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金玉娇妻 作者:梨花白 文案 一朝穿越,开场戏就演砸了?没关系。幸亏有个好老板帮忙撑场子,自诩为金领一族的世子夫人方采薇,在侯府后院这个“公司”内兢兢业业地努力经营着,为日后“出去单干”做着资本累积的准备。 一朝风云起,我便潇洒求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还有穷追不舍的美男一枚,只是……旧日的同事,阿不!婆婆妯娌小姑们你们这么依依不舍是怎么回事?尤其是曾经的老板,你一天跑我这里八趟好吗?我已经不是你的员工了啊喂! ================== ☆、第一章:壮士,且慢动手   在方采薇短暂的二十八年生命中,她做过很多梦,但从没有一次比现在更真实。她已经在大腿上掐了五把,面前一切依然坚挺地存在着。   不对啊,人死后不该是先去地府吗?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然后转世投胎,至于下一世是变成蚊子还是兔子或者依然做人,那就要看她前世做了什么事。   方采薇二十岁入职场,做了八年的白领丽人,勾心斗角的事儿没少经历,但她自忖没主动害过人,即便不能投成人胎,最起码做一只哺乳动物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眼前这一切,也不像地府啊,而且她好像是躺在床上仰视着床顶,这个角度就透着那么诡异,魂魄应该是飘着俯视下方的才对吧?   难道是穿越了?世上还真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仿佛是为了向方采薇证明她所思无误,门外忽然传来激烈争吵声,不一会儿,就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起来。   啧啧,如果是穿越的话,我该不会摊上了一个战五渣的丫头吧?   方采薇撇嘴,下一刻,争吵哭泣声戛然而止,接着门猛地被推开,一个冷酷声音传来:“给你们奶奶好好收拾一下,明日发丧。”   “是,谢谢爷,奴婢这就去给奶奶收拾。”   方采薇叹了口气:果然那个连吵嘴都不行的废柴是她的丫头。   下一刻,视线上方出现了一张梨花带雨般的秀丽面庞,不算什么美人,却也清秀,看年纪也就十五六岁……   一声尖叫打断了方采薇的思绪,视线中小丫头蹬蹬蹬退了三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尖着嗓子嚷道:“诈…诈尸了……奶奶诈尸了……”   “出去。”   冷酷声音大喝一声,方采薇扭过头,就见一名白衣乌发的大帅哥一把扯起小丫头丢出门,然后急步赶上前来,面色凝重杀气腾腾。   玩我呢是吧?别人穿越,好歹是没死透的主儿,就算暴露穿越者的身份,那也是在中后期,更有那聪明的,可以一辈子死守秘密。我可倒好,一个死透了的人忽然活过来,除了诈尸你让我怎么说?怎么说?难道要我从此后就假装僵尸生活?泥马这主儿一看就不好惹,我就是装成黑山老妖也吓唬不住他吧?   方采薇心中哀叹连连,但当务之急,是她要努力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眼看男人已经抽出腰中宝剑,她连忙坐了起来,小声叫道:“且慢动手,壮士听我一言,我不是诈尸,我是又活过来了。”   持剑的手微微一顿,男人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目光冷凝看着她,沉声道:“孤魂野鬼?还是狐狸精?”   “都不是,是人,和你一样的人,只是换了个魂儿而已。”   饶是方采薇自诩机敏,此时却也只能实话实说,眼前这帅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我很睿智,不要骗我”的气息,寒光闪闪的宝剑无言诉说着它和那些装饰品大路货的区别,这种时候撒谎无异于是想再死一次。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那道毒蛇般的剑光依然是奔着方采薇的咽喉刺过来了,快到她连惊恐地表情都来不及显露,剑尖就已经触上了她娇嫩的皮肤。   “啊……”   方采薇发出濒死的尖叫,眼泪泉涌而出。而此时,男人的剑却忽然撤了下去,娇嫩脖子上连点儿油皮都没破,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男人有一双稳定到可怕的手。   这是……饶我不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方采薇立刻收了尖叫:虽然人生地不熟,可也不能太给穿越一族丢脸不是?唔!这会儿再表现出大义凛然的态度还能挽回尊严吗?   不管能不能挽回吧,该做的都必须要做。   一念及此,方采薇立刻挺直了身板,目光先小心地看了看那把寒光四射的长剑,再慢慢上移,最后停在俊雅冷静的出色面孔上:啧啧!真帅啊,这才是真正狂霸酷帅拽的总裁范儿呢,唔,这个时代没有总裁的说法,眼前这位赏心悦目的帅哥应该是位贵公子吧?   “你叫什么名字?”   贵公子收剑入鞘,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下,下巴冲方采薇一点,示意她可以“招供”了。   “方采薇。”   方采薇老实回答,见贵公子眉头微微皱起,便小心问道:“这名字……和这具身体的本名……重合了?”   “她也叫方采薇。”贵公子点点头,而方采薇则恍然大悟,暗道莫非就是因为两个名字相同,所以我才会穿越而来?那这个方采薇又会怎样呢?会穿越到现代的我身上吗?不能吧?我都让大卡车碾成纸片人,让人穿过去死而复生什么的,也太难为人家了。   刚想到这里,脑海中忽然针扎一般地疼起来,方采薇“哎哟”一声,再也顾不得尊严,使劲儿弯下身以手抱头,大声嚷嚷道:“好疼,哎呀好疼,干什么呢这是?后悔了又想来争夺身体控制权吗?大姐大姐,我让给你成不成?别来扎我……我……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你在胡说什么?”   饶是荆泽铭定力不错,此时也被方采薇抽风似得言行惊得站起,却见方采薇抬起头,额上满是汗水,艰难开口道:“那个……好像这具身体的主人……又后悔了……想重新回来,我正在想办法……从这身体脱离出去,恭喜你,你……可以把这段经历……当做你生命中一段……充满奇幻色彩的……小插曲,以后当做回忆……还是不错的。”   话音落,剧痛猛然袭来,方采薇大叫一声,脑袋彻底垂了下去。   “喂!喂!”   荆泽铭上前,犹豫一下后伸手推了推那颗垂着的脑袋,下一刻,那脑袋猛然抬起,直勾勾地看着他。   “采薇?”   眉头皱的更深,荆泽铭试探地叫了一声。   “对不起,原来只是脑海中残留的一段记忆向我发起攻击,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回来。”方采薇可怜巴巴地看着荆泽铭:“那个……这段充满奇幻色彩的经历……恐怕不是小插曲,而是要成为伴随你一生的主旋律了,请问……你愿意吗?” ☆、第二章:入乡要随俗   虽然插曲主旋律什么的奇怪词语完全听不懂,但荆泽铭作为本文冷静睿智的绝对男主,还是很快就明白了方采薇的意思。   微微挑起一道眉毛,他问方采薇:“不走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走不了了。”方采薇叹口气,向玉皇大帝保证,她对古代生活真是没有任何向往,没有电视电脑冰箱洗衣机手机网络的日子可怎么过哟?唯一的好处就是,目前为止好像不用做家务,真是可怜的一点点安慰啊。   “你刚才说,是什么记忆发起攻击,怎么回事?”   荆泽铭脸上冷硬的线条融化些许,微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上去对这一段奇幻的主旋律很感兴趣。   你这是要听评书呢?方采薇暗暗腹诽,可惜刚刚穿越贵地,人在屋檐下不敢乱说话,只好做出一副温柔乖顺的样子道:“大概是这身体主人有些记忆太深刻,所以发现我的魂魄和这身体渐渐融合后,那些记忆不甘心如此消失,就也拼命插队,最后成功挤进了我的脑海中。”   这形容十分有趣,荆泽铭感觉新生的方采薇明显比从前那个小肚鸡肠又爱无理取闹的女人可爱的多,于是微微点头,鼓励道:“你继续说,都记得什么?”   “哦,记得你有一个心爱的女人,然后她成婚了,可惜新郎不是你。”方采薇实在是看这家伙似笑非笑的表情有点不爽,忍不住就撩拨了一下。   果然,那张刚刚还闲适随意的面孔立刻就转变成阴云密布,荆泽铭狠狠瞪着方采薇,却见她无辜摊手:“这是这些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件事。”很好,终于找到了一点点平等的感觉,这才对嘛。   方采薇心里舒服了,同时对荆泽铭的定力有了一定了解,于是胆气愈壮,滔滔不绝说道:“我本是刑部一个七品经历的女儿,据说是美貌之名传遍京城,因为父亲要巴结权贵,所以仗着自家女儿貌美如花,便大胆向镇宁侯府世子求亲,恰好你心爱的表妹嫁给了寿宁公府的世子,你父母打算用我的美貌来抚平你的心伤,于是答应下来,令我父母喜出望外,于是我就嫁了过来,却不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世子爷当真是个郎心如铁的忠贞之人,成婚至今对我始终不冷不热……”   不等说完,那边荆泽铭终于忍不住了,淡淡道:“怎么?记忆没告诉你我曾经去过你家退亲的事?”   方采薇心中暗笑,果然谁都不能忍受被冤枉,连这看上去冷酷的家伙也不例外,于是点点头道:“我知道有这么回事,不过我父母好容易抱上镇宁侯府这条大腿,虽然现在看来未必很粗,但在他们眼中,那自然是参天的大腿,哪有放弃之理?”   荆泽铭讽刺笑道:“不但是你父母想抱大腿吧?我知你在家中是十分娇生惯养的,你父母亲自问了你的意见,大概你自觉靠美貌能够博取我的欢心,竟不顾我的劝告一意孤行,到底嫁了过来,嫁进来后,又不肯大大方方为人做事,反而处处将小家子气那些恶习透露出来,我本就对你无情,夫妻两个焉能不渐行渐远?”   “这算是渣男的开脱吗?”方采薇哂笑一声:“你既然对我无情,有种就别和我行夫妻之礼,有了夫妻之实,又嫌弃我这个那个,是何道理?”   荆泽铭惊讶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若有所思道:“这是你那个世界的道理?真是可笑之极,既然成了夫妻,自然要行夫妻之礼,我对你虽无情爱,本也愿意和你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奈何你处处争风,透露出自己无知粗俗本质尚不自知,不知闹了多少笑话,如何还敢要求我敬你爱你?”   擦!一不小心忘了,这特么是封建社会男权时代,现代男女平等那一套在这里不但非主流,说出来大概还要被当做异端烧死。像这个男人的思想才是这时代的主流,就说他对他那表妹情深似海吧,身边还有两个妾室呢。苍天啊,哪怕让我穿到大明朝弘治时代也好啊,或许民间男权思想还不至于这么严重,毕竟皇帝终身也只有皇后一个老婆。   方采薇迅速总结了自己因为思想另类而犯下的错误,并在脑海中展开了批评与自我批评:批评这个封建时代和统治者们的残酷,同时暗暗警告自己,日后决不能再犯这种错误。眼前这个荆泽铭看来是那种很容易接受新事物的智慧型男人,可若是在别人面前,说出这种完全可以称得上动摇封建社会根基的大胆话语,后果殊难预料。   见方采薇不说话只是沉默,荆泽铭就明白了,沉声道:“既来之则安之,你若要在这个世上好好生活,就忘了你脑海中那些截然不同的古怪念头,即便不能忘,也决不能在人前提起,明白吗?”   方采薇郑重点头:入乡就要随俗,谁让自己是穿越者呢?比起数量庞大的土著,她这种异类融入的最好方式就是被同化,这当然非常困难,方采薇也不是真打算被封建糟粕同化,但在表面上,一定不能表现出惊世骇俗的与众不同。   “然后呢?”见眼前这个女人能够从善如流,荆泽铭心中舒服了些,所以语气越发平和。   “然后就是很多纷乱的记忆,再接着就是我之前自杀的真相。”方采薇也不纠结,身边有一条毒蛇,不清除绝对是寝食难安,谁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后招对付自己?   于是不等荆泽铭继续问,她便自顾自说道:“其实这个方采薇不是自杀的,而是……唔!你身边那个姨娘,她是姓富对吧?”   “你是说雪茹?”荆泽铭眉头再次皱起:“你的死与她有关?你们不是一直很要好吗?”   “是啊,可是记忆告诉我,富姨娘和我要好,完全是为了让我有今天做准备的。睿智如你,不会不知何谓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吧?”   荆泽铭微微坐直身子,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继续说。” ☆、第三章:强大的理由   “其实是很简单的计谋,但对于这个方采薇来说,非常有用。那么多要好的日子里,富姨娘已经充分做好了铺垫,取得了方采薇的信任,所以当昨天你和方采薇又吵了一场之后,富姨娘就和她说,你之所以不把她放在心上,全是因为她太软弱,男人都是得寸进尺的,见她好欺负,自然就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努力扮演贤妻,结果如何?弄到如今地步,倒不如索性放开手闹一场……”   “糊涂。”   荆泽铭冷哼一声,显然对富姨娘这种论调嗤之以鼻。   方采薇冷笑道:“她可不是糊涂,这才叫真正的包藏祸心呢。果然,我这个前身就问她如何闹才能让你回心转意,她就说,女人的手段,无非一哭二闹三上吊,如今哭也哭过闹也闹过,都没有用,不如豁出去来一下狠的,慧妃娘娘虽然进了冷宫,但侯府的爵位并没有被掳夺,说明皇上对你们家还是优容的,你如今又在发奋苦读,焉知将来不能高中?一旦高中,便可跻身清流文官之中,家族兴盛指日可待。越是如此,你必定越是爱惜羽毛,这种时候万万不敢传出将发妻逼得自尽的名声……”   “所以你就真的去寻死了?”   荆泽铭冷冷插言,却见方采薇摆手道:“不是我寻死,是我这前身,她觉着富姨娘说的有道理,所以就打算依照对方的计策行事,因为身旁丫头懦弱,所以不敢假手于丫头,只让她出去等着,这边就假装和富姨娘哭诉到悲愤不能自已,拔下金钗便往自己咽喉上刺,原本打算刺破一点皮,然后富姨娘大呼小叫拦住她,这场戏就算演完,哪里料到她这里刚刺破了皮,疼得躺倒,那富姨娘便上前来攥住她的手,一把将金钗刺进咽喉里。”   饶是荆泽铭胆大沉稳,听到富姨娘如此狠辣无情,手段如此干脆利落,心里也不禁翻了个个儿。不过当时屋中并无别人,谁也不知真相如何,自己或许不该轻易相信这女人的一面之词。   刚想到这里,就听方采薇道:“我的记忆就是这样。当然了,你未必会相信,这其实没什么,我如今死而复生,那富姨娘做贼心虚之下,焉能不吓得魂飞魄散?只要她害怕,必然会露出马脚,到那时你就信我的话了。”   荆泽铭一想,可不是这么个道理呢。目光看向方采薇,暗道这女子为人行事倒真有些与众不同,尤其此时她坐在自己对面,不再畏缩讨好也没有怨气冲天,落落大方侃侃而谈,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泛出从未有过的神采,端的是秀色无边光彩照人。   更重要的是,听她话中意思,富姨娘的事她竟要自己处理。   一念及此,荆泽铭对方采薇的怀疑又去了几分,不过仍是沉声道:“也罢,我就看你如何让富姨娘露出马脚。有言在先,她露出马脚,我必处理她,她若没露出马脚,不许你屈打成招。”   “你也太小看人了,咱是二十一世纪新女性,最鄙视的就是屈打成招那一套。这回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以德服人。”方采薇拍着胸脯,脸上全是自信神采。   荆泽铭瞪她一眼:“休要得意忘形,什么二十一世界的?以后不许提起,不然我可护不了你。”   “明白明白。”方采薇吐了下舌头,冲未来老板讨好一笑:“那个……您看,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好好谈一谈日后的相处之道?”   荆泽铭有一瞬间的失神:世上怎会有这种事?同样的面孔,同样讨好的笑容,原先那个方采薇做出来就全是畏缩自卑,这个女子做出来就透着一股俏皮可爱,若不是非常笃定自己没有失心疯,他真会怀疑眼前一切都是幻觉。   如果方采薇知道荆泽铭心中所想,只怕要恶狠狠说一句“渣男”了。但其实这十分正常,须知原先的方采薇是抱着攀高枝又自恃美貌的心理嫁进荆家,本就出身小门小户,而当她发现丈夫的光芒如此耀眼,自己的美貌在对方面前全不算什么之后,她自然就会觉得自卑。   这种自卑让她整个人都疑神疑鬼,别人看她一眼也疑心是在嘲笑她,所以为了保持尊严,原先的方采薇只能表现的更加骄傲,这就导致她时时刻刻端着架子,在丈夫面前也不知如何相处,时而卑微懦弱时而胡搅蛮缠,而荆泽铭的心本就不在她身上,如此夫妻之间焉能不越行越远?   而现在的方采薇却截然不同,来自现代的白领女性,学识渊博举止优雅,无论何时何地都对自己充满自信,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患得患失,行事说话都是建立在双方平等的思想上,也难怪荆泽铭会觉着耳目一新了。他这样内心强大的男人,本就不需要通过女人的依靠仰望来衬托自己,自然更喜欢和方采薇这种飒爽女性说话。   此时听见对方说要谈一谈日后的相处之道,他便微微一笑,站起身淡淡道:“相处之道么?等你解决完富姨娘,我再视情况而定吧。”   “别啊。”方采薇见他站起身,显然是要离去,不由急得一把抓住,恳切道:“大哥,有些事可以容后再谈,有些事总得现在就掰扯明白了对吧?例如我死而复生,这个要怎么解释?你不能让我日后扮僵尸啊。”   “就说你阳寿未尽,判官亲自送你还阳。”真不愧是封建教育培养出来的大好青年,这样充满迷信色彩的理由张口就来,眼都不带眨巴一下的。   “这……靠谱吗?”方采薇对此表示怀疑,却见荆泽铭嗤笑道:“若觉着不靠谱,你可以自己想。”   “行行行,就用这个理由。”方采薇连忙表示赞同,实在是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了:“那个……还有,可不可以解释一下慧妃娘娘是怎么回事?”   荆泽铭面色微变,但旋即冷冷看了她一眼,接着一甩手,便拂袖而去。 ☆、第四章:套话   “搞什么嘛,我这又不是八卦,也是为了在府中更好的开展工作而已,这副鼻不鼻脸不脸的样子给谁看?有问题就要正视,难道逃避就能解决了?”   方采薇忿忿咕哝着,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人生地不熟的她处于绝对劣势地位呢?也只能在床上自言自语发泄一下。   正抱怨着,忽听“吱呀”一声,像是外室的门被打开似得,她略一寻思,便明白了,高声道:“进来吧,你家奶奶我活过来了,不是诈尸。”   “奶奶果真活过来了?”   先前那个小丫头闻言开心跑进来,脸上泪痕还未干,嘴角却全都翘了上去,到得方采薇面前,她上下打量了这主子几眼,才“哇”的一声又哭出来。   “你是……碧丝?绿枝呢?”   看着这小丫头,方采薇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名字,她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却见碧丝连连点头,一面笑道:“绿枝姐姐老子娘不行了,所以她前几日就回家去了,奶奶说死人多晦气,让她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再回来,免得惹了府里人厌憎。”   碧丝说完,便迟疑地看着方采薇,小声道:“奶奶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哦……那个……奶奶我阳寿未尽,判官送我还阳,但到底在幽冥走了一趟,所以这脑子中还有些稀里糊涂的。”   方采薇含混地道,碧丝是个没心机的,果然就信以为真,不由忧心忡忡道:“这可怎么是好?老太太太太原本就不怎么喜欢奶奶,您如今还……”   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主子之前都寻死了,这会儿还说这种话,那不是往她心上补刀吗?于是连忙讪讪住口,却听方采薇淡淡道:“没关系,不是有你吗?你把这府里的事情好好和我说一说,我这脑子里有些事清楚有些事糊涂,你都给我说一遍,不是就都清楚了吗?”   “这样啊,那好,奴婢就都说给奶奶听。”碧丝虽然是个战五渣,记性却是不错,感觉到自己的述说关系到日后奶奶府中地位,于是便滔滔不绝,将这府里情况巨细无遗的讲给方采薇听。   这镇宁侯府原本只是京城一家不起眼的勋贵,因为生了一个好女儿,送进宫后得了皇帝欢心,不过三年时间,便平步青云,一路升为慧妃。在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封建社会,父母亲人也都跟她沾了光,镇宁伯府变成了镇宁侯府,连年方十六的荆泽铭都得了个从五品的副千户闲散武职。镇宁侯府也由勋贵中不起眼的小门户一跃成为众星捧月的高门大第。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正是“尽道当前黄屋尊”的时候,却不料“谁知转盼红颜误”,那慧妃竟仗着协理六宫的身份,害一个即将临盆的常在小产,连带着那位新获宠爱的常在也一命呜呼,皇帝龙颜震怒之下,就将她打入冷宫。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刚刚富贵起来的镇宁侯府便重新回到了不起眼的勋贵之家状态,之后不久,原本和荆泽铭两情相悦的表妹李秋芳就嫁给了何贵妃的弟弟。   “这也太过分了吧?趋炎附势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儿,那位表姑娘就一点儿都没反抗,便嫁了过去吗?”   听到这里,方采薇再也忍不住了,只见碧丝摇头道:“听说那位李姑娘倒是在家中寻死觅活的大闹了一场,可架不住她爹娘心意已决,说起来奴婢也觉得那位姑娘真是不值,她好歹也是个千户家的小姐,却嫁给人家为妾,虽然说是很得丈夫宠爱,可妾就是妾,唉!何必呢?”   “什么?还是做妾?”   方采薇已经囧囧有神了,碧丝见奶奶还阳后仍是对那位李姑娘念念不忘,心中无奈,只好加油添醋道:“是啊,是做妾,谁让她爹是个官迷呢?做了千户还不够,还想做指挥同知指挥使,所以不惜将女儿送给何家做妾。他算计的倒也不错,如今何贵妃得势,在后宫中风头无双,李秋芳嫁进何家后,这还不到两年,李千户就已经做了正四品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再过几年,真让他做了锦衣卫指挥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锦衣卫?”   方采薇险些一个跟头跌下床,呆呆看着碧丝:谁来告诉她?这是哪个朝代?大明朝吗?不对啊,她也是有点历史常识的人才好伐?这里的家具明显是混搭风,根据经验来说,只能是穿越在架空时代,可这凭空冒出来的锦衣卫是怎么回事?   “碧丝,这……这是什么朝代?”   听见方采薇的话,碧丝不由担心的目泛泪光,喃喃道:“奶奶竟糊涂到连朝代都忘记了吗?如今是大夏景瑞八年的春天啊。”   果然是架空时代,所以此锦衣卫非彼锦衣卫,还好还好。方采薇抚了抚胸口,暗道这个锦衣卫的问题日后还是向荆泽铭请教吧,估计碧丝这种深宅大院里的小丫头也没什么资料可挖。   一念及此,方采薇连忙将话题拉了回来,对碧丝道:“这么说的话,李秋芳在何家是很得宠了?”   “那当然,其实也难怪她得宠,她也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儿,声名并不在奶奶之下……”说到这里,小丫头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补救道:“不过话说回来,她嫁的那个何家少爷,却是京城有名不成器的纨绔,哪里比得上咱们爷?咱们爷那可是文武双全,虽然慧妃娘娘被打入冷宫了,可爷身上那个千户的闲职还没有被剥夺呢,更何况爷如今还发奋苦读,想要在今年秋的大比中下场一试,我听太太房里的丫头说,先生很是赞赏咱们少爷,说他必定中举……”   碧丝说得嘴巴都干了,总算方采薇对这府中的情况有了个大致了解。   镇宁侯爷有两个儿子,荆泽铭是大儿子,二儿子乃是贾姨娘所生,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女儿,大女儿便是如今被打入冷宫的慧妃,乃侯爷夫人所生,二女儿生母早逝,在侯爷夫人身边长大,定的是娃娃亲,如今未婚夫正在边关任职,有消息说明年他任职期满,回京后就可完婚。三女儿则是贾姨娘生的,与她母亲的长袖善舞不同,这女孩儿才华满腹,颇有些清高自许,府里人多不怎么喜欢她。 ☆、第五章:身份定位   原本荆泽铭乃是侯府世子,将来继承爵位无可争议,贾姨娘不敢争也争不过,奈何如今慧妃被打入冷宫,侯府一朝冷清,慧妃可说是罪魁祸首,这会儿没人会去想这个侯爵也是她赚回来的,所谓墙倒众人推,所以人人嘴上不说,心中却都对慧妃有些怨怼之意,这种情况下,怎由得贾姨娘不动心?   不过二少爷荆泽贤倒是个安分守己的,如今管着家里几个铺子,并未露出什么狼子野心。但他那个媳妇温氏似乎是深受自家婆婆影响,在这后宅中颇有几分女中豪杰不落人后的气度。   温氏出身也不高,乃是正六品太医院院判的女儿,不过这出身却是稳稳压了方采薇一头,加上她人又精明嘴巴又甜,所以颇得老太君喜欢,就是侯爷夫人,明知道这是庶子的儿媳妇,对她也很有好感,甚至分出了一些家事给她管理,方采薇都还没有这待遇呢。   接着就是大房这边的情况,倒也没什么可说的:荆泽铭今年二十岁,虽然看那行事做派如同三四十岁般沉稳,但这也改变不了人家还是弱冠少年的事实。   富姨娘不用说,心狠手辣的小妾,家里没什么背景,就是美丽温柔,所以将荆泽铭缠绵住了,谁能想到这样女子其实是一条毒蛇呢?另有一个梅姨娘,乃是侯爷夫人一个八竿子将将够得着的远亲的女儿,当日托孤般送了来,因为生性懦弱,侯爷夫人就做主将她许给儿子为妾,在方采薇嫁进来后抬做了姨娘。   还有两个通房丫头,却都是在书房伺候,荆泽铭并非色鬼,有时偶尔歇在书房,大概让她们伺候一回罢了。这种**堕落的贵族齐人之福在方采薇眼中是罪大恶极,但在这个社会里却是常态。碧丝就一脸崇拜的形容自家爷是品貌过人,洁身自好的正经子弟,从不流连烟花柳巷。听听,这时代不去青楼的富家子就已经可以称得上好男人了。   理清了侯府情况后,方采薇迅速为自己的身份做了定位。   职务:高级主管。   阶级:金领一族。   所属公司:镇宁侯府后院大房分部。   老板:狂霸酷拽的富二代官二代荆泽铭。   业务:总管大房分部一切大事小情,务必使老板没有任何后院起火的后顾之忧,适当情况下可以为老板的进取之路积极出谋划策。   工资:据说她的月银是五两,按照碧丝小丫头说的物价,换算成RMB大约相当于每个月两万。   按照这个工资标准,方采薇真不敢说自己是金领,但架不住咱地位高啊,堂堂侯府的世子嫡妻,要说是白领,封建社会的统治者们能答应么?所以从这一点来看,她绝对是金领,纯的。   “奶奶……您打算……以后怎么办?”   看着自家奶奶陷入沉思中,小丫头碧丝表示十分担忧,于是轻轻问了一句,问完后,还唯恐刺激到对方似得忙不迭把身子往后缩了缩。   方采薇回过神,略微沉吟了一下,便问碧丝道:“当日我叫绿枝回去多住些日子,若是现在就把她叫回来,你琢磨着她心里可会愿意?”   “怎么不愿意呢?”   碧丝眼中一下子就充满了兴奋希翼,小心试探道:“奶奶可是要叫她现在回来么?实话说,她那父兄都不是好东西,除了跟她要钱,就再没有别的,关爱体贴更是半点儿没有。这一次她因为老子娘死了,不得不回去,还不知过得怎样凄凉呢,她父兄嫂子不要逼得她太紧,那就谢天谢地了,她和我说过好几回,说有时候被逼得无奈何,都恨不能死了干净。”   方采薇是感觉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人手有点不太够用,所以才想起绿枝那个丫头,此时听了碧丝的话,心里就有些失望,暗道果然是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啊,早该想到的,这个方采薇自卑畏缩,哪里能教育出聪明果敢的丫头来?唉!你说你何苦呢?若不是心比天高,非要嫁进这侯府,找一个小门小户的嫁了,以你这容貌,还不被当天仙般供着?到时候生了儿女,相夫教子,夫妻两个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也是一世幸福,强似嫁到这地方,固然是锦衣玉食了,结果青春蹉跎,最后竟落得被人害死的下场。   感叹了一番后,忽然又想起一事:都说这个方采薇容颜倾城,她自己却还没看见过呢,于是忙让碧丝去拿镜子过来。   碧丝起身,一面往梳妆台走一面问道:“那奶奶要叫绿枝回来吗?若要叫的话,奴婢就找管家安排人去叫她。”   “叫她回来吧,我这会儿身边没人不行。”方采薇随口说了一句,却见碧丝拿了镜子回来,叹气道:“得!这一次回来,铺盖衣服又不知要少几件?幸亏她没什么首饰,不然戴回去也是丢了。”   “嗯?竟然到这个地步了?”   方采薇挑了挑眉,只见碧丝陪笑道:“可不是?奶奶不知道,她那父兄可贪婪厉害了,大雁飞过都要拔根毛下来,何况咱们侯府的铺盖衣服,那都是上好的布料,那个……绿枝也是没办法,回来了奶奶少骂她两句吧,不然传出去她自己没脸见人,就是奶奶脸上也不好看。”   咦?战五渣这会儿胆子不小嘛,敢替同事说好话,说明心地不坏,能够和同事互帮互助,且对于人情世故还是很明白的。   方采薇非常欣慰地在碧丝身上发现了两个不错的优点,因含笑道:“我知道了,死过一回,若还如从前那般不懂事,浑浑噩噩的活着,可真辜负了往后几十年光阴。”   说完又沉吟道:“既然绿枝那里是这样情况,那就别只让管家打发人去叫她,独自回去,再独自回来,怎么看都透着那么一股子凄凉,难怪她父兄欺负她。也罢,你去找两个嘴巴厉害的婆子,让她们去接人,顺便帮着把东西收拾回来,我就不信了,堂堂侯府,哪怕如今门可罗雀,难道也是卖女儿做奴婢的人家能够招惹的?” ☆、第六章:一反常态   “就是就是。”   碧丝连连点头,小脸上再次射出兴奋光彩:只要奶奶愿意给绿枝撑腰,想来她那父兄以后也不敢嚣张了,从前奶奶就只会抱怨绿枝给她丢人,逼着绿枝去对付她父兄,却不知哪有女儿能拗得过父亲哥哥的道理?又不是每个人都似奶奶一般,在家娇生惯养说一不二。   当下将镜子递给方采薇,她便转身跑了出去,怎么说也是侯府的世子夫人,这院中也有几个伺候的婆子,方采薇娘家没什么势力,嫁进来时只带了绿枝碧丝两个陪嫁丫头,后来侯爷夫人常氏看她可怜,又派了两个漂亮丫头过来伺候,她却总怀疑这两个丫头就是太太借机派来潜伏,时刻准备着爬丈夫床的,因不到一个月,就想办法都退回去了,因此现在身边就只得两个陪嫁丫头服侍。   顾虑的倒是没错,很难说常夫人送漂亮丫头过来是不是为了给儿子添点福利,宅斗小说里都这么写的。但这种做法就真的是太愚蠢了,再怎么说,那也只是两个丫头而已,你想防范她们,怎么还防不住?用得着吹毛求疵,找借口都退回了给婆婆?这就是红果果打婆婆的脸啊,在家骄纵,那是你亲爹娘,爱你宠你不会觉着怎么样,嫁进侯府你还如此幼稚蛮横,除了让自己变得神厌鬼憎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处?以为这就是威风吗?简直太可笑。   方采薇摇摇头,越发觉得前身这种性格,嫁进侯府来就是死路一条,也许富姨娘就是看穿了她,才敢下毒手。不过说起来,那富姨娘也是个笨蛋,有个蠢笨的主母难道不好?主母死了难道你还能被扶正不成?所以方采薇都不知道富姨娘是怎么想的,也许只是这女人听说过太多宅斗的事,所以害主母同类的想法已经成为本能,压根儿不会去想利益得失了。   正沉思着,就见碧丝垂头丧气地回来,方采薇想到她刚才跑出去的兴奋劲儿,不由好奇问道:“怎么了?一转眼的功夫小脸就垮了,可是谁欺负了你?”   “吴婆子和廖婆子,她们俩太可恶了,我去和她们说了奶奶的话,她们倒把我好顿排揎,素日里对奶奶就不恭敬,如今奶奶出了这样的事,她们不说可怜,反而还变本加厉,真以为富姨娘管着大房的事,奶奶就拿她们没办……”   不等说完便住了口,方采薇此时脸上笑容敛去,淡淡道:“继续说。”   碧丝呐呐道:“奶奶,是奴婢一时激愤,那个……咱们不和那两个粗俗的一般见识好不好?”   方采薇依旧淡淡问道:“她们最后同意去接回绿枝了吗?”   “倒是同意了,只是不甘不愿的。”碧丝愤愤道:“要不然,奶奶就别让她们去了,强扭的瓜不甜,就她们这个样子,去了不要添乱就是好的,还指望她们能给绿枝撑腰?”   “叫她们过来,不,把这院里所有的婆子丫头都叫过来。”   方采薇终于从床上下来了,然后她轻轻掸掸衣服,又拿起那面镜子照了照:这果然是一张闭月羞花的娇美容颜,本以为荆泽铭的外貌已经足够出色耀眼,如今才知道,最起码在脸蛋身材方面,方采薇是绝对不逊色于那个家伙的。   碧丝犹豫一下,到底还是出去了,总觉得如今的奶奶和从前有些不同,竟让她不敢再劝。   “这个时代已经有水银镜子,大航海开始了吗?”方采薇放下那面精美的水银镜,脑海中隐约出现一段回忆,好像当日这镜子她上街时看中了,回来后和荆泽铭说起,三天后对方就为她买了回来。   怅然叹一口气,好像说荆泽铭是渣男稍微有那么一点冤枉他,虽然对方采薇没什么情意,但最起码对方有一点说的没错,他的确想和方采薇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从这面镜子就可以看出,他也曾经努力过。只是他不明白,爱情哪里能容得下隔人相望,相敬如宾的态度?所以方采薇不惜一切想要得到他,最后终成扑火的飞蛾。   一面想着,便慢慢来到外室坐下,不一会儿,只见碧丝带着四个婆子两个高壮丫头以及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走进来。   这些人原本还是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然而站在门口看到方采薇的神情姿态,便立刻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   那吴婆子和廖婆子更是心惊不已,暗道奶奶怎么了?只听爷说她死而复生,怎么如今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果然是在阴间走过一回,所以……就开窍了?   待到人都进来了,排成两排站在面前,方采薇的目光方从她们身上慢慢掠过,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拨了拨,唇角微微一翘,逸出一个冷冷笑容,悠悠道:“很好,我遭了这一场难,如今活过来,竟没有一个人进来探问探问是怎么回事,看来这些年我实在是过得十分糊涂,连带着你们这些跟着我的人都糊涂了。”   “奶奶恕罪,奴婢们真是关心奶奶的,只是爷临走时说奶奶死而复生,正需要休息,不许奴婢们来打扰您,所以奴婢们不敢进来探望。”   吴婆子是个伶俐的人,闻言就连忙上前陪笑解释。她此时心里很是没底,方采薇若像从前一般发火,怒叫摔打,她反而不担心,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奶奶,老太君不亲太太也不爱,连大房里的事情都被掌握在富姨娘手里,就再生气又能把她们怎么样?   然而如今大奶奶一反常态,瞧瞧这架势气派,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笑里藏刀。别说富姨娘,就是二奶奶,管着一些家事呢,也没有她这份儿不骄矜不自卑的雍容气度,难道真要刮目相看了吗?   心中想着,就听方采薇淡淡道:“真关心也好,假关心也罢,我是经历过一回生死的人,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过往的事,咱们就让它如云烟消散,我既往不咎,你们也别想着我还和从前一样,能任你们摆布糊弄。从今儿起,这院子,这院子里的人,全都要有一个新气象新局面,我的意思,你们明白吗?” ☆、第七章:探望   “是,奴婢们明白。”   众人嘴上恭敬答应,私底下却都交换着眼色,方采薇也不理睬,目光定在吴婆子和廖婆子身上,微微冷笑道:“刚刚我让碧丝安排你们去接绿枝回来,听说你们不怎么愿意?”   “没有没有,奴婢们只是和碧丝姑娘说了几句话,想来她误会了……”   廖婆子也连忙表明立场,不等说完就见方采薇将茶杯不轻不重往桌上一顿,冷声道:“误不误会的,你们心里清楚。实话说,若非最后你们还是答应过去,这会儿我也不能容你们站在这里回话。刚刚我说过,过去的事既往不咎,但今天的事让我有些生气,你们也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只是对你们怎么处置,我却还没想好,既如此,就给你们个机会,绿枝的事情办好了,这一页就揭过去;办不好……呵呵,大概这里所有人还都想看看我的手段,那说不得,就只能拿你们让大家开开眼了。”   “奴婢不敢,奶奶交代的事,奴婢们万死也要办好。”两个婆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只看得其他人个个心惊胆战,却见方采薇挥挥手道:“行了,都下去吧。”   待众人都退下去后,碧丝不由崇拜地看着方采薇,轻声道:“奶奶刚才真是太好看了,真奇怪,您也没摔东西没大吼大叫,就是在那里端端正正一坐,奴婢却觉着您比从前还威风八面呢,这是怎么个道理?”   “有理不在声高,就是这么个道理。”方采薇微微一笑,暗道大吼大叫摔东西那叫色厉内荏,哪里能和不怒自威的境界相比?   正想着,就听碧丝又幽幽道:“奴婢总感觉奶奶和从前不一样了,真奇怪,明明还是奶奶啊。”   “那你是喜欢现在的奶奶还是喜欢从前那个奶奶呢?”方采薇不动声色地进行着人心调查,果然就见碧丝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当然是现在的奶奶了,现在的奶奶真威风。”   “这就对了。我都说过,死了一回的人,就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浑浑噩噩生活。”方采薇微笑,站起身道:“行了,这会儿天色不早,我身上还觉着没有力气,要躺一躺。”   “好,奴婢去给奶奶把床上收拾收拾,那些晦气东西赶紧扔掉。”原本床边堆着一些死人衣裳和净面用的洗漱用品,此时碧丝连忙进去,把这些都给包起来,又把床铺很快都换了新的床单被褥,接着她喊了两个小丫头芊芊和小雀进来,三人一起将那些东西都抱出去烧掉。   方采薇这会儿坐在床上,确实没什么力气,她猜测着大概是陌生灵魂和这具身体刚刚融合的后遗症,应该过一晚上就差不多了。看看窗外,已经是日薄西山的黄昏时分,心中有些奇怪,暗道我死了这半天,除了荆泽铭,怎么一个人也不见过来?就算前身不怎么受待见,这府里也未免太忽视她了吧。   正想着,就听外面芊芊的声音响起道:“奶奶,富姨娘和梅姨娘过来了。”   “叫她们进来吧。”   方采薇有气无力说了一句,仇人见面本该分外眼红,谁知这身体却闹起了别扭,别说眼红了,她现在连瞪眼的力气都没有。   富姨娘和梅姨娘走了进来。两人恰如其名:富姨娘是个略微丰盈的女子,圆圆脸庞透着一股富态安详,难怪这府中人都喜欢她;而梅姨娘则真如一株白梅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冷气息。但方采薇却知道这只是她的表象,这个女子其实十分懦弱,如果方采薇的自卑还可以用骄傲来掩饰,梅姨娘则是连用骄傲掩饰一下自卑都不敢。   看见方采薇果然好端端坐在那里,富姨娘眼中的惊疑一闪而过,旋即便恢复正常,伸手抹了两下眼睛,来到方采薇床前,哽咽道:“婢妾正和梅姐姐同太太商量着奶奶的丧事该如何发办,不料爷打发人来说奶奶又活过来了,这可当真是万幸。”   方采薇这才明白为何她们俩现在才来看自己,原来是荆泽铭才通知到。也不知那厮是什么意思,是故意等到日头下山,为富姨娘已经快要崩溃的心理状态再加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呢?还是之前他一直在考虑怎么处置自己,如今终于做了决定,才会下通知。   不管是哪个原因,对自己来说都是好事儿。这说明荆泽铭真正准备接纳她了,她终于靠自己的努力,完成了一个从无能闹腾眼看就要被开除的员工向老板嫡系人马的转变。   此时听见富姨娘的问候,方采薇就含笑看着她,直到看的富姨娘眼神开始四下里游移,她这才淡然笑道:“真的是万幸吗?只怕对于有的人来说,再倒霉不过了吧?”   富姨娘面色一变,勉强笑道:“奶奶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有人故意要害奶奶么?婢妾不信大房里竟还有这般胆大狠毒的人,若真是如此,奶奶说出来,婢妾立刻就处死她,恶奴害主,该当凌迟之罪的。”   “好!”方采薇猛然喝了一声彩,吓得富姨娘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就见对方拍了两下巴掌,点头赞许道:“妹妹可惜是这样出身,若是生在高门大户,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人物。对别人狠算得了什么?对自己狠才是真英雄,妹妹不愧英雄二字,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富姨娘心里直翻个儿,暗道这女人该不会是傻了吧?这番话什么意思?却又见方采薇神情委顿下去,无力道:“行了,我这会儿身上乏得慌,你们来看过了,知道我确实没死,也不是诈尸,就回去吧。”   “是。”富姨娘巴不得这一声,若真是诈尸她还不怕,可现在却怎么都觉着四周阴森森的,因和梅姨娘行了礼就告退离去。却在走到门口时,又听身后传来方采薇阴恻恻的声音:“是了,富妹妹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么?” ☆、第八章:吓不死你   “为……为什么?”   富姨娘心里也确实好奇,只是先前她不敢问,如今既然方采薇自己要说,她自然也想听一听,于是就停了脚步,连前面的梅姨娘都站住了,显然也是十分疑惑,毕竟方采薇死的不能再死,这事她们都是亲眼所见。   “其实很简单,判官大人说,我还有六十年的阳寿,是勾魂使者喝醉拿错了人,所幸尸体还没有被破坏,所以赶紧送了我回来。在我还阳的前一刻,判官大人嘱咐我要珍惜这段得来不易的生命,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浑噩糊涂的过日子,还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自然要问,为什么害我的人竟然没有报应?判官大人说,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富妹妹,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害我的人,最终会得什么报应?”   “什……什么报应?”仿似鬼使神差般,富姨娘忍不住就问了出来,待发现这话不妥,却已经悔之晚矣。   “很简单,判官大人说,那人在我面前说她该是什么罪,她就会得什么报应。唔!我刚刚记得妹妹好像是说,恶奴害主,罪该凌迟对吧?那借妹妹吉言,我只等着看这人被凌迟处死了。”   富姨娘的身子猛然就晃了一晃,一直伪装的很成功的面色也终于变成惨白,她深深看了方采薇一眼,看样子是想挤出个笑容,但最后却还是失败了,只能结结巴巴道:“奶奶休要……吓唬人,明知道我和梅姐姐……胆子小,好了,您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探您。”   说完一阵风似地出去了。方采薇看得清楚,她临走时紧紧抓住了梅姨娘,好像是生怕对方撇下她似得。心中不由冷笑一声,暗道就这个心理素质,还张罗着害人呢,想过害人不成的后果了吗?   眼见富姨娘梅姨娘飞一般地去了,方采薇便想躺下睡一会儿,谁知接下来桑老太君和常夫人又打发了丫头来看她,接着温氏的房里也打发了人来。   这一搅合,便是晚饭时分,许是府里人都知道大奶奶死而复生的事,所以厨房那边除送来了细粥小菜外,还炖了一碗燕窝。只把碧丝惊喜的不行,须知镇宁侯府如今地位一落千丈,公中银子锐减,素日饭桌上荤菜都难得有两个,今天晚上方采薇能得到一碗上等燕窝,着实是很不错的了。   方采薇也有些奇怪,从桑老太君等人只打发丫头过来探视的举动就可以看出,方采薇在这府里绝不是不得人心,而是很不得人心,非常不得人心,反正没人待见她。这种情况下,厨房竟然能送来一碗上等燕窝,真是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   听碧丝说可能是厨房的管事媳妇苗大娘可怜她,方采薇忍不住就嗤笑一声。   不是她想法偏激,觉着洪洞县里无好人,而是这大宅门的后院,能够爬到厨房管事媳妇这个位置,又是温氏手下的人,怎可能具备同情这样高尚的品德,就算具备,那也要看人,她方采薇怕还真没这个资格得到人家的同情。   疑惑归疑惑,方采薇还是将那碗燕窝吃得干干净净。不得不说,这古代出产的纯天然无公害产品就是好啊,吃在嘴里美味甘甜,入口即化。她在现代好歹也是白领,高档燕窝也不是没吃过,和这一比说是云泥之别大概有点夸张,要说是珠穆朗玛峰和海平面的的差别,那一点儿也不冤枉现代燕窝。   用完晚饭,方采薇自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正想去院子里看看,顺便散散步消消食,却不料荆泽铭竟然又过来了。   “爷怎么过来了?”   亲自给荆泽铭倒了杯茶,方采薇一点儿不觉着这有什么不对,最起码倒完茶后她还可以坐下,在公司遇见老总巡视她敢这么没礼貌吗?那绝对不敢的啊。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我的结发妻子,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晚上总该过来看看的。”荆泽铭淡淡道。   “那个……碧丝,你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方采薇挥挥手,等小丫头出去了,她才笑道:“所以,即便你心里不想过来,但这个样子是必须做给人看的,对吧?不然传出去不好听,我懂。”   “你可以不用这么懂。”荆泽铭没好气,却见方采薇哈哈一笑,然后喜滋滋道:“其实今晚你真的不用过来,我比较希望你去富姨娘那里看一看。”   “什么意思?你已经出手了?”荆泽铭挑起半边眉毛,他没想到这个新妻子竟然还是雷厉风行的做派,这在女人中可不多见。   “什么话?对付那么个鼠目寸光,除了狠毒就没有多少脑子的蠢货,咱还用得着出手?我两句话就足够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了。”方采薇神采飞扬地向老板展示着自己的业务能力,为将来加薪打下基础,至于升职,她就不去想了。   “是吗?”   荆泽铭面上有了丝惊讶,沉吟一下便站起身道:“既如此,那我就过去看看。”说完转身而去。富姨娘和梅姨娘就住在西跨院,去一趟不耽搁多少工夫。   这里方采薇喝了两口茶水,忽然想起绿枝,忙把碧丝叫进来问道:“怎么这会儿天都黑了,绿枝还没回来?她们家总不敢不放人吧?”   “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耽搁了。”碧丝也是一脸担心,话音未落,就听见院门被拍响,小丫头面上立刻堆了笑容,脆声道:“不用说,这一定是她们回来了,奴婢去开门。”   方采薇点点头,果然,不一会儿,吴婆子和廖婆子就提着两个大包袱陪碧丝和一个丫头走进来。   方采薇知道这就是绿枝了,借着烛光细细打量,见她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容长脸儿,娥眉淡扫,杏眼桃腮,竟是难得的一个美人坯子,尤其此时穿着一身淡色衣裳,更显得她若寒梅清冷,单从容貌气质上看,倒和梅姨娘有些相像,但这女孩儿眉眼间全是不卑不亢的沉静,远非梅姨娘的懦弱愁苦可比。 ☆、第九章:绿枝   “奴婢见过奶奶。”   吴婆子将包袱放下,拿了蒲团过来,绿枝便在蒲团上给方采薇磕了头,她离府好几天,回来后是应该这样大礼拜见的,倒弄得方采薇有些不适应,连忙叫她起来,着实安慰了几句,接着就让她下去收拾了。   绿枝临走时的眼神似乎有些惊讶,方采薇就知道这丫头的心机城府远非碧丝可比,于是对碧丝道:“你去帮着绿枝收拾收拾。”这就是给绿枝了解这几天,尤其是今天事情的机会,方采薇自认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这种细节当然会考虑周到。   果然,两个丫头一出门,绿枝看了下左右无人,便问碧丝道:“怎么回事?我刚刚看见奶奶,明明模样没变,可那份儿气势,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还有吴妈妈廖妈妈,她们怎会那般好心?到了我家还把我爹和兄嫂敲打了几句,吓得那几个人一句话不敢说,奶奶能指使得动她们我不奇怪,好歹她们是仆奶奶是主,可她们怎会为我如此尽心尽力?”   碧丝笑眯眯看着绿枝,直等她问完了,才笑道:“原来姐姐也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不过若是你这两天在府里,只怕更不知该怎样急切了。如今一切为难的事都是我经历,你倒平白得了个大便宜,我想着你那父兄日后再不敢随便过来找你要钱了呢。”   绿枝叹气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都等以后再看吧。倒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和我说,大不了我做个荷包感谢你。”   碧丝这才眼睛一亮,笑嘻嘻道:“姐姐可要记得。”说完就将今天方采薇自尽后却又死而复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绿枝起先还能保持镇静,然而越听就越是惊骇,等碧丝说完,她转换了好几下面色,方咬牙道:“这个富姨娘太阴狠了。”   “嗯?关富姨娘……”碧丝本想说关富姨娘什么事?不过好歹也是受过了几年宅门教育的熏陶,不等说完便明白过来,悚然道:“姐姐的意思是说?奶奶是富姨娘……杀的?”   绿枝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碧丝的话,而是问道:“奶奶活过来后,爷怎么说?”   “爷还能怎么说?当然就是让奶奶好好休息恢复,不过今晚爷又过来了一趟,但现在去西院了,唉!也不知奶奶什么时候能让爷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就听远远传来守门婆子讨好的声音:“爷又过来了?”   “咦?爷回来了?7”碧丝先是一愣,接着欢喜道:“我回去伺候爷和奶奶,姐姐先回屋自己收拾吧,反正也没什么东西。”   “等等。”绿枝一把拉住她,淡淡道:“爷和奶奶大概有话说,就算要丫头伺候,外面不是还有芊芊和小雀吗?真需要你我,奶奶会打发人来叫咱们的。”   “这样啊。”碧丝犹豫了一下,想想又道:“姐姐一直都很了解奶奶,不过如今咱们奶奶和从前很不一样了,你确定你还能了解她的想法?”   绿枝笑道:“哦?怎么个不一样法儿?你说来给我听听。”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奶奶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碧丝将今天方采薇和下人们以及与富姨娘梅姨娘的对话说了一遍,然后小声道:“不瞒姐姐说,那会儿奶奶的气势,我觉着就是太太也比不上。我问过奶奶了,她说人死了一回,总得有些改变。”   绿枝点头道:“若真是如此,奶奶该是大彻大悟了,这是好事儿,连带着咱们往后也都有好日子过。”   碧丝发自真心地笑道:“可不是?我也喜欢现在的奶奶,看着就觉得有了主心骨一般。”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自己房间,绿枝忍不住便回头看了眼:正房内的烛火十分明亮,窗纸上映出两条对面而坐的人影,她回忆起刚才见到的方采薇,心中不由添了几丝疑惑,暗道那真的是奶奶吗?难道人死了一回,就真能连气质和本性都改变?   “绿枝姐姐你看什么?快进来啊,赶紧收拾完还要去奶奶那里伺候呢。”   碧丝的声音将绿枝从沉思中惊醒,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来了,可见如今你对奶奶真是忠心耿耿,瞧把你给急得。”   说完迈步进屋,心中暗道:罢了,从前的奶奶没见有什么好,如今的奶奶也没见有什么不好,我安安分分赚我的月银,尽我的本分,求一个问心无愧就是。   且说方采薇,见荆泽铭这么快就转回来,她便笑道:“如何?富姨娘可还能沉得住气?”   荆泽铭深深看她一眼,在她对面坐下,淡淡道:“果然你说的没错,可见真是她害得你,说吧,你要怎样处置她?”   “到底还是嫩了点儿,若胆子能如她下手时那么大,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叫爷看出来。”方采薇摇头叹息,啧啧有声道:“都说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她倒好,做下了狠毒事,竟连这么点儿后果都不敢承担,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荆泽铭不愿意和方采薇多废话,却见这妻子笑吟吟道:“家丑不可外扬,镇宁侯府的门前虽然可以网雀儿,这后院却不怎么平静呢。今儿有我闹一场子,怕已经是府里笑话了,若再把富姨娘的事情捅出来,咱们大房成了什么?爷大概也要被老爷训斥。所以,我的意思是,不如就这么着,谁也不用多说就是。”   荆泽铭讶异地一扬眉,这个附在妻子身上的女人给他的惊讶当真不少,他过去一年扬眉的次数也不如今天多,因呵呵笑一声道:“哦?你竟能这样顾全大局?我倒真是要谢你了。”   “不过是个妾罢了,虽然狠毒,慢慢收拾就是,为她伤害爷的名声,不值得。”方采薇淡淡说完,忽地面色一转,郑重道:“现在爷可以和我好好谈判了吗?”   “可以。”   荆泽铭点点头,见方采薇要起身去外面查看,他便悠然道:“外面没人,你放心说就是。” ☆、第十章:谈判   “这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功夫?”方采薇眼睛一亮:“那个……我能学一学吗?”   “你?”   荆泽铭只说了一个字,目光上下打量了方采薇几眼,于是她就明白答案了,一举手:“行,你不用说,我明白了,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唯一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荆泽铭发自真心的笑了一笑:别的不说,这个女人倒十分有趣。   “爷先听听我的打算,然后咱们再细细商讨,争取今晚就拿出一个可行的相处之道。”方采薇咳了一声,面色变得严肃,缓缓拉开谈判序幕。   “相处之道?”   却不料第一句话就让荆泽铭产生了疑问,于是只能无奈道:“你和我日后的相处之道啊。你不会还想像从前那样和我相处吧?实话说,如今侯府式微,你却有凌云志向,正该是我们同心协力之时……哦,你不用误会,我不是要借机和你修复关系,事实上,我要和你说的第一条就是这个,我希望我们可以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你愿意吗?”   “有名无实的夫妻?”荆泽铭眼睛一亮:“你是说真的?”   “大哥,我承认你的条件很不错,看着的确让人赏心悦目,所以如果可能呢,我也愿意多看几眼,但这完全就是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也必须承认,单论外貌的话,我不输给你的对吧?所以咱们俩在一起,说不上谁吃亏谁占便宜,最好的办法就是河水不犯井水,反正你心里也没有我,我对你也只是单纯的欣赏,并没有任何爱意,哦……这么说,不会刺伤你那颗骄傲的心灵吧?”   荆泽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说出两个字:“不会。”   “这就好这就好。”   方采薇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心中对荆泽铭的评价又提升了一个档次:在这个男权时代,能有如此理智冷静还不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真是很难得啊。   “这样咱们就好谈了。”方采薇喝了一口茶水:“那个……我的计划是这样的。鉴于我们落花无意流水也无情,我认为我们日后最佳的相处方式应该是上司和下级……”   不等说完,就听荆泽铭沉声问道:“哦?谁是下级?”   “大哥,这个你不用有怀疑啊,我是初入贵地,身份秘密也掌握在你手中,又是个女人身份,从任何一方面来说,我也不可能爬到你头上去不是吗?”   方采薇无奈解释,说完后见荆泽铭淡淡一笑:“还好,你果然很有自知之明。”   方采薇:……   “哎!咱们可提前说好了啊,虽然我很有自知之明,可我也有要求,我们在等级上是上司和下属地位,但是在人格上,我希望我和你可以是平等的。“   “什么意思?”   “就是你不能把我当成一件物品。任何事情,你都得尊重我;当然,我也会尊重你。我不会痴心妄想撒娇邀宠,因为你不肯接纳我就大吵大闹;同样的,你也不能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就想当然的认为可以掌控我的命运。如果你不能做到这一点,现在就可以把我杀了。”   饶是以荆泽铭的高智商,面对这大夏朝从未有过的思想,也是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真正明白方采薇的意思,他点点头,郑重道:“可以。”