开始拆糖果纸，那熠熠生辉的眼睛，即使在黑夜之中也无比明亮，江灵雨的心情不由也飞扬了起来。

没有打扰这些孩子们的快乐，江灵雨继续走了上前，然后就听到一群人的起哄，“你肯定是害怕了，肯定是！”

站在正中央的那个年轻人一脸倔强的表情，抬起了下巴，“怎么可能！这就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就连那群孩子都可以顺利通过，我怎么可能会害怕。”他自信满满地摇了摇头，“老实说，我觉得这就是儿童乐园，太幼稚了。十四也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为了满足自己的童心，这才布置了这个乐园。不是都说，每个男人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吗？我看，十四就是一个。”

那开玩笑的话语，让大家嘘声四起，可是却没有人可以反驳，中间那个年轻人得意洋洋地嘚瑟起来。

江灵雨知道，随便挑衅陌生人，十分危险；而且这里是德州，民风彪悍的德州，此时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当做没有听见，然后直接离开。但听到了“十四”的名字，她就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在意识到之前，反驳的话语就脱口而出了。

“真正的男人和真正的孩子，还是有区别的。”江灵雨说出声之后，周围的一圈人都看了过来，那集中的视线，顿时让她感觉压力山大，一方面是因为英文，突然要用英文来表达自己的观点，这和日常交流、日常工作可不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德州，大名鼎鼎的德州。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江灵雨不仅没有觉得害怕，反而还自信地上前了一步，“的确，每个男人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即使七老八十了，依旧保持着一颗玩闹的心。但你知道，男人和男孩的区别是什么吗？”

江灵雨可以感觉到，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挺起了胸膛，心底有些慌张，但还是镇定地说道，“男人会承认自己的童心，并且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玩闹，什么时候应该承担责任，这叫做赤子之心。但男孩却不会，他始终拒绝承认，嘴巴上不说，但内心其实比谁都更加幼稚，拒绝承担责任，拒绝承认错误，也拒绝长大。他们的童心，说白了就是幼稚。”

虽然没有指明，但江灵雨的视线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众人的视线也纷纷朝着同一个方向汇集。

就是刚才开口的那个年轻人，他的脸颊不由胀红，其他人集体起哄起来，“吼吼吼，吼吼吼。”不需要过多语言，这就已经足够了，现场好不热闹，随后大家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爱德华！爱德华！爱德华！”

看来，这个年轻人就叫做爱德华了。

爱德华郁闷地看着江灵雨，最后低下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地说道，“好吧，好吧，我进去，我进去，这总行了吧？真是的。”爱德华还想要说什么，但随即就放弃了，老老实实地朝着入口处方向走了过去，一脸悲伤地看着江灵雨，“如果我成功走出来的话，那我是不是就成年了？”

那哀伤的表情透露着一股无辜，这让江灵雨着实忍俊不禁，直接就笑了起来，看来，这个爱德华其实也不是坏人，只不过是嘴硬了一点，“当你承认自己的真实想法时，你就是一个男人了。”江灵雨巧笑嫣兮地说道。

那灿烂的笑容，让爱德华眼睛一亮，朝江灵雨眨了眨眼，“等我出来！”同时还摆了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说完之后就大步大步地转过身，走向了入口。

那滑稽的模样，落在其他人眼中，却着实太好笑了，一个人直接喊道，“爱德华，你是一只帅气的猴子。”正在朝南瓜灯里丢糖果的爱德华，转过头，一脸的无辜，这让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目送着爱德华走了进去，江灵雨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轻吐了一口气，紧张的情绪稍稍得到了缓解，然后就听到旁边一个俏丽的声音传了过来，“刚才你说得太精彩了，这一群都是长不大的男孩，平时都没有人愿意说，今天总算是听到了。”

江灵雨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女孩，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自我介绍起来，“我是芬利。”

“我是黛西。”江灵雨微笑地说到。为了工作方便，她必须起一个英文名，于是就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雏菊（Daisy），刚好也可以作为女孩的名字。“又或者，你也可以称呼我的中文名，江。”

芬利连连点头，然后指了指站在自己身边的高大男人，“他是贾斯汀，他也是一个男孩，大男孩。不过，他愿意和我一起闯荡冒险乐园，所以，他还是不一样的。”站在旁边的贾斯汀点点头，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芬利就开心地说道，“我们准备闯荡冒险乐园，你呢？要和我们一起吗？”

394与众不同

江灵雨的眼睛不由亮了起来，“我可以吗？”

疲惫了一整天，折腾了一整天，江灵雨几乎精疲力竭，心里不由自主地回想着，前来德州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如果留在洛杉矶的话，就没有这些起承转合了；但现在，她却忽然明白了，自己选择前来德州的意义所在了。

万圣节，终究还是要有与众不同的选择。

芬利也因为江灵雨激动的神情，跟随着开心起来，“当然。这个冒险乐园，就是开放让所有人参赛的。十四当初设计的时候就说了，万圣节不仅仅是孩子的节日，欢迎所有人前来。”芬利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站在旁边的贾斯汀，“他也参加了乐园的设计和装修，不过，他也不知道所有的秘密，听说，十四真的是花费了无数心思在上面。”

“对啊，对啊。”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让几个人都纷纷转头看了过去，一个装扮奇特的女人走了过来，只见她带着一个奇怪的头套，身上穿着一堆银色的纸盒子，手里还拿着一个褐色的小东西，看起来完全莫名其妙，无法识别出真实面貌。

女人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奇装异服所带来的影响，笑容满面地说道，“十四真的是一个天才！你们知道吗？他把所有的想象和所有的冒险都结合了起来，同时又保证不会太过夸张，能够让孩子们尽情享受。这真实太不可思议了！”

芬利看着一脸反应不过来的江灵雨，抿嘴笑了起来，然后大方地做起了介绍，“这是梅勒妮，镇子上道具商店的老板，万圣节对她来说，就是圣诞节。”

梅勒妮用力点了点头，“是的，的确如此。这就是一年之中，我最喜欢的日子！”

江灵雨突然就拍了拍脑袋，“啊，你的装扮是机器人瓦力？对不对？”

梅勒妮脸上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哈！你是第一个认出来的！你真的太厉害了！”梅勒妮直接就走了上前，给了江灵雨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由于身上的箱子，在两个人之间制造出了一个间隔，梅勒妮的双手怎么都抱不拢。

看到如此情形，江灵雨主动走了上前，拥抱了梅勒妮一下，这让梅勒妮露出了幸福开心的笑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喜欢你，你是一个有趣的小姑娘，就像十四一样。”

就在这说话的期间，通道里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尖叫声，所有人都转过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尖叫声却没有停止，持续不断地喊了好一阵，即使没有亲眼所见，也可以感受到那鸡飞狗跳的场面，“啊！啊啊！什么！什么鬼！”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集体哄笑起来。显然，声音的来源是不久之前刚刚进去的爱德华，他孤身一人行走，估计是受到了不少惊吓。回想一下刚才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搭配那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大家的哄笑简直停都停不下来。

稍稍有所停顿的时候，就听到爱德华一连串的粗话，“这他/妈/地到底怎么回事？见鬼的狗/屎！”后续还有噼里啪啦地一大段，旁边站着一群孩子们，父母都惊恐地捂住了孩子的耳朵，再次引爆了哄笑声。

江灵雨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揉了揉隐隐作疼的肚子，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地方。她喜欢。比起洛杉矶那样的大城市来说，这样的乡村显得更加亲近，也更加亲切，几乎不需要花费任何力气，她就可以融入其中。

爱德华的喊叫声渐行渐远，看来应该是进入了下一阶段。

但入口处的小道却没有安静下来，因为一群孩子抵达了这里。

肖恩正在指着弗朗西斯，哈哈大笑，因为弗朗西斯刚才吃到了一个包裹生姜的糖果，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想要吐出来，却又不得不忍住——他们刚才说好了，不管是奖励还是惩罚，都必须吃下去。

戴安娜露出了激动的表情，跳跃着迎了上去，“贝茜，麦昆，路易斯，米妮，你们也过来了。”戴安娜在自己的朋友面前来回走着，“你们看，这是我今天的收获。告诉你们，这里真的太好玩了！”

小伙伴们顿时就激动起来，叽叽喳喳地就开始讨论起来，然后瑞秋、肖恩也加入了讨论，只留下弗朗西斯一个人，依旧无比艰难地吃着那颗生姜糖。

江灵雨的视线落在这群孩子身上，笑容自然而然就挂在了嘴角，“这真是一个令人亢奋的节日。长大之后，估计也只有这时候能够让我们光明正大地体验童心了，真不知道那些大人为什么还要拒绝。如果这点乐趣都没有了，长大可真是糟糕透了。”

如此感叹，让站在旁边的其他人都哄笑了起来，芬利眨了眨眼睛，用力点点头，“姑娘，我现在也开始喜欢你了。”

如果是平时，江灵雨肯定会觉得羞涩，以微笑表示回应；但此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灵光一闪就回答到，“我以为你之前就已经开始喜欢我了。”这一次，就连贾斯汀都露出了轻笑。

江灵雨指了指鱼贯走进去的孩子们，摩拳擦掌起来，“怎么样，轮到我们上场了吗？”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梅勒妮目光灼灼地说道，江灵雨没有任何犹豫地点点头，“当然，快点，快点，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说着，江灵雨、芬利、贾斯汀和梅勒妮四个人就朝入口处走了过去，仔细阅读着门口的标志，江灵雨顿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她可没有随身携带糖果，今天折腾了一整天，她就连一块巧克力都没有看到。

贾斯汀沉默不语地走了上前，丢了一把糖果到南瓜灯里，芬利适时地解释到，“门票就包在我们身上。”

“不用”已经到了嘴边，但江灵雨想了想，话语就换成了“谢谢”，没有多余的话语，然后就和大家一起走了进去。

经过第一关，算术题对他们来说不算困难，然后调皮的芬利也像肖恩一样，从旁边的南瓜灯里掏出了一颗小球，打开之后才发现，里面藏着的是松果，江灵雨不由好奇地说道，“会不会每个答案里面的东西都不一样？”

果然，随后他们就发现了另外两个答案里，分别是魔术泥和苍耳，这让四个人都欢笑起来，站在原地认真地研究着——这些都是孩提时候的玩具，现在长大之后，就不稀奇了，再次看到，却有种亲切感。

继续前行之后，没有花费力气，他们就找到了黑色地带，不过，四个人都没有跳过去，芬利故意直接跳到了黑土之上，然后旁边的伏地魔就站了起来，犹如恶魔一般扑了上来，同时手里还喷射着纸烟花。

任何一个人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景象，都难以免俗地被吓到，三个女人都后退了一大步，齐齐喊出了声，虽然贾斯汀没有尖叫，但也不由僵硬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扑上来的那个影子，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惊吓之后，江灵雨直接就笑了起来，“哈哈，刚才爱德华是不是就是在这里被吓到了？”她拍了拍大腿，乐不可支，“这模样，确实吓人，这难道是……”江灵雨不由就上前了一步，胆大地靠近打量起来。

陆离看到在眼前放大的脸庞，被吓了一跳。

老实说，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江灵雨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自从上一次洛杉矶相见之后，两个人其实断断续续地一直在聊天，通过微信，偶尔会分享一下自己生活里的小事，又或者是抱怨一番，开一些小玩笑。

可是，江灵雨从来没有提起过，她会过来牧场拜访的事。这绝对是一个惊喜，巨大的惊喜。

尤其是眼前的画面，看起来着实有些喜感——

江灵雨右手提着小巧的登机箱，此时已经灰尘扑扑，看起来狼狈不堪，完全没有任何美感，一点都不像是空姐，也不像是爱美的年轻姑娘；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搭配那一套衬衫和一字裙，休闲之中带着一丝俏皮，不过此时却显得有些狼狈，散乱的发丝让她看起来略显疲惫，可是双眼却无比明亮，带着好奇、带着新鲜、带着喜悦。

江灵雨的脸庞在眼前一点一点地放大，越靠越近，陆离突然就屏住了呼吸，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当然，角色要求，他也确实是不能移动，就连后退都不能。

陆离甚至可以看到那细腻白皙的皮肤上，泛着浅浅的红晕，粉嫩的唇瓣在洁白的牙齿之下变幻出不同的形状，娇俏可人；那双明亮的眸子，光可鉴人，灵动的光晕轻轻漾起了涟漪，仿佛可以穿透如此清澈的湖水，跃入其中。

就在此时，江灵雨那双灵动的眼睛深处，泛起一股耀眼的光晕，一点一点绽放开来，从眼睛泛到了嘴角，整张脸仿佛太阳一般，瞬间闪耀，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这是伏地魔！这居然是伏地魔！”

江灵雨兴奋地说道，开心地鼓掌跳跃着，就像一个孩子，转过头，对着自己伙伴们说道，“嘿，伙计，这是伏地魔！”然后，她又转过头来，挥了挥手，“晚上好，伏地魔先生！”那明媚而温暖的笑容，让夜色都变得黯然失色。

她是如此的与众不同，透过那双眼睛，似乎可以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陆离突然就有些好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395增添色彩

陆离知道自己的想法惊世骇俗，即使是在美国，万圣节装扮文化十分兴盛的一片土地，建立冒险乐园的想法也太过异想天开了，尤其是在残酷冷漠的成年社会里。

就好像在“摩登家庭”里的菲尔一般，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孩童梦想，脱离现实生活，承受着周围异样的眼光，没有人能够理解，也没有人愿意支持。

建立一个冒险乐园，且不说花费投入多少，在新布朗费尔斯这样的小镇里，参加人数就是一大问题。最可能的情况就是，陆离消耗了心血和资金，好不容易将冒险乐园建立了起来，却无人问津，他们躲在草丛里一个晚上，也不见得有人会过来参加，最终也只是自娱自乐。

梅勒妮能够理解，牧场的小伙伴能够理解。这对陆离来说，已经足够，至少，有人愿意和自己一起在万圣节里，重新体验一把正在消失的童心，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真正地学会享受生活的乐趣。没有想到，居然还会再遇到志同道合之人。

看着眼前的江灵雨，那双明亮的眸子，闪烁着期待和好奇，宛若夜空之上的繁星，在那漆黑如墨的画布之上描绘出惊心动魄的影像，美轮美奂，时间和空间就突然停滞了下来，仿佛时空都失去了意义，永远地定格在了这一瞬间，就连心脏跳动的声响都消失不见。

江灵雨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那双隐藏在面具背后的眸子，在黑暗之中忽明忽暗，看得不真切，隐隐的光芒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索，她不由自主地就靠近，再靠近，却发现，角度的变换之后，反而看得越发不真切起来——

对方的化妆肯定是用心了的，不需要任何解释，角色形象顿时浮现在脑海之中，“伏地魔！”江灵雨兴奋地脱口而出，因为角色，更因为用心，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整个人忍不住轻轻跳跃了起来。

只见那嘴角轻轻一样，世界都明亮了起来，时间和空间都解除了封印，视线余光甚至可以看到那涌动的夜色在汩汩流动的痕迹，犹如湍急的水流一般，然后心脏也恢复了跳动，似乎压抑了太久，以至于开始变得猛烈起来。噗通，噗通。

陆离不由就愣了愣，呼唤“江灵雨”的声音已经在舌尖跳跃，但理智及时刹车，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伏地魔的装扮，而且还在负责冒险乐园的运转。一边是冲动，一边是理智，仅仅只是犹豫的刹那，江灵雨就已经转过身，朝着同行的小伙伴挥舞着右手，“快跑，小心他喊阿瓦达索命！”

听着江灵雨那入戏的台词，梅勒妮最配合，直接就扬声喊着，“呼神唤卫。”站在旁边的芬利不由就捧腹大笑起来，刚才的紧张和恐惧都烟消云散，就连贾斯汀也是不由莞尔。

他们四个人也没有再做停留，笑声不断地朝前继续迈开了步伐。

陆离往前追了两步，转头看了看，然后就看见不远处答题的地方，又有孩子进来了，思考了片刻，他还是没有再继续追下去，反正之后还有的是时间。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树枝——他可没有备用魔杖，之前被那四个小家伙用力地拽走之后，他就只能用树枝代替了。树枝上的纸片依旧在轻轻飘荡着，陆离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看来，你们错过了第一个惊喜宝藏。”

转过身，陆离又重新回到了隐藏的位置，准备迎接下一波客人们。

江灵雨已经全然忘记了一整天的疲惫，进入解谜模式之后，根本停不下来，尤其是第一次发现隐藏的线索，指引向隐藏的惊喜宝藏之后，就更是无比激动，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细细地进行搜索。

梅勒妮和芬利两个人也是如此，兴致勃勃地加入江灵雨的行列，三个人浑身是劲地讨论着、分析着，由于太过投入，时不时就被惊吓得鬼哭狼嚎——即使不吓人，一个人突然尖叫，另外两个人也都被连累着吓得不行，可是吓过之后，三个人又再次眼睛发亮地投入探索之中，完全入戏。

贾斯汀不远不近地跟在三个人的身后，那一惊一乍的反应，让他也是一阵头疼，好几次都几乎要出手了，恍然之间，完全忘记了这里是冒险乐园。

等回过神来之后，贾斯汀也不得不称赞，陆离是真正用心了的，即使他参与了建设，置身其中依旧惊叹连连。

四个人几乎是不放过每一个角落，用双脚探索了冒险乐园的每一个细节，足足花费了一个小时才来到门廊的楼梯口，这一路犹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又犹如福尔摩斯一般仔细搜查，出了一身汗，深秋的夜晚也仿佛是盛夏的午后一般，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无比璀璨。

“这就要结束了？我还没有玩够呢？”芬利整个人精神焕发，虽然一路上吓得不轻，但走出来之后，那种成就感却是无法替代的。

更重要的是，手里提着找到的糖果，着实收获不小，自从上高中之后，她就没有玩过“不给糖就捣蛋”了，没有想到，那种激动的心情还是一模一样。芬利转过身，将手里的糖果举了起来，放在贾斯汀的眼前挥了挥，“怎么样，我们厉害吗？”

芬利似乎忘记了，贾斯汀一路相随，见证了每一袋糖果的收获，根本不需要她炫耀，也是一清二楚的。

可是贾斯汀却没有出声提醒，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嗯，收获不小。”

芬利眼底流露出了小小的得意，抬起下巴，轻声哼着小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喜悦；贾斯汀就这样站在旁边，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芬利身上，仿佛其他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江灵雨和梅勒妮站在旁边，将所有情况尽收眼底，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意外发现，对方眼底都是一片笑意，却不得不紧闭着嘴巴，避免自己笑出声，打扰了眼前这两个人。

江灵雨清了清喉咙，假装不在意地说道，“我觉得，这里肯定还有宝藏。我觉得，陆离……我是说，十四的安排肯定不止如此。”

梅勒妮没有注意到那中文的发音，而是点点头表示了赞同，“我也觉得。这个冒险乐园，到处都是惊喜，到处都是细节，考验的是细心，在终点附近，肯定还有玄机。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太失望了。”

芬利也回过神来，表示了赞同，“我也觉得，不过，你们觉得会安置在什么地方呢？”告别了贾斯汀，芬利又一次加入了小伙伴的行列，开始寻找起来。

三个人花费了五分钟，最后还是芬利成功地在风铃上找到了线索。芬利和梅勒妮开始研究纸条，而江灵雨则好奇地打量起整个风铃。

那叮当的响声，带着一丝家的味道，真是让人喜欢不已。今晚的牧场，无疑是特别的，装饰成为了冒险乐园，看不到原本的面貌，甚至还有一点异域风情；但在视线所及之处，江灵雨却可以窥见牧场的那些细节，大片大片的榉木林，迎风摇曳的蓝帽花，风格迥异的别墅……脑海里不由就浮现出，陆离认认真真打理这个牧场每一寸土地的模样。

隐隐地，江灵雨有些明白了，这片土地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吸引力，让陆离选择了留下。这让她忍不住想要继续探索，探索更多。今天选择前来牧场，看来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万圣节的上半场玩乐结束了，布兰登来到了陆离的身后，替代陆离的位置。今天，布兰登选择了一个诡异的面具——“电锯惊魂”里那个标志性的小丑面具，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话语和表情，看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正适合布兰登的风格。

“准备好了吗？”陆离和布兰登两个人蹲在草丛里，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还不得不低下头，避免被看到，现在总算是知道，那些鬼屋和乐园里的工作人员是多么辛苦了。

陆离将面具摘下来，满头大汗，短短的头发都粘在了额头上，着实是无比狼狈，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无比灿烂，乐园的成功，就是最大的幸福。看着面无表情的布兰登，陆离哑然失笑，不由吐槽到，“你这个样子，真的会把孩子们吓坏的，我们的目的是冒险，不是恐怖。”

布兰登点点头，可是依旧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进去。

陆离不由扶额，“布兰登，贾思明最多还有两周就要生了，你打算用这张脸去面对你的孩子吗？那场面应该会惨不忍睹。”陆离的吐槽，布兰登依旧没有太多反应，但表情总算是稍稍缓了缓，“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迎上前，跳出来就足够吓人了，如果你走上去的话，孩子们真的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布兰登总算是给予了回应，点点头表示肯定。

陆离深深地为后面进来的孩子们默哀，然后拍了拍布兰登的肩膀，绕着后面的路，走回了主屋。想着今天之前的商议，即使在主屋里，也要保持装扮，因为杰西卡开门的时候，孩子们可能会看到室内的情况，为了保持连贯，他们必须如此。

于是，陆离就以伏地魔的模样，推开了后门，走进了屋子里，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了室内热闹的景象，坐在沙发上的，赫然就是芬利、贾斯汀、梅勒妮，还有江灵雨。

396乐在其中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江灵雨微微有些拘谨。

经历过刚才的亢奋和激动之后，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被邀请到主屋里，原来贾斯汀和芬利居然是陆离的好朋友，顺带着，梅勒妮和她也一起受邀进来了。

冷静下来，江灵雨就回过神来，她贸贸然地前来牧场，然后又贸贸然地进入主屋，陆离本人还没有看到，居然就和一群陌生人聊天起来，而且还是在陌生的美国，肾上腺素下来之后，渐渐就感觉到了紧张。

内心深处，江灵雨安慰自己，就当做这是机舱好了，遇到了一群飞回美国的乘客。这样一想，心情就稍稍安定了下来。

此时，梅勒妮正在口沫飞溅地讲述着，陆离当初是如何布置冒险乐园的；然后贾斯汀也时不时地补充一些信息，将拼图拼凑完整；刚刚交班回来的东尼，正在跃跃欲试地表态，“我到入口处当门童，亲切地为大家解说游戏规则，这个主意怎么样？”

整个屋子里，气氛好不热闹。交谈之中，江灵雨这才得知，梅勒妮也是第一次拜访牧场，和她一样，但他们却丝毫感觉不到陌生和排斥，整个气氛都和乐融融，传闻之中的德州印象，似乎全部都被推翻了，这让江灵雨渐渐放松下来，时不时也加入大家的谈话。

没有特别的对待，也没有特别的排斥，仿佛她就是这群朋友之中再正常不过的一员，江灵雨也逐渐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性格，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刚才探险的小插曲，引发笑声一阵接着一阵。

就在此时，正前方的后门打开，江灵雨条件反射地抬眼瞥了一下，正准备收回视线，继续自己的谈话时，却发现来人是伏地魔——而且是拉开了帽子的伏地魔。

眼前的伏地魔似乎没有了神秘感，戴着一个凹凸不平的头套，还有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具，说不上逼真，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惧，即使在灯光之下打量，所有的缝隙都暴露无遗，依旧让人胆寒。

可以看得出来，这是真正用心的装扮。

“伏地魔！”江灵雨兴奋地喊出了声，灿烂的笑容就绽放了开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纷纷集中了过去。

陆离的脚步不由就顿了顿，脑海里灵光一闪，然后突发奇想，举起右手的树枝，就一本正经地喊到，“阿瓦达索命！”

咒语喊出来之后，大家不由愣了愣，随后集体配合，一个个纷纷都做出了痛苦的表情，其中东尼最为投入，脸部扭曲地缓缓倒到了地上；江灵雨也不例外，捂住了胸口就往后靠，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转眼，大家都“挂”了，就连站在门口的杰西卡也不例外。只剩下贾斯汀一个。

贾斯汀的表情很是精彩，瞠目结舌，那一贯僵硬死板的脸庞上，流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讶异，愣愣地看着周边全部都倒下的朋友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然后躺在旁边的芬利就拉了拉贾斯汀的手臂，贾斯汀这才反应过来——硬邦邦地靠向了沙发椅背，然后闭上眼睛。

如此幼稚，甚至有些白痴，一群成年人，就好像幼儿园里的孩子一般，玩得不亦乐乎。

但恰恰是这种幼稚，被人们鄙视、被人们排挤、被人们奚落的幼稚，却是成人世界、现实社会、日常生活里所缺少的调味剂；同时也是云巅牧场始终保持活力的重要原因。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如此了，找到一群愿意和自己一起幼稚、一起发疯、一起神经的朋友，然后找到一个能够理解这一切、接纳这一切、甚至参与这一切的伴侣。

陆离的嘴角不由自主就挂上了笑容，先将面具拿下来，然后再将头套也扯了下来，擦了擦满头的汗水，长长吐出一口气，“呼，杰西卡，现在最好不要开门，否则孩子们看到这样的伏地魔，估计会做噩梦的。”

杰西卡站直了身体，拍了拍自己的裙摆，“放心，你这个模样，没有人认得出来你是伏地魔的，估计也就是失败的苦行僧。”那吐槽的话语，让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刚才挂点的人们，全部都重新复活了。

在一片笑声之中，陆离走到了沙发旁边，步伐没有任何犹豫，径直朝着江灵雨走了过去，“欢迎来到牧场。不对，今晚是欢迎来到冒险乐园。”不等其他人起哄，陆离就看向了坐在旁边的梅勒妮，“嘿，姑娘，你做到了！”

梅勒妮压了压自己头上的银色帽子，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等等。”芬利直接跳了出来，她察觉到了陆离和江灵雨之间交换的眼神，短暂却默契，她敏锐地嗅到了异常，“你们认识？”芬利的视线在陆离身上打量了一番，而后又在江灵雨身上打量了一番。

这一句话顿时让大家都看了过来——新布朗费尔斯这样的小镇子，出现陌生脸孔，大家自然明白，梅勒妮虽然是第一次前来牧场，但她还是小镇居民；可是江灵雨就不是了。不过，今晚是万圣节之夜，大家都陷入了万圣节的气氛里，想当然地认为江灵雨是游客之类的，没有深想。

现在回过神来，大家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为什么江灵雨会专程过来云巅牧场？而且还提着行李？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所有视线都落在了陆离和江灵雨的身上。

江灵雨的脸颊不由微微发烫，莫名地；陆离却十分淡定，礼貌地介绍起来，“朋友们，这是我的朋友，江灵雨，你们可以称呼她……”陆离这才发现，他不知道江灵雨的英文名，于是转头看了过去。

短短的羞涩过后，江灵雨也恢复了镇定，露出了微笑，站立起来，“大家好，我是黛西。陆离的朋友，这次专程过来这里度过万圣节的，没有想到，抵达的第一天，就看到了如此惊喜，这一切着实是太美妙了，我无法想象出更加完美的万圣节了。”

“黛西？”陆离眉尾轻轻一扬，眼底流露出了促狭的笑容。他没有想到，江灵雨居然使用一个如此娇弱秀气的英文名。

江灵雨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似笑非笑地说道，“十四？”

比起江灵雨的英文名来说，陆离的英文名可以说是喜感十足了。

两个人的眼神交流没有能够持续下去，因为旁边的瞩目视线着实太过灼热，两个人都察觉到了，转过头来，就看到众人都无比专注地看着他们，那兴趣盎然、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正在观看一场活色生香的演出，津津有味的表情着实耐人寻味。

“什么？”陆离直接就反驳了回去。

芬利目光灼灼地开口提问，“黛西是你的朋友，还是女……的朋友？”“女朋友（Girlfriend）”，这是一个很奇妙的词，可以是女朋友，也可以是女性朋友，还可以是女孩的朋友。

陆离的视线余光和江灵雨交错了片刻。

他们从来没有交流过这件事，上一次在洛杉矶的时候，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个吻，可在那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改变。

严格来说，虽然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通过微信交流，但两个人都没有提起那个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不过，他们内心深处都知道，事情悄悄地发生了改变。那种微妙的气流，在来回之间涌动着，似乎只剩下一层窗户纸，却始终没有戳破。

暧/昧，朋友以上，恋人未满，这就是最美好的时期，双方互相产生好感，时时刻刻都产生激情，却又保持各自的独立。犹如探戈一般，对立而融洽，矛盾而和谐，激/情四射的火花在缓缓蔓延，一个眼神、一个呼吸、一个动作，乃至于一句“晚安”，都可以驱使千万只蝴蝶在胸膛里扇动翅膀。

所以，女朋友？女性朋友？

现在可不是提起这个话题的正确时机。没有想到，芬利在无意之间，就戳中了敏感的话题。不过，这又能说什么呢？东方的情感交流方式，和西方本来就是不同的。

“不给糖果就捣蛋！”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响声之后，传来了孩子们清脆而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大厅里涌动的气流，同时也成功地为陆离和江灵雨解围。

“噢”，大家都发出了遗憾的声音，陆离却是轻笑了起来，“今天孩子们才是最重要的。这可是万圣节。”

江灵雨也适时地补充到，“你们可不会希望让孩子们失望，以这样一套装扮？”

听到提醒，大家这才意识到，杰西卡打开门之后，孩子们就会看到他们——他们坐在这里开茶话会，这可不是孩子们期待的万圣节。

大家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快，快，我们需要怎么做？”“假装在旁边游荡吗？”“不对，做我们扮演角色会做的事”……熙熙攘攘的一片响声，所有人都忙碌起来，杰西卡一阵无奈，“快，我要开门了！”

因为，门口的孩子们又一次开始敲门了，他们似乎也听到了屋子里的杂乱声，这着实太奇怪了。难道是鬼魂的声音？

陆离上下打量了一下江灵雨，她可没有更换上服装，依旧是刚刚下飞机的模样，卸妆之后，清丽的面容带着些许疲惫，却犹如出水芙蓉一般，让人眼前一亮。“跟我来，黛西小姐。”陆离微笑地说道，“楼上还有几套备选的服装，我想，也许你可以用得上。”

江灵雨的嘴角不由就轻轻上扬了起来，“伏地魔先生，请带路。”

397狭小空间

走进房间，江灵雨细细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

整个房间约莫五十平方米左右，如果放在大城市里，也就是一个单身公寓的大小，但是放在牧场这样辽阔的空间里，就显得小巧温馨了。

正前方是一张原木色的木床，比单人床大一些，却也不到双人床的程度，淡米色的床罩略显凌乱，上面随意丢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个布谷鸟形状的闹钟，一个小红帽款式的帽子，一双薄荷蓝的沙滩夹脚拖鞋……这组合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右手边靠窗的位置是一张浅灰色的长条沙发，窗台之上堆放着几个抱枕，还有几本散落在旁边的书籍，外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延伸台，摆放着几盆矢车菊，一丛茂盛的橡木树枝也肆无忌惮地穿了上来，隐约可以看到那繁多葱翠的叶子，打乱了窗台的平整。

左手边靠门的位置是一张深褐色的书桌，里面则是同色系的书柜，书桌上摆放着一个橘红色的台灯，不过此时堆放着一大堆杂务，把整个书桌都堆满了，仿佛物品都要满溢出来一般，只能隐约看到最底下的笔记本电脑一个角。

里面的书柜着实摆放了不少书籍，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在书架的横梁上，用图钉钉着一张张明信片，每一张似乎都有着特殊意义，满满当当，看起来有着无数的故事等待挖掘。

床脚的对面，随意地丢着几张懒人沙发，正中央围绕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套简洁的茶具，只有一个茶壶、一个茶洗和四个茶杯。介于石青色和烟灰色的调调，随意地勾勒出一抹江南的水乡韵味。

家具并不多，而且没有电视墙，整个空间显得落落大方、简洁明了，没有什么繁复的东西，也没有花哨的配置，当然也没有单身男生的汗臭味，墙角还可以看到一个衣服筐，里面丢着几件等待换洗的衣服，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粗粗一探，那些细节透露出来的生活品味，还有文化底蕴，让人不由眼前一亮。这却是陆离的另外一面，不为人知的一面。

突如其来的，意料之外的，猝不及防的，江灵雨居然就进入了陆离的私人空间。陆离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江灵雨却反应了过来，脸颊不由微微泛红，但看到陆离认真寻找服装的背影，短暂的尴尬也就烟消云散了。

江灵雨迈开脚步走进了房间，故作镇定地扬声说道，“这就是你的房间吗？我以为，房间还应该更大一点。你知道，在德州，所有东西都放大了好几倍。”

陆离慢了半拍，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他居然直接带着江灵雨进入房间，他到底在想什么？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早知道就把那些剩余的化妆道具，放到楼下的仓库里去了。

回过神来，陆离重新恢复了镇定，“走廊的另一端尽头，其实是主卧室。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一直都没有搬过去，反而是渐渐地习惯了这里。”

陆离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其实单纯从房间大小来看，主卧室也仅仅只是再大了四分之一而已，然后增加了一个卫生间，安置了电视墙之后，两个屋子的可利用空间差距就进一步缩小了；对于他一个单身汉来说，这个房间已经足够。

“现在，我的东西越来越多，属于我的痕迹也越来越多。我也不着急离开了。”陆离露出了笑容，生活就是这样，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渐渐留下越来越多属于自己的痕迹，然后就在这里扎根，建立家园。

江灵雨的手指隔空拂过旁边的书架，没有触碰，却可以感受到空气之中涌动的书香，“空间不在于大小，而在于属于自己。适合自己的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下一次我再详细介绍。现在，你最好快点过来挑选服装，下半场已经开始了，今晚的狂欢时间越来越少。”陆离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江灵雨的思绪，重新回到现实之中来，今晚是万圣节。

“下一次”，江灵雨不由想到，陆离是在发出邀请吗？

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但江灵雨很快就重新镇定了下来，“对，万圣节。”她大步大步地走了上前，“你居然还留下了服装，难道不是每人一套吗？你预见到了会有客人前来？”

“哈，不是，我只是猜测着，某些成年人似乎不太愿意配合万圣节的气氛，所以，我总是要有所准备。”陆离的话语让江灵雨想到了之前单独进来的爱德华，她眼睛微微一亮，“在我进来之前，有一个牛仔进来了，他怎么样了？”

爱德华今晚就没有装扮，依旧穿的是日常的牛仔服装。如果换一个地方，也可以认为他是装扮成为牛仔，但这里是德州。

“哦，那家伙。”陆离怎么可能不记得爱德华呢，信心满满的爱德华，脸上不由就露出了笑容，“他今晚会熬过去的，你知道，通过了地狱的考验之后。”

爱德华的粗枝大叶让他自己陷入了一层又一层的窘境，没有发现任何惊喜，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一路就闯到了主屋，然后被克洛伊吓得差一点就直接跌落楼梯，衬衫完全湿透了，就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千难万险熬过之后，然后爱德华就发现，小伙伴们都聚集在一起，看他的笑话，这让爱德华很是郁闷。纠结了一番，爱德华认为必须洗刷耻辱，准备再走一次，于是绕了一圈，然后就再次回到了入口处，第二次体验了。

江灵雨从陆离的语气之中捕捉到了无数信息，露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表示自己的怜悯和担忧，“真是一个可怜的家伙。”但眉宇之间的笑容，却显示出了她的好心情。

说话间，江灵雨就走到了陆离的身边，在床铺和窗台之间的空地里，摆放着一个沉重的木箱子，里面已经清空了大半，只是最底下的部分放着几套衣服，不同的颜色混杂在一起，看不清楚具体的模样，就好像一大团杂乱的海藻。

“这到底是什么啊？完全看不出来。”江灵雨抬起头，试图调侃一下陆离，却没有想到，陆离就近在咫尺，一个转头，两个人就面对面、脸贴脸，仅仅只是一个手掌的间隔，似乎只要稍稍的轻举妄动，两个人就会撞击在一起——又或者是亲密地贴在一起。

条件反射地，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对方，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唇瓣对唇瓣，可是，视线之内却看不到其他东西，只能看到那双眸子，彼此的眸子，那清澈见底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就连自己眼神深处的悸动和紧张，也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这让江灵雨有些慌张，尤其是她捕捉到了陆离眼底的那一抹笑意，浅浅的，却无比明亮，心脏的跳动瞬间急促起来，她连忙地往后一退。

可是江灵雨却忘记了，身后就是箱子，退后的右脚踢到了箱子，整个身体就失去了平衡，摇摇欲坠地就要跌倒了，“啊！”身体比脑子转得更快，她不由惊呼出了声，可是下一秒，她就感受到背后传来了一个支撑，是陆离。

陆离及时地伸手抓住了江灵雨，避免了惨剧的发生，但陆离整个重心也不由往前倾，导致两个人的胸口完全贴在了一起。比起刚才来说，这下不仅更加亲密，而且更加尴尬，气温刹那间就飙升起来，就连空气都开始沸腾，可以清晰地听到耳朵里传来心脏“砰砰砰”作响的声音，时空似乎停止了。

江灵雨可以感受到腰际的那个手掌，略显温暖，渐渐炙热，那宽大而厚实的手掌，稳定而坚固地支撑着她的身体，可是那沸腾的温度穿透了薄薄的服装，一点一点地渗透到皮肤上，身体也渐渐开始感受到了灼热，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心跳。

耳边传来了那激烈而快速的心跳声，但江灵雨却分辨不出，到底是自己的，还是陆离的，那涌动的空气在流动着，牵扯着淡淡的馨香，在鼻翼底下蔓延。呼出的空气不知不觉开始缠绕起来，那看不见的线索，伴随着呼吸的起伏，似乎无形地将他们渐渐拉近。

近了，更近了。

那柔软的唇瓣似乎就近在咫尺，让人忍不住开始猜测，粉红色光泽之中蕴含的是什么味道，樱桃？草莓？还是桃子？陆离居然有些不太记得了，上一次的口感到底如何？不由自主地，他就再次靠近一些。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乱了，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在距离不过十厘米的地方，两个人的视线居然接触到了一起，随后慌乱地闪了开来，却发现视线根本无法离开对方的脸，又近了一些，几乎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室内的暖气在作祟，温度居然在悄然升高，空间似乎正在越来越狭窄，陷入了无处可逃的窘境。这让两个人都越发慌乱起来，一不小心，陆离的鼻头就触碰到了江灵雨的鼻头，那淡淡的冰凉让两个人为微微颤抖了一下。

距离似乎就这样消失了，柔软，就将与柔软相遇。

“十四！黛西！”一阵呼喊声从楼下传了上来，突兀而凶猛，瞬间打破了迤逦。

398默契配合

“十四！黛西！你们如果再磨蹭的话，天就要亮了。”

那呼喊声清楚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片起哄声，这让江灵雨慌张地转移开了视线，气息的拉扯和温度的流动，让暧/昧的气氛渐渐消散在万圣节午夜那清冷的空气之中。

那该死的兰迪，回头再找他算账！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着慌张的江灵雨，再回想一下刚才那电光火石之间的化学反应，陆离嘴角的笑容却是不由自主地上扬了起来，轻声说道，“所以，浪漫爱情电影里的情节，在现实生活中，也真实会发生的。”

这一句轻轻的调侃，瞬间化解了所有的情绪，没有了暧/昧，却也没有了尴尬，江灵雨不由自主就跟着笑了起来，“你确定？我觉得，男主角应该不会装扮成为伏地魔，那模样真的不太适合浪漫爱情喜剧。”

陆离嘴角一抿，“谁说我是男主角了？”他可以是男配角，负责搞笑的那一个。

江灵雨愣了愣，随即笑容灿烂地绽放了开来，那双明亮的眸子仿佛盛满了整个夜空的无数繁星，不由自主地就点点头表示了应和，“那么这部电影，我就可以放心去看了。”

两个人的视线重新交错，虽然姿势依旧，却没有了刚才的涌动，江灵雨轻轻咬了咬下唇，“我想，我应该去挑选服装了。”

陆离回过神来，右手一用力，将江灵雨再次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消失，然后他站直身体，保护着江灵雨也站直身体。投去询问的视线，得到了江灵雨肯定的答复之后，他这才松开了双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这一次，江灵雨没有回避陆离的眼神，而是礼貌地退后半步，下蹲、低头、微笑，做了一个淑女式的感谢回礼，视线交错之间，两个人都轻笑了起来。

随后，江灵雨转过身，蹲下来，将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平摊在床铺上，笑容不由自主就绽放了开来，“灰姑娘？陆离，你是认真的吗？如此俗套，如此平庸，这可不是你的水准啊。”

“如果是男生穿的话。”陆离的解释，仅仅只是一句话，江灵雨就一本正经地恍然大悟起来，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回答了。但低下头之后，嘴角的弧度就上扬起来。

箱子里还剩下七套服装，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江灵雨认认真真地挑选了一番，然后就做出了决定，陆离离开了房间，在门口等待着江灵雨更换衣服，这种感觉着实有点奇妙，就好像……就好像高中的毕业舞会，等待舞伴的男生。

印象之中，女生装扮总是比较麻烦，需要一些时间，但江灵雨却很快就出来了，前后还不到十分钟。

转过身，陆离就看到了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的江灵雨，愣了愣，直接就笑出了声，眉头不由朝中间靠拢了起来，“你怎么选择了这套服装？”

江灵雨转身看了看自己，一脸淡定地说道，“我觉得这一套很好啊，你不喜欢吗？”江灵雨还转动起来，让裙摆飘扬起来，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其实最后我有点犹豫，到底是福尔摩斯呢，还是这一套。但后来想想，福尔摩斯太没有特色了，就是英伦绅士风，看起来一点都不万圣节，所以还是选择了这一套。怎么样？”

看着眼前的江灵雨，一套浅蓝色的长裙，搭配红色的假发头套，脚上还踩着一双宽大的圆形拖鞋。如果仅仅只是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奇怪，甚至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装扮，似乎没有特色。但江灵雨同时还带着了绿色的袖套、绿色的手套、绿色的方巾，手里还拿着一个绿色的面具。

绿色，全部都是绿色，而且不是那种明亮的绿色，而是青蛙绿，看起来完全是山寨非主流的青蛙绿。仅仅只需要一个登场，角色形象就无比鲜明了，“怪物史莱克”里的菲欧娜公主——那个为了爱情而跟随“怪物”行走天涯的人类公主，反传统的公主形象。

老实说，虽然菲欧娜也是公主，但和睡美人、白雪公主、豌豆公主、变身之后的灰姑娘等等迪士尼童话里的公主比较起来，不仅不起眼，而且还很另类，一点都不漂亮，尤其怪异，这对于任何一个爱美的女孩来说，绝对不是正确的选择。

在福尔摩斯和菲欧娜之间，恐怕大部分女孩都会选择前者，即使是女扮男装，那也是英姿飒爽。

可是江灵雨却不走寻常路，做出了出人意料的选择。

陆离愣了愣，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但很快，他就轻轻点了点头，眉宇之间涌现出了浅浅的笑意，“很好，我很喜欢。”说出口之后，陆离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再次用力点了点头，“我是认真的，你看起来真是太漂亮了。”

江灵雨拿起了手中的绿色面具，放在脸颊上比划了一下，“即使是这样？”

“即使是这样。”陆离没有任何犹豫，然后将左手里的面具抬了起来，放在脸颊上遮挡住，不需要多说什么，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双双笑了起来。

伏地魔搭配菲欧娜，这是一个有趣的组合，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经典的组合。

陆离转过身，将左手抬了起来；然后江灵雨心领神会，走了上前，右手挽住了陆离的左手手臂。两个人同时迈开了步伐，走下楼梯。

一楼大厅里，此时少了一些人，又多了一些人，李怀南和刘小燕两个人正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克洛伊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将红色素往脸上和头上涂抹，杰西卡不知道去哪里了，现在守在门口的是莉莉——她今天的装扮是辛普森的模样，手里提着一个南瓜灯，看起来颇为喜感。

刚才打断气氛的罪魁祸首，看起来是畏罪潜逃了。

罗纳德迈着步伐从餐厅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蒜香吐司，一眼就看到了下楼的陆离和江灵雨，他举起了双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哇哦，看看这是谁！”没有评论，惊喜的神色却足以说明一切了。

听到声响，大家都纷纷转过头来，当看到江灵雨把面具拿下来时，李怀南、刘小燕更是惊喜，在万圣节这样专属于西方的节日里，看到亚洲面孔的出席，总是让人更加亲切的。

今晚，李怀南和刘小燕两个人，也用心打扮了，李怀南穿上了骑士盔甲，一圆自己的骑士梦；刘小燕则穿上了公主长裙，还带有泡泡袖。这样的活动，在国内本来就没有；更何况，两个人都已经不再年轻了。来美国如此之久，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以如此隆重的方式度过万圣节。

克洛伊也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伏地魔和菲欧娜的奇特搭配，但奇妙的是，不仅丝毫没有违和感，而且还让人觉得融洽，两个人之间流动的那种气息，眉眼之间的交流、视线之间的交错，搭配伏地魔和菲欧娜那奇装异服，着实让人的视线移不开。

对于陆离，克洛伊曾经有过悸动，但三次的错过之后，她就知道，朋友的位置还是更加适合他们。那一点点的悸动早就烟消云散。

现在看到陆离和江灵雨，克洛伊不仅没有丝毫的别扭，而且还真诚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就好像每一个普通朋友会做的一样。

交谈之间，江灵雨就注意到了正在化妆的克洛伊，她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天哪，你真的好专业，也好敬业，你这是哪里弄来的血浆？我刚才还想着，直接把我的脸化成绿色，但发现工程太大了，只能放弃。”

仅仅只是一句话，大厅里的气氛就活跃了起来，大家纷纷走到了沙发旁，围绕着克洛伊交谈起来。陆离的脚步一时间有些停顿，但随后就看到克洛伊那落落大方、光明磊落的笑容，他也轻笑地摇了摇头，跟着走了过去。

“有什么工作我可以做的吗？我是说，我换上了服装，我现在才感觉到，自己真正地融入了万圣节。”江灵雨积极主动地说道。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担心自己的英语磕磕绊绊，毕竟飞机上和生活中还是有所区别的。但渐渐地，嘴巴就利索起来，脑袋也活跃起来，更重要的是，她全然不记得自己今天一整天的“悲惨”遭遇了，就连疲惫似乎都全部消失不见。

“当然。”刘小燕热情地回答到，用英文，脸上那灿烂的笑容，不仅仅是面对同胞，现在面对美国人也是一样的，“整个乐园的每一个地方，你都可以选择过去。不过，主道上吓人的工作都已经安排好了。”

江灵雨丝毫不介意地摆了摆手，说了一句“没事”，然后急切地询问到，“那么你们准备去哪里？我可以一起跟着去吗？”

“我们的第一任务是在这里假扮鬼魂，你知道，有人敲门的时候，可以糊弄一下大家。”刘小燕的说法，得到了莉莉和罗纳德的赞同，“主要还是因为我们需要休息一下，玩了一个晚上，体力见底了。”这句话，让大家欢笑起来之余，更是无比赞同。

克洛伊插话说道，“我一会要到入口处去，怎么样，你打算加入我吗？”

“我可以吗？”江灵雨的眼睛立刻明亮起来，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积极的气息。

站在一旁的陆离，反而是成为了旁观者，笑容满面。

399夜深人静

构思冒险乐园的时候，陆离是有些担心的，担心参加人数太少，最终变成自娱自乐；但随后他就想通了，即使没有其他人过来玩耍，只有一群朋友们凑在一起自我狂欢，这也是值得的。也许，这样的万圣节也就只有一次了。

但实际情况却远远超出了想象。不是门可罗雀，而是门庭若市。

按照计划，冒险乐园于八点开始营业，一直经营到午夜十二点，刚好万圣节结束。毕竟，乐园的主要假象游客都是一群未成年的孩子们，万一他们前来了，却玩耍到深夜，这可不太好，父母终究还是会担心，而且还要考虑到云巅牧场的位置。

可没有想到，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根本没有办法“关门”，游荡在乐园里的人潮依旧有六、七组不同的探险队，约莫三十人，超过一半都是成年人，熙熙攘攘得好不热闹，甚至有些太过热闹了——

由于没有考虑到如此盛况，入口处没有人数限制，也没有进出时间限制，导致好几组人一窝蜂地涌进来，有的人还在翻找线索，有的人就已经踩到陷阱了；又或者是陷阱已经被触发了，来不及重新布置，下一组人就过来了；特别是那些隐藏线索，一组人发现了，其他人根本不需要线索，直接也冲过去，完全没有秩序可言。

经营牧场并不容易，经营乐园也不容易。终究还是缺乏经验，考虑不周。

不过，重点是大家都玩得开心，玩得不亦乐乎，真正地全身心投入万圣节的狂欢之中。这才是陆离建立冒险乐园的初衷。现在看来，陆离的想法得到了出乎意料的支持。

牧场的牛仔们不得不再三向游客强调保证，接下来两天，冒险乐园也还是正常经营的，欢迎大家过来玩耍，那些孩子们——还有怀抱着童心的成年人们，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等送走最后一批游客，目送着他们的皮卡车扬长而去，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陆离拖着疲惫的身躯，重新回到了主屋——由于另外两栋别墅都装潢成为鬼屋了，从前天开始，牛仔们就集体在主屋的一楼打地铺。

此时，一楼的地面已经收拾干净，全部都铺上了毛毯，壁炉的炉火熊熊燃烧着，确保在深秋的夜晚，他们不会被半夜冻醒；虽然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大家都舍不得直接睡觉，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晚的收获。

显然，他们也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万圣节。

看来陆离回来的身影，每个人都举起了手掌，分别和陆离一一击掌相庆，不需要过多的言语，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是最好的肯定，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感谢着陆离的绝妙点子，让他们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身体是疲惫的，但精神却是愉快的。

陆离的脚步朝着楼梯方向走过去，准备洗漱一番，好好地睡一觉，身后却传来了布兰登的声音，“十四，还有我。”

陆离转过头，看着没有什么特别表情的布兰登，哑然失笑。他还以为，一贯清冷的布兰登对此不感兴趣呢；而且布兰登坐在沙发的最里面，所以陆离就没有专门绕进去。现在，既然布兰登要求了……

陆离走到了沙发的背后，竭尽全力伸出了右手，“过来，伙计。”

布兰登也坐了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然后和陆离击打了一下手掌，清脆的响声让大家都欢呼了起来，兰迪、东尼甚至还是击打着大腿，犹如锣鼓一般，欢呼雀跃，气氛涌动，丝毫不像凌晨三点的牧场。

“你们继续，我决定先犒劳一下自己，放松一下紧绷的肌肉。”陆离朝着小伙伴们挥了挥手，再次准备上楼。

兰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的确，你确实需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二楼是一个很好的开始。”那戏谑的话语带着调侃，意味深长，似乎是话中有话，然后还发出了暧/昧的笑声。

陆离无语地停下了脚步，之前还有一笔账没有和兰迪算，这家伙居然又开始嘚瑟了，他也没有走下楼，只是回头说了一句，“要不，明天你就在二楼好好休息？负责后勤？”

“不要这样吧。”兰迪顿时就慌张了起来，发出了郁闷的哀嚎，惹得其他人都纷纷哄笑起来。

没有再继续停留，陆离就来到了二楼，房间里的灯依旧是亮着的，这让陆离的脚步顿了顿，他居然有点记不起来，之前离开的时候，到底关没关灯，但认真想一想，估计今晚太疲倦了，所以忘记了关灯。

没有再继续深想，陆离就走了进去，准备拿一下衣服和浴巾，就到浴室去洗澡。

在这个屋子里生活了如此之久，陆离已经渐渐习惯了这里的每一个细节，脚步没有停顿，径直朝着衣柜走去，但视线余光却捕捉到了一抹身影，他条件反射地朝着窗台的方向看了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正准备收回视线时，因为疲惫而变得迟缓的直觉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房间里的摆设没有问题，依旧是原本的模样；房间里的家具也依旧是原本的位置，那些可以藏人的地方也是一目了然。那这种直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由自主地，陆离就再次看向了窗户。

他平时一贯都会把窗户打开，因为跳跳和巴基都可能会进来，尤其是巴基那个调皮的家伙，每天晚上都已经习惯在这里睡觉了；而且，早晨起来的时候，透过窗户瞭望整个牧场的全景，那一片美不胜收的景象，才是这片牧场最大的财富。

现在也是如此，窗户打开着，外面是一片丛丛树影，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投下斑驳的影子，静谧而美好，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交错的枝桠，倔强而硬朗地朝着天空伸展，隐隐绰绰的光影勾勒出大自然的奇迹。

所有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正常。不对，严格来说，是异常。因为花园是主屋附近，唯一一个没有装饰的部分，那些蓝帽花、矢车菊和挂着秋千的橡树，全部都保持着原样，那岁月静好的模样，静静地守护着万圣节之夜，也守护着云巅牧场。

那刚才的直觉是怎么回事？

难道又是自己太累了，以至于产生幻觉了，又或者是判断失误？这不稀奇，他现在的脑袋运转速度，着实有些迟钝。

揉了揉太阳穴，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就走向了衣柜，打开柜门，寻找着舒适的衣服。“十四先生，作为冒险乐园的设计者，我以为你会更加细心的，你确定没有发现什么吗？”耳边突然响起了声音，这让陆离手上的动作不由顿了顿。

不是害怕，而是好奇，他总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不过脑袋的转动速度有些跟不上。

条件反射地转过身，顺着声音看过去，窗台处依旧是一片宁静，月光轻轻荡漾，看不出任何差异来。所以，他现在已经开始幻听了？这应该不可能，陆离走了两步，走到了窗台旁，视线角度开始变换着，然后隐藏在那层层树叶背后的轮廓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陆离停下了脚步，站在窗台前，看着那个背影，哑然失笑——那坐在橡木树枝上的，不是江灵雨，还能是谁。

仔细回想一下，兰迪刚才的暗示，指的应该就是江灵雨吧，难怪他们的表情如此暧/昧不清。真是一群胡乱起哄的家伙。

”你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基地。“陆离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就浅浅地勾勒了起来。

江灵雨转过头来，那明媚灿烂的笑容，沾染了一丝疲惫，夜色的氤氲和朦胧在眉宇之间缓缓晕了开来，可是眼睛却依旧明亮，“这是秘密基地吗？”江灵雨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围，“我注意到了那个信箱，我还以为，这里是大家都知道的休憩地呢。”

“木箱。”陆离轻轻抬了抬下巴，恍然大悟。

种植在花园里的这棵橡树，格外茁壮，几根主要树干都无比粗壮结实，几乎可以和大象腿相媲美了，即使是四个人同时站在上面也没有危险，而且还如履平地，不仅是巴基和跳跳，杰西卡、东尼他们也都经常爬上来玩耍，陆离也包含在内。

由于上来的次数着实太频繁了，他们甚至用木板钉了一个简单的木箱，放置在树枝的交叉之处，可以用来摆放一些杂物，为他们的休息时光增添一些玩乐的游戏。比如扑克，比如书籍，比如蓝牙音箱，比如啤酒，比如饼干，诸如此类。

只是没有想到，江灵雨第一次来到牧场，居然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基地。

“你可以打开看看，里面说不定还有一些宝物。”陆离笑呵呵地说道。

江灵雨一脸探究的表情，好奇地询问到，“你确定里面摆放的不是什么蜘蛛、老鼠、十字架之类的吗？”

这一次，陆离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轻轻颌首，“看来你是一个万圣节的狂热爱好者。还是说，你是一个哥特文化、吸血鬼文化的爱好者，比如说喜欢’暮光之城’什么的。”说着说着，陆离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灵雨直接就翻了一个白眼，“‘暮光之城’根本就不是吸血鬼，好吗？”然后江灵雨就往左手边歪了歪脑袋，仿佛在招手一般，“所以，你打算继续无聊地站在那里，还是准备过来欣赏这无敌的美景？”

400浪漫月光

双手拉住窗台，稍稍用力，一个跃步踏了上去，脚步踩上了树干，熟练地保持着平衡，一路前行，不过几步距离，就来到了江灵雨的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就像孩子一般，轻轻地晃动着双腿，感受着微风穿过膝盖的惬意，感受着悬在半空的自由。

仅仅只是这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就让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就连紧绷的神经也不自觉地松懈了一些。

银色的月光洒落下来，笼罩着牧场的每一个角落，勾勒出一副来自大自然的奇迹。

连绵的榉木林沾染着银色光华，与天空的银河交相辉映；静谧的湖面泛着粼粼波光，似乎还可以看到起起落落的水花在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大片大片的绿色犹如一汪汪翡翠清泉一般，氤氲着勃勃生机，让人不由开始想象精灵上下翻飞的喜悦和欢快；一条盛满星光的溪流潺潺而动，叮咚叮咚的响声，涌动着生命力，让所有一切都变得鲜活起来。

当然，还有那熄灭灯光之后的两栋屋子，在月光的照耀之下，依旧可以看到上面挂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些怪异突兀，有些格格不入，还有些惊悚渗人，却又以一种奇妙的姿态融入周围，仿佛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看似平凡无奇的牧场，在月色之下，却有着匪夷所思的惊心动魄，词语的描绘、耳朵的倾听，却都比不上双眼所见的千分之一。

“哇哦。”感叹声不由就从嘴角轻溢而出，江灵雨试图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这一个感叹词就是全部了，这就已经足够，于是，重新闭上了嘴巴，只是静静地看着，乃至贪婪地看着。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并肩而坐，没有多余的迤逦，也没有任何的暧/昧，美妙的景色尽收眼底，淡淡的默契却在两个人之间涌动着，心情瞬间就变得美好起来，平整的嘴角总是不由自主地轻轻上扬。

“嗯。”陆离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表示了赞同。

眼前这片土地，他已经看过了十遍、百遍、千遍，他的双脚走遍了牧场的每一个角落，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可即使如此，每一次坐在橡树树干之上时，那平凡的景象从脚下铺陈而去，那静谧而恢弘的绝美风情画，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所有语言都消失，惊叹和赞美在胸膛轻轻碰撞涌动着。

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

谁都没有开口，在这个深夜里，放任着宁静轻轻荡漾，侧耳聆听着大自然的神秘声响，仿佛可以清晰地看见，沸腾了一个晚上的喧闹和嘈杂正在缓缓沉淀。陆离总是喜欢这样的时刻，每一次都不例外。

突然，一阵哄笑声传了过来，在空气里缓缓蔓延。低下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就可以看到一楼的窗户透露出暖暖的奶黄色灯光，一点点地驱散黑暗，勾勒出一小圈蓝帽花、矢车菊的花圃，在风中摇曳，散发着欢乐的气息。

午夜三点的夜色，犹如烟雾般翻滚着，那欢乐雀跃的气息却让深夜沾染了一丝独特的味道。温馨，活力，惬意。

宁静被打破了，却丝毫不显突兀，陆离和江灵雨双双收回了视线，看了看彼此，嘴角带着一抹笑容。

“牧场的每一个晚上，是不是都如此动人？”江灵雨好奇地问道，视线忍不住再次转向了辽阔的牧场，试图寻找到世界的尽头。

陆离轻笑了起来，“不，不是。”这个回答让江灵雨愣住了，意外地看向了陆离，然后她就听着陆离说道，“有时候无比安静，仿佛可以听到繁星眨眼的声音；但有时候无比喧闹，狂风暴雨、牛吼马鸣，整个牧场都好像在震动；还有的时候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就连出去散步一下，都要担心自己踩到沟里去。”

那诙谐的语句，让江灵雨哧哧地笑了起来——大半夜出去散步，这也是足够特立独行的了。

“所以你最喜欢什么样的夜晚？”江灵雨眼底流露出了探究的神色。

陆离不经意地回答到，“这样的。”

这样的？这到底是指，安静的夜晚？还是指……有人陪伴的夜晚？

这一语双关，顿时让江灵雨的脸颊微微发烫起来，可仔细看看陆离，他却一脸坦然，似乎只是随口说出来的，只是她自己想太多罢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脸颊越发滚烫起来。

就在此时，江灵雨就瞥到了陆离嘴角的一抹浅笑，刹那间就反应了过来。显然，刚才这句话陆离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的。再回想一下自己刚才的狼狈，不由越发窘迫起来，她不由暗暗磨了磨牙。

陆离收了收笑容，没有再得寸进尺，主动转移了话题，“见面之后，根本没有时间好好交谈，忘记问你了，怎么突然想到过来牧场？提前在微信告诉我一声，我还可以去奥斯汀机场接机，找到这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却是一次很有趣的经历。”江灵雨的眉尾和嘴角都上扬了起来，可以看得出来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现在再回想一下，路途之上的折腾和颠簸都已经渐渐地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晚上的记忆，如此鲜活，如此美好，“如果提前告诉你了，就不是惊喜了；而且，你错过了今晚的派对的话，那该多么遗憾。估计乐园也不会如此精彩了。”

陆离微笑地点点头，“很高兴能够听到’精彩’这个形容词。”眉眼之间流露出些许得意，神情欢快。

江灵雨细细地看着陆离眉宇之间的神色，心情也跟着飞扬了起来，“关于牧场，之前一直都是在听你讲述，却始终没有时间亲眼证实。这次正好有三天假期，所以就赶了过来。我很开心，我选择了万圣节过来。”

“你挑选了正确的时间。”陆离点头表示了肯定。

江灵雨轻笑出了声，脑海里再次回忆起今天的经历，跌宕起伏、波折不断，但最终却以一种完美的方式收尾。那些波折、那些烦躁，那些欢乐，那些喜悦，犹如一体两面般，不可分割，也许，这就是旅行的意义，同样，这还是生活的意义。

沉默了片刻之后，江灵雨接着说道，“我现在就站在牧场的土地上，不对，严格来说，是坐着。那么，你为什么不向我详细介绍一下牧场呢？葡萄园是哪一片？”

陆离抬手指向了东南方向，“那儿，穿过这一片榉木林，坐落在溪水的对面，那一片光秃秃的褐色土地就是了。”

江灵雨挺直了腰杆，穿透茂密的橡树枝叶，穿透挺拔高耸的榉木树冠，那犹如玉带一般的溪流氤氲着潮湿的水汽和明亮的碎星光芒，然后就看到了那一片褐色土地，树立着整齐的葡萄架，却看不到任何葡萄藤，光秃秃的一片，在月光之下，弥漫着一股空旷的落寞，却丝毫不会显得死寂，相反可以感受到淡淡的生机在轻轻涌动着，仿佛晨曦升起之前的薄雾，肉眼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着。

“下一次播种，要等到五月份，对吗？”江灵雨之前就听陆离说过，现在脑海里的文字都配上了生动的影像，顿时变得鲜活起来。

看着江灵雨那激动的表情，陆离不由哑然失笑。

这种情绪，不是城市女孩第一次来到农村时的好奇和新鲜，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欢喜和雀跃，眉宇之间充满着好奇，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进一步探索牧场的神秘。这让陆离想起了今晚的那套菲欧娜装束。

“是的，五月。不过，整个冬季也不能闲着，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现在提起牧场，陆离也头头是道了，渐渐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比手画脚地说起了葡萄园的冬天计划，等意识到之后，这才发现自己说太多了，江灵雨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专注而投入，这让陆离有些窘迫，清了清嗓子，“如果你好奇的话，明天可以慢慢询问东尼。”

然后陆离就转移了一下角度，“哪，那儿就是有机农场。现在也全部都收割完毕了，我们正在准备有机农场的审核，所有环节都需要达到标准，等待审查。然后就可以投入羽衣甘蓝的种植了。然后……”

陆离还打算继续介绍下去，江灵雨却打断了他，“等等，等等，这位绅士，不要那么快，这不是国内旅行团的流程，蜻蜓点水一下，然后就过去了。”那调侃的语气让陆离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刚才说，农场准备接受审核了？这应该很重要吧？有什么步骤？有机农场是不是有什么特别要求？”

陆离愣愣地看着江灵雨，“你是认真的吗？”江灵雨居然对牧场的活计产生了如此大的热情，这着实是太不可思议了。

反而是江灵雨流露出了不解，“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我当然是再认真不过了。”

陆离停顿了片刻，“我只是有些意外……”但话语说道这里，陆离就看到了江灵雨那认真而专注的眼神，轻轻抬起了下巴，带着一丝倔强，目不转睛地回应着陆离的猜测。即使没有说话，江灵雨的意思也再清晰不过了。随即，陆离就再次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没事。”而后就开始阐述起来有机农场接下来的安排。

月光如水，寂静无声，只有陆离的声音在轻轻回荡着，穿行在繁茂的树梢之下，诉说着牧场的故事。

401偷袭成功

皎洁清冷的月光犹如溪水一般，潺潺流淌，穿过了繁星的迷魂阵，穿过了橡树的空城计，轻盈地落在了陆离和江灵雨的肩头之上，两个人就这样兴致勃勃地交谈着，清脆，明亮，透彻，只有风声在陪伴着，全然没有意识到，夜晚正在悄然流逝。

“……然后我就憋住气，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坐在旁边的乘客却忍不住，一个个都开始回避，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远离。那动作幅度着实太明显了，场面一度尴尬。”

江灵雨正在兴致勃勃地说着飞机上发生的趣事，一名乘客放了一个屁，味道之大简直堪比臭鼬，但他本人却假装没有发现。作为空乘服务员，江灵雨必须保持礼貌，不能显露出任何的迹象，这个过程不仅煎熬，而且充满了喜感。

陆离静静地看着眉飞色舞的江灵雨，全神贯注，嘴角的笑容不由就上扬了起来，跟随着她的故事一起跌宕起伏。这样的江灵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光芒，温暖的光晕，犹如黑夜之中的萤火虫，吸引着所有目光汇聚过来。

江灵雨那娇嫩的侧脸映照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投射下来的阴影落在陆离的掌心里，似乎只要轻轻收拢指尖，就可以感受到肌肤和肌肤的触碰；雪白的颈部优雅地扬了起来，因为江灵雨比手画脚的故事讲述，轻轻起伏，仿佛平静湖面上的波浪，有种浑然天成的美好；那嘴角的笑容鲜活而明媚地上扬起来，仿佛悄然盛开的白玉兰。

陆离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有些不太集中，他不得不转移了视线，试图继续倾听江灵雨的故事，视线余光捕捉到了树梢上的一团黑影，声音不由脱口而出，“跳跳！”

江灵雨中断了自己的故事，顺着陆离的手指看了过去，“哪儿？哪儿？”江灵雨激动地拉住了陆离的袖子，亢奋地拉扯起来，“跳跳在哪儿？它是什么颜色的？拳头大小吗？还是说更小？”

关于牧场生活的那群小动物们，江灵雨早有耳闻，她已经见过了泰迪，也见过了巴基和浩克，可惜今晚始终没有机会看到跳跳。

江灵雨的亢奋也感染到了陆离，他坐直了身体，顺着自己刚才察觉到黑影的方向看了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看到了一片茂密的树叶，月白色的光晕洒落下来，投射出一道道阴影。要么就是跳跳已经离开了，要么就是他眼花了，陆离认真地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今天疲惫了一整天，眼花是完全有可能的。

收回视线，陆离正准备告诉江灵雨，但话语却卡在了喉咙里，视线落在了那皎洁明亮的侧脸之上，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仿佛盛满了漫天繁星，投影在那一片清澈透明的眸子里，隐隐绰绰，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再靠近，探索那一片璀璨背后的神秘和内涵。

陆离感受到了坠落，缓缓地坠落，自由落体般地坠入那条叫做爱河的溪水之中。

“陆离？在哪儿呢？”那张柔软而娇嫩的唇瓣，在唇齿之间变幻着形状，浅浅的光泽在月光之下并不耀眼，犹如樱桃的色泽一般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好像是跑走了。”陆离开口说道，他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外太空传播过来，在耳朵旁边回荡出一阵回音，然后他就看到江灵雨转过头来。此时陆离才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他的上半身正在缓缓地前倾着，缩短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江灵雨被吓了一跳，没有能够看到跳跳，难免有些失望，转过头来，却看到了陆离那近在咫尺的脸庞，距离着实太近了，呼吸已经纠缠在了一起，鼻子几乎就要碰触到鼻子，那让她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呼吸骤然停止，但下一秒，她的视线就撞到了陆离那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眸。

那专注而温柔的眸子，宛若三月的春风一般，轻轻吹拂而过，风中还带着嫩芽刚刚冒出、花苞刚刚孕育的气息，那干爽的木制香气在鼻翼底下萦绕，她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起来。

近了，更近了。

没有任何犹豫，陆离的唇瓣就印在了那双水红色的唇瓣之上，感受着柔软，感受着炙热，感受着香醇，那汹涌的气息将他们两个人包围在一起，两个人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细细地展开了探索，在彼此的柔软和温热之中探索着未知、探索着神秘、探索着胸腔里轻轻跳跃的心跳。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坠落，为彼此而坠落。

那浓烈而深刻的吻似乎难解难分，一直到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肺部感受到了灼热，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即使不舍，终究还是不得不分了开来。

但两个人都没有拉开距离，额头抵着额头，轻轻地喘息着，唇瓣之间呼出的二氧化碳完全纠缠起来，不需要任何语言，两个人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亲昵。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德州深秋的凌晨时分，终于露出了张牙舞爪的本来面貌，冲散了炙热，冰冷刺骨的寒风在皮肤上翩翩起舞，温度迅速就降低了下来，混沌暧/昧的神志渐渐恢复了清醒，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稍稍拉开了一些，可以看到彼此眼底的涌动，这让彼此的嘴角同时勾勒起了弧度。

笑容从陆离的眼底落到了嘴角，心情都不由飞扬了起来，轻声说道，“你确定，过来牧场参加的是万圣节，而谁是儿童节？”否则，刚才那老套的把戏，江灵雨怎么会如此轻易就上当呢？

戏谑的语气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自然而然地沉淀了下来，江灵雨的眼睛微微一闪，狡黠的光晕悄然滑过，她轻轻抬起了下巴，丝毫不慌乱地回应到，“这个问题难道不应该询问你吗？不知道是谁，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建立了一个儿童乐园。”

顺着江灵雨的视线余光，陆离就可以看到不远处，那两栋静谧却怪异的别墅。陆离耸了耸肩，轻轻举起了双手，表示投降，“儿童节，绝对是儿童节。”

这回答让江灵雨也跟着陆离一起轻笑了起来，但她故意把笑容收敛起来，高傲地抬起了下巴，“那么陆离小朋友，你顽皮了一整天，现在还不准备去洗澡，然后准备休息吗？”

“事实上，我的确是这样打算的。”陆离认真地说道，“但问题是，不太方便。”江灵雨再一次因为陆离的回答而感觉到了意外，眼前这个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陆离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就是我的房间，沐浴完之后，我可是要回来这里的，但现在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在我的房间里，我不太确定这是否礼貌。还是说，你在期待着……”

陆离故意把尾音拉得长长的，江灵雨不由咬住了下唇，眼底流露出一丝羞涩，微微发烫的脸颊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略显慌乱地说道，“我也准备下楼休息了。我刚才说了，现在已经很迟了，我今天奔波了一整天，也已经很累了，准备去休息了。”

难得一见，江灵雨难得一见地慌乱了，这让陆离轻笑了起来，没有戳破江灵雨的辩解，而是顺势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可以一起离开，时机正好。”陆离回头看了看窗口，踌躇地说道，“你还习惯吗？那些伙计们是一群不错的家伙，但这里还有其他选择，二楼的客房是没有人睡的……”

今晚，所有人都睡在一楼，陆离也不例外。只是，陆离却忘记了，江灵雨是第一次过来牧场，也是第一次认识牧场的大家，突然之间就要在一起睡大通铺，对于西方人来说，这是习以为常的，但对于东方人来说，却不见得如此。

“不，不，我没有关系。”江灵雨连连摆手，她原本还以为陆离是在开玩笑的，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她也认真地回答到，“今晚我过的十分愉快。柯尔是一个亲切的绅士，兰迪和东尼都很好相处，杰西卡可是帮了不少忙……事实上，我还很期待呢。”

陆离点点头，露出了笑容，“那就好。有什么需要，询问杰西卡和柯尔就好。”

说完，陆离就率先站了起来，朝前走了两步，然后回头看了看江灵雨，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不过江灵雨自己都已经站了起来，抬起头看到陆离，反而还流露出了疑惑，“怎么了？”那飒爽的姿态，让陆离哑然失笑，摆了摆手，“没事。”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回去，跨过阳台，然后就重新回到了室内。

外面突然就传来了一阵骚动，“快”“嘘，小声点”之类的声音在响动着，陆离抬起头，就捕捉到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看来，门口应该是有听墙角的家伙，陆离扬声说道，“家里什么时候开始有老鼠了？看来巴基不太给力，是不是要专门养一只会抓老鼠的猫啊？”

话音才落，乒乒乓乓的下楼梯声响就传了过来，楼下更是一片混乱，七嘴八舌的声音根本掩饰不住——估计也没有打算掩饰。

陆离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江灵雨那灿烂的笑容，“我觉得，这样的牧场挺好。”可是眼睛里那戏谑的光芒却似乎带上了一丝调侃，陆离不由扶额。

这群家伙！

402秋季农忙

云巅牧场的冒险乐园出名了！

万圣节的那一天，新布朗费尔斯小镇上，有不少居民都因为好奇而前往了云巅牧场。

有一部分人是因为之前陆离力擒小偷的经历，产生了好奇心；有一小部分人是因为小镇之上出现了冒险乐园，他们原本只是打算路过看一眼，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一小部分人是单纯想要凑热闹，毕竟在这座小镇里，几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好不容易热闹了一次，怎么可能错过呢？

当然，更多的居民还是留下了家里。他们可不想和孩子一起抢糖果，他们也不想到迪士尼乐园里丢人现眼。

出人意料的是，那些前往的居民们全部赞不绝口，纷纷表示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有趣的万圣节。

不仅仅是那些孩子们，还有参与其中的成年人，每个人都无比亢奋地描述着自己的经历，还有那些隐藏的惊喜，炫耀着或成功或失败的“不给糖就捣乱”之旅。即使失败了，他们也毫不在意，参与其中，破解谜题，找回童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老实说，对于那些为人父母的成年人来说，冒险乐园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归根结底，这还是一个乐园，一个孩子们参与其中的乐园，就好像迪士尼乐园或者环球影城一样，他们愿意带着孩子一起去，作为一个家庭旅行，但他们却很难享受其中，也无法再次感受到兴奋。

但这里是新布朗费尔斯，就连一个小偷都可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何况是冒险乐园这样的大事件呢？不管是否喜欢，也不管是否关心，但不可否认的是，话题切切实实地开始传播了起来，小镇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热闹。

万圣节似乎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仔细回想一下，新布朗费尔斯过去一年时间发生的大事件，或多或少都和云巅牧场有关。先是一个外国人过来接管了牧场，而且他还停留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经营起了牧场；而后是牧场的有机农场和葡萄园，成为了小镇热点；然后是小偷事件，再是牛仔大会的展台，现在又是万圣节……

不知不觉，陆离正在以自己的方式融入这片土地之中，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属于他的家园；而那些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们，正在敞开怀抱，欢迎他的落脚。

接下来两天，冒险乐园迎来了更多的客人，甚至还有从周围几个小镇专程赶过来的人们；陆离坚持不收门票，一把糖果依旧是进入乐园的钥匙，但人们却自发地掏出了钱包，五美元、十美元，扔进南瓜灯里，按照自己的想法，“购买”了门票。

与此同时，陆离也没有就此停下脚步，接下来两天，他和小伙伴们又想出了更多点子，隐藏了更多的惊喜在牧场之中，同时也有更多的惩罚，真正地让冒险精神充斥着整个乐园，但奖品依旧是糖果，延续了万圣节的风格。

短短的三天，却是云巅牧场最特别的三天。就连即将临盆的贾思明都过来玩耍了，整个牧场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三天之后，按照约定，陆离开始着手拆除冒险乐园。毕竟，牧场还是牧场，节日过后，他们还是需要回归日常生活。但这三天的时间，云巅牧场的名声却伴随着冒险乐园在奥斯汀和圣安东尼奥区域传播了开来，这着实是意料之外的喜讯。

小镇的居民们纷纷都表示十分失望，希望冒险乐园能够继续经营下去。不仅仅是新布朗费尔斯小镇的居民，其他几个小镇的居民也都是如此，冒险乐园拆除了之后，甚至还有奥斯汀和圣安东尼奥的市民长途跋涉地跑了过来，就是专程为了过来看看冒险乐园。

如此影响力，着实是陆离所没有料想到的。

询问的人群着实是太多了，尤其是那一张张充满了期待却又失望满满的孩子面孔，让人于心不忍，以至于最后陆离不得不和大家约定，“明年万圣节见。”那些好奇的、热情的、淳朴的人们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然后等待着明年万圣节的到来。

人们渐渐都知道了，云巅牧场迎来了一个热情而善良的新任主人，那是一个风趣幽默的亚洲人，同时具备了印第安纳琼斯一般的冒险精神；人们还知道了，云巅牧场的有机农场、葡萄园堪称是整个德州独树一帜的存在，不仅如此，云巅牧场还开始着手培育纯血马；人们同样知道了，云巅牧场是一个度假村，不是简单的牛仔体验度假村，而是真正让人放松享受的度假村。

云巅牧场，在德州地区开始小有名气起来。

江灵雨全程参与了冒险乐园的所有改造，并且给出了许多点子，看起来甚至比陆离还要投入。三天的假期，江灵雨有些乐不思蜀，很快就和牧场的小伙伴们打成一片，不仅体验了万圣节，而且还尝试了骑马，体验了翻土，参与了泛舟，甚至还帮忙了接生——牧场那几只怀孕的安格斯牛都顺利生产了。

前往奥斯汀机场的路上，依依不舍地看着落在身后的牧场，江灵雨一脸沮丧，整个人都没有兴致，一直到陆离发出了邀请，“只要你有假期，随时都欢迎过来。”江灵雨这才笑逐颜开，掰着指头算，自己的下一次度假，还有自己的下一次计划。

陆离亲自护送着江灵雨进入了安检，目送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这才重新调头回家。

万圣节过后，牧场就正式进入了农忙季节，同时也是收获季节，尤其是布兰登正式回家陪伴贾思明之后，人手就更加捉急了，整个牧场都忙碌地脚不沾地、人仰马翻。

一方面，有机农场开始全部筹备起来，准备迎接相关机构的审查。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美国的国际有机作物改良协会（OCIA）和美国农业部（USDA）的认证可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协会会派出专家，从土地到种子，从加工方式到储存过程，每一个环节都会进行监督和检测，最终成品能够达到要求之余，还需要超过一定时间期限，才能得到认证。

同时，未来还需要定期接受检查，为有机农场的质量把关。

每一种作物上市之前，根据协会的判定，在包装袋上会盖上图章，标注有机作品的成分，食品的安全认证分为了百分之百有机，百分之九十五属于有机的加工产品，含有机成分的产品，以及有机成分低于百分之七十五的产品。

不同认证，价格也有所不同，而能够达到百分百有机的作物，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

当然，想要达到百分百的认证，这也意味着没有出错的空间；更何况，整个过程十分漫长，不是一个月、两个月就能够完成的，绝对不能马虎。

兰迪已经做好了计划，等待机构专家抵达牧场进行认证，然后就一步一步地开始种植羽衣甘蓝，配合机构的认证和审核，如果第一批羽衣甘蓝就能够收获认证，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如果不能，还会有第二批，羽衣甘蓝的生长周期相对比较短，这是一个利好。

一旦开始之后，就不能掉以轻心，每一个环节都必须做到最好。兰迪的目标，自然是百分百有机，期待着在不久的将来，有机农场可以成为云巅牧场的顶梁柱。

兰迪不仅野心勃勃，而且干劲十足，摩拳擦掌地等待着审核专家们的到来。虽然工作十分琐碎而繁重，但幸运的是，兰迪有一个好帮手——东尼。之前兰迪帮助东尼料理了葡萄园，现在则轮到东尼给予回报了。有机农场之上，展现出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另一方面，牧场的雷兰羊又到了收割羊毛的季节，陆离来到牧场之后购买的羊群，现在也已经到了收割羊毛的时候，工作量非同小可，仅仅只依靠牧场本来的人手，短时间之内完成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加上布兰登也不行。

于是，陆离聘请了两位专业收割羊毛的人士，前后耗费了三天时间，将所有羊毛都完成了收割，还有后期处理。

和上半年比较起来，这一次的羊毛分量几乎翻了一倍有余，平均每只羊的产量都在五点二公斤左右，只多不少，这是一个喜讯。

横向比较的话，最近两年，新布朗费尔斯附近的其他几个牧场，每一只羊的平均产毛量是在四点五到四点七公斤左右徘徊，而且由于降水量的减少，产毛量还有进一步减少的趋势，这也使得羊毛的价格一直在缓慢地上涨——毕竟，相较于美国来说，澳大利亚、新西兰才是真正的产羊毛大国。

但是现在，云巅牧场却迎来了难得的大丰收，平均产毛量着实令人惊叹。

可以看得出来，空间泉水的长时间滋养，对于羊群也是有效果的，日积月累的滋润之下，再次为云巅牧场的进步立下了汗马功劳。

随后，陆离联系了之前合作过一次的工厂，准备再次将羊毛全部贩卖给他们，得益于上一次的合作，几乎没有任何困难，交易就顺利达成！牧场也就迎来了陆离接受之后的第一个丰收季！

403收获季节

上一次，云巅牧场的羊毛就卖出了一个不俗的价格，不过，当时的羊毛，空间泉水滋润的时间还太短，看不出明显差异；但是这一次，牧场出品的羊毛质量却格外出众，不仅仅是产量方面，质量也得到了一致的认可。

那家工厂喜出望外，经过商谈，做出了一系列积极的决定。首先是提升了收购价格，现在的羊毛市价平均每公斤是十一点三美元，而他们则给出了十一点三五美元的收购价格。不要小看这小小的提升，对于一家小工厂来说，却是难能可贵的。

不仅如此，他们还表示，希望能够和云巅牧场签订长期收购协议，这无疑是对牧场最好的肯定。陆离询问了肖恩的意见之后，确定了对方的诚意，最终签署了一份三年的合作协议，这也意味着，接下来三年时间里，云巅牧场的羊毛都找到了稳定的买家。

回想一下，当初陆离接受牧场的时候，所有长期协议对象都中断了合作，一切必须从头开始，现在终于重新签署了第一份长期协议，这也意味着牧场正在一步一步地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交易完成之后，陆离才意识到，羊毛的收入着实可观，仅仅只是这一笔收入，就足以覆盖牧场过去几个月的日常支出。难怪之前丽兹经营榉木牧场的时候，羊群能够成为顶梁柱，即使举步维艰，但还是勉强地支撑了下来。

先是葡萄园，而后是有机农场，再是雷兰羊，云巅牧场经过了大半年的投入之后，现在终于开始了自己的丰收季节。另一方面，安格斯牛和马匹们也不例外，进入了全面丰收的阶段。

安格斯牛的平均宰杀年龄是十二个月到十四个月，经过大半年的饲养，现在也到了屠宰的季节。不过，这可是一项恢弘的工程，牧场足足要宰杀两百头牛，并且全部出售，然后剩下的牛群将会继续进行配种，进入新一轮的培育。

大批量地出售牛肉，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在宰杀之前，必须先找到供应商，否则，冷冻牛肉的价值就要下降了。本来，陆离是打算联系肖恩，看看他是否能够找到门路，但灵光一闪，他就想到了HEB超市的弗格森！

渐渐地，在这片土地之上，作为外来者的陆离也建立了属于自己的人脉，如同枝叶一般蔓延开来。这也意味着，他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圈子、自己的世界。这是一个进步。

在此之前，云巅牧场和HEB超市的合作只限于蔬菜，而且始终没有展开长期的、大型的、固定的合作；另外，陆离也相信，像他们这样的大超市——至少在德州范围之内是数一数二的大型连锁超市，供应商的挑选和合作都是十分严格的，尤其是肉类、海鲜之类的新鲜食品。

谁都不会忘记，之前美国遭受疯牛病侵袭的时候，德州就是重灾区。可以想象，审核的步骤自然就更加严苛。

尽管如此，陆离还是给弗格森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了情况。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弗格森就亲自来到了牧场，并且携带了一整个专家团队，详细考察了牛栏的情况，顺带还看了看羊圈和马厩的整体情况；又详细考察了安格斯牛的生长情况，从饲料到排泄，从放养到看护，每个环节都不放过。

由于之前有过多次蔬菜的合作，双方的交流十分顺利。柯尔和杰西卡负责接待了整个团队，并且进行了详细的说明；而陆离则负责接待弗格森，对于未来的合作进行了展望。不过，这是大额度的交易合同，几乎相当于增加一个供应商——虽然不意味着要挤掉另外一个供应商，但可以肯定的是，新供应商的品质也必须斟酌再三。

所以，考察完毕之后，弗格森并没有当场拍板，而是回去和总部回报情况，然后开会做出决定。

与此同时，陆离也没有把所有希望都放在HEB超市的身上，他也再次找到了肖恩，希望能够打听到不同的销售渠道。不过，在肖恩给予回复之前，HEB超市就再次找上门来，表达了清晰明确的合作意向。

在正式合作之前，牧场现场宰杀了三头安格斯牛，在专家的监督之下；成品着实让人满意。

云巅牧场的安格斯牛，全部由谷物饲养，价格更加昂贵之余，口感也更加细腻，大理石纹的肉汁非常漂亮，就像是精致的艺术品；烹饪之后，肥而不腻，柔嫩多汁，堪称是不可多得的顶级牛肉，品质得到了一致认可，价值自然是水涨船高。

“耶稣基督，我第一次知道，云巅牧场这里水草肥美，继蔬菜之后，牛肉也如此出色。”弗格森现在也是老熟人了，笑呵呵地感叹到，“老实说，你是不是聘请了哈利波特在这里施展累魔法？还是说，你自己就是魔法学校的毕业生？”

以前的榉木牧场，在德州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牧场，马匹曾经算是一绝，葡萄酒的名声更多只是局限于地区之中；但陆离接管之后，云巅牧场却焕发出了全新的生命力，惊叹之余，人们也难免好奇。

陆离却是从容不迫，“你错了，我邀请的是甘道夫。”“魔戒”里的灰袍巫师甘道夫。

那调侃的口吻成功地让弗格森大笑了起来，“我很确定，我们超市期待着能够和云巅牧场有更多合作。”对于超市来说，能够获得稳定而优质的供应商，这是双赢的，他们自然是再期待不过了，“有机农场的事，你们真的不打算再考虑了吗？”

云巅牧场的有机蔬菜，由于没有得到有机认证，HEB超市一直都是以相对低廉的价格进货，在过去这小半年时间里，销量之出色、口碑之优秀，成功地让超市收获了无数好评。正是因为如此，弗格森前后找了陆离许多次，至少上了两位数，烦不胜烦地表达了合作意向。

陆离轻笑了起来，“如果你们愿意收购羽衣甘蓝的话，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这样也不需要跑到东海岸和西海岸去寻找合作对象了，省事，方便，快捷。

弗格森举起了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没有再继续争辩下去，“至少，我们现在还可以有其他地方的合作。”

HEB超市拍板，决定了这笔安格斯牛的收购。不过，他们并没有和云巅牧场签订长期合作协议，仅仅只是签署了这一次的供应协议。他们需要考察整体牛肉的水平，还有云巅牧场后续的繁殖、生育、饲养等长期运作能力，再决定未来的合作意向。

当然，这是第一步，积极主动的第一步。虽然云巅牧场没有能够和HEB超市就有机农场的长期达成共识，但如果他们可以在安格斯牛的供应方面，形成合作，这就再好不过了。

德州绝对是美国牛肉销量最高的州之一；而且HEB超市作为地头蛇，资源和能力都是领先的；更重要的是，宰杀、储存和运输都在德州范围内完成，这对于新鲜肉类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所以，这次合作的第一步，对云巅牧场来说，至关重要，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

经过了漫长一年的投资和运转，云巅牧场现在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

先是通过羊毛赚取了十万美元，这是纯利润，扣除了人工费、扣除了税收、扣除了牧场的日常运作、扣除了所有的成本，最后进入陆离银行账户的利润。虽然比起罗曼尼康帝酒庄的葡萄酒，这笔羊毛收入似乎并不起眼，但对于云巅牧场来说，却是一笔丰厚的收入。

而后又通过牛肉赚取了二十七万美元，同样是实打实的利润。难怪人们都说，安格斯牛是当今最赚钱的品种之一，主要还是因为其孕育周期相对短，培育状况相对稳定，除了稍显神经质，日常管理许多更加费心之外，几乎没有缺点。

话说回来，比起牧场那一批纯血马来说，安格斯牛根本就算不上娇贵。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陆离就收获了三十七万美元，而且还是税后收入。这是牧场经营了如此之久之后，第一笔收入，这也意味着，陆离不再是纯粹地掏腰包，总算是开始盈利了。这是好消息，绝对的好消息，再加上葡萄园和有机农场，云巅牧场的经营计划终于看到了曙光。

面对其他各个区域都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实现收益——葡萄酒暂时除外，马厩部门自然也不能落后。

配种，正式开始了。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母马和公马分开来饲养，然后再把纯血马单独饲养。”亚当自信满满地高谈阔论，但视线余光却不断打量着陆离的表情。他看起来瘦瘦高高的，一头深褐色的卷发梳成了背头，一点都不像牛仔，倒像是以前西部电影里耍帅的大盗，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眉宇之间依旧带着年轻的张扬和肆意。

站在旁边的斯嘉丽看起来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女生，金色的长发、白皙的皮肤、红润的唇瓣，即使说是洋娃娃也有人相信的。但如果看到她在马场上的表现，估计下巴都会跌到地上，那飒爽的英姿与外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两个就是新来的牛仔。

404喜迎新丁

布兰登回家陪着贾思明待产了，牧场又招聘了两名新任牛仔。

和半年前相比，这一次云巅牧场招聘牛仔的消息，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现在的云巅牧场，可谓是奥斯汀地区的热门话题；更重要的是，在经济的普遍低迷之中，其他牧场都在收缩用人，而云巅牧场却展露出了蒸蒸日上的姿态，还在持续聘人，这可太难得了。

最终，在肖恩和布兰登的推荐之下，陆离挑选了眼前的两名牛仔：亚当和斯嘉丽。

亚当是竞技牛仔出身的，他对驯养马匹很有一套，而且还参加过纯血马的速度竞赛，对纯血马的脾性有着自己的理解，更重要的是，他还年轻，依旧在不断学习阶段，更加愿意接受新鲜事物——面对陆离这样一个剑走偏锋、天马行空的老板，他显然是更加合适的。

斯嘉丽的年龄和杰西卡差不多，她是一名地道的传统牛仔，整个家族都是牛仔，她已经是第九代了。布兰登这样沉默寡言的人，却对斯嘉丽赞不绝口，强调她的技术和意识都是非常出众的，虽然她对纯血马的了解十分有限，但对于德州的几种传统马匹，却了如指掌。

两名牛仔加入云巅牧场之后，立刻就投入了繁重的工作之中——配种。原本这应该是由布兰登负责的，但现在却必须由他们两个人肩负起重任。

云巅牧场的马匹配种，不仅仅是繁殖的延续，更多是需要培育出适合比赛的马匹，如何正确使用纯血马进行配种，并且如何正确挑选合适的马匹与纯血马完成配种，还有后续的一系列工作，这都是不容有失的。

布兰登当初在库摩马场学习了那么久，可不仅仅只是纸上谈兵而已，每一个环节都包含着专业知识，但现在布兰登只能隔空遥控，将执行工作寄托在两个新兵身上，着实是让人担忧。

亚当和斯嘉丽也可以感受到这种重压，加入云巅牧场的一周时间里，每一天都忙碌得脚不沾地，不仅接过了布兰登的班，每天四点半第一个起床，开始准备早餐和照亮马厩；而且还不间断地朝布兰登家跑，然后不断实地考察，确保配种工作能够顺利进行。

两个人在过去这一周的工作量，比牧场其他所有人加起来还要繁重——要知道，过去这段时间，牧场正在忙碌着安格斯牛的屠宰，还有有机农场的第一次基础设施审核，一样是农忙季节。可见两位新牛仔的拼命程度了。

面对亚当的意见，斯嘉丽感受到了陆离的询问视线，她也点头表示了赞同，“如果没有纯血马的话，其实把配种马匹单独饲养就可以了。但现在情况比较特殊，空间不太够用。在配种期间，公马发/情的话，我们很难按照自己的步调工作。”

“好。那就这样办吧。”陆离仅仅只是认真思索了片刻，随即就快速点头答应了。

亚当轻轻握了握拳头，表示了庆祝。关于陆离的传闻，他着实听说了不少，一方面在期待着自己能够得到新老板的赏识，一方面又在揣测着和新人老板的合作，意/欲/满满。现在，第一次建议就得到了肯定，这是好事。

斯嘉丽却是认认真真地打量了陆离一番，眼神里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但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跟随着亚当一起转身离开了。毕竟磨合时间还是太短，性情都没有释放开来，不太敢直言不讳。

陆离但笑不语，却心如明镜。

其实亚当的方案，布兰登之前就在着手了，本来是准备十月份开始的，但结果陆离为了准备万圣节，配种的时间也相对往后推了推，所以还没有来得及着手，布兰登就已经回去陪贾思明了。

现在，亚当和斯嘉丽提出来，陆离也没有戳破，顺势就点头答应了。这两名新牛仔在试探着牧场的相处模式，反过来，陆离又何尝不是在考察着两名牛仔的能力。

云巅牧场一直都是一个大家族，氛围很好，这无疑是幸运的。

柯尔是一个热心善良的家伙，帮了陆离不少忙；布兰登、兰迪、杰西卡性情各异，相处起来却无比融洽；东尼更是一个开朗积极的个性，和兰迪并称为牧场的“两大活宝”。不仅仅是日常生活中，还有万圣节的冒险乐园，他们就像是一家人般，熙熙攘攘地团结一心。

现在这个大家庭加入了新成员。能力固然重要，但性格才是陆离最为看重的。他可不希望圣诞节的时候，大家聚集在一起庆祝，还有格格不入的家伙存在，破坏气氛。

从刚才那短短的交谈看来，亚当和斯嘉丽正在渐渐适应牧场的风格。至少，他们拥有一个不错的开端。

“怎么样，他们还值得信任吗？”身后传来了询问的声音，不用回头，陆离也知道是布兰登，这家伙的声音本来就有辨识度，而且那不带温度的死板语调就更是鲜明。

最近这段时间，布兰登回家居住了，并没有睡在牧场，但白天过来的频率却十分高，他终究还是放不下纯血马的配种，亲自执导亚当和斯嘉丽两个人，毫不吝啬地将自己之前所学到的东西都传授了出去。

果然，视线余光紧接着就看到了布兰登的身影，在陆离身边停下了脚步，他不由吐槽到，“这位牛仔，你每天过来这里，贾思明知道吗？”

“知道。”布兰登一本正经的回答，直接就把陆离噎到了，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贾思明预产期不就是这几天了，你不用担心，如果牧场这里有任何情况，我们会给你打电话的。你还是在医院陪伴贾思明比较好。”

在大城市里，医院设施完善，医护人员也更加专业，但交通堵塞往往会碍事；在农村里，交通十分通畅，但医院的距离却比较遥远，而且专业医生的数量也相对比较少。

陆离十分担心贾思明的生产情况，唯恐布兰登赶不及，但包括布兰登在内的牧场牛仔们却无比淡定，总觉得陆离在大惊小怪。陆离也是无语凝噎——看来，这又是一个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差异了。

“她已经生了。”布兰登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道，陆离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直接就愣住了。似乎察觉到了陆离错愕的眼神，布兰登嘴角轻轻扯了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带着一丝戏谑的恶作剧，这让陆离无语地叹了一口气——布兰登学坏了，绝对是兰迪和东尼那两个家伙带坏的！

“今天黎明拂晓，上午六点半左右，贾思明顺利生产了，一个女孩儿，十一磅左右，母女都身体健康。”布兰登语调平稳地说道，但话语内容却十分详实，详细地交代了所有情况。

陆离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布兰登，眼睛里闪烁着亢奋的光芒，这可是云巅牧场第一次添丁，全新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新生命，绝对是可喜可贺的事；同时，布兰登成为了牧场里第一个升职为父亲的牛仔。

布兰登始终无动于衷，面无表情，但是在陆离那注视的眼神之下，终究也还是丢盔弃甲，眼底的笑容沉淀到了嘴角，轻轻上扬了起来，有些颤抖，有些亢奋，还有些生涩，却无法掩饰眉宇之间的喜悦和幸福，浓浓地满溢出来。

陆离也跟随着一起笑了起来。

这样的布兰登，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在马匹之外，他终于展现出了另外一个爱好，那羞涩而亢奋的神情，根本无法掩饰。

“伙计们！”陆离突然就扬声喊到，竭尽全力地大声喊道，“牧场的伙计们！我们牧场出现了第一次奶爸，初级奶爸，布兰登斯科特先生！就在今天上午，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拥有一位完美的妻子，还拥有一位可爱的公主！”

那欢快而雀跃的声音在牧场之上传播了开来，布兰登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陆离，生涩而尴尬，却没有阻止，只是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手足无措。这样的布兰登，确实是头一遭看到。

“哇哦，哇哦！”远远地就可以听到东尼的呼喊声，他一路小跑着，一路大喊着，“兰迪，兰迪！贾思明生了，我们牧场添丁了！”

这不仅仅是布兰登家族添丁了，还是云巅牧场添丁了。从今天开始，牧场大家族之中，多了以为新成员，一位可爱的小公主。

东尼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欢快地跑了过来，直冲冲地给了布兰登一个大大的拥抱，欢快地跳跃着，“恭喜恭喜！哇哦，这真是太棒了，太棒了！”东尼举起双手庆祝着，笑容满面地对着陆离说道，“我们今晚开派对吗？开派对吗？一起庆祝一下吧！”

“当然要开派对！”柯尔随后也快步走了过来，喜上眉梢，走进之后，他用力拍了拍布兰登的手臂，“怎么样，你状态还好吗？我觉得贾思明肯定没问题，她比你坚强多了，你今天在医院应该没有吓得腿软吧？”

平时一向傲娇的布兰登，今天意外地没有反驳。

随后杰西卡也出现了，兰迪更是一路尖叫着跑了过来，沾满泥土的双手还拿着两袋绿肥，根本忘记放下，直接提着就跑了过来，瞪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布兰登，“公主吗？是公主吗？”

看着犹如冤家一般的兰迪，布兰登没有吐槽，而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兰迪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绿肥，开心地大喊到，“是公主！”

405第二个家

看着眼前那一群热闹庆祝的人群，每个人都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聚集了过来，第一时间向布兰登表示了祝贺。

原本正在朝着马厩方向走去的亚当和斯嘉丽，不由都停下了脚步。但是两个人都有些犹豫，还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加入云巅牧场才不过短短十天时间，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熟悉整个牧场的运作方式，除了马厩之外，其他地方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比陌生的。每天的行程就是主屋、仓库、马厩，三点一线，传闻之中的有机农场、葡萄园和湖泊都没有时间浏览。

严格来说，他们现在还没有成为牧场一员的实感，更像是临时工，仅仅只是繁忙季节时期，过来填补空缺的临时工，等布兰登回归之后，他们随时都会被辞退。即使他们知道，这种感觉是错误的，但融入一个全新的群体，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最后还是斯嘉丽鼓起勇气，走了回去，迎面就看到了布兰登那充满喜悦的眼睛，初为人父的生疏让他看起来有些毛躁。这稍稍缓解了斯嘉丽的紧张，笑容也变得自然了些许，“恭喜，布兰登。”

布兰登轻轻点点头，表示了回应。

不过，不等斯嘉丽感到尴尬，她就感觉到肩膀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撞击，转过头就看到了兰迪那一脸……猥琐的表情，嘻嘻哈哈地说道，“今天这个木头总算是有点表情了，看起来傻乎乎的，哈哈，真的是太搞笑了。以后他在让我吃瘪的话，我就要拿今天这傻愣愣的模样嘲笑他！”

斯嘉丽张了张嘴，刚想要回应，却又一次被别人抢先了，“布兰登现在才不在乎呢。”说话的是杰西卡，那黑脸吐槽的风范，让斯嘉丽不由自主就轻笑了起来。

“更何况，即使是傻愣愣的，你相信吗？他要收拾你也还是轻而易举。”这一次吐槽的是陆离，斯嘉丽有些讶异，没有想到，这个亚洲面孔的男人，风格却如此……平易近人，似乎感觉不到文化的隔膜。

“呵呵。”就连斯嘉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笑出了声。

“所以，现在的食物链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亚当也已经走了过来，探头探脑地说道，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试图加入话题，“先是兰迪，然后是布兰登。但问题是，兰迪在金字塔的哪一层？”

站在旁边的布兰登不动声色地插了一句话进来，“相信我，你现在就在最底下的一层。”

半秒，一秒，沉默了片刻之后，所有人集体哄笑起来，亚当窘迫地摸了摸鼻子，讪讪然地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然后兰迪就搭住了他的肩膀，一脸认真的表情，“怎么样，现在再知道，云巅牧场不是一个好地方了吧？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简直就是大自然的黑洞，那些牛仔都恨不得赶快逃离，结果你们就来到了地狱。”

这一调侃，亚当尝试忍了忍，却没有成功，直接就爆笑了起来。

斯嘉丽也跟随着露出了笑容，她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视线最后还是落在了同样身为女人的杰西卡身上，“牧场平时都这样吗？”

“这样糟糕？是的。”杰西卡双手盘在胸前，依旧是吐槽模式，“你可以想象一下，只有我一个女生时的场景。现在，欢迎你的加入。如果后悔的话，最好快点离开。”

斯嘉丽愣了愣，突然就好奇地抬起了下巴，“那么你后悔了吗？”

杰西卡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摇了摇头，“不，加入云巅牧场，是我人生里少数几个正确的决定之一。”

这让斯嘉丽微笑地收了收下巴，眼神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思考。

虽然已经在牧场待了十天，但对于其他牛仔们，他们仅仅只是局限于互通姓名而已，最近正是忙碌的季节，他们根本没有时间交谈，深入了解就更加不可能了。没有想到，今天却意外地成为了契机。

在笑声之中，亚当稍稍放松了些许，胆子也大了起来，“派对，你们刚才提到了派对？这是真的吗？”

“当然！”兰迪、东尼、杰西卡异口同声地回答到，然后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布兰登，“贾思明一切都还安好吗？”兰迪抢着询问到，“晚上贾思明带着小公主，一起过来参加派对呗。十四肯定愿意亲自下厨，做一顿好吃的。”

对于中国人来说，生产完之后，坐月子是十分重要的环节，不仅不能跳过，而且还要慎重对待；但对于西方人来说，今天生产，明天运动，甚至下水，这都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了。陆离以前听说的时候，还惊吓得不行，但现在却已经习以为常了。

布兰登羞涩地笑了笑，“还是不要了。麻烦十四，不太好。”

“怎么会呢？”杰西卡第一个说道。

“肯定不会。”这是东尼的声音。

“你根本不用担心。”兰迪再补充说道。

作为谈话的中心，陆离反而是被遗忘了，仿佛他根本就不在现场一般，他不由发出声音抗议，“嘿，嘿，你们还没有询问过当事人的同意呢。”

柯尔强忍住笑容，朝着陆离投去了视线，“那么，你愿意吗？”

陆离张了张嘴巴，郁闷地瞥了柯尔一眼，然后看向了布兰登，“公主，我是为了小公主，还有贾思明。至于你们，都是顺带的。”这就算是同意了。

大家都纷纷欢呼起来，这让亚当和斯嘉丽都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为什么大家如此开心？这派对有什么特别的吗？

斯嘉丽不太确定自己开口询问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但还是朝杰西卡投去了疑惑的眼神，然后杰西卡就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全然没有了之前吐槽时的高冷，“今晚的派对你就知道了。这可是我们牧场的一大特点。我不愿意离开牧场，百分百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斩钉截铁的话语让站在旁边的兰迪、东尼都纷纷大笑起来，连带着布兰登也流露出了笑意。只有亚当和斯嘉丽两个人，面面相觑，却满头问号，一脸茫然。

大家再次向布兰登表示了恭喜之后，然后就散了开来，最近可是繁忙季节，每一天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必须抓紧干活才行，最后只有陆离这个“闲人”和布兰登依旧站在原地。

看着布兰登，此时陆离才想起来，“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贾思明刚刚生产完，难道布兰登不应该在医院陪伴妻子吗？“你该不会是放心不下那几匹纯血马吗？”陆离说出了自己大胆的猜想，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布兰登今天心情很是轻松愉快，表情也稍稍放松了一些，就连脸部的棱角都柔和了些许，可以看得出来，他嘴角依旧带着一抹笑意，“我是专门过来通知大家的。”不是为了纯血马。

陆离故意夸张地吐出一口气，“还好，否则过段时间，贾思明就要过来牧场抱怨了，我们可承受不了。”那调侃的语气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布兰登嘴角的笑容稍稍收了收，看了陆离一眼，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十四，谢谢。”

亲自前来云巅牧场，向陆离表示感谢，这才是布兰登最主要的目的。

当初贾思明怀孕，布兰登不得不暂时放弃收入不稳定的职业牛仔生活，希望能够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支持整个家庭。说起来轻描淡写，但其实这就是梦想和现实的碰撞，布兰登选择了放弃梦想，向现实妥协。当然，布兰登甘之如饴，家庭始终是他的动力来源，也是他生活的全部。他不后悔，但内心还是难免有些遗憾。

在经济局势普遍低迷的情况下，陆离提供了一份工作，这对布兰登来说至关重要，就像是救命稻草一般，所以他抓住了。

没有想到，原本以为这仅仅只是一份支持生活的工作而已，却意外地实现了他的梦想。他不仅全权接手了马厩的工作，一切由自己做主；不仅前往了库摩马场，亲眼观摩了顶级马场；而且还拥有了学习的机会，真正地开始接触纯血马，曾经以为在德州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现在却一步步成为现实。

然后，他拥有了亲自饲养并且培育纯血马的机会，在未来，他甚至可能可以重新回到马背上，参加牛仔大会的竞技赛马。

原本仅仅只是一个讨生活的工作饭碗，却成就了他美好的生活。布兰登从来不曾想过，当初在日落酒吧遇到陆离的时候，这会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

今天，贾思明顺利生产了，他成为了一名父亲，但梦想的光辉不仅没有熄灭，而且还在越来越明亮。他现在就生活在自己最理想的世界里，他不能要求更多。

真心实意地，他想要感谢陆离。

可是陆离却一头雾水，布兰登的话语没头没尾的，完全抓不住脉络，他还以为布兰登是感谢这一次的放假，他笑呵呵地挥了挥手，“不过是一段假期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赶快回去陪伴贾思明和小公主吧。刚刚当上父亲，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也都必须重头开始学习。放心吧，牧场有事的话，我会给你电话的。”

布兰登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陆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拍了拍陆离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云巅牧场，这是他的第二个家。

406庆生宴会

“十四，这要顺时针，还是逆时针啊？”

“没有关系，按照你自己的习惯就好。”

“十四，十四，你觉得，这个分量差不多吗？会不会太多了？”

“你自己衡量哇，如果你认为自己可以合拢的话，就可以；不行的话，就少一点。”

“可是你又没有设定标准，我这样判断起来，真的太困难了好不好。”

“杰西卡，如果你觉得没有把握的话，那就少放一点，反正吃的时候，就小口一点咯。”

“不要，那我还是多放一点。”

“……”陆离一阵胸闷，“还是少一点吧，免得全部都裂开来，变成一锅粥了。”

“如果裂开来的话，会不会变成面疙瘩汤？就好像上次我们品尝的那样？”

“东尼，想象力不要太发散了。不会。因为我们没有做面疙瘩，这就是面团，而且煮烂了之后，味道会很奇怪的。”

“可是，为什么呢？”

……

亚当和斯嘉丽走进主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陆离站在餐桌旁边，正前方是一个脸盆，他正在用力地揉面，那独特的劲道和精准的节奏，让揉面的动作充满了一种特别的韵味；东尼、杰西卡、兰迪三个人围绕在周围，一个个手上都沾满了面粉，正在帮忙陆离的工作。

这样的场景，不太常见。在印象之中，更多时候都是母亲独自一人在厨房忙碌，就好像圣诞节或者感恩节一般，所有人在餐厅里熙熙攘攘、叽叽喳喳，然后母亲把所有的餐点准备好，端到餐桌上。

突然就看到每个人都加入其中，双手沾满面粉，甚至于衣服、脸颊也都不例外，不像是准备派对，倒像是孩子们过家家一般，有种胡闹的感觉。

还是斯嘉丽主动走了上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马厩的工作都已经结束了。”

“哈哈，快点快点！”兰迪畅快地大笑着，“有东尼这个破坏者在，我们的进度已经严重落后了，迫切地需要帮助。”

东尼却是一脸淡定，瞥眼看了看兰迪的双手，“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看看你那个，肯定要裂口，然后变成一锅面汤，十四的名声就败在你的手上了。”

欢乐的气氛让亚当受到了鼓舞，他也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看，眼睛不由亮了起来，“你们是在做饺子吧？饺子！中国料理的饺子！”

“咦，你居然知道。”杰西卡的反问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的确，他们现在正在制作的就是饺子。为了庆祝布兰登荣升父亲，陆离准备制作饺子来庆祝庆祝，虽然工序麻烦，但这样的派对可不是经常能够有的，除了柯尔依旧在做牧场的收尾工作之外，大家都过来帮忙，速度也也比较快。

亚当的表情明朗起来，“对啊，我之前在中国餐馆吃过。这就是你说的派对料理吗？我还以为有什么特别的呢。”然后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谈话氛围，开始分享起自己在奥斯汀尝试中餐的情况，有的东西很不错，但有的东西很奇特，他并不适应。

那如数家珍、指点江山的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自信，横冲直撞，仿佛自己就已经见过全世界一般。倒不会让人不舒服，只是感叹着，年轻真好，总觉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那股傲气就是他们生活的重心。

虽然说，在牧场的成员之中，陆离、兰迪和东尼都比亚当年纪更小，但可以看得出来，亚当依旧保留了那股劲儿，言谈举止之中都带着一丝毛躁，锋芒比兰迪、东尼两个人还要更加尖锐一些。

大家都露出了一抹笑容——亚当的话语里带着一股自信，并不认为饺子有什么稀奇，连带着也不认为陆离的派对有什么稀奇。

纷纷交换了视线，大家都可以察觉到一股默契，似乎在亚当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杰西卡抿嘴笑了起来，眼底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怎么样，要不要给他上上课？”显然，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品尝陆离手艺的情形，当时的她也是不屑一顾、不以为然，但现在呢？

东尼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我觉得，留给时间证明吧，这才是最好的方案。”

兰迪也表示了附和，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年轻人，还是要跌倒一下才能够学会长大。”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亚当流露出了不解的神情，视线好奇地在每个人身上停留着，可惜的是，每个人都是笑容满面、意味深长，却神秘兮兮地拒绝开口。这让亚当有些云里雾里。

最后还是陆离为亚当解围了，“他们是在故弄玄虚，不用理会。”那诚恳的模样，稍稍缓解了亚当的疑惑，可是旁边的几个人都可以察觉到，陆离的眼底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

显然，陆离已经看出了他们的恶作剧意图，却没有戳破。那故作高深的模样，欺骗性/太强了。三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为亚当默哀，但眼底一点点“哀伤”都没有，反而闪烁着兴致勃勃的期待。

“你愿意过来帮忙吗？”陆离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空位，“我来擀面皮，你们则负责包饺子。这并不困难。当然，如果没有兴趣的话，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帮忙，今晚的派对筹备现在才刚刚开始，准备工作着实不少。”

亚当愣了愣，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斯嘉丽。

他似乎没有料想到，云巅牧场是这样一种方式，犹如一个大家庭一般，又仿佛是一群朋友聚集一般，这让亚当有些不太适应。以前在其他牧场工作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经历。

虽然说，他和斯嘉丽也并不熟悉，但两个人是一起加入牧场的，而且又同样在马厩并肩作战，相对而言，两个人是同一阵线的。所以他的第一反应还是看向了斯嘉丽。

没有想到，斯嘉丽却是主动走了上前，“谁能够告诉我，我需要怎么做？”她随后就在杰西卡身边坐了下来，“在我看来，料理是无比困难的一件事，中国料理就更是如此了。毕竟，我一年也不见得能够吃上一次中餐。”

那调侃的语气搭配金灿灿的长发，别有一番风情，成功地让杰西卡、兰迪都发出了笑声。

见状，亚当也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走到了东尼的身边，好奇地打量起来。虽然他吃过中餐，而且也吃过饺子，但这却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些……零件，面粉、面团、馅料、擀面杖，这些东西单独放着，他都认识，关于如何组合搭配却一点概念都没有。

仅仅只是看着，亚当就觉得头大，完全不知道应该从何入手，两眼茫然。于是，他干脆就开始打量起来，好奇地看看这、看看那。

东尼拿了一张擀好的饺子皮，放在了亚当面前，“你就这样看着，它们是不会变成食物的。还是说，你喜欢把饺子皮和饺子馅分开来吃？”

“哈哈！”这一句笑话让所有人哄笑起来。

“有人吗？”门口传来了一个招呼声，吸引了所有人都看了过去，贾思明面带笑容地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团团包裹起来的小家伙，身后的布兰登顺手把大门带上，“我在花园外面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所以，我知道有人。只是，我试图寻找一个方式，宣告我的闪亮登场，怎么样？这足够隆重吗？”

那充满喜悦和幸福的话语，有着无法掩饰的轻快，所有整个主屋都热闹了起来，大家纷纷走了上前，热情地拥抱着贾思明、热情地逗弄着小公主、热情地询问着情况，每个人都不例外，就连陆离也带着沾满面粉的双手，走了上前。

他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放在了身后，看着那皱巴巴的小家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粉色的面团，不漂亮，也不可爱，就是一个小婴儿，称赞的话语根本无从入手，他只能摇了摇头，“抱歉，我只能说，欢迎小公主驾临。”

贾思明一下就领会到了陆离的意思，却丝毫不在意，“没关系，只要我认为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这就足够了。”布兰登也走了上前，点点头表示了赞同。

看着这两夫妻，陆离也只能举手投降，“好吧，她是幸运的，至少，她拥有一对无条件爱她的父母。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这富有哲理的话语，让大家都纷纷起哄起来。

热闹之中，亚当和斯嘉丽也都走了上前，布兰登为他们做起了介绍。由于有婴儿做话题桥梁，他们很快就融入了气氛，如果不是杰西卡召唤，必须重新进修准备晚餐了，估计他们还可以继续闲聊下去。

贾思明落在了后面，专门给了陆离一个拥抱，“谢谢你专程为我们准备了派对。”

陆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贾思明，不由感叹到，真的是看不出来，贾思明上午还在产房，下午居然就出院了！这着实太不可思议了。但，对于这件事，他可没有发言权。“我的荣幸，至少，这样可以让我有参与感。”

这调侃的语气让贾思明笑了起来，陆离接着说道，“你和布兰登应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适应，你们先好好研究一下，如何照顾这个小公主。派对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万圣节的热闹似乎才过去没有多久，云巅牧场又一次开始喧闹起来，不一小会，莉莉和罗纳德也过来了，一前一后抵达的还有刘小燕和李怀南，这下，制作饺子的进度就迅速加快了起来，晚餐按时举行的希望曙光终于出现了。

407惊喜派对

陆离原本以为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晚餐聚会而已，说是派对，但其实只是多做几道大菜，然后准备几瓶红酒，庆祝布兰登和贾思明的家庭迎来了新成员。没有想到，莉莉他们也都纷纷过来了，晚餐的规模顿时就开始变大了。

罗纳德美名其曰，“狗鼻子嗅到了好吃的东西，专程赶来。”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过陆离却是知道的，是柯尔给他们打电话，专门邀请他们过来一起庆祝的。这是好事，派对总是越热闹越好的，更何况还是庆祝新生生命的派对，这就更加欢迎大家的到来了。

陆离随后还让柯尔给隔壁的马歇尔溪谷牧场打电话，邀请罗伯特和克洛伊一起过来，当然还有不能遗漏的贾斯汀和芬利。

时钟才刚刚过了七点钟，整个主屋就已经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或站或坐，谈笑风生，不亦乐乎。

牧场似乎已经进入了冬季，天色早早就暗了下来，布兰登把壁炉点燃了，橘红色的火光将浓郁的夜幕都阻隔在外，室内渐渐温暖起来，那氤氲的热气粘贴在窗户之上，薄薄的雾气让外面的世界变得朦胧模糊起来。

陆离依旧在厨房忙碌着，透过灯光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不由稍稍加快了手中的动作，视线余光就看到了站在厨房口的柯尔，他扬声说道，“可以招呼大家陆陆续续入座了，旁边已经在烧开水了，这道菜起锅之后，我就下饺子，然后就可以开动了。”

“等等。”柯尔将食指放在了唇瓣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群，露出了神秘兮兮的表情。陆离抬手将火调到最小，靠了过去，“怎么了？”

柯尔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准备了一个蛋糕。想要给贾思明一个惊喜。”

陆离立刻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从刚才开始，柯尔和东尼、兰迪他们就低声在交谈着什么，然后柯尔一直进进出出，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现在看来，这就是答案了。

柯尔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你负责准备晚餐，我们总是要做点什么的。”然后他又回头看了看人群包围圈中的贾思明和布兰登，小公主抱在刘小燕的怀抱里，莉莉就坐在旁边，两个人低声交谈着，布兰登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小家伙，满眼都是宠溺。

“我现在出去点蜡烛，然后东尼会把房间灯关掉，兰迪会开始唱生日歌。我们需要你的帮忙，你可以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开吗？”柯尔说出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陆离明白地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没问题。你招呼大家过来，帮我把菜端到餐厅里，然后我把饺子下锅，所有人都会聚集在餐厅里，你直接把蛋糕推到餐厅就可以了。”这样的惊喜派对，总是让人期待满满，陆离不由也摩拳擦掌起来，期待着看到布兰登和贾思明的表情。

柯尔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就偷偷摸摸地从后门离开了。

确认柯尔离开之后，陆离扬声喊道，“杰西卡，可以招呼大家到餐厅去了，然后每个人进去之前，过来这里端一盘菜，只差最后一道菜，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终于！”杰西卡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激动地跳了起来，其他人也都纷纷站立了起来，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终于吃饭了！”“今天辛苦了一整天，我觉得我可以吃下整头羊！”“今天的主角不是小公主吗？这是属于布兰登和贾思明的派对，不要弄错焦点了。”……

每一个人都自觉地走到了厨房，在陆离的安排下，端着菜肴，走向餐厅。

看着眼前的斯嘉丽，她就是最后一个站在厨房门口的人了，陆离愣了愣，到嘴边的话语不由停顿了片刻，但斯嘉丽那双温柔却坚韧的视线，却丝毫没有回避的意向，这让陆离哑然失笑，“可以麻烦你到冰箱去吗？那里面有啤酒，还有饮料。然后，葡萄酒的话，你问问东尼。”

原本陆离是打算交代东尼的，但既然眼前是斯嘉丽，那么也就顺水推舟了。

斯嘉丽嘴角的笑容灿烂地绽放开来，点点头，然后说道，“好。”

看着大家都进入了餐厅，陆离先是打开旁边的锅盖，将饺子分成两批丢了下去；然后将锅里的最后一道菜麻婆豆腐盛了起来，扬声喊道，“再过来一个人，还有一盘菜。”与此同时，利落地将锅放到了水池里，另外拿了一个汤锅，装了一半清水，放到了火炉上，再次开始烧水。

过来的是亚当，他显得十分积极主动，战胜了东尼和杰西卡两个人之后，抢到了这一次的机会。

不过，此时正在忙碌的陆离，却没有时间和亚当交流，只是指了指麻婆豆腐，“麻烦你端上桌，好吗？”

没有抬头，陆离就专心致志地开始调制饺子的蘸酱。对于美国人来说，番茄酱、黄芥末酱、美乃滋就是所有的蘸酱了，甚至可以说是全世界，但对于中国人来说，显然不是如此。

亚当不由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至少会有一个眼神的交流。端着盘子，转过身，亚当的肩膀还是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来，但随后，他就听到陆离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要偷吃。”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带着一股亲昵和熟悉，亚当的嘴角就不由上扬了起来，肩膀重新打开，“遵命，长官！”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第一锅饺子很快就煮好了，装进盘子里，陆离就端着盘子走进了餐厅，郑重其事地宣告着，“今晚的主菜到了！伙计们，准备好迎接……饺子！”那高昂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亢奋了起来，大家纷纷起哄地用刀叉和筷子敲打着桌面的盘子，鬼吼鬼叫，好不热闹。

然后陆离就看到东尼眨了眨左眼，发出了信号，陆离知道，时机到了，他不动声色地朝着东尼收了收下颌，继续说道，“事先声明，在锅里还有玉米和土豆，以及米饭，如果大家吃不习惯——我相信，肯定不是我的原因。”

即使没有多余的话语和暗示，但这已经足够，兰迪、杰西卡直接就开始抗议起来，然后罗纳德也大声地跟着起哄，“一定是你们，一定是！”

陆离的话语还没有中断，“所以，我的意思是，所以，你们肯定饿不着。不过，我强烈推荐饺子，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吼吼吼”，大家都开始欢呼起来，就在这时，餐厅的灯突然就关了，然后就可以听到询问的声音，“怎么回事？”看来，不明所以的人着实不少，罗纳德、李怀南的声音都格外响亮，“是不是线路出问题了？”他们努力在安抚着大家的情绪。

慌张？这倒不至于。不过，叽叽喳喳的杂音不少，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陆离左右看了看，寻找着光源的方向。他还没有来得及把饺子放下，现在盆子渐渐开始导热了，指尖可以感觉到一股热量，微微发烫。陆离可不想把今天下午的辛勤劳动成果都打翻了，所以，如果是惊喜派对，柯尔的速度最好快一点。

黑暗之中，陆离看向了记忆之中布兰登和贾思明的方向，可以隐约听到两个人交谈的声音，倒是小公主没有什么声响，依旧睡得香甜。这让陆离稍稍安了安心，这说明惊喜还没有被识破，依旧按照计划进行。

转头看向了后门方向，不出所料，视线里就出现了微弱的烛光，一团明红色的火焰在黑暗之中燃烧，映照出柯尔那推着推车的双手，让周围一小圈的夜色犹如迷雾一般缓缓退散。这一点点光芒，不由就吸引了视线投射过去。

陆离稍稍让开了位置，面向了推车的方向，同时记住贾思明的方位，随时做好转身的准备，耳边就传来了东尼和兰迪那粗糙的歌声，“祝你生日快乐！”随后杰西卡也加入进来，陆离嘴角的笑容不由绽放开来，跟着一起歌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

陆离可以听到，有人开始鼓掌拍打着节奏，这可是小公主来到世界上的第一个生日，希望可以成为她往后无数个生日之中最美妙的开端。陆离也想要拍手，但现在空不出手来，他有点后悔了，刚才就应该及时把盘子放下来的。

美妙的歌声响起来之后，陆离甚至可以想象大家满脸困惑的表情，那略显迟缓的拍手和心不在焉的歌声，伴随着温馨的烛光逐渐靠近，渐渐褪去，不管是什么原因，大家终于集中精神，开始加入这场派对之中，齐声歌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陆离看到柯尔推着蛋糕走了过来，他往后让了小半步，让开位置，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贾思明的方位，眼底流露出了灿烂的笑意，他似乎已经可以看见贾思明的惊讶表情了。当然，还有布兰登。

但就在这时，柯尔却推着车朝他走来，陆离瞪大了眼睛，示意到，“走错了。”

柯尔似乎没有看到，推车直接就在陆离的面前停靠了下来，那微弱却明亮的烛光照亮了陆离的脸庞，“走错了。”陆离不得不停下来，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直接对柯尔说道。

可是，柯尔没有回应，也没有慌乱，反而不紧不慢地退后了半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拍手加入了大家的歌声，高声唱到，“亲爱的十四，祝你生日快乐！”

408热泪盈眶

“亲爱的十四，祝你生日快乐！”

那欢乐的歌声汇成一片，朝着陆离汹涌而至。

此时陆离才发现，不仅仅是柯尔，还有东尼、杰西卡和兰迪那灿烂的笑脸，还有刘小燕、李怀南、莉莉和罗纳德的起立歌唱，还有贾斯汀和芬利的大声附和，还有布兰登那一板一眼的歌唱和贾思明忍俊不禁的笑颜，还有罗伯特和克洛伊的大合唱，还有亚当那肆无忌惮的大大笑容，还有斯嘉丽那巧笑嫣兮的轻声歌唱，还有……

不对，所有人，现场的每一个人都在歌唱着，真正意义上的每一个人！而且大家是异口同声，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地落在了陆离的肩膀上，毋庸置疑的坚定证明着，他们没有闹乌龙，现在的发展趋势就是正确的。

一首完整的生日歌演唱完毕之后，陆离依旧没有回过神来，他双手端着一盆饺子，愣愣地站在原地，傻乎乎地看着眼前的蛋糕，然后又看了看正前方的柯尔，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脑子的问号，找不到一个答案。

这难道不应该是庆祝贾思明顺利生产的派对吗？这难道不应该是庆祝布兰登跻身成为父亲的派对吗？这难道不应该是庆祝小公主来到世界之后的第一个生日吗？这难道不应该是捉弄布兰登的秘密惊喜派对？

那么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画风完全不对？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谁能过来给他解释一下？

柯尔指了指眼前的蛋糕，扬声说道，“快，许个愿吧，这可是你到牧场之后的第一个生日。”

“呃……”陆离愣了愣，脑袋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但站在旁边的东尼却已经忍不住了，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勾搭住陆离的肩膀，“十一月十二日，这是你的生日，对吧？”

陆离此时才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反问到，“是吗？”脑袋里居然还一本正经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在柯尔、东尼等人的笑声之中，这才想起来：的确，十一月十二日，确实是他的生日。

但是，他完全忘记了！

这是真的，不是开玩笑。他真的忘记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完全忙昏头了，从万圣节之后，几乎就没有一个停歇的时间。除了牧场进入高速运转之外，他还在忙着撰写全新的稿件，不是匠人系列，而是全新的构思。

之前“纽约时报”的邀稿，陆离一共写了八篇，其中被枪毙了两篇，只有六篇成功地被转载；出人意料地，文章取得了不俗的反响，点击率和转发量都十分喜人，为此，约瑟夫专门给他写了一封邮件，表示肯定。

这给了陆离更多的信心，他现在干劲十足、动力满满地开始撰写稿件，每一天除了牧场工作之外，骑着栗子出去溜达半个小时之后，他就会坐在门廊里构思，思如泉涌，忙碌地根本停不下来。不要说自己的生日了，就连今天是几号、星期几，他都没有概念。

现在柯尔一提醒，陆离这才想起来。

昨天宋令仪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正在仓库忙碌着，没有接到，后来看到未接来电提醒，正准备回电，结果马厩那里出了一些骚乱，亚当和斯嘉丽两个人有些手忙脚乱，柯尔喊着他一起过去帮忙，以至于后来就忘记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宋令仪也就是专门为了给他祝贺生日才打电话的。不过，今年只是小生日，陆离正式满二十三了，并不是隆重的大生日，所以宋令仪也就没有频繁地来电。

今天是他的生日，这是事实。尽管如此，陆离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你们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在牧场说过，准确来说，来美国之后，他也没有自己给自己庆祝过生日，唯一的一次，就是二十一岁的那一年，当时一同居住在一个家里的室友，带着他到酒吧去庆祝了一回——比起二十岁来说，美国更加重视二十一岁，因为终于可以合法喝酒了。

看着满头问号的陆离，东尼他们还以为自己闹乌龙了，纷纷朝柯尔投去了视线。

柯尔却淡定自若，耸了耸肩，微笑地说道，“之前我看过你的绿卡。”

陆离这才恍然大悟，之前办理牧场许多手续的时候，都是柯尔经手的。只是没有想到，柯尔居然把这样的细节记了下来。随后，陆离就转头看了看四周，即使没有说话，柯尔也明白了这眼神的意思。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柯尔的话语让周围大家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你是唯一一个蒙在鼓里的。本来我昨天就只会过东尼和兰迪了，今天准备搞一个小派对，还通知了莉莉和李叔，但结果，出现了意外，于是派对就越来越大了。”

贾思明呵呵地轻笑了起来，“我的罪过。”小公主的诞生，显然打乱了全盘计划。

柯尔也扬起了笑容，“今天下午，我们为了避开你，重新计划，重新筹备，着实花费了不少力气。幸运的是，我们终于成功了。”成功地骗到了陆离。

“对啊对啊，你的嗅觉太灵敏了！”

“我之前和柯尔躲在仓库的时候，你突然闯进来，我当时真的差点就要吓尿了！”

“柯尔好像秘密特工一样，偷偷摸摸地把我叫出去，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

每个人都嘻嘻哈哈地说着自己的经历，就连亚当和斯嘉丽也不例外。经过这个下午，经过这个派对，两个人前所未有地融入到云巅牧场的团体之中，第一次地，两个人窥见到了牧场日常生活的模样，繁忙的工作节奏总算是暂时放缓了下来。

这样的欢乐时光，总是美好的。尤其是惊喜派对，两个刚刚加入牧场的新生儿居然没有被排斥在外，这着实让两个人都充满了干劲。

陆离就这样愣在了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群人，热情洋溢、笑容满面，每个人都在叽叽喳喳和地分享着今天下午的“惊险和刺激”，那欢快活泼的笑容，在烛光的微弱光晕之中，迸发出了美妙的光芒，仿佛足以照亮整个夜晚——

那是柯尔，陆离初抵牧场时，他友好地给予了引导，没有任何障碍地接管了牧场，并且成为了他最好的伙伴。

那是莉莉，她热心地将陆离介绍到了新布朗费尔斯小镇的社交舞台上，打开了局面，她就好像是母亲一般，方方面面地照顾着陆离。

那是刘小燕，在陌生国度里给予了温暖的招待；那是克洛伊，英姿飒爽地展现了牛仔风范的女子；那是东尼，英勇无畏地重新开启了葡萄园的种植，携手建立云巅牧场。

……

每一张脸孔都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脑海里的故事一个接着一个的涌现出来，不知不觉中，他们组成了他的生活，也组成了云巅牧场。现在，他们像家人一般，又像朋友一般，准备着惊喜派对，歌唱着生日歌，提醒着就连他自己都遗忘的生活……

他是如此幸福，又如此幸运。这一份来自丽兹的馈赠，成为了他构建新生活的起点，也成为了他开启生命新征程的开端。前所未有地，他感受到了丽兹的温暖。那是一个母亲缅怀儿子的最后方式。

“嘿，十四，你该不会是哭了吧？”兰迪瞎嚷嚷地喊到，视线刹那间全部都集中在了陆离身上。

那微微泛红的眼眶，还有微微泛红的鼻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却掩饰不了眼底那一层薄薄的水雾，看起来着实有些狼狈。

陆离没有抬手去擦拭眼眶，而是坦然地迎向了大家的视线，摊开双手，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这就是你们希望看到的，不是吗？不然为什么要惊喜派对，而且还花费了那么多心思躲着我？最后时刻来一个突袭的惊喜。”

淡淡的温暖在胸腔里涌动着，这是生活的意义，也是生命的意义。人们总是在寻找着，在迷茫着，有人穷其一生都找不到，但他是幸运的。这片土地，这里的一切，终于让他找到了。

那自嘲的调侃让所有人都哄笑起来，柯尔第一个就带头吹起了口哨，随后口哨、欢呼、呐喊齐齐响起，惊喜派对正式演变成为生日派对，无比欢乐，“吹蜡烛！吹蜡烛！吹蜡烛！”大家开始一边鼓掌、一边呼喊。

陆离将手中的饺子抬了抬，笑呵呵地说道，“至少，允许我把主菜放下来吧？”

此时，大家才看到陆离那滑稽的模样，双手捧着一盆饺子，面对着蛋糕，眼眶却含着淡淡的泪光，再搭配那自嘲的表情，瞬间，所有人集体哄笑起来。这绝对是最为特别的一次生日派对。

兰迪一个箭步走了上来，伸手做出了接收的动作。陆离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递了过去，然后兰迪就开始尖叫起来，“烫，烫烫！”那滑稽的跳脚模样，惹得所有人都哄笑起来，陆离也是迅速用指尖抓住了耳垂，快速降温。

但陆离却没有立刻站到蛋糕之前，而是朝着贾思明伸出了右手，示意她一起加入。

贾思明不明所以，怀里还抱着小公主，轻轻摇了摇头，“这是属于你的时刻。”

陆离笑了起来，“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她的到来，不是意外，而是祝福。即使是意外，这也是我人生之中最美丽的意外。”

409美丽意外

“即使是意外，这也是我人生之中最美丽的意外。”

原本这是属于小公主的庆生派对，却演变成了陆离的生日派对。但正如陆离所说，小家伙的出生是一个意外，意外地和陆离选择了同一天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对于陆离来说，却是一个最美丽的意外——

他不仅见到了一个全新生命的降临，从此又多了一个人分享生日的喜悦；而且还见到了一群幸福的家人，他们让他感受到了温暖和幸福，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贾思明的眼眶不由有些温热，她抬起头看向了布兰登，投去了询问的视线，然后就看到布兰登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收回视线，贾思明却没有料到，眼泪直接就滑落下来。布兰登那一个眼神里蕴含的意义，她懂，她全都懂，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布兰登的梦想、布兰登的包袱和布兰登的选择。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一家三口，他们拥有的东西依旧不多，却比拥有了全世界还要更加快乐，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她的感激，比起语言来说，行动才是最好的回报。

贾思明抬起左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调侃地说道，“产妇的荷尔蒙水平还没有恢复过来。”这让大家都发出了哄笑声。

然后贾思明抱着小公主迈开了脚步，绕过桌子，来到了陆离的身后，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双手，试图把婴儿递过去，结果就看到陆离一脸惊恐的表情，连连摆手，“我不会，我可不会，万一把她摔到了怎么办？”

陆离还年轻，家里同辈的兄弟姐妹们也都还年轻，对于婴儿，他可从来没有接触过，不要说抱了，就连见都没有见过。突然就看到一个婴儿靠近，陆离觉得炸弹都没有如此棘手。

那慌张的表情让大家都爆笑起来，整个餐厅的气氛达到了高/潮，陆离哑然失笑，不过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我是认真的。我从来没有抱过婴儿，这软绵绵的，小小的，看起来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手。”

贾思明却是毫不紧张，站到了陆离身边，直接将怀抱里的小宝贝递了过去，“没有那么可怕的，你只需要托住她的脖子，还有屁股，这就可以了。”说话的同时，贾思明不管不顾地就把婴儿往陆离怀里塞，那大胆果敢的动作，似乎根本不担心陆离不接手，直接就准备撒手。

事实上，陆离确实不敢不接。

他只感觉到一个像棉花糖一般的小家伙，温热而柔软，整个胸膛顿时就被塞满了，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可是陆离也没有时间思考，因为他必须集中注意力，遵从着贾思明的指示。

先用左手托住了婴儿的头颅，那小小的脑袋，他一个手掌似乎就可以完全包裹，从脖子到后脑勺；然后右手支撑住了腰部和屁股的部位，说是这样说，但实际情况就是，这家伙着实太小了，他的手掌几乎就覆盖住了下半身的大部分。

陆离有种错觉——他知道是错误的感觉，仿佛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把整个小家伙托住了。

“你做的很好，很好。”贾思明拍了拍陆离的手臂，“放松，给自己多一些信心，你现在的动作完全没有问题。放松一点就更好了，你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木架子，僵硬得一动不动，你这样，骨头会咯到她的。”

“真的吗？”陆离慌张地说道。

“噗。”贾思明直接就大笑起来，“假的。我只是希望你放松放松。”

“噢。”陆离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笑声，专心致志地低头看着怀抱里的小家伙。她没有醒过来，依旧睡得香甜，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动作是正确的，并没有让她不舒服？

那皱巴巴的脸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橘子，在微弱的灯光之中，五官似乎也没有那么明显，头顶上还有没有剃掉的胎毛，不仅和漂亮粘不上边，就连可爱也说不上，但他就是舍不得移开视线，嘴角的弧度忍不住就上扬了一些，再上扬了一些，那种全新生命的陌生、喜悦、鲜活和生动，犹如千万朵鲜花同时盛开。

“她有名字了吗？”陆离不由自主地开口询问到。

贾思明听到了，她也凑了过来，低头看了看睡得无比安稳的小家伙，“维多利亚。”她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布兰登说，如果是男孩就叫亚瑟，女孩就叫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陆离轻声地呼唤着，感受着词语在唇齿之间跳动的韵律和节奏，一个简单的名字，却赋予了一个全新生命属于她的身份。“维多利亚。”他忍不住再次呼唤了一声，然后就呵呵地笑了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孩子气的陆离，贾思明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她很喜欢你的怀抱。”

陆离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看来我的女人缘不错。”抬起头，陆离看向了周围的所有人，嬉闹声暂时沉淀了下来，视线都纷纷投射过来，

他清了清嗓子，放轻了声音，“好了，两位寿星准备好了。”陆离抱着维多利亚靠近了蛋糕，闭上眼睛，默默地许下愿望，然后低头看了看怀抱里的小家伙，“现在是维多利亚的愿望。希望每一年，她都可以拥有一大帮朋友和家人，为她庆祝生日！”

贾思明轻轻拍了拍手，然后大家都跟随着拍起手来，吹起了口哨，纷纷起哄起来，陆离有些担忧地低下头，唯恐维多利亚被吵醒，但她依旧睡得无比安稳，这才让陆离放心下来。

弯下腰，陆离“呼”地一下吹灭了蜡烛，然后杰西卡重新打开了开关，灯光洒落下来，一张张脸庞充满期待地看着陆离，那涌动的情绪不由再次开始沸腾起来，不过这一次是快乐、是幸福、是喜悦。鼻头不再发酸，取而代之的是，嘴角上扬了起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需要我像’狮子王’一样吗？”陆离稍稍把维多利亚举了举，仿佛试图做出那部动画片里的经典场面——狮子王将宝贝狮子举起来，迎接所有臣民的欢呼和膜拜。

当然，陆离没有真的举起来，可这一个趋势性的动作，还是让所有人都欢笑起来。陆离转过身，将维多利亚递给了贾思明，“吹蜡烛的时刻结束了，现在，派对时间到了。”

贾思明重新抱起了维多利亚，微笑地说道，“我的肚子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陆离挥了挥手，招呼大家，“吃饭，吃饭时间到了！大家可以开始用餐了。”不过，他自己没有坐下来，而是指了指厨房，“我都忘记了，第二锅饺子还准备下锅呢！”说完，陆离就转身回到了厨房，那一锅热水已经烧开了，他连忙把饺子丢了下去。

站在厨房里，等待饺子煮熟的过程，那种实感终于侵袭而来。他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度过了自己二十三岁的生日，这不是十岁或者十八岁，也不是二十岁或者二十一岁，就是一个普通的二十三岁，却成为了他记忆里最生动的一幕回忆。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陆离拨通了宋令仪的手机，仅仅只是响了一小会，宋令仪就接了起来，“生日快乐，虽然迟到了一天。”

听到了母亲的话语，陆离不由自主就再次笑了起来，“在美国，就是今天。”然后陆离就简单解释了一下昨天的情况，忘记了回电。

“没事，你是寿星，你最大。”宋令仪微笑地说道，“牧场这段时间如此忙碌，该不会没有人给你庆祝生日吧？至少应该自己煮一碗长寿面，然后吃两个荷包蛋。”

“呵呵，今天他们给我准备了一个惊喜派对。”陆离努力表现地轻描淡写，但言语之间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欢快，“然后今天还有一件喜事……”

再次说起牧场的人、牧场的事，宋令仪和陆离两个人就说开了，一直到眼前的锅再次烧开，陆离意识到饺子已经熟了，这才匆匆挂断了电话。

手忙脚乱地把所有饺子都捞了出来，然后这才看到，调制好的蘸酱放在旁边，根本忘记拿过去了，他连忙端着饺子过去，扬声说道，“大家不要着急，蘸酱……”话语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桌子上的那一盆饺子，已经去掉了大半，每个人都在狼吞虎咽着，那场面，真是无法用语言描述。

罗纳德抬起头来，纳闷地说道，“十四啊，虽然这饺子有些淡，但味道真不错。你今天有多做一些吗？一会可以打包一些带回去吗？”

“当然，当然可以。”陆离连连点头，然后把手里的饺子也放到了餐桌上，“我只是想说，你们都太心急了，我还没有把蘸酱端过来呢。”

“还有蘸酱啊！”大家这才抬起头感叹起来，东尼瞪圆了眼睛，满嘴巴都是肉馅，烫得整张脸不断在做着鬼脸，“蘸……蘸酱，没有都已经这么好吃了！那有蘸酱的话！”东尼也不等陆离发话，直接就站了起来，跑到了厨房，然后自己端着蘸酱，小心地掌握着平衡，“大家，大家，重头戏来了！”

陆离看了看大家，自给自足，根本不需要他招待，吃得无比欢乐，他原本已经准备坐下来了，但转念想了想，又重新回到了厨房，他准备给贾思明做一碗面。这是宋令仪交代的。

走进厨房没有多久，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十四，十四，这里面到底加了什么？”回头一看，赫然是亚当。

410悄然融入

陆离一回头，就看到了一脸激动的亚当，双眼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明亮得犹如午夜星辰，这让陆离嘴角的笑容不由就上扬了起来，玩味的视线让亚当回过神来，有些窘迫，还有些羞涩，轻轻咳嗽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掉头就准备离开，但脚步却又迈不开，停顿下来，转过身，重新站到了厨房门边，瞥了陆离一眼，随后就闪躲开了。

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带着年少轻狂的冲动，还有未经世事的生涩。可以看得出来，他正在竭尽全力掩饰自己的亢奋，拒绝泄露自己的“无知”。陆离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下午制作饺子的时候，亚当就试图表现出自己对中餐的了如指掌，现在这种“形象”似乎被打破了，他不得不死鸭子嘴硬地掩饰自己的专家形象。

“我是想说，饺子馅到底是什么，和我以前吃得不太一样。”亚当那傲娇的模样，却因为眼神里的激动和亢奋而破功了，“我尝试过猪肉的，可是味道似乎和今天的不太一样。我……呃，我担心里面是不是有我不吃的东西，你知道，过敏之类的，比如花生，又或者狗肉。”

狗肉，好吧，在媒体的渲染之下，西方人对中国人的固定印象是洗刷不掉了。

陆离摊开双手，说起了反话，“你不知道，其实里面还有猫肉、老鼠肉和鲸鱼肉。”

亚当瞪圆了眼睛，惊讶地喊出了声，“真的吗？”

那淳朴的模样让陆离哑然失笑，然后收了收嘴角，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告诉你，但是你最好不要泄露秘密，其实这是一个秘方。”陆离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亚当没有忍住，不由自主地开始靠近了耳朵，“其实，我加入了晒干的罂粟种子。”

亚当直接就捂住了嘴巴，眼睛外凸，那惊涛骇浪般的震撼根本掩饰不住，惊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十四，你又在捉弄人了。”身后传来了柯尔无可奈何的声音，他轻笑地摇了摇头，拍了拍亚当的肩膀，“不要听他乱说，他在开玩笑。”

亚当却还是一脸的惊魂未定，看了看柯尔，又看了看陆离，似乎不知道应该相信谁，最后还是再次询问到，“所以，这里面没有罂粟种子？”

柯尔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充满了无奈，“没有。当然没有。我们这里只是普通的牧场，不是罂粟牧场，也不是大/麻/牧场。”

亚当却分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失落，还是开心，看着自己碗里的饺子，突然就茫然了。

柯尔不明所以，“怎么了，这饺子有什么不对劲吗？我觉得很好吃啊，难道不是吗？”

亚当顿时就慌张起来，“不，我是说，它还可以……只是，只是和以前的不一样……我只是担心……过敏，对，就是过敏。”说完，亚当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慌慌张张地就转身离开了。

反而是柯尔不明所以，“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只是以自己的方式融入牧场。”陆离却是一点都不在意，耸了耸肩。

在相处过程中，总是需要一段摸索磨合的时间，最开始的布兰登也是如此，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从来不会拒绝，却也从来不会分享，然后以自己的方式成为牧场的一部分。

现在的亚当也是如此。也许会成功，也许不会。如果成功的话，那么牧场就再次迎来了新成员，如果不会，那么他们就是彼此生活的过客。

柯尔了然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你还没有结束吗？赶快过来吃饭吧，那群狼吞虎咽的家伙，不会给你留下东西的。”

陆离指了指刚刚烧开的开水，“三分钟，再给我三分钟，很快就好了。”随后转过身，下面，同时在旁边的油锅里开始煎荷包蛋，等面差不多了，丢了几片青菜叶子到锅里，最后把所有东西都放到旁边的牛肉高汤里。一碗清汤面也就完成了。

端着清汤面。陆离再次来到了餐厅，放在了贾思明面前，然后就看到贾思明疑惑地抬起头，他微笑地说道，“这是我妈妈交代的，她说，在我们家乡里，孕妇生产完之后，一定要吃两个荷包蛋，还有一碗清汤面。”其实是两颗红鸡蛋的，但临时染鸡蛋是来不及了，就精简为荷包蛋吧。

贾思明愣愣地看着陆离，眼眶突然就泛红起来，这让陆离措手不及，“怎么了，你不喜欢吃鸡蛋？那不然，给布兰登？”

贾思明破涕为笑，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直接笑出了声，“不。”她摇了摇头，笑容完全绽放开来，“不不，我只是……只是觉得，这样真好。”

陆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希望你会喜欢，我现在必须开始享用晚餐了，在他们都吃光之前。”玩笑过后，陆离就走到了最后一个空位，坐了下来，正式开始晚餐。

贾思明转过头，看向了布兰登，眼底流露出了温暖的光芒。布兰登轻轻收了收下颌，然后靠了过去，在妻子的唇瓣上印了一个吻，“快吃吧。这是十四专门给你做的，独一无二，现在大家都在虎视眈眈呢。”

布兰登嘴角的笑容缓缓落在了眼底，他和贾思明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就是彼此的唯一，他们扶持着对方、支持着对方，在德州这片粗粝而荒芜的土地上，试图构建自己的小小家园。现在，他们成功了，就在这片叫做云颠牧场的土地上。

餐桌上，热闹不已，大家都在开心地交谈着。

斯嘉丽正在吐着舌头，试图缓解那种火辣辣的感觉，“……水，水。”坐在旁边的杰西卡把啤酒递了过去，斯嘉丽接过来，直接就往喉咙里倒，一口，再一口。“辣，真的太辣了。”

杰西卡不由笑了起来，“既然不能吃辣，那就不要吃了。”今天餐桌上，唯一一盘会辣的料理，就是麻婆豆腐了。

事实上，陆离为了照顾大家的口味，分量已经收敛了许多，对于牧场的大伙们来说，早就已经习惯了。可是斯嘉丽是第一次品尝，顿时就被辣到了。

斯嘉丽再次喝了一大口啤酒，吐了吐舌头，“我知道，可是，就是停不下来。我觉得，这个搭配土豆泥，真的好好吃。”

坐在斜对面的亚当，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窘迫，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辣吗？我觉得还好啊，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口感还不错。我之前品尝墨西哥菜的时候，比这个辣多了。”说完，亚当还拿起了汤匙，勺了一大口麻婆豆腐，直接就塞到了嘴巴里，闭上眼睛开始享受起来。

只是，这一口似乎、好像、仿佛、可能、也许、大概有点辣。

亚当的嘴角微微抽搐起来，但他还是假装毫不在乎，硬生生地吞咽了下去，重新睁开眼睛之后，强调到，“你看，我觉得还好。”

陆离可以确定的是，亚当如果到好莱坞去的话，肯定找不到工作，那演技真是太糟糕了。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刚才亚当那憋足的表演，真是……一目了然，完全无法掩饰。更重要的是，亚当此时额头开始出汗了，嘴巴上说不要，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你喜欢就好。”陆离憋着笑容，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他深深地觉得，亚当这死鸭子嘴硬的个性，在云巅牧场里肯定要吃亏受罪的。这不，杰西卡就发话了。

“你喜欢辣的食物？”杰西卡故意扬起了声音，大声地说道。

刷刷刷，大家的视线都看了过来，亚当顿时骑虎难下了，东尼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相信，“真的吗？你确定？”

亚当却也没有办法否认，只能咬紧牙关，点点头。

罗纳德立刻就笑呵呵地说道，“这年轻人，还没有见过世面呢，不知道厉害。”他转头看了看莉莉，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吧？”

莉莉翻了一个白眼，“就好像你当初一样。”罗纳德却也不恼，呵呵地笑个不停。

兰迪迫不及待地看向了亚当，“那你就来对地方了。十四的许多拿手好戏，我们一直都在期待着，谁能够挑战极限。怎么样，你做好准备了吗？让我想想，水煮鱼？还是火锅？”

“这都太轻了，不然酸辣汤？”东尼也加入了兰迪的行列，开始集思广益，“我上次还听十四提过几道菜，什么牛肉来着？十四，就是非常非常非常辣的那个？”

其实陆离从来没有提起过，但他顿时就心领神会，立刻摆出了思考的表情，“你是说，灯影牛肉？辣子鸡块？口水鸡？酸菜鱼？毛血旺？剁椒鱼头？香辣小龙虾？”这丝毫不停顿了，陆离就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名字，而且这些名字翻译过来太困难，陆离干脆就直接报中文了，那完完全全陌生的语言，配合陆离那绘声绘色的表情，效果满分，餐厅里所有人都不由愣住了。

布兰登不由吐槽到，“兰迪，擦擦你嘴边的口水吧。”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笑，罗纳德更是充满期待地看向了陆离，“什么时候，你可以亲自准备一餐，让我们品尝看看？”

陆离抿了抿嘴，看向罗纳德，“你确定吗？”这可是辣到让人流泪的代表料理，即使是陆离自己都顶不住。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反应了过来，东尼第一个就岔开了话题，“亚当要品尝，对吧？第一个。”

亚当已经彻底目瞪口呆了，听到这句话，愣了愣，然后这才恍惚地点点头，“对，是的……呃，是，我会品尝的，放马过来。”亚当握了握拳，为自己加油鼓劲，“嗯，我可以挑战，绝对可以，辣的食物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洒洒水啦。就好像这麻婆豆腐一样。”

411陌客交锋

十二月的德州，天空又高又远，深蓝的苍穹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色，金色的阳光变得稀薄而疏朗起来，空气变得干燥而凛冽，似乎所有一切都变得空旷而辽远；但，这只限于好天气的时候，遇上阴天，乃至雨天，那凛冽而尖锐的风刀子足以让每一个人都深切地感受到这片土地的粗粝和狂野。

今年的冬天尤其冷，这很不正常。

因为德州位于美国的南部，毗邻墨西哥，并不是冬天酷寒的气候类型。云巅牧场所处的位置偏北部一些，平均气温维持在一摄氏度在七摄氏度之间，很少出现零下的情况，偶尔会出现下雪的情况。整体而言，比起加拿大的冰天雪地，这里的寒冷只能说是小意思。

但今年的德州，降温的幅度着实不小，已经连续三天温度都在零度左右徘徊了，准确来说，整个北美地区都在饱受冷空气的骚扰，东海岸已经领略过两次寒潮的肆虐，暴风雪让当地的居民苦不堪言。

干燥的空气和肆虐的狂风，犹如刀片一般，肆虐着暴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肤，站在户外的每一秒都是考验。人人都在猜测着，这个天气肯定是要下雪，下雪之后，气温就会回暖一些了。但，大雪却始终下不下来，堆积在苍穹之上的寒冷，层层叠叠地压抑着，却得不到释放。久而久之，那暴雪灾难的预感就越来越明显。

宁静湖水的表面没有结冰，可是湖水的颜色却正在越来越深，盛夏的薄荷蓝逐渐演变成为了祖母绿，那深邃而浑厚的色彩一层一层地沉淀到湖底，让人忍不住猜测，北冰洋、南极圈里那些万年寒冰是不是这样形成的，经过千锤百炼。

一阵冷风吹来，陆离不由打了一个冷颤，顺着脖子钻了下去，感觉浑身上下千百万个毛孔瞬间都打开一般，他竖立起了衣领，稍稍拉紧了一些，试图阻止寒冷的入侵，但效果着实有限，那无处不在的冰冷让人开始忍不住质疑衣服的保暖功能。

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稀疏的阳光洒落在身上，淡淡的温暖在皮肤上跳跃着，凛冽的空气之中可以嗅到橡树林和水杉的清冷。

这样的天气，待在温暖的室内显然会是更加明智的选择，但氤氲在空气之中的二氧化碳却让所有的感觉都变得迟钝，然后渐渐昏昏欲睡，慵懒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陆离已经在室内待了两个小时，他需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于是带着鱼竿、带着书籍，来到了湖边，让大脑清醒清醒。同行的还有泰迪。这个大家伙就躺在陆离的右手边，似乎睡着了，蜷缩成一个大大的金色毛团，看起来像是一个温暖的抱枕。

视线瞥了一眼放在眼前的鱼竿，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声息，就好像所有鱼儿都冬眠了一般。然后陆离就再次垂下了视线，翻阅着手里的这本书。这不是什么严肃书籍，只是一本小说，那种打发时间的低俗小说，他今天不想要工作，也不想要学习，只是想要稍稍放松一下大脑。

周围一片安静，可以听到寒风滑过树梢的声响，间或传来远处的零碎声响，可以听得出来，应该是马匹的嘶吼。配种工作已经结束了，但后续还有一系列的工作要做，布兰登昨天正式回归了牧场，联手亚当、斯嘉丽两个人，开始忙碌起来。

那种息息索索的声响，反而越发衬托出湖水边的宁静。事实上，陆离十分喜欢这样的宁静，仿佛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可以窥见旁边的世界，却又独立于它之外，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嘎啦嘎啦，一阵碎石子的响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听起来应该是车子轮胎碾压沙土路的声响，犹如一颗石子丢到了平静的湖面里，漾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不是惊涛骇浪，也不是疾风骤雨，只是宁静而祥和的涟漪。

“汪汪”，泰迪嗅到了陌生人的气息，立刻就站立了起来，朝着入口处方向疯狂地吼叫，那蓄势待发的动作甚至做好了冲上去的准备。陆离却不慌不忙，揉了揉泰迪的脑袋，这简单的动作让泰迪平复了下来。但还是站立着，看着来人的方向，绕着陆离的小腿来回踱着步伐，陆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之下，那柔顺的毛发来回摩擦着，掌心渐渐变得温热起来。

陆离不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越来越习惯泰迪的陪伴了，感觉泰迪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今天牧场可以开放招待客人吗？”一个硬邦邦的声音穿过了空气，从另一个世界来到了陆离所在的世界，小石子变成了大石块，溅起了少许水滴。

陆离转过头，右手轻轻拍了拍泰迪的后背，让泰迪安稳下来，与此同时，视线里就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迈克尔。当初过来参加牛仔大会的那个营养教练，当初一口气批发了大量羽衣甘蓝回去的那个营养教练。

完完全全意料之外的客人。今天，没有约瑟夫的陪伴，也没有法比奥的同行，迈克尔不是一个人，只不过落后两步的那个人是一个全然陌生的脸孔，陆离很确定，他们没有见过面。

“如果开放的话，你有什么计划？我先听一听，再决定我的答案。”陆离没有站起来，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微笑地调侃道。

迈克尔是一个直来直往的，张嘴就准备回答，但站在旁边的那个人却拍了拍迈克尔的肩膀，阻止了他，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在迈克尔的斜前方停下了脚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陆离，“这样的天气，你确定是适合钓鱼的吗？”

陆离耸了耸肩，“你期待着什么样的回答？”

陆离有些好奇地看着对方，迈克尔可不是一个听从指挥的类型。相反，由于职业的关系，迈克尔需要时时刻刻掌控情况，他习惯了控制全局，上一次的结识过程也证实了这一点。但现在，迈克尔却听从了指挥？这有点意思。

“我有什么类型的回答，选择一个你喜欢的。”对方的回答也颇为有趣。

陆离还真的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到，“只要心情对了，任何时候都是合适的。天气，仅仅只是心情的一部分。”

“所以，这是一个女人式的回答？”对方的解读总是充满了新颖。

陆离轻笑了起来，“为什么这不能是一个嬉皮士的回答？”

对方抬起了双手，做了一个小小的投降姿势，表示了自己的歉意，“那么，你有任何收获吗？”

“你是指物质方面的，还是精神方面的？”陆离的应对方式充满了记者式的狡黠和诡辩，总是绕开主要话题，然后展开还击。

显然，对方察觉到了，灿烂地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视线最后落在了陆离手中的小说之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但随即又提出了问题，“我应该读过这本书吗？”

“哈。”陆离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如果你是低俗小说的爱好者，那么你应该读过，否则的话，我想你可以找到更好的选择。”

对方意味深长地收了收下颌，“阳光午后，寒冷冬天，湖畔小憩，金毛相伴，低俗小说，随性垂钓。很难想象出更加完美的休闲方式，我已经开始有点羡慕你呢。”

陆离将书签放到了书页中间，“很难想象，你居然是一名诗人。”

“哇哦，谢谢你的夸奖。”对方礼貌地说道。

陆离微笑地回答到，“这是主人对客人的一点诚意。”

两个人同时顿了顿，然后双双笑了起来，陆离站了起来，对方往前迈了一步，同时伸出了右手，握住了对方的手，第一次做起了正式的自我介绍。

“格拉汉姆。”

“十四。”

迈克尔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来回回，那频繁而快速的交谈对话，信息量着实有点大，在不知不觉之中，两个人就已经交锋了好几个来回，但迈克尔却跟不上他们的节奏，感觉完全云里雾里，最后看到两个人自我介绍了，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似乎已经认识了彼此。

“很好，那么我就不需要为你们介绍了。”迈克尔此时才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过来的目的了吧？”

“汪汪！”泰迪再次宣告自己的存在感，陆离揉了揉泰迪的下巴，示意他安静下来，笑呵呵地对着迈克尔说道，“不知道。我今天没有携带水晶球。”

水晶球，指代的是巫婆预测未来时的工具。这是一种美国式幽默的常用方式。

格拉汉姆轻笑了起来，不过迈克尔却没有笑，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是专程过来参观有机农场的，现在羽衣甘蓝应该已经投入种植了吧？格拉汉姆是全食超市在东海岸的采购经理，他希望过来考察考察，给云巅牧场一次机会。”然后迈克尔对着陆离露出了一个笑容，仿佛用尺子测量一般的客套笑容，“你应该抓住这次机会。”

这让陆离想起了他们之前关于“自我推销”的那次谈话，显然，迈克尔正在暗示这一点。

陆离的视线再次落在了格拉汉姆的身上，颇为意外，然后就看到格拉汉姆收敛了笑容，摆出了一幅职场白领的正经姿态，拉了拉自己的西装外套，“我在试图配合迈克尔的介绍。”那幽默的语言让人忍俊不禁。

412自我推销

看着眼前的格拉汉姆，陆离愣了愣，停顿了片刻，然后微微抬起下巴，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了起来。

“迈克尔说得对，这是我的机会，我应该好好把握住。但问题就在于，这着实有点意外。我之前还考虑着，制作一份幻灯片，然后撰写一份演讲报告，准备好之后，再前往纽约，寻找随便一家全食超市，看谁比较像经理级别的人，直接冲上去。但现在，这比我想象中要早了一些。”

陆离那轻快的话语之中带着一丝自嘲，还有一丝调侃。格拉汉姆眼底流露出了笑意，不过表情却依旧保持了严肃，“你现在没有选择了。”

“我猜是。”陆离说完之后，话语就停在了嘴边，眼珠子一转，然后再次说道，“也许这样最好，保持真实，保持原貌，保持诚恳。说不定，这样的话，成功几率反而会更高。毕竟，整个北美的供应商着实太多了，竞争如此激烈，我可不确定结局会如何。等等，我的竞争对手只存在北美吧？而不是全世界？”

“有什么区别吗？”格拉汉姆眉尾轻轻一挑。

陆离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不得不承认，格拉汉姆说得很有道理。“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虽然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而且双手有些颤抖，但……机会只有一次，对吧？”

陆离拍了拍泰迪的后背，“伙计，我们走，有工作要做了？”目送着泰迪小跑了出去，陆离将书籍和鱼竿都留在了原地，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走吧，欢迎来到云巅牧场，对于这一个流程，我已经颇为熟悉了，不过，今天就让我们来一点新鲜的吧。”

陆离经过了格拉汉姆和迈克尔，然后在前面带路。

格拉汉姆的视线落在了陆离的背影上，刚刚那短短的交锋，陆离所展现的不仅仅是睿智和机敏，还有那游刃有余的成熟和胸有沟壑的儒雅。人们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对于格拉汉姆来说，语言则是窥见一个人底蕴的途径。

不得不说，陆离的初印象，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他在脑海里想象过，一个在德州接手了牧场的亚洲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但脑海里的画面十分有限，也许是因为他对亚洲人的了解太少了，甚至还有一些偏见。于是，他放弃了，他决定不要带着任何偏见，前来云巅牧场，拜访那个迈克尔口中赞不绝口的牧场主，寻找潜在的有机食品供应商。

对于全食超市来说，这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他们必须寻找到更多更优秀的供应商，保证超市的供货来源。当然，大型农场在任何时候总是能够占据些许优势的，可有时候，小型农场也有它们不可取代的优点。

格拉汉姆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他见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陆离。那么，这样的陆离，种植的羽衣甘蓝，是否能够满足期待呢？毕竟，他挑选的是羽衣甘蓝，而不是朋友。

迈开了脚步，格拉汉姆追上了迈克尔和陆离的脚步，朝着远处的主屋走了过去。

一阵轻风吹来，放在码头上的书籍翻过了几页，哗啦啦的响声，与不远处的橡树声响交相辉映；阳光懒洋洋地洒落下来，稀薄而透亮，映照着那灰蓝色的苍穹，间或可以看到片片云朵缓缓飘过；放置在旁边的鱼竿，长长的钓鱼线深入那翡翠绿的湖水之中，轻轻地扯动起来，然后越来越用力，泛起的涟漪，一点点晕了开来。

推开主屋的大门，陆离的右手拉住了大门，让迈克尔和格拉汉姆可以进来，最后进来的是泰迪，他站在门口甩了甩毛，然后才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进来。

壁炉里那明黄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着，氤氲的温暖空气在整个屋子里弥漫开来，仅仅只是一扇大门的间隔，却是彻彻底底的两个世界，温度的巨大落差让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紧绷的肌肉可以感觉到一阵尖刺感，然后渐渐舒缓了下来。

格拉汉姆礼貌地打量了一番主屋，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典型的美国乡村别墅装潢。但细节方面却可以窥见与众不同，无论是沙发旁边的书架，还有大厅桌子上的中国茶具，亦或者是悬挂在窗口旁边的水墨画，处处都可以感受到那闲情逸致的享受和宾至如归的惬意。

他甚至还在沙发旁边看到了扑克、象棋以及国际象棋之类的东西。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牧场，不是那种大资本家回归庄园的大牧场，也不是那种集团收购的连锁牧场，就是家族经营的小牧场，很有可能就只有这一个。

这样的牧场，规模总是有限，但却更加专注，也更加认真。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短短的几分钟，在正式看到羽衣甘蓝之前，格拉汉姆就已经对云巅牧场进行了全方位的评估。这些细节，在纽约可是看不到的。

“砰”，耳边可以听到陆离打开电冰箱的沉闷声响，格拉汉姆转头看了过去，没有开口询问，陆离就微笑地解释到，“大部分的蔬菜都保存在旁边的仓库里，那里有一个地下室，配备了全面的保鲜系统。这些是我们日常的食材。”

格拉汉姆就看到陆离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大堆食材，生菜、黄瓜、奶酪、西红柿、包菜等等，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羽衣甘蓝。

迈克尔和格拉汉姆都走了上前，帮忙接过了食材，放置到了厨房的灶台上，迈克尔迫不及待地询问到，“你是准备制作沙拉吗？还是让我来吧！”迈克尔卷起了袖子，一幅准备大显身手的姿态。

陆离笑呵呵地摇了摇头，“你制作的是健康料理，不见得适合每一个人。虽然说，那是羽衣甘蓝最广泛的用途。但，你不能假设每一个人购买羽衣甘蓝，都是为了健身或者减肥，对吧？”陆离拒绝了迈克尔的主动请缨。

格拉汉姆没有介入谈话，而是无比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食材。

这些食材依旧新鲜，丝毫没有放在冰箱保鲜柜里的模样，那明亮的颜色和饱满的叶茎，似乎可以在脑海里描绘出鲜嫩多汁的口感；叶片并不完整，而是有着些许破损，显然是虫子啃食过的痕迹，但整体看起来却丝毫没有病态，健康而真实。

“如果你好奇的话，可以直接触摸看看，又或者是放进嘴巴里。”陆离熟练地拿出了碗盆和菜板，开始准备制作沙拉，“我认真地考虑过了，与其我在这里天花乱坠地解说，不如交给它们，这才是你们所需要的，也是客人所渴望的。这可比我拙劣的演讲要有效多了。”

“看来，你充满了信心。”格拉汉姆并没有听从陆离的建议，反而是站直了身体，双手背在了身后，开始认真打量陆离制作沙拉的每一个步骤。

陆离的嘴角轻轻上扬了起来，“为什么我觉得，这是没有信心的表现？”这让格拉汉姆和迈克尔都轻笑了起来，“如果有绝对自信的话，根本不需要这些繁琐的步骤，我直接在湖水边，就可以说服你和我签署合作协议了。”

制作沙拉并不是多么繁琐的工作，所以陆离可以一边做事，一边说话。只不过，他现在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因为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格拉汉姆的突然出现，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突然之间，全食超市的合作机会就近在咫尺了，就像是一个谎言般，第一反应就是质疑它的真实性。但陆离知道，迈克尔不是一个会撒谎的类型，而且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但，陆离来不及思考这意味着什么，也来不及思考失败的话到底有什么问题，他所有的临场反应都用来思考接下来的方案：与其语言交流，不如卷起袖子实干，至少，可以有一个直观的感受，比起语言来说，效率要高得多。

“迈克尔，我以为你会帮忙证实一下，当初你品尝到羽衣甘蓝的感受。”陆离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歇，却游刃有余地开起了玩笑。

迈克尔却是摊开双手，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我不喜欢的话，就不会带着格拉汉姆过来了。我以为，这就是最好的推荐。”

陆离闭紧了嘴巴，故意流露出“我错了”的表情，然后抿了抿嘴角，“我没有办法否认。我相信，你的推荐肯定很有说服力，否则格拉汉姆也不会选择在如此寒冷的时间，来到德州了。”

格拉汉姆摊开了双手，“他给我开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这句台词是来自于电影“教父”里的经典台词，放在这里，调侃意味十足。

格拉汉姆和陆离两个人都不由莞尔，可是迈克尔却似乎没有领会，他一本正经地说道，“的确，我威胁他，下个月的训练计划翻倍加量，他必须减重五磅。”

一开始陆离还以为迈克尔是认真的，但随后看到了格拉汉姆的表情，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这就是迈克尔的幽默，充满了属于他的风格。由于他说笑话的时候太过真挚了，真是让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陆离拿起了菜板，然后拿起了菜刀，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看来，我也需要给格拉汉姆开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说完，手起刀落，“啪”的一声，案板上的西芹就断成了两截，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413无法拒绝

看着陆离手上那锋利的菜刀，还有利落的刀法，那根切断的西芹咕噜噜地在案板上滚动着，就好像……死无全尸一般，搭配陆离脸上那无公害的灿烂笑容，让人后背一阵发毛。

迈克尔就忍不住往后退了小半步，那浑身警戒的模样就好像竖起了尖刺的刺猬一般，仿佛只要陆离轻举妄动，他就会施展致命打击一般。那惶恐的姿态，着实太过真挚，以至于让人不好嘲笑。

格拉汉姆的视线余光看到了迈克尔的小动作，不由莞尔，他无畏地看向了陆离，轻轻点了点头，“那么，我就拭目以待了。”

陆离将两截西芹重叠地放在一起，然后快速开始斜切成片，嘴里却没有停歇，同时开始解释道，“这些所有食材都来自牧场自己的种植，原本门口是一片菜园，种植着各式各样的日常蔬菜，不过后来有机农场弄起来了之后，我们就把菜园移植到那里去了，这里就变成了一片花园……”

说到一半，陆离突然就哧哧地笑了起来，这让眼前两个人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陆离手里的工作依旧没有任何停顿，只是笑呵呵地说道，“我这样看起来像不像电视购物台的销售人员？”

仅仅是一句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相对应的形象，然后视线落在了陆离身上。如此一看，还真是……有些相似。迈克尔一下没有忍住，嘴角就开始抽搐起来，憋笑憋得着实辛苦。

格拉汉姆却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无比认真地说道，“你还缺少一条赞助商的围裙。”

“我现在就在努力争取。”陆离抬起了右手里的菜刀，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露出了一抹笑容，仿佛刀锋之上都可以映照出笑容的美妙一般，那浓郁的黑色幽默扑面而来，这一次，格拉汉姆不由笑了起来。

即使是在说话，但陆离手里的工作也没有停顿下来，他并没有着急着介绍有机农场的情况，而是说起了故事。之前他们第一次尝试羽衣甘蓝时的窘迫，迈克尔在牛仔大会遇到羽衣甘蓝时的疯狂，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天气的关系羽衣甘蓝的种植遇到了困难……

不是死板的数据，不是僵硬的简介，也不是专业的科普，仅仅只是关于牧场的日常生活。事实上，即使是走到了这一步，云巅牧场依旧不像是一个产业，还是那个家园。

陆离不太确定，这对于全食超市来说，到底是优势，还是劣势，但他知道，这确实就是云巅牧场的本质。他不希望因为商业方面的盈利，就改变这一点。否则，当初他为什么要选择离开纽约，而来到德州呢？

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开展事业，却不是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称之为家园。

格拉汉姆可以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他听得很认真，也很仔细。他是一个商人，这是事实，在做出判断和决定的时候，他不会让感情来影响自己的决定；但在工作之外，他也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远离了纽约来到德州的普通人。

不过，格拉汉姆不得不承认，陆离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举手投足之间的自信和坚定，眉宇之间和眼神之间闪烁的光芒，当然，还有他的幽默感，从见面的第一颗开始，就让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迈克尔却始终心不在焉，耳边不断响起陆离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地，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陆离的双手上——更为准确一点来说，是陆离的双手正在制作的沙拉。那鲜艳的色彩、淡淡的清香和流淌的汁液，让制作料理的过程变成一种享受。

“好了！”沙拉制作好的时候，陆离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迈克尔就迫不及待地抢先说道，“这道沙拉，热量真的太高了，你应该选择……”

职业习惯的驱使之下，迈克尔直接就开始分析卡路里和食材搭配，但这一次他没有能够说完，陆离直接就切断了，“那么你可以跳过这一餐。”

陆离端着沙拉盆，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抽出了沙拉专用叉子，递给了格拉汉姆，没有再继续开玩笑，也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简单地说道，“请用。”

格拉汉姆接过了叉子，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开始品尝起来。

视线余光之中，迈克尔又一次出现了，站在沙拉盆旁边，视线灼灼地投向了陆离。那目光着实太过热烈，以至于陆离无法忽视，抬起头来，就看到迈克尔那义正言辞的神情，“我不介意卡路里高的。这是午餐，还有一整个下午可以消耗能量。”

没有可怜兮兮，没有低头认错，而是一脸专业地进行了解读。果然还是迈克尔的风格。

陆离将手中的叉子递给了迈克尔，而后自己到厨房里，再拿了一个叉子，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但这两个人的表现着实……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

迈克尔细细地挑选着，选择生菜或者羽衣甘蓝，或者自己想吃的东西，然后把上面的橄榄油抖掉，还要拨开奶酪，再塞到嘴巴里。

格拉汉姆则在耕田犁地——他用叉子轻轻地拨弄着沙拉的叶子，细细地观察着，翻来覆去审视一番之后，这才刺起来，认认真真地咀嚼着，就好像在研究员一般。

面对着这两个人的吃相，陆离顿时就没有了食欲。更何况，沙拉本来就不是他的最爱。于是，陆离干脆放下了叉子，看着正在用餐的两个人，补充说道，“你们需要羽衣甘蓝的榨汁呢？还是一些其他能够填饱肚子的？我猜测着，你们应该没有来得及吃午饭。”

“不用了。”迈克尔直接就摆手拒绝了。

可是格拉汉姆却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提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这顿时让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陆离转身再次回到了厨房，蒸了一笼包子，然后又准备了一些面包。现在临时准备料理，那肯定是来不及了，于是就把昨天晚上吃剩的土豆烧牛肉和蒜蓉青菜热了热，尽快地将料理都摆上了桌，“由于不确定你们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所以，家里有什么，我就端了什么。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格拉汉姆轻轻点了点头，“所以，西部都是如此招待客人的，电影里的情节都是来源于真实的。”

“你是一个电影爱好者？”陆离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那生活在纽约，应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百老汇现在虽然没落了，但依旧有许多有趣的剧目。”

“噢，你也喜欢？”格拉汉姆流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他的兴趣爱好，就连迈克尔都不知道，所以，显然不是提前剧透的结果。

陆离轻笑地摆了摆手，“我只是普通的电影观众而已，说不上是爱好者。不过，电影确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来源于现实，却又脱离现实。”

陆离想起了东尼，东尼的哥哥在好莱坞工作，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经纪人。也许，未来他可以询问一下东尼，看看他的哥哥能否带他们参观一下好莱坞的摄影棚和制片厂。

“电影的魅力远远不止如此。”格拉汉姆难得地流露出了兴趣的神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格拉汉姆自然也不例外。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讨论着那些熟悉的、陌生的电影，然后延伸到书籍，还有陆离作为记者的见闻。午餐结束了，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行走着，朝着有机农场的方向前进——

用餐完毕之后，格拉汉姆提出了想要参观有机农场的请求，这是两个人见面之后，第一次正式地提到了有机农场，陆离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冬天的榉木林，越发萧索起来，瘦瘦高高的树干显得又宽又远，微风吹拂，呼啦啦的响声带着颓败和清冷，不断打转。两个人边走边聊，远远地就看到了骑着马经过的柯尔和杰西卡。

“需要把马匹给你们吗？”柯尔扬声询问到，他的视线落在了陌生人的身上，微微一顿，然后朝陆离投去了询问的视线。得到了陆离“放心”的肯定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不用。”陆离拒绝了好意，“我们散步过去就可以了。对了，主屋还有一位客人，泰迪正在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我想，他可能需要一点帮助。”

目送走了柯尔和杰西卡，两个人继续迈开了步伐，格拉汉姆露出了浅笑，“刚才的哪一位是有机农场的负责人？”

“都不是。”陆离眺望了一下四周，“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但，最可能的位置就是我们前进的方向了。”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小溪边，走上木桥，有机农场的景象已经出现在了眼前。那一望无际的土地浩浩荡荡地铺陈开来，一片嫩绿色在颓败的冬季之中迸发出惊人的生命力，甚至可以看到那些嫩芽倔强而不屈地往上努力着，即使是远端的茂密森林也黯然失色。

一个拳头大小的身影正在田埂之间忙碌着，那繁忙的身影不断穿行在大片大片的绿色之间，没有任何温室设备，没有任何机械设备，那原始而淳朴的劳作景象，恍惚之间，将记忆从冬天拨到了春天。

陆离转过头，微笑地对着格拉汉姆说道，“这就是我的条件，那个让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414批量供应

脚步在有机农场的边缘停了下来，放眼望去，那辽阔的土地无边无际地延伸开来，仿佛看不到边际。

曾经那浩浩荡荡的玉米地，现在却都已经消失，一马平川，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并不平整的森林边缘，可是高耸入云的树木此时却像一排排低矮的灌木丛般，灰蓝色的天空似乎越来越高、越来越广、越来越远。一只鸟儿展开了翅膀，轻盈地滑过天际，勾勒出了寒冬的一抹萧索。

在如此宽阔的天地之中，一个渺小的身影犹如工蚁一般，孜孜不倦地穿行着、忙碌着，看似微不足道，却在一点一点地改变世界。

“你不好奇我刚才对午餐的评价吗？”格拉汉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开口询问到。

但陆离却知道，他仅仅只是挑起话题而已。因为他的视线根本就没有转过来，始终专注地看着忙碌之中的兰迪；而且他的话语里也没有探讨的意向，相反还带着一丝调侃。与其说，他提了一个问题；不如说，他在掌握主动。

这是一个陷阱，但陆离却没有选择，明知道是陷阱也必须跳下去。因为他是买方市场，而格拉汉姆是卖方市场。

不过，陆离却没有顺从格拉汉姆的意思，而是耸了耸肩，“我正在试图增加筹码。”他可以感受到格拉汉姆轻笑的呼气声，“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了，那么我们现在就已经在签署协议了；既然我们现在来到了有机农场，进行实际考察，这就说明了，我还有工作需要做。”

“你听起来是一个很悲观的人。”格拉汉姆双手背在了身后，侧身看了看陆离，“为什么一定是实地考察？也许，是因为我正在构思协议的内容，需要时间缓冲一下；也许，是因为我好奇那些蔬菜是如何种植出来的，纯粹想要参观参观。”

陆离轻笑了起来，转头看向了格拉汉姆，“那么，是这样的吗？”一个反问，就让格拉汉姆顿了顿，嘴角的笑容就上扬了起来，正准备继续回答的时候，陆离却抢先开口，“不是悲观，而是谨慎。又或者说，缺乏自信。”

格拉汉姆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还有这种说法？”

陆离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灿烂地笑了起来，他试图收敛起来，结果还是失败了，于是干脆就放弃了控制，笑容满面地说道，“你知道’美国偶像’吧？以前我在观看海选的时候，一些人五音不全，简直糟糕透顶，却总是无比自信，他们真心实意地相信着，自己实力出众，具备了夺冠的能力。这种没有来的自信，真是让人无法理解。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节目的效果，他们故意如此，但来这里读书之后，我渐渐发现，那一切都是真的。”

格拉汉姆恍然大悟，兴趣盎然地点点头，“因为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我是最棒的。”

陆离摊开了双手，笑呵呵地说道，“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你还需要继续努力，总是还有别人比你更棒。”

格拉汉姆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陆离。他的话语内容讲述的是“缺乏自信”，但整个人的谈吐、表情、动作，却带着一股自信。那不是美国式的锋芒外露，却展现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睿智，忽然，格拉汉姆就想到了：也许，这就是两种文化的交流和融合之后，产生的结果。

“我们最开始的话题是什么来着？”格拉汉姆眼睛微微一眯，好奇地说道。

“你正在思考应该提供一份什么样的协议给我们牧场。”陆离回答到，然后就看到了格拉汉姆那质疑的眼神，他却无比坦然地迎向了格拉汉姆的视线，充满了理所当然。

格拉汉姆哑然失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再次转头看向了眼前的有机农场。

“你们到底打不打算过来？”兰迪站直了腰杆，带着手套的双手沾满了泥土，扬声喊道，“一直站在那里欣赏风景的话，这可不是明智的选择。我建议你们沿着小溪往下走，十四在那里种植了一片水杉，景色不错。”

陆离和格拉汉姆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一前一后地迈开了步伐，朝着兰迪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但还没有走到，兰迪就惊慌失措地喊着，“停，停下，不要再靠近了。”

陆离不由吐槽到，“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到底是让我们过去，还是不让我们过去？”

兰迪用下巴指了指田埂旁边的水沟，“我正在进行防冻的工作，你们不要踩到田埂上，破坏了我的工作。”

“允许看，不许碰。”格拉汉姆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这句话我经常听到。”

兰迪没有理解过来，陆离却是露出了诧异的神情，“真的吗？我以为你更像是’少废话，多做事’的类型。”

这一来一往之间，两个人的眼底都闪过了一丝笑容。兰迪皱了皱眉头，满脸问号地询问到，“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十四，这是度假村的客人吗？打算过来体验一下农场？如果是的话，今天不太适合，因为今天的工作十分繁重。”

陆离正准备开口介绍，但这一次却是格拉汉姆抢先切入，“我以为，你更希望有人来分担你的工作，如果十分繁重的话。”

兰迪愣了愣，然后连连点头，“当然，你不介意的话，对我来说当然是好事。不过，在正式体验之前，我需要你接受简单的培训，一切都要按照正规的步骤来，绝对不能胡来。否则，我宁愿你不要帮倒忙。我们现在正在接受国际有机作物改良协会和美国农业部的审核，希望可以拿到有机农场的认证，我不想要看到任何纰漏。”

“怎么，进展不太顺利吗？我是说，认证。”格拉汉姆顺势询问到。

陆离知道，格拉汉姆正在以他的方式进行考察，所以他也没有再插话，而是把空间留给了兰迪。作为专家，兰迪的说服力可比他要强多了。

“不，进展十分顺利。”兰迪信心满满地说道，“在此之前的每一个环节，我们都顺利地通过了审核，而且收获了许多好评，接下来就等待这一批羽衣甘蓝收获了。收获之后，还会有一次检测，不出意外，我们就可以获得有机食品认证了。”提起自己的心血，兰迪整个人都焕发着神采。

格拉汉姆收了收下颌，表示了肯定，视线扫视了一番眼前的土地，“这里到底有多少英亩？”

“一百英亩。”兰迪也顺着格拉汉姆的视线，扫视了一圈，“今年只打算开发一百英亩。接下来看看产量，也看看销量，然后再决定是不是继续扩张。现在这一片土地只有我一个人照顾，我也不想太贪心，免得忙不过来。”

“农忙的时候，亚当会过来帮忙的。”陆离插话说道。

斯嘉丽和布兰登两个人负责马厩，这就足够了，有机农场需要更多的人手，短时间之内，亚当还是会在马厩和农场之间来回切换，但如果接下去，农场有扩张计划的话，那就需要调整了。事实上，这段时间忙碌完毕之后，陆离还在思考增添雷兰羊和安格斯牛的可能，前提是考虑到牧场的承受能力上限。

兰迪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亚当现在什么都不懂，我还要一点一点教。”那傲娇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一百英亩，确实不多。”格拉汉姆轻声感叹了一句，然后找到了空隙，再次提问到，“这是第一批羽衣甘蓝吗？应该不是吧，之前的单位产量如何？”

兰迪朝陆离投去了一个得意的目光，显然，这就是云巅牧场最引以为豪的一部分，“每英亩的产量约莫在四万磅上下浮动。”

格拉汉姆的眼底流露出了惊讶，神情出现了明显的动荡。根据全食超市过往的经验，羽衣甘蓝的产量相对来说没有那么稳定，一般来说，每英亩的产量在两万磅到三万五千磅之间浮动，最出色的一次，格拉汉姆曾经收购过一季，英亩的单位产量是三万七千磅。

现在，云巅牧场的英亩产量却是四万磅，而且从兰迪的语气来看，这是平均数字，那么也就意味着，最高的时候，可能还更多！

如果仅仅只是数量的话，那还不足以震惊，反而会让人怀疑是否使用了催化剂之类的；但问题就在于，格拉汉姆刚才品尝了羽衣甘蓝，他不是专业人士，至少比起迈克尔来说，他了解的知识有限，但他也做出了和迈克尔一样的判断——这绝对是最顶级的羽衣甘蓝，营养价值和食用口感都令人惊艳。

不仅如此，云巅牧场现在还正在申请有机认证。这也说明了，他们的所有环节都是经过官方认可的——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是。

这绝对称得上是天方夜谭，简直难以想象。即使老练如格拉汉姆，也难免心潮澎湃。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如果能够通过审核，那么云巅牧场不仅仅将会提供顶级的优质羽衣甘蓝，而且一百英亩的产量足以抵过许多中型供应商了！这对于全食超市的战略意义非同凡响。

原本只不过是一次人情往来的面子拜访，却意外地挖掘到了金库？格拉汉姆的心情有些激动，但他还是老道地压住了情绪，微微眯着眼睛，疑惑地打量着陆离和兰迪，“今天不是愚人节吧？还是说，万圣节的活动还没有结束？”

415无脚之鸟

“今天不是愚人节吧？还是说，万圣节的活动还没有结束？”格拉汉姆以一种半开玩笑的方式，调侃地说道。

但兰迪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神情顿时就变得严肃起来，“关于农场的事，我从来不开玩笑。”那义正言辞的姿态，似乎就要卷起袖子，和格拉汉姆好好地交流交流，但是在理智消失之前，他还是瞪圆了眼睛，看向了陆离，那吃人的眼神仿佛在说，“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以狠狠地打他一顿吗？你最好说可以。”

陆离眼底流露出了笑意，眼神微微一闪，安抚了兰迪一下，然后看向格拉汉姆，打趣地说道，“不管是愚人节，还是万圣节，总是有结束的一天。”

潜台词就是说，即使他们今天欺骗了格拉汉姆，但明天呢？后天呢？终究还是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反过来，也就是在说，他们没有开玩笑或者弄虚作假的必要。

格拉汉姆的惊讶和错愕渐渐沉淀了下来，眼底的笑意涌现上来，“谁知道呢？华尔街里的第一课就是，每个人都在说谎。”

说谎蒙骗，故弄玄虚，就是为了签署合同，只要白纸黑字确定下来之后，利润进入口袋之后，再翻脸不认账，这样的事情在华尔街屡见不鲜，甚至可以说是常态。

“哈。”陆离没有掩饰自己的笑容，肆意地绽放了开来，“没有想到，德州居然已经可以和华尔街相提并论了，短短几个月没有在纽约生活，这个世界变换的速度真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网络时代，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时代。”

纽约人对德州的歧视和排斥，这是隐藏在骨子里的，从来不曾改变。陆离这一句反讽，却是把自己放在了德州的立场上，与格拉汉姆针锋相对。

格拉汉姆流露出了沉思的表情，突如其来地说道，“我怎么忘记了，你是新闻行业的。”难怪如此牙尖嘴利、毫不退让。

陆离没有否认，轻轻收了收下颌，“但现在是畜牧业的，并且正在努力试图签署牧场的第一份大合同。”

绕了一圈，话题又绕了回来，重新回到了今天的核心重点之上。

兰迪站在旁边，看着两个人的你来我往，完全云里雾里、不明所以，那意味深长的话语真是让人脑仁发疼，果然城里人说话都是这样，喜欢装腔作势。他不由挥了挥手，“你们继续，继续，我要工作了。”

“不是你喊我们过来的嘛？”陆离的一句反驳，让兰迪直接就噎住了，张了张嘴，然后郁闷地说道，“我以为你们是过来参观的，结果你们在这里绕来绕去，那还不如回去主屋，在那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如果你们对有机农场还有疑问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解答。”

陆离没有接话，只是看向了格拉汉姆。

格拉汉姆微笑地说道，“一切都等待着收获的季节，交给产品说话。对于种植，我们不在行；对于销售，这才是我们的强项。”

“那是当然！”兰迪条件反射地直接说道，信心满满，但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格拉汉姆话语里的意思：销售？这是销售商？什么销售商？专门为了考察羽衣甘蓝前来的吗？想到这里，兰迪就急切地看向了陆离，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陆离摆了摆手，示意兰迪不用担忧，然后张开了左手，向格拉汉姆做出了邀请的手势，“那么我想，今天的参观行程，是不是就到此结束了？”

格拉汉姆点点头表示了赞同，和兰迪道别之后，转身朝着主屋的方向迈开脚步，“工作结束了，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在主屋享受一瓶啤酒？”

由于之前和HEB超市有过合作经历，陆离对于全食超市的合作流程也有所了解。

在正式确定合作之前，他们还是会派出专家过来进行进一步的考察，进行综合评定；像云巅牧场这样的情况，还要等有机食品的认证顺利通过之后，他们才会愿意展开谈判。正如格拉汉姆所说，一切都以产品说话。

更何况，之前HEB超市的合作协议都是短期的，这一次云巅牧场和全食超市的合作却可能是长期的——至少是往长期的目标努力，格拉汉姆势必需要回去大本营的东海岸，经过商讨之后，做出决定。

单单凭借着今天下午的一顿午餐、一次参观，就想要直接签署合作协议？陆离可没有那么天真。

所以，格拉汉姆没有再继续谈公事，而是转换了话题，陆离一点都不意外。更何况，现在剥离了公事公办的身份，格拉汉姆正在以私人的身份继续对话，这是好事。

“我有更好的建议。”陆离跟上了格拉汉姆的脚步，谈笑风生地说道，“如果你对中国的茶文化有兴趣，我可以煮一壶热茶，然后下一盘象棋；但如果你更加倾向于咖啡的话，我一直都很好奇西部电影里，用壁炉火堆烹煮出来的咖啡，味道是否有所不同，我们可以尝试尝试。”

“牧场每天的生活都是如此吗？”格拉汉姆好奇地说道，“我正在努力让自己不要羡慕，但情绪似乎不受我的控制……”

两个人有说有笑，渐行渐远。兰迪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这……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他这是被抛弃了吗？

“十四！”兰迪大声喊道，“那个，你还没有为我们做介绍呢？客人叫什么名字？嘿，我叫兰迪，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过来度假的吗？还是有工作在身？你们刚才的对话是什么意思？喂，十四，十四，我在喊你呢。所以，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自言自语，是吧？”

兰迪的声音在宽阔的土地上空回荡着，只有那汩汩作响的清澈溪水旋律在回应着，除此之外，一片寂静，陆离和格拉汉姆的身影朝着榉木林继续前行，冬日暖阳将地面上的影子拖拽得狭长狭长。

兰迪撇了撇嘴、耸了耸肩，没有再继续废话，而是再次弯腰投入了工作之中。他询问过那些有经验的老牛仔，今年冬天，德州估计也会受到寒潮影响，这并不常见，却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必须及时做好准备，避免届时手忙脚乱。

推开主屋的大门，趴在门口的泰迪立刻就站立了起来，抖动着身体，摇晃着尾巴，朝着陆离示好。

陆离蹲了下来，抱住了泰迪，用力揉着他的金毛，“伙计，你想不要出去溜达溜达？还是说，等一会再出去散步？”可是没有等到泰迪回应，陆离就愣住了——

正前方的楼梯上，迈克尔双手支撑着两侧楼梯扶手，双脚腾空，然后正在做着高难度的身体下压，就好像体操比赛里的双杠动作一般。一下，接着一下，即使陆离和格拉汉姆两个人的出现，也没有能够打断迈克尔的节奏，他一板一眼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那木制楼梯扶手开始咯吱咯吱作响，轻轻地摇晃着，仿佛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如此景象，着实太过异常，也太过具有视觉冲击力。一时之间，让人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是好。

就连陆离都如此诧异了，何况是格拉汉姆。但格拉汉姆的优势就在于，他更加了解迈克尔，短暂的惊讶之后，他就回过神来了，无可奈何地轻笑起来，“迈克尔，你确定这样的器械足够正规吗？我记得，如果机械不正确的话，反而会导致训练效果变形。”

迈克尔没有说话，他憋着一股气，全神贯注地投入自己的运动之中。

泰迪舔了陆离脸颊两下，似乎在抱怨陆离的走神，他这才反应过来，再次揉了揉泰迪的金毛，“一会再陪你出去散步。”说完，重新站立了起来，与格拉汉姆并肩而立，“听你的语气，这似乎不是第一次？”

格拉汉姆噗嗤一下就轻笑了起来，停顿了片刻，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这才说道，“这一次在机场候机厅的时候，他利用候机的座椅尝试过各式各样的健身动作，我的意思是，不止一种。”

陆离脑补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也是忍俊不禁，他不得不强忍住笑容，提出了内心的好奇，“是普通候机厅，还是贵宾候机厅？”

“有区别吗？”格拉汉姆的反问让陆离愣了愣，随即终究没有忍住，笑声从嘴角轻溢了出来。

说话之间，迈克尔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健身动作，但是他却丝毫不觉得害羞，仿佛陆离和格拉汉姆的视线没有任何影响一般，“健身是一辈子的事，从开始的第一天开始，一直到生命的终点。任何一天停下来了，那也就意味着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开始倒退，甚至有可能就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陆离收敛起了笑容，他知道迈克尔这样的匠人，总是如此，他必须展示自己的尊重，“就好像无脚鸟一样？”迈克尔流露出了不理解的神情，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陆离解释到，“它们是一群没有双脚、没有停歇、也没有终点的鸟儿，只能选择飞翔，没有停歇的飞翔。疲倦的时候，只能在风中休息。当他们落地的时候，那就是生命终结的时候。”

在那诗意的叙述背后，有着一股吟游诗人的悲伤和落寞。

没有想到，迈克尔却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神情也变得专注起来，眉宇之间还有一丝落寞，“是的，就好像无脚鸟一样。”

格拉汉姆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416本土风俗

“呼，今天的风真是太大了。”柯尔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抬起头看着那灰蓝灰蓝的天空，犹如羽毛一般的云朵漂浮在苍穹之上，轻盈而散漫，金色的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虽然不是晴空万里，却也是碧空如洗。不由自主地，柯尔就轻叹出声，“看来，今天大雪还是下不下来。”

格拉汉姆和迈克尔在云巅牧场停留了两天时间，不仅仅是参观了仓库和有机农场，而且还参观了马厩、牛栏和羊圈，甚至还在湖边垂钓了一整个下午。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在牧场用餐了三次，尝试了不同的蔬菜，还有不同的料理方式。

随后，两个人就离开了，牧场的生活就重新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之上，无比繁忙的模式。

今年的冬天着实奇怪，气温越来越低，湿气越来越重，种种迹象都显示着，一场大雪即将来临，但却始终落不下来。风刀子越来越锐利，寒冷也越来越刺骨，现在人人都在期盼着，大雪尽快落下，然后气温就会回暖了。

陆离打开车门，从副驾驶座方向下了车，看着站在驾驶座旁边的柯尔，扬声说道，“也许要等到跨年夜了。之前在纽约的时候，下雪的跨年夜总是会让人无比亢奋，我想，德州总是比纽约好的，至少没有汹涌的人潮，想象一下，凌晨两点，被困在时代广场的人潮之中，动弹不得，挤不上地铁，又打不到出租，那种滋味……”

柯尔嘴角不由上扬了起来，“也许，这一次你可以尝试看看，视线范围内，两英里之内，空无一人的感觉。我相信，这是截然不同的跨年经历。”

“答应我，我们会一起放烟花的，好吗？”陆离故意流露出了悲伤的哀求姿态，恳切地说道，再次惹得柯尔忍俊不禁。可不等陆离继续开口，一阵狂风吹来，顺着张开的嘴巴灌下去，一个岔气就开始咳嗽起来，他摆了摆手，断断续续地说道，“快，快进去吧。”

两个人关上了前排的车门，然后打开后排车门，从里面搬出了一堆东西，快步朝着眼前的屋子走了过去，脚步还没有靠近，陆离就迫不及待地嚷嚷了起来，“莉莉，罗纳德，客人来了，你们确定不出来迎接一下吗？”

此时，陆离和柯尔抵达的，不是自己的云巅牧场，而是莉莉和罗纳德的黑鬃马牧场。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西方世界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圣诞节，不仅仅是庆祝耶稣诞生的日子，同时也是辞旧迎新的时刻，堪比农历新年对中国人的意义。

对于中国人来说，圣诞节本身的节日意义并不重要，仅仅只是又一个打折购物、欢度派对的时刻而已；但现在陆离生活在德州，继万圣节和感恩节之后，再一次面对隆重的传统节日，而且是最重要的传统节日，还有什么能够比进入当地人家中度过，更加适合的呢？

这种感觉，和之前在纽约过圣诞节，又不一样。老实说，陆离有些期待。

由于是圣诞节，云巅牧场也按照惯例进行了放假，陆离大手一挥就放了七天假期。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一鼓作气地放假，否则陆离一个人掌管牧场就要忙不过来了，而是以轮流的制度。

几个人从圣诞节之前放假，然后二十六号回到牧场；几个人则从二十四号开始放假，一直放到三十号，牧场所有人会聚集在一起，庆祝跨年。至于二十四号和二十五号这两天，则由陆离来负责。不过，陆离也不是单枪匹马的独自面对整个牧场。

柯尔会留下来帮忙。

柯尔的父亲和母亲已经退休了，开着一辆房车，环游美国去了，过着嬉皮士的生活，一边流浪，一边享受，小日子无比滋润，几乎就要忘记了他们还有一个儿子依旧在勤勤恳恳地工作中。

之前感恩节的时候，他们溜达到了达拉斯。于是，陆离给柯尔放了一周假，让他可以前往达拉斯，和父母一起度过感恩节。

结果，柯尔仅仅去了三天就回来了，因为……他被抛弃了，父母两个人嫌弃他太过碍事，半夜直接开车离开，把柯尔一个人丢在了汽车旅馆。早晨起来，一脸懵逼；然后收拾行李，当天就回来了。

由于感恩节已经见过面了，所以圣诞节就不见面了。于是，柯尔就留在了云巅牧场。

最幸运的无疑是东尼了，他今年圣诞节没有回家，而是前往了洛杉矶，到他的哥哥安迪家过节。显然，好莱坞的圣诞节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假日之一，无数的派对、无数的私人派对，一个晚上就可以找到至少十个派对，而且都是群星云集、俊男美女数不胜数。

兰迪嫉妒得肝疼。于是，他和东尼约定好，二十五号当天飞过去，在洛杉矶度过美妙的两天一夜，然后期待着自己能够好好地狂野一番。

正是因为如此，莉莉向陆离和柯尔发出了邀请，邀请他们前来黑鬃马牧场，一起度过平安夜，品味最原汁原味的圣诞节。用莉莉的原话来说就是，“我怎么可能让你和柯尔两个可怜的孩子自己留在牧场呢？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陆离的喊声还在风中凌乱，里面就可以听见罗纳德絮絮叨叨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那些支离破碎的语言无法拼凑完整，却可以感受到他的暴躁，开门之后，胀红的脸颊依旧充满了愤怒，口沫飞溅地训斥着，“……我说了，不允许，就是不允许！”

转过头，罗纳德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陆离和柯尔，他随即露出了笑容，张开了双臂，“欢迎，欢迎，你们终于到了。莉莉刚才还在念叨着，让我给你们打一个电话。看来，我可以节省一通电话费了。”

陆离脸上流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我不会假装看不见房间里的大象。”意思是说，罗纳德刚才的表情变化太明显了，明目张胆地忽略的话，那就太假了，“所以，我们是不是选择了错误的时间出现？有必要的话，我和柯尔可以先回去车里，听一听电台节目什么的。”

陆离坦诚的话语之中还带着一丝调侃，这让罗纳德的表情顿时变得明朗起来，“不，不，你们选择了正确的时间。你知道，如果想要体验最原汁原味的美国圣诞节，那么，没有家庭吵架，没有大吼大叫，这是不完整的。”

陆离微微张开嘴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但随即就疑惑地说道，“我以为，这是感恩节的风格。”

“你可以这样说，每一个节假日都是这样的风格。”罗纳德主动迎了上来，从柯尔手中接过了礼物。

陆离一脸庆幸的表情，“还好，我最喜欢的节日是万圣节，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罗纳德和柯尔都笑了起来。

低下头，罗纳德打开了手中的礼物，原本还仅仅只是浅笑而已，但这一次，那欢快的笑容真正地绽放开来，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哇哦，十四，有时候我真的十分羡慕宋，她拥有一个如此出色的儿子，而我所拥有的只是两个麻烦。”

看来，屋子里的客人就是传闻之中的麦卡特尼家两兄弟。

“罗纳德，我以为我就是麦卡特尼家的客座家属。”陆离笑呵呵地说道，“我正想要感谢你们邀请我今晚过来，就好像回家一样。”

罗纳德却根本不买账，举了举手中的礼物，一脸得意的表情，“没有时间在这里耽误了，我需要告诉莉莉，今晚加菜！”这一份熟稔、这一份直接，恰恰是关系亲密的表现，举手投足之间的亲昵，没有任何的客套和隔阂。

陆离带来的礼物，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就是饺子。

罗纳德十分喜欢饺子，尝试了一次之后，就彻底爱上了，向陆离提了好几次，希望能够再品尝看看。不过，过去这段时间忙碌得不像话，始终没有时间，所以也就一直没有能够满足罗纳德的愿望。

既然是圣诞节，交换礼物就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于是，陆离就选择了罗纳德最恳切的愿望，只是，这个愿望似乎不能装在圣诞袜里，这是一个遗憾。

所以，陆离带来了一盘饺子。当然，还有一份真正的礼物——捧在他的手上，包装精美，准备就绪，等待着他的主人打开。

但显然，罗纳德对于这份礼物没有太多的关心，他已经转过身，端着饺子进入了屋子里，嘴里还扬声嚷嚷着，“莉莉，莉莉，你看看，十四和柯尔带了什么礼物过来……”

陆离和柯尔两个人相视一笑，紧随其后地走进了屋子里。

熟稔的屋子里，在正中央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他的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在繁忙而辛勤地敲打着，双手无比繁忙，看起来全情投入工作之中，完全与世界脱离开来——也许不是完全，他抬了抬下巴，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至少，他对于外界的变化还是有感受的。

仅仅只是站在门口片刻，视线余光就可以看到后门打开，一个人拿着手机走了进来，依旧正在对话着，“不，我说过了，不，这就是最后答案。”但他仅仅只是停顿了片刻，随后又转过身，拿着电话再次走了出去，那压抑而愤怒的声音渐行渐远，却依旧清晰地传入耳朵里。

陆离看向了柯尔，“我想，这就是圣诞节的传统，对吧？”

417素未蒙面

“我想，这就是圣诞节的传统，对吧？”

陆离的调侃，让柯尔眼底流露出了笑意，抿了抿嘴角，嘲讽地说道，“看来，我们是没有机会得到自我介绍了。”

轻笑过后，陆离讶异地看向了柯尔，“你也不认识他们？”柯尔可是本地土著，莉莉和丽兹的关系又十分亲密，陆离想当然地认为，即使不是非常熟稔，但柯尔至少应该认识麦卡特尼家的两个孩子，但现在看来，似乎另有情况。

柯尔耸了耸肩，“他们比我大了……我不知道，七、八、九岁吧。反正，我们不是同一辈的。我过来丽兹的牧场做事的时候，他们早就离开家了。可以说，我们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停顿了片刻，柯尔又更改了答案，“不，一点交集都没有。”

这简短的两句话，柯尔就已经更正了自己两次，但言语依旧不太确定。可以看得出来，他的记忆十分模糊。这着实有趣。

“所以，他们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陆离总结性地说道——只有名字、只有故事，听起来无比厉害，却永远看不到真人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柯尔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不，他们是只存在传说中的孩子。你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吧？”陆离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柯尔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听莉莉提过。”

陆离哑然失笑，这已经不仅仅是有趣了，足以说得上荒谬了，“但至少，他们圣诞节还是回来了，这还是有意义的。”

视线落在了沙发的那个身影上，他们两个人站在门口这里，低声交谈，至少有两分钟，但对方却丝毫不在意，就连脑袋都没有抬起来过，仿佛他们就是一团空气般——这样说也不对，他们进门的时候，对方还是示意了一下。但不管如何，对方没有打招呼的打算，更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

陆离耸了耸肩，和柯尔交换了一个视线，“看来，短时间之内，我们还是没有机会知道他们的名字了。”两个人相视一笑。

随后，两个人就迈开了脚步，他们拜访这里的次数着实太多了，对这里的所有情况都了如指掌，不像是一个客人，更像是半个主人。即使没有引导，他们也不会迷路。

径直走到了厨房，然后就看到了犹如陀螺一般，忙碌地停不下来的莉莉，陆离声音轻快地打起了招呼，“亲爱的女士，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还是说，我现在就应该说’圣诞快乐’？”

莉莉转过身来，欢快地张开了双手，“你们总算过来了，我刚才还询问罗纳德呢。怎么样，牧场的事情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莉莉快步走了上来，分别给了陆离和柯尔一个拥抱，但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道，“小心，我的手上沾满了油污。”

“我可以帮忙，我已经做好了准备。”陆离笑呵呵地说道，结果就看到莉莉流露出了嗔怪的表情，“你难道不知道，圣诞节就是让母亲大展身手的日子吗？你们这些孩子，就坐到一旁去吧。一年到头，我们过去云巅牧场的时候，都是你下厨，现在总是轮到我了吧？”

陆离故意皱起了眉头，疑惑地说道，“难道不应该是母亲大吼大叫地指挥着孩子们做事，结果孩子们却忙着自己的事情，然后嘟囔地抱怨着，不情不愿地过来帮忙吗？”

莉莉畅快地大笑了起来，罗纳德将饺子放下之后，直接走了过来，认真地说道，“你电视剧看太多了。不要沉迷在电影和电视剧里了。”

莉莉紧接着说道，“所以你就更应该到大厅去坐着，拒绝过来帮忙，这才是圣诞节嘛。”这句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莉莉收了收笑容，压低声音说道，“我是认真的，需要帮忙的话，我会再喊你的。至于现在，你们赶快把礼物放到圣诞树底下去吧。”

陆离也没有再继续客套下去，挥挥手打过招呼，然后就和柯尔两个人重新回到了大厅，身后传来了罗纳德的询问，“你们要蛋奶酒吗？”

“在餐厅吗？”柯尔也大声地回答到，“一会我们自己来。”

枝繁叶茂的冷杉树立在大厅的角落里，深邃的绿色映照在壁炉的明黄色火焰之下，散发着干爽而温暖的气息，焕发着勃勃生机不断上扬；枝叶之上挂满了不同色彩的灯泡、五角星和彩带，走进之后，还可以看到一个个不同的小玩偶，手指粗细长短，穿插在茂密的针叶之中，写满了不同的故事。

“这些小玩偶是不是圣经里的人物或者动物，有没有讲究的？我们家里的圣诞树也可以挂起来吗？”陆离拿下了一个玩偶，好奇地打量着。

为了迎接圣诞节，一周之前，云巅牧场也在主屋里准备了一棵圣诞树，经历了万圣节的冒险乐园之后，这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但还是颇有新鲜感。牧场的牛仔们或多或少都参与了布置，挂上了自己喜欢的饰品，不过陆离在礼品商店里没有看到这些玩偶，所以就没有购买。

“有的是，有的不是。”柯尔将手中的礼物放到了地面上，此时地上对方着七、八个大大的礼物盒子，算不上多，却也把树冠底下都塞满了。“如果你喜欢的话，之后可以再添加上，这都是按照自己想法来的。”圣诞树一般会树立到新年之后，再拆除。

“你可以直接带回去。”这句话不是柯尔说的，而是从身后传来的，陆离和柯尔都吓了一跳，双双转头看了过去，开口之人就是坐在沙发上的那个陌生人，他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依旧开车，不过双手暂时没有在键盘之上飞舞，而是端起了桌面上的威士忌，慢条斯理地轻抿了一口。

陆离的指尖轻轻把玩着那个玩偶，有些意外对方的主动开口，但他还是微笑地说道，“谢谢。”随即将玩偶放在了掌心里，轻轻掂了掂，随即就准备转身——他想当然地认为，对方没有聊天的意思，笔记本电脑还开着，也就意味着工作还没有结束，但对方再次让陆离意外了。

“你就是那个来中国的年轻人吧。”这个麦卡特尼家的男人坐在沙发上，脸上的笑容并不张扬，始终保持着些许客套和疏离，甚至可以说是公事公办，眼神里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充满了睿智。简单来说，他依旧保持了工作的状态。“我听说，你之前是在纽约的，可是为什么会离开纽约，来到这样偏远的地方呢？”

陆离抿了抿嘴角，“和你一样的理由？”对方询问的是陆离过来德州生活的理由，而陆离回答的却是圣诞节回来的理由。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制造出了一种黑色幽默，眼底那自信的光芒，更是不落下风。

男人哑然失笑，轻轻点了点头，流露出了赞赏的神色，“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新闻专业的？现在就可以感受出来了。”

看来，对方似乎真的准备好好聊天。陆离迈开脚步，来到了沙发旁，安坐下来，“这不公平。你对我了解那么多，但我却只知道，你姓麦卡特尼。等等，你是麦卡特尼吧？”那淡淡的嘲讽，搭配落在笔记本上的视线，意有所指再清晰不过了。

“劳伦斯麦卡特尼，律师，现居纽约。”

总算是知道一个人的名字了，陆离和柯尔交换了一个视线，两个人会心一笑。陆离从来不知道，莉莉和罗纳德居然有一个儿子，居住在纽约；再仔细想想，莉莉从来不曾提起过他的两个儿子，陆离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离，半个牛仔，半个自由撰稿人，现居云巅牧场。”

陆离也做起了自我介绍，柯尔左右看了看，然后也开口说道，“柯尔格兰德，牛仔。”这自我介绍着实是有些尴尬，生涩地戛然而止。

劳伦斯轻轻晃动着手里的酒杯，居然没有终止谈话。陆离猜测，他应该是工作累了，需要放空放空，又或者是正在等待邮件回复，这一点点时间，他突然就想起来，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于是就上线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劳伦斯又绕了回来，微笑地说道。

陆离微微有些诧异，轻笑了起来，“我以为那不重要。”美国人喜欢探听别人的隐私，但处于“隐私保护权”的必要，他们总会强力克制自己的好奇，至少面子上会表现得如此，但劳伦斯显然不按常理出牌。

果然，只见劳伦斯喝了一口威士忌，继续说道，“是否重要，应该由我来决定，不是吗？”

区区两句话，陆离就可以窥见对方律师的习惯：不会跑题，始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会妥协，始终将控制权握在手里。

陆离猜测，刚才罗纳德争吵的对象就是劳伦斯。以罗纳德那急躁的个性，遇上劳伦斯，绝对堪比火星撞地球。

“那么，是否回答，就应该由我来决定。”陆离可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会轻易缴械投降。

劳伦斯嗅到了陆离话语之中的尖刺，却并不在意，依旧带着那不变的微笑，打量了一番陆离，“那么，你是否愿意回答呢？”居然还是没有放弃，那询问的语气，带着一丝逼迫，却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陆离忽然就有些好奇，劳伦斯是庭辩律师吗？还是不算律师的税务律师？

“你为什么想知道呢？”陆离的反问，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回答，“因为你现在在我家，而对我来说，你是一个陌生人。有可能是连环杀手的陌生人。”

418哲学交流

“因为你现在在我家，而对我来说，你是一个陌生人。有可能是连环杀手的陌生人。”

劳伦斯的回答让陆离愣了愣，随后就笑出了声，他忽然就明白，罗纳德和莉莉为什么不喜欢提起两个儿子了——至少是劳伦斯这个而已。

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时时刻刻保持尖锐、时时刻刻保持紧绷，即使是幽默，也浑身是刺，充满了黑色幽默。这样的风格，十分典型的律师风格，又或者更为准确一点，十分典型的纽约风格。对于德州来说，这几乎就是一场灾难，没有人可以接受，更不要说适应了。

至于陆离，严格来说，他不算是纽约风格。但，至少他可以适应。

陆离微笑地收了收下颌，“足够公平。那么，你想听认真版本的回答，还是客套版本的？”

“根据我刚才的确认，我还有一点时间，那么我就听认真版本的吧。”劳伦斯一本正经地说道，但视线却无比沉重地瞥了瞥手中的酒杯，似乎在确认，他的酒精是否足够支撑这段谈话继续下去。

“认真版本，哇哦，我以为从心理医生那里出来之后，就不需要再继续认真了。”这是一个典型的纽约式笑话，调侃在这座城市里，每一个人都有心理疾病，但其实很多人都是找借口而已，借口旷工，借口向上司抱怨或者加薪，借口为自己争取更多权益。当然，还有借口伪装自己。

劳伦斯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眼底却第一次涌现出了笑意。看来，这个笑话在律师行业之中也是适用的。

“纽约是一个很大的城市，我的意思是，庞大，恢弘。在那里，你会感觉到自己很渺小，渺小得仿佛一文不值，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感。所以，我们需要努力，不断努力，加倍努力，寻找到存在感。但很多时候，这并不容易。因为，纽约真是一个大到无法想象的城市。”

陆离的话语内容有些沉重，但他说话的方式却十分轻松，劳伦斯依旧轻轻晃动着酒杯，眼神却稍稍加深了一些，似乎正在认真倾听。

“德州这里也很大，准确来说，这里更大，但同时，这里也很小，小到你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生活的所有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一切都无比真实地存在着。”

突兀地，劳伦斯就插了一句话，“简单来说，就是害怕竞争。”干净利落，直击要害，完全没有任何品尝心灵鸡汤的意思。

陆离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点点头给予了肯定，“这样说也没错。”坦然的回答让劳伦斯有些小小的意外，“城市很好，竞争也很好。只是对于有些人来说，比起竞争，比起胜利，生活还有更重要的事。”

有些人通过竞争来证明自己的优秀，感受自己的存在感；有些人通过竞争来赢得更多的视线，证明自己的存在感；有些人通过竞争来寻找自己的价值，追求自己的存在感。

陆离害怕的，其实不是竞争。牧场这里的竞争，丝毫不会比纽约少，每一个行业都必然要面临竞争，而生活的时时刻刻也都必然要面临竞争。陆离害怕的，是为了竞争而忽略了自己，为了存在感反而迷失了自己。

在大城市里的繁忙生活，尤其是纽约，每一天都充满了竞争和挑战，日复一日，必须不断地前进、再前进，不进则退。但渐渐的，生活变成了一种冰冷而制式的模样，试图寻找自己的存在感，反而忘记了生活的意义，也忘记了竞争的初衷，更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陆离十分喜欢纽约。如果没有丽兹的馈赠，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留在纽约，然后加入竞争的洪流，在新闻行业里寻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这样挺好，甚至可以说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但来到牧场之后，陆离的心态却渐渐发生了改变。如果有机会再次回到纽约，迎接挑战的话，陆离也十分愿意，只是他不会为了竞争、为了挑战，就忽略了这一切开始的起点：那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让自己幸福、让自己真正地感受生活。

李怀南的儿子李一桐就是如此。他重新回到了洛杉矶，心态却已经改变了。城市也好，农村也罢，其实都是生活的一种方式，没有孰优孰劣，在不同的地方，每个人都可以生活得很好，真正起决定作用的，不是环境，而是自己。

不过，陆离没有和劳伦斯喋喋不休地争论着，因为没有必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态度，陆离也还在学习之中，交流交流就好，没有必要长篇大论地说服对方。

可以说，这是律师和记者的不同，也可以说这是陆离在德州生活之前和之后的不同。

虽然陆离仅仅只是蜻蜓点水地说了几句，但劳伦斯却是一个机敏睿智的，细细地品味了起来，他兴趣盎然地说道，“可是，如果你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感，那么生活就没有意义了。”

陆离张了张嘴，他本来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没有想到劳伦斯这名律师却咄咄逼人，这让陆离想起了大学的时候。

在辩论课上，他们被要求必须针锋相对、必须不依不挠、必须深入讨论。其实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不是吵架，而是利用自己的知识进行讨论，哲学、历史、文学、艺术、科学等所有知识都会运用到。

这种教学的方式，可以培育一种拓展思维、辩证思维的能力。

今天是圣诞节，而且他和劳伦斯是第一次见面，辩论和哲学不应该是他们讨论的话题。但……看着劳伦斯的眼神，陆离的兴致就上来了，属于记者的兴致。

“我们不应该……”陆离原本都已经准备终止了，但他还是转过了话锋，继续说了下去，“重点就在于，这种存在感，到底是自己需要感觉到的，还是自己需要别人感觉到的。”

说完之后，陆离稍稍停顿了片刻，劳伦斯没有也没有抢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陆离，那一份沉着冷静，是岁月和历练所带来的。相较而言，陆离还是太年轻，毕竟才刚刚毕业一年，终究落了些许下风，所以，最后还是陆离继续开口，说了下去。

“这个世界很大，缺少了谁都不会停止，地球也不会停止自转。在其他人的世界里，缺少了自己，他们的生活还是会继续，终究要继续；但是在自己的世界里，缺少了自己，那么一切就都不存在了。所以，有的人为了追求存在感，反而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感。”

陆离的话语渐渐露出了一丝锋芒，劳伦斯却丝毫不显得慌乱，轻轻收了收下颌，停顿了片刻，然后才微笑地说道，“看来，你大学时候的哲学选修，学到了不少东西。”

“比起法国人来说，还是差了点。”陆离也开起了玩笑——法国人几乎是三句不离哲学，他们对哲学的狂热是融入骨子里的。

仅仅只是两句话，刚才所有的争辩和讨论，瞬间消失不见，然后就变成了云淡风轻的玩笑话。这种一来一往的谈笑、锋芒，陆离在大学四年着实经历了不少，纽约式的快节奏谈话，仅仅只是买一杯咖啡的排队时间，就已经完成了所有对话。

这短暂的时间，让陆离再次想起了纽约的时光。尤其是劳伦斯接下来的动作——

“叮”的一个响声，劳伦斯原本正准备说点什么，然后被声音带走了注意力，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然后歉意地点点头，“抱歉，我需要继续工作，之后再说。”没有多余的解释，他直接低下头，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着，然后就投入了工作之中。

整个谈话就这样突兀地中断了，突然地开始，又突然地结束。一封邮件的时间，一杯咖啡的时间，一个红绿灯的时间，这就是纽约日常生活里的擦肩而过，在这一座钢铁森林里，人和人之间的连接就到此为止。

当然，这种生活方式也让无数人羡慕，不断竞争，不断冲刺，不断挑战，每一天都是全新的，甚至于每一刻都是全新的。纽约总是可以带来无数惊喜。重点，还是看每个人的选择。

陆离嘴角流露出了一抹笑容，转过头看向了柯尔，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都是一头雾水的表情，却又忍俊不禁，然后就哑然失笑起来。

“十四，柯尔。”莉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适时地打破了大厅里还没有来得及传播开来的尴尬，“你们可以到旁边的仓库去，帮我拿一些木柴吗？”莉莉的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完，罗纳德就从厨房探出身来，“壁炉里的柴火就快要用完了，我一直忘记去取了，你们可以过去取一点吗？”

“当然没问题。”柯尔扬声回答到，然后两个人就站了起来，不想就看到了站在后门方向的另外一个麦卡特尼，他的手上还在摆弄着手机，依靠在墙壁旁，一幅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到底听到了多少，又是什么态度。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不过这个麦卡特尼的表情却让人捉摸不定，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眼睛却十分锐利，真正的思想则隐藏在了那幅面具之下。陆离不由有些好奇，他又是什么职业的，手机时时刻刻不离手的职业是……？

419久疏阵仗

看着眼前的这个麦卡特尼，陆离简单点头示意了一下，大城市里陌生人视线碰触到的时候，都是如此处理的，柯尔紧接着也点头示意，不过这个麦卡特尼却没有反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手里的手机在轻轻摆弄着——又或者说，不确定他是在看着他们，还是在思考，焦点的落点有些分辨不清楚。

不过，这并不重要。

陆离没有停留，转身就走到了屋子外面，柯尔紧随其后，离开了主屋的范围之后，柯尔这才开口询问到，“刚才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人是争吵起来了吗？”显然，对于那种绕来绕去的说话风格，柯尔还是不太习惯。

陆离皱了皱鼻头，“不算吧。”但停顿了一下，脑海里重新回忆了一遍，还是点了点头，“是的。”那番话，陆离显然是意有所指的，“我只是觉得，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不愿意和罗纳德、莉莉交谈，看起来就像陌生人一样。我觉得这样不好。”

说完，陆离龇牙咧嘴地看向了柯尔，“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按照过去四年在纽约学习到的风格来说，他应该闭上嘴巴，不仅因为这是麦卡特尼的家事，也因为他了解情况有限，也许背后还有更多的内情。

但，他刚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柯尔却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没事，我也对你表示赞同。莉莉和罗纳德不值得这样的待遇。”

“呼，你觉得一会要不要和莉莉谈一谈……”陆离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但还是觉得不太好，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仓库走了过去。

屋子里，劳伦斯双手再次繁忙了起来，在键盘上快速地敲打着，全神贯注地投入工作之中。突然，毫无预警地，他就停了下来，直接将笔记本合上，丢到了旁边，站起来将面前剩余的威士忌一股脑全部都倒进了喉咙里，走到了门口，然后拿起了自己的外套。

“怎么，你打算出去？”乔尔麦卡特尼依旧靠着墙壁，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但劳伦斯却没有回应，似乎也没有回应的打算，乔尔却丝毫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越发好笑起来，调侃着说道，“你不会是因为刚才那小子的一番话吧？”

他们都是聪明人，陆离那番话的隐喻和嘲讽，他们怎么可能听不懂呢？

劳伦斯轻笑了一声，语气平平，却总是带着一丝嘲讽，“就是因为刚才那小子，一直在陪伴着他们，让他们分散注意力。最近这一年，你的耳朵清净了不少吧？”说完，他没有任何停留，打开大门就走了出去。

乔尔嘴角上扬了些许，却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任何动作。大厅一时间就安静了下来，但这种安静没有持续多久，滋滋滋的电话震动声再次响起来，乔尔干脆利落地接起手机，放在了耳边，一边说着一边就推开后门走了出去，再次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

“我记得两周前，布兰登和贾斯汀过来帮忙劈了一次柴吧？还是说，我记错了？”

“我有点记不清楚了。不过前天遇到爱德华的时候，他说是过来帮忙劈柴。现在看来，他没有过来。”

“前天？前天桃乐丝家的热水器坏了，爱德华他们过去帮忙，估计没有来得及。今天需要多弄一些吧。对了，明天商店都不开门吧？”

“怎么？你想要去礼品商店吗？节假日肯定是不开的，我们镇上，就连超市和便利店都不开。”

“是的，我觉得那些小人偶很有趣。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念中国。在我们那里，任何时候都可以找得到商店。之前在欧洲的时候，每个周日，商店都会关掉大部分，想买一些日常用品都没有办法，所以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

脚步靠近仓库，劳伦斯就可以听到非常日常的对话，那平淡无奇的话语内容似乎没有任何营养，不过是毫无意义的闲聊而已。

在纽约，这样的无聊对白，他很快就会丢失注意力，这是浪费时间；而对于纽约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一分一秒的浪费都是可耻的。他是一名律师，对他来说还不算严重，勉强可以忍受；要看看那些华尔街的家伙，就连上厕所的时候都在高速运转着，这样的废话绝对会被直接无视。

停顿下来，认真听了听。劳伦斯以为自己会感动，又或者会想念这样的生活，诸如此类的；但事实上，没有。废话就是废话，他依旧不喜欢。

不过，今天是平安夜，那个小子说得对，他至少可以拥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哪怕只是一个晚上。老实说，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个彻底放松的假期是什么时候了，突然决定暂时把工作放下，他反而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了。

那么，何乐而不为呢？至少，刚才和那小子的聊天还算愉快。

迈开脚步，走进仓库，劳伦斯看了看周围那些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景象，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西装和皮鞋，生活变化了很多。那些变化，他以为自己已经充分了解，但实际上却不是，时间的力量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劳伦斯的脚步稍稍有些犹豫，皮鞋和地面上的稻草摩擦，发出了声响，陆离和柯尔两个人都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绝对陌生的身影，眼神里没有掩饰地流露出了诧异，不仅意外劳伦斯的出现，而且还意外劳伦斯接下来的举动——

劳伦斯再次将外套脱下，丢到了一旁，然后卷起了衬衫的袖子，脸上那习惯性的制式表情一如既往，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左右打量了一番，然后拿起了旁边的斧子，在手中掂了掂，试图了解一下重量，“也许我可以帮忙提升一下工作效率。”

陆离和柯尔交换了一个视线，神情都有些错杂，惊愕之中还有些疑惑，对于现在的情况着实摸不着头脑，但陆离还是笑了起来，接过了话题，“你确定？确定不是降低工作效率？”没有过多的话语，只需要陆离上上下下打量，这一个视线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以律师的繁忙工作量来看，不要说“劈柴”了，估计就连跑步、健身房之类的基本运动也很难做到。

劳伦斯眼神微微闪了闪，“我几乎都要忘记了，在这里说话都习惯直来直往。”

柯尔冷脸地看着劳伦斯，陆离却是笑得更加开心了，“我很确定，纽约的说话也是直来直往的。”在大城市里，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如果没有利益关系，界限都会一清二楚地划好，然后互相不冒犯。准备来说，他们的谈话不是直来直往，而是没有情感，一片冰冷。

劳伦斯也不生气，提着斧子走到了旁边，“你现在的风格还是更加适合纽约，你确定没有回去的想法？”暗中却是在嘲讽陆离的格格不入。如此还击，不见锋芒，却重若千钧。

柯尔还想要反驳什么，但劳伦斯却没有给他机会，握紧斧子立刻就抬了起来——西装搭配斧子，而且双手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别扭，怎么看都好像会脱手一般，那高高举起的斧子看起来就像是高高举起的凶器。陆离和柯尔两个人的注意力瞬间就完成了转移。

劳伦斯以为自己全部都忘记了，这些都是十几年前的记忆了，脑海里一点头绪都没有，他甚至想不起来斧头应该怎么抓了，但没有想到，抓住了斧子之后，自然而然就准确了，身体的记忆居然依旧如此清晰，就好像骑自行车一般，融入了血液之中，就再也忘不掉了。

抬手，过顶，落下，加速，加力。

“劈叉”，木柴干脆利落地就劈成了两半，不过久疏阵仗，终究还是有些粗糙，其中一块太小，另外一块又大得不均匀，立起来显得摇摇晃晃的。

劳伦斯歪了歪头，评价地说道，“还算及格吧？”

陆离和柯尔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柯尔迟疑地说道，“……这是我们的木桩。”就是垫在底下，把木柴支撑起来，方便控制高度和角度，也方便控制力道。

劳伦斯愣了愣，然后张开了嘴巴，“啊”了一声，那虚无的收尾和遗憾的音节，似乎想要辩解，却又无可奈何地表示了认证。就在这短暂的瞬间，劳伦斯那完美无缺的形象出现了一丝裂缝，居然有些……滑稽。

气氛顿时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柯尔也没有咄咄逼人地嘲笑劳伦斯，而是顺势指了指剩下的大木块，“你可以把它劈好吗？再不砸到自己脚趾的前提下。”那无比认真的话语，反而是带上了一丝喜感。

劳伦斯抿了抿嘴角，耸耸肩，“你们最好退后两步，我不太确定我的意外伤害险是否包含了第三方。”那死板之中带着一丝诙谐的语气，着实与众不同。

陆离和柯尔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劳伦斯双手用力抓住了斧头，摩擦了两圈，然后朝着掌心吐了两口唾沫——如此粗鄙的动作，他已经多少年不曾做过了，此刻他难免觉得有些恶心，但却意外地感受到了畅快，这可是在纽约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抓住斧头，再次重复了一遍所有动作，起承转合、一气呵成，伴随这清脆的响声，木柴成功地劈成了两半，就连劳伦斯自己都没有料想到，“喝！”的喊了一声，将所有力气都宣泄了出来，神清气爽。

420节日意义

“你们确定这就足够了吗？”劳伦斯看着地上堆满的木柴，他有些记不清楚了，以前还在读书的时候，冬天的一周到底需要多少木柴。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阵冷风吹来，浑身上下的所有毛孔都打开了，那种舒爽让肌肉轻轻地颤栗着，忍不住打了两个冷颤。

运动之后的舒爽和畅快，在胸腔里轻轻震动着。劳伦斯以为自己会十分排斥，他花费了大半辈子的时间，逃脱这样的生活，这样枯燥的方程式，渴望能够寻找到不同的意义；但今天，他却意外地没有排斥。不是喜欢，也不是怀念，仅仅只是没有排斥。

“我不太确定。但我确定，你需要休息了。”陆离的回答带着一丝嘲讽，让劳伦斯呵呵地轻笑了起来，声音在胸膛里汩汩作响，那轻描淡写之中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对陆离的话语做出了最有效的回应。

柯尔没有理会这两个人，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拖车，“不知道他们上次把拖车丢在哪里了，我们直接抱进去吧，反正没有多少。”说着，柯尔没有犹豫，直接弯下腰，就开始把木柴堆叠到胸膛里。

紧接着，陆离和劳伦斯两个人也开始弯下腰，抱起木柴。

“你们确定要用如此原始的方法吗？”身后传来了一个戏谑的嗓音，不需要回头，就可以在那跌宕起伏的语调里听到无数色彩，仿佛打开了万花筒一般，仿佛所有的表情都隐藏在了声音之中，“我们之所以和猩猩不同，就在于我们可以制作工具，并且使用工具。”

陆离站直身体，抬起头就看到了另一个麦卡特尼。他今天没有穿正装，仅仅只是最简单T恤搭配牛仔裤，搭配了一件棒球外套，却不是德州的风格，而是西海岸的那种阳光风格。

此时，麦卡特尼依旧是那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双手支撑在一辆拖车上，看起来没骨头的样子，能够坐着就绝对不会站着，能够躺着就不会坐着。和刚才的初印象一模一样，肩膀直接靠在墙边，完全放松的姿态。

劳伦斯抱着木柴走了过来，“看来你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对方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我以为你已经改变了。”

陆离和柯尔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就已经交换了数次视线，这对麦卡特尼兄弟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然后陆离开口说道，“我还以为，我们和猩猩的唯一不同，就是有的完成了进化，有的还没有。”

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让劳伦斯的眉尾轻轻扬了起来，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非常愉快。另外一位麦卡特尼更是朝着陆离投去了视线，“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嘴皮子厉害的，实力都不怎么样，而且都是没有底气的。”

这进攻，比劳伦斯那位律师还要更加犀利。

柯尔转过头看向了陆离，期待满满，他还在思考着陆离会如何回答。但，出人意料的是，陆离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微笑地看向了对方，看起来不像是卡壳了，却也不像是准备还击的模样。

“十四？”柯尔微微有些紧张地说道。

但陆离还是没有丝毫的紧张，游刃有余地将双手背在了身后，目光灼灼地迎向了对方的视线。然后，他还转头看向了柯尔，微笑地说道，“我们把木柴都搬到拖车里吧，速度快一点。”

“哈哈。”第一次，劳伦斯第一次放声大笑起来，近乎失态地大笑，看着眼前的另一个麦卡特尼，满眼都是幸灾乐祸。但这样放肆的笑容很快就收敛了起来，重新恢复了平时的一贯冷静轻轻摇晃着脑袋。

那名麦卡特尼无可奈何地瞥了陆离一眼，然后瞪圆着眼睛看向了劳伦斯，“你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傻子。”

劳伦斯却也不说话，跟陆离一样，只是轻轻耸了耸肩，然后朝着陆离、柯尔两个人走了过去，“我们把木柴搬到推车里吧。”

看看陆离和劳伦斯两个人，再看看那个麦卡特尼，柯尔似乎渐渐懂了：刚才他说，嘴皮子厉害的都是没有底气的，结果这里嘴皮子最厉害的就是他自己。陆离和劳伦斯两个人都沉默以对，没有反驳。

现在柯尔有些明白那个麦卡特尼的气急败坏了，他也忍不住想笑。原本还觉得这样太过失礼，但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嘴角的笑容就大大地上扬了起来，甚至于还“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劳伦斯抱着木柴，走了过去，“乔尔，老实说，你有多久没有遇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乔尔？”陆离出声询问到，所以，另外一位麦卡特尼的名字是乔尔。这下，总算是认识了。

乔尔站在原地，一脸无奈的笑容，看着劳伦斯，又看着陆离，那一副傲娇的表情，似乎根本就不打算继续交流下去。

还是劳伦斯转过头，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是的，这就是乔尔麦卡特尼。他以前是学校辩论队的，自诩一张伶牙俐齿，几乎没有人能够抗衡。即使是大学也都不例外。好不容易看到他吃瘪一次，这着实太难得了。”

乔尔终于没有忍住，“什么叫做吃瘪，只不过是一次卡壳罢了。劳伦斯，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没有什么志气，一点点小胜利就开始得意忘形了。我以为你成为律师之后就不一样了。”

劳伦斯回过头，没有丝毫地退缩，淡然地说道，“小胜利。”抓住这个词，顿时就让乔尔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劳伦斯继续说道，“你和当年也没有什么变化，死不认输。我以为，作为基金经理的这些年，你已经饱受折磨，所有的锐气都磨平了，尤其是08年。”

眼看着劳伦斯和乔尔这对话就没有尽头了，陆离抱着木柴走了过来，“我觉得你们两个人都没有变。某些程度来说，这是好事；某些程度来说，却是坏事。”一语双关，意有所指，成功地让两个人都闭上了嘴巴。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快手快脚地将木柴全部都堆放到了推车里，然后三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陆离率先迈开了脚步，而后是劳伦斯，柯尔稍稍慢了半拍，脚步落在了后面，乔尔意识到了陆离和劳伦斯的离开，然后不解地看向了柯尔。

柯尔急忙加快了脚步，跟在他们的身后离开了仓库，最后只留下乔尔一个人站在原地。

“你们是怎么回事？我一个人负责这一辆车吗？我推不动！”乔尔此时渐渐反应了过来，抱怨的声音渐渐演变成为了抗议，“嘿，你们三个，怎么可以这样，我是一个基金经理，我已经几年没有运动了，我一点力气都没有，我一个人可推不动！喂，我是认真的，你们不能这样。劳伦斯，劳伦斯！还有那两个我不知道名字的家伙，你们信不信，我就直接回去屋子里了？我是说真的！”

喊了半天，乔尔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大步大步走出了仓库，朝着主屋方向看过去，然后什么也没有看到，那三个人居然真的回去了！

“劳伦斯麦卡特尼！你知道我的，我绝对说到做到！”乔尔竭尽全力大声喊道。

三个人已经在大厅的沙发坐了下来，柯尔有些坐立不安，他看向了劳伦斯。没有说话，劳伦斯就直接回答到，“放心吧，他只是虚张声势。”停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十四，十四，饺子你说煮几分钟来着？”罗纳德快步地跑了出来。

陆离站了起来，“要不还是我来吧。”罗纳德连连摆手，陆离只能说道，“水烧开了之后，添加凉水，如此反复三次。”

罗纳德愣了愣，似乎不太理解。这也是中国料理和西方料理的差别之一，中国习惯于自己斟酌，每个厨师都有自己的拿捏；但西方却是规定好时间和克数，一板一眼。

陆离主动走了上前，准备亲自过去厨房帮忙，罗纳德连忙抬手阻止了，“不用，不用。”然后就快步走向了厨房，朝着莉莉嚷嚷着。

劳伦斯有些诧异地看向了陆离，“他们现在会自己制作中餐了？”

“是的。其实中餐没有想象中那么难……”陆离才刚刚开始说话，罗纳德又一次兴冲冲地跑了回来，这一次手里还带着两杯蛋奶酒，分别递给了陆离和柯尔，“来，来，这是我今天自己亲手做的。我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劳伦斯的视线在眼前三个人身上打转了一会，却发现根本没有人打算理会他，“那我的呢？”忍了又忍，劳伦斯终究没有忍住，开口说道。

“我以为你是客人。”罗纳德脸上的笑容直接消失了，恶狠狠地说道。不是主人，而是客人。

劳伦斯不由就愣住了，“嘿，这不公平。”

罗纳德根本不在意，挥了挥手，仿佛驱赶苍蝇一般，然后对着陆离笑呵呵地说道，“我去看看饺子。”那老顽童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看着眼前如此平凡的生活片段，劳伦斯突然就愣住了。

这是平安夜，这是家园，这是他出生、成长、离开的地方，这也是他回归、休憩、放松的地方，前所未有的，圣诞节的感觉在血液里流淌着。这种淡淡的温馨，让他感觉到心安。莫名地，紧绷的肩线就松懈了下来。

“耶稣基督，你们这群混蛋，我不敢相信，简直不敢相信！你们居然真的让我这个老胳膊老腿，把所有木柴一个人推回来？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不用抬头就知道，乔尔回来了，仿佛二十年前一样。

421平安之夜

乔尔大呼小叫地推开门，絮絮叨叨地嘟囔着，然后耷拉着肩膀，仿佛刚才整个人被推土机碾过一般，现在就连一根手指头都移动不了，重重地直接就扑倒在了沙发上，面部朝下，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一袋土豆砸了下来，那抱怨的声音也渐渐消失，最后一点声响都没有了，仿佛昏死过去了一般。

如果是外人的话，这一套还管用。但对于劳伦斯来说，他却再熟悉不过了。

劳伦斯和乔尔的年龄只相差一岁，乔尔大一岁，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这样的把戏劳伦斯见识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如此，乔尔装死装累，然后所有活计都丢给他来做。

一开始他还傻乎乎地向父母告状，但乔尔的演技着实太好了——劳伦斯深深地认为，乔尔可以在好莱坞赢得一席之地，待在硅谷，而不是好莱坞，真的是浪费天赋了。告状的结局总是一样的，父母被乔尔骗了过去，反而过来责备他不干活。

后来劳伦斯就学乖了，有一次，他假装出去干活，但实际上是偷偷躲在了屋子外面，等着乔尔放松警惕，开始吃薯片、看电视，他这才偷溜出去悄悄地把母亲喊了过来，以自己完成所有家务作为惩罚，要求母亲紧闭嘴巴，躲在屋子外面观察了一会，然后突然大喊，“妈妈！”紧接着，他们就见证了乔尔重新装死的全过程。

在那之后，劳伦斯就重获新生了。

看着再一次装死的乔尔，劳伦斯有种荒谬的感觉，仿佛时光从来不曾流逝过，他们依旧待在这个小山村，没有离开。

但就在此时，劳伦斯就看到陆离和柯尔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了过去。如果是以纽约的风格，他应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闭上自己的嘴巴，更何况，他们还算不上是朋友；但条件反射地，劳伦斯就出声喊道，“嘿！”

他不记得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了。

陆离和柯尔两个人只是回头看了劳伦斯一眼，但脚步却没有停顿，继续前行。劳伦斯后面的话语就吞咽了下去，因为他发现，他们并没有看向乔尔，而是径直走了过去，脸颊和眉宇之间带着轻快的神色，丝毫没有不愿意。这意味着——他们不是因为乔尔“生病”了，这才过去的，而是本来就准备帮忙的。

果然，两个人走到了门口，抱起了木柴，然后重新进来，堆放到壁炉旁边。穿过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模样，可以看到后面那色彩斑斓的圣诞树，奶黄色的光晕将窗外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的天空染上了一层氤氲。

劳伦斯想起了刚才父亲的那句话：他才是客人，而他们不是。

无可奈何地嗤笑了一声，劳伦斯站立了起来。他知道，他没有必要这样做；他也知道，他不太适合心软；他还知道，乔尔肯定会暗中嘲笑他。但此时此刻，他就是想要这样做，仅仅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才是最适合的。

乔尔偷偷转过头，他原本还打算哀嚎几声的，因为他知道，劳伦斯肯定不会上当，但没有想到，劳伦斯和另外两个家伙没有任何不情愿，直接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反而他像一个小丑般，躺在这里。

小时候这样的话，他会洋洋自得；但长大之后还这样的话，他就觉得不太是滋味了。

乔尔郁闷地趴在沙发上，抱怨到，“嘿，你们这群家伙，耶稣基督，你们想要假装耶稣吗？今天是圣诞节，所以每个人都变得高尚了吗？你们这一套是不管用的，我知道，你们肯定在等着我内疚、惭愧，然后站起来，自己干活。告诉你们，这一套不管用，我见多了，你们最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说着说着，乔尔渐渐觉得枯燥乏味了，因为这就像是独角戏。他已经是将近四十岁的人了，却好像一个七岁的孩子嘟囔得抱怨不断，这真是……

乔尔猛地支撑起双手，无奈地说道，“好吧，你们赢了。”原本他还以为，会看到三个人站在旁边，袖手旁观，等着看他笑话，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表情，但没有想到，他却看到三个人依旧有条不紊地将木柴搬到壁炉旁边。