在他看来,方采薇能够安分守己,乖巧顺从扮演好自己妻子这个角色,那么她就有资格得到这样的对待。   新老板很好说话啊。   方采薇激动了,连忙趁热打铁道:“当然,我拿着高薪,也不会完全不做事。我可以替你管理大房,开源节流,尽量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一心一意在官场上拼杀,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替你出谋划策,虽然我不是特别聪明,但多个人,就多条思路,尤其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很多时候的想法,或许会对你有启发。”   对于方采薇如此诚恳,荆泽铭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欣慰点头道:“如果你真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我可以将大房交给你。”   “成交,试用期三个月,如果你觉着我做得不好,可以将权力收回嘛。”   方采薇表现的很上道,不上道不行,她在这个世界里完全没有任何根基,身份还在最开始就被人识破了,这样的劣势,就是在整个穿越族群中,也完全可以列为“最倒霉的穿越人”一类,霉运仅次于那些穿到还有几分钟好活的历史名人身上的前辈。   “那就这么说定了。”   荆泽铭也松了口气,如果这女人真能说到做到,他往后的日子将会十分轻松。   “对了,还有一条。”方采薇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设想过的附加协议,连忙道:“如果有一天,你能和你那位白月光表妹终成眷属,我希望我们能够和离。”   “你真的愿意如此?”   如果说之前荆泽铭还能波澜不惊的话,那这个附加条件却明显让他动容了。   “为什么不愿意?”   方采薇微笑反问:“我既然敢要求平等相处,自然是因为我不必依靠你生活。只不过如今我初来乍到,对什么都不熟悉,所以能得到这样一份嫡妻的工作,月银也不少,还是很不错的。可一旦你有机会迎回你的白月光,白月光自然要瞅着我这个嫡妻位置,与其那时候我还硬占着位子,引起多少后院纠纷,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既成全了你和白月光,我自己也可以到外面发展事业,正是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这样你实在太吃亏了,秋芳不是喜欢争权夺利的人,即便我有机会和她在一起,你也尽管放心。”荆泽铭诚恳道。   方采薇摇头,语重心长道:“你是男人,不会明白的,爱情之间容不下第三者。罢了,说这些反正你也不懂,我只问你,你答不答应这个条件?我觉得这是对你我最好的方案了,如果你觉得我吃亏,可以从金钱上进行补偿嘛。”   “镇宁侯府今非昔比,只靠着几个铺子和庄子,不过勉强支撑起这个家罢了,我虽有些私房钱,却也不多,怎么给你补偿?”荆泽铭摇摇头,忽然又苦笑道:“其实你不必多虑,这一生我和秋芳注定有缘无份。” ☆、第十一章:请安   “世间事谁能说得准呢?如果她不能回来,那我们可以一直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反正在现代,我也是立志做不婚族。如果她回来,我们就和离,我离开侯府,说不定打拼事业的时候,还需要你做个靠山呢。”   方采薇笑颜如花,荆泽铭仔细看着她,却看不出任何算计和隐忍,于是他点点头,沉声道:“你既有如此心胸,我便答应你,若……真的有那一天,我必定倾尽所有补偿于你。”   “好,爷记着这句话。”方采薇没想到荆泽铭会如此痛快通过了自己的相处计划,高兴之下便伸出手掌,见荆泽铭有些不明白,她就不由分说抓起对方的手,啪啪啪击了三下掌,大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我击掌盟誓,日后谁都不许反悔。”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困扰荆泽铭许久的烦恼忽然尽去,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真心笑容,这一刻,方采薇在他心中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眼看天色不早,荆泽铭就去了书房歇下,这里碧丝和绿枝方过来伺候,见方采薇凝视着院门方向,绿枝就上前含笑道:“奶奶既舍不得,怎么不留爷在这里过夜?今晚你若开口留他,他定然会留下来的。”   “我并非舍不得,我只是觉着,你们爷这个男人很有意思,看着吧,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他将来必定会一飞冲天。”   “奶奶也这么说?奴婢也是这么觉着的。”碧丝小鸡啄米状点头,可见这小丫头对荆泽铭的崇拜已经深入骨髓。   绿枝却淡淡道:“爷固然是个好的,文武双全胸怀大志,又肯洁身自爱积极进取,只可惜他生在镇宁侯府,如今慧妃娘娘入冷宫已有三年,却没任何出来的动静,镇宁侯府失势已成定局,爷纵有凌云之志,又能如何呢?”   方采薇有些惊讶的看了绿枝一眼:这个丫头很理智啊,远非碧丝这心性不定的可比。总算这前身的爹娘还有些眼力,给了她一个好丫头,说不定日后这就是她的左膀右臂。   “靠女人上位获得提携算得了什么?这世上功成名就的男人多了去,也不见得都有个姐姐或者妹妹在皇宫里做嫔妃。”   方采薇知道绿枝的话是什么意思。大夏建国百年来,竟有三位皇帝是靠外戚开疆拓土,保国护驾,却没发生外戚专权祸乱之事,不但大夏朝,这个时空的历史上也几乎没有外戚专权,所以历代帝皇,尤其大夏的君主,格外喜欢重用外戚。   这种情况下,慧妃被打入冷宫,镇宁侯府就等于失去了外戚身份,自然也就失去向上进取之路,而贵族子弟多是娇生惯养,若要靠自己出头,确实千难万难。难怪连绿枝都不看好荆泽铭的前途。   耳听得外面梆子声响,方采薇伸了个懒腰,忽然兴致勃勃道:“要不然,绿枝咱们俩打个赌如何?”   绿枝笑道:“奴婢本来是这么想的,不过听了奶奶刚才的话,再想想爷的才华性格,奴婢忽然觉得这个赌我非输不可,所以还是不打为好。”   方采薇哈哈一笑:“算你机灵,好了,睡觉,明早起来,太阳照常升起,真好。”   绿枝和碧丝对视一眼,都低下头去悄悄地笑,虽然不明白奶奶为何会说这种略微奇怪的话,不过看见主子这样乐观豁达,她们做奴婢的也着实欢喜。   躺在床上,却一时间没有睡意,方采薇忍不住就琢磨起新任老板的性情:从表面看,荆泽铭不苟言笑,沉稳睿智,文武双全,有情有义,堪称这个时代的好男人模板。   然而如果只是如此,她不会对对方有那么高的期许,真正让她对荆泽铭信心满满的,不过是因为一个很不起眼的细节。当她说对方有一天可能还会和李秋芳在一起时,这个男人没有大声喝斥自己,也没有说不许她侮辱李秋芳,而是在眼中一下子燃起两团火,虽然他说这不可能,然而那言辞中分明对此满含期待。   一个规规矩矩却又野心勃勃的男人,在这个讲究“一女不事二夫,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时代,他敢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置那些狗屁规矩于不顾,却又能克制隐忍自己不冲动不莽撞,这种男人怎可能不成大器?   或许单纯从这一件事情就对荆泽铭充满信心是有些草率,但方采薇坚信见微知著,恰恰是这么个细节,让她了解到这男人冷静外表下那颗火山岩般滚烫的心,她认为自己的眼光不会错。   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方采薇梳洗打扮后,便换了衣裳,往北院老太君的住处来。   在院中就听到屋里一片欢笑声,方采薇再次为前身叹息了一回。   款款来到门前,见负责打帘子的两个小丫头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她便轻轻咳了一声,于是两个小丫头回过神来,惊声叫了一句:“大奶奶来了?”接着便忙不迭打起帘子。   微微点头,方采薇迈步进屋,绕过八扇描金镶玉的檀香木大屏风,来到正室当中,只见眼前站着的坐着的足有二三十人,当真是济济一堂。   看见她进屋,先前还说笑热闹的众人仿佛被谁施了定身法,一个个不动不言,只把惊愕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方采薇不动声色扫了一圈,只从这些目光里,便可大致分出谁带着同情谁带着怒恨不甘,不过一个厅里二三十人,却恰是人生百态的浓缩。   但这落针可闻不过只是一瞬间,在场的人哪个不是身经百战?此时二房温氏便笑道:“大嫂子怎么过来了?身体既然不舒服,索性多歇几天就是,老太太和太太都是宽厚人,难道会因为这个怪你?也别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要不要这么急切?我这还没站稳当呢,言刀语箭就射过来了。   方采薇心中恼怒,却看也不看温氏一眼,淡淡道:“弟妹这话奇怪,俗语说,礼不可废。我又不是得了什么卧床不起的大病,既然还能走动,这晨昏定省自然不可免。原本是先去了太太那里,没想到太太和二弟妹早行一步,我心里正觉不安,弟妹就给我按上了这样轻狂帽子。” ☆、第十二章:狭路相逢(上)   说到这里,方看着桑老太君笑道:“老太太,该不会也以为孙媳是小人之心吧?”   桑老太君就觉着今天这孙媳妇很是有些不同,站在那儿端庄严正,没有满头珠翠,却是光彩照人,这才真正是侯府大少奶奶的的款段,因素日里对方采薇的厌恶不喜就去了几分,温言笑道:“我自然不会这样想,如何?你身子大好了吗?”   方采薇忙低头道:“孙媳惭愧,让老太太担心了。其实孙媳不过是拿头上那枝金钗给富姨娘看,不料失手刺进了喉咙,幸得不死,倒让我大彻大悟,细想从前,做下了许多糊涂事,竟如同浑浑噩噩活着一般,给老太太和太太添了多少烦恼,以后再不会这般不懂事了。”   这一下别说桑老太君,就是常夫人都有些惊讶了,上下打量着方采薇,果然觉得她变了个人似得,于是难得关心道:“你那脖子上伤口如何了?你弟妹说话虽然刻薄了些,却也有道理,这伤口经了风不是玩的。”   方采薇点头道:“是,多谢太太关怀,这会儿就是觉着疼些,其它倒没什么影响,如今用布包着,也不至于经风。”脖子上的金钗伤口的确不致命,毕竟富姨娘不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方采薇仔细想过,与其说前身是被刺死的,倒不如说是惊吓而死。   一面说着,早有人搬过凳子来,她仗着“病号”身份在常夫人下首坐下,静静听众人说话,忽听温氏笑道:“是了,再过两个月就是何府老太君的七十大寿,他们家向来是张扬的,不知这一次又会办成什么样儿。大嫂和大哥商量了没有?那天你们去不去?”   常夫人就看了温氏一眼,目光中的不悦一闪而过。于是温氏忙停了话头,知道自己造次了,不过她就是看这个沉静稳重的方采薇不顺眼,明明是个俗物,装什么光彩照人的少奶奶?你有那个气质吗?一时嫉妒之下,就忍不住拿话撩拨,便是想看方采薇如平日那般受不住生气叫嚷。   “何家?”   方采薇有些疑惑,旋即就醒悟过来,想必温氏说的就是那位何贵妃的娘家,据说荆泽铭的白月光李秋芳就是嫁给了何贵妃的弟弟为妾,然后为她老爹换来了一顶四品指挥佥事的乌纱帽。   “去啊,怎么不去?”   方采薇微微一笑:“何府老太君的寿辰,京城勋贵又有哪个会怠慢了?总不好我就这样失礼。”   预想中的暴跳如雷没有发生,温氏一口气险些没捣腾上来,恶狠狠看了方采薇一眼,心中恶毒想着:失礼?呸!你有那个资格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但旋即她就泪流满面了,因为她发现方采薇还真有这个资格,因为不管怎么说,对方如今都不再只是一个七品经历的女儿,而是镇宁侯府的世子夫人。   那金钗怎么就这样没用?没一下扎死她。   温氏见方采薇坐在那里不知说了什么,竟让常夫人一向冷清的面孔现出一缕笑容,心中越发嫉妒愤怒,竟将一腔怨气都发泄到了“行凶未遂”的凶器上。(金钗泪流满面:我冤枉,我真冤枉,我扎的那个主儿是真死了啊。)   方采薇今早来这里,也就是为了熟悉一下工作环境,顺便告诉大家:“我回来了,并且小小进化了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侯府事务如今还是常夫人在打理,轮不到她,她的重心还是放在本职工作单位——大房分部。   因坐在那里默默听着众人闲谈,偶尔在合适机会插几句话秀一下存在感。侯府女眷们多是有差事在身,所以很快便散了。   方采薇也站起身来,这一次低调亮相无疑是成功的,尽管她只说了几句话,但已经让众人生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感。   不过方采薇倒没有太在意这些,随着常夫人起身要离去时,她忽然发现桑老太君面上流露出淡淡的依恋之色,原先的慈蔼亲切笑容也被失落取代。只是众人正三三两两笑着离去,竟没人发现老太君这点异常。   疑惑地向外走去,脑海中拼命搜索残存记忆,却发现比起穿越小说中那些或善良或阴狠却无一不是位高权重的老太太,这个桑老太君的存在感实在低的令人发指,方采薇记忆里压根儿就没有她什么资料,好像也没有别人尽力巴结讨好的事。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老太太不是侯爷的生母,所以在府中地位不高?那老板对她又是个什么态度呢?   所谓的老板,自然就是荆泽铭。方采薇对这个桑老太君没有什么亲情,不过想起自己那慈爱的祖母,她对老人家倒是有些同情,她不介意做点无用功来给桑老太君的晚年添点快乐,但必须了解一下老板的态度,万一这桑老太君不是侯爷生母,年轻时又做过什么狠毒事,所以府中人都对她敬而远之,那自己滥施同情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当然,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   回大房的路上,方采薇慢慢思索着这件事,反正古代就是这点好,生活节奏慢的令人发指,她大可以享受一下悠闲工作的惬意。   “奶奶,是富姨娘。”   碧丝忽然靠了过来,很小声的说了一句,方采薇扭头看着她,见小丫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疑惑道:“怎么了?”   “咱们绕道走吧奶奶。”碧丝提出建议。   “为什么?”方采薇奇怪:“奶奶我还需要怕她吗?”   “可是……她差点儿害死奶奶不是吗?这么狠毒如蛇蝎的女人,万一和她走对面,她……她发了疯要害奶奶怎么办?”碧丝一脸的担忧。   “你怎么知道她差点儿害死我?”方采薇叹了口气,比摊上一个战五渣队友还要可悲的,是摊上了一个笨蛋的战五渣,好在还没有笨到家,竟然能分析出害死自己的凶手是富姨娘。 ☆、第十三章:狭路相逢(下)   “绿枝姐姐告诉我的,哦,她也没明说,是奴婢自己猜的。”碧丝有些忐忑地说着,一面小心看方采薇的脸色。   方采薇:……好吧,算是笨到家了,唯一可堪欣慰的,是不抢功劳,问题是笨成这样的丫头,你让她抢功她也不会吧。   “奶奶,咱们快躲开吧。”   碧丝见方采薇不为所动,仍是一步步走了过去,不由急了,却听方采薇悠悠道:“为什么要躲开?这里是侯府后院,又不是武侠小说,还要玩什么避其锋芒的把戏。富姨娘?呵呵!她连和我玩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资格都没有,明白吗?”   “不明白。”碧丝老实摇头。   方采薇泪流满面:这孩子太实诚了,她担心自己没死在富姨娘手里,却被碧丝给活活儿气死。   “姐姐。”   富姨娘显然也看到了方采薇,她面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从容自信。按照她对方采薇的了解,这女人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就算知道自己害了她又如何?反正也撕破脸皮了,只要给她点厉害尝尝,让她知道自己的手腕,还怕她以后不躲得远远儿?若是她敢向爷揭发自己,那就更好,便说她是陷害污蔑,凭她那点儿口齿,一定会被自己咬的死死。   富姨娘被自己规划的宠妾灭妻蓝图感动了,以至于完全忘了昨天晚上方采薇是怎么吓她的,迎着对方走上前去,面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阴狠之色,心中快意想着方采薇是会被吓跑还是会冲动地上来撕扯自己。   富姨娘当然希望是后者。府中人都知道这出身小门户的女孩儿是个什么货色,只要她上来撕扯,一个泼妇的名声就跑不掉了,从此后她将更加的孤立无援,说不定爷以后都不会再进她的屋子。   方采薇走过来了,富姨娘眼睛开始放绿光,舔了舔嘴唇,心中暗道:来啊,来咬我啊方采薇,金钗刺不死你,我就用软刀子,总有一天,你会发疯甚至自尽的,总有一天。   眼看方采薇终于在距离自己五步外停下脚步,富姨娘激动的心都怦怦跳起来了,她死死盯着方采薇,却见对方微微一笑,悠悠道:“你忘了行礼。”   “嘎?”   富姨娘让方采薇一句话就给打懵了,但她到底也不是个善茬儿,很快便回过神,咬咬牙,连忙蹲身行礼,暗道哼!就让你得意这一回,看我怎么收拾你。   “奶奶的伤好些了吗?”富姨娘假装关心地问,其实就是**裸的挑衅。不得不说,这两年和方采薇交好,她的功夫没有白下,如果是原来那个方采薇,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刚刚就冲过来和富姨娘撕打了。   只可惜现在这具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灵魂,富姨娘这点手段和方采薇这只白骨精一比,简直就像一个初入职场的新人菜鸟,悲剧已经是注定的事。   “好多了,多谢关心。”方采薇依然笑吟吟的。   富姨娘挑衅失败,不由一愣,但她怎肯信邪?很快就又再接再厉道:“真是的,奶奶这脖子上缠着一圈白布,妾身看着都觉得心疼,亏奶奶也不在意。”就不信你这回还能沉得住气,上啊,这要是还不上,你还是人吗?   “没什么,这白布足够柔软,包着脖子一点儿也不扎得慌。等我用完了,还可以给妹妹继续用。”   “嘎?”   富姨娘终于沉不住气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姐姐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用得到它呢?”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妹妹不会不知道这句话吧?”   方采薇淡淡一笑,落在富姨娘眼中,这笑容竟透了几丝阴森味道,她终于想起昨晚去探望方采薇时的情形,心中不由打了一个突,刚刚存着的“宠妾灭妻”壮志瞬间就消散了一大半。   “呵呵!姐姐真会说笑。妹妹还有事要请示太太,先过去了。”富姨娘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只觉着面前的方采薇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阴狠,让她身上一阵阵发冷,下意识就想离开,有多远躲多远。   “这么着急啊?也罢,那你就先去吧,回头没事儿了,就来我这里,我给你好好讲讲地狱是什么样子。长长的奈何桥上,有好多凄厉冤魂。更可怕的是那些做了坏事的人,要被拔去舌头,抽掉手筋脚筋,然后下油锅炸得惨嚎不已,捞出来后就有好多厉鬼扑上去撕她的肉吃,最可怜的是,永远也吃不完,吃掉哪里哪里就会长出来,之后还要再去受其它更惨的酷刑,我都不敢看啊,啧啧!真是太惨了。”嗯!平时看的恐怖小说不多,对于酷刑没啥研究,就先这样吧,回去好好儿想想满清十大酷刑都有什么,下次接着吓她。   富姨娘身子都哆嗦了,她很想不顾一切地跑走,可是一双腿就像是不听使唤似得,颤抖着迈不了步子,方采薇觉着平常的恐吓,在这种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女人耳中,已经是绝顶恐怖,尤其是想到自己死后也会遭受这些,她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奶奶……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些了?”富姨娘何止是挤不出笑容?连眼泪都出来了,在眼眶里直打转。   “因为怕你死后去地狱不熟悉,所以提前告诉你让你有个准备啊。”方采薇咯咯一笑:“行了,你去忙吧,我回去还得请大夫来看看伤口。”   她说完就从富姨娘身边走过,却在走出去没几步后又回过头来,见富姨娘还怔怔站在那里,便故意用阴森语气拉长了调子,阴恻恻道:“妹妹晚上小心些,听说做坏事的人,半夜会有厉鬼从窗子里爬进去掐她哦。”   “啊!”   富姨娘本就被吓得胆寒,忽然听见这句话,只觉脑子里似是有一根琴弦崩断了般,竟忍不住失声叫出来。   方采薇哈哈一笑,转身扬长而去,却在走了没几步后,就发觉身边不对劲。回头一看,只见碧丝小脸蛋上全是泪痕,一步挪不了二指远,此时都落在她身后老远了。 ☆、第十四章:思想教育   “怎么了?”   方采薇一头雾水,却听碧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奶奶,做坏事的人,半夜真会有厉鬼爬进来掐她吗?”   方采薇:……苍天呀,我不会是误伤了吧?不过碧丝一个小丫头,能做什么坏事?唔!难道这战五渣的丫头竟然还是个包藏祸心的,如今要不打自招了?   碧丝继续哭:“呜呜呜……奶奶,我……我小时候偷吃过好几回……娘亲做的糕,还偷吃过……灶王爷嘴上的蜜糖……呜呜呜,我是不是要遭报应了?呜呜呜……   方采薇:……   “怎么办奶奶?我……我……我把私房钱都交给爹娘……还来不来得及?”   方采薇:……   “奶奶……”   “够了。”方采薇扶额:“你以为厉鬼很闲吗?人家都是干大事儿的,你这点小毛病,说顶天也不过是家庭内部矛盾,人家哪有功夫搭理你?”   “真的吗奶奶?可是灶王爷……”   “灶王爷是神仙,慈悲为怀……”   “不是啊奶奶,慈悲为怀的是佛菩萨。”   “谁说只有佛菩萨慈悲为怀?我们道教的神仙也一样慈悲为怀好不好?而且还更有人性呢。”   “更有人性?”   “当然了,抹点蜜糖在嘴上就能上天言好事,下届保平安,这是多么人性化的举动,你懂吗?”   “奴婢不懂。”   ……   方采薇彻底被碧丝打败了,挥挥手:“行了,你不用懂,反正你知道灶王爷他老人家是神仙,胸怀很宽广,不会因为某一年你偷吃了他嘴上蜜糖就怪你,这就可以了。”   “可是……奴婢不是只偷吃了一年,在家那几年,奴婢年年都偷吃的。”碧丝又要哭了。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方采薇垮了肩膀,有气无力道:“算了,灶王爷是神仙,想吃什么都行,想来他是不会在乎一点蜜糖的。”看不出来啊,战五渣丫头为了吃的,竟然也有如此战斗力,唔!将来她不会为了美食就把自己给出卖了吧?   一念及此,方采薇不禁警惕地看了碧丝几眼,微笑道:“碧丝啊,神仙的胸怀是很宽广的,不过奶奶我只是人,我的心眼很小,你对我忠心耿耿,有好吃的我一定想着你,但你若是敢为了钱啊吃食什么的就把我出卖了,呵呵!你知道的,我和阎王爷啊,判官啊,交情都还不错。”   “不会,奴婢死也不会出卖奶奶。”碧丝小手胡乱摇着,显然是被方采薇吓住了。   “嗯,你只要好好伺候我,我就给你好吃的。”   方采薇笑得温柔,内心却有点唾弃自己:竟然对一个小丫头用这种手段,太卑鄙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她出身不高,碧丝和绿枝都是出嫁前父母买来充数的,主仆间根本还没来得及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就被塞到一个战壕里了,所以为了将来她们能同舟共济,思想教育必须从现在抓起。   吃货战五渣好糊弄,相信有今日一番话,足够在她心里留下阴影了。不好糊弄的是那个绿枝,但那丫头沉稳端庄,一看就是穿越小说中女主身边必不可少的左膀右臂型,所以方采薇也不甚担忧。   迈进院门,正是清晨时分,春风柔柔吹着,院中一片柳绿花红,透着那么股子生机勃勃,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侯府的生活,其实也还不错嘛。”   方采薇呵呵笑着,见院中做活的几个婆子丫头都迎上来行礼,她便挥挥手道:“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你们只要认真工作,不给我拖后腿,无故推诿拖延工作就行了。”   婆子丫头们齐声答应,心中都有些不以为然,暗道这院子里哪有什么事情可做?说的好像你手握大权似得。   方采薇看着她们脸色,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心中呵呵一笑:觉得很清闲吗?没关系,很快你们就都会忙碌起来了。   荆泽铭虽是个五品千户,但却只是个闲职,每天去衙门里转一圈就行,甚至不转也没人会在意,只不过他个性认真,又想找机会出头,所以这每天的点卯却是风雨无阻。   只是机会没那么容易出现,他也不可能将时间都浪费在和这些同僚们猜拳闲话,吃喝玩乐上,所以点了卯后没什么事,便会回家在书房用功。   这一日他比平时回家要早一些,昨儿才经历过那么奇怪的事,他生怕那个不知是来自何方的女人会出什么岔子,所以急着赶回来。   府里风平浪静,于是荆泽铭就知道那女人应该是过关了,至于日后她能够做成什么样,老实说他并不抱乐观态度,只要对方不来厮缠自己,比从前懂事一些,不露出马脚给他制造麻烦,他就谢天谢地了。   离着书房还有老远,就见一个小丫头正在书房前徘徊,荆泽铭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那女人不会是到底捅出篓子来了吧?看着挺精明的,不该这么快就失败啊。   正想着,就见小丫头飞跑开去,弄得荆泽铭一头雾水,暗道搞什么鬼?莫不成那女人还想监视我?她没这么蠢吧?   “爷,刚才跑过去那小丫头,好像是大奶奶院里的芊芊?”   小厮双福终于忍不住开口,荆泽铭点点头,淡淡道:“不用管她,去把书房收拾收拾,昨天时文只做了一半,今天要做完。”   “是。”双福双喜答应一声,然后又小心道:“爷,先生昨儿还说,爷该和一些文士举子多结交。”   “再说吧。”   荆泽铭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然而如今国家富强,奢靡之风渐起,结交文士举子,自己一个堂堂世子不花点钱像话吗?只是府中这个情况,公中能勉力维持一大家子的开销就不错,他哪肯将银钱浪费在那些一桌十几二十两银子的宴席上。   反正打听了这么多天,也没听说京中有什么真才实学可堪为友的文人,倒不如自己在家苦读,又清静又省钱,若只结交一些酒肉朋友,反而是有害无利。   曾经荆家世子也是年少轻狂一掷千金的少年俊杰,如今却沦落到为一顿酒的十几二十两银子斤斤计较,不能不说是有些可悲。荆泽铭有时候自己想想,也觉得可悲,然而他更明白: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自己名义上的皇帝姐夫是开明君主,爱才之人,只要他肯下功夫,一定能靠自己出人头地。 ☆、第十五章:入职计划   在书房看了会儿前人的时文,正要下笔接着写自己昨天剩下的那篇,就觉着门口一阵淡淡清香气息随着春风而来,抬头一看,只见方采薇端着一个食盘,俏生生含笑站在那里。   “你来做什么?”   荆泽铭心中一沉,这女人该不会是想和他玩阳奉阴违那一套吧?嘴上说着什么做有名无实的夫妻,私底下却想通过另一种方式得到他的心。   这样想着,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语气中也夹杂了一丝愤怒。   方采薇一愣,自己为了在新老板面前表现一下工作能力,特意派小丫头来书房,看见荆泽铭回来就回去报信,可这马屁还没拍,它怎么就直接到马蹄子上去了呢?   不过她多年职场不是白混的,当下只是稍微一琢磨,便明白荆泽铭的愤怒从何而来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进屋将食盘里的百合红豆汤放在他面前桌上:“喂!不要太自作多情好吗?我又不是为了讨好你才来的。”   荆泽铭目光落在那碗甜汤上,讥讽一笑。   “这只是很正常了,职工给老板倒一杯茶,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只不过我想着你书房里的茶水应该不用我准备,恰好厨房里有甜汤,我喝着不错,才给你顺手带了一碗过来。”   原来不是她亲自下厨弄得。   虽然方采薇的语气很不恭敬,荆泽铭却大大松了口气,面色微微缓和,他拿起那碗甜汤喝了一口,表示自己接受了“员工”的孝敬,然后淡淡问道:“你过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两件事。”   方采薇伸出两根指头:“一是老太太的事;二来,我想将我们后院那片地改造一下,但因为西跨院住着两位姨娘,所以不好私自做主,只能前来寻求老板您的支持。”   “老太太有什么事?”荆泽铭疑惑地看着方采薇,听她将心中疑问问出来,不由哭笑不得,没好气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府中人自然尊敬爱戴祖母,只是祖母性子清冷,不好热闹,从我记事起,她的院子就没什么人,连丫头也是只有三五个,所以也没人敢随便去搅扰她,你觉得冷清,但老太太就喜欢这样儿。”   “可我觉得老太太似是有些落寞呢。”方采薇叹了口气,她又想起自己的祖母了:“呶,老板,我觉得吧,人是会变得。老太太年轻时喜欢清静,可如今老了,说不定她就喜欢儿孙绕膝的热闹了呢?咱们看待问题不能一成不变,是不是?”   “那你可以试一试,但不要太过分,若是觉着不妥,便仍如从前一般吧。”荆泽铭犹豫了一下,终于批准了方采薇“给老太太送温暖表孝心”的申请:好像从姐姐入冷宫后,祖母就再没有开心笑过,也许这女人说的没错,老人家心里觉得失落苦涩,只是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而已。   至于后院改造,他倒不甚在意,淡淡道:“你是世子夫人,后院要改造成什么样,自然是你做主,她们两个哪有置喙余地?”   “唔!富姨娘这不是还管着大房事务吗?”方采薇咳了一声,这事儿是她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下意识就总觉着富姨娘和梅姨娘都是老板的嫡系人马,和自己算是平级的同事,却忘了那俩在身份上,完全就是自己的员工。   “大房的事务从今日起,就是你来掌管。”荆泽铭拿起书,忽地微微一笑:“不是说有三个月的试用期吗?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是的,如果说先前他对方采薇的要求还只是在“不惹事露馅,和自己保持距离”上,现在却是真真正正的抱有期待了:这女人的眼光很敏锐,最重要的是,孝敬的女人心地都不会太坏,当然,也不排除她有讨好老太太的可能,但老太太早就不管府中事务,若是真要讨好,对象也该是太太才对,所以,他愿意把方采薇往更美好的方面去想一想。   “别着急端书送客啊。”方采薇连忙压下了荆泽铭手中书本:“既如此,我还要求爷一件事,给我淘澄点儿种子。”   饶是以荆泽铭的定力,此时眼睛也差点儿瞪成铜铃:“什么种子?别告诉我你想张罗着种地。”   “当然不是我种了。”方采薇心虚地一笑,想起现代时自己养死的无数盆仙人掌仙人球了,要知道,那可是仙人掌仙人球啊,她都养不活,以至于其它花草根本试都不敢试,让她种地,她都害怕大房那座院子会在几个月后变成不毛之地。   “好吧,什么种子?”   荆泽铭有些无奈,开始怀疑自己先前要把大房事务交给对方的决定是不是有些冲动了,这女人看着就像个闲不住的,到头来不会整的大房鸡飞狗跳吧。   “花生,大豆,芝麻,棉花……”   方采薇如数家珍般的掰着手指,但很快她就把手指放开了,看着荆泽铭越瞪越大的眼睛:“算了,爷您还是带我出去逛一圈吧,我自己买。”   “糊涂!”   荆泽铭沉着脸斥了一声:“你要这些种子做什么?什么芝麻花生?听都没听说过。”   “什么?你们这里竟然没有花生?”方采薇倒吸一口冷气,却听荆泽铭冷哼道:“有没有,也用不着你靠种地来开源,镇宁侯府还没到这个地步。”   “没到这个地步吗?”方采薇呵呵一笑:“恕我直言,咱们家从前也就是个不入流的勋贵,因为慧妃娘娘的关系,这才发达起来,可好日子没过多长时间,连点底蕴积蓄都没攒下来,慧妃娘娘就倒了。先前绿枝去厨房,说是听见管事媳妇和二姑娘的丫头吵架,二姑娘不过是想吃个煎鸡蛋罢了,那媳妇就说鸡蛋又贵,油又贵,油坛子见了底儿,连菜里都不舍得多放,哪里还禁得住主子们要这要那?又说公中这个月给厨房采买的钱还只拨了一半,再不拨钱,日后还要俭省呢。”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荆泽铭叹了口气,知道方采薇说的也有道理,自家根基太浅了,因想了想,便道:“罢了,你要种什么我不管你,只是种了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难道堂堂镇宁侯府,竟然要靠卖府中出产过日子?” ☆、第十六章:传递消息   “这有什么?总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方采薇一语未完,就见老板的脸沉下来,连忙笑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目前我还没管着公中,倒也不用操那些心。我想着,能让咱们自给自足,时不时再孝敬老太太太太一些新鲜吃食,就足够了。就好像刚刚我和你说的那些,无论是榨油还是变换着花样来吃,都是很不错的。”   “所以说到底,就是你自己馋了吧?”荆泽铭摇头失笑:“好吧,这几日读书也觉着闷了,今天下午就带你出去。”   “哎呀老板,我就喜欢您这种雷厉风行的性格。”方采薇激动了,生怕荆泽铭反悔,连忙又加了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我就回屋等着,老板你不要反悔哦。”   “叫我夫君。”荆泽铭黑了脸:指望这女人不会露出马脚,他会不会太乐观了些?   “是,我尽量改正。”方采薇银铃般的笑声从屋外传来,荆泽铭的脸色更黑:看来自己真是有些盲目乐观了。   “爷!刚才那个……是奶奶吗?”   两个小厮争先恐后进门,几乎可以用“连滚带爬”来形容的身姿完美诠释了他们的惊恐。   “是啊,怎么了?”   荆泽铭面不改色,努力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话音未落,就听两个小厮异口同声大叫:“不可能吧?奶奶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似得?”   荆泽铭:……这还没到一天,就被两个小厮识破了吗?   世子爷那可是经历过大起大落也没有磨灭志向的坚毅之人,可此时却真的茫然了,事情严重性好像超过他的想象。   “你们奶奶在鬼门关转了一圈,醒来后就大彻大悟了。”荆泽铭语气淡淡,想从两个小厮的反应评估一下这理由的可用性。   “大彻大悟?奶奶要出家?”双喜猛地瞪大眼睛,但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看奶奶刚刚走出去那轻快欢喜模样,哪里有半点看透红尘的悟性。   “你送她去庙里吗?”荆泽铭没好气瞪了双喜一眼,就见这小厮身子一软:“别介爷,奴才还想多活两年。”   “去准备一下马车,下午出门用。”荆泽铭不想和小厮一般见识,将书放下要写时文。   “爷要出去?”双喜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却见荆泽铭手一顿,抬眼冷飕飕看着他:“你觉着爷出去,需要坐马车?”   妈呀,杀人了,爷这眼神跟刀子似得啊。   双喜心里叫苦,却也知道自己猜错了,敢把爷比作娘们儿,自己没被爷一脚踢出去已经算是主仆情深。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虽然好奇,但双喜没敢再多问,麻溜儿出去准备马车了。   ******************   “翠羽,你干什么去?我和你说,我要跟着我们奶奶出门,我们爷特意带奶奶逛街去,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捎带的?”   “咦?爷和奶奶要出门吗?”翠羽瞪大眼睛,看了一眼一旁面无表情的方采薇,笑颜如花道:“别说,我还真缺一支画笔,之前那支都用秃了,你要是看见有卖的,顺便儿帮我买一枝吧。”   碧丝嘿嘿一笑,一伸手:“行啊,先给钱。”   “唔,那不要了,我忽然想起来,凤儿说明天要给我一支。”翠羽呵呵一笑,转身走了。   碧丝也不以为意,转身志得意满地扶着方采薇:“奶奶,咱们走吧。”   “那个……你不生气?”方采薇有些奇怪,翠羽这个态度,明摆着是要占便宜,碧丝忍了不奇怪,只是现在竟然还眉开眼笑的,这就有些奇怪了,莫非战五渣丫头竟还有点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   “生什么气?”碧丝纳闷地看向主子。   “她之前明摆着要占你便宜啊。”方采薇更奇怪了,索性挑明了问。   “是啊,不过不是没让她占去吗?”碧丝也更纳闷了,疑惑地看向奶奶:“这都是大家玩烂了的招数,奶奶不清楚吗?”   方采薇汗下:这侯府薪水也不好赚啊,先前说碧丝是战五渣,真是冤枉了她,这份儿料敌机先的本事得经过多少千锤百炼才能练出来。   正想着,就听碧丝兴高采烈道:“不过说起来,我通过翠羽传消息,还要感谢她哩。”   “嗯?传消息?什么消息?”方采薇确定自己没看见两个人传过纸条。   “爷陪奶奶去逛街的消息啊。”碧丝兴奋地小脸红扑扑:“奶奶等着瞧,不到傍晚,这消息就在府里传遍了,看以后还有谁敢说您不受宠。”   方采薇:……   “那个……既然你都能识破翠羽的把戏,难道她就看不穿你的目的?没有好处,她肯替你传吗?”方采薇抹了一把头上冷汗:古代宅斗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连个笨丫头都懂得利用舆论造势了?   “她肯定不想替我传,但她未必忍得住,更何况奴婢还有后招,奶奶就等好吧。”   碧丝信心满满地拍着胸脯,精神抖擞的模样与方采薇印象中那个战五渣丫头简直判若两人。   “还有后招?”方采薇倒吸一口冷气,上下打量了碧丝好几眼,暗道莫非自己看走眼了?这丫头是深藏不露?要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该给她长点工资啊。   不过很快方采薇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在碧丝向她展示了自己的“后招”之后。   “香云,我和你说哦,我们爷要陪奶奶去逛街了。”   “明月,我和你说哦,我们爷要陪奶奶去逛街了。”   “刘妈妈,我和你说哦……”   “张嫂子……”   “这就是你的后招?”方采薇面无表情地看着碧丝走一路宣扬一路,以她的厚颜无耻,都快受不了了,只恨不能一脚将碧丝踹回院子里,早知道就该带着绿枝出来,失策啊失策。   总算来到二门外的书房,双福双喜早已在廊下恭候多时,看见她们过来了,便迎上前笑道:“奶奶稍等,我们爷说他做完这篇文章就出来。”   “行,没打扰他睡午觉吧?”   方采薇见廊下长椅上已经铺好了垫子,不由暗夸两个小厮细心:唔!稍后和老板说说,用碧丝换他一个小厮,不知道能不能成交啊。 ☆、第十七章:不省油的灯   “爷都不怎么睡午觉的。”双福小声解释,然后进屋捧了杯茶出来,毕恭毕敬递上去。   这两个家伙很不错啊,一点儿也没有狗眼看人低的势利。方采薇接过茶,对两个小厮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她哪知道自己上午得意忘形之下,已经让这俩奴才意识到这位奶奶今非昔比,在没探出对方深浅之前,哪敢不恭敬?   荆泽铭没让方采薇等太长时间,大概两刻钟,就从屋里出来了,恰好一阵春风吹过,他便笑道:“今日天气倒不冷。”   “杨柳都快长出嫩叶子了,有数的,吹面不寒杨柳风,还能怎么冷呢?”方采薇站起身,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头上歪着一只堕马髻,上面插了一枝梅花珠钗,淡扫蛾眉薄施脂粉,额前坠着的红宝石抹额是满身素净中唯一一抹亮色,平添一丝惊艳之感。   别的不说,这女人的品味气质就胜过那方采薇百倍了。   荆泽铭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没什么表情,陪着方采薇出了院子,往西角门而去,马车应该已经在二门外等着了。   走没几步,就有一个婆子迎面走来,看见他们,先是一愣,接着忙迎上前福身行礼,一面还笑道:“爷陪奶奶逛街去啊?”   荆泽铭:……   方采薇:……   那婆子只是打个招呼,自然不指望主子们能回答自己,说完就走了,这里荆泽铭却忍不住看了方采薇一眼。   方采薇别开目光:坏了,老板好像有些不高兴啊,都怪碧丝这个快嘴的。   “呀,爷和奶奶这是要逛街去?要不要奴才再准备点什么?”迎面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大步走来,脸上是谄媚的笑。   荆泽铭:……   方采薇……   管家过去后,不一会儿,两个婆子并肩走过来。看见他们,也连忙迎上前来蹲身行礼。   方采薇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碧丝这货明显是估计有错,说什么到傍晚这消息就会传遍府里,泥马太阳明明还老高,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好吗?   好在这两个婆子并没有多说什么,让方采薇大大松了口气,只是心中大石刚刚落下,就听走到身后的两个婆子笑着小声议论道:“看来刘姐姐说的没错,世子爷果然是要陪奶奶逛街去。”   “就是就是,先前还以为她撒谎来的,谁知那老货嘴里也能有准话。”   方采薇:……   “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荆泽铭看着明显有些六神无主的方采薇,冷哼一声。   上班第一天就惹了老板不快,怎么办?在线等,急!   方采薇泪流满面,无比怀念现代有网络的日子:“那个……夫君,都是碧丝这丫头,她……她今日不知怎么那样话多,和几个人说了咱们下午行程,没想到……这就传出去了。那个……您放心,回去后我一定好好管教她,决不能让她有下次。”   方采薇毫不犹豫就把碧丝这个“真凶”给推出去了,天地良心,真是这丫头自作主张的,她可不要替不听话的下属背锅。   她这么痛快,倒逗得荆泽铭忍不住笑了,但很快又板起脸,冷哼道:“只是碧丝说的吗?难道不是你主使的?”   “苍天可鉴,真不是我主使的,这么跌份儿的事我还干不出来。”方采薇一手指天,信誓旦旦地道。   “好意思吗你?碧丝也是为你好,你就这样将她卖了,不怕我罚她?”   “为我好?”方采薇指着自己鼻子:“哪有为我好?这一路上我都恨不得装不认识她好不好?”   “奶奶……”碧丝眼泪汪汪地叫了一声。   “她也是盼着把这消息传的人尽皆知,从此后再没人敢小看于你。”荆泽铭淡淡地说着。   方采薇拼命点头,做出受教模样:“原来如此,还是爷洞察人心,要这么说,碧丝也算是忠心耿耿,爷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罚她了吧。”   “谁说要罚她?是你自己多心。”荆泽铭横了方采薇一眼,却见她一脸感动地拱手道:“既如此,我替碧丝多谢爷的不杀之恩。”   “不杀之恩?”荆泽铭嘴角抽了抽,再看碧丝,原先的幽怨眼神全被感动取代,眨也不眨的看着方采薇,只怕这会儿叫她为奶奶把心剖出来她都愿意了。   这女人真不是狐狸精吗?荆泽铭额上黑线簌簌而落: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啊,妻子虽然不再像从前那般胡搅蛮缠,可是……她开始向不省油的灯方向转变了。   ********************   “江兄游学江南,三年而归,看来明年会试的状元非你莫属了。”   “何止状元?难道你把今年的乡试给忘了?金秋丰收之际,定然就是江兄高中解元之时。”   “哎呀你们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当年江兄县试时,似乎便是案首,如此一来,莫非他竟能得一个大三元?”   “天啊,果真如此,那就是我朝建国以来第一位大三元士子,如此荣耀,不知太后娘娘和江老公爷会有多么开心。”   “就是就是,快快快,江兄你赶紧先在我袍子上签下大名,到时候这件袍子就是我刘家的传家之宝。”   望江楼上靠窗的雅间里,有几个穿着打扮不俗的勋贵子弟正举杯向一名丰神如玉的俊雅青年敬酒,一面面不改色的大拍马屁。   **路是个骄傲清高之人,加上身世不一般,从小又被誉为神童,这么多年也不知听了多少好话奉承,可即便如此,此时听见这些马屁,他也难得脸红起来。   “咳咳……那个……大家太过奖了,如今乡试还有好几个月,这样过头话还是少说为妙。”   **路其实是个毒舌,只是这些人都是世交之家的朋友,他也不好拿出真本事讥讽,只好敷衍了一句,然后放下酒杯,假装扭头欣赏窗外景色。   半下午时分,春日艳阳懒洋洋地照着大地,宽阔路上没有几个行人,一辆马车在几个男人的陪同下从远处驶来,眼看就要到酒楼下,忽然马车侧面的帘子一掀,探出一张花容月貌的面孔,冲旁边高头大马上的俊逸男子喊了一句话。   **路忍不住就站起身,将头微微探了出去,那马车转眼驶近了,因为只是二楼,他眼神又一向很好,所以便更清楚地看清了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庞。 ☆、第十八章:惊鸿一瞥   眉不画而黛,唇不涂而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那是一张淡淡妆成的容颜,却不知为何就给人艳冠群芳的感觉,惊艳到了极点,竟让**路如此一介风流才子,连半点赞美的语句都生不出来,心中却只有那些流传千百年的形容诗词,到最后,这些诗词全部化作了一句话:淡极始知花更艳。   那女子不知和马上男子说了什么,只笑得眉眼弯弯,好一张宜喜宜嗔的芙蓉面孔,只看得**路痴痴无言,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怎么了江兄?怎么不说话?”一个男子凑上前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笑道:“呵呵!原来是方家女,怎么?江兄不知道吗?当日你去江南的时候,她已是芳名远播,借着这个名声,嫁给了镇宁侯府世子。说起来,这或许还要感谢那位李家美人,不是她被抬进寿宁公府给何大少做妾,似荆泽铭这样人物,也不至于恼羞成怒之下,要了这么个身份卑微的女人。”   “身份卑微?如此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罗兄竟用她的身世来讥讽,可还有一点世家子的气度?”   **路忽然沉了脸,冷哼一声重新坐下。那罗兄被他训斥,自然满腹怒火,却又不好发作,自家虽也算有钱有势,又哪里比得过保国公府?他可不敢得罪保国公爷最看重的孙子,更不用提这小子可是当朝太后的亲外甥。   方家女么?他当日离家时,的确听过这女子的名声,却不知她竟是如此一个淡雅灵动的绝世佳人,若是早知道,以保国公府的名声,未必不能抱得美人归。   **路心中微微泛起波澜,但旋即就发觉自己这觊觎人妇的心思有多么龌龊,不由红了脸,叹息一声,又喝一杯酒,到底忍不住探身向窗外望去,却见那马车渐行渐远,刚刚的如玉容颜再不可见。   酒桌旁众人将**路的表现暗暗看在眼中,不由都十分惊讶,彼此面面相觑,忽然罗庭芳呵呵一笑,悠然道:“江兄怎么了?莫非竟是对这荆家妇一见钟情?”   “休要胡说。”**路被人窥破心意,不由羞惭不已,连忙正色道:“她已为人妇,我纵有思慕之心,也该放弃,在下虽狂放不羁,但这人伦道理还是明白的。”   他言语坦诚,倒让众人佩服,那罗庭芳也忘了先前不快,呵呵笑道:“江兄若真是有意,这却也未必就是不可能的事。听说那荆家世子一心爱慕他的表妹李氏,和这方氏婚后的生活并不美满。方家一个小门小户,镇宁侯府如今虽没落了,却也不会将他们放在眼中,所以这方氏将来被休也不是不可能,到时江兄功成名就,就是爱慕美人的话,抬进府里做个美妾或者姨娘,想来伯父伯母也不至于就会阻止反对。“   罗庭芳话音刚落,便听身旁齐中兴不悦道:“老罗,你别给青路乱出馊主意,婚后生活不美满,为什么不美满?这个方氏在荆家闹腾了多少事情?京城大概也没人不知道,就算她被休弃,江兄将她抬回去,难道要她闹得保国公府鸡犬不宁吗?”   罗庭芳不服气道:“笑话,她一个女人还能翻天不成?娶妻当娶贤,纳妾当纳美,这是有数的。她在荆家闹,一是荆家如今没落了,二来她算是世子夫人,虽然还没诰封,总是顶着个大少奶奶的名分。若是被休了,吃下这一堑,我不信她还不能长一智,更何况保国公府是区区一个镇宁侯府能比拟的吗?她又只是做妾,凭什么能翻天?”   **路见罗庭芳越说越不像了,连忙咳一声道:“好了好了,人家不过从楼下走一遭,让我看一眼,也是我自己不应该生出这些龌龊心思,你们倒讨论上了。叫我看,那女子灵动素雅,定是个贤淑的,荆家世子现在与她不和,是不了解她,等了解了之后,他们两个就会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了。”   罗庭芳哈哈笑道:“若真是这样,江兄岂不是没有机会了?哈哈哈,没想到你竟如此无私,不过恰是如此,才值得我们敬佩,来,干一杯,日后兄弟们可就全都仰仗江兄提携了。”   他与**路还不太熟,所以更急于巴结,而齐中兴韦子章等人,却是从小和**路就熟识的,这点从称呼上就可以听得出来。   正在进行古代街道一日游的方采薇丝毫不知自己刚刚就露了那么一下脸,便被有心人看在眼中,这时候正见缝插针认真看着一张纸,那是她对大房前院后院的改造计划。   “奶奶今日不是出来玩的吗?怎么还是在看这张纸啊?也不说说话。”碧丝本来在府里受了些惊吓,所以坐了马车后也不敢说话,但随着时间流逝,小丫头的胆气明显正在回复中。   “你懂什么?”方采薇头也不抬:“这可是我上任后第一个企划案,关系到老板对我的能力评估,当然要尽善尽美了。”   “啊?”碧丝懵了:“什么……启华案……是一种叫做启华的木头做的书案么?奶奶要给爷换书桌?不过老板又是谁?奶奶又不抛头露面,还能认识什么老板?那不是做生意的人的称呼吗?”   方采薇叹了口气,合上前后院规划图,对碧丝道:“老板就是你们爷,虽然他是我的夫君,可有数的,以夫为天,他既然是我的天,那不就等于我的上司一样,所以从某方面来讲,他就是我的老板,我就是他的员工,我竭尽所能为他服务,让他拥有一个不起火的美好后院,而他每个月给我发月银,明白吗?”   “不明白。”碧丝诚恳摇头。   方采薇:……“不明白就算了,你的悟性的确比不上绿枝,我也不能要求太高。”   碧丝:……“奶奶,虽然奴婢悟性不高,不过刚才你有一个地方说错了,奴婢是知道的。”   “哦?什么地方?”方采薇饶有兴趣地问,她一点也不讨厌员工指出自己工作中的错误,前提是这个错误必须是真正的错误,而不是吹毛求疵。 ☆、第十九章:开明的好老板   “每个月爷除了给奶奶发月银之外,还有各种分例的,例如胭脂水粉,每季度做女红的布料针线,还要请裁缝做一年四季的衣裳,其它如点心茶叶等等更是数不胜数。”   碧丝掰着指头数着,只听得方采薇双眼亮晶晶,等小丫头说完了,她就拍拍对方肩膀道:“看在你纠正的错误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的份儿上,我决定原谅你的吹毛求疵。”   “啊?”碧丝茫然:“奶奶,您这到底是夸奖还是贬低?”   “唔!你就姑且当夸奖听吧。”方采薇敷衍着小丫头。却见碧丝眼睛一亮,雀跃道:“那奶奶,您还有一个问题错了。”   “喂!别得寸进尺啊,奶奶会犯这么多错吗?”方采薇微眯眼睛,却见碧丝腆着脸笑道:“就一个,奶奶,发月银和分例的是公中,不是咱们爷。”   “呃……”方采薇咳了一声:“这都是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不要追究。”   “是,奶奶。”碧丝纠正了主子两个错误,颇有些沾沾自喜,闻言连忙坐直身子,忽听马车外荆泽铭的声音响起:“下车吧,这朱雀大街上有几家铺子,货物是京城最齐全的,你看看你要买什么?”   “咦?到了吗?”   方采薇激动地起身,下了马车一看,就见一条宽阔大街的两旁,有着高矮不一的房屋,街上虽也是人来人往,然而比起现代繁华,却实在差远了。   “不会吧?这……这就是京城最繁华的商业街?”方采薇一看之下,不由大失所望,却见荆泽铭纳闷道:“商业街?哦……差不多吧,这条街两旁的确有许多家铺子酒楼。这个时候人们大多还在做工,若是黄昏时分,会更热闹。”   “原来如此。”方采薇点点头,想到这是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肯定不可能有现代大都市黄金商业街的繁华,心中失落感觉减轻不少:不繁华没关系,只要能够买到她想要的种子就行。   荆泽铭看着她两眼如晨星般闪亮,嘴角不禁微微一弯,想起方采薇说的那句“你也必须承认,单论外貌的话,我不输给你的对吧?”   这女人确实容貌倾城,何止是不输给自己,分明是更胜自己一筹。荆泽铭在心中暗自想着,当然,他是不会把这个公正的评价告诉妻子的,以防那根藏在无形中的狐狸尾巴翘得更高。   方采薇哪里知道身旁老板的真实想法,她站在大街尽头,正用一双利眼扫视着视线所及之内的目标:嗯,这个时代没有种子站啊,我该去哪里买种子呢?杂货铺吗?   正想着,就听荆泽铭道:“前面就是周记锦缎庄,去看看吧,这是保国公家的产业,店里的绸缎是最全的。”   面对老板提出的诱惑邀请,方采薇果断摇头:她现在一心就是要找卖种子的店,哪有心思买布料?今天早饭后那两大箱子衣服已经惊到她了好吗?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衣服最起码也够她穿十年了,毕竟古代不用频繁更换服装来保持逼格,不过这样想着的大奶奶显然忘了古代布料的磨损程度。   “我们还是先去看看种子吧。”   方采薇的话让荆泽铭颇为无语:所以这女人心心念念就是记着这事儿吗?她在原本的那个世界中到底是什么人?不会是种地的村姑吧?村姑要都有这样的气质谈吐,母猪是不是也有可能变成貂蝉?   荆泽铭心中腹诽着,却也不愿拂逆方采薇的意思,淡淡道:“也罢,那就等买了种子后,回来再去绸缎首饰铺子看看。”   说完当先而行,方采薇摇摇头跟在后面,暗道这败家爷们儿,你不知道府里是什么情况啊?如今连你自己的私房银子都不剩多少,出去应酬都不舍得,还买布料首饰呢,看着挺精明的人,也会做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蠢事。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太丢世子爷老板的脸了,方采薇身为白骨精,自然不会像碧丝那般没眼色,专往领导心上捅刀子。   朱雀大街上虽然不是人流如织,却也着实有不少人,方采薇跟着荆泽铭往前走,发现夫妻两人吸引了不少回头率,当然,这回头率主要都是她拉来的,因为街道上百分之九十都是男人。   “夫君,我……我要不要戴顶斗笠遮个面纱啥的?”方采薇打心眼里不愿意戴这玩意儿,美貌是女人天生的资本,一个美女要将自己的美貌藏起,这是对造物主的犯罪。   不过考虑到入乡要随俗,她读的小说不少,古代男人们好像对美貌老婆都有一种严防死守的变态看守欲,像是这样正常走在大街上,在小说里就可以够得上“搔首弄姿”的大罪了,所以她才会上前询问,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自己必须表现出一个自觉地态度。   果然,让她一说,荆泽铭也发现妻子引起的小小轰动了,但他并没有任何不悦,淡淡道:“若是你不舒服的话,就买一顶来戴。”   “那我若是……不觉着不舒服呢?”方采薇小心试探,就听荆泽铭斩钉截铁道:“那就不用戴。这还需要问?你没有这么蠢吧?”   方采薇:……老板你知不知道一个初入贵地的外乡客心理压力有多大?黛玉妹妹说得好,唯恐行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啊,宝宝心里苦你知道吗?还这么粗暴的批评人家,你这样很容易让我失去工作热情的。   “怎么了?”荆泽铭没听见妻子答话,便扭头看了一眼,只见方采薇幽幽看着他,小声道:“我在想,老板你该不会是故意试探我的吧?考验我有没有对三从四德的自觉服从态度。”   “你胡说些什么?我用得着试探你吗?”荆泽铭哭笑不得:这女人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啊?竟然把他和那种不拐几个弯就不会说话的阴险家伙相提并论。   “也是喔,你明明占据着绝对优势。”   方采薇终于开心了,由衷感谢上天赐给她这样一个开明的好老板,她猜测荆泽铭大概是因为智商太高,所以封建教育没办法蒙蔽洗脑这样的优秀青年,以至于他比起绝大多数的古代保守男人来说,思想高度开明,这才有了自己幸福的员工生活。 ☆、第二十章:全能型穿越人才   再次感谢了一番上天,佛道两教的神仙菩萨们也挨个儿谢了一遍,当然也没有忘记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穿越大神。   “这家杂货铺,应该会有种子卖。”荆泽铭的声音将方采薇惊醒,一扭头,只见旁边是一家杂货铺子,外面摆着几盆杜鹃山茶牡丹之类的鲜花,长势十分旺盛。   “确定这不是花店?”方采薇一不小心又把现代印象套入到这里,说完自己也知道错了:古代哪有专门卖鲜花的花店?都是杂活着卖,这一家既然卖花种,那肯定也有菜种粮种之类的。   “走,进去看看。”   