好吧，这下他真的成为笑话了。

“上帝，劳伦斯麦卡特尼！我就知道，我今年不应该回来。”乔尔郁闷地抱怨到，但动作还是没有停顿，站起来走了过去，一起帮忙，一脸无语地说道，“这又不是在拍好莱坞电影，真是什么事儿啊。劳伦斯，你不是律师吗？你不是纽约客吗？你应该穿着西装和衬衫，坐在旁边，继续写文件。”

“你不愿意的话，你可以继续坐在大厅里。”劳伦斯调侃了一句，乔尔低声嘟囔了几句，也听不清楚什么，大概好像是抱怨这两个陌生人。

四个人的忙碌之下，转眼之间壁炉旁边就堆满了木柴，可是不等他们坐下来，厨房里就传来了莉莉的喊声，“十四，柯尔，你们可以过来帮忙一下吗？把刀叉摆放到餐桌上。”

“来了。”柯尔扬声应到，然后陆离也紧随其后，乔尔才刚刚坐下来，一脸无语地看着两个人，“你们可以停下来吗？不要那么勤奋？我回来这里，就是想要好好休息休息，难道我就连休假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早知道我就去墨西哥城和加勒比海了，大海、沙滩、阳光，这才是假期。”

劳伦斯紧接着也站了起来，乔尔顿时就无语了，“我说，为什么他们两个看起来像是主人，我们却像是客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劳伦斯耸了耸肩，“也许是因为事实就是如此。”然后他也走了过去，迎面就看到了手里端着盘子的罗纳德，上面整齐地摆放着酒杯，劳伦斯伸手准备帮忙，但罗纳德却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还有工作没有完成吗？那些工作不是关系到某些人的生命吗？你应该继续工作，我可不想要手上沾了鲜血。”

劳伦斯条件反射地就想要反驳，但到了嘴边，话语不由停顿了片刻，然后说到，“我以为，你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今天上午的时候，我看到你处理了那只羊羔。”那声音带着一丝调侃和嘲讽，让罗纳德愣了愣，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

就这是愣神的瞬间，劳伦斯从罗纳德手中接过了盘子，朝着餐厅方向走了过去，罗纳德终于反应了过来，气得七窍生烟，“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为了素食主义者？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你妈妈？今晚的大餐，你就不要吃了！”

罗纳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劳伦斯却满不在乎，无可奈何地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走进了餐厅，开始布置餐桌。这项工作，他着实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都是由他负责的；而乔尔则负责到厨房去端菜。

罗纳德站在原地，胸膛犹如风箱一般剧烈地起伏着，然后就看到乔尔也站了起来，走了过来，他瞪圆了眼睛，“你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要打电话吗？不是有会议吗？是不是你的一秒钟也几千万上下？那你干脆就待在硅谷不要回来，我们又没有要求你回来！”

“你确定？”乔尔嘟囔地反驳了一句，如果不是母亲给他打电话，强调他们已经连续四年没有回来过圣诞节了，他才不会回来呢。但眼看着罗纳德就又要发火，乔尔连忙举起了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你应该学会控制你的脾气，你知道，毕竟你已经不再年轻了。”

“乔尔麦卡特尼！”罗纳德的怒火蹭蹭蹭就往上窜，但乔尔一脸笑容地举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攻击力，一路退着，走向了厨房，油腔滑调地喊道，“母亲，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陆离离开了厨房，手里端着盘子，里面放着刀叉、盘子和汤碗，对着罗纳德露出了一个笑容，“你确定不需要我的帮忙吗？饺子刚才放了第几遍冷水了？”

一句话顿时就让罗纳德反应过来，“啊啊啊，我的饺子，饺子！”脾气飞得无影无踪，一路小跑着冲向了厨房，“莉莉，莉莉，水烧开了吗？”

在四个人的帮助之下，餐桌很快就摆好了，然后菜肴也都摆上桌了，最后罗纳德双手端着硕大的火鸡走了进来，罗纳德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劳伦斯犹豫地就走了上前，伸手试图接过来。

罗纳德愣了愣，乔尔也愣了愣，就连劳伦斯也不太确定。最后罗纳德故意挺起了脊梁，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我还没有老到需要帮忙的时候。”但声音却没有了之前的暴躁和粗粝，他清了清嗓子，气势完全落了下来，嘟囔着说道，“过几年，再过几年。”

乔尔那滑稽的声音就在旁边响了起来，“再过几年，我们就要过四十岁了，是不是太老了？”

莉莉呵呵地笑了起来，“你现在也意识到，自己老了？从你的行动来看，我觉得你比十四都还年轻。”这让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罗纳德将火鸡摆放在了餐桌的尽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很好，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可以准备用餐了。我们先来祷告吧。”

看着餐桌上点燃的蜡烛，还有那泛着金黄色油光的火鸡，陆离此时终于有实感了：这就是平安夜，这就是圣诞节，辞旧迎新的时刻，就好像他们在国内观看春节联欢晚会一样。重要的不再是晚会，而是记忆之中的那个仪式。

422中西合璧

陆离伸出双手，分别握住了柯尔和莉莉的手，低下头，然后听着罗纳德念着祷告词，那闪烁飘动的氤氲光芒之中，属于平安夜的安宁和静谧，让嘴角不由自主就上扬了起来。

等罗纳德结束祷告之后，陆离转头看向了莉莉和罗纳德，真诚地说道，“谢谢你们邀请我过来。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不用谢，这是我的荣幸。”莉莉眼底闪烁着幸福的光芒，轻轻拍了拍陆离的手背，“相信我，丽兹也会很乐意看到这一天的。”那个告别世界的灵魂，却始终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存在着朋友们的记忆之中，始终不曾离开。就好像云巅牧场的那一片薰衣草田般。

“我们相信，换一个位置的话，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罗纳德手里拿着刀叉，站了起来，离开之前，凑过来说道。

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这是当然。下个月就是中国的传统新年，到时候我的大家庭会一起过来，欢迎你们一起过来，参加一个真正的传统新年。不是唐人街的那种。”

罗纳德畅快地大笑了起来，“我们就在等着你的邀请呢。”这让陆离笑得更是灿烂。

莉莉兴奋地说道，“你的父母都会过来吗？”

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还有我的外祖父、外祖母，以及我的表哥们。”宋孔明一行人本来是打算圣诞节过来的，但经过商议之后，他们还是决定农历新年的时候再过来，在这里度过一个最特别的新年。

“哇哦，哇哦，那可是一个大家庭。”莉莉不由摩擦着双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随时都可以帮忙。”

“妈，妈，冷静。”劳伦斯连连将双手往下压，“平安夜都还没有结束，你就已经开始期待中国的传统新年了？接下来还有足够的时间，你可以慢慢忙碌。但今晚，至少先解决一下我的肚子，你觉得如何？”

莉莉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连连点头，“对，罗纳德，火鸡，你赶快切好火**。”

罗纳德刚才站起来，就是为了切火鸡的，他拿起了钢制的刀叉，站到了火鸡的后面，熟练地开始切了起来，中间馅料的香气散发出来，让人忍不住就开始吞咽唾沫。

劳伦斯却是忍不住开口搭话到，“这就是饺子吗？”劳伦斯还是不记得陆离的名字，这让他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请问你的中文名字是什么？你知道，在纽约，华裔现在已经是重要的一部分构成了。”

“我想，我们还没有正式地自我介绍过吧？”陆离一下就识破了劳伦斯的窘迫，于是他十分谅解地说道，转头看向了莉莉，“为什么你不为我们介绍一下呢？”

“噢，看我这记性。”莉莉拍了拍额头，然后主动为他们做起了介绍，劳伦斯这才反应过来，流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十四？这后面有什么故事吗？”

可是不等陆离解释，乔尔就粗暴地打断了，“这些故事我们可以一会再慢慢聊，蛋奶酒的时刻，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沉默时间，需要这种闲谈来打发时间。至于现在，十四，为什么你不向我介绍一下，这些……呃，这些都是什么，为什么我之前在中餐馆里都没有见过？”

莉莉站了起来，“对了，对了，这一道菜是在餐前吃的，算是前菜吧？”莉莉朝陆离投去了询问的视线，然后拿起了汤勺，伸手拿起了陆离面前的汤碗。

劳伦斯和乔尔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劳伦斯还好一些，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乔尔却是直接露出了嫌弃的神色，“这看起来就是……什么都不是。这，难道不应该倒掉吗？这不是汤，也不是水，看起来真是糟糕透了。”

摆放在旁边的，赫然是一盆汤汁，清澈的乳白色，却可以隐约看到盆底，里面什么都没有。正如乔尔所说，这不是汤，至少不是西方的浓汤；这也不是水，远远比清水要浑浊。看起来确实十分奇怪。

莉莉摆出了一幅谴责的表情，“这可是好东西，错过了，你们都会后悔的。”

陆离轻笑了起来，“今天怎么想起来做这一道菜了？我以为，今天的餐桌将会是彻底的西餐呢。想你们不是因为我过来，这才选择了中餐。”

罗纳德畅快地笑了起来，“重点不在于中餐还是西餐，而在于好吃。”

陆离转过头，对着劳伦斯和乔尔解释到，“这是一道中国料理，手抓羊肉。用文火慢慢熬制，几个小时的时间，将羊骨架子里的精华一点一点熬制出来，融入汤汁里，只需要一些盐就足够了，其他什么调味都是多余的。最后起碗的时候，撒下一点葱花和白胡椒，在冬天的时候，没有什么比一碗羊肉汤更加取暖了。”

“可是，你刚才说，这是……手抓羊肉？”乔尔还是充满了困惑，流露出了不解。

“将羊肉捞起来之后，简简单单切成片，调制一些酱汁，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直接食用即可。”陆离解释完之后，罗纳德就直接插话说道，“想来想去，还是这一道料理最为合适，也最为简单。更重要的是，我嘴馋了。哈哈。”

劳伦斯和乔尔交换了一个视线，这样的父亲是他们所不熟悉的。明朗，畅快，笑容满面，如果不是傍晚的时候还听到他那震耳欲聋的嘶吼，他们都要怀疑这是另外一个人了。

莉莉打好汤之后，递给了陆离，陆离又递给了柯尔，柯尔最后递给了劳伦斯，汤碗一个接着一个传递，转眼，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碗清汤了。

劳伦斯有些犹豫，看了看餐桌：几道西餐，几道中餐，这中西合璧的模样看起来真是不伦不类，让人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说是圣诞节，却又好像不是圣诞节。

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清汤，劳伦斯不知所措，但坐在旁边的乔尔却是一个心宽的，呼噜呼噜地就开始喝起来，然后还没有形象地砸吧砸吧嘴。

劳伦斯知道乔尔是故意的，他明显张大了嘴巴，发出了明显的声响，劳伦斯无语地叹了一口气，“感觉如何？”

“啧。”乔尔只是发出了一个清脆的声响，然后没有发出任何评论，低下头，一鼓作气地把整碗汤都喝完了，将汤碗举了起来，“妈，每个人只允许喝一碗吗？”一般来说，西方的浓汤味道都比较浓郁，可以当做一道前菜来食用，但喝完一碗之后，就不会想要喝第二碗了。

莉莉呵呵地笑了起来，“当然不是，你愿意的话，你还可以喝第二碗。但你确定你不要尝试其他东西吗？那一道羊肉，如果你不尝试的话，绝对会后悔的。”看着乔尔，莉莉就好像看到了当初的罗纳德。

乔尔却固执地摇摇头，“我还是再喝一碗汤吧。”

看着这样的乔尔，劳伦斯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喝了一小口汤。不是想象中的味道，准确来说，和脑海里的所有印象都相去甚远，这让劳伦斯有些意外，那种原汁原味的香气却带着淡淡的甘甜，不由自主地，一口，接着一口。

转眼之间，劳伦斯就把整碗汤喝完了，他心满意足地发出了轻叹声，那暖暖的气体顺着胃部散了开来，僵硬的四肢都变得舒畅起来，小腹底下仿佛有一团温暖的火焰，并不炙热，只是淡淡地温暖，感觉真的太惬意了。

劳伦斯坐直了身体，用叉子刺起了一小块手抓羊肉，左右看了看，有些无所适从，因为眼前有两种不同的酱料，他不太确定自己应该蘸哪一种，然后就听陆离说道，“两个都可以蘸，一个是芝麻酱为底调制的，一个是辣酱为底调制的，选择自己喜欢的就好。饺子也是如此。”

劳伦斯点点头，蘸了蘸芝麻酱，将羊肉放进了嘴巴里，这种口感十分特别，鲜嫩而不失嚼劲，“十四，这些都是中餐吗？为什么我们在中餐馆里都没有看到过？我是说，饺子我是知道的，但感觉也有些不同。”

“因为那是专门为了美国人制作的配方，终究还是需要作出改良的。”陆离开口说道，然后乔尔的声音就突兀地响了起来，“见鬼的上帝，为什么我之前在旧金山的时候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难道我之前去的中餐馆都不够正宗？”

“十四不是正在解释吗？你那么着急干什么？”罗纳德粗暴地打断了，然后看向了大家，“谁需要火鸡？还是说，大家都打算先吃一吃羊肉？虽然我也很嘴馋羊肉，但这毕竟是圣诞节。”

陆离端起了餐盘，“罗纳德，可以给我一份吗？谢谢。”

“当然没有问题。”罗纳德用刀叉刺起了一块，放在了陆离的餐盘里，“如果你好奇配方的话，我想莉莉可以帮忙。”

“哈，当然。”陆离将餐盘放下，然后拿起了刀叉，“我一直都很好奇火鸡的味道。今天终于可以尝试了。”

“噢！”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包括了柯尔，莉莉诧异地惊呼到，“十四，你从来没有吃过火鸡吗？”

“这是我的第一次。”陆离笑呵呵地说道，“希望不会是我的最后一次。”这个调侃让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有人吃着火鸡，有人吃着羊肉，有人吃着饺子，有人吃着烤肉卷，还有人吃着炸鹌鹑……满桌的料理，笼罩在一片烛光之中。渐渐地，劳伦斯开始和陆离交谈起来，乔尔开始和柯尔交谈起来，时不时地，莉莉插上一句话，罗纳德也总是愿意开口的，刀叉碰撞瓷器的声响被淹没在了欢乐的气氛之中。

平安夜，圣善夜，真宁静，真光明。

423和乐融融

陆离手里拿着刀叉，眼神落在了眼前的火鸡上——那硕大的火鸡剩下了一半以上，倒不是滞销了，而是因为那只火鸡本来就无比壮硕，一个晚上根本就不可能吃完，但今晚剩下得也着实有些多了，因为其他盘子基本都已经清空了，尤其是手抓羊肉和饺子。

“十四，你还需要一点吗？”莉莉察觉到了陆离的眼神，亲切地询问到。

陆离张了张嘴，犹豫地说道，“我可以只吃馅料，不吃火鸡肉吗？”

老实说，火鸡肉的肉质比较老，而且比较韧，咀嚼起来味道又没有那么香甜。陆离深深地认为，如果放在篝火堆上，像烤乳猪那样直接炙烤，可能味道会更好，但传统式的做法，确实说不上迷人。不过，馅料的味道却十分有特点，莉莉还放了许多墨西哥菜的传统香料，越咀嚼越有感觉。

“当然。”莉莉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你不知道吗？其实吃火鸡，主要吃的就是馅料，因为火鸡肉本身不是那么好吃。我们平时还是更喜欢牛肉、猪肉。”

陆离端起了盘子，嘴角不由就上扬了起来，“那么就再给我一些吧。谢谢。”

“上帝！”乔尔发出了大惊小怪的声音，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陆离，“你居然还吃得下？你确定吗？”

此时，劳伦斯已经吃撑了，虽然努力地保持淡定，坐直了身体，但眉宇之间的舒适和困顿还是泄露了他身体的真实反应；乔尔就更夸张了，双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上，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一幅生无可恋的表情，两眼彻底放空。

准确来说，餐桌上，仅仅还有陆离一个人没有结束。

陆离呵呵地笑出了声，“不是我太厉害，而是你们战斗力太弱了。”他从莉莉手中接过了餐盘，“其实，我也吃饱了，肚子饱了，但嘴巴没饱，总是想要吃点什么。”然后陆离端起了旁边的蛋奶酒，对着罗纳德露出了笑容，“一点美酒，一点美食，这样的平安夜简直不能更加完美了。”

“这是我们的荣幸。”罗纳德的眉梢之间都流露出了幸福的神色。

“十四，这道手抓羊肉，真的那么简单吗？你可以把配方告诉我吗？”劳伦斯好奇地说道。

“你问了干什么，反正你在纽约又不会做饭。”乔尔依旧是生无可恋的挺尸模样，嘴巴却不忘吐槽。

劳伦斯翻了一个白眼，“我可以告诉朋友，让他们做。”然后转过头，看向了陆离，“当然，如果是秘方的话，那么我就亲自动手。”

“不，不是什么秘方。”陆离连连摆手，这些家常菜，哪里有什么秘方，即使有，这也是可以分享的，“其实并不困难，我之前都告诉过罗纳德了，你们好奇的话，可以让罗纳德誊写一份。”陆离的视线可以看到，乔尔的眼神似乎转了过来，他补充到，“如果你想要的话，也没有问题。”

劳伦斯朝着罗纳德看了过去，“爸，今天这些料理，都是你按照十四的配方制作的吗？真的不会很困难吗？”

罗纳德本来还有些膈应，不想要和劳伦斯说话。但劳伦斯却一点隔阂都没有，一脸诚恳的表情就开口询问了，罗纳德那冷漠脸不由有些挂不住，哼哼唧唧了两声，“是。”

然后就看到乔尔也坐直了起来，不相信地说道，“真的假的？不是都说中国料理十分困难吗？很多法国大厨都学不会。你确定？”

“当然是真的。”罗纳德再也憋不住，拍了拍桌子，瞪圆了眼睛就开始说了起来，“我告诉你们，你们没有看过真正难做的。十四那才是厉害，我第一次到云巅牧场去吃饭的时候，简直被吓住了。这一道菜，就是最简单的，所以今天我才做的……”

罗纳德絮絮叨叨地说着过去的那些故事，劳伦斯和乔尔两个人也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反驳上几句，尤其是提起火锅的时候，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说得面红耳赤，却也是热闹非凡。

陆离坐在旁边，一边吃着火鸡的馅料，一边看着这热闹的景象，着实好不惬意，然后就察觉到莉莉的视线，转过头，疑惑地看了过去，莉莉拍了拍陆离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谢谢。”

陆离却是一头雾水，没有理解，然后顺着莉莉的视线看了过去，就看到正在高谈阔论的罗纳德三个人，就连柯尔也偶尔会插上几句话。

陆离随即明白了过来，对着莉莉露出了一个笑容，“今天是平安夜，我可没有做什么。”陆离不是谦虚，而是实话实说。

劳伦斯和乔尔两个都是聪明人，不是那种他说两句话，就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然后改头换面的类型。其实他们选择了回来过圣诞节，这一个决定本身就说明了很多事情，现在愿意暂时把工作放在一边，重新融入家里，更多还是他们自己的意愿，不是陆离的功劳。

莉莉也没有多说什么，一脸和蔼慈祥的笑容，只是看了看陆离的盘子，“还要再加一点吗？”

“不用了。”陆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今晚还想要睡觉，守候着圣诞老人呢。”这让莉莉开怀地大笑了起来，“当然，如果还有甜点的话，我不介意再来一点。有人告诉过我，主食一个胃，甜点一个胃。”

“对，对，我还准备了甜点！”莉莉不由拍手惊呼了一声，快步朝着厨房方向走了过去，她停下脚步看了看餐桌，然后点名到，“乔尔，过来帮忙。”

“妈，这里不只有我一个人。”乔尔不管不顾地就直接抗拒起来。

莉莉却看都不看，直接朝着厨房方向走了过去，“因为今天就你干活最少，不要狡辩，我还不清楚你偷懒的能力。”

乔尔抬起头，然后就看到大家幸灾乐祸的表情，最后也只能是郁闷地站起来，认命地耷拉着肩膀，朝厨房方向走了过去。

今天下午刚刚过来的时候，陆离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看到乔尔的正面，始终就是一个不断打电话的背影，后来短短的一个照面，乔尔也是始终一言不发，神秘兮兮地，让人捉摸不透。现在看来，却是麦卡特尼家的一个活宝。

陆离不知道麦卡特尼家过去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劳伦斯和乔尔又为什么和家里如此疏远，甚至已经到了不说话的地步，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站在门外，终究还是看不到门内的故事。现在，看着谈笑风生的罗纳德和劳伦斯，至少这个平安夜是美好的。

“滋滋滋”，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起来，陆离条件反射地拿了出来，还没有来得及看，就听到乔尔那调侃的声音，“不是说，今天不准打电话嘛？”

原本以为乔尔已经走了，没有想到还依依不舍地站在餐厅门口，一脸义正言辞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陆离刚想要反驳，没有想到罗纳德就插话进来，“我什么时候阻止你打电话了？”看着乔尔那瞠目结舌的表情，陆离和柯尔两个人都哧哧地笑了起来。

朝着罗纳德示意了一下，陆离就拿着手机离开了餐厅，乔尔一溜烟就跑向了厨房，嘴里还嚷嚷着，“妈，我来帮忙了。”身后传来罗纳德那不满意地责备声，在整个大厅里不断回荡着，就好像环绕音响似得。

陆离拿着手机来到了门外，犹如刀片般的寒风呼啦呼啦地就吹了过来，陆离坐在了旁边的秋千长椅上，把抱枕抓起来，放在了怀里，轻轻摇晃了起来，这才接通了电话，大声地喊道，“圣诞快乐！”

电话另一端慢了半拍，但随后也兴奋地喊到，“圣诞快乐！”但仅仅只是踩着陆离话语的尾巴，显得格格不入，声音顿时就变得失望起来，“噢，我还想要第一个和你说圣诞快乐的！”

陆离的笑容不由就上扬了起来，“现在距离二十五日，还有几个小时呢，如果要提早的话，是不是也太早了？”

“我们刚刚吃完平安夜的晚餐，大家正准备到客厅里聊天，我想着，你也应该差不多了。怎么样，今晚，你是怎么庆祝的？”电话另一端的，是爱丽丝。

最近两个月，爱丽丝都没有消息。上一次和爱丽丝通话的时候，是十月份，当时爱丽丝接到了“西雅图邮报”和“芝加哥论坛报”的面试邀请，这两家都是当地的大报纸，虽然不能和“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的顶尖大报纸相提并论，但也是难得的工作机会，几乎可以和“纽约邮报”相媲美，唯一的缺点就是，那不是纽约。

但爱丽丝还是决定过去面试看看，同时再投一投简历。爱丽丝决定把自己的视线摆脱纽约这一亩三分田，寻找更多的机会，这也是她当初离开云巅牧场之后的决定。这几个月时间里，爱丽丝一直在背包旅行，一边充电，一边投简历，一边撰写自己的博客，生活也无比充实。得到大报纸的面试机会，可以说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陆离一直都记得这件事，这两个月忙碌得不行，但还是在脸书上给爱丽丝发了两次信息，询问情况。不过，爱丽丝都没有回复，陆离猜测着，爱丽丝应该在哪个荒郊野外，没有网络，自然也就不能确认脸书。

今天再次听到爱丽丝的声音，着实有种见到老朋友的熟稔，“哈，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在庆祝圣诞节呢？”

“啊？”爱丽丝被吓了一跳，“你回去中国啦？”

424初雪飘落

听到爱丽丝那一惊一乍的声音，陆离欢快地大笑了起来，“即使我在美国，也不见得要过美国节日啊。”

这明明是歪理，但爱丽丝却不由愣了愣，可以反驳，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严格来说，选择过什么节日，本来就是个人的喜好，确实没有硬性规定，就好像许多犹太人，圣诞节这一天也是不庆祝的，因为他们会庆祝逾越节。

即使隔着电话，陆离也可以想象得到爱丽丝那错愕的神情，他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此时，爱丽丝才反应过来：陆离的恶作剧，她怎么忘记了。

一下没有忍住，爱丽丝也笑出了声，无可奈何地说道，“很好，十四先生，很好。”

“事实上，我今天来到了隔壁邻居家，他们邀请我过来做客，和他们一大家人一起度过美妙的平安夜。”玩笑过后，陆离认真地回答了问题，“我们现在正在等待甜点。但我强烈怀疑，我还能不能吃得下去，不仅因为我第一次品尝了火鸡，而且我们还尝试了中西合璧的派对方式，制作了不同的料理，我的肚子现在已经撑大起来了。”

“哈，你是认真的吗？我可没有办法想象，你挺着一个啤酒肚的模样，那真是太奇怪了。”爱丽丝停顿了下来，仔细想了想那画面，但终究还是无法想象，于是哧哧地笑了起来，“你最好拍下照片来，当做证据，否则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我现在已经看不到我的脚趾了，而且如果我再和你继续说话，我就要吐了。”说完，陆离还故意发出了一个呕吐的声音，惹得爱丽丝咯咯地笑了起来，“那么你呢？你现在在哪儿？难道是在哪个国家公园的山脉里，欣赏着雪景，坐在帐篷前，喝着热咖啡，专程打电话来让我羡慕的？”

“噢，你现在让我羡慕起来了。”爱丽丝遗憾地叹息起来，“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继续留在落基山脉，然后欣赏着太平洋的美景，给你打电话。”

“落基山脉，你绝对找不到一个更加完美的地点去度过圣诞节了。我一直都想着，沿着太平洋，一路往北，走向阿拉斯加，最后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仰望星空，然后自己和自己对话，庆祝着一个陌生人的生日，迎接新年。”陆离那戏谑的描述带着一丝调侃，让爱丽丝哧哧地笑个不停。

爱丽丝深呼吸了一下，“遗憾的是，我错过了阿拉斯加的极光，现在回到了家里，波士顿。这里除了大雪就是大雪，说实话，有些无聊。我现在每天看到的景色，就是对面那脏兮兮的车道，对门的查理先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扫车道了，每天上下班，却从来不打扫，那条车道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那么我应该庆幸，德州现在还是没有下雪。”陆离也不由笑了起来。

“真好。”爱丽丝感叹到，“虽然我现在看雪已经看到腻了，但今年波士顿的初雪，我却错过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冰天雪地了。只有初雪是好看的。”爱丽丝微微停顿了片刻，声音变得轻柔起来，“你知道，整个世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色彩，黑色、绿色、红色、黄色、橙色……然后漫天雪花慢慢地飘落下来，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朦胧的棉絮之中，就好像童话世界一样，晶莹闪烁、美轮美奂。”

不由自主地，爱丽丝也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嘴角的笑容不由上扬起来，“你就这样站在窗户前，又或者是门廊里，端着一杯咖啡，静静地站着一个下午，等待着雪花一点一点地将世界演变成为白色。那纯粹而简单的白色，所有的色彩、所有的斑斓、所有的复杂都消失在那一片白色的底下。”

爱丽丝沉默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陆离也不由跟着露出了微笑，轻声说道，“就好像回到了孩提时候。”

爱丽丝不由也轻轻收了收下颌，表示附和，“是的，就好像回到孩提时候。”

“真可惜，我现在还看不到。”陆离抬起头看了看那无尽的苍穹，一片墨黑，就连风声都听不到，更不要说下雪的讯号了，“现在小镇的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下雪，德州今年着实太过反常了，天气冷得不行，可是雪也一直下不下来。”

“也许，初雪正在等待最特别的时刻。”爱丽丝的话语之中带着一丝少女心，透露出对浪漫的憧憬和向往。停顿了片刻，爱丽丝的声音就再次上扬了起来，些许轻快，些许忐忑，些许雀跃，“所以，你猜我的工作进展如何？”

“现在看来，你有好消息要告诉我。”陆离的情绪也不由上扬了起来，“快，女孩，告诉我惊喜消息，好好地震撼我一下。”

爱丽丝轻笑出了声，压抑着自己的亢奋，努力保持冷静地说道，“准确来说，我还没有确定，但，我收到了两份邀请，也可以说是入职书。现在，就等待我做决定了。”

“哇哦，两份，这可真是了不起。”陆离也不由为爱丽丝感到开心，惊叹的声音让气氛变得活泼起来，“看来，等待总是值得的，现在终于等待了你的回报。我早就告诉过你，这是你应得的。那么，到底是哪两家？你做出选择了吗？”

“一家是’奥斯汀纪事报’，一家是’芝加哥论坛报’。”爱丽丝的答案才说出来，就惹得陆离发出了惊呼声。

“奥斯汀纪事报”是德州销量位居前三的报纸，同时也是中西部地区最顶尖的报纸；“芝加哥论坛报”则是伊利诺州的销售冠军报纸，虽然销量暂时没有跻身全美前十，却也始终稳居前二十名，在整个东部地区都是广为人知的，可以算是“纽约邮报”同一级别的报纸。

毫不夸张地说，这两家报纸，各有千秋，但绝对都是顶尖的选择。任何一家报纸的工作机会，这都是千载难逢的宝贵机会，现在爱丽丝却拿到了两家报社的邀请——正如他所说，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见鬼的上帝。爱丽丝，你让我嫉妒了。”陆离的声音都不由抬高了起来，真心地为爱丽丝感到开心。

现在的新闻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新闻专业的毕业生也面临越来越多的挑战和竞争，寻找到一席之地正在变得越来越困难了。爱丽丝的顺利就职，这无疑是一个值得新闻系所有学生庆祝的时刻。在这一刻，陆离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作为一名新闻人的自豪。

陆离整个人都欢乐地笑了起来，摇晃着秋千的弧度越来越多，以至于不小心就撞到了后面的墙壁，猛烈地震荡起来，把他吓了一跳。电话另一端也可以听到，爱丽丝不由担忧地询问“怎么了”，陆离畅快地笑着，“没有，仅仅只是太开心了，然后用身体表达了出来。”

爱丽丝不由无语地吐槽，“我上次还听说，你的文章出现在了’纽约时报’，你确定吗？你嫉妒我？老实说，我们这一届的毕业生，估计所有人都在嫉妒你吧！”

“纽约时报”，那是全世界最顶尖的报纸之一，绝对是每一位新闻系学生最渴望供职的报社之一，但竞争着实太激励了，应届毕业生想要杀出重围更是难上加难。看看当初爱丽丝面试“纽约邮报”就知道了。

现在，陆离的文章却出现在了“纽约时报”！毫不夸张地说，确实是足以让每一位学生嫉妒。

陆离也没有谦虚客套，而是摊开了双手，坦然地接受了赞誉，“那么，现在谁才是那个’男人’？”这是一个英语俚语，类似于“谁才是老大”。

那得意洋洋的语气让爱丽丝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用轻快的语气调侃到，“那个男人，刚才还在说嫉妒我呢。”

“吼吼吼。”陆离欢呼了起来，这样的爱丽丝平时可不常见，可以看得出来，今晚的爱丽丝，心情着实愉快，“那么，你决定了吗？”陆离重新把话题转移到了爱丽丝的身上，仿佛收到两家顶级报社邀请的人是自己一般。

爱丽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呼吸了一下，声音稍稍变得紧绷起来，“呃，暂时没有，你觉得呢？我应该选择哪一家？你可以给我一些意见。”爱丽丝又深呼吸了两口气，没由来的紧张让喉咙开始发紧，“你说，我选择’奥斯汀纪事报’怎么样？”

说出口了，终于说出口了。

陆离稍稍愣了愣，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即就可以隐约听到爱丽丝那紊乱的呼吸声，泄露出了一丝忐忑和紧张。如果仅仅只是询问未来职场选择的意见，那么为什么会紧张呢？难道不应该是期待和雀跃吗？但此时此刻，隐藏在呼吸之中的紧绷，即使间隔着大半个美国，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

这着实太不正常了。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是“奥斯汀纪事报”？

客观来说，“芝加哥论坛报”是更好的机会，而且更加靠近纽约和波士顿，未来的可能也更多，而且芝加哥也是一个更加适合发展的城市，德州可不是新闻行业的理想就业之地。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爱丽丝直接就询问了“奥斯汀纪事报”，距离新布朗费尔斯仅仅只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的奥斯汀，似乎已经做出了选择。

一个想法从脑海里窜了起来，陆离不由就愣住了，视线里就出现了洋洋洒洒的白色棉絮，仿佛天空之上的云朵全部坠落下来一般。抬起头，陆离就看到了那漫天漫地的花瓣。

初雪，来了。

425雪夜闲聊

那一望无际的苍莽夜空之下，犹如棉絮一般的雪花飘落下来，皎洁的月光投射在每一片雪花之上，泛着玉色光芒，缓缓下落，仿佛肆意挥洒的画笔，以夜空为画布，气势磅礴地进行作画，视线里所有的景色渐渐融为一体，将那一层一层的墨色，一点点地覆盖成为白色。

星星点点的雪花，凝聚着世界上最干净、最纯粹、最简单的回忆，从天而降，洋洋洒洒。不知不觉地，世界就变成另外一个模样，记忆之中孩提时的模样。

初雪，终究还是落下来了，以一种料想不到的方式，在一个完美的时间点。

爱丽丝稍稍等待了片刻，却没有听到陆离的回答，这让她越发紧张起来，一秒？两秒？还是更久？她是不是太着急了？她是不是应该再等待一会？她是不是忽略了时间，自己潜意识产生了错觉？所以，她是不是应该保持安静？

“芝加哥论坛报”，还是“奥斯汀纪事报”，这不是一个选择，而是一个告白。一个女人向一个男人的告白。爱丽丝赌上了自己所有的勇气，选择了圣诞节这一天，选择了自己接到工作机会的这一天，表露自己的心迹。只要陆离点头，她就飞奔而去，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地。

爱丽丝吞咽了一口唾沫，平缓着自己犹如千万只蝴蝶同时振翅般的心情，出声询问到，“你觉得呢？”但汹涌的情绪还是无法控制，期待、紧张、雀跃、担忧、惶恐，所有的所有都压抑在那纤细的声线之后。

不由自主地，爱丽丝握紧了双手，却发现掌心已经湿润成一片，手机几乎就要拿不稳了。

陆离静静地看着天空中旋转飘舞的雪花，谁能够想到，初雪会在平安夜到来呢？耳边仿佛可以听得到平安夜的歌声，宁静而祥和，让所有的浮躁和不安都沉淀了下来，只是，淡淡的哀伤和苦涩却泛了起来。

爱丽丝的话语虽然简单，但其中的深意，陆离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呢，但……可惜的是，他不能给予回应，因为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也许是他自己想太多了，也许爱丽丝真的是在询问职场的选择，也许是他的自作多情，但不管如何，他都欠爱丽丝一个回答。

滴答，滴答，滴答。秒针移动的声响在耳边轻轻跳动着，一秒，两秒，三秒，每一秒对于爱丽丝来说，就好像是一个世纪，漫长而难熬，然后她终于听到了陆离的声音，轻松而活泼，仿佛可以嗅到阳光的味道，“我个人觉得，’芝加哥论坛报’是更好的工作机会。”

“芝加哥论坛报”。

期待的心情缓缓下沉，再下沉，刹那间就变得一片冰冷，爱丽丝嘴角的笑容几乎就要维持不住，她试图勾勒起嘴角，轻松地调侃一句，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眼泪就滑落下来，“噢，谢谢你的意见，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故作坚强地挺直了脊梁，爱丽丝慌张地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试图掩饰自己的狼狈。他看不到，不是吗？他们仅仅只是站在电话的两端，声音是唯一的表情，只要她掩饰得足够好，那么，他就察觉不出来，那么，他们就还是朋友。

爱丽丝灿烂地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大大地绽放开来，即使泪水还是无法控制地不断滑落，但声音里却充满了欢快，“看来，我就要把你抛在身后了，你必须加油哦！我家里人在喊我了，我必须和他们汇合了。最后，圣诞快乐。”

电话里传来无比仓促的声音，爱丽丝那欢快得不正常的声音突兀地被掐断，只留下一连串忙音，嘟嘟嘟地想着，陆离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电话另一端就变得安静下来，炙热的温度缓缓地消散在空气里，最后只剩下一片冰冷。

陆离他轻声对着话筒说道，“圣诞快乐。”然后，把手机拿了下来。抬起头，那漆黑的夜空飘下了洋洋洒洒的雪花，这场初雪似乎正在越来愈大，整个世界在肉眼之中变幻成截然不同的模样，仿佛森林的深处，站着一位魔法师，正在施展着魔法。

世界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初雪来了。”秋千突然摇晃了起来，打破了周遭的宁静，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压下来的重量，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落座的劳伦斯。

陆离此时才察觉到了一丝寒冷，脚趾传来的僵硬开始微微发麻，胸口仿佛缠绕着一团水草，微微发闷，吐不出来，却也吞不下去，长长吐出一口气，最后视线看向了正前方，眺望而去，扯了扯嘴角，重重地感叹到，“是啊，终于来了。这下，总算是不用继续担心下去了。明后天天气就会开始回暖了。”

雪花越来越大，渐渐地开始漫天飞舞，曼妙的景色变得越来越壮观，让所有声音都不自主地消失，放弃说话，只是轻轻地摇晃着秋千，静静地倾听着雪花下落的声响，息息索索地飞舞旋转着，就好像童话故事的场景一般。

“甜点时间到了吗？”最后还是陆离打破了沉默，询问劳伦斯出来的理由，准备回到屋子里。

劳伦斯耸了耸肩，“放心，他们留了一份给你，你随时都可以进去。”

陆离轻笑了起来，“我现在的确可以用得上一些甜点。”初雪，有时候是喜悦的，有时候是悲伤的，有时候是浪漫的，有时候是遗憾的。同样的景色，却有了不同的意义。

话虽如此说，但站起来的动作却没有能够连贯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坐在这里太久了，外面的气温太寒冷了，以至于他的肌肉都开始僵硬了。于是，他想着，干脆就再坐一会吧。欣赏欣赏雪景，始终是一件美事。

“我下个月就要订婚了。”劳伦斯毫无预警地开口说道。

陆离的思绪微微停顿了片刻，然后犹如潮水一般褪去，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里，反应了过来，嘴角的笑容就大大地上扬起来，转头看向了劳伦斯，真诚地表示了自己的祝福，“恭喜！”所以，这一次劳伦斯专程回来，就是为了告诉莉莉和罗纳德这个好消息吗？这个圣诞节还能更加美好吗？这真是太棒了！

在纷飞的初雪之中，平安夜的气氛再次变得浓烈起来。

“谢谢。”劳伦斯微笑地点点头，“下次有机会来纽约的时候，我可以介绍你我的未婚夫乔什给你认识。”

陆离顺势地点点头，正准备应承，但张了张嘴，话语就停留在了舌尖上，表情不由就停顿住了，大脑需要处理一下刚才得到的信息。

劳伦斯看到了陆离的表情，哑然失笑，眼神微微一闪，“是的，你没有听错。我的未婚夫，乔什。”

陆离渐渐地回过神来，仔细想了想，然后就轻笑起来，越想就越觉得荒唐，于是笑容彻底绽放了开来，最后点点头，“当然，我的荣幸。我很乐意认识乔什。”

劳伦斯认认真真打量着陆离眉宇之间的神色，确定陆离不是在嘲讽，也没有在暗示，眼底的笑容这才涌现了出来。他就知道，陆离肯定不会大惊小怪的。“本来的计划是，我和乔什一起回来，但我到现在也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开口，所以我还是选择了一个人回来。因为这件事，乔什和我吵了一架，我们有两天没有说话了。”

信息量有点大，陆离的脑子快速转动起来，迅速就得出了结论，“罗纳德不知道？”

“是，也不是。”劳伦斯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我向他提起过乔什，但他不愿意听，直接就挂断了电话。所以，我猜他应该不知道。但，’是’，是的，我向他出柜了，然后被赶出了家门，四年前的时候回来过一趟，不欢而散。”

信息量依旧有点大，似乎关于麦卡特尼家的所有事情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和柯尔的确不应该胡乱猜测。每一个看似奇怪的结果，必然有一个合理的原因，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

忽然，陆离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乔尔……”

“哈。”劳伦斯直接就爆笑了起来，仔细看了看陆离，试图忍住，但还是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不，乔尔不是。”想了想，笑容再次上扬起来，“乔尔只是……”话语在这里停顿了下来，“乔尔只是，太过冲动，也太过固执。当年，他为了支持我，和爸狠狠地吵了起来，爸甚至打断了一根柴火棍。在那之后，他也离开了家。”

陆离没有掩饰自己的错愕，他也无法掩饰。乔尔？那个不断吐槽劳伦斯的乔尔？那个为了躲避干活而偷懒的乔尔？

“是的。”劳伦斯哑然失笑，“也许你可能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他是一个好哥哥。后面的话语就停顿在了舌尖，在飞扬的雪花之中，思绪回到了那遥远的年代，声音突然就卡住了，鼻头不由微微发酸。

“呵呵。”劳伦斯用轻笑掩饰自己的狼狈，重新恢复了镇定，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是的。”说完之后，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并不常见。

“那么今天呢？”陆离主动接过了话题，但说出口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又犯了记者的老毛病。他刚刚才意识到，不能随意地判断他人，也不要随意地插手他人家事，没有想到，才不过转眼之间，就抛到了脑后。

于是，陆离就举起了双手，表示了投降，嘴角带着无奈的笑容，“专业习惯。”

426家门背后

看着陆离那自我吐槽的模样，劳伦斯不由哑然失笑，随即他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这是我主动挑起的。”劳伦斯也跟着自我嘲讽了一番，成功地让陆离轻笑出了声。

但笑声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劳伦斯重新回到了正题上来，“我到家的时候，我们有过一次交谈，至少，我们坐下来，面对面地进行交谈。但，结局还是一样。”

话语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劳伦斯没有继续说下去，嘴角的笑容稍稍停顿了片刻，再次上扬了起来，“然后我就投入工作，事实是，我的确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完成，放假之前的几天，乔什一直在和我冷战，我几乎没有办法工作。”

劳伦斯眼神微微闪了闪，调侃的话语停顿了一下，然后诚恳地说道，“我知道，这很失礼；我也知道，我不应该把工作带回家里。但……”劳伦斯稍稍沉默了片刻，“他总是让我怀疑，为什么我又回来了。”

“为什么呢？”陆离顺势询问到。

这个问题让劳伦斯嘴角上扬了起来，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了陆离一个眼神，那“你知我知”的神色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陆离自问自答，点点头表示了明白，“莉莉。”除了莉莉之外，还有谁呢？“她是如何处理的？”陆离询问的显然不是今天的情况，而是关于劳伦斯和乔尔的情况。

“她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劳伦斯微笑地说道，眉宇之间难免有些落寞，天主教徒对同性恋的排斥和谴责是无比严厉的，这就像是一个无法翻阅的天堑，横亘在莉莉和劳伦斯之间，“但，她还是一个母亲，深深地爱着她的两个孩子。”劳伦斯抬起头，对着陆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如果不是因为她，乔尔今天是不可能会回来的。”

关于宗教信仰，陆离无话可说，也无能为力。他无法想象莉莉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也无法想象劳伦斯经历了什么样的挣扎，那种沉重感伴随着漫天的雪花一点点地飘落下来，连带着声音都稍稍染上了一丝沙哑，“也许，她需要一点时间。”

劳伦斯拍了拍陆离的肩膀，表示了安慰，脸上带着笑容，似乎陆离才是那个身处窠臼的人，而不是他自己，“既然我不能按照她的意愿，爱上一个女人；那么，时间至少我可以提供的。”只是，那自我调侃的话语，却带着淡淡的苦涩，泄露了内心的真实情绪。

陆离愣愣地看了看劳伦斯，然后开口说道，“你不准备告诉他们了，对吧？”劳伦斯没有理解，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陆离继续说道，“你不准备告诉他们，你即将订婚。所以，你告诉了我，希望我来告诉他们，对吧？”

虽然这是疑问句，但陆离的表情却十分肯定。

劳伦斯轻笑了起来，“你是一个聪明人。”这句话就等于肯定了陆离的猜测，“那么，你愿意吗？我是说，在这个家里，你不是陌生人，而是其中的一员。”

“呵呵，我不能否认这一点。”陆离点点头，微笑地说道，“如果不是莉莉和罗纳德，我在这里的生活不会如此顺利，他们真正地让我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稍稍停顿了片刻，“但，劳伦斯，我不能帮这个忙。”

劳伦斯却显得毫不意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询问到，“为什么？”

“不管是谁，我始终认为，你应该亲口告诉他们，这是你至少能做的。”陆离诚恳地劝慰到，“这是你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也是他们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这也是劳伦斯选择回来德州的初衷，陆离猜测着。

劳伦斯长叹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然后靠在了秋千上，轻轻摇晃了起来，“我知道。”他是一个聪明人，而且比很多人都更加聪明。“呼，一方面，我希望你足够聪明，能够胜任这个重任；另一方面，我又痛恨你太过聪明，所有事情都看得如此清晰。你难道就不能假装不知道吗？”

“我可以。”陆离微笑地说道，跟随着秋千一起摇晃了起来，“重点是，你真的希望如此吗？”

简单的一句话，劳伦斯听出了其中的反讽意味，垂下脑袋，败下阵来，“我知道。”长长吐出一口气，劳伦斯点点头，“好的，我会告诉他们的。反正，我想他们应该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现在终于到时候了，我应该选择坦白，这不会比出柜更加困难。”

等待了片刻，劳伦斯没有听到陆离的回答，不由抬起头来，“你不打算阻止我吗？”陆离撇了撇嘴，动作就是最直白的语言，劳伦斯不由轻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如此，我就和乔什一起回来了。至少这样，我和他不需要争执。”

“乔什，谁是乔什？”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陆离只觉得太阳穴在隐隐跳动，电视剧里的巧合，在现实生活里也会发生？

此时站在后面的，赫然是罗纳德，一脸错愕、一脸惊讶、一脸慌张。

劳伦斯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朝陆离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说，改日不如撞日，机会就这样来临了，然后，他就鼓起勇气站立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着父亲，“爸……”但仅仅只说了一句话，没有来得及继续说完，大门就被推了开来，乔尔手里端着一块黑森林蛋糕，嚷嚷着，“十四，你们是怎么回事？外面是黑洞吗？出来一个消失一个，妈妈在里面已经等不及了。”

“闭嘴！”罗纳德狠狠地训斥着乔尔，“你今晚已经吃了够多东西了，难道就没有一点停顿的打算吗？你现在还端着蛋糕出来？看起来就像是大街上的流浪汉。”

乔尔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地说道，“不是每个流浪汉都吃得到黑森林蛋糕的。这样看来，我的生活还算不错。”

这嘲讽意味十足的话语让罗纳德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窜，整张脸颊胀得通红，就像是随时都会爆炸的火山，但劳伦斯粗鲁直接地打断了罗纳德没有来得及爆发的脾气，深呼吸了一口气，底气十足地扬声喊到，“妈！”

那石破天惊的喊声让罗纳德一时间居然就愣住了，脑海里的所有想法就冻住了，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然后就听着劳伦斯接着喊道，“妈，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怎么了？什么事？”乔尔察觉到了不同的气氛，但手里的叉子还是没有放下来，又刺了一块蛋糕放在了嘴唇前面，轻轻地晃来晃去，视线滴溜溜地在劳伦斯和陆离身上扫了扫，满是狐疑，却又找不到答案，于是就转过头看向了屋子里，跟着喊了起来，“妈，劳伦斯有事找你。”

“来了，来了。”莉莉一边应着，一边走了出来，然后还不忘拉了拉自己的毛衣，“你们这群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到底有什么事？乔尔，我让你出来喊他们进去，结果你们又聚集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莉莉絮絮叨叨地说着，然后从乔尔和罗纳德中间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的表情都是无比凝重，她想当然地说道，“你看，你们都冻坏了，有什么事，进去再说，里面的壁炉比较温暖。”视线落在了陆离身上，“十四，你一定冻坏了，赶快进来吧。”

陆离对着莉莉露出了一个笑容，但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了劳伦斯。这让莉莉明白了过来，正主是这个家伙，“劳伦斯，你怎么了？”

“妈。”劳伦斯的情绪不由就沸腾了起来，烦躁之中有一丝紧张，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大学刚刚毕业的愣头青了，成为律师之后，他在纽约那座吃人的钢筋森林建立了自己的事业、建立了自己的生活，他拥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眼前这一切。

“妈。”劳伦斯再次说道，“爸，还有乔尔。”视线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一脸困惑的柯尔也走了出来，“柯尔，十四。”劳伦斯干脆每个人都点名了一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们。”

劳伦斯的视线终究还是落在了母亲身上，比起父亲来说，他更加担心母亲的状态，话语也变得格外困难，但终究还是说出口了，“下个月，我就要订婚了。”

安静，一片安静，时间似乎静止了，罗纳德没有动作，莉莉没有动作，柯尔也没有动作，众人都呆住了，似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又或者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乔尔第一个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耶稣见鬼的基督，和谁？不会是乔什吧？”

劳伦斯愣了愣，哑然失笑，然后点点头给予了肯定。

乔尔立刻鬼吼鬼叫起来，“哦吼吼，上帝，你们在一起多少年了，五年？还是六年？你居然还是和他在一起？但这总算是好事，你终于要给他一个承诺了。”乔尔喊了两声，左右看了看，发现莉莉和罗纳德都愣在了原地，没有说话，他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走了上前，用肩膀靠了过去，给了劳伦斯一个拥抱，“兄弟，恭喜，兄弟。”

劳伦斯不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伸出双手抱住了乔尔。

站在旁边的陆离可以看到，乔尔的眼眶似乎微微泛红了起来，但随即乔尔就大呼小叫了起来，“劳伦斯，我的蛋糕，蛋糕！不要那么热情，我知道我很惹人喜爱，但我现在更加喜爱我的蛋糕。”说完，乔尔就挣脱开了劳伦斯的怀抱，转过身走进了屋子里。

劳伦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莉莉和罗纳德，等待着他们的回应。

427茫然若失

空气变得安静了下来，乔尔的离开，似乎依旧没有打破那宁静的框架，莉莉、罗纳德和劳伦斯三个人就这样站在原地，没有人移动，也没有人说话，似乎就连手指都已经抬不起来了。

劳伦斯充满渴望地看着莉莉，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透露出殷殷的恳切，但莉莉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看着劳伦斯，眼神却充满了空洞，那鲜活的神情一点一点地褪去色彩，最后变得黑白；这让劳伦斯的眼神也一点一点黯然失色，绝望的灰色犹如绵绵细雨一般，渐渐渗透出来，最后所有的生机都被击溃，满眼盛满了泪光。

陆离和柯尔交换了一个视线，两个人都有些发愣，不知所措。陆离试图离开，将这里留给麦卡特尼的一家子，他终究还是外人。但，随后陆离就发现，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他应该跟随着乔尔的脚步，一起离开的，在那之后，气氛就变得沉默而凝重起来，不要说陆离了，就连站在莉莉身后的柯尔都找不准时机转身。

前进也不是，退后也不是。陆离和柯尔就仿佛陷入了泥沼一般。

莉莉愣愣地看着劳伦斯，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再次摇了摇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滑落，打湿了手背，打湿了脸颊，眼神里所有的情绪都在那炙热的泪水之中变得模糊，痛苦而挣扎，却终究无法用语言表达。

“妈。”劳伦斯轻声呼唤了一句，试图走上前，但这却仿佛惊吓到了莉莉，她转过身，大步大步地迈开了脚步，落荒而逃。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几乎就要击溃劳伦斯，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懊恼愤怒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但终究还是迈开了脚步，朝着莉莉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妈。”

柯尔和陆离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也转身走进了屋子里。眨眼之间，门口就只剩下了陆离和罗纳德。事情的变化着实出乎意料。

看着眼前的罗纳德，陆离也不太确定，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甚至于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有所行动。可就这样转身离开的话，似乎也不是正确的选择，就在这犹豫的瞬间，陆离就看到罗纳德踉跄了一下，几乎就要站不稳，陆离连忙走了上前，扶住了罗纳德。

扶住了之后，陆离才意识到，罗纳德几乎没有力气站稳，所有重量都压了下来，那地心引力的车动力让陆离也几乎站不稳，他左右看了看，只能往后退了退，勉强地扶着罗纳德在秋千坐了下来，整个秋千感受到了重量，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咯吱咯吱的响声在漆黑的夜晚之中，有种莫名的心酸。

“罗纳德，你需要我拿一杯热水吗？”陆离有些慌张，不太确定罗纳德的状态，担忧地询问到。

然后陆离就看到了罗纳德的眼睛，不是想象中的暴跳如雷，而是一片茫然，犹如无边无际的迷雾，在深蓝色的大海表面氤氲开来，除了那单调的颜色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茫然，似乎就连灵魂都迷失了方向。

“十四，我应该怎么办？”罗纳德那沉重的声音让陆离一阵鼻酸，错综复杂的情感根本难以用语言描述，只是一言难尽。“我……我也不知道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办？这是罪恶，这是错误，这是不被上帝允许的！这就是错误的！现在，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不断走下去，我应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说着说着，罗纳德的声音就哽咽了，他抬了抬手，最后无力地放了下去，重重地落在大腿上，不知所措、无处安放。

陆离沉默了。道理，他可以说出一大堆，但那些硬邦邦、冷冰冰的道理，却无法治愈那些受伤的破碎的心灵。

“罗纳德，你知道，我刚刚来美国的时候，遭遇了许多异样的目光，那是我在中国所没有遇到的。”陆离用平缓的语气说道，这毫不相关的话语让罗纳德转过头来，流露出了疑惑的目光，但焦躁的情绪却因为注意力的转移而渐渐平复了下来。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因为他们不习惯看到亚洲人罢了，毕竟在一群金发碧眼的人之中，我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确实十分显眼。”陆离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没有太过沉重，也没有太过愤怒，只是在叙述着那些曾经的故事，“但后来我渐渐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那些目光之中隐藏着恶意，还有暴力。更重要的是，那些厌恶和憎恨，不是因为我的个人，而是因为我的种族。”

罗纳德没有说话。陆离所说的情况，对于一个德州人来说，他着实再清楚不过了。德州是不是种/族/歧/视最严重的一个州，罗纳德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这里的情况并不轻微。

“幸运的是，我没有遇到直接开枪的。”陆离的黑色幽默，这一次没有能够让罗纳德笑起来，“所以，我第一次来到牧场的时候，遇到了柯尔，遇到了莉莉，遇到了你，你们的热情和亲切让我十分意外，传闻之中的德州，可不是这样子的。”

罗纳德轻轻勾了勾嘴角，但随即就落了下来，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我从来不认为，身为一个黄皮肤的中国人，这是一个错误，恰恰相反，我很自豪我是中国人；同样，我也从来不认为，选择前来美国读书并且前来牧场生活，这是一个错误，这是一个移民国家，而且全世界都正在张开双臂，拥抱来自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不同种族的人。那么，到底是谁的错呢？”

陆离没有刻意加重语气，但那简单的话语却重若千钧，重重地压在罗纳德的胸口，“有时候，男人歧视女人；有时候，白人歧视黑人；有时候，富人歧视穷人；当然，有时候，纽约人歧视德州人。”这一句话语让罗纳德轻笑出了声，但转眼之间，笑声就犹如烟雾一般消散，“还有时候，异性恋歧视同性恋，试图剥夺一个人爱上另外一个人的权利。这又应该是谁的错呢？”

“但上帝呢？圣经呢？难道这些都不重要了吗？”罗纳德终于开口反驳了，神情恳切、声音激动地说道。

陆离摊开双手，没有正面硬碰硬，而是露出了笑容，“我没有阅读过圣经，所以我没有办法解答。但我相信，上帝爱着他的每一个子民，而且是爱着他原本的模样。”

罗纳德的话语没有着落地截断在了半空中，他知道，陆离说的是正确的。但，但是……罗纳德的脑海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思绪，乱糟糟地，他坚持了一辈子的事，坚持了一辈子的信仰，坚持了一辈子的理念，自然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翻天覆地地改变。

陆离知道这一点，却无法感同身受。因为，他毕竟不是当事人。他不知道莉莉和罗纳德在承受着什么，也不知道劳伦斯和乔尔在承受着什么，作为旁观者，他能够给出的意见着实有限，但有一点，他很确定，无比地确定。

“最重要的是，他是你的孩子，是你和莉莉的孩子。”陆离可以看得出来，莉莉是深深爱着两个孩子的，即使劳伦斯的选择背离了她的信仰，但她依旧没有办法放弃。也许，罗纳德也是如此。“罗纳德，现在，全世界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需要你站在他的这边。因为，如果就连你和莉莉都放弃了，他就一无所有了。”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罗纳德的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满脸震惊地看向了陆离，迟疑了许久，话语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那严肃的死板的僵硬的表情渐渐开始支离破碎，绝望和痛苦、苦涩和哀伤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你……你是说……”罗纳德的呼吸有些急促，一句话碎成了无数碎片，断断续续地说道，“乔尔……乔尔……”

所以，当初乔尔为了劳伦斯，据理力争；所以，当初乔尔选择和劳伦斯一样，离开德州；所以，当初乔尔拒绝和罗纳德沟通，势不两立。

对于劳伦斯来说，乔尔就是他唯一拥有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罗纳德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绝望都涌了上来，卡在喉咙里，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长长地、长长地吐了出来，肩膀耷拉下来，木然地看向了正前方。

雪花，似乎越来越大了，浩浩荡荡的鹅毛大雪漫天漫地地遮挡起来，视线里所有的风景都消失在那一片连绵不绝的白色棉絮之中，浓郁的夜色似乎染上了一层白色，变得明亮而皎洁起来。圣诞节的夜晚，渐渐开始深了。

陆离和罗纳德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重新回到了屋子里，乔尔和柯尔坐在餐厅里，轻快地聊着；劳伦斯站在厨房里，手里端着一个杯子，只是看不清楚那是龙舌兰还是白开水。莉莉的身影却暂时没有看见。

最后陆离在卧室里找到了莉莉，他给了莉莉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就和柯尔告辞离开了。

穿行在这一场暴雪之中，陆离和柯尔都没有说话，只是放任车轮碾压积雪的响声和引擎轰鸣交错着，在一望无际、寂寂无声的苍穹底下回荡着，犹如一阙交响乐，宁静而恢弘。

428鹅毛大雪

不知道德州上一次下雪是什么时候了，但可以确定的是，今年目前为止，这场大雪已经憋了太久太久，开闸之后，似乎就再也收不住脚。

这场初雪越来越大、越来越猛，那沸沸扬扬的暴雪不断敲打着车窗，但却没有一丝风声，只有雪花扑扑地不断下落，息息索索的声响几乎被空旷的平原所吞噬，疯狂的大雪和宁静的景象有着剧烈的冲突感，营造出了一种独特的美感。

方向盘后坐着的是柯尔，他不敢开得太快，担心路滑；却又担心开得慢了，积雪越来越多，轮胎陷入泥泞之中就麻烦了。幸运的是，从黑鬃马牧场回到云巅牧场，路程并不遥远，平时十五到二十分钟的车程，控制速度之后，约莫三十分钟左右就看见了熟悉的景象。

柯尔没有开车到停车场，而是径直把车子停在了花园旁边。从停车场回来主屋这里，有四、五百米的距离，看今晚的大雪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行走不便，于是干脆就在花园旁边熄火停车了。

柯尔转过头，看着副驾驶座里的陆离，他此时贴在窗户边上，看着漫天漫地落下的鹅毛大雪，如此景象即使在纽约也颇为难得。更何况，纽约那座灯火辉煌的城市里，暴雪之中几乎难以看到美妙的景色，只是黑压压的刚进森林；但牧场却不同，那空旷辽远的平原可以清晰地看到天空洒落下来的大片大片雪花，蔚为壮观。

柯尔的眼神有些晦涩，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陆离察觉到了那静谧的氛围，还有柯尔的视线，他转过头来，看着柯尔那不知所措的神情，不由轻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打算向我告白吧？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噗。”柯尔被陆离这活宝式的调侃直接逗乐了，明明不是开心的气氛，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了起来，无可奈何地瞥了陆离一眼，“我是想问你，我们明天要不要去黑鬃马牧场一趟，向劳伦斯和乔尔道歉？”

柯尔的话语有些艰难，耸了耸肩，试图放松一下，却依旧困难，“我只是觉得……我们之前有些误会……”

在此之前，他们恶意揣测着莉莉从来不曾提起两个儿子的原因，因为他们和莉莉更加亲近的关系，想当然地把责任推到了两个陌生人的身上，没有任何负担地；但现在，事情的真相终于显露了出来，不是他们所猜测的那样，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迫不得己的苦衷。

柯尔不由就觉得有些难怪，却不知道是为了劳伦斯和乔尔，还是为了罗纳德和莉莉。

“道歉就不用了。原本还没有什么，专程道歉之后，反而尴尬了。”陆离摇了摇头，否决了柯尔的想法。如果放在平时，这样的误会，最好的办法是以半开玩笑的方式提起来，既表达了歉意，又开诚布公地进行交谈，但经历了今晚之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之后以后我们要接受教训。”不仅仅是柯尔，其实陆离也是一样的，心中腹诽着劳伦斯和乔尔，甚至还暗示地嘲讽了一番，自以为是地讲述了一堆大道理，现在看来，当时劳伦斯和乔尔的反应也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在真正了解情况之前，我们不能随意地判断他人。只有自己才了解自己的处境和状况，居高临下地批判他人总是容易的，但我们却无法真正地明白对方经历了什么，又在承受着什么。”陆离也不由有些唏嘘，这些道理其实他以前也懂，只是没有真正经历过，终究还是无法感同身受，“就好像过敏一样。有的人就是花生过敏，误食之后可能会导致死亡，但旁人不明所以，却在责怪他拒绝自己的花生酱三明治而闷闷不乐、大发雷霆。”

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与众不同，这种差异，可能是好事，可能是坏事，可能是大事，可能是小事。但是，在所有了解之前，武断地做出判断，并且得出结论，这不仅是对对方的不负责任，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傲慢与偏见，伤害的不仅仅只有一方而已。

法国的第二十二任首相弗朗索瓦基佐曾经说过，“人之所以言之凿凿，是因为知道的太少。”这句话，陆离以前就知道，却一直到今天才明白。

柯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想到莉莉和罗纳德、想到劳伦斯和乔尔，就不由沉默下来，即使作为旁观者，他们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更何况是当事人呢？

这个平安夜，因为那肆虐的暴雪，宁静之中带着了一丝波澜。

“走，进屋吧。”陆离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短暂的静谧，“再不进去，估计就要被埋在这里了。”

那吐槽的语气让柯尔不由轻笑了一声，“你先进去吧，我去检查巡视一下。”

陆离打开车门的动作停住了，“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就是过去看一看。德州已经好几年没有下雪了，不知道羊群和牛群到底怎么样。而且，还有那一群娇嫩的马匹。”柯尔露出了一个“你知道的”表情——牧场的马匹刚刚完成了配种，现在正是最为娇嫩的时候，尤其是纯血马。

布兰登原本是打算过来牧场值班的，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些刚刚怀孕的马匹，他想着，和贾思明、维多利亚一起住到云巅牧场来，度过这一个假期。但被陆离坚决地拒绝了，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第一个圣诞节，如果布兰登住在牧场，肯定时不时就要去照顾马匹，度假的时间就没有剩下多少了。

布兰登也没有继续坚持，但回去之前，还是再三叮嘱了柯尔，唯恐那群怀孕的母马没有被照顾妥当。

陆离点点头，“那我和你一起过去吧。”柯尔还想要拒绝，陆离紧接着说道，“就是溜达一圈，检查检查。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帮帮手，然后一起回来拆礼物。今天是平安夜，家里就我一个人，这气氛也不对啊。”

柯尔哑然失笑，没有再继续推辞，两个人走下了车，顶着暴雪朝着马厩的方向率先走了过去。

雪花着实太大了，之前隔着车窗看就已经无比壮观，现在置身其中就更是夸张，就好像枕头大战最后失去控制了一般，柔软的羽毛漫天飞舞，视线被遮挡得严严实实，拍打在脸上倒是不疼，却有些痒痒的，想打喷嚏却又打不出来，一个不留神，脚底下就被石块绊住，行走越来越困难。

路过羊圈的时候，陆离突然反应过来，“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把车子开过来？”

柯尔的脚步也不由停顿下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后发现：没有答案。两个人面面相觑，却发现，雪花着实太过密集了，以至于交换视线都做不到，这真是太滑稽了，噗嗤一下，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可此时再回去开车，路途也不近。于是，两个人只能一深一浅地继续前行。

走进马厩时，一片温暖的雾气扑面而来，然后才感受到脸颊和指尖僵硬的麻木感，犹如无数根尖刺，一点一点地晕了开来。紧绷的肌肉这才意识到，隐藏在飘飘扬扬的大雪之下，却是不断下降的气温，深夜的寒冷开始发挥威力了。

抬起头，陆离就不由愣住了，眼前的马厩看起来富丽堂皇，每一个隔间的上方都挂着一根常青的槲寄生，用一根红绳系着，还搭配了两颗红色的酸果；正中央的过道上方倒挂着一个硕大的铃铛——甚至都可以用吊钟来形容了，下面则放置着一颗半人高的圣诞树，简单地挂着几个铃铛；隔间的门板上还随意地缠绕了红色的丝带，简简单单的装饰，却将圣诞节的气氛烘托了出来。

“哇哦，这全部都是布兰登布置的？”陆离有几天时间没有过来马厩了，还真是被吓了一跳。

“布兰登，亚当，还有斯嘉丽，他们一起忙碌的。”柯尔却见怪不怪，顺着过道走了下去，间或可以听到马匹不安的嘶鸣声，柯尔熟练地拍一拍他们的脖子，然后丢一些红萝卜进去。

陆离也迈开了脚步，确认一下马厩屋顶和周遭的安全措施。虽然不确定暴雪和暴雨所带来的伤害是否有所不同，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都必须谨慎一些。

纯血马果然难伺候，在大雪天气里十分焦躁不安。陆离和柯尔两个人不得不放慢脚步，慢慢地安抚它们，耽搁了小半个小时，这才算是让他们稍稍平复了下来。

离开马厩之后，紧接着就来到了牛栏，看到正中央那一个直径约莫三米的金色蝴蝶结，陆离不由就愣住了，随即开怀地大笑起来，“这是杰西卡的手笔，我很确定。”

不仅仅是夸张而华丽的金色蝴蝶结，牛栏之间还席上了绿色的细线蝴蝶结，角落里流淌着圣诞节名曲的钢琴演奏版本，犹如潺潺流水般流淌下来。整个牛栏都洋溢着一种温馨而惬意的气息，所以安格斯牛们也一反常态地无比安静。这着实太过难得了。

柯尔已经见过这个金色蝴蝶结许多次了，但每一次都还是一样震撼，“我们每个人按照自己的风格装扮了一下工作场合。这确实是杰西卡的手笔。”

“那兰迪和东尼怎么办？”这是陆离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

429温暖家园

牧场的每一位牛仔按照自己的风格，对工作场合进行装饰，这件事他们和陆离提起过，不过当时他以为他们只是说说而已，因为在那之后就没有后续了，陆离前往礼品商店购买装饰品的时候，他们也都没有提出购物清单。

现在看来，他们自掏腰包，按照自己的风格完成了装饰。

“那兰迪和东尼怎么办？”陆离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布兰登装饰马厩，杰西卡负责牛栏，柯尔则是羊圈，那么兰迪和东尼呢？有机农场那一望无际的土地之上，怎么装饰？还有东尼的葡萄园，现在正是冬歇期，只有一堆葡萄架子。

柯尔呵呵地笑了起来，“兰迪制作了一个稻草人，不知道今晚会不会被大雪完全淹没；东尼则制作了一个假的槲寄生，他甚至搬了一大棵圣诞树过去，完完全全地装扮起来。但考虑到现在下雪的速度，不知道明天到底会是什么模样了。”

“你是说，完整的一棵圣诞树？”陆离脑补了一下，柯尔点点头，“十三英尺高，比莉莉家那一棵要高、要大。”

说话间，两个人就已经来到了羊圈，“我前天经过葡萄园的时候……”陆离仔细想了想，那一大片的茂密树丛，然后就恍然大悟，看来，当时东尼就正在树立圣诞树了，那么他当时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还是说，葡萄园就在森林旁边，以至于他从远处看过去，没有留意到增加了一棵冷杉？

思绪还没有来得及继续下去，陆离就看到了眼前的羊圈，不由愣住了，微微皱起了眉头，充满疑惑地看向了柯尔，“你在开玩笑，对吧？”

柯尔不由莞尔地摊开双手，“为什么不呢？我认为，这群家伙们也值得一些礼物。”

羊圈的中央过道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礼物金字塔，说不上壮观，约莫三、四十件礼物堆积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大商场的一楼大厅。鲜艳的礼物包装纸在橙色的温暖光线之下，散发出浓郁的节日气息。

没有过多的装饰，却有着别样的感觉。

陆离走了上前，拿起了最上面的一盒礼物，放在耳边轻轻摇晃了一下，“所以，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你该不会放了一些新鲜的青草进去吧？”

“赠送给雷兰羊的礼物，自然是选择适合他们的，而不是他们不能用的。”柯尔开始细细地检查周围的情况，在前往麦卡特尼家他就检查过一次了，现在只是需要再确认一遍，工作并不繁琐，“明天早晨，我过来为它们打开礼物，让大家都一起享受圣诞节。”

“哇哦，如果维多利亚长大之后，她肯定会喜欢的。你知道，拆礼物总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陆离都忍不住摩拳擦掌起来，即使明知道这些礼物都是他无法使用的，但拆开礼物的那种撕破感以及惊喜感，却总是让人无法自拔。

“你喜欢的话，你明天可以过来，一起帮忙。”柯尔笑呵呵地说道，“不过现在的话，我们需要回到屋子里，喝一杯蛋奶酒，然后开始拆我们的礼物。”

“这是我能做的。”陆离点头给予了肯定，将手中的礼物放了下来，和柯尔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羊圈，外面的雪花依旧不见减弱，而且已经开始有积雪了，脚步变得一深一浅起来，“小心……”陆离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响起，自己就先踩到了一个地凹的水坑里，鞋子瞬间就变成了小船。

“哈哈。”陆离却没有沮丧，也没有懊恼，而是放声大笑了起来，同样是天气骤变，和大雨比起来，大雪似乎总是多了一份童趣。

陆离是南方人，从小到大也没有看过几次雪；后来生活在纽约，年年都下雪，但印象之中总是沾满了煤渣的黑色积雪，还有堆积在路边那硬邦邦的雪堆，中央公园那一片犹如棉花糖一般的积雪也持续不了多久。

现在，置身于鹅毛大雪之中，陆离的心情也忍不住飞扬起来，“柯尔？”他扬声喊到，然后就听到柯尔也惊呼了一声，“噢！”看起来，柯尔似乎也遭遇到了一些麻烦，惹得陆离笑得更加开心了。

但柯尔却没有停下来，拍了拍陆离的肩膀，“快，快点。”然后两个人就一路小跑着前进，陆离觉得自己就好像是恶作剧的小孩一般，在下雨天，专门踩水坑，而他则故意重重地落下脚步，在薄薄的积雪之中不断踩着，咯吱咯吱的声响让心情越发愉快起来。

经过仓库之后，推开了后门，陆离就一头闯进了温暖的室内，然后所有的暴雪和狂风都被阻挡在了门板之外。

壁炉里的木柴依旧在燃烧着，不过大部分都已经烧光，只残留着半截没有烧完的木头，还有一大堆火红火红的木炭，那黄油般的火光映照着整个大厅，勾勒出圣诞树的轮廓，长长的倒影投射在深色的地毯之上，宽敞的空间却因为外面那洋洋洒洒的大雪而变得狭窄起来，似乎这个房间就是整个世界，静谧而祥和。

“汪汪”，原本守在前门门口的泰迪，一咕噜就站了起来，快步地朝着陆离跑了过来，以无比热情的姿态，欢迎陆离的归来；那欢快的喊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翻腾的火焰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这顿时就惊醒了另外几个小家伙。

葡萄和柚子跟在了泰迪的身后，不断转着圈子，然后跟着泰迪一起喊叫，那此起彼伏的喊声从热闹变成了喧闹，甚至有些嘈杂；在这一片喧闹之中，浩克似乎迷失了方向，他在靠近门口的区域不断徘徊着，想要上来，却又不敢上来，最后蹲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陆离和柯尔，时不时地喊上一声。

跳动的火焰在壁炉里晃动着，整个屋子的光影在不断摇摆着，一秒钟前还安静之中带着冷静的屋子，一秒钟后就变得热闹而温暖起来。

陆离朝着浩克挥了挥手，示意让他过来。这一个小动作，浩克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往前冲了一步，但又犹豫了一番，站稳了脚步，别开了脑袋，可思考之间，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飞快地朝着陆离冲了过来，在陆离和柯尔的裤管之间，来来回回地转着。

柯尔看到这调皮的小家伙，不由就笑了起来，“看来，他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牧场的生活。下一次，主人过来的时候，他估计就要不认识了。”

陆离抬起头来，扫视了一下屋子。虽然这一切都是如此熟悉，但还是缺少了一块拼图。最后，陆离在沙发上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洛基。

这个小家伙蜷缩成了一团毛线球，躺在沙发的角落里，听到了屋子里的如此喧闹，他睁开了眼睛，然后流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当陆离的视线落下来时，他抬起了上半身，不屑地瞥了瞥陆离，然后换了一个角度，再次躺了下来，仿佛整个屋子里的喧闹都和他无关一般。

这就是最后一块拼图，现在，所有一切才变得完整起来。如此看似平淡无奇的景象，每一个细节都带着熟悉的印记，这就是家，让人感受到心安、平静和惬意的港湾。

陆离低下头，摸了摸泰迪的脑袋，然后看了看自己湿哒哒的左脚，上面挂着没有踢掉的积雪，而右脚的鞋子则基本被脏兮兮的雪花包围着，袜子也渗透着一层水汽。他今天穿了一双滑板鞋，看来这是错误的选择，进入室内之后，脚底的湿滑和冰冷渐渐开始渗透上来，连带着整个人都感觉不太对劲。

但随即陆离就看到了柯尔的双脚，两只脚都湿透了。平时一贯选择皮靴的柯尔，今天心血来潮地选择了一双低帮的工装靴，结果两只靴子就像是漏底的小船，就连原本的颜色都已经看不见了，变得湿哒哒的黑色。

“哈哈。”陆离不由仰头大笑起来，连带着，柯尔也一起大笑起来，在那高高低低的犬吠声之中，气氛变得越来越火热，今晚所有的沉重和烦恼都暂时放到了一边，掩埋在那浩浩荡荡的大雪之中。这真是一场特别的大雪。

陆离把鞋子和袜子都脱了，然后打着赤脚走进了屋子里，柯尔也依样画葫芦，两个人就像孩子一般，踩着赤脚在屋子里兜兜转转。泰迪他们就像是一连串的小跟班，一溜烟地跟随着两个人的脚步，啪嗒啪嗒地在屋子里窜来窜去。

脚步没有任何停留，陆离径直走向了圣诞树，踩着欢快的步伐，脸上的笑容高高地上扬起来，一屁股就盘腿地在地上坐了下来，泰迪和浩克两个小家伙也趴了下来，而葡萄和柚子两个小家伙不断地在厨房和大厅之间来来回回地奔跑着，而且乐此不疲。

察觉到陆离的到来，巴基总算是给予了一些回应，他站了起来，在沙发靠背上巡视了一小圈，似乎想要跳下来，但看了看泰迪和浩克，最终还是放弃了，又重新找了一个位置，蜷缩起来，继续眯起了眼睛。

陆离盯着巴基看了好一会，看到他又躺下了，无语地笑了起来，摸摸泰迪的脑袋，然后开始翻找起眼前的礼物，一个接着一个拿起来，但却舍不得拆开，又重新一个接着一个地放了下去，“不是说，礼物要等到第二天早晨才能拆开的吗？”陆离扬声询问到。

430圣诞礼物

“不是说，礼物要等到第二天早晨才能拆开的吗？”

陆离认认真真地确认每一个礼物，打量着大小尺寸、包装彩纸以及双手称重，但却都没有拆开，小心地拿起来，又小心地放下去，按耐住期待的心情，扬声询问到。

柯尔没有直接过去大厅，而是先来到了厨房。这着实不太正常，平时柯尔和陆离的位置应该颠倒过来才对，但今天比较特殊，因为柯尔只专程过来制作蛋奶酒的，在这方面，他才是专家，陆离甘拜下风。

柯尔打开了炉灶，点燃火苗，虽然蛋奶酒经过发展，常温和冰镇的版本都问世了，但为了配合圣诞节的气氛，传统的蛋奶酒依旧是需要热腾腾的。在下午出发之前，他们就制作了两大罐蛋奶酒，晚上的时候，加热一杯牛奶，然后再倒进去，就可以直接饮用了。

听到了陆离的提问，柯尔扬起了下巴，高声说道，“传统的确是如此。”

然后稍稍停顿了片刻，话锋一转，轻松地说道，“但你知道的，那是为了告诉孩子们，这些礼物是圣诞老人送的。所以，早晨起来的时候，打开袜子或者拆开礼物，这就特别有感觉。如果你迫不及待地话，现在就可以拆开，严格来说，现在已经过午夜十二点了，圣诞节已经到了。”

陆离却开起了玩笑，声音里洋溢着满满的失落，“噢，你是说，圣诞老人是不存在的吗？”

那绘声绘色的音调，仿佛真的大失所望一般，柯尔无语地看了陆离一眼，却没有打算回应，而是更换了一个话题，“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第一个圣诞节，你居然还是如此期待？我听到的消息，纽约的圣诞节是世界上最热闹的节日之一。”

“但那是属于别人的圣诞节，不是我的。”陆离耸了耸肩，没有再继续开玩笑下去。

大城市里的节日，没有过节的气氛，仅仅只是享受派对的借口而已，当然，还有商家促销的最佳时刻；真正的节日，只有理解了其中的含义，才能够享受其中。之前的万圣节是如此，现在的圣诞节也是如此。

低下头，陆离拿起每一个礼物盒子，在耳朵旁边轻轻摇晃着，就好像电影里那些迫不及待拆开礼物的孩子一般。即使是他的生日，也不曾见过如此多包装好的礼物，这种期待感，真是让人难以割舍。

今年是云巅牧场的第一个圣诞节，同样也是第一个新年，终究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于是，陆离提出了一个简单却有趣的游戏，每个人抽签选择一个名字，作为秘密赠送礼物的对象，这样一来，大家都会收到一份神秘礼物，同时还保持惊喜；除此之外，陆离自己还购买了一大堆礼物，各式各样的礼物，堆放在了圣诞树底下，保证每个人都有拆礼物的机会，至少两次。

当然，这些只是噱头而已。真正的礼物还是年终奖金，陆离为牧场的每一位成员都准备了年终奖金，直接打到每一个人的账户上，感谢他们在过去一年的辛苦和投入。

“这个礼物是我的。”陆离找到了上面的名字，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不由哑然失笑起来，“哈哈，这到底是谁，还故意用左手写字，避免让我认出字迹来吗？我怎么都觉得，这看起来好像东尼的手笔。”

说话间，柯尔端着热腾腾的蛋奶酒走了过来，递了一杯给陆离，“你直接拆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然后柯尔自己也端了一杯，小心翼翼地在陆离的身边坐了下来，开始翻找着眼前的礼物，然后找到了自己的，放在陆离的礼物旁边比较了一下，“为什么我的礼物尺寸看起来这么小？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礼物的尺寸不是最重要的，内容物才是。”陆离喝了一口蛋奶酒，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如果这是东尼送给我的，说不定是一大团杂草呢？你知道的，东尼总是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选择，真的是东尼的话，我反而有些担心，到底是什么惊喜，惊多一些呢，还是喜多一些。”

“你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拆开来，如果不喜欢，那么你可以更换一份礼物，好好地捉弄东尼一回。”柯尔也喝了一口蛋奶酒，不由发出了舒适的叹息声，“哇哦，现在终于觉得回到家了，而且，现在终于觉得像是圣诞节了。”

陆离想了想，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等早晨吧。”

这是他的第一份圣诞礼物。当然，特别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牧场的这种气氛，让他真正地感受到了圣诞节的节日氛围，这才使得礼物变得特别起来。既然他已经等待了如此之久，那么他也不介意再等待一段时间。

反正，现在距离天亮也没有几个小时了。

“你呢？”陆离转头看了看柯尔，却发现柯尔也将礼物放了下来。

柯尔耸了耸肩，“习惯了，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拆礼物。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感觉少了什么。”柯尔的话语让陆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闪烁的眼神带着默契的神色，这让柯尔也不由笑了起来，“那就早晨一起拆礼物吧。过一个正宗的美国式圣诞节。”

“我就是这样打算的。”陆离笑呵呵地点点头，视线余光就看到了留言机上闪烁的红灯，“有留言？谁会在圣诞节这一天打电话？”

云巅牧场配备了固定电话，这是从以前丽兹的时候留下来的。不过，现在已经是人人配备手机的年代了，固定电话的使用频率急速下降，牧场的固定电话也是如此，更多时候是用来当做工作电话，比如说HEB超市的正式合作之类的。

圣诞节这一天，还有人在固定电话上留言，这确实不太常见。

柯尔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由愣了愣，“我也不知道。”一边说着，一边挪了过去，按下了播放键。

“您一共有八条留言，哔。”机器的电子音之后，一个欢快而爆裂的声音响了起来，“十二点吗？我十二点吗？圣诞快乐！伙计们，圣诞快乐！我是十二点的第一个吧！刚才一直是忙音，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我很确定，我就是十二点之后的第一个！”

那咋咋呼呼的喊声，不是兰迪是谁，他的声音几乎就要变形了，尖锐而亢奋。陆离和柯尔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双双笑了起来。

“伙计，我是说，过去一年真的十分感谢你的支持，希望接下来一年依旧能够有顺利的发展。然后，我明天……呃，不对，今天，我今天就要飞过去洛杉矶了，哈哈！祝我好运！”

兰迪的留言结束之后，紧接着是杰西卡那气急败坏的声音，“肯定是兰迪那家伙，电话一直占线，绝对是兰迪！我现在是第几个？不管了，我只是想说，圣诞快乐！十四，还有柯尔，谢谢你们愿意留守牧场，放心，我后天就回去了。记住，不要偷拆我的礼物！我还期待着惊喜呢！”

然后是东尼，再是亚当。出人意料的是，亚当的声音充满了喜悦和欢快，迫不及待地加入了午夜留言的狂潮之中。随后是斯嘉丽，再是贾斯汀，最后是布兰登。

每个人都争前恐后地打电话过来，第一时间地祝贺圣诞快乐。这样说也不是完全正确的，贾斯汀和布兰登两个人就不紧不慢。

“十四，圣诞快乐。”布兰登的留言就始终慢吞吞的，他比其他人慢了一刻钟，“柯尔，圣诞快乐。对了，贾思明有话要说。”

随后贾思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圣诞快乐，伙计们，维多利亚今天很好，一切都很好，她也向你们问候，节日快乐。十四，说实话，我觉得布兰登放假回来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他今天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抱着维多利亚的时候，差一点就把奶粉喂到了自己的嘴巴里，哈哈。我觉得，他应该是想念那一群老伙计们了。”

贾思明之后又把电话递给了布兰登，但他却没有辩解，“谢谢你们照顾那群调皮的家伙们。最后，好好享受蛋奶酒。”录音到这里就断了，一如既往的布兰登风格，简洁明了，直抒胸臆。

正当陆离以为录音结束的时候，又有一条录音响了起来，是弗雷德，那个销声匿迹了好几个月的弗雷德。他现在正在阿拉斯加，沐浴在极光之下，行走在积雪之上，喝着威士忌，用自己的相机记录着自己的足迹。

这才是圣诞节最大的惊喜，也是圣诞节最美好的礼物。

每个人都打电话过来了，以录音的方式，和他们一起庆祝圣诞节。也许，他们此刻不在云巅牧场，但他们每个人都是这个家的一份子。陆离终于知道，那一块拼图缺少的是什么了，是巴基，但却不仅仅是巴基，一直到现在，拼图才拼凑完整。

抬起头，陆离的视线落在了柯尔的身上，不由想起了他第一天抵达云巅牧场时的模样，时间飞逝，当他在这里度过第一个新年的时候，所有一切还是一模一样。陆离不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扬声说道，“圣诞快乐。”

柯尔低着头，用力摸着泰迪的脑袋，掩饰着自己淡淡的感动。这样的牧场，让他想起了丽兹还在的时候，温馨，惬意，贴心，亲切，美好。从榉木牧场到云巅牧场，这里似乎生命都改变了，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然后点点头，沉声说道，“圣诞快乐。”

431雪仗开始

陆离可以感觉到脸颊传来了一阵瘙痒，那种忍不住打喷嚏的冲动在鼻子里窜动着，他不由闪躲了开来，用力揉了揉鼻子，伸手挥了挥，试图把浮动在脸庞前面的东西拍掉，结果却什么也没有拍到，但随即右手就摸到了一个毛茸茸、软绵绵、暖呼呼的物体。

“喵呜！”一个犹如鞭子般的东西拍打过来，砸在陆离手背上，像是惩罚，又像是抱怨。

陆离嘴角的笑容就不由上扬了起来，“巴基。”眼睛依旧紧闭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慵懒得像是刚刚睡醒的猫咪，这让巴基似乎找到了同类，再次喵呜地喊了起来，然后钻到了陆离的怀抱里，撒娇地摇了摇头。

陆离抬手摸了摸巴基的脑袋，“小家伙，现在再想起来巴结我了？这是不是太迟了？”巴基用力撞了撞陆离的下巴，那痒痒的感觉越发明显起来，让陆离不由开始闪躲，哧哧地笑了起来，这似乎让巴基得到了鼓舞，叫唤的声音越来越欢腾，奶声奶气得好不可爱，磨蹭着陆离的下巴。

原本陆离还想着赖床一小会的，难得圣诞节，小小地放一个假、睡睡懒觉，这也是可以的。但显然，巴基可不认为圣诞节就可以例外，生物钟准时地让他苏醒了过来，甚至还不忘撒撒娇。

圣诞节！对了，今天就是圣诞节！迷迷糊糊之间，他现在才想起了这件事。所以，这就算是新年了吗？按照美国的“农历”来算的话。但不管是不是新年，可以确定的是，牧场是没有假期的，那些等待忙碌的活计可没有小精灵帮忙完成。

轻轻吐出一口气，陆离就睁开了眼睛，用力揉了揉巴基的小脑袋，坐直了起来，“好了，好了，你赶快下去吧，昨晚给你准备了礼物。如果太迟的话，小心被泰迪他们抢先了。”

不知道巴基是不是听懂了，还是单纯地想要离开房间，但他还是跳下了床铺，朝着房门方向跑了过去，然后不断用爪子抓房门，似乎在提醒着陆离：快点开门。

陆离看着那回头望月的巴基，依依不舍地坐了起来，走下床，为巴基打开了房间门，这小家伙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了。不过，陆离却没有着急着下楼，而是转过身，来到了窗口前，然后就看到了白雪皑皑的牧场。

那一望无际的白色浩浩荡荡地犹如海洋一般延伸出去，视线里所有一切都变成了白色，就连牧场尽头的那片森林也不例外。厚厚的积雪仿佛棉花糖一般将所有的颜色都包裹其中，无边无际的白色映照着明晃晃的阳光，刺眼得让眼睛发疼。

童话世界里的冰雪王国，是不是就是如此？那一片漱漱高耸白塔，应该就是榉木林了；那一条透着浅蓝色的玉带，应该就是马歇尔溪谷了；那一片犹如蹦蹦床一般低矮下去的白色姜饼，应该就是湖泊了；那一片高高低低的白色棉被，应该就是葡萄园了……

幸运的是，兰迪早就考虑到了下雪的可能性，有机农场已经做好了完全的措施。否则，那一片被埋在厚厚白雪底下的农场，就要全军覆没了。

低下头，然后就看到了仿佛游泳池一般的白色瓷砖，陆离不由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花园，那晃晃悠悠的绳索挂着秋千板，看起来就像是跳水看台一般。陆离忍不住脑补了一下，站在橡树上，以跳水姿态往下一跃，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猫和老鼠”的动画片里就肯定会这样演。

记忆里的牧场，层次分明、色彩艳丽，空旷而辽远；现在的牧场，除了白色，还是白色，头顶上那一片灰蓝灰蓝的天空，一丝云彩都看不到，阳光稀疏慵懒地洒落下来，隐隐约约仿佛可以看到大气层之外的浩瀚星空，那如同水洗过后的清澈，与白色的雪原相映成趣，又高又远又宽又深，让人忍不住就张开双臂，脚底下只要轻轻一踮，就可以触摸到如同果冻一般的苍穹。

如此景色，与众不同，却又让人心旷神怡。

陆离的思绪不由就回到了昨晚的那场鹅毛大雪，初雪来临之前，少女羞怯而勇敢的告白；大雪纷飞之际，男人坚毅而苦涩的告白；暴雪下落之后，朋友幸福而喜悦的告白……这是一个五味杂陈的圣诞节，却是无可取代的圣诞节。陆离也不知道，在他未来的人生里，是否还可以遇到这样一个不完美却又完美的圣诞节。

现在，陆离终于明白了圣诞节的含义。一切都是关于爱的。犹如上帝热爱着他的每一个子民般，圣诞节的光明和温暖之下，传递的也是最为真挚而纯粹的爱。如果遇上了，就不要犹豫；如果爱上了，就不会错过；如果确定了，就不要松手。

生命只有一次，没有那么多时间停留在原地，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踌躇徘徊。胸口那酸酸甜甜的肿胀，让陆离嘴角的笑容不由就飞扬了起来。这样的圣诞节，真的是美好得不像话。

高高举起双手，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陆离居然品味出了一丝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惬意和美好，如果此时泡一杯热咖啡，然后带着几包零食，最好还能带上豆沙包之类的热食品，这就更加美好了，坐在窗台上，吃着热气腾腾的食物，看着漫天漫地的雪景，静静地享受这个节假日的清晨，就这样无所事事、无忧无虑地度过大半天，简直是人生一大幸事。

作为南方长大的孩子，陆离在纽约已经见识过暴风雪的威力了。

不过，纽约的大雪完全是一场灾难，肮脏的街道、潮湿的天气、混乱的交通和超低的气温，这些都仅仅只是寒冬的附属物而已，真正糟糕的还是突然之间的停电或者停水，然后超市的供给突然就断货了，所有人都彻底傻眼。

没有人可以享受纽约的暴雪。所以，所有的兴奋、所有的期待、所有的雀跃，都被湮没在了纽约的汹涌寒潮之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那漫长而没有尽头的冬季，让陆离开始对下雪失去了所有愿想，不再期待起来。

没有想到，梦想却在德州得以实现，这可不是一个经常下雪的地方。

看着眼前那茫茫的白雪，陆离不由重新开始亢奋起来，那静谧祥和的雪景将幻想之中的美好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只想要徜徉其中……

“汪汪。”楼下传来了熟悉的喊叫声，不用看就知道是泰迪了，但陆离还是忍不住凑了上前，靠在窗户旁边，然后就看到了泰迪那调皮的身影，欢脱地在雪地里奔跑着，后面跟着一连串的小跟班，原本洁白无瑕的积雪表面，顿时变得狼狈不堪起来，留下了一大片凌乱的脚印，还露出了下面脏兮兮的土壤，对比着其他区域的整洁和美好，更是惨不忍睹。

这还不是结束。泰迪和一群跟班们似乎开始打开地图模式，探索着更多的“未知”，整洁的雪原正在遭遇推土机的危机。

陆离不由拍了拍脑门，发出了懊恼的声音，可是嘴角的笑容却忍不住上扬起来，最后变成了哈哈大笑，转过身，一路飞奔地跑了下去，嘴里还发出类似于印第安土著的拐角，“吼吼吼”，冲出了主屋的大门之后，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花园门口的柯尔。

柯尔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泰迪、浩克这群家伙在搞破坏，不由地发出呵呵地笑声。

平时，牧场的牛仔们都是简单的T恤搭配牛仔外套，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他们也只是再添加一件厚实的外套而已；但今天，柯尔却全副武装，带着一顶毛茸茸的帽子，穿着厚厚的皮袄，脖子上还缠绕着一套皮草围巾，看起来就像是……黑熊。

陆离来到门廊旁边，也不管双手的冰冷，裹了一个大大的雪球，那种扎实的手感让心情飞扬起来，大声地喊道，“柯尔！”柯尔条件反射地转过身来，然后陆离就瞄准了把雪球砸了过去，正中靶心，狠狠地砸中了柯尔的胸膛。

“嘿！”柯尔嚷嚷了起来，然后弯下腰，开始准备弹药。

陆离的动作却更加飞快，再次包裹起一个雪球，不追求大小，而追求速度，直接砸了过去，但这一次柯尔闪躲开了，同时，柯尔抬手就把雪球砸了过来，陆离一个闪躲就躲开了，可是雪球砸到了门柱上，散了开来，硬邦邦的冰渣子溅起来，然后就砸在了陆离身上。

这是陆离第一次打雪仗，与其站在堡垒后面闪躲，不如到空地里面对面地展开攻击，陆离也顾不上防御了，直接就冲了下去，视线余光看到柯尔再次展开攻击，他一个矮身避开了攻击，然后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前，抱住了柯尔的腰部，直接以橄榄球的擒抱姿势，把柯尔摁倒在地。

柯尔立刻喊叫起来，“怎么可以这样？这是打雪仗？而不是橄榄球！你这是犯规，犯规！”可是话语还没有说完，陆离就用双手拢起了两侧的积雪，一股脑地就把柯尔的脑袋埋了起来，嘴里还嚷嚷着，“堆雪人！堆雪人！”

柯尔此时也明白了，这不是游戏，是战争，战争！

“那就开战吧！”柯尔喊了起来，然后一下就把陆离掀翻在地，两个人就像孩子一般，在雪地里摸爬滚打，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432节日翌日

雪仗开始之后，所有一切就陷入了混乱。不仅仅是陆离和柯尔，泰迪、浩克等小家伙们也都参与了进来，喊叫声和嘶吼声不绝于耳，原本还是在滚雪球、打雪仗，很快就变成了扬雪，就好像打水仗一般，把雪花不断地朝着对方泼，一点攻击力都没有，与其说是打战，不如说是嬉戏。

最后两个人的头发里、衣服里全部都是雪花，里里外外都湿透了。柯尔还好一些，全副武装，不算太夸张；陆离根本就是穿着睡衣，随手披了一件外套，然后就下楼了，现在整个人几乎就是被埋在雪地里了。

不过，陆离却感觉不到寒冷，恰恰相反，现在浑身上下都在发热，气喘吁吁地，上气不接下气，那种欢快和雀跃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很确定，他还是喜欢下雪，尤其是大雪之后的天气，即使只是听着脚步在大雪里咯吱咯吱的响声，心情也会不由自主地欢快起来。

战争结束了，陆离整个人呈现“大”字型，躺在雪地里，看着那高挑的天空，每一次呼吸，身体上上下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可以感受到那清冷凛冽的气息，无比真实而贴切地感受到雪地的松软和坚实，这种感觉，仿佛从脚底一路通到了头顶。

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就上扬了起来，再上扬了起来，笑容从嘴角眼神到了眼底，整个人都欢快起来。

“今天正式干活之前，需要打扫积雪吗？”陆离有些依依不舍，但他也知道，下雪的时候、玩雪的时候，这是无比享受的，但是一切结束之后，收拾和处理却无比麻烦。

这里不是纽约，没有专门的清洁团队，也没有专业的铲雪机，处理如此大的牧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陆离也不确定，不清理的话，这些积雪将会如何。

“是的，我们需要清理出一条通道来。”柯尔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他也和陆离一样，像个孩子般，躺在雪地里，然后以“大”字型伸开了手脚，后仰地看向了榉木林旁边的通道，“然后……呃，然后我也不太知道如何处理。你知道，德州已经好多年没有下如此大的雪了，如果只是普通的积雪，过几天就融化了，直接流入溪谷里，汇集到湖泊里。但，如此厚的积雪……”

柯尔也有些茫然，伸手抓了抓积雪，不太清楚接下来的处理。果然，此时此刻还是需要见多识广的老牛仔才能担纲重任。

“你觉得，我们是租赁一辆扫雪车比较靠谱呢，还是在整个牧场撒盐比较靠谱？”陆离就更是一个门外汉了，只能依靠着纽约的扫雪经验提出意见，却也不知道是否适合牧场。

柯尔抿了抿嘴角，“我一会去问问……”原本是想说罗纳德的，但随即想起了昨晚的事情，话音就顿了顿，“罗伯特吧。罗伯特应该知道怎么办。”隔壁马歇尔溪谷牧场的罗伯特和丽兹是同一个辈分的，应该经历过这样特殊的季节。

“在清扫大雪之前，我们再玩一次打雪仗吧！”陆离笑呵呵地说道，语气不由再次开始亢奋起来，“把贾斯汀、布兰登他们都喊过来。东尼和兰迪这两个家伙，肯定要后悔得不行了，洛杉矶那里可看不到如此大雪。”

准确来说，洛杉矶几乎从来都不曾下过雪。

“当然没问题。”柯尔不由笑了起来，“不过，我觉得在再次打雪仗之前，你最好先洗澡一下，避免感冒了。”

“好好好。”陆离连连应是，“洗澡完之后，我们就开始拆礼物，今天终于是圣诞节了，礼物终于可以开封了，对吧？”说完，陆离坐了起来，再次用双手抓起了一大堆积雪，哗啦啦地就放到了柯尔的脸上，不等柯尔反应，就一咕噜站了起来，大步大步地逃走了。

柯尔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却带上了些许无奈，然后就感受到了泰迪那温热的舌头，在舔舐着脸颊上的冰渣子，“泰迪，泰迪，这不是好吃的。”柯尔无可奈何地说道，然后抱住了泰迪的脖子，重新坐了起来，看向了主屋的方向，陆离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了，只留下摇晃着的大门。

柯尔不由再次摇了摇头，揉了揉泰迪湿哒哒的金毛，“走吧，我们也必须打理一下了，否则就要生病了，这可不是好消息。”

陆离第一次知道，原来牧场主屋的浴室还是高级的“雪景房”，从窗户看出去，就可以看到那连绵不绝的皑皑白雪。可惜的是，窗户太小了，不能像那样豪宅一样，躺在浴缸里，喝着香槟，看着景色。陆离十分认真地考虑着，是不是应该简单地重新规划装修一番。

他绝对不承认，这是为了看雪景的构思。

沐浴完之后，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腾腾烟气，就好像从仙境之中走出来一般，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雪仗，然后洗一个超级热水澡，所有肌肉都舒展了开来，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美好了。

换好衣服之后，陆离迫不及待地跑到了楼下，先在楼梯底下找到了巴基和泰迪，还有其他几个小家伙，他昨晚就为他们准备好了礼物，今天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他们拆礼物。其实陆离原本是想要恶作剧的，学习喜剧“憨豆先生”一样，给宠物们准备稀奇古怪的礼物——

比如说给玩偶准备一个小领结，又或者是把玩偶丢到洗衣机里，洗缩水了之后，重新准备一个小盒子，当做它的睡床；再不然就是藏在圣诞袜里的……眼睛，把玩偶的眼睛贴片重新贴回去。

诸如此类的。

但最后陆离还是放弃了，给巴基准备了全新的猫砂，给泰迪准备了骨头玩具，还给浩克、葡萄、柚子他们也都分别准备了不同的礼物——但，拆开礼物包装之后，他们顿时就弄混了，混杂着玩耍了起来。不过，他们开心就好。

拆完了小家伙们的礼物之后，终于轮到陆离自己的了。

圣诞树之上的灯光依旧在闪闪发光，不过窗外的白雪反光着实太过炽烈了，反而看不出这些灯光的璀璨。但，堆放在树底下的礼物依旧可以轻而易举地吸引目光，在坐下来拆礼物之前，陆离先将昨天莉莉家得到的人偶装饰挂到了树梢之上，退后一步看了看，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

“礼物时间！”柯尔也洗漱完毕走了下来，语气不由自主就变得轻快起来，“你是谁的秘密朋友？该不会是我的吧？”

往年的圣诞节，拆礼物的过程虽然愉快，却缺少了一些惊喜。像今年这样，其实重点不在于礼物的贵重与否，而在此揣测自己送礼物对象的心意，如果是和稀泥一般。选择一个中规中矩的礼物，这就没意思了；还不如大刀阔斧、破釜沉舟地选择一些稀奇古怪的礼物，即使当事人不喜欢，那种惊喜也是节日气氛的一部分。

虽然此时屋子里只有陆离和柯尔两个人，还有一群小家伙，但得益于秘密交换礼物的规则，期待感还是不由咕嘟咕嘟地沸腾了起来。这份惊喜，到底是惊还是喜。

陆离没有等待柯尔，直接就撕开了包装，这是一个鞋盒大小的长方形，外面包裹着苏格兰格纹的包装纸，看起来十分用心，摇晃一阵，还可以听到里面哐当哐当的碰撞声音。期待的心情无法抑制地持续上扬。

打开之后，惊喜揭晓。

鞋盒里的赫然是一副三国演义的扑克牌，不是制作精美的那种，而是义乌小商品市场制作的那种普通扑克，然后还有……一副麻将，整整总总的玉色麻将，愣是把整个鞋盒都塞满了。

难怪，难怪昨天拿起鞋盒的时候，感觉无比沉重，而且碰撞的沉闷响声也无法识别。陆离怎么想都想不到，居然会是麻将和扑克。

一脸的茫然，陆离抬起头看向了柯尔，哭笑不得地说道，“他确定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吗？而不是送给牧场每一个人的？”

不管是扑克还是麻将，这不明摆着：牛仔们的娱乐手段顿时就变得丰富了，陆离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在教授大家打麻将的场景了；又或者是一群抠脚大汉坐在一起玩斗地主。那场面让陆离想起了每年过年时候，家里热热闹闹的场景。

“我觉得，给我送礼物的肯定是东尼！”陆离言之凿凿地说道。

“你确定？”柯尔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话语里带着无奈的笑意，然后陆离看过去，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

此时柯尔手中拿着一个充气人偶，还没有完成充气的，整个塑料人偶完全扁平，那唇红齿白的平面脸颊看起来就像是“艺伎回忆录”里出现的人物；旁边还搭配了一个充气筒，手动式的那种。

如此搭配组合，喜感直接大爆发，陆离完全捧腹大笑，柯尔更是一脸崩溃的笑容，虽然预料到了恶作剧是在所难免的，但这份礼物绝对堪称是……别出心裁，“我觉得，这才是东尼送的。”

陆离顿时就不知道了，麻将和充气人偶，这的确都像是东尼的手笔，还是说兰迪？

“唉，早知道我的礼物就再狠一点了。充气人偶，这真的太猛了，我果然还是太善良。”陆离一脸仰天长叹的表情，视线余光偷瞥着柯尔。内心深处已经笑翻了。无辜的东尼。

433交换礼物

柯尔愣愣地看着盒子里的充气人偶，然后捏着人偶举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满脑子都是问号，那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坐在旁边的陆离，憋笑已经憋到内伤了。当初挑选这个礼物的时候，陆离所期待的就是这样的画面，现在就真实地在眼前上演，但他却不能放声大笑，否则就要泄露自己作为恶作剧发起者的真实身份了，所以，表面上还是必须维持着无辜脸，然后思考着自己到底应该摆出是没有的表情才是最为合适的。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事实上，陆离正在猜想着，东尼和兰迪两个人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他可是思考了许久，这才选择了充气玩偶的，不知道这两个家伙还能够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柯尔最后重新将人偶放回了盒子里，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其他礼物，思绪却不由顿了顿，迟疑地询问到，“你说，我们要不要过去莉莉那儿看看？”柯尔还是有些担心。

陆离回过神来，“我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也在想这件事。”他迟疑了片刻，他也不确定，莉莉和罗纳德是否愿意看到他们，又是否有心思接待他们，但如果不过去的话，就这样不闻不问，似乎也不太好，“我还是过去看看吧。就当做圣诞节的问候，顺便问一问牧场的积雪怎么处理。”

这里是远亲不如近邻的新布朗费尔斯，而不是自扫门前雪的纽约。

柯尔点点头，“嗯，你开车过去吧。我留在牧场这里，有情况的话再说。”

决定了之后，说做就做。陆离先是到仓库里拿了一些新鲜蔬菜，而后又拿了两块奶酪；与此同时，柯尔已经在陆离的猛禽上套好了防滑链，然后陆离就径直朝着黑鬃马牧场的方向前进。

视线所及之处全部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那无边无际的白色显得有些单调，远远比不上记忆之中的色彩缤纷，但是这样的白色却别有一番味道，心旷神怡。不过，陆离却有些心不在焉，想着罗纳德和莉莉的情况，思绪万千。

靠近黑鬃马牧场的时候，就可以看到雪地上滑过的车胎痕迹，杂乱无章，却又不会太过肮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积雪下面的黑土，但是在积雪融化之前，一切都还是洁白无瑕。

远远地，陆离就可以看到坐在门廊里的罗纳德。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那个秋千上，嘴里叼着一个深棕色的烟斗，砸吧砸吧地抽着，氤氲袅袅的烟雾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面部表情。但是那挺拔的脊梁始终保持着笔直，在皑皑白雪和萧索寒风之中，却透露出一抹孤独。

陆离希望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在作祟。

将车子停靠下来之后，陆离朝着门廊迈开了脚步，扬声喊道，“圣诞快乐！”

罗纳德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手中的烟斗示意了一下，陆离走了过去，罗纳德大口大口地吸着烟斗，然后指了指房间的方向，“莉莉在里面。”

陆离知道，罗纳德暂时不想说话，于是就抬手示意了一下，走了进去，看了看四周，整个屋子一片宁静，没有想象之中的喧闹，也没有看到劳伦斯和乔尔的身影，陆离大声喊道，“莉莉？”

“我在厨房。”

顺着声音，陆离就走了过去，然后脚步就不由放缓了下来——厨房里此时摆满了东西，每一个角落都是，靠近大厅的这一侧是包子，靠近窗户那一侧的是面包，然后现在在灶台上的则是派，不仅如此，而且一个个盘子和架子还堆积了起来，感觉整个世界都被面粉包围了，莉莉就好像站在正中央的工蚁，依旧在忙碌着。

听到了脚步声，莉莉转过身来，“噢，十四，你来啦。”

“圣诞快乐。”迟了一拍，陆离这才开口说道，莉莉扯出了一个笑容，但很快就消失在了嘴边，视线落在了陆离的双手上，“你带了什么？”

“新鲜的蔬菜，都是之前储存下来的。”陆离端了上前，“我想你们会需要的。”可是找不到地方摆放，整个厨房都已经没有空间了。

莉莉轻笑了一声，“一会直接放到冰箱里吧。”然后就再次转过身，忙碌了起来，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正在准备一些面点，没有想到，和面和多了，想着就多做一点。”

“莉莉，你还好吗？”陆离犹豫着询问到。

“好，我很好。”莉莉没有回头，双手越来越用力，那脆弱的肩膀努力地挺直起来，“一切都很好。”然后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他们都先离开了，工作最重要嘛。今年能够回来，这已经十分难得了，本来还想把他们留下来过新年的，但显然工作不等人。大城市就是这一点不好，总是繁忙得不行。”

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却透露出一丝无助。对于如此情况，陆离也爱莫能助，只能打起精神来，“昨晚真是一场大雪，现在整个牧场都变成了冰雪王国。但我和柯尔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我们需要把所有积雪都打扫干净吗？”

“呃，对，你，你可以询问一下贾斯汀。”莉莉转过头来，看了陆离一眼，但随即就重新转过头去，手里的活计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却又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只是吓折腾，“他的经验十分丰富了，射击靶场处理过好几次这样的情况。他配备了相关的处理工具。”

陆离可以听得出来莉莉的思绪混乱，点点头表示了了解之后，“今天要不要过去云巅牧场过节？昨天你们招待了我，那么今天由我做东，怎么样？”陆离主动发出了邀请。

莉莉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十四，你没有看到这些食物吗？我不认为，今天晚上到你那里吃饭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陆离随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拍了拍额头，哑然失笑。但话题到了这里，突然就冷场了，气氛不由有些尴尬，陆离停顿了片刻，开口说道，“那，我把东西放到冰箱里，就先回去了。今天牧场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如果你们有情况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

在原地站了片刻，莉莉没有回应，陆离就转身离开了，随即莉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十四，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处理？”

陆离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莉莉依旧背对着他，“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为人父母过，我无法体会那种感觉，所以，我不能够给出意见。但我猜想，任何时候，我都希望有人能够站在我这边吧。”

莉莉没有说话。陆离也没有说话。

等待了一会，陆离就转身离开了，将东西准确地放到了它们应该放置的位置之后，离开了屋子。罗纳德依旧坐在门口，大口大口地抽着烟斗，陆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在了秋千旁边，沉默地陪伴着罗纳德。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保持着原样。过了一会，陆离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扬长而去了。罗纳德也好，莉莉也罢；劳伦斯也好，乔尔也罢，他们都需要时间，而且他们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坚持，没有人可以给他们答案。旁观者，终究是旁观者，而不是当事人。

现在只能希望，时间的流逝，能够给出答案。

离开的时候，陆离还是难免有些唏嘘，那无边无际的白雪更是将这种孤寂而落寞的氛围放大，整个世界寂静无声，似乎一点声响都没有。陆离不由打开了收音机，播放那些热闹而喜庆的音乐，感受着世界其他角落里的圣诞氛围。

驱车回到了云巅牧场，陆离却在主屋旁边看到了好几辆皮卡车，熙熙攘攘地占据了所有空位，一时间陆离居然找不到地方停车了，只能把车子停靠在牛仔别墅旁边。还没有走到花园边缘，就可以听到屋子里的欢声笑语。

推开房间门，泰迪第一个就扑了过来，紧接着坐在门口的亚当也大声嚷嚷着，“圣诞快乐。”然后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圣诞快乐”的声音此起彼伏，不仅仅是亚当，还有斯嘉丽，还有杰西卡，还有布兰登一家三口，还有贾斯汀和芬利，还有肖恩，还有李怀南和刘小燕……屋子里着实太过热闹，视线里熙熙攘攘地全部都是人，着实给了陆离一个巨大的惊喜。

“圣诞快乐！”陆离嘴角的笑容上扬起来，大声地回应到，“大家怎么过来了……”可是不等回答，低下头就可以看见地上被撕碎的礼物包装，陆离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哈哈，大家都如此迫不及待吗？一大清早就过来拆礼物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就是迪士尼乐园呢。”

“这份礼物我可以拆吗？十四，上面没有写名字！”斯嘉丽高高地举起了一份礼物，大声嚷嚷着。

“可以，没有写名字的，都是可以拆开来的。”陆离回答到，“可是，你们确定不要等东尼和兰迪吗？他们回来之后，只剩下两个礼物，肯定要伤心了。”

“放心，他们有洛杉矶。”杰西卡大喇喇地说道，“刚才兰迪还打电话过来呢，向我们炫耀，他已经抵达洛杉矶国际机场了。我们就是故意的，让他羡慕嫉妒一下。否则，他们回来之后，立刻就开始炫耀看到好莱坞大明星的经历，我们可是比不上。”

“就是就是。”大家纷纷附和起来，贾思明更是高高地举起了维多利亚，“小宝贝也要拆礼物，等不及了。”

众人集体哄笑起来。

434与众不同

圣诞节，全世界都在欢庆圣诞节，全世界都在拆礼物，全世界都在享受着节日气氛。

迈克尔也不例外，身为专业的健身教练，他不能放开肚子大吃大喝，健康食谱依旧要延续下来，一天偷懒都不能；但至少，他可以拆礼物，享受一下圣诞节的气氛，庆祝新年的到来。但现实让迈克尔有些沮丧：因为他想要的礼物，却得不到！

羽衣甘蓝，羽衣甘蓝，羽衣甘蓝！准确来说，是云巅牧场的羽衣甘蓝！

不久之前牛仔大会上，那堆大量批发购买的羽衣甘蓝，早就已经消耗一空了，他前后给陆离打了几个电话，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现在暂时没有，必须等到一月份收割。这让迈克尔无比沮丧，甚至是愤怒，因为全新购买的羽衣甘蓝，根本没有办法和云巅牧场的相提并论，就连同一个级别都不算是。

就好像松露、鹅肝这些昂贵的材料一般，只有真正品尝过顶级的食材，才能够明白它们的价钱为何如此昂贵，也同时才能明白顶级和普通的差距。

其实羽衣甘蓝不是什么珍贵食材，产地着实不少，在品尝过云巅牧场的羽衣甘蓝之前，迈克尔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他却真正地明白了，其中的差距是明显存在的。陆离的自信，是有凭有据的。

如果此时此刻，有人拿着一大筐云巅牧场产的羽衣甘蓝，上门拜访，那么任何条件他都会答应的，没有任何犹豫。说实话，他甚至在认真地考虑着，是不是应该收拾行李，直接住到云巅牧场去？在那里守候着，然后可以第一时间收获到无比宝贵的羽衣甘蓝。

现在迈克尔已经开始担心了，如果之后都购买不到云巅牧场的羽衣甘蓝，那应该怎么办？如果云巅牧场的产量不够供应，他甚至还要抢购的话，那应该怎么办？更重要的是，如果全食超市和云巅牧场没有达成合作，结果他们寻找到了其他合作超市，那又应该怎么办？

仅仅只是想到这个可能性，迈克尔就开始头皮发麻，于是，他就拨通了格拉汉姆的手机。

“圣诞快乐！”格拉汉姆很快接起了电话，声音充满了欢快，背景里还可以听到一大家子的欢声笑语，节日的氛围从听筒里满溢了出来。

“圣诞快乐。”迈克尔简单直接地回应到，却没有太多的惊喜，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到，“关于云巅牧场的事，进展怎么样了？”

格拉汉姆愣了愣，然后哑然失笑，“我还以为你打电话来，是专门询问我放假期间的锻炼情况呢？我正在思考着，应该用什么借口比较合适。”格拉汉姆却是不紧不慢，甚至还开起了玩笑，然后在迈克尔追问之前，重新回到了原本的话题上，“云巅牧场？牧场怎么了？”

“关于合作，云巅牧场和全食超市的合作。”迈克尔理所当然地说道，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听你的语气，看来什么进展都没有，这可不是好消息。”

“迈克尔，商业合作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不是健身房的运动，十组还是二十组，想要达到目标，就必须每天坚持下来。”格拉汉姆离开了喧闹的大厅，笑呵呵地说道，“关于云巅牧场的合作，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评估和讨论。更何况，现在没有样品，产量也是未知，我也没有办法在会议上进一步展开讨论。”

“格拉汉姆，我认真地告诉你，如果错过云巅牧场的话，全食超市会后悔的。”迈克尔深呼吸了一下，认真地说道，电话听筒里传来了格拉汉姆的低笑声，迈克尔却也不介意，曾几何时，他和格拉汉姆也是一样的态度，准确来说，一个月之前也还是一样的。

“我不是要说我学员们的情况。当然，我的学员的健身成果都十分令人满意，在过去这一个月时间里，羽衣甘蓝的食用情况也比之前都更好。我只说一组数据，学员们的体脂肪有效控制率提高了五个百分点。”

迈克尔自信满满地说道，格拉汉姆张了张嘴，但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迈克尔就自说自话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可能会说，仅仅只是因为这个月学员们更加努力，又或者是刚好大家的运动都更有成效。影响因素有很多。所以，我要说的不是学员们的情况，而是真正的科学数据。”

格拉汉姆想要打断迈克尔，但他知道，如果不让迈克尔说完的话，他会没完没了的。他们是雇佣关系，却也是私下的朋友。格拉汉姆已经习惯了。

“你还记得吗？不久之前，我专门把云巅牧场的羽衣甘蓝送去检测了，就是想要看看具体的营养价值。”迈克尔的话语唤醒了格拉汉姆的记忆，却是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他们又不是医院或者农业部门，居然还专门检测蔬菜的成分，迈克尔的热情真是非常人可以比拟的。“你难道不好奇检查结果吗？”

“难道它的指标超标，不符合行业标准？”格拉汉姆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但结果也如同预料，迈克尔一点都没有幽默感，“它的确是超标了，离谱地超标了，却完完全全符合行业标准。你绝对不敢相信，羽衣甘蓝里含有大量的维生素A、C、B2以及多种矿物质，特别是钙、铁、钾的含量很高，这都是对身体健康十分重要的元素。普通的羽衣甘蓝，维生素C的含量约莫是百分之一百三十四，这已经是甘蓝植物之中最高的了……”

格拉汉姆的注意力已经开始走神了，大把大把的数据举证，听起来就像是探索频道的科研节目，数字和数字的碰撞，让人昏昏欲睡。他始终不明白，这种科学举证到底有什么意义，他们又不是科学家。虽然说商人就是和数字打交道的，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格拉汉姆不断发出声音应和着，然后询问到，“总结起来的话？”

对于格拉汉姆的应付和敷衍，迈克尔丝毫不介意，依旧一丝不苟地说道，“整体来说，和普通的羽衣甘蓝相比较，云巅牧场的羽衣甘蓝在所有的营养价值方面，差不多高出了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左右。”

格拉汉姆不由挑了挑眉，虽然他不是健身狂魔，但他却知道这个数字到底意味着什么。简单来说，在健身过程中选用云巅牧场的羽衣甘蓝，可以提升百分之二十左右的效用。

在当代社会之中，越来越多人开始重视健康，不仅仅是生病的用药，而且还是健康的保健食品，价格都在水涨船高，甚至可以开出天价。

百分之二十，虽然这仅仅只是一个预估的数值，实际的效用可能更大，也可能更小，但可以肯定的是，和普通的羽衣甘蓝相比较，它的价值不仅仅是上涨百分之二十那么简单，可能是翻一倍乃至于两倍。

如果云巅牧场的羽衣甘蓝可以得到认证，乃至于建立自己的品牌，那么这就是一个下蛋的金母鸡，源源不断地产生财富，甚至可以形成一条产业链，开发出羽衣甘蓝的相关产品——比如说果汁，又或者是药用等等。

“格拉汉姆，相信我，你不会希望竞争对手赶在你们前面，与云巅牧场取得合作的。”迈克尔总结性的一句话，格拉汉姆深以为然，“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但可以确定的是，不管云巅牧场和谁合作，我都会跟着过去的，成为他们最忠实的客户，包括我的学员。”

格拉汉姆点点头，脑海里的思绪转得飞快。他知道云巅牧场的羽衣甘蓝与众不同，当初也亲自品尝过了，只是没有想到，羽衣甘蓝这样的日常蔬菜，居然能够隐藏着如此商机。虽然说，羽衣甘蓝在东海岸和西海岸的抢手程度，确实让人眼红，但单纯从价格来说，依旧不能算是顶尖，可如果迈克尔所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事情就截然不同了……

“迈克尔，相信我，你们不会想要放弃全食超市，选择其他地方的。”格拉汉姆那轻描淡写的语气里，透露出强大的自信，“你必须相信，全食超市始终挑选最出色的有机食品。在这方面，我们的权威是不容动摇的。所以，等待着吧，好消息很快就会来的。现在，你需要做的，不是担心羽衣甘蓝，而是好好享受圣诞节。”

迈克尔却不为所动，“最好是。你应该知道，新年就要来了。呼，新年的暴饮暴食之后，正是一个健身的高峰期。”

“哈哈，圣诞节快乐。”格拉汉姆没有再继续开玩笑下去，挂断了电话，然后陷入了沉思。

按照原计划，格拉汉姆是打算等到一月份，羽衣甘蓝收割之后，而且有机食品的认证结果出炉之后，然后再联系陆离，商讨合作的事宜；但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有了变化，也许他应该提前打几个电话，尽快做出决断。

正如迈克尔所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个优秀而稳定的供应商，这对全食超市来说是无价之宝。不仅仅是供应商需要全食超市，反过来，全食超市也需要这些供应商，他们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在圣诞节的当天，收到这样一份礼物，着实值得庆祝。不过，就如同他刚才所说，今天是圣诞节，工作暂时放到一边，尽情享受假期，这才是最重要的。

435全食超市

假期的时光似乎总是消逝得特别快，前一刻还在礼品商店里挑选着礼物，大街小巷都是槲寄生、圣诞树和彩灯，下一刻圣诞节就已经翻页了，工作日又一次来到，生活重新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上来。但节日的气氛却依旧没有消散，送走了圣诞节，新年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相较于城市来说，牧场的节假日别有一番景象，无数商家的促销和数不尽派对的繁华所营造出来的繁荣热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当地居民的自娱自乐和欢声笑语，假日的感觉更加浓厚，节日的感觉更加单薄。

兰迪和东尼都在二十六号当天回到了牧场，结束了他们的假期，但杰西卡和亚当、斯嘉丽的假期还在延续，可以继续享受着度假的惬意。

至于布兰登，今年的圣诞节连着新年，陆离大手一挥，连续放假。只不过他隔三差五就跑到牧场来，不仅自己过来，而且还携家带口一起过来，简直就把云巅牧场当做了幼儿园。

维多利亚依旧处于襁褓之中，吃了睡，睡了吃，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识状态，五官也还是像皱巴巴的橘子一样，但浩克却似乎喜欢上了维多利亚，每天都忠厚老实地守候在维多利亚旁边，这让东尼戏言：现在小家伙就已经魅力无边了，长大之后更是了得。

互相赠送的礼物也全部揭晓。陆离的礼物是东尼送的，有些搞怪，却没有太出乎意料，结果还是陆离的充气人偶最为大胆，众人都纷纷用暧/昧的眼神看向了陆离，让他哭笑不得，“以前在纽约，他们玩得一个比一个狠，我以为大家都是年轻人，风格是一样的。”

结果众人口诛笔伐，“这里是德州！”

陆离也是百口莫辩，只能瞎嚷嚷着，“你们羡慕柯尔就直说，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各买一个。不要说独守空房，然后怪我这个老板没有体恤下属。”那大喇喇的姿态让大家做鸟兽散，唯恐陆离真的邮购一堆充气人偶，丢到他们的房间里。

陆离满面无辜，他还有很多恶作剧的点子没有用上呢。不过是一个充气人偶，居然就被吓成这样，真是扫兴。那明天圣诞节交换礼物的话，难道他要放一堆彩色棒棒糖和芭比娃娃在礼物盒子里吗？

度过了圣诞节最繁忙的两天，陆离没有再继续睡懒觉，重新恢复了正常的生物钟，大清早起来，骑着栗子就去外面溜达了两大圈。

今年的天气特别奇怪，昨天小镇附近有陆陆续续下了两场小雪，雪量不大，但积雪却又堆积了起来。贾斯汀还没有来得及过来处理，仅仅只是清理出了一条通道，方便进进出出，避免结冰之后，造成意外事故。

下雪之后，气温反而开始回暖了，风刀子总算没有那么致命了。

在雪原之上奔跑，栗子似乎特别兴奋，往常绕牧场跑一个大圈就会心满意足了，但这两天却至少要跑两圈，即使如此，依旧不太满意，总觉得还想要继续跑下去。今天，陆离也就干脆满足了栗子的想法，两圈跑完之后，没有停下来，又继续浩浩荡荡地跑了下去，最后又多跑了大半圈，在葡萄园附近停了下来，小家伙这才显露出了一丝疲倦。

陆离没有继续策马狂奔，放慢了脚步，让栗子一路散步着朝着马厩方向前行。

路过湖泊的时候，陆离就看到了墨绿色的湖面上结了一层冰，不知道这层冰到底有多厚，如果坐在冰上，挖一个洞，然后钓鱼的话，会不会冰面开始龟裂，然后如同蜘蛛网一般，整个湖面“轰”地一下沉下去。拍成动画片的话，应该很搞笑。

那艘小木船完全被凝固在了冰面之中，斑驳的油漆映衬着犹如翡翠一般的冰面，有种说不出的壮阔。陆离却不由想起了正在阿拉斯加的弗雷德，那一片浩瀚的雪原冰面之上，到底是多么苍莽、多么恢弘、多么寂寥。

他羡慕弗雷德，这是实话。不由自主地，陆离想着，什么时候背上行囊，一路徒步旅行，然后搭便车，前往阿拉斯加，去探索那广袤土地之上的未知和神秘。

一边想着，一边走着，栗子踱着慢慢的脚步，一路朝着主屋的方向前进，远远地就听见兰迪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十四！十四！”

陆离的思绪被打断，不由就笑了起来，双腿夹了夹，让栗子稍稍加速了一些，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门廊里的兰迪，用力挥舞着双手，竭尽全力地呐喊着，“十四！”即使间隔了大老远，也可以看到那扭曲的面孔，清晰地表达着他的汹涌情绪，却分辨不清楚，到底是焦急还是期待，还是其他什么。

看到陆离依旧不紧不慢的模样，兰迪干脆跑了出来，站在花园门口，就好像迎接丈夫回家的妻子，伸长了脖子，“快，快点。”兰迪声音里的急切渐渐变得真实起来，“电话，有找你的电话，十四，快点，是正事。”

栗子带着陆离来到了花园门口，陆离哑然失笑起来，“即使是急事，电话留言就可以了，我之后再回电话。我们又不是华尔街股市，错过一分钟，那就是几千万上下的，不用那么着急。”陆离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开起了玩笑，这让兰迪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是认真的。”兰迪耷拉着肩膀，但这也仅仅只是一秒而已，随后就再次眉飞色舞起来，“是全食超市的电话，刚才全食超市打电话过来了，你的手机放在了主屋里，没有人接，然后他就打了固定电话，我接的。他说，有要事商量。”

全食超市。

陆离有些意外，他以为全食超市至少要等到明年一月羽衣甘蓝收成之后，他们才会有消息。现在圣诞节才刚过，居然就来电了？这绝对是出乎意料的。

成立于1978年的全食超市，现在当之无愧是全美乃至全球最炙手可热的连锁超市，堪称一道景观。

随着沃尔玛超级购物中心等折扣连锁商店的崛起，市场竞争空前激烈，但全食超市的销售增长率却远远超过竞争对手。此外，全食超市不做广告宣传，而是依靠顾客的口碑，扎扎实实地实现可持续的增长。

有趣的是，全食超市的第一家店是起源于德州的，位于奥斯汀大学城，它充分利用了消费者对有机和天然产品日益增长的兴趣，不断强调自己的卫生以及高营养，远近驰名，准确而独特的定位，让其得以快速增长。

尤其是在东海岸和西海岸。原因很简单，定位和价格。

全食超市的每一件货品都可以看到宣传手册，这是它们独树一帜的宣传策略。

“罗西是一只生活在有机农场的鸡，天天过着幸福的生活，直到被送进屠宰场，经过一道道工序，变成了摆放在加州格兰岱尔全食超市冰床之上的精美袋装肌肉。罗西的一生是在加州葡萄美酒之乡纳帕谷的定制鸡舍中度过的。她的鸡舍通风、采光良好，陶质的地面上铺着干净的谷壳。她生前不是悠闲地啄食黄橙橙的玉米粒，就是在鸡舍歪的院子中散步。和多数饰品店的家禽不同，罗西从来没有使用过抗生素或生长激素。”

这就是全食超市专门为了迎合讲究健康饮食的消费者而精心制作的宣传手册。这些用再生纸印刷的小册子，摆放在肉制品的病床旁边。出于如此宣传的原因，罗西的肉每磅的价格要比普通鸡肉贵两倍有余。

正是因为如此，虽然全食超市诞生于德州，但伴随着时间的推进，它们却在两条海岸线的发达城市扎根，飞速地发展起来。一来是因为两岸的居民对健康食品有更高的要求，二来则是因为生活水平的差距，全食超市的昂贵价格，相较于普通超市来说，往往都是两倍乃至三倍。

在过去短短五年时间里，全食超市的年销售额足足翻了两倍之多，并且快速地在海外开始扩张，英国成为了它们落脚的第一站。

现在的全食超市，无疑是全美最炙手可热的存在。他们的产品得到了无数受众的普遍认可，而且优质的口碑还在进一步扩散。毫不夸张地说，产品质量就是全食超市的立根之本，所以他们对供应商的要求也无比严苛——品牌效应建立起来无比困难，维持起来更加困难，一次丑闻就足以将十几二十年的累积全部推翻。

当初陆离考虑有机农场的时候，全食超市虽然是第一顺位，但其实并没有真正在他的目标清单之中。

不仅因为全食超市高高在上，供应商的选项数不胜数，云巅牧场可能就连前五百名都排不上；还因为全食超市审核严格，必然经过层层评估，云巅牧场的有机农场就连最基本的有机认证都还没有拿到，换而言之，也就是没有达到全食超市的最低标准。

综合考量，全食超市对于云巅牧场来说其实有些好高骛远。

即使是通过迈克尔的关系，与格拉汉姆搭上线。陆离也认为，全食超市接下来势必会进行全方位的考核，那么只有等羽衣甘蓝收成了之后，相关审核才可以进行。

现在，鼎鼎有名、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不可一世的全食超市，居然如此快就回应了？

436竞争者现

居然是来自全食超市的电话。如此一来，兰迪的激动和亢奋就可以理解了。

不要说兰迪了，就连陆离也有些心潮澎湃，脑海里一时间思绪万千，但随后他就平静了下来，“哈哈，说不定人家是专门打电话过来拒绝我们的呢？”

陆离的一句话就让兰迪愣在了原地，仿佛变成了冰雕，那愕然的表情着实太精彩，惹得陆离不由就笑出了声，连声安慰到，“也有可能是过来询问我们的有机认证进程。你知道，全食超市所有的货物都必须得到有机认证，这是基础门槛。在取得认证之前，我们牧场根本没有资格和全食超市谈条件。”

“对，对，就是这样，肯定是这样！”兰迪连连点头，心情的忐忑不安全部都清晰地写在脸上，无法掩饰。

陆离将栗子的缰绳递给了兰迪，“他有留言吗？”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陆离就继续前行，进入了屋子里，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格拉汉姆那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陆离甚至有些分辨不清，电话另一端的是不是格拉汉姆。

“十四，这里是格拉汉姆。刚刚拨打了你的手机，没有人接听，结果固定电话也没有人接吗？希望你不是故意在回避我的电话。距离上次联系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羽衣甘蓝现在的最新情况到底如何，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回电一下，我们交换一个情况更新。还有，圣诞快乐，新年快乐。”

录音十分简短，没有太多的客套，仅仅只是开了一句玩笑，而后就直奔主题，而且也没有太多的讯息，仅仅只是要求回电而已。单从录音之中判断格拉汉姆的来电目的，这还是太困难了。

只是，格拉汉姆的玩笑是意有所指吗？他可没有理由回避格拉汉姆的来电。也许只是自己想太多了，这不过是为了缓和气氛的小小幽默而已，没有必要过度解读。

陆离翻找了一下，在大厅的茶几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通讯录，拨通格拉汉姆的电话。约莫响了三声，电话就被接通了，“嘿，十四，我没有预料到你的回电如此之快。”格拉汉姆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笑意，友善而亲切。

“来自全食超市的电话，我怎么敢错过呢？必须第一时间给予回复。”陆离的调侃让格拉汉姆畅快地笑了起来，而后解释到，“我刚刚骑马回来，刚好错过了你的电话。”

“骑马，这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牧场，倒像是贵族。”格拉汉姆开玩笑地寒暄了起来，并没有像电话录音一般死板客套。

陆离被逗乐了，“每一个德州人都是贵族。我很乐意现在加入了这个行列。”这种黑色幽默让谈话的气氛洋溢着轻松惬意。“那么，羽衣甘蓝，最新消息就是，我们通过了所有的有机认证，只差最后一步。半个月之后，羽衣甘蓝收成的时候，还有最后一次认证审核。在那之后，我们将会把羽衣甘蓝送到专业机构进行进一步的成分检测，希望能够得到积极的结果。”

虽然今天是格拉汉姆主动打电话过来的，但陆离并没有拿乔。在全食超市这样的巨鳄面前，云巅牧场只是刚刚起步的小蚂蚁而已，没有必要谄媚，却也没有必要自卑。

“哇哦，这是好消息。”格拉汉姆拖长了尾音，笑容不由就轻轻上扬了起来，这当然是好消息，绝对的好消息，“我相信，你们绝对没有问题的，至少，你们已经通过了某位专业健身教练兼营养师的镭射眼考核。”

格兰汉姆的调侃让陆离呵呵地笑出了声，尤其是脑补一下迈克尔站在旁边的话，那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幽默效果更佳。

“我现在就可以预见，通过有机审核之后，云巅牧场的羽衣甘蓝肯定非常抢手。”格拉汉姆接着说道，“不知道你是否阅读了’纽约时报’，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圣诞节，纽约遭遇了暴风雪的侵袭，羽衣甘蓝的库存都已经彻底告磐了。现在各个超市都在等待着最新一批的羽衣甘蓝。”

“现在是圣诞季节，我以为火鸡会更加走俏。”陆离当然阅读了“纽约时报”，最近这段时间，羽衣甘蓝的价格几乎是一天一个价，直线飙升，东海岸的供应链明显出现了断层，导致了价格的不正常变化，不仅仅是“纽约时报”，各大媒体都在关注着。

当初选择了羽衣甘蓝，就是因为看到了这种蔬菜的广阔前景，不仅热门，而且持续走俏。但最近这段时间纽约的价格，还是让人心惊肉跳、瞠目结舌。

格拉汉姆可以品味出陆离话语之中的诙谐，但这个答案却不是他想要的，“也许，正是因为肉食吃得太多了，所以他们迫切地需要蔬菜的帮忙。每一年的节假日过后，都是迈克尔最繁忙的季节。”嘴角带着笑容，顺势就转移了话题，“可以想象，所有蔬菜都会非常紧俏，尤其是羽衣甘蓝。现在东海岸的所有超市都在迫切地寻找着更多的供应商，我相信，云巅牧场应该接到了不少电话咨询吧？”

陆离的眉毛轻轻一扬，笑容跟着勾勒了起来，“云巅牧场的名号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热门，至少在黄页上应该找不到。”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的确有超市联系你们？”格拉汉姆展现出了难得的攻击性，紧迫地逼近。

陆离恍然大悟地微微张了张嘴，看来，刚才格拉汉姆的玩笑话不是随意说说而已的，显然是意有所指。这一句虽然是疑问句，句尾上扬了起来，但格拉汉姆的态度却再清晰不过了，这让陆离哑然失笑起来。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商业机密，陆离没有再兜圈子，微笑地说道，“我以为全食超市有足够的自信，并不担心任何形式的竞争。”这就算是给予了肯定，而且确定的意义之上，还顺带调侃了格拉汉姆一句，电话另一端就传来了轻轻的地笑声。

在过去这短短两天的时间里，云巅牧场的确接到了来自其他超市的电话，这又是另外一个意外。

正如陆离所说，云巅牧场现在只能算是一个无名小卒，不要说整个北美范围了，就连在德州境内都不能说是有名。即使东海岸现在遭遇恶劣天气的肆虐，而且面临着羽衣甘蓝的短缺危机，各大超市都在紧急地寻找着后续的供应链，但这也轮不到云巅牧场上位——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听说过他们。

酒香不怕巷子深，但至少要需要在同一个城镇，顾客才能嗅到酒香。

但显然，陆离忽略了当代社会社交网络的强大威力。云巅牧场在脸书上的传播已经超过了八个月，拥有一批独特而坚实的粉丝，遍布北美各个角落。无疑，这就是最好的宣传渠道，原本是为了宣传度假村，却意外地将“云巅牧场”的牌子宣传了出去。

付出足够的时间和耐心之后，现在就到了回报的时候了。

陆离一共接到了两家超市的询问电话，单纯从数字来看，确实不多，但这两家超市却绝对分量十足，尤其是对于云巅牧场来说，更加难能可贵。

一家是分店集中在东海岸的新鲜超市（TheFreshMarket），它们在中西部也有分店，但数量十分稀少；一家则是沿着东海岸线分布的维格曼斯食品超市（Wegmans）。

两家超市都有着相似的共同点，第一，分店规模相似，约莫在八十五家左右，比起全食超市这种动则三、四百家，而且还在持续增长的大型连锁超市，不是一个量级的。

第二，以口碑和质量取胜，在各大权威的专业食品杂志评选之中，两家超市都是全美前十超市的常客，而且排名远远比全食超市要更加出色。尤其是维格曼斯食品超市，在过去两年的评选之中，它都高居榜单第一，而全食超市根本没有进入榜单，典型地走精品路线。

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他们的主要分店都在东海岸，基本以纽约州、新泽西州、宾夕法尼亚州、马里兰州、马萨诸塞州为主，最近的暴风雪，让他们所有的分店都陷入了相同的困境之中。

当然，两家超市的短板也十分明显：供应商十分有限。因为以质取胜，所以他们挑选每一个供应商，都必须谨慎、再谨慎。一旦供应商的商品出现问题，他们的备选方案就十分有限了。

与全食超市相比，两家超市的优势和劣势都十分明显。其实，按照陆离原本的计划，和这样的超市合作是最为实际的，云巅牧场的羽衣甘蓝也是主打质量，同时产量也不足以覆盖全美的大型连锁超市，在谈判过程中也会占据更多主动权。

如果可以选择，全食超市自然是最为顶级的合作对象。但面对大型连锁超市这样的巨无霸，也意味着云巅牧场这样的小虾米没有足够的回旋余地。

本来，陆离本来就没有打算把所有赌注压在全食超市身上，这样的顶级超市，合作从来就不简单，在白纸黑字落实之前，还存在着无数变数；更何况，他和格拉汉姆只不过谈了一次而已。

在最近一段时间，陆离还试图通过肖恩、茱莉亚等不同的渠道和方式，挖掘更多潜在的可能性，但由于是年末的圣诞节期间，暂时还没有消息。

两家超市的出现，无疑是一个意外惊喜；连带着，全食超市的动作也加快了起来。

437重要一步

对于云巅牧场来说，新鲜超市也好，维格曼斯食品超市也罢，他们都是顶级的合作对象，在某些方面甚至比全食超市还占有优势。当然，全食超市的最大优势就在于财大气粗以及不断扩张，未来的极限高度和连锁效应，这是不可比拟的。

接到两家超市的电话之后，陆离开放了所有可能性，和他们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不过羽衣甘蓝距离收割还有半个多月，所以目前所有的讯息都只是纸上谈兵，他们的燃眉之急，云巅牧场也是束手无策。

两家超市都表示，新年过后，他们将会亲自前来云巅牧场进行考察。不过，这是空头支票，还是诚意邀请，就不得而知了。所以，来自这两家超市的联络，陆离都没有大张旗鼓，牧场的其他人都暂时不知道。

这也意味着，云巅牧场这一侧绝对没有泄露秘密的可能。但，格拉汉姆却听到了风声，甚至还如此笃定，这就着实耐人寻味了。

看来，东海岸的有机食品市场竞争，远远比想象之中还要更加激烈。就连云巅牧场这样的无名小卒都吸引了三家如此重量级的超市前来询问。

如果格拉汉姆知道陆离此时的想法，肯定会哭笑不得。他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地打电话，除了迈克尔的话之外，两位竞争者的出现才是最重要的原因——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竞争者，在东海岸，他们绝对是全食超市最强大的敌人。

格拉汉姆绝对不会希望云巅牧场成为他们的供应商。不过，从陆离的话语来看，他似乎对羽衣甘蓝的真正价值没有清晰的认识，这是不是一个漏洞？意味着全食超市可以在谈判之中占据更多上风，谋求更多利益？

这样的想法仅仅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格拉汉姆就否认了这样的试图。现在可不是贪小便宜的时候。

圣诞节的那一天，迈克尔打电话给格拉汉姆，一本正经地说，“相信我，你不会希望竞争对手赶在你们前面，与云巅牧场取得合作的。”原本他还当做是一个笑话，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现在，这个笑话却在演变成为现实。

全食超市现在的扩张脚步正在不断加速，但不代表着他们没有竞争对手。东海岸的新鲜超市和维格曼斯食品超市就是他们最大的对手之一，而且在某些方面还隐隐占据了上风。

羽衣甘蓝最受欢迎的群体，就是他们几家有机超市展开激烈竞争的受众，这部分群体的购买力、消费力都是顶尖之中的顶尖，对于超市的未来发展，绝对是不可或缺的拼图。

格拉汉姆毫无疑问地相信，如果这两家超市得知，云巅牧场的羽衣甘蓝具有如此丰富的营养价值，不仅仅是提供市场的基本需求而已，甚至可能成为东海岸最畅销的商品，作为超市的拳头产品打开市场，那么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这场竞争走向何方，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还是说，他们已经知道了？

毕竟，迈克尔的学生着实不少，只要有一名是新鲜超市或者维格曼斯食品超市的顾客，信息就有泄露的可能。又或者说，就好像他得知这两家超市联系了云巅牧场一样，他们可能知晓全食超市的一举一动。更何况，这还仅仅只是他所了解的情况，在这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竞争者，暂时没有暴露出来，就不得而知了。

但不管竞争对手是否已经知道了，格拉汉姆都不能冒这个险。

现在对于全食超市来说，唯一的优势就在于，格拉汉姆已经亲自拜访过一次了，而且实地考察的结果十分喜人。虽然这些都不是一锤定音的决定条件，但他可以尝试进一步说服超市的相关负责人，拍板这一次的交易；而且，他还希望，自己与陆离的交流能够稍稍带来利好，上次拜访的相处还是十分愉快的。

可是，从陆离刚才的话语来看，格拉汉姆的心情不由就紧张了起来，他嗅到了待价而沽的味道。但他不能责怪陆离，现在云巅牧场是卖方市场，选择的权利已经落在了陆离的手中，在这场谈判之中，双方的力量对比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面对新鲜超市和维格曼斯食品超市，任何一个对手都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格拉汉姆保持着微笑，“当然，全食超市从来不曾害怕过任何形式的竞争，恰恰相反，我们欢迎竞争。因为良性的竞争，这是督促我们不断变得更好的原因。但重点在于，在竞争之中，我需要了解对手，也需要了解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在竞争之中取得最后的胜利。”

那温和的话语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陆离不由就轻笑出了声，“我现在就可以感受到大选的气息了。”

潜台词就是说，格拉汉姆刚才这番话就像是总统竞选宣言一般，充满了官方的套话，精致漂亮得像是一个花瓶，却没有任何实质的作用。新年一过，总统大选年就到来了，陆离的调侃也算是十分应景了。

这一句调侃让格拉汉姆轻轻地笑了一声，“老实说，我恨不得把他们都掐死。但，为了避免影响我的个人形象，我决定还是选择绅士一点的风格。”这种自嘲，成功地让气氛再次活跃起来，“那么，现在全食超市到底处于什么位置？”

“等待羽衣甘蓝收成的位置？”陆离扬起了尾音，开了一个小玩笑，“老实说，即使我希望现在就可以寻找到合作商，但是在两周之内，我也没有办法提供任何商品。更重要的是，没有通过有机认证，我们的羽衣甘蓝依旧不能上市。”

那么全食超市就处于一个不利的位置。听到陆离的回答之后，格拉汉姆脑海里做出了如此判断。虽然说，陆离没有明确表态，一切都只是实事求是、客观而论；但恰恰是这份客观，将全食超市和其他两位竞争对手摆放在了同一个位置上，这对于格拉汉姆来说，却是一个后退。

警铃大作。

“有机认证是当务之急，但我相信，云巅牧场肯定可以顺利通过的。”格拉汉姆无比坚定地说道，原因很简单——

迈克尔的检测项目里也包括了有机食品的相关检测，答案是肯定的，云巅牧场的羽衣甘蓝的确是有机食品。

“在羽衣甘蓝正式收成之前，我们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完成。”格拉汉姆决定主动出击，抛开了所有的客套寒暄，直奔主题，“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将会派出一支专家团队，进行相关的评估，然后就是最重要的环节，对羽衣甘蓝进行一系列的相关检测，接下来是收割、包装和运输。等等等等。显然，繁重的工作正在等待着我们。”

陆离知道这是必经程序，和任何一家超市合作都是如此。之前，HEB超市也走了一样的流程。即使是签署了合作协议，如果相关检测没有通过的话，协议也依旧是不会生效的。

正当陆离以为格拉汉姆接下来就要商谈时间，然后派出专家团队前来云巅牧场，格拉汉姆却话锋一转，“不过，这些工作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陆离的眉尾轻轻一扬，显然不相信，“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完成，现在最重要的是，全食超市相信云巅牧场具备了成为重要供应商的潜力，我们希望进一步商谈合作事宜。”

合作？现在居然就开始谈合作了？即使是面对竞争对手的冲击，但全食超市也不是没有见过大风大浪，怎么可能因为对手的举动就方寸大乱呢？不管是哪一家超市，他们与云巅牧场的合作势必都需要等到检测完成之后，才能拍板，完全没有必要急在一时。

那么，格拉汉姆的急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陆离不是三岁小孩，眉宇之间不由就流露出了疑惑。

“怎么样了？”兰迪走进了屋子里，看到正在打电话的陆离，迫切地坐了过来，一脸激动地询问到，“是不是全食超市？是不是？进度怎么样？”

兰迪那忐忑不安却又无比期待的神情，让陆离不由轻笑了起来，示意他安静下来，然后对着电话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格拉汉姆并不介意陆离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

退一千步一万步，羽衣甘蓝是云巅牧场自己的产品，陆离在正式签约之前，势必会自己完成相关检测，换而言之，即使格拉汉姆现在说谎，暂时糊弄住了陆离，但事情终究有显露真相的那一天，届时，这才尴尬了。

格拉汉姆选择的是阳谋，正如他所说，全食超市不害怕竞争，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稍稍占据先机，在两位竞争者面前领先半步。所以，他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给予陆离足够的重视，展现自己的诚意。

幸运的是，刚刚结束的会议上，他的提案提到了其他同事们的支持，这让他可以放心地展开拳脚。

“我的意思是，全食超市希望正式和云巅牧场建立合作关系，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商谈具体的合作细节。我们希望可以以市场价格的一点五倍，买断云巅牧场的所有羽衣甘蓝。”

轰，轰轰！

438天价协议

上半年，云巅牧场与HEB超市达成了合作，其中羽衣甘蓝可以称得上是价值千金。一磅两美元八十一美分的收购价格，甚至比猪前腿肉还要更加昂贵，狠狠地为云巅牧场赚了一笔，这也成为了陆离和兰迪决定大批量种植羽衣甘蓝的契机。

毫无疑问，羽衣甘蓝就是现在市场上的新贵，价格居高不下。当初，云巅牧场还没有通过有机认证，价格相对而言还比较低，但尽管如此，两美元八十一美分的价格依旧轻松秒杀大部分商品。可以想象，得到有机认证之后，羽衣甘蓝的价格只高不低。

现在，全食超市居然愿意以市场价格的一点五倍，买断所有羽衣甘蓝？而且还是通过了有机认证之后价格更高的羽衣甘蓝？这一份魄力，展现的不仅仅是财大气粗，更是杀伐果决，难怪全食超市能够与那些传统连锁超市展开竞争。

如此重磅炸弹，炸得脑袋七晕八素，让人不由口干舌燥起来。陆离朝兰迪投去了一个视线，兰迪仅仅只是旁观者，但心情还是无比亢奋，不断地用眼神询问着进度，那迫切的模样让陆离不由哑然失笑，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像全食超市这样的顶尖巨鳄，往往都是占尽上风的，但现在他们却愿意主动让出利益，这太不寻常了。难道是因为牧场的羽衣甘蓝有什么特殊之处？陆离对空间泉水有着足够的自信，他相信羽衣甘蓝的检测结果势必会带来惊喜，但全食超市还没有进行检测，他们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暂时把这些疑惑放到一边，陆离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接话说道，“一点五倍，为什么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这调侃的语气带着轻笑声，稍稍缓解了一下气氛，“市场价的基础标准是哪一个？德州，还是纽约？”

“呵呵，当然是以低的那个。”格拉汉姆也找准了机会，适时地开了一个玩笑，缓解了气氛，而后才再次说道，“现在纽约的羽衣甘蓝收购价格已经达到了每磅七美元三十七美分，但显然，我们没有办法用这个价格完成所有收购。”

大型连锁超市的优点在于，网点遍布各地；缺点在于，收购价格统一。简单举例，假设羽衣甘蓝在纽约可能买五美元一磅，但是在德州就只能买三美元一磅，那么全食超市的收购价格自然不可能以纽约为标准，他们是商人，而不是做慈善生意的。

相对应的，新鲜超市、维格曼斯食品超市和HEB超市都是一样的，他们是区域性的超市，在区域之内的收购价都是相对稳定的。像羽衣甘蓝这样在东海岸走俏的蔬菜，维格曼斯食品超市给出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当然，作为卖方市场，云巅牧场还是有资格漫天喊价、坐地还钱的。尤其是考虑到东海岸现在面临的缺货危机。

之前“纽约时报”报道了，圣诞节期间，羽衣甘蓝的最高销售价格突破了两位数，一磅的价格高达十二美元，如此天价简直骇人听闻，更加可怕的是，即使价格如此离谱，但还是一抢而空，供不应求。对于羽衣甘蓝的主要消费群体来说，这一价格，依旧在可以接受范围内。

难以想象，一种蔬菜居然可以卖到十二美元一磅的高价。但，这一切确确实实地发生着。

圣诞节过后，销售价格稍稍有所回落，跌落回了个位数，但收购价格依旧达到了七美元三十七美分，不可思议的高价。羽衣甘蓝不愧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健康美食，而且短期之内，依旧看不到退热的势头。

“全食超市愿意以六美元三十一美分的价格，买断云巅牧场的这一批羽衣甘蓝。当然，这仅限于一月份的这一批货。之后的成交价格，我们还需要跟着季节走、跟着市场走。”格拉汉姆的话语无比清晰，显然在这一通电话之前，已经打过腹稿了，此时更是胸有成竹，他相信陆离一定可以感受到全食超市的诚意。

陆离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在平常，有机羽衣甘蓝的收购价格约莫是三美元六十四美分到四美元二十七美分之间浮动，在东海岸和西海岸，价格还会稍稍高一些，但也有限。

按照一点五倍的价格来算，约莫应该是六美元上下，但现在，全食超市的价格还是超出了这一数据，显然还是将这一次天气风暴的因素考虑了进去，展现出了绝对的诚意。

如果真的能够按照如此价格签署协议，那么按照云巅牧场的羽衣甘蓝产量来计算，这就将会是一笔两千五百万美元左右的交易。

虽然说，这是特殊时间、特殊情况之下的特殊交易，最终成交价格远远超出了平时的水准，仅此一次而已；但一旦签约的话，那就是两千五百万美元！要知道，当初陆离拍卖“化妆舞者的入口”，成交价格仅仅是一千两百万美元，现在，羽衣甘蓝的收入却足足翻了一倍有余。

当然，这一价格还没有扣除运营成本、税金、交通运输费用等等，实际进入口袋的数字肯定没有如此之高，但，这还是太过天方夜谭了，两千五百万，这对于德州的任何一个牧场来说，这都绝对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天价协议。

一夜之间，陆离就将跃升成为真正的千万富翁！

虽然说，当初决定种植羽衣甘蓝的时候，陆离就已经预见到这样的结果；但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没有真实感，那一连串的数字让人眼花缭乱，似乎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那种不真实感却又带来了强大的冲击力！

可以想象，接下来，有机农场将会成为云巅牧场的绝对王牌项目，不知道马场和葡萄园能否赶上步伐。

“当然，前提是牧场能够顺利拿到认证，并且通过检测。”说完之后，格拉汉姆又补充地说道，轻松的语气重新将气氛活跃了起来。

陆离愣了愣，随即露出了轻笑。坐在旁边的兰迪捕捉到了陆离表情的表情，连忙拍了拍陆离的肩膀，按耐不住亢奋地询问到，“怎么了？怎么了？”

陆离停顿了一下，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嘴角只是轻轻地上扬了起来，然后用力点了点头，以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激烈的动作，表达了内心的汹涌情绪。

兰迪立刻就捕捉到了信息，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成了？成了？”陆离只是灿烂地笑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兰迪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尖叫了，他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站起来，飞快地踩着自己的双脚，就好像在踩自行车一般，用浑身的每一个动作表达着此刻的心情。

柯尔此时刚好走了进来，看到了犹如跳蚤一般的兰迪，于是对着陆离询问到，“他怎么了？抽筋了？”

陆离耸了耸肩，没有说话，但兰迪却已经忍耐不住，踩着脚尖，转向了柯尔，却是太过激动，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断跳跃着，然后绕着柯尔的身体，不断转圈子。张大着嘴巴，却没有尖叫出声音，如此场景着实有些搞笑。

看到兰迪如此滑稽的表现，陆离哑然失笑，沸腾的思绪稍稍冷却了一些。即使如此，陆离还是忍不住深呼吸了两次，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口询问到，“节假日的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偏离轨道了？”

两千五百万的交易协议，陆离可不认为格拉汉姆是在开玩笑，更不认为格拉汉姆会大发慈悲地做慈善。在这个电话背后，势必有他所不知道的情况，“我知道我们的羽衣甘蓝十分出色，甚至可能是整个北美地区最优秀的。但，在得到认证结果之前，我不认为值得如此冒险。”

如果全食超市完成了所有检测的话，那么还说得通。但显然，一切检测都还没有开始。

格拉汉姆无奈地摇了摇头，陆离果然是一个难缠的家伙，上一次拜访的时候就有了深刻的认识。对于其他人来说，早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怎么可能还冷静下来继续讨价还价？格拉汉姆相信，这一笔交易，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

但显然，陆离是一个例外。如果格拉汉姆看到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兰迪，应该会很有成就感。

不过，格拉汉姆今天决定走阳谋路线，所以也丝毫不慌张，直接给出了答案，“迈克尔。”停顿了片刻，格拉汉姆继续解释到，“迈克尔就像是一个狂热的宗教份子，关于健身、关于营养的教会。”但格拉汉姆还是有所保留，没有将迈克尔的检测结果告诉陆离，否则这就是在谈判之中进一步丢掉自己的优势。

陆离恍然大悟地收了收下颌，如此一来，这就解释得通了。

老实说，全食超市给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价格。即使是其他两家超市，估计也就是如此了。两千五百万的协议，足以让每一个人心动。更何况云巅牧场仅仅只是一个刚刚起步的小牧场，他们需要这笔协议；更加需要打开局面的突破口，为牧场的未来发展打下基础——农历新年之后，度假村也将要正式开始营业了。

“我相信迈克尔会给出一份完美的报告。”陆离也开起了玩笑。

439待价而沽

“我相信迈克尔会给出一份完美的报告。”陆离也开起了玩笑。

其实他也有些好奇，羽衣甘蓝送去进行全方位的检测之后，到底会得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促使全食超市提出了六美元三十一美分的收购价格？空间泉水的威力，换算成科学的数据，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好消息是，他现在还没有被联邦调查局抓起来切片研究，牧场周围也没有出现可疑的特工，这就说明空间泉水赋予羽衣甘蓝的优势，暂时还没有到离谱的地步。这意味着，他过去一年时间里，坚持不懈地以稀释泉水浇灌牧场土地，这种策略是正确的。

“我相信，全食超市也需要这样一份报告。”陆离顺着话题说了下去，“云巅牧场随时欢迎你们过来，完成所有的检测工作。届时，也欢迎你再次过来牧场，我们可以面对面地展开交谈。”

陆离觉得自己的牙齿在发酸，两千五百万的交易就在嘴边，但他却没有一口咬下去，反而还是客套地发出了邀请，继续将正常流畅走下去；这几乎消耗了他所有的意志力，他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后悔了。但，咬紧牙关，他还是需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需要进行市场调查，不仅仅是羽衣甘蓝在东海岸和西海岸的价格而已，还有销售状况、断货状况以及需求状况；除此之外，还有竞争对手的状况，只有全面了解这些情况，他才能明白云巅牧场的位置，这才能看得出来，全食超市的报价是否合理得当。

陆离本来是打算新年之后，再进行这些工作的，他需要亲自到东海岸和西海岸一趟，在不同的城市之间完成所有市场调查。但圣诞节的暴风雪，打乱了所有计划，全食超市的提前出击，两家竞争超市的意外出现，这使得情况发生了改变。

陆离可以现在就点头答应全食超市的协议，但他也可以冷静下来，退后半步，按照原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市场调查，然后再做出决定。保持冷静，暂缓脚步，这是为了未来能够占据更好的位置，以退为进，拒绝急躁。

这是一个意外的答案——陆离没有直接点头答应，但仔细思考之后，格拉汉姆却丝毫不意外。

上一次的交谈就可以看得出来，陆离绝对不是那种初出茅庐、冲动急躁的年轻人。回来之后，格拉汉姆做了小小的调查，留意到了陆离和“纽约时报”的合作，还有那引起不少关注的匠人系列，文字之间的睿智和老练，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换一个角度来说，其实这是好事。云巅牧场在陆离的经营之下，打造出了值得信赖的羽衣甘蓝，陆离的人品和智慧，足以让全食超市拥有更多的信心，对于合作来说，无疑是锦上添花的。

更何况，在正式检测之前，一切都仅仅只是停留在商谈阶段。

保持着笑容，格拉汉姆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当然，我们会尽快安排时间再次拜访的。这一次，我十分期待着能够在牧场多住几天，我没有记错的话，牧场的度假村即将正式营业了吧？”

虽然没有能够直接达成协议，但格拉汉姆却知道，全食超市现在处在一个优势的位置，他们展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和强势，今天就到此为止了，他相信另外两家竞争对手势必也要掂量掂量。接下来，格拉汉姆充分地利用了自己的优势：友谊。这是其他竞争者们所不具备的。

“是的。”陆离有些意外，格拉汉姆居然还记得这些细节。但回想一下，却又不稀奇了，可以感受得到，全食超市这一次势在必得。

陆离和格拉汉姆又闲聊了一小会，两个人相谈甚欢，然后这才挂断了电话。大厅里除了兰迪和柯尔之外，东尼也走了进来，三个人都带着满脸期待，目光闪烁地看着陆离，那诡异的眼神让陆离觉得一阵无语，他故意将双手交叉地护着胸口，一个动作就让三个人都齐刷刷地翻起了白眼，陆离这才呵呵地笑了起来，放下双手，开口询问到，“怎么了？”

看到陆离这一脸疑惑的问号脸，就好像一无所知的模样，兰迪终于再也忍不住，直接尖叫起来，即使他紧紧地握住了双拳，依旧没有能够压抑住，但还是喊出了声音，“上帝，十四，你是认真的吗？”

他居然还问“为什么”？兰迪觉得自己已经紧张得开始滴尿了，他居然还如此淡定、如此茫然、如此诚恳地询问“为什么”，这该死的家伙！

东尼的视线飞快地在陆离和兰迪之间来回扫视，“十四，到底发生了什么？兰迪刚才始终在尖叫，就好像看到了贾斯汀比伯的少女。你能告诉我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站在旁边的柯尔也连连点头，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陆离抿了抿嘴角，耸了耸肩，“全食超市的格拉汉姆打电话过来，询问合作事宜。最近几天时间，东海岸遭遇了暴风雪的侵袭，现在正在面临着羽衣甘蓝的危机，所以，他们很是急切。”

“然后呢？”这一次，柯尔和东尼的神情也紧绷了起来，终于明白了兰迪的激动是怎么回事。

“他们给了一个难以拒绝的报价，六美元。”陆离没有卖关子，干脆利落地说道，然后柯尔和东尼就交换了一个视线，似乎在询问着彼此：六美元，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陆离没有纠结那些小数点后面的数字，一来现在协议还没有谈下，具体的数字也不确定；二来即使说了所有具体的数字，真正的意义还是在于十位数，有一个大致的概念就足够了。

兰迪站在原地却开始快速计算起来，但处理数字，着实不是他的擅长，他急切地转过身，和柯尔、东尼絮絮叨叨地计算起来，三个人心急火燎地挠耳抓手，却始终计算不出一个准确的数字来，只能是越来越着急，几乎就要开始跳脚了，然后就听到陆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具体还是要看产量，不知道这一次的暴雪到底有多少影响，但，估计这是一个两千万左右的交易。”

“喝。”三个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陆离，一时间都变身成为化石，呆愣地站在那儿，动作保持了原状，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只剩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不断交换着眼神，然后思考着这个数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两千万，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一个他们穷其一生都见不到的数字；对于云巅牧场来说，更是如此。

云巅牧场的规模着实不能算大，即使在德州都只能算是中小型牧场，更不要说和其他州里的那些大型牧场，以及澳洲、新西兰的那些广袤牧场了，虽然陆离没有拿到过丽兹的经营账目，榉木牧场以前的收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水准，不得而知，但从丽兹的经营状况就可以窥见，榉木牧场一年的收支应该是以百万来计算的，而且很有可能是低于一百万。

现在，两千万，却是足足两千万的数额。仅仅只需要把那一连串的零抛出来，这就足以砸死人了。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仅仅只是有机农场一季的产值——即使扣除了这一次暴风雪的附加影响，按照一半的价格来计算，那也是无比可观的数字。那么，有机农场之外，葡萄园呢？马场呢？还有准备扩张的雷兰羊和安格斯牛呢？再有即将正式营业的度假村呢？

兰迪已经彻底惊呆了，而柯尔和东尼两个人的眼底深处也都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神采，亢奋得想要嘶吼。

但，嘶吼声还没有来得及释放出来，耳边就再次传来了陆离的声音，“但我没有答应。”三个人直接就傻吊了，眨了眨眼睛，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差一点就要晕过去，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们听错了吧？然后是：陆离在开玩笑吧？再是：刚才有人说话吗？

三个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陆离，那炙热的眼神几乎可以释放镭射光线了，陆离却依旧怡然自得，不紧不慢地说道，“因为全食超市不是唯一一家竞争者。”

“……”柯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大脑突然之间就陷入了一片空白。

“……”兰迪也张了张嘴，发出了无意义的音节，却无法组成词语，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眨了眨眼睛，还是反应不过来。

最后还是东尼咳嗽了两声，打破了这种凝固的气氛，同时也让自己回过神来，吞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喉，“还有其他竞争者？可是，有什么竞争者可以和全食超市比较的？它就是现在全美国最好的有机超市，没有人可以展开竞争的。”

兰迪傻乎乎地点点头，然后指了指东尼，示意“他说得对”，那愣神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陆离的嘴角不由就上扬了起来，“北美范围没有，不代表着区域范围没有。就好像在德州，全食超市的市场份额还是没有办法和HEB相比较。”但随即陆离就补充说道，“我知道，HEB不是有机超市。我的意思是，在东海岸，能够与全食超市形成竞争的超市，不多，却也不少。比如说，新鲜超市，还有维格曼斯食品超市。”

440牧场新贵

“啊！”听到陆离的话语之后，兰迪握紧了拳头，然后就开始挥舞起来，肆意地欢呼庆祝着，压抑了许久的激情终于全部释放了出来，但呼喊出来之后，兰迪就愣住了，上气不接下气，胸口激烈地起伏着，愣愣地看着陆离，“谁？”

兰迪甚至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居然就开始欢呼了，这种强烈的反差惹得柯尔和东尼都哈哈大笑起来，陆离也是忍俊不禁，重复了一遍，“新鲜超市，还有维格曼斯食品超市。”

兰迪细细地咀嚼了两遍，摇了摇头，还是一脸的困惑，对于这两家超市一无所知。事实上，这在美国十分正常，区域性的超市、区域性的银行，在当地可能是数一数二的顶尖存在，但对于其他地区的居民来说，却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

陆离在纽约生活了四年时间，这两家超市都是如雷贯耳，尤其是维格曼斯食品超市，他们经常光临。只不过，他们的分店太少，比不上全食超市，在日常生活里，后者还是会占据些许优势的。

“东海岸最顶级的超市，同时也是最受中产阶级的超市。价格和档次都比全食超市高一个级别。”说话的是东尼，陆离流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完全没有预料到，东尼居然了解得如此透彻。

察觉到了陆离的视线，东尼笑着耸了耸肩，“我在东海岸生活过一段时间，对于中产阶级的事情还是有些了解的。”这调侃的语气让陆离轻笑了起来，而后东尼又转过头看向了兰迪，“总之，你知道一点就足够了：他们的东西卖得比全食超市还要更贵，但顾客却毫不在意。”

兰迪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一个是横扫北美的顶级大型连锁超市，一个则是瞄准高端客户的顶级精品超市，无论是哪一方，这都将是一次巨大的突破，兰迪握紧了拳头，狠狠地挥舞了两下，大声喊了一句，“啊！”然后整个人都跳跃起来，仿佛焕发出了全新的生命力一般。

“现在谁才是男人！谁才是男人！”兰迪对着东尼和柯尔嘶吼了起来，还不断展示着自己的肌肉，那雀跃的心情完全难以掩饰。“你们赶不上了，绝对赶不上了！即使是东尼也喊不上了！”

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有机农场是最新的流行趋势，人们越来越重视自己的健康，但这仅仅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从新闻上阅读到的消息，没有真实感。

现在却不同了，有机农场仅仅凭借着一季的羽衣甘蓝，就可能取得两千万级别的收入，这绝对是骇人听闻的。轻而易举地，兰迪领导的有机农场就将成为云巅牧场最大的收入来源。

看着眼前尽情嘚瑟的兰迪，东尼和尼尔交换了一个无奈的视线，然后看向了陆离，没有说话，那眼神却似乎在说，“你不管一管吗？”陆离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的表情，仿佛在说：这是他应得的待遇。

东尼收回了视线，扬声喊到，“那可不一定，那可不一定。”等兰迪安静了下来之后，东尼才说道，“不要忘记了，葡萄酒不久之前才卖出了历史最高价，平均一瓶三万三千美元。你知道我们葡萄园的产量有多少瓶吗？约莫七千瓶。全部卖出去之后，这就是两亿美元！看，两亿美元！”

兰迪眨了眨眼睛，显然被这“两亿”吓了一跳，直接就愣住了，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了陆离，似乎在询问着：真的吗？两亿美元？

兰迪那天真而直率的眼神让陆离翻了一个白眼，虽然说美国人对数字不太在行，但如此糟糕的水准也还是让人扶额，“兰迪，三万三千美元，那是最昂贵的葡萄酒，历史最高价，而且还是拍卖价格。我可不认为我们的葡萄酒可以买出如此价格。”

兰迪顿时就明白了过来，指着东尼，“嘿！听到了吗？十四说了！这是不可能的！”

东尼却一点都不紧张，耸了耸肩，“兰迪，你确定吗？即使我们的葡萄酒买三千美元一瓶，那也是两千万。”这数字还是让兰迪愣了愣，“羽衣甘蓝是因为特殊时间点，这一次的暴风雪导致了如此昂贵的价格，在平时，估计也就是三分之一；而我们的葡萄酒，即使按照一千美元一瓶来计算，一年的收入也是无比可观的。”

兰迪的思路完全被绕了进去，一堆数字拥挤在脑袋里，无法理清思绪。

陆离在旁边已经乐得不行了。其实单纯从利润来说，有机农场还是占据上风的，羽衣甘蓝在平时的价格确实没有那么高，但重点在于，羽衣甘蓝一年可以出产四季，葡萄酒却只能是一年一季，从全年的总产值来看，羽衣甘蓝可以轻松领先于葡萄酒。

但葡萄酒的意义在于长期的潜力。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云巅酒庄的葡萄酒想要卖出一千美元一瓶，这是不可能的，完全是异想天开，刚刚产出的新酒，价格能够在一百美元以上的都不多。

可是，如果云巅酒庄可以在葡萄酒大赛上一鸣惊人的话，那么他们的未来将会无可限量，正如东尼所说，他们的葡萄酒具备了卖出三千美元乃至更多的潜力，届时就将会反超有机农场，成为云巅牧场的王牌项目。

当然，目前来说，有机农场已经得到了全食超市的报价，而葡萄酒则只是纸上谈兵，镜中花水中月，葡萄酒大赛之后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看着被绕进去的兰迪，还有得意洋洋的东尼，柯尔无语地看了陆离一眼，却发现陆离完全幸灾乐祸地袖手旁观，他只能站出来说道，“到底谁更加赚钱，等明年年底的时候，统计看看就知道了。现在在这里计较，口说无凭，谁相信呢？”

“就是就是！”兰迪立刻兴奋起来，摩拳擦掌，瞪圆了眼睛看向东尼，“怎么样，你敢打赌吗？明年，农场的收入肯定完爆葡萄酒！”

东尼却不轻易上当，在近期收益上，有机农场肯定是完爆牧场其他项目的——即使是马场也是如此，短一年之内是不可能有收益的，因为真正的赛马都需要等到三岁、四岁以后，而牧场现在才刚刚完成配种而已。

“你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最近的审核上吧。不仅仅是政/府的，还有潜在合作超市的。”东尼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兰迪的注意力不由有些分散，但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正准备说点什么，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嬉闹声，布兰登、贾思明和维多利亚一家三口推开了大门，走了进来。

“布兰登！布兰登！”兰迪又是亢奋起来，再次把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重复了一遍，手舞足蹈地、不厌其烦地描述着，眉飞色舞的神情看起来甚至比陆离还要更加开心，然后兰迪又迫不及待地向布兰登下了战帖，认为马场肯定比不上有机农场。

布兰登眉毛都没有动，只是淡定地说道，“你知道茉莉花当初的配种费用是多少吗？三十五万美元，一次三十五万，而公马平均一周可以配种两次到三次，而且每次都肯定不止一次。重点是，这仅仅只是中等的配种费用，那些顶级赛马，一次配种费用高达百万美元的，不在少数。”

那平静的话语，没有太多的波澜，却让兰迪一愣一愣的。果然，比起东尼来说，还是布兰登更加可怕！

“另外，一匹赛马的价值都在数百万美元。换而言之，赛马场从长期来看，蕴含的价值可能是数以亿计的。”布兰登的一句总结陈词，然后使了一记眼刀，兰迪顿时就哑口无言了。

贾思明站在旁边，用肩膀撞了撞布兰登，“放松，放松。兰迪仅仅只是在表达开心而已。”兰迪连连点头，一脸无辜的表情，惹得贾思明笑了起来，“那么，你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兰迪反应了过来，连忙看向了陆离，“十四，我们接下来干什么？还有什么工作要做吗？”绕了一大圈，兰迪终究还是再次回到了这个话题上来。

“当然，接下来官方的评估团队还会过来，然后全食超市会派出一支专家团队过来，完成评估。”陆离整理了一下思路，“我会给另外两家超市打电话，和他们预约一下时间。我相信他们也很快会做出回应的，接下来，事情就暂时交给柯尔，还有你，接待不同的团队，完成所有相关的评估，只有这样，我们的农场才能按照预期的轨道前进。”

“我？”柯尔一下就捕捉到了重点，“那么你呢？这些事情难道不应该由你负责吗？”

“我要展开实际考察。”陆离说道，“我打算到东海岸和西海岸的几座大城市去看看，考察一下羽衣甘蓝的实际价格，还有其他不同超市的进货途径，看看竞争对手的状况。对了，东尼，你的哥哥是在洛杉矶吧？他可以介绍一些供应商或者超市负责人给我认识吗？我知道，他是电影经纪人，但……”

“可以。”东尼直截了当地说道，“安迪罗杰斯，我一会就把他的名片给你。你过去洛杉矶之前，我会给他打一个电话的。”现在，东尼也是云巅牧场的一份子，对于这样力所能及的事情，自然是义不容辞。

“那你什么时候出发？”柯尔继续追问到。

“呼，尽快吧，我估计全食超市的团队这几天就会到了。我也必须加快了。”说到这里，陆离稍稍停顿了片刻，“更何况，今年的跨年，我也有特别的计划。”

441跨年计划

看着窗外那一片高远而辽阔的城市，高大的棕榈树支撑着瓦蓝瓦蓝的天空，色彩饱满而浓郁的金色阳光将所有的空档都填充得满满当当，视线所及之处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美好得不像话，闭上就眼睛就可以嗅到海水混杂着阳光的清爽气息，敞篷跑车、冲浪少年、遛狗老人、时尚女人……洛杉矶的冬天真是别具一格，让人眼前一亮。

难怪人人都喜欢加州的阳光，仅仅几个小时之前，陆离还在德州的荒原之上领略着皑皑白雪的魅力，今年德州的冬天是久违的寒冬，真正地让人们感受到了北半球的十二月威力，但现在，陆离却沐浴在洛杉矶的璀璨阳光之下，那慵懒而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团团围绕在身边，没有夏天的炎热，没有冬天的凛冽，没有秋天的萧索，只有春天的诗意和美好。

之前李一桐在云巅牧场生活的时候，他就多次和陆离提起过，牧场生活很好，一切都很好，但他始终怀念城市的生活，更为准确一点说，是洛杉矶的生活。不是因为城市的繁华和喧闹，而是因为洛杉矶的惬意和随性。

陆离前前后后也来过洛杉矶好几次了，但始终没有如此特别的感受。一直到今天，他总算是明白了李一桐口中那个“散发着刚刚出炉的奶油面包香气”的城市。这样的洛杉矶，仅仅只是坐在某个街边，或者某个咖啡屋，静静地沐浴着阳光，静静地享受着时光，生活的美好就展露无遗。

抵达机场之后，陆离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在了抵达大厅，在自动售货机购买了一杯咖啡，坐在人来人往的行李大厅，享受这片刻的悠闲。

无所事事的发呆着，时间过得比想象中更快，转眼之间，等候的时刻就已经到了。陆离提起了自己的手提行李，离开了行李大厅，走向了旁边的便利商店。

无论是美国还是欧洲，不少大型的连锁便利商店都在内部设立了书籍区域，贩卖实体书籍，方便人们随时进行阅读。

陆离站在了书架面前，开始寻找着过去这两个月最新上市的书籍，看看是否有自己感兴趣的。随手拿到了一本侦探小说，翻开来看了看前面几页，却发现是青少年的侦探小说，笔触居然是“暮光之城”或者“五十度灰”这样的风格，这让陆离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样的小说着实不是他的口味，但这样翻阅看看，打发时间确实很有效，因为不需要动脑筋。

“见鬼，你不会喜欢看这样的小说吧？如果是的话，我觉得小雨需要重新考虑一下是否和你继续联系的问题。”耳边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声音，爽朗而直率，而且还是中文，不需要抬头，陆离就知道，这就是自己在等待的对象了，陈聘婷。

陆离合起了书籍，转过身，然后把书籍在陈聘婷面前挥了挥，“怎么，你看过，不喜欢？”否则怎么会如此大惊小怪呢？

一句反驳就让陈聘婷哑口无言，但她有杀手锏，“你到底还要不要我的帮忙？”

陆离立刻举手投降，“我放弃，我立刻放弃。需要我现在就把它烧了吗？我身上没有打火机，但我相信海关安检的那里可以找到一大堆。”

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陈聘婷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然后转过头，让开了位置，可以看到身后那个面带微笑的清秀女孩，“这位是我的同事，管彤。这一次，我们需要她的帮忙。当然，她也自告奋勇，十分积极。”

她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一头黑色的长发包裹成规规矩矩的发髻，带着微笑的脸颊看起来亲切可人。注意到陆离打量的视线，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可以看到右侧有一个虎牙，这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甜美起来。

“你好，我是管彤。”

“你好，我是陆离。”

两个人正式地做了自我介绍，站在旁边的陈聘婷哧哧地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就好像展开商谈会议一样，看起来真的是太滑稽了。”这让陆离和管彤都笑了起来。

最后还是陆离主动说道，“小雨没有发现你们的踪迹吧？”说话的同时，陆离还越过两个人的肩膀，看了看后面的人群，寻找着江灵雨的身影，确保他们的隐蔽聚会没有被江灵雨发现。

“放心，小雨不会怀疑的，我们说是准备到市中心去购物，然后到酒吧去。我们还向小雨发出了邀请，她对购物和喝酒都没有兴趣，所以就没有跟过来。”陈聘婷拍了拍胸膛，胸口震天响，一副全部包在我身上的表情。

管彤也笑了起来，附加解释到，“我们小伙伴们都已经打过招呼了，所以一群人七、八个一起离开的，然后她们真的去购物了，为我们两个打掩护，晚上再到酒吧汇合，一起回去。确保小雨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哇哦。”陆离不由发出了感叹声，陈聘婷和管彤双双哧哧地笑了起来——陆离的感叹是典型的美国式说话习惯，这样的小细节就可以看得出来，陆离现在已经习惯英文的表述方式了，中西合璧的说话方式，确实是颇为有趣。

陆离却丝毫不在意，笑呵呵地说道，“你们到底多少人串通了？不会是整个航班的服务队伍都知道了吧？”

“那是当然！”陈聘婷理所当然地说道，“就连我们机场和副机长都知道了……”

“还有美国的同事也都知道了。”管彤补充说道，“现在只有小雨一个人蒙在鼓里。大家串通好之后，这样就不会路出马脚了。”

“你确定吗？为什么我觉得，知道的人太多了，反而容易出纰漏？”陆离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但说话的同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掏出来一看，赫然是江灵雨的来电，陆离将手指放在了唇瓣上，“嘘”，然后才接通了电话，“你的飞机抵达机场了？一切都顺利吗？”

管彤和陈聘婷两个人双双捂住了嘴巴，避免自己发出任何形式的声响，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离，凑了过去，倾听着陆离和江灵雨的通话。

“嗯，一切都很顺利。你呢？现在在干什么？”江灵雨将手机稍稍拉开了一些，报了一串地名，然后出租车司机就启动了引擎，“你身边听起来很吵，你现在在哪儿？”

“机场。”陆离直白地回答到，结果把陈聘婷和管彤两个人吓得七魂丢了六魄，连连摆手，然后面部表情无比夸张，完全不理解为什么陆离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但陆离却无比淡定，反而是笑了起来，“我原本是打算到洛杉矶机场，给你一个惊喜的，但临时有重要工作，我一会就要飞去纽约。”

陈聘婷拍了拍胸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表情还是心有余悸，简直不敢相信陆离居然如此大胆。

“纽约？所以你会在纽约跨年吗？还是说，你明天就会飞回去奥斯汀？”江灵雨放松了下来，随意地询问到。

“不，我会在纽约跨年。是关于有机农场的事，我需要先做一下市场调查，然后和不同的超市代表见面。短时间之内无法完成。不仅仅是纽约，我还会去波士顿、费城、迈阿密等等，四处溜达看看。”陆离镇定自若地说道，因为这是事实，唯一隐瞒的部分就是：除了东海岸之外，他还会在西海岸进行调查，当然，跨年的地点也不是纽约，而是洛杉矶。

可是陈聘婷却不知道真相，只是惊叹着陆离把“谎言”圆得如此完美，不由竖起了大拇指，表示称赞。

江灵雨撇了撇嘴，难以掩饰自己的失望。

这一次的圣诞节和新年，江灵雨没有轮休，将会持续长途飞行，不过，十二月三十一日当天，她下午抵达洛杉矶，然后晚上是空闲的，第二天才会飞回上/海。原本，她还想着，如果陆离过来洛杉矶的话，他们就可以一起跨年，但现在看来，这已经是不可能了。

“跨年的时候，我还有航班，到时候，我往西边飞，你在东边游玩，这样也挺好的。”江灵雨收拾着自己失望的情绪，半开玩笑地说道。

虽然万圣节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更进一步了，但依旧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不是说“我们交往吧”这类无比爱情电影的台词，而是“我喜欢你”之类的告白。所以，他们现在依旧是暧/昧状态，不是每一个节日都要在一起度过的。

江灵雨重新打起精神，继续闲聊了下去，“纽约的跨年特别热闹吧？”

“额，小雨，我现在必须登机了，到纽约之后，我再给你打电话吧。”陆离担心多说多错，尤其是他们想现在就在洛杉矶机场，如果广播突然开始通知或者找人的话，那就糟糕了。

江灵雨愣了愣，但没有多想，和陆离告别了之后，就挂断了电话。视线落在了车窗外的城市之上，难以言喻的低落和失望汹涌而上，就连肩膀都不由耷拉了下来。

重新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抬起头，陆离就看到了陈聘婷和管彤两个人暧/昧的视线，那直挺挺的眼神让陆离不由有些发毛，仿佛被野兽盯上了一般，浑身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陈聘婷和管彤交换了一下视线，然后笑呵呵地说道，“秘密跨年派对，我们整个乘务组以后都要羡慕小雨得不行了，真是幸福啊！”

442惊喜策划

新年即将到来了，整座城市都开始沸腾起来，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派对正在筹备，城市的角角落落都可以看到欢欣鼓舞的人潮正在庆祝着，那种狂欢的气氛无处不在，即使作为旁观者也不由亢奋起来。

这是新年，全世界都一起庆祝的新年，比起圣诞节来说，每一个人都可以融入其中、享受其中。

但江灵雨的心情却有些低落。她试图让自己加入洛杉矶的派对之中；她试图想象纽约时代广场的跨年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她试图享受其中，但孑然一身的孤单还是无法抑制地汹涌上来，将肩膀的线条一点一点地往下拉扯。

这是她投入正式工作以来的第一个跨年，同时也是她第一次在国外的土地上跨年。这应该是一个充满回忆的特别跨年。在很久很久之前，她还不曾思考跨年应该如何度过，但后来就忍不住想，如果可以和陆离一起跨年，那感觉应该很不错。

虽然两个人不是恋人，但每一次的交谈都格外愉快，她喜欢陆离的睿智，也喜欢陆离的幽默，她喜欢陆离的礼貌，也喜欢陆离的谈吐，每一次相处的时光都是如此美好，两个人似乎有着天然的默契。一起跨年的话，那就更加有趣了。

但显然，这已经不可能成行了。即使同样身处在美国，两个人也有三个小时的时差。

更糟糕的是，江灵雨这两天试图给陆离打电话，通过电话线闲聊闲聊，但陆离却一直在忙碌着工作，每一次的聊天都在三、五分钟之内结束，即使是稍稍交谈一会，陆离的话语也三句不离工作，着实太让人扫兴了。不仅没有了之前聊天的欢快和惬意，而且还变得无聊而乏味起来。

无形之中，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拉远了，物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那种淡淡的失落在胸口飘荡着，舌尖一片苦涩，但江灵雨却不能抱怨，也无法抱怨。

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有人说，这是恋爱之中最美妙的一段时间。因为双方彼此不需要负责任，仅仅只是享受恋爱时的甜蜜和幸福，同时又保持自己单身生活的一切自有。这是事实。

但暧/昧却也可以伤人，因为无法准确定位彼此的关系，不能更进一步，即使是拥抱都需要勇气，许多事情都不可以，打破了平衡之后，不进则退，反而会让双方陷入尴尬的位置。

现在江灵雨和陆离就处于这样的位置。此前一切都很好，但突然之间双方关系的温度就开始降低，似乎有意识地想要冷却冷却。但问题就在于，为什么要冷却？为什么要降温？

从暧/昧往回退步，那就是朋友了。虽然江灵雨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希望更进一步，成为恋人，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想要往回退。

脑袋里的思绪一时间有些纷杂，江灵雨也理不清楚。她决定暂时把想法搁置到一边去，好好享受洛杉矶那度假式的跨年，但形单影只的落寞和苦涩却让江灵雨无法抑制地失落起来。这就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他们拥有了许多，但无法拥有的更多。

今年的最后一天，江灵雨先从上/海飞抵了洛杉矶，下午离开机场的时候，陈聘婷她们一行人就打算到脱/衣/舞/男酒吧庆祝庆祝，好好享受跨年的时光。

江灵雨和他们一起去了，但坐在酒吧里却意兴阑珊，根本提不起劲来，想到明天还有红眼航班要飞行，她需要充足的睡眠。所以，仅仅只是抵达酒吧不到三十分钟，江灵雨就转身离开了，回到租赁的公寓，躺下来准备休息。

不过今天的情绪却似乎格外糟糕，陆离到现在都没有来电，似乎对跨年这件事已经全然忘记了，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江灵雨不想要主动给陆离打电话，却也只能把所有的想法都埋藏在心底。回去之后，江灵雨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眠，紧紧闭着眼睛，困得不行，却始终睡不着，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本来就没有熟睡的江灵雨突然惊醒，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慌张地抓起手机，接通了，然后电话另一端就传来了标准的美式英文，“黛西，今晚的前一个航班，比预期时间提前两个小时抵达机场，我们需要现在就过去做准备。”

“那么我们的航班起飞时间也要提前吗？”江灵雨的脑袋迷迷糊糊地，只是凭借着惯性，开口询问到。

“不，不用。我们先把准备工作做好，然后打算准备一些小小的活动，和乘客们一起度过跨年的时光。”这样的解释让江灵雨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后就挂断了电话。此时江灵雨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机组成员美国部门的管理者卡洛琳，江灵雨不由捂脸：她刚才没有睡醒也没有睡死，所有的回答都迷迷糊糊，她甚至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更加不确定自己是否保持了礼貌。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后悔了。江灵雨深呼吸了一口气，先去洗了一个澡，然后熟练地换上工作服，打包好行李。敲了敲陈聘婷等人的房间门，却没有人回应，看来她们应该还在酒吧里不曾回来，江灵雨一边给陈聘婷打电话，一边没有任何停顿地朝着机场飞奔而去。

第三次拨打的时候，陈聘婷才接起来，她们的确还在酒吧。听到了通知之后，她们也必须先回去一趟，洗澡沐浴，然后更换服装，赶往机场。陈聘婷担心她们迟到，于是交代江灵雨为她们遮掩遮掩。

江灵雨不由轻笑了起来，“你们享受了福利，现在还要我来为你们擦屁股？姐妹们，这一次，你们欠我一个大人情了。你们现在就应该警惕起来了，这一次，我可不会手软哦。”听着陈聘婷苦苦哀求的声音，江灵雨的心情明朗了起来。

暂时，仅仅只是暂时地，江灵雨暂时把那些小女生的琐碎烦恼抛在了脑后，全身心投入接下来的工作中。抵达机场之后，接下来就是熟悉的流程，江灵雨驾轻就熟地通过了所有程序之后，进入了机场内部，果然，乘务员团队之中，她是第一个抵达的。

那群人肯定已经玩疯了。江灵雨突然有些后悔，也许她应该在酒吧留下来的，即使不喝酒，也应该看一看帅哥。反正陆离现在在纽约无比忙碌，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欣赏美女呢？

进入航空公司的休息室，熟练地来到了自己的储物柜前面，开始为正式登机做准备。快速收拾好东西之后，坐在长椅上，整个休息室只有她一个人，空荡荡的，一个说话对象都没有，她不由就有些愣神，一会想着今晚跨年的飞行是否顺利，一会又想着今晚有一个小小的互动活动，和乘客们共度新年，一会还想着陆离今晚在纽约的跨年是不是热闹非凡……

一时间，江灵雨就有些出神，然后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犹如雷霆一般炸了开来，“黛西！”这把江灵雨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正装打扮的卡洛琳，她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卡洛琳就看了看空荡荡的休息室，“其他人呢？为什么大家都还没有抵达？我刚才给每个人都打了电话，为什么现在只有你一个人？”

江灵雨刚刚回过神来，被卡洛琳狠狠地吓了一跳，那咄咄逼人的姿态让江灵雨愣了愣：借口，借口，借口，快点想一个借口，“堵车！”江灵雨才说出口，然后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靠谱，为什么她没有堵车，顺利抵达了？而其他人却堵车了？这个借口真是糟糕透顶了！而且，洛杉矶的公共交通十分糟糕，速度远远比开车要慢，搭乘公共交通快速抵达的借口显然是不适用的。

“我的意思是……”江灵雨急中生智，正准备弥补自己的过错，但卡洛琳却没有给她机会，瞪圆了眼睛直接就训斥到，“你在开玩笑吧？她们在哪里堵车了？好莱坞大道吗？你不要告诉我，她们明知道今晚还有红眼航班的情况下，还跑出去玩了吧？哪儿？酒吧？还是购物？”

卡洛琳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该死的，真是一团乱！现在我们最好祈祷，今天这些着急着赶回去过节的乘客们，情绪不要太过暴躁。”卡洛琳摇了摇头，放弃了继续追究的打算，转身离开，这让江灵雨稍稍松了一口气，想着打电话给陈聘婷她们报信一下。

可就在此时，卡洛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她们过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然后脚步又往前走了两步，江灵雨还没有来得及缓一口气，卡洛琳又一次转过身来，“今晚的特别小活动，气球可以吹起来了，本来航班就比预期提前两个小时抵达，现在大家又集体迟到，你最好动作快一点。气球准备完毕之后，还有感谢卡要签名，你一会过来我的办公室，拿过来给每一个人签名吧。”

卡洛琳也不等江灵雨点头或者摇头，下达完命令之后，踩着急促的步伐，快速离开，高跟鞋的鞋跟发出闷闷的声响。

江灵雨探出头，怔怔地看着卡洛琳离开的背影，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443诸事不顺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但江灵雨依旧觉得胸口有些沉闷，那种压抑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吐也吐不出来，吞也吞不下去，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她必须暂时把跨年的事情抛到脑后，重新把精力集中到今晚的工作上——

退一步来想，人生第一次在飞机上跨年，而且还是跨越子午线，从今天回到昨天，在上/海落地之后，迎来新年，这样特别的经历，不能说是独一无二，却也是难得一见了。比起某些人，单纯地享受跨年派对的老三样，显然要高明多了！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江灵雨收回了思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就将之前购买好的派对物品翻找了出来，然后用打气筒吭哧吭哧地开始充气球。

陈聘婷她们抵达休息室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了，这速度着实是太慢了，看着整个休息室满地的气球，陈聘婷不由开起了玩笑，“小雨，你这是要把整个走道都塞满的架势啊，一会乘客们可是要投诉的，他们只是在搭乘飞机，不是前往参加婚礼。”

如此调侃，让江灵雨不由翻起了白眼，“你们还嫌弃……”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还没有来得及发火，陈聘婷就连忙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捏了捏她的脸颊，“好啦好啦，只是开玩笑啦。你最棒了！你辛苦了！”

那逗弄小狗一般的动作让江灵雨哭笑不得，但陈聘婷也没有时间继续闲聊了，耳边传来管彤的呼喊声，“聘婷，赶快更换衣服啦，已经迟到了，你还要继续妨碍小雨吗？”陈娉婷连连称是，没有再继续闲聊，转过身手忙脚乱地开始忙碌起来。

不仅是中国的乘务员组，美国的乘务员组居然也迟到了，她们比陈娉婷等人还迟了十五分钟，看着热闹起来的休息室，江灵雨此时才想起来，她必须过去通知卡洛琳。于是把打气筒放了下来，快步离开了休息室。

卡洛琳简直是暴跳如雷，前前后后整个机组人员居然花费了将近九十分钟才抵达机场，这样的准备速度着实是太糟糕了，报信的江灵雨就不幸地成为了出气筒，卡洛琳酣畅淋漓地把她骂得狗血临头，但江灵雨又不能辩解——两个组的乘务员都如此迟了，什么借口都不管用，只能默默地承受着。

好不容易等卡洛琳的怒火结束了，吩咐了一大堆事情下来，江灵雨回到休息室，一一地重复给自己的同事们，结果大家都怨声载道。

来程飞机提前两个小时抵达机场，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又不是她们能够决定的，要知道，一般的航班没有晚点就要偷笑了，即使早到，机场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就让他们降落，因为每一个时间点起起降降的飞机都是有流程的。现在她们比原计划早了那么久抵达机场，根本没有休息够，而且还要加班，卡洛琳的态度着实惹怒了不少人。

作为传声筒，江灵雨也只能默默地听着了。

一圈又一圈，总算是把事情全部传达完毕了，正当江灵雨以为可以稍稍喘口气的时候，管彤却又找了过来，“小雨，我现在肚子不舒服，好像吃坏了东西，本来我应该过去清点餐点的，但我现在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你可不可以帮帮忙？”

“你没事吧？”江灵雨看着管彤那微微有些苍白的脸色，担忧得询问到，管彤摆了摆手，“应该没事，只是现在赶不过去清点餐点了，你可以帮忙吗？”江灵雨点点头，她可以帮忙，“可以是可以，但……”

但问题是：她不知道流程，她从来没有清点过餐点！

可是，不等江灵雨把话说完，管彤就胡乱地点点头，“那就交给你了。”然后一脸着急地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了过去，江灵雨快步追了上去，扬声喊道，“管彤，等等，流程，流程是怎么样的……”但管彤却走得飞快，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卫生间门口。

江灵雨站在原地，停顿了片刻，然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总算是暂时将情绪平稳了下来，理清了思绪，转过头看了看人群，快步走了过去，“娉婷，娉婷，你知道清点餐点的流程吗？”

“额，我也不太清楚，先核对乘客人数？”陈娉婷迟疑地说道，然后也不继续说下去，一边惊讶地询问到，“怎么了，你要清点餐点？这不是管彤负责的吗？然后石倩瑶和弗朗西斯卡核实，你是怎么回事？餐点必须注意、再注意，你自己谨慎一点，我还有工作。”一边快速地离开了。

江灵雨眼睁睁地看着陈娉婷离开了休息室，只来得及说了半句，“我也不想的……”陈娉婷就用力挥了挥手，大声说到，“我还有事，一会再说。”江灵雨的肩膀重重地耷拉下来，满脸都是郁闷，嘟囔着，“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今天所有事情都发展得太快了，而且太多了，江灵雨感觉脑子有些肿胀，再次深呼吸一下，让思绪沉淀下来，她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深呼吸了，然后快步离开了休息室，决定先去寻找地勤人员，拿到确切的乘客名单。

接下来的五十分钟时间里，江灵雨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陀螺，为了清点餐点，来来回回地不断奔走，她第一次知道，原本这看似简单的工作居然如此复杂：

这一次航班一共提供三次餐点，两次正餐，一次点心，每一次餐点都是有两个不同选择的，那么两种餐点的比例是需要衡量的；而且还有一些顾客会提前预定特殊餐点，比如避免过敏的食物，又比如说特殊的宗教食物，诸如此类等等，这都需要再三核实。

不仅如此，餐点的总量也是需要控制的，因为这涉及到了行李的总量、载油的重量等等。这一次跨年夜航班的乘客数量比想象中要更多，原本江灵雨还以为更多人们会选择留在城市跨年，而不是待在机舱之中。但显然，她想错了。所以各种物资的重量也需要进一步确认。

第一轮确认完之后，还要第二轮确认，等所有工作结束之后，江灵雨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出汗了，整个人越发疲惫起来。

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却发现卡洛琳在里面大发雷霆，整个屋子里的气氛无比压抑和沉闷，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卡洛琳的滔天怒火似乎没有一个尽头，江灵雨也不知道在此之前她已经发火了多久，但看到卡洛琳那中气十足、精神奕奕的模样，还有同事们规规矩矩、大气不敢出的模样，江灵雨就知道，估计有人踩到地雷了，卡洛琳彻彻底底地爆发了。

果然，江灵雨还没有来得及挪动脚步，卡洛琳注意到了她的身影，然后就直接发难，责备江灵雨消失得无影无踪，交代的工作到现在都还没有完成；然后又询问了大家在感谢卡上签名了没有——江灵雨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

“黛西！我就交代了两件事，你居然还忘记了！所以，现在到底要我们怎么办？难道今天跨年的庆祝活动就不要了吗？今天的航班本来就重要，节假日的机场尤其繁忙，一点点差错都可能导致航班延误，现在你们一个个还如此粗心大意，那么接到顾客投诉的时候，我们又应该怎么办？你们一个一个都不省心，那么干脆就不要做这份工作了！”卡洛琳抛下了一句话，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休息室，留下了整个屋子的低气压。

从始至终，江灵雨都没有获得辩解的机会，甚至就连张口的缝隙都没有，卡洛琳的怒火铺天盖地地就砸了过来，江灵雨不由就觉得有些委屈。

突发的意外状况，她也始终在状况之外，而且她还是一个入职不满一年的新人，许多情况都还没有上手，现在卡洛琳不管不顾地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她简直就是百口莫辩。再加上刚才的奔波和劳累，负面的情绪在胸腔里汩汩作响，几乎难以忍耐。

但现在却不是最好的时机，所有的同事都站在眼前；而且航班马上就要落地了，还有准备工作没有完成，她需要自己镇定下来，将那些情绪都压抑下来，重新打起精神来。

“小雨，你没事吧？”陈娉婷的声音传了过来，江灵雨大口大口地呼吸了两下，然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没事。我现在去拿感谢卡，赶快把庆祝活动准备完毕吧，飞机就要落地了。”

陈娉婷认认真真地看了看江灵雨，然后笑呵呵地点点头，勾搭住江灵雨的肩膀，“来，我和你一起吧。这感谢卡，每一个机组人员都需要签名，工程量巨大，你肯定需要一点帮忙。”

好友的支持，让江灵雨的情绪稍稍恢复了一些。重新打起精神来，开始拿着感谢卡，一个接着一个地签名，大家都忙碌得不行，只能抽空在感谢卡上敷衍地签下名字，一点都没有跨年的气氛，仅仅只像是应付工作一般。

江灵雨想要劝说一下，但才尝试了两次，两个人都一脸不耐烦的神色，她也只能闭上了嘴巴。

好不容易，感谢卡签署完毕了，看了看时间，应该已经到飞机落地的时间了，然后就传来了最新的消息：他们的航班暂时没有办法进港，只能在城市上空盘旋，这也意味着，他们的准备工作暂时还没有那么着急。

444潸然泪下

飞机暂时不能着陆，还需要等机场的进一步指示，这意味着，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完成准备工作。

江灵雨稍稍松了一口气，今天的着实是有太多意外了，而且还是跨年夜的航班，没有人希望出错。现在好了，大家可以稍稍放慢脚步，确认事情没有出错，顺利地完成整个航班的飞行。

类似的情况虽然不太常发生，但对于机场来说，却是十分正常的。飞机晚点的时候，准备工作必然也会有所不同；而飞机偶尔出现提前的时候，机组人员也需要随时待命。大家都已经身经百战，自然不会因为这样一点点小意外而自乱阵脚。

但江灵雨随即就发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为什么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直接的、间接的、若有似无的，全部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肩膀上，那五味杂陈的视线让江灵雨摸不着头脑，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意思就是瞎忙活咯？根本没有必要着急的，按部就班地进行也没有问题。”

“就是。我刚才手忙脚乱的，上妆都没有上好，现在还要全部卸掉，然后重新化，不然就这样子上飞机，乘客应该会被吓死吧。”

“本来不过是正常的情况，偏偏有人大惊小怪、心急火燎，现在再好了，闹了乌龙，完全就是自己吓自己。”

“新人嘛，体谅一下。”

“还新人呢，都已经多久时间了。今天这胡乱通知的，场面闹得如此混乱，一点纪律都没有。这就算了，毕竟大家都忙乱得不行。但一开始的时候，就不要这样急急忙忙，今天本来就是假期，好不容易在正式工作之前可以休息休息，放松一下，结果一通电话，我们集体赶过来，一路狼狈得不行，浑身都是汗。现在再好了，假期没有了，工作也没有做好，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

那息息索索的声音无处不在，没有人直接正面地对江灵雨说，但那种冷嘲热讽、意有所指，却再清楚不过了，任何一个有耳朵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们所说的对象就是江灵雨。可偏偏，他们没有指名道姓，江灵雨又不能站出来辩解；而且人数着实太多了，几乎每一个人都投来了异样的视线，江灵雨只觉得自己深陷了十面埋伏的包围圈，彻底不知所措。

江灵雨抬起眼睛，在人群之中搜索着，试图寻找陈娉婷的身影，但却失败了，陈娉婷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承受着巨大的活力，刹那间，所有的委屈都汹涌了上来，但她又不愿意展现自己的软弱，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眼泪流出来。

这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那一道道视线的打量之下，江灵雨丢盔弃甲，再也无法坚持下去，转过身，快步离开了休息室。如果在这里继续停留下去，她只会更加可怜、更加可悲。抬手捂住了嘴巴，脚步越走越快，虽然不断地握紧了右拳，给自己加油鼓劲，让自己坚强一些，再坚强一些，但泪水还是忍不住滑落了下来，滚烫滚烫地，几乎就要烫伤手背。

休息室里嗡嗡作响的议论声立刻就平复了下来，所有人忐忑不安、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流露出了于心不忍的神色，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刚才这火力……”

“我好像看到黛西哭了。”不仅仅是中国的机组人员，美国的机组人员们也有些担忧，刚才他们好像没有控制住尺度，太过火了。

对于美国人来说，他们恶作剧和玩派对的时候，尺度比这个只大不小，刚才的只能算是洒洒水而已，但他们却不太确定，对于其他国家的人来说是否如此，毕竟文化还是不同。

陈娉婷从藏身的柜子后面走了出来，撇了一眼江灵雨离开的背影，眉宇之间也难免忧心忡忡，但还是梗直了脖子，心虚地说道，“这不能怪我们啊。这都是十四的错，我们只是按照他的指示来做的。”说完之后，陈娉婷似乎得到了勇气，再次确定地点点头，“就是，这完全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只是小精灵，根据吩咐做的。到时候问起来的话，我们就这样回答！”

听到陈娉婷的话语，大家也都跟着纷纷点点头，连连称是。

虽然还是有些担心江灵雨，但陈娉婷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快，快，他们估计很快就会回来了。我们必须准备起来了。否则今天折腾了那么久，最重要的活动却没有弄好，那可就糟糕了。”

休息室再次开始熙熙攘攘起来，大家的眉宇之间都重新浮现起了欢快，嘻嘻哈哈地忙碌起来。

江灵雨只想要离开，快快地离开，在自己的脆弱和窘迫暴露之前，远离人群，她现在需要一个人好好安静安静。

她不希望自己如此脆弱，也不希望自己大惊小怪，更不希望自己胡思乱想，但她却无法控制自己，那种错杂的情绪一窝蜂地汹涌而上，今天一整天的失落和烦躁全部侵袭而来，狠狠地击中了她，犹如一记捶打在鼻梁上的重拳一般，那股酸楚根本无法忍耐，泪水就这样彻底决堤。

越哭就越伤心，越哭就越愤怒，越哭就越委屈，她甚至说不清楚这种情绪到底是哪里来的，就好像一个迷路的三岁孩子一般，肆无忌惮地放声嚎啕大哭，那昏天暗地的委屈和压抑滔滔不绝地汹涌而出，彻底失去了控制，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然声音泄露出来，快步推开了眼前的玻璃门，从室内来到了室外，震耳欲聋的飞机引擎声顿时就把她所有的声音都吞噬掉，然后她放开了捂住嘴巴的左手，再也没有任何顾忌，用力地大喊起来，“啊！”

那喊叫声完完全全被淹没在机场的嘈杂声之中，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宣泄，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犹如倒垃圾一般倾倒下来，“啊！”仅仅只是喊叫着，尽情地喊叫着，忘我地喊叫着，竭尽全力地喊叫着。

此时此刻，彻底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只是放肆地发泄着，那些愤怒，那些郁闷，那些委屈，还有那些压抑，毫无束缚地全部喊了出来，喊到肺部发热，喊到脑补缺氧，这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喉咙开始隐隐发热，用力擦拭掉满脸的泪痕，汹涌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了下来，胸口变得前所未有地畅快和舒爽，喘气喘得着实太过厉害，以至于开始咳嗽起来，但那种舒畅却让心情重新变得轻盈起来，嘴角的笑容再一次上扬。

这里是一个小小的室外平台，旁边有楼梯可以直接通往停机坪，方便停机坪的工作人员们进进出出、上上下下。但平时更多是航空公司的员工们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地方。

在这里，视野开阔，不仅可以看到对面的另外一个航站楼，而且还可以看到停机坪的一小部分景象，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在起飞跑道的方向，飞机升空之后，就会从他们的斜前方飞过。

当初江灵雨第一次过来的时候，陈娉婷告诉她，这里还是一个发泄情绪的场所。

在航空公司上班，每天都要处理不同的状况、面对不同的乘客，同时还要处理上司、同事的关系，心理压力在不知不觉中就积累起来，他们比其他人都更加需要宣泄自己的负面情绪。

“每当郁闷的时候，我们就会过来这里，尽情的嘶吼呐喊，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发泄在这里，消失在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之中。”这是陈娉婷的原话。

当初江灵雨听到之后，乐得不行，这听起来着实太像日剧了，她很确定，以前肯定在某部日剧里看到过这样的桥段。在电视剧里就算了，在现实生活里也这样，就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了，甚至还有些矫揉造作。她可不认为，有任何人会真的在这里大吼大叫，发泄情绪。与其如此，还不如抽一支烟呢。

尽管如此，江灵雨还是喜欢这里，这是洛杉矶机场里她最喜欢地方，只要得闲，她都会过来这里待一小会，看着飞机起起落落，提醒自己，最开始时选择这份工作的原因。

但今天却不同，胸腔里横冲直撞的情绪无处安放，也无处宣泄，于是她没有思考，不经大脑地，就对着那高高升起的飞机大喊起来，酣畅淋漓地将所有负面思想都嘶吼出来，就好像一个傻子一样，又好像一个疯子一样。

等回过神来之后，江灵雨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戏剧化，又多么矫情，虽然畅快，但仔细回想一下，却有些丢人，忍不住就笑出了声；再仔细回想一下，越发觉得自己丢人，可是丢人之余却又十分好笑，于是她就哧哧地大笑了起来，不敢相信，刚才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还好，没有其他人看见，否则，此时真的要杀人灭口了。

江灵雨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了空旷的平台上，静静地看着飞机起飞降落，大起大落的心情渐渐沉淀了下来，她这才重新回到了室内，收拾好心情，准备回去休息室。

突然，一个人就从斜里闯了出来，递了一支玫瑰在江灵雨的眼前，“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445赠予玫瑰

江灵雨被吓了一跳，突然旁边一个人闯了出来，然后伸出了右手，阻拦了自己前进的路线，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现在又遭遇了惊吓，这让她不由愣了愣，脚步微微一顿，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情况——

从旁边走出来的是机场航站大楼的清洁工，一名穿着深蓝色连体制服的黑人，他脸上带着羞涩而惶恐的笑容，右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支新鲜的玫瑰花，放在了她的面前。

江灵雨有些摸不清楚情况，迟疑地看向对方，然后就听到对方说，“祝你有美好的一天。”对方举了举手中的红玫瑰，示意江灵雨接手。

她迟疑着接过了红玫瑰，投去了询问的视线，但对方根本没有回答的打算，推着自己的清洁工具继续前行，只留下江灵雨站在原地。她转过身，目送着对方离开的身影，然后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玫瑰，上面还沾着没有来得及蒸发的水珠。

将玫瑰放在了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浓郁的香气在唇齿之间、手指之间萦绕氤氲着，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那雨过天晴的明朗犹如穿透乌云洒落下来的一缕阳光，稀薄，却依旧温暖。

“祝你有美好的一天！”江灵雨转过身，衣摆飘扬起来，对着那名黑人的背影扬声喊道，那石破天惊的喊声让周围其他人纷纷投来了视线。江灵雨缩了缩脖子，吐吐舌头，露出了歉意的神色，转过身，快步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了过去，那轻盈的脚步犹如芭蕾舞般，柔软而雀跃，几乎就要翩翩起舞起来了。

这样的事情虽然不太常见，可是在美国却也不算罕见。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即使是陌生人之间，一点点友善、一点点亲切、一点点问候，同样可以让自己也感受到幸福。

以前江灵雨在油管上经常看到这样陌生人善举的视频，没有想到，今天居然轮到了自己。如此混乱而阴郁的一天，瞬间就因为这一支玫瑰而一扫而光。

“你好！”正当情绪呈现上升曲线的时候，又有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了江灵雨面前，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机场乘客，江灵雨这一次没有被吓到，但还是瞪圆了眼睛，诧异而疑惑地看着对方，一时间没有动作，对方直接把手里的玫瑰放在了江灵雨的手中，快速地说道，“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第二个？

江灵雨现在是满头问号，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她试图开口询问，但距离转眼之间就拉开了，没有来得及开口，对方就已经渐行渐远。

今天是机场有什么特别活动吗？因为跨年的关系，所以大家互相赠送玫瑰？那她是不是应该把手里的玫瑰转送给下一个乘客？这样才能把这个链条延续下去。但是她之前没有听说过，公司和机场都没有通知来着。

疑惑着，思考着，江灵雨再次往前走去，这一次她开始变得仔细起来，左右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左手边的那个女人——她是咖啡店的店员，身上还穿着制服，但此时却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花，站在门口，一脸笑盈盈地看着江灵雨。

江灵雨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难道是自己的错觉？但周围看一看，并不是想象中那种画面，不是人手一束玫瑰，也不是大家互相赠送玫瑰，除了她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拿着玫瑰。自然而然地，那名拿着玫瑰的女人，瞬间就引入眼帘。

江灵雨走了上前，迟疑地询问到，“该不会是送给我的吧？”

女人用力点了点头，眼睛里盛满了甜蜜的幸福，然后把玫瑰递给了江灵雨，“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江灵雨迟疑地将玫瑰接过来，终于再也忍不住，开口询问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吗？”

“今天是跨年，是一年结束的日子，也是一年开始的日子。”女人笑呵呵地说道，“所以，真心祝愿你有美好的一天。”

江灵雨看着对方真诚的笑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好像很有道理，正准备继续追问，但随后对方就转身继续忙碌工作了。江灵雨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打扰，懵懵懂懂地继续前进。

低头看看手中的玫瑰，快乐和幸福的情绪依旧在胸口激荡着，但不由自主地，疑惑就开始占据了上风，江灵雨抬起头，左右看了看，试图寻找出真相。紧接着，一名地勤人员，一名免税店工作人员和另外一名乘客分别递给了她一支玫瑰，还是那同样的一句话，“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江灵雨试图询问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们都拒绝回答，只是神秘兮兮地、笑容满面地、闭口不谈地将玫瑰留下，然后或者离开或者忙碌，这只是让江灵雨越来越困惑起来，满脑子的问号得不到解答。

开心之余，不由有些懊恼。

“小心，小心。”正前方传来了一个母亲的声音，江灵雨下意识地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一个脚步都还不是太稳的小家伙一颠一颠地朝着她走了过来，这让江灵雨不由蹲了下来，满脸灿烂笑意地迎接着这个憨态可掬的小家伙。

出人意料的是，小家伙手里也拿着一束玫瑰，花茎上的尖刺都已经被剪掉，只剩下娇嫩柔美的花朵，他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呵呵。呵呵。”笑声一串接着一串，愣愣地看着江灵雨，嘴角还掉落了一丝晶莹的口水，然后一言不发，直接举起了玫瑰，放在江灵雨的面前。

江灵雨这一次没有挑剔，直接就接了过来，忍不住就跟着小家伙一起笑了起来，皱起了鼻尖，俏皮可爱地说道，“小可爱，谢谢。”

这一句话语让羞涩的小家伙灿烂地大笑起来，乖巧地说道，“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江灵雨不由轻轻咬了咬唇瓣，满满的笑意从眼底深处流淌出来，然后握住了他那双胖乎乎的手，“也祝愿你有美好的一天。”轻轻用右手食指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尖，“所以，你可以告诉我，这束玫瑰是谁给你的吗？”

小家伙愣了愣，奶声奶气地说道，“一个大姐姐，她说，一定要把玫瑰给你，然后说，说，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大姐姐？

江灵雨脑补了一下，难道是陈娉婷？她们想表达善意？重新修补之前的抱怨和奚落？还是说，真的就是机场的节日活动，负责人刚好就是女性？

“菲利普。”小家伙的母亲走了过来，落在了后面两步远的地方，一脸懊恼和无奈的表情，哭笑不得地说道，“菲利普，大姐姐还说了什么？”

“嗯……”这个叫做菲利普的小家伙沉吟了片刻，然后摇晃着身体，“大姐姐说，事情要保密，不能随便说出来。这是一个秘密！”

嘴角的笑容根本无法忍耐，江灵雨就这样灿烂地大笑起来。菲利普站在原地，绞着手指，轻轻摇摆着身体，嘟囔着，“可是……可是……”想要解释一番，却又说不出口，再不然就是脑袋里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

江灵雨代替他说道，“可是，我专门询问了，你却不能撒谎，对吧？”

“是的！”菲利普用力点了点头，嘟起了嘴巴，那胖乎乎的脸颊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捏一捏，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无比明亮，“姐姐，嗯，姐姐询问了，菲利，菲利不能说谎，所以，所以我就实话实说了，菲利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

江灵雨轻轻拍了拍菲利普的小脑袋，表示肯定，然后站了起来，看向了菲利普的母亲，那相似的表情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了，这让江灵雨哭笑不得，“你也不打算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你自己会发现的。”这位女士眨了眨眼睛，那狡黠的表情泄露了一丝天机，这一次，江灵雨很确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肯定是！

不过，女士不愿意说，只是牵着菲利普的小手，慢慢地躲着步伐离开了，江灵雨还可以听见菲利普那稚嫩的声音，“妈妈，菲利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对吗？你说，对吗？”那稚气的话语让江灵雨的嘴角再次上扬了起来。

至少，她的的确确拥有了美好的一天。

看着手里的玫瑰，每一束玫瑰似乎就是穿透阴云洒落下来的阳光，一缕，又一缕，渐渐变得明亮起来，漫天漫地的金色阳光填充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温暖而璀璨，不知不觉中，所有的阴霾都已经消散，跨年的狂欢气氛正在变得越来越明显起来，就连脚步都忍不住轻快起来。

伴随着脚步的前进，江灵雨怀里的玫瑰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抱不住了，一名好心的乘客拿来了一辆推车，让她可以把玫瑰放在推车上。她简单地数了数，不是很准确，但看起来，她已经收到了九十九朵玫瑰。

九十九朵玫瑰，这就像是一座小山包，整个航站楼里的所有人都纷纷投来了视线，那种万众瞩目的焦点让江灵雨有些无所适从，还有人欢乐地鼓掌、吹口哨，气氛好不热闹；她第一次知道，回到航空公司休息室的道路是如此漫长。

好不容易，江灵雨终于回到了休息室的门口，她迫不及待地就闯了进去，不管怎么样，她应该先避开那些瞩目的视线，更何况，这里可能还有答案。但冲进去之后，江灵雨不由就呆住了。

446浪漫告白

江灵雨努力挺起胸膛，表现出自己的信心和骄傲，假装对周围那些围观的视线毫不在意，但这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终究还是不习惯这样站在聚光灯之下的效果，脸颊微微发烫起来。竭尽全力强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踩着稳健的脚步进入了休息室，然后就迫不及待地一个转弯，彻底将所有视线都拦截在身后。

可是，江灵雨还没有来得及喘一口气，眼前的景象就让她彻底惊呆了。

整个休息室此时已经大变样，天花板上、地面上、沙发上、桌子上全部都堆满了气球，满满当当地几乎就要塞爆了；不仅如此，各个角落还用不同颜色的彩带进行了装饰，甚至还摆放了好几个花篮；除此之外，房间里熙熙攘攘地站满了人，看起来至少有三、四十人的模样，似乎印象之中整个机组成员都出现了。包括卡洛琳在内。

休息室看起来无比热闹，就好像正在举行一个盛大的派对。江灵雨不由眨了眨眼睛，她是不是看错了，站在人群左前方的是他们的机长和副机长？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这里？难道是航班出了什么事吗？江灵雨脑海里一时思绪万千，然后就看到所有人都站立了起来，齐刷刷地转过身，纷纷朝她投来了视线，这让她顿时窘迫起来，看着眼前犹如小山包一般的玫瑰，试图解释一番，但随即就意识到，如果是有什么紧要情况的话，那么她的个人事务显然是不需要解释的，于是又闭上了嘴。

电光火石之间，江灵雨的脑海里已经翻滚了好几圈，然后她就准备张口询问情况，如此阵仗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嘴巴都还没有来得及张开，就看到每个人将双手从身后拿了出来，放在眼前，那不是一朵玫瑰，又是什么。

准确来说，其实很多人都没有隐藏好手中的玫瑰，江灵雨闯进来的时候，视线余光就已经瞥见了，但一时间信息量太大，再加上自己面前就是一大堆玫瑰，潜意识就没有能够注意到这样的异样。现在，突然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掏出了一束玫瑰，如此场面着实蔚为壮观。

每个人都端端正正地将玫瑰举了起来，只是有的人放在了身前，有的人放在了胸口，有的人放在了脸颊旁边，还有的人伸直了手臂不断摇晃着，一朵朵的玫瑰在视线里、在人群中连成一片，不断闪耀着，犹如一片波澜起伏的红色海洋。

江灵雨微微张开的嘴巴，就这样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刚才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现在又出现了更多的疑问，她下意识地朝着卡洛琳投去了询问的视线，用眼神询问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久之前还情绪暴躁的卡洛琳，此时脸上却带着甜美的笑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江灵雨，接收到了信号，却也不回答，只是微笑着，这让江灵雨脑袋上的问号越来越多，视线就开始混乱起来，下意识地在人群之中寻找着陈娉婷的身影。

就在此时，卡洛琳就朝旁边迈了一步，让了开来，身后的其他人也都是如此，纷纷朝两侧让开了空间，休息室正中央的空地就显露了出来，这一切着实发展得太快了，江灵雨只觉得自己手忙脚乱之间，根本没有时间理清思绪，甚至就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然后就看到了正中央的陆离。

陆离？

江灵雨愣了愣，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陆离？为什么陆离会和自己的同事在一起？脑海里无数个问号蹦了出来，但她完全没有办法思考，只是眨了眨眼，呆呆地看了看陆离，甚至就连询问“怎么回事”的余力都没有了。

陆离却是一脸灿烂的笑容，朝着江灵雨轻轻点头示意，然后就低下头，开始勾勒起了怀中的吉他琴弦。

为什么陆离会抱着一把吉他？江灵雨深深地觉得，今天事情的发展脉络让人摸不透，事情的变化速度已经让她跟不上了，渐渐地，就连疑问都开始消失了，只是跟随着现场的情况跌宕起伏着，这种感觉真的太怪异了，明明自己是当事人之一，却仿佛旁观者一般。

陆离似乎不太习惯弹奏吉他，第一个音还出错了，这让现场所有人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随即大家就都安静了下来，认真而专注地倾听着陆离指尖下的第一个琴弦音。

那清澈透亮的吉他弦音，如同珍珠落玉盘一般，在温暖如春的室内轻轻弹跳着，氤氲出一片潺潺的泉水声响，旁观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关注着眼前的一举一动。

陆离低头注视着手指底下的琴弦，无比专注，那悠闲的弦音在缓缓流淌着，简单的和弦却仿佛有一种魔力，如同晨间汹涌翻滚的薄雾，在琴弦之间上下翻飞，然后徐徐地在整个大厅蔓延开来，恍惚之间，仿佛置身于仙境。

“如果我要走，你会相随吗？如果我要留，你会相伴吗？如果我说你就是我的她，你会相信我吗？”

陆离的声音有些生涩，可以听得出来，他不是很擅长，而且声音还有些微微发紧。但是他十分认真，眼神里的专注光芒在熠熠生辉，质朴的歌声完全没有任何修饰，原始而粗粝地在耳边轻轻响起，莫名地拨动起了内心深处的琴弦，泛起了阵阵涟漪。

江灵雨已经彻底呆愣在了原地，完全没有预料到陆离会在自己面前开口唱歌，这样的陆离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此时此刻，她的视线牢牢地锁定在陆离身上，无法移开，忽略了旁边的同事们，也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意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离，仿佛这就是全世界。

对于这首歌，江灵雨着实是再了解不过了。这是电影“名扬四海”里，男主角向女主角告白的歌曲，歌名叫做“尝试（Try）”。原曲仅仅只是最为简单的钢琴曲，没有任何多余的伴奏，但却清新自然，质朴真诚。

江灵雨十分喜欢这首歌，有一次和陆离在语音聊天的时候，提起了自己喜欢的音乐，她播放了一次给陆离听，那天晚上，两个人聊了很多话题，这仅仅只是其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但江灵雨万万没有想到，陆离居然记得如此清楚，而且有一天，居然会听到在现场听到演唱，而且还是来自陆离！

心情顿时开始汹涌澎湃起来，淡淡的感动在胸口涌动着。

“如果我要你陪我，你会答应我吗？该告诉你什么答案，这样你就不会离我而去。”

陆离的演唱没有任何技巧，只是最简单、最淳朴的歌声，但那每一个歌词都是如此动人，在江灵雨意识到之前，眼眶就已经开始泛红发酸，不由紧紧咬住了下唇，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直接哭泣出声。

“因为当你奔向远方，我的整个世界都会追随，一起追逐你的梦想。是时候我们该迈出脚步，因为我们彼此都需要改变的机会。”

眼前的陆离是如此专注，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紧张的生涩，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手中的琴弦，唯恐出错，但是那真挚的歌声却狠狠击中了江灵雨，刹那间，所有情绪蜂拥而上。

她以为陆离今天过去了纽约，她以为今天的跨年不能一起度过了，她以为陆离决定在这段暧/昧的关系之中退后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她以为所有的情感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以为两个人过去的美好都只是错觉，又或者是一场梦境……

但。

然后江灵雨就看到陆离停下了手中的吉他，抬起眼睛，专注地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眸子盛满了笑意，仿佛在倾诉着新生一般，“或许我还没有准备好，但为了你的爱我会尝试，我可以假装不在乎，但为了你的爱我也要尝试，我们已经逃避了太久。”

猝不及防地，泪水就冲破了眼眶，江灵雨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唇瓣，不让声音泄露出来，但泪水还是彻底决堤。这是短短三十分钟之内的第二次哭泣，但这一次的哭泣却是如此得幸福，如此得美妙，如此得甜蜜。

心底澎湃的情绪重重地撞击着胸口，一下，接着一下。江灵雨不由自主地轻轻点点头，那双盛满泪光的眼眸绽放出了璀璨的光芒，哭泣之中带着微笑，在幸福和美好之中徜徉。那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在今天，终于结束了，那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之后，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如果我为你歌唱，你会跟着唱吗？如果一直等待我离开，我们将会如何分别？如果给你我的心，你也会一样付出吗？还是会告诉我这是一个美好的开始？”

这就是世界上最动人最长情的告白，每一个歌词都是一个问句，陆离在等待着江灵雨的回答，那灿烂的笑容带着一丝忐忑和不安，然后眉宇轻轻挑了起来，仿佛在说：你的回答呢？

这幽默而俏皮的表情，在动人的歌声之中跳跃欢呼着，惹得江灵雨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又哭又笑的，就像一个疯子，但她却甘之如饴，用力地点点头，再次点点头。

好的，好的，还是好的。这就是她的回答。

447幸福时刻

清澈明亮的吉他弦，单纯而动人，没有修饰的简单，同时也将内心最纯粹而真挚的情感表达了出来，那种青**恋的美妙和甜蜜在陆离那双犹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闪闪发光。每一个视线，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乃至于每一句歌声，都在倾诉衷肠，只要侧耳倾听，就可以听到世界上最美好的声音：

“因为当你奔向远方，我的整个世界都会追随，一起追逐你的梦想。是时候我们该迈出脚步，因为我们彼此都需要改变的机会。或许我还没有准备好，但为了你的爱我会尝试，我可以假装不在乎，但为了你的爱我也要尝试，我们已经逃避了太久。”

江灵雨此时已经狼狈不堪，笑中带泪，泪中带笑，那又哭又笑的模样让她有些窘迫，可视线却完全无法移开，就这样专注地、投入地、愣愣地看着陆离，世界那么大，却缩小成为一个身影，视线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突然，陆离手里的动作就停了下来，琴音缓缓消散在空气之中，所有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期待和忐忑瞬间紧绷了起来，仿佛所有人都再次屏住了呼吸，视线一会盯着陆离，一会盯着江灵雨，前前后后得好不忙碌。

江灵雨稍稍愣了愣，仿佛整个人漂浮在了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不小心就卡在了这里，呆呆地看着陆离，不知所措。

然后就看到陆离站了起来，将吉他放在了一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江灵雨的面前，那每一个步伐都重若千钧，牵引着休息室里的所有视线，万众瞩目，犹如聚光灯，齐刷刷地聚焦在陆离和江灵雨的身上。

陆离专注地看着江灵雨，目光灼灼，嘴角微微有些僵硬，但眼底的笑意依旧无法掩饰，他轻声说道，就仿佛校园里学生排练的舞台剧一般，“如果我要走，你会相随吗？如果我要留，你会相伴吗？如果我说你就是我的她，你会相信我吗？”

不是唱歌，而是说话，有些僵硬，也有些生涩，可以看得出来，陆离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方式。但那双眼睛却不会说谎，无比真诚。

江灵雨迟疑了片刻，然后嘴角的笑容就上扬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彻底地笑了开来，一双眸子都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陆离，这……”江灵雨只觉得手脚都蜷缩起来，这种感觉真的太尴尬了，矫揉造作得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如此隆重、如此盛大、如此正式的告白，着实太过戏剧化了，他们又不是在拍电影，江灵雨深深地感到不习惯。此时反应了过来，不由就觉得羞涩起来，但陆离的视线却始终不曾移开，依旧坚定而专注地投来了视线。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江灵雨的尴尬和生涩稍稍得到了缓解，笑容也平复了下来，她意识到，这是认真的，无比认真的，不是开玩笑。然后他低下头，看着陆离抬起的右手，她轻轻咬了咬下唇，犹豫了片刻，抬起左手放到了陆离的掌心里，脸上绽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相信。”

江灵雨如此说道。“我相信。”她相信：他走的话，她会跟随；她留的话，她会相伴；他说她是那个她，她会相信。

这不是“我爱你”，也不是“我喜欢你”，仅仅只是一句“我相信”，却是如此沉甸甸，重重地压在胸口，那纯粹的爱恋缓缓晕了开来，顺着血液融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幸福和浪漫让心情展翅飞翔，越来越欢快，越来越轻盈。

江灵雨抬起下巴，仰着头，专注地看着陆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放任着那股静默一点点蔓延。毫无预警地，陆离的右手一拉，江灵雨的脚步不稳，然后整个人就跌到了陆离的怀抱里，那温暖而干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只是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陆离的吻就已经印了下来。

炙热的、浓烈的、深刻的一个吻，柔软和坚硬的碰撞之中，你进我退，你拉我扯，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就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长长地，长长地……一直到肺部开始变得灼热起来，氧气消耗殆尽，两个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牵扯出一条晶莹的细丝，散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欲/望和暧/昧。

江灵雨微微睁开了眼睛，整个世界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用眼神贪恋地描绘着陆离的脸庞轮廓，那眉毛、那眼睛、那鼻梁，看着看着，她的嘴角不由就上扬了起来，那浓浓的幸福顺着眼眸沉淀下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幸福的光芒。

“吼吼吼！”旁边传来了起哄声，震天响的欢呼连绵不倦地铺垫而至，充斥着整个休息室，欢腾雀跃，甚至还有嚷嚷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十四”、“黛西”的呼喊声，热闹不已。

此时，江灵雨才反应过来：他们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经历了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画面。再仔细回想一下，她推着九十九朵玫瑰，招摇过市，然后又在所有同事的见证之下，接受了告白。这……这真是……她平时最不喜欢的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惊喜了，没有想到，今天自己却成为了主角，而且还是在洛杉矶国际机场，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又是羞愧又是难堪，江灵雨干脆直接就埋在了陆离的胸口，整个人都不愿意抬头，用力用力地呼吸着陆离身上那种甘草的气息。

“怎么了？”陆离不明所以，拍了拍江灵雨的后背，低下头，凑在江灵雨的耳边，开口询问到。

“唔唔唔，唔唔唔……”江灵雨说了两句话，但全部都闷在了陆离的胸口里，一个字都听不懂，这让陆离哭笑不得，呵呵地就笑了起来。然后江灵雨就可以听到胸口里闷闷的笑声，在耳边不断回旋，莫名有种暧/昧的触感，脸颊就越来越发烫起来。

江灵雨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她不由暗暗咬了咬牙，抬起头来，闷声说道，“我不管，事情是你闹出来的，那么就你来收拾。”

“这话听起来，为什么有歧义？”陆离哧哧地笑着。就好像在说，安全措施没有做到位，然后有新生命孕育出来了。

如此调侃顿时让江灵雨又害羞又好笑，看着陆离脸上的幸灾乐祸，她磨了磨牙，重新恢复了镇定，低低地说道，“回头再和你算账。”

陆离也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说道，“都听你的。”明明是一句服软的话，陆离却说的格外模棱两可，意味深长，闹得江灵雨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羞涩的情绪不由烟消云散。

双手放在陆离的胸口上，重新支撑了起来，再次站好。深呼吸，再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现在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不仅仅是美国、欧洲之类的西方世界，即使在中国、日/本之类的亚洲国家，在公开场合大胆地表达爱意，着实再正常不过了。她应该慢慢地学会适应才对。

“恭喜恭喜！”陈娉婷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江灵雨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一群熟悉的脸孔，甚至就连卡洛琳也在其中，那围观热闹的看好戏表情，几乎没有遮掩，这让江灵雨一阵郁闷。

狠狠地瞪了陈娉婷一眼，江灵雨暗暗地磨了磨牙齿，“所以，今天下午的所有事情都是你们故意计划的？”现在江灵雨再反应不过来的话，那就是傻子了。

现在仔细回想一下，今天的意外着实太多了。不仅仅是休息室里的小夜曲和一路赠送的玫瑰，在这之前就已经让人无法理解了，“你不是真的肚子不舒服吧？”江灵雨瞥了瞥管彤，管彤呵呵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陆离，嘟囔着说道，“都是他交代的，他。”

江灵雨没有理会陆离，然后又看向了陈聘婷和其他同事，事情一件一件地确认，最后看向了卡洛琳，不可思议地说道，“难道，航班提前降落，这也不是真的？”

卡洛琳笑呵呵地摇了摇头，“还是按时抵达。当然，我们祈祷着不要晚点。”

“可是，那……这……”江灵雨满头都是问号，最后视线落在了陆离身上，不敢相信，今天所有的一切居然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而且陆离还串通了自己所有的同事，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而她完全一无所知！

“你是怎么进来机场的？”无数的疑惑，最后变成了一个最简单也最浅显的问题。

陆离呵呵地轻笑起来，“我买了一张飞往上/海的机票。送你上飞机之后，我就把机票退了。如果来不及的话，我就跟着你一起飞回去上/海。”

江灵雨翻了一个白眼，“牧场的工作是真的吧？你确定没有关系吗？”但停顿了一下，江灵雨又追问到，“等等，工作的事情总是真的吧？有机农场取得进展了吗？”

得到了陆离肯定的答复之后，江灵雨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既然还有工作，那就早点离开吧，不要耽误了。今天……”江灵雨不由顿了顿，后面的话语终究还是觉得难以启齿，脸颊泛起了两朵红晕，却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了卡洛琳，“我们还有跨年活动要准备，对吧？等等，请告诉我，跨年活动是真实存在的！”

卡洛琳不由畅快地大笑了起来，“真的，当然是真的。”然后卡洛琳朝着陆离眨了眨眼睛，“即使不是真的，现在也不能承认。”那小小的幽默，让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448平淡是真

“呼呼呼”，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从头顶上呼啸而过，等那刺耳的噪音消失之后，周围瞬间就变得无比安静起来，鲜明的对比让人有些不太适应，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就开始上扬起来。

站在空旷的平台上，周围没有其他人了，只有江灵雨和陆离，但想起刚才招摇过市的瞩目视线，手里这一束九十九朵玫瑰花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磁铁般，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起哄的声音不绝于耳，“恭喜”、“祝贺”、“好样的”、“可爱的一对”……诸如此类的喊声一波接着一波，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一时间，航站楼看起来就像是游行现场。

江灵雨的脸部不由再次开始发烫起来，转过头看着身边的陆离，完全没有想到陆离居然会做出如此出人意料的举动，“你怎么会突发奇想的？”

不仅仅是今天的惊喜活动，还有隐藏在活动背后的浪漫告白。江灵雨一直都认为，他们两个人停留在暧/昧的阶段，一切都很好，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改变的打算，认真深思起来，相比于改变的突破来说，维持现状才是更好的选择——

陆离的工作和生活都在云巅牧场，相对稳定；而江灵雨的工作则是两地奔波，就连日常生活都不太稳定，更不要说在某个地方建立起自己的生活了。

即使告白了，两个人的生活也始终处于两个截然不同的状态，不仅仅是异地恋，甚至可能是异国恋，时区始终不同。与其背负着更多的责任和负担，不如保持现在的关系，这反而更加轻松，更加简单，也而更加自如。

不要说陆离了，在今天之前，其实江灵雨自己也始终认为，现状就十分完美了，没有必要打破。

“没有什么，只是最近有些新的感悟。与其瞻前顾后，不如享受当下，珍惜每一天，也珍惜每个人。”陆离若有所思地说道。

经历了麦卡特尼家的圣诞节，这让陆离有了不同的感悟。有些人，明明相爱，却需要承受着来自社会、来自家庭的压力；有些人，明明相守，却无法得到自己亲近之人的祝福和支持。相较而言，他是幸运的，以前是，现在也是。在生活之中，有太多太多的意外，也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把握着幸福美好的每一个瞬间，真正地享受生活，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这给予了陆离启示，也给予了陆离勇气。即使全食超市和有机农场的工作迫在眉睫，但陆离还是义无反顾地来到了洛杉矶，在新年的晨曦到来之前，牢牢地抓住自己的幸福。

看着陆离的侧脸，江灵雨眼底深处的光芒一点一点地明亮了起来，最后落在了嘴角的弧度上，轻轻上扬，“那接下来怎么办？到底是你搬过来洛杉矶？还是我申请飞不同的航线？”江灵雨的眼底闪烁着俏皮的光芒，咬了咬下唇，露出了整齐而洁白的贝齿，然后突然瞪圆了眼睛，“你该不会期待着我辞职吧？”

陆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抿了抿嘴角，“这是陷阱吧？”江灵雨似笑非笑地看着陆离，没有说话，最后陆离也笑了起来，认认真真地回答到，“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即使我到洛杉矶去，或者你飞到奥斯汀来，但情况还是不会有本质的改变，你有你的事业，我有我的生活。你喜欢你的工作，我很支持；我喜欢我的牧场，我希望你也喜欢。”

“当然。”江灵雨瞪大了眼睛，积极地回答到，“我喜欢那片榉木林，也喜欢那个湖泊，还喜欢那个花园。还有还有，冒险乐园不是一次性的吧？以后还有类似的计划吗？”江灵雨的双脚都忍不住跳跃了起来，云巅牧场着实带来了太多惊喜，一次的拜访，就让她难以忘怀。

陆离哑然失笑，“那如果我说，我喜欢你的制服，这会不会听起来有点奇怪？”这一个回答让江灵雨愣了愣，随即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暗暗磨了磨牙齿，瞪了陆离一眼，然后就看到陆离举起了双手，表示了投降，江灵雨着实想笑，却又不得不强忍住笑容，表示自己的强硬。

“我只是想着，偶尔有空的时候，我可以过来洛杉矶，陪你度过简短的假期；又或者是，在你的假期里，你愿意过来牧场，和我一起放羊养牛。”说着说着，陆离的思绪就回到了那片广袤的牧场之上，“空闲的时候，可以坐在花园的秋千上，泡泡茶、聊聊天；夏天的下午，到湖面去泛舟，吊着一根鱼竿在那里，看看有没有鱼儿愿意上钩；早晨的时候，骑着马儿到牧场去兜兜风，感受一下晨曦的温暖……”

渐渐地，江灵雨就安静了下来，视线落在了陆离的身上，无法移开。这样简单的幸福，让人心生向往，脑海里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浮现出栩栩如生的画面，这让她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回到那片牧场之中，学习一下牛仔和农夫的生活。

上一次停留的时间着实太短了，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来得及真正体验。

江灵雨轻轻点了点头，跃跃欲试地说道，“还有有机农场，我一直都期待着能够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小菜园，种植一些蔬菜。我可以挑选种子，然后种植下去，等着它们生根发芽，最后等待着收获的季节。”

陆离摊开双手，“热烈欢迎。老实说，兰迪一直都觉得孤单，我们其他人都不太理解他的想法，现在总算是找到同道了。”

“一个想当农妇的同道。”江灵雨呵呵地笑了起来，“可是，兰迪现在不是得到了赏识吗？这一次你在纽约的工作就是关于有机农场，对吧？”

“是的。”陆离给予了肯定的答案，“有机农场一直在寻找合作商，将我们的蔬菜稳定地输出，连锁超市是我们的最佳选择，现在有三家不同的超市联系了我们，但我们对市场价格的了解十分有限。”突然，陆离不由就停顿了片刻，“等等，你确定想要听这些吗？这些事情都很无聊的……”

“如果无聊的话，刚才我就不会点头答应了。我可不想成为一个无聊家伙的女朋友。”江灵雨用调侃的轻松语气说道，可意外的是，陆离没有反驳或者调侃，这让江灵雨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偏了偏头，认认真真地打量陆离的表情。

然后江灵雨就看到了陆离嘴角的一抹笑容，明显可以看得出来，陆离正在强忍着笑意，但眉梢之间的轻快和喜悦却满溢了出来，温暖而明亮。她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你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离抿着唇瓣，摇了摇头，“没事。”但笑容随即就上扬了起来，口是心非地说道，“没事。”刚才是江灵雨第一次使用了“女朋友”这个词汇，着实太过陌生，甚至有些滑稽，但认真想一想，却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她现在的确就是他的女朋友。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陆离转移了话题，虽然江灵雨依旧一脸的不相信，但陆离的话语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闲聊着。

聊着牧场、聊着工作、聊着生活，聊着那些无聊的话题，仿佛刚才的浪漫告白不曾发生过，仿佛刚才的意外惊喜不曾出现过，仿佛刚才的万众瞩目也不曾聚焦过，一切都是如此平淡。但这份平淡却犹如白开水一般，喝起来没有味道，细细品起来却有着一股甘甜，乃至香醇，一点一点地滋润着喉咙，其中的美好和甜蜜，只要静下心来，就会留下绵长的余味和回甘。

这才是生活的真谛。没有惊涛骇浪，没有跌宕起伏，没有轰轰烈烈，仅仅只是一杯白开水。

大多数人不甘平凡，拒绝波澜不惊、空洞乏味的白开水，渴望着更多的色彩和味道，却渐渐迷失在了斑斓的霓虹之中，在这之中，只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人，能够在千变万化的色彩之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色彩，并且演绎出缤纷的极致。更多人的生活依旧是白开水，却拒绝品味，于是，不上不下、无所适从。

在陆离看来，即使是白开水，也能够品尝出不同的滋味。

“航班就要落地了，我必须准备起飞了。”闲聊之中，时间过得飞快，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就已经结束。

江灵雨难免有些依依不舍起来，但满腔的甜蜜却已经足够。从失落难过的孑然一身，到幸福美妙的惊喜告白，这一次的跨年，注定将成为她人生之中最难忘的一次，也最特别的一次。所以，江灵雨也没有遗憾，心满意足地点头告别。

陆离毫无预警地低下头，在江灵雨的唇瓣上印了一个吻，猝不及防之间，江灵雨的脸颊就微微泛红起来，这让陆离哈哈地大笑起来。这样的江灵雨，以前可没有太多机会见到，不过，这是一个开始，未来这样的日子还会有很多很多。

“嗯，你去工作吧，我可是期待着你再次展开翅膀。”陆离微笑地说道，“至于我的话，今晚还有工作呢，我现在最好开始赶回市中心，否则遇上大堵车的话，就要赶不上晚餐了。”

轰隆隆，飞机的引擎声再次从头顶飞过，两个人离开了户外，重新回到室内，就此告别。没有依依不舍，没有难舍难分，结束了告白之后，生活又再一次回归了平静，却如此真实。

449有机认证

“嘶嘶”，马匹的嘶吼声尖锐地传了过来，惊扰着周围的其他马匹，导致喊叫声此起彼伏地连成一片，柯尔的肩膀上背着一堆缰绳，手里还提着耕犁，踢着草坪上的尘土，停下了脚步，扬声喊道，“布兰登，你需要帮忙吗？”

正在用力拉扯着缰绳的布兰登，似乎没有用尽全力，一边小跑着，一边还有余力不慌不忙地回话到，“这点小事。你还是去帮忙兰迪吧，我觉得他就要着火了。”