方采薇兴致盎然随着荆泽铭走了进去,一进门就被杂货店琳琅满目的商品差点儿晃花了眼睛。   正对门的墙上挂了一张斑斓猛虎皮,可以想象这张虎皮生前所供职的老虎体型一定十分巨大,因为仅仅是这张虎皮,就几乎铺满了半面墙。   除了虎皮之外,墙上还挂着些狐狸皮熊皮,剩下的都是字画,方采薇不懂这些,只觉着看上去还算养眼,但真假就无从分辨了,不过从荆泽铭认真郑重观看的态度上,可以推测这些画就算不是真的,也一定是某大手的高仿。   货架上更是摆的满满的,囊括了衣食住行各方面,价格高低不等,贵贱通杀,方采薇都要怀疑这家铺子后院是不是会有几辆马车待出售,货物如此齐全,少了交通工具就有些不协调了嘛。   掌柜的原本正在招待一对夫妇,看见荆泽铭和方采薇进来,从两人气质打扮上就知道这是两只肥羊,于是忙兴冲冲地走过来,却不知他这是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这两只羊绝对不肥,只是因为毛皮好,所以看上去就好像很肥。   “两位贵人看点什么?”掌柜颇有风度的微笑着,伸手一摆,就想将荆泽铭和方采薇引去那些卖贵重舶来品的柜台:“我们店里的货物在全京城也是数得上号的,香料尤其……”   “有卖种子吗?”   现代白骨精方大奶奶可是一个很讲效率的人,哪有时间听掌柜的在这里滔滔不绝,一句话就打断了对方,目标明确,毫不拖泥带水。   掌柜的如同当头挨了一棒子,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夫妻俩:种子?是他听错了吧?那东西……和眼前这对贵族夫妻……应该有关系?他们去了乡下,麦苗和韭菜分得清吗?   “什么种子?”一脸茫然的掌柜忍不住问,就见方采薇掰着指头道:“棉花,芝麻,黄豆,花生,玉米,地瓜,土豆,金银花。嗯,暂时就要这么些了。”   荆泽铭忍不住斜睨了这女人一眼:瞧瞧这一气呵成的流畅劲儿,一听就知道是预谋已久。   掌柜脸上的神情越发可怜了,如同一只刚出洞就挨了一棒子,被打懵的土拔鼠:“这位……夫人,棉花黄豆金银花的种子小店就有,但……但什么麻什么玉米瓜之类的……小老儿听都没听说过啊。”   “这样啊,算了,那就先买点棉花黄豆种子吧。”   方采薇有些失望,不过这情形倒也在预料之中,花生玉米地瓜土豆本来就都是外来物种,历史上也是从大明中后期才开始种植的,这个时空里没有也正常。只是当时看见那面水银镜,知道大航海时代已在这个时空开始,所以她才抱了希望。   随掌柜的来到卖种子的货架前,只见架子上摆了一溜两行足有数十种种子,荆泽铭便道:“没有那几样,就挑点儿别的种吧。”这女人喜欢种地,倒比她把心思用在别的方面好,看开了的世子爷终于开始用行动支持员工。   “不行,什么叫宁缺毋滥?”方采薇坚定摇头,气得世子爷冷笑一声:“不过是种地罢了,偏你这么多挑拣。”   “怎么能只是种地呢?难道你以为我没事儿干就是想体验一把村姑生活?”方采薇瞪了老板一眼:真是,她如此辛苦努力,甚至以金领之尊放弃宅斗大业,不惜摆弄这些种田文才会写的情节,还不是为了外强中干的镇宁侯府?为了能给老板打造一个资金物资相对充裕的后院,好让他能够放心地开创事业冲锋陷阵,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把不屑之意表露的如此明显。   荆泽铭不说话了:这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女人虽然精明懂事,但定力好像不太够,万一在这里争论起来,她那一套一套的说辞自己理解都有些费劲,店家还不当成妖魔鬼怪?   方采薇小时候也是农村出身,家里承包着上千亩的地,当然,那些地是不用她管的,她只要管好房前屋后的八亩菜园子就行。   也所以,现在这位大奶奶对农事也算是有着丰富经验,所以刚穿越时,她一度怀疑自己拿错了剧本,以为自己应该穿到种田文里去,不过现在想想,她的农业知识也就是一些最基本的,十九岁考上财经大学后,就离开家乡,从此就脱离了农事,反而是在职场上经历了数不清的尔虞我诈,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在穿越文里属于全能型人才,就是那种穿到哪里都不怕的。   很快方采薇就买了十斤棉花种子二十五斤大豆种子,金银花的种子买的要少一些,府里也有金银花,这些种子加上移植过来的,也就差不多够了。剩下大米小米高粱白菜油菜等种子她一一看过去,却都只能摇头叹息:这些东西不在她的规划内,没用。   正失望时,忽然前面一个盒子里的黑乎乎东西引起了她的兴趣,连忙走过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大奶奶险些没兴奋地跳起来,指着种子问掌柜的道:“怎么还说没有芝麻种子?这不就是吗?”   “啊?”掌柜的连忙赶过来,看了一眼木盒里的种子,疑惑道:“夫人,这……不是之麻种子啊,这是胡麻种子,难道您说的芝麻就是这种胡麻吗?”   胡麻方采薇是知道的,从前大学有个内蒙古的同学,每次回学校都会带一些自家做的胡麻油点心,她特别爱吃,不过这么说来,胡麻油就是香油?好像不对啊。   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嗯,现在不是较真的时候,方采薇摇摇头把脑袋里的思绪甩出去,什么胡麻芝麻,她只要知道这个黑黑的小东西的确就是她要的芝麻种子就行了。 ☆、第二十一章:偶遇   有买卖当然要做,掌柜的亲自为方采薇装了两斤芝麻种子,呵呵笑道:“这玩意儿就是特别香,撒点在点心上,香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其实用不着种许多,借个味儿罢了,一家能有多少点心可吃?”   说完忽然想起这两位不是一般人,忙又笑道:“是了,小老儿糊涂,看公子夫人也该是出身豪门的,自然和那小门小户的人家不一样。”   “倒不是门户问题,这个东西可以榨香油的。”   方采薇笑着接过芝麻,一边解释了一句,却见那掌柜的一愣,接着方笑道:“这个可是从来没听说过,我的天,用这个榨油?香固然是香了,可要多少芝麻啊?这也……这也……”   掌柜的本想说太奢侈了些,不过想到自己这种人当然没办法体会富豪生活,大夏国力强盛,那些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数不胜数,哪一家还没有点奢侈习惯?这一家用芝麻榨油,也不足为奇。   所以这话也就没说下去,倒是一旁荆泽铭忍不住了,沉声道:“从前淘气,各种杂书都看,也曾见过有些古籍里记载过芝麻榨油的事,但长这么大,终究也是没见过有什么人家用它榨油吃,这个……似乎并不是普通的榨油方法吧?你会吗?”   方采薇点头道:“我大致有些印象,没关系,到时候找人过来弄,这个芝麻不但能榨出香油,剩下的渣子叫做芝麻酱,可香了。”   这女人是个怪胎,而且很好吃,至于懒做……嗯,目前倒还没看出这个倾向来。   荆泽铭在心中暗自评价了一番,也就不去理她。这里方采薇有了芝麻的前车之鉴,决定自己把这些种子都看一遍,别因为说法错过了,那就得不偿失。   于是顺着货架一个个看过去,果然又发现了玉米种子,那掌柜的看见她惊喜的模样,不由疑惑道:“姑娘也喜欢吃这黄金米?这是那些传教士带过来的,京城有些人家愿意种它,吃个番邦风味罢了,小老儿后院也种了几棵,其实不是好吃的,碾完了吃起来又粗又黏糊糊的,倒是管饱。”   方采薇摇手道:“那是掌柜的你不会弄,这玉米有三种吃法,一种是你等到它刚刚长成,大概也就是在端午后一个半到两个月之间,你把玉米棒子掰下来,放在锅里和水蒸熟了,然后直接吃;很嫩很香的,除此之外,若是要碾来吃,你得分粗细,粗的像蒸馒头一样,和了水在锅里贴饼子,细的熬粥,虽然比不上稻米粥,却也别有风味,比你那种吃法强多了。”   掌柜只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都忍不住怀疑了,暗道这位奶奶到底是做什么的?莫不是故意穿了这样行头准备骗人的吧?那些富贵家的太太奶奶哪有可能知道种地的事儿?她竟知道的比我还多。   “哦……原来如此啊。”   虽然心里怀疑这两人是骗子,但掌柜的表面上可不敢表露出来,只是笑容已经勉强了许多,眼见门边又进来了几个穿戴不俗的女子,领头的是个油头粉面的青年,一看就知道是败家纨绔,他连忙对方采薇道:“贤伉俪慢慢挑选,我过去招待一下新客人,小虎,过来伺候两位贵客。”   刚刚提了一个大茶壶进来的小伙计答应一声,快速走过来,荆泽铭便对方采薇小声道:“说话注意些,别这么好为人师,得不到人感激无妨,别再被人当成骗子。”   “你也看出来了?”方采薇吐了下舌头,只听丈夫冷冷道:“我除非是瞎子,不然谁看不出来?”   “就是,这个掌柜的竟然不识好歹,我好心好意和他说,他倒将我当骗子,唉!世风日下,好人难做啊。”   “别胡说,世风日下和这个有什么关系?”荆泽铭有些忍俊不禁,这女人也太会扣帽子了。   “看来这里没有地瓜土豆种了。”方采薇叹了口气,荆泽铭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你说的地瓜土豆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红皮或者白皮的,里面的瓤儿是软的,和水蒸一下就好,类似于芋头,但比芋头个儿大……”   方采薇比比划划地说着,在两人身后跟着的双福双喜彼此看了一眼,双福就犹豫道:“爷,我怎么听奶奶说的,好像是番薯啊?那东西个头大,一个顶好几个芋头呢。”   “番薯?”   荆泽铭眉头一挑,看向方采薇:“你说的是那种东西吗?”   “不太确定,也可能?”方采薇苦恼皱着眉头,这时那小伙计小虎已经过来了,听见这话,便连忙笑道:“公子爷和夫人这边请,番薯我们也有卖的,黄皮红皮白皮的都有,但不知您想要哪一种。”   “那就过去看看吧。”   荆泽铭点点头,带着方采薇跟着小伙计向前走去,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荆兄。哈哈哈,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秋芳,还不过来见过你表哥。”   荆泽铭倏然回头,方采薇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了,忙也跟着回身,就见不远处一个穿着大红金丝箭袖袍的青年正往这边走过来,看上去五官倒也算英俊,就是这个打扮实在浮夸艳丽的紧,再衬着他那油头粉面的气质,整个人看上去都给人一种油腻腻的感觉。   方采薇忍不住就扭头看了荆泽铭一眼,只见丈夫面上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随着那青年走近,嘴角甚至还微微扯起一抹笑意。   有对比才有鉴别,古人诚不欺我也。真是奇了怪,那个纨绔子怎么还敢往老板身边凑?他就不知道他那原本就凄惨的形象被老板一衬托,会更加的惨不忍睹吗?   方采薇是真的疑惑,不过何富贵显然没有这种自觉,自家姐姐是最受宠的贵妃,这厮就是个在京城横着走的主儿,太多小人围着他争先恐后的拍马屁,时间长了,这厮就当真了,再加上店里没有镜子,所以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有多么不明智。   “原来是何公子,怎么?何公子也带着家眷出来逛逛?”   荆泽铭连拳头都松开了,淡淡笑着招呼,只有他身旁几个人知道此时他的胸中已经被怒火和痛苦塞满,但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这男人就平平常常站在原处,却自有一股玉树临风渊渟岳峙的气度。 ☆、第二十二章:草包   何富贵的目光落在方采薇身上,不由就是一亮,哈哈笑道:“早就听说方氏女倾城无双,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当着人家丈夫的面用这种词夸赞人家妻子漂亮,鄙视和调戏之意简直是溢于言表。掌柜和伙计们躲得远远,恨不能将自己藏进蚂蚁洞,这种话就不该是他们平民百姓听的,那位何公子可以肆无忌惮,这位荆公子看来落了下风,万一一口气撒不出去,回头拿他们泄愤怎么办?   正惶恐着,就听方采薇淡淡道:“公子过奖,若说美貌,当然还是李家妹妹更胜一筹,我不过是个洗尽铅华的妇人罢了。”   何富贵性喜奢华,所以身边这几个妾室都是绫罗绸缎满头珠翠,然而他此时看见方采薇这副清淡如梅的模样,心中也不禁痒痒起来,再扭头看几个漂亮侍妾,便觉着这些枕边人都有些俗气,却不想想这么多人里,最俗气的就是他自己。   荆泽铭显然也不愿意和何富贵多说。刚才这厮如此羞辱,已经叫他怒火满腔,偏偏他没法接话,若是话重了,以何富贵那愣头青性子,两人就要撕破脸皮,这于镇宁侯府没有好处;可如此羞辱,连硬气话都不能说一句,他还算是男人吗?   好在方采薇及时接话,用洗尽铅华对珠围翠绕,稍稍扳回一城,哪怕她讥讽的人中也包括自己表妹,荆泽铭也仍要在心里竖起大拇指夸她一句说得好。   “表哥和表嫂也是出来逛街?”   这时李秋芳上前,微微蹲身行了个万福,她是做妹妹的,如此才不算亏了礼数,方采薇却只需要点点头就行了。   “是啊,难得今日风和日丽,你表嫂想出来走走,我就陪她出来了。”所有情意全都压在心中,荆泽铭声调平平,语速却比素日快了些许,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正好刚进来,不知道这店里有什么好东西,看着也平常的紧么,不知道荆兄和嫂夫人都买了什么?正好也给我参考参考。”   何富贵目光紧盯碧丝手中提着的几个布包,他知道荆家现在的状况,根本没有钱可供这夫妻俩一掷千金的,到时候不管他们买了什么,自己都要大加贬低,然后要一份更好的货物赠送。啧啧!花几个钱就能让荆泽铭丢一个大脸,说不定还能让这方氏女对自己的一掷千金暗许芳心,多么美妙的主意,自己真是天才。   何富贵越想越激动,见碧丝迟迟不把布包解开,他便故作不悦道:“怎么?莫非荆兄还怕我抢你的东西,所以要敝帚自珍么?”   对他的打算,荆泽铭和方采薇自然一清二楚,两人心里都有些好笑,方采薇便对碧丝道:“看你这丫头,就是点平常东西,有什么值得藏的?何公子又不是那粗俗的暴发户,还能抢了咱们怎的?”   一番话说得何富贵身后姬妾都默默垂下头去:一身大红的何富贵简直俗不可耐,与对面荆家世子一比,说他是暴发户都有些抬举了,这方氏真是好厉害的嘴巴。   何富贵一愣,他也不是蠢猪,哪里听不出方采薇的暗讽?只是对方一个女子,几句话又滴水不漏,自己也没有发作的道理,因此也只能生一肚子闷气了。   奶奶个球!给我等着,看等会儿爷怎么用银子好好儿羞辱你们,让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也看看,什么叫豪掷千金。   正恶狠狠想着,就见碧丝终于打开了几个布袋。   何富贵眨巴着一双还算大的眼睛,彻底懵逼了:这……这袋子里黑乎乎黄灿灿的东西是什么啊?他活了这么多年,咋就没看见过呢?   “这……这是什么?”一点儿也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无知,但何富贵真的不认识这些种子,只能“不耻下问”。何家世子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呢?所以,只能是不耻下问,必须是不耻下问。   “种子。棉花芝麻黄豆玉米种子,我们还要去番薯那边看看,就不打扰几位了。”   方采薇呵呵一笑,转头看向荆泽铭,却见他目光不动声色的在李秋芳身上飞速掠过,然后轻轻点头,淡淡道:“何兄慢慢挑吧,这家店的货物的确不错。”   “棉花芝麻黄豆玉米种子是什么玩意儿?”何富贵抓抓脑袋,转向一旁的掌柜,大叫道:“掌柜的,就刚才那种子,还有没有更好的?给我称些。”   掌柜心想这大少爷真是个草包。我这样店里卖的种子,当然是最上等的,这又不是其它金玉首饰布料那样的贵重商品,需要多进几样满足各色人等的需求。   表面上当然不敢不恭敬,连忙陪笑道:“公子爷,种子这种东西不分什么等级,小店这里都是最好的。”   何富贵的装逼计划就这样出师未捷身先死,草包很不服气,跟着荆泽铭方采薇来到了卖番薯的地方,旋即就发现那货架上的东西他竟然一样都认不出来,这要是人家指着一个问他是什么,他只能干瞪眼,那得有多丢人啊?一念及此,只好灰溜溜跑去自己擅长的布料首饰那一摊子,却仍是不服气地丢下一句:“哼!什么时候镇宁侯府竟成了土包子,难道已经沦落得要靠种地为生了吗?”   “果然不是每个人都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份儿天然意趣,只以为锦衣玉食才是好,说起来,还是夫君最好,不是那些个须眉俗物可以比拟的。”   方采薇一面说着,便伸手挽上了荆泽铭的胳膊,春衫轻薄,这胳膊稍微往上一抬,薄软缎子便划下来,露出欺霜赛雪的一截藕臂。   何富贵回头正要说什么,恰好看见这一幕,不由看得呆住了,刚才的讥讽都被他抛去了九霄云外,忽听身后一个声音淡淡道:“爷再看下去,眼珠子就掉了。”   何富贵气得牙痒痒,没好气扭过头看了说话的妾室一眼,这若明珠乃是青楼的花魁淸倌儿,前年**前被自己买了下来,人是极美的,在床上也够味儿,就是这脾气实在不好,仗着姿色倾城,倒也没受冷落,不过李秋芳进门后,何富贵已经是几个月没踏进若明珠的院门了。 ☆、第二十三章:原形毕露   此时被呛了一句,不由火冒三丈,当即就要将若明珠赶出去,忽听身旁李秋芳小声道:“好了爷,明珠姐姐就是这个性情,您又不是不知道,先前出来时就说过要好好儿挑几件首饰布料的,怎么进门后倒忘了?我们快过来看看吧。”   何富贵的火气一下子就被这软语娇音给安抚下去,扭头一看,只见李秋芳一双明眸正情意绵绵看着他,波光流转,竟似能滴下水一般,这份儿含情脉脉的柔弱之美倒也不输那方采薇,因心中稍微平衡了些,故意拉起李秋芳的手哈哈笑道:“没错,走,咱们看看这首饰布料,掌柜的,把你们店里的好货都摆上来,低于二百两银子的,就别拿出丢人现眼了。”   掌柜的大喜,连忙和伙计一起过来忙活。这里方采薇看着荆泽铭,见他神色不动,只指着那番薯道:“如何?你可是想要这个?”   “就是这个,没错没错,哎呀太好了,这个时候儿买回去,正好可以培土发芽了。”   那陪着他们的伙计正抻长了脖子看何富贵那边的热闹,此时听见这话,不由就是一愣,惊讶道:“夫人知道这番薯怎么种?”   “是啊。”方采薇买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十分开心,说起来这地瓜土豆倒不是什么经济作物,只是因为她自己喜欢吃,所以假公济私了一把,不过料着老板不会为这点小事对自己有意见。   那小伙计也高兴道:“我老娘就喜欢这个,说是软烂香甜,可我栽下去,只长了一大捧叶子,不到秋天就枯了,我挖开来一看,好嘛,下面番薯都烂……”   小伙计不等说完,方采薇变便忍不住用手背掩口大笑起来,笑声如银铃般动听,加上她这份儿洒脱姿态,只让小伙计都有些看呆了,但旋即想起人家丈夫就在旁边站着,而且是个富贵公子,忙吓得低下头去。   “这番薯你不能整颗种下去的,听我的,你选几个又红又大的好番薯,弄个长条形的大花盆,把它栽在土里,这会儿眼看就要到清明了,天气不冷,但番薯却未必禁得住,你弄两床破烂棉絮盖着,等到这番薯发芽,约莫两指高的时候儿,你把那芽拔出来,下面就已经带上须子了,把这芽儿栽到地里就成。”   “我的老天,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小伙计惊叫,然后又指着番薯旁边的土豆道:“那这山药蛋子也是和番薯一样的栽法吗?”   “这个可不行,这个得在清明前后,把它切成大约这么大的块儿,栽到地里就行了。”   方采薇用手比划了个形状,小伙计连忙记下来,这里方采薇买了十几斤的番薯和被称作山药蛋子的土豆,四下里再看看,实在没什么可买的了,于是点点头,让荆泽铭和小伙计结了账,便要出门。   却听小伙计在后面喊道:“这位夫人,您先前说的种子,咱们店里还有没有的,你不妨去夷家店看看,那是番邦那些红毛蓝眼鬼开的店,这番薯山药蛋子都是从他们手里传出来的,不过他们人高马大,店面又小……唔,夫人有这位公子爷陪着,倒也不须害怕,不然我们平民百姓是不敢过去买东西的。”   方采薇回头笑道:“多谢小哥儿,我们等一下就去夷家店看看。   说完和荆泽铭出了门,只听丈夫问道:“这里的花开得不错,你不买几盆回去?”   “不了,这会儿也没有心思摆弄它们。”方采薇有些心虚地说道,花草简直是她一生的痛。   一盆山茶前,有两个人正在指着花苞低声议论什么,两人也没在意,上了马车后便扬长而去。   这时那山茶前的两人才转过身来,其中那个大约三十多岁,穿着米色祥云暗纹锦缎长衫的英俊男子目注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好半晌才轻声道:“那就是虹儿的弟弟?镇宁侯府的世子么?”   他身旁一个四十多面白无须的男人先是一愣,接着忙恭敬道:“回主子,应该就是他了。”   “倒是个可造之材。不说别的,单说这份儿隐忍功夫,在他这个岁数的年轻人中,便是难得了。”   被叫做主子的男人轻声评价了一句,却听身旁何升笑道:“主子说的没错,不但这位世子,他那夫人的嘴巴可也不饶人呢。”   主子一笑,感叹道:“他们两个倒是绝配,和那群人一比,高低立见啊。”   何升心中一凛,知道这位是对何富贵不满了,想到何贵妃素日里的好处,忙又小声道:“何世子从小儿就受家里宠爱,管教方面难免疏忽了些,加上今日又带着女人们出来,有心要在她们面前显摆富贵,张扬……”   不等说完,瞥见主子似笑非笑的目光,这大内总管不禁打了个冷颤,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贵妃平时给你的好处不少吧?这种扶不上墙的烂泥,想要你替他说一句话,没有个千八百两银子,只怕办不到。”   何升一听这话,方放下心来,连忙陪笑道:“奴才就知道,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主子,主子爷明见万里,何世子是什么性情心里早都清楚了,奴才也只是碍于人情,不得不帮衬一句,其实知道没什么用的,若有用的话,奴才就不敢乱说了。”   “你个老滑头,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那位主子爷,也就是当今皇帝陛下,用手中扇子轻敲了下何升的脑袋,正要再说些什么,忽听店里传出一阵大笑声:“行,就这一套,给我的秋芳儿打扮起来,如此极品的一套红宝石首饰,才五千两银子,不贵不贵。”   “家里又不是没有比这个好的首饰,爷何苦要花这样没必要的钱?五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老爷知道……”   “爹爹知道又如何?我又不用他的钱,是祖母给我的。唔!明珠是不是吃醋了?没关系,那套珍珠首饰我看着也不错,才三千两,就买了送给你吧,虽不如秋芳这一套,却正合你的名字。”   何富贵叫嚣着,却听若明珠气恼道:“我不要,爷送给别人吧。”说完转身走了出来,店里传出何富贵骂骂咧咧的声音:“妈的,总是这么一副清高自诩的样子,看着就让人生气,不要拉倒,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第二十四章:圣心难测   何升见皇帝脸色都隐隐发青了,心中知道店里那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彻底惹恼了主子,连忙小声道:“主子爷,要不咱们进去?”   “进去做什么?看他怎么装温良恭俭让的君子吗?”皇帝冷哼一声,目光在店门口的若明珠身上扫了眼,沉声道:“我们走。”   “是。”   何升答应一声,忙亦步亦趋跟在皇帝身后,只听主子低声道:“有眼无珠的东西,他姐姐那些玲珑心思他半点儿没有,连个好歹都分不清,亏着先前还有脸在我面前装纯良,真是气死我了,何家可还有一点儿家教?还是他们觉着女儿是贵妃,便可以在京城横行霸道了?”   何升陪笑道:“主子爷,老奴不是为何世子说话,他今儿的确是奢侈的过分,只是这横行霸道……”   不等说完,便听皇帝怒道:“横行霸道的事今天咱们没遇上,他就没有了吗?你只看看他那骄横摆阔的嘴脸,就知道素日里仗势欺人的事情少不了他。”   “是是是,主子爷说的没错。”何升抹了把冷汗,心想得!贵妃娘娘,老奴可是对得起您素日里的抬举了,可惜您这弟弟不争气,皇上那是好糊弄的人吗?这下好了,您家这就算是完了,能维持现状就不错,想再进一步万万不能,主子爷可不是眼里能揉沙子的人啊。   “虹儿那个兄弟,倒是不错的。”皇帝生完气,又想起荆泽铭了,接着皱眉道:“怎么?镇宁侯府如今就这样不堪了?家里要靠种地过活?”   何升巴不得话题从何家身上转开,连忙陪笑道:“叫奴才说,镇宁侯府怎么着也不至于窘迫到这个地步,那毕竟是侯府啊,不过日子紧巴节俭倒是可能的,毕竟他们原本就没有根基,慧妃娘娘又在冷宫住了三年。”   “三年了,时间倒过得快。”皇帝叹了口气,想想又道:“罢了,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我看泽铭若不是因为这个家境,也未必能成器,说不得就变成和那何富贵一样的纨绔子了,就让他再苦两年,好歹要有些作为,才好提拔他。”   “主子爷说的没错。”   何升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却听皇帝又问道:“慧妃那里还好吧?”   “主子爷放心,奴才一直记着您的嘱咐呢。”   “虽有你暗中命人照顾着,可那里到底是冷宫,唉!虹儿心里大概不知道怎么恨我,当日的柔情蜜意甜言蜜语,转眼间就化作雷霆万钧,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三年,也不知她是怎么过来的。”   何升还是头一次听见皇帝袒露心意,这三年来,可从未听他说过一句慧妃的话,以至于这老家伙都以为皇帝是不是早已经忘了那苦命女人。今儿偶遇荆泽铭,起先他还没觉察出什么,直到此刻,方惊出一身冷汗,暗道幸亏自己没有自作聪明,疏忽了对慧妃的照顾,如今看来,慧妃的事虽然皇上自有用意,却也未必不是顺带着对自己的考验,而且这一考验就是三年。   想到此处,只觉冷汗顺着脖子涔涔而下,连忙道:“皇上放心,慧妃娘娘看着柔弱,却十分坚韧呢,奴才去过冷宫几次,那些骤然从云端跌入深渊的嫔妃们,不是镇日喊叫就是疯疯癫癫,独有慧妃娘娘,仍如在春风殿一般,除了吃饭休息,便是念经女红,那份儿甘于平淡的沉静端庄,真真没人比得上,难怪当日皇上那般喜欢她。”   皇帝瞥了何升一眼,点头道:“你能知道这些,可见没有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三天三个月都容易,难得我三年没提过虹儿,你还能一如既往,这就是忠心了。你为人还算知道分寸,收钱没收得连神智都蒙蔽,只要你一直保持这个样子,我身旁这大内总管的位置,就谁也抢不去。”   “是是是……奴才谢主子爷隆恩。”何升眼泪汪汪地垂头恭敬说道。看上去是为皇帝的话感动,其实心里正泪流满面地哭着叫道:不带这样儿的,皇上不带您这样儿坑人的,用三年来考验人家,好歹您时不时给点提示也好啊。这幸亏我胆子小,从来按照您的吩咐办事,要换成一个胆子大点的,三年啊,早不管慧妃死活了吧?到时候您再雷霆震怒,哎哟我的天喂,真是得被您给坑的粉身碎骨啊。   一面想着,就听皇帝又道:“说起来,那个方氏是什么样的人?倒是明快爽利,我记得她还没有诰封吧?”   这事儿何升倒是清楚,当日荆何两家的事虽不至于满城风雨,却也是大多数人都知道,因便道:“听说荆家世子爷喜欢的是他表妹李秋芳,可后来李家把那李秋芳给了何世子做妾,荆家没办法,恰好那方氏女也是艳名远播,他家有意巴结镇宁侯府,侯府大概也想着用她姿容来安慰世子爷,果然就娶了,不过听说婚后不是很和睦。”   皇帝纳闷道:“刚才朕看他们两个不是挺好的吗?”   “在外人面前,自然是挺好的。”何升笑着说了一句,皇帝于是便明白了,沉吟了一下,轻声道:“我看着那女子倒还好,不过只是一面之缘,倒也看不出什么,既如此,先不急着诰封,免得有心人从中乱猜。”   “是。”何升垂下头去,知道皇帝这话就是对他说的,既然不希望让别人乱猜,那今日的话自然是不许流传出去,只要传出一句,就是自己的锅了,到那时候即便不死,脱两层皮是肯定逃不了的。   一念及此,不由打了个寒颤,旋即想到冷宫里的慧妃,想到那聪慧淡雅的女人,心中就思量起来,暗道看来这女人是要否极泰来枯木逢春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唔!应该不用再等上三年吧。 ☆、第二十五章:外来物种   “花生,天啊,没想到这里真的有花生。”   捧着那一把新鲜的红皮花生,方采薇差点儿激动哭了:她的花生啊,一天都离不了的美味零食啊,还以为这一世没这口福了,谁知穿越大神终于没有抛弃她,竟让她在这里又看见这亲切可爱的老朋友,虽然个头没有现代的大,但以现在农业技术的落后,能有这么大的花生已经很不错了。   二话不说就放了一颗在嘴里,干干的,但是比现代的花生更加甘美。方采薇将那把花生放进布袋里,果断道:“这种东西你们有多少?我全要了。”   夷家店的掌柜是个白种人,不过他在夏朝呆了几年,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此时听见方采薇的话,不由十分奇怪,暗道这位贵族夫人为何会对这红衣果如此喜爱?当日从国内带过来的红衣果,到现在快一年了,统共也就卖出去十几斤,比起红衣果,这里的人似乎更喜欢杏仁松子榛子那些果实啊。   兴奋之下,将剩下的三十多斤花生全都取了出来,对方采薇道:“夫人喜欢这个,下一次我让他们随船再多带一些,就是要等到明年才能到货。”   “好啊。”   方采薇点点头:“那我明年还来买,顺便把你们那里土特产什么的都带一些过来,有我喜欢的东西,我就买下。”   “好好好。”   白种人十分高兴,他的店里货物也十分齐全,但因为百姓天生对他们这些番邦人没有好感,所以生意十分惨淡,此时有这样一对贵族夫妻上门,老板还以为自己否极泰来了呢,连忙指着店里的钟表以及手工品热情道:“夫人,我这里还有许多精巧的东西,您不选一点吗?会给您便宜价格的。”   “不用了。”方采薇哈哈一笑:这白种人倒是入乡随俗,打折都会了。   荆泽铭轻声道:“若是有喜欢的,就买几样,这些东西应该还不贵。”   “真不用了,家里也有时辰钟,剩下的那些摆件,哪里比得上我屋中架上的?”   方采薇非常诚恳地看着荆泽铭,表示自己是一个勤恳务实的好员工,虽然没有“吃的是草挤的是奶”的老黄牛精神,但最起码也是“吃的是奶挤的也是奶”的娇贵金领黄牛员工。   善解人意的女人。   荆泽铭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可惜自己早已心有所属,若是……两人能够在少年时相识相知,也许今天他就不用如此痛苦。只可惜,上天就是这样捉弄人,她偏偏在自己的心早已给了别人之后才姗姗来迟,却又要处处显示她的美好。   方采薇还不知道只是简单遵循了好员工守则的第一条“急老板所急,想老板所想,坚定以老板利益得失为中心”,就让荆泽铭感动得一塌糊涂,若是知道了……唔!知道了也没什么卵用,反正她这个高管位置还是很牢固的,听说古代虽然男尊女卑,但越是富贵人家,越不能随便休妻。   两人都要转身出店了,方采薇忽然一眼看见货架旁边的窗台上摆着一盆绿萝,叶片肥大高壮,真可说是郁郁葱葱,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   于是她眼珠一转,便对那白人店长道:“买了这么些花生,你也没有算便宜些,那就送我点东西吧。”   白人店长让她一句话就给打懵了:这怎么还叫没便宜呢?他就没见过这么会杀价的女人,如果不是红衣果在这里没多少人认识,他绝不会只用三钱银子就把那几十斤的红衣果卖给对方。   一边想着,白人店长皮特心中也是警铃大作:这女人该不会又看上店里什么东西了吧?上帝保佑,这一次我一定不能被她的笑容迷惑,一定要把这些物件卖出一个好价钱。   一念及此,便委屈道:“尊贵的夫人,您已经是用最低价格买走了所有的红衣果,还要我送您什么?本店所有东西……“   “把那个绿萝给我一根。”   “嗯?”   皮特眨巴了一下眼睛,再次询问了一遍,终于意识到自己要扳回一城的希望彻底落空。那一盆从所罗门群岛带来的植物实在没有什么可贵之处,更何况这位尊贵的东方贵族夫人只是要一根。   “要这个做什么?若是喜欢花草,刚才不是让你选两棵山茶牡丹了吗?你又不肯要。”   方采薇选取了一条粗壮半木质化的藤萝,用剪子斜着剪下去,然后摘去了一大半叶子,用事先浸水的棉布包好根部,这才回头对荆泽铭道:“我看老太太屋里死气沉沉的,所以送她一盆绿萝,给那屋子里增添一点生气。”   荆泽铭无语地看着那根被薅的只剩下顶部三五片叶子的绿萝:“你确定这么点东西……能给那么大的屋子增添生气?”   说完他不等方采薇说话,便又补充道:“老太太不喜欢花,说那些香气让她不舒服,不然的话,府中也有许多不错的花草,她喜欢,早不知有多少人捧着去奉承了。”   “这是绿叶植物,不开花。”方采薇挽着荆泽铭的胳膊走出店门,微笑道:“你不懂,别看这绿萝小,可是摆在那死气沉沉的环境中,它这点绿意就会无比鲜活,到时候老太太喜欢,还可以放在床头,看着它慢慢长大茂盛,那种愉悦是很惬意的。”   荆泽铭咳了一下,沉声道:“你说的倒也有点道理,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去,什么死气沉沉?府里人最忌讳这样说话。”   “放心,我对环境的适应学习能力很强,这种话不会在府里说。”方采薇爱怜地摸了摸绿萝脑袋上的叶片,轻声自语道:“我就如这小绿萝一样,只要给点土壤水分,一定可以扎下根来,慢慢发展壮大。”   “你还想怎么个发展壮**?”荆泽铭扭头看着这个不省油的灯,脑袋上冒出一排黑线:这女人该不会是想夺管家之权吧?   “比喻懂不懂?只是比喻了。”方采薇被这个没有幽默细胞的家伙打败:“能把大房管理好,对我来说就是发展壮大。” ☆、第二十六章:贪心主仆   这还差不多。世子爷心中默默想着,联系到刚才自己态度似乎不太友好,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既然有了绿萝,不如再买一个盆景吧,让你一说我才想起,老太太屋里的摆设好像是陈旧简单了些。”   “什么好像,压根儿就是。嗯,我们买一盆松树盆景,就摆在靠西边墙的八仙桌上,那上面本应该摆两个大花瓶的,但你既然说老太太不喜欢花,那摆上一个松树盆景也不错,对了,盆景里要放几块鹅卵石。唔!那桌子太大了,只放一盆盆景的话还是显得有些空,对了,不喜欢花的话,可以用绢纱堆成假花啊……”   荆泽铭静静看着这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女人双眼晶亮地替桑老太君布置着她屋里那张闲置的大桌,心中有一股暖流缓缓流淌。   买到了要买的东西,方采薇心满意足,接下来荆泽铭在她的要求下,带着她来了个马车半日游,转了小半个京城,眼看着夕阳西下,这才在方采薇意犹未尽的叹息声中打道回府。   彼时府中对于“大爷和大奶奶一起出去逛街”的话题,已经热炒到了一个相当高度,自从慧妃失宠被打入冷宫后,三年了,死气沉沉的镇宁侯府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过,哪怕荆泽铭和荆泽贤成婚时,那份表面热闹也始终无法驱散压在府中人心头的阴霾。   而今天,大爷大奶奶携手同行这一看似不可能的现象终于激发了所有人心中对八卦事件的热爱,到傍晚时,就连桑老太君也听说了这件事。   “奶奶,您这是要做什么呢?若是想整理箱子,奴婢来做就好了啊。”   绿枝放下手中茶具,来到半个身子都埋进大箱子里的方采薇面前,看着被抓出来的衣裳,总觉得自己这个丫头的饭碗好像有丢掉的可能。   “纱料呢?碧丝和我说过我房间里也有几块纱料的,怎么找不到了?”   方采薇终于从大箱子里直起身:“看了看左手边放着的几块素色缎子,苦恼道:“这材料太少了。”   “原来是为这事儿,奶奶怎么不早说?您赶紧过去喝杯茶,纱料奴婢拿给您。”绿枝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奶奶还有需要自己的地方,饭碗总算能保住。   “咦?你知道?碧丝不是说箱子太多,都不知道放在哪个箱子里了吗?”方采薇坐下,喝了一口微微烫嘴的茶,一股清香直入心脾:这古代的纯天然茶叶就是好喝,唔!旁边还有丫头替自己干活,**,太**了。   “您听碧丝的?她除了傻吃傻玩,还知道什么?以后有这样事,奶奶来问我就是了。”   绿枝笑着回了一句,方采薇认真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有道理。   但想起今天碧丝的所作所为,她又连忙道:“你也别瞧不起碧丝,今儿这小丫头片子还知道给我造舆论呢,不然我和你们爷出去逛街的事,哪能传遍府里?”   绿枝终于从方采薇还没祸害的那个箱子里拿出了一摞纱料,听见这话,便摇头笑道:“奶奶,就算碧丝不说,这事儿也必定传遍府里的。是了,您要的纱料,只有这几块,这是当日您出嫁时太太给的,不是什么上好的,硬得很,所以也没法穿,只是打络子的时候或许有用。”   “要的就是这硬质纱料。”方采薇接过那一摞纱料,如获至宝,仔细翻了一下:多是桔色粉色红色黄色这类明艳的颜色。   “这简直就像是正瞌睡时有人送了枕头过来。”   她欣喜地跳起,狠狠拥抱了绿枝一下,只吓得绿枝目瞪口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主子会对自己如此亲切热烈。   “奶奶,我去花匠张大爷那里,费了好大劲儿才要了这么几块石头,您看看合不合意?”   碧丝叫嚷着冲进来,被绿枝狠狠瞪了一眼,顿时收声。   “来来来,快给我看看,不过是几块石头而已,还用得着费很大劲儿?难道是什么名贵的奇石吗?”   方采薇扔了布料,欢叫着冲了过去。   绿枝:……奶奶什么时候和碧丝同流合污了?这大呼小叫的,天啊,难道以后这大房里就只有自己一个端庄的人了吗?想一想都觉得很恐怖啊。   “咦?这是吸水石?别说,虽然算不上珍贵,但很有用的。啊!这个黑石头好漂亮,你看黑得多亮?跟金子似得。”   “奶奶,会不会是黑金?”碧丝双眼放光:“奴婢听说黑金是难得一见的东西,比紫金还要珍贵。”   绿枝忍不住了:“碧丝,你不要胡说八道,什么黑金?你一个丫头……”   不等说完,就见自家主子频频点头道:“嗯嗯嗯,有可能喔,我也感觉它亮的不太正常,等晚上老板……你们爷过来了,咱们拿去给他掌掌眼。对了,你们爷在这方面还算懂行吧?”   “爷就没有不懂的。”碧丝信誓旦旦握着拳头嚎叫,用事实证明她是世子爷的脑残粉。   “嗯嗯嗯,懂行就好,拿去给他看看,如果是黑金,咱们就发财了,唔!他不会没收吧?要不要藏起来?只敲下一块给他看?”   “奶奶……”   绿枝无力的叫了一声,伸手扶住额头。   意识到自己在下属面前流露出了不符合员工守则的贪婪嘴脸,方采薇立刻直起腰板,一本正经地训斥碧丝道:“你怎么可以存有这种想法呢?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能起贪心,这个道理不明白吗?你这种不道德的作风很危险啊……”   “奶奶,不是我。”   碧丝弱弱地分辩,然后就看见主子威严地瞪起眼睛:“还敢顶嘴?说是你就是你不是也是。”   “扑哧”一声。绿枝实在是憋不住,用手背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方采薇本就惭愧,让她这一笑,更是脸上挂不住,只好讪讪道:“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行了行了,碧丝你把这几块石头放到盆景里,我还得研究研究这缎花和纱花。” ☆、第二十七章:有人喊救命   碧丝答应一声,跑去了盆景那边,这里方采薇眼见桌子地方不太够用,索性将纱布和素色缎子都搬到地毯上,她在现代虽然是白骨精,却不是那种只知埋首熬夜的工作狂,对生活质量的要求还是很高的,厨艺和各种手工是她的最爱,如今要做些绢纱花,只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   “这个粉缎子做一朵粉牡丹,可以尽展牡丹的典雅和华贵;这个深紫色的做一朵黑牡丹最好,黄色绢纱可以做两朵山茶……”   方采薇将布料抖落开来,一面自言自语谋划着,又让绿枝去取剪刀针线等物。两个小丫头被她支使的团团转,屋里不一会儿就是一片狼藉。   荆泽铭就是在此时走了进来。看着如同台风过境般的屋子,世子爷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无助过。   “你们……刚刚在屋里战斗了?”   看着挤在一起的三个人,荆泽铭不自禁就用出了“战斗”这样严重的字眼,在他看来,不是爆发三个人以上的乱战,这诺大外室不可能被糟蹋成这个样子。   “是的,战斗了,此处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方采薇头也不抬,她的缎子牡丹已经成形,现在正是修饰的最后时刻。”   “方采薇,你到底在干什么?”世子爷脑袋上的黑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然后她就看到坐在地上的妻子颤巍巍举起一朵粉色牡丹:“报告夫君,妾身正在做牡丹花。”   “院子里现有的好牡丹,你喜欢,去揪两朵来插瓶也就是……唔!是给老太太的?”   话说到一半,荆泽铭才想起方采薇白日里的话,不由就是一愣。   “夫君聪明。对了,你吃过晚饭没有?”方采薇把花撤了下去,继续用粉缎子折出带着不规则皱褶的模样用来作花心的嫩瓣。   总算还没忘了关心我。世子爷心中有些安慰,也不愿意去追究方采薇的无礼了,正要开口说自己吃过,就听妻子又补充了一句:“哦,没吃我也没办法,我这里都吃完了,要不然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先凑合一顿吧。”   “我去雪茹那里。”   荆泽铭这个气,转身就走:真是太目中无人了,算了,看在她也是一片孝心的份儿上,不和她计较。   “天啊,好漂亮。“   身后传来两个丫头的赞叹声,荆泽铭停下脚步,想起刚刚那朵精致逼真的粉牡丹,有心回去再看一眼,不过一想到那女人的态度,不由又坚定了信念。   哼!不能回头,不然那女人还不爬到我的头上来?行了,还是去雪茹那里吧。可恶,自己要去妾室屋里,她都没有什么表示吗?唔!她原本就说过要和自己做有名无实的夫妻。   世子爷带着一肚子气走了,这里碧丝便疑惑道:“奶奶,您这么不在乎爷,万一他生气怎么办?”   “我现在没有时间陪他聊天睡觉,要赶工呢,当然,最重要的是,就算他现在生气,但只要讨好了老太太,有老太太帮我说话,你们爷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县官不如现管也是要有条件的,你若是县官最亲近的人,现管也不敢拿捏你啊。”   赶工到半夜,总算大功告成,将近两尺高的大瓷花瓶中,中间是一大朵粉色牡丹,缎子在烛光下发出柔和珠光,比真正的牡丹还要多出一股意韵。   粉色牡丹旁边,是一朵稍矮一些的黑紫色牡丹,明明单纯作为布料的话有些难看,可此时做成了牡丹花,它却透出一股比粉牡丹还要高贵神秘的韵味。   两朵牡丹的前面,是用黄色绢纱做成的月季,而原本想用黄纱做的山茶花,却被白纱取代,在这几朵主花的周围,是大小不一的蔷薇玫瑰珍珠花之类,最大的如同玉佩,最小的只有拇指肚大小,花团锦簇中,是各式各样用绿色绸布缎子做出来的叶子,深浅不一,却是浓淡适宜。   “累死了。”   方采薇伸了一个懒腰,而一旁的绿枝和碧丝全都看呆了,喃喃道:“太美了,没想到奶奶还有这份儿巧夺天工的本事,真是不可思议。”   “从前在家也没有事做,爹爹要去衙门,母亲也整日里串门,我做女红无聊的时候,便喜欢做些小玩意儿,自从嫁进了侯府,也有两年没做这些活计了,手都有点生,等手熟了,做的会更好。”   方采薇残存记忆中的父母的确是像她说的那样,只是她做女红之余做这些事就纯属扯淡了,不过这事儿两个后来的丫头当然不可能知道。   “这就已经很好了,真不敢想象更好会怎么样。”   碧丝啧啧赞叹着,话音未落,就听一阵沙沙声音响起,她愣了一下,才回头看着方采薇道:“奶奶,好像下雨了。”   “窗户都关好了吗?”方采薇当然也听见了下雨的声音,见碧丝点头,她就抻了抻胳膊道:“行了,夜也深了,咱们把东西收拾收拾,就安歇了吧。”   “收拾的事就交给奴婢们吧,被褥已经铺好,奶娘去躺着就行了。”绿枝以不容置疑的气势阻止了方采薇:奶奶真是,不带这么抢人饭碗的。   方采薇也的确是累了,听绿枝这么说也就从善如流,来到床上一头扎进那松软的被褥中,双手双脚摊开成大字型:呼!真舒服啊。   放松身体之后,睡意如潮水般涌过来,方采薇慢慢闭上眼睛,眼看就要沉入梦乡中,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啊!救命啊!”   一道白光在窗子外闪了闪,接着“轰隆”一声,那隐隐约约的尖叫就淹没在了雷声中。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方采薇一下子坐了起来,冲外面喊了一句,不一会儿,烛光亮起,绿枝举着烛台走进来,方采薇连忙道:“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喊救命,你听见没有?”   “是,奴婢也恍惚听见了一声,不过这会儿又没声了。”绿枝面上也全是紧张之色,就在这时,便听雨声中又传出大叫声,那声音隐隐约约,却是听不清叫的什么。 ☆、第二十八章:吓疯了   “走,咱们去看看。”   人命关天,方采薇不能置之不理,仗着自己好歹是大房嫡妻,若是下人们有难处,她说不定就能给解决了。   于是披了一件衣服,绿枝也披了褂子,又去柜里拿了一把大油纸伞出来,却听方采薇叫道:“这一把我撑着,你再拿一把自己撑着,别走一趟淋成落汤鸡,回来感冒就不好了。”   绿枝一愣,接着心里淌过一阵暖流,依言拿了另一把伞出来,主仆两个就来到外面,此时声音清晰了一些,却是从西跨院传出来的。   方采薇和绿枝举着灯笼雨伞,深一脚浅一脚来到西跨院,幸亏两个院子紧挨着,倒也没淋多少雨。   “奶奶来了。”   此时廊下站着三个小丫头,都正紧张地望着屋里,忽听脚步声响,见是方采薇,不由都叫起来。   “是富姨娘。”   绿枝贴在方采薇耳边,小声对她说道。话音未落,就见荆泽铭和梅姨娘从屋里出来,看见她们,荆泽铭就皱眉道:“你们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雨,一旦淋了不是玩的,没什么,雪茹让梦魇住了,不关你们的事。”   梅姨娘跟在荆泽铭身后,看着方采薇欲言又止。   于是方采薇就明白了,富姨娘白日里面对自己,虽然表现出了半步不退的大将风范,其实心理防线已经濒临崩溃,结果今天晚上这一下雨打雷,估摸着就吓疯了。   她本来是不想管,却见梅姨娘一脸哀求道:“奶奶,富姨娘这会儿在屋里一个劲儿磕头,求奶奶饶命,或许……或许您进去,她就好了。”   “糊涂!”荆泽铭头也不回的斥了一句:“万一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们奶奶进去也吓着了怎么办?行了,这里用不着别人,让她的丫头服侍吧,其他人都回去。”   方采薇心里明白,荆泽铭这是由富姨娘的举动中彻底明白她曾经做过的狠毒事,所以要让她自生自灭了。   “没关系,我过去看一眼,实在没办法,也只能等明日请大夫或者道士过来了,这大晚上的,又下雨,倒是别去麻烦人的好。”   方采薇倒是并不同情富姨娘,那个女人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型。不过她不愿意让梅姨娘误会自己是狠辣主母,明摆着,大房就这么三个女人,富姨娘眼看是不中用了,若梅姨娘再吓得对自己敬而远之,她岂不成了光杆司令?就算她一个人也可以玩转大房,但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不是?封建社会最贵重的是什么,除了人才外,很明显就是名声啊。   梅姨娘脸上立刻露出感激神色,荆泽铭却似是有些不高兴,却听方采薇小声道:“夫君,如果你还想要一个和谐后院,就请让开一条路,好吗?”   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女人。   荆泽铭狠狠瞪了方采薇一眼,不明白他不让路和后院和谐有什么重大关系。   面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老板,方采薇也只有深深的无奈: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是老板呢,有不识好歹的权力。   来到富姨娘屋里,就见素日优雅整洁的美妇人,此时只穿着一件中衣,披头散发地抱头坐在那里,许是听见了脚步声,她抬头向这边看来,然后就发现了方采薇。   富姨娘先是一呆,接着猛地冲过来,把刚刚到方采薇面前行礼的丫头都撞了个踉跄,然后她就趴在地上不住磕头叫道:“我有罪,奶奶饶了我,奶奶别让阎王抓我去下油锅,我认罪,奶奶我认罪,我不该对您起了歹心……”   “啊!”   身后传来一声惊叫,方采薇扭过头去,就见梅姨娘面色惨白,一脸惊惧地看着富姨娘,然后又看了看自己,手指颤抖着指向富姨娘,结结巴巴道:“奶奶,她……她她她……”   “她没说胡话,我这喉咙上的伤,就是她下的手。”   方采薇叹了口气,屋里只有一个丫头,应该是富姨娘的心腹,这事儿八成是知道的,而为了给富姨娘留点体面,碧丝和梅姨娘的丫头都留在外间,所以把真相说出来也无妨。   梅姨娘捂住嘴巴,却听方采薇淡然道:“这事儿原不想告诉你,你胆子小,性情又柔弱,知道了还不吓坏?只是不妨她竟说出来了,我倒不好再藏着掖着,免得你还以为我用什么手段陷害她。”   “妾身万万不敢。”   梅姨娘腿一弯就要跪下去,却被方采薇眼疾手快抓住了胳膊,只听她摇头道:“我又没说什么,不过是怕吓到你罢了。唉!说起来,人谁不想往高处走呢?但走也要走的正正当当,似富姨娘这样歹毒的,到头来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奶奶说的是。”   梅姨娘还有些惊魂未定,再看看在地上只这一会儿就磕得头破血流的富姨娘,只觉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忽听方采薇对那丫头道:“把你们姨娘扶起来吧。”   这丫头是富姨娘的心腹,自然清楚自家主子都做了什么勾当,如今听方采薇说破,正是心惊肉跳之时,不知这位主母会怎样处置主子和自己,八成是要沉井的,因一时间心头冰凉,方采薇对她说的话也全没听进耳里,直到梅姨娘提醒了一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将富姨娘扶起来。   “这可要怎么办好?”方采薇抚着额头,转身看着梅姨娘,苦恼道:“若是就将她放置在这里,让丫头们照顾着,你觉得妥当吗?”   之所以会这样问,完全是因为自己只继承了前主人部分记忆。方采薇可以处理各种事务,但对这种大家族中下手害主母的妾室的处置,这在现代生活中也没有参考例子啊,她生怕处置错了,倒让人疑心,又是有意要培养梅姨娘做自己的左右手,因此才问了一句。   却不料梅姨娘会错了意,还以为她这是对自己的考验,只吓得瑟瑟发抖,好半晌才呐呐道:“论理……论理富姨娘下手害奶奶,是……按照规矩,是……是要沉塘的。”   方采薇:……大姐我说什么了?你至于吓成这个语无伦次的样儿吗?不知情的还以为下手害我的是你呢。 ☆、第二十九章:老板不好当   “咳咳……这个……她虽下手害我,可我不是没死呢吗?那个……人命关天,何况如今她已经是这个结果了,算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交给爷处置吧。”   方采薇原本想饶富姨娘一命,可转念一想,这原身的确是死在她手上,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就算是在现代,那故意杀人也绝对够得上死刑了。自己若是因为不想杀人而放过富姨娘,和那慷他人之慨的圣母有什么两样?但若让她下这种沉塘的命令,拜托,她没做过法官,这种命令真的说不出口啊。   因此到最后,还是把烫手山芋丢给了荆泽铭。   当下心不在焉安抚了富姨娘几句,结果不但没让她消停下来,反而闹腾的更厉害了,最后不知怎么又忽然凶性大发,更是扑过来要和方采薇拼命,幸亏碧丝冲进来忠心护主,与此同时,外面守着的两个妇人也制住了富姨娘。   “真是好人难做。”大奶奶一边愤愤不平地冲梅姨娘抱怨着,一边灰头土脸地走出来。见廊下荆泽铭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方采薇连忙伸出手道:“呶,我知道自己闹笑话了,但是你不许嘲笑我啊,你敢笑我我就不活了,枉做好人已经很丢脸了好不好?人生是如此的艰难,求爷不要再拆穿了。”   荆泽铭:……“好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巴拉巴拉整出来这么一大串。如今看完了富姨娘,该回去睡了。”   “嗯嗯,我这就去睡。”方采薇感激地冲荆泽铭行了个万福,转头对梅姨娘道:“走了走了,咱们回去睡觉,这里都交给爷处置了。”   荆泽铭:……这女人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把自己当老板,可看她这会儿的嘴脸,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管家才对。算了,也是够没心没肺的,这时候还想着睡觉呢。   “等等。”见方采薇真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派头说走就走,荆泽铭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叫住她道:“我问你,富姨娘……你想怎么处置?”   “爷,妾身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所以……一切都听爷的吩咐。”   方采薇转过身,一副“这种棘手事怎么能来问我,当然是你自己解决了”的无赖模样,偏偏她身姿挺拔语音低沉,特别有一股世子夫人的风范,只看旁边梅姨娘和丫头们的表情就知道,大家心里还都以为大奶奶是宽厚仁慈,殊不知那女人根本就是把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   说好的帮我出谋划策呢?说好的要让大房发展壮大,后院和谐呢?说好的我做老板你帮我分忧解劳呢?现在这种不好办的事情就一股脑推给我,这是一个优秀员工的素质吗?   世子爷心里这个气啊,此事对方采薇来说十分棘手,对他又何尝不是?若论道理,富姨娘杀人必须偿命,而且他心里清楚,真正的方采薇的确是被杀死了。   然而现实是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妖孽附身在妻子身上,所有人眼中的结果就是妻子未死,富姨娘顶多算是杀人未遂,更何况整个府里还没人知道富姨娘杀了人。如果就这么把事情揭开,处死富姨娘,那是服侍了自己几年的枕边人,就这样处死,不知又要有多少人说他心如铁石不念旧情。   荆泽铭原本不是在乎别人想法的人,但现在不同,姐姐还在冷宫,镇宁侯府虽然门可罗雀,却也不敢保就没有眼睛盯着,万一有那小人利用这件事传播流言,他还想靠自己得到皇帝重用呢,绝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让之前的所有努力付诸流水。   夫妻两个就那么互相看着,以眼神交流数次:荆泽铭暗示方采薇挺身而出,担负起苦主和大奶奶的义务;方采薇以自己不熟悉此处为由,坚决不肯出头,做出任何违背自己三观的决定。最后拉锯着拉锯着,世子爷到底还是受不得仆人们的目光,狼狈败下阵来,气呼呼“哼”了一声,拂袖转身进了门。   方采薇松了口气,毫无负担地和碧丝回屋,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富姨娘忽然发疯,被世子爷连夜挪出后院,圈禁在园子西北角一个庵堂里,只留了她的心腹丫头照顾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府。   “看来咱们大奶奶这一次死而复生,倒是添了几分厉害手段。”   这句话拉长了音调,颇有几分嘲讽之意。温氏坐在梳妆台前,一边从铜镜里看着丫头为自己将珠钗插进发髻中,一边挥手打发了报信的婆子。   大丫头宝珠将那支珠钗插好,这才陪笑接话道:“哪有什么厉害手段,听说这一切还是大爷处理的。奴婢猜测着,大奶奶那个人向来跋扈无知,哪里就能有下手自杀的勇气?偏偏富姨娘就在这关头上疯了,若说这事儿和她没一点关系,奴婢是不信的。但就是这样,大奶奶竟然也没能把她沉了塘,还由着大爷把人送去了庵堂,可见她就是死而复生,大爷对她也没多一点儿怜惜。”   温氏“哈”的一笑,摇头道:“你啊你啊,这嘴巴也太刻薄了点儿,人家死一回,就算大爷心里对她没有怜惜,昨儿不到底还是带着她出去,在人前做了样子吗?你就非给人家拆穿了。”   话虽这样说,却是面上带笑,哪里有一点批评模样,分明是心花怒放。因见宝珠又转身去找首饰,她就摆手道:“不用了,我这会儿要去老太太那里,打扮得素净些倒好。”   说完站起身,宝珠连忙帮她整理了下衣裳,主仆二人就往桑老太君的院子里去。   一进院门,就听见屋里人声鼎沸,温氏便皱了眉头,冷声道:“今儿是怎么了?丫头们一个个都不知道规矩了?在老太太面前就这样大声喧哗,不知道老太太是个喜欢清静的?真是,太太这两年不怎么管事,她们胆子也越发大了,可再怎么大,今儿也有些过分,这是要造反不成?” ☆、第三十章:从容应对   一面嘟囔着,就紧走几步进了屋,却见屋里几个大小丫头都聚在靠墙的桌子前,嘻嘻哈哈地笑着议论什么。   “老太太今儿精神倒好。”   温氏见桑老太君并没有露出不快神色,反而笑吟吟看着那边的丫头们,心中就吃了一惊,连忙上前一步含笑施礼,一面不动声色扫了坐在桑老太君身边的方采薇一眼,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暗道此时屋里没别人,难道今儿的反常都是这女人造成的?奇怪,老太太为什么不恼?不但不恼,好像还十分高兴的样子。   正在心里惊疑不定,就听桑老太君笑道:“贤儿媳妇也来了?你快去桌上看看,你嫂子给我扎的绢花,还送了盆盆景和……那个叫什么来着?”   “老太太,那个是叫绿萝。”   方采薇含笑答应了一声,一面微笑对上温氏尖锐的目光。   “哈哈哈,对,是叫绿萝,我就记得是个挺好听的名儿,却记不住叫什么,唉!人老了,就是没用,这记性也一年不如一年了。”   “老太太别这样说,您记不住这个名儿,不过因为它是从番邦过来的玩意儿,此前没见过,若是叫得多了,自然就记住了。我就不信,您老这个年纪,耳不聋眼不花,独独记性就不行了?哪有这样事?孙媳倒是觉着,我若侥幸能活到老太太这个岁数,能赶上您一半就不错了。”   “哈哈哈,看把你能说会道的,怎么今儿这嘴巴这么甜了?”   谁不喜欢被人夸赞?桑老太君虽然性格冷清,却也不能免俗,听了方采薇的话,竟难得开心大笑起来。   这时大丫头荔枝走过来,一面给桑老太君按摩着肩膀,一面对方采薇笑道:“我们老太太自然是好的,不过奴婢看着大奶奶将来也必定不会差了,不说别的,单说您这巧手,素日里还真不知道,您竟有这么份儿手艺。那绢花纱花这么插在瓶子里,当真比真花还漂亮。   “这个绢花没有香气,搭配着倒也好看,就是有一条,得费心收拾,不然几天不擦,就落了一层灰,到那时再捯饬,就不好看了。”   荔枝连忙道:“这个奶奶放心,您费心做的,我们哪敢怠慢,必定一天擦它几回,万万不让它沾一点儿灰。”   方采薇笑道:“可千万别,真要是一天擦几回,就秃噜皮了。”   一句话逗得桑老太君又笑起来,摇头道:“可是胡说,这个又不是杏子桃儿,擦几回怎么就能秃噜皮?它哪来的皮?”   “老太太,虽然那布料没有皮,可它有颜色啊,那些颜料可不就是它们的皮?这一天擦几回,可不是就掉色了,到那时,粉牡丹变成白牡丹,黄月季变成白月季还不怕,最怕的是串了色,那可就难看了。”   说完连荔枝都忍不住笑了,却见门帘一掀,常夫人也走了进来,看着屋里气氛热烈,便含笑道:“在院里就听见今儿这屋子里面着实热闹,但不知老太太有了什么好事,说出来儿媳妇也听一听乐一乐。”   桑老太君也顾不上摆着老祖宗的架子,指着西边大桌子笑道:“你快去看看,铭儿媳妇的巧手,这群丫头片子,挡在那儿看半天了,怎么还没看完?我还没看几眼呢。”   温氏此时正在桌边,看着那一大瓶满满当当的插花发愣,这个时代的人哪见过这玩意儿?此时看去,只觉耀眼生光,明明是一团假花,却是比真花还要漂亮不知多少倍。   此时忽然听见桑老太君的话,她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亲自捧起那大花瓶放到炕桌上,满面笑容对常夫人道:“太太看看,素日不知嫂子还有这份儿手艺,瞧瞧这一大瓶,多热闹啊,这才是真正的富贵满堂呢。”   温氏竟然这么真心实意夸奖绢花,倒是令方采薇有些意外,眉眼微抬,恰好对上对方看过来的目光,那里分明含着一丝嫉妒讥讽,于是方采薇就知道,这女人玩的是先扬后抑的调调。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她个头。   针对可能出现的语言陷阱,大奶奶立刻制定了“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的方针策略,静坐一旁微笑,等待对手出招。   “果然漂亮得紧。”常夫人看见那瓶绢花,也是满眼赞叹,忽听温氏在一旁笑道:“太太也觉着好看是吧?儿媳也喜欢的很,就是不知这么一瓶得多少布料。嫂子给我说说,若是布料用的不多,我也厚着脸皮求嫂子多做几枝,给太太房里插一瓶,剩下的我拿回去,放在屋里也是个稀罕玩意儿。”   果然来了。   方采薇点点头,心中暗自评价道:出发点不错,用布料来提醒老太太和太太家里如今情况,给我定了一个奢侈浪费的罪名之余,顺便还拉扯上太太,显得我只知道孝顺老太君,不知道孝顺太太,短短几句话,就是一石二鸟,脑子反应还算是快的。只是可惜啊,太急躁了些,不想想老太君和太太在大宅门生活这么多年,怎会连这点手段都看不出来,没见老太太的脸色都有些沉了吗?   一边想着,就微笑开口道:“不值什么钱,都是我陪嫁时的料子。我昨天和爷出去,想着老太太这屋里没什么绿意,我们爷说老太太不喜欢花,恰好看见一盆松树盆景好看,他就买下来,我想着老太太受不得真花的香气,那若摆一瓶假花,不就不妨事了吗?那些料子白放着也是坏了,不如拿出来做成花儿,也算是没辜负了它们,只是这两年手艺生疏,忙到半夜才做出这一瓶,太太和弟妹若是喜欢,赶明儿我再给你们做两瓶放在屋里摆着就是。”   温氏心里一跳,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就忙着挑拨离间有些急躁,然而方采薇这短短两天的转变总让她心惊肉跳的,因此忍不住就急着出招了,暗道以她那性子,怕是要当场发火,只要发了火,老太太和太太再想想我这话,她这份儿人情不但白做,反而更显出奢靡肤浅嘴脸,这一次让她偷鸡不着蚀把米,想必日后她也就打消这份儿争锋出头的心思了。 ☆、第三十一章:通过考验   谁知往日里屡试不爽的手段,如今竟全都失效,方采薇轻轻一记连消带打,字字都显出她的贤良风范,这番话通篇没有一个字影射暗讽自己,却更因为如此,就让她那小肚鸡肠越发清楚明白,宛如被剖开了显露于人前一般。   桑老太君和常夫人轻轻点了点头,都在心里舒了口气,暗道果然老话说的没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孩子明显是差点儿死了,却因为这个死里逃生,看事情通透明白了,行事也自然就大方宽容起来,不错,有些侯府大奶奶的样子了。   温氏一肚子气,却不敢再说什么,这种时候,只怕她是说多错多,反正就跟着人一起奉承老太君夸那一瓶花准是没错的。   接着又有两个老姨娘过来请安说话,然后侯爷的姨娘贾氏也过来了,最后是两位姑娘:二姑娘荆初雨和三姑娘荆初雪。   荆初雨生母早逝,一直养在常夫人身边,为人安静柔和,容易害羞,是个典型的内向性子;荆初雪则是清瘦如竹,貌美如花,眉宇间淡淡一点傲意,言谈举止透着那么一股子淡然雅致,真好一个标致人物。   方采薇看着这位三姑娘,总觉着似是有些熟悉,最后想起来了:我去,这明摆着就是个和《红楼梦》里林妹妹差不多的人物啊。风流婉转,目无下尘,看上去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性子却又有些高傲,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红楼梦》中的林妹妹自觉寄人篱下,这位三姑娘却是姨娘所出,看她对贾姨娘也不十分亲热,怕是和探春差不多的心理,而侯府如今又是这么个落魄样子,认真说起来,她们两人的命运还真有些同病相怜。   众人看见这盆景绿萝以及绢花,自然又赞叹了一番,连内向的二姑娘和对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的三姑娘都围着看了好一会儿。   一家人围着桑老太君说笑了一阵子,贾姨娘便好奇道:“昨儿晚上好大的雨,今天清早起来,我就听说大爷房里富姨娘被送去去园子西北角那个小庵堂里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一问,果然人人都好奇起来。桑老太君和常夫人看了贾姨娘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二姑娘三姑娘眼里也满是惊讶,显然才知道这个消息。温氏则在心里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暗道真不愧是我亲婆婆,这话问得怎么就这么及时呢?   方采薇面上却没有任何踟蹰为难神色,淡淡笑道:“富姨娘不知怎么,昨儿晚上忽然害了失心疯,在屋子里看见人就磕头,我们爷连夜冒雨请了大夫过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怕是受了什么刺激,并非痰迷心窍之症,须得清心养性,就这样,将来能不能恢复,也得看老天帮不帮忙。爷没办法,就连夜让人将富姨娘送去了小庵堂,又安排了丫头过去伺候。不然白日里闹起来,惊到人就不好了。”   “原来是这样,那孩子也是,好端端的怎么就得了失心疯呢?”   常夫人和桑老太君自然能够猜出这其中原因,不过见方采薇一心维护大房和夫君形象,她们自然乐得顺水推舟。至于是不是真的冒雨连夜请大夫,谁会去在意呢?大家所在乎的,不过是方采薇的态度,看看她在这样事面前,是继续如以往那般埋怨丈夫仇恨富姨娘,还是愿意为了隐瞒这段“家丑”而宽容忍耐。   而现在,方采薇交出了答卷,桑老太君和常夫人表示非常满意。   在别人暗暗观察方采薇的同时,她也在暗地里注意众人的反应,看到桑老太君和常夫人的笑容,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OK,搞定了太后和太皇太后,自己日后的工作就更好开展了。只要能够开源节流,说不定老板一高兴,加薪就指日可待。嗯,升职不用想了,最起码好几年内,她是升无可升。   众人说了会儿话,就逐渐散去,倒是桑老太君难得兴致好,留了两个老姨娘玩牌,这里常夫人叫住方采薇,故意落在最后面,待出了老太君院子,常夫人方微笑道:“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何府老太君的寿辰,你好好收拾一下,我带你过府赴宴。”   “呃……好的。”   方采薇眨巴眨巴眼睛,暗道这下好,还没做出什么工作成绩呢,婆婆已经看中了我这支潜力股,认为能拿得出手了,这是要带自己去何府示威啊。也是,明面上镇宁侯府已经落魄,不敢和何府叫板,但暗地里的攀比谁不会?哼!你们虽然强娶了我儿子的意中人,可如今我儿子因祸得福,瞧瞧我这儿媳妇,行事说话,人品容貌,哪里会比那个李秋芳差?   方采薇也能理解常夫人的心态,确实是这么长时间憋屈得狠了,只是理解归理解,她却不能认同,暗道婆婆啊,咱们家现在都什么样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开源节流,把自家日子平平安安过下去,争取年底时候账本别出现赤字,最后还要依靠卖古董当衣服来撑着这个家。都这时候了,哪还有心思去争那一口闲气啊。   然而三观不同,也只能求同存异,反正这话她目前是只敢存在心里,不敢说出去的。   常夫人见她答应下来,面容平静,没有丝毫怯场或者愤怒的举动,更加赞赏,笑着道:“人都说因祸得福,没想到你也是这样。从你大姐姐……唉!从她失势后,我就再没见老太太笑得这样开心过。那大屋子我也觉着太冷清了,只是不知道怎么收拾,没想到如今你和铭儿送过去的几样东西一摆,倒是正经添了几丝鲜活气,我看着都喜欢。”   最后一句话略微加重了点口气,方采薇立刻会意:这是领导母亲给你表现的机会了,必须要紧紧抓住,于是连忙笑道:“太太既然喜欢,我今儿就给您插一瓶送过去,只不知您喜欢什么花儿呢?” ☆、第三十二章: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我不挑,有什么就给我做什么。”常夫人果然高兴了,看了方采薇一眼笑道:“听你这意思,还是个厉害的,什么花儿都能扎上来似得。你若真有这份儿手艺,不如扎一些人戴的花儿。从前宫里也有赐下堆纱花的,内务府的铺子里也有卖,只是不如宫里赏赐的精美,如今家里日子不好过,你两个妹妹都是花骨朵一般的人,首饰却没有几件,让人看着心酸,你给她们堆几支花,怕她们不喜欢感谢你?”   “好,儿媳记下了。”方采薇心想得!来了第一笔业务,可惜是个赔钱的。嗯,也不能这么说,就当是拓展人脉了,不就是几支纱花吗?回头有合适材料,再给你们做几支物美价廉的簪子,让你们也体验一把现代手工的魅力。   方采薇却不知道,这其实是常夫人对她的试探,此时见她如此柔顺,竟连这样事都答应下来,且没有一点痛恨抱怨之色,不由更舒心了,想了想又道:“大房事务从前都是富姨娘管着,梅儿那孩子向来是个软弱做不起主的,如今既然富姨娘去了小庵堂,你们爷又要读书上进,少不得家里的事情就要你仔细打点了。”   这就是把大房事务彻底放权给方采薇了,只把雄心勃勃的业务经理给激动地,暗道早知道后院大权都掌握在太后手中,我应该早点抱上太后的大腿啊,到时候就算老板不满意,我有太皇太后和太后两条粗大腿在,还怕他吗?   想到荆泽铭对自己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她忍不住微笑起来,看的常夫人也笑了,摇头道:“我记得你从前总是板着脸,没想到如今倒爱笑了,嗯,还是这个笑模样好看,像你这么天生漂亮的,就该多笑笑,才不辜负上天赐下你这样的花容月貌。”   “是,儿媳谨遵太太教诲。”   方采薇柔声回答,一颗心早飞回了大房:耶!雄关大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新职业新岗位,长征第一步,准备起航了。   心中大喊着豪言壮语,方采薇一路如同小鸟般欢快地回到了大房,就见廖婆子绿枝等人都在院里候着,看见她,廖婆子便上前一步,笑着道:“奶奶,如今富姨娘去了庵堂,这大房里千头万绪的,总得有个人做主,不知道太太有没有安排?”   “太太说了,从今后这大房事务就交给我了。”方采薇微微一笑,压下心中大权在握的喜悦,扮出沉着模样答道。   廖婆子喜上眉梢,她如今自认为是方采薇的嫡系人马,现在奶奶得了势,这俗语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己可不就是奶奶的鸡犬,还怕日后不能在府里昂首挺胸,让那些小蹄子巴结奉承吗?   “富姨娘平日里是在哪儿办事的?这大房的清单账册都在何处?你们先去给我找了来,我回房里好好筹划一下,看看日后咱们要怎么做,别小看这一房事务,就如廖妈妈说的,这也是千头万绪呢。”   众人连忙应是,接着廖婆子和吴婆子也连忙带了几个小丫头,来到富姨娘房中,看见那房中一些摆件首饰,两个婆子都是双眼放光,无奈绿枝很快就赶了来,她们知道如今的大奶奶厉害,这位绿枝姑娘也不是善茬儿,所以倒也不敢贪墨东西。   且说方采薇兴冲冲回到房中,正打算列点计划捋一捋大房的脉络时,却傻了眼。   卧房加上暖阁再加外间,宽敞整齐精致的三间正房,摆放着罗汉榻,博古架,熏笼,雕花大床,梳妆台以及一座西洋钟和各式各样的箱笼,就是没有一处可以供挥毫泼墨的地方。   这下子巧妇难为无米炊,方采薇眨了半天眼睛,才想起身体正主出身小官僚家庭,不但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连字都认识得不太多,当初能入侯府一个重大原因就是侯爷和侯爷夫人都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支持者,外加李秋芳就是个才貌双全的,结果才貌双全又如何?还不是背叛了他们嫁去何府?这就让侯爷生出一种“有才的女人没什么好东西”的错误观念。   “碧丝啊。”   万般无奈的大奶奶将目光转向了在房中一副“等候差遣”模样的心腹丫头身上:“你去书房,从大爷那儿给我拿点纸笔回来。”嗯,没有书桌,就勉勉强强用梳妆台凑合了吧,创业初期,不要太讲究条件。   碧丝眨巴了两下眼睛,心想好嘛,从来不写字儿的奶奶今天竟然来了兴致。小丫头想想漂亮奶奶悬腕落笔的天人之姿,兴高采烈奔出去了,不到一刻钟,带了个尾巴回来。   荆泽铭饶有兴趣地看着方采薇,笑道:“我听丫头说你想练字儿?怎么今日兴致这样好?”   “你听碧丝胡说,我不过是因为太太把大房事务交给我打理,所以想做份企划书……哦!理一理脉络,没有纸笔怎么行?谁知她没带纸笔回来,倒把爷给招来了。”   “这话听着别扭,好像是把狼招来了似得。”荆泽铭哼一声,接着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原来这两只手捧着一摞纸,纸上面还有全新的笔墨砚台,合着是一整套文房四宝。   方采薇欢呼一声扑了过来,荆泽铭就对碧丝挥挥手道:“你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碧丝看样子不太情愿,不过到底不敢违命,只好福了福身,噘着嘴巴出去了。这里方采薇看着一摞纸,不由皱眉道:“太大了,我其实想要那份儿红格子信笺,书房里没有么?”   “你不早说,罢了,先拿这个凑合吧,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写字的?”荆泽铭看起来对“新任员工”的能力很感兴趣,这让方采薇有一点忐忑,不过转念一想:不怕,咱业务熟练,不惧老板考察,爱看看呗,让你看个够。   “爷这会儿怎么闲下来了?书读完了?文章也做完了?”   “无妨,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读了半天书,正觉着头有些昏,所以过来你这里看看乐子。”   “什么意思?这是看我出丑来了?”方采薇瞪了“无良”老板一眼,却见他微笑道:“我怎么想,都觉着你对文房四宝好像不应该应付自如。” ☆、第三十三章:丢脸   “小瞧人。”方采薇冷哼一声:“我好歹小时候也是上过毛笔课的,不敢说写的字有多好,最起码肯定能成形。”   荆泽铭努力想了想,也没想象出成形的毛笔字是什么样,于是静观其变,看着方采薇笨拙的倒了水进砚台,然后拿着墨条在里面使劲儿磨,他不由“噗”的一下笑出了声。   “爷笑什么?”   方采薇刚刚还说大话呢,没想到转眼间就被自己这笨拙动作打脸了,正是不好意思的时候,再听这声笑,可不立刻就恼羞成怒了。   “没什么。”荆家大爷发现自己虽然不爱这个女人,却很爱逗弄她,看方采薇脸色好看了些,他才慢悠悠加上一句:“只是我看着你这架势,有些怀疑罢了,这到底是在磨墨呢?还是在磨刀呢?”   方采薇险些没把一砚台墨呼荆泽铭脸上去:这老板太恶劣了,什么叫磨刀?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孩,能把墨磨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这特么是份体力活啊,他一个爷们不说上来帮忙,反而还在那里冷嘲热讽,素质呢?世子爷的风度呢?都喂狗了?   一念及此,不由气得牙根儿痒痒,冷哼道:“爷看的没错,我就是在磨刀呢,磨刀霍霍向无良。”   “无良?什么意思?”荆泽铭心想只听说过“磨刀霍霍向猪羊”,这女人怎么擅自给人家改词啊?   “无良就是没有良心,此处意指老板啊。”   方采薇把墨条用纸擦干,然后举起奔着荆泽铭就过来了:“敢嘲笑我,看我抹你一脸黑墨……哎呀!”   最后一声惊叫是因为她还不太适应古代裙装,一不小心踩到了裙摆,整个身子都往前扑了过去。   眼看就要以史上有名的“狗啃泥”姿势落地,就见人影一闪,下一刻,整个人落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没事儿吧?”   荆泽铭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语气里少有的带了几许关切。   方采薇把脑袋埋在那宽厚胸膛上,眼泪都快下来了:太丢脸,真的太太太丢脸,穿越小说都流行多少年了,她竟然还会犯最初穿越前辈们的错误,真是……这地上有缝吗?她想钻进去啊。   “没事儿。”吸吸鼻子,大奶奶决定坚强地面对现实:丢脸就丢脸了,怎么地吧?这在穿越小说中一向都是女主可爱的小错误,她犯一犯也没什么嘛,哼!   好吧,挽尊失败,还是想找块豆腐撞死。   荆泽铭好笑看着那张强撑平静的脸孔:“何必硬撑呢?想哭就哭吧。”   “哇……”   下一刻方采薇就从善如流了,倒把荆泽铭吓了一跳,世子爷呆呆看着妻子:“那个……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怎么真哭起来了?”   “我也只是哭哭而已,爷不用在意。”   方采薇一瞬间恢复正常,拿出手绢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转身回到桌前,平静道:“爷,我想过了,日后要管理大房事务,很可能还要帮爷出谋划策,这怎么着也得有一间书房才行。房子呢,我这里是现成的,东西两边的厢房除了丫头们住着,好几间都是空置着放杂物,收拾出一间就行了,不过家具啊,文房四宝什么的,这就得老板您拨付了,我要求不高,书桌够大,椅子够舒服,另外再给整个书柜,顺便弄几个镇纸笔筒,来几套文房四宝就行。”   这要求还叫不高?   荆泽铭都无语了:“你不过是管点杂事罢了,用得着单独收拾间书房出来吗?又不是要考女状元,再说你就是想考也没用,咱们大夏不设女子科考。”   “不要这么说啊老板,一个良好的办公环境可以有效增加职工的工作效率,提升职工的工作热情和责任感,其实大房的事务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是千头万绪的呢。你比如爷的应酬交际,这就是一桩烦心事,我得记清楚你们家每一位亲戚朋友的寿辰,或者成婚生孩子孩子满月之类的红白喜事,还要绞尽脑汁想出合适的礼物……”   方采薇理直气壮掰着手指头,一边舌灿莲花,世子爷看着妻子那两张上下翻飞的烈焰红唇,只觉脑袋都快成了浆糊,好像强大的气场正在离自己远去,于是连忙一伸手:“停!我知道了,书房不是吗?你自己找一间厢房,明儿我就想办法把你要的东西搬过来。”   “谢谢老板。”   方采薇挥舞了一下拳头,却见荆泽铭面无表情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之前不是说要筹划吗?来,让我看看你的字,看看你是不是有资格在书房里办公。”   “门缝里瞧人是吧?呵呵!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功力。”   方采薇得意地拿起毛笔,铺开纸张,蘸了墨,端正了一下姿势,提笔向纸上写下第一个字。   一刻钟后,世子爷和大奶奶看着纸上歪歪斜斜的二十多个字,同时沉默了。   最后还是荆泽铭打破了僵局,他咳了两声,提起那张纸微笑道:“采薇啊,刚才我看你那份儿自信,心里还真是有些紧张,你说万一你这字写得比我还好,让我情何以堪啊,是不是?不过现在嘛……嗯!你确定这个水平有资格要一间书房办公?”   “爷,我觉着还是冷面无情的形象更适合你,记得要时刻保持,一开玩笑这形象就容易崩塌。”   方采薇面无表情向老板诚恳地提建议,一边在心中泪流满面的哀嚎:泥马太高估自己了,明明小学时候毛笔字是到过市里参展的啊,我怎么知道二十年没写,技能点就全部消失了呢。这玩意儿不该是和自行车一样,只要点上技能,就一辈子拥有吗?好吧,写字其实不是最难的,最起码还能看懂不是?最难的就是……这古代没有尺子也没有格子啊,她明明那里对齐了的,可谁知道写完后,二十几个字还是向着倾斜大路上撒丫子飞奔,看上去就跟一行白鹭下青天似得,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第三十四章:有个学霸老板的体验   荆泽铭丝毫不为所动,抖着那张纸啧啧有声:“你说的没错,我是该维持冷面无情的形象,现在我以这个形象通知你,就靠这点功力,书房没戏。”   “别啊爷。”   大奶奶的形象先崩塌了,奔到荆泽铭身边,看着他恳切道:“谁能生而知之?是不是?这个……你容我练习练习嘛,我和你说,我……我真是有基础的,就是太长时间没练了,你给我间书房,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给您交上一张满意地答卷。”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啊:淡然宽容;识进退懂分寸;端庄大方;贤惠可人。   然后重点来了,也就是这个女人:活泼俏皮,狡黠可爱,有时脸皮比城墙还厚,眼里会冒出贪婪的绿光,装模作样死缠烂打的技能也是十分精湛。这么多矛盾的性格,怎么可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荆泽铭眼看方采薇抓着自己的袖子“立军令状”,脸上都快绷不住笑意了,摇摇头无奈道:“行了行了,不就是一间书房吗?你至于这样?别忘了,你是侯府的大少奶奶,这样的死缠烂打,跌不跌份儿啊你。   方采薇心想国会议员还挽袖子亲身上阵掐架呢。为了达到目的,我这死缠烂打算什么?爷您要想看,我还有撒泼打滚技能没使出来,效果绝对不会比你们这个时代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差。   “来吧,先教你写字,免得书房落成了,你进去就生出这样的字来,爷丢不起这个人。”   荆泽铭来到书桌边,重新铺好纸张,先选了一管比较粗的毛笔,在那纸上写下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楷体,足足写了几百个,才对方采薇道:“这都是常用的字,你先临摹,熟练就好了,即便不能写的我这么好,终归应该是能看的。”   方采薇撇撇嘴:“爷也太自大了,怎么叫我不能写的你这么好?万一我要是写得比你好怎么办?”   “嗯!有志气,那我拭目以待。”   方采薇:……不要这样啊喂,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打个赌?或者说你要是能写的比我好就奖励你什么什么的吗?我和你说老板你这情商很容易伤害下属感情的。   荆泽铭将这张纸放在一旁,又拿起一张白纸,换了只毛笔继续写。   方采薇:……“爷你这是做什么?”   荆泽铭:“我再给你写篇小楷供你练习。”   方采薇:……“爷你这是要把我培养成全面发展的人才吗?”   荆泽铭:“你想多了,全面发展最起码是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写好字充其量只是其中一种罢了。”   方采薇:……“爷你不能这样打击我的自信心。”   荆泽铭诧异抬头:“哦?这么说你是要立志成为全面发展的人才?”   方采薇想想自己曾经在音乐课上让老师流下热泪,画的西瓜被老师认成土豆,下个跳棋都没赢过的惨痛黑历史,陷入沉默了。   不过有数的,输人不输阵,身为金领,你可以没有鸿鹄之志,但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她一挑眉,淡淡道:“我倒是想学,就怕没人教我。以我的身份,请个西席也不太合适吧?”   “没关系,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咱们慢慢来。”   荆泽铭微笑道,话音未落就见方采薇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他故作不解道:“娘子怎么了?”   可恶的学霸啊!方采薇泪流满面,很想跪下问问荆大爷您看我跪的标准不?   见压过了这女人一头,荆泽铭也见好就收。一时间屋里再无声音,只有他坐在那里,轻轻写下一个个方方正正铁划银钩的小字。   方采薇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注目看着那纸上如行云流水般出现的一行行小字,偶尔看两眼身前的男人,他微微蹙着眉,眼神清亮,高挺的鼻子下,嘴巴微微抿着,俊秀儒雅的一塌糊涂,但这份俊雅却丝毫没有遮住他的英姿傲骨。   真是特别出色的一个男人啊。   方采薇心中感叹着,再看那一个个从笔下流泻出来的小楷,也只能赞一句真是字如其人,这一个个字也如眼前男人般:方正,笔直,俊美,风骨铮铮,又不失圆融。这样的人写出这样的字,怎么看怎么像一幅会动的风景画,当真是赏心悦目。   荆泽铭写完一页纸,揉了揉手腕,想着这些总有几百字,够她练些日子了。因站起身一转头,险些和方采薇来了个脸贴脸,最起码鼻尖是真的差一点儿就碰到一起去了。   鼻端飘进一缕幽香,轻如飞花淡如幽梦,女人的如花容颜上,那双原本灵动的眸子此时正痴痴看着那张小楷,仿似陶醉其中了。   许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荆泽铭蓦然就感到一阵不快,暗道怎么着?爷我这样一个大活人,难道还不如那些字好看?   脑子里想着,嘴巴也就问了出来:“你看什么呢?”   “真好看。”方采薇如做梦般地以咏叹调赞美,然后回过神来,就见面前男人一扬下巴:“好看是吧?再好看也是爷写的。”   方采薇:……   “行了,你就照着这些字好好儿练吧。不过我建议你不要等练完字之后再做那个什么……哦,工作计划对吧?我只怕等你练完字,大房已经一团乱了。   这是老板对自己工作能力的质疑吗?方采薇气愤了:“不要门缝里瞧人。”   荆泽铭挑挑眉:“嗯,你刚刚也是这样说的。但事实证明,你的字还不如从门缝里瞧的。”   方采薇:……泥马老板是个晚娘面孔的冷酷家伙还自带毒舌属性。摔!求怎么对付?在线等挺急的。   逗弄完了妻子,荆家大爷心情愉快地离开了。这里方采薇很想把那两张样板字给扔掉,以表达自己的愤慨不屑,然而看看纸上的字,到底没舍得:算了,三人行必有我师,就当是不耻下学了。   如此用阿Q精神满足了一下自己,绿枝和吴婆子廖婆子等人就捧了几个匣子过来,分别是大房的账本,花名册,库房钥匙等物。方采薇把东西留下,让她们出去,自己匆匆看了一遍,紧接着就开始着手进行对大房事务的规划。 ☆、第三十五章:嫡系人马的苦恼   首先就是人事:大房目前共有二等丫头两个,就是碧丝和绿枝;三等丫头四个,除了自己院里的芊芊小雀之外,还有梅姨娘身边的大丫头碧枫,最后一个是富姨娘的大丫头白蕊,如今已经跟着富姨娘去了庵堂。剩下还有六个不入流的小丫头,是干杂务的,也跟着大丫头们学着伺候人。   除了丫头们,还有几个管事婆子,像是自己房中的廖婆子吴婆子就属于这一类,不过因为大房事务都把持在富姨娘手中,所以她们也等于是没有实权,也难怪心中瞧不起方采薇,有数的,将熊熊一窝,谁不希望能跟着一个出人头地的主子啊?   剩下还有守夜的婆子,专门干粗活脏活的粗使婆子,这就更不入流了,另外富姨娘因为管着大房,身边还带着个小厮,这小男孩只有八岁,会写几百个常用字,平时在富姨娘身边跟着替她记账。   方采薇花了一个时辰,把大房的二十多个人逐一对上号,想着还得慢慢观察各自品性,之后才好重新分派任务,因就把花名册放在一边,只把绿枝叫进来吩咐道:“如今我自己认得字,也会记账,用不着小虎子,你把他送去爷书房里伺候吧。”   绿枝答应一声出去了,过一会儿回来,对方采薇道:“爷收下了小虎子。另外,奶奶,这会儿已经是晌午了,厨房刚刚过来问是不是现在把饭菜送过来。”   “是了,这一上午光顾着忙,竟忘了吃点点心,这会儿肚子里还真觉着饿得慌。”方采薇从书桌上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绿枝笑道:“奶奶刚接手大房事务,可说是千头万绪,这一口啊,吃不下个胖子,还是慢慢来得好,免得再把您给累坏了,您看,您这喉咙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方采薇摸了摸脖子,满不在乎道:“还好,都不怎么疼了。”   用完午饭,又看了会儿账目,因为昨儿做活儿做的太晚,今天早上又早起去给桑老太君请安,支撑到这会儿实在是撑不住了,方采薇便倒头睡在床铺上,对绿枝道:“两刻钟后叫我起来,我只歇一会儿就行。”   谁知这一睡就睡到了未时末,起身时太阳西移,方采薇气得跺脚,问绿枝为何不叫她?绿枝委屈道:“看着奶奶睡得香甜,奴婢叫了两声,奶奶说不许叫,再睡一会儿就起来,奴婢也没办法。”   方采薇无言以对,只能懊恼想着这古代丫头怎么也和闹钟一样没用呢?闹钟还需要拿食指去按一下,丫头倒好,自己只是咕哝两句,就听之任之了。这么下去,自己还能保持金领一族的勤奋吗?一旦享受惯了封建贵族睡觉睡到自然醒的奢靡生活,生存能力会急剧下降的吧?她未必能永远在这侯府里好吃懒做,也许未来某一天,她就要搬出去奋斗拼搏。   一念及此,就把碧丝绿枝叫进来严厉教育了一顿,中心思想就是要她们成为一个闹钟中的战斗闹钟,主人不起叫声不止,一定要发挥不怕起床气的大无畏精神,必须在主人规定的时间内将其叫醒,不然就扣奖金,哦不,月钱。   两个丫头让方采薇忽悠的晕头转向,最后唯一记住的一点就是:奶奶深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的荼毒,好好地觉不睡,非要人在她睡得香甜时叫醒。好吧,天大地大主人最大,反正难受的不是自己。   趁着晚饭前的时间,方采薇把账本和花名册全部捋明白了,查账清点收拾院落等事情就要等明天才能做,务必要让老板回来后,看见一个焕然一新的大房地盘,从而扭转今天由写字导致的不佳印象,让他充分明白自己确实是一个管理人才,一个月五两的月银聘请她绝对不吃亏。   荆泽铭一般是在书房用饭,这一点令方采薇十分满意,她喜欢吃独食的自在感觉。却不料这一天傍晚,名义上的丈夫却回了院子,这说明最起码今晚,吃独食的机会已经离她而去。   “爷怎么回来了?”   方采薇觉得奇怪,暗道老板这是要开始经营“夫妻恩爱”的形象了?正想着,就听荆泽铭硬邦邦道:“这是我家,我不能回来么?”   “呃……”   方采薇摸摸鼻子,没有多说什么,老板明显是在气头上,这种时候为了避免做炮灰,最好能够退避三舍。   可惜院子统共就这么大,别说三舍了,连一舍的地儿都没给她留,身为嫡系人马,就是这一点苦恼啊,平时高薪权力都给你,关键时候你不当出气筒谁当?   不过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呢?方采薇印象中的荆泽铭简直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板,她实在很难想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对方心情如此恶劣,那脸阴沉的都快滴出水来了,明明上午时候还是好好儿的。   她乖巧的不问,但这并不能让荆泽铭心情更好,晚饭桌上所有饭菜都被他批了个一无是处,方采薇最后实在无奈了,只好摊手道:“爷,饭菜不合胃口,您别和我发火啊,厨房不归我管。”   荆泽铭眼瞅着就要冲到喉咙里的火气就让妻子这句话给压回了肚子中。   用完饭后,方采薇一看荆泽铭没有离去的意思,知道今晚不能善了了,于是亲自泡了一壶茶,端着来到他面前,将茶壶茶杯放在桌上,一边倒茶一边柔声道:“爷到底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能和我说说吗?”   “我以为你会躲得远远儿的。”   荆泽铭从妻子手中接过茶杯,神色有些复杂。却见方采薇一笑,轻声道:“爷这火气总要发出来才好,我即便躲了,也要有别人承受,这院里属我拿的月银最多,这种时候我不顶上,指望谁呢?我虽然不太厚道吧,但拿多少钱办多少事这种底线还是要遵守的。”   荆泽铭:……   夫妻两个大眼看小眼,好半晌,荆泽铭才苦笑一声,将那杯茶一饮而尽,淡然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下午出去,听到了冷宫一些消息,所以心里难受。” ☆、第三十六章:赤子之心   那些话,原本是想死死压在心里的,痛苦难过都由他一个人承受就好。老太太和父母已经够苦了,不能让他们再经受一重煎熬。谁知回了院中,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这个突然来到自己身边的女人竟然又化成一朵解语娇花,轻易就让自己把这话给说了出来,而说出来后他才明白:有时候,能有一个人帮你分担苦痛和煎熬,真的很好,哪怕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可是就这样静静倾听着,就已经足够。   “冷宫?是大姐姐?”方采薇讶异地挑高了眉毛,接着叹息道:“难怪,难怪爷心情这样沉重,大姐姐……她在冷宫是不是过得很苦?咱们能想想什么办法帮帮她么?”   荆泽铭猛地抬头,似是不敢置信般地看着方采薇,好半晌才喃喃道:“你敢么?”   “老实说,如果冷宫里连点儿衣物点心都不让送,那我也不敢做什么了。爷说我冷酷也好没良心也罢,反正为这种事情搭上自己,有些不值得。但如果家里人照顾照顾冷宫亲人是被允许的,那我们为什么不能照顾一下大姐姐呢?也不用传什么消息,就是给她送点衣服吃食,让她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个娘家,这就很好吧。能做不能做,我听爷的。”   荆泽铭怔怔看着方采薇,好半晌忽然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如果我说,送些吃食衣物是允许的话,你……你真的敢做?”   “为什么不敢?爷是世子爷,别的事也罢了,这种事情,您最该懂得轻重进退的不是吗?如果您说可以,那肯定就是可以的。大姐姐好歹是我们家的人,这一家的富贵也是因为她才得来的,如今她在冷宫,已经够煎熬了,家里给她送点东西,暖暖她的心,让她知道自己还不是一无所有,这不是很好吗?又显得咱们家有情有义,不似别的胆小勋贵那般,儿女得势的时候水涨船高,失势后就不闻不问,哪里还有一点人情味儿?”   “呵呵……有情有义……哈哈哈!”荆泽铭忽然大笑起来,只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这副模样只吓了方采薇一跳,暗道不好,老板这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难道我哪一句话说的不对?可是……他这样坚毅的人,就算我说错了,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子吧?   心中惴惴不安,却也不敢再多话了,忽见荆泽铭停了笑声,接着一拍桌子道:“好,那就有劳娘子,你帮我给大姐姐做两朵简单的绢花,不用双面,只用单面,免得那些人还要拆开看有没有夹带;再帮我给大姐姐做些点心吃食,大姐姐最喜欢点心,尤其是甜点,你多放些糖;另外,如今天气慢慢热了,你不是说家里还有些薄料子吗?挑那素淡的,给大姐姐做两套衣衫,她身量和你差不多,比你略丰腴一些,是了,这些年在冷宫中,怕也熬得瘦了,不过她向来心胸开阔,想来也不至于就熬得骨立形销,你就按照你的身材做两套便是……”   方采薇听荆泽铭滔滔不绝吩咐着,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暗道之前不是还很不高兴么?怎么这会儿又高兴起来,还想的这样周到。   正纳闷着,那边荆泽铭已经说完了,双眼沉沉地看着她道:“就是这些,你做了,过几日我来取。”   “哦,好的。”方采薇点点头,想想还是忍不住好奇道:“爷这会儿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这……大姐姐在冷宫里煎熬,怎么也不至于让你这么高兴吧?”   “你懂什么?让我高兴的当然不是大姐姐,而是你啊。”荆泽铭看上去的确是很开心的模样,却见方采薇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我做什么了让爷这么开心?我那字可还没练出来呢。”   “练字急什么?我高兴的是你这份儿赤子之心。”荆泽铭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府里如今还记着一门富贵都是因大姐姐而得的人,怕是不多了,就算记着又如何?老太太,老爷太太,他们再怎么心疼大姐姐,也万万不敢让我找机会送东西进冷宫的,族里家里多少人有怨言,大家都想着战战兢兢苟延残喘,哪里还顾得上那冷宫里的可怜人?”   方采薇怔怔出了一会儿神,方拍拍荆泽铭的手道:“也不怪他们,有数的,明哲保身,趋利避害乃是人的本能……”   不等说完,就听荆泽铭愤愤道:“趋利避害我明白,我就是不明白,明明宫里每年连宫女太监们都有亲人固定探望,送衣送食的机会,也从没有过说不让往冷宫送衣食的说法,为什么就没人敢送?为什么?他们都知道躲在这府里继续享福,从来不想想大姐姐,从来都不去想。”   方采薇便知道荆泽铭和冷宫那位的感情必定深厚了,因苦笑道:“老板你是大智大勇之人,又有几个能如您那般有勇气?行,你也不用抱怨了,按照你说的,我就准备这些便可以,是吗?”   “是,你就准备这些吧,再多了,也就有些不知好歹。那……毕竟是冷宫。”   荆泽铭叹了口气,情绪又低落下去。   ****************   “你是亲眼看见的?常公公带着那些东西往皇上那里去了?”   崇宁宫内,何贵妃目光冷冷盯着面前的小太监,声音里似乎能抖落出几斤寒霜来。   “是。”   那小太监低头小心答话,手心里都出汗了,过了许久,才听何贵妃长长吁出口气,轻声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崇宁宫的总管太监就走了进去,先给何贵妃倒了杯茶,这才陪笑道:“娘娘,那位主子都进冷宫三年了,您何必还想着?那进了冷宫的人,可没听说还有谁能重新翻身出来的。”   “怎么没有出来的?当年武则天都被送去了白马寺,最后又如何?还不是做了女皇。”   何贵妃冷哼一声,也没心思喝茶,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咬牙道:“原本我还可以不在意,只是几次三番,都没能弄死她,这怎不让我胆战心惊?也不知是你找的人太无能,还是皇上仍派人暗中护着她,若是暗中护着,就说明皇上的心还有一些在她身上,甚至三年前那件事,皇上心里是信她的,如此一来,你让我怎么能安心?” ☆、第三十七章:冷宫迷情   总管连忙小声道:“娘娘莫要焦躁,皇上如果真信她,也不会将她放在冷宫三年了,不过是她阳寿未尽,所以之前那些人全都失手了而已,若真是皇上对她有心,这三年,找个什么理由还不能把她弄出来?”   “那这次送往冷宫的东西又怎么说?怎么不见皇上这样关心别的冷宫妃嫔?独独她家送的东西,皇上就要看一看?三年了,年年如此,你让我怎么不起疑心。”   听见主子烦恼的是这个,总管忍不住笑出声来,陪笑道:“我的娘娘,您这真是关心则乱了,若是静下心想一想,怎可能因为这事儿苦恼?那进了冷宫的妃嫔,哪有家里还会送东西的?上赶着撇清都来不及呢。再者说,那冷宫里其他人,也没有比那位主儿位分高的啊。奴才想着,之所以送给皇上过目,八成不是皇上主动要看,而是帮着送东西的太监想要邀功,所以自作主张送过去的,只可恨那荆泽铭找的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咱们插不下手去,不然,往那些东西里顺点儿纸条信笺,还怕皇上不龙颜震怒?到那时,慧妃和她娘家就全完了。不过也还好,镇宁侯府现在还是个半死不活的样儿,也没见皇上提拔他们家的子弟,这是真的忘了吧。”   “不管怎么说,这东西一送过去,又要让皇上想起她,后果谁能预料呢。”何贵妃眉头紧拧,沉声吩咐道:“你密切注意一下养心殿那边的动静,皇上有什么旨意都过来告诉我。另外,问问常公公,这么点小事,为什么非要打扰皇上?若只为检查是否夹带,交给宫里随便哪位总管太监宫女不行?他这样做老了事的人,怎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这是怕皇上忘了谁呢?动不动就要去皇上面前提一提。”   “是。”   总管连忙答应,知道自家主子对慧妃始终不能放心,也是,三年前那位主子可真是宠冠后宫啊,也不知她怎么就能那样得宠,明明模样才华都不是这后宫最出众的。   与此同时,一个大包袱也放在了养心殿的罗汉榻上。   皇帝走过来,看着那大包袱好一会儿,才呵呵一笑道:“又是慧妃的家里送来的?”   常公公觑着皇帝面色,小心道:“回皇上,帮忙送东西的小春子说,那人留话,仍说是世子爷送给娘娘的。”   皇帝点点头:“嗯,三年了,依然是这孩子,倒是个有情义的。不过朕怎么觉着这包袱比往年要大上不少啊?”   “奴才也是这么觉着的。”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何升也过来凑趣,于是常公公便上前打开包袱,看了眼笑道:“皇上,今年这包袱里还多了两件衣裳,这是……哟,这敢情是堆纱做的花儿,看着不像头上戴的,大得很,是了,头上戴的在这里,皇上您看看,这手工,不比内务府的差了。剩下的都是点心。”   常公公说完,便恭敬道:“皇上,就是这些东西,待奴才好好儿查一查。”   皇帝笑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那小子是正大光明给他姐姐送东西,不会做什么手脚的,也罢,你查吧,查完了给虹儿送过去。”   说到这里,不由抬头凝视外边,沉声道:“她如今在冷宫三年了吧?不容易,大概每年也只有这么点盼头,行了,你去吧。”   常公公答应一声,心中着实琢磨不透皇帝的想法:若说他对慧妃还有旧情吧,为什么放在冷宫三年都不闻不问?若说没有旧情吧,怎么就从慧妃进冷宫后,皇上便暗中下令要加强查察送往冷宫的东西,一旦有送东西的,都要送到他面前过目。   偏偏那位世子爷也会凑趣,竟然真的年年都趁着宫里开放日,来给他姐姐送东西。别人家女儿进了冷宫,都恨不能撇清关系,哭着抱住皇上大腿表忠心。这家可好,三年来也没人特意往皇上身边凑合,更别提使银子活动拉关系。真是怪事家家有他家特别多。   常公公在宫里这么多年,自觉老眼已能看透一切,然而独独在慧妃这件事上,他实在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觉处处都透着诡异,包括那位冷宫主子。   他唯一清楚的是:千万别去得罪那一位,更不要因为对方在冷宫,看似落魄就落井下石。皇上态度难测,何贵妃在后宫虽一时间风头无两,甚至远胜当年的慧妃,但既然皇上没忘,谁敢说这位就没有咸鱼翻身的一天?   因一边想着,就到了冷宫里,总管冷宫的太监自然认识这位大内红人,此时远远看见,连忙小跑着迎上前来,一看常公公手里提着的大包袱,便陪笑道:“哎呀公公,这么大一个包袱,怎么还劳您亲自送来?随便打发哪个小猴儿过来也就是了。”   常公公呵呵笑道:“我反正闲着没事儿,正好跑跑腿。那位主儿……在屋里?”   “可不是?还是那间房,这冷宫里最安静的就属她那屋子了。”总管陪着笑,亲自送常公公走过长长的巷弄,一路上只听鬼哭狼嚎,凄惨长笑,常公公就搓了搓身上道:“常年呆在这个地方,没吓疯了算你们胆子大。”   总管太监苦笑道:“可不是?就因为小的外号傻大胆,才被派来了这里。偏偏这些也是主子,不敢怠慢的。”   说着话就进了长廊,沿着长廊走到尽头,耳边那些凄厉叫喊声尚未散去,却独独面前这屋子十分安静,总管面上也显出几分佩服之色,躬身轻轻叫了一声:“慧妃娘娘,您家里人捎东西过来了。”   一般被打入冷宫的妃嫔都会被褫夺封号,但慧妃当时的旨意是打入冷宫,却没有提褫夺封号之事,所以太监总管仍叫她慧妃娘娘。这种事情从前也有过,大多是因为皇帝还念着点儿旧情,觉着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什么都没有了,留着封号,日子好过点儿,也算是个念想。 ☆、第三十八章:慧妃   正想着,忽然就听面前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一个干净俏丽的宫女走出来,含笑道:“又劳公公亲自跑一趟,叫我们怎么好意思,打发个小太监来就是了。”   常公公连忙笑道:“没什么事,我就亲自送过来了,娘娘在这里过得可好?”   “娘娘很好,有劳公公关心。”宫女说完,接过包袱,仍是微笑道:“这里不比别处,公公想必知道的,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于我们娘娘和公公都好。”   常公公心中有点失望,三年来,他借着送东西为名来过三趟,从未见过慧妃。然而只从面前这宫女的气色打扮和言语举止,也知道主仆两人过得不差,这份儿不差不是指吃穿住行,而是指心境。没见其他屋里的主子几乎都疯了一般,只有这一处,倒不像是冷宫,而是某处遗世独立的宫殿一般。   心下虽怅然,却也知道这的确是规矩。慧妃也确实守规矩。第一次世子爷托人送东西过来,她在里面知道了,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有没有给内务府查察过?听说已经查探了,没有问题,这事儿皇上都知道,方才收了东西。既谨慎,又不是惊弓之鸟般的胆怯,似乎也不怕这东西是人家给她设得陷阱一般,反正常公公是猜度不出这女人的心事,他只有一个感觉:坦荡磊落,胸怀大气。   等常公公和太监总管都走了,墨画才抱着包袱进了屋,慧妃正在炕上补一件衣服,抬头看了眼,便微笑道:“铭儿这一次怎么没了算计?送了这许多点心,我们哪里吃得完?吃不完岂不是白白坏了?这天气可是一天比一天热。”   墨画笑道:“奴婢摸着这包袱,不像全是吃的,这上面分明有些柔软。”说完将包袱放在炕上。刚打开,就惊叫了一声,将那一束插花先捧了出来。   和桑老太君的不同,这束花不过是几朵山茶月季,旁边几片宽大绿叶,然后以缎子做包装纸,将下面花梗部分包起,为了不让检查破坏花朵,所以都是以单面透明的纱料扎制而成,并没有多少花纹沟壑,更没有用缎带做成的满天星小玫瑰之类点缀,比起桑老太君屋里那一瓶,这束花显得有些简朴,然而那明亮艳丽的色彩却还是给简单房间里生色不少。   就连一向平静从容,颇有乃弟之风的慧妃,都忍不住惊呼一声,接着将那束花接过来,反复抚摸观看,好半晌,忽然一滴泪落下,洇进了娟纱花瓣中。   “娘娘。”墨画吓了一跳,从前娘娘虽然也会在家里送东西时泪光盈盈,可还从未掉过眼泪,她不明白主子这是怎么了。   “我进宫多少年了?总有五六年了罢?从进宫后,就再没见过那混小子,他那会儿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谁料竟如此细心,知道我在家时爱讲究,如今就又送了这些过来。”   墨画笑道:“大少爷可不是混小子,他原本就聪明懂事,虽然好几年没见了,但从前每次太太过来,提起大少爷都是合不拢嘴的。这三年虽然没得到外面消息,却也能猜度得到,他必定越发沉稳了,且这份儿情义,高门大户中有几个人?这冷宫里多少先皇和皇上的妃嫔,也没说她们失势后家族就全都倒了,可还敢正大光明送东西过来的,只有咱们大少爷一个,连老爷太太都……”   不等说完,就被主子瞪了一眼,墨画眼圈就红了,却是不敢再说,接着便听慧妃淡淡道:“祖母和父母焉能不伤心?只是他们系着一族荣辱,实在没办法。倒是铭儿,他到底年轻些,只说年轻气盛,还可以糊弄过去,皇上又是喜欢有情义的人,所以这三年方相安无事,若是父母来做这件事,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说完将那束花轻轻放在桌上,又去看包袱中其它物品,只见除了一大包吃食之外,还有几件衣裙,以及几支简单点缀的堆纱花,全都用的淡雅颜色,十分合适她在冷宫中的身份,不至于太过张扬,很合慧妃的心意。   慧妃原本就是爱美的女子。年轻时在家中,将屋子收拾的一尘不染同时,也最爱布置格局;一年四季里,唯有她总想着在园中摘些时鲜花卉送去各屋;她自己的衣裳打扮也都是十分讲究的。后来成为后宫宠妃,这些爱好自不必提,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朝进了冷宫,虽然没有因为巨大的心理落差沉沦疯癫,也是努力淡然有尊严的活着,但到底没有能力继续维持这些爱好了。   因此今日见了这些东西,竟是又活过来一般,墨画看着主子拿起那些衣衫在身上比试,整个人都似是重新焕发了光彩,也禁不住欢喜地掉下泪来。   “这事儿有些不对。”   直到把所有衣衫全都试了一遍,慧妃才心满意足地重新坐下,看着那束花和衣衫怔忡了一会儿,方喃喃自语道。   “娘娘的意思是说?这些不是大爷送进来的?而是皇上?”   慧妃摇摇头道:“皇上对我态度虽然始终难明,但既然不肯放我出冷宫,他就断不会送这些东西过来。我说不对,是因为以铭儿那性子,他能送些吃食过来就不错了。例如这束花,我在宫里的时候也未曾见过,他却是从哪里讨来?还有这些衣裳,很显然不是去裁缝铺子里现买的,那他又是从哪里得来?你看这些衣裳和我身材都差不太多,必定是家下人做的,铭儿只需要告诉一声大概按照谁的身材做,也就差不多了。可如果是家下人,那会是谁呢?他一个爷们儿家,不可能在后院厮混,如何结识这样人才?这种事定然不能让母亲知道,可一旦做了,就绕不过母亲去,很明显,若是铭儿有这方面的人手,前两年他就不会只送一包吃食来,总不可能是今年才忽然想起我这点喜好吧。” ☆、第三十九章:清点库房   墨画想想,不由笑道:“正如娘娘所说,这事儿还真是奇怪了,莫非是大奶奶?”   慧妃摇头道:“弟妹也不是今年才入府的,如果她能做,不会等到今年,去年送来的包袱里只有吃食,看着全是街上买来的,我就担心他们夫妻不和睦,莫非如今又和睦了?”   “也有可能啊,这夫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开始彼此不认识的,在一起多有斗嘴生气的事发生,慢慢的了解了彼此性子,都替对方着想,可不就和睦了?今儿这些东西,若想不让太太知道,就只有大爷房里自己做,除此之外,再无别法,可见是大爷和大奶奶如今很好了。”   慧妃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看来是这样了。”   说完将那束花摆在桌上,一面笑道:“这屋子里可惜没有花瓶,不然插到花瓶中,该比这样摆着好看。”   墨画叹了口气,喃喃道:“咱们这儿就算是好的了。娘娘在这冷宫里,真真是出淤泥而不染,不然您去其他屋子看看,一个个疯疯癫癫的,那些宫女太监不欺负她们就不错,谁肯替她们收拾?就是有忠心的宫女跟着,到底架不住三天两头的闹,有时候奴婢从门外经过,看见里面简直乱得没眼看,甚至有的屋子里,异味冲天。”   她说到这里,就又忍不住哭了,喃喃道:“娘娘,咱们……咱们难道真要在这个鬼地方生活一辈子么?”   “虽然不能如从前般锦衣玉食,但总算不至于冻饿而死,这总比民间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贫民要强许多吧?怎么就成了鬼地方?”   慧妃淡然一笑,坐在墨画对面:“怎么?你忍不住了?”   墨画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一手指天道:“娘娘明鉴,奴婢是什么人?不过一个奴才秧子罢了。如娘娘所说,一个奴才,就是冻死饿死又算得了什么?奴婢哪里有什么不能忍的?奴婢只是替娘娘不值?分明您是这样的好人,皇上之前对娘娘也是宠爱有加,怎么……怎么年纪轻轻就要沦落到这里?奴婢替娘娘委屈,满心都是委屈。”   慧妃呵呵笑着拉她起来,接着摇头道:“傻瓜,有什么可委屈的?我已年近三十,只有你这种傻瓜还会觉着我年轻。冷宫虽然凄清,好歹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也不用日日盼望君王,然后注定失落。自古以来,这后宫里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例子还少么?那些失宠的宫妃,住在偌大的屋子里,其实和幽禁冷宫又有什么两样?”   墨画想了想,点点头道:“奴婢也知道娘娘说的没错,只是……到底意难平。刚刚娘娘说,皇上态度难明,这是……什么意思?”   慧妃看着那束花出神,好半晌方轻声道:“我也只是猜测。你知道当日春常在和她的孩子不是我下的手,可这罪名却按在了我头上,也不知是哪一位手段毒辣的人物害得我。只是她既害我到这个地步,焉能不怕?我料着她不会容我活下去,我不死,她不能安心,可事实上如今我平平稳稳活到现在,若说这其中没有人暗中保护,我是不信的,这暗中保护的人,除了皇上,我也想不出其他人。”   墨画一双眼睛全都亮了起来,连忙站起身打开门,看看四周无人,这才回来小声道:“娘娘的意思是说?皇上还是眷顾着娘娘的?我就说嘛,当日皇上把娘娘打入冷宫就奇怪,明明他那么喜欢您信任您,怎么能凭着春常在身边宫女几句一面之词就给您定了罪?这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阴谋陷害,皇上难道不懂?莫非……莫非他将您送来冷宫,是为了保护您?”   慧妃哭笑不得地看了墨画一眼,摇头道:“你这是看那些半点不懂宅门中事的人写的话本小说看疯魔了吧?什么冷落谁其实就是在保护谁,是对谁好,这样狗屁不通的道理你也信?以后不要说是跟着我的宫女,我丢不起这个人。”   墨画委屈道:“奴婢是奴才么,奴才要那么聪明做什么?能领会主子意图,把主子伺候舒服就行了啊。再说,这话奴婢不也是顺着娘娘的话头说的,谁知您又反口了。”   慧妃悠悠道:“我不是反口,我只是觉着,皇上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但这打算,绝不会是什么为了保护我,就故意冷落我,把我打到冷宫来。那不过是无知人自己幻想的,若说害人,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冷宫害人更容易呢?”   有一句话慧妃没说出来,她那么全心全意爱着的男人,怎么可能是这种蠢货?皇帝如果真这么蠢,他别说当皇帝,早在皇子时就不知被人害死过多少次了。   ******************   其实荆泽铭把东西送出去后,方采薇还是有点惴惴不安的,毕竟家里其他人都不敢往冷宫送东西,别的人家也不敢送,就出了老板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都说天威难测,谁知道一旦走漏消息,会不会触了皇帝的逆鳞呢?   不过转念一想:有什么?不就是送点衣服吃食吗?又不是私相传递,更不是鬼鬼祟祟,我们正大光明,皇帝你生气可以检查啊,你宠冠六宫的人,君恩不在了就把人往冷宫一丢,不闻不问还不让人娘家给点东西啊,在我们现代你这种渣男光青春损失费就要赔个倾家荡产你造吗?   当然,这个时代,皇帝的身份就注定他肯定不是渣男,荆泽铭更不是,一旦出了事儿,自己这位老板一定会负全责的,相对来说,她这个小员工最多被训斥几句,受不了太多牵连。   正是因为这个心态,所以方采薇才能够稳坐钓鱼台。这两日她把大房的库房清点了一下,发现弊病不少,库房里许多字画古玩都蒙了灰尘,还有几样金银器不知所踪,看库房的婆子一古脑都推在了富姨娘头上,方采薇却觉着富姨娘就算要偷库房东西,似乎也用不着这样小心翼翼,甚至她何必要偷?真要是家里有了困难,依照荆泽铭之前对她的宠爱,温柔软语求几句,怎么着几十两银子还是有的,用得着偷这些东西?不但担了个贼名,还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富姨娘也是个精明的,这种蠢事她会干? ☆、第四十章:聘我你不吃亏   疑惑之下,将那婆子叫出来,反复问了几遍话,那婆子本就心虚,又被问慌了神,没三遍就错漏百出,只得招认是自己赌钱输了,没有钱还债,想着富姨娘喜欢奉承,素日里又不怎么来库房,就算来了,只要大宗东西能对上账,自己在旁边使劲儿夸奖几句,这些小东西对方也不会放在心上,所以大着胆子监守自盗,却不料刚盗了几件,富姨娘就倒了,换成大奶奶掌管钥匙。   