那一板一眼的语气却也带上了一丝调侃，惹得柯尔呵呵地笑了起来，“他可能需要杰西卡或者斯嘉丽的建议，你知道，女人每个月一次的那种麻烦。我可帮不上忙。”

“嘿，你们男孩们是在编排我们吗？告诉你，即使是每个月最虚弱的时候，我也可以单挑你。”杰西卡高傲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手里也拖着一大堆工具，用力咀嚼着嘴里的口香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即使站在柯尔或者布兰登身边，气势也丝毫不落下风。

看到这一幕，牵着另外一匹马路过的亚当，吹了一记口哨，“我相信。”这让柯尔再次笑了起来，布兰登抽空转过头，瞥了杰西卡一眼，抿了抿嘴角，“我也相信。”

这句肯定让杰西卡满意地点了点头，高傲地抬了抬下巴，自信满满的姿态坦然接受了如此“赞誉”，然后开口说道，“布兰登，你确定不需要我们帮忙吗？最近几天，你的宝贝们听起来真是无比焦躁，确定没有问题吗？”

“放心吧，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布兰登却是一点都不担心，依旧正在小跑着，气息丝毫不喘，“仅仅只是因为气温变化而已，他们稍稍敏感了一些。等气温开始回暖之后，一切就都好了。”

进入新年之后，牧场的积雪开始渐渐融化，气温降低到了最低点，原本以为最寒冷的季节已经过去了，但今年的冬天显然非比寻常，随后又陆陆续续地下了两场小雪，缓解了融雪的过程，气温始终没有能够彻底回暖。

一直到这几天，所有积雪基本都已经消融完毕，牧场正在经历着圣诞节以来最寒冷的一段时光。等所有积雪都消融完毕之后，气温应该就会慢慢回暖了。

冬天虽然还没有过去，但距离春天已经不远了。

布兰登总算是放慢了脚步，那匹正在不断嘶鸣的马匹渐渐温驯地平复了下来，然后跟随者布兰登在马厩的门口绕圈散步起来，情况似乎终于得到了控制。看着布兰登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他确实不需要帮忙。

旁边的亚当停下了脚步，让到了旁边去，然后斯嘉丽就牵着另外一匹马从马厩里走了出来，似乎她也没有错过刚才的谈话，直接就开口说道，“比起我们来说，兰迪现在面临的问题才严重吧？这两天，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情绪，十分暴躁，就好像一点就燃的火药桶。”

“不对，不用点也会燃。”亚当的补充让大家都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杰西卡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实说，如果十四再没有消息的话，我觉得兰迪很有可能突然就在我们面前爆炸。你知道，就是吃饭吃到一半，’砰’地一声，他直接就爆炸了。”

这明明是一个笑话，但大家都没有笑，而是认真地点点头，再次表示了赞同。

沉默了片刻，亚当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可是你们不好奇吗？十四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已经在纽约一个星期了，然后一点更新都没有？柯尔，你昨天不是给他打电话了吗？”

“前天。”柯尔纠正地说道，“十四自己心里有数，如果有进展的话，他会告诉我们的。那些超市，任何一个都不是善茬，肯定不会轻易妥协的，谈判起来自然不会容易，给十四一点时间和空间吧。”

元旦已经是三周前的事了，全食超市、新鲜超市、维格曼斯食品超市都亲自过来云巅牧场进行了考察和评估，不仅如此，在东尼的哥哥安迪罗杰斯的牵线搭桥之下，陆离还在西海岸找到了另外两家潜在合作伙伴，他们也都派出了团队前往云巅牧场评估。

评估全部结束之后，羽衣甘蓝也差不多进入收割阶段了。一周前，陆离专门前往了纽约，为合作事宜进行最后议论的商谈，所有的利益不再是纸上谈兵，而是实打实的数字。

三天前，云巅牧场的有机农场正式通过了有机认证，官方认证信息为“云巅农场”，而且是最高级别的百分百有机认证，对于兰迪和云巅牧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肯定。

不过，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云巅农场依旧不能放松警惕，第一次认证完之后，三个月之内还会接受第二次检测，接下来的周期里也还会有断断续续的检测。但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意味着，云巅农场的羽衣甘蓝可以进驻全食超市等有机超市了。

现在，兰迪就在等待着陆离的谈判结果，确定了合作对象之后，他们就可以开始收割羽衣甘蓝，投入包装、运输等环节。

这些事务对于云巅牧场的所有人来说，全部都是新的，而且是他们不擅长的，必须认真，再认真，仔细，再仔细。过去这几天时间里，不仅仅是兰迪，整个牧场的所有人在空闲时光里，都纷纷伸出了援手，给予帮忙。

可问题就在于，陆离方面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仿佛彻底销声匿迹了一般——这样说也不准确。他们还是可以和陆离联系上的，只是每一次陆离都表示事情还在进行中，没有最新消息。伴随着时间的推进，紧张感逐渐上升，就连刚刚加入牧场两个月不到的亚当和斯嘉丽都难免紧张起来，更何况是兰迪呢？

柯尔也有些紧张，但他还是相信陆离。比起其他人来说，柯尔更加清楚地知道，牧场是如何在陆离手中化腐朽为神奇的，所以，他也相信陆离会给牧场带来一份完美的合同。

“更何况，你们不要忘记了，十四这次到纽约，还有自己的工作呢。”柯尔再次提醒大家，这下所有人都记起来了，杰西卡连忙追问到，“十四提起了吗？工作怎么样？”

柯尔闭上了嘴巴，没有说话，这下大家都着急了起来，亚当嚷嚷着，“快说啊，快说，十四肯定告诉你了。”

柯尔也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因为属性相同，所以互相排斥。每一次亚当和兰迪两个人相遇的时候，绝对针锋相对，互相怨怼。但在旁人看来，其实两个人都是同一挂的，看着那上蹿下跳的亚当，柯尔就觉得在面对另外一个兰迪。

“原本是打算十四回来的时候，让他亲自告诉你的，但他也没有说，这需要保守秘密……”柯尔的话语稍稍停顿了片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他才说道，“成功了！十四拿到了那份合约。”

“吼吼吼！”亚当第一个就喊了起来，布兰登吹起了口哨，就连杰西卡和斯嘉丽两个人都跟着呼喊了起来。这呼喊的声音吸引了东尼的注意力，他一路小跑着过来，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在吐槽兰迪？上帝，兰迪的脾气真是太糟糕了，一个人在田地里嘟嘟囔囔的，我觉得他好像已经疯了。”

不过，东尼的吐槽仅仅只是让大家顿了顿，随后就再次开始欢呼庆祝起来。

杰西卡说道，“那已经不是新闻了，我们现在在庆祝另外一条新闻。”

柯尔感受到了东尼的视线，接过话头说道，“十四拿到了那份工作合约。”

东尼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写满了惊喜，“’纽约时报’？”得到了柯尔肯定的答复之后，东尼手舞足蹈地庆祝起来，直接跳起了毛利人的战舞，还时不时学着狼嚎，气氛好不热闹。

这一次陆离之所以先前往纽约，没有选择洛杉矶，不仅仅是因为超市的合作协议，还因为“纽约时报”发出了邀请，邀请陆离签署一份短期的雇佣合同。

陆离过去这两个月在私人博客上撰写的文章，转换了主题之后，渐渐开始拓宽不同的领域，但核心依旧是来自不同文化的不同立场，这为他的文章注入了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成功地脱颖而出，不仅收到了越来越多的追捧，而且在脸书上也渐渐传播了开来。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纽约时报”决定聘请陆离撰写专栏，每个月五篇稿子，但什么时候发布、要不要发布，全部由“纽约时报”决定，只有发布了之后，才能领取稿费；而且“纽约时报”是每天都发行的日刊，五篇专栏着实算不上多，但这不再是网络版本，而是实体版本和网络版本同步刊登——

换而言之，现在的陆离正式成为了“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至少在接下来六个月时间里是如此，至于六个月之后如何，就看着六个月时间里三十篇稿子的质量和反馈了。

这绝对是陆离记者事业的重要一步，从一个找不到工作的应届毕业大学生，到“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陆离大学时期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

每一个人，除了正在自言自语、走火入魔的兰迪之外，每一个人都真心地为陆离感到开心。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甚至是比云巅农场的合作协议还要更加美好的消息。不过，如果云巅牧场的合作协议是一份两千五百万的合同，那就另当别论了。

450凯旋归来

“哇哦，十四真的了不起，那可是’纽约时报’，’时报’！”亚当连连惊叹着，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对于美国人来说，“纽约时报”的地位十分崇高而特殊，不仅仅是东海岸的居民，对于整个美国来说都是如此，他们的观点、价值、舆论都有着领袖地位的导向作用，在上个世纪七十、八十年代，许多报社在刊登社论以及专稿之前，都会率先阅读“纽约时报”，了解到他们的想法之后，才会开始动笔。这仅仅只是“纽约时报”强大影响力的一个侧面写照而已。

当人们说起“时报”的时候，特指“纽约时报”，不是“时代周刊”，也不是“洛杉矶时报”，仅仅只有“纽约时报”能够配得上如此称呼。

现在，陆离居然成功地与“纽约时报”签约，即使只是短期合约，这还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成就。亚当忍不住就跳跃起来，用全身来表达自己的亢奋和激动。

柯尔和杰西卡不由交换了一个视线，噗嗤一下双双笑了起来；站在不远处的东尼扬声喊道，“建议你去阅读一下十四的博客，你就知道，他到底多么出色了。”

斯嘉丽抿嘴笑了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博客是你写的呢。”这一句调侃，让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亚当跳着跳着，脚步落了下来，激动的神情没有完全消散，但眉宇之间却有些困惑，“你们说，十四会不会就不回来了？”这句话一出来，大家都愣住了，“我是说，十四现在和时报签约了，这也意味着，他的博客越来越多人知道了，他完全可以成为一名专职专栏作者，甚至是专业记者。那，他是不是会留在纽约？以后就不回来了？”

“不会，肯定不会。”东尼第一个就反应了过来，连连摆手表示了否认，但说完之后就不由愣了愣，语气也变得迟疑了起来，“应该不会的吧……牧场现在才刚刚上了轨道，接下来就要进入高速发展的阶段了，他……他会回来的吧，这里还需要他……”

仔细想想，东尼这才想起来，陆离在牧场是没有工作分配的，即使他不在，牧场也可以正常运转。但他却总是有一种想法，习惯了陆离在牧场主持大局，习惯了围绕着陆离为核心，也习惯了陆离的存在。即使没有负责任何实质性的工作，但陆离才是云巅牧场的主心骨。

不仅仅是东尼，他转头看了看其他人，然后就在大家的脸上看到了相似的茫然，就连布兰登也不例外。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当初陆离初来乍到的时候，在新布朗费尔斯这样一个偏僻小镇里，继承了牧场，根本没有人看好他在这里的前景；但现在，陆离不仅带领着牧场走上了正轨，取得了以前丽兹所达不到地高度，而且还成为了整个牧场的主心骨。

生活一天一天地流逝着，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却又似乎什么都已经改变了。突然之间，生活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们却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变化。如果再一次改变的话，他们还能够适应吗？

“不会的。”柯尔的声音响了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了过去，包括了亚当和斯嘉丽。柯尔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坚定地说道，“他不会离开的。”

如果陆离想要留在纽约，最开始就不会过来德州了。柯尔至今还是记得陆离第一天抵达牧场时的情形，充满了陌生和踌躇，仿佛一个游客们，细细地旁观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但回去纽约之后再回来的时候，那种生涩却已经悄然消失，真正地开始融入这里。

从那时候柯尔就知道，陆离不是过来玩票的。事实也证明了柯尔的想法，这片牧场保留了榉木牧场的精髓，又发展出了云巅牧场的特色，他喜欢这里，喜欢现在的这里。

“即使是时报聘请他做记者？”亚当追问到，他和斯嘉丽终究对陆离还是不够了解，提出了合理性的怀疑。

柯尔却丝毫没有犹豫，点点头，“即使是时报聘请他做记者。”

“可是……为什么呢？”亚当满头都是问号，无法理解。不是因为纽约和德州的区别，而是因为梦想和生活的区别，成为记者是陆离的梦想，同时也是他一直以来地坚持，现在梦想就要实现了，他不理解为什么陆离会拒绝呢？

柯尔耸了耸肩，“这就要问他了。”如此回答让亚当愣了愣，旁边的斯嘉丽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柯尔还是一脸光棍地说道，“但我相信，他会留下的。”

“轰轰轰”的引擎声在远处停了下来，大家都纷纷转过头去，视线里就出现了猛禽的身影，东尼第一个喊出了声，“十四回来了！”

陆离前往奥斯汀机场的时候，开着猛禽过去了，而后把车子停在机场的停车场里，回来时候就可以开自己的车子回来了。

“十四！”东尼开心地嚷嚷着，一路朝着主屋的方向跑了过去，远远地就可以看到陆离走下车子的身影，他不断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开心地打起了招呼，神采飞扬。

不仅仅是东尼，布兰登也立刻将马匹的缰绳绑在了旁边的木桩上，小跑地追了上去，亚当和斯嘉丽也有样学样，转眼之间，所有人都冲了过去，热烈欢迎陆离的归来。

陆离关上车门，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一群人朝着自己飞奔过来，瞪大了眼睛，“怎么了？怎么了？”转眼之间，所有人将他团团包围，一个个欢呼着、拥抱着，场面着实热闹，陆离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不由笑了起来。

“你回来了！”东尼嚷嚷着说道。

陆离点点头，“对啊，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东尼再次嚷嚷着说道，陆离哧哧地笑了起来，“我很确定这不是’人鬼情未了’，更不是’灵异第六感’，我的确是回来了，真人。”这吐槽的幽默惹得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东尼却也不在意，“如果时报聘请你做记者，你会过去纽约定居吗？”

陆离只觉得满头的问号越来越多，这问题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看着东尼那迫切的眼神，他还是回答到，“不会，我现在不是在这里定居了吗？”

“可是，为什么呢？”亚当又一次追问到。

“因为我喜欢这里。”陆离的回答简单粗暴，却让亚当直接噎住了，然后就看到东尼振臂欢呼起来，那模样让陆离不明所以地看向了柯尔，投去了询问的眼神，柯尔的笑容也灿烂地绽放开来，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陆离更是莫名其妙，摊开双手看着眼前这一群“疯子”，就连布兰登的脸上也挂着笑容。

“汪汪、汪汪”，泰迪的喊叫声顺着风铃声飘了过来，再看看眼前这一群热情的熟悉面孔，欢腾得甚至有些吵闹，犹如噪音一般，却让人倍感亲切。陆离内心不由发出了轻轻的感叹：回家了。

“你们手头的工作都做完了？如果没有的话，你们可以去忙了；即使忙完了，你们也让开，我需要进去喝一瓶啤酒，现在口渴得不行。”陆离示意大家让开，挤出了一条通道，弯腰揉了揉泰迪的脑袋，然后就看到了正在旁边摇尾巴的浩克。

这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陆离，滴溜溜的眼睛无比专注，这让陆离不由就笑了起来，朝着小家伙招了招手，浩克立刻就摇晃着屁股，一扭一扭地跑了过来，绕着陆离的双腿，在底下兜兜转转着，看起来对这样的距离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走吧，我们一起回屋子里。”陆离招呼着说道，迈开了脚步。

“十四，十四……”刚才那短短的打岔，他们几乎都忘记了，最后还是东尼第一个想了起来，嚷嚷着追了上去，“正事，还没有说正事呢，合作谈得怎么样了？谈下来了吗？哪一家？全食超市？还是其他那几家？东海岸还是西海岸？”

听到这话，大家再次一窝蜂地追了上去，熙熙攘攘地簇拥着陆离进入了主屋，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着，叽叽喳喳得好不热闹。结果，陆离走向了厨房，到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好的啤酒，反而是他们坐在大厅的沙发里，迫不及待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你们这群人，就是没有耐心。”柯尔扬声说道，“安静，全部都安静，现在十四就在这里，直接问他不就好了吗？你们在这里讨论，又谈不出一个结果来。”

陆离在旁边的沙发坐了下来，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巴基，跳到了他的膝盖上，寻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眯起眼睛睡了起来，“你们可以先聊，我先喝完这瓶啤酒。”陆离捋了捋巴基的毛，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怎么能行”“到底怎么样了”“一定要告诉我们一个结果”“难道是坏消息”“不会的，肯定是好消息”……大家七嘴八舌地催促起来，那聒噪的噪音让整个主屋充满了生机，最后所有讨论戛然而止，视线纷纷都投向了陆离，用殷殷期待的目光表达内心的渴望。

陆离喝了一大口啤酒，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嗯，合同谈下来了，一切进展都十分顺利。我和几家代表都分别见面交谈了，经过衡量之后，做出了最后的选择。整体来说，所有都是水到渠成地，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说到这里，陆离顿了顿，发现了大家目光里的急躁，他“哦”了一声，然后补充说道，“全食超市。”

451惊天合同

“全食超市。”陆离没有继续卖关子，说出了最后的答案，“经过考虑之后，最后还是和全食超市签约了。他们表示，物流由他们负责，我们只需要负责收割和储存就可以了，他们的运输队会直接过来牧场，这样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

对于云巅牧场来说，物流无疑是最大难题，不仅因为他们没有经验，需要寻找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并不容易；还因为德州的地理位置，将羽衣甘蓝运输前往北美各地的超市分店，这都是一笔巨大的支出。更不要说运输过程中可能出现的耗损问题了。

全食超市不愧是顶级连锁超市，财大气粗，深思熟虑之后，一口气就将物流的工作接了下来，为云巅牧场节省了不少麻烦。当然，对于全食超市来说也是同理。细节决定成败，这样的一个环节，成为了陆离决定与全食超市合作的关键因素。

“喔！”大家都发出了感叹的惊呼声，杰西卡连连点头，“我就知道，全食超市还是占据了一点优势的。”

亚当迫不及待地伸长了脖子，“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收购的价格就要稍稍降低一些？本来，物流部分的费用是由我们牧场掏的，现在全食超市包了，他们肯定不愿意吃亏的。有得必有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一番分析头头是道。

“不，还是按照之前谈妥的价格，每磅六美元三十一美分。”陆离的话音才落，就可以清晰地听到亚当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即使是柯尔等人也是满脸诧异，目光里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

全食超市可不是慈善机构，怎么可能如此慷慨？不仅以超高的价格完成收购，而且还附赠物流业务？这听起来着实像是天方夜谭。

“因为维格曼斯食品超市愿意出每磅六美元五十一美分。”陆离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再次引发了一片惊呼声，就连布兰登都忍不住有些失态。

每磅增加二十美分，这听起来似乎不算什么，但云巅牧场的羽衣甘蓝收获完毕之后，乘以最终的磅数，却蔚为可观，维格曼斯食品超市的报价比全食超市多了六十万到七十万美元左右。这绝对不是一笔小数字，物流方面可不需要花费五十万的巨资——这里讨论的只是一季羽衣甘蓝的运输，而不是全年的运作。

看得出来，维格曼斯食品超市志在必得。

但，陆离之所以选择了全食超市，理由很简单，物流方面是他们的短板，从头开始经营，不仅困难重重；而且还必须承担运输途中的耗损，这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更重要的是，云巅牧场也没有打算打造成为商业帝国，开发全面的渠道、聘请专业的团队，这些事情都是没有必要的。

那么，与其如此，不如牺牲部分利益，将物流部分也打包得交给全食超市，从长远来看，这反而是更加有利的。

每个人心中都开始算这笔账，到底划算不划算。

“最近这段时间，纽约羽衣甘蓝的价格始终降不下来。我回来的时候，全食超市依旧卖十美元一磅，而且如此之高的价格，依旧供不应求，我觉得健身爱好者们都疯了。”陆离开起了玩笑，用调侃的口吻说道。

不过这也事实，在陆离看来，健身地方案有很多，羽衣甘蓝只是其中一种。最近羽衣甘蓝的价格已经失去控制了，完全可以暂缓一段时间，寻找其他的替代方案，等价格回落之后，再继续食用羽衣甘蓝。

当然，陆离这完全是在杞人忧天，对于大部分羽衣甘蓝的忠实拥护者来说，金钱从来就不是问题。对于一小部分人来说，这更像是一种攀比，没有人愿意落于人后。从某种程度来说，羽衣甘蓝的价格也是这样炒作起来的。

“十美元？那我们的价格不是太低了？”亚当激动地说道，完全没有想到，羽衣甘蓝居然会卖出如此高价，这对于德州人民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

斯嘉丽抬起手肘就给了亚当一下，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不要太过贪心了。现在就是抢这个时间点，等过了这段时间，价格就回落下来了。即使是现在的价格，这也是牧场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交易吧？”

后半句话是看向了杰西卡询问的，杰西卡点头表示了同意，“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大的合同，这样看来，十四，老实交代，你的确是富二代吧？”这句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上次兰迪说，这一次的协议按照六美元的价格签署下来，那就是一份两千万的合同？”

“具体的数字还是要等收割完毕之后才知道，但……是的，这是一份两千万的协议。”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然后所有人都陷入了当机状态，包括东尼和布兰登。

虽然说养马场和葡萄园都具备了赚取千万收入的潜在能力，但目前来说仅仅只是“潜在”的，而云巅农场的合同却已经是白纸黑字确定下来的，这也意味着，云巅牧场真正地摆脱了经营困境，进入了全新的发展阶段，这一切着实太过美好，美好得不像真的。

难以想象，仅仅一年时间，陆离的资产就完成了三级跳，直接翻了三倍。当初拍卖了德加的画作，这就已经不可思议了；现在，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通过自己的双手、通过辛勤的劳动，付出了汗水，付出了时间和精力，播种下去的果实开出了繁茂的花海。

“我知道，你们都在期待着加薪，我保证，我会在十年之内考虑这个提案的。”陆离的玩笑话让大家都回过神来，东尼、亚当几个人是拍掌大笑，而柯尔、布兰登则是一脸无奈，“具体的情况过两天就可以知道了。我今天先回来，全食超市的团队随后就到，最迟明天就要开始收割了，接下来几天将会非常忙碌，我想，兰迪需要一些帮助。”

“对了，兰迪呢？”陆离此时才发现，牧场所有人都到了，唯独不见兰迪的身影，这位亲手浇灌出了云巅农场的功臣，怎么销声匿迹了？

听到这个问题，大家面面相觑，就好像听到了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故事一般，交换着视线，表情耐人寻味，嘴角那似笑非笑的弧度让气氛变得有趣起来。

陆离嗅到了不对劲，却说不出所以然来，揉着巴基毛发的右手不由停了下来，“怎么了？兰迪怎么了？”

“兰迪……”说话的是东尼，一脸晦涩，“你看到他就知道了。”

“对啊，这就是我的问题，他现在在哪儿？”陆离左右打量了一番，然后穿透主屋的玻璃窗，远远地就可以看到骑着马路过的兰迪，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主屋里的情况，只是皱着眉头，絮絮叨叨、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就这样一路往前走了过去。

隐约地，陆离察觉到了些许异样，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紧接着，耳边传来了亚当的声音，“兰迪回来了！”然后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过身，眼巴巴地看向了窗外，视线不分先后地落在了兰迪身上，但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注视着兰迪——

看着他牵着马匹走到了仓库旁边，看着他拴好了缰绳，看着他骂骂咧咧地在仓库周围绕圈，看着他走向了马厩而后又折回来，看着他扬声呼唤着柯尔的名字，看着他满头雾水地站在原地，最后看着他一脸茫然地走回了主屋……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马匹都拴在了外面？布兰登他们人呢？怎么没有人干活？难道所有人都去喝下午茶了？”兰迪还没有来得及推开房间门，一连串的呼喊声就已经传进了屋子里，走进房间的第一瞬间，兰迪就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转过来，落在了自己身上，这让他着实有些不适应，话语一时间就卡壳了，“呃……”

兰迪满头问号，正准备询问“怎么回事”，然后就看到了坐在旁边的陆离，他张大了嘴巴，嘤嘤呜呜地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却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可是陆离也不着急，只是乐呵呵地看着他，没有主动开口，这让兰迪就好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原地打转，碰壁了好几次之后，迷迷糊糊的大脑这才稍稍清醒了一些。

“十四！十四，呃，十四！”兰迪翻来覆去地喊了好几遍，陆离似乎品味出一些味道来，兰迪每喊一声，他就应一声，却没有进一步地对答。

其他人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仿佛在看实验剧场里上演的荒诞喜剧一般，笑容都纷纷绽放了开来，却没有人出声打断这出“喜剧”。

兰迪根本没有发现那些视线，专心致志地看着陆离，总算是恢复了理智，“十四，合同，合同怎么样了？”

这一次，陆离没有再继续捉弄兰迪，干脆地点点头，“一切顺利，我们将和全食超市展开合作，暂时签署了一年的合作协议。续约的话，根据这一年的情况来决定。”

“全食超市？”兰迪眨了眨眼睛，再次确认了一遍，然后所有人齐声呐喊到，“是！”兰迪被吓了一跳，但亢奋的情绪却犹如火山般爆发了出来，他整个人又是跳跃又是转圈地，嘴里鬼哭狼嚎地尖叫着，“啊！啊啊啊！全食超市！啊！耶稣基督，啊！”

兰迪那尖锐的吼叫声在整个屋子里不断回荡着，冰雪融化的寒冬似乎刹那间迎来了第一缕/春/光。

452纽约收获

看着如同孩子一般欢呼雀跃的兰迪，连带着其他人也都纷纷灿烂地大笑起来，过去这段时间以来积累的紧张和压抑，在此刻全部都酣畅淋漓地释放了出来，这样的时刻，每个人都感同身受，那份喜悦是共通的，让人沉浸其中。

在一片欢笑的声音之中，柯尔拍了拍陆离的肩膀，看到陆离转过头来之后，他开口询问到，“感觉如何？”

“很好，非常好。”陆离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一起上扬了起来。之前在纽约的时候，他就已经庆祝过一次了，虽然说在此之前陆离就知道，无论是和哪家超市合作，这都将是一笔天价合同，但真正白纸黑字签署完协议之后，那种感觉还是与众不同的。

但柯尔还是微笑地看着陆离，补充说道，“我说的是时报。”

“噢。”陆离这才明白过来，发出了感叹声，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时报，感觉很好，是的，很好。你们刚才提起的话题是什么意思？”

“梦想终于成真了，他们担心你会搬到纽约去。”柯尔简单的总结让陆离愣了愣，随即意识到柯尔没有在开玩笑，于是畅快地大笑了起来，“这想法又是从哪里来的？”

笑过之后，陆离接着回答到，“当然，作为一名新闻系的学生，能够为时报撰写稿子，这绝对是职业生涯的巨大突破。但就好像高中时候的篮球队队长或者四分卫一样，那是一个巅峰，可是我们每个人都希望，那不是最高峰。我也不希望因为时报的临时合同就自满。虽然说，我已经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大喊大叫地宣告过了。”

最后一句话，陆离还露出了自嘲的调侃表情，这让柯尔呵呵地轻笑出了声。

“事实上，这只是一次短期合同，每个月五篇文章而已。如果我交不出优秀作品的话，有可能三十篇文章，时报一篇都不发。”最开始的激动和雀跃过后，陆离冷静了下来，重新变得脚踏实地起来，“所以，这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需要继续努力。所以，我不会为了时报的合同，回去纽约。”

“你的意思是，什么都不会改变。”柯尔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他猜对了。

“是的，什么都不会改变。”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不对，这样说也不对，接下来，我可能会四处旅行一段时间，寻找更多的创作灵感。就好像弗雷德一样。你知道，好好享受生活的每一刻。”

又一次回到纽约，和全食超市签署了一年的合作协议，和“纽约时报”签署了六个月的短期合同，这给了陆离很多灵感，纽约确实是一座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城市，让人着迷。当然，前提是，云巅牧场的盈利确实给了陆离更多的思考空间，还有更多的选择空间。

但事实上，过去这一年的生活却让陆离有了更多的想法。其实生活有很多可能性，可以选择成为流浪音乐家，可以选择不断走在路上，可以选择成为都市白领，可以选择一技之长的蓝领生活，可以选择追寻父母的脚步继承家业，也可以选择暂时放慢脚步观察生活……

但大部分人总是想当然地否认这些可能性。比如说，不工作的话，没有钱，没有钱就要饿死了；比如说，人人都想要出去旅游，可是旅游需要花钱，还需要时间；再比如说，享受生活需要态度，但工作的繁忙和生活的压力却让人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于是，他们想当然地成为生活的奴隶，走上一条“众望所归”的道路，社会主流上每一个人都会走上的道路。

生活存在着无数可能性，但在自己主动尝试之前，这些可能性都是不会实现的。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西方的间隔年。所谓的间隔年，就是大学生在毕业之后，工作之前，给自己一年时间，到世界各地旅游，以自己的双脚去窥探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然后寻找自己、积累经验，找到自己内心的追求，完成从学生到社会人的过渡。

这群毕业生们，在上路的时候，他们的身上往往没有钱，又或者只有少量地资金，根本不足以支撑一整年的环游世界旅行。但他们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呢？一边旅游一边打工，参加国际组织的志愿者活动，以沙发客的身份结交朋友，徒步旅行加上公路便车的方式……诸如此类等等。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学会独立解决问题，学会团队合作，学会接触陌生人，学会面对危机，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学会敞开胸怀，拥抱不同的文化。当间隔年结束的时候，有的人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于是义无反顾地冲刺；有的人则依旧处于迷茫中，但至少他已经见识过了世界，看待生活的态度也将有所变化。

间隔年对于学生离开学校进入社会来说，重要性是难以估量的，因为许多生活的知识，是书本上学不到的，心灵鸡汤里也看不到。那么，经历了间隔年之后，这些毕业生们可以顺利找到工作吗？可以顺利回归生活吗？答案是肯定的。

许多跨国的大型企业都十分鼓励应届毕业生开启自己的间隔年，甚至有一些企业明确要求，拥有间隔年的应届毕业生优先录取。比如说谷歌就是如此。

伴随着时间的推进，现在越来越多进入社会工作多年的职场人也开启了自己的间隔年。他们选择辞职，重新充电，寻找自我，然后再次回归生活。资金不是问题，时间不是问题，生活也不是问题，重点从来不在于那些未知的困难，而在于战胜困难的勇气、面对困难的信心。

尝试了之后，也许会有改变，也许不会，但如果不迈开脚步，那些所有的“可能”都永远只是“不可能”。

就好像陆离一样，如果当初因为畏惧和未知，他选择转手卖掉了榉木牧场，那么他现在的生活也就截然不同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拿到“纽约时报”的工作邀请，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绝对不会在一年之内将自己的资产翻三倍。

“纽约时报”的短期工作合约，某种程度就是对陆离过去一年生活的认可：匠人系列的开发，文化差异视角之下的美国，以及他最近一直在撰写的系列——网络时代背景之下现代人的焦虑、急躁和愤怒。

在陆离看来，如果他一直留在云巅牧场，将自己的脚步束缚在这里，那么他永远都不可能写出这些文章，更加不可能得到“纽约时报”的青睐。所以，“纽约时报”的肯定，其实就是在催促着陆离再次迈开脚步，尝试不同的生活。

老实说，以前年少的时候，一边旅游一边工作，将生活变成度假，将度假变成工作，这应该是每个人的梦想。现在，陆离就有实现的机会，他十分乐意实现它。第一站，也许他应该前往阿拉斯加，追随着弗雷德的脚步。

“旅行？你的意识是短期旅行，还是长期？”柯尔好奇地追问到。

“谁知道呢，一切皆有可能。”陆离笑呵呵地说道，看到柯尔那愣愣的表情，他放声大笑起来，“先从短期的开始吧。我才刚刚喜欢上牧场的生活，我享受这里的安逸和惬意，我还没有做好长时间奔波的准备。”那调侃的语气让柯尔翻了一个白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人们总是习惯于以数字来统计自己的生活，但很多时候，那些真正的收获却是数字所不能替代的。就好像陆离这一次的纽约之行，两千万的合同，这很美妙，也很神奇；但谁又能够确定，陆离这一次精神上的收获，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两亿美元的起点呢？

有些东西，看不见，不代表没价值。

然后柯尔就看到陆离用力揉了揉巴基的脑袋，亲昵地用鼻子蹭了蹭巴基，“更何况，家里还有这群小家伙呢。如果我长时间离开的话，我不确定回来的时候，他们还会不会欢迎我了。我可不想要冒险。”

柯尔无语地瞥了陆离一眼，直接无视了这家伙，重新回到正事上来，“全食超市明天就会过来吗？一百英亩的羽衣甘蓝，兰迪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你有什么想法？”

“我们牧场有几台收割机？”自从确定了种植羽衣甘蓝之后，所有的配套设置都相继跟了上来，陆离知道，一百英亩的羽衣甘蓝想要在一天之内收割完毕，仅仅依靠兰迪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所以，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五台。”柯尔说道，“现在牧场除了兰迪之外，我、斯嘉丽和杰西卡都可以开一台，但还有一台空闲着。”

现代化的机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陆离之前自己就亲身体验过，深有感悟。“肖恩？贾斯汀？爱德华？谁可以过来帮忙？我们就按照时薪来结算吧，你觉得合适吗？”

“外聘吗？”柯尔点点头，“这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我觉得，未来这是一项长期工作，不可能每一次都请帮手。我的意思是，要不要专门聘请一个帮手过来，帮助兰迪；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亚当和斯嘉丽之中，拨一个去帮助兰迪。另外，让东尼或者布兰登学一学收割机和播种机吧。”

“嗯，我知道了。”陆离点点头，“等这一次的交易完成之后，我会正式考虑看看的。接下来又是繁忙的季节，我以为秋天忙完之后，冬天就可以清闲一下了，显然我的想法是错误的。”

453收割开始

陆离现在还是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还有水田，里面种植着水稻。每到收割的时候，全家人都会到田里干活——除了陆怀瑾之外，百无用处是书生。如果人手不够的话，隔壁邻居都会过来帮忙，大家互相把收割的日期错开，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整个收获季节都无比忙碌。

站在水田的田埂上，可以看到所有人卷起裤脚，一深一浅地踩在田地里，积水已经被放掉了，只剩下松软泥泞却没有完全干涸的泥土，沉甸甸、金灿灿地稻子往下头颅，饱满的果实几乎就要触碰都地面，大片大片的金黄色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仿佛一片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蔚为壮观，然后每一个人都认真地干活，热火朝天的景象散发出汗水的潮湿和活力。

那是陆离始终难以忘怀的画面，闭上眼睛，小腿似乎依旧可以感受到稻穗擦过的瘙痒，鼻翼似乎依旧可以嗅到干燥炙热的空气，突然，耳边就传来一阵哄笑声，看起来像是某人直接在水田里摔了一个屁股墩，陷在泥泞的土壤里，站不起来了。

陆离原本以为，收割羽衣甘蓝也会是如此景象。因为当初采摘葡萄就是完全手工的过程，辛勤的劳动充满了疲惫辛苦，还有喜悦满足。

但他显然错了。羽衣甘蓝的收割景象就是五辆收割机，呼啦啦地开过去，然后大片大片的羽衣甘蓝就收割完成，只留下一片荒芜的空气，整齐而干净，不费吹灰之力。

当然，如此场面也十分壮观，只是一种不同的景象。

五台收割机的引擎轰鸣声震天响，偶尔可以看到些许青草屑在空中飞扬，漫天飞舞的尘埃仿佛原野森林里的俏皮精灵，穿行在稀薄的金色晨曦之中，新鲜的土壤气息和鲜嫩的青草气息让空气都变得清新怡人起来，犹如一曲古典交响乐，潮起云涌。

陆离之前还担心一天之内无法完成，现在看来，一个上午都不用，最多三个小时就可以全部收割完毕了。现在陆离终于明白，为什么全食超市的格拉汉姆说，一百英亩着实太少了。

上午九点，全食超市的运货车队就准时抵达了云巅牧场，全封闭式的大型货车，足足来了六十五辆，浩浩荡荡地在云巅牧场地空地上排列开来，那恢弘浩大的场面，看起来就像是一部变形金刚的电影。

格拉汉姆和迈克尔两个人从其中一辆货车走了下来，带领着整个团队，就好像在拍摄劣质版本的好莱坞大片一般，熙熙攘攘地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来。柯尔他们早就在榉木林旁边搭建了帐篷，设立了休息区，配备了饮用水和零食，方便车队的司机们可以好好休息。

陆离迎接了上来，表示了欢迎，但看到了迈克尔的身影，不由就笑了起来，扬声说道，“怎么又是你？”但周围的轰鸣声着实吵闹，迈克尔根本没有听到，指了指耳朵，示意了一下，陆离加大了音量，靠了过去，“你怎么又过来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没有你的事吧？”

“我是过来批发的。”迈克尔的表情依旧是那一幅沉稳而僵硬的模样，用最大的音量解释到，“我知道，明天就可以在全食超市的货架上看到你们的羽衣甘蓝了，但，我真的迫不及待了。请问今天我还可以在这里批发一批吗？新鲜的，刚刚采摘下来的。”

陆离转头看向了格拉汉姆，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似乎在说，“我没有听错吧？”

格拉汉姆摊开了双手，笑容里多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好吧，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格拉汉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我们合作了。”陆离摊开了双手，微笑地说道，“迈克尔就是答案。早知道，我应该再抬一抬价格的。”陆离满脸扼腕的表情，成功地让迈克尔笑出了声。

陆离愣了愣，迈克尔的笑点果然不同于常人，只有那些关于健身的笑话能够引起迈克尔的反应。

站在旁边的格拉汉姆却是故意做出了惊吓的表情，拍了拍胸口，“下一次吧，下一次。”

那心有余悸地模样着实形象生动，可以看得出来，他现在是春风正得意，对于云巅牧场的这一批羽衣甘蓝，信心满满，不仅如此，而且还战胜了几位主要竞争对手，拿下了这一次合作，更是让他心满意足。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迈克尔的倔脾气又来了，执着地说道。

陆离张了张嘴，哑然失笑，争辩的话语最后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迈克尔不会在乎那些幽默的笑话，只会关注一个结果，“可以，当然可以。”陆离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我们会留下一小部分，牧场自己食用，你可以批发一部分。”

迈克尔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甚至还亢奋地握了握拳头，此时此刻，完全没有顶级健身教练的风范，倒像是一个收获玩具的孩子。

“我以为全食超市会派专门负责这一块的人过来，你不是管理层吗？”没有理会迈克尔，陆离转头看向了格拉汉姆。

格拉汉姆露出了微笑，“专门负责这一块的安德烈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你了，但另外两个供应商都遭遇了暴风雪的侵袭，供货出现了一些问题，他必须亲自赶过去。所以还是我过来了。这毕竟是第一次，熟人还是比较方便的。”

陆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今年冬天，整个北美都在承受着寒潮的侵袭，不要说东海岸了，即使是德州的新鲜蔬菜和水果，价格也都是直线上升。“以后总是有机会的。至少，我期待着更多的机会。”

笑声过后，陆离回头看了看在休息区陆陆续续坐下来的司机们，大家都在等待着装载货物，芬利、东尼和亚当三个人则负责接待。除了布兰登负责牧场的日常运转之外，牧场的所有人都投入了今天的重头戏之中。

“准备过去看看吗？”陆离指了指有机农场的方向，现在那里正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迈克尔积极地响应到，这让格拉汉姆摊开了双手，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比我还更加积极。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你们打算走路过去，还是骑马过去？上一次是走路，对吧？”陆离现在已经渐渐适应了自己牧场主人的身份，这也算是为之后度假村接待客人进行演练了。

陆离带着迈克尔和格拉汉姆朝着榉木林的方向走了过去，才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呼唤声，“十四！十四？”这让陆离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转过身，然后就看到了打开车门走下来的莉莉。

陆离迎了上去，笑呵呵地表示了欢迎，“莉莉，你怎么过来了？该不会是专门过来帮忙的吧？”今天虽然工作繁忙，但全食超市的车队中午不会留下来吃饭——即使会，陆离也会选择叫外卖，而不是亲自动手。所以，陆离就没有寻求莉莉和罗纳德的帮忙。

莉莉轻笑了两声，开玩笑地说道，“我是专门过来蹭饭的，听说牧场的蔬菜又要新鲜收割了。”不过，玩笑话仅仅只是说了说，笑容并没有落入眼底，她随后看了看身后热闹的人群，试探性地询问到，“你现在很忙吗？”

陆离可以听得出来，莉莉话语里隐藏的深意，显然是有事情的模样，他回头看了看迈克尔和格拉汉姆两个人，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抱歉，我这里需要一点时间。”格拉汉姆笑呵呵地挥了挥手，表示没事。

陆离左右看了看，而后扬声说道，“东尼，可以麻烦你带他们去兰迪那里看看吗？”

东尼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主动走了上前，做起了自我介绍，转眼间气氛就活络起来，然后陆离就听东尼嚷嚷着喊道，“谁想要和我们一起参观牧场的？临时导游团，不够专业，却绝对热情，有人想要加入吗？”

这活宝式的话语顿时引来了一片哄笑声。

陆离放心地收回了视线，然后走到了莉莉身边，“我们到屋子里去吧，外面的噪音太大了。”陆离和莉莉并肩着进入了主屋，小家伙们都出去外面凑热闹了，主屋里一片安静，“你吃过早餐了吗？需要给你一杯咖啡吗？还是一杯牛奶？”

“牛奶吧。”莉莉在大厅沙发坐了下来，她现在在云巅牧场都有自己的专属座位了，每次过来，她都坐在靠厨房方向的那个位置，旁边摆放着一个矮脚柜，上面经常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抬起头看过去就是厨房，她喜欢这样的景象。

陆离到厨房里打了一杯热牛奶，然后走了过来，“早餐结束有一会儿了，现在是温热，没有关系吧？”

莉莉接过了玻璃杯，“这样最好。”喝了一小口之后，神情舒展了开来，“今天的情况怎么样，目前为止，一切都还顺利吗？”

“嗯。一切都安排好了，不用担心。”陆离在莉莉的斜对面坐了下来，“贾斯汀过来帮忙了，而且现在牧场人手也已经足够，事情的进展一切顺利。接下来就是装箱、打包的工作，由专业人员负责，不会有问题的。”

莉莉转过身，看了看窗外那些专业人员，放心地点点头，“呵呵，你做事根本就不用担心。看着牧场现在的状况，丽兹一定会很开心的。”

454交易完成

提起了丽兹，莉莉突然就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之中，看着窗外那热闹繁忙的景象，屋子里仿佛陷入了另类的宁静之中。

今天的莉莉显得心事重重，没有了平时的爽利和亲切，说着说着就开始走神，眼神一片空洞，却看不清楚，在那一片无尽黑暗的背后，到底在思考着什么，只是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让人无从捉摸。

陆离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开口询问，这样的莉莉着实太过陌生，他甚至不太确定自己的切入口应该如何选择。

就在这时，莉莉就突然说道，“以前丽兹还在的时候，她就劝过我。至少，劳伦斯和乔尔都还在，他们都还保持了身体的健康，我应该学会敞开心胸，不要等一切都太迟了。我知道丽兹始终没有忘怀，她始终记得迪伦。是啊，哪个母亲能够忘记呢……”

说着说着，莉莉又一次突然陷入了沉默之中，不过这一次的沉默仅仅只是瞬间而已，她随后就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了陆离，毫无预警地说道，“十四，你说，我会不会永远地失去劳伦斯？上帝为什么要这样考验我呢？”

这是圣诞节那个晚上的重磅炸弹以来，他和莉莉的第一次交流。转眼就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但梗在莉莉胸口的那根刺还是不曾消失过。当然，这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呢，毕竟那是一个人的信仰。

看着莉莉那双充满哀痛而困惑的眼睛，陆离深呼吸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沉声说道，“莉莉，你不会失去劳伦斯。”这一句话让莉莉的眼睛微微一亮，脸色都变得明亮起来，仿佛捕捉到了希望，可随后，就僵硬在了嘴角，“但你也再也不能靠近他。”

这是一个事实，悲伤却残酷的事实。

莉莉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神透露出一抹挥之不去地哀伤，愣在原地许久，这让陆离觉得自己很是残忍，不由表示了歉意，“抱歉。”

莉莉回过神来，“不。”她摇了摇头，又愣了半秒钟，然后再次摇摇头，“不不。我需要你告诉我这一点。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样的事实了，只是我始终拒绝承认它，就好像房间里的大象，它存在着，我却视而不见。终有一天，大象也会生气的。”

莉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准备前往纽约，参加劳伦斯的订婚仪式。”

陆离微微有些讶异，他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如此表情成功地让莉莉轻笑了起来，“内心深处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只是需要一点其他人的肯定。我想，牧场这周围接受过高等教育、又在大城市里生活过的，只有你了。”

陆离摊开双手，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如果这是罪过的话，那么我承认有罪。”这让莉莉也重新展露了笑颜，“那么罗纳德呢？”

“他也会一起前往。”莉莉给予了确认，“我已经太久没有离开德州了，上一次离开的时候还是十五年前；而且，我从来都没有去过纽约……”

“从来没有？”陆离有些惊讶。

“从来没有。”莉莉肯定地说道。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陆离的外公外婆也一辈子都没有去过北/京，这并不稀奇。

莉莉接着说道，“我过来找你还有一个原因，我想要问问你，你知道劳伦斯的地址吗？”这问题绝对是陆离没有预料到了，不由愣了愣，莉莉解释到，“他之前说过，但被罗纳德丢了。我可以询问劳伦斯，或者乔尔，但我想着，也许我应该给劳伦斯一个惊喜。你知道，圣诞节的时候，他也给了我们一个惊喜。”

“哈。”陆离总算是反应了过来，直接就笑出了声，“这样的惊喜，我喜欢。我不知道劳伦斯的地址，但我可以帮忙。”陆离想了想，从茶几下面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打开脸书，搜索了“劳伦斯麦卡特尼”的名字，“上次劳伦斯和我吐槽过脸书，我想，他应该在这上面。”

莉莉来到了陆离的身边，看向电脑屏幕，连连摆手，“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就好像是外星人的语言一般，什么都看不懂。这要怎么摆弄？”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名片夹，根据你的学校来建立联系，然后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发布自己的照片。”陆离简单地解释到，搜索完成之后，出来了三十多个“劳伦斯麦卡特尼”，他一个个筛选过去，纽约地区的律师，最后只剩下一个，点击进去之后，陆离就露出了笑容，“哪，这就是劳伦斯了。”

“这么快？”莉莉显然没有预料到，露出了惊艳的神色，凑过去看了看，然后就看到了几张劳伦斯的照片，确认无误，这就是她的儿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你好奇的话，可以抽一个下午，我来好好教你使用。这并不困难，你只需要读得懂英文，然后愿意学习，这就足够了。”陆离热情洋溢地说道，鼠标点了点，先是找到了劳伦斯的工作单位以及家庭住址，身为律师，他的这些信息都是公开的，即使不是脸书，在律师事务所的官方网站上也可以找到相关信息。

正当陆离准备告知莉莉地点的时候，鼠标往下拉了拉，却看到了更加具体的消息，“莉莉，你看，这是他们订婚宴会的邀请函。”

莉莉凑了上前，然后就看到了一张淡蓝色的邀请函，上面写着时间、地点、姓名等等信息，“现在年轻人都是这样吗？把所有信息都公布在网络上？”

“更为准确来说，这是一个平台，更为便捷也更为简单的平台。这势必有利有弊，但不可否认地，已经成为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陆离从茶几下面翻找出了纸和笔，然后将相关信息记录下来，递给了莉莉，“至少对于你来说，这很方便。节省了我们不少手续。”

莉莉低头认真阅读了一下纸张，“我想，这就是我需要的全部信息了。”停顿了片刻，莉莉斟酌了一下语气，“呃，十四，有什么注意事项吗？我是说，参加这样的订婚仪式。”

陆离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才意识到莉莉的意思：她正在思考着，同性婚姻的仪式是否会有所不同。在莉莉的思想深处，她终究还是没有办法以平常心看待这件事。

但，这需要时间，不能操之过急。陆离微笑地说道，“你之前参加其他的订婚仪式，需要注意什么？那么，这就是同样的道理。”莉莉有些出神，愣在了原地，然后眼神渐渐变得幽深，若有所思起来，“我至今还没有参加过订婚仪式呢，所以不太清楚风俗习惯，这方面，你才是专家吧。”

莉莉懵懂地点点头，大脑里酝酿的风暴一时半会是平复不下来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畅快地笑了起来，“那么纽约呢？第一次拜访纽约，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小心任何一个主动向你递糖果的人？”陆离开起了玩笑，这是美国家长们教育孩子的重要箴言，为了避免孩子们被拐骗或者绑架。

莉莉一下就读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我会铭记在心的。”再次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张，莉莉重新抬起视线，认认真真地看向了陆离，真诚地说道，“谢谢。”

“我的荣幸。”陆离微笑地回答到。

莉莉随后离开了，这一次，她没有停留，径直赶回家了。因为劳伦斯的订婚仪式就在明天，如果他们还想要这一次的惊喜延续下去，那么他们就必须快速收拾行李，然后启程。莉莉可没有太多时间继续耽搁下去。

云巅牧场并没有收到打扰，羽衣甘蓝的收割工作顺利地进行着。繁忙而喧闹的景象充斥着整个牧场，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甚至比当初收获葡萄的时候还要更加热闹。

随后，在全食超市团队的协作下，完成了装箱、称重、装车的所有工作，在太阳爬上头顶正上方之前，整个牧场又一次恢复了平静，一百英亩的土地全部收割完毕，所有羽衣甘蓝都装载到了一辆辆货车之上，完成装载的货车已经走了两批，还剩下两批正在清点之中，待清点完毕之后，它们也会陆续上路，然后按照全食超市的安排，分别开往北美的不同城市，上架销售。

格拉汉姆离开了最后一辆货车，身边跟随的是柯尔，他们负责第一遍清点，布兰登和另外两名工作人员负责第二轮确认。第一轮清点已经全部完毕，两个人并肩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

远远就可以看见喜气洋洋的迈克尔，站在陆离的身边，脸上浮现出了心满意足的神色。

“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陆离看到了格拉汉姆和柯尔，主动扬声说道。

格拉汉姆举起了右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现在可以确认了，交易正式完成。第一笔款项已经转到你的账户上了，后续款项会按照合同陆续到账的。”

陆离抿了抿嘴角，“现在可是正式宣布了，我把灵魂出卖给了华尔街。否则，我不知道这笔交易到底是如何完成的。”

具体收益暂时无从得知，因为陆离还要缴纳巨额的税务，需要详细咨询一下税务会计。但单纯从收入数字来说，两千五百九十四万美元，这就是这一份合同为陆离带来的收入。说来不可思议，一批蔬菜居然可以卖出如此高价，但事实就是如此，一切都真实地发生着。

455一大家子

这是短短一个月之内，陆离第三次来到洛杉矶了。最近好莱坞刚好处于颁奖季，似乎金球奖上周才刚刚落幕，整座城市都沉迷在纸醉金迷、欢歌热舞的氛围之下，在温暖而璀璨的阳光之下，空气之中散发着迷人的味道。陆离不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怀抱着明星梦，前仆后继地来到这片土地上，追寻着名利场的聚光灯。

离开临时停车场，朝着机场的抵达大厅方向走去。最近这段时间往返机场的次数着实太过频繁，陆离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开始直逼纽约的肯尼迪国际机场，完全轻车熟路；但今天却有些不同，还没有来得及靠近，就看到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欢呼着、尖叫着，团团围绕着一个中心，簇拥着一小撮人。

由于人群着实太汹涌，陆离根本看不清楚中央那些人的面孔，只能在铺天盖地的闪光灯之中，窥见到一个带着墨镜的身影，低头快步行走着——但问题就在于，周围戴墨镜的人着实不少，还有好几个穿黑西装的保镖也都戴着墨镜，这就越发让人无法分辨了。

陆离没有凑过去，只是站在旁边看热闹，看着那群保镖簇拥着某个或者某些人走上了旁边的黑色厢车，聚集在旁边的影迷们和记者们却依旧不愿意放弃，尖叫声和闪光灯始终在四周萦绕着，仿佛就连柏油路面都几乎要烤焦了。

如此盛况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一直到那辆黑色厢车渐行渐远之后，聚集的人群也还是没有消散，站在抵达大厅的出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表情之中难掩亢奋和激动，他们又在原地停留了约莫十几分钟，这才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陆离走了上前，耳边传来支离破碎的讨论声，“……真的很帅气”、“果然还是他最帅了”、“他刚才朝我微笑了……”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于耳，几乎已经达到了噪音的水准，却并不让人讨厌，反而是让陆离的嘴角上扬了起来，真是一群充满活力的人们哪。

穿过渐渐散开的人群，陆离进入了抵达大厅，先是到显示屏幕那里浏览了一遍，准确地寻找到了航班号、抵达时间以及行李转盘号，然后这才走了过去。

熙熙攘攘的喧闹声始终不绝于耳，陆离找了一个稍微人少一点的角落，依靠着墙壁，拿出了口袋书，开始阅读起来。

为了方便人们在地铁、机场以及公车上阅读，西方的不少实体书都选择了口袋大小，而且纸质非常轻盈，放在口袋里一点都不累赘，这绝对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以前陆离都习惯于看手机，但在纽约呆了一年之后，渐渐也开始习惯阅读口袋书了。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陆离的外婆袁清竹前来美国的日子。当然，除了袁清竹之外，还有陆离的一大家子。

半年前，陆离就开始策划这一次的美国旅行了，说服了大表哥宋孔明站在了自己这一边，又得到了陆怀瑾和宋令仪的支持，但这次旅行还是一推再推，主要还是因为旅行团成员们着实不少，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

除了陆离的外婆袁清竹和外公宋青云之外，陆怀瑾和宋令仪也会再次陪同飞过来，另外还有陆离的表哥宋孔明一家三口，表嫂张文茵、侄女宋佳卉，再加上陆离的表妹陈陶陶。

宋令仪一共有四兄妹，长兄就是宋孔明的父亲，不过在宋孔明出生那一年就因为车祸去世了；除此之外，宋令仪还有两个妹妹，也就是陆离的两个姨母。这个陈陶陶就是小姨母的女儿，小姨母结婚非常迟，三十五岁的时候才找到了另一半，陈陶陶也是陆离这一辈所有堂兄妹、表兄妹之中年纪最小的，今年才十岁，仅仅比宋孔明的女儿宋佳卉大了两岁。

陆离和小姨母的关系十分亲密，陈陶陶出世的时候，陆离还在家里读高中，帮忙洗尿布、帮忙泡奶粉、帮忙哄睡觉，里里外外忙活了好几年。即使后来去上大学，陆离对陈陶陶也是格外偏爱。就连陈陶陶的名字都是陆离取的——来自于“诗经”的“王风君子阳阳”。

这一次全家出动前来美国，本来陆离的两个姨母也准备一起过来的，但各自因为有事无法成行。陈陶陶又蠢蠢欲动，经过商议之后，小姨母还是点头答应了，让陈陶陶出门看看，美名其曰，“还可以锻炼锻炼英语。”

所以，最后整个旅行团的人数就达到了八个人。协调时间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考虑到上班族的假期，考虑到上学孩子的课业，还要考虑到两位老人家的身体状况……最终错过了西方国家的圣诞节，而是选择了中国的传统农历新年，前来美国度过。

按照国内的假期规定，农历新年有七天的法定假期，几位上班族们多请了两周假期，算起来一共三周时间，不仅可以好好地在美国享受这段假期，而且还可以在孩子们寒假结束之前赶回去——寒假作业自然是随身携带，在牧场游玩的时候抽空完成。

拖拖拉拉、磨磨蹭蹭，一直到今天才出发。其实陆离最为担心的，还是外婆。

他本来是打算亲自飞回去上/海，在那里和大家汇合，然后亲自带队一起飞过来的，但外婆却坚决不要，她认为第一次出国，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摸索，这才是旅行的味道，即使是外公的抱怨，也没有能够动摇外婆的信念。外婆表示，即使有一些小情况，前有陆怀瑾和宋令仪这两位经验者，后有宋孔明和张文茵两个年轻人，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陆离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出国读书时候的情形，顿时就理解了外婆的心情。虽然担忧，但他还是点头答应了。不过，出于两位老人家的身体考量，陆离专门购买了头等舱，让他们可以好好地躺下来休息。

由于头等舱的座位有限，陆离购买的时候已经没有剩下几个席位了，结果只买到三张，除了两位老人家之外，还有一张给了宋令仪，方便照顾两个老人家。

尽管如此，陆离还是有些担心。从上/海飞过来洛杉矶，这是十一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不要说老人家了，即使是陆离，每次也睡得不太安稳，而且每次都会水肿。更何况，这是外婆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她适应得如何。

等待之间，陆离的阅读有些不太专心。时间变得难熬起来，来来回回、起起落落，飞机总算是落地了，但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一直到出口处涌出了一大堆人群，陆离迫不及待地就站了起来，焦急地不断探头望着，即使是上一次为父母接机的时候，也没有如此坐立不安。

一拨，再一拨，依旧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陆离只能安慰自己，外公和外婆都年龄大了，离开机场肯定没有那么便利，而且还刚刚经历了长途飞行，还有时差所带来的疲劳……想到这里，陆离不由拍了拍脑袋，他怎么忘记了，应该告诉他们，提前在机场预约轮椅，两位老人家可以推着出来，这就方便许多了。

“陆离哥，陆离哥……”人群之中传来了呼喊声，顺着声音看过去，依旧是一片人群，然后一个小不点在上蹿下跳着，那束起来的羊角辫忽上忽下地跳跃着，就好像鱼儿试图跃出水面，好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陆离不由自主就笑了起来，那不是陈陶陶是谁，站在她旁边的另外一个小跳蚤就是宋佳卉了。不过，比起陈陶陶来说，宋佳卉似乎还有些拘谨，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不敢出声。

陆离往前迎了两步，两个小家伙就已经冲了过来，陈陶陶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这里真的好多外国人，好多。而且他们全部都说英语，感觉真的好奇怪啊，好像所有人都在盯着我们看。”

“我觉得他们是因为你们两个真的太吵了。”陆离的玩笑话却把两个小家伙吓到了，连忙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旁边的其他人，那拘谨的模样让陆离开怀地笑了起来，“其他人呢？外婆呢？”然后视线看向了宋佳卉，“你爸爸和妈妈呢？”

没有看到人，陆离还是有些担忧。

“在后面。”宋佳卉指了指身后，然后陈陶陶笑嘻嘻地补充说道，“他们的速度太慢了，我们就先跑出来了。”说着，陈陶陶又转过身，想要带着陆离进去找他们，陆离连忙站住了脚步，将两个小家伙拉在了原地，“不能，这里不能再进去的，这是单行通道。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好。”

话音还没有落下，玻璃门的对面就可以看到一家人熙熙攘攘地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心急的宋青云，他的个性总是如此着急，一贯在前面大步大步地走着，宋孔明就站在他的身边，扶着他，看得出来，他的腿脚还是有些不太利索，估计还是水肿没有消下去。

后面则是其他一行人，张文茵、陆怀瑾、宋令仪，还有袁清竹。

外婆的状态似乎不错，不紧不慢地走着，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四周，那苍老的面容和驼背的身躯，却隐藏着一个少女的灵魂，双眼贪婪而渴望地探寻着所有的新鲜事物。

456长途飞行

陆离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肩膀，叮嘱到，“在这里站着，不要乱跑，否则一会就找不到人了。”站在原地，朝着宋孔明挥了挥手，示意着自己的位置，宋孔明抬了抬下巴，表示自己看到了，转眼之间，两个人就走了出来。

陆离迎前了半步，主动迎了上前，打起了招呼，“外公，孔明哥。”但招呼却落空了，宋青云目不斜视，看都没有看陆离一眼，径直往前走去，宋孔明也没有办法停下脚步，只能是挠了挠头，对着陆离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宋青云身后前进。

看着宋青云那有些别扭的腿脚和苍老的背影，陆离一个人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外公在飞机上很不舒服。”陈陶陶低声说道，然后宋佳卉补充说道，“嗯，飞机飞到一半的时候，他一直说要下飞机，然后爸爸还专门到他的座位那里去。”宋佳卉举起了右手，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配合那夸张的表情，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但此时不适合大笑。陆离抿了抿嘴角，回头对着宋孔明的背影喊道，“孔明哥，行李在D转盘。”宋孔明转过头，点点头表示了明白。

紧接着，陆离就看到了大部队，那个瘦瘦的、小小的身影，佝偻着背部，看起来就像“千与千寻”里的钱婆婆——又或者是汤婆婆。

外婆有驼背，至少从陆离有记忆开始就是这样了，每一次提起这个话题，外婆都要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是诅咒，因为小时候她在背后说了一个朋友的坏话，然后那个朋友在背后指着她破口大骂。外婆认为，那就是驼背的开始，她不应该随便说别人的坏话，也不应该随便背着朋友乱说话。

这就是他的外婆，袁清竹，一个又可爱又啰嗦，又迷信又开放的老太婆。

现在，这个可爱的老太婆跨出了国门，来到了太平洋的另一端，生平第一次踏上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就好像自己当初第一次离开家乡一般。

看着他们走出了自动玻璃门，看着他们走向了自己，陆离主动迎了上前，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给了外婆一个大大的拥抱。紧紧地、热情地、用力地，抱住这个矮小瘦弱的老太太。

袁清竹不由呵呵地笑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想起拥抱外婆了？是不是太久没有见面了，想外婆了？”袁清竹拍了拍陆离的后背，笑容满面地说道，声音略显疲惫，但精神状态却很好，充满了活力。

“没有，只是欢迎你来到美国。”陆离笑呵呵地说道，“这是美国式的欢迎！”陆离松开了外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怎么样，旅途一路还顺利吗？”

站在旁边的宋令仪呵呵地笑了起来，开起了玩笑，“我还以为儿子要给我来一个拥抱呢。”

陆离摊开了双手，转身看向了母亲，“那么我们也来一个欢迎的拥抱。”然后陆离就张开双臂，热情地抱住了宋令仪，“欢迎再次拜访。”

完了之后，陆离看向了旁边的其他几个人，“你们也需要吗？”

张文茵羞涩地摆了摆手，脸上浮现出了笑容，“我还是不太习惯。”

“你们呢？旅途一切都还顺利吗？长途飞行应该都还好吧？”刚才的问题，袁清竹没有回答，所以陆离就再问了一次，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大家的状态，除了有些疲惫之外，整体来说状态似乎都不错的样子。

“我们都还好，只是爷爷。”张文茵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担忧，陆离也不由稍稍紧张起来。外公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倒不是大问题，比如说高血压，比如说抵抗力不好，比如说肠胃不好。这些小毛病让他的生活始终不太舒适。

暂时把打招呼的事情搁下，陆离转过身，带领着大家，朝着转盘的方向走了过去。不需要走几步，就可以看到宋孔明陪伴在宋青云的旁边，宋青云依靠在柱子旁边，眉头紧皱，低着头嘟囔着什么，站在旁边的宋孔明一脸无奈。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靠近之后，陆离就听着宋青云絮絮叨叨地说道，“这里有什么好的，我现在就要回去。马上，买一张最快的机票，立刻回去！”

陆离一脸愕然，这才刚刚落地，就准备回去？

袁清竹吐槽的声音随即就传了过来，“要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每次都是这样，当初说的好好的，过来这里之后就开始后悔。在家里的时候，你是不是同意了孔明的想法？你是不是也同意了这次的旅行？专门过来这里看看陆离，也在这里过年。现在，我们才刚刚到这里，陆离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介绍这座城市，你就想要回去？你今年几岁了？甚至还不如小卉、陶陶他们懂事。”

在袁清竹的谴责之中，宋青云没有说话，扭了扭头，闪避开了视线，却不愿意说话，然后梗着脖子，不会反驳，却也不会妥协，倔强地说道，“我要回去！立刻！马上！”同样一句话就这样反反复复，却让人无从入手。

事情突然就僵硬在了这里，陆离转过头，看向了母亲，试图寻求答案，但站在身边的却是表嫂张文茵，她也主动解释到，“爷爷在飞机上不太舒服。水肿的情况十分严重，而且食物也吃不习惯……”

“我不是预定了专门的中餐吗？”陆离愣了愣，他考虑到了这些情况，所以提前询问了家里，为外公和外婆预定了特定的餐食。

这是陆离第一次使用头等舱，尝试过后才知道，头等舱的待遇是不同的。客人可以进行任何点餐，传闻说，即使是在飞机上，客人点了火锅，空乘人员们也必须想方设法变出来。当然，这样说是夸张形式的，但现实情况就是，陆离完全按照外公的日常饮食进行点餐，而航空公司的客服都给予了全部确认。

“是的，全部都是你预定好的。但上了飞机之后，爷爷就没有胃口，他就说不想吃。”张文茵的表情也有些无奈，飞机是相对固定的一个环境，但老人家却是无法捉摸的意外状况。

陆离也有些无奈，摇了摇头，“然后呢？”

“爷爷睡觉也睡得不是很舒服，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他就说要下飞机，姑母劝都没有用，最后还是你孔明哥劝住了。”张文茵的话语让陆离用力点了点头，这是日常的惯例了。

张文茵喊姑母的自然就是宋令仪了。虽然宋令仪是亲生女儿，但宋青云最信任的，始终还是孙子。

“但飞机落地之后，他就一直说要回去。”张文茵解释到，“他说这里待着不习惯，什么都不习惯。”

老人家对变化总是特别敏感。尤其是这种生理和心理的同时剧烈变化。再想想宋青云的脾气，这也就不难理解了。

陆离深呼吸了一口气，解决这件事还是需要宋孔明上场。陆离走到了旁边，把宋孔明拉到了旁边，低声交代了几句，宋孔明流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这样真的有用吗？”

陆离拍了拍胸膛，“相信我，试试看就知道了。”

宋孔明点点头，“只能相信你了。”然后走了上前，回到宋青云的身边，低声说道，“爷爷，我们才刚刚到这里，如果你马上回去的话，又是十一个小时的飞行，你确定没问题吗？你现在身体就已经很难受了，回去就更加难受了。要不然，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两天，等你的身体恢复过来了，然后再回去。”

宋青云嘴巴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反驳一番，却张不开嘴巴。

宋孔明得到了鼓励，看了看陆离，然后接着说道，“更何况，这一次过来这里，陆离花了一大笔钱，大部分都不能退款了。陆离才刚刚毕业，赚钱不容易，他就是希望我们能够过来玩一玩，现在就回去的话，这笔钱就要浪费了。即使不到陆离的牧场去看一看，至少也在这里待几天，不要浪费了。”

对于老人家来说，金钱总是非常重要的，不舍得小辈乱花钱。虽然陆离是外孙，宋青云没有那么亲近，但他还是会心疼的。

果然，陆离就看到了宋青云犹豫的神情。但没有想到，这番话也引发了袁清竹的担忧，“陆离，真的吗？你花了多少钱啊？”

对于一个刚刚完成了一笔两千万交易的人来说，陆离认为，这至少是他能做的。“外婆，不用担心我了。放心吧，我不会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你是知道我的。”陆离朝着外婆眨了眨眼睛，然后笑呵呵地说道，“如果真的担心的话，今年过年包红包的时候，包美元吧。”

袁清竹打了陆离的手臂一下，笑了起来。然后耳边就传来宋孔明的声音，“爷爷，我们先留下来？嗯，先留几天看看，然后再做决定。”

宋青云的表情依旧僵硬，却没有再继续反驳了。

陆离轻轻吐出一口气，开玩笑地说道，“请告诉我，你们的行李没有超重。”头等舱的行李是不会超重的，陆离这番话的意思其实是在祈祷，他们不会带太多东西过来。

听到这句话，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但没有人说话，只是朝着行李转盘走了过去，“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没有人回答我吗？”看着大家一个个从自己身边经过，却没有人回答，最后是陆怀瑾，他拍了拍陆离的肩膀，一脸沉重的表情，这让陆离有种不祥的预感。

“……至少没有被海关压下来，这是……好事吧？”

457情不自禁

一辆豪华的黑色加长轿车在机场的大厅门口停了下来，吸引了周围的不少目光，犹豫了片刻，大家纷纷聚集了过来，整个大门口转眼就再次变得热闹而拥挤起来。

“怎么了？”宋令仪看到如此阵仗，不由愣了愣。

陆离却是扶额，今天的机场估计出现了不少大牌明星，现在群众们看到加长厢车，想当然地也认为是又有明星抵达，自然而然地聚集过来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放心吧，他们会渐渐散开的，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他们发现车内没有明星，注意力就会渐渐转移了。

轿车的前门打开，一名穿着T恤和长裤的年轻人走了下来，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朝着陆离挥了挥手，“嘿，十四。”

这是陆离租赁的一日轿车。洛杉矶绝对是派对和颁奖典礼最多的城市之一，这里有许多专门租赁豪华轿车的公司，毕竟轿车华丽而不实用，除非是参加派对，平时根本用不到。即使是那些明星出席奥斯卡，也是通过租赁公司的。

这些公司服务周到，这个一条龙服务列成清单列表，提供客户慢慢挑选。陆离就选择了相对年轻的亚裔小哥，至少看起来会更加亲切一些。原本陆离还想着寻找一个会中文的小哥，可惜的是，美国人的语言技能点着实太低了，不要说中文了，就连西班牙文都糟糕透顶。

这名亚裔小哥叫做扎克，看起来也就不过二十五、六岁，那阳光的笑容显得热情洋溢，挥了挥手，用憋足而生涩的方式说道，“你好！欢迎来到……洛杉矶。”这是中文，虽然有些识别不清楚，但确实是中文。

旁观的所有群众们都可以看到扎克视线的指向，随即就发现了陆离一行人，这就明白了过来，没有什么大明星，而是豪华旅行。这样的旅行在洛杉矶、拉斯维加斯十分常见，许多单身派对、结局派对都会预定这样的加场轿车，众人纷纷流露出了心知肚明的表情，陆陆续续地散了开来。

“扎克！”陆离也抬手回应了一番，然后主动介绍到，“扎克，这是我的家人；大家，这是扎克。”前半句用英文，后半句用中文，这转换也是顺溜得不行。

在扎克的帮忙下，大家开始把行李都搬到车子的后车厢。宋孔明扶着宋青云坐到车子里，张文茵则照顾着两个小家伙坐进车子里，叽叽喳喳得好不热闹。

陆离左右看了看，确定所有行李都已经搬了上去——八个人的行李，每个人两个箱子，另外还多余附加了三个箱子，场面着实壮观。根据宋令仪所说，这还是他们精简了又精简之后的结果，因为他们来过一次了，知道现在已经全球化了，很多东西在这里都可以直接购买到，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携带了十九个箱子。

足足十九个。

陆怀瑾在后面清点箱子的数字，陆离转过头来，然后就看到了依旧站在旁边的袁清竹，“外婆，你怎么不上车？”他快步走了过去，正准备继续开口，紧接着袁清竹那微微泛红的眼眶就映入了眼帘，这把陆离吓了一跳，“怎么了？外婆？怎么了？”

陆离连忙走上前，揽住了外婆的肩膀，低声询问到，“外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袁清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没有，没有，我很好。”她拍了拍陆离的肩膀，表示了安慰，后面的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四周的景象。陆离也不由跟着转过头去。

洛杉矶国际机场周围其实没有什么特色，普通的立交桥，普通的柏油公路，普通的机场，就连机场航站楼的外观设计也没有太多的异国风情。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城市，当初陆怀瑾和宋令仪过来的时候就有些愣神，丝毫不觉得自己来到了美国。

但袁清竹却看得无比认真、无比专注，视线一点一点地落在四周的繁忙景象之上。又一次地，泪水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滑落了下来，陆离顿时手忙脚乱，翻找了一下口袋，却什么都没有找到，最后只能是伸出了袖子，这一个小动作，让袁清竹破涕为笑，重重地拍了拍陆离的手臂，把他的袖子推了开来。

“外婆，到底怎么了？”陆离担忧地询问到。

袁清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想要开口，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许久许久之后，说了一句，“我终于到这儿了。”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饱含了千言万语，一时间难以表述。但陆离却细细地品味了过来，这是袁清竹穷其一生的梦想，不是过来美国，而是离开那个山沟沟的穷乡僻壤，用自己的双眼、用自己的双脚体验这个世界，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不是抬起头只能看到的那个方方正正的一片天地。

陆离是幸运的，年纪轻轻地就走上了旅途，走进了世界。虽然说，他现在看过的世界依旧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但他还在继续前进的路上。而袁清竹却耗费了一生的时间。

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走出来，有些人一辈子都安于现状，有些人一辈子都碌碌无为。有人曾经询问过，读书有什么用？知识能够换钱吗？教育到底为了什么？这是为了改变看待世界的视角，这是为了改变对待生活的态度，这是为了改变回馈社会的方式。

如果没有袁清竹，也许，陆离的人生轨迹也就不是如此了。现在，袁清竹终于还是走出来了，情绪的汹涌让她一时间情难自已、情不自禁。

陆离知道，此时此刻的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于是，他朝前走了半步，给了外婆一个拥抱，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外婆，陆离哥，你们在干什么？”陈陶陶将轿车的窗户摇了下来，探出头来，紧接着旁边的窗户也摇了下来，宋佳卉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可以看到正在换牙齿的漏风牙床，着实喜感，“曾奶奶、陆离叔叔，你们在干什么？”

看到这两个活宝的模样，袁清竹擦了擦眼泪，那满是褶子的脸庞舒展了开来，指着宋佳卉，“你那牙齿真的是太难看了，比曾奶奶的还要糟糕。”一句话说的宋佳卉顿时羞涩起来，连忙抿住了嘴巴，还抬起了双手，遮挡住自己的嘴巴。

“怎么样，你们准备好了下乡吗？”陆离笑呵呵地说道。

两个小家伙眨了眨眼睛，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陈陶陶更加年长一些，也记得更加清楚，“可是，不是说先去大城市吗？我查过了，洛杉矶是美国的第二大城市！”

“是的，我们现在过去洛杉矶。”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但我们都把洛杉矶称为大农村。在美国，除了纽约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大农村。”

“那……那牧场呢？”宋佳卉追问到。

“那就是农村的农村。”陆离的回答让两个小家伙咯咯地笑个不停，宋佳卉更是回过身，大声地说道，“陆离叔叔说了，这里是农村，然后牧场是农村的农村。”

每次听到宋佳卉称呼自己为“叔叔”，陆离就觉得无法适应，他都还没有女朋友，现在就已经成为叔叔辈的了。不对，等等，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单身了，可是，叔叔辈也还是不太对劲吧？

“陆离，那是什么地方？”袁清竹指了指不远处，好奇地询问到。

陆离抬头看过去，“那里是接驳车的停靠站。在这里，公交车和地铁都不发达，但城市有很大，比我们家乡大多了，没有车子的话，寸步难行。所以，来这里旅游的人都必须租车，但机场不允许停车，他们就在那里搭乘接驳车，过去停车场租车、取车。”

陆离解释得十分详细，对于袁清竹来说，大城市的一切事务都是新鲜的。“外婆，我们等会可以再慢慢聊。但是现在，这里不能停车，我们必须离开了。”

“哦哦。”袁清竹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陆离不由莞尔，“外婆，我们会在这座城市停留几天，可以慢慢浏览。”

袁清竹开心地点点头，低头弯腰坐进了加长轿车里，不由就惊叹到，“没有想到，居然还有机会坐这样的车子。陆离，这没关系吧？这车子会不会很贵啊？”

“租来的，不用担心。”陆离最后一个坐进了车子里，“大家都做好位置，我们要准备出发了。”陆离在扶手上摁了一个按钮，扬声说道，“扎克，我们可以出发了。车速稍微放慢一点，还有，我们走圣莫妮卡大道。”

“没问题！”扎克那充满活力的声音传了过来，宋青云被吓了一条，四周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各位乘客们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出发了！呜呜！”最后还模仿了一下火车出发时的响声。

这一招让孩子们十分开心，但宋青云却一脸的不满意，这让陆离不由有些头疼。今晚还要倒时差，估计外公接下来两天都会保持如此状态了。这可不是好消息。

“陆离，那也是接驳车站吗？”袁清竹的声音传了过来，让陆离收回了视线，可是不等他开口解释，两个小家伙的提问就已经传了过来，“哪里，哪里？哪里有车站？这里的车站有什么不同吗？”

“为什么这里都没有高楼大厦？只有平房？”

“这里的车子好多啊，还有好多奇怪的人，那个人的头发是金色的吗？和电视上一样耶！”

458时差颠倒

“陆离，为什么这里到处都是低矮的平房？不是说，美国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吗？”

“陆离，这两边那高高大大的树木都是什么树？我以前看新闻的时候，在东南亚看到的那些，是同一个品种吗？”

“陆离，那些年轻人为什么每个人都踩着一个板？哦，滑板？滑板？其他城市也是这样吗？”

“陆离，那是黑人吗？不是啊，拉丁美洲？拉丁美洲在哪里？”

“陆离，这里的街道都这么宽吗？我刚才看，最少都是四车道呢。”

……

一路上，外婆的询问源源不断，一个接着一个，堪称十万个为什么，精神奕奕地坐在窗外，贪婪地看着每一个新鲜的事物，年迈的身体、满脸的褶皱，却困不住一颗稚嫩而鲜活的赤子之心。

陆离认认真真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都是，不仅没有不耐烦，而且还详细地进行了解释，连带着两个小家伙都一起凑了过来，时不时在旁边提出自己的问题。一路上，整个车厢之内叽叽喳喳得好不热闹，

这让陆离啧啧称奇，他们不仅没有长途飞行的疲惫，而且没有时差的困扰，着实太神奇了。不过，这对宋青云来说，就没有那么美妙了，他酣畅淋漓地发了一次火，把两个小家伙都吓到了，乖巧地坐在旁边不敢吭声。

但袁清竹却不买账，依旧询问着陆离问题。陆离压低声音、降低音量进行解释。还好，后面一路相安无事，顺利抵达了住宿地点。

走下车之后，宋青云看了看四周的宁静街区，一栋栋独门别墅看起来宽敞明亮，门口的花园即使是在冬季也依旧花团锦簇、绿树成荫，优雅而祥和的景象洋溢着一派中产阶级的生活气息，就好像电影里的场景真是来到了现实之中般，但周围却是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着实安静地有些过分。

宋青云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地方？城市不像城市，郊区不像郊区，一个人影都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宋青云的暴躁脾气似乎没有尽头，在空旷的街区悠悠回荡，“就连一条狗都没有，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那还不如回家，为什么要飞那么远过来？”

说话的时候，一条拉布拉多犬就慢慢悠悠地跑了过来，迈着矫健的步伐从一大家子眼前经过，路过的时候，脚步还稍稍放慢了一下，仰起头看了看这群陌生的脸孔，然后继续前行，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沉默，还是一片沉默。陆离提醒自己不要笑场了，绝对不要笑出声，但憋笑憋得很是辛苦，一转头，就看到了同样在憋笑的外婆，祖孙两个人就抿着嘴巴，闷闷地笑着，满眼都是灿烂。

“爷爷，这里是洛杉矶的高级住宅区。就是有钱人住的。”不用陆离站出来解释，宋孔明就主动说道，“这里的街区都比较干净整洁，现在是上班时间，大家估计都不在家，所以这里才如此安静。这和我们国内不一样，是吧？陆离？”

“嗯，是这样的。”听到了召唤，陆离轻咳了两声，故作正经地说道，“在我们的城市里，越热闹、越中心的地方，房价越贵；但是在这里，越清净、越安全、越方便的地方，最值钱。他们这里出行都靠车的，对于市中心反而没有那么在意。”

陆离没有说的是，这里是比弗利山庄，地理位置最为出众的住宅区之一。正是因为本身区域的环境出色，而且地理位置又好，所以人们戏称为北美第一社区，不少好莱坞明星都居住在这里，甚至成为了旅游景点。

不过陆离来来回回洛杉矶如此多次，却是知道的。

那些消息都是九十年代的旧消息了，比弗利山庄现在的房价依旧居高不下，但好莱坞明星们已经渐渐搬出去了，因为这里已经沦为了旅游景点，太过高调也太过喧闹，他们更加愿意住到四十分钟车程之外的马里布去，那里不仅是海边，风景优美，而且还与世隔绝，十分宁静，往返洛杉矶也无比方便。

这一次一大家子拜访，普通的房子可没有那么多房间。所以陆离打听了一番，租赁了这栋独门别墅，一共有六个房间、四个卫生间，搭配了一个游泳池、一个游泳池旁的房间、一个车库、一个临山的草地篮球场。

这样的房子就足够一大家子居住了，而且足够宁静，可以让老人家好好地调整时差。即使对洛杉矶没有兴趣，不打算闲逛，居住在别墅里也已经足够，可以好好地放松下来。

听着陆离的解释，宋青云哼哼唧唧地，没有反驳，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离将钥匙交给了陆怀瑾，“你们先进去挑房间，房间是足够的。让外公先躺下来休息吧，我已经把被单和床套全部都铺好了。”然后他留了下来，和扎克一起把行李搬下来，随后宋孔明和陆怀瑾也出来，慢慢地把行李都搬了进去，就连两个小家伙也都出来帮忙了。

“之后需要用车的话，我直接给你打电话吧。”陆离按照惯例递了小费过去，拍了拍扎克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

今天的车速很稳当，而且转弯也都很小心，感觉得出来，扎克是一个很细心的司机。这几天，他们一家子势必还要用车，虽然加长轿车有些显眼，但在洛杉矶却算合理。

“没问题！”扎克笑呵呵地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随时等待调遣。祝愿你们有美好的一天。”

回到屋子里之后，大家都已经把房间分配完毕了，由于房间足够，所以大家都充分利用。宋青云和袁清竹一间，陆怀瑾和宋令仪一间，宋孔明和张文茵一间，两个小家伙宋佳卉和陈陶陶一间，最后陆离自己单独一间。如此一来，还剩下一间，袁清竹开玩笑地说，“如果晚上有人打呼太严重，就到那间去避难。”

到家之后，时差的疲惫侵袭而来，宋佳卉吃着蛋糕，吃了一半就坐在餐桌旁边睡着了；陈陶陶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歪着脑袋睡着了。

宋令仪扶着宋青云到房间躺下了，帮忙他简单清洗了脸庞和双脚，宋青云似乎也疲惫到了极致，在飞机上几乎就没有怎么合眼，虽然还是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洛杉矶十分干燥，是那种由内而外的干燥，不仅皮肤开始脱皮，而且身体的舒适感也需要时间调整；但终究无法抵抗身体的疲劳，没有来得及说话，昏昏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宋青云躺下之后，又扶着袁清竹进去休息，两个年轻人也支撑不住了，但他们都不敢直接去躺下，一直到宋令仪催促了之后，他们才礼貌地打了招呼，然后进入房间休息了。

最后，陆离一再强调，其他事情都交给自己处理，他一个人没有问题的，陆怀瑾和宋令仪这才安心地进去倒时差。这一趟的飞行与众不同，由于有两个老人家，大家都神经紧绷，现在终于抵达目的地休息下来了，精神一放松之后，都感觉到了疲倦，躺一躺，闭上眼睛，这都是好事。

陆离却没有闲下来，先把行李拆了开来，简单地整理了一番；随后烧了两壶开水，放在餐桌上，以防有人醒过来找水喝；然后查了查附近的餐馆，他也不确定今晚大家醒过来之后，胃口到底如何，中餐还是西餐，清淡点还是重口味点，他简单列了一个清单，做好万全准备。

全部都准备完毕之后，陆离就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准备到超市一趟，以防万一，老人家的肠胃比较脆弱，还是自己制作最为妥当。

还没有来得及出门，其中一个房间门就打了开来，可以听得到轻手轻脚的声响，虽然小心，但难免还是传入了耳朵里。

陆离回过身，然后就看到了出现在大厅里的袁清竹，“外婆，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陆离连忙迎了上前。

袁清竹却摆了摆手，“没事，我没事。在飞机上睡太久了，现在一点都感觉不累。躺着躺着，没有睡意，就想着起来看看。”

陆离哑然失笑。其实倒时差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飞机上睡觉，抵达之后再稍作调整，身体就渐渐适应了。但很少人能够在飞机的高空环境之下安稳入睡，即使是头等舱也不容易。

“你确定吗？”陆离原本还担心着外婆身体不舒服，但现在看来，外婆依旧健朗，这是好事。不过，陆离还是没有掉以轻心，时差这种事说不准的，也有可能是外婆的大脑发出了错误的信号，明明身体无比疲倦，却因为亢奋而没有察觉到。

袁清竹摆了摆手，“当然。我是认真的。”上下看了看，袁清竹就发现了陆离准备出发的姿态，“怎么，你要出去？”

“嗯，我过去超市看看，买点东西回来。你们大家都在倒时差，晚餐不知道是否有胃口。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出去吃；如果不习惯的话，就在家里自己做。”尤其是考虑到宋青云在飞机上的状态，陆离也不确定，那是因为飞机的关系，还是发脾气的关系。

“我跟着你一起去。”袁清竹精神奕奕地说道，这让陆离不由瞪圆了眼睛，可是袁清竹可比陆离要大胆多了，拍了拍陆离的后背，“走吧，小子。你外婆年轻的时候，插秧割稻子，一整天都不会累的，比起你来要强壮多了。”

459天使之城

陆离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拗过外婆，两个人一起前往了超市，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屋子里依旧一片安静，大家都正在睡梦中，只有宋令仪一个人醒了过来，看着手里大袋小袋的陆离，连忙迎了上前，“你们去哪里了？妈，你也不好好休息一下，想玩可以之后再玩嘛，今天还是身体最重要。”

“我们去超市了。”袁清竹笑呵呵地说道，坐到了沙发里，四肢放松下来，精神依旧健硕，但身体却开始感觉到疲倦了，“陆离，叫什么超市来着？”

“全食超市。”陆离提着购物袋走进了厨房。这里是中产阶级的街区，附近一大片区域就有四家全食超市，虽然还有其他竞争者们，但可以看得出来，全食超市在这里优势明显。

“对，就是那家超市。”袁清竹点点头，“那超市真的很大，而且食物摆放得很整齐，看起来就像一幅画儿似得。”脑海里回想起刚才在超市里的事情，就好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般，清醒过来之后，有些事情栩栩如生，有些事情却又荒诞不羁，让人无法分辨，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陆离进入了厨房里，依旧可以听到袁清竹那感叹的声音。说着说着，家乡话的方言就冒了出来，甚至还不住的感叹着，“大城市还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这里的习惯和家里都不一样……”袁清竹就那样絮絮叨叨地说着刚才的经历，言语之间的欢快和幸福，满溢了出来。

陆离将食物都放进了冰箱里之后，再次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有袁清竹的声音了。

宋令仪转过头来，将手指放在唇瓣上，“嘘”了一声。陆离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这才注意到，外婆已经靠着靠枕睡着了。即使是在睡梦之中，她的脸上也浮现着笑容，整个眉宇都放松下来，惬意而自如。

“我抱着外婆进去吧。”陆离轻声说道，宋令仪却摇了摇头，“就在这里睡吧。你外公累的时候，喜欢打呼噜。就让你外婆睡这里，这样还安稳一些。”

“要不然，我把外婆抱到那个空房间里去，或者我的房间也可以，在这里总是睡得不太舒服。”虽然沙发很是柔软，而且外婆的体型也不大，但终究睡得不是很安稳。陆离再次建议到。

宋令仪迟疑了片刻，然后点点头，“轻一点，轻一点。”

陆离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外婆，那么轻，就好像一片羽毛般。可就是这样一个轻盈而瘦弱的身躯，却迈过了千山万水，迈过了太平洋，迈过了沧海桑田，迈过了岁月荏苒，终于实现了儿时的梦想。比起陆离来说，这才是值得敬佩的那人。

抱着外婆进入了那个空房间里，宋令仪将被子掀开，然后陆离把外婆放下，重新盖上被子，之后将遮光窗帘拉上，两个人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将房门掩上。

“妈，你怎么提前醒过来了？不需要再睡一会吗？”陆离小声说道，“听表嫂说，在飞机上，外公状态不好，你一直忙里忙外的，估计也没有休息好吧。”

“我还好。那里的座椅可以平躺下来，直接躺着睡觉，我在飞机上就睡了不少时间。”宋令仪的精神状态也已经恢复了过来，“晚餐我们还是在家里吃吧。吃一些清淡的东西，你外公和外婆的肠胃需要适应一下。”

“嗯，食材你去看一看，缺少的话，我再过去超市，距离这里就四条街，来回很快的。”陆离和宋令仪一起走向了厨房，“对了，孔明哥他们，还有两个小朋友，没有关系吗？吃这些清淡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叫一些外***如炸鸡、汉堡什么的。”

宋令仪愣了愣，原本想要拒绝的，可是认真想一想，还是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来国外一次，她们估计一直就惦记着汉堡炸鸡什么的了。要不然，我亲自炸一些？”

“这就不用麻烦了。外卖又方便又便宜，一个电话就可以了。”陆离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停顿片刻之后，看着站在电冰箱前面打量食材的宋令仪，担忧地询问到，“外公没事吧？需要我去药房买一点药回来吗？国内带过来的药，过海关的时候没有关系吗？”

“我按照你的指示，填写了申报表，然后出示了医生的处方，并且翻译了。随身携带着，海关查了查，然后和我们核对了一下，直接过了。”宋令仪点点头说道，“不用担心你外公，他其实就是在闹脾气，希望大家都注意他。”

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确定吗？我看外公水肿还是有点严重的。这两天好好休息调整一下，确定身体适应过来之后，再过去牧场吧。”想了想，陆离又补充说道，“那外公这两天要不要出去玩？我安排了一下简单的行程，比如说到天文馆那里去看日落，再比如说去沙滩旁边休息，都是简单放松的，外婆肯定会喜欢去，那外公呢？”

“你外公估计都没有兴趣。到时候看看他的身体情况吧，问问他的意见咯。”宋令仪也没有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陆离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孔明哥不是要看球赛嘛？我给每个人都买了球票，外公去不去？”

“球赛？你外公肯定不去，浪费这个钱干什么。”宋令仪不由皱了皱眉，“球赛的票贵不贵？需要我给你补贴吗？”

“不用担心我啦。当初买球票的时候，哪里顾得上那么多，都是用抢的，当然是尽可能抢多一些。你和爸爸上次不是说，你们也想看一看球赛嘛？这次要不要一起去？”陆离可没有忘记，上次父母过来的时候，在纽约观看了一场演唱会，然后还看了一场冰球比赛，他们都对这样的活动十分感兴趣，所以这一次为宋孔明购买球票的时候，也就有了考量。

“你们去吧。”宋令仪担忧地说道，“我估计你外公不会喜欢，你外婆……可能也不喜欢那样吵闹的地方。到时候问问他们吧，如果他们去，那就一起去，他们不去的话，我就留下来陪他们。你陪着你孔明哥去看比赛。你表哥和表嫂，英语几乎都忘光了，比我还糟糕，没有你带路的话，估计就要走丢了。”

陆离点点头，“晚餐的时候，我问问外公外婆吧。你不去的话，估计爸也不会去。如果真的这样，到时候就兵分两路吧，我给你们叫一辆车，就今天的扎克，他带着你们在市内逛，外公想要出去也方便。”

宋令仪点点头表示了同意，但眉宇之间还是有些担忧，担忧宋青云的状态，停顿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道，“到牧场就好了。你外公肯定会喜欢牧场的。我上次听柯尔说，羽衣甘蓝都已经收割完毕了？”

“你和柯尔还有联系？”陆离瞪圆了眼睛，一脸惊吓。

宋令仪呵呵地笑了起来，“怎么，不允许？”拍了拍陆离的脸颊，“偶尔和你视频的时候，你不在，柯尔接起来，就会简单聊几句。”

“是的，羽衣甘蓝都收割完毕了。不过再过两周时间，新一轮播种又要开始了。外公还会想要尝试做农活吗？牧场倒是有很多农活，他喜欢的话，到时候可以由他挑选。”陆离和宋令仪就开始闲聊起来，宋令仪显然还是关心她的花园，得知现在都是斯嘉丽在管理，她又是期待又是担忧的。

宋孔明和张文茵终究还是年轻人，最先醒了过来，而后是陆怀瑾，再是两位老人家。反而是两个小朋友睡得十分沉，一直到即将开始晚餐之前，张文茵才把睡得一身汗的两个小家伙唤醒，洗了一个澡，神清气爽地准备吃晚餐。

晚餐由宋令仪亲自下厨，简单地做了五菜一汤，还是以清淡的料理为主；另外，陆离又打电话叫了外卖，汉堡、炸鸡和披萨，不仅仅是两个小朋友，就连宋孔明和张文茵两个人也都十分喜欢。在这里，年轻人和中年人的口味就可以区分开来了。

用完晚餐之后，因为宋青云状态还是不太好，大家也没有着急着出去玩耍，而是留在了别墅里。陆离打开了游泳池——温水泳池，年轻人们都换上了泳衣，在寒冷的一月份，享受夏天式的戏水。

宋青云在屋子里休息，陆离用电脑打开了国内的电视频道，让他可以观看中文节目，宋令仪和陆怀瑾两个人在房间里陪伴他。而袁清竹则坐在了泳池旁边，笑呵呵地看着孩子们玩耍，什么事也都没做，却也怡然自得。

玩耍到了十二点，即使不想睡觉，为了颠倒时差，大家也都纷纷被赶上床，不管如何，总是要闭上眼睛试图睡觉。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一大早起床之后，宋青云的状态不错，不仅没有嚷嚷着回家，而且听到了陆离的安排，还十分乐意加入他们今天的行程。于是，扎克再次开着加长轿车，出现在了别墅的门口，带领着大家朝着星光大道进发——

来到洛杉矶，任何人都不会错过好莱坞，即使是宋青云和袁清竹，他们几乎没有看过电影，却也听说过世界最大的电影工厂。不过，陆离十分好奇，如果好莱坞从业者们知道，宋青云是因为宝莱坞的存在，所以才知道了好莱坞，他们的表情将会如何。

漫步在星光大道上，就连宋青云都开始感受到了异国风情。

460老当益壮

好莱坞星光大道之上的一颗颗星星们，格里菲斯天文台的漫天星光和如火霞光，农夫市场的喧闹和吆喝，还有威尼斯沙滩的热闹和宁静……

洛杉矶这座造梦的城市，似乎缺少了历史和文化，也缺少了底蕴和沉淀，却有着属于自己的特色，现代的、年轻的、朝气的、美好的气质，有些浮躁，却也有些欢乐。在陆离的带领下，一大家子尽情地享受了这座城市的瞬间。

行程并不紧凑，不过是上午一个，下午一个。这确保了老人家能够得到充分的休息，而且陆离有足够的时间来寻找合适的餐馆。

宋青云的状态时好时坏，他喜欢星光大道的热闹繁华，尤其是站在街边看着陌生旅客的人来人往，观察着他们的状态；他不喜欢威尼斯沙滩的惬意，甚至拒绝脱下鞋子，踩在沙滩上……喜欢的，他就愿意多待一会；不喜欢的，他就嚷嚷着要快点离开。

但至少，在过去三天时间里，宋青云没有再重复着回家这件事。这可以算是一种进步，十分微弱的进步。

今天，他们先是在罗迪欧大道附近小小地逛了逛，没有购物，仅仅只是在街道之间溜达；而后就来到了一家鼎鼎有名的甜品店，开始享受下午茶。吃完之后，宋青云就一直嚷嚷着身体疲倦，早早地想要回去休息，这也就意味着，今晚的比赛，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他们只能兵分两路。宋令仪和陆怀瑾带着宋青云到马里布去，那里有一个温泉度假山庄，可以按摩，也可以泡温泉，还可以休息，宋青云需要好好地放松下来。显然，时差调整了过来，但对于身体和精神的影响还是没有那么容易消除。

这让陆离颇为庆幸，当初选择了在洛杉矶停留一周时间，而不是着急着立刻回去牧场。否则，两位老人家的身体还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

“你确定吗？”宋孔明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再三确认到。

张文茵笑呵呵地点点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球赛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和姑姑他们一起去泡温泉，顺便照顾爷爷。放心吧，我会很开心的。”张文茵不打算去观看今晚的球赛，而是选择了宋令仪的路线。

张文茵转身看着两个女孩，“小不点们，你们确定要过去看球赛吗？确定不和我们一起去泡温泉？”

陈陶陶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球赛！我确定，我要去看球赛！”

宋佳卉也有样学样，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原地蹦蹦跳跳着，“我也是，我也是！”

“那好吧。”张文茵分别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你们要听陆离的指示，不要听宋孔明的。宋孔明什么都不知道，一不小心就把你们带沟里去了。”

站在旁边的宋孔明有些不太习惯，挠了挠头，压低声音说道，“哪里有这样吐槽的，给你老公留点面子。”

结果张文茵也压低了声音，“我们两个人的英文到底多么糟糕，女儿都已经知道了，还有必要隐瞒吗？”那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让人忍俊不禁，但陆离却不能笑出声，于是斜着眼睛看向其他地方，然后死死地憋住笑容。

“好了，好了，我们要准备出发了，没有人希望错过比赛开场的时间。”眼看着张文茵和宋孔明还在继续拌嘴，陆离轻轻咳嗽了两声，解围地说道。

扎克开着加场轿车出现了，护送着宋令仪等人上车之后，挥手作别了他们，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小伙伴们，“那么，现在就轮到我们了，球赛之夜！”

“啊啊啊！”宋孔明不由自主地就尖叫了起来，难得看他失态一次，即使还站在大街上，他就已经无法控制情绪了，高高举起了双手，手舞足蹈地在原地跳跃着，连带着两个小家伙也跟着一起跳跃起来。

陆离不由扶额，他想要告诉他们，等到斯台普斯球场的时候，他们可以寻找到一大群志同道合的小伙伴，然后尽情地狂欢和派对，但现在还是太早了。但张了张嘴，陆离还是放弃了，哑然失笑起来。

站在旁边的袁清竹似乎察觉出了陆离的忧伤，不由就笑了起来，“放他们去吧。观看比赛，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是的，在陆离和宋孔明之外，袁清竹也会前往观看球赛，事实上，她的亢奋和激动丝毫不逊色于宋孔明。

其实袁清竹根本不知道比赛规则，也从来没有看过篮球比赛，体育运动的话，她倒是会看羽毛球、乒乓球，但也不喜欢看。简单来说，她对体育比赛没有兴趣。但今晚，她却积极主动地表示要去看看球赛。

陆离知道，外婆仅仅只是想要尝试看看而已。

在家乡的小镇里，最大的集会也就是每隔三天的赶集市场了，但聚集而来的人们也不过一千人而已；小镇高中的学生倒是蛮多的，周一升旗的时候，全校学生聚集，可是那也不到三千人。所以，外婆想要体验一下真正的人山人海，感受一下体育现场的气氛。

“没有什么注意事项，在比赛过程中，不要大声喧哗，这就是全部了。”陆离亲切地说道，“走吧，我们现在出发前往球场。我们可以先过去球场，那就是一个大型的娱乐中心，我们可以先吃晚餐，然后喝一杯咖啡，和那些狂热的球迷们聊聊天……”

“对，对，洛杉矶湖人队的球迷就是世界上最亲切、最热情的一群人了！”宋孔明还在欢呼庆祝着，用力握着拳头，大声呼喊着。

然后旁边的宋佳卉就嘻嘻哈哈地说道，“可是爸爸你有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这看起来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却让宋孔明浑身肌肉僵硬，站在原地，神情沮丧。

陆离抿嘴笑了起来，然后呼叫了一辆优步，带着一老两小和一个狂热的球迷分子，朝着斯台普斯球场进发。

以前在纽约的时候，陆离经常路过麦迪逊广场花园，那是地标性的建筑，就在宾夕法尼亚车站的上面。球赛、演唱会、慈善募捐、市长演讲、政治辩论、节目录制……各式各样的活动都在那里展开，几乎可以说是活动聚集地。陆离也前往参加过不少活动，对那里颇为熟悉。

作为西海岸的斯台普斯救场则是另外一个地标性的建筑，对于许多人来说也是另外一个圣地。这里不仅仅是洛杉矶湖人队的主场，见证了湖人王朝的伟业；同时也是无数娱乐活动的举办场所，见证了诸多经典演唱会的举行。

每一年，准确来说，每一天都有无数人从世界各地赶过来，前来这里朝圣。不过，这却是陆离第一次前来。

不同于麦迪逊广场花园圆柱形的外观，现代风格之中杂糅了艺术质感；斯台普斯看上去就像是外太空的建筑，完全脱离了现代艺术的范畴，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洛杉矶的夜空总是能够给球馆打上好莱坞的印记，将两座城市区分开来。

此时距离球赛开始还有三个小时，球馆前方的广场上就已经是熙熙攘攘、门庭若市了，汹涌的人群在广场上亢奋地奔跑着，看着迎面走过来的陆离一行人，然后就疯狂地嘶吼着，“湖人必胜！湖人必胜！”同时还做出了摇滚的手势，张大嘴巴宣泄着所有的情绪。

宋孔明这句话却是听懂了，于是也跟着他们一起吼叫着，“湖人必胜！”惹得站在旁边的袁清竹呵呵地就笑出了声，两个小家伙更是有样学样地喊了起来。

在国内，洛杉矶湖人队的球迷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原因很简单，国内1994年就开始转播NBA了，却是在1996年开始转播常规赛，而彼时，正是洛杉矶湖人队得到了沙奎尔奥尼尔和科比布莱恩特的年份，随后他们跟随着两名新秀一起成长，见证了三连冠的湖人王朝。

正是因为如此，湖人队在国内拥有一大批死忠球迷，而奥尼尔和布莱恩特两位球星的号召力更是无人能敌。

过去四年时间里，湖人队陷入了低谷之中，创造了球队历史上最长的无缘季后赛记录。现在处于球队历史上最糟糕的黑暗时代，但却丝毫没有影响球迷们的热情。尽管今天只是一场常规赛而已，但球迷依旧爆满，早早地将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宋孔明记得地在人群之中穿行着，看到越来越多球迷的身影，然后就懊恼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噢，我应该把球衣换上的。陆离，你说，我会不会见到科比，然后让他在我的球衣上签名？”

“你可以碰碰运气。”陆离笑呵呵地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前往卫生间，你可以更换上球衣。”然后陆离就看到了两个小不点充满渴望的眼神，他点点头，“当然，你们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前往礼品店，购买一件你自己喜欢的球衣。”

陈陶陶和宋佳卉都欢呼了起来，视线余光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外婆，陆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外婆，当然，你也可以。”

袁清竹却是故作清高地瞥了陆离一眼，“我才不要！我都多少岁了，还穿着球衣，像什么话。”说话间，不远处的广场上，就可以看到四、五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每个人都穿着一件球衣，正在高声歌唱着湖人队的队歌，好不热闹。

461球迷聚集

离开官方商品店的时候，陆离一行人都已经焕然一新，集体换上了湖人队的紫金球衣，就连陆离也不例外。

其实陆离对篮球的兴趣有限，即使观看球赛，他也是纽约快船的球迷——以前合租的室友带偏的。在美国，球迷是具有鲜明地域性的。

每一位球迷都是支持自己所在区域的球队，从曾曾曾祖父开始，一辈一辈的传承下来，许多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开始教育孩子了，带着他们一起观看比赛，带着他们到主场支持比赛，带着他们了解球队的历史以及球星……

就好像欧洲的足球联赛，曼联、皇家马德里、巴塞罗那这些球队的球迷，在自己的孩子出生的时候，就为他们注册了球队的会员，排队购买季票，那些为了购买球队季票的排队清单可以排到十几二十年之后。

美国的篮球队、冰球队、棒球队、橄榄球队也都是如此。正是因为这样，球迷都是按照区域划分的，而且忠诚度毋庸置疑，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陆离生活在了纽约四年，自然而然，他所支持的球队也收到了这种文化的影响，橄榄球队喜欢纽约巨人队，爱屋及乌地对巨人队当家四分卫伊莱曼宁的兄弟佩顿曼宁也青睐有加。

现在，突然要陆离穿上洛杉矶湖人的球衣？这种感觉颇为奇怪。但，在外婆的鼓励和监督之下，陆离还是购买了一件球迷，穿上了科比布莱恩特的二十四号球迷。就连两个小家伙都在自己的衣服之外套上了球衣。

陈陶陶和宋佳卉看着自己身上儿童版的球衣，兴奋地跳跃着、旋转着，就好像刚刚换上了公主裙一般。

“哦，耶稣基督！”旁边传来了激动的尖叫声，“请你一定和我拍照！拜托，拜托！”

陆离看到了几个女郎尖叫着冲了过来，迅速地将他们团团包围。随即陆离就发现，她们包围的不是他，而是外婆。

一个亚裔面孔的老太太，里面穿着淡青色的大褂，外面套了一件湖人队的紫金球衣，这在斯台普斯球场可不太常见。这让袁清竹立刻成为了所有人的瞩目焦点，几个女郎尖叫着之后，旁边的其他球迷们也发现了，周围聚集的人群似乎正在越来越多。

袁清竹和宋孔明都听不懂这些英文，只是看到一群疯狂而热情的脸孔冲了过来，顿时就僵硬在了原地。陈陶陶和宋佳卉两个小朋友跑在了前面，看着如此热闹的场面，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进还是退。

陆离及时护在了袁清竹的身前，试图阻止大家，但如此场景却有种荒谬的喜感，陆离没有来得及说话，直接就笑了起来，“冷静，大家冷静。”

“陆离，他们怎么了？我们做错什么事了吗？”宋孔明焦急地询问到，但袁清竹还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拍了拍宋孔明的肩膀，“交给陆离处理，不用担心。”

“外婆，他们想要和你拍照。”陆离开口解释到，宋孔明呆住了，袁清竹也呆住了，显然没有理解陆离这句话的意思，陆离不得不再次开口解释到，“他们都是湖人队的忠实球迷，估计是看到你也穿着球衣，所以想要和你一起拍照。”

袁清竹愣了愣，而后笑了起来，越想就越好笑，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维持着淑女的形象，“和我拍照？我有什么好拍照的？我又不是名人。”

陆离却是知道外婆的，呵呵地询问到，“那你愿不愿意呢？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就拒绝他们，他们会离开的。”不等外婆回答，陆离接着说道，“不过，他们肯定会十分失望的。也许，我们也可以拍一些照片，作为纪念。”

袁清竹大笑着，没有说话。没有肯定，却也没有拒绝，陆离知道，在外婆的内心，她是愿意的。

于是，陆离抬起头对着那些热情的球迷说道，“各位，各位，这是我的外祖母，她不会英文，仅仅只是过来旅游。她十分愿意和你们一起拍照。”

“你的外祖母真的太可爱了！”一个女生尖叫着，说话间，陈陶陶和宋佳卉跑了过来，站在了陆离身边，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一群金发碧眼、身材火爆的啦啦队女生们，想要靠近，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女生们看到了，于是就扬声问道，“这也是你的家人吗？”

“是的。”陆离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然后就听到小女生们一片亢奋的尖叫声，“好可爱，真的太可爱了！”

接下来就是拍照时间，袁清竹和两个小家伙就好像是洛杉矶湖人队今晚的吉祥物一般，越来越多的球迷跑了过来，纷纷和他们一起拍照。就连宋孔明也是乐在其中，完全沉浸在球迷的包围之中，不亦乐乎。

袁清竹大声地喊道，“陆离，’谢谢’用英文怎么说？”看着如此多热情的球迷们，袁清竹想要试图沟通，但真的是一句英文都不会。小时候学习的只鳞片爪，现在早就已经忘光了。

陆离站在人群之外，看着手忙脚乱的宋孔明——他此时也是一团混沌，就连“谢谢”都想不起来怎么说了。最后还是站在旁边的陈陶陶，大声喊道，“谢谢。”代表着大家表示了感谢，间或还可以和前来拍摄的球迷们交流一个、两个问题。

看着人群之中的袁清竹，她的表情还是有些不太适应，笑容也有些生涩，更不要说对话了，但眼睛里熠熠生辉的光亮，却可以看得出来，此刻她的心情十分愉快。她正在享受着这样充满异国风情的时刻——在家乡的小镇子里，这样的场面可是遇不到的。

这样的外婆，是陌生的。

不是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不是那个坐在小板凳上绣花的手工匠人，不是那个早晨五点起床为一家人准备早餐的外祖母，不是那个夏日夜晚坐在院子里发呆的落寞女人，不是那个满脸褶皱身型佝偻的老人家，也不是那个一辈子都窝子穷乡僻囊的农村妇女。

她在微笑，微笑地绽放，仿佛时光开始倒退，年轻而张扬的光芒重新回到了身上。

不由自主地，陆离就掏出了手机，记录下了这最真实也最动人的一幕。这让他想起了自己骑着栗子在牧场上驰骋的模样，他喜欢那样的自己，也喜欢这样的外婆。在“外婆”的名字之外，在“父亲、母亲”的名字之外，他们也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拥有自己的人生梦想。

原本陆离还以为，宋孔明绝对是今晚最兴奋的人，梦寐以求的球赛，梦寐以求的湖人队，梦寐以求的现场近距离接触，实现了一位忠实球迷的所有梦想。但事实上，最为开心的却是袁清竹。

走出了家门之后，在陌生的国度里，袁清竹人生里第一次地，开始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

一路上走走停停，在球迷的包围之下，不过短短五分钟的距离，他们花费了将近四十分钟才走到。原本绰绰有余的时间，现在也不够了，为了赶上比赛，他们必须快点解决晚餐才行。且不说饿着肚子看比赛是否合适，但让袁清竹饿肚子，这是绝对不行的。

晚餐时间，陆离带着大家一起吃了经典的美国球赛之夜料理：披萨、汉堡和薯条。

这是袁清竹有生以来，第一次吃汉堡。陆离仔细地将外包装撕开，然后递给了外婆，看着外婆张大了嘴巴，重重地咬了一口，结果生菜和美乃滋却掉落了两手都是，陆离连忙将餐巾纸递了上去，却看到外婆皱起了眉头，整张脸的皱纹都皱了起来，“酸，为什么这么酸？”

陆离帮忙外婆擦拭着手上和嘴角的蘸酱，亲切地解释到，“那是腌黄瓜，美国人吃任何东西都喜欢陪上一点。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拿掉。”

袁清竹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喜欢吃酸的，可以再给我一点吗？”如此回答是陆离没有预料到的。

陆离将餐巾纸放下，举手将侍应生召唤了过来，要了一碟腌黄瓜。看着大口大口吃汉堡的外婆，陆离不由就举起了手机，摁下快门，记录下外婆的瞬间。袁清竹哭笑不得，嘴巴里还含着一口汉堡，又想发火，却又不太方便，只能喊了一声，“陆离！”

陆离连忙说道，安抚着外婆，“只是记录下某个瞬间，你看，我也拍陶陶和小卉啊！”为了掩饰自己的动作，陆离转过头，看向了两个小家伙，“来，看着镜头！微笑，快，微笑！”

照相完毕之后，回过头，就可以看到袁清竹那一脸无奈的表情，轻而易举就识破了陆离的意图，这让陆离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把手机收入了口袋里，连声说道，“吃饭，快点吃饭！”然后拿起了自己的披萨，大大地咬了一口。

用餐完毕之后，陆离一行人就朝着球场方向进发，跟随着球迷的人潮前行，然后陆离还带着他们购买了爆米、香肠和可乐。袁清竹不断唠叨着，什么刚刚吃完晚餐，不要吃零食；什么小朋友吃零食对身体不好；什么观看比赛不适合吃零食，但却没有阻止陆离，陈陶陶和宋佳卉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己的热狗，走进了球场。

宋孔明直接就惊呆了，走进了梦想之中的殿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迈着步伐，犹如太空漫步。

462欢迎归来

“然后爸爸就突然大叫起来，科比！周围所有的球迷都看过来，爸爸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整个人就僵硬住了。”

“然后，然后，然后孔明哥就傻乎乎地看着那个球员，好像孙悟空施展了定身术一般，旁边所有人都看过来，那场面真的太好笑了。陆离哥就在旁边捧着肚子笑。”

“你们怎么不说，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大家就开始尖叫啦、鼓掌啦，对了，对了，爸爸的模样还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那是摄像机，陆离哥说的，摄像机对准了我们，然后我们就出现在了大屏幕上，所有人都开始鼓掌欢呼，还有人对着孔明哥吹口哨呢。”

“我和陶陶两个人就开始对摄像机做鬼脸，大家都大声笑了起来。”

“我还看到陆离哥在外婆的头上做兔子耳朵的手势呢，然后外婆就笑呵呵地看着镜头，在那里拍照。”

……

此时，陆离的一大家子已经离开了奥斯汀机场，正在前往牧场的路上，由陆离负责开车，其他人则负责聊天。在洛杉矶停留了七天之后，大家的时差都调整了过来，两位老人家的身体状况也稳定了下来，自然而然地，他们就需要前往此行的真正目的地了——云巅牧场。

出人意料的是，宋青云在这里适应得十分不错，可能是因为宋令仪尽可能地考虑到各种情况，合理安排了每一天的餐食；也可能是因为温泉的休息疗养，真正地让宋青云放松了下来；还可能是洛杉矶的空气还算不错，比起国内现在的情况来说要好多了；亦可能是这里的水质比较硬，空气比较干，反而更加适应宋青云；也有可能是离开了狭窄的空间，视野变得开阔了，每天都在外面溜达溜达。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陆离在他们的日常用水里掺入了一些空间泉水。每天一点点，慢慢地调理。

总而言之，宋青云在过去一周时间里，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十分不错，几乎每天的行程都参加了，至少参加一项。不仅没有再继续嚷嚷着回家，而且还点头同意了前往德州的提议，再一次坐上了飞机，来到了奥斯汀。就连抱怨都少了一些，旅游似乎终于开始愉快起来了。

倒是袁清竹有些遗憾，觉得洛杉矶还有更多地方可以慢慢探索。不过，对于前往云巅牧场，袁清竹充满了期待，她还兴致勃勃地询问陆离，可不可以到其他城市或者其他自然风光的地方去看一看。对此，陆离表示：只要身体状况允许，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经历了跨越太平洋的十一个小时飞行之后，洛杉矶到奥斯汀的飞行就显得十分快捷了，一路轻轻松松地着陆，就连宋青云看起来也逐渐适应了的模样——又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发脾气，飞机就已经落地了。

离开机场之后，大家渐渐恢复了活力，于是叽叽喳喳地就开始交流起来。这也是一大群人一起旅行的好处，时时刻刻保持着热闹的氛围，永远不用担心无聊和空虚。至于那些喜欢安静的人，那么他们不太适合集体旅行。

首当其冲的，还是那天晚上的球赛。在比赛现场，着实发生了不少趣事。

比如说因为太过激动，陈陶陶把整桶爆米花盖在了前一排观众脑袋上；比如说宋佳卉和宋孔明两个人被“接吻镜头”照到，听陆离解释了来龙去脉之后，女儿在父亲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比如说袁清竹简直成为了当晚的摇滚明星，前来拍照的球迷络绎不绝，似乎之前在广场上的球迷们把消息传递了出去，其他球迷都纷纷前来合照留恋。

不过，最为有趣的还是宋孔明出糗记。因为看到自己的偶像科比布莱恩特，宋孔明就好像青春期的小女生一般，尖叫不已，甚至因为太过激动，尖叫完毕之后就呆愣住了，即使成为了全场焦点之后，他依旧愣在原地，就像是木乃伊一般。

两个小家伙正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晚发生的一切。

宋孔明的脸颊不由微微发烫，略微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梗着脖子、故作镇定地说道，“至少，比赛结束之后，科比亲自过来和我拍照了！怎么样，这样的经历可不是谁都有的！即使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不后悔！”

看着嘻嘻哈哈谈笑的一群人，宋令仪的嘴角也不由跟着上扬了起来，“妈，你还好吗？那个晚上一切都还好吧？”

袁清竹双手放在膝盖上，安详地坐着，脸上始终带着温暖的笑容，认认真真地倾听着孙字辈们的欢声笑语，突然听到宋令仪的话语，她抬起头看了看女儿，“很好，当然好。”说完，顿了顿，补充说道，“虽然说，我根本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比赛也完全看不懂，就看到每个人都在试图把那个球扔到筐筐里，看起来真是无聊透了。”

听着袁清竹的如此形容，宋令仪忍俊不禁，但也应和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觉得的。”虽然说，宋令仪是懂得篮球规则的，但她也没有兴趣。

“但其实一切都很好玩。”袁清竹笑呵呵地说道，“你知道，陆离全程都在向我解释规则，然后周围那些外国人，动不动就大合唱，喊口号，然后还敲打着那个充气棒，现场气氛真的太热烈了。陆离说，这甚至不是最热闹的，因为这只是平常的比赛，不是淘汰的。”

说着说着，袁清竹就沉默了下来，细细地回味着那个晚上的所有一切。那一切都是如此栩栩如生，又如此美妙动人。愣愣地想着，眼眶突然就微微泛红，不过毕竟经历的事情多了，连忙抬手擦了擦眼角，再次说道，“这样吵吵闹闹的场合，虽然不喜欢，可是终归还是要去一次的。就好像那些年轻人，喜欢去听那些歌手唱歌，唱现场的，不去的话，总是会留下遗憾的。”

宋令仪假装没有看见母亲的小动作，“那你都吃了些什么？”

那天晚上回来，袁清竹找了健胃消食片，当时宋令仪还觉得诧异，因为袁清竹一直信佛，晚餐都尽量少吃，八点之后更是就连水都不喝，但……健胃消食片？

“就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袁清竹自己想起了那晚的行动，都不由笑了起来，老小孩老小孩，有时候，老人家也像是小孩，口味和脾气都差不多，“就是什么爆米花啦，火腿肠啦，棉花糖啦……那些我们不让小孩子吃的东西，在体育馆里，我看那些外国人都吃得无比开心，难怪这些外国人都那么胖。”

“那你还吃？”宋青云的声音突兀地传了过来，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终于也忍不住加入了话题，“到时候你又要说身体不舒服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和我们一起去泡温泉。那个温泉还是像模像样的。”

“温泉有什么好玩的？”袁清竹转过头去，惊讶地询问到，“不就是坐在那里泡一泡？之前在别墅的时候，大家让你到游泳池里泡一泡，你都不愿意，怎么到温泉，你又愿意了？”袁清竹朝着宋青云投去了视线，“要不，你说一说，那个温泉有什么特别的？”

……

旅途漫漫，大家都开始叽叽喳喳地闲聊起来，即使是宋青云也不例外。在洛杉矶停留的短短一周时间，但留下的记忆却出人意料得丰富，原本以为不过是闲逛而已，但交流起来，记忆却大段大段地涌入脑海之中，聊天的谈资越来越多，大家不仅没有疲惫，反而越来越兴奋，根本停不下来。

突然之间，车子就缓缓地停了下来，聊天聊得不亦乐乎的大家全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张文茵是第一个发现的，她感觉到了车子似乎没有再继续移动了，不由坐直了身体，左右看了看，然后就确定了车子的停靠。

可是，周围的景色都差不多，全部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根本无法分辨自己所处的位置，看起来就像是荒郊野岭，于是她往前凑了凑，扬声问到，“陆离，怎么了？是不是车子出问题了？”

这一个问候让大家的交谈都暂时停了下来，还可以听到宋佳卉那犹如百灵鸟一般的明亮响声，“……到时候我肯定比你更加厉害！”说到这里，她也察觉了不对劲，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说话，连忙捂住了脸颊，不好意思起来。

张文茵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脸颊，安慰到，“我们只是问一问陆离叔叔，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离转过头来，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如果真的抛锚了，这里有人可以维修吗？”这顿时就把大家都吓住了，下意识地都看向了宋孔明——数来数去，这里也只有宋孔明看起来和修车这件事靠谱一点，这让宋孔明不用清了清嗓子，双手盘在胸前，“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学修车的。”

宋令仪被逗乐了起来，“不要听陆离在那里乱说，他就喜欢恶作剧。其实，我们是抵达目的地了。”