原本那婆子也是不怕的,都知道大奶奶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性子,未必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即便真查了库房,查出这些亏空来,把这些事推到富姨娘头上也就是了。那女人疯了,其实和死无对证也差不多,尤其最近下人们都说大奶奶就是让富姨娘害得差点儿死了,还怕大奶奶不恨她入骨?自己这一栽赃陷害,说不定正合了大奶奶心意,日后还把自己当做心腹,仍让她管库房呢。   谁知这位大奶奶再不是她心目中那位听风就是雨的,竟然这样精明厉害,没几句就把她这个内贼给审出来了。婆子万念俱灰,被打了三十板子,好悬没把她打死,最后丢出府外了事。   荆泽铭中午回来,就见满院子都是晒着被褥布料,一件件的迎风招展,花里胡哨的别提多一言难尽了。他疑惑进屋,没看见方采薇,听丫头们说还在库房忙着,不由暗自纳闷,心想至于吗?镇宁侯府如今不比从前,我那库房里能有什么东西,让她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一面想着,就到了后院库房里,只见丫头婆子们都在忙碌穿梭,原本落满灰尘的大房间此时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因为四面没开窗,所以此时燃着烛火,各种木料的家具整齐摆放在一角,有限的几件古玩金银玉器,以及一些首饰之类的都装在盒子里放在博古架上,看着有些寒酸,但是比从前乱糟糟的模样好多了。   方采薇这会儿正在一只绘着四季花鸟的大瓷缸前,瓷缸里放着几幅卷轴,绿枝和碧丝正展开其中一幅给方采薇看,看完了卷起来,以红色缎带捆上,一面还问着:“奶奶,山水画是捆红缎带对吧?”   “对,花鸟的要捆蓝的,人物是捆绿的。”   方采薇回答,忽听碧丝道:“不对,绿缎带是捆神佛的,刚刚奶奶不是让绿缎带去捆那幅观音送子图的吗?“   “神佛也是人,观音之前也是俗世中人,后来才成了观音嘛。”方采薇不在意地道,结果就听那边吴婆子道:“我记着前年大爷不知道从哪里淘澄了一副百妖图,那个要去哪里分类呢?”   “百妖图,那应该都是人形吧?自然都归类在人物里。”   “可是奶奶,百妖图的话,原形应该是妖兽的啊,例如狐狸精蛇妖狼妖什么的……”   “妖精的话,人形的就放在人物图里,原形毕露的就放在飞禽走兽图里,有问题吗?”   “没问题。”下人们轰然答应,方采薇忍不住抹了把头上汗水,嘟囔道:“亏你们还有脸说自己是在府里做老了事的,就这水平?牛都不敢让你们吹知道吗?”   “为什么不敢让我们吹?”大家都不肯接话茬的时候,碧丝再次显出了她的单蠢。   “因为会被吹上天啊,摔下来就摔死了。”方采薇恶狠狠瞪了小丫头一眼:“干活不怎么样,顶嘴一个顶仨,你看看你,哪里像个大丫头的样儿,你就不能学学绿枝?”   “碧丝吐了吐舌头,转身继续忙碌了。   荆泽铭直到这时候才走进去,下人们看见他,连忙行礼打招呼,却见他来到方采薇面前,四处看了看,叹口气道:“从前这里还算满当,如今家中日益艰难,也有许多东西拿出去或卖或当,钱都入了公中,难为你还这么细心收拾。”   “已经很好了。”方采薇非常满足地指点着各处:“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   荆泽铭:……这算是安慰吗?可怎么听着就这么忠言逆耳呢?   “抱歉,我们家这只骆驼虽然瘦,但还没死。”荆大爷冷哼一声,脸色已经黑了一半。   “对,没死就都有机会。我相信以爷的本事,一定会有再把这里全都塞满的一天。”   方采薇立刻意识到刚才地随口感慨太不正确了,于是立刻补救,果然,话音未落,就见老板黑了的那半脸又放晴了。   从库房出来,看着院中忙忙碌碌的十几个下人,荆泽铭忽然轻声道:“你果然好手段,感觉这院子里一下就有了生机,不像过去,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我早就说过,聘请我你不吃亏了。”方采薇骄傲地扬起下巴,眯着眼看了看天空艳阳:“嗯,快端午了,大太阳天多,这两日把放着的被褥布料都晒一晒,免得发霉,今晚爷就能睡上充满阳光味道的被褥了。”   “不过就是松软了些,还什么充满阳光味道,就你怪话多。”荆泽铭笑着摇头,想了想又道:“我今天上午去看祖母,发现她精神好了许多,这都是你那盆景和纱花的功劳。”   “过奖过奖。”方采薇眼睛一亮:“不过我也必须承认,老太太精神好,我在这其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如何老板?就只有口头奖励吗?没有奖金什么的?”   “做人要知足,我都把你书房给打理起来了,你还要什么奖金?”荆泽铭微微一笑:“不过今天上午庄子上送了些上好的海鱼海虾,都是新鲜的,你可以多吃一些。”   “哇!那很难得啊。”大夏的京城离入海口有一百多里地,所以如果是用快马运送,新鲜海鲜还是不缺的。不过镇宁侯府如今这个模样,倒是很少有如此奢侈的举动。   中午的时候,厨房来送饭菜,夫妻俩因为在一起吃,所以就把原先送往书房的那份儿也一起送过来,装了满满两个大食盒,摆了大半张桌子。有口蘑焖鸡,酸笋粉皮丸子汤,拌三丝儿,清蒸海鱼,煮海虾,葱爆猪肉,主食有烙饼和米饭两样。 ☆、第四十一章:不识货   方采薇摩拳擦掌,忽见那大食盒里还有一层没打开,她便好奇道:“这里装的是什么?不是给我们的?”   送饭的婆子连忙将那一层打开,陪笑道:“这个诨名叫做虾爬子,刺儿多肉少,吃着费劲,一般不敢给主子们吃,都是打发下人的,好歹让她们沾点儿腥气。”   “虾爬子?”   方采薇连忙抻长了脖子去看,就见那虾爬子足有她手腕粗细,将近一尺长,摆在大碟子里,怕没有十几只呢。   “阿弥陀佛,我的老天,这么大的虾爬子,怎么说肉少刺多?这个味道最鲜美了,厨房里还有吗?有的话我让人再去拿几只来。”   婆子一愣,接着笑道:“有,有,多得是,先前陈家娘子还埋怨庄上的人没成算,说送了两篓子这个东西,主子们又不吃,都煮给下人又糟蹋了,还不如多送两篓子鱼虾呢。”   方采薇张口结舌,没想到她最爱的海鲜之一——虾爬子在这里竟然是如此的没有地位,伸手捏了捏,那虾爬子的身体硬邦邦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满壳的肉。   “咕嘟”一下吞了口口水,方采薇站起身就往门外奔,还没等跑出去,就让老板拽住了手腕:“你做什么去?”   “我去厨房,看看还有多少,再拿些来吃。”方采薇急急忙忙地回答,能不急吗?这要是单位食堂提供如此巨大的虾爬子,跑步慢的大概就抢不上了。   谁知却被荆泽铭瞪了一眼,只见他气定神闲对婆子吩咐道:“奶奶喜欢这个,你们去挑那个头最大的,多捡些过来,剩下给下人们分了吧,天气热,也不能隔过夜去。”   “是。”   婆子答应一声,却听方采薇急道:“不不不,别尽挑大个头的,有那个头小的也拿些来,爷不知道,个头大的多是公的,母的那里面有籽,最好吃……”   最后两个字接触到荆泽铭吃人般的视线,自动消音了。于是婆子憋着笑退下,这里荆泽铭把丫头们打发出去,这才沉声道:“你至于吗?看见点海鲜就得意忘形了?听听你刚刚说的什么话?公的母的,这也是你做奶奶的说的话?”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公的母的都不让说吗?   方采薇咬牙切齿,接着又委屈道:“是,我知道了,不过为了虾爬子,我无怨无悔。不行,老板,您还是让我亲自去厨房挑挑吧,不然那些下人认不出来公母。”   荆泽铭险些没被她气死,咬牙道:“认不出来就认不出来,拿来什么吃什么,一个世子夫人,跑去厨房挑吃食,平民家还没有这么嘴馋的媳妇呢。”   “好吧。”   方采薇叹了口气,连午饭也没心思吃了,只等着虾爬子。过不一会儿,果然婆子又用食盒盛了两大盘子的虾爬子过来,个个都比刚才看见的个头还要大。   方采薇倒吸一口冷气,暗道阿弥陀佛,古代人不识货,没有人专门捕捞,瞅瞅,一个个长得都快成精了,如今却都便宜了我。   当下也顾不上其它饭菜,就捞了一盘子上桌,仔细翻了翻,还不错,公母各占一半,那母的比现代公虾爬子都要大许多,看着着实喜人。   婆子并不走,只在一旁好奇看着,心想这么个丑陋东西,除了皮就没什么,也不知奶奶怎么这样喜欢,倒要看看她是如何吃得,难道不是掰两截,用牙齿挤里面的肉吃?   荆泽铭也有些纳闷,就见方采薇拿起一只大虾爬子,动作十分熟练地把脑袋揪下来,脖子处用牙挤着吃了里面的肉和籽,然后玉指翻飞,将那么大一个虾爬子的壳儿从上而下剥开,竟露出一壳子完整的肉。   “爷嫌不嫌弃我?不嫌弃这条肉和籽就孝敬给爷了。”   方采薇笑颜如花,然而荆泽铭是什么人?一看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必定是盼着自己不要吃,于是老神在在道:“既然夫人如此体贴,那为夫就笑纳了。”   方采薇:……   喂喂喂!客气客气你不要当真啊,好吧,这一次没关系,可千万别吃上瘾了以后和我争食啊。   大奶奶在心里泪流满面,一面恶狠狠讲那虾爬肉用指头剥下来,一面暗恨自己就该留个长指甲,到时候这样剥肉,把细菌都给吃到老板肚子里,吃得他拉一宿肚子,看他还敢不敢和自己争食。   不过很快就想到如果真是留了那么长的指甲,最后那些细菌还是自己吃掉得多,于是立刻不寒而栗了,感觉还是保持良好的卫生习惯比较好。   荆泽铭接过那条比拇指还要粗厚的多的肉条,也是十分诧异,看向一旁婆子道:“这个……叫做肉少刺多?”   婆子也吓出一身冷汗,欺骗主子把好东西私吞这种罪名,任谁也承担不了啊,不由一下跪在地上,颤声道:“大爷明鉴,这玩意儿因其长得吓人无处下口,大家向来是掰成两截挤出点肉吃,也觉得味道鲜美,但无非和鱼虾差不多,却是太费事,再者还容易扎到,之前也上过给主子们,都说不好,吃相也难看,所以再来了,就直接分给下人们,委实没看过大奶奶这种吃法啊。”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荆泽铭点点头,见那婆子要出去,才又吩咐道:“再拿些过来,我和你们奶奶剥点肉,给老太太太太送过去。”   婆子答应了,转身出门,这里荆泽铭便对方采薇笑道:“我知道若是全让你剥肉,你必定抱怨连天,也罢,我和你学一学,到时候咱们剥出肉来,孝敬老太太太太,这东西想不到这样美味,她们一定喜欢。”   方采薇还有什么话说?毕竟老板都亲自下场了。于是耐心教荆泽铭剥虾爬子肉,因屋里无人,她便小声笑道:“这真是同人不同命,这东西在我们那里,是和螃蟹齐名的美味,这么大个儿,还是肥肥的鲜活的,在饭店怎么着也要上百元一只,唔,基本上就等于你们这里一钱银子一只,还没有你们这个纯天然好吃呢。想那螃蟹,也是张牙舞爪,怎么人人都喜爱?为了吃它,专门弄出什么蟹八件来,连吃一只脚爪都有讲究,偏偏这东西吃起来不比螃蟹麻烦,却没那好命。”   荆泽铭也笑了,摇头道:“螃蟹那叫好命?因为味美引得人人趋之若鹜,这样的好命,我看倒不如虾爬子默默无闻的好,最起码能活得比较久一点。”   夫妻俩正说笑着,就听门外有人道:“奶奶,二姑娘三姑娘过来了。” ☆、第四十二章:皇上召见   “咦?”   方采薇一愣,她来这里几天了,和两位姑娘却没有什么交集,不知她们怎么今日寻了过来,于是连忙让丫头进来,端盆给荆泽铭和自己洗了手,那里荆初雨和荆初雪姐妹两个已经挽着手走进屋。   看见荆泽铭,两个女孩儿就是一怔,接着连忙上前见礼,却听荆泽铭淡淡道:“不用多礼,既然你们过来,恰好我前面还有事,就先过去,你们倒是帮帮你们嫂子,剥些虾爬子肉,除了送去给老太太太太外,自己也吃一点,三妹妹走的时候,再带些给姨娘。”   看得出荆泽铭对两个妹妹还是很照顾的,从来面沉如水的男人,对着两个女孩儿却是缓和了面色,而且这吩咐也可称得上是面面俱到了。   “两位姑娘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方采薇将荆泽铭送出去,接着又命人上茶点,只听荆初雨笑道:“嫂子不用忙,我们吃了饭过来的,这会儿可什么都吃不下。咦?刚刚大哥哥说的让我们剥肉,可是剥的这个?这不是下人才吃的东西吗?”   方采薇笑道:“之前大家不会吃,白白糟蹋了。我从前在家却是吃过的,知道怎么吃,只是来咱们府里后,人人都不吃,我也不敢吃,如今这差点儿死了一回,才醒悟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光阴,何必活得这样憋屈拘束?所以我今儿中午就原形毕露了,谁知你们哥哥吃了也说好,这不,拉着我剥了一盘子肉,要送给老太太和太太表孝心呢。”   荆初雪是个清高性子,此时听方采薇说什么原形毕露,心中不由好笑,便略略讽刺了一句道:“听嫂子这话,可不是大彻大悟了?阿弥陀佛,大彻大悟不要紧,可千万别看透了红尘世情,要去伴着青灯古佛,那就不好了。”   “小雪。”   荆初雨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妹妹倒也没什么坏心,只是有些才华,颇得父母喜爱,所以有些目无下尘,偏偏她又是姨娘的女儿,这样身份,可说是她再怎么不甘心也没办法改变的,所以素日性情就有些愤世嫉俗的孤僻。像是这大房院里,从前她是万万不肯踏足的。直到前些日子看了那绢花,这几天又暗暗观察,发现方采薇只专注于大房中事,并不像从前那般搅风搅雨,今儿才被自己拉了来,谁知这第一句话就不招人待见。   方采薇倒是能理解这位姑娘,清高性子像是林妹妹,可惜没有林妹妹那份儿看透世情的智慧,这份用自高自大来掩饰身份自卑的性情,倒有些中二病。   人不中二枉少年啊。   方采薇微微一笑,自然不会去和这样一个青春期少女一般见识,好在还有温柔的二姑娘,大概是在常夫人手底下长大的,虽然有些内向害羞,但行事的品格风度在那里,实在由不得人不喜欢。   到底都是天真烂漫的女孩儿,中二病少女那也是少女,当下见方采薇剥虾爬子有趣,两个女孩儿都凑过来,接着自己也剥肉,方采薇看着她们指甲留的虽不长,也是十分干净,但还是有些心惊肉跳的,连忙道:“你们自己难得剥一只,就吃了吧,老太太太太那里有我呢,对了,还有姨娘那儿,都有我。”   虾爬子虽大,可也有一点不好,大概是生长年限长,所以壳子也硬,先前有荆泽铭帮忙,夫妻俩就剥了二十几只,这会儿方采薇又剥了十几只,实在剥不动了,只觉着再剥下去,几根手指甲大概就要剥离手指肉,总不能为了巴结太后们就让手指受这个罪啊,明摆着短期内不可能加薪,升职更是想都不要想,这么拼干什么?   两个女孩儿倒是吃得高兴,荆初雪便冷笑道:“幸亏今儿得了嫂子这法子,不然素日里恐怕都让那些下人们偷吃了,好好儿的东西,他们只说不好弄,自己私留下,哼!”   啧啧,不但中二,还有点被害妄想啊这是。   方采薇撇撇嘴,淡淡笑道:“三妹妹也别冤枉她们,老实说,这东西确实不好弄,你看它全身都是壳子,没有我教你们,你们能想出这办法剥肉?就算你不相信下人们的忠心,也不该高估了她们的智慧,是吧?”   一句话说的荆初雪也忍不住笑了,妙目看了方采薇一眼,小声道:“嫂子如今倒是风趣的紧。”   “那当然,我是死过一回的人嘛,没有点改变,对得起我踏进鬼门关的那只脚?”方采薇挑挑眉,心想不错,这时代的中二病少女比我们那时候儿的好打发多了。   两个女孩儿又都笑起来,笑声未歇,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接着门猛地被推开,绿枝走进来,险些没被门槛绊了个跟头,一面颤声道:“奶奶,不……不好了,皇上……皇上派了太监过来宣口谕,让……让您即刻进宫。”   方采薇就觉着心里“咯噔”一下,然而看到对面两姐妹瞬间脸上都没了血色,荆初雨甚至掩住嘴巴惊叫了一声,她就知道这时候自己要稳住,不然只怕整个府里不知要怎么鸡飞狗跳呢。   于是便款款站起,对绿枝道:“可知皇上宣我进宫是为了什么事儿?”   “太监们没说,奴婢也不知道。”   绿枝面色惶惶,却到底还是咬着牙根儿忍住了,这让方采薇心中十分庆幸,暗道幸亏是这丫头,若是碧丝,这会儿怕是就把给冷宫那位送东西的事儿嚷了出来,到那时乐子就大了。   一面想着,便沉声道:“这事儿老太太知不知道?”   绿枝摇头道:“是太太的陪嫁姜大娘过来说的,让奶奶赶紧收拾好了过去,还说暂时没让老太太知道。”   “好。我这就过去。”   方采薇点点头,示意绿枝进来帮自己更衣,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这个时代见驾都有什么规矩,记忆里这个前身也只是在年节时分去过慈宁宫见太后,而且还是站在最后一排,别说轮到说话了,就是慈宁宫中的人脸都看不清楚一张。不过更衣肯定是必须要走的程序。 ☆、第四十三章:“患难”见真情   “两位妹妹不用担心,你们且去太太那里坐一会儿吧。”方采薇说完,见两个女孩眼泪都快下来了,虽说多半是吓得,但也不能否认,这眼泪里应该还饱含着在短短剥虾爬子过程中建立起的不算深厚的革命友情。   “不用担心,若是我做错了什么要治罪,皇上还费事宣召我做什么?直接派人上门将我抓了就是……”   方采薇本想安慰下两个女孩儿,谁知不等说完,二姑娘就“哇”的一声哭了,哽咽道:“嫂子千万不要说这丧气话,不会的,您又没做错什么,不会下场堪忧的。”   方采薇:……我……我没说我下场堪忧啊,我那是安慰你们呢,不要给我立flag啊我说,很容易一语成箴的不知道吗?   “嫂子,二姐姐……只是吓坏了,之前……之前大姐姐的消息……传来,全家人……如坠冰窟……”   看样子荆初雪很想强装镇定,可惜一直打着颤的牙帮子出卖了她的内心。方采薇囧囧有神地看着这位,心想三姑娘您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你这会儿抖得比二姑娘还厉害呢你没看见?   “许是皇上知道了我死而复生之事,所以有些好奇罢了,其实哪有什么死而复生,我那是没死透……”   方采薇企图用一个比较正常的理由“蒙混过关”,然而立刻想到自己这前后的巨大差异可全都要靠着“死而复生”这个借口,如此轻易否定了,不是明智之举,所以就没再说下去。   不管怎么说,两位姑娘还是讲义气的,一直陪伴着她来到常夫人的上房,这份不离不弃虽然短暂,却着实感动了方采薇,如果她们不是用“再也看不见您了”的悲伤眼神总盯着自己看,那就更感动了。   “去了皇上面前,要进退有据落落大方,好好回皇上的话,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可嘱咐的了。千万别慌张,别忘了行礼。”   方采薇柔顺地点头答应,一旁太监早等得不耐烦。只是宣一个勋贵府里的女眷见驾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打发的都是宫中那些不得意的太监过来,他们一是没有渠道知道宫中秘辛;二来也的确情商不够。如果这时候是常公公过来宣口谕,就万万不会造成这样人心惶惶的光景了。   眼看常夫人等人以送自己上断头台般的架势送她出门,方采薇耳边不禁响起“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的旋律……等等,送战友踏征程,特么我的那个战友呢?这会儿本该他顶在我前面啊,老板你要就这么轻易让我做了炮灰,日后还想找我这样贴心卖命的员工可就不容易了。   方采薇心中嚎叫着,面上却是一派平静地问碧丝道:“你们爷呢?”   “刚刚奴婢跑去书房,听说爷收了一张帖子,接着就换衣裳出门了,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   碧丝小声说着,小丫头虽然满眼恐惧,但却紧紧跟在方采薇身后,没有半步稍离。   “奶奶。”   身后又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方采薇回头一看,原来是绿枝,这向来沉稳的大丫头跑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到近前后方停稳了,轻声道:“碧丝还小呢,哪里能陪奶奶进宫?不如让她回去看着房间,奴婢伺候奶奶过去就行了。”   碧丝眼圈一红,跺脚道:“这会儿当然是留着沉稳的人看房间才好,绿枝姐姐你回去吧,我陪奶奶就够了。”   “胡说什么?你个毛毛躁躁的,进宫了也只会给奶奶惹祸,你回去。”   绿枝不容置疑,又生怕太监们等急了,一把拽过碧丝就将她推在身后,然后站到了方采薇面前,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奶奶,咱们走吧。”   方采薇感动地看着两个丫头,忍不住叹道:“患难见真情啊。我真是谢谢你们两个了,但你们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此一别就是阴阳永隔’的态度对着我,皇上只是召见我,又不是说要把我推出午门斩首。”   “噗”的一声,旁边一直板着张晚娘面孔的太监也忍不住笑了,声音尖细道:“这位夫人真是好会说笑话。您啊,别让戏台上演得那一套给骗了,多咱午门外也没杀过人啊,咱们京城要杀人,都是推去菜市口的。”   方采薇诚恳地看着太监:“多谢这位公公安慰,不过您要是不加最后一句话,我会更感激的。”   真没想到镇宁侯府的世子夫人还是个这么有趣的。   几个小太监都忍不住面露笑容,原本沉重的几乎爆炸的气氛为之一松。最后还是方采薇做主,带了碧丝前往皇宫,只让绿枝留在大房内安抚人心。   因为方采薇的风趣,一路上这些太监倒也愿意和她搭话,别说这位进宫谁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就算是天大的祸事又如何?他们本就是宫中失意人,无权无势也无人过问,那些大太监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让人家寻借口打压自己,人家还嫌麻烦呢。   因此那姓钟的太监倒也愿意和方采薇说话,只不过他确实不知道皇上怎么会忽然召见对方过来,所以方采薇小心套了几句话,却是一无所获。   她也能看出来,不是这太监警醒,而是对方真的不知道。因此心中也不由纳闷了,暗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若说是为了送东西,可这都送进去三天了,皇上不可能现在才知道这事儿,要秋后算账吧?再说,就算他要秋后算账,也犯不着找我啊,老板那才是罪魁祸首不是吗?   别看表面上镇定,但生死不知的时刻,就连方采薇心中也是煎熬的。好在她上辈子没少去故宫玩过,所以走进巍峨皇城,倒没表现得像个土包子似得。   然而心中却仍是被震撼了一番,虽然看不到全貌,但只她走过的地方,不难推测这座皇宫是比整个紫禁城还要庞大的,简直让方采薇有些怀疑,是不是一座皇宫就占据了半个京城的地盘。 ☆、第四十四章:虚惊一场   皇帝是在后宫养心殿接见的方采薇,钟太监一听这个话,就先松了口气,对方采薇道:“这明摆着不是要问罪了,夫人只要小心对答,应该就能回府和家人团聚。只是有一条,在皇上面前,可不能像在我们面前一样,什么话都说,夫人谨记。”   “是,我知道了,多谢公公。”   方采薇微微点头向太监致谢,一块二两重的小元宝就趁这机会飞快塞进了对方袖子里。   钟太监面上更欢喜了,对于他们这些宫中的冷板凳来说,二两银子着实不是小数目,更何况镇宁侯府的情况也没人不知道,走这一趟能得二两银子的好处,算是意外之喜。   方采薇低头随着亲自引领她觐见的何升来到养心殿的暖阁,规规矩矩行了跪拜礼,就听皇帝笑道:“起来吧。你就是泽铭的妻子?嗯,我听说你出身一个小官家中,如今看来,这仪态也算端庄文静,倒不像是小官儿家里能培养出的女子。”   方采薇心想皇上,您这什么情商啊?第一句话就表示瞧不起我这前身的爹妈,小官僚家庭怎么了?没有小官僚,您这庞大的帝国机器就能运转了?算了,我和人家较什么劲儿,人家是皇帝,生杀大权都掌握在手中,用得着情商高吗?智商高就行了。   精神都用在腹诽上,自己到底回答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反正无非是规规矩矩的“皇上过奖,臣妾惶恐”之类的。   顺带一说,在穿越之前,受影视剧影响,方采薇一直以为臣妾是皇帝妃嫔的自称,穿越后才明白,原来只要是大臣的妻子,觐见太后皇后或者皇帝什么的,都可以自称臣妾。荆泽铭如今好歹领着一个五品的闲职,算是皇帝的臣子,所以她自称臣妾,倒也没有错。   不过一般来说,皇帝是不会单独接见臣子妻女的,不太合乎规矩,尤其是养心殿这种后宫地方,论理情商再低,这个规矩也该知道啊。   方采薇正在心里疑惑着,就听一个娇脆的声音笑道:“向来听说镇宁侯府的世子之妻倾国倾城,如今终于见着了,来,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方采薇一抬头,就见皇帝坐在炕床上,身边一位珠光宝气的美妇人,另一边也坐着两位美妇,还有两个大概十**岁的少女,此时脱了鞋子,正跪坐在炕床上好奇打量她。   我去,怪不得皇帝在这里召见自己呢,感情这是叫了后宫得意的妃嫔围观大熊猫?   方采薇心中腹诽,却也暗暗松了口气,接着就听皇帝呵呵笑道:“前两日你丈夫往冷宫里送的东西,朕看那绢花倒是别致,想着大概是市面上买来的,就让人去寻,结果寻遍了京城的街面,也没找到这个。何妃说既如此,必然是你做的了,所以今儿叫你进来问问,那东西可是你的手艺?”   “回皇上话,的确是臣妾没事儿时瞎鼓捣出来的,从前也没怎么做过,想着这东西到底是假的,哪里比得上那些鲜花天然美丽?是因为我们家老太太受不得真花香气,臣妾才做来讨她欢喜,后来爷说,大姐姐在家时就最喜欢布置房间,如今在冷宫,倒是弄一束给她,静度岁月倒好,臣妾这才做了,没想到能入皇上的眼,真让臣妾受宠若惊。”   皇帝呵呵笑道:“你这话倒是实诚。这么说来,还是你独家的手艺。唔,你回去替朕多做几束,回头朕要赏人。”   泥马多做几束?皇上这不是拔大白菜好吗?其实也很费力气的,您老给我加班费吗?总不能布料还得我们自己出吧?我们家现在境况凄凉,您好意思这么盘剥,让我们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心里疯狂吐槽,表面上却是绝不敢不答应的,忽听那何妃又笑道:“皇上,臣妾对那绢花也很感兴趣,只听皇上说漂亮,到底没见过。您不如让世子夫人就在这里现场扎几朵。臣妾虽愚钝,可向学之心不减,我也跟着学学,日后皇上喜欢什么样儿的,臣妾就扎给您看,岂不好?”   她这一说,几个女子的眼睛都亮起来。古代女子没什么日常娱乐,平民家的要为柴米油盐奔波,这些贵族女子就只有女红裁剪,种花种草,琴棋书画取乐,此时听见有时新的扎花法,个个都想先睹为快。   于是皇帝乐得哄自己这些妃嫔们开心,反正也用不着他费事,于是就对方采薇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里耽搁会子,看看需要什么,列张单子让何升派人去取。”   “没有什么太费事的东西,就是各种缎子和纱料,都以纯色为主。另外,还有针线剪子也要些。”   方采薇柔顺回答。话音落,就听何妃笑道:“听上去倒不是十分简单呢。”   方采薇心想当然不算简单,一下午就想学会,除非是手工天才。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妃嫔们平时无事,功夫全在女红上,成年累月,不是天才大概也练成天才了,自己这个业余手工爱好者还真未必能和人家相比。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十几个太监捧着大堆的素色缎子和纱料进来了,摆了满满一屋子,什么蝉翼纱软香缎照挺纱软红烟,都是应有尽有。   方采薇就如同进了花丛的蝴蝶,一样样料子看过去,眼睛都放绿光,心里喃喃念着:我的个老天爷啊,这就是我们古代的布艺吗?我去这纱料是怎么做到这样硬挺的?看上去和欧根纱差不多啊;这个纱料比乔其纱还要软,啧啧,我那些存货和人家一比,说是天壤之别都抬举了啊。皇上,您不用给我加班费,边角余料能赏一些不?   皇帝和妃嫔们就看见她在那里爱不释手,嘴中念念有词,都忍不住笑了,另一边的静嫔就笑道:“皇上,这孩子倒是个赤诚的性情,别人便是心里喜欢,面上也要端着的。”   何贵妃冷冷看过去一眼,静嫔从前和慧妃交好,后来慧妃入了冷宫,关系自然断了。没想到她素日不显山不露水,这会儿倒还替那女人的家人着想,哼!看来心始终是向着慧妃那边的,若有机会,倒不能留着这么一根刺在后宫给其他人做榜样。 ☆、第四十五章:面圣   心中泛起杀机,面上却笑得越发欢快,对皇帝道:“可不是?刚进来那会儿明明还沉稳,如今这可好,把那点儿贪婪原形都暴露了,别说,到底是年轻美貌,倒不让人觉着反感,反而还透出几丝可爱。”   皇帝呵呵笑着点头道:“何妃也这么觉着吗?朕也是这样想的。”说完对方采薇叫道:“你快随便挑些在这里展展手艺吧,回头朕赏你五十匹好料子,你去内务府亲自挑,如何?”   “多谢皇上。”   方采薇一听:好嘛!本钱和加班费这就算是全有了。不由喜不自禁,连忙屈膝谢恩。这里随便捡了几匹料子,小太监搬来锦凳,她就当场展示起来,几个妃嫔起先还只是笑吟吟看着,结果就见她手腕翻几下,针线串一串,一朵重瓣月季就慢慢显出雏形,不由都十分好奇,于是一个个就凑了过来。   皇帝一直笑吟吟看着,直看了一刻钟,方站起身走出养心殿,到廊下道:“走,去御书房。”说完又吩咐何升道:“若是得到信儿,镇宁侯世子求见,就带他到书房来见朕。”   “是。”   何升答应了一声,心中暗自惊讶,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天上云彩,暗道这后宫终于要变天了吗?还是说?皇上终于要动何家了?   这两天荆泽铭的心情一直很好,方采薇从换了个人后,夫妻两个虽然不能同床共枕,却是相处融洽。尤其对方有情有义这一点,十分让他欣赏。   而这一天中午又品尝了虾爬子的美味,因此出去会友时都是春风满面的。却不料下午回到府中,就接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方采薇竟然被宣进了宫中去。   荆泽铭第一个念头就是皇上终于要秋后算账了,只是为什么这账不找自己算,却要算到一个无辜女人头上?就算那些衣服绢花是方采薇做的,那也是在自己授意下,他相信皇上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仅凭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没有丈夫支持,她哪来的胆子给冷宫的大姑姐送东西?   荆泽铭到底没有辜负方采薇的希望,事实证明他是一个敢于负责,绝不推诿的好老板。接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翻身上马,想要进宫去解救方采薇。   可惜老板是好老板,但老板的爹一般都是老狐狸般的人物,几个家人抱住了他的腿,又哭又叫将他抱下来,一面连声道:“爷,老爷说过,您哪里也不许去,就让您去书房见他。”   荆泽铭知道自家老爹怎么想的。当年姐姐盛宠无边,却在一夕之间就被打入冷宫,这样的惊天巨变,充分解释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真意。从那之后,父母祖母就对皇宫莫名地畏惧,心里虽然也思念牵挂大姐,可从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   这一次方采薇进宫,父母只怕不知被吓成什么样子,审问大房的人,就算绿枝碧丝能保守秘密,但那些婆子不落井下石就好,还指望她们能在板子下拒不开口吗?如今父母肯定是知道自己瞒着他们往冷宫送东西的事了,大概都以为是方采薇送的衣裳绢花触怒了皇帝,就算有点愧疚,但只要能让一个女人做炮灰,保全这一大家子,保全了自己,那自然是值得的。   所以决不能去见父亲,只要一见到他,就出不来了,除非方采薇风光回府;又或者被随便按个什么罪名打死杀死,然后等皇帝气头过了,自己或许才会得到出府的权力。   一念及此,荆泽铭再不犹豫,几脚将家丁们踹翻在地,然后翻身上马,大声道:“你们回去告诉老爷,一人做事一人当,主意是我出的,什么后果都是我扛。”   说完拨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那大黑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接着便箭一般蹿了出去,眨眼间就已是一骑绝尘。   心急火燎到了宫门外,已经有小太监等在那里,看见他,便笑着上前道:“皇上说了,若是世子过来,就让您去南书房觐见。”   “皇上知道我要来?可是派人去传了口谕?”   荆泽铭有些惊讶,自从姐姐进了冷宫,他已经三年没来单独见过皇帝了,而慧妃受宠的时间不长,就是从前,他也没见过这位皇帝姐夫几面,却不知今天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事发生。   小太监笑道:“没有。皇上之前传的口谕是给世子夫人的,世子这里却没说什么,只说世子过来了,就往南书房去。”   “若是我不来呢?”荆泽铭有些好奇,却见小太监笑得越发欢快,甚至伸出手掩住了嘴,小声道:“不来?不来自然就算了啊。”   “咳咳……”荆泽铭也为自己一时的单蠢而有点难为情,不过这可不怪他,都说关心则乱,他牵挂着方采薇,脑子迟钝点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南书房距离宫门不远,很快便到了。小太监进去通报后,就听里面传出声音:“进来吧。”   即便沉稳如世子爷,此时也能够感觉到自己一颗心怦怦跳的厉害。连忙定了定神,整整衣冠,这才大踏步进了御书房,接着一丝不苟地行礼问安。   皇帝坐在御座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不远处的青年,待他行完礼,才微笑道:“行了,平身吧。上次见你还是四年前,那会儿你还只是个年轻气盛的小子,不太爱说话。如今四年过去,倒是长成了大人模样,也娶了妻,今儿看着,倒比从前更加沉稳了。”   荆泽铭心里一热,皇上这明显是拉家常的架势。对待一个冷宫妃嫔的弟弟,他怎会如此亲热?   心中疑惑,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垂头沉声道:“谢皇上夸奖。但不知……但不知皇上宣拙荆进宫,是为了什么事?若是为了前些日子给大姐送东西的事,那都是臣的主意,和拙荆实在无关。”   皇上忍不住就哈哈笑出了声,对何升道:“我刚刚还夸他沉稳,结果一涉及到他妻子,就一点儿沉稳劲儿都不见了,可见是夫妻情深相濡以沫,怎么还总有人嚼舌头说他们夫妻俩并不和睦呢?”   荆泽铭的心已经不是发热,而是狂跳起来了:是谁总在皇上面前提自己?好意还是恶意?最重要的,皇上为什么会这样关心自己?连他夫妻不和睦都知道。难道?在皇上心中,大姐姐还有一席之地?难道大姐姐还有离开冷宫的机会?   正想着,就听皇帝笑道:“你放心吧,朕是看着那绢花漂亮别致,让人去买又没买到,所以才让你媳妇进宫来,这会儿她在养心殿里,正教妃嫔们扎花呢,大概总得傍晚才能出去。你身上是闲职,也没有事,来,陪朕下两盘棋,朕还没和你下过棋呢,也不知你棋艺怎么样,可别是个臭棋篓子,没的败坏了朕的名声。”   “是。”   荆泽铭心中怦怦狂跳,皇帝这分明是有意亲近,难道说……姐姐真的还有出头之日?天可怜见,若真是这样,也不枉祖母和母亲动不动就吃斋念佛了。 ☆、第四十六章:乱作一团   好在面瘫日久,此时就算心中波澜滔天,却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沉稳来到皇帝对面坐下,何升亲自为两人摆了棋盘棋子,便站到皇帝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厮杀起来。   方采薇教着妃嫔们插花,表面一直规规矩矩的,只靠心中吐槽捱时间。她可没忘记荆泽铭和自己说过,这位何贵妃十分不简单,且当年慧妃宠冠六宫,恰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会儿后宫还是人家的天下,自己这世子夫人在府里尚且不能横着走,在这里要是不小心,不等于现给人家递把柄吗?   于是一直以模范教师来要求自己,教学耐心细致,和和气气,总算到了傍晚,宫妃们有那手巧的已经能扎出牡丹花或者荷花了,手笨的也能弄上两朵向日葵,何贵妃许也是腻烦了,知道找不出方采薇的错儿,又或者怕惹皇帝不高兴,反正是终于开恩,允许她告退回家。   方采薇规规矩矩地行礼,和宫妃们道别,这才走出养心殿,一出了大门,一直等在外面的碧丝就冲上前来,哽咽小声道:“吓死我了奶奶,虽然太监们一直都说里面好好儿的,可奴婢……奴婢……”   “能有什么?傻丫头,你就是天生胆小。”方采薇摇头失笑,然后伸出手:“扶着我点儿。”   “嗯,好。”   碧丝连忙上前扶住她,一面疑惑低声问道:“奶奶怎么了?”   方采薇微微抬头呈二十度角仰首看天,淡淡道:“腿有些软。”   “可是坐麻了?要不要奴婢现在帮您揉揉?”碧丝向方采薇的腿看过去,却听自家奶奶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道:“不是坐麻了,是吓得。”   碧丝:……   走到宫门前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半个了,就见一个太监殷勤跑过来,对方采薇笑道:“是镇宁侯府的世子夫人吧?夫人请等等,世子爷马上就过来了。”   “我们爷……进宫来了?”   方采薇一脸惊讶,却见那太监笑得跟朵花儿似得,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啧啧,要说世子爷对夫人的感情,哎哟那可真叫一个相濡以沫生死相依啊,那会儿正好奴才在宫门前等着传口谕,就见世子爷飞马从街道一边儿过来,直到下马石前,一个飞身就下来了,然后就旋风般卷到奴才面前,若不是担心夫人,怎可能这样急切?”   “那……那他人呢?”方采薇心中真的被感动了:多么好的老板啊,就算在现代,这种勇于承担责任的老板也不多见了,不把下属推出去当替死鬼的就算是厚道。   “让皇上留着下棋呢,这会儿皇上估摸着您要过来了,才让奴才来等着,差点儿晚了。”   太监说完,抻着脖子的方采薇已经看到大踏步走过来的荆泽铭,不由会心一笑,点头道:“多谢公公,我们爷过来了。”   荆泽铭走到方采薇面前,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确实是全须全尾的,心中余下的一点担忧方尽皆消失。   俗语说得好,天威难测,虽然夫妻两个进宫后并没有被为难训斥,甚至还多有优待,然而此时在宫门相见,两人还是不约而同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感动,还有一丝患难中彼此依靠的微妙情感。   “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家吧。”   再多的百味杂陈,最终都化为这句话。方采薇点点头,和荆泽铭一起走出宫门。   方采薇是坐着马车来的,荆泽铭骑马随在马车边。暮色降临大地,他看着时不时就探出头看街景的“员工”,不由好笑道:“你这会儿还有心思顾着这些,如何?在后宫里,没人为难你吧?”   “是皇上宣我过去扎花的,谁会为难我?倒是和好几位娘娘说过话。”方采薇微微一笑,夫妻两个目光相接,都知道彼此心中有万语千言,然而这不是说话之所,也只能硬憋着。   镇宁侯府此时已经乱作一团。姨娘贾氏带着儿子儿媳,在宽敞的大厅里走来走去,桑老太君和常夫人都在捻着手串闭目念佛。   “这大少爷也太莽撞了,那是什么地方?皇宫啊,他没有皇上的口谕,就闯进去了,这……这是什么罪过?万一惹恼了皇上,他们夫妻两个都陷进去了不说,到时候只怕咱们家,不,只怕咱们荆氏全族都要被牵连……”   “闭嘴。”   贾氏从来了老太君这里,和这差不多的说辞已经念了四五遍,终于惹得桑老太君忍无可忍,手串向桌上一摔,指着她恨恨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搬弄是非挑起口角。你是不是巴不得那两个孩子被问罪,这家从此以后就是你儿子儿媳的天下了?我告诉你,做你的白日梦去,心黑嘴狠的混账婆娘,除非这家里人死绝了,不然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当家做主。”   这番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可见桑老太君心中着实气愤已极。常夫人吓得连忙睁眼,上前扶住老太君,一面道:“老太太息怒,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一面看着惶恐跪下的贾氏厉声道:“还不出去?”   贾氏又是委屈又是愤怒,磕了一个头便愤愤出去。这里常夫人就对跪着的荆泽贤和温氏以及两个女孩儿道:“你们也起来吧,这也怨不得老太太发火,原本大家都提着心呢,她还在这里聒噪。只这不关你们的事,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不用怕,到现在也没消息,多半是没事了。”   几个人连忙起身,又说了些好话,心里却都知道事情实在断不准。别看常夫人说没事儿,她之前还说大家都提着心呢,如此的前后矛盾,只能说这当家太太的心也彻底乱了,也别说她,就是桑老太君,几十年来,什么事没经历过?可那么沉得住气的老太太,刚才都说出这样话来,不是害怕到了极点,焉能如此?   正心焦间,忽然就听院中咚咚咚一阵脚步声响,接着门外双喜的声音响起:“回老太太太太,少爷打发奴才先回来报信儿。说他很好,大奶奶也很好,现正赶回府里,一会儿就到了。” ☆、第四十七章:低调是王道   原本凝重的似乎要落雨的气氛,随着这两句话,猛然就“噗”地一下炸成了烟花,那些沉闷担忧惶惶不安全化作飞灰,只余下否极泰来的欢欣鼓舞,在空气中宛如流光溢彩一般。   “阿弥陀佛。”   桑老太君和常夫人不约而同地念起了佛,就是温氏,这会儿也松了口气,然而担忧刚过,想到方采薇能够进宫面圣又平安归来,这一次自己是彻底被她比下去了,因一颗心又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着般地嫉妒难受起来。   荆泽贤是个老实人,没有母亲和媳妇那些花花肠子,一听说大哥和大嫂平安,立刻喜动颜色,对桑老太君道:“祖母,怕是父亲还没得到这个消息,孙儿这就去和他说一声。”   说完兴冲冲出了门,却见双喜嘿嘿笑道:“好叫二少爷放心,我们爷打发了奴才和双福回来报信儿,奴才来了这里,双福早就往老爷书房过去了。”   荆泽贤笑道:“那我也去书房,我听听大哥今儿进宫都经历了些什么事,哎!你知道吗?见过皇上了没?”   双喜道:“奴才们被大爷打发回来报信,还没来得及问,估摸着是见到了吧,看大爷脸色很好的样子。”   两人说着话离去,这里桑老太君常夫人等就都抻着脖子盼望起来,直过了一刻钟,方听院子外面有婆子媳妇一叠声喊着“大奶奶回来了。”   桑老太君和常夫人也还罢了,荆初雨荆初雪却顾不上什么,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温氏也想跟着,却又犹豫了下,最终放慢脚步,款款来到门前,就见两个女孩已经跟着方采薇上了台阶,荆初雨犹在问着:“皇上到底宣大嫂子进宫做什么?可见到皇帝了吗?”   “老太太和太太这会儿也着急了吧?咱们进去一块儿说。”方采满面春风笑答着,一抬头,看见温氏,笑容又加深了几分,欢快道:“二弟妹也在?”   温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可不是在呢,听见嫂子进宫的消息,我吓得一下午坐卧不宁,这会儿好容易人回来了,我不出来迎候着,岂不是失了礼数?”   方采薇也不和她这阴阳怪气计较,径直进了屋,常夫人见她身边没有旁人,不由就沉了脸道:“丫头呢?你进宫难道没一个人跟着?你那房里的丫头们都这样不像话了吗?”   方采薇忙道:“太太别冤枉她们,儿媳进宫时,她们倒是都争着想跟去见见世面,不过儿媳不愿张扬,只带了碧丝一个,刚刚回来,就打发她回房间去歇着了,顺便告诉梅姨娘一声,她胆子小,这一下午还不知怎么悬心呢。”   梅姨娘说什么都是常夫人的远房亲戚,方采薇这时候还想着她,常夫人听了,心里岂不熨帖?觉着媳妇这回真是因祸得福,醒来后完全变了个模样,又孝顺懂事又考虑周全,说话和气待人真诚,如今是怎么看,怎么都和儿子相配了。   “怪道呢。”桑老太君点点头:“这是应该的,不然这个时候难免人心浮动。来,好孩子,快坐下,和我还有你婆婆好好说道说道,去宫里做什么了?”   方采薇就把皇帝带着妃嫔们在养心殿接见自己,又让自己教妃嫔们扎花的事说了,然后……重点来了。   目光在屋里人的脸上缓缓看过去,方采薇嘴角含笑,巧妙地营造出“下面我要放大料”的气氛,果然一下就把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你这孩子,这么大了,怎么还学会蔫坏了呢?我晚上饭都没吃,这会儿你还吊我胃口。”   常夫人忍不住,就含笑谴责了一句,方采薇这才吐吐舌头,笑着道:“也没什么,就是大爷和我说,今儿他去宫里找我,结果皇上早让人在宫门口等着,只说他若求见,就带去御书房,然后皇上和大爷就在御书房下了一下午的棋,还聊了些兵书和经史子集呢。”   “什么?这可是真的?”   桑老太君和常夫人全都惊住了,接着目中便射出狂喜光彩,婆媳两个互看了一眼,常夫人便道:“这是……铭儿和你说的?他……真的和皇上下了一下午的棋,还聊了天?”   “是,大爷亲口和我说的。我出养心殿的时候,就已经红日西沉了,结果走到宫门口,大爷还没从御书房出来,是有个太监拦了我,让我在那里等他。”   “阿弥陀佛!”   桑老太君和常夫人急促地喘息着,就连温氏和两个女孩儿的眼睛都晶晶亮,方采薇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觉着荆泽铭似乎十分高兴,大概见皇帝,还和皇帝下棋是很难得的殊荣。然而其他人那都是古代土著,又是大家族,怎会不明白此举含义。   温氏就急忙吩咐道:“快,快命人去买鞭炮,今儿这样双喜临门的事,大哥和大嫂竟然同时见了皇上,还和皇上宫妃们各有交集,这样喜事,该放鞭炮庆贺的。”   桑老太君和常夫人都微微点头,面上喜色怎么也忍不住。方采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只觉奇怪,暗道干什么?不就是见个皇帝吗?虽然荣宠难得,但至于就……就兴奋到这个地步?   眼看温氏已经叫了个媳妇进来,方采薇终于回过神,连忙站起身道:“弟妹别急,如今不过是我和大爷进了一趟宫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大的喜事,我们家就放鞭炮。知道的呢,是说咱们面圣,心中喜悦;不知道的,还道咱们家轻狂,不过是进了宫一趟,就这样张扬喧闹起来,唯恐人不知道似得。”   温氏不以为然道:“他们那是眼红,有本事他们也进宫啊。面圣若还不是喜事,还有什么是喜事?”   方采薇道:“面圣虽然是喜事,可是京城这天子脚下,每天面圣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咱们家就这样兴头,恐怕不好。”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桑老太君和常夫人都是稳重的,只不过刚刚被突如其来的狂喜击中了心神,尤其那个天大的心事看样子也露出了一点希望和苗头,所以狂喜之下,只觉温氏提议甚合心意,如今让方采薇一说,方才惊醒过来,暗道是了,这还什么事都没有呢,就这样兴头起来,让人怎么看? ☆、第四十八章:妾身爱财   因常夫人便连忙道:“贤儿媳妇,你嫂子说的没错,这也不算个什么事,让人知道了,怎么说我们?高兴归高兴,也得有个度,我们到底是勋贵人家。”   “是,太太说的没错,是儿媳一时高兴得忘形了。”温氏见桑老太君也在微微点头,知道太婆婆和婆婆已经达成一致,同意方采薇的意见,不由十分失望,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无奈附和。   这里桑老太君和常夫人同方采薇又说了一会儿话,详细问了她在后宫情形,最后方笑着道:“行了,你也累了大半天,回去歇着吧,让厨房那边把饭菜热热,往各房再送一遍,这回都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吃饭了。别说,下午铭儿媳妇送来的那个……什么……虾爬子肉?我吃了一条,十分鲜甜,今儿晚上不用给我别的,送碗粥来,我就就着那个吃。”   她身旁丫头香雪答应一声,然后就让小丫头去厨房传话,这里方采薇也辞别众人,桑老太君派了丫头提着灯笼送她,见她回了房间方转回去。   方采薇确实累坏了,在宫里扎了一下午的花,那也相当于重体力劳动啊。好在丫头们了解她的秉性,回来时温水已经准备好,于是连忙进了大浴桶。   水温正好是温热带着微烫的,坐进去泡了一会儿,就觉着那些乏累似乎一点点被热气从骨头里赶了出去,以至于全身都泛着懒洋洋的舒服。   就这样直泡了两刻钟,只听外面有人喊大爷,接着荆泽铭的声音响起:“你们奶奶呢?”   绿枝笑道:“奶奶在泡澡,厨房刚刚来请示过是否摆饭,爷饿了吗?饿了奴婢就让摆饭过来,奶奶也该出来了。”   方采薇正泡得昏昏欲睡,闻言哪肯出去,慵懒道:“让你们爷吃吧,我好好消消乏,出去的时候吃点点心也就是了。”   “胡说,正经饭不吃吃点心,岂是养生之道?你……你就是这样做事的?我还没像你这般享福呢。”   这话别人听不出来,方采薇却是明白,荆泽铭很显然在“指责”她违背员工守则,享福在前,让老板吃苦在后。   于是便懒懒回应道:“这个时辰,晚饭时间早过了,爷就容我放肆一回又能怎的?”开什么国际玩笑,现在是下班时间好吗?本员工今天为了给“公司”拉赞助,累死累活一下午,现在享受点怎么了?   绿枝和碧丝也无奈了,只看着荆泽铭苦笑,却听荆泽铭道:“既如此,那罢了,让厨房把那虾爬子再上些来,天气一天天炎热,这东西过了今晚,就吃不得了。”   正在慵懒假寐的某员工“刷”地睁开眼,然后“蹭”一下就坐了起来,大声叫道:“给我等一下,等我出去了再吃。”   碧丝和绿枝在愣了一下后,默默扭过头去捂住脸:太丢人了,奶奶您怎么能为一口吃的就出尔反尔呢?世子夫人的尊严不容践踏啊。   匆匆擦干身子换上家常衣服,方采薇赶过来的时候,厨房饭还没送过来,她没好气地在荆泽铭身旁坐下,抱怨道:“爷就不能看在我辛苦半天的份儿上,让我好好歇一歇?”   荆泽铭放下书,好笑看着她:“谁不让你歇了?我有说过你必须出来吗?”   “但你用虾爬子引诱我。”方采薇咬牙切齿。却见荆泽铭眉毛一挑:“是啊,我是用虾爬子引诱你了,但你可以不受引诱啊。”   方采薇:……   泥马老板变坏了,这都是跟谁学的啊?沉默寡言的人设呢?不苟言笑的人设呢?老板您现在这模样活脱脱一个纨绔您自己知道吗?   用了点饭菜,夫妻两人就面对面坐着剥虾爬子,一面说着下午在宫里的事,听方采薇好笑地说温氏提议放鞭炮,是被自己阻止了,荆泽铭脸色一下就郑重了,好半晌才沉声道:“你做的对,老太太太太她们也是一时间太高兴,忘了分寸这回事,幸亏有你拦着,不然好事就算变不成坏事,也要多些磨缠。”   方采薇挑眉笑道:“现在知道我是优秀人才了吧?所以爷就放心地建功立业去吧,家里都有我呢。”   荆泽铭也笑了,点头道:“我知道。如今侯府的情况还低迷,将来若有东山在起的一日,我给你……唔!你经常念叨的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   方采薇愣了一下,接着才欢喜叫道:“爷说的是加薪吧?就是给我加月钱。”   “对,你不是喜欢这个吗?我别的不能给你,但这个还是不难的。”   “不用给别的,有这个就足够了。”   对面那个女人眼睛瞳孔都变成元宝了,看来她对自己,是真的半点企图心都没有啊。   世子爷心中呵呵一笑,他并没有发现,本该放松高兴的心情,这一次却是波澜不惊,毫无变化。   **********************   “昨儿荆府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下午阳光悄悄照射在炕桌上,皇帝听见轻微脚步声,就放下书,抬眼看向何升问了一句。   “回陛下,传回来的消息说,并没有什么动静,不过府中几位主子似是十分高兴。”   皇帝忍不住就笑了,从炕桌果盘中拈起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淡淡道:“高兴是难免的,不高兴才有问题呢。能做到毫无动静,就算他们沉稳了。”   说完下了炕,在地上踱了几圈,忽地停下来,呵呵笑道:“走,去后宫看看,昨儿嫔妃们不是都学了扎花吗?咱们去看看她们扎得怎么样。”   “是。”   何升连忙躬身答应,一面偷偷看了皇帝一眼,却见他面带微笑,一双眸子深沉如海,压根儿不能觑出半点端倪。   **********************   “这个季节里,种东西是有些晚了,反正咱们今年也只是试验,挨样儿种下去看看,统共这么大一点地方,不过**亩,有你们几个闲暇里照看着,比那些佃户要周到得多,算是弥补误了节气的不足吧。”   方采薇并没有将自己进宫的事放在心上,依照她的心,忙活自家事比进宫受罪加班强多了。若说这次进宫的信号和意义,那是荆泽铭应该操心的事,她只知道这是好事就行。   这会儿正是清晨,太阳刚出来没多长时间,大奶奶却是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后院对面前五六个婆子训话。 ☆、第四十九章:关怀教育   这几个婆子都是府里擅长农事的,因为年纪大了,也不是什么在主子面前伺候过的体面奴才,所以素日里不过是做些粗活杂事,如今被方采薇召集起来,听说是奶奶要利用大房后院这块种地,虽然大头要上交府里,但对于她们来说,一点添头也算是意外之喜,侯府这两年光景不好,银钱也微薄,她们地位又低下,差事又清闲,能利用闲暇时间赚点东西,岂不好?因此都忙着答应下来。   方采薇就发下种子,其中有一些如花生玉米等,这帮婆子也不认识,方采薇一一告诉她们怎么种怎么打理,其实这些东西她也只是一知半解,不过知道基本的习性,好在这些不像名贵花草般挑剔,好侍弄,只要不是犯原则性种植错误,应该不至于就种死了。   分派了种子土地和专人打理,就是将近晌午,方采薇回到房中,绿枝便过来道:“奶奶,下个月的应酬单子奴婢已经整理出来了,您看看,共有八家勋贵,三位官员,大爷的三个朋友,以及您娘家两个亲戚家需要送礼随份子,具体的还需您来安排。”   “好,我看看。”   方采薇点点头,拿过那张单子,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对绿枝道:“去把梅姨娘叫来。”   “是。”   绿枝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梅姨娘走进来,娇娇怯怯地向方采薇行礼,刚说了句“问奶奶安”,话音未落,就用帕子摁着胸口轻轻咳嗽起来。   方采薇正看单子,听见咳嗽声就抬起头,对梅姨娘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找大夫看过了吗?”   梅姨娘连忙笑道:“无妨,我这是老毛病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儿,若去请大夫,闹得合府皆知,倒让人说我轻狂。”   方采薇皱眉道:“糊涂,老毛病就不算大事儿?谁灌输的你这个错误理论?好歹也是太太亲戚来的,怎么过成了这样一个受气包的样儿。你这心思也太多太重了,人生一世才几十年,你就这么过到老?那还有什么滋味儿?”   说完对绿枝道:“罢了,既然梅姨娘也不愿意惊动人,你就让吴妈妈去二门上,找个管事的说一声,请个好大夫来,记着,必须得是好大夫,若是敢随便寻个庸医来应付差事,我眼里可不揉沙子。”   “知道了奶奶。”   绿枝答应一声退出去,这里梅姨娘倒急了,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方急切道:“奶奶,何须如此?让人知道,不知怎么说我。”   “我们大房请的大夫,谁闲着没事儿说你?要说也是说我装贤惠,讨太太的欢心。你不必多说,咱们第一次须得请那好大夫给个确准的诊断,若真没什么大事儿,不就放心了吗?日后吃两副药,多锻炼补养也就是了。万一这要是大毛病,早一天诊断治疗,那就比晚一天强呢。”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梅姨娘自然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于是连忙谢过方采薇,就见她将手中那张单子放下,指着一旁椅子道:“坐。从你进门,咱们还没好好儿聊过天,我这次死里逃生,却把许多事情看透了.那天晚上,富姨娘那个模样,你看着我,目光里求我去看看她,这就是你重情义。实话说,她那样的人,素日对你也未必就情深意重,你肯那样待她,说明你天生善心,大房里就咱们两个人,日后该多多亲近才是。”   “奶奶过奖了。”梅姨娘忙又站起身小声说道。她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方采薇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怪罪自己对富姨娘施以援手?可她明明也没做什么啊。再说刚刚要给自己请大夫,听那话语也真切,不至于转眼间就翻脸吧?   “坐着坐着。都和你说过,我是死过一回的人,这些原本看重的虚头巴脑的东西,我也都不稀罕了。说句话你别笑,如今我在爷面前,也不怎么立规矩呢,在太太老太太那里,行礼问安自然不可少,可也不是像从前一样,只想着怎么讨她们欢心,当然,该尽的孝心还要尽到,这些说给你听,是让你以后也自在些,凡事只要尽到自己本分就行了。我这几日房前屋后地忙活着,寻常也见不到你,难道你平常就只在屋子里?”   梅姨娘低头惭愧道:“是,妾身身子弱,一年四季里倒有三季半只能在屋里躺着,活计也做不了多少,实在于心不安。”   方采薇道:“这没有什么不安的,咱们家如今境况虽苦了些,却也不至于就养不了你,只是我看你言行举止还好,脸色除了苍白些,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妥当,就是这咳嗽,虽不知病源大小,但它也不耽误你锻炼……”   “断……练?那是什么?”