“真的吗？”陈陶陶激动地询问到，然后就开始左右地往外看，试图寻找出牧场的模样。

宋令仪摸了摸陈陶陶的脑袋，“那是当然，姨母会骗你吗？”尽管如此，所有人还是纷纷看向了陆离，就连宋青云都不例外，视线里充满了疑惑。

陆离重重地点点头，“大家，欢迎来到云巅牧场！”

463语言壁垒

“这就到啦？”陈陶陶第一个尖叫了起来，兴奋地在原地直跳脚，连带着宋佳卉也跟着尖叫起来，两个小家伙就这样面对面地“啊啊啊”喊叫着，整个车厢都开始震动起来，地动山摇。

袁清竹不由揉了揉耳朵，笑呵呵地骂道，“吵死了，要吵的话，赶快下去。”然后就像是赶苍蝇一般，故作不耐烦地挥着手，示意让他们快点下去。

张文茵也露出了笑容，跟着附和到，“就是就是，你们快点下去，耳膜都快要破掉了。”就连宋青云都流露出了好奇和期待，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宋孔明打开了车门，两个小家伙就好像兔子一般直接溜达了出去，那欢快的笑声和尖叫声顿时就在榉木林里悠扬地回荡起来，惊起了大片大片的雀鸟，宁静的画面瞬间就被打破，似乎在乡村的景色之中注入了一股活力。

宋孔明、张文茵相继走下了车，然后扶着宋青云走下车，陆怀瑾从另外一边走下车，和宋令仪携手扶着袁清竹走下车。

陆离打开车门，快步绕过了车子，准备走到前面带路，却发现两个家伙犹如两团影子一般冲了过来，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大家的团队之中，引发了一个个惊诧的尖叫声和呵斥声，陆离也是满头雾水，转过头看向了陈陶陶和宋佳卉，“怎么了，怎么了？”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难道浩克闯祸了？

泰迪对于陌生人不太友好，但没有那么冲动，倒是浩克动不动就发火，尤其是对那些陌生人。上次肖恩过来牧场，就被浩克追了小半圈，后来都成为了牧场每个人的笑点，只要看到肖恩，就会调侃他。

宋佳卉被吓坏了，躲在了张文茵的身后，嘟囔着什么，但在喧闹之中，却听不清楚；陈陶陶抓住了宋令仪的手臂，心有余悸的表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着一个方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啊？”陆离不明所以，顺着陈陶陶的手臂，转头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眼前浩浩荡荡的阵仗：

一排高大挺拔的骏马一字排开，不是完全整齐，却齐头并进，牧场的所有牛仔们都出席了，包括那不是牛仔的牛仔东尼，每个人都骑着一匹马，慢慢地踱着步子，走了过来，然后在花园旁边的空地里停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陆离等人。

那骇人的气势，就连陆离这个在牧场生活了一年的人，一时间都有些愣神，更何况是陈陶陶和宋佳卉了。陆离都忘记了，他们都是南方人，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高头大马，这不见则以，一见就是一大排，声势惊人，于是大家都惊到了。

不仅仅是两个小家伙，年纪最长的宋青云也不例外，就连此前已经来过牧场的陆怀瑾和宋令仪，也不由愣了愣，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阵仗。

察觉到了陆离一大家子的视线，柯尔第一个举起了手中的鞭子，然后杰西卡、东尼等人也纷纷举手，却看到兰迪慢了一拍，结果布兰登直接吐槽说道，“举手，快举手！”兰迪也懵懵懂懂地举起了鞭子，然后一脸茫然地看向了旁边的东尼，“这样对吗？这样对吗？”

那搞不清楚状况的懵逼表情，着实太有喜感了，以至于震慑和慌乱都烟消云散，陈陶陶第一个就忍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然后连带着其他人也都轻笑了起来，却又担心没有礼貌，于是强忍住笑声，闷闷地回荡着。这躁动的气氛，渐渐开始热络起来。

柯尔挤眉弄眼地看向了陆离，示意陆离做一个介绍，但陆离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人员太过庞大了，于是，“大家，这是牧场的牛仔们；大家，这是我的家人。”又一次是一半英文一半中文的介绍。

“欢迎来到云巅牧场！”牛仔们齐声大喊到，中文，别别扭扭的中文，可是，那一点都不整齐，稀稀落落，参差不齐，声调也奇奇怪怪，效果着实差强人意，不仅没有声势，反而像是胡闹，偏偏众人一脸认真专注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柯尔无奈地看向了大家，用英文说道，“伙计们，拜托，这不是我们第一次了好吗？怎么还比第一次更加糟糕了？”

然后柯尔、兰迪、东尼和亚当几个人又喊了一次，布兰登、斯嘉丽等人却没有跟上节奏，这一次的效果甚至比第一次还糟糕，结果这群牛仔们自己都已经捧腹大笑起来，嘻嘻哈哈地指责着对方没有跟上节奏。

看着杂乱无章的伙计们，柯尔无奈地摊开双手，转过头来，“抱歉，我们排练过很多次了，但显然，大家都没有在马背上表演的经历。所以一个个都开始怯场了。我相信，我们可以弥补的，绝对是这样！”

刷刷刷，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陆离。不对，不是所有人，除了陆怀瑾和宋令仪两个人，这两个人明明听得懂，却也凑热闹地一起看向了陆离。陆离此时才想起来，语言壁垒，这显然是最困难的一个麻烦。

不要说宋青云和袁清竹了，就连宋孔明和张文茵都有英语恐惧症，准确来说，大部分中国人都有英语恐惧症。现在，遇到了危机状况，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求助陆离，仿佛陆离是救命稻草一般，如此场景真是让陆离哭笑不得。

“他们欢迎你们的到来。”陆离简单地解释到，浓缩的就是精华，“上次爸妈过来的时候，他们还准备了一个惊喜派对。今天他们也准备了，不过，看来效果不怎么样。”说着说着，解说就偏离了轨道，这算不算是记者的职业病？“但，上次他们演唱了’过年好’来。”

脑补一下一群外国人高声歌唱“过年好”的画面，那真是太美好，不敢想象，袁清竹捂嘴哈哈大笑起来，越想就越好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拍了拍陆离的手臂，“他们真的是太好玩了。你说，他们都是你的员工？”

“伙伴，一起工作的伙伴。”陆离开口说道。虽然是雇佣关系，却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他们说的是什么，都是什么人！”宋青云的不耐烦又开始烦躁起来了。

过去这一周时间，洛杉矶的生活虽然惬意，但主要还是因为他始终围绕在家人身边，视线里看到的都是外国面孔，但却不曾真正地接触过，更不要说结交朋友了。其实许多初代亚裔移民，他们在北美生活了一辈子，英语依旧磕磕绊绊，日常交流都成问题，顽固地生活在唐人街或者华人社区，拒绝与当地融合。不仅仅是亚裔，拉丁裔、非裔也都是如此。

对于如此情况，陆离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外公，他们都是外国人。”这一回答让宋青云愣了愣，站在旁边的袁清竹又一次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还算给宋青云面子，只是闷闷地笑着，没有完全笑出声来。

宋青云回过神来，点点头，“是，是，来到了外国，自然都是外国人。”他挺起了干瘦的胸膛，“他们都是你朋友？”

“是的。”陆离给予了肯定，“他们都很好相处，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会和我们一起居住在这里。如果你好奇农活的话，可以和他们聊聊天。”才说出口，陆离就感觉到了宋令仪咳嗽的声音，陆离却是很坦然，笑呵呵地解释到，“语言不是沟通的唯一手段。”

结果惹来了宋令仪的一记白眼。

“伙计们，要不，你们再演唱一次’过年好’？”陆离半开玩笑地看向了牛仔们，结果兰迪第一个就连连摇头，“忘光了，早就已经忘光了。”

陆离扶额，他怎么忘记了，距离上一次的摆放已经过去大半年时间了，中文对他们来说完全就是天书，他们怎么可能还记得呢？

“下次吧，我们回头好好练习练习，之后再奉上汇报演出。”东尼夸下海口，抢先许诺。

陆离转头过来解释给外婆他们听，然后就看到宋佳卉和陈陶陶两个人凑在张文茵身边嘀嘀咕咕着什么，张文茵站直了身体，笑呵呵地说道，“好啊，他们表演’过年好’，到时候，我们也表演一首英文歌，这叫做友善往来。”

陆离在脑海里描绘一下这样的场景，不由就期待地看向了袁清竹，“外婆，要不，你也来秀一手？”陆离外婆有一口好嗓子，唱歌十分动人，虽然不会流行歌曲，但家里的山歌却知道不少。

袁清竹连连摆手，表示了拒绝，但那灿烂的笑容却盛满了眼眶。陆离知道，外婆只是害羞而已。如果可以举办一次篝火晚会，然后每个人准备一个小节目，陆离觉得精彩绝伦就不要指望了，但笑出眼泪的话，可以期待期待。

说话间，柯尔等人就已经下了马，成群结队地迎了上来，“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兰迪看着宋孔明和张文茵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于是就没有询问陆离，直接迎了上前。

两个人顿时慌了手脚，“呃，呃……”求助地看向陆离，却看到陆离正在嘱咐着他们打开后车厢，陆怀瑾和宋令仪再次来到了这里，看到了老熟人，东尼、杰西卡正在热情洋溢地拥抱他们，然后主动介绍起了亚当和斯嘉丽两个新面孔。

显然，他们没有时间伸出援手。

这，这要怎么办？张文茵和宋孔明两个人就呆在了原地，闹得兰迪一头雾水，还以为自己做错事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双方就这样面面相觑。

语言壁垒，犹如天堑。

464兵荒马乱

之前在洛杉矶完全没有遇到的问题，来到牧场之后，顿时就变得慌乱起来，张文茵和兰迪面对面地站着，双方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折，却谁都没有说话，倒像是武侠小说里被点穴了一般，如此场景着实搞笑。

张文茵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宋孔明硬着头皮主动站了出来——和湖人队球迷的比手画脚、鸡同鸭讲，还是有一点点效果的，但显然微乎其微，“呃……不，不，我们，抱，自己。”宋孔明慌乱之中，一个完整的句子根本无法组成，只有支离破碎的词语片段，而且用词还错误了，真是惨不忍睹，不要说表达意思了，就连沾边都没有。

兰迪是一脸茫然，那些单词单个单个他都听得懂，但连贯起来却是一头雾水。除了莎士比亚之外，兰迪还不曾遭遇过如此难题，眼神一时间就开始慌乱了起来。

张文茵想要帮忙，却无能为力，只能干着急。最后还是站在旁边的宋佳卉看不下去，壮着胆子，主动站了起来，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小心地说道，“先生，我们不需要帮忙。”一个句子也就是四个单词，但至少完整成句，而且表达了意思，这就比她爸爸要好多了。

不过，今年宋佳卉也才不过八岁而已，英文从幼儿园就开始学习，但仅限于简单的日常对话，想要清晰地表达自己，这还是有些困难的。

站在旁边的陈陶陶也自告奋勇地上前帮忙，“呃，我们可以自己搬……包包，没有关系。”她比宋佳卉年长两岁，英文水平稍稍好一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过去这一周时间里，陆离一直在鼓励两个小家伙多多说英文，然后和当地人进行交流。绝对水平的差距很难弥补，但总算是可以说上一两句话，不至于完全愣在原地干瞪眼。

兰迪不由有些发蒙——对于他们来说，陆怀瑾和宋令仪的英文虽然说不上流利，语法错误也不少，但两个人都敢于交流，不行的话就比手画***流不算问题；至于陆离，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任何障碍，就好像是生活在美国许久一般。但一直到今天，他们才意识到：陆离是中国人，地地道道的中国人，眼前的这群亲戚们都不会说英文。

兰迪直接就噎住了，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反正中文对他来说，就是天书，真的是一句都不懂。“你好？”也不是完全不懂，至少，他懂得这一句，情急之下，也就脱口而出了。

这莫名其妙的“你好”，大家面面相觑，然后陈陶陶和宋佳卉两个小妮子哧哧地就笑了起来，不亦乐乎；连带着兰迪也是抓耳挠腮，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此时，东尼走了过来，搭住了兰迪的肩膀，“怎么了，遇到问题了？需要我的帮忙吗？”

兰迪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一群人，东尼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看着两个小朋友，“女孩们，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陈陶陶收了收笑容，犹豫了一下，认真地说道，“不，不用。”

东尼的笑容顿时就僵硬在了嘴边——他还以为对方被自己吓到了，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让东尼很受伤，表情顿时就变得委屈起来。

兰迪有种想笑的冲动。东尼还是不愿意放弃，一脸诚恳地接着说道，“我是十四的朋友，我可以帮忙，我可以带你们参观牧场，也可以带你们参观十四为你们准备好的房子。”说着说着，还搭配了手势，试图表现自己的热情。

一大长串英文，陈陶陶和宋佳卉都直接呆住了，更不要说站在身后那英语已经全部还给老师的夫妻两人了，陈陶陶连连摆手，“不，不，不用。”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够反应过来的，脑容量还是不够，计算能力有限。

站在旁边的兰迪已经笑到要内伤了，东尼则是一脸悲伤和委屈。

“十四！”东尼这一声呼唤，何其哀怨，惹得陆离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转过头来，然后就看到东尼和兰迪两个人一脸幽怨地站在那里，宋孔明和张文茵两个人更是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连连招手。

陆离对着柯尔交代了两句，然后又向外婆嘱咐到，跟着柯尔走就可以了，至于外公，宋令仪和陆怀瑾已经走过来照顾了，不用担心，然后他这才大步大步走了过去，为他们解围。简单交流了一下，双方这才恍然大悟。

最后，兰迪和东尼还是伸出了援手，帮忙把行李抬了进去，目送着大家熙熙攘攘进去的身影，张文茵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对着陆离说了一句“谢谢”，然后笑呵呵地说道，“果然还是要学习啊。书到用时方恨少。”

陈陶陶抬起头，一脸仰慕地看着陆离，这让陆离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我以为你们已经经过这个阶段了，之前在洛杉矶，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两个小家伙连连摇头，自发性地表示了崇拜，陆离摊开双手，“是的，我就是那么厉害。”

自卖自夸了一回，然后陆离转身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张文茵抓住了两个小家伙的肩膀，“好好学习。以后你们就比他强了，在他面前炫耀去。”然后拍了拍小妮子们的屁股，两个人一溜烟就跑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花园里的宋令仪，脚步不由就停了下来，宝蓝色连绵的花园看起来惊心动魄，有种夺人心神的美好。

“这里是花园，我亲手打理的！”宋令仪慢慢地巡视着这片花园，仅仅只用了不到三分钟，她就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熟悉感，“里面那棵梧桐下面，还有一架秋千，你们可以过去看看，但一定要小心，不要随便站到上面。”

“秋千！”两个小家伙开心地尖叫起来，一溜烟地就跑了进去。

陆离跟随着大家进入了主屋，视线里看到的到处都是人，左边是，右边是，前边是，后边从声音来判断也一样是；所有人都站着，没有人坐下来，这越发混淆视角起来，晃晃悠悠，人声鼎沸，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从何入手。

如果陆离没有记错的话，牧场的人数再加上家里的人数，一共也就十五个人，不包括他自己；而且还有几个人没有进来，依旧在花园里，但眼前的景象却仿佛有一百五十个人，整个主屋都要爆炸的模样。

陆离扬声喊道，“伙计们，嘿，伙计们！”这是英文，“现在还有力气的，搬着行李，跟我过去别墅；剩下的，留在这里帮忙招待我的外公外婆，他们可以用得上一杯热水，不需要添加任何，只是热水就好。”

“没问题！”回应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响起来，然后陆离又看向了自己的家人，虽然眼前一片都是人影，分不清楚到底谁是谁，但他也就放弃寻找了，直接用中文说道，“孔明哥，你可以搬着行李跟我一起过来吗？大嫂，你就留在这里照顾外公外婆，我们把行李放下来之后，马上就过来。他们会去厨房烧热水，有什么问题，无法交流的话，就直接比手画脚好了。”

混乱的情况总算是开始有组织了，交代完毕之后，在陆离的带领下，大家就开始忙碌起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又是一阵脚不沾地，总算是完成了安置，房间都安排完毕，大家都得以喘气，并且渐渐开始熟悉周围的环境起来。

宋青云根本坐不住，在主屋的大厅里坐了一阵之后，就开始在周围散步起来。

虽然这里是牧场，具有美式风格的西部牧场，但本质来说，这里是土地，最原始最淳朴的土地，这是宋青云最熟悉的地方。他的大半辈子都是农民，后来土地被征收了之后，他就零零散散地坐着一些手工活，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现在再次看到这片土地，宋青云就想要探索，用自己的双脚去探索这片土地。

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结果是陆怀瑾主动跟了上去，陪伴着宋青云散步，沿着榉木林前行。看方向，他们似乎正在朝着酒窖的方向走去，不需要询问，陆离就知道，陆怀瑾肯定是去看他的奶酪了，属于陆怀瑾的奶酪。

就好像宋令仪一般，休整完毕之后，她就开始埋头待在花园里，和斯嘉丽讨论着花园里的一草一木。在斯嘉丽之前，花园都是杰西卡打理的，不过斯嘉丽来了之后，杰西卡就当了甩手掌柜，现在，两个人着实相谈甚欢。

张文茵留在了别墅里，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和布置，接下来两周时间都将在这里生活，她需要更多时间熟悉整个空间。

陆离交代完各种生活设施之后，离开了别墅，还没有来得及回到主屋，就看到宋孔明指了指他，然后陈陶陶第一个就冲刺了过来，宋佳卉也跟随在后面，一溜烟地小跑着过来，陆离不明所以，看向了宋孔明，却发现宋孔明站在袁清竹的旁边，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

布兰登就站在不远处，正在安抚着马匹，处理着马鞍，专心致志地忙碌着，却丝毫没有和宋孔明、袁清竹对话的意图，他们之间似乎又一个无形的透明壁垒，完全无法逾越。如此场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陆离收回视线，看到两个小妮子冲到了自己的怀里，“怎么了？怎么了？”

465期待满满

冲到了陆离面前之后，两个小妮子却开始害羞起来，你推我挡地，互相暗示着对方，嘟囔着，“你说”、“你说”，结果陆离看不下去了，“谁说都一样，可以直接开口了。如果你们是要求对话的话，我建议你们自己上，比手画脚也好，写字画画也罢，总是可以找到沟通方法的。”

“不是啦。”陈陶陶懊恼地跺了跺脚，否认到，然后看了看宋佳卉，得到了鼓励之后，一鼓作气地说道，“陆离哥，我们可以骑马吗？”说完之后，陈陶陶都忐忑不安地看着陆离，流露出了哀求的表情，就连宋佳卉也是如此，双手交叉地放在胸口，仿佛在祈祷，又仿佛在恳求。

陆离哑然失笑，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宋孔明和袁清竹，却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要求两个小妮子过来征求他的意见，还是他们语言不通所以让小妮子们过来求助。

但不管是哪一种，陆离都故意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你们不知道，骑马是十分危险的吗？这不仅需要考虑马匹的高矮、大小，还需要考虑马鞍的尺寸、马匹的脾气。这一不小心，摔下来的话，那就是没有挽回余地的了。”

看到了陆离那深刻的表情之后，两个小妮子顿时都变得不安起来，蠕动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是撞着对方的肩膀，似乎催促着对方开口说话，可是两个人都不敢开口，紧张而拘谨地低下头，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陆离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放任着那股沉默在缓缓蔓延，渐渐地，越来越紧张，仿佛肺部都开始燃烧了，然后两个小妮子就听见陆离说道，“还在等着干什么？如果想要骑马的话，那就快点跟过来。”说完之后，陆离就大步大步地迈开了脚步。

陈陶陶和宋佳卉两个人似乎都没有理解怎么回事，站在原地，看向了对方，露出了疑惑的视线，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紧接着陆离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再不赶上的话，就要错过了。”

两个小妮子这才反应了过来，立刻尖叫了起来，并且看着对方尖叫，越喊越开心，不由就开始跺脚，远远地就可以听到陆离第三次的催促，“我要倒数了，三，二……”后面的话语没有来得及喊出来，她们就飞速跑了起来，一边尖叫着一边奔跑着，呼啸地朝着陆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陈陶陶抓住了陆离的手臂，嘴里尖叫着，“陆离哥，你最好了，最好了，最好了！”

宋佳卉犹豫了一下，然后也抓住了陆离的另外一只手臂，跟着一起尖叫起来，“陆离叔叔，陆离叔叔，陆离叔叔！”

陆离就好像拖着两个沙包，身体无比沉重，步履蹒跚地走了上前，看着笑得无比灿烂的宋孔明和袁清竹，陆离流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你们看到如此场景，难道没有打算伸手帮忙一下吗？”

袁清竹笑得着实灿烂，甚至太过开心，不由抬起手遮挡住了嘴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这样子，这样子看起来就像大猩猩。”说完，袁清竹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笑话之中，乐得不行。

事实上，站在旁边的宋孔明和陆离都不觉得好笑，可是看着笑得无比开心的袁清竹，笑容也不由上扬了起来。

“陆离哥，陆离哥！”陈陶陶发现陆离居然开始聊了起来，不要就着急了，连声召唤提醒着。

陆离抓住两个“大沙包”，上下提了提，“放心吧，两个如此重的负担，我不会忘记的。”仰起头，陆离对着布兰登喊道，“伙计，今天马匹状态怎么样？两个小家伙可以骑马吗？”

骑马本来就是度假村的项目之一，自从弗雷德那次坠湖之后，布兰登就一直在筹备着。这一次，陆离的家人前来，骑马肯定是必备项目之一，所以布兰登肯定是有所准备的。

布兰登的视线落在了两个小妮子的身上，表情都不由温柔了起来，“可以，当然可以。我早就准备好了。”

陆离转头对着袁清竹解释起来，“他不久之前刚刚当上了爸爸，他的女儿和我是同一天生日的。所以，现在看到孩子，父爱的光芒就不由自主发散出来。”

袁清竹恍然大悟，点点头，“我就觉得他看起来特别温柔。”

“你们也想要骑马吗？”陆离的视线分别落在了袁清竹和宋孔明身上。立刻，陆离就发现了两个人眼睛里亢奋的光芒。

袁清竹抬起头看了看旁边的高头大马，神情却不由有些犹豫，“我可以吗？这没问题吗？我驼背，可以骑马吗？”骑马对于南方人来说，整体而言还是小概率事件，袁清竹一辈子都没有看过马，激动之余，难免有些恐惧。

未知，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恐惧的。

陆离笑呵呵地说道，“不用担心，肯定没问题。就连这两个小家伙都可以骑，你当然也可以。”说着，陆离还抬了抬两只手，就好像展示哑铃一般，展示着两个小家伙。两个人小妮子抬起了双脚，就好像在玩游乐设施一般，脸上洋溢着笑容，尖叫着，脸颊泛起了红晕，还没有来得及正式玩耍，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享受其中了。

站在旁边的宋孔明也迫不及待地询问到，“我们可以骑马吗？即使我们一点经验都没有，完完全全的新手？”

“当然可以。”陆离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笑容满面地说道，“你想想，当初我过来的时候，我也是完全没有见过马，更不要说骑马了，但我也是自己学习的。你可以学习骑马，由牛仔牵着缰绳，带你绕两圈，你就可以学会了；至于其他人，找一个人和他们一起骑，这样最安全。”

两个小家伙都太小了，陆离刚才的话语不是开玩笑的。一般来说，两个小家伙都要骑马驹才对，否则成年马对她们来说都太高大了。但是牧场现在没有马驹，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由牛仔带着小妮子骑。

外婆也是同理。老人家现在已经年纪大了，控制力本来就不好，体力和肌肉就更不好了，陆离还是不放心让外婆一个人独自骑马。

几句对话之间，布兰登就牵着马匹走了过来，“十四，大家都要骑马吗？需要我把伙计们都喊过来吗？”

“对，对的。”陆离扬声喊道，“亚当？斯嘉丽？杰西卡？你们谁有空，可以过来帮忙一下吗？我们现在打算骑马，其中有两个都需要照顾陪同。有谁现在可以提供帮忙？”

“我来吧。”站在花园里的斯嘉丽，开始脱手套，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谁打算和姐姐一起骑马？”

这一句英文还算简单，大家反映了两秒，然后就回过神来，“我！”陈陶陶和宋佳卉交换了一个视线，立刻就抢着举手。

不等斯嘉丽回答，紧接着东尼就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我可以帮忙！我是一名技巧十分高超的牛仔，虽然比不上布兰登，但我还是值得信任的。”东尼说完之后，发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然后拍了拍脑袋，意识到，他们的英文不通。

于是，东尼快步走出了花园，想了想，用最简单的英文说道，“我！骑马！”然后做了一个骑马的动作，潇洒而帅气，同时还扬了扬鞭子，仿佛凯旋归来的将军。

两个小家伙交换了一个视线，但随后都害羞了起来，双双看向了陆离，投去了求助的视线。

最后，陆离做了安排，陈陶陶跟随着布兰登，宋佳卉跟随着斯嘉丽，而东尼则负责训练宋孔明。至于剩下的袁清竹，陆离亲自和她一起骑马。

原本陆离还是有些担心的，担心自己的骑马技术不过关，但布兰登却给了他足够的信心，“放心，你现在只是不能参加牛仔竞技罢了，其他的事情，你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安排完毕之后，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有些犹豫，又有些期待，纷纷转头看向了陆离，流露出了求助的目光。陆离知道，语言不通，这还是最大的问题，本来骑马就充满了恐惧，更不要说在如此情况下了，而且还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放心吧，不会语言不要紧，骑马是用身体说话的，放松就好了。”陆离说道，然后他就发现布兰登、东尼和斯嘉丽三个人也有些担心，这让陆离哑然失笑，“伙计们，如果不会交流的话，就大声喊我吧，我会竭尽全力进行翻译的。”

这一句调侃让三个人都哄笑了起来。

每个人找到自己的教练，朝着马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而陆离则走向了外婆。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宋孔明扬声说道，“陆离，怎么回事？不是要骑马吗？”

他们经过了花园旁边的一排马匹，脚步并没有停下来，还在继续前行，宋孔明想要询问缘由，却不知道怎么办，于是直接就扬声喊了起来。

陆离示意外婆和自己一起前进，漫步地跟了上去，然后扬声回答到，“他们应该是带你们去选马，选择一匹脾气适合自己的马，这样骑在马背上的时候，就会比较安稳。”

陆离随后看向了外婆，又解释了一遍，“我们也跟着一起去看看，如果不行的话，就骑我的马，栗子，他的个性十分温顺，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还有自己的马？”袁清竹惊讶地说道，流露出了愉快的神色，“你现在在这里，真的是长大了。来，和外婆说说，这里还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我们一会骑着马，慢慢地环绕牧场，我会好好地向你介绍的。”陆离笑呵呵地说道。

466策马漫步

进入马厩之后，就可以听到陈陶陶和宋佳卉两个小妮子，好像百灵鸟一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那欢乐的气氛伴随着马的嘶鸣声在马厩里回荡着，显得热闹非凡，陆离不由恶狠狠地恐吓了一声，“再吵的话，马容易受惊吓，今天就不要骑马了！”

两个小妮子立刻闭紧了嘴巴，那惊吓的模样惹得袁清竹在旁边呵呵直笑，然后抬手点了点两个人，没有说话，眼神却似乎在说，“这下被教训了吧！”

见状，布兰登却是将陈陶陶揽入了怀抱里，沉声说道，“不要担心。”他平时说话的速度就不快，今天还刻意放慢了语速，而且舌头也捋直了，尽可能地减少德州口音带来的影响，“马儿害怕噪音。但，没有必要完全安静。”

那硬邦邦的解释却带上了些许温柔，陈陶陶一下就听懂了，连连点头，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漆黑的眼珠子就好像海底闪闪发光的星耀石，她凑到了宋佳卉的耳边，低声地说道，“他说，小声一点就好。不需要完全安静。”悄悄话说完了，抬起头来，视线余光就看到了一脸严肃的陆离，她不由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故作镇定地转移了视线，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陆离故作严肃地瞪了瞪两个小家伙，然后没有理会他们，带着外婆继续前行。两个小家伙紧闭着嘴巴，目送着陆离前进的背影，一直到他们走到了前面，然后重新欢乐起来，捂住嘴巴哧哧地闷笑着。

陆离带着外婆绕了一圈，细细地做起了介绍，并且留下时间，让外婆学习和马匹沟通。

显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袁清竹甚至不敢抬手去靠近他们，最后还是陆离出手帮忙，他抓住了外婆的右手，慢慢地伸向前，轻轻地触摸了一下马匹的前额，但袁清竹还是被吓了一跳，就想要把手缩回来，结果陆离的手抓住，她一时间挣脱不开，慢慢地也就感受到了马匹皮肤传来的温度。

出人意料地，入手传来淡淡的温热，似乎微微比自己的手掌热一些，却又不到烫的程度，那种温热是如此柔顺，又如此亲切，丝毫没有想象之中的恐惧，反而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要亲近。这让袁清竹渐渐卸下了心防。

绕了一圈之后，陈陶陶和宋佳卉都已经按耐不住自己的激动，牵着自己的马匹出去了，在外面开始学习着简单的骑马；宋孔明犹豫了大半天之后，也选中了一匹马，高呼着，“就是他，就是他了。”

看着外婆有些在意的模样，陆离却依旧十分担心，“外婆，每一匹马的个性都是不同的，他们可以感受到我们的情绪、脾气等等。不用着急，静下心来，慢慢寻找，比起骑马来说，找到属于自己的伙伴，这才是最重要的。”

袁清竹不由好奇起来，“你当初也是这样慢慢地一匹一匹寻找过去吗？”

“当然是。”陆离连连点头，说起了当初和马匹的第一次接触，神采飞扬，满脸怀念，说完之后，陆离主动发出了邀请，“要不，我介绍栗子给你认识？栗子就是我的伙伴。”

“好啊。”袁清竹觉得自己有些挑花眼了，不由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十五分钟之后，袁清竹就坐在了栗子的马背上，慢慢吞吞地离开了马厩，“陆离，陆离，陆离……”袁清竹有些惊慌失措，连声呼喊着，这种感觉太奇怪也太陌生人，她完全不适应，更重要的是，对于她的身高来说，栗子着实太高了，感觉就像是站在高跷上一般——作为参考，袁清竹的身高仅仅只有一米四九，驼背之后的高度。

陆离牵着栗子的缰绳，慢慢地朝前走去，“外婆，不用担心，这就是散步的速度，我就在你旁边。”陆离没有着急着上马，而是在前面控制着栗子的速度，先让外婆熟悉熟悉这种感觉。

袁清竹最后还是选择了栗子。她绕了一圈，脾气温和的马匹倒是有好几匹，栗子也是其中一匹，不过袁清竹对于挑选马一点概念都没有，倒是看着栗子在陆离的掌心里，显得无比温柔，于是干脆就选择栗子。

对此，陆离没有异议。

栗子的个性本来就十分温驯，而且和陆离无比熟悉，行走起来又稳当又平和。在马背上的时候，陆离又要控马，又要照顾外婆，栗子如果不排斥的话，骑着栗子出去，这对陆离来说，自然是再耗不过了。

果然，在马厩里，袁清竹骑上了栗子的背部之后，栗子并没有特别的焦躁，在陆离的安抚之下，很快就适应了下来，即使是袁清竹慌张不已，栗子也显得沉稳可靠。对于初学者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开端了。

走出马厩之后，陈陶陶、宋佳卉和宋孔明等人纷纷投来了视线，就看着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栗子背上的袁清竹。虽然狼狈，但袁清竹确确实实地坐在马背上，这着实是太神奇了，陈陶陶第一个就喊了起来，“外婆，你好厉害！”

宋孔明此时还在地面上站着，折腾了十五分钟，依旧没有能够骑上马，现在看到袁清竹的英姿，他顿时也收到了刺激，转头对着东尼说道，“帮忙，我。”然后指了指马背，紧急之下，就连英语恐惧症都忘光了。

“陆离，哈哈。”袁清竹还是有些担心，这种高空恐惧感让人又胆怯又兴奋，着实难以形容，“陆离，这样……不稳……啊，啊啊。”袁清竹感觉重心不稳，整个人都摇晃起来，似乎随时都可能摔下来一般。

陆离连忙抬起右手，虚空地扶了过去，“外婆，用腰部，用腰部，不要用双腿。”陆离轻轻地拍了拍外婆的大腿，“这里放松，腰部用力。这有点类似于骑自行车……”

“我不会骑自行车！”情急之下，袁清竹直接喊了出来。这样的外婆，着实太过陌生，看起来就像年轻了三十岁一般。

袁清竹的重心终究还是不稳，偏了过来，陆离及时地扶住了外婆的腰部，然后轻轻地往回推了推，再次帮助外婆找到重心。经过这一次经历，袁清竹不仅没有更加慌乱，反而稍稍镇定了一些，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七十五岁的老人家，胆子之大令人侧目。

旁边的陈陶陶和宋佳卉都已经出发了，一路洒落下银铃般的笑声，为整个牧场注入了活力；宋孔明还是在那里上马下马，他似乎总是掌握不了平衡，每一次坐上马背，在马背肌肉的颠簸之下，就会开始失去控制，不要说在马背上停留了，就连翻上去都无比困难。

陆离站在旁边，就仿佛在看着一出默剧喜剧一般，忍俊不禁。不过，仅仅只是稍稍注视了一会儿，陆离就收回了注意力，集中精神照顾外婆。

兜兜转转了十几二十圈，袁清竹总算是坐得稳当了下来，背部微微地可以坐直，但稍稍颠簸一下，她还是会条件反射地趴下去，抱住马脖子，即使陆离告诉袁清竹，这样的动作反而危险，因为身体的使力完全失去了平衡。但袁清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

陆离哑然失笑，最后选择放弃。外婆已经七十五高龄了，他不能要求更多；更何况，今天才是外婆第一次尝试，做到如此地步，实属不易，看看依旧在翻马背的宋孔明就知道了。

而后，陆离也翻身上马，调整了一下位置，确定外婆坐在自己的怀抱里，稳当了；栗子也适应了两个人的重量，脚步在原地绕了绕之后，就稳当了下来。

“外婆，你坐好了吗？把背部尽可能挺直，重心在腰部，对，这就可以了。”陆离再次确认了外婆的状态，双腿轻轻夹了夹，而后栗子就迈步朝着正前方走了出去。

经过宋孔明的时候，陆离还不忘打招呼，“我们先出发啦！”就连袁清竹也笑呵呵地挥了挥手，打起了招呼。

看到这一幕的宋孔明，无比郁闷，看着身边的东尼干着急，可是想要沟通一番，英文又不灵光，这感觉着实太憋屈了。

东尼却是理解了宋孔明的状态，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慢，放慢，不要着急。他可以感受到你的紧张。”宋孔明一知半解，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明白了，东尼却不着急，耐心地解释着，又是比划，又是示范，几乎用上了浑身的沟通技能，总算是让宋孔明明白了过来。

陆离收回视线，没有再担心宋孔明，他相信东尼和宋孔明会没事的，宋孔明也会骑上马的。

“这是仓库，我过来牧场之后新建的，仓库底下是冷藏室，我们收割下来的新鲜蔬菜都储存在里面。爸爸之前过来的时候，亲自制作了奶酪。”陆离主动地向外婆介绍起牧场的一草一木来，说话间，就看到陆怀瑾和宋青云两个人从仓库里走了出来。

“爸，外公。”陆离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看到陆怀瑾和宋青云两个人惊讶的表情，显然没有预料到，袁清竹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高大。

那错愕的表情让袁清竹感觉心满意足，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站在如此高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看着其他人，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她不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故意抬起了下巴，朝着两个人挥了挥手，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然后，袁清竹就对着陆离说道，“走吧，我们继续。”那潇洒的姿态，别有一番魅力。

467命运使然

将满脸错愕的宋青云留在身后，陆离带着袁清竹一路前行，介绍着主屋旁边的花园，那都是宋令仪的心血；介绍着挂着秋千的梧桐，还有枝干上的秘密基地；介绍着榉木林背后的故事，讲述丽兹在这里留下的痕迹；介绍着两栋别墅变身成为鬼屋的趣闻，万圣节派对的狂欢；介绍着宁静湖泊对面的马歇尔溪谷牧场，还有泛舟钓鱼日光浴的乐趣……

非比寻常的，袁清竹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认真地倾听着，只是偶尔插话问上一句，目光跟随着陆离的介绍，落在了那些起起落落的景色之上，渐渐陷入了沉默之中，视线却多出了一抹留恋。

大自然总是如此神奇，那一草一木，那一山一水，似乎都是相同的，却又似乎是截然不同的，开阔而空旷的视野让心胸也变得广袤起来，挣脱了一方天地的束缚，整个世界都展现在眼前，那种肆意、那种奔放、那种舒畅，刹那间充斥着胸腔，着实难以用语言形容。

“我喜欢那个湖泊。”在牧场转了一圈之后，袁清竹轻声感叹到，“我一直都是喜欢湖的。我们家里十五公里之外的那个龙湖，我去过很多次。不过，老了之后，渐渐就很少去了。那里越来越多游客，周围的山岭也都重新规划了，看起来像是旅游景点，不像是自然风景。”

说着说着，袁清竹就笑了起来，“老了就是这样，总是喜欢回忆，总是喜欢说故事。”这自嘲也让陆离跟着露出了笑容，“现在你这里也有一个湖泊，很是安静。如果坐在湖边，泡一杯茶，然后静静地坐一个下午，这样的日子就是我能够想象的到最美好的事情了。”

“外婆，你喜欢的话，你就可以拥有这样的日子。”陆离指了指远方，葡萄园的尽头就是那片湖泊，冬天的湖水是大片大片的湛蓝色，那惊心动魄的蓝色令人心醉，恍惚之间，甚至让人怀疑，这不是湖水，而是大海。

现在就连陆怀瑾和宋令仪都快要退休了，更不要说宋青云和袁清竹了。只要袁清竹愿意，她就可以在云巅牧场养老，真正地享受闲云野鹤的生活。

袁清竹当然知道陆离的心意，她拍了拍陆离牵着缰绳的手背，“人老了，总是会想念故乡。为什么中国人总是说，落叶归根，就是这个道理。我想要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但仅仅只是趁着还能走动的时候，等哪一天走不动了，我还是想要回家。”

“那么你也可以在这里待几个月时间，想家了之后，再回去。”陆离敞开怀抱表示热烈的欢迎，“外公也可以在这里留着。这里的环境，适合休养身体。”

袁清竹呵呵地笑了起来，“你外公是绝对不会愿意的。即使是我，我也不想要在一个地方待着。可能的话，我还是想要去其他地方看看。我之前一直都想要去欧洲看看，但没有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来了美国，还有其他什么地方可以逛一逛的吗？”

“当然，美国这里有很多国家公园，你喜欢的话，过年之后，我们可以到黄石国家公园，又或者是大峡谷国家公园，再不然就是阿拉斯加。”陆离絮絮叨叨地细数了起来，可以听得到袁清竹欢乐的笑声，充满着期待，“外婆，你想要去欧洲吗？”

“对啊。以前有一个人告诉我，欧洲那里有很多不同的建筑、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东西。”袁清竹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随后就失落了下来。她似乎意识到，自己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去欧洲看一看了。但，袁清竹很快就振作了起来，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贪心，至少，她已经来到了太平洋彼岸，这在以前就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虽然外婆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陆离还是品出了其中的深意，他轻声说道，“外婆，有机会的，还有机会的。你知道吗？一个美国的老太太，八十四岁了，她独自一个人走上了旅途，环游全世界。一路上遇到了无数年轻人，大家都没有她的勇气。这是真事，不久之前还上了报纸呢。”

“呵呵。”袁清竹笑了起来，却没有多说什么。她的骨子里，终究还是中国人，这是不一样的。

陆离也没有着急，外婆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来到了美国，以后的事情又有谁说得准呢？“外婆，当初那个告诉你欧洲文化的人，是阿尔伯特科恩吧，你的老师。”

袁清竹愣了愣，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外婆，我不仅知道，而且我还知道阿尔伯特以及这枚戒指的故事。”陆离抬起了左手，将小指上的尾戒展示给了外婆看。

这枚戒指是来自于外婆的，阿尔伯特赠送给外婆的。它是陆离能够离开小镇，用自己的双脚在世界各地闯荡的开始；它也是陆离能够在云巅牧场创造一片佳绩，将丽兹的梦想和生活延续了下去的原因。

外婆有权利知道戒指背后的故事。除了空间之外，避免让老人家担忧，胡思乱想，陆离觉得，空间的秘密还是留给自己吧。不过，这枚戒指，还有阿尔伯特和汉斯的故事，陆离觉得，外婆肯定会想要知道的。

于是，陆离就将自己前往伦敦，然后遇到了伊芙琳，揭开了戒指的秘密，整个故事都说了出来。不过，陆离没有提起油画这件事，只是说伊芙琳认出了他的戒指。

两个人就这样骑在栗子的背上，听着陆离叙述着半个世纪前的那段往事，那段被埋藏在历史洪流之中的往事。在整个历史宏图的背后，阿尔伯特和汉斯仅仅只是两个微不足道的个体而已，那是整个社会、整个民族、整个国家的命运饱受折磨；可是对于他们两个来说，不仅仅耽误了一生，而且葬送了生命，他们无法肩负起整个国家和民族的重量，因为他们自己就已经被碾为齑粉。

说着说着，陆离就发现了外婆正在擦拭着眼眶，这一次，他有所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了卫生纸，递了过去。

袁清竹轻笑了一声，却发现鼻头发酸，满腔热泪依旧止不住，连忙接过纸巾，将眼角的泪水擦拭而去。

抬起头看着眼前这片辽阔的牧场，情绪越发忍不住开始汹涌起来，嘴角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但泪水还是源源不断地滑落下来。激荡而汹涌的情绪始终在胸腔里萦绕着，这就像是一个命运的轮回，从阿尔伯特到袁清竹，再到陆离，最后又链接上了汉斯，连成了一个圆圈。

许久许久之后，袁清竹总算是止住了泪水，静静地眺望远方，整齐的葡萄架、收割完毕的农场、高挑挺拔的榉木林、错落有致的木屋、洒落其间的牛羊……那宁静的景象却有着一股动人的美好，在胸腔沸腾的情绪反而让整个人都沉淀安静了下来。

“阿尔伯特一直都想要回去欧洲；我一直都想要离开那个小镇。”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道尽了无数的内涵，悠远而怅然，袁清竹长长吐出一口气，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拿到这枚戒指的吗？”

“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啊。”陆离当然记得。

袁清竹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这让陆离一头雾水——难道他记错了？“当初是你主动向我要的，四岁的时候吧，你觉得这枚戒指很好看，想要戴在手上，但戒指太大，根本就挂不住，你只能放弃，还生闷气生了一段时间。后来你十岁生日的时候，我就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的。”

陆离张了张嘴，无比讶异，没有想到这份生日礼物的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这就说明，戒指和你是有缘分的。”袁清竹微笑地说道，家里的孙子、孙女们着实不少，她的想法、她的梦想、她的故事，其实孩子们听了不少，却只有陆离真正地完成了蜕变。也许，这就是命运。

“再带我看看这片牧场吧。”袁清竹双手放在马背上，感受着皮肤的温度和肌肉的力量，渐渐变得安定了下来，她正在开始习惯马背上的感觉了，“你不是说，这片牧场之前的主人留下了很多痕迹吗？她也是一个和你有缘分的人。”

“嗯。”陆离点点头，“她在那个角落种植了一片薰衣草，那是她最喜欢的角落，我保留了下来。不过，现在是冬天，看起来就是一片杂草而已。”话虽如此说，但陆离还是稍稍拉了拉缰绳，调整了方向，然后示意栗子继续前进。

在这一片土地上，陆离继承了来自丽兹的礼物，继承了来自阿尔伯特和汉斯的馈赠，也继承了来自袁清竹的梦想，最终在陆离的身上开花结果。云巅牧场，对于陆离来说不仅仅只是一个牧场而已。这是属于他的生活。

所以，即使“纽约时报”聘请他为真正的记者，但他也不会离开这片土地。前所未有地，陆离感受到了命运的牵引，也许，这就是他的命运所在，他不打算排斥，而是准备张开双臂，拥抱属于自己的命运。

“外婆，那一片空地，你看到了吗？全部都是深褐色的那一片。那里是有机农场。其中有一片是预留的菜园，我们可以自由种植自己喜欢的蔬菜。你有什么想法吗？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的四合院，你也种植了一大片蔬菜……”

468渐入佳境

陆离带着外婆在牧场绕了一大圈，栗子慢跑的速度不快，而且并不颠簸，饶是如此，跑了小半个小时之后，外婆的体力还是支撑不住。最开始的新鲜和亢奋过去之后，大腿内侧开始疼痛起来，身体的力气也开始逐渐流失，年龄的桎梏终究无法打破。

于是，陆离就驱使着栗子散步地朝着主屋回去。今天没有跑尽兴，栗子打了两个响鼻，陆离不得不摸了摸大家伙的脑袋，“好，好，一会我再陪你跑两圈，现在先回去把外婆放下来。”栗子这才心满意足。

陆离说的是英文，袁清竹听不懂，却可以看得到陆离和栗子的互动，不由就笑了起来，“看来，这马和狗一样，通人言、懂人心。”

“是的，你看看孔明哥就知道了。”陆离想要忍，却没有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随即袁清竹也是畅快地笑了起来。

宋孔明整个人无比狼狈地趴在马背上，嘴里嚷嚷着，“慢点，慢点。”可是不管用，于是又换英文，“停，停！”其他也不会说，就不断重复一个单词。可是马的脚步却不曾放缓下来，依旧不紧不慢地前行着。

老实说，那速度和蜗牛相比是快了一点，但和人的正常脚步来说还是慢了许多。可是由于马匹的高大，距离地面的高度一下拉长起来之后，整个人的感官似乎都被放大了，于是，恐惧自然也就被放大了。

“停！”宋孔明紧紧地抱住了马背，死不撒手，就好像一只水蛭。但他的用力部位根本不对，所以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慢慢地往旁边滑落。

站在旁边的东尼是又着急又好笑，“腰，腰！”他又拍自己的腰部，又拍宋孔明的腰部，试图让宋孔明腰部发力，可是宋孔明却根本听不进去——又或者说，听不懂，结果整个人就像是一张破缎子，缓缓地滑落下来，最后吧嗒一下，就滑到了地上。

东尼想要伸手抓住，却没有来得及，就看着宋孔明一个懒驴打滚，在地上滚了两圈，那狼狈的姿态着实不太雅观。他抬了抬头，想要站起来，可是动作做了一半，随即就想起来，旁边还有很多人，于是干脆就又趴了下来，把脑袋严严实实地埋在手臂里，一副永远都不打算起来的模样。

东尼被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去，紧张地喊道，“表哥？表哥？”宋孔明没有英文名，自我介绍的时候中文直接上，东尼他们根本记不住，于是干脆跟着陆离一起喊，这“表哥”也就出来了。

但陆离不知道脑筋怎么转了一圈，就联想起以前看武侠小说里，似乎每一个男主角都有表妹，然后都爱慕着表哥，整天拿着一条丝巾，遮挡在脸上，“表哥，表哥”地喊着，一路追个不停。“东成西就”里的王/祖/贤和张/国/荣不就是如此吗？

想着想着，陆离直接就笑喷了，但随即又担心这样不太好，毕竟宋孔明整个人都摔了下去，难道他不应该先担忧宋孔明的安危吗？

可随即，坐在前面的袁清竹就笑出了声，“哈哈。”可以看得出来，她捂住了嘴巴，试图控制自己的响声，可惜失败了，那畅快的笑声还是溢了出来，“你哥哥从小到大就自诩是运动健将，篮球打得特别好，和同学、和其他兄弟都隔三差五去打球，结果今天出了一个大糗，哈哈哈哈。”

陆离不由额头三条线，为什么觉得外婆有点点腹黑呢？

东尼此时也惊慌了，英文沟通不顺畅的情况下，只能朝着陆离求救，“十四，他没事吧？”

陆离好不容易控制住了笑容，然后扬声喊道，“孔明哥，陶陶和小卉就要过来了，你确定没事吗？”

刚才马匹几乎是用散步的速度在前进，而且宋孔明是一路滑下去的，又不是直接摔下去的。陆离猜测着，比起疼痛来说，应该主要还是丢人。

听到陆离的呼喊声，宋孔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然后假装喊了两声疼，总算是从“昏迷”之中苏醒了过来，他扶着腰部大声地喊道，“我没事，没事。”站了起来，似乎总算是找好了借口，“刚才重心没有抓住，一不留神，这才掉了下来。看来，骑马也没有那么容易嘛，呵呵。”

最后干笑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陆离明智地没有戳穿宋孔明的西洋镜，连连点头，“对啊，我当初学骑马也花费了一番功夫呢。”

说话间，栗子已经走到了花园旁边，陆离翻身走了下来，然后招呼着东尼过来帮忙，抱着袁清竹下了马，关切地询问到，“外婆，需要我背着你回屋子坐下来休息吗？”

“不用，哪里有那么夸张。”袁清竹连连摆了摆手，然后看着一阵泥泞的宋孔明，“我可比他好多了，没事，没事。”无辜的宋孔明再次躺枪，但面对着奶奶，又不能多说什么，只是嘟囔着，“我再试试看，试试看。”

风声送来了小妮子们欢快惬意的笑声，抬起头就可以看到一路飞驰而来的马匹，即使靠近了，他们也没有刹车，先是陈陶陶和布兰登，而后是宋佳卉和斯嘉丽，一前一后呼啸而过，沿着榉木林的边缘，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小片灰尘在后面扬起，两个小姑娘都乐得不行，整张脸都绽放着光芒，笑声不断。

骑马到了尽头，然后一个转弯，这才渐渐放慢速度，最后再次来到了主屋旁边，两个小姑娘这才前后下了马。

“好玩，真的太好玩了！”陈陶陶先喊了起来，宋佳卉也紧跟着嚷嚷着，“我还想再玩，我可以再玩一次吗？”宋佳卉第一反应就是跑向了父亲，但随即就看到了浑身泥泞的宋孔明，脚步停了下来，同时一脸困惑的表情，“爸爸，你怎么了？”

宋孔明正尴尬地不知道如何是好，陈陶陶的声音传了过来，为他结尾，“小卉，我们要巴结陆离哥才对。这里是陆离哥的地盘！”陈陶陶满脸兴奋地招呼着宋佳卉，两个人立刻就把陆离包围了，站在旁边的宋孔明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个小家伙询问着陆离还可不可以继续骑马的时候，陆怀瑾带着宋青云离开了酒窖，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大老远地，宋青云就开始瞎嚷嚷，不过距离太远，他的声音又含糊，根本听不清楚，一直到走进之后，宋青云嗓子有些哑了，开始咳嗽起来，话语就这样突兀地截断了。

陆怀瑾作为代言人，开口询问到，“陆离，你外公问说，那些红酒现在可以喝了吗？牧场这里除了红酒，还有没有白酒，或者黄酒，他想要喝一杯。”

宋青云一辈子没有什么爱好，就喜欢喝酒。但不酗酒。只是每一餐都需要来上一杯，他也不贪多，一杯就足够。不过，伴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的毛病越来越多，家里的孩子们都不让他喝，一开始是中午不能喝、只有晚上喝；后来又变成两天喝一次。为此，宋青云没有少发火。

今天来到牧场，又一次发现了酒窖，酒虫就爬上来了。

“红酒可以喝，但不好喝。外公想要尝尝的话，主屋里有，之前开的。”陆离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呢？“我另外还买了黄酒、白酒、啤酒、威士忌、龙舌兰等等，不过，外公不能多喝，还是要问妈妈。”

宋令仪是长女，在家里还是颇有话语权的。只是，很多时候需要使用怀柔政策的时候，宋孔明的劝说效果会更好。关于饮酒这件事，一直都是宋令仪在家里掌控的，到了这里也不例外。

宋青云一听就不干了，“我过去一周都没有喝，现在好不容易在这里安定下来，还不能喝？这是什么道理？这是我外孙的地方，我想喝酒，这有什么不行的？”宋青云对啤酒没有什么兴趣，再加上上一周身体还在调试，所以愣是一周时间都滴酒未沾，憋得着实辛苦。

陆离、宋孔明都避开了视线，陈陶陶和宋佳卉也都安静了下来，最后还是袁清竹说道，“你怎么理直气壮，你去和令仪说啊。看看令仪同意不同意咯。”说着，袁清竹就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她的大腿内侧还是无法避免得有些摩擦，走路的脚步也不太稳。

陆离拍了拍陈陶陶和宋佳卉的肩膀，“过去，去扶着外婆、曾奶奶到门廊去，那里有一个摇椅，让她坐下来。然后你们再过来说骑马的事。”

有了动力，两个小妮子停都没停，一溜烟就跑了过去，抓住了袁清竹的双手，一左一右地护送着她前进。

陆离走了上前，对着宋青云说道，“外公，今天晚上，你就可以品尝看看，量不能多，但每样都尝一点点，没关系的，妈妈肯定会同意的。”

宋青云看了陆离一眼，终究还是不太亲昵，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闷闷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但才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突然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骑马，我也可以骑马吗？”

“如果你身体没问题的话，当然可以。我们牧场的牛仔们可以帮忙。”陆离主动说道，宋青云那毫不掩饰的笑容，表示了肯定，“爸，你今天要骑马溜达两圈吗？”

陆怀瑾点点头，“你去照顾外公外婆，我自己来。”第二次前来，轻车熟路。陆怀瑾主动走了上前，“东尼，布兰登。”不需要帮忙，陆怀瑾就和斯嘉丽主动做起了介绍。

陆离扬声喊了一句，“妈，外公和外婆进屋子了。我骑着栗子再去溜达两圈。”说完，他又一次上马，这一次，策马奔腾！

469人多热闹

就这样，陆离的一大家子在云巅牧场安顿了下来。

英文依旧是他们最大的障碍，幸运的是，陆怀瑾和宋令仪是第二次过来了，不需要陆离担心，所有事情的安排都变得相对简单起来；宋孔明和张文茵两个人都正在努力尝试开口，虽然进展不大，但至少不至于束手束脚。

所谓的交流，语言从来不是问题，而是一颗主动尝试、主动沟通的心。牧场宁静而简单的生活，牛仔热情而亲切的姿态，这让他们迅速就适应了下来。

在过来牧场之前，他们在洛杉矶停留了整整一周时间，以至于抵达的当天就已经是农历年二十八了，距离农历新年只剩下一天时间。于是，休息调整了大半天，他们就着手开始做准备。这一次，规模显然不同，由于袁清竹和宋令仪在场，陆离直接靠边站，几乎帮不上忙，两个人接管了整个牧场——不对，应该是整个厨房。

一大清早，袁清竹和宋令仪就开始忙碌了起来，陆离则带着其他人开始大扫除，在门口张贴了对联和“福”字；然后和牛仔们把牧场的日常事务忙碌完毕，下午的时候围坐在一起，开始包水饺。

莉莉和罗纳德过来的时候，水饺的工作才刚刚开始，罗纳德第一个就卷起了袖子，大声嚷嚷着，“我要帮忙，我要帮忙！”之后才看到已经坐在桌子旁边的李怀南和刘小燕，还有李一桐。

李一桐这次专门请假调休，就是为了回来过农历新年，今天是年三十，他们一家三口一大清早就过来了，帮忙着大扫除，帮忙着准备食物，帮忙着……翻译。对于袁清竹、宋青云等人的状况，李怀南他们是再了解不过了，刚刚来到美国的时候，他们都经历过那段时光，现在帮忙起来，更是感同身受。

看到狂奔而来的罗纳德，刘小燕笑呵呵地嚷嚷了起来，“迟到，你们都迟到了。该不会是故意偷懒的吧？”这就是她表示欢迎的方式，就连泰迪和浩克两个小家伙也纷纷喊叫了起来，罗纳德亲昵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笑容满面。

“放心，我们会立刻将功赎罪，马上！”罗纳德连连说道，看到了餐桌旁边一系列陌生脸孔，快人快语地说道，“大家好，我是罗纳德，我的黑鬃马牧场就在不远处，我和十四经常往来，他是一个很棒的小伙子，我和莉莉都非常喜欢他……”

“罗纳德，罗纳德。”刘小燕连声阻止，迎着罗纳德不解的眼神，“他们应该只听懂了最前面的一句，知道你叫罗纳德，后面就都听不懂了。”

罗纳德愣在了原地：认识了陆离一年时间，他第一次知道还有语言壁垒这回事，直接就懵逼了。

站在身后的莉莉则径直朝着陆离走了过去，给了陆离一个大大的拥抱，开口询问到，“其他人呢？我还想一一打招呼呢，你要不要带我去绕一圈。”

陆离双手都还带着面粉，挪了开来，尽量避免碰触到莉莉，拥抱过后，笑呵呵地说道，“你直接过去，他们在厨房，还有在花园，打招呼就是了。如果遇到听不懂英文的，那么就你说你的吧，你们终究能够找到沟通方式的。”

莉莉灿烂地笑了起来，拍了拍陆离的后背，“对了，门口有人找你，希望不会太过唐突。”

陆离张开了双臂，做出了一个热烈欢迎的姿态，“当然不会。今天是农历新年，就好像圣诞节一样，我们欢迎每一个拜访的客人。贾斯汀和芬利一会也会过来，对了，贾思明现在正在二楼，哄维多利亚睡午觉。”

陆离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擦手的布，干脆就兜着满手的面粉，朝着门口方向走了过去，还不忘对莉莉喊着，“你自便。我想，你对这里也应该无比熟悉，不比我差。”这调侃让莉莉大笑了起来。

快步走到了门口，用肩膀推开了纱窗门，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花园小道上的三个身影，一个人站在门廊的台阶上，正在抽烟；另外两个人则站在一大片蓝帽花旁边，没有说话，似乎正在欣赏着花园的美景。

赫然是乔尔，劳伦斯，还有一个陌生人，看起来比劳伦斯大一些，留着整齐的络腮胡，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身材壮硕，比布兰登还要高大。陆离猜想，那应该是乔什。

“嘿，伙计们，你们怎么过来了？”陆离是真的惊讶，他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一时间说话的节奏都无比缓慢，完完全全没有预料到这两位访客。

“我母亲说，这里有好吃的，是不是真的？”乔尔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大口大口地吸着香烟，砸吧砸吧嘴，眼圈吐得十分急促。

相处不多，但陆离可以猜测得出来，乔尔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而且是一个急躁的个性，“熄灭香烟的话，那么这就是真的；否则，我只能请你离开了，屋子里有一群不能吸二手烟的人。”

乔尔瞥了陆离一眼，吸烟吸得更急了，嘴里嘟囔着什么“麻烦”之类的词语，却没有正面对陆离抱怨，转眼就丢掉了烟头，用脚掌碾了碾，彻底熄灭，随口说了一句，“我进去了。”然后就打开了主屋大门，径直进去了。

“十四，这是乔什；乔什，这是十四。”劳伦斯做起了介绍。

陆离的猜测准确命中，乔什主动走了上前，伸出了右手，“很高兴见到你，十四。”

陆离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沾满面粉，哑然失笑，“我这个主人真的是太失礼了。”随后张开双臂，迎了上前，给了乔什一个拥抱，“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套在纽约不太流行。不过，这里是德州，你将就将就吧。”

乔什呵呵地笑了起来，“你就和劳伦斯说得一样，是一个幽默的家伙，而且还是纽约式的幽默。”

“我会把这当做赞扬的。”陆离和乔什分了开来，然后他微笑地看向了劳伦斯，眼底的惊讶依旧没有消散：他没有预料到劳伦斯会再次回来，更没有预料到劳伦斯会带着乔什一起回来，当然，最大的震惊就是，他们是和莉莉、罗纳德一起回来的。

即使莉莉和罗纳德前往纽约参加了订婚仪式，但正如陆离和劳伦斯之前所说的：他们需要时间，这打破的是他们一辈子的信仰，即使他们愿意出席订婚仪式，不意味着内心的桎梏就烟消云散了。

可是，今天他们却一起出现在了云巅牧场，这着实太意外了，以至于陆离胸膛里的惊涛骇浪至今都没有平复下来。

劳伦斯一下就捕捉到了陆离眼中的惊讶，立刻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他们不同意，但也无法反对。”陆离恍然大悟起来，劳伦斯随即说道，“订婚之后，我和乔什需要一个假期，刚好得知，云巅牧场今年准备过中国的农历新年，我想，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假期吗？”

“就我所知，一个月以前，德州还是历史上最糟糕的度假胜地。”陆离半开玩笑地说道，“但……我还是表示欢迎。中国人和德州人有一个共同点，热情好客。”

劳伦斯走了上前，给了陆离一个拥抱。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地抱了抱，却没有立刻松开，只是久久地，久久地抱着。不需要任何言语，隐藏其中的感谢，还是准确无误地传递给了陆离。

站在旁边的乔什开起了玩笑，“面对如此情况，我应该吃醋吗？”

这让劳伦斯和陆离都双双笑了起来，不等陆离回答，劳伦斯就认真地说道，“是的，你应该紧张起来了。”然后两个人就看着陆离那一脸的茫然和错愕，双双大笑起来。

劳伦斯指了指屋子里面，“有什么活计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陆离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劳伦斯和乔什的运动装扮，今天两个人没有选择西装，而是穿着休闲服过来的，他原本是打算客套一番的，但转念一想，就直接明了地说道，“篝火，牧场需要搭建一个篝火，我们准备烤一只全羊，这可需要不少时间。你们两个人可以吗？我再派几个帮手出来吧。”

这是实话，原本是等着柯尔和布兰登忙完之后再搭建，现在既然有帮手送上门来，陆离不介意提前一点开始。

“木柴在哪里？”劳伦斯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就准备干活了，同时还不忘推开屋子的大门，“乔尔，出来帮忙，不帮忙就没有饭吃。”

劳伦斯随即就离开了，绕过花园，朝着仓库方向走去；紧接着，乔尔骂骂咧咧、絮絮叨叨地也走了出来，跟了过去。反而是乔什落在了后面，站在原地，一脸茫然地看着陆离，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纯粹的城市男孩？”陆离一眼就看出来了，微笑地说道，得到了乔什的点头肯定之后，“放心吧，你会适应的。即使不适应，你也会找到自己位置的。”

乔什随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么我就期待看看吧。”说完，乔什就顺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快步跑了过去，嘴里还在嚷嚷着，“呼，这和电影里的德州，看起来着实太不一样了。你们确定，我们在地图上的位置没错吗？”

目送着三个人绕过了花园，背影渐渐消失，陆离哑然失笑，看来，今晚的年夜饭将会无比热闹。

“哇哦，大半年没有过来，这里感觉都不认识了。请问一下，这里还是云巅牧场吗？还是说，我找错地方了？就好像我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一样？”

转过身，赫然是弗雷德。

470农历新年

今天的意外着实有些太多了，但弗雷德？这绝对是意外之中的意外，陆离完全没有预料到弗雷德的拜访，以至于一时间大脑处理不过来，在原地愣了愣。

就是这短暂的愣神，让弗雷德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不打算好好欢迎一下老朋友的归来吗？”

“耶稣基督，万能的上帝，弗雷德见鬼的卡特。”陆离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没有掩饰自己的惊叹，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前，“不要告诉我，你刚刚从阿拉斯加回来。”看到了弗雷德那得意的神情，陆离就不由想要扶额，“闭嘴，我拒绝听任何关于阿拉斯加的冒险故事，我也拒绝听任何关于你出色工作的更新故事，你告诉我，过去这几个月，你过得十分糟糕。”

陆离抬起手，就准备把沾满面粉的拳头砸过去，这让弗雷德连连往后退，“你的手，你的手。”但陆离却根本不管，直接一拳就砸在了弗雷德的肩膀上，“是的，我就是故意的。你必须接受一下惩罚。”

“老实告诉你，过去这几个月，我的生活无比糟糕，我吃不饱，也穿不暖，就好像是逃难一般。”弗雷德做出了一脸苦逼的表情，絮絮叨叨地说着，可是眉宇之间的喜悦和亢奋却根本无法掩饰，又或者说，没有打算掩饰。

陆离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好吧，我投降。”说完之后，弗雷德就立刻给了陆离一个大大的拥抱，热情地说道，“老伙计，好久不见！”

陆离却是扬声喊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度过了一段无比美好的时光！”随后，陆离耷拉下肩膀，“我在骗谁呢，你正在度过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日子。所以，快点告诉我，阿拉斯加怎么样？是不是荒无人烟，然后无边无际都是冰川和雪原。”

弗雷德也畅快地大笑了起来，“兄弟，你能不能先让我喘口气？然后让我吃一点东西？我刚才是认真的，在阿拉斯加，开车三十分钟可能都遇不上一个人影，更不要说酒吧了，我经常都觉得自己的意志力在饱受折磨。”

“当然，当然。”陆离故意露出了夸张的“同情”相，“可怜的弗雷德，在原始荒野里饱受折磨，现在终于回到文明社会了？”玩笑话一句就足够了，陆离和弗雷德并肩朝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你之前看过一部电影叫做’荒野生存’吗？”

许久不见，但两个人之间却完全没有隔阂，似乎昨晚两个人还在把酒言欢，今天就又再次相见了。

朋友就是如此。有的朋友，需要每天联系，维持情感；有的朋友，即使天天见面，但依旧算不上交情深；有的朋友，半年一年杳无音信，可再次见面时，却依旧侃侃而谈。现代社会里，人和人之间都可以称得上“朋友”，但朋友和朋友之间，也还是有所不同的。

有些朋友，不是家人，却胜过家人。

……

推开主屋的大门，一阵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此起彼伏的欢乐声、氤氲盎然的锅碗瓢盆声，节假日的氛围是如此浓郁，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沉溺其中。

“篝火？为什么要在外面点燃篝火，晚餐难道是要在外面吃吗？”

“什么……叫做……篝火……？”

“就是火。野营的火堆。”

“所以，我们是准备在外面吃？还是在里面吃？”

“我刚才看了，上帝，准备好的菜肴摆满了整个灶台，外祖母真的是太厉害了，看起来就好像没有尽头。我敢打赌，即使是意大利的餐桌都比不上今晚！”

“汪汪汪，汪汪汪。”

“巴基！泰迪！浩克！不要捣乱！现在不是抛接球的时间，你们可以和小家伙们一起去玩，小家伙们呢？”

“这可比圣诞节有趣多了，中国的农历新年有什么特别的风俗吗？比如说，一定要吃的食物？一定要玩的游戏？诸如此类的。”

“你们正在说什么？我听到了农历新年。”

“对，表嫂，你说说，农历新年。”

“呃……”

“嘿！这是谁！弗雷德！你这家伙怎么出现了？耶稣基督，不久之前十四还说，你到阿拉斯加去了，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了？来来来，过来和我们说一说你的大冒险，十四每次看到你的状态更新之后，就和我们絮絮叨叨地说着羡慕嫉妒，闹得我们也是好奇不已。”

熙熙攘攘地讨论声之中，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弗雷德和陆离的出现，立刻表示了欢迎。瞬间，所有视线齐刷刷地瞄准了弗雷德，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就好像陆离此前的表现一样，嘻嘻哈哈、声音不断，“阿拉斯加”顿时就成为了所有人讨论度最高的关键词。

转过头，弗雷德和陆离交换了一个视线。陆离耸了耸肩，露出了一抹微笑，“告诉过你，这就是你的第二个家。”

弗雷德用肩膀狠狠地撞了撞陆离，畅快地大笑起来，那种家的味道，让人迷醉，他忍不住就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旅途的疲惫似乎都已经烟消云散，然后他在门口丢下了自己脏兮兮的背包，没有理会陆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迎向了久违的小伙伴们。

人群之中顿时热闹起来，弗雷德是一个自来熟的，转眼间就和张文茵、宋孔明认识了，并且嚷嚷着一定要去见一见陆离的外婆。原本就热闹非凡的大厅，因为弗雷德的到来，就更加喧闹起来，甚至已经可以称之为噪音公害了。

还好，这里是牧场，最大的好处就是——邻居的距离非常远，喊破喉咙，噪音所带来的伤害也是有限的。所以，他们可以尽情狂欢、尽情呐喊、尽情享受。

陆离知道弗雷德可以立刻适应下来，丝毫担心都没有，随即就再次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之中。忙碌，忙碌，还是忙碌。

贾斯汀和芬利随后也来了，罗伯特和克洛伊紧接着出现了，最后肖恩、爱德华等人也都过来了，这是云巅牧场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盛宴——万圣节的活动不算，大家听说陆离在这里度过中国传统新年，纷纷都上门过来，一起体验不同的文化乐趣。

转眼之间，整个牧场聚集了将近四十个人，小朋友居然也有不少，看来今晚至少要摆四桌了，比起麦卡特尼夫妇的结婚纪念日派对来说，只有更加热闹，没有比不上的可能。

随后，在宋孔明和柯尔的带领下，他们开始架桌子，室内两桌，室外两桌。虽然现在是寒冷的二月，但户外有篝火在熊熊燃烧，室内有壁炉的持续供暖，气温似乎不再是问题，就连天气都格外的明朗，万里无云，而且平静无风，即使是站在户外也感觉不到凛冽。

桌子架起来之后，篝火越燃越旺，烤全羊的香气开始在主屋四周弥漫起来，率先做好的凉菜已经摆放上桌，云巅牧场的过年气氛正在越来越浓厚。

在遥远的太平洋彼岸，中国的农历新年已经度过，正式迈入了大年初一的欢喜；可是在这里，北美的陌生土地之上，农历新年还没有来得及吃年夜饭，即使没有春节联欢晚会的陪伴，即使篝火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中国的风格，但那浓郁的过年气氛依旧让人欢喜起来。

宋青云早早地洗完澡，换上了一套红色的唐装，不仅仅是他，宋孔明、张文茵夫妇也都换上了唐装的情侣装；而袁清竹依旧在厨房里忙碌着，但她今天穿着一件传统的褂子，纯手工制品，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制作的，那种袅袅的中国韵味让人品味出不同来。

就连柯尔、布兰登等人都好奇起来，熙熙攘攘地讨论着“中国红”所代表的意味，还有门口张贴的春联以及倒“福”，整个云巅牧场似乎都披上了一层属于中国的红色，让人沉迷其中。

不过，这可就苦了陆怀瑾。因为宋令仪正在厨房忙碌，而其他几个年轻人的英文都不管用，大家只能来询问他。但问题就在于，陆怀瑾的英文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日常交流没有问题，突然长篇大论地讨论中国民俗、历史起源以及文化现象，这着实是强人所难。

陆怀瑾倒是向陆离求助了，但今天陆离简直忙得脚不沾地，根本停不下来，偶尔经过两次，为陆怀瑾解围，解释了一下名词或者风俗，但随即就再次忙碌起来。于是，视线又一次齐刷刷地落在陆怀瑾的身上。

都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今天陆怀瑾再次证明了这一点。平时这位对电脑、对智能手机一窍不通的中年男子，今天在大家的逼迫之下，在陈陶陶和宋佳卉两个小不点的帮忙之下，陆怀瑾居然开始使用搜索殷勤和翻译软件，开始为大家上课了。

真是历史性的突破！

陆离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陀螺，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却根本停不下来。以前过年在家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如此忙碌的感觉，但今天，陆离第一次感受到：这里是他的家园，他就是主人，招待所有亲朋好友前来过来。这种感觉，颇为微妙。

耳边传来了那生涩的中文声音，“过年好啊，过年好啊……”熟悉的旋律，熟悉的音调，陆离透过窗户看出去，然后就看到了柯尔和布兰登两个人正在磕磕绊绊地复习着那首中文歌，记忆里的画面刹那间变得鲜活而生动起来。

陆离打开窗户，朝着他们喊道，“晚饭之后记得表演！”随即就欢快地笑了起来。

471派发红包

“陆离，陆离？”刚刚经过厨房，正准备朝着后门方向走去，到仓库里取餐具，陆离就听到了中文的呼唤，他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一听就知道是外婆，他连忙小跑了过去，果然就看到正在围裙上擦手的外婆，将围裙摘了下来，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宋令仪和刘小燕。

袁清竹走了出来，“陆离，你到我的房间里，桌子上有一个黑色的布包，把它拿过来。”

陆离没有多问，点点头表示了肯定，转头随便看了看，拉住了无意间经过的陈陶陶，“陶陶，你招呼几个大哥哥，跟你一起过去仓库，把餐具拿出来，然后摆放到桌子上。”

“啊？”陈陶陶不由就惊呼出了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这让陆离笑了起来，握了握拳，表示加油鼓劲，然后就快步离开了主屋。他相信，陈陶陶总是会找到办法的。

推开主屋的大门，花园旁边的空地上，点燃了篝火，木柴正在熊熊燃烧着，可以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声，兰迪和布兰登正在转着小羊羔的把手，金黄色的油光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空气中飘荡着迷人的香气，让人口腔生津。

陆离点点头打起了招呼，小跑着回到了别墅，顺利地在房间里找到了外婆说的布包，然后重新回到了主屋，将布包递给了外婆。前后也就是不到五分钟的事，但陆离还没有来得及喘气，外婆就抓住了陆离的手，看起来事情还没有完。

袁清竹提了提手中的布包，“陆离，你跟着我一起吧，我去发红包。”

原来，这里面装着一大包红包，这也是中国农历新年的传统保留项目了。按照陆离家乡的规矩，没有结婚之前，都可以从长辈那里得到红包。陆离外婆每一年都会包一大堆红包，金额不大，却每个人都有份，不仅是一份心意，而且还是一份过年的气氛。

“如果是家里的话，我就自己去了。但这些人，你帮我介绍介绍。”袁清竹笑了笑，然后还补充了一句，“还有英语，我需要一个翻译官。”

“那这个翻译官是不是可以拿双倍的红包？”陆离眨了眨眼睛，开了一个玩笑，成功地让袁清竹再次大笑了起来。

视线里可以看到，陈陶陶带着亚当、斯嘉丽和杰西卡，一人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摆放着不同的餐具，正在小心翼翼地从后门走进来，陆离朝着陈陶陶竖起了大拇指，不过陈陶陶沉迷于自己的工作之中，根本没有看到，反而是缀在最后面的宋佳卉看到了，朝着陆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漏风的门牙再次展露无遗，惹得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

收回注意力，陆离准备跟随着外婆，同时肩负起金童玉女的职责。

可是，脚步还没有来得及迈开，抬起头就看到了走过来的弗雷德和东尼，“伙计们，伙计们，过来。”陆离连忙欢乐地招了招手，两个人一头雾水，东尼指了指屋外的方向，“我们正准备出去外面帮忙烤全羊呢，换班，让兰迪和布兰登进来休息休息。”

陆离没有着急着解释，伸出了双手，示意了一下外婆，然后袁清竹就用中文说道，“这是红包，新的一年，长大了，希望你们还是身体健康，然后事业有成。”说着，袁清竹就抬起头看了看陆离，疑惑地询问到，“他们都工作了吧？”

陆离笑呵呵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看来外婆还是没有能够分清楚谁是谁，就好像亚洲面孔对于西方人来说一样，西方人对于亚洲人来说，脸盲症也似乎特别明显。而后，陆离转头看向了两个小伙伴，用英文将刚才的话语翻译了一遍。

弗雷德和东尼还没有听完陆离的解释，就看到了袁清竹递过来的红包，传统的中国红，手掌大小的纸袋，微微有些鼓起来，里面似乎装着东西。但两个人都不由愣了愣，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接手，只是满脸呆滞和困惑地看向了陆离。

“接下吧。”陆离笑呵呵地说道，“这是中国的习俗，我也有红包的。”陆离挥了挥手中的红包，外婆刚刚给他的，两个。

弗雷德和东尼交换了一个实现，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笑容就不由上扬起来。东尼恍然大悟地询问到，“是不是每一次中国传统新年都会分发的那个……呃……红包？”伴随着全球化进程，华人遍布世界各地，这种中国传统文化，或多或少地还是传播了出去。

陆离对着东尼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弗雷德不由在原地跳跃了两下，“你确定吗？”他再次确认了一遍，得到了陆离的积极答复之后，他握紧了双拳，大声欢呼到，“呦吼！”然后这才伸出了双手，将自己的红包接了过来，甜甜地对着袁清竹笑了起来，“谢谢，外婆。”

入乡随俗，弗雷德也用上了陆离的称呼，一句“外婆”，不是英文，而是中文，别别扭扭，无比怪异，却叫得很是顺口，惹得袁清竹哧哧得笑了起来。

见状，东尼也立刻双手接过了红包，有样学样地大喊了起来，“谢谢！”迟疑了片刻，跟着弗雷德也喊了一声“外婆”，说完之后，还挠头搔耳地看向了弗雷德，“是这样发音的吗？外婆？”

弗雷德点点头，再次喊了一遍，“外婆！”

袁清竹十分给面子地捏了捏弗雷德的脸颊，干脆地应了一声，“诶！”连带着东尼也又喊了一句，这让袁清竹畅快地笑了起来，也拍了拍东尼的脸颊，“新年好，过年又长大了一岁，希望你们可以身体健康，工作顺利，然后，一切都顺顺利利。”

这一番话全部都是中文，陆离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同步翻译了一遍，然后补充说明到，“长辈给小辈红包的时候，顺带会说一些祝福的话。又或者说，叮嘱和期许。”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红包，东尼的心情也不由飞跃了起来，那种喜悦、那种欢乐充斥着胸膛，开始沸腾起来，连带着他的脚步也开始跳跃起来，“十四十四，这真的没关系吗？我们都已经不是孩子了，这样真的好吗？”

陆离脸上的笑容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灿烂了，“之前圣诞节的时候，我到莉莉家，她和罗纳德也给我准备了一份圣诞礼物。这是同一个道理。在中国，我们新年的时候会拜访不同的亲戚朋友，长辈都会给小辈准备红包的。现在，你们来到云巅牧场做客，我是主人，准确来说，我外婆是主人，那么，这个红包就是理所当然的。”

陆离解释了一大堆，两个人这才恍然大悟，好奇地看着手里的红包，这可是他们第一次收到来自长辈的“红包”，这和圣诞礼物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但心情却更加微妙，语言着实难以形容，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之下，两个人都有种直接打开红包的冲动，但还好，理智依旧存在，两个人都充满渴望地看向了陆离。

袁清竹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一大串一大串的英文来来去去，她不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交谈，“都是大孩子了，接下就接下，没有那么多礼貌的。还有其他人呢，我们一个个去分发红包，今天的小孩可是不少。”

弗雷德和东尼不明所以，看向了陆离，陆离无可奈何，直接翻译了一遍，倒是让两个人开怀大笑起来，于是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眼底和嘴角同时闪过了欢乐的笑容，然后异口同声地嚷嚷了起来，“伙计们，伙计们，快点过来，外祖母分发红包了！所有人，所有未婚的年轻人都可以过来！”

一开始，大家还不明所以，但陈陶陶和宋佳卉两个人第一时间就冲了上来，连带着其他人也都好奇地走了过来，看到陆离招呼大家过来的手势，再也没有犹豫，哗啦啦，瞬间所有人都狂奔了过来，全部都围绕在了大厅的沙发旁边，熙熙攘攘得好不热闹。

看到如此阵仗，袁清竹不仅没有收到惊吓，而且还呵呵地笑了起来，欢快地招招手，示意大家聚集过来，“还是年轻人好，来来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都有。”袁清竹用了最简单的英语，“每个人”，这是陆离之前教给她的，现在用起来，发音不标准，却足够准确。

大家都不明所以，弗雷德和东尼双双解释起来，然后已经拿到了红包的陈陶陶和宋佳卉，开心地挥舞起来，旁边的斯嘉丽和亚当连忙凑过去，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清竹从口袋里拿出了红包，然后左右看了看，“来，下一个是谁？”

“呃，我可以吗？我呢？”一片喧闹之中，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着实清晰洪亮，以至于众人齐齐转头看了过去，居然是布兰登。平时沉默寡言、木讷迟钝的布兰登；不久之前刚刚成为父亲的布兰登，现在，居然也过来讨要红包了。

袁清竹眯起眼睛看了看，有些迟疑，低声询问到，“陆离，他就是刚刚生了女儿的那个吧？”

“对，他女儿和我同一天生日。”陆离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按照规律，布兰登自然是不能再拿红包了，但，这里是美国，情况自然不一样，袁清竹灿烂地笑了起来，“当然！没问题！”然后，袁清竹将手中的红包递给了布兰登。

布兰登接过了红包，欢呼起来，“嗷！我有红包了！”

刹那间，所有人都跟随着布兰登一起欢呼起哄。

472福气饺子

“妈，妈。你过去坐着吧，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年轻人了。”陆离走进了蒸汽盎然的厨房，把宋令仪推了出去。

宋令仪还是放心不下，想要辩解一番，可是陆离却根本不给她机会，扶着她的肩膀，一路将她推向了餐桌的方向，“放心吧，好好享受晚餐。不用担心了。”说完，陆离就转身朝着厨房走了过去，即使没有转身，仿佛后背有眼睛似得，注意到了宋令仪往回走的脚步，“不要过来了，赶快去吃饭吧。”

每一年的过年都是如此，家里负责掌勺的长辈们，不断在厨房里忙碌着，以至于根本没有时间进食，只能在品尝咸淡的时候，又或者是做菜的间隙，站着吃一点点东西。忙碌了一个晚上，等他们上桌的时候，餐桌已经是酒饱饭足、一片狼藉了。

后来长大以后，酒店年夜饭渐渐兴盛起来，将长辈们从厨房里解放了出来，所有事情都交给饭店解决。但渐渐地，过年的“年味”似乎也越来越少。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严格来说，陆离是云巅牧场的主人，他从外婆、母亲的手中，将掌勺的工作接了过来，和表嫂一起负责下半场，让外婆和母亲可以放松下来，真正地好好享受一下年夜饭的欢乐气氛。当然，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宋令仪来到了餐桌旁边，笑呵呵地说道，“有我的位置吗？还是说，我到外面去？外面看起来很是热闹。”宋令仪眺望了一下，主屋之外的篝火映照着整个夜空红彤彤的，就连花园也笼罩在橘红色的光晕之下，大家都围绕在烤全羊的旁边，嘻嘻哈哈地欢笑着，气氛好不热闹。

“这里，这里。”杰西卡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位，“这里随时欢迎今晚的功臣！”

话音才落，众人就纷纷欢呼起来，高高举起了双手，为宋令仪送上了掌声，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声，就连隔壁桌子也想起了起哄声，主屋的空间里顿时就充斥着喧闹的喊声。

宋令仪的脸颊因为辛勤劳动而微微泛红起来，额头上还可以看到晶莹的汗水，她也没有羞涩，而是低头寻找了一个干净的杯子，杰西卡为她倒了一杯啤酒，随后高高举起，向整桌人敬酒，“那么我就感谢大家的捧场。当然，还有我母亲的辛苦。祝愿大家，新年快乐！”这一番话都是英文，这一次，宋令仪很快就适应了牧场的生活。

一杯啤酒下肚，所有人也都纷纷举起了自己的杯子致敬，晚餐的气氛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宋令仪坐下来，看到了桌子上摆放的餐具，左边是刀叉，右边则是筷子和汤匙，一看就知道是陆离的手笔，她不由笑了起来，顺势拿起了筷子，看着满桌子的菜肴，思考着自己应该从哪里下手，然后耳边就传来了“糖醋排骨”的声音，她不由就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糖醋排骨？”

转过头，赫然是陆怀瑾正在向亚当解释，一字一顿地说着“糖醋排骨”的中文，亚当也跟着重复了一边，但语音语调都无比奇怪，含糊不清，根本无法联系到“糖醋排骨”之上。

亚当手里拿着叉子，上面刺着一块排骨，毫不犹豫地直接塞入了嘴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享受的声音，那低低的呻/吟着实让人脸红心跳，可是亚当却毫不在意，甚至还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不断地说道，“耶稣基督，这真是……太美妙了！”

亚当快速吞咽了下去，然后一脸亢奋地看向了宋令仪，“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宋令仪和亚当还不熟悉，全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提问，一时间不由愣了愣，旁边就传来了杰西卡那感叹的声音，“我告诉过你，不要小瞧十四，也不要小瞧中餐。在云巅牧场，你会感觉到惊喜的，而且，惊喜永远不会停止。”

亚当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塞了一块排骨，说不出话来，只能哼哼唧唧，“嗯嗯，啊啊。”那含糊不清的声音让人忍俊不禁，好不容易吞咽了下去，却只来得及说，“好！好！真的好！”

亚让也不反驳杰西卡的话，只是一脸好奇地说道，“这真的是太神奇了。中餐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亚当的眼睛开始闪闪发亮，“我所知道的中餐，不是这样的！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关于这一点，显然是见仁见智的，每个人的喜好都各不相同。但至少对于杰西卡来说，她愿意表示赞成。眼底流露出了明了的光芒，用叉子刺起了一块牛肉，慢条斯理却又成竹在胸地说道，“欢迎加入我们的行列。”

宋令仪轻笑了起来，“看来我的儿子所带来的影响，比想象中还要大呢。”一句感叹就让旁边的其他人都纷纷点点头起来，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收获了如此效果，这让宋令仪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硬币！硬币！”就在此时，主屋之外传来了一个声音，一路呐喊着，砰砰砰的脚步由远及近，一个身影撞开了大门，东尼无比亢奋的表情出现在了大家面前，右手还高高地举着，欣喜的笑容在眉宇之间绽放了开来。

主屋里的所有人一时间都愣住了，显然没有料到东尼这大惊小怪、欢呼雀跃的闪亮登场，甚至没有听清楚东尼刚才在呼喊着什么。

东尼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兴奋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摇晃了一下右手，“硬币！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硬币！”

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陈陶陶第一个就喊了起来，“硬币！”这是中文，但随即她就改口，用英文说了一遍，“硬币！在……呃……饺子里！”这句英文倒是很简单，可是因为太过激动，陈陶陶一句话也说得磕磕绊绊，“饺子里有东西。硬币是其中一样。”

“噢。”宋令仪反应了过来，用更加流畅的方式解释到，“这是习俗。我们会放各种东西在饺子里，表示不同的意义。”

“是吗？都有什么？都代表了什么意义？硬币是什么，什么？”东尼迫切地询问到，整张脸胖都绽放着激动的光芒。

宋令仪想了想，随后意识到，在年夜饭的饺子里包不同的馅儿，这是唐宋时期？还是三国时期的传统来着？这解释起来可是源远流长，于是，她指了指厨房，“官方翻译官在厨房呢。”

“阿嚏”，陆离打了一个喷嚏，不明所以，站在旁边的张文茵笑呵呵地说道，“估计是有人想你了。”

“硬币代表的是财富。”这个解释，宋令仪没问题，说完之后，朝着东尼竖起了大拇指，“新年好运。”

“财富！财富！”东尼高高举起了硬币，在原地转圈起来，“哈哈，肯定是葡萄园，肯定是！上帝，十四，十四！”厨房里的陆离听到了喊声，却没有时间搭理他们，“快点谢谢我，谢谢我！我们今年一定会取得成功的！”

东尼的大喊大叫让大家都投来了视线，杰西卡立刻看向了宋令仪，求证地说道，“饺子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杰西卡开始快速地朝自己的盘子里叉饺子，不仅仅是她，其他人也都纷纷开始抢饺子，就连陆怀瑾也凑了一回热闹。

还没有等杰西卡把饺子塞入嘴巴里，旁边的桌子就有人喊道，“这是什么？玉米？为什么会有玉米？玉米代表着什么？”

“幸福。”宋令仪大声喊道，玉米是代替麸子的，牧场准备过年太过匆忙，没有来得及进一步购买材料，所以只能利用手头的资源。

“噢！羽衣甘蓝？耶稣基督！”亚当差一点就要把嘴巴里的饺子都吐出来了，但宋令仪却严肃地说道，“不能浪费食物。”亚当只能泪眼汪汪地把饺子吞咽了下去，那一幅“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的模样，惹得其他人全部哄笑了起来。

“甜的，这是……这是白砂糖吗？”旁边那一桌的布兰登皱起了眉头，明明是白砂糖，却好像在吃黄连一般。

“甜蜜。”陈陶陶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嘻嘻哈哈地说道，布兰登顿时就脸部表情僵硬，而坐在旁边的贾思明却笑了起来，靠在了布兰登的怀抱里，然后对着陈陶陶说道，“你喜欢维多利亚吗？”

陈陶陶用力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布兰登和贾思明，做了一个“爱心”的手势，这一下，桌子里的其他人全部都开始吹起了口哨。

“为什么你们都迟到了？我却没有？”兰迪原本在外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进来，“难道是因为你们的饺子和我们的不一样？”

还没有等到回答，罗纳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十四，是不是有辣椒？”

“辣，辣。”袁清竹只会说一个单词，然后坐在旁边的刘小燕大笑着说道，“看来，你是中大奖了，居然吃到了辣椒。”

罗纳德硬生生地把饺子生吞了下去，然后张大了嘴巴，不断把啤酒往肚子里灌，一整杯都喝完之后，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些，“辣椒代表着什么意思？”

刘小燕看着袁清竹，呵呵地笑了起来，没有说话，坐在斜对面的李怀南瓮声瓮气地说道，“没有意义。”

罗纳德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似乎受到了沉重的打击。那模样让人于心不忍，袁清竹即使听不懂刚才的交谈，却领会了罗纳德的意思，于是亲切地说道，“火热（Hot）。”

罗纳德愣了愣，“什么意思？”完全不明白，刘小燕善解人意地解释到，“祝愿你在新年里，红红火火，越来越性/感。”

“性/感？”莉莉顿时就露出了一脸吐槽无力的表情，罗纳德无辜地摊开双手，“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呢。”

这一来一往，所有人哄笑起来。

473偷闲半日

墨绿色的森林带着冬天的萧索缓缓地延伸，远处可以隐约看到皑皑白色覆盖在山丘的顶端，却分辨不清楚，到底是白雪，还是白云，只是缭绕着一层浓郁的乳白色，将天空与大地连接起来，宁静却又不死寂，沉睡的生机似乎正在等待着破土而出。

转眼之间，二月就已经过去了大半。中国的农历新年已经过去，辞旧迎新，元宵节也正在快马加鞭赶来的路上。粗粗掐指一算，似乎距离立春也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日子总是如此快速，不经意间就从指尖滑过。

云巅牧场着实是热闹了一段时间。

陈陶陶和宋佳卉成为了放羊倌，每天跟着柚子和葡萄两个小家伙，挥舞着鞭子，溜达着放羊去。刚开始的两天，一大早六点就爬起来，恨不得立刻冲出去，但新鲜劲过去了之后，顿时就懒散了下来，柯尔教两个小女娃骑羊，她们又一次感兴趣起来，和羊群建立起了感情之后，渐渐变得自觉起来，生物钟都调整了过来，甚至比杰西卡还准时。

宋孔明和陆怀瑾两个人，隔三差五就往贾斯汀的射击场跑，沉迷于射击的乐趣之中，前后玩了三次之后，宋孔明的肩膀酸得都要抬不起来了，结果被袁清竹赶去放牛，美名其曰重新体验生活——在宋令仪的小时候，其实家里是有牛的，她们三姐妹都放过牛，不过家里的是黄牛和水牛，不是这样安格斯牛这样肉食用的。

陆怀瑾又开始酿制奶酪了，连带着宋青云都好奇起来，跟着看了两天，而后才满足了好奇心，然后就抛弃了陆怀瑾，跟着兰迪、东尼两个人，整天都往田地里跑，对有机农场和葡萄园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归根结底，生长于土地，维生于土地，退休了之后，还是离不开土地。

张文茵更是放开了手脚，跟着杰西卡挤牛奶，然后又跟着斯嘉丽学骑马，后来还跟着宋令仪打理花园，她们娘子军再加上一个袁清竹，还喊了莉莉，一起到奥斯汀去了一趟，神秘兮兮地，到底做了什么，一个个都守口如瓶。不过看得出来，她们完全乐在其中。

宋令仪这一次除了打理花园之外，拉上了陆离、布兰登、斯嘉丽、东尼、莉莉、刘小燕等人，一起徒步旅行了一趟。整个行程三天两夜，真正地体验了一把在原始森林里探索的乐趣。如果不是时间不够，宋令仪原本是计划出去五天的。

至于袁清竹，她的小日子无疑是最肆意的。前两天还拉着陆离作陪，到套马索小镇去溜达了一圈，还在新布朗费尔斯的日落酒吧里坐了两个小时；后来就彻底摆脱了束缚，昨天才和陆怀瑾、宋孔明两个人去靶场见识见识，她不打靶，也就是看看，今天又和陈陶陶、宋佳卉去放羊，明天又叫上陆离和弗雷德，开着车一路朝着大峡谷公园的方向开，沿着六十六号公路，领略荒漠的壮阔……

除了陆离的一大家子，云巅牧场周围的好友们都纷纷上门拜访，每天都有不间断的活动，想参加的人，随时都可以报名。即使不参加，旁观也是可以的——

爱德华带着施工小队的年轻人们，甚至在云巅牧场举办了一次飞镖大赛，就是酒吧里那种投掷的飞镖，呼朋引伴，招呼了十几个人，大家聚集在一起，投掷飞镖。不要说陈陶陶和宋佳卉两个小妮子了，就连宋青云都乐呵呵地投了一轮。

这样的日子似乎什么都没做，整天都在无所事事，却又似乎做了无数事，生活是如此充实，从睁开眼睛就有无数的惊喜在等待着自己。人们总是说，生活是相似的，但活成什么模样，却取决于个人，所以，每个人的生活都有不同的面貌。

云巅牧场的日子，就是如此。

今天一大早，陆离就起来了，窗外可以听到陈陶陶那熟练的口令声，“葡萄，柚子，右边，右边。”这些简单的英文，对于两个小家伙来说已经不成问题。现在就连宋青云都可以说上一句“你好”了，这些年轻人就更加不用多说了。

现在每天早晨起来都习惯了这样童子军的呼喊声，渐渐已经成为了云巅牧场的一部分，就连陆离也已经习惯了，伴随着这些声音意识到又是一天的开端。

洗漱完毕之后，陆离就到马厩去帮忙了。

最近一段时间，纯血马们格外烦躁，每天都在发脾气，连带着牧场原本的马匹们也焦躁不安起来，尤其是公马，必须带出去溜达溜达。布兰登说，那是因为他们感受到了季节即将交换的气息，所以格外敏感，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多了。

所以，陆离这几天早晨起来之后，就帮忙遛马。

发脾气之中的公马，跑起来特别有劲，而且不可预测。没有技术的话，时时刻刻都可能出事。这可和栗子截然不同，不是散步，而是日常工作，陆离也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溜达了三圈，陆离后背出了一层薄汗，视线里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宋青云和兰迪。

宋青云双手背在身后，在田埂上惬意地散步着，兰迪就在不远处并行，宋青云絮絮叨叨地说着，兰迪也叽叽喳喳地说着，不过，这两个人一个说中文一个说英文，明明谁都听不懂谁，自己说自己的，却又偏偏无比和谐，一搭一唱、一来一往，一点都不寂寞。

陆离拉了拉缰绳，试图放慢速度，和外公打一个招呼，询问一下他们最近的收获——不久之后，今年的第一批羽衣甘蓝就要播种了。

可是，胯下的骏马却嘶鸣了两声，似乎正在抗议陆离放慢速度的打算，简单的一个动作，仿佛在抱怨着自己还没有跑够。脚步倒是稍稍放缓了一些，但还是一路往前跑着，陆离不由哑然失笑，只来得及扬声喊了一句，“外公，兰迪。”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宋青云抬起头来，看了陆离的背影一眼，双手依旧背在后面，笑呵呵地看向了兰迪，感叹了一句，“他还是蛮不错的，是吧？”

兰迪也听不懂，只是抬起手，朝着陆离挥了挥，然后回头看向了宋青云，“你也想骑马吗？”

“以前我就在田里干活，家里后来没有田了，想要种点什么都不行。”宋青云继续说道，“倒是没有想到，陆离居然会开始种田。”

“隔壁牧场，老人家七十、八十岁也可以骑马的，你喜欢的话，可以让布兰登带带你。”兰迪叽叽喳喳地坐起了介绍，“如果不是这里这么忙，我每天也喜欢骑骑马，放松放松。”

“这样种种田，其实也蛮好的。”宋青云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又低头看了看脚底下的土地，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情。

陆离却早就已经走远了，自然没有听到后面的对话。走过了有机农场，又走过了木桥，沿着榉木林和溪谷之间的平原，撒开脚丫子地跑了一阵，惊动了正在吃草的雷兰羊，还有坐在旁边晒太阳的陈陶陶和宋佳卉，惹得两个小妮子不满地抱怨起来，“陆离哥/陆离叔叔！”

陆离畅快地笑了起来，马蹄声最后在湖泊旁边放缓了下来，惊动了那平静的湖面，陆离拍了拍这个大家伙的脖子，调侃着说道，“现在终于满足了？”

可惜，大家伙丝毫不打算理会陆离，一点声响都没有，自顾自地开始沿着湖水边缘散步起来。

陆离翻身下了马，牵着马匹朝着码头的方向走了过去，正在安静垂钓的袁清竹一直没有抬头，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鱼饵，倒真是有一些垂钓者的风范。

将手中缰绳系在了旁边的桩子上，陆离走到了袁清竹的身边，盘腿坐了下来，“怎么样，有收获吗？”

“才刚刚开始半个小时，哪里有那么快。”袁清竹轻笑地说道。

陆离抬起下巴，朝水里瞅了瞅，“你不会又学习姜太公了吧？”姜太公钓鱼，没有鱼饵，“我都告诉你了，湖里的鱼苗现在都长大了，如果不钓起来的话，就要成为鱼灾了。”

“我知道。”袁清竹点点头，视线依旧落在湖面的浅浅涟漪之上，“你要记住，不是什么事情都会有结果的。很多时候，努力了许久，也不见得能够得到结果，好的坏的都是，但如果只看着结果，忘记了过程，这是不对的。”

陆离嘴角不由轻轻上扬了起来，“外婆，年轻人总是要磕磕碰碰，吃苦了之后，才会知道真理。”

袁清竹呵呵地笑了起来，“所以我们就在旁边看着，看着你们撞得头破血流，知道错了，然后再来帮你们收拾残局。”

“所以人们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陆离应声回答到，惹得袁清竹抬起手来，无可奈何又满腔欣慰地点了点陆离的鼻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道路，没有什么选择是绝对正确的。陆离这一辈，表兄妹堂兄妹着实不少，有的人留在了家乡里，考了公务员，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有的人则到大城市里找了工作，说不上安定下来，却也有了不同的发展可能；还有的人则找一份蓝领的工作，做着工人的活计，平凡地讨生活。

在袁清竹看来，这都挺好的。生活终归要继续下去。但只有陆离，只有陆离一个孩子走了出来，开拓了视野，开辟出了自己的生活。不仅仅是云巅牧场，也不仅仅是美国的生活，而是看待世界的眼光和心胸。

人心总是偏的。袁清竹在陆离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梦想，不可避免地，她总是更加偏爱陆离。

474终有别离

在陆离的身上，袁清竹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个稚嫩的灵魂，懵懵懂懂地听着阿尔伯特描述的世界。那些生涩的中文，那些陌生的英文，那些天书的德文，有些她听得懂，但大部分都听不懂。可是，世界就这样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窗。

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就上扬了起来。转过头，看着眼前的清秀和恢宏，那平凡无奇的景象，着实说不上什么新鲜或者瑰丽，但却不同的。

“外婆，你不是说，想去国家公园看一看吗？要不然，我今天开车带你去大峡谷国家公园？”陆离可以嗅到外婆身上那淡淡的失落，还有眼底的留恋，他知道，那是因为离别将近。

假期再长，终究有结束的时候；生活再苦，终究还要继续下去。三周的假期，听起来十分漫长，但转眼就要结束了，嬉闹之中，时间飞逝，幸福的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消散，人生第一次出国的旅行，就要落幕了。

宋青云和袁清竹都年纪大了，一次长途飞行，着实不容易。这一次就已经无比艰辛了，下一次，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至于那些年轻人们，人生还漫长，总是有机会的。难免地，袁清竹也有些依依不舍起来。

袁清竹可以听出陆离声音里淡淡的忧伤，她却已经活了一辈子，对于这些事情早就看开了，轻笑了起来，“今天就算了。留给下一次吧。总是还有下一次的。”袁清竹轻声感叹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湖泊。

“我想看一看俄罗斯的大湖泊，听说那里的湖水特别清澈；我想看一看德国的城堡，不知道他们的城堡是怎么建起来的；我想看一看非洲的大草原，和狮子一起跑步是什么感觉呢；我还想看一看自然景观，我听说，有一个地方，太阳永远都不会下山，夜晚永远都不会来临……”

陆离就这样安静地听着，眼眶莫名开始温热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嘴唇蠕动了一番，所有话语都消失在了嘴边，“嗯，在北极圈里，夏天的时候，永远都不会有黑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可以看到太阳。”说着说着，声音里就带上了一丝鼻音，他不由畅快地扬起了嘴角，抬起手来，做了一个飞机的手势，“我们要这样一路往北飞，在北/京的上面，继续往北，飞啊飞啊，可以清楚地看到，黑夜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落在身后，然后永远消失……”

听着听着，袁清竹的眼眶就染上了热泪，她不由抬起手来，擦了擦眼角。仅仅只是听一听，那简单的语言却美好得不像话，惊心动魄。

袁清竹轻轻收了收下颌，“真的好想去看看。陆离，你可以当外婆的向导，带着外婆去看看吗？”声音不由就放轻了下来，做了一辈子的梦，现在终于实现了，却依旧觉得不像真的。

“嗯，当然没问题。”陆离用力点了点头，坚定不移地说道。

祖孙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没有再多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袁清竹才再次开口说道，“我之前还担心，你在这里生活得不习惯。在国外生活可不容易，大家都把国外描绘得很美好，但国外和国内还不是一样的，都是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更何况，在国外的时候，我们就是外来人，面临的困难就更多了。”

袁清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轻轻拍了拍陆离的脸颊，“但现在我就知道了，你处理得很好，比我想象得还要好。这我就放心了。”

陆离露出了笑容，用力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这是典型的美国式笑话，以自信乃至骄傲的方式接受称赞，表示回应；却不是中国式的，然后就看到了袁清竹一脸愕然的表情，显然不太习惯如此自信满满的陆离。

笑容在嘴角顿了顿，陆离连忙转移了话题，“既然喜欢这里，你们可以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孔明哥他们需要工作的，那就算了，肯定要先回去，但你和外公可以继续留下来。”

陆离真心希望外公和外婆可以继续待一段时间，这里的空气和环境都适合他们疗养身体，而且，他还可以持续地用掺杂了空间泉水的日常饮水，为他们调整身体。过去三周以来，他一直坚持如此做。

“总是还有机会的。”袁清竹却不为所动，“我也有些想家了。你知道，年龄大了，出门的时间稍稍久一些，就开始想家。”似乎担心陆离不相信，她又补充说道，“说不定我夏天就再过来了呢？夏天这里热不热，适合避暑吗？”

“比家里凉快。”陆离蓄势待发，他正准备竭尽全力描述云巅牧场夏天时节的美好，让外婆夏天可以过来避暑，如果把两个小不点一起带过来，那么外婆就可以在这里停留两个月了，他可以带外婆去各个国家公园玩耍，甚至还可以露营。

脑海里的思绪已经开始翻涌起来，可是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下去，右手边就窜出了一个脑袋，然后一阵吼叫声、一阵马鸣声就混乱了起来，转过头，刚才系在旁边的那匹马正在烦躁地打着响鼻，因为泰迪和浩克两个“游手好闲”的家伙走了过来，而巴基正在撩/拨那匹马。

是的，撩/拨。巴基正在那匹马的前蹄位置转圈圈，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摇摆着，似乎在挑战着马儿的底线。

泰迪一下就钻到了陆离的手底下，欢乐地摇晃着脑袋。

陆离摸了摸泰迪的脑袋，正准备再次开口，然后就看到浩克跳到了袁清竹的怀抱里，正在撒娇呢。不知道怎么回事，浩克和袁清竹相处得十分愉快，两个人似乎产生了联系，每天都要相处一段时间，现在浩克已经成为了袁清竹的新宠。

果然，袁清竹不由就欢快地笑了起来，“呵呵，浩克。”这一声“浩克”，英文，发音十分别扭，但神奇的是，浩克居然能够听得懂，低声地喊叫着，往袁清竹的怀里钻，惹得老人家又是一连串欢快的笑声。

看着袁清竹如此模样，陆离胸口那些劝说的话语都吞咽了下去。就这样吧，顺其自然。

“外婆，也许你可以在家里欢迎一位新成员啊。”陆离转移了话题，指了指袁清竹怀里的浩克，“偶尔可以和你一起去散散步，然后还可以陪你在厨房里忙碌，说不定还可以跟你一起去菜市场——家里的超市允许宠物进去吗？”

“浩克？”袁清竹指了指怀里正在跳跃的小家伙。

陆离遗憾地摊开了双手，“外婆，这可能不行。浩克的主人是李一桐，你忘记了吗？虽然他主人现在正在洛杉矶。”

袁清竹低头摸了摸浩克的小脑袋，“可怜的小家伙，外婆没有办法带你回家了。”

“哈哈。”陆离被外婆的模样都笑了，“外婆，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在家里领养一只的。家里没有流浪动物收容所吧？让妈妈到大城市里，领养一只，不仅不要花钱，而且还可以做慈善。你知道，很多动物都无家可归。”

袁清竹原本还没有想法的，听到这句话，她不由多了一些兴趣，“真的吗？城市里还有流浪动物收容所？”

这下反而是把陆离难住了，他隐约记得有，但不太确定，“我会帮忙调查一下的，然后告诉妈妈。之后你再看看，看想不想领养一只宠物，还是说，你更喜欢猫？”

袁清竹没有说话，因为浩克不断舔着她的下巴，痒痒得让她直发笑。

不用回答，答案也已经出来了。陆离低下头，用额头抵住了泰迪的脑袋，用力揉了揉，“没事，你和我是伙伴，不用羡慕浩克。”然后陆离就站了起来，“外婆，我继续去完成遛马的工作了。你继续钓鱼吧，我期待着你能够钓上鱼。好运！”

陆离拍了拍泰迪的脑袋，“走吧，伙计，跟我一起跑一跑。”解开了马匹缰绳，看到巴基不甘心地转过身，对着陆离“喵”了一声，陆离笑呵呵地说道，“如果你要跟过来的话，那就快点，我们现在就出发了。”

结果，巴基瞥了陆离一眼，施施然地朝着湖泊方向走了过去，根本没有搭理的打算。陆离只能摸了摸鼻子，看着身边的泰迪，“走吧，伙计。看来，又是我和你了。”

目送着陆离离开的背影，袁清竹抱着浩克，巴基就在不远处蹲着，周围再次安静下来，风声送来了远处的琐碎声响，即使不用眼睛，也可以“看”到那些正在进行的活动，这样的云巅牧场，美好得让人沉醉。

时光匆匆，两天之后，假期就正式结束了。

每个人都舍不得离开，就连宋青云也不例外。宋青云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在离开的那个早晨，却在牧场散步了一大圈，在酒窖里流连忘返，在榉木林里长时间逗留，离开的脚步根本迈不开，只是静静地享受属于自己的片刻时光。

两个小家伙更是泣不成声，哭得稀里哗啦，不愿意离开，就连张文茵也不由红了眼眶；连带着，杰西卡和兰迪也偷偷地躲起来抹眼泪，柯尔、东尼等人也是心有感触。

陆离更是心生不忍，连忙邀请大家，欢迎暑假再过来玩耍，到时候就是两个月的长假，这才总算是让眼泪暂时收住了，在云巅牧场成为一片汪洋大海之前，让所有人都坐上了车。

陆离亲自把家人送到了洛杉矶，住了一个晚上，然后又亲自把他们送到了机场，最后在告别之前，给了外婆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才挥别家人，正式为他们持续了三周的假期画上句点。

475布鲁塞尔

“十四，十四？醒醒，飞机准备降落了！十四？呦吼，十四……”耳边传来无比聒噪的声音，就好像一千只乌鸦同时在耳边叫嚷一般，吵闹得不行，将陆离从昏昏沉沉的睡眠之中拉了出来。

扯下眼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然后就忍不住再次闭上眼睛——那近在咫尺的庞大脸庞，超级放大版，穿过了隔板的阻碍，就在他的正上方绽放，犹如/菊/花一般，如果没有心理准备的话，估计就要被吓得半死，但即使有心理准备，陆离也还是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如此画面，真的太有视觉冲击力了，让人不忍直视。陆离抬手遮挡住了脸庞，不由吐槽道，“我对研究你的毛孔可没有兴趣。如果不是巫婆施展咒语的话，你最好离远一点，口水就要留下来了。”

面对陆离火力全开的吐槽，眼前之人却早就已经水火不侵了，毕竟，当初在橄榄花园的相处可是见识了不少。他直接无视了，用力拍了拍陆离的肩膀，“你都睡了那么久了，马上就要发最后一次餐食了，你肯定不会希望错过的。”

“你刚才还不是说马上要降落了嘛？现在这么又是最后一次餐食了？”陆离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他有点后悔了，怎么就点头答应了弗雷德的请求呢？这似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陆离一大家子回去之后，弗雷德却没有着急着离开，而是在云巅牧场停下了脚步。之前奔波了大半年，始终颠沛流离、风餐露宿，现在终于停下脚步，他自然打算好好享受一番假期的悠闲和惬意，于是就在云巅牧场再次当起了“苦力”。

牧场最近一段时间确实忙碌，有机农场开始耕耘播种，马厩因为换季的到来而骚动不已，葡萄园也陆陆续续开始进入了新一季的播种状态，就连雷兰羊也到了又一次收割羊毛的时候……人手倒不至于不够，但多了一双手，总是好的。

弗雷德轻轻松松就进入了“全新”的角色，成为了云巅牧场的强力援手。

就在牧场最为繁忙的时候，陆离和东尼却不得不抽身离开，因为，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即将揭幕，云巅酒庄的葡萄酒顺利完成了报名、筛选和初步鉴定，进入了大赛的正式环节。陆离和东尼必须亲自前往布鲁塞尔，参加比赛。

不仅仅是为了比赛本身，赛事要求酒庄必须派出代表；而且还是为了人脉经营，这算是云巅酒庄首次登上舞台，并且一上来就是世界舞台，到底是一鸣惊人，还是一闪而过，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幸运的是，云巅牧场有一群无比能干的牛仔，还有一群随时可以提供帮助的朋友，即使缺少了陆离和东尼，牧场依旧可以正常运转。

得知陆离的行程之后，弗雷德迫不及待地表示了期待，他也希望可以跟随着一起前往。欧洲对于他来说，依旧是一片未知的大陆，离开了阿拉斯加之后，将欧洲作为下一站的探索之地，这着实是再适合不过了。弗雷德可以再次踏上行程，一边游玩，一边探索。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结束布鲁塞尔的行程之后，弗雷德会继续留在欧洲，探索这片大陆；但如果灵感不够充分的话，那么弗雷德就再次和陆离一起回到美国，可以继续自己的假期，也可以继续自己的旅程。

于是，弗雷德加入了陆离和东尼的行列，离开了北美大陆，飞往欧罗巴大陆。但现在，陆离开始后悔了。

看着眼前睡眼朦胧的陆离，弗雷德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两声。他还以为，刚才陆离在睡梦之中，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语，没有想到，直接就被戳穿了。不过，这样的尴尬，弗雷德却毫不在意，挥了挥手，就仿佛挥走了苍蝇一般，兴奋地说道，“我说的也没错啊，还有两个小时就要降落了，确实是很快啦。”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比起我们整个行程来说。”

“这句话，我没有办法反驳。”陆离揉了揉眼睛，不由自主地轻笑了起来。

这真是无比漫长的一段旅程。

从奥斯汀飞往纽约，再从纽约飞往布鲁塞尔，整个行程不仅要横跨整个北美大陆，还要飞跃大西洋，前后超过二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真心让人烦闷。

幸运的是，他们一行人购买了头等舱，可以放平身体，躺下来睡觉，否则这趟旅行还要更加煎熬。但即使如此，睡觉也不是太安稳，睡着睡着清醒过来，却发现还在飞机上，着实让人泄气。

现在弗雷德总算是深深地体会到了，为什么说人类虽然有着飞翔的梦想，却终究还是要回到陆地之上。脚踏实地、海阔天空，那种感觉终究是不同的，这也可以理解为人类对束缚的排斥和对自由的向往。

经过弗雷德这一打扰，陆离也清醒地差不多了，坐直了身体，调直了椅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越过保护隐私的隔板，然后就看到东尼抬起了手中的威士忌，盯着一头鸡窝，满脸的生无可恋。看来，在他之前，弗雷德就已经先把东尼唤醒了。

“威士忌？”陆离看着那琥珀色的液体，他没有看时间，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处于哪个时区，但刚刚睡醒就选择威士忌，这是不是太重口味了？

东尼抬起头，瞥了一眼陆离，“在苏打水和威士忌之中做选择，这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

陆离耸耸肩，“我现在没有办法思考，高空压力，还是时差压力。但这意味着，威士忌的确是正确的选择。”这调侃的话语，让东尼和弗雷德都闷闷地笑了起来。

“十四，十四，你说，布鲁塞尔到底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弗雷德的行程脚步遍布了大半个美国，还延伸到了加拿大，但从未离开了北美大陆，第一次抵达欧洲，难免有些兴奋和激动。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建国时间十分短暂，文化和历史都是传承于欧洲，然后形成自己的特色和模式，逐渐发展出属于自己的文化。当然，这样的文化缺少底蕴和沉淀，更像是一种敞开胸怀接纳无数可能的现代延伸。现在，终于可以来到欧洲，许多艺术和文化的发源地，对于学习艺术的弗雷德来说，自然难以言喻。

“我不会说它是一个具有特色的城市，却也不会说它是一个平庸的城市。”陆离也感觉到了肚子在咕咕叫，开始期待即将到来的餐食了，“它被称为欧洲首都，但首都，你知道的，华盛顿终究不是纽约。可是，这就是欧洲最有趣的地方，每一座城市都有它自己的历史、自己的文化、自己的特点，小镇是如此，城市是如此，首都也是如此。关键就在于，你可以发现吗？”

听着陆离那寓意深长的话语，弗雷德却是笑了笑，而后重重地给了陆离肩膀一下，“唯恐别人不知道你是新闻专业出身吗？一番解说的话语说得如此绕口，兜兜转转地，我都要晕了。”那抱怨的调侃让东尼哧哧地笑了起来，陆离也是无可奈何，“但，我理解你的意思了，我会好好享受这座城市的。”

“先生。”身后传来呼唤声，是空乘人员，餐点即将送到。弗雷德连忙打了一个招呼，快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避免占据走道的空间。当然，陆离认为，弗雷德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用餐了，他刚才好像听到弗雷德肚子里的响声。

陆离将被子收拾起来，抬起了旁边的挡光板，然后就看到了稀薄的云层犹如烟雾一般停滞在清澈见底的湖面之上，那浑厚而深邃的湛蓝色，无边无际，间或可以看到一块米白色的沙砾点缀其间，那不知名的小岛，零星地散落在浩瀚的大海之中，平静地宛若云巅牧场的湖泊。

隐隐约约地，似乎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土地。按道理来说，那应该是英伦三岛，但陆离表示强烈怀疑，长时间的睡眠、长时间的飞行，他现在对于方位已经缺失了触感，他应该看一看航行图，确认一下他们的位置，否则，大西洋之上散落了那么多岛屿，随随便便一个就认定是英格兰的话，英国人肯定要不同意的。

两个小时，比想象中还要更加漫长，主要还是因为此前已经飞得太久太久，看了一部电影之后，回过神来，居然还有将近三十分钟。以后再前往欧洲，陆离决定现在纽约休息调整几天，否则这一鼓作气的飞行确实是太过煎熬。

仔细回忆一下，上一次前来巴黎的时候，全程飞行，他们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来着？

一阵颠簸的滑行之后，飞机总算是落地了，让人长长吐出一口气。待停靠下来之后，头等舱的客人率先离开机舱，这让陆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踩在地上的双脚都不由有些漂浮。弗雷德更是像疯子一般，来来回回地在通道里跑了几趟，一直到双脚完全适应下来，这才算是平静下来。

“所以，这就是布鲁塞尔？”弗雷德站在了通道旁，透过落地玻璃看了出去，然后自顾自地点点头，“至少可以确定的是，这片天空比起阿拉斯加来说，也毫不逊色。只不过，阿拉斯加的更加清澈，这里的更加醇厚。我已经开始喜欢这里了。”

476出席大会

虽然人们将布鲁塞尔称为“欧洲首都”，但不是因为这座城市足够巨大，在欧洲，伦敦、巴黎、柏林、慕尼黑、马德里、罗马、米兰、斯德哥尔摩等城市，全部都比布鲁塞尔更加恢弘、更加繁荣。严格来说，布鲁塞尔是一个小城，面积如此，人口也是如此，这是一个适合步行的城市，仅仅只是依靠双脚，就可以走遍市中心的主要观光景点。

对于许多人来说，布鲁塞尔是整个欧洲最精美的城市之一，也许它没有巴黎的繁华，没有柏林的肃穆，也没有伦敦的底蕴，但这里的建筑和博物馆却别具特色，摩天大楼和中世纪古建筑相得益彰。

整座城市以皇宫为中心，沿着“小环”而建，上/城依坡而建，主要是行政区，主要名胜有路易十六式建筑风格的王宫、皇家广场、埃格蒙宫、国家宫、皇家图书馆、现代古代艺术博物馆；下/城则是繁华的商业中心，市中心的大广场周围屹立着许多中世纪的哥特式建筑，市政厅也在这片区域。

这是一座轻而易举就让人坠入爱河的城市，同时也是一座充斥着文化碰撞的城市。

陆离不喜欢火车站旁边那个广场上堆积的鸟粪，显然，清洁工来不及完成自己的工作，遮云蔽日的鸽子就再一次宣告自己对这座城市的所有权，当然，欧洲的每一座城市都饱受着鸽子的困扰；但陆离喜欢沿着下坡路一直往下走，道路两侧的哥特式建筑、维多利亚式建筑、古典式建筑是如此美轮美奂，让人眼花缭乱，豁然开朗之际，布鲁塞尔大广场的金碧辉煌映入眼帘，脚步就不由停了下来，叹为观止。

那些古朴蜿蜒的小巷子，那些历史感悠久的建筑，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们，构成了这座独特的城市。

“我很确定，这里不是巴黎，不是伦敦，也不是巴塞罗那。”这就是东尼的评价，一言难尽，却又立场鲜明。在浮光掠影之中，欧洲的城市似乎有着无数的相似，那些似曾相识的建筑、那些无处不在的教堂、那些风格相近的小巷，视觉疲劳总是会让人产生错觉，但放慢脚步下来，却可以细细品味出每一座城市、每一个小镇的不同和独特。

弗雷德笑了笑，原本是一句很荒谬的话语，可是深思之后，却不由表示了赞同。也许，这就是最准确的评价了。“在我的镜头之下，可以捕捉到这座城市的不同风采，届时，再看看我们能否找到更加准确的形容词。”

仅仅只是两天的浏览，对于弗雷德来说，时间还是太短了。

“走吧，旅游还可以再等等，我们今天还有工作要做呢。”东尼拍了拍弗雷德的肩膀，示意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可以走下出租车了。

车窗之外，一座古色古香建筑出现在眼前，看起来就像是古罗马举行议会的场所，熙熙攘攘的人潮正在蜂拥而入，热闹的景象仿佛大半个城市的人口都聚集于此，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穿的不是古罗马的罩袍，而是西装革履，甚至还可以看到挂着照相机的记者们，还有扛着摄像机的电视台摄影师们。

视线之内，没有横幅，没有牌匾，也没有宣传单，从任何一个角落里都找不到红酒大赛的迹象，仿佛这就是一个热闹的集会而已，看起来一点都不正规，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参赛地点。但恰恰是这份低调和内敛，没有丝毫的张扬，却将欧洲人骨子里的骄傲和自豪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始终坚信着，真正的艺术是不会消失的，而且还将在生活里扮演无比重要的角色。所以，他们拒绝和商业妥协，也拒绝丢失优雅，即使是作秀，也要维持文人和艺术的仪态。