梅姨娘抬起头好奇地问,问完才发现自己竟然打断了方采薇的话,这实在是有些放肆,因吓了一跳,正要请罪,却见方采薇眉头都没皱一下,哈哈笑道:“你们爷总说什么锻体磨炼的,所以我就把每日里走走跑跑,做做活动这些称作锻炼。我就是看你整日里不出屋子,偏身上也不像是虚弱走不动路的模样,所以就说让你多出来走动走动,我前两日缠着爷教会了我那个五禽戏,回头带着你做一做,听说这可是华佗发明的锻炼身体的好东西,咱们女人几乎足不出户,若再不锻炼下身体,在这大宅院真是憋也憋死了。”   “五禽戏?”梅姨娘惊呼一声:“就是那种模仿几个动物动作的东西么?妾身曾经在书上看见过,天啊,奶奶,那……那怎么成?不羞死人了?不成不成……”   梅姨娘想到自己做些熊扑鸭跳的动作,脸都红了,却听方采薇笑道:“碧丝和绿枝也这么说,放心,我打算把咱们院里的婆子媳妇丫头们都集中起来,每天我带着你们做,再丢人,难道还能比我这个奶奶更丢人?这事儿不是和你商量,只是通知你。” ☆、第五十章:惊疑不定   “奶奶……”   梅姨娘都快哭出来了,心想哪有这样为难人的?却听方采薇语重心长道:“天地万物都有它的道理,妹妹,你当人就是单独靠五谷杂粮生活的?躺着养着就必定是好道理?是,这是福气,活得舒舒服服嘛。但你看看,田间常有七八十岁的老农老妇,明明脸上褶子都堆满了,人家还能种地插秧,咱们富贵门中有几个老人家能活过七十岁去?你再看那松柏经历风霜,何等苍翠鲜活?可我们温室里养的那些花儿,每年要死多少去。人同此理,该经历风霜雨露的时候就要经历些。我这两日就在琢磨,你足不出户不是个长久之计,还该多出来吹吹风晒晒太阳的好,别的不说,就是这骨头,如果常年不晒太阳,也就软了,你如今是不是觉着身上没力气?腿发软?腰膝酸痛,所以才整日在屋里懒怠动?”   “是,奶奶怎么知道?您竟然还通医理?”梅姨娘这一惊非同小可,就听方采薇笑道:“我不通医理,可我从前经历过这事儿,有段时间我也是这样,家里请了大夫也查不出什么毛病,补品吃了一堆也没用,后来在屋子里呆的烦了,出去晒了两天太阳,就强多了,再多走几日,百病全消似得,所以我知道……”   滔滔不绝一番话,其实不过是现代谁都知道的道理:多晒太阳不缺钙。   两人在这里说着话,就听外面有人禀报说大夫来了,于是命人请进来。方采薇细看大夫,就见他模样清癯,颌下一缕长须,看见一屋子女眷也没露出半点惊慌之态,可见是个常在富贵人家走动的,如此说来,必然是个好大夫。   果然,就听吴婆子道:“二门上刘管家说了,这是京城有名的金针斋的斋主常大夫,一手针灸是最好的,他的兄长便是在太医院里做太医,兄弟两个都是祖传的好医术。”   方采薇笑道:“不错,刘管家这一次事还办得细心。刘大夫,就请您给我们姨娘好好诊治一番,她这咳嗽许多天了,到现在还不好,可别是什么大病。”   刘大夫坐下来,先看梅姨娘的面色口齿,接着又问了几句话,这才要求把脉。梅姨娘将一方帕子盖在腕上,老头仔细把了大概半刻钟的脉,又让换另一边,接着把了半刻钟,才站起身道:“若小老儿料得不错,这该是宿疾了。大约是七八年前淋了雨,伤风之后落下的病根,年年复发,且一年比一年咳嗽的时间长,是也不是?”   “可不就是这样,大夫说的就跟您亲眼看见似得。”   梅姨娘身旁的丫头碧枫拍手惊叹,那刘大夫就正色道:“如夫人这病,是当时疏忽了,日后复发,也不知为何没请大夫,后来随便吃些止咳嗽的梨水之类,也便好了,所以大概越发不当一回事,是也不是?”   看大夫严肃模样,梅姨娘也慌神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当年我家道中落,人都快养不活,哪里还有钱吃药?后来进了府里,一家人都忙忙碌碌,我也不好打扰,左右知道这病的根底,便也随它去了,怎么?难道这病竟有些不妥吗?”   “当然不妥,这是肺经受损,当年就没有彻底治愈,留下了病根,之后时有复发,你也不在意,那损伤每年多一些,再这样下去,不出两年,怕是就无可救药了,最轻的,也要转成肺痨,结果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啊!”   梅姨娘吓得帕子都掉到了地上,方采薇连忙道:“如今我们及时发现了,想必刘大夫定是有办法根治的吧?您老直说就是,我们姨娘胆子小,经不得吓。”   刘大夫点头道:“如今自然还是有救的,不过若是当年治好,不过几钱银子的药就行了,如今没有个三五十两银子,要治愈也难。”   “三五十两?”   梅姨娘脸色又白了一白,她知道镇宁侯府如今的境况,三五十两银子倒不算太大事儿,但若是这银子用在一个姨娘身上,别人不说,就是二房那位二奶奶,还不知要怎么叨叨呢。”   “如此就请刘大夫开方子吧。绿枝,顺便把刘大夫的诊金付了。”   绿枝答应一声便出去了。这里方采薇见梅姨娘为难,就宽慰她道:“你不用怕,怎么说你也是侯府的人,别说几十两银子,就是几百两银子,又怎能和一条人命相比?你和太太还沾着亲呢,大锅饭人人都吃得,偏你吃不得?我明日探探太太口风,若公中银钱就是紧张,回来找爷搜刮一下他的私房银子,我估摸着几十两还是不难搜刮出来的。”   “奶奶不可。”   梅姨娘都要吓昏过去了,连忙道:“这不行的,如今府里养着我这个闲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哪里还敢去搜刮爷的私房银子?他要读书应酬,花销大着呢。”   “行了,这些都不用你管,我当家奶奶是做什么的?不就是安排这些琐事吗?来来来,你也不要将这病放在心上,花钱能解决的事儿,那就不叫事儿。我今儿叫你来,一是要和你聊聊;二来,如今后院的地也种上了,我要操心的事越来越多,没个人帮衬着还真不行,碧丝绿枝素日里琐事也多,倒是你太清闲了,我觉着活得没滋没味,空落落的,连点奔头都没有。所以这事儿就交给你,没事时琢磨琢磨这些礼尚往来,到什么日子提醒我,咱们斟酌着办。你有事情操心,就没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这对你的身子好。”   梅姨娘做梦也没想到方采薇叫她来竟是为了这件事,这倒好像是要把管家之权分给自己一些似得,只是……她怎会如此大方?当日富姨娘那样八面玲珑的人,这些权力也是牢牢握在手中,更何况这个比醋坛子还酸的女人,难道……真是死了一回后,她连性情也变了?   心中惊疑不定,但有了这个差事,终究还是欢喜的,当下肺病带来的阴影都消去了一大半,梅姨娘屈膝谢过方采薇,带着那张单子离开了。 ☆、第五十一章:挑衅   “姨娘,大奶奶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这俗语说得好,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姨娘您可要警惕些。”   “别胡说。”   梅姨娘瞪了碧枫一眼,咳嗽两声认真道:“你也不看看我现在这个模样,有什么值得奶奶图谋的?休要不识好人心,我素日里是这样教你的?”   碧枫连忙低头道:“是,姨娘,奴婢失言了。奴婢也是担心姨娘,不说别的,万一奶奶去和爷要私房银子,却说这是姨娘的主意……”   不等说完,只听梅姨娘淡淡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奶奶若害我,哪会用这么笨的办法,若真是我不知好歹,难道我不会自己去缠着爷要?你啊,不要和那些丫头们说话说得连本心都失了。不说别的,奶奶要整治我,你就看看我这模样,还能活几年?她今天不找大夫来,我连两年都活不过去。”   碧枫不敢回嘴,心中却想着她那是邀买人心。刚想到这里,就听梅姨娘淡淡笑道:“你是不是想着?奶奶这是拉拢我?你也不想想,我有什么值得拉拢的?我听说如今连老太太太太都喜欢她,她需要我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姨娘为她做什么?”   碧枫这才道:“还是姨娘看得清楚,奴婢也是之前让富姨娘的事吓怕了,谁能想到富姨娘整日和咱们和和气气的,转头就能对大奶奶下那样毒手呢?奴婢就怕大奶奶因为她行事歹毒,再迁怒咱们。”   “行了,不要胡思乱想,我看奶奶不是这样人。”梅姨娘说完,又咳嗽两声,眼看到了西跨院,她不由叹口气,轻声道:“如今富姨娘不在了,这院子总觉着空荡荡的,唉!或许奶奶说得对,我该常出来走走,整日闷在屋子里,就觉着屋子都阴森森的。”   主仆两个说着话就进了院子,在她们身影消失后,不远处的一丛竹子中有人影闪出来,手里提着一小筐笋子,探头往西跨院看了几眼,眼珠转了转,面上就露出得意笑容来。   ********************   “奶奶,这是二奶奶刚刚打发丫头送来的茶,您看看,我不信她们屋里就喝这样茶,如今却拿来糊弄咱们。从前就是这样,到现在,奶奶和从前不同了,可她竟半点儿没改,这是分明没把咱们大房放在眼中。”   碧丝将几罐新茶摆在书桌上,嘟着嘴向方采薇抱怨,小丫头芊芊正在磨墨,闻言就也帮腔道:“就是,二奶奶这也太欺负人了,一次两次不和她理论,她不说奶奶大度,不和她一般见识,倒以为咱们好欺负似得。奶奶,这次您可不能再忍下去了。”   “不忍下去做什么?去大闹一场?想法子在老太太太太面前告状?好不容易,这些日子府里看着有了点喜气,我倒因为这个去扫兴?罢了,留着吧,不就是茶吗?怎么不能喝?等夏天杏子桃子熟了,咱们弄些做果茶,又解油腻,酸酸甜甜的又好喝。”   方采薇头也不抬,仍在纸上画着花样子,却见碧丝跺脚道:“奶奶您总是这样,二奶奶都快骑到你头上了,她现在就是得寸进尺。”   “她是二房,我是大房,她要怎么骑到我头上?碧丝,你虽是丫头,也得学着绿枝那般,有点涵养,稳重些。这好钢就得用在刀刃上,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去寻公道,不过是杀敌五百自损一千,人人不会说二奶奶欺负我,反倒要说我横行霸道,你以为二奶奶敢明目张胆欺负我吗?人家分明就是利用府里这境况,节减用度,怕是她自己房间里也早备好了这个茶,就等着我去闹呢。”   “奶奶的意思是说?二奶奶这是……故意引蛇出洞?”   “什么引蛇出洞?奶奶我是蛇吗?”方采薇抬起手在碧丝头上敲了一记,然后活动活动手腕,淡淡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摆好了龙门阵,反正我就当她摆好了。这些日子,因为进宫,重新规整大房,咱们风头是出的有点多,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下面就该低调过日子,一点儿茶叶算什么?又不是给的茶叶沫子,你知道匈奴那边,牧民们连弄点茶叶沫子都不得吗?”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一声笑道:“偏你又知道了?果然博学,我还不知道北匈的牧民吃喝什么呢。”   方采薇一抬头,就见荆泽铭走进来,手里提着一包点心,当下眼睛就是一亮,忙迎上前笑道:“爷今儿去哪里了?算你有心,还没忘给我捎点心回来。”   “上次你不是抱怨说如今天长,下午应该备点点心茶水吗?又说叫做什么下午茶的,鉴于最近娘子表现良好,大房井井有条,所以我总要给点奖励不是?”   “这还差不多。老……夫君您成功激发了妾身的工作热情,咱们吃完下午茶,我带你去田间采采风。”   “田间采风?”荆泽铭愣住:“哪里来的田间?就你后院折腾出来的几亩地,也叫田间?”   “爷别小看那几亩地,这俗语说得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地虽小,但架不住咱们种的作物多啊。”方采薇拿出一块白糖糕,三两口吃进肚子里,和着茶水吞下去,一面笑道:“今儿府里吃斋,我中午也没吃好,这会儿正觉着有些饿,就让爷的点心救了急。”   荆泽铭笑道:“喜欢就多吃些。”说完也拿着点心吃起来。这在从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然而面对方采薇的时候,这些平日视作不知节制的事,他却自然而然就做了出来,他最喜欢的也是方采薇这一点,在她面前,自己可以完全放松下来,和她畅所欲言。   这一切都是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慢慢改变的,以至于荆泽铭如今虽然和方采薇相处融洽,他却从未想过两人的关系,只觉着两人是一对难得的知己朋友,和爱情无关。也正因为如此,自己在方采薇面前才能毫无顾忌。   夫妻两个就着点心说些闲话,转眼间一包点心就吃了大半,方采薇便拍掉手上残渣,对碧丝道:“你去西跨院请梅姨娘过来,就说难得爷今儿有兴致,咱们一起去看看后面园子。” ☆、第五十二章:田园采风   碧丝答应一声去了,这里荆泽铭就问道:“梅儿的咳嗽好了吗?我算着如今药也该用的差不多了。”   “昨儿请那刘大夫又看了一遍,说是好了,不用再吃药。这些日子我看她自己也时常出来走动,比从前那病恹恹的样子好多了,就是还不肯和我做五禽戏,教了几个动作死活都不干。”   荆泽铭忍不住笑出声来,斜睨着她道:“这才是正常的,有几个人像你那般与众不同?”   说着话出了房间,接着梅姨娘赶到,三人和几个丫头婆子正要顺着游廊往后院去,就见院门外远远来了一支队伍,于是忙都停下脚步,方采薇疑惑道:“当间那被春凳抬着的是老太太吧?怎的今儿兴致这样好,往咱们这里来了?”   荆泽铭也有些惊奇,夫妻二人和梅姨娘忙接了出去,果然是桑老太君与常夫人温氏以及两个女孩儿到了。方采薇亲自上前扶着桑老太君下了春凳,一面笑道:“老太太身子比前硬朗了些,今儿天气正好,这可是想四处逛逛?恰好我们后院那十几种庄稼都破土出苗了,看着十分青翠可爱呢。”   桑老太君笑道:“不是你说的吗?人总躺着也躺坏了,我起先还不把这话当回事儿,结果如今看见梅丫头身子气色果然好了许多,这才知道你说的话没错,我想着我虽然老了,不过亡羊补牢,这会儿动一动,大概还不算晚吧。”   “当然不晚,您还不到七十呢,怎么好意思叫老?我那天还和梅姨娘说,田间乡下,多有七十多八十多的老人在田间干活,您老只要多走走,活到一百岁也不成问题。”   方采薇的嘴巴多甜啊,一番话说得老太君心花怒放,指着她对众人道:“你们听听,把她会说话的,你不是指望着我去后院给你干活吧?不然好端端的,怎么想起田间劳动的那些老人了?”   “借孙媳两个胆子吧.孙媳正害怕老太太到了后院,看见那些家伙事儿新奇,犯了孩子脾气,非要过去把玩,再砸了脚,我没法儿向老爷太太交代。老太太既这么说,待会儿您可记着,什么都别动,只听孙媳为你讲解就是。”   方采薇一边说,众人就一边笑,桑老太君就道:“反了你了,连我也敢打趣,你放心,我就是动用那些东西,也万万不会砸了脚,要砸也是往你那脚面子上砸下去。”   “老太太您还惯着她,本来这些日子她这嘴巴就够厉害了。”常夫人也忍不住笑,然后对方采薇道:“先前在老太太屋里,我们闲着无事,听两个丫头说你后院似乎弄了个菜园子,所以过来看看。可弄了时鲜的蔬菜没有?好端端的,不种花草,怎么想起种菜来?咱们家虽困顿了,也还没到这个地步呢。”   方采薇笑道:“太太别听两位妹妹胡说,她们自己都没来看过,知道什么?其实并没有种菜蔬,只是种了几样庄稼。还有几样漂洋过海来的作物,我从前偶尔吃过,但也只是个新奇,并没有听说哪里有成批卖的。所以这回遇上种子,就买来种在后院里,若是长成了,将来分到庄子上去种,无论榨油做糖当粮食,够咱们吃一年还有余呢,到那时,粮油一项就可以俭省不少了。”   常夫人听得怦然心动,她如今现管着家,自然知道这些花销,镇宁侯府的几个庄子因为经营打理不善,多说年节时送些新鲜特产米粮,并不能供应日常花销,若方采薇说的是真的,一年下来倒还真能节省不少银钱。   心里想着,众人就来到后院,只见原本花木扶疏小桥亭台的后院如今大变了模样。除了孤零零两个亭子外,其它都被拆除,整平的土地上满眼碧绿,几个婆子正在田间走动,看见她们,忙都要迎上来。方采薇就挥挥手道:“你们不用过来,就在那里忙活自己的吧,我和老太太太太随便走走看看。”   婆子们弯身行礼,接着垂手站在自己那块地上,这里桑老太君和常夫人温氏还有两个女孩儿走在只容两人并行的地垄上,方采薇就为她们介绍着:“这一块田地是种的黄豆,煮豆子和榨油都是极好的;这一块是芝麻,都听说过芝麻开花节节高,老太太太太姑娘们还没见过芝麻真正开花的样子吧?这个东西炒熟了吃,那自然是香喷喷的,做芝麻酱也好,榨的香油做菜时放一点点,就香喷喷的呢。”   荆初雨就点头道:“是,听说这个香油很贵的,厨房里虽是常年备着,可也不怎么舍得用,我上次病了想吃蒸鸡蛋,让丫头去厨房要,苗大娘只滴了两滴在上面,就香的了不得。”   温氏一开始以为二姑娘是要告状,面色就有些不好看,听到这里才放心,连忙笑道:“姑娘不知道,也不是不舍得用,只是这香油太香了,若吃多了,反而腻得慌,所以少用一点,解个味儿就行。”   桑老太君就点头道:“这话不错,美味也不可多享,吃得多了,就不是美味了,有数的,物以稀为贵。”   说完又指着前面道:“那是什么?不像麦子稻子,竟没见过。”   方采薇连忙笑道:“这就是刚刚孙媳说的漂洋过海来的作物,孙媳把它叫做玉米,听说乡下早年间也有人种过,他们把这种东西叫苞谷来的,等到长成了,除了留种子外,剩下的咱们就煮着吃,也算是个新奇物儿。”   桑老太君笑道:“果然新奇,我看着它们长得也还精神,既是漂洋过海来的,难得不娇贵,没因为离了家乡就水土不服,摆弄的婆子怕是费心了吧?”   这玉米和黄豆是紧挨着,都是一个婆子侍弄的,听见老太君这话,不由十分欢喜,连忙行礼道:“奶奶说这个东西好种的很,果然如此,奴婢这些天,倒也没怎么看顾它,自己就长成这样了,奶奶说过些日子还要间苗,奴婢就舍不得,这一颗颗苗儿长的多水灵啊。”   方采薇笑道:“这和贪多嚼不烂一个道理,你不间苗,这样密集的苗儿挤在一起争夺地里养分,最后就是全都长不大,只有间了苗,留下那些最壮最大的苗,一步一颗,如此才能长成。”   温氏看了方采薇一眼,笑着道:“嫂子如今怎么这样渊博?此前可从未听您说过这些庄稼的事,再说您娘家虽然不显赫,可似乎还用不着您来种地吧?” ☆、第五十三章:撑腰   方采薇笑道:“这些我也不过是听从前伺候我的一个婆子说的,她小时候就住在乡下。原本我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可前阵子死里逃生那一回,连着做了好些梦,梦里就有人摆弄这些东西,我想着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的意思,不让我辜负了重新得来的阳寿,总要为府里做点事,正好我看着这些也还有趣,所以后来就和我们爷去街上买种子,谁知正好梦里梦到的几乎都遇上了,弟妹您说,这可不是天意呢。”   温氏愣了一下,接着悠悠道:“原来如此。这样看来,我回去倒也该请程道婆帮我点两盏长明灯了。从前我就想点,只是我们二爷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想一想,大哥是读书人,久受圣人之言熏陶,自然更不信这个了,谁知大嫂竟然就经历了这样事,也真是奇哉怪哉。”   荆泽铭淡淡道:“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人间之事,本就颇多难解之处。女娲造天,神农尝百草,蚩尤之乱,乃至彭祖陈传,这些又有谁能解释?若是都如弟妹这般想,老太太太太吃斋念佛做什么?”   温氏面色一变,她原本就觉着方采薇醒来后如同变了一个人般,心下嫉妒之余,也曾猜度过是不是鬼神附体,奈何对方半点破绽不露,她也无可奈何,今日借这大好机会,本想引起荆泽铭疑心,谁知向来沉默寡言的大哥竟为方采薇辩白了一通,甚至最后还牵扯出老太太太太,怎不由她心惊肉跳。   因连忙低下头去,小声道:“是,是我见识浅薄了。”   桑老太君和常夫人都觉着镇宁侯府如今透露出的这一丝曙光,两人吃斋念佛也是立了莫大功劳的,结果温氏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两位有神论者岂能高兴?当下桑老太君不好说,常夫人便冷冷道:“你若这样意志坚定,倒是该回去和贾姨娘说说,别让她每日里花费银钱去供光明灯,为贤儿祈祷菩萨保佑是正经。”   温氏知道自己犯了众怒,低头一声不敢言语。方采薇目光流转,看了荆泽铭一眼,暗道老板你太给力了,果然我一开始就选择坦诚交代,投靠你是正确的。   桑老太君见气氛有些僵,这才淡淡开口道:“虽然这后院改了模样,看着倒是齐整,也不比那些花草楼台的差。只是那边几块地怎么空着?可是没有种子了?”   方采薇笑道:“那边不是空地,左右就这两天了,准备种地瓜和花生。”   “地瓜?花生?”   “对,地瓜也叫番薯,花生又叫红衣果,红衣果是外邦叫法,到了咱们大夏,自然就要叫一个接地气的名字,因它是在地里长得果实,所以也叫落花生。”   荆泽铭心想若说到接地气,分明是红衣果这名字更接地气,不过考虑到某优秀员工的面子,这话就没说出口。   带着桑老太君常夫人等在后院转了一圈,将棉花土豆甘蔗等都看了一个遍,众人也都累得气喘吁吁,方采薇就道:“这会儿太阳也高了,别再晒坏了姑娘们。老太太,太太,不如去孙媳房里坐坐?”   “也好。”   桑老太君点点头,由常夫人方采薇扶着,笑着道:“走了这半天,光顾着看这些东西,竟不觉得十分累。”   常夫人道:“可不是?老太太硬朗着呢,您要是隔三差五走上这么一趟,于身子骨肯定更有益处。”   桑老太君感叹道:“我也觉着人还是要出来逛逛,于精神也有好处,平日里这个时辰,我在屋里就要打上盹儿了,这会儿倒是一点也不觉着困。”   说着话众人就来到正厅,荆泽铭告辞出去,这里桑老太君又细细问了几句庄稼的事,便不说话了,只慢慢啜着茶水。   方采薇心里有些不安,暗道老太太莫非觉着这是下里巴人的勾当,所以不愿意我做这样事?可听她刚刚打听的劲头,好像不是很反感啊,那是怎么回事呢?   正想着,就见桑老太君将茶杯放在桌上,抬头道:“咱们家也算是经历沉浮了,如今总算大家同心协力,这家的架子还没倒。可熬了这么三年,也是外强中空,不用说别的,前些日子梅丫头病了吃药,不过几十两银子,还要铭儿媳妇和她婆婆商量着,后来不知从哪里东攒西挪的弄了出来。这些事,我素日不说,不代表我心里没有数。”   “老太太,都是儿媳无能,让老太太操心。”   常夫人连忙站起身,却听桑老太君叹气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家里的情况我难道还不知吗?如今说这话,也不是为了让大家伤心,我想着铭儿媳妇这个主意不错,咱们后院那园子,实在不小,偏偏种的东西又没什么章法,如今家里伺候的人不多,打扫园子也没个专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倒不如交给铭儿媳妇,让她再从婆子里找些精于农事的,就是不精通,跟着现在这些人学也不错。咱们这样人家,自然不指望这个赚钱,但如果真有收成,倒是能省一笔开销,儿媳你觉得如何?”   常夫人笑道:“老太太这真是好主意。我为那园子愁了一年,平时也没多少人过去看,倒白白费人力,花草也荒废了不少。家中这个境况,那些老人也都惫懒了,我素日不忍说她们,如今看来,这却也不对,懒下去,人的精气神儿都没了,倒不如交给铭儿媳妇,让她今年规划一下,明年就可以种东西了。”   桑老太君笑道:“那好,就这么办。今年咱们且先好好尝尝她说的这些东西,什么煮玉米炸花生芝麻酱的,哪样好吃咱们就吃哪样。那个棉花就别在园子里种了,弄得满府里棉絮乱飞就不好了。”   方采薇笑道:“老太太,棉絮乱飞那是在弹棉花的时候,这个活计咱们可做不到好处,到时候收了棉花,街面上有专门的弹棉花店,让他们帮着加工就行了,这都是上好棉花,就算只有十斤八斤,回来还能做两床上等的棉被呢,不枉辛苦一场,何况肯定不止出这些。” ☆、第五十四章:风趣   因为高兴,中午桑老太君和常夫人就留在大房用的午饭。吃完了这才坐着春凳回去。方采薇直送到大门口,方回屋里来,对梅姨娘笑道:“看见没有?日后咱们的事情又多了,说起来,咱们府里的园子可不是这后院能比的,我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总算在后院淘澄出几亩地,那园子怎么着也有三五十亩吧?哈哈哈,这下可发财了。”   梅姨娘忍不住笑道:“瞧把奶奶高兴的,若别人摊上这个差事,还不知怎么抱怨劳累呢。”   方采薇叹气道:“没办法,我是女人,空有一身开源主意,奈何出不了大门,什么也干不成,如今也只能在节流上下下功夫了。”   梅姨娘道:“这怎么还不叫开源呢?在妾身心里,这就是开源。只是奶奶打算什么时候去规划园子?我料着这风声一传出去,怕有人坐不住,要来奶奶面前求差事了。”   方采薇笑道:“那敢情好啊,若有这样的人才,有多少我全都要了。”说完又听梅姨娘道:“说起来,再过半个月就是何家老太君的生辰了,奶奶那日真的要去?”   方采薇道:“去,怎么不去?难得一趟出门机会。”   梅姨娘这些日子和她相处,对她的性子也有些了解,若是从前,这些心里话再不会说出来,此时却笑道:“奶奶说的是,除了可以出门逛逛,我看太太也是十分热心。也不怪太太,自从娘娘出了事,咱们被何家压得实在难受,尤其是那位李姑娘的事情出来,爷差点儿为此发了狂,太太此后去何家,每每都是沉着脸回来。听她身边丫头说,那李姑娘在何家虽只是个姨娘,但地位很高,长辈们都喜欢,玲珑懂事的很,我料着,这大概也是何家故意在太太面前显摆,太太心里怎能高兴?如今奶奶这些气质做派,真真沉稳端庄又大方得体,太太怕是早就憋着一口气要去何家扳回这一城了。”   方采薇心想呵呵!虽然你不说,但以为我不知道吗?太太之前每次去何家都灰头土脸,只怕我这前身也没少给她拖后腿啊。   一念及此,不由叹气道:“其实何必?如今何贵妃在宫中风头无两,何家权势熏天,咱们家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关起门来过好自己日子也就是了,倒是不必做这些意气之争,反正也争不过。”   梅姨娘先前还跟着感叹,待听到最后一句“反正也争不过”,不知怎的,竟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方采薇幽怨看着她:“喂喂!这是多么悲凉无奈的事情,你怎么还能笑出来?”   梅姨娘越发忍不住,她行动又守规矩,此时非要掩着嘴,不敢大笑,只弄得面红耳赤,好半晌才止了笑道:“奶奶竟然还问我,这该问您才是啊。如今妾身才发现,怎么不管什么样的处境,奶奶总是能这样淡泊乐观?就如刚刚这事儿,确实是无奈的,可让奶奶加了那一句,平白的就让人发笑,且好像也不是十分悲伤了。”   方采薇白她一眼,在她身上戳了一下,咬牙道:“好啊,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是变着法儿讽刺我呢,敢情我成了那些女先儿?”   梅姨娘忙道:“妾身不敢,奶奶借给妾身几个胆子也不敢啊。”   方采薇见她收敛神态,这才得意笑道:“知道你不敢,不过是句玩笑罢了。如何?果然我这样一说,某个强作胆大的就露出原形了吧?”   梅姨娘哭笑不得,摇头道:“这有什么值得得意?瞧把奶奶乐得。”说完又感叹道:“实话说,妾身倒是真羡慕奶奶这份儿本事。难不成真是当日奶奶死里逃生,所以大彻大悟了?若真如此,我巴不得也死上一回,叫我也看开看透些,不敢求像奶奶这般活得潇洒自在,只要每日里安宁和乐,妾身就知足了。”   “你现在还不够安宁和乐的?你当死上一回那滋味儿好受吗?我到现在,脖子让金簪刺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不过是不说出来罢了。”   梅姨娘忙凑近去看了几眼,点头道:“还好,皮肤上只有一点疤痕,其它倒看不出来了。叫我说,富姨娘用心歹毒,却也是做了件好事。从前奶奶活成什么样儿?现在又活成什么样儿?单说老太太和太太吧,先前哪一次看见奶奶,还会说笑的?过年过节,奶奶想请她们过来赏个花草都不得,如今不用奶奶去叫,老太太太太自己就过来了,可见如今是真喜欢奶奶。”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梅姨娘就回去了。便有管库房的辛婆子过来,请示说这两日天气好,想把库房里的料子晒一晒,再拣选一番,有那虫蛀霉烂了的都要清理出来。   方采薇想起当日收拾库房时,因为料子不少,所以只是笼统归纳在箱子中,的确没有细看,因便点头对那辛婆子道:“你倒是细心,既如此,今儿晚了,明日就做这件事吧。”   辛婆子乃是吴婆子的亲家,原先在厨房里伺候,因为和管厨房的苗大娘不对付,早就想投去别处,恰好大房这边方采薇管家后,清理了几个人,缺人手,吴婆子就推荐了她过来。   因冷眼旁观了几日,发现这位大奶奶果然不似从前那般好糊弄,于是不敢怠慢,兢兢业业管理着库房,今日桑老太君和常夫人过来走了一趟,说笑声满院子人都听得到,辛婆子远远儿就看见二奶奶面色跟抹了白面似得,心中暗暗趁意,只说人往高处走,如今大奶奶这里明摆着就要成为府里的高处,所以老太君和常夫人前脚走,她后脚便来表忠心显能力了。   如今见方采薇认可自己的工作,不由高兴非常,连忙表功道:“是,奶奶。自从老奴管了库房,有前面人的教训,当真是半点不敢马虎,连着几天都在库房清扫打点,昨儿看见那么些布料,好的坏的都堆在一起,老奴想着当日大奶奶整顿大房,以至于大房几个院子转眼间就是焕然一新,所以厚着脸皮,也想效仿大奶奶,把这库房管得井井有条……” ☆、第五十五章:为人处世   碧丝在一旁撇嘴道:“是会说话,就是未免太会说话了。多大点子事,瞧瞧她把自己夸得,快成花了都,还好意思说什么跟着奶奶学,咱们奶奶本事大了,她学得去吗?不照照自己的嘴脸。这也就是奶奶脾气好,竟然还夸她。”   方采薇在一旁听两个丫头说话,此时方笑道:“碧丝这嘴也是个不饶人的,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还好,不要说去人前,这些婆子们别看在府里地位不高,可心思却多得很,万一让她们记恨上,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给你使绊子。再者,她不过是喜欢表功劳,人皆如此,谁愿意做好事做到黑影里去?只要有能力,她就是自夸几句又何妨?我夸奖她两句,费什么事?换她日后勤恳工作,把库房打理的干净整洁,不用我操心,这不好?这就叫多栽花少种刺,明白吗?”   绿枝笑道:“碧丝才是应该好好儿跟奶奶学习的,真真儿,听奶奶这番话,我觉着比那些先生教的什么四书五经还管用呢。”   碧丝被她抢白了一句,忍不住笑啐道:“别不要脸了,四书五经轮得到你去学?”   绿枝道:“四书五经不过是死知识,奶奶这才是真正为人处世的道理,可惜奶奶是个女儿身,不然肯定会中进士,经世济民,做一代大家。”   “算了,中进士这种事还是交给你们爷就好了,我可不想做女驸马。”方采薇摇头笑说着,话音落,就见两个丫头都好奇看过来,疑惑道:“奶奶,什么是女驸马?”   “哦,女驸马啊,是我从前不知在谁嘴里听过的一个故事……”   于是当荆泽铭回房之后,就看见绿枝和碧丝两双哭得红肿的眼睛,见两个丫头羞窘,当面也就没好问她们,等两人出去了,这才问方采薇道:“怎么了这是?好好儿的就哭成这样。”   “别提了,我哪知道她们泪点这么低,不过是讲了个故事而已,中间虽然曲折困苦了些,可好歹结局是圆满的啊。这幸亏讲的是女驸马,这要是给她们讲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知道最后董永差点被雷劈,七仙女为了保护他,不得不含泪回天庭,最后生下孩子下凡交子,结果却发现董永和琵琶女在一起的故事,还不得哭死她们?”   饶是荆泽铭聪明绝顶,也实在不能理解方采薇这连珠炮似的一番话,只得无奈道:‘这是你们那个世界里的东西?你也不怕露馅儿。”   “这个不怕,这个就说是随便从哪里听来的就行,反正都是古代背景。我要是和她们讲蓝色生死恋,那才会露馅儿呢,不过我估计到时候她们大概只顾着哭去了,也不会去追究背景什么的。”   说完见荆泽铭毫无动静,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她便站起身倒了杯茶,微笑道:“老板可是有什么吩咐吗?看你这神游天外的模样,怎么?被什么事儿难住了?”   “再过几天,就是何家老太君的寿辰……”   荆泽铭叹了口气,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笑道:“又是一个说寿辰的,看来这何家的寿辰还真成咱们家的头等大事了。”   荆泽铭纳闷道:“怎么?还有谁和你说了?老太太和太太吗?”   方采薇摇头道:“老太太太太就是心里想,也不会说出来。这叫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今儿是梅姨娘和我说的……”   不等说完,就听荆泽铭道:“你等等,这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听着像是兵家之道,不过并没有在哪本兵书上看过这句话。”   “唔,兵书上没有这个话吗?可能有差不多的?”方采薇抓抓脑袋,她不是军迷,对这句话的来历实在不知道,便解释给荆泽铭听道:“就是说,爷将来要率军打仗,对手比你强大,或者和你差不多,如果士兵们心中不安畏惧,爷就要灌输他们对手很弱小的观念,仿佛那就是一群不值一提,一脚踩过去就能碾死的虫子,如此才能安定军心。但是你身为主帅,万万不能真的把对方当虫子,你得有个清醒的认识,安排战术什么必须要周到全面,做万全考虑,要估计出对方最大的战力,甚至可以将他们当做天兵天将看待,如此才能一击即中百战百胜。唔!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荆泽铭低头仔细想想,点头道:“你这话很有道理,这也是你们那个世界的将军总结出来的经验?”   唔!应该是吧。方采薇努力回忆了一下,实在想不起这是不是《**选集》的内容,只好含混回答,被荆泽铭瞪了一眼,听他沉声道:“这样的金玉良言,你竟连出处都不记得,太不应该。”   方采薇一脸囧样:“拜托老板,我是女人啊,女人中喜欢军事的本来就很少好不好?对了,我刚刚和你说的这个,要灵活运用。万一你要是带了一群特种兵,个个飞檐走壁武功高强,听说有敌人,不但不害怕,反而自高自大,觉得敌人不过就是一群虫子,这会儿你就不能灌输他们敌人就是虫子的思想了,你得给他们泼冷水,告诉他们敌人很好很强大,他们不要很傻很骄傲,这样容易做炮灰……”   “这个不用你说,战场上本就该随机应变的。”荆泽铭摇头失笑:“倒是你这个说法,当真新鲜有趣。特种兵又是什么?”   “特种兵就是优中选优的一支部队……”   一下午的时光,就在夫妻两个的追问与讨论中度过,方采薇过足了给老板上课的瘾,心中十分得意,直到吃完晚饭,才想起荆泽铭似乎对何家寿辰很是上心,这才道:“老板对我前往何家祝寿一事,有什么指示吗?”   荆泽铭心神尚且沉浸在方采薇说的那个军事世界里,他本就是文武双全的人物,立刻意识到这些话对于自己国家的军队来说,是多么宝贵的经验,因正默默消化思考,就听那女人旧话重提,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心中不由一沉,好半晌方喃喃道:“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寿礼挑选的如何?” ☆、第五十六章:无语世子爷   “寿礼是老太太和太太安排,还轮不到我做主。”方采薇耸耸肩,心想嘿!今儿可算是见识了关心则乱的现实版,想不到咱们家这位狂霸酷炫拽的老板也会有这一出。   荆泽铭让方采薇饶有兴趣的眼神盯着,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可笑的错误,不由俊脸一红,连忙正襟危坐,威严道:“如此就好,那个……你去何家,须要谨言慎行,莫要惹人笑话,行动跟着太太,凡事和太太商量着,不许自作主张。”   “是,老板,我记着了。然后呢?还有什么嘱咐?要不要好好和秋芳姑娘说几句话?近距离观察一下她的情况,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方采薇原本只是打趣,现代时和失恋的男同事开这样玩笑,根本不算个什么事儿,却不料荆泽铭这个在她心中绝对是冷酷有型的老板竟然头一次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好半晌才轻声道:“没什么,秋芳的性子有些刻薄,她看见你,也未必不难受,万一言语间有冲撞了你的地方,你忍一忍,她……她在那样人家做妾室,也不容易,那个何富贵是什么人品,你先前也见过了,在这样人身边,她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知道了。”方采薇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还是错了,这位冷酷老板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不是现代那些经过无数次恋爱,网恋更是跟吃饭喝水一样的男同事可比,不知怎么,这个多情的荆泽铭让她的心也泛起几丝柔软伤感,因递了块帕子过去,轻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老板想哭就哭吧,我会替你保密的。”   荆泽铭想到李秋芳,心里本来难受之极,听见方采薇这句话,倒忍不住笑了,摇头道:“最伤心的时候早就过去,可惜那时没有你在身边,没人对我说,想哭就哭吧,我替你保密。到现在,心中虽还酸楚,却是哭不出来了。”   “车过卷帘劳怅望,梦来携袖费逢迎。这样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的故事,确实令人惆怅,尤其老板你还是这故事里的男主人公。”   荆泽铭细细品味着这句话,喃喃道:“车过卷帘劳怅望,梦来携袖费逢迎。这两句诗忒地婉转多情,是你做的?倒想不出你还有这份儿才思。”   方采薇脸一红,小声道:“不是我,是我们那个世界历史上一位有名的大才子吴梅村,他和名妓卞玉京曾在年轻时有过一段交往,终究未成,后来他的好朋友想重新撮合他们,就宴请他,当时卞玉京坐在屏风后,却没有出来见他,吴梅村就留下了四首诗,曰琴河感旧,然后离去,细想想,也是令人惆怅的一个凄婉故事呢。”   “四首诗?你说来听听。”荆泽铭来了兴趣,却见方采薇咳了一声:“那个……不好意思啊老板,我于此道没有研究,只记得这两句,其它一概不知。”   荆泽铭:……“这样的佳作,你竟只记得两句,你……你你你……简直是不学无术。”   方采薇一翻白眼:“拜托,我能记得两句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更何况我不但记得两句,我还记得四首诗叫做琴河感旧,还记得这个故事,这真的是非常难得了,你当我像你,有那份儿过目不忘的本事啊。”   荆泽铭整个人都无语了,好半晌才摇头道:“好吧,你不记得这诗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你怎么能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好像只记得诗名和故事,对你来说一点儿也不丢人,倒像是什么巨大的荣耀一般,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方采薇:……“老板您讽刺人的本领真是不下于我了,好,我实话告诉你,因为这对于我来说,就算是莫大的荣耀了,当初中学课本后面的古诗词,我就没有能记住的。唔,说起来,我倒还记得一些名句,老板你要不要听听?不过作者我可能记不住了。”   荆泽铭:“嗯,反正闲来无事,你说说看。”   方采薇:“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作者不详”   荆泽铭:……   方采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哎呀这一首我能记得四句,太了不起了,而且我还记得这是纳兰容若的作品,厉害厉害。”   荆泽铭:……   方采薇:“还有百无一用是书生。嗯,我只记得这是明末清初一位大才子的诗,前面还有一句,和这个组成了千古名句,好像是什么白眼青眼的,记不住了。”   荆泽铭:……   方采薇:“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个好像不是诗,是戏曲来的。老板您没听说过吧?”   荆泽铭:……“没有。”   方采薇:“啊啊啊,对了,还有这首水调歌头,我大概能背下大半首。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荆泽铭:“不好意思,这首我也会背,宋朝苏东坡的名作,但凡读过书的,不会背这首词的大概不多。”   方采薇:……“哦,这么说,咱们俩的世界是从宋朝以后分化的。那这一句你没听过吧?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荆泽铭:==“这是唐朝元稹感念亡妻的三首悼亡诗中的诗句好吗?千古流传,我怎么可能没听过?”   方采薇:“啊!原来它是唐朝的诗句吗?老板,我发现这幸亏是我穿越过来,如果是个男人穿过来,他就惨了,除非他是研究明清文学的,不然想靠抄袭诗句在这里大放光彩,根本就行不通啊。”   荆泽铭:“什么乱七八糟的?行了行了,你的诗词水平我大致了解了,我看你还是和我说说特种兵是怎样炼成的吧,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方采薇:…… ☆、第五十七章:园中偶遇   “这两日真奇怪,怎么来大房里的婆子忽然就多起来了?咱们院里人的人缘原来这么好吗?”   正是晚春时分,被桑老太君和常夫人托付给方采薇的那座园子也是花红柳绿,风光正好。恰好这一日方采薇无事,所以就带着碧丝绿枝往园子里来逛,顺便做下简单规划。   听见她的话,绿枝便抿嘴笑道:“前两日还和奶奶说过,怎么这就忘了?那些人到咱们院里,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为了这园子里的差事罢了。咱们后院那么大点地方,如今也是欣欣向荣的,分了地的几个婆子日日喜气洋洋,谁看见了不羡慕?”   方采薇笑道:“可这事儿也总要会弄才行啊。我说过,我巴不得会摆弄地的人多一些,只是到咱们院里的人,她们会这个吗?我怎么看着就那么不靠谱呢?昨儿那个张大娘,你说是太太院中的,拿着咱们院子里那把铁锹,做的姿势却是趟地,我在窗子前当笑话看的,还以为她是故意开玩笑呢,就这样的人,也想弄块地种种?”   碧丝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我早就和奶奶说过,这些婆子没有一个好的,论勤恳忠厚,她们排不上号;但要是异想天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占便宜一拥而上,她们都是全挂子的武艺。连奶奶都知道种地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她们可不这么想,她们就想啊,不就是个种地吗?有什么?泥腿子都能干的活儿我干不成?撒了种子拔拔草不就行了?秋天一收成,除了交给主子的,剩下那些粮食或卖或留着自家吃,都是一笔钱呢,哪怕不多,这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碧丝学着婆子们的语气神态,只把方采薇和绿枝都笑倒了。方采薇就用指头点了小丫头一下,嗔道:“偏偏你会作怪。行了,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好在不急,今年赶不上节气了,就等明年再说,不信这期间找不到会种地的,我那天粗粗问了厨房来送饭的媳妇一句,感觉如今这一个厨房,就是咱们府里最费钱的地方,到时候地里有各种出产,厨房那边能省下好大一笔呢。”   绿枝笑道:“厨房管事的苗大娘是二奶奶的人,真要是奶奶这地里有了产出,岂不是把厨房的生财之路给硬生生掐断了?二奶奶更要把您当成眼中钉了。”   方采薇叹气道:“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我怎会不懂?不过等着爷出人头地为家里赚钱,谁知道还要多长时间?这会儿能筹划一下,自然要好好筹划,有数的,家里有粮心里不慌。再说我又不是把她们一刀切了,不过是让她们收敛收敛,别那么贪心而已。”   话音未落,忽见前面凉亭前一架秋千,她便笑道:“许久没有玩过这个了,反正今日难得闲暇,让我也乐一乐。”说完三两步来到秋千前,往那里一坐,碧丝和绿枝见她高兴,心中也自欢喜,忙上前起劲儿地推起来。   柔风扑面,秋千被荡得高高的,荡到最高处时,甚至能看见墙外一点风景。   主仆三人正乐呵着,忽然就听风中传来一个尖厉的声音:“你干什么?好大胆的小蹄子,明知道大奶奶要规整园子,你还敢在这里乱挖,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接着就是小丫头的哭叫声隐约传来:“大娘饶命,我就是挖些野菜,没想干什么啊。”   “胡说。”那尖厉声音却越发高了:“跑来园子里挖野菜,你当这是山头地垄呢?这里面一颗牡丹花都比你贵重得多,挖坏了你赔得起吗?”   “没有没有,我没有挖牡丹。”许是害怕,那辩解的声音也大了,方采薇冲两个丫头使了下眼色,接着三人便不动声色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还敢犟嘴。分明是你看这丛牡丹开得好,想挖了去卖钱,别以为我不知道,外面这样一丛牡丹,能卖一百钱呢,这牡丹根儿又可以入药,卖了得钱更多,是也不是?”   “没有,大娘,我真没有,您……您别血口喷人。”   方采薇和碧丝绿枝绕过两棵木槿,就看见前面争吵的两人,一个婆子身材矮胖,气势汹汹;被她责问的小丫头却是瘦骨伶仃,手里挽着个破柳条筐,从筐子的缝隙里透出几颗叶子,看起来挖的野菜并不多,还不到筐子一半。   “还敢犟嘴狡辩。”   婆子一下一下在小丫头身上拧着,方采薇实在忍不住了,正要出去,就被碧丝拽住了衣角,听她小声道:“奶奶,那小丫头是二奶奶房里的芦苇,这婆子却是廖妈妈的妹妹,平日来咱们院里也很勤快,从富姨娘被送去庵堂后,她过来几次了,还对奶奶表过忠心的。”   “那又如何?似这等仗势欺人之辈,就因为对我表过忠心,我便要容她放肆?那小丫头,只因为是二奶奶房里的人,便活该被欺负?呵呵,好像这的确是大宅门的潜规则,可惜它不是我的规则。”   方采薇这一说话,婆子和小丫头也看见她了,小丫头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拼命挣扎着就要跑,无奈她身子瘦小,手腕被婆子抓住,任她百般挣扎也挣不脱。   “大奶奶,从老太太和太太将这园子托付给了大奶奶,老奴怕有人使坏,便日日精心打理巡视,果然今日抓到了这小蹄子捣鬼,您看看她筐里,挖了这许多东西,这不是吃里扒外是什么?若不是老奴及时将她抓住,怕是她连那些贵重花卉都能挖干净了呢。”   那婆子一边说着,就来到方采薇面前,面上堆满谄媚笑容,低声道:“大奶奶,老奴怀疑这是有人知道老太太太太把园子给您管着后,心中有气,所以特意派人来使坏。”   “你先把手放开。”方采薇下巴冲小姑娘手腕的方向点了点。那婆子有些不情愿,她自觉这是立了大功劳,放开?万一小蹄子再跑了怎么办?这大奶奶也是,多好的机会,这小丫头就不是来使坏的,也得趁机给她坐实了,这样以后也好拿捏二奶奶,怎么这么浅显的道理她都不懂?自己该不会效忠错了人吧? ☆、第五十八章:怜悯   “跟着我的人都知道,我向来不喜欢狐假虎威。做什么事都要脚踏实地,勤恳忠厚,这我才喜欢。我最讨厌的,就是空口白牙,望风捕影,多少事情都坏在这样的凭空猜测和谣言下。”   方采薇看了那婆子一眼,她何尝不知这婆子的心思,她也知道温氏对自己的确是满怀敌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妯娌俩还真要过过招。然而就算是真到了妯娌相斗的那一天,她方采薇也决不会通过这种陷害别人的手段去打击温氏,这种宅斗的段数太低,太卑鄙,她可是穿越过来的白骨精,怎能允许自己的宅斗史上出现这种丢人现眼的污点。   婆子听明白了她的话,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今天是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心中有气,面上却半点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唯唯诺诺退在一边,只听方采薇问那小丫头道:“你到园子里做什么?”   “回……回大奶奶的话,奴婢……奴婢那天陪着二奶奶来逛园子,看见……看见这里野菜肥大,原本……原本奴婢也不敢打主意的,只是……只是听说这园子要交给大奶奶重新打理规划,奴婢想着,万一……万一大奶奶很快动手,这些野菜被挖了也是浪费,怪可惜,奴婢……奴婢外面爹娘和弟弟饭都吃不饱,所以……所以今日就悄悄进来,想着挖些野菜,等晚上弟弟过来时交给他带回去给爹娘。”   方采薇纳闷道:“这是京城,天子脚下,你们家就过成这样?”   那婆子仿佛又看见机会,连忙插嘴道:“就是,京城哪有这样穷人家?定是这蹄子撒谎。”   方采薇没好气看她一眼:“我没问你。”   婆子再次退下,却见小丫头双眼噙泪道:“我们家原是逃难过来的,当时逃得急,家里什么东西都没带来,全都被水淹了,爹娘想着回去也没处讨生活,就在城南贫民区住下来。谁知今年爹爹在一户人家做长工,让落下来的檩子砸断了腿,虽然命保住了,却再也干不了活,靠着母亲浆洗,也养不活一家人,好在前几个月,有个邻居看我们艰难,就托一个人牙子带着我,这才来了府里,被分在二奶奶院中。奴婢弟弟小,每天在外面也没什么事做,所以经常来这儿,他不敢进门,我也不敢出去,姐弟两个常常隔着门说两句话,我……这才想挖了野菜交给他……”   “这样啊,也是可怜。那你就继续在这里挖吧,奶奶我准了。”   小丫头猛然抬头,眼中泪光盈盈,然后忽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谢谢奶奶,谢谢奶奶,奴婢谢谢大奶奶。”   说完站起身,拐着筐去到先前就看好的一大丛野菜边,开挖前还扭回头看了方采薇一眼,见她没说话也没阻止,只是托着下巴笑眯眯看着,这才蹲下身去,忐忑不安地将那从野菜挖起放到筐里。   “这小蹄子真是个没眼色的,论理奶奶开恩,她就该躲远远儿的,也省得碍奶奶的眼,竟是在前面就开挖了,二奶奶院中的人就没教教她规矩?”   碧丝看着那挖的起劲的小丫头,喃喃抱怨着,却听方采薇淡淡道:“你看她的动作就知道了,那丛野菜必定是她先前看中的,婆子和她大概也是在那里起的争执。所以这会儿我同意了,她舍不得那些野菜,才又折了回去。我反而觉着恰是如此,才显得她可信,这么瘦瘦弱弱一个小丫头,二奶奶院中的人自然是不在意的,会教她什么规矩?如果教了她,只怕她连这园子也不敢进。”   “她刚刚也说了,原本不敢进的,是听说奶奶要规整园子,这才大胆进来。”绿枝在旁边帮腔,却听方采薇笑道:“所以说了,这必定是有个缘由,她说她爹娘弟弟吃不饱,我倒是信的,不是如此,她一个小丫头敢冒险进园子偷挖野菜?”   “奶奶,这俗语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碧丝认真提醒了一句,却见方采薇笑道:“不错,我的碧丝终于成长起来了,不是奶奶死后那个在外面被人欺负的小丫头,竟然能想的这样深远。”   碧丝一时间也听不出这是夸奖还是贬低,这丫头有个好处,就是乐观,有时候更是盲目乐观,听不出来?那我就当夸奖好了。   因笑得见牙不见眼,方采薇不理她,只是淡淡看着不远处那个小丫头,碧丝都懂得道理她怎会不懂?刚刚那些话在了解小丫头来历的同时,其实也是在考察,如今倒是信了对方八分。毕竟温氏要往她身边安插人的话,不会用这种办法,怎么知道就会被人碰上呢?万一碰上个不爱多管闲事的人,岂不是白费了心机?而且自己今儿是临时起意来逛园子,就算有耳报神去告诉温氏,现派了这小丫头来也赶不及啊,再则,温氏和自己接触不多,还不知道自己为人,用这种办法,万一激怒自己,将小丫头打一顿撵出去呢?岂不功亏一篑?方采薇很清楚地记得:自己这个前身的脾气貌似不怎么好。   正想着,就见小丫头终于直起身,她便招手叫道:“你过来。”   “大奶奶还有什么吩咐?”小丫头先前许是和她说过话,觉着这大奶奶也不像后院中人说的那么可怕,所以这会儿表情行动自然多了。   “方采薇坐在大石头上,看着小丫头筐里野菜,好奇问道:“这些都是什么菜?真的能吃吗?”   “能啊,奶奶您看,这是灰灰菜,拿水烫一下就可以吃的;这是婆婆丁,凉拌可以生吃,拿水烫一下,做粥也行;这是车前草……“   小丫头如数家珍,显然对这些野菜极为熟悉,说完了一抬头,见方采薇目不转睛看着她的手,她低头看一下,就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奶奶,奴婢……奴婢从前在家里,帮着爹娘上山下水,这手……这手都粗了,没法子和府里姐姐们比,如今也只能干些粗活。” ☆、第五十九章: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是个好孩子。去吧,只要是我做主一日,这园子里的野菜随便你挖。”方采薇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只让小丫头受宠若惊,忽听绿枝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遂连忙答道:“奴婢小名叫芦苇,我爹娘说,芦苇好养活,进府后二奶奶说这是个现成名儿,就没改,所以如今也叫这个名字。”   “好了,去吧,赶紧挖完了野菜回去,别耽误了院子里活计。”方采薇笑着说完,芦苇就趴在地上又给她磕了三个头,这才拐着筐跑远了。   “奶奶这就信了她?”碧丝睁大眼睛,却听方采薇道:“绿枝,你说这丫头可不可信?”   绿枝笑道:“奴婢倒觉着是可信的。”   “说来听听。”方采薇来了兴趣,一边对碧丝道:“你也跟着学一学9。”说完看向那个婆子,淡淡道:“你该忙什么就去忙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是。”婆子心中一惊,从大奶奶刚才这一系列言谈里,她已经看出对方不是个好糊弄的,心中暗悔没听姐姐劝告,还拿这位奶奶当日作派揣度她,果然如今吃了亏。   虽然还想听听绿枝的分析,但方采薇这样说了,婆子也不敢违拗,只好怏怏去了,这里绿枝才笑道:“奴婢其实也不知该如何试探,是看了奶奶做的,揣摩着奶奶的思想,所以才有了点浅薄见解,说出来奶奶别笑。”   “让你说你就尽情说,哪里来的这些啰嗦。”   “是。”绿枝看着芦苇的背影,慢慢道:“二奶奶又不知道奶奶今儿逛园子,哪里就那么凑巧能派这小丫头过来?而且我看芦苇说话,虽然一开始有些畏缩,但目光清正,这不像是说谎的作派。后来奶奶问她野菜,她答得头头是道,手又粗糙的很,显然从前跟着爹娘干过粗活。综合了这些,我觉着芦苇不是二奶奶故意派来的,若真是二奶奶考虑的这样周到,奶奶如今早不知被她整的怎样了。”   方采薇笑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心中暗道如果这芦苇真是二房派来要安插在我身边的,我也认栽了。这特么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间谍啊,我朝要有这种人才,早送到朝廷的情报机构里去了,还轮得到我们府里?我要是栽在这种专业级别的手里,好歹也能赚个虽死无憾。   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大致记下园子分布,方采薇和碧丝绿枝就出了园子。说来也巧,出去的时候恰好又遇上芦苇,只见她背着满满一筐菜,小脸上全是兴奋神情,看见她们行了礼,这才欢笑蹦跳着离去。   “奶奶既做了好事,何不好人做到底?给她点银钱,帮她父母渡过难关,这一来是奶奶慈善,二来……谁知道什么时候便能得她助力呢?”   绿枝在方采薇身边小声说着,却听她叹气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今儿我和她在园子里这一遭,保不齐会不会传进二奶奶耳中,那是个不能容人的,知道这事儿只怕心里不舒服,若我再给银钱,倒是能帮芦苇解一时之困,就怕之后她在那院中的日子不好过。”   绿枝沉默半晌,方轻声叹道:“奶奶是真慈悲,不像奴婢,还存着利用心思。只是奶奶,您这样的仁慈,在这后院中,很容易吃亏的。”   方采薇笑道:“也不至于,人不犯我无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决不轻饶。我这些日子仔细想过,老太太太太都是好的;一个贾姨娘虽有心机,地位在那里,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二姑娘三姑娘还是小女孩儿呢,且一个温柔内向一个清高自许,就有心机,也不过是想着怎么能找个如意郎君,多给自己攒点嫁妆,与咱们无关;再就有个二奶奶,那是个有心无力的,连喜怒都藏不住,能有什么大出息?所以这后院,咱们还能呆的安稳,不用愁。”   说完碧丝和绿枝都忍不住笑了,齐声道:“奶奶这心思,真真是玲珑剔透,让您这一说,果然不用怕了。”   主仆三个说着话回房,就见荆泽铭正坐在外厅椅子中看书,见她回来,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去哪里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人。”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替老板您卖命工作啊。”院里的人如今也渐渐习惯了方采薇对荆泽铭的称呼,把这个当做人家夫妻间的一种情趣,就是大爷老不在奶奶房间里睡,这实在让人着急上火,奶奶也是,从前为这事儿不知道和爷闹了多少回,如今吸取教训了一般,完全不在意了,虽说三从四德贤惠温柔是为妻之道,可……可您也不能太矫枉过正了啊,这样下去您肚子起不来,万一爷再有了新宠,刚刚得到的一切还不是镜花水月?   所以如今下人们对待夫妻俩的相处模式,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大爷不肯和大奶奶同房,还好日常倒是相处的越发融洽了,下人们也只能用这个来安慰自己。   “爷怎么过来了?这会儿离晚饭还有一阵子呢。”方采薇一面问着,忽然看见桌上搁着把扇子,于是忙拿过来,展开呼呼给自己扇风。   “你以为我像你?听见吃的就两眼放光。”荆泽铭放下书,看见她扇扇子的动作,不由哭笑不得:“就热成了这样子?你看你,哪还有一点儿世子夫人的气质,这胳膊摇的,你摇纺车呢?”   “难道还要像爷一样,慢慢摇动,突出那股世家公子的气度?罢了,我是俗人,扇子若不这样,哪里有凉风出来?”   荆泽铭一遇到方采薇,面上表情就要生动不少,此时实在忍不住,白她一眼道:“那你别糟蹋我这扇子,回头我给你寻两把蒲扇,让你扇个够。”   方采薇脑补了一下自己拿着蒲扇坐在门口大石头上扇风的画面,怎么想怎么觉着违和,最后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这特么不是大爷大娘们闲着唠嗑时的必备工具吗?我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奶奶,老板你好意思就用这种东西糊弄我? ☆、第六十章:恰到好处   “蒲扇那么大,爷您也睁开眼看看,那东西和如花似玉的本奶奶相配么?就算我在你心中比不得李家小姐那般倾国倾城,好歹也是个漂亮女子吧?怎么着也得弄把羽毛扇子,或是绣着美丽工笔花鸟的缂丝团扇,这才能配得起我的身份。”   “你要求还挺高。”荆泽铭也忍不住笑了,笑完不禁一愣,这才想起刚刚方采薇竟提到了李秋芳,而自己……这时候的心情该怎么说?好像……痛楚减了些,只余几分惆怅。是啊……两人各自婚嫁都三年了,可见多少的浓情蜜意,也经不起时间消磨。   “爷!”方采薇小心叫了一声,见荆泽铭回神,她才小声道:“刚才我一个不慎,提起了你4心头那枚朱砂痣,没刺激到你吧?”   “你敢说你是一个不慎?”荆泽铭瞪她一眼:“我看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方采薇竖起大拇指:“老板英明,我可不就是故意的。”   “你……”荆泽铭不知是气是恨,冷哼一声道:“缘由呢?你总不会是这些日子如鱼得水,觉着生活没有趣味,想寻隙和我大吵一架吧?”   “当然不是,我难道是受虐狂吗?没事儿倒想着和爷吵架。”   方采薇翻了个白眼,然后轻声道:“虽然从那一次进宫后,再没有这样机会,但我总觉着皇上对咱们家的情感有些微妙,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将来大姐姐能够重见天日,她与何贵妃,咱们家与何家,说不定就要有一场好纠缠,到那时,您不知要听多少李秋芳的名字,甚至不知要见她多少回。我的老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不希望他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超级定力在他表妹面前破功,但我又不希望他如那次在杂货店里突然遇到何家一群人时强作镇静,将所有苦痛伤害都死死压抑住。所以啊,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您对这个名字,甚至对这个人习以为常。因此刚刚说话时,我确实是无心之语,但很快我就觉着这样未尝不好,日后我在爷面前多提提她,你慢慢习惯了,伤痛也能减轻些,这就好像一个人痛到极致便麻木了一般,麻木,也总好过锥心痛楚,是不是?”   这一番话当真是软语轻柔,方采薇个性活泼开朗,荆泽铭极少见到她这般柔情似水的模样,一时间心神不由被触动,低头喝了一口茶,这才沉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为我着想到这个地步?明明……我连你该得的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给过你。”   “老板不要妄自菲薄嘛,你给我的很多了:栖身之地,管理大房的权力,衣食无忧的生活,还有每个月的月银。如果不是你,或许我刚穿过来就已经没命了。”   方采薇笑眯眯地看着荆泽铭:“而且我觉着老板你又帅气,气质又好,那些总裁和您一比,被甩八十条街都不止。所以我不愿意你这样的人为情所困,你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儿,哪怕就是被情所困,面上总不能表现出来,也不能为情伤身,狂霸酷炫拽才该是你的画风。”   “又说我听不懂的词了。”荆泽铭心神微微震动,表面上却嗔怪了一句,然后慢慢啜着茶,半晌方道:“你说的没错,我承担着家族重任,情思一缕,存于心间即可,却不能被影响的利令智昏。采薇,你做的很好,以后也可以……时不时提起她,或许这样下去,有一天……我即使见了她,也能无动于衷。”   “你这样说,好像我是个坏女人,处心积虑扼杀了你和秋芳姑娘的感情。”方采薇笑,却见荆泽铭叹息道:“覆水难收,她已经嫁做人妇,我仍对她念念不忘,本就是我的错。更何况,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无动于衷,也不代表我就是忘了她。”   这话颇有些自相矛盾,既然知道是错,却还忍不住要做那两情长久之念。然而越是如此,方采薇越明白荆泽铭心中对李秋芳,着实是情根深种。   “爷说得没错,既如此,那我以后就在你面前多多提她,即便一时难受,总有纾解之道,强过突然遇见,便如遭晴天霹雳一般。”说完又看向荆泽铭:“爷这会儿过来真没有事?”   “倒是有一件事。你先前进宫给娘娘们扎的那些花,清贵人送了一盆给太后,恰好荣国公夫人进宫见太后时看见,极为喜欢。多方打听,才知道是你扎的,所以荣国公就打发孙子找到我,说了无数好话,才道出来意,原来是想让你扎束花给他们,倒弄得我一头雾水。”   方采薇眼睛一亮,哪怕她是穿越过来,也知道荣国公府的底蕴悠长,实在不是荆府和何府这种凭借裙带关系才兴盛的后起之秀可比。听说那位荣国公精明无比,当今圣上都十分尊敬他,如果是他派孙子来找荆泽铭,这无异于示好之举,如此看来,皇上对镇宁侯府的态度果然有所转变。   聪明人一点就透,只从方采薇眼神中的神采,荆泽铭就知道她也看出了此事玄机,不由心中舒畅,微笑道:“国公夫人见多识广,你须得好好儿扎一束花,莫要让人说咱们不用心才好。”   “这个不是问题。”方采薇也是心中愉快,镇宁侯府如果能东山再起,兴盛繁荣,自己的地位和工资也肯定水涨船高,谁不盼着公司发展壮大,尤其是她这种很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跳槽的员工,那肯定是以爱岗敬业为己任啊。   不过高兴归高兴,像自己这样兢兢业业的好员工,方采薇认为也是有足够资格得点奖励的,因便拿眼去瞟着荆泽铭,手指在桌上轻轻叩着,拉长了声音道:“爷,妾身为公司发展……哦不,侯府发展,堪称呕心沥血劳苦功高,爷要拿什么谢我?”   这样的方采薇,娇俏恰到好处,活泼恰到好处,温柔恰到好处……总之无一不是恰到好处。荆泽铭只觉着自己的心弦似是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无法述说地喜悦愉快,因也就含笑看着她道:“你如此兢兢业业工作,老板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放心,谢礼少不了你的。” ☆、第六十一章:惊吓   方采薇一听此话,只高兴的双眼放光,仿佛看着几个小元宝插着翅膀飞向自己怀抱,遂点头道:“好,那我等着爷的谢礼。”   老板多上道啊,都不用我点,自己就参悟透了奖金的事,这以后每个月有固定工资,加上老板随时发下的奖金,啊啊啊钱景太美妙了。   方采薇整个人都陷入兴奋中,直到晚饭后,看着荆泽铭坐在暖阁榻上悠闲看起了书,她才发觉哪里好像不对劲儿,仔细一想:我擦!咋回事儿?老板,我白夸你半天了,该不会这奖金还没发到手,你就想进行职场潜规则吧?   转念一想,不对啊,明明今天荆泽铭流露出的对李秋芳的情意不是假的,他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要潜规则了自己吧?根据这么多日子的观察,方采薇坚信自家老板不是那种不要脸的男人。   不过也说不定,古代男人嘛,一个显著特点就是三观和现代人的天差地别,脚踏N条船在现代那是千夫所指的渣男,在这里,那叫个事儿吗?   大奶奶心中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实在猜不出荆泽铭意思,眼见那厮在榻上倚着软枕,一页页的翻着书,无比悠闲自在模样,于是咳了一声,小声试探道:“爷是不是觉着今儿我屋里这茶好喝?”   “嗯!还算可以吧,也没觉出什么特别来。”荆泽铭漫不经心答了一句,目光却没有从书上离开,如果这时候方采薇能够探下头对上他的视线,就会发现那目光中一丝盈盈笑意。   “唔!要是觉得茶好,不如我包两斤让绿枝送去书房?”仍然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不敢怼直球啊,万一这厮本来没有潜规则的意思,让自己一记直球勾起心思怎么办?对于这种喜欢用下半身思考的高级动物,必须要时刻保持高度警惕,一旦真撩拨起来,在这种环境下,自己绝对完蛋。   能不完蛋吗?想找个救命的人都没有啊。荆泽铭要对她行禽兽之事,只怕绿枝碧丝和满院子下人不知怎么兴高采烈呢。难道说出实情?谢谢,她还没活腻歪,被强那个啥,显然是比被当做妖孽烧死要好的多的命运。   “不用了,我书房的茶比你这屋里的要好。”仍然是漫不经心的应付口气,方采薇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特么你那里茶好不知道送点过来,有你这么做老板……好吧,老板比员工喝的茶好,这没毛病,很科学。   “那个……爷,烛火到底昏暗不明,伤眼睛。”方采薇尽量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提醒,暗道这离直球可就一步之差了,别说荆泽铭这种精明家伙,就是个迟钝的,这会儿也该反应过来了吧?   “倒也是。”荆泽铭合上书,看见某员工一个没忍住眉飞色舞的表情,心中忽然觉得有点小小不爽,原本要适可而止的捉弄就忍不住又继续深入下去:“那我们歇了吧。”   “嘎?”   方采薇仿佛听到心中琴弦嘎嘣断裂的声音,高兴凝结在脸上,眼中却已露出震惊愕然,这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可笑。   荆泽铭没有控制自己,直接就笑出了声,忽见碧丝走进来喜滋滋道:“爷今晚要在这里歇下吗?”   叛徒,奸细,猪队友。   方采薇看着碧丝脸上的笑容,气就不打一处来,却也只能在心里叫嚣,然后她就听荆泽铭道:“对,今晚我歇在这里,不用你和绿枝伺候了,你们回房睡吧。”   “啊?”碧丝愣住了:“可是爷……”   “没什么可是。”荆泽铭板起脸:“难道还要我再说第二遍?”   虽然从奶奶死而复生之后,这位爷就越来越和蔼,然而终究是余威犹存。当下碧丝不敢多说,进屋帮着把被褥铺好,就委委屈屈退了出去,与绿枝一起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老……老板,我……我们当初的协定不……不是这样子的。”   方采薇力求镇定,虽然她心里害怕的要命,但她是白骨精,不是村姑,不能表现出一副惊恐孱弱的无知模样,无数小说电视剧的例子证明:越如此越容易激发出男人们的******荆泽铭一只手放在炕桌上,拄着下巴看她:“这么害怕?难道爷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么?”   “不是不堪,而是……你心里有李姑娘,那我就会控制住自己心意,不会去喜欢你。”方采薇鼓起勇气,沉声道:“老板,别忘了我不是和你一个世界的人,我和你的想法是不同的。在我眼里,你是有妇之夫,我不会染指。”   一边说着,心中也不禁有些小小怅然: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啊,真的是样样都符合自己心意,然而可惜,他心有所属,自己也有现代独立女性的骄傲,所以他们注定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荆泽铭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展颜道:“你说的没错,其实这样也很好,我和你在一起,觉得很愉快。不过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对你生了男女之情,而是……我将你当做一个红颜知己,我想这样的状态,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合适的。”   方采薇点点头,心想老板你不懂,在我们那个世界,红颜知己其实和情人也基本上混淆的差不多了。   “我今晚留在这里,是因为太太,我们一个院子却不同房,这也不知是哪个碎嘴的念到了太太面前,所以……做做样子,你懂吗?“   “我懂。”方采薇小心看着荆泽铭:“只是……爷啊,您应该是可以……将做样子进行到底的吧?”   荆泽铭眉头一挑:“你对我的自制力有怀疑?”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方采薇一顶高帽赶紧送过去:开玩笑,这个时候谁敢怀疑啊?万一老板直接来一句“既然都被你怀疑,那我也不用委屈自己辛苦克制了,反正你也不相信”,她岂不是倒了八辈子霉?   “难怪,难怪爷将碧丝绿枝都撵了出去。”方采薇从柜子里抱出簇新的被褥,给荆泽铭铺在卧室窗前的榻上,一边喃喃咕哝着。 ☆、第六十二章:诬陷   荆泽铭笑看她忙碌着,淡淡道:“不然呢?难道你认为爷要怎么样你的话,那两个还能做你的帮手?”   “我没这么天真。”方采薇翻了个白眼,暗道她们估计会做你的帮手。嗯,明清艳情小说姐也是看过的好不好?那里面的丫头有一个算一个,全特么是男主人的帮凶,而且帮着帮着就帮到床上去了。   夫妻两个吹熄了烛火,方采薇就在床上安歇,荆泽铭自然在窗前榻上,他身强体壮,夜里一点凉意也是浑不在意。   只不过……那女人干什么呢?一会儿一翻身,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荆泽铭数次从睡意中惊醒,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没好气道:“你床上有耗子吗?”   “没有。”方采薇眼睛望着床顶,心想我卧榻之侧有一只老虎。   “那你翻个什么劲儿?”荆泽铭这个气,却听方采薇悠悠道:“我愿意在床上烙饼你管得着吗?”   “什么烙饼?”荆泽铭一时没能领会这其中意思,问了一句。   方采薇喃喃道:“烙饼就是煎一会儿后,就要翻面再煎啊,如此反复几回,一张千层饼才能烙熟,别说……有点馋烙饼了,不如明儿告诉厨房一声,中午主食做烙饼。”   荆泽铭:……好吧,这女人来自别的世界,脑子活跃一些很正常,他跟着对方走,就太愚蠢了。   *******************   “姨娘,不好了,展妈妈去了大奶奶房间,奴婢刚刚看到的。”   碧枫从外面跑进来,差点儿被门槛绊了一跤,显示她此时是多么慌张。   “什么?”梅姨娘正坐在椅子上绣花,此时一听见这话,指头就被针尖儿扎了一下,疼得一哆嗦,她却顾不上看渗出来的血珠儿,急切道:“你……你说……展婆子去了大奶奶房间?”   “是,奴婢亲眼看见,碧丝带她进去的。”碧枫急着点头,见梅姨娘木木坐着没什么反应,她就小声道:“怎么办啊姨娘?那老虔婆必定是当日勒索咱们不成,所以恼羞成怒,今儿跑去奶奶面前告状了。”   梅姨娘喃喃道:“奶奶是最明白事理的人,岂会听信她一面之词?不……不用怕。”   话音未落,就听碧枫急道:“可是姨娘,从今儿早起,奶奶面色就不怎么好看,爷昨晚头一次歇在她房中,奴婢早上看见,爷的脸色也不太好,所以……焉知不是爷和奶奶有了口角?展婆子这个时候跑去告状,只怕姨娘立刻就要做了奶奶的出气筒,这却如何是好?”   梅姨娘说着不用怕,但面上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听了碧枫的话,就站起身掉泪道:“即便如此,又能怎么办?若奶奶只冲我发一顿脾气还好,就怕……就怕……怎么办碧枫?我如今心里慌得很。”   碧枫一下子就跪倒了,哭泣道:“都是奴婢不好,若不是奴婢当日嚼舌头,也不会将姨娘害到这个境地。只可恨那展婆子太狠了,她……她当日但凡少要一些,我和姨娘的月银体己凑一凑,给她就完了……”   不等说完,就见梅姨娘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奶奶曾经说过,最可恨就是那贪得无厌的人,展婆子既然用这事儿来勒索咱们,咱们若给了她,这就真成了把柄握在她手上,她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欲壑难填,到最后白费了钱,这事儿也瞒不下。”   碧枫哭道:“要不然,姨娘,奴婢自己去领罪,反正当日说奶奶坏话的都是奴婢,姨娘一直在替奶奶辩白,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   说完便猛地起身冲了出去,梅姨娘急得跺脚,在后面喊她,她也不管,出了院子便往东跨院去,这里梅姨娘想了又想,终于还是一狠心一咬牙,简单扯扯衣襟便出了门。   此时方采薇的房间里,那展婆子正舌灿莲花,将当日梅姨娘和碧枫说她的话掐头去尾,添油加醋的说给她听。   方采薇懒懒倚在榻上,眼睛睁着却没多少焦距,心里只想着为什么总有人没有自知之明呢?这样搬弄是非的嘴脸,真以为人人都喜欢看吗?还有你那马屁能不能拍的含蓄点?我这么昏昏欲睡的,鸡皮疙瘩都被你拍起来了好吗?   轻轻打个呵欠,为了给这婆子足够的暗示,方采薇甚至没有用手掩住嘴巴。下一刻,她听到那婆子谄媚道:“咱们奶奶真是天生丽质绝色佳人,连打呵欠都这样的优雅,别人再比不过。就这样神仙妃子般的人物,那主仆两个竟然还有脸编排,真是连老奴都替奶奶抱不平。”   “噗”的一声,方采薇听到了心中血喷三尺的声音,不得不承认,她向来还算引以为傲的脸皮在这个婆子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   “行了,你不用说了,不就是几句话吗?谁爱说就说去,我又不会掉块肉。”   知道自己不出声是不能敲醒这婆子了,方采薇只好叹口气淡淡开口。却见婆子一愣,旋即急道:“奶奶厚道是没错,可若是太厚道了,有一些没眼色的小人就该蹬鼻子上脸了,奶奶可不能由着她们对您这样诋毁啊。”   方采薇只觉好笑,暗道你就是个最没眼色的,还好意思说别人没眼色,真是丈八灯笼照得到别人照不到自己。   正要再开口说什么,忽然就听外面芊芊的声音道:“碧枫姐姐……”   不等说完,只听“咚”的一声,然后芊芊急着叫道:“哎呀,姐姐小心些,姐姐……”   方采薇让这一声也惊跑了睡意,从榻上直起身,就见一个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面前,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接着便是“砰砰砰”地磕头。   “这……这是唱的哪一出?”   方采薇有些懵,却见那磕头的人猛地直起身子抬起头,一脸慷慨就义的悲痛凛然神情,大声道:“奶奶,都是奴婢的错,那些编排您的话都是奴婢说的,我们姨娘可没说过您半句坏话,她还责怪奴婢小人之心。奶奶,请您发落奴婢吧,我们姨娘从前对奶奶不好说,可如今,她是真心感激敬重奶奶的。” ☆、第六十三章:青天大奶奶   “碧枫,你先起来说话,这是干什么?想英勇就义怎的?”   方采薇只觉哭笑不得,却见碧枫不理她的话,只抬头盯着展婆子,眼里似要喷出火来,指着她道:“奶奶,就是这老虔婆,当日您叫姨娘过来,又请大夫为姨娘看病,回去途中奴婢因为疑惑,生怕奶奶对姨娘有什么企图,就说了几句奶奶的坏话,都被我们姨娘驳回了。却不料被这老货暗地里听见,前几日她就拿这个去讹姨娘,只因我们实在没钱,又怕她贪得无厌,所以不肯就范。谁知她今日就跑来奶奶面前陷害姨娘。奶奶,奴婢的错奴婢担承,是打是杀奴婢认了,但此事和我们姨娘没有半点儿干系,求奶奶明察。”   “什么?你说她去讹诈你们?”方采薇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那展婆子做的坏事被揭穿,也吓得面色惨白,连忙跪下叫道:“奶奶,没有的事,都是这小蹄子胡说,她……她这是做贼心虚了,看见奴婢进奶奶的房间,所以才跑来诬陷奴婢。”   “是么?”方采薇冷笑一声,看着那展婆子淡淡道:“若你真的没有去讹诈过她们,为什么碧枫一看见你进了我的屋里,就跑来自陈罪过?她怎会知道你来我面前,是为了告她们的状?”   “我……老奴……奴婢……”展婆子被方采薇锐利目光盯着,只觉心惊胆战,喃喃道:“那个……老奴……老奴只是替奶奶抱不平,所以……所以去姨娘面前敲打过,老奴都是一片赤胆忠心为了奶奶啊……”   “最后一句话说的倒溜,可见平日里不知拍了多少这样的马屁。”方采薇摇摇头,悠悠道:“你若真是好心,怎么敲打完又跑来我这里告状了呢?这几日我看梅姨娘很好啊,做事也尽心尽力,说明你敲打完后她改过了啊,你的一片苦心都达到了,怎么还跑来我这里告状?”   “老奴……老奴……老奴……”   婆子说不出话了,却听就在此时,芊芊的声音又响起来:“姨娘来了,我们奶奶……哎!姨娘!”   不用说,这是又没拦住。方采薇心里叹了口气,心想得!连着两次,小丫头也不知受没受到一万点的惊吓,感情这主仆两个今儿就是来我这里吓人玩儿的。   果然,就见梅姨娘也匆匆走进来,一看碧枫在地上跪着,她也麻利儿跪了下去,未等说话,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忙深吸一口气,才沉声道:“奶奶,碧枫虽然说话不对,但这都是妾身没有好好儿教导她,且那天的话,也有妾身的错儿……“   “不……不关奶奶的事……”   碧枫叫起来,却听梅姨娘恼怒道:“闭嘴,主子们说话,什么时候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份儿?”   “可是姨娘……”   “我让你闭嘴,不许……”   “够了。”   方采薇终于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昨儿晚上你们爷在我房里,搅得我一夜没睡好,原本还想着去给老太太太太请了安后回来睡个回笼觉,结果回笼觉没睡成,先是跑来一个搬弄是非的婆子,接着就是你们主仆俩跑来成盆撒狗血,奶奶我这回笼觉就算是被你们毁了,你们知错吗?”   “奶奶……”   梅姨娘和碧枫怯怯看着方采薇,碧枫小声咕哝道:“我们……我们没撒狗血啊,天地良心,这院里连条狗都没有,哪儿来的……狗血?”   “还敢犟嘴?”方采薇又一拍桌子:“就你们主仆俩这唧唧歪歪争着把错儿往身上揽的作派,就是撒狗血。显摆忠心啊?切,谁还没有几个忠心丫头?碧丝,绿枝,芊芊,小雀,过来给她们看看。哼!比忠心,我房里的丫头会输给你碧枫?”   “奶奶……”   梅姨娘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什么,只听方采薇道:“行了行了,都起来,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素日里说我聪慧玲珑心思剔透那些夸赞可知都是骗我的,若我真有你们说的这样好,为什么这会儿不肯信我了?竟然以为我会信一个婆子的胡言乱语。”   “奶奶,老奴冤枉……”   展婆子一看不好,连忙叫起冤枉来,却见方采薇厌恶地看她一眼,冷哼道:“我最恨你这种无风起浪煽风点火的可恶奴才,本来好好儿的后院,便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变得乌烟瘴气。绿枝,命人拉她下去,问明了是谁的人?就送过去,把她的罪过说明白了,让她主子处置去。”   “是。”   绿枝行了礼,冲门外一招手,几个原本凑过来悄悄看热闹的婆子就适时出现,拉着那婆子便往门外去。   “奶奶……”碧枫和梅姨娘这一回是真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却听方采薇好笑道:“刚刚一个个逞英雄的时候儿不是十分勇敢吗?怎么这会儿又变成水做的了?好了,起来吧。”   梅姨娘就站起来,这里碧枫却哭道:“奶奶,奴婢有错,当日不该疑心奶奶……”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淡淡道:“那也怪不得你,从前我是什么样子,难道自己不清楚?你疑心我,那是为了你主子,这也是忠心,正该嘉奖才是,起来吧。”   碧枫这几日为这事儿日夜悬心,如今终于等来了结果,想想自己当日的小人之心,不由泪如雨下,当着方采薇的面儿大哭起来。   “奶奶心胸如海,都原谅你这笨丫头了,干什么还跪在地上耍赖?快起来。”   梅姨娘急了,生怕惹怒方采薇,连忙提醒一句,却见碧枫一边拿帕子擦满脸的泪一边痛哭道:“姨娘,奴婢……奴婢这会儿觉着后怕,腿直发软,起……起不来了呜呜呜……”   方采薇:……   梅姨娘:……   *******************   感觉到马车徐徐停下,碧丝便扶住方采薇的手,沉声道:“奶奶,何府到了。”   “嗯。”   方采薇点点头,伸手摸摸衣领发髻,小声问碧丝道:“看着还好吧?我觉着今儿太太颇有些斗志昂扬的模样,咱们可不能给她掉链子。”   碧丝已经习惯了她嘴里时不时蹦出的新鲜词儿,闻言忍不住笑道:“放心,奶奶这样会打扮,今儿这满堂珠翠,再没一个人能夺了您的风头去。”   方采薇身子一僵,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碧丝,平静道:“我只说别给太太抹黑就行了,可不想万众瞩目。让你这蹄子一说,我精心弄了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妆扮,竟是跑来和那些奶奶姑娘们争奇斗艳么?怎么想的?”   “是奴婢说错话了。”碧丝掩口一笑,接着主仆两个钻出马车,早有婆子过来放下凳子,方采薇便踩着凳子下了车。   抬头看看,只见一条宽阔幽静的街上,排着好几辆马车,精心装扮的女眷们扶着各自丫头的手,从容下车,有那认识的,便彼此招呼着。   这就是何家了,宫中那位大权在握的贵妃娘娘的娘家,也是死死拉住荆家仇恨的何家。   方采薇来到常夫人面前,看着大开的西角门,那里有几个打扮得体的妇人正在迎接宾客。   常夫人看了看身边两个儿媳妇,点点头道:“我们走吧。”   说完进门,果然就有一个媳妇迎上来,淡淡笑道:“夫人来了?刚刚我们太太还念叨着呢,快请进……”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有人失声叫道:“啊!是保国公府的江公子,天啊,真真没想到,他今儿竟然也过来了。”   一时间,十几位丽人就站在西角门外议论纷纷,那几个迎客的仆妇也撇了常夫人婆媳,带着谄媚笑容就迎上前去。   常夫人和温氏也停了脚步,转身向门外看。这里方采薇目光从周围女眷们的身上扫过,心中也不由添了几分好奇,暗道保国公府的江公子,那是个什么人物?竟然让大家如此礼敬赞叹?难不成是当代的潘安宋玉?唔!能比得上我家老板英俊迷人吗? ☆、第六十四章:初次交锋(一更求月票)   约莫过了一刻钟,方见西角门外停了一辆奢华大马车,旁边一位骑马少年跟随,此时下了马,到马车前扶着一位年约四十的妇人下来。   于是周围人纷纷上前打招呼,妇人和那少年也都含笑见礼,及至进门,常夫人也带着方采薇和温氏迎上前去,对那妇人笑道:“江夫人也过来了。”   江夫人笑道:“原来是荆夫人,我不如你有福气,能带着两个儿媳过来,我只得这么一个儿子,至今还未娶亲,就只有让他陪着我过来了。”   说完就对身旁略微垂首的少年笑道:“路儿,这是镇宁侯府的侯爷夫人,论理你该叫一声常伯母的。”   “常伯母。”**路叫了一声,一抬头,看见常夫人身旁的方采薇,不由就是一愣。但面上不动声色,目光悄悄移开,一只手却微微握紧,心脏也觉着似是漏跳了一拍,暗道真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见她,比起当日街上惊鸿一瞥,她今日打扮却又艳丽了些,更增姿色,世间果然有如此佳人,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她却是一人就将四季好花开遍了。   一面想着,就听母亲道:“好了,你送我到这里就行了,有你这么多伯母婶婶陪着,我们一起去老太君房中便好,你自去前堂寻朋友们就是。”   说完就问常夫人道:“铭儿今日来了吗?他和青路还没见过面吧?”   常夫人笑道:“可是巧了,铭儿今日偏偏有事,没办法赶过来,是贤儿送我们过来的,这会子大概已经到了前堂。”   江夫人本姓曾,此时听了这话,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多说。一时间众人聚在一起向老太君院中去,常夫人不愿去逢迎,便落在后面,只听方采薇小声好奇道:“太太,那位夫人就是保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么?她怎么认识我们大爷?”   常夫人似是心情很好,也小声道:“哪里认识?你们爷那是个沉默孤僻性子,等闲不去人前凑热闹,就是保国公过寿,他也是在前厅。不过他虽然只有个闲差在身,才学在京城这些子弟中倒还算好的。刚刚那个叫**路的孩子,你可莫要小瞧他,从五岁起就被称作神童的,难得这么多年下来,竟没有和其他神童一般,渐渐泯然众人。前几年的县试,中了案首,之后说是往江南游学三年,如今才归来,大概是要参加几个月后的乡试。这样人,自然是好读书的,所以你看曾夫人谁都没问,偏偏只问了铭儿,却不是事出无因。”   “原来如此。”方采薇暗暗咋舌,心道我的天,敢情又是一枚学霸啊,这么说,今年的乡试,荆泽铭就要和他狭路相逢了?   一面想着,脑海中就浮现出刚刚看到的那个少年模样,接着荆泽铭形象也跳了出来。这货如同在电视机前品评选秀明星一般细细比较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那**路如同一根修竹,温润雅致,才华横溢,又因为身材模样不俗,站在何处都如同鹤立鸡群;而荆泽铭则是一柄绝世名剑,文武双全。剑身看着低调暗沉,实则剑刃却是锋芒无匹,随时随地都可能一鸣惊人。   若以老板来说,当然还是荆泽铭好了,有守成之力,也有开拓进取之心,凌厉霸道,对下属却温柔体贴,而且还从不甩锅,这样的好老板去哪里找?不过那个**路看着也不错啊,同样的赏心悦目,性子看上去也很好,就是作为老板的话,大概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一面想着,就来到何老太君的院中,此时大厅里济济一堂,数十位勋贵女眷围绕着老太君说笑,等她们这一拨进去,人差不多就齐了。   上前给何老太君行过礼,大家便各自找了相熟的人说话,原本常夫人温氏在这样场合中是有些受冷落的,然而之前皇帝和荆泽铭在御书房下了一下午棋的事情早已人尽皆知,因此倒有几位公侯夫人表现出了热络之态,就是那些年轻女眷,也都拉了温氏去说话,倒是方采薇,拼命努力搜刮着前身残余的记忆,最后愣是没想起一个和自己交好的女眷来。   这特么就尴尬了。   方采薇轻咳一声,拿帕子掩了掩嘴角,目光四下里梭巡着,正想找一个目标下手,为自己的外交生涯拉开序幕,就听身后一声轻笑道:“远远看着像是姐姐,我还不敢信,原来真是你过来了。”   方采薇回过头,只见一名花容月貌的少妇向自己走过来,这样容貌,只看过一次便难以忘怀,不是那李秋芳还会有谁?   “妹妹。”   方采薇微笑点头,心中却有些犯嘀咕,暗道荆泽铭怎么说的?说是这女人对他情深似海,只是被父母逼着嫁入何家。那按照心理学来说,她此刻见了我,正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嫉妒痛恨都说得通,只是,怎么我觉着她眼神中并没有多少这样情绪,倒是嘲讽占着主流呢?莫非在她心中,对我根本不屑一顾?不对啊,好歹我也是占了你深爱的表哥的女人,你这种态度不科学啊。   正想着,就见李秋芳已经上前,看着她笑道:“素闻姐姐绢花扎的好,连宫中娘娘们都夸赞的,我刚才特意去看了侯府礼单,还以为会有姐姐的扎花,谁知竟没看到,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姐姐的花儿太高贵,只有宫里和镇宁侯府的长辈们用得起,我们何府却不配用吗?”   这两个名扬京城的艳丽女子碰在一起,恰如电闪雷鸣,顿时就吸引住了厅中绝大部分目光,一时间议论声都小了下去,因此李秋芳这几句话,竟是人人都听到了。   常夫人心中一凛,生怕方采薇沉不住气当众愤怒出丑,正想着要怎么化解这一场来者不善的危机,就见方采薇微笑道:“我才疏学浅,比不得妹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得你夸这一句,真真受之有愧。想那绢花,不过是用点缎子纱料堆彻而成,如何能登大雅之堂?若将这个放在礼单上,倒显得我们侯府不知天高地厚,这么点子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倒是今日满堂宾客若能听妹妹为老太君的寿辰弹奏一曲,那才是真正的出彩,如此也不辜负了妹妹的才女之名,这方是两全其美啊。” ☆、第六十五章:恨不相逢未嫁时   这番话不卑不亢,更反将了李秋芳一军,却又是言笑晏晏,没有一个字不是捧着她的,只让她有火也发不出来。只好强笑道:“我这琴曲也只是习得皮毛,我们老祖宗天天听日日听,早已腻烦了,哪里能比得上姐姐的绢花,看着便是国色天香,美丽动人。”   方采薇爽快点头道:“既然妹妹这么说,那改日吧,改日我亲自扎了花儿,让人送过来,但愿妹妹说的都是真话,老太君别嫌弃我手艺粗糙才好。”   何老太君呵呵笑道:“这怎么会嫌弃?前些日子我们进宫,贵妃娘娘还夸赞你的花儿扎的好呢。”   老寿星一锤定音,于是这个小插曲便算是尘埃落定。   常夫人长长松了口气,再看向方采薇的目光就满是欣赏,暗道天可怜见,我也等到了这一天,这孩子总算是开窍了。前两年带着她过来,没有一次能让我全身而退的,本来今年都不打算带她来了,幸亏她转了性子,总算替我挣回了脸面。   其他女眷也都小声议论着,只说镇宁侯府那个笑料怎么忽然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竟然变得如此厉害。寥寥几语,端庄大方,连李秋芳都没从她手里讨得了好去。   这议论声刚刚起来,就见一个少年穿过人群,来到何老太君面前,行礼道:“小子拜见老太君,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何老太君眼睛一亮,连忙招手道:“是路儿吗?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从三年前你去江南游学,我这可是三年未见你了,来来,让我老婆子看看你如今出落了个什么好模样?”   **路便来到何老太君面前,挨着母亲曾夫人站着,只听曾夫人笑道:“老太太可别夸他了,哪里有什么好模样?就是您记着他的好呢。”   何老太君呵呵笑道:“胡说,我记着这孩子从前就生得好,跟个小金童似得。果然,三年未见,越发俊秀风雅了,就是瘦了些,好在身形挺拔,活脱脱一根修长翠绿竹子一般。”   **路笑道:“老太太,我这回京后让祖母祖父看着吃那么些东西,已经胖了,若是从前,还要更瘦的。”   何老太君点头笑道:“胖点好,胖点才有福气。你们年轻人,不要老想着身段,你是个男孩子,将来只要高中皇榜,你又是这样人才,还怕说亲的不踏破你们家门槛儿吗?”   说完又问曾夫人道:“如何?这孩子的亲事可有着落了没有?我记着他也快二十了吧,是该成家的年纪了。”   **路忍不住偷偷翻个白眼,暗道您老人家操心的事儿真多,你孙子房里填了那么多如花美眷还不够,还要连我的婚事都操心,我真是谢谢您了。”   心中不耐,目光便有些游移,忽一眼看见方采薇眉眼弯弯嘴角含笑,不知怎的,他就觉着这女子心中定然也如自己一般思想,只因那笑容并非名门闺秀的标准微笑,而是带了明显情绪,似是也觉着这老太君操心太多,当真好笑一般。   当下心中便是一热,然而目光旋即看到她身旁的常夫人,不由又微叹一口气,暗道便是知音又如何?她早已是有夫之妇,再怎么着,我也不能对她存半点心思,唉!恨不相逢未嫁时,这世间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他这里神思不属,好在身旁就是母亲,曾夫人大致也知道何老太君的意思,只是如今情势复杂,公爹与丈夫的意思都是让儿子再等一等,务必等形势明朗之后,再娶一个名门显宦的贤淑贵女为妻。   想到这里,便微笑道:“正经是没有人家呢,当日这孩子出生时,曾经有一位云游高僧说他命中须要晚些成家,方可保无虞,所以这些年我们也没着急,眼看着他就二十了,这亲事却是八字没一撇,老太君若是看见谁家女孩儿好,也帮我们物色着,我这里先谢过您了。”   何家原本就想与保国公府结亲,何老太君也有个心爱的嫡孙女,自忖身份容貌才华也配得上**路,然而今日曾夫人一番话,分明是说人家现在还不想张罗这件事,倒不好提出来了,少不得只能慢慢筹谋着。   正想着,就听曾夫人又对**路道:“不是让你去前厅吗?怎的又来了这里?”   何老太君连忙道:“是我命人叫他过来的,我也三年没看见这孩子了。咱们京城里的勋贵哪家不是沾亲带故的?所以趁着今儿我这里人齐全,索性叫孩子过来都见一见。”   曾夫人笑道:“这话很是。其实先前在门口,倒见过一拨了。”说完又听**路笑道:“多谢老太君替我想着,不过我如今既回来了,日后哪一家有喜事能少得了我?慢慢也就都见到了。这会儿前厅我那些朋友们大概也都过来的差不多,我倒想着过去应酬应酬。”   何老太君笑道:“是了,你如今大了,哪里耐烦应付我们这些婆婆妈妈的女眷?你就去吧,富贵也在前厅招待客人呢,从你回京,你们哥俩还没有往来过,正好趁这个机会亲热亲热。”   **路心中忍不住冷笑,暗道可别来呕我了,就您那孙子,放在人堆里,说他是人怕还没人信,要说他是颗猪头,准保没人反对,我去和他亲热,岂不也变成了猪头?   表面上当然含笑答应,他也的确不耐烦应付妇人们,只是临走之时,到底忍不住用眼角余光轻轻瞟了方采薇一眼,就见她似是若有所思,嘴角一抹讽刺笑意,竟与自己心中笑容如出一辙,不由暗自惊诧道:奇哉怪也!我与这方氏竟心有灵犀到这个地步?不可能,绝不可能,若真是如此,她合该和我有缘才是,为什么却又配给了荆泽铭?许是先前什么场合,她也见识过那颗猪头罢。   一面想着,身子已经来到门外。耳听得那屋内喧嚣声渐起,忍不住回头一看,没看见方采薇,却不妨和另一个美丽少女对上了视线。 ☆、第六十六章:未来情敌今初识   见他看过来,那女孩儿连忙低下头去,一张脸蛋跟红苹果似得十分可爱。**路拍了一下额头,暗道自己真是贱的,好死不死回这个头做什么?这下好?没看见那明**人,倒是别让这位小姐起了误会,到时候真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爷,刚刚和爷对视那女孩儿,奴才认识,就是何家的四姑娘,她可是这何府唯一的嫡女千金,听说今年刚刚及笄,求亲的人也是险些踏破了门槛呢。”   小厮天山凑过来,嘿嘿笑着小声道,却见**路白眼一翻,冷哼道:“那又如何?她求亲的人多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爹娘也来凑热闹了?”   另一个小厮明月一听这话,就知道主子对那位四姑娘并无半丝绮念,天山这一记马屁算是拍到了马蹄子上去,因连忙岔开话题道:“爷说得没错,便是唯一的嫡女千金又如何?咱们少爷少年英才,还未必将这样一个小姑娘放在眼中。说起来,刚进来那会儿,那位镇宁侯府的世子夫人倒当真是厉害,不动声色就把何家人的言刀语箭给接住了。”   天山立刻明白好兄弟用意,感激地看了明月一眼,连忙附和道:“那何止是接住,压根儿是原封不动又还了回去。素日只听说富贵人家后院里,女人们的舌头就是刀,我还不信,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奇怪,上次在望江楼,齐公子罗公子他们不都说这个方氏女很是不堪,闹得家宅都不安宁吗?”   “你们两个若嫌舌头痒痒,就自己割了去,省得脏了爷的手。”**路冷哼一声:“京城这些流言也能相信吗?难道你们不知道?在京城百姓口中,你们爷我在江南那不是游学三年,是风花雪月了三年,日日住在秦淮河的画舫上,离京之时我是只旱鸭子,现如今我都成水蛇了。”   “噗”的一声,天山明月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天山就安慰道:“少爷,您刚刚也说了,这些人嘴里的传言,那都是没谱的,哪里能相信呢?”   **路悻悻道:“怕就怕三人成虎,这世间清醒的人终归还是少数,好在他们传的也未免太离谱了。按照他们给我编排的那一掷千金的花法儿,我在画舫上住了三年,十几个保国公府也让我败光了。”   主仆三个说着话,便来到前厅,彼时果然有几个朋友正在满大厅的找他,见他过来了,急忙来到身前,其中一个就拉着一名俊逸男子嚷道:“青路,青路,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人就是荆泽铭,镇宁侯府的世子,虽然不如你才名满天下,可若论学问扎实,你未必比得上他。你们俩正该亲近亲近,日后彼此学习,共同进益才是。”   **路原本看着这人就觉着有些眼熟,此时一听对方名字,方恍然大悟,暗道这不就是那方氏女的丈夫吗?不过他怎么来了?因疑惑道:“荆兄是么?久仰大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面。奇怪,才刚我和母亲在后院遇到令堂,家母还问起你,令堂说你因为有事,不能过来,如今这怎么又过来了?可是事情办完了?”   荆泽铭淡淡道:“是,先前没想到事情顺利,这么快就办完了,恰好在路上遇到子章,他便拉着我来了。”   韦子章嘿嘿笑道:“没错没错,我就知道青路你今日也必定会来这儿,所以说带着泽铭过来,你们两个都是栋梁之才,定然一见投契,倒要比我们这些酒肉朋友强多了。”   话音未落,就听其他人一起哄笑道:“我们都是泽铭和青路的好朋友,谁像你一样是酒肉朋友,你说自己便说自己,休要拉着我们。”   韦子章气恨恨道:“我呸!你们几个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拉着你们是看得起你们,不然就你们那德性,连酒肉朋友还没资格做哩。”   一群人就这样展开了唇枪舌剑,独**路和荆泽铭只微笑看着,并不插言。那些人说着说着,就觉有些不对劲,不约而同停了口水仗,疑惑看过来,须臾间就见韦子章一拍脑袋,大叫道:“我就说嘛,这两个必定是一路货色,你们看你们看,引得咱们吵了起来,他俩倒置身事外看热闹,显见得你们是君子,我们都成小人了是吧?”   “子章别的我不评论,反正评论也评论不出好话来,但他有一点,我是服气的,那就是有自知之明,这俗语说得好,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啊。”   **路微笑说完,韦子章还在那里洋洋得意呢,忽见荆泽铭扭过头去,似是不怎么忍心看自己,嘴角一缕笑意,这于他来说着实难得。因摸了摸脑袋,暗道有什么好笑?等等,莫非是青路这家伙说的话里有玄机。可那不是夸我吗?不对,自知之明,我先前说了什么?我去,原来这小子是转着弯儿讽刺我。“   一念及此,便扑了上去,抓住**路“悲愤”道:“我知我才学比不上你,何苦就这样拐弯抹角来挖苦我?这样场合,你好歹也给我留点脸面。最好给我写个字画什么的,让我回去也能叫老子夸奖一句,而不是让他听了人家传言,再给我吃两道竹笋炒肉。”   **路哈哈一笑,拍拍韦子章道:“子章啊,难道你今日才知道我这嘴巴是不说好话的吗?”   韦子章更悲愤了,这时旁边朋友们也都拉住他,纷纷笑道:“你知足吧。青路虽然嘴巴毒,但也不是任谁都能享受到他这张毒嘴的,不是被他放在眼中,真心当做朋友的人,哪里就能换他讽刺呢?”   韦子章气得差点儿吐血,大叫道:“我呸!敢情不是说你们,一个个说的轻巧。既然这么好,你们过来享受这光荣吧,我是敬谢不敏。我看出来了,还是泽铭对我最好。”   荆泽铭见韦子章把自己扯了进来,只好无奈苦笑道:“我哪里好?素日沉默寡言罢了。”   韦子章忿忿道:“你这沉默寡言也比青路的毒嘴好。泽铭,我决定了,日后还是跟你混。” ☆、第六十七章:富贵草包惨被怼   这本是玩笑话,却不料正戳中了**路的心事,立刻就让这厮想起方采薇来。目光忍不住就在荆泽铭身上瞟了一圈,心中生出几丝嫉妒,暗道真是岂有此理,我**路比起你来,差的什么?偏偏美人也被你夺了去,竹马竹马的发小也为你不要我,你不就是长得英俊潇洒吗?在这方面我自认也不输给你,凭什么就处处都低你一等。   荆泽铭那是何等敏锐的人,**路眼中那缕气愤立刻就被他察觉到了,当下不由纳闷,暗道我和这一位素无交往,怎么他倒对我有些敌意?难道就为了子章一句玩笑?不太可能吧?   韦子章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仍往荆泽铭身上扑,一面叫道:“泽铭日后中了状元,可不要忘记我这个贫贱之交啊,不要像某人,不过游学江南三年,就不把我放在眼中了,还讽刺我是酒肉朋友。”   **路都气笑了,咬牙道:“这话分明是你自己说的,我只说你有自知之明,怎么又来赖我?”   韦子章冷哼道:“你说我有自知之明,不就等于承认我是你酒肉朋友了?竹马竹马的发小啊,就这样伤人心……”   不等说完,就听身后一个声音笑道:“嘿嘿!是谁欺负子章了?待我给你报仇雪恨。”   众人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穿着洒金大红衣衫的年轻人挤了进来,不是何富贵还会有谁?当下心中就都皱起了眉头,但面上都是满面春风的敷衍着。   荆泽铭看见何富贵,心中自然没什么好气,面上却也是一丝异样没有,甚至还淡淡打了个招呼。   何富贵当然也不会将荆泽铭放在眼中,抑或是他故意不把对方放在眼中,只对**路十分热切,然后目光又看向韦子章,嘿嘿笑道:“子章,你前些日子还欠我一顿戏酒,不知什么时候还啊?”   韦子章瞟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作弊赢我,倒好意思来讨债。”   何富贵涎着脸笑道:“是是是,说起来倒的确是我不地道,那我请子章吃一顿戏酒,权当赔罪了如何?”   韦子章皱皱眉头不说话。众人此时也都觉察到不对劲了,忽听**路在一旁冷笑道:“这原本也是一句正常话,怎么从你何公子的嘴里说出来,竟然就透出几分令人作呕的下流?何公子,听我良言相劝,似你我这种世家子弟,还要努力上进向学才是。这腹中空空,连话都说不好,平日里人贬低谁,只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如今连金玉其外都没有,若还占着败絮其中,可不是太悲剧了?也给贵妃娘娘丢脸不是?”   这一番话可说是损人到了极致,偏又咬文嚼字,似何富贵这样草包,只听得一愣一愣,好半晌才终于咂摸过了滋味儿,不由勃然大怒,沉着脸问**路道:“我一心要与江兄结交,你却如此贬损于我,这是什么意思?”   **路冷冷道:“感谢何公子抬爱,不过我这人最是护短。你若对我朋友不尊重,便等于是对我不尊重,这般的诚意结交,恕青路承受不起。”   韦子章唇红齿白,容貌太过漂亮,颇有几分女儿风流。因为这个原因,他在家族中并不受宠,也幸亏他性格乐天,才没有自怨自艾。看他潇洒不羁放肆狂傲,其实就是怕人说他有脂粉气。何富贵刚才嘴脸,对他来说可不就是侮辱?所以**路为了替发小出气,毫不客气就把何富贵给怼了,差点儿让对方下不来台。   这里何富贵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没想到**路对一个家族中不受宠的庶子也这样关心。好在到底是世家子弟,表面上还是要有点风度的,因便强笑道:“我并非有意不尊重子章,只我就是这么个大大咧咧的性格,这点子章也知道的,想来他也不会怪我。”言下之意就是你**路多管的什么闲事?   **路眼睛一翻,冷哼道:“子章为人不拘小节,潇洒不羁,奈何我这人心眼可小,何公子日后千万注意着些。”   何富贵心头大怒,然而一想到这**路乃是皇帝的表弟,太后是他的亲姑母,人家和皇室可比自己家亲厚多了,这心头恶气就只能压下,暗自悻悻道:妈的,你这样着急,莫非是因为韦子章和你有一腿?嗯,必定如此,不然你何必这样护着他?   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何家可以不把荆家放在眼中,却不敢招惹保国公府。何富贵这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最后恶狠狠转头,看着荆泽铭,挤出一丝虚伪假笑道:“泽铭怎么不去后堂?我刚刚还看见方家妹妹和你们太太一起在后堂说话呢。方家妹妹显然精心打扮过,真是光彩照人,难怪当年她能够和秋芳齐名,啧啧,可惜啊可惜,我不过慢了一步,就只得了秋芳一个美人……”   剩下的话没有再说,但只从他那摇头晃脑的模样,众人便知他心中是何等龌龊想法了。   **路听他言语间辱及方采薇,心中不快,正要反唇相讥,就想起方采薇的丈夫正在这里,哪里用得着自己跳出去?若无端端帮她出头,反而是害她声名受损了。   一念及此,不由心生怅然,果然,就见荆泽铭上下打量了何富贵几眼,忽地笑道:“素闻何公子行事与众不同,一向还未见识过,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例如这样粗俗的话,便是贩夫走卒也知道羞耻,不肯轻易出口的。何公子却是张口就来,宛如不知羞耻为何物,如此不知耻而勇,当真令人佩服至极啊。”   “噗”的一声,却是韦子章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厮笑点低,明明周围其他人一个个憋得脸红脖子粗,却不肯发笑,偏偏他就忍不住。笑完了自己也知道失礼,果然,就见何富贵怨毒地看了他一眼,这厮打个冷颤,向荆泽铭身后躲了躲,小声咕哝道:“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说的。”   何富贵对**路还有几分忌惮,对荆泽铭可就完全没有这份忍让之心了,当下一见自己成了笑柄,忍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举拳就要向荆泽铭砸去。 ☆、第六十八章:吃货凶猛   下一刻,手腕被握住,只见荆泽铭眼神如刀,盯着他阴恻恻道:“怎么?何公子可是要和我比比拳脚功夫?这大庭广众之下,又是老太君的寿辰,不是要逼着我让你丢人现眼吧?”   他这样一说,何富贵才想起对方可是真正的文武双全,心中立刻怯了,只得抽出手放狠话道:“好好好,你……好,你等着。但愿你那位美人夫人能表里如一端庄大方,莫要嫌弃你这落魄世子,给你惹出什么丑事来。”   说完咬牙切齿拂袖而去。这里韦子章也恢复了精神,一步窜到荆泽铭身边,哈哈笑道:“泽铭,素日里不知道,原来你也是深藏不露啊,啧啧啧,这张毒嘴比起青路,也是不遑多让了。”   荆泽铭淡淡一笑,没说什么,心中却在疑惑刚刚何富贵放的狠话。听上去那只是普通的逞勇斗狠,被伤了面子后说出来挽救尊严的,然而想到那个奇异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女人,他心中猛地就充满了担忧。   方采薇再怎么能干,也始终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后宅中藏污纳垢,她就凭在镇宁侯府的所见所闻,能了解多少?那又偏偏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万一被人诱骗……   荆泽铭想到此处,只觉浑身发冷,再也不敢细想下去。正要想办法去后堂,就听主人那边已经张罗着开席,几个朋友一拥而上,将他带进了席中坐下。   何老太君七十寿辰的宴席,可说是满桌子山珍海味,然而荆泽铭却是食不知味。心中虽宽慰着自己方采薇定然不会有事,她也是个十分机灵的。然而那一股不祥预感始终挥散不去。   因不住拿眼往门口望,想寻找两个小厮,忽听身旁**路凑过来小声道:“何家后院是什么地方?莫说小子们,就是你我,没有老太君或者何夫人的传唤,也是轻易进不得的,难道你还要施展飞檐走壁的功夫闯进去不成?”   荆泽铭心中一沉,知道**路说的有道理。因叹气道:“虽如此说,可刚刚何富贵的嘴脸你也看到了,我总觉着他居心叵测,实在担心后宅那边。”   “担心也没有用。我先前去见老太君的时候,也拜会过令堂,这些后宅手段,想来令堂心中有数,有她在,必不至于出什么乱子的。”   荆泽铭哪里听得进去这种安慰,却也无法可施,只好沉住气点点头。一面往嘴里塞着饭菜,一面却只注意那边何富贵的动静。   果然,饭菜刚刚用到一半,就见何富贵起身离开,荆泽铭按捺性子坐着,直等到何富贵回头张望了一圈,接着消失在屏风后,他才“腾”地站起来,以去茅厕为借口往屏风那边追去。   接着**路也离席而去,只让韦子章等人莫名其妙,韦子章摸着脑袋纳闷道:“真是奇怪,茅房外面不就有吗?他们怎么倒奔着后堂去了。可恶,这两人必然是一见如故,所以跑去茅房里说小话,倒骗咱们,让咱们在这里等他,简直岂有此理,兄弟们,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说完也站起身,却被身边朋友们按下,听众人笑道:“他们两个一见如故,也是你介绍的,难道知心朋友彼此和睦倒不好?去凑的什么热闹。”   韦子章听大家都如此说,只得悻悻坐下,这直接导致他在一个时辰后悔青了肠子。   且说方采薇等人,后堂的席面要开的比前厅早一些,荆泽铭刚吃上的时候,她已经吃完了。还引起了一点小小波澜。   和她一个桌的都是各侯府与她一辈的年轻女眷,大家在餐桌上一个赛着一个的比优雅端庄,结果就发现自己这桌的菜品下去的好像比别桌快,一时间除了方采薇之外,所有人都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别人,恨不能那个隐藏的吃货赶紧现身,不要影响大家形象。   很显然那个吃货并没有“自己的锅自己顶”的觉悟。彼此看了好几眼,也没发现是怎么回事,感觉大家都是一样的优雅悠然啊。而这一番东张西望落在一些长辈眼里,就引起了一点微词,都觉着自家媳妇不太稳重,因一时间厅里轻微咳嗽声四起,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一屋子人都伤风了呢。   女眷们认命了,不敢再乱看,只能默默吃着自己的东西,然后看着桌上菜肴继续快速消减下去。   这宴席还真是不错啊。   方采薇嚼着一块酥烂的红烧肉,心中满是感慨。她这可是上一世在公司里锻炼出的白领丽人特有的吃饭技巧,非吃货是没有这个钻研精神的。却没想到来古代后,这一招竟然也能在佳丽云集的场合继续发挥巨大作用。   其实无非就是在保持仪态的同时做到筷落如雨而已,只要动作快,这些眼睛只敢盯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菜盘的女人们很难发现她的战斗力。   女眷们都是恪守家中养生原则的,吃到七分饱,也就放下筷子,而和她们一起落筷的方采薇此时已经吃得快撑了,幸亏今儿穿的乃是宽松襦裙,没有束腰,不然肚子的形状恐怕会让人怀疑她已有身孕。   饭后女眷们凑在一起自在说话儿。方采薇也和几个女子在廊下逗鸟,她尤其喜欢那只鹩哥,正逗得高兴,忽然身子一歪,扭头一看,就见一个丫头险些摔倒在地,显然刚才就是她不知怎的撞了自己。   方采薇是个善良的人,连忙伸出手去扶起那丫头。却不料一接触间,就觉着手掌里多了个小纸条儿。   我擦!宅斗中最常见的戏码“私相授受”或者“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要在自己身上上演了吗?接下来要干什么?陷害?污蔑?会是谁约自己呢?   在镇宁侯府,富姨娘的手段太低级,让她吓一吓就疯了;温氏是个谨慎性子,又或者说空有一颗宅斗的心,却没有宅斗才华,反正到今天除了爱在言语上较劲之外,还没有真正出手过;原本乱糟糟的大房如今已经被她统一。所以细算算,她初来贵地几个月,还真没有过什么像样的宅斗经历。却不料在别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遇到了一位隐藏BOSS,这让习惯了现代职场明争暗斗的方采薇都有些激动了,只想想这手段,就有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热血之感。 ☆、第六十九章:推波助澜   因忙假装玩腻了鹩哥,又款款走了几步,来到走廊尽头最后一只鸟笼前,逗弄了一会儿,便装作累了,坐在栏杆边上,悄悄展开那小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欲问表哥详情,请移步至后花园沧浪亭一会。”落款是“秋芳。”   果然啊。   方采薇收起纸条,心中冷笑。暗道和我玩这一套?太小儿科了。不过我得承认,这一招对之前那个方采薇必定是有用的,那人最经不得激,尤其是关系到荆泽铭,足够让她失去理智了。奇怪,为什么之前没有对方采薇用这招?偏偏在我穿越之后,忽然就出手了呢?太晚了你们造吗?有数的,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啊。啧啧!不管是谁等在那里,我先为你点根蜡吧。嗯!别说,我大概还得做做样子,不能让这样费心安排的一场好戏还没开演就落幕了。   一念及此,便叫了碧丝,主仆二人一起来到常夫人身边,方采薇便道:“太太,许是席间喝了一点桂花蜜,这会儿觉着脑袋有些发沉,我见大家都趁着这会儿四处走动,若是太太不忙着离去,我便也想出去走走。”   常夫人眉头轻轻皱起,只觉着这样做不甚妥当,正要让方采薇忍一忍,过会儿就回家,就听一旁何夫人笑道:“既如此,就让孩子出去走走吧,在咱们家里,难不成还怕被拐子拐了去?你也多坐一会儿,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年里咱们也难得遇见几回,今日就晚些走,也省的那起爱嚼舌头的小人非说咱们两家不和。”   常夫人心中越发泛起了嘀咕,从何贵妃上位后,何家看荆家那都是鼻孔朝天的,忽然间就这样的礼贤下士,实在不由得人不疑惑,俗语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又是在她们的地盘上,不能不防啊。   想到这里,正要阻止方采薇,却听对方已经兴高采烈道:“夫人说的没错,太太,您便在这里多宽坐一会儿,早就听说何家的园子好,先前我见几位姐妹已经向园子里去了,我也去凑个热闹,大家一起说话,岂不好?”   