这里就是布鲁塞尔国际红酒大赛的举办地，同时也是云巅酒庄第一次走上世界舞台的地方。比起旅游观光来说，红酒大赛才是他们这一次欧洲之旅最重要的任务，等比赛结束之后，他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慢慢观光。

仅仅在不久之前，云巅牧场的有机农场取得了巨大突破，和全食超市达成了合作协议，仅仅只是一次签字，就收获了两千五百多万美元，悍然地成为了云巅牧场的核心支柱。

现在，葡萄园即将粉墨登场。

比起有机农场的羽衣甘蓝来说，黑皮诺又娇贵、又麻烦、又折腾，不仅仅要全力以赴，一点点的疏忽，都可能导致一整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而且还要看老天爷的意思，“尽人事、听天命”，这句话对于葡萄酒行业来说，就是最好的写照。

更重要的是，即使过程之中的所有一切都是完美的，但除非能够酿造出顶级葡萄酒，否则成品价格依旧无法飙升。尤其是对新生代酒庄来说。换而言之，拼劲全力之后，可能葡萄园也无法爆发出有机农场那样惊人的收益。

但，葡萄酒的魅力就在于时光的沉淀和打磨。不仅仅是产区和年份，哪怕是同一个产区的同一个年份，不同瓶子里装的葡萄酒，都有截然不同的风味。只有真正用心的人，才能酿造出真正优秀的葡萄酒，也只有真正用心的收藏者，才能品味出葡萄酒的真正价值。

也许羽衣甘蓝会成为云巅牧场最大的收益来源，但葡萄园和马厩一样，它们的存在却是云巅牧场不可或缺的部分。

轻舒一口气，陆离扬声说道，“长途旅行总算是抵达了终点。现在，就让我们一起看看目的地的风景吧！”抬头挺胸，昂首阔步，跨步上前。

汹涌的人潮之中，陆离和弗雷德、东尼三个人，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摩肩接踵、人山人海的喧闹景象，还没有正式进入建筑内部，就已经可以感受到红酒大赛的氛围了，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酒香，一点点清甜，一点点生涩，一点点辛辣，还有一点点醉人，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张开双臂，徜徉其中。

这里就是天堂。

紧张之中，脚步就不由欢快起来，竞争，同时又是挑战，让人热血澎湃。

走进大堂里，入口处就可以看到两侧的接待台，汹涌的人潮停留在接待台周围，这一切对于陆离来说都是新鲜而陌生的，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想，我们应该先过去注册签到？”一行人走了上前，排队等候了片刻，找到了一个空闲的接待员，报上了名字，“云巅酒庄。”

接待员立刻熟练地在电脑上输入了名字，开始查询云巅牧场的信息。莫名地，紧张的情绪就平复了下来，陆离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气氛，再次开起了玩笑，“还以为这里依旧是花名册的方式。”

花名册，那种纸质的清单，按照字母排列，只能人工查阅，工作效率只能说一般般，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成千上万的参赛者们齐聚一堂，即使清单根据字母列表排列，工作量依旧十分庞大，不是短时间之内可以完成的。

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在，电脑已经完全普及，甚至成为了许多工作的基本技能，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全世界的共识。但事实上，在欧洲的不少政/府部门里，传统式的纸质文档工作依旧是主流。

不仅因为许多老年人依旧不太适应电脑的工作，跟上时代进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因为大量的老旧档案堆积，全部都转载到电脑上可是一项大工程，以欧洲政/府的工作效率来看，十年时间，依旧没有能够完成。

所以严格来说，陆离的调侃不是玩笑，而是事实。

接待员耸了耸肩膀，顺口回答到，“我们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这一句话说出来之后，不要说陆离了，弗雷德和东尼两个人也都收到了惊吓，一脸噎住的表情，东尼干笑了两声，“你是在开玩笑的吧？”接待员抬起头来，看了东尼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但再认真不过的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没有在开玩笑。

东尼不由就噎住了，脑补一下这样的画面：全场所有酒庄代表，聚集在入口处，排队等候签到。等待的队伍长长地排列出去，仅仅只是领取入场证的环节，就足以持续好几个小时了。那画面，真是……无法想象。

弗雷德和东尼转头看向了陆离，陆离摊开双手，笑呵呵地说道，“欢迎来到欧洲。”中世纪的那种。

“云巅酒庄，美国德克萨斯州。”接待员查阅到了信息之后，不由就愣了愣，再次确认了一遍，“德州？在墨西哥上面的那个？”他抬起头看向了陆离等人，投来了求证的目光。

这一次，轮到陆离三个人轻轻耸了耸肩膀，一句话都没有，但真挚的眼神就已经足够了。接待员张了张嘴巴，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好吧。”简简单单的一个“OK”，意味深长，“那么就是德克萨斯了。”

不管这家云巅酒庄的葡萄酒到底质量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出席的其他酒庄们听说有一家来自德州的葡萄酒庄参赛，这势必将会成为今年大赛最为有意思的趣闻。

“这是你们的入场证，祝愿好运。”接待员将入场证递给了陆离，送别了三个人之后，接待员又开始接待下一组参赛酒庄。

陆离三个人则迈开脚步，进入了参赛大厅。

477无头苍蝇

人声鼎沸，沸沸扬扬，喧嚣嘈杂，熙熙攘攘，人山人海。

进入参赛大厅之后，眼前那热火朝天的景象顿时就让脚步不由停了下来，眼花缭乱的景象着实是应接不暇，人来人往的汹涌浪潮没有任何规律地奔腾着，分辨不出脉络，自然也就无法前行，仅仅只是震撼着如此恢弘的规模，瞠目结舌。

他们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即使想要飞，也没有方向，两眼一抹黑。

粗粗一看，整个会场分为了两个部分，左手边是各个酒庄的展台，展台本身的装饰并不繁复，而是以大方简单为主，可是映入眼帘的牌匾却已经威慑力十足，无一不是叫得上名号的大酒庄，仅仅只是扫视了一圈，就可以看到拉菲、木桐、卓龙等酒庄。

每一个展台都有正装打扮的工作人员站在后面，随时为前来问询的客人提供服务，此时还是上午十点不到，就可以看到无数人聚集在展台前方，询问着酒庄过去一年的收获。

不过，陆离更加好奇的是，他们仅仅只是展出，提供品鉴，进行宣传；还是说，也允许交易和买卖，成为国际葡萄酒采购商和贸易商的集中狩猎场合。按道理来说，这里是葡萄酒大赛，比赛才是核心奥义，商业合作应该是不允许的，但，谁知道呢？也许这就是最好的宣传舞台。

以云巅酒庄现在的规模，根本就没有在这里安置展台的资格，昨天陆离就查阅过了，今年一共有八千两百三十三款葡萄酒参加比赛，评委构成来自于五十一个国家和地区，人数达到了四百零七名，几项数据都刷新了赛事自身的历史最高纪录。不要说云巅酒庄了，就连拉菲酒庄都没有特殊待遇，仅仅只是一个不到五米的展台。

但这不意味着，云巅酒庄永远都得不到如此资格。

右手边则是大一片展台，可是放眼望去，却看不清楚展台的具体模样，让人一头雾水，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人潮，穿行在不同展台之间，更多人停留在某个展台旁边，热热闹闹地围观着，画面看起来着实有视觉冲击力。不过，是抽象派画作的那一种。

对于比赛如何进行，评选如何展开，陆离真是一点概念都没有。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同样茫然的弗雷德和东尼，两个人都是睁大了眼睛，强大的视觉冲击力让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一时间就愣在了原地，又惊讶又好奇地看着会场之内的奇异景象。

任何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三个是彻头彻尾的菜鸟。

老实说，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提前就了解过了，这是全球最盛大的葡萄酒赛事之一，而且今年的规模还创造了新高，但纸面上的那些数字却没有意义，真正的置身其中之后，那种震撼和茫然才席卷而来。如此场面，单单用想象力是无法勾勒出来的。

陆离不由笑了起来，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尼古拉斯的电话。罗曼尼康帝酒庄今年也毫不例外地参赛了，他们不需要知名度，却需要评委的品鉴和意见，每一年的葡萄酒，都会例行公事地参与评选，毕竟，每一年的状况都不尽相同。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尼古拉斯一边和陆离说着电话，一边昂首阔步地朝着大门口走了过来，远远地，他就挥了挥手，声音同时从听筒里传过来，“我看到你们了。”而后，尼古拉斯就快步迎了上来，热情地给了陆离一个拥抱，还有法国式的贴面礼。

弗雷德和东尼对于尼古拉斯来说都是老朋友了，东尼之前拜访过罗曼尼康帝酒庄，而弗雷德则出席过苏富比的拍卖会。尼古拉斯亲切地和两个人打起了招呼，而后主动在前面带路，“你们有想法了吗？准备好好地观看比赛？还是准备认真地品尝葡萄酒？”

随后他又补充说道，“当然，对于酒庄来说，参赛也是最重要的，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引荐你们参加一些小型聚会，你知道，就是几个酒庄的经理人聚集在一起，吹嘘自己的酒庄过去一年到底多么强势、多么离开、多么优秀。”

看着尼古拉斯脸上的笑容，陆离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我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如此多不同的选择？”

陆离等人在尼古拉斯的带领下，走进了大厅里，让开了门口的通道，脚步这才停下来，“当然，这里是欧洲。你有无数的选择，自从二战之后，我们一直在强调着自由、强调着选择，允许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避免历史重演，这就是我们现在所有政/治和文化的基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意味深长，只有真正生活在欧洲的人，才能感受到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也只有真正经历过历史沉淀的人，才能触摸到社会的脉搏。陆离能够听得懂，并且理解其中的深意，这是来自于教育的力量，同时也是来自于生活的力量，真正打开了眼睛、敞开了心胸之后，看待世界的角度就渐渐变得更远也更广。

“呼，为什么不从比赛本身先开始呢？你知道，欧洲之外的人，总是急功近利的，尤其像我这样的商人。”陆离的自嘲和自黑，轻而易举就让气氛活跃了起来，自然而然地就完成了话题的转移。

尼古拉斯转向了右手边，“今年的参赛酒款十分齐全，整个会场分为了五个区域，红葡萄酒、白葡萄酒、烈酒、果酒、起泡酒。不同品种，就在不同区域，你可以看到，最大的两个区域是红葡萄酒和白葡萄酒。”然后尼古拉斯朝着陆离凑了过去，低声说道，“不过我听说，今年烈酒部分有不少优秀的顶尖好品种，值得期待。”

顺着尼古拉斯的指点，眼前混乱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可以看到不同区域的划分，也可以看到每个区域之内，人群流动的轨迹，顺着如此方向，那些核心区域也就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这一次的评委有四百多人，平均十五个到十八个人为一组，一共划分为二十六个小组。以小组为单位，他们轮流出现在不同的展台，品尝不同的酒，然后分别打分。整个比赛分为三天，这也意味着，每天都有将近三千种酒要品尝。”尼古拉斯快速地解释到，“你看，不同小组就一直在不同交叉，进行品尝、鉴定、讨论，评分。”

八千多款酒，这是难以想象的。许多人可能一年都无法品尝到数百种不同品牌、不同种类的酒，现在却全部齐聚一堂，在短短三天之内，完成所有的鉴定。难怪说这是全球最为顶尖的葡萄酒大赛之一。

仅仅只是想象，根本无法描绘大赛的进程和结果。

尼古拉斯指了指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展台，进一步解释到，“所有的酒款报名之后，除了本身的品种之外，还有按照年份、产区、品种等特征进行划分，每一次都会按照不同的标签摆放出来，仅仅只告诉评委一个信息，其他所有内容都一无所知，评委们根据颜色、香气和味道给予评分。”

“是的，我知道。”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这些信息之前已经有所了解，马克讲述得十分详细。他相信，这样的红酒大赛为了保持公正和权威，势必做出了无数努力。

对于欧洲来说，葡萄酒是一种艺术品，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即使是满分一百分，也不见得能够取悦所有人，他们是知道这一点的，所谓，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得出的评分，主要是全世界各地的一个平均口感分数。在权威方面，值得信任。

尼古拉斯呵呵地轻笑了起来，“与其在这里说这些废话，不如亲自品尝品尝，事情顿时就会简单许多了。”

“我们也允许品尝吗？不会打扰评委们的工作吗？”东尼迫不及待地说道，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这里对于东尼来说，就是天堂。

“当然。”尼古拉斯没有再多说什么，简洁明了的肯定答复，立刻让东尼和弗雷德两个人窜了出去，他们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现在终于可以出动了，就犹如猛虎出闸一般。

陆离摊手表示了无奈，“我们也赶快跟上吧。”招呼着尼古拉斯，两个人也跟了过去，靠近之后，就发现展台旁边围绕着三、四十个人，大家散落开来，超不多两层左右，不算拥挤，也不算密集，却显得无比热闹。

来到了人群之外，就可以看到十几个人站在一张深红色的长桌旁，他们正在品尝着自己手中的红酒。距离陆离最近的是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老人家，留着一个大光头，一根毛发都看不见，不过下巴的雪白山羊胡和千层叠的皱纹还是犹如年轮一般，清晰地留下岁月的痕迹。

老人家端着玻璃杯，却也不品尝，也不观察，只是放在鼻翼底下，轻轻地摇晃着，就这样摇晃着，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持续了将近两分钟，然后轻抿了一口，用力漱口了一番，直接就吐到了旁边的器皿之中，随后又一次重复刚开始时的动作，这一次喝了一口之后，却细细地漱口着，似乎正在用舌尖品味着里面的层次和味道，这短短的一个动作，又持续了两、三分钟，最后，再次把酒液吐到了旁边的器皿里。

似乎，好像，可能，大概，这就是全部了？

478大开眼界

似乎察觉到了陆离的诧异，尼古拉斯凑了过来，低声解释到，“他们在一天之内，必须品尝五十到八十种酒款。”

没有后续的话语，意思却已经再明显不过了。陆离顿时就反应了过来，撇开每个人的酒量如何不说，如果想要完成如此多不同酒款的品尝，评委就必须保持自己味觉的准确，还有大脑的清醒。这是品鉴，而不是享受。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完成品鉴之后，全部吐出来。

视线里的那个光头老人，在自己手中的记事本上，开始记录。写完之后，他将手中的杯子，放回了桌面上，拿起一个新的杯子，继续品尝下一款葡萄酒。

观看专家们品鉴葡萄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有的时候，只需要一次品鉴，他就做出了判断；有的时候，三次、四次的品鉴结束之后，却依旧没有答案，不得不再次讨要一些葡萄酒，重复之前的所有程序。

原本陆离还以为，一次完成品鉴的，那肯定是糟糕透顶的，反之则是质量优渥的。

但尼古拉斯却推翻了这一种说法，影响葡萄酒风味的因素着实太多，一次就完成品鉴的，也可能是了然于心的酒款，和前一年比较没有太多新意的变化，甚至不需要看标签，他们就可以说出酒款的酒庄名字。

同样，多次品鉴的，也不代表优秀。也许是评委的口感错过了某些细节，也许是层次丰富多样，但不是层次多就意味着好的，就好像顶尖的威士忌，醇香是最重要的判断标准之一。所以，他们需要更多的“证据”，做出最为准确的判断。

陆离可不会忘记，评委们为葡萄酒打分，同时大赛也为评委们打分。这是一项严格而严谨的权威戴氏。评委也好，赛事也好，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名誉做赌注。

此时，陆离才真正意识到这些评委的能力。

他们可能品尝过成千上万种葡萄酒，而且不仅仅是品尝而已，而是了如指掌。对于每一种风味、每一种香气、每一种天气、每一种影响都有着清晰而准确的认识。任何一种事物都是如此，不断钻研、不断深入、不断探索，量变引起质变之后，将突破到全新境界。

这让陆离想起了学习的阶段，学士、硕士和博士。而生活中那些匠人们，也许他们没有博士学位，但是在自己的专精领域里，他们就是博士，乃至于比博士更加资深。

这一组评分结束之后，评委们又绕到了展台的另一侧，开始品尝另外一组酒款。下一组评委正在过来的路上，尼古拉斯往前探了探，扬声说道，“1089号。两杯。”展台里的工作人员将红酒倒入两个小口径的杯子里，递给了尼古拉斯。

站在旁边的弗雷德和东尼正在认真地讨论着，这一杯葡萄酒到底是什么类型的花香。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真正的专业人士一般，但陆离却是知道的，弗雷德和他的水准半斤八两，根本无法和东尼相比较。不过两个人这一来一往地，却煞有介事。

陆离转过头，从尼古拉斯手中接过了酒杯，不由笑了起来，“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展现一下自己的专业呢？”尼古拉斯不明所以——他对弗雷德的品鉴能力可没有清晰的了解，自然不理解陆离这句话里的笑点，陆离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接着说道，“来，告诉我一些专业术语，然后我顺着你的话语往下说。”

那调侃的语气顿时变得明朗起来，让尼古拉斯呵呵地笑出了声，“放心，你可以尽情发表自己的看法。没有人会在意的。”

两个人抬起了杯子，简单示意了一下，然后陆离就开始品鉴起来。至少，品鉴的程序和套路，他现在已经十分熟练了。感受着葡萄酒的香气在舌尖绽放开来之后，陆离的眉尾不由轻轻扬了起来，这比想象中要顺口许多，因为他刚才瞥了一眼，这个展台的酒款全部都是2015年的，换而言之，和云巅牧场一样是年轻的酒款。

尼古拉斯仅仅只是品尝了一遍，然后就吐了出来，将酒杯放下，没有再继续品尝。他站在旁边，礼貌地等待着陆离，陆离迟疑地说道，“这是新世界酒？阿根廷？智利？”不仅仅是单宁感比较轻，口感比较顺滑，而且口感的层次和余韵也比较浅。

现在陆离可以隐约察觉到新旧世界之间葡萄酒的区别，但他不太确定，毕竟还是一个门外汉。

“我猜是阿根廷。”尼古拉斯耸了耸肩，“他们最近几年有几个酒庄表现十分出色。但还是缺少了变化。”

虽然用词是“猜测”，但尼古拉斯的语气却十分肯定。陆离抿了抿嘴角，“看来，我的品鉴也不是那么离谱。”

随后，陆离又品了一款酒，这一次的单宁感就重了些许，却又没有达到云巅酒庄的程度。这下陆离就分辨不出来了，就连新旧世界都区分不出来，更不要说具体的酒庄了，倒是可以品尝出一些层次来，再过六个月或者一年时间的话，风味会更佳。

耳濡目染，日积月累，陆离对于葡萄酒的口感渐渐有了自己的领悟，但终究还是基础薄弱，识别能力有限。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现在欧洲的老酒庄也开始适应时代的变化，推出了小瓶装的葡萄酒，单宁感更轻，赏味期限更短。你说的是不是就是这种？”陆离猜测着说道，这是他脑海里最靠谱的猜测。

“我们的确正在进行这样的尝试。”尼古拉斯给予了肯定，不用说话，陆离就知道他的判断错了，后面肯定还有一个转折。果然，尼古拉斯紧接着说道，“但是，这不是旧世界的酒，这是新世界的代表酒款，纳帕谷。”

陆离恍然大悟，他的葡萄酒知识还是太贫乏了，居然忘记了自己的邻居。纳帕谷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产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新世界酒的代表领军人物。

人们总说，纳帕谷的葡萄酒享誉新世界，即使比起旧世界的酒款来说，也不会太逊色，更重要的是，在销量方面，纳帕谷的葡萄酒确实穷追猛赶，正在渐渐赶上欧洲的水准。在工艺的创新方面，纳帕谷确实已经处于顶尖水准。

单纯以市场占有率来说，旧世界葡萄酒依旧占据优势地位，但领先优势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了。不过，新旧世界的葡萄酒也可以看做是守旧派和创新派的对峙，那种骨子里的高傲还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对于纳帕谷，今天，陆离总算是有一个相对清晰而立体的认识。按照产区，德州也被划分为新世界葡萄酒，算是纳帕谷同一条阵线的战友。至于竞争者，云巅酒庄现在还没有资格和纳帕谷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竞争。

“事实上，我颇为喜欢。”陆离实话实说，以前还在橄榄花园的时候，新世界葡萄酒的口感和平易近人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正准备举起酒杯，再次嗅一嗅气味，刚才隐约察觉到了些许花香，可动作随即就停顿了下来，“你确定吗？”耳边传来了一个戏谑调侃的声音，伴随着零碎的嗤笑声，低低地响着，打断了陆离和尼古拉斯的交谈。

两个人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三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身型各异，但却统一西装革履、头发整齐，而且脸上的高傲和嘲讽以一种优雅的方式，居高临下地呈现出来。没有任何遮掩，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带着尖锐感，扑面而来。

“我不太确定你能否了解我的想法，至少在一分钟之前我还确认过，我不是受到控制的机器人。”陆离的反驳绵里藏针，不卑不亢，甚至还带着一丝幽默，站在旁边的尼古拉斯不由莞尔，和陆离交换了一个视线，眼睛里闪烁着“你知我知”的光芒。

可以看到眼前三个人的表情都十分相似，嘴角扬了扬，闪过一丝不屑。似乎对于陆离的还击毫不在意，就好像大人在看小孩子胡闹一般。

而后，尼古拉斯就主动做起了介绍，“这位是杰克，威廉，还有布莱恩；这位是十四。”在介绍之下，陆离分别和每个人握了握手，表示友好。随后尼古拉斯又进一步做了介绍。

布莱恩和杰克是欧洲的资深品酒人，拥有自己的专栏，尼古拉斯没有进一步介绍专栏是什么类型的，博客博主也叫做专栏，“泰晤士报”的专栏也叫做专栏，但分量却截然不同。不过，这两个人前几年断断续续地担任过三次布鲁塞尔红酒大赛的评委，估计分量还是不容小觑的，今年没有评委任务，但还是前来参加了这一场盛会。

至于威廉，他则是一个小酒庄的庄主，在法国的阿基坦大区，那也是一个赫赫有名的酿酒地区，甚至比勃艮第还要更加有名。他今天的出席不是为了参赛，仅仅只是参与其中而已，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比赛，波尔多阿基坦葡萄酒大赛，只允许区域内的酒庄参赛，但权威指数却丝毫不弱，甚至是无数法国民众购买葡萄酒的第一标准。

当尼古拉斯介绍了陆离的身份时，杰克眼睛闪烁着未知的光芒，进一步提问道，“你是说，你的酒庄在德克萨斯州？”

479骨子清高

“你是说，你的酒庄在德克萨斯州？”

同样的话语，陆离听过无数遍了，当初尼古拉斯得知的时候也说过，刚才在入口处的接待员也说过。原因很简单，德州就是葡萄酒的荒漠，这是全世界的共识，可以说是偏见，也可以说是惯性，但却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陆离不由想起了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彼时的世界已经完成了拓荒，北美大陆、非洲大陆、南美洲大陆，乃至于南极和北极，人类都已经涉足，眼界和视线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但，当探险家们开始在南美洲进一步探索的时候，人们思想之中的保守却依旧拒绝接受未知的神秘，固执地认为自己所认识的世界就是全部，否认马丘比丘的存在，否认玛雅文明的存在，否认亚马逊丛林的深处还存在着不同的文明，将南美洲、非洲的土著居民成为“野蛮人”，将不同民族分为三六九等。

那些保守派们，嘲讽着探险者们的无知，奚落着探险者们的勇气，鄙夷着探险者们的精神，甚至是嘲笑着那些所谓的“未知先进文明”，认为他们才是世界的中心，认为他们才是最领先的文明，认为他们才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但，时间却证明了真相。就好像地心说终究被日心说取代，天地方圆终究被地球是一个球取代，亚马逊丛林里的神秘文明终究得以真相大白，揭开了人类发展历史的神秘源头。

在当下的世界里，德州的葡萄酒，就是亚马逊丛林；而德州的葡萄酒庄，就是野蛮人的土著领域。

只是，不同人却有着不同的眼界和胸怀。同样的话语，尼古拉斯说来是期待，接待员说来是好奇，而眼前的杰克说来，却是嘲讽和鄙夷，犹如“天/朝/上/国”。

陆离是记者，察言观色是重要技能之一，他可以看得出来对方眼神里的惊诧，不是友善的那一种，“是的，美国的德克萨斯州，距离纳帕谷着实有一段距离。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人会认错。”

最后一句调侃，眼前的杰克、布莱恩和威廉都没有笑，倒是尼古拉斯品味出了陆离话语里的戏谑，不由低低地笑了起来。不过，按道理来说，尼古拉斯是旧世界的行列，自然不能明摆着拆台，所以他抿了抿嘴角，控制住了笑容，但眼底的笑意还是没有遮掩。

关于新世界和旧世界葡萄酒之间的矛盾和争论，陆离着实听了不少，尤其是旧世界的清高姿态，更是如雷贯耳。但，只限于传闻而已，陆离所接触到的朋友们，全部都平易近人，对于新旧世界的差异并没有太过在乎。

看来，今天他要见识见识了。他就是亚马逊丛林里的野蛮人，闯入了文明世界，宣告着“神秘文明”的存在。一个世纪前，一个世纪后，人类骨子里的东西似乎不曾改变过。

果然。

“哦，呵呵。”杰克笑了起来，转过头和威廉、布莱恩交换了一个视线，那视线始终带着居高临下的高傲，“现在已经是全球化的时代了，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人们都可以抵达任何一个角落。只是没有想到，现在随随便便一个角落也都可以酿造葡萄酒了，时代正在进步，却让人们感觉到后退。”

一番话语，听不出任何歧义来，可本质，还是将“野蛮人”和“文明社会”清晰地区分开来。

“杰克，你真是一个绅士。”威廉也跟着笑出了声，“如此隐晦，如此礼貌。”刚才杰克的话语里一个脏字都不带，却将骨子里的居高临下展现得淋漓尽致，“按照我来说，这就好像荒漠里生长出来的一朵玫瑰，出现本身就是奇迹了，我们不能要求更多。”

德州就是荒漠，云巅酒庄就是玫瑰。荒漠之中生长出来的玫瑰，犹如奇迹，却是不合时宜的代名词，即使再娇艳，即使再美好，即使再惊人，终究还是会被环境所吞没，彻底枯萎。

尼古拉斯对于这些高傲的言论早就习以为常，更何况，法国人始终看不惯美国人，这是发自骨子里的东西。不过，尼古拉斯却是陆离的朋友，视线之中难免流露出了些许担忧，思考着要不要主动发话。但随即，尼古拉斯就发现他的担忧是不需要的。

“法国果然是一个浪漫的国度，’小王子’就是法国的著作吧。沙漠里的玫瑰，多么浪漫。”陆离微笑地说道，视线落在了威廉身上，“但可惜的是，现在再也看不到’小王子’这样的杰作了，也许，现代社会，所有人都已经堕落了。那颗愿意相信沙漠之中会长出玫瑰的赤子之心，早也已经找不到了，只剩下无用的骄傲和自大，却不知道，迟早有一天，玫瑰会开满整个沙漠。”

那从容不迫、进退得宜的神态，却带着一股年轻人的意气奋发、肆意张扬，有种咄咄逼人的锋芒，比较起来，眼前三个中年人就蒙上了一层灰尘，黯然失色、萎靡不振。陆离没有使用任何一个脏字，却没有遮掩自己指桑骂槐的锐气，眼前三个人顿时脸都黑了，如同锅底。

威廉轻笑了两声，转头看向杰克和布莱恩，“现在的年轻一代总是如此，怀抱着浪漫的心情，却过着低俗的物质化生活，文化的底蕴和沉淀都已经荡然无存。”说完，威廉还一脸扼腕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布莱恩接过话头，“年轻人嘛，总是如此，狂放不羁、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但就好像灌了半瓶子的水，晃荡作响，声音越响亮，就越得意，反而嘲讽那些灌满了的瓶子，说着你们一点声音都没有。事实上，真材实料到底有没有，一张口就露底了。你们说，新世界的葡萄酒，是不是也是如此？”

从隐晦内敛的暗示，渐渐变成了明目张胆的鄙夷。

“哈。”陆离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起来，但他却没有反驳，只是笑着，然后安静地站在原地。刚才的牙尖嘴利消失不见，威廉等人反而是纳闷起来，就连尼古拉斯也好奇起来，纷纷看向了陆离。

陆离微笑着，举起双手往外撇了撇，似乎在说：不用理会我，你们继续，尽情地发泄。

那怡然自得的姿态，反而有种不张扬的高傲，就好像……就好像在观看马戏团表演的观众。这让威廉三个人都有一股郁气萦绕在胸口，怎么都觉得自己像是耍猴戏的，这感觉太憋屈了。

最后，威廉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尼古拉斯。尼古拉斯嘴角不由抿了抿，原本还在担心陆离以一敌三、落于下风，但现在看来，反而是陆离占据了上风。

尼古拉斯清了清嗓子，为了维持表面的和谐，还是必须他亲自出马。旧世界酒庄的这些老学究们总是如此，摆着一个架子，对新鲜事物敬而远之，拒绝低头认错，更加拒绝妥协。时代的洪流已经推着他们继续前进，他们还抱着高傲的架子做着美梦。

“十四？”尼古拉斯仅仅只是询问了一句，意思就已经到了。

陆离也没有摆架子，开口说道，“老一辈总是如此。抱着历史，抱着过去，抱着底蕴不放手，拒绝接受新鲜事物，拒绝与时俱进。我们在学习着历史，吸取过去的优点和经验，同时又在创新进步，创造自己的长处和特色。这本没有什么，社会变迁、时代更迭，本来就是如此。”

平淡的话语，将事实娓娓道来，没有指桑骂槐，没有意味深长，仿佛仅仅只是在陈述这一个事实。但恰恰是这样无法辩驳的事实，却让威廉、杰克和布莱恩三个人的脸色都开始胀红起来，犹如陆离刚刚甩了一记耳光般。

陆离的话语却还没有说完，又接着说道，“但有趣的是，有的人，一边鄙视着新生代的狂妄和自大，一边却又羡慕着新生代的朝气和生机。这到底是嫉妒呢？还是骄傲呢？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说完，陆离还转头看向了尼古拉斯，摊开了双手，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似乎在说：抱歉，把你一起骂进去了。

可是尼古拉斯却依旧笑盈盈的，眼底闪过了亢奋的光芒。虽然身为罗曼尼康帝酒庄的嫡系代表，但某种角度来说，他和陆离却是同样的少壮派代表。上一次陆离在罗曼尼康帝，两个人就讨论过革新的一些想法。

两个人在交换视线，那里杰克却已经暴跳如雷，脸颊胀红地跳了起来，瞪圆了眼睛，看着陆离，因为太过激动而说不出话来；倒是威廉拉住了杰克，劝慰地说道，“嘴巴上的功夫，我们可比不过那些年轻人，他们现在都是靠一张嘴皮子做事，在商业销售上，也是如此，总是占便宜，然后就嘚瑟起来了。但真正论质量，却根本比不上。”

威廉轻蔑地瞥了陆离一眼，之前还有掩饰，但现在却已经肆无忌惮、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了，“不信的话，比赛结果出来就知道了。这朵来自德州的玫瑰，叫什么名字来着？”

尼古拉斯看场面突然就剑拔弩张起来，正准备劝阻一番，却听到陆离毫不在意地扬声回答到，“云巅酒庄。”那朗朗声音，让人不由心生敬佩。

看到陆离如此堂堂正正的模样，倒是威廉他们落了下乘，于是威廉也挺直了胸膛，义正言辞地说道，“都卡斯酒庄。”简单明了，就这样划下道来。

480出师不利

杰克气呼呼地，还想要好好地和陆离争辩一番，那七窍生烟的模样恨不得卷起袖子来，直接打一架。

但威廉和布莱恩两个人还是架着他，转身离开，不断地劝慰到，“没有必要和他们计较这些，乡下来的小子，什么都不懂，听都没有听说过，估计比阿根廷的质量还要糟糕，把自己摆放在同样的位置上，和他们计较，结果是自己掉价。”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就是要好好教训一下！真是，现在什么人什么话都敢说，格调，还有没有格调！教养呢？礼貌呢？尊重呢？不好好得上一课，他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葡萄酒，什么叫做阶级，什么叫做贵族！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一无是处的家伙还在那里显摆，真是丢人！”

“你也说啦，到时候葡萄酒一分高下就是了。什么沙漠里的玫瑰，保证原形毕露。新世界的葡萄酒，值得一提的就那么几个……”

那骂骂咧咧的声音，渐行渐远，转眼就消失在汹涌的人群之中，熙熙攘攘的热浪淹没过来，重新恢复了平静，似乎刚才那短暂的交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又或者说，新旧世界的矛盾在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里，习以为常。

等三个人走远之后，陆离和尼古拉斯交换了一个视线，随即双双笑了起来。

陆离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在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这就是欧洲人的待客之道？我一直以为，他们即使是骂人，都是无比优雅的，又或者在背后骂，至少在当面会保持礼仪。还是说，我对欧洲贵族的理解有误？”

“他们不是贵族。”尼古拉斯可以捕捉到陆离眼底深处的笑意，他也是笑容不见，“他们和你我一样，都是农民。区别在于，他们祖祖辈辈都做葡萄酒生意，而你们，最近才开始做。所以，在你们面前，总是要摆一些架子的，但归根结底，大家都是同一群人。”

“他们可不见得会同意你的说辞。”陆离嘴角上扬了起来，戏谑地说道，“他们有什么来头吗？我觉得很无辜，莫名其妙躺枪。”

“这可不是莫名其妙。”尼古拉斯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周围。

陆离环视了一周，然后就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若有似无的眼神正在悄悄地打量着自己，偶尔一些视线正面碰触到了，对方也不回避，反而是礼貌地点点头，而后就落落大方地打量起来。那视线里明显带着打量。

“现在所有人应该都知道了，一家来自德州的酒庄登陆了今年的比赛。不要说我们了，就连纳帕谷都惊讶非常。”尼古拉斯的解释，适时到来，陆离恍然大悟，“他们仅仅只是前哨站而已，估计是专门过来奚落你的，只是没有料想到……”

尼古拉斯有意地停顿了下来，后面的话语戛然而止。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接着话头说了下去，“只是没有料想到，遇到了一个刺头。对于老人家来说，他们总是最讨厌这样的刺头，因为他们不喜欢自己的权威受到任何形式的挑战。”

陆离不仅挑战了，而且还给予了有力还击。显然，这是威廉等人所没有预料到的。

“现在，云巅酒庄可是要出名了，欧洲的酒庄是一个很小的圈子，消息传播的速度飞快，可能你还没有来得及喝完下一杯葡萄酒，整个会场就要传遍了。”尼古拉斯的语气十分平常，但眼神却有些幸灾乐祸。

“怎么，那是大酒庄的庄主？”陆离一下就领悟出了尼古拉斯眼神里的深意。

威廉是一个酒庄的庄主，他刚才向陆离下了战帖。虽然说这不是正面对决，但可以预料到的是，大赛官方评分出来之后，云巅酒庄和威廉酒庄的评分势必要分出一个高下，如果云巅酒庄的成绩不佳，不仅仅是威廉、杰克和布莱恩，估计其他酒庄也都议论纷纷，届时，云巅酒庄就是真正的出名了，以一种不那么讨喜的方式。

“都卡斯酒庄。”尼古拉斯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在做介绍的时候，随口提了提，但只是一闪而过，现在正式介绍，“它是波尔多阿基坦产区历史十分优秀的一个庄园，距离拉菲古堡不远，1855年的时候就被评选过五级酒庄。但命途多舛，虫害、天气灾害、战争、经济大萧条，一个半世纪里，起起伏伏了几个轮回，进入新世纪之后，频临破产，十几年前转手卖了出去，却一直都没有能够生产出优秀的葡萄酒。”

典型的欧洲酒庄，历史传承悠久，动则就是几百年，这也是新旧世界酒庄的最大差别之一：新世界酒庄最长也不过三、四十年，根本无法和旧世界的悠久历史相提并论。

“一直到三年前，他们生产出了一瓶顶级赤霞珠，在区域的葡萄酒大赛上勇夺金奖，当年甚至击败了拉菲和拉弗尔，风头一时无两。”尼古拉斯的话语十分简单，但区区三言两语，却勾勒出了当时的盛况，“随后一年，他们的赤霞珠又拿了九十二分，真正地闯出了名号。对于大众来说，它只是一个低调的无名酒庄，但在法国境内，却有许多人不喜欢大酒庄，反而中意这样的小酒庄。”

陆离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看来，这一次，我遇到强敌了。”不仅仅是强敌，而且还是出乎预料的强敌。

云巅酒庄这次前来布鲁塞尔，不仅仅是要参加比赛，而且还要打通人脉，为将来的生意往来打下基础。但现在，遇到了如此强敌，事情顿时就变得棘手起来。一个不小心，云巅酒庄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以后再扭转声势，难度就成倍增长了。

这对于雄心壮志的云巅牧场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出师不利。

“前途未卜啊。”陆离拖长了尾音，轻声感叹到，但眉宇之间却根本没有担忧的神色。

新旧世界的对立，他早就知道了，即使不是现在，大赛结束之后也必然会遇到相似的难题，没有必要胆怯，也没有必要担心。红酒的世界，有一个颠不破的真理，不是受众至上，而是品质至上，真正优秀的红酒，即使是再名不见经传的酒庄，依旧能够备受追捧。就好像陷入低谷了将近半个世纪后重新崛起的都卡斯酒庄。

尼古拉斯捕捉到了陆离的神情，哑然失笑，“到底谁成为谁的磨刀石，这还说不定呢，对吧？”都卡斯酒庄想要打压云巅酒庄的气焰，反过来，云巅酒庄未尝不能利用都卡斯酒庄扬名立万。

陆离摊开双手，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认，而是转移了话题，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原本还想着，在这里多认识一切朋友的……”

“呵呵。”尼古拉斯直接就笑了起来，“在布鲁塞尔，这绝对不是问题。来，我为你引荐，我相信，仅仅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你的魅力就可以折服无数老学究了。”

“魅力？我可不认为一个亚裔面孔，在欧洲的土地上，有什么魅力。”陆离一边说着，视线却一边瞥向了旁边，尼古拉斯转过头，顺着陆离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三个人结伴而行，迎面走过来。

又是三个人，但这次不是尼古拉斯的“朋友”，而是为了陆离而来的。

陆离主动迎前了一步，微笑地打起了招呼，“你们也来参加葡萄酒大赛？”

“过来凑凑热闹。有酒精的地方，就有派对。”率先开口说话的，依旧是话最多的罗宾森，紧随其后的雷蒙德再次开启了吐槽模式，“这里是比赛，不是派对。”

看着罗宾森又要还击，陆离主动说道，“比赛是比赛，派对是派对，可以同时进行的，互相不会有所影响。”自从上次在牧场经历了面疙瘩汤的尝试之后，陆离倒是觉得罗宾森更加亲切一些，而雷蒙德则依旧保持了不远不近的疏离关系。

分别拥抱了罗宾森和雷蒙德之后，一言不发的马克也给了陆离一个拥抱，没有任何言语，但两个人之间的友谊反而最为默契，“怎么样，品尝到自己酒庄的酒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八千多款酒呢。”陆离轻笑了起来，只看到这三个人，却没有看到理查德。仔细想想，却也不稀奇，理查德应该还是在库摩马场忙碌，葡萄酒大赛可不是他的工作范畴，“还是说，你们打算一起帮忙？”

“即使你不说，罗宾森也做好了把八千款酒全部都品尝一个遍的打算。”马克低声调侃了一句，罗宾森立刻抬起了下巴，“嘿嘿嘿”地抱怨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酒鬼呢。”

“难道不是？”雷蒙德见缝插针的吐槽，再次让所有人哄笑起来。

一直到此刻，陆离才有时间为尼古拉斯和马克等人做介绍。出乎陆离意料的是，他们彼此之间居然不认识，而且尼古拉斯还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似乎在说，“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忙，你现在就已经打开局面了。”

马克等人不认识尼古拉斯，但尼古拉斯却听说过他们，在伦敦也是值得一提的人物。这样上流社会的群体，才是顶尖葡萄酒最主要的消费群体，如果可以打开局面、建立人脉，这对酒庄的长期发展，无疑是至关重要的源动力。

陆离耸了耸肩，只是轻笑了一声，再次转头看向了马克，“你们今天已经品尝了多少种酒了，有特别印象深刻的吗？”

481悬念重重

云巅酒庄前来参加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形单影只，孤立无援，就如同刚才威廉所说，沙漠里的玫瑰，不仅惊世骇俗，而且着实罕见。估计，即使是纳帕谷也难免惊讶。这样的云巅酒庄，就好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一般，供人观赏。

没有想到，现在陆离的身边却围绕着一大群人，不仅有尼古拉斯、马克等人，后来又陆陆续续地来了一大群人，来来去去、好不热闹，有的是因为好奇，有的是因为热忱，有的因为奚落，有的是因为热闹，有的是因为人脉牵扯。“云巅酒庄”，正在成为第一天最为火热的关键词。

不过，即使云巅酒庄再热门，今天真正的主角也还是葡萄酒。即使是闲聊，话里话外也离不开葡萄酒，每个人都在眉飞色舞、神情激动地讨论着自己品尝到的葡萄酒，好的坏的，印象深刻的、记忆模糊的，只是迫不及待地分享着。

“嗡嗡嗡”，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声，那突然迸发出来的强大力量，犹如火山喷发一般，扰乱了全场的混乱和燥热，刹那间，所有人都朝着声音的来源方向看了过去，陆离等人也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

那是一个展台，周围聚集着二、三十人，这本来很正常，但是却可以看到两、三名评委正在叽叽喳喳地交换着意见，不过，交换的方式有些激烈，每个人都面红耳赤，即使隔了大老远，也可以看见，让人强烈怀疑，他们下一秒是不是就会直接爆炸。

他们的争吵吸引了周围的视线，不知为何，旁边的群众渐渐聚集了过去，原本松散的围观团队，顿时变得拥挤起来，就好像一个蜂窝般，而且，这个蜂窝涂满了蜂蜜，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群的聚集，此时看起来至少有五十个人正在流动着，那场面着实壮观。

更为壮观的是，汇聚起来的人群发出了嗡嗡的议论声，琐碎的声音聚集起来，形成了一股风暴，犹如正在形成的龙卷风，威力暂时还不强劲，可是已经可以看到轮廓了，整个清晰呈现的过程，让人瞠目结舌，更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旺盛的好奇心总是驱使着人们向往着危险的吸引。

“怎么，你们不打算过去看看吗？”罗宾森没有按捺自己的激动和好奇，抢先就迈开了脚步，却发现他居然是一个人，其他人都没有跟上来，不由回头招呼到，视线最后还是落在了雷蒙德的身上。

其实，雷蒙德仅仅只是脚步慢了半拍而已，罗宾森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跟了上去，不仅是他，旁边还有几个人也都陆陆续续地跟了上去，准备好好看看热闹。

这一群人顺着人潮走了过去，但陆离脚步却没有迈开，左右看了看，尼古拉斯和马克两个人也都没有着急，一脸从容淡定地站在原地。陆离不由好奇地问道，“你们不准备凑热闹吗？”

“你呢？”尼古拉斯反问到。

陆离耸了耸肩，“葡萄酒不是我的长项，即使着急着过去，估计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在这样高手云集的场合，不懂装懂，只是自取其辱罢了。坦然地承认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以诚待人，学会自黑和自嘲，反而能够打开局面。“你们呢？”

“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评委之间产生了意见分歧罢了。葡萄酒本来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而且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对于如此场景，尼古拉斯显然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每一个评委都是在自己领域里得到认可的，都有自己的洗好、自己的坚持、自己的偏爱，而且都坚定不移地相信着自己，高傲，甚至是傲慢。争吵得如此厉害，看来是遇到原则性的问题了。”

“就好像刚才一样。”陆离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想起了刚才的威廉、杰克和布莱恩，冥顽不灵。

尼古拉斯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不由哑然失笑；马克没有见证刚才的争吵，不过隐约也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深意，“想要成为专业人士，旁观和旁听是重要的开始，也是重要的积累。”马克看向了陆离和尼古拉斯，发出了友好的邀请，“我准备过去凑凑热闹，怎么样，你们愿意加入吗？”

那进退得宜的风度，一如既往，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当然，我正在等待着邀请呢。”

三个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人潮依旧汹涌，短短几分钟之内，周围就围绕着六、七十个人，几乎翻了一倍，但大家散步在不同的角度，倾听着争吵，现场格外拥挤，却没有到水泄不通的程度，总是可以找到不同的角度，加入这场热闹。

“不不不，单宁感真的太重了，根本不适合市场。没有人会愿意购买这样的葡萄酒。”

“但十年之后……”

“是的，你说了那是十年之后，不是现在。”

“我们没有规定过，这里的评选就不能挑选陈酿！”

“陈酿？你在和我开玩笑吧？我们现在不能预测到十年之后的事，这仅仅只是具备了潜力而已，但现在才是一年不到的酒款，陈酿？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

“层次太复杂了，太复杂了。我不喜欢。丢失了葡萄酒的醇香之后，这其实投机取巧。”

“这可以说是层次，也可以说是余韵，你的观点太过武断了。”

“不不不，借口，这只是借口。”

“你仔细品尝一下，醇香值得慢慢回味。这种层次并不廉价，也不低俗，相反，这很高级，可以让人闭上眼睛，慢慢回味……”

“作秀。”

……

“你们都疯了吧？一年的新酒，居然讨论得如此复杂，新酒就是新酒，单宁感那么重，即使潜力再好，但终究也还是新酒。”

“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想法打分就是，赛事组委会会寻找到平衡点的。我们的任务是打分，而不是统一意见。这里不是戛纳电影节。”

……

叽叽喳喳的讨论不绝于耳，七嘴八舌得无法清晰识别，但隐约可以分辨得出来，评价走向了迷雾之中，不仅仅是冰火两重天的极端观点而已，更多是捉摸不清、争辩不停的迟疑和困惑，批评和称赞的声音都在不断回荡着。

陆离没有见过如此阵仗，目光之中不由迸发出了惊奇，“这样正常吗？”他还以为，评委都是默默地完成打分，拒绝交换意见，也拒绝影响他人，最终评分则是去掉最高分、去掉最低分，中间的分数取平均分。那么眼前这样的讨论，就根本没有必要了……但现在看来，他的理解似乎有些错误。

“不，不，这十分正常，再正常不过了。”比起马克来说，尼古拉斯可以算是话多的了，但事实上，尼古拉斯平时也不是一个话唠，“他们可以交流，还可以和旁观者交流，每个人都允许发表自己的观点。最终，他们都必须说服自己，给出一个公正的分数。忘记了吗？大赛也会给评委们评分的。”

陆离突然想起来，看向了马克，“你之前说过，赛事主委会会随机地抽取葡萄酒，重复地让评委进行品尝，看他们的分数是否会产生差异，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

“嗯。”马克点点头表示了肯定，“评分本来就是十分主观的事，即使是再专业的人，即使是拒绝所有形式的讨论，每一次评分也可能会出现偏差。他们可以交流意见，但归根结底，还是要根据自己的专业知识做出判断。同一款酒，可能第一次评分和第二次评分会有些许差异，可是如超过出现了巨大偏差，那么可能这位评委的分数就会直接被判无效。”

陆离意味深长地收了收下颌，表示明白，没有多说什么。

马克细细地观察着陆离的表情，然后询问到，“怎么，你在担心？”陆离不明所以，马克进一步解释到，“你不觉得，他们的描述听起来很像是云巅酒庄的葡萄酒吗？”

马克的话语让尼古拉斯也转过头来，视线里流露出惊诧，可以看得出来，他和马克有着同样的想法。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支离破碎的话语拼凑起来，对号入座的话，云巅酒庄全部都可以对得上，不过陆离的神色却没有太过担忧，“我们不是评委，决定权可不在我的手上。”陆离的视线落在了尼古拉斯和马克身上，露出了笑容，“还是说，你们可以区分出来？”

八千多种酒款，其中细微的区别，可不是那么容易区分开来的；即使评委可以区分出不同的细微区别，却不见得能够与各个酒庄对号入座，他们仅仅只是对口感和风味进行评分，但如果具体说出哪个酒庄的手艺，这就是在强人所难了。

“我对自己的舌头有信心，但我不是天才。”马克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有种冷幽默的效果。

陆离微微地笑了笑，“怎么样，你们打算品尝一下，然后给出自己的分数吗？”

像这样引发激烈争论的葡萄酒，分数往往难以猜测，最大的可能就是走了两个极端，平均之后，最终落在了中庸的数字上。但，最终分数到底如何，却是悬念重重，无法预测。如果这真的是云巅酒庄的酒款，那对于陆离来说，绝对不是好消息。

马克和尼古拉斯眼神都闪烁着相似的光芒，尼古拉斯说道，“当然，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们前来参加比赛的任务。怎么，你不打算尝试一下吗？”

“为了学习，我当然不会错过。”陆离随波逐流。

482沸沸扬扬

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如火如荼地进行中，每一天都有各自独特的风采、各自独特的热闹，熙熙攘攘、沸沸扬扬，好不热闹，转眼之间就进入了第三天，同时也是评选的最后一天。

第一天比赛刚刚揭幕之后没有多久，红酒的评选就遇上了争议的酒款，评委之间的意见产生了不小的分歧，引发了观众们的热烈参与，迫不及待地进行品尝，然后发表自己的意见。马克、尼古拉斯和陆离三个人也不例外。

一开始，陆离还抱着怀疑的态度，觉得这就是个案，那很有可能就是云巅酒庄的酒款——马克和尼古拉斯两个人也无法分辨出太过细节的部分，这让陆离有些小小的意外，他还以为这两个人都是资深专业高手。

为此，尼古拉斯表示，“这就是我们没有成为评委的原因。”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但事实也是如此，八千多种酒款，如何区分出优劣，如何品鉴出质量，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伴随着时间的推进，陆离就渐渐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特别的个案，几乎每隔一段时间，类似的争议就会出现一次，短则三十分钟，长则两个小时，三天之内，陆离目睹的就至少有十几起，至于那些耳闻的案例，就更多了。

在这些充满争议的讨论之中，陆离前后六次做出了判断，“我觉得，这就是云巅酒庄的葡萄酒了。”六次，显然这是不太靠谱的，换而言之，他没有能够识别出来自己家的葡萄酒，说起来荒谬，但真正置身其中，却明白这是绝对可能的，而且正在真实发生的。

即使是马克也挑选出了三种酒款，认为很有可能是出产自云巅酒庄的。至于更加精准的判断，他们需要更多的信息——但葡萄酒大赛保持公正和权威的宗旨就是：拒绝透露更多的信息，保证所有的评分都是处于酒款衍生出来的。

这着实是让陆离大开眼界。葡萄酒的世界，果然神秘而深奥。

葡萄酒大赛的最后一天，依旧精彩纷呈，甚至还比前两天更加激烈，仅仅是一个上午，评委之间的争论就出现了七、八次，而且旁观者之间的争论也无法喧闹，几乎每个展台旁都会出现小范围的热议，整个会场就好像煮开的沸水一般，咕嘟咕嘟地不断冒泡。

“十四，你听说了吗？”从远端小跑过来的东尼，一脸错杂的表情用语言着实难以形容，看起来像是激动，又像是恐慌。“现在到底都是小道消息，传说着都卡斯酒庄和我们酒庄的对决，说我们要一分胜负、一决高下，什么我们挑衅都卡斯酒庄的权威，不知天高地厚；什么我们自诩是’小王子’里的沙漠玫瑰，觉得自己了不起；什么我们目中无人，专门过来欧洲踢馆的……现在都已经乱套了，大家都在传着，就连大会的工作人员都知道了。”

刚刚听闻的时候，陆离还有些诧异，但转念想一想，这并不奇怪，正如尼古拉斯所说，欧洲的葡萄酒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且新旧世界的葡萄酒对立，表面不显，骨子里却始终无法消散。

当初陆离前往德州接手牧场，没有遭遇到严重的歧视；没有想到，现在带着葡萄酒前来欧洲，却遭遇到了。人们总是认为，欧洲更加开放、更加自由，而美国近年来则日趋保守、激进，歧视问题在美国越来越突出，甚至激化了矛盾，但置身其中，却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想着想着，陆离不仅没有慌张，反而还笑了起来。

看着陆离嘴角的笑容，东尼不由就愣住了，“十四，你不担心就算了，还在那里幸灾乐祸！你知道现在多少人都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吗？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吗？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多么糟糕吗？”

“那你希望我怎么办？把他们的嘴巴全部都堵起来吗？”陆离轻笑出了声，东尼不由愣住了，涌起了一股无奈感。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十四。”弗雷德跟在东尼身后，也走了过来，只是，东尼是用跑的，他则用走的，姗姗来迟，话语虽然轻松而调侃，但激动的神色还是泄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不过，为了调侃东尼，弗雷德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十四可是’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

听着弗雷德的调侃，看着陆离的笑容，东尼愣了愣，不由自主地，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跟着笑了起来。

东尼本来就是一个性格豁达的，刚才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这一次大赛对云巅酒庄来说确实是至关重要；现在回过神来，慢慢地就放松了下来，越想就越觉得荒谬，越想就越觉得好笑，再抬起头来，看向了两个小伙伴，三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而后干脆就放声笑了起来。

“我不认为把所有人的嘴巴都塞起来，这是一个解决方案。”弗雷德开了一个玩笑，然后也没有能够按捺住激动的情绪，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关于我们的对决，现在越演越烈，甚至有人开出了赌盘，为我们两个酒庄制定了不同的赔率，十分专业。”

“赌盘？”陆离没有能够控制自己的惊讶，“我以为这是违法的。等等，比利时赌博是合法的吗？”

弗雷德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一无所知，“但就我所知，这不是什么秘密。”潜台词就是，如果是违法的，那么早就取缔了，“你们知道现在赔率怎么样吗？”

“这还用猜吗？”陆离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没有人会看好云巅酒庄。毫不夸张地说，即使是陆离自己，对云巅酒庄也没有绝对的信心。

目前为止，他们对云巅酒庄的所有自信都是来自于自己的品鉴和判断，在布鲁塞尔这样的国际舞台上，面临八千多款酒的同台竞技，还有四百多名专业评委的鉴定，盲目自信可帮不上任何忙。

“我当然知道，我们是不被看好的这一方。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具体赔率是多少吗？”弗雷德说着说着，就开始眉飞色舞起来，那激动的神色没有任何掩饰，他看了看陆离，又看了看东尼，两个人都没有胡乱猜数字的打算，于是弗雷德也没有继续卖关子，直接说道，“一点一对十四。”

沉默，还是沉默，更为准确来说，应该是震惊，震惊到哑口无言。

显然，都卡斯酒庄是一点一，而云巅牧场则是十四。格局的走势是预料之中的，但没有想到差距如此之大，几乎可以说是一面倒，没有人看好云巅牧场胜利。这样的赔率几乎可以和中国进世界杯相媲美了——不对，后者的赔率还要更夸张一些，云巅牧场的几率还是更大一些的。

“原本是一点五对十四的。但，几乎所有人都选择都卡斯酒庄，大盘不得不做出调整，否则这个赌盘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弗雷德手舞足蹈地说道，“一点五退到一点三，然后一点三又退到了一点一，但这依旧没有能够阻止人们选择都卡斯酒庄。这……这简直……”

弗雷德已经词穷了，不知道应该如何准确形容。

东尼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即使是陆离，大脑也有瞬间的停顿，但荒谬到了极致，不由就轻笑了起来，“我更加惊讶的是，赌盘还在继续。如果没有任何人选择云巅酒庄的话，庄家不是注定要赔钱吗？即使是一比十四，但庄家也还是要亏本，赌盘根本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陆离着实想不到谁会选择云巅酒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酒庄，一个来自葡萄酒荒漠的酒庄，一个第一年酿造葡萄酒的酒庄。如果陆离不是老板，他也不会选择自己的云巅酒庄。

“因为还是有人相信云巅酒庄的。你应该给自己多一点信心。”耳边传来了带着笑意的声音，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马克、罗宾森和雷蒙德一行人，“我认为云巅酒庄会赢。”

简单的话语，却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心。

陆离哑然失笑，“希望你没有下注太多。”

罗宾森握了握拳，“拜托，多一点信心，我也下注给了云巅酒庄。”雷蒙德也举起了右手，示意了一下，表示自己和罗宾森、马克保持了步调一致。

“除了我们之外，我相信，肯定还有人支持云巅酒庄的。”马克补充说道，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尼古拉斯，“我下注了十万美元，希望这可以让大盘稳住，不然就鸡飞蛋打了。”

十万？如果云巅酒庄的最终评分赢了的话，那马克就可以收获一百四十万；但赔率差距之所以如此大，就是因为没有人看好云巅酒庄，一旦输了，那马克就砸了十万到水里，而且一点声音都没有。

陆离好奇地问道，“有没有平手的选项？”

“没有。”罗宾森摊开了双手，做出了无奈的模样。显然，庄家不认为小概率事件可能发生，这让陆离不由好奇：如果，万分之一的机会，如果两个酒庄的最终评分真的打平手了，那怎么办？庄家肯定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看来，为了让这个赌盘持续下去，不会崩盘。我应该给庄家更多信心。”陆离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似乎在郑重其事地进行考虑，“你们觉得，我压一百万，云巅酒庄胜，庄家会不会拒绝接受下注呢？”

483上门挑衅

“都卡斯酒庄VS云巅酒庄”，这是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最后一个下午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这确确实实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情况，为什么这个话题突然就爆红了起来？云巅酒庄完全是从角落里冒出的无名小卒，怎么突然就和都卡斯酒庄对决起来了？

但恰恰因为如此：一个新世界葡萄酒的无名小卒，挑战旧世界里的低调英雄；一个穷乡僻囊出来的门外汉，挑战传统势力的权威，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这场对决都不成立，甚至不应该存在，可是现在存在了，于是，爆了。

不要说旧世界了，即使是对于新世界来说，德克萨斯州也是一片荒漠。这也使得这场对决越发戏剧性。那么，云巅酒庄到底是谁？成为众矢之的，到底是炒作，还是有真材实料？葡萄品种、酿酒风格等等又如何？他们参加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又是什么位置，什么身份？

更进一步，新旧世界葡萄酒的对峙情况由来已久，几乎每一年、每一场赛事，两个酿酒区域的酒款都会进行比较，但这种对决是一个整体的情况，双方之间肯定互有胜负，整体而言，旧世界的葡萄酒还是微微占据上风，优势虽然微弱，但事实胜于雄辩。

不过今天却不同，都卡斯酒庄代表旧世界，云巅酒庄代表新世界，展开一对一的正面对决。不再是整体对决，而是两个具体的酒庄，以大赛的分数，堂堂正正地决一高下。

旧世界的顶尖葡萄酒数不胜数，都卡斯酒庄不见得能够成为其中代表；而云巅酒庄在新世界葡萄酒之中就更是不值一提了，没有人愿意被云巅酒庄代表，所以，这只能算是他们代表自己的对决。但，没有人可以否认，酒庄自身的背景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某种程度来说，两个世界的酒庄代表们也都将密切关注。

所以，每个人都在讨论着。

旧世界的酒庄们讨论着，云巅酒庄多么不自量力，都卡斯酒庄今年势必要扬眉吐气，他们总算可以好好搓一搓新世界的风潮；新世界的酒庄们讨论着，云巅酒庄多么自以为是，输掉对决之后，他们应该如何撇清，都卡斯酒庄今年的质量到底如何……

恍惚之间，两个酒庄之间的对决，正在变得越来越私人、也越来越公开，每一个人都牵扯其中，不能例外。这也使得今年的葡萄酒大赛，格外热闹，比往年多了些许挥之不去的火药味，就在这股沸沸扬扬的一轮风潮之中，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落下了帷幕，第四天，这不仅是公布结果的日子，而且还是赛事主委会正式嘉奖的日子。

一大清早，所有酒庄代表都准时抵达了会场，神情亢奋。因为比赛落幕，结果即将揭晓；也因为对决就要有结果了，不管酒庄代表们是否同意，胜利者所在的阵营，势必会大做文章，而失败者只能吞咽苦果——他们可以狡辩，他们可以反驳，他们可以抗议，但，胜利者的姿态却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陆离抵达会场的时候，瞬间就感觉到了无数视线投射过来，炙热的，恶毒的，傲慢的，批判的，犹如千万只箭矢，锐利而凶猛地朝着他砸了过来，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已经万箭穿心。那灼热的视线让人无处可逃。

“我这样算是出名了吗？”陆离还有心思开玩笑，调侃着说道，“我是不是应该借着如此机会，出一个自传什么的；至少可以开一个讲座，讲讲这一次的经历。”

站在旁边的弗雷德和东尼两个人，紧张而拘谨得不知道应该如何安置自己的手脚，突然听到陆离的如此话语，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就连那些碍眼的视线似乎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对于新世界酒庄来说，云巅酒庄的失利是板上钉钉的，他们甚至比旧世界酒庄还要更加气愤，嘀咕着云巅酒庄丢了他们的面子。如果不是他们知道，新旧世界的矛盾由来已久，云巅酒庄估计也是情非得已，那此时就不仅仅是眼刀了。

传闻说，昨天赌盘几乎就要维系不下去了，除了一小部分丧心病狂的赌徒，因为超高的赔率，选择了云巅酒庄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一律看好都卡斯酒庄，如此一面倒的情况，庄家无利可图，自然不愿意继续下去。但没有想到，有人押了云巅酒庄三十万，局面这才重新恢复了平衡。

现在，承载在这场对决肩上的分量正在越来越重，陆离登场时，关注度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恐怕现在会场里不认识“云巅酒庄庄主”的人，屈指可数。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云巅酒庄现在可谓是名扬四海，以一个“不自量力的笑话”的身份。

“欢迎光临。”旁边传来了声响，礼貌而绅士，带着一丝笑意，还有高傲，保持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就好像这个会场的主人一般。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是；但那种意气奋发的姿态，还是营造出了这种假象。

威廉迎面走来，杰克和布莱恩落在后面，三个人就仿佛是一个铁三角，承载了所有视线的重量，犹如箭头一般飞驰而来，朝着陆离三个人发起攻击，可是陆离等人却好不防备，单纯从场面和气质来看，陆离他们已经落入了不利的局面。

弗雷德和东尼都听出来威廉话语里的“主人翁”味道，更何况是陆离呢。但弗雷德和东尼都不是嘴巴利索的，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还是陆离从容不迫地开起了玩笑，“难道是我的消息没有跟上，我以为这一次大赛的举办方是布鲁塞尔国际评酒协会，什么时候更改主办方了？”

潜台词就是：你不是主人，轮不到你来欢迎我。

口才一直都是陆离的长项，在言语方面，陆离很少吃亏，即使是当初刚刚到异国他乡求学的时候也是一样。不过简单的一句话，顿时就让站在后面的杰克变了脸色，眼睛突了起来，高高抬起下巴，往前冲了一小步，甚至还握紧了拳头，那模样看起来似乎准备和陆离用拳头来论高下。

布莱恩及时抓住了杰克，站在前方的威廉也挡住了去路，这才勉强让杰克没有能够冲上来。

威廉的表情也不太好，脸色泛着一股铁青，不过，他还是勉强保持住了冷静，微微抬起了下颌，脖子上层层叠叠的皱纹和赘肉绷直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好斗的公鸡，“年轻人就是逞口舌之利，话语说得天花乱坠，那又怎么样，归根结底，还是要用实力说话！”

陆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摆明了皮笑肉不笑的假笑，要多假就多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可没有主动找上门。”轻飘飘的一句话，威廉的气焰顿时就僵硬住了。

陆离也没有理会眼前的三个人，转头对着弗雷德和东尼说道，“你们猜得出来，为什么别人莫名其妙地上门找茬吗？”既然对方都已经撕破脸了，陆离也没有必要保持礼貌，自然是火力全开，弗雷德和东尼两个人都醒悟了过来，十分配合地摇摇头，还流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要么，就是为了耀武扬威，因为击败一个无名小卒而沾沾自喜，专门过来炫耀炫耀；要么，就是因为底气不足，担心自己输给一个无名小卒而忐忑不安，所以上门过来寻找优越感。”陆离没有指名道姓，甚至没有看着眼前的威廉三个人，但话里话外的尖锐却毫无顾忌地撞了上去。

弗雷德就看到，威廉那一张老脸顿时变得异常难看，这现场变脸的本领着实高超，他一下没有忍住，噗嗤地就笑出了声；听到这声音，东尼也没有再继续忍耐下去，哧哧地跟着笑了起来。

威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布莱恩往前了半步，扬声说道，“即使口才再厉害，绝对实力不行，那就是不行。就好像上战场，手里就拿着一把水果刀，却要和别人的长枪短炮对抗，然后凭借着一张嘴，想要把死得说成活的。不行，终究就是不行！”

简短有力的话语，总算是把局势搬回来了一些，看着威廉还想要说什么，布莱恩却劝住了，没有看向陆离，而是对着威廉说道，“走吧，结果就要揭晓了，到时候，不需要我们出马，那些家伙自己就圈内起哄了。还不知道怎么丢人呢。”说完，也不给陆离反驳的机会，拉着杰克就转身离开了。

威廉停顿了半秒，然后也“哼”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弗雷德和东尼两个人微微张开了嘴巴，笑容停在了嘴角，满腔怒火，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可是，陆离却无比淡定，用肩膀撞了撞两个人，“回神啦。本来应该是我们先走的，这样气势就在我们这边了。现在这样，看着他们甩手走开，真是太掉价了。”

听着陆离那一本正经的抱怨，弗雷德不由莞尔，想要强忍着笑容，却终究没有能够忍住，还是笑了起来，三个人就这样开怀大笑，仿佛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根本不存在，也仿佛积压在自己肩膀上的压力根本不存在。

那份从容和大方，让视线悄悄地散了开来。

484金奖名单

正如陆离所说，他们现在是“大红人”，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明目张胆的视线渐渐减少，暗中打量的视线却着实不少，但陆离三个人却毫不在意，怡然自得地找到一个位置停了下来，开心地闲聊着，等待着主办方公布最后的得奖名单。

今年布鲁塞尔葡萄酒大赛一共有八千多款酒参赛，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可以得奖，根据分数高低分为大金奖、金奖、银奖，每一个档次都不限数量，仅仅只是按照评委公正评出的分数来划分，统一颁奖。

等待了片刻，耳边熙熙攘攘的声音渐渐平复下来，所有人都的视线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投了过去，东尼最为激动，忍不住踮起了脚尖，试图越过人群看过去，然后就转过头对着陆离和弗雷德笑呵呵地说道，“十四猜对了！他们真的选择了公告栏，全部手写。”

弗雷德转过头，一脸惊奇地看向了陆离，“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他们三个人在讨论，得奖名单会以什么形式公布，弗雷德认为肯定是以幻灯片的形式，公布在大屏幕上，然后大家可以自行在电脑上查阅名单；东尼则认为会有主持人出来，一个级别一个级别地慢慢揭晓；陆离则认为他们会以手写或者打印的方式，把名单贴在公告栏上，让大家自行查找。

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真的选择了最原始、最朴素的方式。

其实，公布得奖名单，更多只是一个仪式而已。简单计算一下，百分之三十左右的酒庄可以得奖，那约莫就是两千四百家，列举成名单，公布出来，那势必是无比长的一个卷轴，在其中寻找到自己酒庄的位置，绝非易事。

所以，组委会公布名单，就是类似于以前的科举放榜，让所有人都一起围观，仪式感胜过本身的意义。在公布结果之后，得奖各家酒庄肯定会单独接到通知，然后颁发证书，确定酒庄可以在自己的标签上增添得奖的标志。

今天，得奖名单的公布又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都卡斯酒庄VS云巅酒庄”，想必在场不少人都想要凑凑热闹。更重要的是，那些下注的人们也期待着一个结果。所以，放榜又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不由自主地，陆离就轻笑了起来，他也没有想到，组委会居然真的选择了如此老派的方式公布结果，无形之中，让他们的对决增加了更多的戏剧效果。

这个赛事，不仅立足于国际，而且开放门槛，评选的目标更是选择出一贯适合全球大众口味的葡萄酒，按道理来说，组委会应该是比较开明，也比较年轻的。事实上，行事作风却依旧遵循着规规矩矩的老派作风。这对云巅酒庄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不知道得奖名单到底有多长，寻找我们酒庄的名字可是大海捞针。万一找了一遍，却没有找到，怎么办？”陆离的反问，顿时让弗雷德傻眼了，“你说，他们是按照分数高低排列清单，还是按照字母顺序？”

“呃……”弗雷德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此时，人群井然有序地走了上前，查看揭晓的得奖名单，东尼转过身来，兴奋地原地跳跃着，“他们一共推了三个公告栏过来，应该就是不同级别的得奖名单了，揭晓了，揭晓了，结果已经揭晓了！”东尼又紧张又激动，不断地吐气、吸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呼，呼……怎么样，做好准备了吗？”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但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做好了准备。”陆离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但弗雷德和东尼却开始紧张起来，根本笑不去来，看着两个人六神无主的模样，陆离嘴角的笑容越发上扬了起来，“东尼，你说，我们到底可以拿什么级别的？我们应该从哪个榜单开始看起？”

这轻描淡写的话语，却透露出了陆离的强大自信：超过百分之七十的酒款都无法得奖，无法上公告栏，但陆离的语气之中却透露着一种笃定，丝毫不怀疑云巅酒庄的葡萄酒能够跻身榜单。

陆离的提问却让东尼噎住了，一口气就停在胸口，久久没有缓过来，他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大金奖，金奖，银奖，到底应该从哪一个榜单开始呢？云巅酒庄到底可以拿什么奖呢？

自信满满地从大金奖开始？还是脚踏实地地从金奖开始？亦或者是低调地从银奖开始？更重要的是，万一，万中之一的可能，认认真真地把三个榜单全部都看完了，结果云巅酒庄却不在上面，那才是真正的丢人现眼。输掉对决不说，那可真是输到底裤都没有了。

对于云巅酒庄的葡萄酒，东尼有着绝对的信心。但他是专业酿酒师，他也知道，暂时不考虑不同人的口味截然不同，单单说葡萄酒，云巅酒庄的酒款也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不说五年、十年，至少也还需要两、三年，才能品出一个所以然来。

客观来说，喜欢的人会拍案叫绝，讨厌的人则会拒之千里。按照这样的逻辑，计算平均分，那是不是从金奖开始更为靠谱一点？还是说……银奖？好歹还是能够谨慎榜单，进入百分之三十的行列？

“……要不，我们还是从银奖开始？”东尼谨慎地说道。

他没有说的是，一开始就把起点定为大金奖的话，不可能再更加上升，只可能下降，一旦云巅酒庄没有出现在大金奖的名单之中，那他们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问题就在于，他们今天的一举一动都在万众瞩目之下，，其中想要看他们笑话的着实不在少数，如果层层往下降的话，即使云巅酒庄真的上了金奖榜或者银奖榜，估计这节节败退的姿态，也依旧沦为笑柄。

看着东尼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陆离不由就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会直接选择最高级别开始呢。不过，这方面我是门外汉，你才是专家，你说银奖，那就银奖吧。”

于是，陆离一行人就朝着银奖的公告栏方向走了过去。

脚步在公告栏前方停了下来，还不等开始抬头，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阵哄笑声，顺着声音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威廉一行人，他们身边还站着几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看起来也像是酒庄主人的模样，他们集体哄笑了起来，没有多说什么，脚步径直就朝着大金奖的方向走了过去，自信满满，坚定不移。

无需赘言，那种鄙夷和奚落就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东尼只觉得一阵心气不顺，心烦意乱地就想要上前理论，但陆离却不紧不慢地开口，“人家是盛名在外的顶级酒庄，我们是刚刚起步的无名酒庄，他们居然要和我们计较，这是我们的荣幸。”潜台词就是，他们的掉价。

如此解读一下，事情似乎就变了一个样，东尼愣了愣，然后就听到周围传来了一片轻笑声，他环视了一圈，那一张张脸孔上都带着善意的笑容，连带着，他也不由笑了起来。

欢笑过后，陆离这才抬起头来，浏览眼前的公告栏，名单不是按照字母顺序的，但到底是不是按照评分高低排列，榜单上也没有标注，一个个陌生的酒庄名字，陆离看得非常吃力，因为眼前清一色全部都是法文。

法文，对于陆离来说，就是天书。

在名单的最上方写着，一共有七百七十三家酒庄获得了银奖，仅仅只是粗粗浏览一番，就让人眼花缭乱，更何况这还是用法文撰写的，就更加让人头晕目眩了。

陆离本来还想要顺便瞄一瞄，看有没有自己熟悉的酒庄获得了银奖，但现在，根本顾不上，就连旁边传来了一阵惊呼声也没有心思八卦，只是快速地扫描着，一心一意地寻找着“云巅酒庄”的名字。

陆离从开头扫过去，东尼从末尾扫回来，弗雷德则负责寻找开头字母，三个人认认真真搜索了一遍，一无所获，彼此交换了视线确认一番，却不知道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东尼的表情无法控制地变得深刻起来。

还是陆离最为坦然，拍了拍东尼的肩膀，“在知道结果之前，不要自己吓自己。走吧，我再去看看金奖名单。”

三个人朝着左边的金奖名单走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的威廉一行人，杰克有些着急，威廉有些深沉，布莱恩则皱着眉头，仅仅从表情就可以判断出来，他们在大金奖的名单里没有找到都卡斯酒庄的名字。

周围的视线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几乎所有人都笃定都卡斯酒庄能够赢得大金奖，强势碾压云巅酒庄，但现在却出了偏差。

客观来说，八十八分到九十五点九分，这个区间是金奖，都卡斯酒庄去年和前年的酒款都是金奖，他们此时过来这个区域是十分正常的。只不过他们一开始就高调地走向了大金奖，再加上沸沸扬扬的对决，人们期待值难免升高，现在看到威廉开始“降级”，自然就变得复杂了。

相对而言，开始低调的云巅酒庄，居然上升过来金奖了，这一升一降之间，现场的气氛着实微妙，越来越多视线汇集过来，这场对决，正在变得有趣起来。

485金光闪闪

事情的发展着实有些出乎意料。威廉的脸色着实不好看，心事重重，但是在陆离面前，他可绝对不会示弱，抬起了下巴，“哼”了一声，将自己居高临下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威廉可不会轻易动摇，即使现在的情况似乎看起来有些变数，但不能代表什么，一切都存在变数。最有可能的就是，云巅酒庄根本就没有进榜，而威廉确定的是，都卡斯酒庄肯定可以进榜，那么，胜负依旧是一目了然的。

所以，保持高傲，保持姿态，保持距离，威廉昂首阔步地走向了金奖榜单的左侧，杰克挑衅地瞪了陆离一眼，然后跟着布莱恩一起走了上去，帮忙威廉一起浏览起榜单来。

“什么事儿嘛，一个个看起来就像是疯子。”东尼再也忍不住，嘟囔地吐槽到。

弗雷德笑呵呵地说道，“老人家嘛，总是如此，拒绝接受新鲜事物，也拒绝退出历史舞台。”这一句调侃，锋芒毕露，展现出了他和陆离势均力敌的锋芒来。

“你们两个不打算帮忙了吗？我一个人可看不过来。”陆离招呼着两个人，开始从右手边浏览起榜单来。

陆离和威廉一样，清楚地知道，口舌之争其实没有用处，最后的胜利，这才是最重要的。对于这场对决来说是如此，对于两个酒庄来说更是如此。

金奖名单的酒庄数量更多，足足有九百五十五家，即使是三个人分工合作，一一浏览完毕也需要好一段时间，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论是陆离等人，还是威廉等人，都浏览得十分认真，相较于大金奖和银奖来说，金奖是可能性最大的区域。

两派人马在榜单的正中央相遇了一次，不过，他们互相都不理睬，而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名单之上。

“这就是全部了？”东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名单已经到头了，但他们却依旧没有发现云巅酒庄的名字，这让东尼有点慌，他转过身，向陆离和弗雷德投去了求证的视线，得到了两个人肯定的答复之后，东尼皱了皱眉，“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陆离哑然失笑，“什么叫做怎么办？继续去看大金奖的名单呗。”如果最后一个榜单依旧没有找到云巅牧场的名字……

老实说，其实陆离也有一点慌，从这三天的情况来看，金奖确实是云巅酒庄最好的机会，所以他刚才看得格外认真，但最后一无所获，如此情况让人难免有些泄气。难道空间泉水的改良真的不适用于葡萄酒？难道东尼和马克他们的积极评价真的都只是个人意见？难道云巅酒庄真的还没有准备好？

现在，大金奖就是最后的机会了，至于“否则”的情况，陆离暂时不打算考虑。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刻，右手边传来了一阵骚动，沉闷而汹涌，陆离条件反射地转头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人群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声音，站在榜单尾巴的威廉，脸色铁青，失魂落魄，杰克和布莱恩两个人都有些慌张，“不会吧？”“你看清楚了吗？”“真的吗？”“要不要再看一遍？”

陆离三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闪烁着困惑的光芒，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陆离有一个猜想，但这个猜想着实太大胆了……

“没有，真的没有。”耳边传来了息息索索的讨论声，“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在银奖？不会吧，都卡斯酒庄？真的假的？”

这些只言片语，证实了陆离的想法：都卡斯酒庄，不在大金奖名单里，也不在金奖名单里。

意外，确实意外。

同样，云巅酒庄，不在金奖名单里，也不在银奖名单里，这也是一个意外。只是，一个是积极的意外，一个是消极的意外，两个都是意外，但情况却正在一点一点地改变。

似乎察觉到了针锋相对的视线，威廉猛地转过头来，满脸厉色，可此时却显得底气不足，狠狠地瞪了陆离一眼；不过，现在陆离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占据声势的上风，一边正在往上升，一边则在朝下降，即使现在结果都还没有出来，一切皆有可能，但气势的转变已经悄然完成。

周围旁观的视线也饱含着深意，即使没有任何言语，那意味深长、似笑非笑的眼神也被赋予了特不同的意义。

威廉也察觉到了空气的变化，他迅速收回视线，咬了咬牙，然后招呼着杰克和布莱恩，继续朝着银奖榜单的方向走了过去，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悲壮。

东尼干笑了两声，“如果选择错了，我们现在可能就穿着他们的鞋子了。”这是俗语，意思就是双方的情况可能颠倒过来，如果云巅酒庄一开始就高调地前往大金奖名单的话呢？现在的情况又当如何？

本来是一个调侃的笑话，但东尼着实太紧张，一番话说得干巴巴的，没有什么味道，自然也没有什么幽默效果。

东尼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这反而是让陆离哑然失笑，拍了拍东尼的肩膀，“走吧，还有一个榜单等着我们浏览呢。”

脚步还没有来得及迈开，右手边就传来了一阵低低的欢呼声，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威廉、杰克、布莱恩三个人正在互相握手，脸上阴霾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松一口气的笑容，看来，他们在银奖名单里找到了都卡斯酒庄的名字。

这也意味着，如果云巅酒庄不在大金奖的榜单上，那么这场对决的胜负就分出来了。

不过，欢乐也仅仅只是短暂的，威廉谦虚地摆摆手，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今年又退步了，这可不是好消息。”

显然，威廉已经不再担忧这场对决了，在他看来，云巅酒庄是绝对不可能赢得大金奖的，胜负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现在，威廉必须担心的是，他们酒庄今年的表现仅仅收获了银奖，比起过去三年来都有了退步。

杰克转头看了过来，摊开了双手，做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耸肩动作，似乎在说，“抱歉，我们赢了。”

“小丑，不用理会。”弗雷德现在心态也平稳了下来，拍了拍东尼的肩膀，随后发现陆离早就已经走了过去，两个人连忙跟了上去，走到了第一个公告栏的最左边。

今年赢得大金奖的酒款仅仅只有三百九十二款，相较于往年来说，相较于金奖和银奖的数量来说，着实算不上多。这意味着，云巅酒庄的几率是不是变小了？但这也意味着，他们要浏览的名单短了不少。

“十四，你从头开始看，我从尾巴开始。弗雷德，你还是找大写字母吗？”东尼开口询问到，他转过身就准备走向名单的最后，结果陆离却喊住了他，他转过身来，“怎么了？你打算更换一下任务吗？”

“不，我准备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了。”陆离的话语让东尼和弗雷德愣了愣，动作双双停顿了下来，“什么？”东尼条件反射地询问到，如此反应让陆离不由轻笑了起来，“我是说，我找到我们酒庄的名字了，你们看。”

陆离抬起头指了指名单最开始的部分，东尼和弗雷德就好像受到了遥控一般，视线跟随着陆离的手指移动了过去，落在了名单之上。

就在榜单的最开端，第一列一共有二十个酒款的名字，倒数第三个，赫然就是“云巅酒庄”的名字。

陆离他们刚才猜测着，榜单应该是按照分数高低排列的，但因为分数只计算到小数点之后一位，所以同分的情况着实不少，所以同分的话，那就按照字母先后顺序排列。“云巅酒庄(UpOnTheCloud）”，“U”开头的话，在字母表的尾端，顺序自然在后面。

按照如此逻辑来算的话，这是不是意味着，云巅酒庄赢得了最顶尖的分数？站在了今年布鲁塞尔国际葡萄酒大赛的巅峰？

刹那间，脑海里思绪万千，明明榜单上的所有字母都是一样大小，但此时此刻，在东尼的眼中却放大了十倍百倍，甚至还闪烁着光芒，“云巅酒庄”的名字就在眼前金光闪闪，强势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东尼不由张大了嘴巴，看向了弗雷德，然后两个人一起看向了陆离，投去了求证的视线，当看到陆离脸上灿烂的笑容时，他们知道，这是真的。

这一切真正地发生了，云巅酒庄赢得了大金奖，业内权威的最高认证！

“啊啊啊！”东尼再也抑制不住，开怀地尖叫了起来，他不在乎是否会成为他人的焦点，他也不在乎是否会打扰到别人，他只是想要尖叫，尽情地尖叫，于是，他就这样做了，上蹿下跳，尽情地尖叫着，然后抓住弗雷德的手臂，两个人就像傻子一般，一起跳跃起来，不断尖叫着，“啊啊啊！”

大金奖！大金奖！大金奖！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奋斗，所有的拼搏，在今天终于迎来了丰收，继有机农场的羽衣甘蓝之后，云巅牧场的葡萄园也扬眉吐气，登上了国际舞台，以黑马之姿，以新人之姿，横空出世，勇夺最高荣誉大金奖。这朵在沙漠之中生长出来的玫瑰，不屈不挠地绽放出了傲人的芳香，以绝对实力在葡萄酒世界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毋庸置疑，这是值得庆祝的，这是值得疯狂的。陆离也不想要破坏这一时刻的美好，所以，他也畅快地加入了东尼和弗雷德的行列，“啊啊啊！”

486耳光响亮

“啊啊啊！”

那欢快而幸福的喊声，肆无忌惮地在会场横冲直撞着，人们都纷纷投来了视线，即使不明所以，也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不由自主地就跟着飞扬起来，一起分享着他们的喜悦，视线交错之间，询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巅酒庄赢得了大金奖”，这一消息不胫而走。

喧闹的喊声在人群之中传播着，正在比手画脚的杰克，停了下来，抱怨着，“怎么回事？在吵闹什么？”抬起头，他就看到威廉投射过去的视线，先问了一句“怎么了”，然后也转头看了过去，远远地就看到又喊又跳的三个人，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心底没由来地滋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又一次急切地追问到，“怎么了？”

转过头，杰克看了看威廉，又看了看布莱恩，却却发现两个人的脸色一片铁青，僵硬得像是一具尸体，这让杰克整个眉头都纠结了起来，脾气暴躁地质问到，“嘿，没有人听到吗？我问，到底怎么了？”

布莱恩轻叹了一口气，“他们拿到大金奖了。”

杰克就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似乎就连大脑都停止了运转，失魂落魄，不知所措，久久地，这才回过神来，说了一句，“不是吧……”说出声之后，他就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摇头，“肯定不是。我们刚才也看见第一个榜单啦，没有看见他们的名字，完全没有看到！”

但他却忘记了，名单着实太长，每个人都只顾着寻找自己酒庄的名字，怎么有心思去看其他酒庄呢？就连拉菲、罗曼尼康帝这些顶级酒庄，他们都不记得是否看到过了。更何况是云巅酒庄这样一个陌生的名字呢？

布莱恩想要解释一句，但却发现根本没有力气，只能是耷拉下肩膀。

杰克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看向了威廉，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威廉就烦躁地说道，“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自己过去看看。”那三个人又不是傻子，如果看错了，就这样庆祝，那丢人的就是他们了。

所以，这就是事实了。都卡斯酒庄输给了云巅酒庄，而且还是完败，一个是大金奖，一个只是银奖，中间间隔了一个金奖名单，却仿佛间隔了整个汪洋大海，巨大的差距让所有的辩解和争论都戛然而止，满嘴苦涩，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对方一言未发，明明对方只是在专心庆祝，明明对方没有任何耀武扬威的意思，但，他的脸颊却如此肿胀疼痛，就仿佛被抡了一记耳光，重重地、响亮地，一记，又一记，耻辱和愤怒犹如火焰一般，从脚底窜上了头顶，整个人几乎就要化成灰烬，可是他却无法反抗，一丝一毫都不能。

更加可怕的是，四面八方涌现过来视线，如此尖锐，如此灼热，如此赤/裸，犹如一把把锐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在他的皮肤表面，奚落，嘲笑，鄙夷，愤怒，讥讽，排挤，同情，诧异，惊愕……无数的无数的情绪，蜂拥而至，强大的羞愧感让他恨不得立刻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笃定着云巅酒庄会输，就连新世界的其他酒庄们也不例外。无法想象，云巅酒庄失败之后，他们将面临多么残酷而冰冷的局面。但是现在，都卡斯酒庄和云巅酒庄的处境却调换了一个个儿，所有的屈辱都由都卡斯酒庄来承担。

而且，加倍。

人人都在期待着都卡斯酒庄的胜利，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而且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当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被推翻了，震惊的浪涛是十倍、百倍的。

对于新世界酒庄来说，这就是意气洋洋、引以为傲的时刻，而都卡斯酒庄就是他们的祭品；对于旧世界酒庄来说，这却是怒火冲天、奇耻大辱的时刻，指责的视线集体落在了都卡斯酒庄的肩膀之上。

对于旁观者来说，那些参与了赌盘的人们，几乎所有人都输掉了赌注。在此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稳赚不赔的游戏，胜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但就是那剩下的百分之零点一，却奇迹一般地发生了。而铸就这一奇迹的，就是都卡斯酒庄，不是积极意义的那种。

从天堂到地狱，仅仅只是名单上两个名字的落差而已。

威廉愣愣地看着眼前肆意庆祝的陆离、东尼和弗雷德，愤怒高高地抬起，然后重重地落下，以自由落体的速度，直接砸到了地上，摔成了粉碎，最后，只剩下无法摆脱的耻辱，让他想要逃离，快速地逃离。

然后威廉就看到了杰克和布莱恩的视线，错愕之中带着一丝慌乱，同情之中带着一丝怜悯。他此时才想起来，都卡斯酒庄是他的，杰克和布莱恩都只是他的朋友而已，这也意味着，所有的羞辱，必须由他一个人扛。感受到这两道视线，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转身，快步，离开，落荒而逃，犹如丧家之犬。

看着威廉离开的背影，杰克和布莱恩也有些慌张，但犹豫之中，他们终究还是没有跟上去，左右看了看，而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开来。

“大金奖！大金奖！”东尼欢快而肆意地大喊着，然后打量起四周来，寻找着威廉的身影，“他们呢？那些无聊的小人们呢？”

因为东尼的关系，陆离和弗雷德也停了下来，下意识地看向了周围，但陆离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拍了拍东尼的肩膀，“既然是无聊的跳梁小丑，我们又何必和他们计较呢？”

这场对决，他们赢了，这很重要，因为陆离知道，如果他们输了，只怕结局会更糟糕，糟糕得难以想象；但现在，他们赢了，这场对决就已经结束了，这就是全部了。落井下石？陆离不屑做，因为他不想变得和对方一样。

比起胜负来说，更重要的是，云巅酒庄赢得了认可，大金奖是第一步，这也意味着他们在葡萄酒世界里暂时站稳了脚跟，打开了局面，未来顿时变得光明起来，这是整个牧场努力了一年之后的最完美结果。

现在，与其把精力放在一个认识了区区几天的酒庄庄主身上，不如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酒庄身上，开始为未来筹划。

“跳梁小丑。”弗雷德重复了一遍，然后畅快地笑了起来，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都卡斯酒庄可是最近几年炙手可热的酒庄，声明显赫，而且拥有不少支持者。但现在，却沦为了陆离口中的小丑，这就像是一个笑话，“是的，那些跳梁小丑可不是重点。”

东尼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他之所以想到威廉等人，只是因为之前几天威廉他们太过分了，泥人还有三分火呢。现在回过神来之后，东尼也就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将他们抛到了脑后，“对，现在是关于我们的。十四，我们要不要给牧场打一个电话，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陆离眯起了眼睛，一脸玩味地看着东尼，“老实说，你应该是想要给兰迪打电话吧？”

年初的时候，兰迪可是好好地耀武扬威了一阵，现在终于轮到了东尼。

东尼却丝毫不心虚，反而勇敢地挺起了胸膛，“怎么了，允许他炫耀，就不允许我吗？”

“允许，当然允许。”陆离举起了双手，表示投降。

“允许什么？”旁边传来了笑盈盈的声音，打破了三个人之间的交谈圈子，转身看过去，陆离就看到了马克，只有马克，没有罗宾森和雷蒙德。马克主动走了上前，给了陆离一个礼貌的拥抱，“恭喜恭喜。”

马克退后半步，穿过马克的肩膀，陆离就可以看到周围纷纷投射过来的视线，不少人都露出了礼貌而友善的眼神，点点头表示了祝贺。不过，还是可以看到一些人转身离开，不用猜测就知道，肯定是旧世界酒庄的人们，他们可不想要为云巅酒庄的胜利庆祝。

“现在，你们可是炙手可热。”马克微笑地说道。

“我可不这样认为。”陆离正在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这才是云巅酒庄的第一年而已，未来还有很漫长的道路要走。但，在此刻保持冷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扬的嘴角泄露了内心的喜悦。

马克的表情也柔和了一些，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心为陆离开心的，“你知道云巅酒庄的分数是多少吗？”具体分数是可以查阅的，并且将会公开，任何一位葡萄酒爱好者都可以查阅，只是，陆离他们才刚刚得知名单，没有来得及查阅。

“九十八点五分。”马克没有卖关子，立刻说出了答案，“今年一共有二十一款酒得到了如此分数，这就是最高分，其中就包括了云巅酒庄。你们和拉菲、波雅克一个级别，今年罗曼尼康帝是九十六分。”

惊讶，真正地惊讶，陆离和东尼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陆离开起了玩笑，“现在，我们和罗曼尼康帝真的是同一级别的酒庄了。”当初的戏言，现在却已成真，没有想到，云巅酒庄真的能够达到如此级别。

“时间上无法比拟，但至少评分是追上了。”东尼也是意气奋发、朝气蓬勃，站在旁边的弗雷德吐槽到，“客源也不是一个级别的。”

“总是会有的。”马克平静地说道，“我就是第一个，我想知道，我可不可以预定十二箱云巅酒庄的黑皮诺？”

487声名鹊起

“我想知道，我可不可以预定十二箱云巅酒庄的黑皮诺？”

听着马克的话语，陆离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马克是朋友，如果没有马克，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来到布鲁塞尔。如果马克想要云巅酒庄的葡萄酒，他之前就有过数次机会了，根本没有必要等到现在，陆离可不认为马克是因为大会的评分才对云巅酒庄感兴趣的。

陆离可以捕捉到马克视线里笑意，他正准备开口询问，不想，旁边走过来两个人，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距离马克过来才不到一分钟而已，“嘿，恭喜。”对方主动伸出了右手，陆离看到马克退后了小半步，让出了位置，眼神里闪过一丝默契的笑意。

“谢谢。”陆离握住了对方的右手。

“云巅酒庄真的是在德克萨斯州吗？”同样的问题，又一次出现了，不过对方却没有丝毫的鄙夷，更多是好奇和期待。得到了陆离肯定的回答之后，对方立刻流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哇哦，沙漠玫瑰，真是名副其实。我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一下云巅酒庄的葡萄酒了。”

“相信我，你会失望的。”陆离以自嘲的方式说到，大家都集体哄笑了起来。

又是简单寒暄了之后，两个人就转身离开了，紧接着，又有三个人走了过来，笑容满面地做起了自我介绍，随后说道，“如果我们想要品尝一下沙漠玫瑰，哪里才可以购买到呢？”

“呃，云巅酒庄的葡萄酒不叫沙漠玫瑰。”陆离不得不解释到，“我们就叫做云巅。”对方恍然大悟，连声表示了歉意，“至于购买的话，应该就在不久之后了，我们现在暂时还没有联系销售商，你知道，这是我们第一年酿制葡萄酒，一切都是全新的，一切都必须从头开始。”

“第一年，这绝对是一鸣惊人！”对方毫不吝啬地送上了赞扬之词，“如果未来有机会的话，希望我可以亲自到云巅酒庄看一看，位于沙漠中央的酒庄，而且还酿造出了最顶级的葡萄酒，这肯定很有趣。”

“德州也不全是沙漠……”陆离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对方就已经转身告辞了，陆离只能回头看向了东尼和弗雷德，三个人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视线。

“十四！十四？对吧？”再次走来了一个人，握住了陆离的右手，不断上下摇晃着，“沙漠玫瑰，真的是太棒了。”浓厚的口音可以听得出来，他应该是拉丁美洲人，“我的酒庄在智利，我知道在恶劣环境之中酿造葡萄酒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有机会的话，欢迎你到我的酒庄做客。”

……

一个，接着一个，来人络绎不绝，陆离就觉得自己好像“选美皇后”，每个人都准备上来打一个招呼，包括了新世界里小酒庄的庄主们，还有葡萄酒杂志的记者，葡萄酒爱好者协会的成员……诸如此类等等，人群似乎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

更重要的是，几乎每个人都认为云巅酒庄的酒款叫做“沙漠玫瑰”，这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葡萄酒，更像是鸡尾酒，这让陆离很是无奈。每一次，他都试图解释纠正，但效果着实有限，因为下一个过来的人还是如此称呼，这让陆离着实有种挫折感，最后也就干脆放弃了，一副认命的模样。

站在旁边的东尼和弗雷德都乐得不行，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这一纠缠，兜兜转转就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不敢想象，居然花费了一个小时，陆离强烈怀疑，即使是好莱坞的顶级明星，是不是每天都在体验这样的生活。如果是，那么他觉得还是现在的生活更加美好。

“呼。”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总算是可以放松下来了，但随即陆离就再次看到了两个人走了过来，神经不由又一次紧绷起来，然后就听到一个熟稔的声音，“放心，我不是沙漠玫瑰那一挂的。”

抬起头，陆离就看到了马克，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美女，约莫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袭烈焰红裙，一头微卷的金色长发随意地垂在肩头，妖冶而性/感。

“你可以称呼它为沙漠玫瑰。我会生气，但我不会表现出来。”陆离的话语让站在旁边的那位美女灿烂地笑了起来，主动说道，“你为什么会和马克成为朋友呢？你的幽默细胞看起来正常多了。”

陆离睁大了眼睛，认真地看了看马克，然后灿烂地笑了起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十四。”

“琼斯。”美女也做起了自我介绍，“云巅酒庄这两天可是大出风头，我想，在场每一个人都想要认识你。唯一的区别是，有些人还端着架子，拒绝承认，而有些人则主动抓住这个机会。”

陆离惊讶地微微皱了皱眉头，看向了马克，投去了疑惑的目光，然后琼斯就掏出了名片，递给了陆离，“正式自我介绍一下，琼斯雷德尔，葡萄酒买手。”

买手，就好像时尚买手、艺术品买手一样，葡萄酒也有买手。他们品尝每一年、每一季出现的全新葡萄酒，然后推荐给那些私人的葡萄酒商店、私人的葡萄酒收藏者等等。这些买手，他们的眼光准确毒辣，艺术品位出众，同时人脉广泛，能力不凡。

陆离接过了名片，越发惊讶起来，停顿了片刻，“很高兴认识你？”尾音扬了起来，随后笑容也扬了起来，“马克，这是怎么回事？”

琼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是我提出要求的，希望马克可以介绍我们认识。要知道，你现在可是炙手可热，我不仅需要抢占先机，而且还需要一点人脉关系。”

站在旁边始终不曾开口的马克，现在终于说话了，“云巅酒庄现在已经具有收藏价值了。”一句话，点醒了陆离。

毋庸置疑，云巅酒庄是赏味期限比较长久的葡萄酒，短短五年、十年之内，暂时无法发现其真正的价值，但伴随着时间的沉淀，它的价值才会渐渐体现出来。当然，在如此漫长的等待过程之中，可能增值，也可能贬值。

其实就好像集邮，刚刚新出炉的邮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挑选出具有升值空间的邮票，收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这些邮票的价格相对比较低廉，但伴随着时间的推进，价值将会渐渐上升，最后卖出天价也是十分常见的。

简单总结就是，云巅酒庄的葡萄酒，现在还比较便宜，一瓶可能只需要几百美元，但十年、二十年之后，价格就可能翻数倍、乃至数十倍。问题就在于，到底有多少人认为，现在的云巅酒庄是值得收藏的？收藏价值又有多少？布鲁塞尔国际葡萄酒大赛的大金奖到底能够带来多少价值？

“是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琼斯笑呵呵地点点头，“希望目前为止，我的进展一切顺利。”

“在我看来，事情确实是无比顺利。”陆离摊开了双手，“能够得到专业买手的青睐，说实话，这不是我前来参赛时的最初目的。但现在，我想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游刃有余，陆离那年轻的亚裔面孔似乎有着天然的欺骗性，第一照面的时候，总是让人产生错觉，但交谈过后，惊艳和诧异就油然而生。琼斯没有掩饰自己的诧异，随即就流露出了赞许的钦佩，“现在我相信，这不是一朵沙漠玫瑰了，而是注定要在大舞台上绽放的玫瑰。”

“我之前就听马克提起过，不久之前在美国，他着实收获不小。当时，我还以为是美女。”琼斯那简单的话语之中带着一丝幽默，谈笑风生，“但现在看来，他所说的就是云巅酒庄吧。”琼斯朝着马克投去了求证的视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又转过身看向了陆离，“能够得到马克的赞赏，这可不容易。不知道云巅酒庄是否开放客人拜访呢？”

“当然。”陆离礼貌地发出了邀请，“云巅酒庄欢迎广大的客人前往。我们可不是罗曼尼康帝，即使预约，也不见得能够获得进去的资格。”这不动声色之间，就吐槽了一把，惹得琼斯笑了起来。

当初陆离他们前往勃艮第地区的时候，除了罗曼尼康帝这样的顶级酒庄，其他普通酒庄其实都是开放参观和拜访的，甚至还会组织官方的品酒路线，欢迎游客拜访。云巅酒庄，自然也是如此。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前往拜访。”琼斯笑盈盈地说道，原本陆离还以为琼斯只是客套，就和之前的其他人一样，但话锋一转，琼斯就接着说道，“我知道，四月份是葡萄园最忙碌的时候，那么五月份呢？不知道五月是否方便？”

陆离惊讶地挑了挑眉，琼斯的干脆利落着实出乎意料。

看到陆离的神色，琼斯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接着说道，“我认为，云巅酒庄的葡萄酒肯定会受欢迎，在正式推荐和采购之前，我希望能够实地访问一次。这也是我如此喜欢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你知道，可以全世界旅游，只要挖掘到出色的葡萄酒，就有人愿意买单。”

本来是一项试探虚实的工作，却因为琼斯后面一句话的调侃，而变得轻松起来。

“我现在更换职业，应该是来不及了吧。”陆离笑呵呵地说道。

“不要，最好不要。”琼斯认真地摇了摇头，“如果你更换职业了，那么我们也许就品尝不到云巅酒庄的这款酒了。这可是一大损失。”

488红酒定价

“接下来，云巅酒庄有什么计划吗？”谈笑寒暄过后，琼斯终于进入了正题，不过陆离第一下却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范围着实太广了，还好，琼斯主动接着说了下去，“不知道你是否有计划，到欧洲做一个巡回的讨论会，让葡萄酒的爱好者们可以聚集在一起，品尝酒精，交流感想，发表意见，如果有这样的想法，请通知我，我第一个报名，而且，我相信我的朋友们也都十分愿意参加。”

“我只听说过读书会，却没有想到葡萄酒也有品鉴会？”这对陆离来说，确实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很是意外。

“新出炉的葡萄酒，人们总是充满了好奇。尤其还是在布鲁塞尔这里赢得了第一名的葡萄酒。”琼斯狡黠地眨了眨眼，惹得陆离轻笑了起来，“归根结底，葡萄酒也是艺术品，就好像书籍、绘画、音乐一样。”

“相信我，如果有相关计划了，我第一个就通知你。”陆离是认真的，像琼斯这样的买手，人脉之广泛，远远比尼古拉斯、马克要更加出色，如果云巅酒庄要闯出名号，一个琼斯绝对不够，但如果有十几个琼斯，那就高枕无忧了。

“我刚才听马克提起，他可以直接从云巅酒庄提货？”琼斯又更进一步地说道，可以感受得到，她的目的性十分强烈，却不会让人排斥，亲昵之中带着飒爽，干脆利落，反而会让人欣赏她的光明正大。

“那只是友谊的交易。”陆离瞥了马克一眼，就看到马克慢慢地转过头去，视线看向了其他方向，假装没有察觉到陆离的深意一般，“云巅酒庄现在还没有正式定价，这仅仅只是我们第一年的产品。布鲁塞尔仅仅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琼斯恍然大悟，不需要陆离进一步解释，就点头表示了明白，“第一年就酿造出了大金奖级别的葡萄酒，云巅酒庄的未来可期。谁知道，我们是不是在见证另外一个百年酒庄的崛起呢？”

“百年酒庄？我期待着我有亲眼见证的那一天。”陆离一本正经地说道。

琼斯不解地愣了愣，然后就看到马克哧哧地笑了起来，她仔细想了像，这才反应了过来，陆离这句话是一语双关：一是为了酒庄，二是为了长寿，不管陆离现在几岁，百年之后，这都可能是打破历史最年长老人记录的年龄。

不由地，琼斯也是哑然失笑，越想就越好笑，也跟着马克一起，笑出了声。

之后，琼斯又留下来交谈了一会，这才转身离开，留下了陆离和马克两个人，总算是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我和琼斯是在一个葡萄酒爱好者俱乐部里认识的，我只是初级菜鸟，她却是里面游刃有余的资深人士。”马克没头没脑地说道，但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可以看出马克对琼斯的推崇，侧面也说明了琼斯的能力。

“谢谢。”陆离知道马克这是在为他牵线搭桥，即使是朋友，这一句感谢也必不可少。

马克点点头，这就算是接受了感谢，“我的葡萄酒。”意思是，这是他的谢礼。

陆离哑然失笑，“放心，不会忘记的。回去之后，第一件事，我就给牧场打电话，让他们做好准备。”

马克这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收下颌，“定价的事情呢？需要我帮忙联系罗伯特帕克吗？”

葡萄酒定价，这是一个十分错综复杂的过程，为什么同一个酒庄酿造的不同葡萄酒，价格却不同？为什么有的葡萄酒价值高达一千美元，有的葡萄酒却仅仅只需要五美元？为什么同一款葡萄酒，不同年份，价格又有所差异？

和羽衣甘蓝不同，葡萄酒的定价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影响一瓶葡萄酒的价格因素有很多，最简单的就是酒庄。罗曼尼康帝的葡萄酒，势必和云巅酒庄的价格不同；还有，新世界的葡萄酒和旧世界的也不相同。在葡萄酒的世界里，因为土壤、阳光、雨水、气候、品种等因素所带来的影响巨大，区域和酒庄是至关重要的，品牌的累积是无价之宝。这也是新旧世界的酒庄如此针锋相对的核心原因之一。

但撇开酒庄的差异不同，即使是同一个酒庄，价格也不尽相同。年份、葡萄品质、酿酒工艺、葡萄酒等级以及葡萄酒类型，这都会产生影响。

所谓的年份，指的是酿造葡萄酒的年份，当年的天气情况至关重要。一般来说，旧世界的酒庄都比较容易收到天气的影响，而新世界的酒庄所承受的影响则比较小，这也导致了旧世界酒庄不同年份的品质有着不少差异，对于资深品酒爱好者来说，这也恰恰是挑选艺术品的乐趣之一；而每年平均质量相对稳定的新世界酒庄，对于普通的葡萄酒饮用者来说，则简单许多、方便许多。

举例说明的话，拉菲的葡萄酒，2008年每瓶的均价为八百欧元出头，而2010年则需要一千欧元以上。原因很简单，2010年是法国非常难得的一个年份，各大产区的葡萄酒都品质优良。

所谓的葡萄品质，除了年份的气候之外，葡萄园的风土、酒庄的栽培方式、采收方式以及是否经过筛选、又经过什么样的筛选，这都有很大的关系。以勃艮第为例，夜丘部分的风土脚尖一等一，酿造出来的葡萄酒，等级就比其他区域的要高。

另外，葡萄园的栽培、修剪、收割、筛选，这都是有影响的。可以简单归咎为劳动力以及劳动力的经验，如果酒庄在葡萄的管理和控制上投入了大量的人为和物力成本的话，这些都会体现在葡萄酒的成品质量之中。自然而然，葡萄酒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所谓的酿酒工艺，除了酿酒师的技术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橡木桶的使用以及成熟时间的长短。有的酒庄会对不同的酒款采用不同新旧比例的橡木桶，或者有的酒款经过橡木桶，有的则不。购买橡木桶是酒庄非常重要的成本组成部分，昂贵的橡木桶可以高达四千美元乃至以上。

不仅如此，成熟时间的成本也格外昂贵，每瓶葡萄酒多成熟一年就要多花费六到七美元。

所谓的葡萄酒等级，这就很简单了，罗曼尼康帝旗下的七个葡萄园，级别各不相同，投入自然也不同；另外，酿造出来的葡萄酒，势必都会经过专业人士的评分，要么是布鲁塞尔这样的大赛，要么是专业的品酒师。

所谓的葡萄酒类型，一般来说，在同样的条件下、同样的酒庄里，红葡萄酒的价格会比白葡萄酒更加昂贵。

像云巅酒庄这样，2015年酿造，使用了最为昂贵的橡木桶，可是成熟时间却不到一年，布鲁塞尔国际葡萄酒大赛评分九十八点五分，可以说，这是一瓶十分具有潜力的葡萄酒，展现出了成为顶级葡萄酒的姿势，但受制于年限太短，以及酒庄的稚嫩，最终定价还是不会太高。

现在，陆离需要做的，首先就是聘请专业人士，对云巅酒庄的风土进行测评，然后对酒庄进行评级，之后再次品鉴葡萄酒，参考布鲁塞尔大赛的评分，最后给出一个建议的价格。

这一建议的价格，以品鉴协会或者品鉴人的名义，不会向业内直接价格，却会公开相关的评分。不过，建议价格却不是硬性规定，最终定价，还是由酒庄自己制定，如果信心满满的话，还可以通过拍卖会打响名号，而后再制定价格。

但可以肯定的是，布鲁塞尔国际葡萄酒大赛的一战成名，这让云巅酒庄占据了一个优势地位。这样国际大赛里的评分，分量十足，而且权威足够。即使价格不会太过昂贵，却也不会太过低廉，更重要的是，收藏价值备受肯定。

这也是琼斯迫不及待找上门的原因。

罗伯特帕克，这就是现在业内最权威的品酒师之一。如果说他是最权威的，那么可能许多人都不服，不过他在商业方面运作得最为成功，也最被大众所认可，他所带领的团队给出评分之后，往往会成为普罗大众的直接参考标准。

至于资深葡萄酒爱好者们，他们自然不会参考其他人的分数，而是根据自己的口感来寻找适合的葡萄酒。

可以说，从品尝的角度，罗伯特帕克的分数没有太多参考价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但从市场的角度，罗伯特帕克的意见却十分有市场潜力和商业价值，在市场营销的时候，往往能够加分。

“不用，我之前已经给他们的团队发送过邮件，询问相关事宜了。”这些品鉴是有严格流程的，而且价格不菲，不仅仅是罗伯特帕克，陆离还联系了其他品鉴机构，安排时间为云巅酒庄评级。对于新出现的酒庄来说，布鲁塞尔国际葡萄酒大赛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要经历层层考验、层层考核。

葡萄酒的世界，就是如此错杂，也如此艰难。新出现的酒庄，想要打开局面，绝非易事。

“第一批葡萄酒，我不打算彻底开放批发。”陆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只是一个粗略的想法，并不成熟，但方向是正确的，“毕竟我们的酒款现在成熟时间还是太短了，还需要时间慢慢沉淀。更何况，我还等待着他们升值呢。”

马克微笑地点点头，“反正我的十二箱，你已经答应了。”

489载誉而归

最初的计划，陆离仅仅只是打算在欧洲停留一周时间，做好相关的后续安排，而后回去牧场；但布鲁塞尔国际葡萄酒大赛的异军突起，却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来自葡萄酒杂志的邀请、来自葡萄酒爱好者协会的邀请、来自其他酒庄的邀请……陆离顿时就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所有人都在好奇着，到底是什么样的黑马，在布鲁塞尔一鸣惊人，九十八点五的高分，令人侧目；与顶级酒庄并列冠军的荣耀，令人好奇；更重要的是，“沙漠玫瑰”的身份，令人惊愕。谁都没有料想到，一瓶来自葡萄酒荒漠的酒款，居然能够击败一众旧世界精心酿制的葡萄酒，荣登并列冠军的宝座，更可怕的是，这才仅仅是云巅酒庄的第一年酿制而已。

任何一个单独的因素，这都足以让人们讶异了，但现在却是所有因素都叠加在了一起，这就堪称惊世骇俗了。

为了打开市场，也为了建立人脉，陆离留在了欧洲。三个人分道扬镳，弗雷德背上了行囊，开始了欧洲探索之旅；东尼则回到了云巅牧场，下个月葡萄酒就即将开始新一轮的种植了，他还有无数工作要做。

但是在陆离看来，东尼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向兰迪炫耀。说实话，陆离也有些好奇牧场牛仔们的反应，尤其是兰迪的表情，应该会十分精彩。但，要事在身，陆离也只能在脑袋里想一想了。

一周的计划，最终延长到了整整一个月，转眼三月就滑入了四月，陆离这才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洛杉矶，回到了奥斯汀，最后回到了云巅牧场。

第一个嗅到陆离回家的，不是牧场的牛仔们，而是泰迪。陆离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停好车，泰迪就已经跑了出来，在车门旁边不断跳跃着，频繁摇晃的尾巴可以看出他激动喜悦的心情。当陆离打开车门时，不仅仅看到了泰迪，还看到了浩克也跟了上来，现在牧场欢迎他回家的，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紧紧地抱住泰迪，用力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笑了起来，“我也十分想念你。老伙计，要不然，我们商量一下，我下去出去旅行的时候，你跟着我一起，怎么样？”陆离可没有忘记自己的旅行想法，他还是想要去阿拉斯加看一看，等四月葡萄园的栽种都结束之后。

浩克似乎在嫌弃着陆离的冷落，用力撞了撞陆离的小腿，然后退后了几大步，在不断兜兜转转着。视线余光捕捉到，陆离不由就笑了起来，“过来，浩克，快过来。”然后小家伙也跳进了陆离的怀抱里，开始撒娇。

一个泰迪就快要吃不消了，现在再加上一个浩克，陆离只觉得自己重心不稳，随时都要跌坐到地上了。

“欢迎回家。”远远地就可以听到柯尔打招呼的声音，“这一回的欢迎仪式，估计需要一段时间。这一次，你离开得可是够久了。上一次去欧洲，是不是也这么久？”

“看来，我需要在欧洲也找一个落脚之处了。”陆离笑容满面地说道，拍了拍两个家伙的脑袋，总算是在跌倒之前，站了起来，“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有什么更新的消息，我需要知道的吗？”

“如果说，兰迪到现在还拒绝相信东尼所说的一切。”柯尔翻身下马，可以看得出来，他正在忙碌，只是刚好路过而已，“所以，那是真的吗？我们的葡萄酒真的在布鲁塞尔夺冠了？”

“夺冠？”陆离挑了挑眉，严格来说，东尼这样说也是没错的，他不由笑了起来，“可以这样说。我们获得了全场最高分，这是事实。难道东尼没有给你们展示大赛的官方网站吗？”

“是的，他展示了。”柯尔承认了，但话语停顿了片刻，随即流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但我们都不相信，总觉得东尼是在说谎。你知道，现在伪造的网站有很多。”

陆离愣了愣，然后意识到柯尔是认真的，脑补一下东尼郁闷的表情，不由就放声大笑起来。所以，过去一个月，东尼想要“耀武扬威”一番，结果却没有能够如意，自己的话语根本没有人相信，这肯定让东尼郁闷不已。

“我现在有些期待了。”陆离灿烂地笑了起来，“现在我可以正式宣布了，云巅酒庄在布鲁塞尔赢得了大金奖。你们愿意的话，现在可以开始欢呼庆祝了。”

“哇哦。”柯尔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叹声，“虽然东尼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现在依旧感到了震惊。你的意思是，我们的酒庄，赢得了欧洲葡萄酒的最高荣誉？”

“我很确定，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葡萄酒门外汉。”没有人会这样形容，欧洲最高荣誉？当然不是如此，“但可以说，我们酒庄迈出了最坚实也最重要的一步。对于牧场来说也是如此。”

先是有机农场，然后是葡萄园，正如陆离所说，云巅牧场现在确实走上了快速发展的正轨，“派对，我们需要一场派对！”柯尔的心情也飞扬了起来，“牧场的伙计们肯定会愿意举行一场派对的。准确来说，我们需要一场派对。”

“需要？”陆离注意到了柯尔的用词，难道最近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吗？

“不，不是。”柯尔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葡萄园的评级和评鉴都已经完成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可以获得AVA认证。”

不同国家的酒庄等级划分，这都是不同的。在法国，葡萄酒庄被分为四个等级，法定产区（AOC），优良产区（VDQS），地区餐酒（VDP），日常餐酒（VDT）。其中，AOC为最高级别，属于此级别的酒庄，有一系列繁琐的要求。

在美国，AVA认证其实就相当于法国的AOC认证。不过，酒庄认证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不是一个月就可以完成的，真正完成的认证还包括了栽培方式、采摘方式、发酵方式等等，总结来说就是，从栽种葡萄开始，一直到葡萄酒完成酿制，每一个流程、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在监控之下，而且在这之后依旧会长期监控下去，甚至比有机认证还要更加复杂。

这一次的评鉴，仅仅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的至少一年时间内，评鉴都还会持续进行。

看着自信满满的柯尔，陆离就知道，柯尔真的是对葡萄酒一无所知，他不由笑了起来，“我们会到那一步的，会的。”不是现在，而是在遥远的将来。

“你呢，在欧洲停留了如此之久，有什么收获吗？”柯尔看了看风尘仆仆的陆离，此时才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陆离停留在欧洲是有任务的。

“是的。”陆离招呼着泰迪和浩克，然后和柯尔并肩走向了主屋，“云巅酒庄的葡萄酒，建议定价是三百美元，但……”

由于云巅酒庄的定级还需要一段时间，自然无法像旧世界酒庄那样，动则卖出一千美元的高价，甚至没有超过五百美元，可即使如此，这一价格对于新世界酒庄来说，绝对可以说是顶尖。

不等陆离继续后面的话语，柯尔就惊呼到，“什么？三百美元？”

“我知道，这只是第一步。”陆离点点头，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不打算过度销售，第一批只卖两千瓶。不过，详细的情况还需要从长计议。他对云巅酒庄有信心，对空间泉水也有信心，相信未来有一天，云巅酒庄可以卖出一千美元一瓶的高价。

“你一定在开玩笑！”柯尔满脸惊讶地说道，“你知道吗？超市里一瓶七十九美元的葡萄酒，放在货架上积满了灰尘，根本没有人愿意购买。对于我们来说，一瓶葡萄酒，不对，任何一瓶酒，超过五十美元，这就已经不可思议了！但现在，三百美元？见鬼的耶稣基督！所以，东尼说的都是真的？我们酒庄真的名扬欧洲了？”

最近一段时间，陆离耳边看到的都是旧世界酒庄那些顶级酒款，超过五百美元的着实稀松平常，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超过一百美元的葡萄酒，在日常生活里可不是那么常见的，即使前往米其林餐厅，这样的葡萄酒也已经堪称顶尖。

至于超市里购买的那些葡萄酒，十美元、二十美元，这才是市场的主流，也是普罗大众的主要选择。

三百美元的葡萄酒，这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作为对比，之前陆离在罗曼尼康帝购买了五箱葡萄酒，平均下来，每一瓶的价格是四百五十美元左右，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已经是昂贵非常的葡萄酒了，而云巅牧场建议定价是三百美元，他应该感觉到满足。

更何况，这才是云巅酒庄的第一年。

此时此刻，陆离也感受到了东尼的喜悦，就好像当初有机农场的羽衣甘蓝一般，卖出了匪夷所思的高价，牧场的每一个人都在肆意庆祝。现在，云巅酒庄的葡萄酒也是如此。

“是的，我们酒庄真的名扬欧洲了。”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三百美元的葡萄酒，其他人不知道，但陆离确定，他至今只品尝过罗曼尼康帝的，而且不是每天饮用，仅仅只是派对庆祝的时候专用。作为一名千万富翁，这似乎太过寒碜了。

“呼。”柯尔长长吐出一口气，总算是平复了下来，“至少比起有机农场来说，这笔交易算不上惊人。”如此评价，让陆离畅快地大笑了起来，柯尔将马匹系在了花园栅栏旁，和陆离一起进入了主屋里，“十四，我想，有些事情，现在是时候了。”

490牧场扩张

“十四，我想，有些事情，现在是时候了。”

看着柯尔那郑重其事的表情，陆离莫名地心底咯噔一下，脑海里仔细想了想，却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你要离开牧场？”

这是陆离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毕竟，柯尔还年轻，他完全可以到外面的世界闯一闯，就好像他最近一直想着，到阿拉斯加去闯荡一趟，这只是一个开始，之后可能也像弗雷德一样，云游四方。他可以这样想，柯尔为什么不能呢？

看着陆离那忧心忡忡的表情，柯尔愣了愣，随即就畅快地大笑了起来，连连摇头，“不，当然不是。我什么时候透露出要离开的意思了？这完全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停顿下来，认真地想了想，越发觉得陆离的想法有趣，不由再次笑了起来，“我喜欢这里，很喜欢这里。如果你没有赶我离开的意思，我想要在这里一直留下去。”

“一直到白发苍苍？”陆离讶异地反问到。

柯尔耸了耸肩，“德州的退休年龄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潜台词就是，可以的话，退休之后，他还是希望继续留在这里。

陆离的脑海里不由就勾勒起六十年之后的画面。

也许他们身体依旧坚朗，也许已经完全走不动了；也许有的人头发发白，也许有的人都已经掉光了头发。一群老家伙们，依旧聚集在云巅牧场的主屋之中，围绕在火炉旁边，咋咋呼呼地高谈阔论着——

杰西卡嚷嚷着想要吃辣的食物，肖恩却吐槽说她又吃不了多少；布兰登依旧在关心着纯血马的情况，斯嘉丽无语地表示着，维多利亚就是因为布兰登这样，所以才离开了德州，到纽约去发展；亚当和兰迪叽叽喳喳地说着要到田地里去比试比试，看看谁的腿脚更利索；贾思明则招呼着东尼远离是非，一个去打理花园，一个去打理酒窖；柯尔和他两个人坐在旁边，喝着普洱茶，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窗外传来江灵雨的招呼声，让兰迪和他一起去菜地里寻找新鲜蔬菜；说不定，还可以听到贾斯汀和芬利过来蹭午饭的喊声……

一群好友，一群伙伴，一群家人。经历了时间的沉淀之后，成为了彼此生活的一部分，吵闹着，喧嚣着，欢笑着。一点一点地看着时光沙漏从指缝溜走，一点一点地看着皱纹爬上彼此的额头，一点一点地看着云巅牧场的风和日丽。

仅仅只是在脑海里想一想，嘴角就不由上扬起来。

“十四？”柯尔的喊声，让陆离回过神来，“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真的是太实诚了。”陆离笑呵呵地说道，“别人听到我刚才的惊讶和挽留，就会直接开口要求涨工资了，你却老老实实地说要在这里待一辈子。真是一点都不懂得职场之道。”

“二月份的时候，你就给我们涨过一次了。人不应该那么贪心。”柯尔实话实说，依旧如此实诚。

羽衣甘蓝的交易拍板之后，陆离就给牧场的牛仔们都涨了工资，所有人一视同仁地涨了百分之三十。不仅如此，每个人都还拿了一个奖金红包，包括刚刚加入没有多久的亚当和斯嘉丽，感谢每一个成员对云巅牧场的付出。

在柯尔看来，陆离也是一个实诚的。

“既然不是为了工资，那到底是为了什么？”陆离又重新回到了原始话题之上。

柯尔点点头，“现在有机农场和葡萄园都走上了轨道，布兰登的马厩也进入了正轨，也许今年秋天，他的马厩就要迎来最为繁忙的季节了。我在想着，关于牛栏和羊圈，你是否有下一步的计划？”

前半句话的时候，陆离还以为柯尔又要增加人手，但后半句话，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一个发展方向——这也说明，陆离还真心没有考虑过。

老实说，有机农场的构思是来源于陆离在纽约的生活，有机食品现在越来越受重视，成为健康食谱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对于牧场的转型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方向；葡萄园和马厩的构思则是来自于以前榉木牧场的遗产，自然而然就想要延续下去，甚至还想要更进一步，进行升级。

一步一个脚印地发展到现在，就连陆离自己也没有料想到。即使有空间泉水的帮忙，这也是一年时间里，慢慢积累下来、慢慢发酵开来，最终的收获水到渠成。

至于雷兰羊和安格斯牛，一直都没有进入陆离的视线范围。

现在因为柯尔，认真想一想，雷兰羊一直是以前榉木牧场的经济支柱之一，利润收益绝对值得肯定，而且经过空间泉水的改造，前后两次都得到了肯定，用心经营的话，利润也绝对非同小可；安格斯牛也是如此，牛肉的昂贵和受欢迎，始终是食谱上顶尖中的顶尖，价格更是完爆羽衣甘蓝，空间泉水对于肉质的改良也是显而易见的。

更重要的是，雷兰羊和安格斯牛的收割周期，比葡萄园、马厩都来得更快，尤其是安格斯牛，一年四季都可以出产牛肉，这可以成为牧场最为稳定的收入来源。

“你和杰西卡，该不会是受到刺激了吧？”陆离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东尼和兰迪现在都已经做出了一番成绩，而且又投入了第二轮的工作之中；布兰登率领着亚当和斯嘉丽也是风生水起，每一天都有着无数的工作在等待着。但是，柯尔和杰西卡的工作却始终没有突破，羊圈和牛栏似乎就这样停留在了原地。

柯尔难得露出了一丝羞涩的表情，挠了挠头，“具体的决定，还是要看你。我只是提出一些意见。”然后就再次恢复了专业的姿态，“如果你愿意的话，雷兰羊和安格斯牛都可以再购入一批，我和杰西卡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不需要再另外聘请牛仔，我们就可以应付了。”

陆离没有着急着说话，这样的假设性话语，一般都有一个转折。

“不过，”果然，柯尔接着说道，“现在的羊圈和牛栏就肯定不够了。一旦继续增员的话，我们可能需要对牧场进行重新规划。”说完，柯尔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我知道，这势必又是一番浩大的工程，甚至可能影响到马厩的日常工作。所以，我只是想要问问看，你有没有什么计划。”

兴建别墅，修葺仓库，新增马厩……过去一年时间里，牧场断断续续地，一直在大兴土木，不仅仅增加了大量的支出，而且牧场始终处于动荡混乱的状态。进入冬天之后，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这才不过三个月，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虽然柯尔有些谨慎，但陆离的想法却不同。云巅牧场有多大，一千五百英亩，简单来说就是六百万平方米，可以当做一个长六千米、宽一千米的长方形。对于牧场来说，不算大，却也不算小。

现在葡萄园和有机农场的占地面积都不算大；至于雷兰羊和安格斯牛，他们都是一样的，每一只羊每一只牛都必须保证有一定的食草面积，然后确保能够轮换，只有这样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但整体而言，牧场的利用率并没有达到极限，只能算是中等。

如果扩建羊圈和牛栏，将整个牧场开发出来，这对于牧场的长远发展，肯定是好事。不过，这就需要详细规划了，总不能今年改动一次、明年又改动一次。

看着陆离的沉思，柯尔没有着急着说话，等了一小会，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你是觉得为难吗？如果是的话……”

“不，不是。”陆离摇摇头，“我只是在思考，现在牧场的利用率如何，如果重新修建羊圈和牛栏的话，我们应该建在那里，又应该增加多少牛羊，这都需要从长计议，总不能今天一个主意，明天一个主意吧？”

说着说着，陆离就笑了起来，“之前没有经验，犯了不少错误，现在总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仔细回顾过去一年，刚刚抵达牧场的时候，陆离仅仅只是一个门外汉，接管牧场之后，一切从零开始，想到了什么，就改变什么，没有一个清晰的发展思路，却渐渐地将榉木牧场变成了云巅牧场，真正地成为了自己的家园。但，那些改变，有积极的，也有消极的。

最近一段时间，有机农场和葡萄园先后取得了成功，反而是让陆离进一步打开了眼界；今天柯尔的提醒则敲响了警钟，陆离清晰地意识到，长远的发展就必须依托于清晰的蓝图，制定出全盘计划，然后按照步骤，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否则，仅仅依靠空间泉水，云巅牧场可以取得成功，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想要更进一步，恐怕无比困难。

柯尔想了想，却有些犹豫，迟疑之间，他就看到了陆离充满鼓励的笑容，释然地笑了起来，没有再踌躇，直接开口说道，“我是想说，你的思路是正确的。如果再购入雷兰羊和安格斯牛的话，牧场确实需要重新安排，但我们不能随随便便地安排，马厩、有机农场和葡萄园都必须考虑进去，尤其是他们都已经发展出雏形了。”

柯尔故意停顿了一下，制造出了些许悬念，然后微笑地说道，“你难道没有考虑过，再合并一个牧场吗？”

491荒废之地

说出口之后，柯尔的心脏跳动得有些快，严格来说，是非常快。因为，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想法，哪怕是闲时开玩笑也没有，刚才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说出口之后，却觉得顺理成章，渐渐地意识到，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前提是，陆离点头同意。

“合并牧场？”陆离满头问号，这个提案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柯尔渐渐变得自信起来，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但下意识地，还是握了握拳头，给自己加油鼓劲。眼前的是陆离，任何想法都可以分享的对象，即使最终提案没有采纳，陆离也不会介意的。想到这里，柯尔就安定了下来。

“我们云巅牧场西面是森林，北面是马歇尔溪谷牧场，但你有没有好奇过，南面呢？”柯尔没有直接切入主题，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陆离也不着急，认真地想了想，随即就发现自己还真的不知道。南面是在马厩和有机农场过去的那个方向，之前陆离前往森林徒步的时候，就是往那个方向前行，可以看到一小片森林，还有远端的山脉，不过大片大片的空地，视线却看不到边缘，只是一片荒芜。

不过，仔细想想，陆离还真的没有好奇过。如果当初不是遇到了克洛伊，估计陆离和马歇尔溪谷牧场也不会建立联系。没有办法，在德州这样地广人稀的地方，拜访一个邻居都在几公里之外，陆离着实没有精力四处串门。

“南面也是一个牧场？”陆离猜测着说道，新布朗费尔斯的周围，牧场着实不少，但却不全部都是牧场。就好像云巅牧场的西面，那是一片森林；而东面则是一个农场，全部种植小麦和玉米。

“是的。”柯尔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陆离反而是愣住了，“南面是一个叫做黑松林的牧场，因为在牧场的尽头，有一片黑松林。不过，那已经是我小时候的事了，好像是我十三岁还是十四岁那一年，起了山火，一道闪电劈下来，接着又一道，然后就起火了，那一片黑松林几乎都烧光了，没完没了地烧了三天，我们这里的这一片森林也差一点都要被连累。”

在大自然之中，这样的天灾总是让人感觉无奈。德州是一个山火并不多的区域，倒是亚利桑那州过去的加利福尼亚州，因为干旱，几乎每年都会遭遇山火。

“那一片黑松林全部烧掉了之后，黑漆漆的一片，看起来真是太可怕了，我还以为那就是地狱呢。”柯尔也陷入了回忆之中，本来还以为这些回忆都已经淡了，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但开口之后，记忆却如此鲜活生动，“那个牧场的主人叫做乔纳森，他也是这里的老居民了。不过，他没有结婚，一辈子单身，所有心思都花费在了这片牧场上。山火之后，乔纳森心疼不已，他立刻就着实，准备重新种植一片黑松林。”

这些枯燥的故事，陆离却非常喜欢，就好像当初榉木牧场一样。也许，这也是记者的本/能之一。那些看似简单的话语，却是另外一个人的生活。

“你知道，黑松林可是牧场的标志。”柯尔可以感受到陆离眼神里的鼓励，继续说了下去，“但乔纳森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因病倒下了。他本来就是一个人独居，平时往来的朋友也不多，不要说黑松林了，就连牧场的日常维护都做不到，他的牧场，曾经是小镇附近里，最好的畜牧场，他的安格斯牛绝对是顶级。但因为他生病，照顾不周，那些牛都瘦了下来，后来还有一些牛生病了……”

那是无比艰难的一段日子，陆离可以想象，尤其是他自己也运营了云巅牧场一年之后，感触就更深了。

“断断续续地，乔纳森维持了五年，黑松林牧场依旧在坚持着，但情况还是一点一点地颓败下去。最后，乔纳森终究还是无以为继，在临终之前，他把手底下所有的安格斯牛都转手卖了出去，然后把牧场留给了他的外甥，他姐姐的儿子。”

陆离想到了丽兹，把榉木牧场留给了他的丽兹。

柯尔也抬起眼睛，瞥了陆离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的外甥只是过来了牧场一次，然后就决定转手卖掉。”柯尔轻笑了一下，调侃着说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愿意来到农村的。”

“所以云巅牧场是独一无二的。”陆离笑呵呵地说道，自信之中带着一点骄傲。

可是柯尔却点点头表示了肯定，“的确如此。”两个人相视一笑，陆离又问“那后来呢”，柯尔接着说道，“黑松林牧场不好处理，它的面积很大，超过三千英亩，是新布朗费尔斯这附近最大的牧场之一；管理起来不容易，那一片黑松林始终没有能够重建，也就一直荒废在那里，土壤也变成了一片废墟，我记得一次引发了山洪，那片土地现在就是杂草重生，乱七八糟的树木着实不少，却恢复不了荣光了。”

“可是，乔纳森的外甥偏偏又是一个执拗的，不愿意降价，吓跑了几个买主之后，牧场就这样荒废在了那里。后来，他倒是愿意降价了，可是却已经没有买主了。”柯尔给了陆离一个视线，陆离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简单回忆一下时间，买主繁多的应该是2008年之前，乔纳森外甥改变主意应该是2008年之后，2007年到2010年，美国爆发了严重的经济危机，房地产泡沫导致了一系列难以想象的后果，至今都没有能够完全恢复过来。

在那之后，黑松林牧场应该就彻底荒废了下来。难怪，陆离始终不曾结识那片牧场的主人，因为根本就没有人经营。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将黑松林牧场收购过来，完成合并？”故事说完了，陆离也反应了过来。

柯尔点点头，“嗯。如果可以的话。”

黑松林牧场本来就是畜牧牧场，对于雷兰羊和安格斯牛来说，那都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了；而且，那里的面积是云巅牧场的两倍，可以真正地将雷兰羊和安格斯牛作为主要项目，运作起来，未来的收益未必就会逊色于其他项目；最重要的是，两个牧场就在隔壁，合并起来，无比方便，这也意味着，不需要移动主屋和别墅，接下来牧场的改动计划都可以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

但这不意味着没有问题。第一，价钱，乔纳森的外甥是狮子大开口呢，还是急于摆脱烫手山芋了。

第二，重新修葺，黑松林牧场荒废了将近十年时间，不知道土壤状况如何，也不知道周围的山体稳定状况如何，这都意味着大量支出，还有辛勤劳动。最糟糕的就是，即使花费了大价钱，也无法回复到原样，那么之前的所有考量就都是废话了——

用空间泉水改造？在实地考察之前，陆离可不敢轻易夸下海口，毕竟，那可是三千英亩的土地！

“我知道，这需要冒风险，巨大的风险。”刚开始的兴奋之后，柯尔稍稍冷静了一些，意识到了事情的困难，“但，这是一个建议……”

“你是说，在一个三千英亩的牧场里，你和杰西卡将全权负责所有的畜牧事宜？你确定，你们能够搞定？”陆离认真地想了想，“如果想要把黑松林牧场充分利用起来，我不确定到底还要购买多少雷兰羊和安格斯牛，一千只？两千只？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呼。”柯尔长长吐出一口气，在脑袋里快速计算了一番，“是的，我相信我们可以。前提是，购买雷兰羊和安格斯牛的时候，我需要在现场，确保你不会大手大脚地胡乱购买。”潜台词就是，我需要进行把关，避免超出我的能力范畴。

说完之后，柯尔又补充说道，“老实说，这个想法也是刚刚灵光一闪的，我还需要进一步思考一下，然后和杰西卡商量一下，你也需要进行估量一下……”

这势必需要花费一大笔钱，不过，这不是陆离现在最需要担心的，羽衣甘蓝的收入就足以让他好好挥霍一段时间了，更何况，之前那一幅德加的收入还没有消耗完毕呢。“在我们制定进一步计划之前，我们应该先实地考察一下。”

陆离的话语让柯尔停顿了片刻，然后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眉宇之间涌动的笑意根本无法掩饰，“十四，你是说……你是说……”看着陆离笑呵呵地点点头，柯尔直接骂了一句粗话，“草”，然后重重捶了捶沙发，跳了起来，“哇哦，好主意，的确，这是好主意。”柯尔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先从考察开始，我们先看看黑松林牧场现在的状况，进行评估一番，然后再制定进一步的计划。”

说着说着，柯尔就站了起来，来回兜转着圈子，“这一切在发生着？十四，这一切真实地在发生着？你真的要合并黑松林牧场？”陆离没有回答，这样的柯尔，着实是难得一见，一点都不像是柯尔，更像是兰迪或者东尼。

“什么时候？”柯尔终于停下了脚步，看向了陆离，“我们什么时候过去考察？”

“你现在有空吗？”陆离也站了起来，“旅途虽然漫长，但我感觉还不错。”

“……当然！现在，那么就是现在！”柯尔重重地点点头，指了指门外，“我们，呃，怎么过去？”

过度的喜悦，柯尔的智商似乎突然就回到幼儿园水准了。这样的柯尔，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492隔壁邻居

陆离站了起来，他原本是准备先把行李放到二楼去的，但站起来之后，左右看了看，却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行李，这才意识到，他的行李还在车上，根本没有来得及搬下来，然后就和柯尔一起进来了。

摊开双手，陆离耸了耸肩，“轻装上阵。走吧！”招呼着柯尔，两个人离开了主屋，柯尔解开了套马索，两个人一起朝着马厩的方向走了过去。

四周打量了一番，陆离却没有找到牧场的其他小伙伴们。不过，这不稀奇，现在是下午最繁忙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即使得闲偷懒，他们也不会在主屋附近，而是在马背上、在羊群边、在葡萄架下。

远远地，穿透榉木林，可以看见小溪另一侧忙碌的景象，有机农场朝着南边再过去的那一片空地里，群马奔腾、尘土飞扬，布兰登、亚当和斯嘉丽三个人的身影混杂其中，看起来无比渺小，似乎随时都可能被吞噬淹没，却又似乎在浪涛之中掌控全局。

陆离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一片榉木林的存在，似乎整个世界都坐落在它们的后面，分割交错，静谧悠远。置身其中，似乎就连穿行其中的风声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一路来到了马厩，陆离和老伙计栗子打了招呼，然后骑着栗子，和柯尔一前一后地朝南而行。

相对而言，陆离的主要活动范围都在北边，因为南边这一片范围，主要都是用来放马，就是一大片无止境的空地，这是布兰登执掌的区域，陆离只有在骑马兜风的时候才会经过。

离开马厩之后，继续前往三、四公里左右，一马平川，可以隐隐感受到地平线的起伏，轻缓而柔和，边界的栅栏将这一大片平原划分开来，这边是云巅牧场，那边则是黑松林牧场。只不过，陆离从来不曾真正地好好打量过。

稍稍拉了拉缰绳，栗子的脚步慢了下来。柯尔翻身下马，走上前，推开边界上可以活动的栅栏；陆离让栗子停在原地，眺远望去，只是空地，大片大片的空地，看不到边界的空地。这和云巅牧场截然不同。

即使是以前的榉木牧场，整个地平线也是高低起伏的，玉米地、葡萄园、榉木林、薰衣草田……整个牧场的植被连绵延伸，将视线分割成为大小不一的豆腐块，不同的色彩装点其中，变得复杂，也变得斑斓。

但黑松林牧场却是平坦的，可以看到不同的栅栏将牧场划分为不同的区域，但整体而言，这就是一片平原，甚至就连土地凹凸缓急的起伏都看不见，只是平平整整的土地，看不到地平线，却可以看见天际边的山脉，那黛色的远山轻盈而潇洒地顺着苍穹的弧度，一路往云巅牧场的方向延伸过去，连绵不绝，无边无际。

由于距离着实太过遥远，那片山峦只有大片大片的黑色阴影，看不清楚具体的模样。那片被烧毁的黑松林，现在到底什么模样，只是一团模糊的黑影。

“十四。”柯尔推开了栅栏，招呼着喊道，然后率先骑着马走了上前。

陆离停留在原地，高高地抬起下巴，试图看到尽头，但终究还是失败了，于是轻轻扯动了一下缰绳，驱使着栗子前行，跟随着柯尔进入了黑松林牧场的范围，“柯尔？你确定这是合法的吗？我们现在难道不是闯入私人领地吗？”

“是的。”风声送来了柯尔肯定的回答。陆离愣了愣，既然回答是肯定的，那他们现在又是在干什么？这种荒谬感让陆离直接笑了起来，“但你仔细想想，你在这里待了那么久，这里可曾看到任何人影？”

柯尔放慢了速度，渐渐地和陆离并肩，“如果有人不经同意地拜访云巅牧场，那么你可以扛起来复枪来，将他们驱逐出去。黑松林牧场也是如此。但问题就在于，没有人知道我们的拜访。这就是一片无人之地。”

陆离点点头表示了了解，“所以我们现在就回到了电影里的西部时代，无法无天，强者为尊。那么，我们是强盗？还是赏金猎人？”

“呼，为什么不能是印第安纳琼斯？”柯尔的反问让陆离再次大笑了起来。美国人对印第安纳琼斯有着特殊的情感，似乎提起冒险故事，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他。但事实上，“夺宝奇兵”里的设定，印第安纳琼斯是一位教授。

“如果你足够英俊潇洒的话。”陆离一本正经的回答，柯尔不由愣了愣，随即两个人双双哑然失笑起来。

黑松林牧场确实辽阔，他的宽度基本和云巅牧场相差无几，但长度却足足是云巅牧场的两倍，两个人骑马溜达了好一阵子，视线里可以看到左前方的那栋黑色小木屋，可是距离却始终不曾拉近一般，怎么前进、怎么靠近，还是抵达不了目的地，这让陆离不由调侃到，“海市蜃楼”，惹得柯尔欢快地笑了起来。

黑松林牧场着实有些无聊，就是一片荒芜的平原。走过来栅栏这一侧，参差不齐的杂草就淹没了马匹的小腿肚，根本不像是一个牧场，更像是来到了荒郊野岭；视线里的景色单调而无趣，甚至没有什么变化，就连草丛也不像森林那般丰富多变，偏偏又不能策马奔腾，因为杂草之间有着不少栅栏，冒然冲刺的话，结果不堪设想。

这里不仅仅是缺少打理，而且已经完全荒废。陆离却是想着，如果重新打理的话，仅仅只是收拾这片土地，这就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人力和物力；更糟糕的是，现在无法确定杂草下面的土壤是什么状况，是否足够营养？是否足够肥美？饲养牛羊的话，是否有足够的草原？

现在陆离渐渐已经习惯了云巅牧场的大小，那一千五百英亩的长方形，似乎每一寸土地都无比熟悉；但来到黑松林牧场，空间感顿时变得模糊起来，仅仅只是大了一倍而已，却有种走不出去的错觉。

不过，错觉终究是错觉，远在天边的木屋终究还是抵达了。

栗子的脚步放缓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木屋，单纯从外表来说，似乎和云巅牧场的主屋没有太多区别，这样的小木屋在德州数不胜数，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制式设计，一点心意都没有；但靠近之后，就可以看到那颓败荒废的模样，蜘蛛网缠绕、灰尘堆积，甚至还可以看到鸟巢、狗窝之类的稻草堆，似乎就连木头的外貌都渐渐变成了深褐色……

“电影里的鬼屋就是这个模样。”还没有来得及靠近，空气之中发霉的味道就让鼻子开始瘙痒起来，忍不住打喷嚏的冲动，“乔纳森的外甥应该不是商人吧？他难道不知道，想要卖一个好价钱，就必须好好打理吗？”

“他倒是想要打理，但没有足够的资金。那一场金融危机之后，一切就更加困难了，他没有精力在这里投入更多。”柯尔简单地说道，扯动缰绳，调动马头，绕着屋子走动起来，主屋后面一大排的羊圈和牛栏，整个建筑物之庞大之恢弘，让云巅牧场看起来就像是过家家。

陆离则朝着远端的山峦走了过去。

站在这里，距离足够近，就可以看到那一片黑漆漆的山坡，腐烂的山灰和落叶都已经和土壤融为一体，一层又一层，将所有的生机都掩埋在底下；其间可以看到些许破败的树桩，可是却都已经腐烂了，似乎在过去几年时间里，生长了，然后又腐烂了，如此循环之后，最终只剩下一片破败。

间隔着大老远，陆离就可以感受到那令人敬而远之的毁灭气息。

陆离试图描绘出当年黑松林层层叠叠的壮阔景象，试图描绘出当年这片牧场的繁忙景象，试图描绘出乔纳森在这片土地上付诸的心血，但，他失败了。无处不在的陌生景象让大脑里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想象出曾经的勃勃生机。

这就是他的邻居，安静而陌生、恐惧而悠远的邻居，从来不曾了解乃至于不曾存在的邻居，似乎所有生机都已经彻底掐灭，变成了一片虚无之地。世界末日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对于乔纳森来说，对于黑松林牧场来说，这就是世界末日的劫后余生。

轻轻吐出一口气，陆离骑着栗子，慢慢地在草丛之中踱步，试图描绘出杂草全部清理完毕的画面，试图描绘出数千只羊数千只牛在悠闲散步的景象，试图描绘出一片死寂的山麓重新恢复生机的景象。这一次，他成功了。

就好像当初他刚刚接手榉木牧场的时候。

当时的榉木牧场，并不是一片荒芜，在柯尔的打理下，井井有条；但确实是陷入了沉睡之中，似乎整个牧场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等待着阳光的洒落，褪去那灰蒙蒙的迷雾，再次焕发新生。

眼前的黑松林牧场也是如此，那百废待兴的模样，隐藏着死亡，蕴含着毁灭，却在孕育着生命。

这就是大自然最神奇的地方，死亡和新生总是相互依存。黑松林牧场已经沉寂了太久太久，似乎就连大自然都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可是隐藏在这一片死寂和毁灭之下的，却是等待着萌芽、生长、成长的强大生命力。

这片土地所需要的，仅仅只是一次机会。

493崭新计划

栗子站稳了脚步，低头在杂草之中寻找着可以食用的嫩叶子，陆离则眺望着整个黑松林牧场。

他喜欢这样的时刻，不是那种颓败，而是隐藏其中的希望。就好像严严寒冬，在春天到来之前，视线里一切都是萧索的、荒芜的、死寂的，凛冽的寒风和厚厚的积雪看起来一片死寂，但他们都知道，等到春暖花开时，勃勃生机就会竞相绽放。

陆离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他有野心，却不贪心。

当初前来德州的时候，他没有太多想法，仅仅只是想着在毕业来临之际，给自己多一个选择；仅仅只是想着丽兹留下来的遗产，他不希望就这样被埋没和荒废；仅仅只是想着在日复一日的时间洪流里，在这片土地之上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园。

不知不觉，时间匆匆，转眼之间就走到了今天，似乎还没有来得及注意到四季的变化，春天的脚步就再次在耳边响起了。

即使云巅牧场的羽衣甘蓝现在炙手可热，即使云巅酒庄的葡萄酒现在潜力无穷，即使云巅牧场的度假村现在已经开始接受预定，但其实，一切都改变了，一切却又都没有改变，回头望去，他的初心、他的初衷从来不曾改变过。

他是如此享受着这样的生活，又是如此热爱着这样的生活，充实而惬意，满足而自由，辛苦而美妙。他不能保证，这样的生活适合每一个人，他也不能保证，这样的生活可以天长地久，但他却知道，在云巅牧场这片乐土上，他不是唯一一个乐在其中的。

但，如果可以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之内，让小伙伴们实现自己梦想的生活，让更多喜欢如此生活的志同道合者们加入进来，让云巅牧场真正地成为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园。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也许，未来有一天，当人们提起西部、提起德州、提起牧场时，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臭脾气的老家伙们、顽固不化的保守派们、不近人情的硬汉子们，而是更加丰富、更加多元、更加温情，即使是年轻人，即使是开放派，即使是城市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

云巅牧场之于他，不仅仅是一个牧场，不仅仅是一个家园，还是一种生活方式，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他想要买下黑松林牧场。

“嘿，十四！”柯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在活泼的狂风之中四处飘忽，就好像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般。“你有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吗？”

“是。”陆离没有回头，而是看向了靠近云巅牧场的那一侧，“如果把这里划分成为两个部分，一边属于雷兰羊，一边属于安格斯牛，那场面看起来肯定壮观得不得了，我觉得，你和杰西卡两个人可没有办法应付得过来。”

那欢快的语气，让柯尔不由轻笑了起来，视线所及之处，忍不住跟随着陆离的话语，一起描绘着那恢弘壮丽的景象。

“如果把这些屋子都拆掉，重新搭建羊圈和牛栏，你觉得，有必要在这里建一个屋子吗？方便在这里值班什么的。否则从主屋那里赶过来，可是要花费不少时间。”陆离又看向了木屋建筑群的那一个方向，“还是说，我们干脆把羊圈和牛栏建到云巅牧场的那一边，这样照顾起来就方便多了。还是说，你和杰西卡更加希望拥有一些’安静’的时间。”

说到“安静”的时候，陆离抬起双手，在脑袋上做了一个“引号”的手势，惹得柯尔没有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最后，陆离的视线落在了那一片荒废的山峦之上，那一片曾经的黑松林所在地，“至于那里……”陆离沉默了片刻。他在思考着，重新种植的话，是选择黑松林呢，恢复往昔的美好时光；还是选择其他树种呢，将云巅牧场的特色延续下来。

“你觉得，种植一大片水杉或者冷杉怎么样？”陆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知道，整片山坡都种植起来，一直延续到马歇尔溪谷的溪水旁边，然后覆盖住牧场靠近马路的这一侧，就好像榉木一样，成为牧场标志性的植被。”

“你似乎特别喜欢水杉。”柯尔终于开口了。

陆离笑呵呵地点点头，“电影看太多了。’冷山’或者’奔腾年代’里，那种复古而优雅的气质，总是让人着迷。另外，可以的话，其实我是想要种植竹子的，你知道，中国的感觉，但显然，这里并不适合。”

柯尔回过头，看向了云巅牧场的方向，试图寻找到湖泊旁边那一大片水杉，但距离着实太遥远了，根本看不清楚，就连马厩和榉木林都变得模糊起来，他只能在脑海里描绘出那漫山遍野的水杉，葱葱郁郁的绿色大片大片地铺陈开来，青葱欲滴，仿佛全世界的绿色都汇集了过来。

“你确定不是’卧虎藏龙’？”柯尔的反问让陆离笑了起来。“卧虎藏龙”之所以在美国如此受欢迎，就是因为李/安拍摄出了西方人心目中的东方武侠。

陆离没有反驳，只是微笑地耸了耸肩，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

柯尔静静地看了一会那片积累了大量腐朽之物的山脉，脑海描绘出鲜艳的绿色宣泄而下的画面，不由就点点头，“水杉不错，是的，水杉是不错的选择。”重复地说了两遍之后，柯尔就回过神来，“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陆离反问到。

柯尔打量了一下四周，“是的，这里十分适合饲养雷兰羊，或者安格斯牛。足够宽敞的空间，我们可以利用一些矮栅栏，将他们按照不同的需求分割开来。你知道，安格斯牛需要一年四季都供应的话，饲养也需要作出相对应的调整。云巅牧场没有足够的空间，当然，我们也还没有足够的时间，但，现在可以开始了。”

“嗯，另外，你愿意的话。”柯尔再次看向了陆离，“我们可以开始饲养奶牛了，我的意思是，大量饲养，然后购买相对应的机器，投入奶酪的制作。我们牧场的奶酪可是备受好评，我相信，全食超市会感兴趣的。即使不是全食超市，HEB超市也总是愿意和我们继续合作的。”

奶牛，这又是另外一个陆离没有思考到的部分。

陆离轻轻收了收下颌，柯尔的声音停顿了下来，陆离看过去，这才发现，柯尔已经说完了，“哦，行，我了解了。”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柯尔还在等待着下文，陆离看得出来，不过他故意不说话，一直等柯尔几乎就要放弃的时候，陆离这才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是的，我准备将这里买下来。”

“耶！”柯尔握紧拳头，振臂高呼，但喊过之后，他就控制住了自己。短暂的喜悦之后，他就重新平复了下来，因为接下来还有无数的工作在等待着他们：先是清理杂草，然后重新打理土壤，紧接着是重新搭建羊圈和牛栏，还需要购买大量机器——如果准备饲养奶牛的话，最后，这才是搬家行动。

这，仅仅只是第一步。搬家结束之后，繁忙才正式开始。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柯尔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陆离，充满了期待。

陆离沉吟了一声，“嗯，我需要先和这位乔纳森的外甥联系一下，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柯尔摇了摇头，“所以，你不知道莉莉和罗纳德的两个孩子的名字，也不知道乔纳森外甥的名字，耶稣基督，你们真的是有邻居情结。”这句吐槽顿时让柯尔欢快地笑了起来。

“我需要和他联系一下，询问报价。也许，他有房产中介，也许没有，总之，我需要询问一下报价，然后邀请专门的房产中介过来评估一番，提交我的报价。”陆离简单说了之后，又沉吟了片刻，“是的，这应该是第一步。然后……”

这不是原本的计划，现在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陆离确定，第一件事应该就是制定计划，“然后，我们需要和牧场的伙计们说一说，征询一下大家的意见，然后看看应该如何安排，我们需要充分利用这里的土地。”

“对，对，我需要告诉伙计们，这是一个好主意！”柯尔兴奋地连连点头，然后就转过身，一声清脆地高喊，“走！”马蹄顿时就快速跑了起来，“十四，我先回去，告诉伙计们……”后面的话语就已经随风而逝，只能看到柯尔扬长而去的背影。

陆离不由笑了起来。这样的柯尔不太正常，但其实他颇为喜欢。继兰迪、东尼、布兰登之后，柯尔和杰西卡也即将开始拓展他们的业务，云巅牧场现在终于要进入全面发展的阶段了。

这着实有些疯狂，他刚刚从欧洲回来，然后就准备买下隔壁的黑松林牧场。这势必是一笔不菲的开销，而且，比起购买的成交价格来说，后续的修整和维护还更加花钱。更重要的是——

这里到底需要多少空间泉水的滋润？

面积足足是云巅牧场两倍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空间泉水的使用也要两倍；不对，如果雷兰羊和安格斯牛的数量也增多了，空间泉水的使用量也势必需要上涨……但，如果陆离想要重新让这片土地焕发神采的话，空间泉水就是不可或缺的，所以，绝对不能吝啬。

刚刚才以为云巅牧场的发展已经走上了轨道，现在看来，他们又迎来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494冲劲十足

“汪汪，汪汪汪”，风声送来了熟悉的喊叫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泰迪那个大家伙，漂浮在蓝天白云之下的思绪快速收了回来，犹如风筝一般，陆离回过头，朝着身后的方向望了过去，但视线里却只有大片大片的杂草，依旧是那一片荒芜寂寥的景象。

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哗啦啦，一阵狂风吹来，凶猛的暴风以扫荡的姿态碾压了过来，杂乱无章的草丛纷纷臣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变身成为海洋，浪涛一波接着一波前仆后继地掀起来，那枯萎颓败的色泽却勾勒出了一丝苍莽浩瀚的恢宏，居然衍生出了一丝大漠孤烟的壮阔。

然后，陆离就看到了。

泰迪那壮硕的身躯稍稍一用力，猛地跳跃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孤狼，可如此英姿仅仅只保持了一秒，随即就吐出了舌头，似乎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憨态可掬的模样一秒重新回到大金毛的模样。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直到此时此刻，陆离才明白过来，那到底是多么动人的景象，只觉得思绪飞高、再飞高，扩展、再扩展，直到与苍穹融为一体，自上而下俯瞰，他的存在是如此渺小，在那浩瀚苍莽的自然之中，犹如一颗尘埃般，微不足道，就连一丝风儿都无法撼动，更不要说山岳丘陵了；但，他的存在又是如此坚韧，在自然的肆虐和狂暴之中，犹如一棵青松般，屹立不倒，见证着沧海桑田，见证着岁月荏苒，见证着生命更迭。

“汪汪汪！”

泰迪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第二次打断了陆离的思路。翱翔在天空的思绪顺着风筝的长线，品尝着自由的清风，重新回到身体里，脸上的笑容不由就上扬了起来。“风吹草低见泰迪”，如此画面着实是太有喜感了，呵呵的笑声就在胸腔里回荡着。

泰迪来到了栗子旁边，用脑袋顶着陆离的左脚，陆离弯下腰，用力揉了揉泰迪那毛茸茸的脑袋，泰迪露出了享受的表情，眯着眼睛，蹲坐下来，似乎在说，“继续，继续。”这一个动作，让陆离笑容不由就上扬了起来。

他不喜欢动物，可以的话，他依旧会对动物敬而远之。但现在，却和以前不同了，他喜欢泰迪，喜欢栗子，喜欢巴基跳跳葡萄柚子浩克……

“泰迪，你每次这样，柯尔都要吃醋的。”话虽然如此说，但陆离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看着泰迪那乐在其中的姿态，就让人心情愉快。“怎么样，你觉得这里如何？我想要把这里买下来，以后，你们可以撒欢的地方就更多了。”

不知道泰迪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但他确实是呜呜地应了两声，陆离不由开怀大笑起来，“我觉得，栗子肯定比你更开心。走吧，你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就要脏兮兮的了，帮你洗澡可是一个大工程！”

“呜呜，呜呜”，风声在耳边响起，如泣如诉。陆离强烈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但内心深处，却有种无比荒谬的想法，这片土地似乎正在等待着重新焕发生命力，又或者是乔纳森正在期待着这里重现当初的光彩。

陆离知道，这个想法着实荒唐，不过是自己的胡乱臆想。但，转头看着那一片死寂的牧场，还有不远处那颓废腐败的山坡，偶尔/裸/露出来的石头和沙砾，仿佛一个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就这样接受着风吹雨打。

暗暗握了握拳，这越发坚定了陆离买下黑松林牧场的想法。

“走吧。”陆离拉了拉缰绳，栗子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家的方向迈开了脚步，泰迪就跟在旁边，欢快地奔跑着，一路逍遥漫步，走过了荒芜，走过了苍莽，最后再次回到云巅牧场的地界。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跨越栅栏之后，两个牧场的区别就越发鲜明起来，那种舒适而温暖的氛围让人感到心安。这让陆离不由期待着，一年之后，身后那片土地也会成为云巅牧场的一部分。

牵着栗子回到了马厩，陆离在泰迪的陪伴下，回到了主屋，却没有想象中的嘈杂和热闹。原本还以为，柯尔提前回来通知大家了，大家肯定会聚集起来，高谈阔论；但，现实就是，牛仔们依旧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完成今天的工作。

陆离不慌不忙地将行李搬了下来，回到房间，重新把行李拆开，而后还有时间洗了一个澡，僵硬的肌肉和疲惫的精神都放松了下来，换好衣服之后，再出来的时候，楼下的喧嚣声就开始在整个屋子里不断回荡了。

频率最高的就是兰迪了，毫不逊色的就是亚当了，就连布兰登那瓮声瓮气的粗粝嗓音也混杂其中，似乎每个人都在迫不及待地发表意见，以至于根本没有人发现陆离的出现。可以看到，巴基迈着轻盈的脚步、笔直地竖着尾巴，优雅地经过，那不屑和鄙夷的视线似乎在说：一群愚蠢的人类。

陆离不由就轻笑了起来，然后就看到巴基也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也是人类的一员。”这让笑容微微一僵，眼睁睁地看着巴基消失在视线之内，回过神来之后，笑容就再次绽放开来。是的，他就是愚蠢人类中的一员。

“十四，不公平，即使应该搬家，那也应该是马厩。你知道我们需要大量的空间遛马。”布兰登第一个注意到了陆离，快步走了上来，堵住了陆离的去路，神情激动地嚷嚷到，“你看过欧洲那些传统的大牧场，那里的空间多大？我们的牧场真的不够！如果还有其他空间的话，为什么是我们……”

“胡说。”杰西卡单手插腰，大喊着说道，然后亚当就冲了过来，“我们没有胡说！”但杰西卡根本不给亚当机会，怒吼了一句，“闭嘴！”亚当被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地，杰西卡却没有理会他，两步就走到了陆离面前，“马厩一直都好好的，根本不需要过多的空间，更何况，以前杰克在这里建立养马场，空间也是够用的！”

“但以前没有有机农场！也没有新建别墅！”布兰登似乎真的着急了，一脸迫切地喊道。

杰西卡怒目圆瞪，“你错过了重点，重点是！我们需要继续购入安格斯牛和雷兰羊！我们需要更多的空间，不是马厩！”

杰西卡和布兰登正在争论不休的时候，东尼和兰迪却绕了过来，站在陆离的身后，叽叽喳喳地说道，“十四，十四，你说，我们再增加有机农场的面积，你觉得如何？你知道，这真的十分赚钱。我在考虑着，不能继续种植羽衣甘蓝了，要不然，我们开始建立更多不同种类的蔬菜？”

“滚。”东尼用肩膀撞开了兰迪，牢牢地抓住陆离的肩膀，急切地说道，“其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葡萄园，我随时都可以再进行嫁接移植。想象一下，我们的葡萄酒可是拿到了大金奖！布鲁塞尔的大金奖！这绝对是可喜可贺的，我们必须要有信心有节奏的赢得突破！”

“布拉布拉布拉。”兰迪不甘示弱，在旁边不断发出怪声，似乎在说，东尼所说的都是废话。一直说到东尼再也忍不下去，转头看向了兰迪，恶狠狠地说道，“如果只是为了赚钱，我们可以有无数项目，但这不仅仅是赚钱，还是艺术！艺术品！我们可以把云巅酒庄真正打造成为新世界的代表！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一笔收入就可以衡量的。”

“随随便便？”兰迪也炸毛了，“你说什么随随便便？两千万美元！这就是随随便便？”

整个主屋里熙熙攘攘，无比热闹。陆离却也没有打断大家，只是笑呵呵地站在旁边，旁观看戏，如此景象，让他觉得充满了乐趣：每一个人都对开荒充满了期待。陆离相信，大家都知道开荒是多么困难的工作，但他们却丝毫没有退缩，一个个争前恐后地自告奋勇，唯恐落于人后。

“十四，你说呢？”

“十四，你觉得呢？”

“十四，你什么意见？”

……

刷刷刷，原本还正在欢喜旁观的陆离，瞬间就成为了瞩目焦点，真是猝不及防。他呵呵地笑了笑，“继续，你们继续。不用考虑我。”

“十四！”兰迪没好气地喊道，这一次，他不是孤军作战，其他人的呼喊也此起彼伏，“十四！”那一声声呼唤，萦绕耳边，就好像一百只麻雀聚集在一起般，陆离觉得自己的耳膜正在承受着最严峻的考验。

“冷静！冷静！”陆离不得不扬声喊道，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连续喊了三次，最后一次几乎喊破喉咙了，这才算是有效。陆离只觉得喉咙有些瘙痒，于是抬起了下巴，左右看了看，“咦，我想喝一杯水，怎么都没有？”

“我！”“我帮忙！”“水在这儿！”一个个都连忙散了开来，为陆离拿水，最后还是柯尔最为聪明，顺手拿起茶几上放着的一瓶果汁，直接就递给了陆离，其他人全部都慢了一步，拿着各式各样的饮料，冲了过来，却看见陆离已经仰头开始喝果汁了。

将果汁放了下来，陆离笑呵呵地说道，“你们一个一个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柯尔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看起来就像是益智问答里抢答的观众？但问题是，没有人告诉我问题是什么吗？”

“十四！”呼喊声又一次此起彼伏，但这一次陆离及时制止了，“柯尔？到底怎么回事？”

495脑洞大开

陆离环视了一圈，那一双双充满渴望和哀求的视线，感觉自己被一群小狗狗包围了，楚楚可怜的视线正在渴求着他的关心和拥抱。

“等等。”陆离没有忍住，直接就笑了起来，脑海里的画面着实太过生动，笑得根本停不下来，“我是说，我现在甚至还没有询问价格，你们就那么着急着瓜分领地了？这是不是太着急了？万一对方根本不愿意出售呢？又或者我发现价格根本不合适，没有办法收购呢？”

几个反问，顿时就让大家愣住了，一时间居然反应不过来。

看到这一幕，陆离表面上收敛了笑容，心底却是不由开始偷笑，真是一群朴实的家伙，如此老实，他说什么，他们就相信什么。

“可是……”开口说话的是东尼，刚才还无比吵闹的屋子，突然就变得无比安静起来，以至于东尼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他自己也有些慌张，说了一个词之后，就转头看向了其他小伙伴们，可是大家都愣住了，于是他后面的话语也就无端地被截断了，留下一片虚无。

忍耐了片刻，但陆离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嘴角不由上扬了起来，“我们需要好好地计划一下。”轻而易举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陆离准备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大家一起慢慢讨论。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云巅牧场估计可以凑出几个诸葛亮来。

“我刚才和柯尔讨论过了，黑松林牧场还是更加适合畜牧。那里的面积更大，大概是云巅牧场的两倍，所以我们可以展开手脚。一片用来饲养雷兰羊，一片用来饲养安格斯牛，然后再另外拿出一小片来专门饲养奶牛。”

陆离脑海里有一个雏形，他不知道是否可行，但可以说出来，参考大家的意见。

“另外，两个牧场交界的地方，我想着能够分出来一小片区域，留给马场。因为今年下半年，我们还是会继续配种；同时也需要划分出一小片专门的练马场，专门用于竞技赛马的练习。”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柯尔安心了，杰西卡安心了，布兰登、亚当和斯嘉丽也安心了，脾气最为着急的兰迪就在旁边躁动不安，不断敲打着膝盖，几次都想要开口，却又不得不按捺住性子，等待着陆离的下文。

陆离瞥了兰迪一眼，拖长了尾音，眼看着兰迪就要爆炸了，他这才说道，“我们原有的范围也需要重新调整一下，我现在想着，原有的马场范围依旧保留下来，但稍稍朝南面推移一些，现有的羊圈和牛栏，到底是改成更加先进的马厩，还是用作其他用途，我们可以再讨论讨论。”

兰迪已经频临爆炸边缘了，陆离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如果把雷兰羊和安格斯牛都转移了之后，留下来的空地，我觉得可以扩大一下有机农场的面积，但具体如何规划，还是需要更加详细的章程。我想，这就是全部了。”

“什么？”东尼的声音终于压抑不住，脱口而出，“那葡萄园呢？葡萄园没有什么计划吗？”原本准备说话的兰迪顿时就被推到了一旁，话语卡在喉咙里，一脸懵逼。

“葡萄园，我不打算变动了。”看着东尼那焦急的表情，陆离抬手制止了他，然后补充说明到，“现在我们的产量就已经够多了，没有必要再继续扩大。”

云巅酒庄适合走精品路线，而不是大众路线，就好像罗曼尼康帝酒庄一样，现在云巅酒庄的平均产量约莫是七千到八千瓶，比罗曼尼康帝还要高产呢。现在的产量已经足够。

“当然，我们可以朝着薰衣草田的方向，扩展一些，但整体而言，我不打算一口气增加太多。”伴随着陆离的话语，东尼没有再继续着急，而是陷入了沉思，反复思考着陆离的建议，“至于云巅牧场之后空下来的部分，其实还有很多用途，我不想要牧场变得太拥挤，我不是纽约客，没有必要把牧场的利用率推到百分之百。”

“其他用途？”柯尔也忍不住开口了，这是他之前所没有考虑到的。至于陆离最后一句的调侃，此时他们却已经没有心思笑了。

陆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我们需要再兴建一些屋子，可以作为度假村使用，可以作为牛仔们的住宅。我想着，像布兰登和贾思明这样的，我不能要求布兰登一直都居住在牧场里，所以，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过来牧场定居，我们需要更多的空屋；又或者，你们可以回到自己家，每天早晨和晚上回去，就好像正常的上班族一样。”

新布朗费尔斯小镇附近的牧场，间隔距离都不近，普通居民的住所至少都在二十分钟、三十分钟的车程之外。未来，云巅牧场可能增加新的成员，也可能不会；云巅度假村可能迎来大批客人，也可能不会，但新建房屋势在必行，做好准备。

“然后其他空间里，我想着是不是安置一下其他设施。比如说高尔夫。”陆离的意见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惊呼出声，“高尔夫？”

“不是说那种高尔夫球场，仅仅只是简易的高尔夫球道。”陆离耸了耸肩，“这只是一个想法而已，又或者，直升机的降落机场。我一直都想要考一个直升机的飞行驾照，也许等最近忙碌完毕之后，我就应该执行起来。”

云巅牧场很小，不过一千五百英亩而已；云巅牧场很大，足足有一千五百英亩。如何利用这片牧场，如何在这里建立自己的生活，这一直是陆离在思考的，现在总算是有机会执行了。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不会破坏自然的生态平衡，无论添加什么设施，归根结底还是要以牧场为主。

尽管如此，打开了思路之后，脑洞就有些止不住，记者式的发散思维再次开始拓展开来。

“我还想过，也许我们可以增加薰衣草田的面积，又或者是在不同的角落里种植薰衣草，就好像榉木、水杉一样，成为我们云巅牧场的特色。”以前丽兹受制于资金，始终没有办法实现的梦想，现在陆离却可以轻易实现了，“每一年薰衣草收获的时候，这可以成为度假村的一种活动，也可以成为夏天的一种收获。”

“这是一个好主意。”柯尔点点头表示了赞同，细细地思考起来，盛夏时节那漫天漫地的紫色和绿色，在清澈凛冽的溪水之中流淌，云巅牧场将会美不胜收。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这是丽兹一直以来的梦想。

杰西卡低声向着斯嘉丽描绘着薰衣草田的存在，亚当也不由凑了过去，侧耳倾听。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要再继续增加葡萄酒产量了？”东尼已经回过神来了，语气沉稳了下来，不自觉地点点头表示了肯定，“那我们可以重新建一个酒窖吗？我的意思是，设施更加完善、更加现代、也更加齐全的。”

“没问题！”陆离答应得无比爽快。

“有机农场扩大之后，两百英亩？三百英亩？”兰迪急切地追问到，“区分开来在不同区域？还是以现有的土地为开始，继续延伸开来？”

“我不确定，这还需要整体规划一下。”陆离实话实说，“也许，我们应该画一份简约的蓝图，把所有区域都标注出来，然后有计划地安排。这一次调整之后，牧场之后就按照这样的蓝图发展下去了，我可不认为，罗伯特有出售马歇尔溪谷牧场的计划。”

这最后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等笑声平复下来之后，陆离看了看大家，视线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我想，这就是全部了。这是我的想法，接下来，大家踊跃发表自己的想法，然后，等黑松林牧场完成交易之后，我们可以画一张全局图，将所有构思画在上面，确认可行之后，再开始执行。所以，大家还有疑问吗？”

一时间，屋子里无比安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却都没有人开口，刚才的喧闹和嘈杂变成了嘴角的喜悦。陆离的意思已经表达得足够明白，他们接下来势必还需要漫长的讨论和交流，但没有必要急在一时。与其心急火燎地发表意见，不如真正地深思熟虑之后，再统一规划。

突然，东尼就高高地举起手来，就好像正在教室里上课的乖乖学生，得到了陆离首肯的视线之后，他才说道，“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确定会收购黑松林牧场咯？柯尔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是的。”陆离微笑地回答到，简单的话语却让每个人都压抑不住亢奋，眉宇之间涌动的情绪开始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

然后，又是东尼，再次高高地举起手来，那鹤立鸡群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陆离又一次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东尼迫不及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那么，今晚可以吃大餐吗？好好庆祝一下！”

“当然可以。”陆离也灿烂地笑了起来，“今晚为什么不开一个派对呢？全食超市合约拿下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来得及开派对；然后布鲁塞尔比赛我们收获了金奖之后，也没有开派对；现在，云巅牧场进入全新的发展阶段，为什么我们不开一个派对，好好地狂欢一下，庆祝一下呢？”

环视了一圈，停顿了半秒，然后所有人集体欢呼起来，“耶！”

496又见派对

“派对！派对！派对！”

东尼带头，兰迪和亚当积极响应，一边跳跃着，一边高呼着，然后其他人也不由纷纷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整个主屋就好像是一个酒吧的舞池，但问题就在于，没有音乐，大家的舞动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不过，谁在乎呢？

“布兰登！嘿，布兰登！快加入我们！快，你知道的，维多利亚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爸爸那么死板的！拜托，布兰登！哈哈，这才像样嘛，好样的，布兰登！”

在热情的感染之下，当布兰登也跳跃起来之后，整个屋子就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每个人都像是孩子一般，尽情跳跃着、尽情欢呼着、尽情享受着，即使没有音乐，但他们的脚步和呼喊就是节奏，这就是最原始的旋律，于是让他们尽情地舞动。

贾斯汀和芬利推门走了进来，然后就看到了如此喧闹的场面，还以为自己进入了非洲部落，两个人都愣了愣，芬利抬起头看向了贾斯汀，满脸诧异，同时也满脸兴奋，“我们应该怎么办？”虽然话语是这样说，她的双手都已经开始按捺不住地激动起来了。

贾斯汀不明所以，走了上前，对着最靠近他们的柯尔，“柯尔，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我们应该……呃……怎么办？”

“加入我们！”柯尔欢快地大笑起来，用力挥了挥手，灿烂的幸福盛满了眼睛、眉宇和嘴角。

芬利走了上来，也不提问，直接就跳跃了起来，跳着跳着，笑容就上扬了起来，然后她拉着贾斯汀，示意他也一起加入行列。

贾斯汀愣了愣，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但还是木讷地跳了起来，就好像僵尸一般，一点都没有活力。跳着跳着，肌肉就不由放松了下来，情绪也跟随着上扬起来，贾斯汀凑了过去，扬声问到，“我们现在在庆祝着什么？”

“庆祝派对。”柯尔大声说到，然后芬利直接就跟着喊了起来，“派对！派对！”那欢乐的呼喊，没有花费任何精力，快速就融入了大家的气氛。

看着眼前这一群好朋友们，陆离畅快地大笑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就这样一直跳跃下去，直到世界末日；但，今晚还有任务要做呢，“伙计们，今晚的派对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考虑着，点燃篝火，在院子里、在天空下。”

“篝火？不错，不错。”兰迪大声嚷嚷到，“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今晚就准备烧烤吧！”陆离大声地喊道，“猪肉、牛肉、羊肉、海鲜、各式各样的蔬菜，大家自己动手，喜欢什么，就烧烤什么。”陆离看了看大家，“还是说，你们想念中餐了？”

“那个什么鸡？就是埋在篝火底下的！”杰西卡第一个就嚷嚷起来，说起食物，眼睛就开始发光，“我想吃！”

“还有烤玉米！烤土豆！”兰迪跟着嚷嚷，“我不敢相信，我居然会想念玉米和土豆！”

“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可以烧烤的？”芬利也踊跃地加入讨论。

“很多，只要你想得到，就都可以烧烤。”说着说着，陆离也开始分泌口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都陆陆续续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笑容满面地看着彼此，讨论着今晚的食物，“你们愿意的话，我还可以烧烤一些特别的，比如茄子，比如香蕉，比如大蒜，再比如说吐司。对了，还有洋葱！”

大家都瞪圆了眼睛——烧烤，这是全世界都通用的料理方法，几乎每个国家都不会错过这样的料理方式，只是各个国家地区的处理方法都有些许不同，但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中餐的烧烤食材，居然如此丰富多样，很多东西都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可以使用在烧烤上的。

“对了，对了，韭菜！”陆离的馋虫都爬了出来，国内的烧烤真的是久违了，美国这里的烧烤还是比较单调的，食材大多局限于牛排、鸡翅等肉类食品，而且调味料着实太少了，基本就只会使用烧烤酱。

“韭菜？”大家都愣住了，东尼第一个喊了出来，“韭菜要怎么烧烤？”

“哈，你们会知道的。”陆离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你们肯定纳闷，同样是烧烤，为什么中国和美国也有不同。今晚，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吧。”

孜然、辣椒粉、花椒粉、黑胡椒、茴香粉，这些配料并不稀奇，许多中东料理几乎是每天都会使用，但用在烧烤之中，却可以制造出截然不同的效果。不过，陆离唯一担心的就是：他这个业余人士，烧烤起来，味道是不是会掌控不好？

“十四，那烧烤会很辣吗？”斯嘉丽的声音突兀地切入进来，话音才落，所有视线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亚当。

无辜的亚当瞪圆了眼睛，摊开双手，“我能吃辣的。我很能吃辣的！”但显然，大家都是一脸不相信的模样，“我是认真的！”不过大家还是满脸怀疑，甚至戏谑地笑了起来，这让亚当郁闷至极。

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放心，今晚我们就知道了。”他记得，之前买了几瓶辣椒油，一直都没有机会使用，现在是时候派上用场了。“行了，伙计们，距离天黑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应该忙碌起来了，篝火先架起来，然后有人可以先开始准备鸡肉了，它们需要在篝火点燃之前埋到泥土里。”

“等等，等等。”亚当试图插入谈话，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把鸡肉埋在泥土里？而且还是在篝火底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亚当觉得一头雾水，他需要有人解释一番。

不过，亚当的提问直接就被淹没了，只有布兰登瞥了他一眼，“等会你就知道了。”

“再就是，我们还需要准备一切可以烧烤的食材。”陆离简单地把任务分配了下来，“至于烧烤的调料，这就交给我了。我保证，绝对不是烧烤酱，而是中国的秘制酱汁。当然，你们喜欢烧烤酱的话，也可以自己涂抹，厨房的橱柜里应该有一瓶还没有开封的。”

“秘制酱汁。”杰西卡忍不住就重复说道，“我的口水已经开始分泌了。快，快，我们现在就开始忙碌起来吧！”

熙熙攘攘地，互相招呼着彼此，根本不需要具体的分配和指派，大家就自发地开始忙碌起来，几句交流、几个眼神，转眼之间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连斯嘉丽都不例外，只有亚当被留在了原地，“嘿，嘿，我呢？伙计们？那我呢？”

亚当左右看了看，犹豫着是否应该询问陆离，但回想一下刚才其他人的举动，于是就追着跑了出去，“柯尔？杰西卡？我呢？”

转眼之间，主屋里就只剩下陆离了，还有贾斯汀和芬利。

“十四，你不打算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芬利整张脸都在放光，看着花园之外的小伙伴们，脚步轻快、神情轻松，“显然，云巅牧场又有好事发生了。”

陆离轻笑了起来，“仅仅只是刚刚决定的，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但……我决定把隔壁的黑松林牧场买下来。”

“哇哦！”芬利的惊叹声直接就喊出了口，回神想一想，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再一次感叹出声，“哇哦！恭喜，十四，我是认真的，恭喜！所以，这意味着，云巅牧场在接下来半年时间里都将会无比忙碌？对吧？”

“牧场一年有清闲的时候吗？”陆离的反问让贾斯汀和芬利都笑了起来，“不过，是的，我们接下来会无比忙碌。可能很多时候都需要你们过来帮忙，这一次我会支付时薪的，希望你们要价不要太高。”

芬利转头看向了贾斯汀，激动地说道，“这难道不神奇吗？”

贾斯汀充满宠溺地看着芬利，轻轻点了点头。

站在旁边的陆离，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视线落在了贾斯汀和芬利身上，这两个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接就把他剔除在外了，“咳咳。”陆离轻咳了两声，让两个人重新看了过来，“现在轮到你们了。”

“蛤？”芬利没有理解陆离的问话。

陆离不得不解释到，“你们怎么过来我这里了？显然，你们也是有事情才过来的，对吧？现在轮到你们了。”

芬利笑了起来，羞涩而腼腆，难得一见地，她没有说话，而是退后了半步，站到了贾斯汀的身后，这让陆离无语地笑了起来，“嘿，伙计们，我不是巫师，也不是恶魔。芬利，不要一脸看到伏地魔的表情。”

意外地，芬利没有像平时一样开玩笑，依旧站在了贾斯汀的身侧。这着实太不正常了。

然后陆离就看向了贾斯汀，贾斯汀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说道，“我们准备结婚了。”

就这样平实而简单的一句话，将炸弹抛了过来，陆离愣了愣，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一秒，两秒，然后这才大笑起来。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继布兰登当爸爸、麦卡特尼家的订婚仪式之后，陆离来到了德州之后，又出现了人生转折的事件。

“芬利，贾斯汀正式求婚了吗？”陆离的焦点瞬间转移，“我是说，单膝跪地，玫瑰和戒指，最好还有香槟酒。”

难得一见地，贾斯汀变得难为情起来，尴尬地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羞涩；而这一次，芬利大胆地鼓起了胸膛，“没有。其实是我求婚的！”

陆离张大了嘴巴，但认真想一想，却觉得并不意外，芬利一直都是如此勇敢，以前是，现在也是。视线重新落在了贾斯汀身上，贾斯汀耸了耸肩，“戒指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他慢了一步，芬利先开口了。

陆离轻轻收了收下颌，大大地笑了起来，“那么，今晚的派对，我想，我们需要更多的节目才对。”

497正宗烧烤

“十四！”兰迪那迫不及待的声音在主屋周围回荡着，“所有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在等你了，缺少了你，事情可转不过来呢，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兰迪兴冲冲地冲到了门廊旁，然后就看到布兰登、亚当、东尼等人站成一个半弧形，将陆离团团围绕在正中央。

这一堵人墙却是挡住了兰迪的视线，他也看不到陆离正在看什么，反而是东尼转过头来，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这让兰迪不由愣了愣，话语就这样卡在喉咙里，但亢奋的情绪却不会轻易下落下来，他还是忍不住出声问到，“怎么了？”

这一次，三个人同时转过头来，“嘘”“闭嘴”“安静”，每个人的话语都不同，传达的意思却相同，强大的气势让兰迪直接愣在了原地，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心脏在拼命颤抖着，然后他就夸张地做了一个动作，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态。

“不用闭嘴，这不是什么精细的工作……”陆离笑呵呵地说道，尾音拖得老长老长，将手中的工作完成，“这就是一点点胡乱的摸索，最简单的手工活。我觉得，可能也就是五年级的水平。”陆离把自己刚才做完的工具举了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嗯……也许四年级。”

陆离必须承认，他是拿笔杆子的类型，不是动手制作工具的类型。在国内接受教育，书本知识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在西方国家接受教育，动手能力始终是最为重要的教育之一。所以，看到自己的成品之后，陆离立刻下定了决心：以后这一类工作还是交给更为擅长的布兰登吧，他对自己没有信心。

“这……”布兰登看着陆离手里的工具，“这是什么？”

“真的如此糟糕吗？”陆离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来，“这是烧烤架，简易的自制烧烤架。你知道，我希望能够有竹签子，能够串着生肉或者蔬菜，架在火堆上；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个能够翻转的架子……”

陆离制作的就是那种烧烤网，一上一下两片铁丝网，可以把东西夹在正中央，然后放在火堆上烤。因为牧场的烧烤比较粗犷，不是简单的碳烤，而是直接放在火堆上烤，调节温度就变得无比困难，他需要更多不同的工具，避免受伤的前提下，也避免把食物烤焦了。

这样的工具需要专门购买，临时寻找，在新布朗费尔斯根本找不到。于是，陆离这才想到了自己动手制作。想起来挺简单的一件事，不就是两片铁丝网，链接起来，这就是全部了。但真正执行起来才知道，没有那么容易。

铁丝网的尺寸不规则，受力也就不均匀，可能烤着烤着，中间的食物就掉下去了；铁丝网的连接点不牢固，一不小心就会支离破碎；最重要的是，手柄的位置不太准确，整个烧烤网就不太稳当，摇摇晃晃的，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

看着大家的视线，陆离也越发不自信起来，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看到布兰登默默地拿起了放在地上的工作，盘腿坐了下来。没有说话，但行动就已经足够明了。

陆离耸了耸肩，“好吧，那这些工作就交给布兰登吧。”

“你还是负责烹饪吧，烹饪！你是一位优秀的厨师。”东尼连忙给予了肯定，积极地说道，这一句话成功地让柯尔和兰迪也连连附和。

可是，这没有让陆离感觉到安慰，反而觉得越发狼狈起来，“布兰登，这个真的不能用吗？”陆离举起了工具，一脸迫切地说道。他还以为，来牧场如此久，他已经成为生活小能手了呢。但现实是残酷的，这让陆离有些沮丧。

布兰登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了陆离，停顿了几秒钟，然后简单地说道，“不能。”

陆离讪讪然地歪了歪脑袋，泄气地说道，“不能用就算了。那干脆不要用好啦，大家都不要吃好啦，吃什么烧烤，就喝西北风啦。”那满不在乎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愤怒和不满，还有郁闷的自暴自弃。

一连串的抱怨让眼前四个人都愣住了，肌肉一时间就僵硬住了——他们似乎从来不曾看陆离发火过，甚至就连生气的时刻都没有。今天这突如其来的发泄，四个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面面相觑。

兰迪和东尼都埋怨地看向了布兰登，似乎在说：这下好了，把大厨惹恼了，再没有大餐了，现在怎么办？

布兰登也是一脸懵逼，不知所措，他应该道歉吗？他刚才说话太过直接了吗？可是以前都是这样说话的，难道是语气问题？鄙夷的语气太重了吗？还是眼神？动作？表情？到底是哪里出错了？那么他现在要怎么办？

“一群诚实的家伙。”陆离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里那歪歪扭扭的烧烤工具，就好像在挥舞拨浪鼓一般。

看着陆离那灿烂的表情，东尼第一个就反应了过来，他们显然是上当了，陆离的恶作剧真是久违了。

再仔细回想一下，再看看陆离，东尼无语地抓住了头发，发出了郁闷的感叹声，“噢！”然后又瞥了陆离一眼，不由开始捶胸顿足，想着想着，就无语地笑了起来，“你真应该去当演员，明年的奥斯卡就等着你呢。”

听着东尼的感叹，布兰登抬起头来，不明所以；然后就看到了笑容满面的柯尔和兰迪，一头雾水，“刚才一切都是十四的表演？”布兰登反应慢了半拍，但还是求证地询问到。

柯尔和兰迪都连连点头表示了肯定，两个人都笑得不行，尤其是兰迪，又是摇头，又是捧腹的，好不热闹；而东尼则咬牙切齿，连声嚷嚷着要和陆离打一架，布兰登这才确定地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陆离，“没事就好。”说完，就再次低下头，开始忙碌起来。

如此闷葫芦的表现，顿时让恶作剧的成就感都消失殆尽，但陆离也知道，布兰登的个性就是这样，他刚才那两眼茫然的表情，已经无比难得了。所以，陆离也不介意，拍了拍布兰登的肩膀，“那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我们现在就先过去烧烤。”

站了起来，陆离看着怒目圆睁的东尼，施施然地说道，“不是说要去烧烤吗？还是说，今晚的派对取消了？”

东尼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然后兰迪就跳了过去，用手臂勾住了东尼的脖子，死死地钳制住东尼，让开了通道，“烧烤！当然是烧烤！”

陆离假装无比满意地点点头，“嗯，一会你可以多吃一点。”

“谢谢十四先生！”兰迪也无比配合，朗声说道，惹得东尼破口大骂，“阿谀奉承！马屁小人！你真是一点底线都没有。”

结果柯尔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吃了？”

东尼直接就噎住了，停顿了一下，更加大声地说道，“当然要，不仅吃，而且我还要吃更多！”嚷嚷着，然后东尼就抓住了兰迪的手臂，两个人就在门廊那狭窄的空间里扭打了起来，最后布兰登看不下去，吼了一句，“太清闲的话，明天帮我刷马！”

顿时，兰迪和东尼就松开了自己的手，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他们可不想要重蹈当初李一桐的覆辙。

世界，终于清静了。

陆离回过头，看着安静下来的一群人，扬声说道，“你们要么就帮忙布兰登，要么就过来帮忙串烧烤，快点快点，晚餐可不会直接变出来。”呼啦啦，兰迪和东尼两个人就争前恐后地冲了出来，只留下柯尔和布兰登两个人。

柯尔笑呵呵地说道，“看来，我们两个必须加快速度了，否则就要赶不上晚餐了。”然后，柯尔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开始动手。

制作烧烤网没有那么容易，却也没有那么困难。柯尔和布兰登两个人，花费了小二十分钟，四个烧烤网就制作完成了，他们拿着烧烤网，来到了篝火堆旁边，那红彤彤的火焰映照着周围的榉木林，月光和夜色在树梢之下剪辑出千变万化的影子，凛冽狂暴的夜风居然演绎出些许壮阔和诗意来。

亚当和芬利两个人正在旁边负责串烧烤串；斯嘉丽和贾斯汀则正在将串好的烧烤串摆放在旁边闲置的烧烤架上，杰西卡一路小跑着，手里拿着调味料，看到柯尔和布兰登的身影，顿时欢快地大喊起来，“工具制作完毕了？欢迎，欢迎！”

杰西卡的脚步径直跑向了陆离，在陆离的示意之下，放在了旁边的小桌子上，“接下来呢？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看我的。”陆离的话语让杰西卡投去了视线，走过来的柯尔和布兰登也都不由站在了篝火堆旁，看着陆离手里的动作——

他左手拿起了烧烤架，烧烤架的另一个支点架在了火堆之上，然后以此为圆心，把整个架子从火堆上转移开来，上面整齐摆放着一排食物；他右手熟练地在食物上涂抹了一层橄榄油，然后抓起旁边的辛香料，洒落在食物上，各式各样不同的粉末飘落下来，映照在透亮的火苗之上，在涌动的热浪之中飘动，就好像在翩翩起舞。

一种调料，又一种，再一种。

空气之中弥漫着迷人的香气，有些陌生，有些刺激，也有些诱/人。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陆离左手再次一转，又将食物重新架到火堆之上，那闪亮的光泽让唾沫不由自主地分泌出来。

498满嘴流油

眼前一共有三个烧烤架，陆离不慌不忙地按照顺序把所有食物都翻转了一遍，但问题就在这里，烧烤是没有停顿和休息的一项工作，必须时时刻刻注意食物十分烧焦了，又是否做熟了。三个烧烤架轮流下来之后，又要开始第二轮了。

“嘿，你们来了！”视线余光注意到了柯尔和布兰登，连声招呼，“你们现在挑选一些比较厚的牛排，或者是鸡翅，放在烧烤网之中，然后放在火堆上烧烤。”

“这就行了吗？”柯尔追问到，“你刚才做的那些……没有什么诀窍吗？比如说步骤？又或者说分量之类的？”

“没有，就好像你们喝咖啡一样，先放牛奶和先放糖，这都是一样的。”陆离大大咧咧地，即使是那些中餐，他也没有严格按照食谱进行，更何况，烧烤本来就是一个随性的料理方式。还是说，不是？

陆离如此大喇喇的模样，柯尔他们已经不再感觉到陌生了，渐渐习惯，但他们还是没有任何头绪，没有食谱的指示，没有步骤的指令，他们反而好像被绑住了手脚，不知所措。

陆离不由轻笑了起来，“没有那么困难的，你们拿着烧烤网过来，然后跟随着我的步骤，直接开始烤就可以了。”

“十四，十四，那我，我？”杰西卡高高举起了右手，一脸期待的神色，又忐忑又激动。

陆离手里的动作没有停顿，再次开始了之前的工序，“你们一共制作了几个烧烤网？”瞥了瞥，“你们可以每个人使用一个，这不是多么困难、多么高深的料理。”

杰西卡显然已经忽略了后面的话语，仅仅听到了首肯的话语之后，就开始欢呼庆祝起来，“给我一个，给我一个。”这还不是结束，杰西卡大声地喊道，“伙计们，我要开始烧烤了，我要开始了！”

“什么？为什么你可以？”亚当抗议地嚷嚷起来，“我也要加入！”

但亚当没有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其他人就已经涌了上来，柯尔和布兰登之外，杰西卡和东尼各自拿到了一个烧烤网，兰迪慢了半拍，顿时懊恼地直跺脚，“嘿，这不公平！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了？”陆离的声音插了进来，兰迪正准备申诉，却看到陆离拿起了一把橙红色的辣椒末，撒到了烧烤架的食物之上，然后把整个烧烤架移了开来，拿起上面两串韭菜，一言不发地就塞入了嘴巴，又烫又享受地开始偷吃起来——不对，不是偷吃，而是光明正大地吃。

兰迪立刻反应了过来，“我，我，我下一个！”一溜烟就跑到了陆离的身边，其他人都正在往自己的烧烤网里夹食物，所以根本没有人和兰迪争抢，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了陆离身边，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哪些可以吃了？”

这一排烧烤的大部分都是比较容易熟的，现在都可以吃了。

陆离抬起头示意了旁边一下，“全部都可以吃了。你赶快拿盘子，全部都装进去，如此再烤，就要焦了。”陆离努了努嘴，“我觉得，韭菜还是最值得尝试。不过，请自便！”

兰迪随意地抓起了一串，快速地塞进嘴巴里，然后就迈开脚步，准备过去拿盘子，但才走了两步，就嚷嚷了起来，“青椒！为什么这里面会有青椒！”那嫌弃的声音就像是幼儿园的孩子，不过，没有等陆离回答，兰迪就自问自答，“咦，这味道还不错？十四，这上面撒了什么来着？”

“盘子！”陆离直接喊道，兰迪连连点头，跑了过去，又跑了回来，陆离将烧烤架的手柄递给了兰迪，连忙开始忙碌下一个烧烤架，根本来不及指点，鼻翼底下已经嗅到了些许烧焦的味道，看着那已经变色的鸡翅和鸡腿，他连忙将烧烤架转移出来，拿起了旁边的小刀，快速在鸡翅和鸡腿上切割几下，然后重新涂抹调味料，让里面的肌肉纹理也可以渗透到更多的味道。

芬利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手里还拿着串到一半的土豆片，“十四，这些都也已经好了吗？可以吃了吗？”芬利低头看了看兰迪盘子里的料理，全部都是蔬菜，于是她又再次抬起头来，看向了陆离，重新说道，“这些都好了吗？”

那些肉类。

亚当和斯嘉丽也纷纷跟了过来，探头探脑地；随后贾斯汀走了过来，站在小伙伴的身后，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就连东尼、杰西卡也从另外一边绕了过来，将陆离包围，东尼还在抱怨着，“我们呢？那我们呢？我们难道就不能吃了吗？我们必须把东西烤完之后才能吃吗？”

“你们自己选择了那个什么什么。”亚当抬起了下巴，嚷嚷地反驳着，“所以你们现在就必须烧烤，烧烤才是你们的工作，也是你们的选择。”

“这些也都可以吃啊！”兰迪终于把东西都放进了盘子里，然后左右看了看，积极地推销着，“真的，这些真的很好吃。除了青椒之外，我刚刚吃了韭菜，嗯，相信我，你们绝对不会后悔的。”说着说着，兰迪就转头看向了陆离，“十四，我觉得口味偏淡了一些，可以再撒一些盐吗？”

“耶稣基督。”陆离感叹到，“你们吃得那么咸？我已经下手很重了。”但他没有回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小桌子，“不够的话，自己添加。美国每家餐厅的每一个餐桌之上都有盐罐和胡椒瓶，这里也有。”

“嘿嘿嘿！”兰迪立刻就感受到了手里的盘子开始剧烈地抖动着，大家都纷纷伸手拿起盘子里的烧烤串，兰迪想要阻止，“我还没有吃够呢。”兰迪还想要继续品尝，但左手拿着烧烤架的手柄，右手拿着盘子，他着实没有第三只手了，这让兰迪不由开始怀疑人生，“我刚才是疯了吧？我为什么要把盘子拿过来？”

“我们呢？我们呢？”东尼和杰西卡站在陆离的另一侧，没有办法伸手过来，这让他们不由有些着急。

陆离将第三个烧烤架转移了出来，上面摆放的是牛肉和香肠，牛肉正在往外冒汁液，而香肠的外皮正在裂开，“你们希望这些涂抹烧烤酱？还是我的特制酱料？”

“你的，你的。”乱成一片的声音胡乱地说道，根本没有人顾得上理会陆离，只是条件反射地回答到，陆离快速地涂抹完酱料之后，再次把第二个烧烤架移了出来，翻了翻，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芬利，不由露出了笑容，“亲爱的芬利，这些已经可以吃了。你想要第一个尝试吗？”

“当然！”芬利眯起了眼睛，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直接就伸手拿起了一块鸡翅，“小心”的声音还在陆离的舌尖打转，芬利就已经烫到了指尖，但问题就在于，芬利根本没有打算松手，只是换到了左手，然后又换到了右手，再次更换，最后塞到了嘴巴里。

陆离都不由皱起了眉头，“芬利，没有必要那么着急。”抬起头，陆离就看到了挤过来的贾斯汀，他手里拿着一听啤酒，打开之后，递给了芬利，然后陆离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贾斯汀将啤酒举了起来，芬利将鸡翅拿了下来，凑了过去，贾斯汀就喂着芬利喝了两大口啤酒，然后芬利再次开始把鸡翅塞入了嘴巴里。

“如果不是我现在两只手都有工作，我现在已经会自戳双眼。”陆离的评论充满了嫌弃，但贾斯汀和芬利却满不在乎，旁若无人，我行我素。陆离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好吧，我认输，我又怎么能够和你们计较呢？”刚刚决定结婚的一对情侣？这狗粮，含泪也要吃下去。

“好吃！真的好好吃！”这是芬利的回答，她抬起头看向了贾斯汀，“你也尝一尝！我是认真的，十四真的太厉害了，这种酱料真的太好吃了，比烧烤酱好太多了！”芬利睁大眼睛看向了陆离，“这是秘密酱料吗？我可以学习一下，酱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陆离没有机会开口，因为杰西卡和东尼决定不再等待，直接冲了过来，你一块我一块地拿起了鸡翅、鸡腿，鬼哭狼嚎地喊着“烫”，但却不愿意撒手，就好像野蛮人一般，直接开始撕扯地吃了起来。

“还有吗？还有吗？”根本不需要陆离招呼，另一侧的其他人也加入了进来，亚当还在咋咋呼呼地喊着，斯嘉丽却闷不吭声地抓起了一根鸡腿，那娇小而文静的身躯居然也做出了如此粗野的动作，但却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有种浑然天成的自然。

转眼之间，第二个烧烤架上的所有食物就已经被抢光了，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装入盘子里。

陆离抬起头，然后就看到大家一个个仿佛原始的野蛮人一般，用双手抓着食物，直接塞入嘴巴里，狼吞虎咽、满嘴流油，那画面看起来着实不太好看，可是陆离却非常喜欢，笑容不由就上扬了起来，然后故意嚷嚷着喊道，“那我的呢？你们这些家伙！”

不过，这一次，没有人理会陆离，一个个都专注着自己的食物，布兰登也不例外，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篝火堆的方向，“十四，那些呢？那些呢？”

陆离哑然失笑，“伙计们，如果你们不自己动手的话，今晚我们估计都要饿死了。”说归说，但陆离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顿，立刻把第三个烧烤架移了出来，翻了翻牛肉，“哇哦，这看起来有些像德国食物，我有点不太确定了。”

中国的烧烤不会整块牛排进行，更多是牛肉串，可是陆离却在牛排上涂抹了——孜然、花椒、辣椒等等，这味道……

499幸福形状

“上帝，我现在终于知道吃下一整头牛是什么感觉了。”东尼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仰头长叹起来，“可是，我为什么却停不下来呢？”

烧烤派对，这在美国着实常见，许多普通家庭也都会在自己家院子里举办，亲朋好友或者同事聚会，这都是最为简单也最为便利的派对手段。可是，今晚的烧烤派对却不一样，准确来说，所有事情都是一样的，也都是他们熟悉的，除了陆离的特制酱料。

但就是这样一点点不同，却让整个夜晚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东尼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到底吃了多少了，至少两块牛排，两个鸡腿，四个鸡翅，一块羊肉，然后还有各式各样的蔬菜。他对蔬菜没有兴趣，但烧烤之后的蔬菜真的太好吃了，根本停不下来。对了，还有三瓶啤酒。

“嗝。”东尼忍不住打嗝了起来，他觉得食物好像已经满溢到喉咙了，满手、满嘴、满鼻子都是那特殊的辛香料味道，喝了一大口可乐，整个人就心满意足地感叹了一声，在大脑意识到之前，东尼就伸手拿起了另外一串韭菜，继续大战三百回合，然后就听到了一阵惊呼声。

条件反射地，东尼就顺着大家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亚当那无比豪爽的动作——他洒了一大把辣椒在手中的牛排之上，那动作看起来就像是辣椒不要钱一般，撒完之后还弹了弹指尖，熟练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一位老手。

“亚当，你确定吗？”东尼不由皱起了眉头，但同时嘴角的笑容却上扬了起来，脑补一下亚当把整块牛排塞入嘴巴之后的表情，他就不由哧哧地笑了起来。

亚当却根本不在乎，专心致志地翻着自己的牛排。坐在旁边的陆离笑呵呵地说道，“这是他的选择，你们不用担心。如果他浪费粮食的话，我们就逼着他吃下去。”那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人脊梁发凉，不由开始脑补画面。

亚当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危险”了，拿起了牛排，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情，然后用叉子刺着，也没有切割，举起来就直接开始用牙齿撕扯起来，就好像海王用三叉戟直接进餐一般，无比粗犷。

兰迪又在烧烤网里平铺了一堆食物，然后走到了篝火堆旁边，看着亚当那龇牙咧嘴的表情，给予了诚挚的忠告，“小心烫。”

但随即兰迪就发现，不仅仅是烫，亚当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被辣得不断吐舌头，然后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即使如此，依旧无法缓解，就好像喷火龙一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那滑稽的模样让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东尼却是持续加油鼓劲，“亚当！亚当！亚当！”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一起加油鼓劲起来，就好像此时亚当正在挑战吉尼斯纪录一般，整个派对的气氛都涌动了起来，热闹无比。

亚当收到了鼓励，狠狠地又咬了一口，辣得满头大汗、辣得泪流满面，就连鼻涕都留下来了，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却让大家都开始鬼哭狼嚎起来，就连布兰登都吹起了口哨，这也让亚当越战越勇，居然又再一次咬了一口。

斯嘉丽终于看不下去，无可奈何地说道，“亚当，他们是故意刺激你的。你就不要吃了，你看看，你的嘴唇都肿了。”

可亚当只是挥了挥手，吃得满嘴流油、吃得满嘴鲜红，在红彤彤的火苗映衬之下，真是无比……可怕。偏偏那牛排没有完全烤熟——显然，亚当不喜欢吃全熟的，而是故意留下了一些血丝，于是，这场面就鲜血淋漓起来。

“亚当已经沉迷其中了。”柯尔用肩膀撞了撞陆离，“他都已经开始表演起来了，我们牧场最近可是影帝频出。”那调侃的话语让陆离呵呵地笑了起来，柯尔自己也畅快地笑出声来，视线不由落在了大家的身上，那火热的气氛、那欢快的笑声，一切都是如此惬意，又如此美好，“我觉得，以后我们可以多进行这样的烧烤派对。简单，又热闹。”

陆离微笑地点点头，“没问题，随时都可以。大家都可以加入，我可以解放出来，这样挺好。”说完，陆离笑呵呵地耸了耸肩，“这样的派对就简单多了。”

“还记得吗？你到牧场的第一个晚上，我们就参加了这样的派对。”柯尔说着之后就不由笑了起来，“那天你还穿着帆布鞋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城市男孩。”

“我今天穿的也是帆布鞋。”陆离抬了抬脚，他今天搭乘飞机归来，穿着自然是最简单轻便的，他现在还是没有适应牛仔靴的日常装扮。

柯尔轻笑出了声，“说明你还是一个城市男孩。”

“那个晚上我吃了烤乳猪和烤全羊，对吧？”陆离的记忆也唤醒了，那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然后，爱德华和贾斯汀还唱歌了，我现在都还记得，当时我被贾斯汀吓到了，从来不知道，他居然会吹口琴。”

“如果有人弹奏吉他的话，我愿意再伴奏口琴。”贾斯汀就坐在陆离的另一边，中间间隔了芬利，陆离和柯尔的交谈没有刻意压低，所以他一下就听到了。

“可惜，爱德华今天没有过来。”陆离遗憾地说道，今天只是牧场的牛仔们聚集在一起，他就连莉莉和罗纳德都没有喊，贾斯汀和芬利则是意外过来的。

“等等，我记得主屋里有一把吉他啊。”柯尔想了起来，“你之前不是一直在练习吗？我看你练习得很不错呢。”柯尔朝陆离投去了求证的视线，陆离张了张嘴，正准备辩解一番，柯尔就已经站起来，朝着主屋小跑了过去，“柯尔！”陆离只来得及喊了一句，但柯尔根本不在乎，没有回头地摆了摆手，转眼就冲进了主屋。

“尝试”那首歌，陆离为了演奏给江灵雨听，一直在学习吉他，这不是他擅长的，必须从头开始学习。由于时间有限，他学习的曲谱很有限，除了基本的几个和弦之外，只是硬生生地学习了几首曲目，在那之外，他依旧是一个门外汉。

现在，突然就要求他演奏吉他？陆离觉得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为什么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几个呼吸起落之前，柯尔就拿着吉他冲了出来，那风风火火的模样让大家的视线都投了过来，包括正在吃牛排的亚当和正在烧烤的兰迪，众人都在用视线询问柯尔，柯尔简单地解释到，“十四要弹奏吉他。”

“吼吼吼！”大家都纷纷开始起哄起来，气氛又一次热烈起来，犹如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的篝火堆，东尼甚至吹起了口哨，杰西卡和斯嘉丽高高抬起了双手，用力鼓掌，坐在旁边的芬利也是不断鬼哭狼嚎着。

陆离顿时骑虎难下，哑然失笑。

从柯尔手中接过了吉他，陆离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再继续扭捏下去，即使出丑，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出丑，这也无伤大雅。陆离转头看向了芬利和贾斯汀，“我事先说了，我仅仅只学习了五首歌，技巧差得不行，之前唯一一次表演，我猜想有点滑稽。”陆离诚实地说道，让大家都笑了起来，“不过，今晚是特别的日子，我希望能够送上一份小小的礼物。”

“什么？什么特别的日子？”东尼是一个机灵的，立刻就意识到了陆离话中有话，迫切地追问到。

陆离也不说话，只是用视线余光看着芬利和贾斯汀，芬利又羞又恼得磨了磨牙，贾斯汀站了出来，沉稳地说道，“我们准备结婚了。”

一秒，两秒……“恭喜恭喜！”“天哪，你们真的太能保守秘密了。”“上帝，敬酒，敬酒！”“喜事，真是喜事！”大家纷纷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饮料或者酒精，集体开始庆贺起来，没有来得及拿酒的兰迪和东尼，两个人高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食物，高声喊道，“恭喜！”

一句话，烧烤派对就达到了前所有为的高/潮。

贾斯汀和芬利也落落大方地举起了手中的啤酒，表示了感谢。

看着身边的这对朋友，一路见证着他们从朋友变成了恋人，最后走向了承诺彼此，没有跌宕起伏，没有波澜壮阔，一切都只是平淡如水，却又真实动人。生活是如此简单，却又是如此美好，陆离不由就想起了乔什和劳伦斯，也不由想起了莉莉和罗纳德，还有陆怀瑾和宋令仪，刘小燕和李怀南，还有弗雷德，还有爱丽丝，还有莉莉安，还有他生活里遇到的每一个人。

幸福的形状，没有固定的模式，却总是相似的，只要真正静下心来，细细品味生活，就能够描绘出来。

嘴角不由就上扬了起来，最后变成了胸腔里低低的笑容，陆离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就把吉他抱在了怀里，“耶稣基督，我不敢相信，我居然真的准备弹奏吉他了。”当初仅仅只是为了告白的策划而已，告白结束之后，陆离就没有再玩了，这转眼几个月过去，几乎就要忘光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兰迪笑呵呵地说道，“难得看到十四紧张一次。当初和全食超市合作谈判都没有紧张呢。”

“这可是太难得了。”杰西卡也跟着一起打趣，“你们说，黛西看到了，会不会羡慕我们呢？”

“你们再持续打断我的思路，我可能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陆离的声音让大家都闭上了嘴巴，东尼还做出了一个把嘴巴拉链拉起来的动作，大家的眼底都盛满了笑意。

500共舞一曲

音乐也不是陆离的长项，他所学习的曲目都是最为简单的流行曲，难度必须降低、再降低，而且，他的曲库本来也就不多。幸运的是，当初为了告白学习的曲目，每一首都无比适合现在的情况。

陆离摁住了琴弦，开始演奏起来，清澈透亮的弦音在橙色的火焰和漆黑的夜色之中轻盈跳跃，温婉动人的乐符青涩而质朴地流淌而下，漾起了浅浅的涟漪，一波接着一波，不由自主地，所有视线都投射了过去，静静倾听着那篝火燃烧的声响在吉他琴弦之中穿行，曼妙，优雅，清澈，犹如泉水般叮咚作响。

陆离轻声歌唱起来，“牵住双手，调整呼吸，将我拉近……”他的声音依旧生涩，歌唱依旧没有技巧，但却真诚而坦然，嘴角的笑容在不知不觉中就上扬了起来。

这首歌是电影“歌舞青春3”里十分重要的一首曲目，“我能与你共舞吗（CanIHaveThisDance）”。歌曲讲述的是两名高中生恋人，考上大学之后要分道扬镳，但彼此却依旧深深地爱着彼此，距离、未来和生活横亘在彼此中间，有着太多不确定，但他们却决定携手走下去，这一曲舞蹈，舞伴只能是对方。那种承诺彼此的甜蜜和坚定，正是内心深处最动人的告白。

此时此刻，贾斯汀和芬利承诺了彼此的一生，携子之手，白头偕老。生活充满了太多不确定，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是在这一刻，他们却愿意牵起彼此的手，将这首双人舞一起跳下去。

所以，陆离选择了这首歌。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首歌的和弦十分简单，演奏起来难度不大。否则，酝酿气氛没有成功，却成为了马戏团把戏，那就糟糕了。

“迈出一步，深情对视，目不转睛，让音乐指引脚步。”陆离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演奏着吉他，将脑海里的歌词演唱出来，这原本是一首双人对唱、互诉衷肠的歌曲，现在由陆离一个人来歌唱，却显得温情脉脉，“你是否愿意承诺，永远不会忘记，我们将一直舞蹈，无论以后我们将走向何方。”

简单而朴素的歌词，却是内心最真诚的告白，温柔，胆怯，羞涩，却坚定，诚恳，勇敢。陆离的演唱并不出色，可此时此刻，却有种魔力，让视线都不由朝着陆离投射了过去，最后落在了旁边的贾斯汀和芬利身上。

两个人就这样看向了彼此，眼底深处涌动的情绪在火光之中熠熠生辉。这就是世间最淳朴却也最美好的情感。听，陆离扬声歌唱到：

“那就像追逐光芒，茫茫人海，彼此相遇。”他们穿越了艰难险阻，他们经历了满布荆棘，他们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了彼此，伸出手，抓住了那一束光芒，牢牢地握在手心里，再也不放手，“那是万中之一的机会，感受彼此，脚步契合，渐入佳境。”

旋律逐渐走向了高扬，每一句歌词都是如此真实，轻盈却沉重地敲打在贾斯汀和芬利的心脏之上，浑身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脑海里的回忆快速翻动着，情到浓处，贾斯汀就低下头，重重地吻住了芬利的唇瓣。

杰西卡有些狼狈地避开了视线，鼻头一阵发酸，擦了擦眼眶里的热泪，然后她就看到了站在旁边偷偷抹眼泪的兰迪，可是手上还有碳灰，于是就成了花猫脸，看起来好不滑稽。就连布兰登也沉默了下来，那硬朗的眉宇在火光之中变得柔和起来，她知道，布兰登肯定是想起了贾思明和维多利亚。

前所未有地，杰西卡感受到如此温暖，这种强烈的归属感，让视线再次模糊，可是嘴角却不由上扬了起来。幸福和泪水，有时候是同一件事。

陆离的声音渐渐放缓了下来，迎合着旋律飘扬舞动，“所以我能与你共舞吗？我，能与你共舞吗？”

最为简单的一句话，却是世界上最长情的告白。一次牵手，那就是一生；第一支舞和最后一支舞，都留给了那个最特别的人。

斯嘉丽也狼狈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告白，只是生活里随处可见的平凡，却迸发出了动人心魄的浪漫。第一次地，她觉得自己也是云巅牧场的一份子，并且这个想法让她感觉到心安。

可就在感动的关卡，陆离的演奏却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了看大家，故意以破铜锣嗓子的方式喊道，“喂喂，你们也好歹配合一下啊？我唱得那么努力，你们就一群人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这就好像在玩单机游戏，太无聊了吧。”

这一番话语顿时让所有的浪漫气氛都烟消云散，杰西卡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结果泪珠就直接滚了下来，她连忙抬手擦拭而去，大声喊道，“你还需要我们怎么回应？我们又不是合唱团成员，也不是演唱会现场的观众。”

陆离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先生们，女士们，共舞一曲？这个主意怎么样？比如说，贾斯汀和芬利？其他人如果愿意的话，我也不介意。但，你们没有听到歌词吗？哈啰？’所以，我能与你共舞吗’，如此直白，还要怎么办？居然没有人理解我的用意？”

这一番抱怨，让大家都闷闷地笑了起来，纷纷回避了视线，试图以此来回避陆离的请求，然后视线余光里就看到了一个身影站了起来，所有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是贾斯汀。

贾斯汀站了起来，拘谨而生涩地扭了扭肩膀，深呼吸了一下，似乎总算最好了心理准备，然后僵硬地伸出了右手。那不知所措的模样，却没有让人发笑，反而是感受到了淡淡的感动。

那个沉默寡言、木讷僵硬的贾斯汀，此时伸出右手，发出跳舞的邀请；那个不知道唱歌，更不知道跳舞的贾斯汀，此时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发出可能是他人生第一次跳舞的邀请。

陆离嘴角的笑容再次绽放了开来，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吉他弦音再一次奏响，扬声歌唱到，“紧握双手，由我引导，每个转身，永远相依。”

伴随着歌声，芬利擦了擦眼眶的泪水，伸出了左手，握住了贾斯汀的右手，随后站立了起来，两个人就这样笨拙而陌生地摸索着跳舞的姿势，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双手放置的位置，然后就在原地舞动了起来——

说是舞动，但其实只是挪动着脚步，抬脚、落脚，甚至没有切换或者移动脚步，只是在原地跟随者旋律轻轻摆动，可是这对于贾斯汀和芬利来说，却已经着实难得。

“无需害怕，害怕跌倒，因为我会始终守护着你。”陆离的歌声在引导着贾斯汀和芬利翩翩起舞，而隐藏在歌词和旋律里的动人情感则在引导着贾斯汀和芬利走向生活的全新阶段，“谁也无法将我们分开，即使是千山万水，因为我们的真心紧紧相依。”

简单的演唱，动人的情感，篝火派对的火焰在激烈涌动着，然后柯尔站立了起来，向斯嘉丽发出了邀请，两个人舞动了起来；杰西卡则落落大方地向布兰登发出了邀请，布兰登脸颊微微一红，站了起来，却没有拥抱杰西卡，两个人面对面地轻轻摇摆着，这就是最好的舞蹈。

看到这一幕，落单的东尼、兰迪、亚当却也不在乎，而是自己在原地转圈起来，轻盈的脚步，踩着陆离的歌声，满地的月光如此浪漫。

“那就像追逐光芒，茫茫人海，彼此相遇；那是万中之一的机会，感受彼此，脚步契合，渐入佳境，所以我能与你共舞吗？我，能与你共舞吗？”

篝火派对，此时才真正进入了高潮，陆离抬起头，笑容肆意地在眼底绽放，放声高歌。第一次的，没有拘谨，没有负担，没有担忧，陆离仅仅只是歌唱着，仅仅只是追寻着内心的情感指引，让歌声牵引着情感傲然绽放。

整个牧场是如此宁静，宁静到陆离的歌声在四周回荡着，仿佛插上了翅膀，飞遍了牧场的每一个角落；整个牧场又是如此喧闹，喧闹到声响无处不在，榉木林的声响，溪水流动的声响，篝火堆燃烧的声响，花园橡树下秋千摇晃的声响，门廊里风铃的声响，还有羊叫牛鸣马嘶的声响……勃勃生机在夜色之中涌动着。

小伙伴们如此肆意，如此惬意，如此畅快，尽情地舞动着，跟随着旋律，他们不在乎陆离的演唱是多么青涩，他们也不在乎演奏的旋律是多么简单，在这一刻，他们心脏跳跃的节奏就是最好的鼓点，让脚步翩翩起舞。

“翻山越岭，横海渡江，聚散离合，心灵舞动永不停止；狂风暴雨，无所畏惧，内心坚信，我们就是彼此的命中注定。”

陆离放声歌唱着，那逐渐攀登上高峰的歌声，甚至飚上了最后一个高音，出乎意料地，不仅没有破音，而且陆离还飚上去了，如此完美，如此动听，这让每一个正在舞动的伙伴都停了下来，高声欢呼、齐声呐喊、掌声雷动，为陆离送上了最高赞誉。

陆离依旧在演唱着，但嘴角的笑容却上扬，再上扬。旋律，没有结束，舞蹈，也没有结束。夜色渐渐深了，但属于云巅牧场的庆功派对，属于陆离家园的回归派对，却还没有结束，那欢腾炙热的火焰，指引着回家的方向。

501清晨访客

仅仅只需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到那一片清澈见底的苍穹，蓝得如此透彻，蓝得如此纯粹，蓝得如此斑斓，仅仅是一种蓝色，却似乎可以变幻出七彩的斑斓色彩，美妙得让所有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于是，放弃了声音，也放弃了思考，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天空，感受着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嘴角就会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

昨晚的派对一直持续到了凌晨时分，似乎每个人都喝多了，醉得胡言乱语，贾斯汀和芬利没有回去，反正云巅牧场的空房间足够多，不在乎多两个人占用空间。

尽管如此，早晨大家还是按时起床，约莫五点多的时候，陆离就听到了窗户之外传来的嘈杂声，似乎比往常还要更加活力十足。今天陆离没有立刻起床，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约莫七点四十五的时候才起来。

洗漱之后，陆离第一件事就是来到了厨房，开始制作早餐。

平时都是布兰登负责，因为马厩是需要最早起床忙碌的，后来亚当和斯嘉丽加入之后，早餐则成为他们三个人的负责项目。不过，昨晚大家都喝多了，今天起床之后，他们只来得及做了煎蛋和吐司，然后就先去忙碌了。

进入厨房之后，陆离先做了煎饼，而后用煎锅热了枫糖浆；紧接着煎了培根、火腿和午餐肉；之后洗了西红柿、生菜、黄瓜，全部快速切好；最后所有食材都放在了餐桌上，并且把吐司放到旁边。

这样一来，大家自己将食材拼凑起来，就可以制作简易三明治了，方便快捷。

不过，这还不是全部。随后，陆离又打开了冰箱，翻找出冷冻室里的包子，摆放了三层蒸笼，放到灶台上，点火蒸煮。先是大火，将水烧开之后，调整为小火，早餐的准备这才算是到一段落。

制作了两个三明治，搭配了一杯牛奶，简单地解决了早餐，而后拿起了一颗苹果，一边咬着，一边离开了主屋，散步地朝着马厩方向走了过去。

经过仓库，陆离就看到了正在为羊圈进行例行消毒的柯尔，杰西卡和兰迪也正在帮忙。虽然昨晚喝得酩酊大醉，但崭新一天开始之后，牧场的日常还是一如既往地展开，没有受到太多影响，除了每个人似乎都有些水肿之外。

陆离不由停下了脚步，询问自己是否可以帮上忙。柯尔连连摆手，“我们这里就要忙完了，一会要过去清扫牛栏，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忙碌呢，你先去遛马吧。”

陆离也没有客气，径直前行，而后牵出栗子，开始早晨的例行遛马。昨晚狂欢到深夜，着实疲劳，眼睛都有些微微水肿起来；但策马狂奔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就连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

路过葡萄园的时候，陆离停了下来，和正在忙碌中的东尼闲聊了一会，一开始还在说着接下来云巅酒庄评级的事情，但说着说着，就开始说起昨晚的派对来，东尼嘴馋，又一次开始想念烧烤了，念叨着今晚可以再吃一次。说话间，东尼就打了一个嗝，结果还是满嘴的孜然味，惹得陆离乐不可支。

栗子今天跑得格外愉快，因为陆离放开了手脚，酣畅淋漓地跑了两圈半，栗子的速度渐渐开始放慢下来，可以感受得到，他的体力第一次接近了极致。栗子本来就不是专业竞赛马，加速度和耐力都只能说是一般，今天放开手脚地跑了一次，总算是心满意足。

不要说栗子了，陆离的后背也是出了一层汗。然后陆离和栗子放慢了速度，一路慢走地朝着主屋方向行走，绕过榉木林，绕过湖泊，靠近主屋时，然后就看到了主屋门口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一袭碎花长裙洋溢着春天的气息，白底蓝花的裙摆在微风之中轻轻摇摆，犹如一束悄然开放的兰花，淡雅清新的花香在璀璨金色的阳光之下摇曳生姿。

“请问，这里晚上还有房间吗？我需要一个空房。”她开口说道，巧笑嫣兮，眉笑眼开。

陆离轻轻拉了拉缰绳，让栗子的脚步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身影，嘴角的笑容爬上了眉梢，“有的，你要居住几个晚上？事实上，我欢迎你在这里长久地停留下来，即使在这里居住一辈子也是好的。”

她那狭长的柳叶眉微蹙了一下，嘴角上扬，戏谑地说道，“你总是如此油嘴滑舌吗？我以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

“我是记者。记者总是如此油嘴滑舌，现在后悔的话，那可来不及了，我可不会轻易放手。”陆离坦然地承认了指责，然后义正言辞地宣告了自己的所有权，这让她灿烂地笑出了声，陆离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调休？还是放假？这一次准备在这里停留多久？”

站在眼前的赫然是江灵雨。

这是跨年告白之后，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地站在彼此面前。陆离忙碌着有机农场和葡萄园的工作，江灵雨则依旧忙碌着飞来飞去，不过，现代通讯方式如此发达多样，网络和智能手机总是能够将世界不同角落轻易地联系起来，即使没有办法感受着彼此的身体温度，两个人的联系却始终维系着，没有任何的距离感，每天都陪伴着彼此。

不过，关于今天的拜访，就好像上次万圣节一样，江灵雨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过，又一次带来了惊喜。只是，这一次陆离就显得淡定多了，似乎所有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即使是江灵雨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看着谈笑风生的陆离，江灵雨也微微地笑了起来，“调休。至少有十天，可以在这里慢慢地待下去，这可是一段不断的时间，怎么样，你吃不吃得消？”说着，江灵雨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陆离，仿佛在暗示着陆离接下来艰苦卓绝的生活。

“这句话难道不应该是我来问你吗？”陆离却是一脸坦然自若，直接跨马走了下来，牵着栗子走了上前，脸上还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这里的生活可是非常辛苦，你知道，就好像牛仔一样，又或者是农民一样，每天都有数不完的工作，忙不完的事情。这可不是度假，不可能整天都在玩乐。”

上一次江灵雨过来的时候，是万圣节，节日气氛正浓厚，短短的时间却无比惬意。但陆离现在就在暗示着，这一次可没有那么轻松了。

江灵雨咬住了下唇，轻轻扬起下巴，露出了一丝娇嗔的神色，双手背在了身后，细细地看着陆离，好一会才开口说道，“那么你呢？为什么我觉得你整天都在玩乐？不要告诉我，遛马也是工作之一。”

“不，遛马只是兴趣。”陆离落落大方地承认了，“但我是牧场的老板，所以，我可以偷懒一下。严格来说，即使我准备一整天偷懒，这也是允许的。”陆离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些，瞪圆了眼睛，保持同一水平线上地看着江灵雨，“如果是老板娘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我十分欢迎老板娘和我一起偷懒，坐在秋千上，吃着水果，喝着清茶，然后发发呆，享受小日子。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江灵雨轻轻磨了磨牙，轻哼了一声，“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我还是老老实实去干活了。我觉得，我比较适合临时打工的的身份，实习生之类的。”

“你确定？”陆离的眉头紧紧打结起来，一脸不相信的表情，然后重新站直身体，认真打量了一番江灵雨，“呼，我抱着怀疑的态度，你这个小身板，估计半天就要折腾坏了。上次我和你说过吧，李一桐，就是李叔的儿子，来的第一天就哭得稀里哗啦的。”

看着陆离那义正言辞的“恐吓”，江灵雨故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怎么办，上贼船了，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我原本是过来找男朋友的，他正在郊外，自己种种菜、养养花，过着朴素简单的生活。为什么我觉得，这里更像是一个非法劳动场所啊？该不会这里隐藏着一大堆没有身份的黑工吧？”

陆离差一点就破功直接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走了上前，在江灵雨的半步远前方停下了脚步，低下头，低声说道，“现在上贼船了，后悔好像也来不及了。不过，看你没有做好准备的样子，要不要来一个适应期？”

“适应期？难道上船之后还有一个缓冲期，那如果我后悔的话，是不是还可以下去？”江灵雨抬起头，只能看到陆离的嘴角，那柔软的唇瓣抿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淡淡的、暖暖的微笑，却犹如阳光一般洒落心底。

“不行。”陆离走了上前，将两个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都彻底消除，双手揽住了江灵雨的腰部，“现在后悔的话，已经太迟了。贼船已经离开码头，这一段旅程，即使不愿意，即使再辛苦，你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了。错过了拒绝的时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喔！”江灵雨露出了夸张的表情，“这就一辈子了？这太不划算了！我还没有测试呢！”

“测试？什么测试？”陆离的语气顿时变得暧/昧起来，一个眼神就让江灵雨的脸颊飞上了两朵红晕，滚烫滚烫，慌张地闪躲了视线，却听见陆离弯下腰，在她的耳边说道，“随时欢迎测试。就算是现在，我也有空。”

502未完待续

看着眼前的陆离，明明是耍无赖，但依旧是一脸阳光、一本正经，仿佛她才是那个浮想联翩的人，这让江灵雨不由咬了咬牙，每次在他面前，最后落下风的都是自己。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就想要给这家伙一拳，好好教训他一顿；但想了想，终究还是舍不得，于是就踮起了脚尖，凑了上前，对着那柔软的唇瓣亲吻了上去。

轻轻的一啄，只是感觉到了那轻盈的柔软，还有淡淡的温度，没有来得及进一步品尝，就离开了，残留着浅浅的气息在唇瓣之上，转眼就散了开来。

江灵雨不由轻轻咬住了下唇，低下头来，试图掩饰自己的害羞，脑海里却不由在琢磨着，为什么会有牛奶的味道？她今天早晨没有喝牛奶来着。

下一秒，江灵雨的视线里就闯进了一片阴影，双眼对上了那一双黑亮的眸子，然后就感受到了唇瓣上传递过来的滚烫温度，瞬间犹如风暴一般席卷而来，江灵雨不由就屏住了呼吸，沉溺其中，轻轻张开了唇瓣，然后……啊，牛奶的味道找到了。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直到氧气变得稀少、呼吸变得急促，两个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江灵雨只觉得小腿有些发软，这种感觉真的是久违了，有些陌生，有些熟悉，却更多是想念，不曾意识到的想念，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着，仿佛胸口有着成百上千的蝴蝶同时扇动了翅膀。

“你刚刚遛马回来吗？接下来呢？有什么特别活动？”江灵雨轻轻地趴在陆离的胸膛上，手掌可以感受到了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这让她找到了安全感，重新站直身体，抬起头，睁大着眼睛，闪烁着期待和亢奋的光芒，“你之前不是说过，牧场整天都有无数工作在忙碌吗？”

“对啊，就看你对什么感兴趣咯？”陆离认真地想了想，“嗯，东尼这两天开始准备今年的插枝工作了，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无比忙碌；兰迪的有机农场则正在捉虫，昨天听他说，似乎有些蚜虫还是什么，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因为我们不能使用任何农药，所以处理起来非常麻烦……”

说着说着，陆离就停顿了下来，“你确定吗？现在刚好是春天，所有工作都无比繁琐，而且十分辛苦。”

江灵雨不由就笑了起来，“不是说，上了贼船，就不能后悔了吗？”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接着说道，“我知道现在是春天，当然知道，这也是我过来的原因，我想要参与到牧场的活动之中去。不过，我什么都不会，所以，我准备好学习了。”

陆离轻轻耸了耸肩，微笑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在马厩那里，布兰登他们正在照顾怀孕的母马们，每一天都从早忙碌到晚，我强烈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清理马厩了；提起清理，牛栏今天下午要清理/粪/便，这是十分繁重的工作，我也会去帮忙……”

“清理牛栏吗？”江灵雨插话说道。

陆离顿了顿，不敢相信地看向了江灵雨。江灵雨一开始还不明白陆离眼神的意义，但随后就反应了过来，呵呵地轻笑了起来，“我说了，我不介意。清理牛栏和骑马兜风，在我看来，都是牧场工作的一部分，没有什么特殊化的项目，自然也不应该区别对待。我只是觉得，葡萄园和有机农场的工作听起来比较有技术含量，我不太确认，但清理牛栏，这至少是我可以做的。”

“我明白了。”陆离轻轻点了点头，“不过，清理牛栏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江灵雨摊开双手，“我知道，但凡事都要有第一次，选择了一个开始，我才能知道后续发展嘛。”

陆离嘴角的笑容不由轻轻上扬了起来，“看来，你已经做好了适应牧场生活的准备。那么……”陆离张开双手，“欢迎来到云巅牧场。”退后了半步，陆离重新拉起了栗子的缰绳，“你需要先休息一下吗？还是直接投入牧场的一天？”

“工作。”江灵雨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爽快地答应到，而她的脚步还放置着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她走了一步之后，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行李，“这些放在这里，没问题的，牧场还有谁会过来偷东西。”

“那么我需要和你讲述一下之前牧场遭遇小偷的故事了。”陆离牵着栗子，开始往前走，江灵雨就站在他的身边，并肩而行，“这一次的飞行怎么样？一路上都还好吗？”

“聘婷身体有些不舒服，结果经济舱里一共有七个婴儿。一个婴儿哭，其他六个婴儿也都跟着一起哭。就连睡觉的时候也是。娉婷一直都感觉不是很好，我们一边要照顾经济舱里的其他乘客，一边要担心娉婷的状况，而那些婴儿们没有让我们的工作更加轻松……”

两个人就这样随意地闲聊着，从主屋一路走到了牛栏，看到了刚刚结束羊圈工作的柯尔、杰西卡等人，杰西卡给了江灵雨一个大大的拥抱，热情地欢迎着她的到来。

江灵雨也无比热情地拥抱了杰西卡，随后又和柯尔、兰迪打了招呼，谈笑风生地交换了彼此的近况，似乎万圣节的碰面还是昨天的事。兰迪还表示了扼腕，江灵雨错过了昨晚的烧烤派对；结果杰西卡就提议，不如今晚再来一次烧烤派对，江灵雨也可以毫无障碍地加入其中，这一个提案顿时就让兰迪亢奋起来，手舞足蹈地回忆着昨晚的趣事。

根本不需要陆离的介绍和帮忙，江灵雨就已经融入其中。严格来说，不知不觉地，陆离反而成为了旁观者，他和柯尔打了一个招呼，牵着栗子走向了马厩。

还没有来得及进入马厩，里面就传来了马匹积累的嘶鸣声，还有亚当短促尖锐的声音，陆离连忙快步走了进去，快速将栗子的缰绳系在旁边的栏杆上，走了上前就可以看到正在努力安抚暴躁情况之中的马匹，“需要帮忙吗？”

“是的！”亚当的脚步已经无法站稳了，在马匹的牵扯之下，踉踉跄跄，他已经竭力用双脚刹车，但还是被拖着走了。

没有废话，陆离就冲了上前帮忙，“告诉我应该怎么做？”陆离仅仅只是辅助，在亚当的指导下，给予了帮助，在两个人的齐心协力之下，马匹总算是得到了控制，暴躁的脾气也渐渐平复了下来，但两个人却都已经满头大汗。

“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吗？”对此，陆离早已经习以为常，这就是牧场的日常生活，时不时就要伸出援手。

亚当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正好，我这里需要一双手。斯嘉丽和布兰登带着怀孕母马们出去了，我这里有些忙不过来。”亚当也没有客气，招呼着陆离就一起忙碌了起来。

马厩的事情暂时到一段落之后，太阳已经渐渐爬到了头顶之上，逐渐临近正午。离开了马厩，来到了牛栏，陆离试图提供帮忙，却被杰西卡和江灵雨嫌弃，“我们的工作已经渐入佳境，不需要你了，你过来只是捣乱。”

看着卷起了袖子、卷起了裤腿的江灵雨，看着束起了马尾、发丝黏在了额头汗水之上、略显狼狈的江灵雨，看着带着手套、穿着雨靴、拿着铲子的江灵雨，看着正在努力铲起牛粪、站在满地污秽之上的江灵雨。

陆离哑然失笑，仅仅只花费了几个小时，江灵雨就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不担心自己的外貌，不担心自己的干净，不担心自己的形象，只是放下了所有矜持和束缚，融入其中，仿佛原本就是云巅牧场中的一员。

他喜欢这样的江灵雨。

于是，他走了上前，在江灵雨的唇瓣印下了一个吻，微笑地说道，“辛苦了。”

这一个动作顿时就让江灵雨的脸颊泛红起来，站在旁边的杰西卡和兰迪愣了愣，随即就开始起哄起来，“哇哦，春天来了。耶稣基督，春天真是来了。”

兰迪还一脸哭丧的表情，“唉，真是人心不古，我们这群单身人士就要无家可归了。世界之大，却没有我的一席之地。真是伤心透了。”

“羡慕你就输了。”杰西卡笑呵呵地说道，然后用肩膀撞了撞江灵雨的肩膀，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

陆离转身就离开了牛栏，临近午餐时间，他正准备烹饪午餐，没有想到进入主屋，然后就看到了芬利和斯嘉丽两个人，这让他不由愣了愣，“刚才亚当说，你和布兰登正在忙碌，不是吗？”这句话的对象是斯嘉丽。

斯嘉丽举了举手中的盆子，“芬利呼救了，我是专门过来准备午餐的。”

芬利微笑地解释到，“今天的午餐就交给我吧，肯定比不上昨晚的烧烤派对，但至少，可以表达一下我的心意。”

“没问题。”陆离举起双手，表示了自己无所谓的态度，“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吗？我有一双手，还有一个塞满了中餐食谱的脑袋，我想我可以帮上忙。”

“不，今天还是算了，”芬利皱了皱眉，扼腕地说道，“你可以先休息休息，静静地等待午餐就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呼啊，你也忙碌了一整个上午，下午还有大量工作在等待着你呢。现在，你可以用上一点休息时间。”

陆离抿了抿嘴，点点头，“看来，度假时间又到了。”说完，陆离就准备到大厅坐下来休息休息，可是泰迪却跑了上来，不断顶着陆离的小腿，似乎正在要求着出去散步。弯腰摸了摸泰迪的脑袋，“走吧，那我们就出去溜达溜达。”

推开主屋的大门，泰迪一溜烟就跑了出去，陆离也跟在后面，一起跑了出去。眼看着泰迪就一路冲向了湖泊的位置，溅起了大片大片的草屑，扬起了一片绿色，在金色阳光之下飞扬，远处的橡树林和碧绿湖泊勾勒出一抹淡雅悠扬，春天的气息在胸腔里满溢出来。

一路小跑着，陆离跟在泰迪的身后，来到了湖泊旁边。看着泰迪站在湖水边，静静地望着那一望无际的平静水面，吐着舌头，似乎在呼吸着新鲜空气，又似乎在想象着湖水的凛冽；陆离嘴角的笑容不由上扬起来，再上扬起来，“伙计，怎么，你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体验夏天了吗？”

因为急速奔跑，大口大口喘着气，那清爽而冰冷的湖水气息扑面而来，顺着呼吸融入了肺部，刹那间仿佛浑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张开来一般，这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要张开怀抱，然后直挺挺地扑在那一片碧绿之中，拥抱这属于春天的色彩。

“好吧，我承认，这主意确实挺诱/人的。”陆离笑呵呵地说道，长长吐出一口气，“但现在才四月，湖水太冰凉了，跳下去，估计就要在湖水里直接冷冻结冰了。”

话虽然如此说，但陆离的视线却离不开眼前的湖泊，那满眼的绿色，令人心醉。同样都是绿色，却呈现出不同的层次来，浅绿、草绿、深绿、墨绿、翡翠绿……惊心动魄的绿色仿佛净化眼球一般，让人忍不住缓缓沉没，心甘情愿地在这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色之中沉没。

“汪！”泰迪的声音传来，惊醒了陆离，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了泰迪那金灿灿的脑袋，陆离这才意识到，自己张开了双臂，就好像“泰坦尼克号”一般，迎风翱翔，于是，陆离就扬声喊道，“我是世界之王！”声音在湖面上悠扬回荡，震荡出一阵阵回音，惊动了周围的浓绿，整个世界都开始涌动起来。

“要不，我们就试试看？”内心的想法蠢蠢欲动，几乎就要破土而出，他想要跳进整个湖水之中，即使不是整个人，至少也是……双脚。低下头，陆离看到了泰迪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你也赞同，对吧？”于是，陆离就脱掉了鞋子，脱掉了袜子，卷起了裤脚，直接在码头旁坐了下来，将双腿放进了湖水里。

冰冷的湖水瞬间将双脚包围，刺骨的冷气顺着脚底板一下就窜到了头顶上，不由自主就打了一个冷颤，再一个，又一个。

可是陆离却没有胆怯，而是畅快地大笑了起来，“哈哈！”这种感觉真是……神清气爽，同时也是一种自我折磨，“你说，那些苦行僧是不是就是这样，痛并快乐着？我觉得，我似乎很适合修仙。”随后，从牧场种田开始演变成为空间修仙，脑洞大开之后，一下就停不下来了。

泰迪在陆离身边坐了下来，将脑袋放在了陆离的膝盖上，乖巧地躺着。感受到重量，陆离魂游天外的思绪收了回来，忍不住摸了摸泰迪的脑袋，“老伙计。”泰迪的亲昵和乖巧，总是让陆离如此亲切，“如果柯尔看到，估计又要嫉妒了。”

“呜呜”，泰迪抬起头来，看了陆离一眼，那湿润的眼睛明亮闪烁。有那么一瞬间，陆离似乎可以真正地触摸到内心深处的温暖，“你知道，有时候，我总是想着，如果丽兹还在的话，牧场会是一番什么模样？”脑海里的回忆一幕接着一幕，如此柔软，如此温暖，闪烁着金色光芒。

“你曾经陪伴着丽兹，后来陪伴着柯尔，现在又陪伴着我。也许，你就是丽兹留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你代替着丽兹守护着牧场……”陆离说着说着，自己就停顿了下来，他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谬，不由就笑了起来，但视线落在了泰迪的那双眼睛上，却看到了如此专注如此温柔的光晕，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静静地，静静地，陆离没有说任何一个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泰迪，泰迪也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陆离，然后，他低下头，再次把下巴放在了陆离的膝盖上，调整了一个位置，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可是，陆离的眼眶却不由自主湿润了起来。他知道脑袋里的那个想法很荒谬，但他不在意。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放在泰迪的脑袋上，轻轻地、轻轻地拍打着，“丽兹，你知道吗？我喜欢这里，我真的很喜欢这里。”说着说着，视线就模糊了，但嘴角的笑容却肆意绽放开来。

声音放轻下来，犹如在耳边低语呢喃，“谢谢。”

湖水冰凉，阳光温暖，树林葱翠，春风轻抚……耳边传来阵阵琐碎的声响，喧闹，却宁静，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就停顿住了，永远地、永恒地停在了这一秒。然后，风声就送来了江灵雨的呼喊声，“陆十四，吃饭啦！”

呵呵的轻笑声从嘴边轻溢了出来，低头拍了拍泰迪的脑袋，“伙计，午饭时间到了。”泰迪站起来，陆离提着自己的鞋子，赤脚站了起来，转过身，迈开脚步，在泰迪的陪伴下，朝着主屋方向走去。抬起了右手，对着门廊里的江灵雨用力挥了挥，灿烂地喊了起来，“来啦。”

全书完。

完结感言

这是一本很平淡很简单的书，没有装逼打脸，也没有经济腾飞，甚至没有太多高/潮，仅仅只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某种意义来说，其实少年是刻意再避免这些冲突，导致整本书的起伏都不是很大，因为这就是少年想要呈现的，日常生活。所以，以这样一种生活化的方式结束，也许就是最为完美的。属于云巅牧场的未来，现在才刚刚展开；属于陆离的故事，接下去也还将继续书写。但，这本书到这里就结束了。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本关于生活的书。

老实说，少年并不期待这本书能够大红大紫，仅仅只是希望能够有人喜欢这本书，然后在阅读的时候可以感受到一丝平静和温暖，间或可以嘴角上扬，那就再美好不过了。哪怕仅仅只是一名读者，这也足够了。在现代生活里，一切都太仓促了，也太急躁了，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走到生命的尽头，但事实上，生命本来就不长，何必那么着急呢？不如放慢脚步，细细地品味生活，也许能够寻找到不同的乐趣。

“云巅牧场”的生活就此落幕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依依不舍的，陆离所拥有的生活，就是我对幸福的所有想象，不是他的资产，而是他的生活方式——当然，如果能够有钱的话，那就是锦上添花了，哈。

又是一个故事的完结，少年需要一个短暂的假期，放松放松，然后构思一下新书。现在有一些思路，但还需要整理完善，新书依旧是一个小众的故事，嗯，少年对这一点很确定，但是不确定到底还有多少读者愿意阅读，希望阅读本书的读者，还有缘分再见，无缘的话，则希望书友们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书，更重要的是，可以在生活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但不管缘分是否能够延续下去，少年都必须在这里感谢每一位读者的支持，谢谢你们陪伴着少年一路走到了最后！真心感谢！

不出意外的话，新书应该是九月中旬发布。下本书的下个故事，期待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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