常夫人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脑海中没有别的想法,只觉原先那个不懂事的方采薇又回来了:听听这话说的,何家园子那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吗?都是和人家亲厚的女眷,才有这个资格,你说这样话,不但是不知天高地厚,更是自取其辱,还一起说话呢,你看看来这半天,有几个人搭理你?明明之前在府里都是十分精明的,刚来的时候也不错,可怎么吃了顿饭,就又故态复萌了呢?莫非是喝醉了?   这一愣神的工夫,方采薇就只当她是默许了,高高兴兴行了礼,拉着碧丝离去。常夫人待要高声阻止,偏偏让何夫人拉住了说话,这让她心中更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可又实在脱不开身,一时间就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方采薇带着碧丝出了何老太君的院子,一路上向人打听着来到后花园,不等进园子,就被碧丝拉住,只听她小声道:“奶奶,奴婢怎么觉着有些不对劲啊。”   “哦?”方采薇高兴了:如今碧丝已经通过了忠心这一项考验,没想到头脑竟也在自己的潜移默化中得到了升华。   果然是近朱者赤,古人诚不欺我也!大奶奶心中感叹着,毫不害臊地就把碧丝变聪明的功劳给揽在了自己身上,一面饶有兴趣地小声问道:“哪里不对劲儿?你倒是说给我听听,休要高声。”   “就是……奴婢的直觉。”碧丝迷糊地挠挠头:“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儿,奴婢也说不上来。”   方采薇:……好吧,近朱者赤什么的,还是任重道远啊。   “既然说不上来,那就没事儿,别胡思乱想。”方采薇咳了一声,不由分说进了园门,碧丝无奈,也只得跟了上去。   一进园子,就见一个管家媳妇模样的人正在往园门口那棵大树上挂福袋,方采薇知道这是为何老太君祈福,见那媳妇赶上前来行礼,她便微微一笑,淡淡道:“听说你们园子中有个沧浪亭是十分出名的,我今儿也想过去看看,只是不知路径……”   不等说完,就听那媳妇笑着道:“奶奶顺着这条路往里走,走到第一个牡丹花坛,顺着那条小路往里一拐,就能看见一个建在假山上的亭子,那便是沧浪亭了。”   “好,知道了。”   方采薇点点头,和碧丝顺着进园子的路,走了大概不到三百步,果然就看见一个大大的牡丹花圃,如今端午已过,坛子里几乎没有牡丹花了,只有那么一两颗晚开的奇葩还在倔强绽放,花朵儿也不大,却已经算是难得。   两个婆子正在那里忙碌着,看见她们,忙都行礼,方采薇微微点头,又问了一遍沧浪亭的走向,其中一个婆子便笑道:“我恰好没什么事儿,给奶奶带路吧。”   说完上前来,引着方采薇直走了几十步路,忽听方采薇笑道:“想来就是前面那个亭子吧?我已经看见了。”   “对对对,就是那个,咱们这园子里,数这座亭子出名,素日就有不少达官显贵和太太姑娘们过来赏玩,奶奶快过去吧。”   方采薇点点头,看着那婆子退下去了,就带着碧丝往沧浪亭走去,眼看走到了亭子下,碧丝还在那里挠脑袋念叨着“不对劲儿,太不对劲了”,接着就见主子不动声色张望一下,忽地加快脚步绕过假山,径自往北面去了。   “咦?奶奶不是说要上沧浪亭吗?”   碧丝惊讶,却见方采薇瞪了她一眼,将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于是小丫头就连忙捂住嘴巴,知道一定是有事情发生的,反正自己笨,猜不透就跟着奶奶走,准没错,这是绿枝姐姐传授的为奴之道。   沧浪亭北面恰好是一大片花海,当众点缀着几十棵树木,不是什么名种,却全都是两人合抱那般粗,亭亭如盖,真是好一片风景。   正是夏日,这树木越发翠绿挺拔,方采薇带着碧丝来到一棵几个人合抱的树木后,将身形遮掩的严严实实,她知道富贵人家园子里的花树都有专人打理,喷的古代版草本杀虫剂,所以也不怕掉虫子。   “奶奶,到底发生了何事?”   碧丝悄声问了一句,却见方采薇双眼放光,小声道:“别说话,等着看好戏。” ☆、第七十章:偷鸡不着蚀把米   碧丝不敢再问,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沧浪亭,果然,过了大概半刻钟,就见一个女人沿着假山台阶进了亭子。   碧丝正疑惑着,忽然就见亭子里猛地蹿出一个人,抱着那女子就开始亲嘴儿,调笑声隐隐传来,碧丝正惊得小嘴张成圆形,就听一个人气势汹汹大叫道:“好一对狗男女,竟敢大白天就在这里干好事,这下拿住了,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话音刚落,沧浪亭附近花木中就忽然钻出几个婆子媳妇,接着四周也走过来几个穿着打扮不俗的女子,虽然隔得有些远,碧丝也能认出来,这都是之前在席面上的人,公侯家的年轻女眷们。   “错了错了,胡说什么呢。”   却听那女子羞愤大叫,一时间,冲出去的婆子们全都愣住了,看着亭子上的人,一个个停了脚步呆呆仰望,似乎是不知该怎么办好。   “啊!是何世子。”   一个女眷忽然惊叫了一声,碧丝这才看清楚,亭子里的男人竟赫然是何富贵。而那个女子也是面目姣好,却不知道是谁,看打扮倒像是个丫头。   此时何富贵简直是气怒攻心,好好儿安排下的剧本,哪成想事到临头,女主角竟换了人,他恶狠狠看着面前快哭出来的漂亮丫头,平日里还动不动调笑几句,此时却恨不得一个窝心脚就将她踹下亭子。   “都散了散了,聚在这里做什么?”   何富贵硬着头皮大叫,那些婆子媳妇经他这一叫,方才惊觉,只羞惭的满面通红,一个个正要唯唯诺诺退下,顺便请走那几个女眷,结果就听“哈”的一声轻笑,一个清俊男子摇着扇子从树后现身出来,欢快道:“何兄半途离席,小弟还只道你这样心急,是要做什么?却原来是跑来这里幽会佳人,啧啧啧,日明风清,登高望远,倒是一个卿卿我我的好场所。”   何富贵本就气红了的一张脸更是气得如同猪肝一般。此时又有几个附近闲逛的女眷闻声赶来,看见这名男子,忙都福身见礼,能得到这等待遇的,除了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路外,还会有谁?   “我……我不过是喝多了酒,想着出来透透气,你们这是干什么?散了散了。”   何富贵心里都快呕血了,尤其是当着这些相熟女眷的面儿,因挥挥手,就想蛮不讲理打发走众人,却听**路笑道:“席开了才一半,何兄就喝多了?你这酒量当真还要再练一练。”   “你管得着吗?”何富贵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不明白自己和**路有什么过节,这小子为什么抓着他话把儿不放。一面想着,一转头,就见那丫头还呆立在一旁,明显是吓的傻了,或者根本不敢下亭子,不由心头更是火起,怒吼道:“你还呆站在这里做什么?嫌丢的人还不够吗?”   “啊!”   丫头羞愤叫了一声,连忙就要下亭子,恰在此时,只见浩浩荡荡一队人马杀到,却是何夫人带着常夫人等人赶过来了。   “我擦,一场大戏啊。”   方采薇激动的眼放绿光,手都握起了拳头,喃喃自语道:“豪华阵容,戏演的也非常不错,时机挑得很好。啧啧,值了,太值了,可惜手边没有吃的东西,此时此地,该有瓜子松仁核桃等吃瓜群众必备零食……”   “你要求还挺高。”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一个淡淡声音响起,这一声差点儿没把方采薇吓得跳起来,好在及时醒悟过来声音是谁的,于是扭头怒瞪,咬牙切齿悄声道:“老板,不带你这么背后灵的,也就是我这心理素质强大,你看看碧丝,都让你给吓傻了。”   荆泽铭微微一笑,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瞥了碧丝一眼:“从一开始这丫头就是傻的吧?跟了你这么些天,还是这样没用,比绿枝差远了。”   “你懂什么?每个丫头都有其长处所在,碧丝天真烂漫忠心耿耿,是我的开心果,能让我的工作环境更加愉快,这就是她最大的长处,我要一个丫头那么聪明做什么?”   方采薇护短的性子上来,努力为碧丝辩护着。而碧丝直到此时才回过神,一点也不为遭到偶像批评懊恼,自己笨这是大家早都知道的事情,反正奶奶不会赶她走的,没听奶奶说吗?她是奶奶的开心果。   于是福了福身,见过荆泽铭。荆泽铭也顾不上她,只小声道:“为什么?”   “这个咱们可以以后再说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吃瓜看戏啊,剧情正在**你没看见?”   方采薇不满,却见荆泽铭目中凌厉之色一闪而逝,沉声道:“既然对方营造了这么**迭起的一出好戏,咱们也不能辜负了人家,你告诉我,我看看有没有推波助澜的可能,好容易今日人这样齐整,要乐大家一起乐呵嘛。”   我擦老板怒了,被勾出真火了,这是明摆着不想放过何家啊。也是,都被人这样欺辱了,若还忍下去,那简直不是人。   只不过:“老板,你三思啊。何家毕竟炙手可热,你这样不依不饶,确定利大于弊?当年韩信还忍过胯下之辱,实在不行,咱把这仇记下来,十年内报了就不算晚,你说是不是?”   “你只管说,我自有我的考量。”荆泽铭恢复了一贯淡然,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方采薇自然从善如流,将纸条递给他:“呶,这就是钓我上钩的鱼饵。”   荆泽铭展开来,只看了一眼,便断然道:“这不是秋芳的字。”   “和我所料不错,再说李姑娘应该不是这样人。”方采薇煞有介事地点头,心中却回忆起最开始李秋芳的言行,心中撇嘴暗道:老板,我这也就是照顾你的情绪,事实上你那表妹,我看着可不像你说的那么靠谱,似乎并没有像你对她那般,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你啊。   荆泽铭注目看着那纸条半晌,忽然沉声道:“你出去,为这出大戏再加一把火。” ☆、第七十一章:联手补刀   “啊?”   方采薇一愣,小声道:“老板你想好了?我要是一出去,即便能让何家丢一个大脸,可是秋芳妹妹那里,恐怕也要受一点牵连。”   荆泽铭看她一眼,忽地玩味一笑,淡淡道:“这纸条不是秋芳写的,你觉着,她们敢让你拿出来作证吗?”   方采薇眨巴了两下眼睛,才蓦然反应过来:既然纸条不是李秋芳写的,那说明陷害自己的另有其人,何家心知肚明,阴谋失败,哪还有脸迁怒李秋芳?   因不由一竖大拇指:“老板,高明啊。奇怪,你明明才二十出头,从哪儿懂得对人心的揣测?”古代人难道都这么早熟?还是只有这家伙是颗奇葩,比大多数古代少年都要早慧?   “去吧。”   荆泽铭没理会这一记舒服的马屁,却听方采薇小声道:“对了,不是说不会来赴宴吗?怎么到底又过来了?还有,你是怎么知道这里会有事情发生的?”   “被人拉着过来了。何富贵向我挑衅,我听着他那话里意思,好像是要对你不利,所以席间注意了下他的动向,发现他离席,我就悄悄跟过来了。”   “那那个**路是怎么回事?”荆泽铭跟着何富贵过来还算合理,但是**路就奇怪了,这人难道是发现了荆泽铭和何富贵之间的暗流汹涌,所以一发现他们离去,就赶紧跟着过来看热闹?   “他?”荆泽铭看了人群中摇着折扇,格外透出一股潇洒风流的**路一眼,摇头淡然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过来,似乎是为了给他那好朋友打抱不平,别说,还真是多亏了他,不然这何家后院,于我来说也不是那么好进来的。”   说完便催促道:“好了,你看戏都快散场了,快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方采薇整整衣领:“老板,记得要给我奖励啊。”   说完带着碧丝从树后走出来,向沧浪亭下的“片场”赶去。   彼时何家人偷鸡不着蚀把米,正是恼羞成怒却又不得不憋着的时候儿,好容易把这一幕给圆过去,正要带着众人散场,就听圈外一个纳闷的声音道:“咦?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聚在这里?敢情有什么好戏可瞧么?”   一听这声音,人群便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何夫人和何富贵李秋芳等看见那带着好奇姗姗而来的曼妙身影,一口老血堵在喉头,好悬没喷出来。   何富贵是个蠢材,气急败坏之下就吼了一句“你怎么……”不等说完,忽然后腰上被狠狠拧了一把,这才回过神来,忙把后半句吞下去。   可方采薇哪肯让他轻易脱身,难得这蠢材自己把话柄送了过来,不接着对得起他吗?因忙微笑道:“世子爷想说什么?您可是要问我怎么现在才过来?奇怪,您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秋芳妹妹,你把我约在这儿,可是有什么事?若是要学插花,似乎也不用特意找个这么僻静的地方吧?”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集中到何富贵和李秋芳的身上,在场都是人精,事已至此,哪还不明白这其中故事?分明是何家人不知为什么要害方采薇,结果却被人家摆了一道,最终自取其辱。   李秋芳面色苍白,神情却是不变,既然方采薇递了台阶给她,连忙就着赶紧下来,因勉强笑道:“倒不是故意找僻静地方,只是想着这亭子里风光好,如此才配得上那些漂亮花儿,正好也请嫂子过来赏赏景,谁知我们爷喝多了酒,竟也过来登高,险些闹出误会来。”   真是好素质啊,难怪能得何富贵的宠爱,看起来老板心心念念想着的这位表妹,还是个宅斗高手。不说别的,就这一番话说下来,神色不动,听上去跟真的似得,这样关头,还能有这份儿镇定从容,就非常人可比。   但方采薇的本意也不过就是让大家伙儿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戏演到这里,算是最后一个**,接着就可以完结了。于是哈哈一笑道:“无妨无妨,我因为席间喝了点酒,不知怎么,走到这里竟辨不出方向,直走到了北边去,又让那些花红柳绿给迷住,想着先观赏一会儿,看妹妹过来再说,不料正看得津津有味,这边人就多了起来。”   混蛋啊,睁眼说瞎话啊。   李秋芳心里吐血三升,明明那些婆子信誓旦旦,甚至有一个说是看到方采薇来到了沧浪亭下,只是怕引起对方疑心,所以赶紧撤了。就这样,这女人竟然好意思说辨不出方向,鬼才信你啊,找理由也找个靠谱点的好不好?你哪怕说肚子疼去茅厕呢。这种没有诚意的借口,不是明摆着打我们何家的脸吗?   然而一肚子气也没办法撒出来。常夫人此时也明白了事情原委,就假意上前,对方采薇道:“我说过不让你出来,你不听,偏要出来,如何?到底是喝多了吧?幸亏身边有碧丝,不然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对啊,你辨不明方向,身边丫头也辨不明吗?   经常夫人“提醒”,意识到这一点的何家人又是一口老血喷出。而方采薇却双眼闪亮地看着婆婆,暗道真不愧是在后宅浸淫了几十年的高手,这一刀补得,太漂亮了。   表面自然是盈盈施礼,“诚恳”地做了两句自我批评,这里常夫人就又转头对李秋芳道:“你这孩子也是,要向你嫂子学习,什么时候不行?就急得这个样儿,今儿是老太太的寿辰,等到寿辰过了,你想学,便去府里,不行么?素日你也是常往我们家走动的,总不成如今嫁了人,咱们便要生分吧?”   李秋芳连忙低头称是,心里却是越发往下沉。这个主意便是她出给何夫人的,只盼着在婆婆面前讨好,且这张投名状一下,自己算是彻底和荆家断了关系,又可以害那方采薇千夫所指,想来经过这一件事,她在荆家可就呆不下去了,这样一个“荡妇”,日后会落到何种境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正好可以解自己心中妒恨。 ☆、第七十二章:辩白   哪成想这样一石二鸟的好计策,竟然演砸了。且此事过后,那个糊涂混账男人还不知怎么生她的气,婆婆那里也未必有好脸色看,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李秋芳真是郁闷的快吐血了。   事情到此,就算是“水落石出”,于是人群三三两两散去。且经此一事,大家都知道何家丢了人,恐怕也没心思继续招待她们,所以回到大厅后,坐着勉强说了几句闲话,就都告辞离开。   这里**路就和母亲上了保国公府的马车,脑海中正回忆着刚刚方采薇在沧浪亭下的一颦一笑,便听母亲淡淡问道:“这是何家和荆家的事,你跑出去凑得什么热闹?平白无故惹得人恨你。”   **路心中一凛,他当时和荆泽铭在一起,看着何富贵最先到了沧浪亭,接着又有三五个媳妇婆子假作园丁蹲在各处隐蔽角落,过了一会儿,方采薇便过去了,却不料她没上亭子,只是悄没声离开,再然后,一个丫头匆匆赶来,就发生了何富贵在亭子里抱着丫头的一幕。   冷眼看到这些,莫说**路是个聪明绝顶的,就是个普通人,这前后一联想,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到那何家竟然用这种歹毒法子陷害方采薇,一旦成功,那个聪慧女人岂不是要身败名裂?从此后,这天下之大,哪里还有她立足之地?   一念及此,不由气得身子都快哆嗦了,想也不想就跳出去,其实自己心里也有些糊涂,浑不知为何会如此愤怒。以何家和荆家的关系,如今荆家借着方采薇重回皇帝视线,何家恨她入骨并不意外,做出这种龌龊事也正常,京城哪个勋贵家族,包括自己家在内,还是干干净净的?对待政敌,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如此成年累月下来,被牺牲掉的人数不胜数,那方采薇和他又没什么关系,怎么会气到这个程度?且又是后怕又是愤怒,以至于想也不想就跳出来为她出头。   这些心思在他心里不过是一闪念而过,当下便淡然道:“那何家把事情做得太过分了,如此坏一个妇人清白,实在令人愤怒不齿。”   曾夫人点点头道:“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当然显得难看了些。但是那方氏真一脚踩进陷阱去,到那时,纵然人人心中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谁还会去在乎何家的手段?也幸亏那方氏聪明,奇怪,从前我也见过这女子两面,轻浮浅薄的很,这样陷阱对付她,再没有不着道的,怎么今日却让人刮目相看?”   因疑惑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问话的初衷,不由瞪了一眼儿子,冷哼道:“你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那何家陷害方氏,你是怎么知道的?跑过去了不说,还要跳出来。”   **路咳了一声,正色道:“那何富贵为人十分不堪,当着我的面儿,竟然对子章出言不逊。我正生气呢,看见他鬼鬼祟祟出去了,我就也跟了出去,不料半路遇上荆家世子,他显然也是担心自己夫人,我们便一道跟着那何富贵,亲眼看见他安排了这样一出好戏。只可笑那何富贵进了亭子后,想是就躲在桌子下面,而安排好的婆子媳妇们也不敢露头,听见方氏声音,就以为她到了,却不知她早离开了沧浪亭,以至于丫头一进亭子,何富贵还以为人来了,扑出去也不看也不听就抱住人,那丫头一嚷,婆子媳妇们先入为主之下,也顾不上分辨,还以为这就是信号,一股脑儿钻了出来。当时这一幕全都落在我和荆泽铭眼中,真宛如群魔乱舞一般。”   曾夫人听儿子叙述这些景象,脑海中想了想,不由冷笑一声,摇头道:“可见人啊,莫要动不动就起坏心,她们想害方氏,结果闹得自己灰头土脸,不用等到明天,这消息在京城勋贵圈子大概就要传开了。这么说,你只是因为子章,所以对那何富贵看不顺眼,才跳出去让他出丑的?”   **路毫不犹豫点头:“当然,那势利眼的混账东西,对子章都敢说调笑的话,可见平日里抢男霸女的事儿肯定没少干,加上他们家这一次做的事太过分,所以也该给点教训。”   曾夫人叹了口气,笑着摇头道:“你啊你啊,这打抱不平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虽是这样说,却并没有不高兴的语气,和保国公府比起来,寿宁公府的确也不算个什么事儿,那何贵妃可还没有子嗣呢。   车厢里沉默下来,**路忍不住就掀开马车帘子向外看了看,却只见一片繁华,先前的翩翩倩影,如飞鸿般杳然不见,他目光一黯,心中不自禁生出几分惆怅。   且说常夫人和方采薇温氏等人出了何府,荆泽铭和荆泽贤兄弟两个也辞别了那些朋友,护送她们回去。   到了家,常夫人就对方采薇道:“你和我过来我房里坐一坐,还有铭儿,你也一起过来。”   夫妻两个和常夫人一起来到上房,常夫人遣退了丫头们,方郑重问道:“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和我好好分说分说。”   于是荆泽铭就将何富贵先行挑衅,自己有了警觉,半途离席跟踪他的事说了一遍,方采薇也把自己得到纸条的事情说一遍,说完后就见常夫人倒吸一口冷气,看着方采薇沉声道:“你好大胆子,这样事,为何不和我商量?今儿是你机警,方才侥幸过关,可知一旦行差踏错一步,会是个什么后果?”   方采薇知道婆婆对自己的工作能力还处在怀疑阶段,忙垂头敛目恭敬道:“太太教训的是,儿媳先前也是年轻气盛,想着她们太过分,须得教训一下,让她们偷鸡不着蚀把米,于是冲动之下,才玩了这么个把戏,事后想想,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好在不管如何,总算咱们安然脱身,还反将了何家一军,经过此事,想必他们再要害咱们,那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第七十三章:暗含深意   常夫人叹气道:“算你还是个明白的。真真我这会儿听你们两个讲述,还觉着后怕的腿都软了。”说完又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恨恨道:“何家欺人太甚,如今何贵妃已经在宫中风头无双,你姐姐都进了冷宫,对她们没有半点威胁,干什么还这样不依不饶?非要将我们逼死了他才甘心?我自问若是今日两家倒换位置,我们家必然做不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   荆泽铭淡淡道:“太太也不用生气。这世上有好人有坏人,难道因为你是好人,坏人便不逞凶了?没有这样道理。何家从前也没到这个地步,我猜度着,必定是因为采薇之前进宫的事。可以说,正是因为她,咱们家才重新进入皇上视线,怎不由得何家人将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来看待?今日做法,便是欲除她而后快,幸亏采薇机灵。”   方采薇笑道:“就是我不机灵,有爷和江少爷为我作证,我也不会有事的。”   荆泽铭摇头道:“虽然有**路在,可以证明你的清白,然而你若真是上了亭子,被那何富贵轻薄,名声也终究有损了。世人苛刻,何富贵本就是个纨绔,没人会对他做出这种事奇怪,反而脏水污水都会泼在你身上。”   方采薇不语,知道荆泽铭说的有道理。却听常夫人道:“行了,你媳妇今日做得很好,虽然莽撞了些,但好在没什么损伤,且也因为她这一出,倒让何家出了个大丑,我当时看着她们那脸色,心中真是比三伏天吃冰西瓜还畅快。”   一面说着,又安慰教育了方采薇几句,这才道:“半下午了,今儿折腾一天,想来你们两个也累了,就都回房去歇息吧。”   夫妻俩答应一声,一齐退出,回到房间,方采薇便没了在常夫人面前的贤淑儿媳模样,伸着懒腰大叫道:“啊!累死了。不行,我要脱了这大衣裳歪一会儿,简直又累又热啊。”   绿枝忙过来服侍她脱了外面的大衣裳,换了套薄缎的小褂和裤子,这贴身衣物更衬托出她曼妙的身材曲线,就是荆泽铭这样并不为美色所迷的,都忍不住看了名义上的娇妻好几眼。   方采薇不顾老板“我有话要和你说,给我上杯茶,我们对面而坐好好谈谈”的眼光,手脚并用爬上窗前美人榻,挥挥手对绿枝说了声:“给你们爷上点茶点。”接着就把身子倚在了大软枕里。这是她自己做的,全用的上等棉花,往上面一趟,大半个人都陷了进去,真是舒服的让坐在红木椅上的荆泽铭看着都嫉妒。   “这还用奶奶说?芊芊早去准备了。”绿枝笑着说了一句,话音落,果然就见芊芊端了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摆着茶水和两盘点心。   “你不要一点儿?这点心做的倒还精致。”荆泽铭咳了一声,企图用好吃的点心诱引那只跟懒猫一样的女人下床和自己“同甘共苦”,却见方采薇摆摆手:“不用了,中午吃的不少,这会儿肚子里还没空儿呢。”   荆泽铭:……能在喜宴上把自己喂饱的女人,到底是怎生一个吃相啊?   思及此,世子爷的冷汗都快下来了,暗道该不会这吃货的名声已经传扬出去了吧?看她这样子,不是没有可能的,嗯,这几日得注意仔细探听一下,真要是传了出去,须得想个办法替她挽救一下尊严。   喝下一杯茶后,方采薇终于恢复了点精神,将绿枝等人都遣出去,她这才好奇地看向荆泽铭:“爷,先前为什么要我出去推波助澜?论理您不该是这种张扬性子啊。”   “为了试探一下皇上的态度。”   这种话本来不该对一个妇人说,然而荆泽铭也不知为什么,听见方采薇问,他心里竟还十分高兴。想起对方说过,她来自另一个世界,或许可以为自己更进一步出谋划策,而目前看来,这女人的确不是个善茬儿,偏偏又是个赤子心性,所以他一点都不介意和对方分享自己的打算,反正夫妻一世,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怪道呢。”方采薇笑了,从榻旁桌子上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我就说爷不是这样睚眦必报的张扬个性,原来是为了这个。那您觉着,皇上会是个什么反应呢?”   “皇上会是什么反应我不知道。但这之后,只要皇上对何家不闻不问,就说明圣心已经不全在何贵妃那里了。”   “爷觉着,大姐姐可还有出冷宫的可能?”方采薇小心问了一句,先前和梅姨娘温氏等人聊天,都说宫妃进了冷宫,便永无出头之日,毕竟千百年来武则天也只出了一个,而且人家可还不是进冷宫。所以即便是她,也觉着荆泽铭若打着这个主意,未免是有些太乐观了。   “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果然,事实证明,荆泽铭从来就不是个痴心妄想的人。   方采薇慢慢点头,却听他又悠悠道:“但当日大姐姐进冷宫的缘由就有些奇怪,如今三年过去,莫说忽然露出了一线生机,便是没有,我也要不懈努力,振兴家族,尽力……试着救大姐姐出那个火坑。”   不是盲目乐观,而是志向凌云,重情重义。   方采薇捧着茶杯,愣愣看着荆泽铭,好半晌,在荆泽铭有些纳闷的眼神询问下,她忽地莞尔一笑,轻声道:“既然爷有此意愿,那妾身自然也会竭尽所能,助您达成目的。”   荆泽铭一笑,点头道:“有你这话,我便更有信心了。”   说完犹豫了一下,忽地沉声道:“依你看,表妹她……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方采薇差点儿没让茶水呛到,看向荆泽铭,却见他眉宇间痛苦之色一闪而逝,她想了想,便断然道:“若叫我说,表妹定然没有参与此事。”   “哦?何以见得?“   果然,荆泽铭的目光倏然亮起。方采薇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却笑道:“李姑娘是你心爱的人,怎可能会参与这样的阴谋?只是若说此事她全不知情,我觉着这也不太可能,爷觉着呢?” ☆、第七十四章:打开天窗说亮话   荆泽铭目光黯了下去,注视茶杯,好半晌才叹息道:“你说的没错,既用她来调你,她怎可能全不知情?万一被她破坏了怎么办?更何况之后她借着你的话为何家掩饰,虽说是不得不为,但却十分从容。所以知情,她是必定知情的,她从前……天真烂漫,怎的如今竟会变成……”   方采薇见他痛苦的手指关节都苍白了,连忙劝慰道:“爷不须难过。李姑娘在那样一个家中,又怎能容她出淤泥而不染?且她和你又毕竟有旧情,如此,就更该清楚她在何府必定是举步维艰,这种时候行出这种事,也是迫不得已,李姑娘,也是很苦的。”   一番话果然感动了荆泽铭,向来波澜不惊的男人动容道:“她差点儿害了你,你还替她说话,且将她处境想的这样清楚,连我都不曾想到她的难处,采薇,你真是……真是……太好了。”   方采薇一笑道:“爷过奖,爷想不到这一节,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我才是真正的旁观者清。好在经过这样事,想必何家也没脸去怪责李姑娘,倒不用十分替她担忧,毕竟一切主意都是她们自己定下的,又不是李姑娘出谋划策。”   荆泽铭点头道:“没错,她们是没有脸怪表妹的。”说完将茶水一饮而尽,笑道:“我这一路上,因为这件事,心中十分不爽快,没想到和你说了一会儿话,就全都解开了。”   方采薇笑道:“既如此,这会儿想必老爷也回来了,爷赶紧去汇报一下吧。”   荆泽铭点点头,出门而去。很快碧丝和绿枝进来了,碧丝就纳闷道:“爷刚回来的时候,脸色还是阴沉的,怎么从奶奶这里出去时,便是满面春风,莫非奶奶当真是解语花,不过说几句,就让爷的心情好转了?还是爷和奶奶就恩爱到这个地步?”   方采薇还不等说话,绿枝便笑道:“解语花是真的,恩爱倒未必。我听碧丝说了何府的事,不用问,这件事必定是咱们那位表姑娘的手笔,只是爷情根深种之下,未必肯信,奶奶是不是就顺着爷说了?”   方采薇看了绿枝一眼,笑道:“你这丫头倒颇有几分断事如神的本事了,竟什么都瞒不过你去。”   绿枝尚不曾说话,碧丝便跳了过来,一脸惊讶道:“奶奶,绿枝说的是真的?为什么啊?您为什么要顺着爷,帮那表姑娘说话?这到底是为什么?您就向爷揭穿了她的真面目,让爷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不就没有念想了吗?如今爷对您这样好,只要他不去喜欢表姑娘,心必定就是奶奶的了。”   方采薇无奈摇头,对绿枝道:“你听听她这话,真是个天真不知世事的。”   绿枝也点头笑道:“是,碧丝便是这一点,当真让人称奇,一会儿看着十分聪明,一会儿却又糊涂得很。”   方采薇叹气道:“也不怪她,才多大?素日里又不愿意琢磨,怎么能知道人心?爷对表姑娘,那是多少年的感情?如今我一句话,就能让他把这份感情断了?如果有这样容易,千古以来也不会出了那么多‘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之类的诗句了。”   绿枝也怅然点头,却听碧丝不忿道:“一回不能断,两回呢?三回呢?多闹几回,爷总会信的,到时候还不能断?”   绿枝连忙道:“你胡说什么?难道你还能比奶奶更聪明?知道该如何做?”   碧丝这才不说话了,只听方采薇道:“你当何家老太太一年能过几回寿?更何况有了此事,日后她们还敢轻举妄动吗?哪来的两回三回?”   说到这里,忽地从榻上坐了起来,正色道:“有一件事,恰好借着今儿这机会,和你们说开了,你们自己也想一想,看看到底要怎样做,不管你们做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干涉,更不会强迫。”   碧丝和绿枝一愣,碧丝便勉强笑道:“什么事情这样认真?奶奶你说这话,都让奴婢心里紧张了。”   方采薇沉声道:“当日我死而复生的事,碧丝是清楚的,绿枝如今应该也清楚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为何?无非是因为在将死那一刻,所有的执念迷惑全都放下,如此方能看透世情,胸怀可不就宽容了?所以才能其言也善。我如今死过一回,也把从前许多看不破的事情看破了,才能有如今涅槃重生的我。”   碧丝绿枝都微微点头,方采薇便继续道:“如今想来,你们爷的心从没有一刻在我身上过,偏偏我过去不服气,定要痴缠,可命中八尺难求一丈,闹到最后,不过是大家都受累罢了,我固然是身心俱疲,没有一天快活,你们爷何尝不是如此?所以我再活过来,就把这些看开看透,你既无情我便休,不去强求。”   说到这里,就连绿枝也耸然动容,旋即又惆怅感叹道:“奶奶说的是没错。”   方采薇笑道:“所以啊,那时候我就和你们爷说,既他的心不在我身上,那我的心也不必放在他身上了,你们只奇怪我为何总叫他老板。便是因为,从活过来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将他当做丈夫,而是把他当成一个聘用我做工的老板,我说过,从此后只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我帮他管理后院,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可以为前程仕途拼搏;他则供我吃穿不愁,每个月还要发我月银。果然,如此一来,我和他的相处便轻松多了,你们也感受到了吧?”   碧丝和绿枝当然能够感受得到,然而听了方采薇这番话,还是不可避免的大吃一惊,连一向沉稳的绿枝都惶恐嗫嚅道:“这……这怎么成?奶奶,这怎么能行呢?难道您要一辈子和爷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女儿家有几年好时光啊,您……您就要在这侯府后宅中守活寡吗?不,这怎么可以?” ☆、第七十五章:立志跟随(三更求月票)   方采薇笑道:“怎么不可以?人生在世,乐趣不知有多少,难道只有男女间这点事叫做乐趣?我今儿便郑重告诉你们,当日我已经和你们爷协商好了:要么一生就这样过去;若是他能放下李姑娘,我们两个能破镜重圆,自然也好;而若要有一天,不管是因为何事,那位表姑娘能重回他身边,那我便与他和离,用我在这府中攒下的本钱,自己出去打拼一片天空……“   “不……不行,奶奶,这……这对您不公平。”   绿枝和碧丝不约而同扑过来,跪倒在方采薇脚边,泪如雨下的大叫,倒把方采薇吓了一跳。她自认为今天这机会已经是难得的天时地利人和了,哪想到两个丫头受封建思想毒害这么深,明明自己都说了要出去打拼一片天空,她们还跟自己要被打入冷宫似得。(大奶奶,人家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哪能一下就具备你这种现代女性的豪情万丈啊)   “有什么不公平的,你们别哭,听我好好把话说完。”   方采薇费力拽起两个丫头,劝了好半天,最后不得不拿出主子威严,这才让碧丝绿枝擦干了眼泪,她就肃容道:“你们两个,让我说你们什么好?莫要以为这侯府后宅就是洞天福地,一世衣食无忧就是好命,你们知不知道外面的风景有多美?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的日子有多好?是,可能也会有风险,但有数的,富贵险中求。你们看看奶奶我,如今我已经是脱胎换骨了,还怕我出去不能自己过活?更何况,你们爷是个有情有义的,将来我成全了他和李姑娘,他不知怎么感激我呢。到那时,他就是我的靠山,有他庇护,咱们在京城,总能得个落脚之地,还逍遥自在,不用受人约束,多好的生活啊,你们哭什么哭?”   碧丝和绿枝这才止了哭声,绿枝已经明白方采薇这番话的用意,因擦擦眼泪道:“奴婢是奶奶的陪嫁丫头,自然是奶奶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碧丝也连连点头,却听方采薇笑道:“人各有志,我不强求。你们若是喜欢这侯府安稳日子,我就和爷说一说,一旦我要离府自立门户,你们两个仍可以在这府中服侍,或送去老太太处或送去太太处,总不让你们受一丁点委屈就是。”   绿枝连忙道:“奶奶现在说这话,不过是为将来有备无患,哪里就至于真到了那个地步呢?便是真有那一天,奴婢自然跟奶奶走。奶奶是奴婢的天,更是奴婢的主心骨,奴婢在这里说一句诛心的话,不怕奶奶恼,若是从前的您,奴婢怕是还要仔细思量一番,可自从您死而复生后,奴婢日日看着您的变化,如今您在奴婢心目中,当真就是至高无上,让奴婢为您去死,也心甘情愿的,不然上一回就不会一心要陪奶奶进宫。”   碧丝也忙点头附和道:“没错没错,绿枝说的太对了,奶奶,上次奴婢也是要陪您进宫,立志和您同生共死的,您没忘记吧?”   方采薇心中一股暖流轻轻涌动着,不管怎样,有了这两个丫头的跟随,她在穿越一族中也不算是失败了吧。用现代女性的人格魅力打动身边人,这是每一个成为主角的穿越者的必备技能,而她今天,也同样做到了。   “绿枝也就罢了,碧丝你不是最崇拜你们爷吗?”绿枝的态度方采薇心中大致还有个预料,令她惊讶的是,碧丝这个世子爷的脑残粉竟然也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就这样轻易抛弃了偶像。   “奴婢崇拜爷,和奴婢跟着奶奶出去有什么关系?即便奴婢跟着奶奶出去了,也一样是崇拜爷的啊。但奴婢是奶奶的丫头,对我最好的是奶奶,奴婢对奶奶的感情,便是对爷的崇拜之情也比不上,奴婢自然要选择跟着奶奶。”   碧丝疑惑地看着方采薇,不明白自己都懂的道理奶奶怎么会不明白。   我类个去!碧丝我向你道歉,我一直错怪你了,原来你不是脑残粉,瞧瞧这关系捋得多么清楚明白啊。   方采薇在心中泪流满面,为自己看轻了碧丝而愧疚。   “这事儿可不寻常,闲暇了你们还是好好儿想一想吧。”方采薇摇着团扇:“再说也不急,更何况会不会有这么一天都说不准呢。我倒是盼着能有这一天,这侯府后宅,当真是太闷了。”   绿枝道:“刚刚奶奶说了这话,奴婢只在脑子里一转念头,便是跟着奶奶走。这还用得着闲暇时再想么?再想一万遍也是这么个结果。正如奶奶说的,出去了海阔天空,自由自在,似乎也很好;不出去,在侯府锦衣玉食一辈子,虽平淡却安稳,似乎也很好。只是这些好,都是因为奶奶得的,没了奶奶,安稳生活便是死水一般,海阔天空也可能变成风高浪急,所以无论如何,奴婢都会……用奶奶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是了,抱紧奶奶的大腿,反正奶奶别想甩开我。”   碧丝只剩下了点头的份儿,连声道:“没错没错,绿枝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每一个字都是。”   方采薇心想你倒是会偷懒,直接用了个“排楼上每一个字”的古代版,就混过去了。   这事儿算是提前打了招呼,而且效果也非常喜人。方采薇心情好,忽然就有了点教育员工地兴趣,于是对碧丝道:“先前你在何府,咱们往沧浪亭去的时候,你说过觉着不对劲儿,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如今想了一路,可有没有想出什么?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   碧丝摇头道:“恰是这一点想不出来呢。好奶奶,您干脆告诉了奴婢吧,让奴婢也跟着学一学,事实上奴婢还是挺聪明的,从前只知道傻吃傻玩,绿枝姐姐都说我是没心没肺,如今在奶奶日夜教导下,能有这样进步,已经很不错了,您再教教我,说不定我就开窍了呢。”   一番话说得方采薇和绿枝都忍不住笑出来,绿枝就啐了一口道:“可别谦虚了,您如今这还叫没心没肺?听听,不经意的就告了我一状,这份儿心机,大概也没几人能比得上。” ☆、第七十六章:招摇太过   方采薇便道:“好,那我就告诉了你吧,别将来总不开窍,却把罪过推给我。你还记得咱们离开何老太君的院子,往她们后花园去的过程吧?一路上不少媳妇婆子,热心给咱们指路,是也不是?”   “是啊,奴婢还奇怪呢,想着因为李姑娘,还有宫里两位娘娘,咱们两家不说是仇人也差不多了,怎么那些婆子媳妇看见奶奶,却一个个都是热情周到的,这份儿心胸,当真是宽广的了不得,实话说,若何家人来咱们这里,别人不知道,奴婢反正是做不出这样笑脸相迎的事。”   方采薇和绿枝都忍不住笑,方采薇便道:“听听,这脑子不是挺清楚的吗?既然都想到了这一层,明明再进一步就明白了,怎么就是不肯进那一步呢?”   “啊?”碧丝糊涂了,接着额头上被绿枝点了一点,听她无奈道:“怎么就这么笨?事有反常即为妖。那些人明明不可能对奶奶这样热情的,忽然间热情起来,还能有什么原因?自然是有所图谋了。”   “啊!”碧丝惊叫一声,旋即豁然开朗道:“是了是了,难怪,难怪咱们一路往园子里去,总是有人那么恰到好处的出现指路,像是生怕咱们走错了似得。啊!我真笨,我还以为这是她们家人待客周到,如今想想,其实不是,而是她们生怕咱们去不到沧浪亭,是也不是?”   “哈,果然这就开窍了。”   方采薇和绿枝都笑着点头,却见碧丝拍着自己额头,喜笑颜开道:“对对对,没错,那些婆子媳妇,穿着的都是好料子衣裳,可见都是主子跟前得用的,可是那样日子,这种人不说在各处忙碌,反而一个个闲在往园子里去的路上,给咱们指点,这本身就够奇怪。尤其是牡丹花圃旁的那两个婆子,她们倒像是干粗活的,可再怎么干粗活,以两家的关系,咱们奶奶又是艳冠京城的,前两年去的时候,她们岂有不偷偷看两眼的?因此万万不可能不认识,既认识了,还笑脸相迎,主动带路,果然如绿枝姐姐所说,事有反常即为妖,这可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主子闹妖做的准备?”   绿枝便笑着对方采薇道:“了不得,竟然还会举一反三了。”   方采薇也点头笑道:“可不是,幸亏我告诉了,不然这耽误咱们碧丝姑娘开窍的锅必然要扣在我头上。”   碧丝也嘿嘿傻笑着,忽听绿枝疑惑道:“只是奶奶,奴婢有一点纳闷儿。如今看来,这必定是何家的毒计,用爷的事,以那位表姑娘名义约您往沧浪亭去,然后她们派人埋伏在那里,只要您一去,她们就要坏您名声。可这件事,派谁做不行?为什么却偏偏要让何家世子出手?她们就没想过这事儿一旦暴露,丢人的不仅仅是您,那何世子也要名声受损吗?”   方采薇冷笑道:“何富贵是个什么样的名声?他在京城,本就是横行霸道声名狼藉,花街柳巷哪里少得了他的身影?到那时,他只要说定了在亭子里遇见我,我做出放荡举止勾引他,以至于他一时间把持不住,我就有一百张嘴,又怎能分辩得了?这甚至不用他家那些下人们作证,此前人人都知道我和你们爷不和睦,到时候大家自然会想,我是爱慕虚荣富贵,又或者独守空房日子长久,想要报复你们爷,才勾引的何家世子,世子不肯,我就纠缠着,结果到底被下人们看见。如此一来,你们说,何富贵名声有什么损害?甚至便是众人心中疑惑,觉着他实在不是这样能禁受引诱的正人君子,可谁又会说出来?”   碧丝绿枝左思右想,最后得出结论,只要方采薇踏进沧浪亭,她的悲惨命运就已经注定,便是跳进黄河大海,这污名也是洗不清了。因不由都惊出一身冷汗来。   绿枝恨恨道:“这何家实在太歹毒,竟然毫不顾念奶奶的命运,那位表姑娘也是,怎能狠心至此?她就不看奶奶的面子,好歹咱们镇宁侯府也是她的亲戚家,世子爷对她又一往情深,让镇宁侯府出这样大一个丑,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碧丝冷笑道:“她为了自己的地位,还管咱们府的死活?还管大爷的名声?呸!她要有这份儿情义,当日豁出去死了,也不会嫁去何家。”   方采薇默然不语,心中回忆李秋芳的一言一行,寻思了好一会儿,也觉着这女人的心思着实让人猜不透:若说她是喜欢荆泽铭,所以对自己又妒又恨,想害死自己吧,这倒也可以理解,可从她和自己说的话来看,丝毫感觉不到她对荆泽铭有什么关心和情意;可若说她对荆泽铭已经死心,只是为了在何家的地位,所以不惜出谋划策陷害自己,毁掉镇宁侯府的名声,一个这样唯利是图的狠毒女人,难道荆泽铭竟然看不出来?老板不像是那种能被白莲花绿茶婊蒙骗的单蠢男人啊。   想不出来,索性就不去想了,反正这一次有惊无险,还让何家出了个大丑,足够了。就是不知道皇帝会不会知道这件事,若是知道了,又会是个什么反应。荆泽铭让自己出头,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他能够如愿以偿吗?   *****************   “皇上批了这么久的折子,也该歇了,徐德厚在外面等了半天,就等着您给个话儿,他好去娘娘们那里报信儿。”   何升从外面悄悄走进来,正看见皇帝放下笔,于是连忙上前禀报了一声,却见皇帝揉揉太阳穴,淡淡道:“今儿乏了,就在这里歇下吧,也不用传唤人来侍寝,让朕自在一宿。”   “是。”   何升叹了口气,摇摇头退出去,外面传来了嘀嘀咕咕的几声,接着脚步声响,逐渐远去,不一会儿,何升就走进来,悄悄侍立在一边。”   皇帝看了他一眼,慢慢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灯笼下的花树,悠然道:“今儿是何家老太君的七十大寿,有什么新鲜事儿发生么?朕下午不过是在后园里走了走,就听两个路过的小太监说那排场着实盛大,整个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几乎倾巢出动了,是吗?” ☆、第七十七章:不求上进   何升心中一凛,躬身笑道:“似乎也没有那么夸张,不过老太太七十整寿,大概确实比从前要铺张了些。”   皇帝点点头:“七十整寿,热闹些是应该的。如何?没有什么新鲜事发生?听说保国公府也派人过去了,是青路过去了?”   何升道:“是,江公子陪着世子夫人过去的。听说还和何世子闹了点不愉快。”   “哦?这倒奇了。”皇帝一笑,终于转过身,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青路那个性子,瞧不上何富贵,这不算什么奇事,只是他也并非不懂分寸的,怎么能在这样日子里,在人家地盘上和人闹起来?究竟为的什么?”   何升就觑着皇帝表情,将何家陷害方采薇不成,反而自己出了大丑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后果然就见皇帝面容沉下来,于是立刻闭嘴,悄悄儿退了两步。   “果然是盛气凌人啊,只是也太不依不饶了些。朕不过宣那方氏女进宫一趟,她们便把对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世家气度在哪里?如此的飞扬跋扈,是不是觉着朕太惯着他们了?”   皇帝冷笑一声,何升大气也不敢喘,知道皇帝对何家的不满已经越来越多。这也正常,何家的势力如今委实是大了些,尤其军中,贵妃娘娘的父亲乃是三军统帅,三叔也是军中颇有威望的将领,整个镇守北疆的边军,都是何家说了算,更不用提这些年何家人在各地都获得重用,虽说大夏重用外戚是惯例,可一个家族到了这个地步,几乎就要一手遮天了,这怎能不引起君王忌惮?甚至这忌惮未必是从现在才开始,很可能从更早的时候,皇上就已经在布局了。   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过了许久,何升才听皇帝吩咐道:“今年的秋猎日子,定在哪一天?”   “回皇上,钦天监先前进上的日子是八月二十二到二十六日。恰好过完中秋,天高气爽,日子又吉利。”   何升心里一跳,每一年皇家都有一次大型的秋猎活动,参与人选除了一些皇亲国戚外,可说都是皇上在心中思量过的,难道今年这一次秋猎,荆家会有人列席吗?这可是在慧妃娘娘圣宠不衰时都没有过的事。   刚想到这里,果然就听皇帝吩咐道:“今年秋猎,让荆泽铭和何富贵每人带两名家人参加。”   “是。”何升答应了一声,心想有意思,每人带两名家人,荆家世子并没有儿女,这种场合也显然不可能带上长辈,那世子夫人方氏是肯定会被带来的了。何世子不学无术,这一次怕是要丢丑,就不知他会不会带那李氏女过来?何家这些年富贵日子过习惯了,可还懂得一点收敛之道么?   皇家秋猎,参与人选是很讲究的,不过因为大多数都是年轻人或者中年人,所以对于家人就没有禁管的太过严格,只限制数量不管身份,所以许多人在带了正妻之外,也会带着最宠爱的姬妾,当然,这些妾室大多只能在帐篷里,不能登大雅之堂。   秋猎人选中可能有荆泽铭何富贵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因为只是小道消息,还不确准,所以镇宁侯府众人也不敢十分乐观,但心里总是高兴的。但凡能传出这样消息,就说明荆泽铭好歹是入了皇帝的眼,这对于三年里一直被冷落的镇宁侯府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然而,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高兴的起来。有数的,几家欢乐几家愁,在常夫人和桑老太君方采薇在一起热烈议论的时候,回到自己房间的贾姨娘便又气又恨地将帕子一摔,对身旁温氏道:“我就说,做了世子,有数不尽的好处。偏偏贤儿那个不争气的不肯听我话,和他那哥哥好好争一争这个位子,到底如今叫他得了这天大便宜去。皇家秋猎啊,那是寻常人就能去的吗?”   温氏虽然也雄心勃勃,但好歹还有点自知之明,不似贾姨娘这般没见识,当下听了这话,不由暗自撇嘴,心想您说得倒轻巧,皇上就算要从镇宁侯府挑个人提拔,那也肯定是顾念着慧妃当日的情分,人家不提拔她的亲弟弟,倒来提拔你儿子那个庶子?哪有这样道理?再说皇家秋猎,不知道里面多少能人,就您儿子,家里给的买卖都做不好,整日里只知道捣鼓那些匠人们摆弄的东西,平生志向是做鲁班,呵呵!你指望他去秋猎,他是能骑马还是能射箭啊?他能让皇上对他另眼相看吗?   贾姨娘见她不接话,心中更是气不忿,咬牙道:“你也是的,我素日里让你多劝一劝你们爷,让他生出点雄心壮志来,你倒好,答应的痛快,可终究也看不见什么成效,该不会是对我阳奉阴违吧?”   以贾姨娘的地位,她实在没资格对温氏说这种话,毕竟温氏是荆泽贤的正室夫人,而且也是官宦女儿。贾姨娘不过是个妾室,然而她一来是荆泽贤的亲娘,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婆婆,虽然没有婆婆的名儿;二来侯爷对她十分宠爱,所以温氏倒也不敢在她面前拿架子。   此时听了这话,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暗道你儿子不争气,朝我撒什么火?难道我看着大房风光,心理就好受?我是间谍吗?   因就委屈道:“二爷的那个性情,姨娘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若说的直白了,就和我恼,说我整日里只想着这些狗皮倒灶的算计,不贤惠;若说的浅了,他索性就装听不懂,听懂了也做耳旁风。我也是没办法呢,我看我们爷倒还听姨娘的话,不如下次他过来,您好好劝劝他?”   一句话把贾姨娘噎在那里,知子莫若母,自家儿子是个什么“不求上进”的德性,贾姨娘怎会不知?因此上竟半天没有话说,好一会儿才悻悻道:“如今大房眼瞅着就成了气候,说什么还有用?且再看有没有机会吧。”   说完婆媳两个都是意兴阑珊,只觉着前路着实没什么光亮,因此闲话两句就散了。 ☆、第七十八章:外貌协会的痛苦(三更求月票)   回房路上正遇到方采薇,温氏上前勉强笑着见礼,方采薇和她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分开。   回到房中,只见婆子媳妇们都迎上前来,这个说奶奶仔细脚下,别有小石子儿硌着了;那个说奶奶今儿妆容看着就精神,真是倾国倾城;还有个正儿八经向她禀报,说后院大杨树上又来了对喜鹊,在上面造了个窝。   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只把方采薇都弄愣了,好容易应付完这些人,就见梅姨娘从院门外走进来,穿着一件薄荷绿的春衫,她又清瘦,越发显得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因便忍不住笑道:“你如今是越来越会打扮了,这个素淡模样儿看着真是赏心悦目,平日里你该多往老太太太太屋里去才是,美人嘛,谁都喜欢看的。”   梅姨娘用团扇掩住了嘴,轻声笑道:“奶奶莫要打趣妾身了,有您这国色天香的牡丹在,人家哪里顾得上看我这根狗尾巴草?”   方采薇仔细打量了她两眼,疑惑道:“今儿个是怎么了?连你也变得这样神神道道起来,说,到底有什么事?我可还没看过你这般双眼放光的模样呢。”   梅姨娘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低头小声道:“没什么,就是如今府里都传遍了,说是秋天皇家狩猎的时候,咱们爷大概也会跟着,还让带两个家眷。”   “原来如此。”   方采薇一拍额头,哈哈笑道:“这却是我一叶障目了,分明听到消息时我比你们还快活,怎的回来就忘了?还奇怪大家都围着我做什么,这是知道由我分派名额,都想分一杯羹啊。”   梅姨娘“扑哧”一笑,小声道:“妾身是没有这种妄想的……”   不等说完,就被方采薇白了一眼,听她呵呵笑道:“没有妄想?没有妄想你眼睛里都发光了?不过别怪我给你泼冷水啊,这事儿到现在只是有个风声,究竟怎样还不知道呢。”   梅姨娘被她说破心事,若在往常早不知惶恐成什么模样,然而如今了解了方采薇为人,自然也就不以为意,反而笑道:“能有个风声就不错了,一般来说,这样风声都没有失手的时候。”   方采薇和她一起进了里屋,只留下碧枫绿枝伺候,这才郑重道:“究竟怎样谁也说不清楚,上次皇上宣我进宫,爷跟着去了一趟,如今又是什么动静都没了,冷宫那边也没有半点迹象。咱们皇上这心思深得很,说不定放出这个风声,吊起了爷所有希望,然后再给取消了,以此来观察考验爷的心性,这也是有的。所以我说,高兴归高兴,可千万别抱太大期望。不管怎么着,能传出这么个风声,就说明镇宁侯府总算在皇上心里有了一席之地,这才是真正值得高兴的事。”   梅姨娘脸上笑容就消失了,郑重点头道:“奶奶说的没错,是妾身轻浮了。”   方采薇苦笑道:“别这么说,我其实也比你稳重不到哪里去.秋猎啊,山林小溪,奔跑的野驴牛群,犀牛河马,对了,还有野猪肉,听说那野猪肉可香……”   “等等……”梅姨娘实在忍不住疑惑了:“奶奶……从来只听人家说射猎最多的,是山鸡野兔,还有鹿,香獐子之类的,这……什么野驴没听说过啊,还有牛群,好好儿的牛群怎么能跑去猎场?野猪听说过,但没听说肉好吃啊,奶奶可是吃过?”   “看看,你这就不懂了吧?”方采薇摇着头,一副“拿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没办法”的模样:“山鸡和野兔那多漂亮可爱啊,是吧?山鸡有长长的大尾巴,野兔有光滑的皮毛,这是用来抱着抚摸关爱的,怎么好意思猎来吃肉?倒是野驴,你没听说过吗?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可见驴肉鲜美,野驴那肯定味道更棒了啊,牛群不是指耕牛,是指野牛,野牛群知道吧?”   梅姨娘诚实摇头:“不知道,委实是没听说过。”   方采薇叹气道:“不怪你,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却去哪里听说呢?反正你知道有这么一个物种就行了。至于鹿,那是多么温顺的动物啊,大眼睛温润润的多漂亮,香獐子性烈如火,听说被射猎后第一件事就是弄破自己的香囊,如此烈性,可敬可佩可怜可叹,怎忍心去射它,你说是不是?”   梅姨娘茫然看着方采薇:“奶奶,妾身真不明白,这……因为好看温柔,所以就不该去射它吗?”   “当然。”方采薇理所当然地点头:“记住,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长得好的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都要占些便宜的。”   梅姨娘忍不住就笑了,轻声道:“那将来真去了秋猎场,难道奶奶和爷也这么说?野兔山鸡鹿香獐子一律不许动,只能去找野牛野猪什么的?”   “呃……”   绿枝在旁边早忍不住了,听见梅姨娘这么说,连忙也加了一句道:“奶奶既然要看脸,那爷若是猎了野兔山鸡鹿香獐子,您吃不吃?”   “呃……”   碧枫眼见梅姨娘和绿枝竟将聪明的大奶奶问的哑口无言,不由也跃跃欲试起来,只可惜刚说了一个字,就见方采薇一拍巴掌,恼羞成怒道:“够了,我不看脸,我吃总行了吧?哼!一个个平日里不见怎么厉害,等到挤兑我的时候就都来精神了,难道把我问倒了,你们爷年末时候能多发红包吗?可恶,你们这是损人不利己。典型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梅姨娘掩口笑道:“奶奶言重了,我们不过是闲话几句,哪里就有自损八百?”   方采薇:……气死了,她辛辛苦苦培养这些人,难道就是为了现在让她们来噎自己的吗?   接着进屋又说了几句话,梅姨娘觑着方采薇的意思,将来若荆泽铭真的会去秋猎,且名额也够的话,奶奶看来不反对带上自己,因也就满意了,见几个婆子在外面等着回话,她就起身告辞,却听方采薇道:“你也别整日只知道绣花绣草的,我先前说的那园子规划,你帮着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处,也给我提个醒儿。” ☆、第七十九章:绝世好老板   梅姨娘忙谦逊了一番,这才离开,接着方采薇让婆子们进来,无非也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个说库房里的窗户纸让老鼠咬坏,该换了;那个说公中昨儿给的布料不够,若要做秋季衣裳,还得再添些,问奶奶是准备去太太那里再要点,还是大房自己掏腰包添置?还有一个说昨儿公中发的胭脂水粉短了数目,问到底要怎么分。   窗户纸该换就换。秋季衣裳主子们这里是不少的,仅着现有布料做,短缺的就从主子们不穿的旧衣裳里拿几件发放。胭脂水粉短的数目报上来,到时候和太太商议后再说。   将几件事处理完,就到了午饭时间,前几日天天回来用饭的荆泽铭今儿个却不见踪影,方采薇正要向他打听秋猎消息,没等来人,不由得向丫头们抱怨道:“你们看看,如今用得着爷的时候,人影儿不见,但凡我想吃独食,他保准就冒出来了,我和他莫非是天生的冤家对头么?”   碧丝绿枝等人都笑,于是遣了小丫头出去打听,过一会儿回来说:“爷就在府里,没出去,中午饭是在书房用的。”   “罢了,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呗。”方采薇也着实是兴奋,因用完午饭,也不午睡了,看着天气炎热,厨房那边送了点冰块过来,她一时兴起,就让人去厨房要了些牛奶,用桃子和冰配着牛奶做了份鲜果沙冰,端着往二门外书房来。   彼时双喜正在书房外廊下打瞌睡,忽听一阵狗吠声,连忙抬头睁眼,就见方采薇站在院门处,正抻着脖子看院里那条水光溜滑的大狼狗,于是忙跳了起来,大喊一声:“奶奶过来了。”   这院里忽然间就多出一条狗,便把方采薇吓了一跳,冷不防双喜又嚎了一嗓子,当下见那狗是拴着的,便抚着心口走进来,没好气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竟比狗叫得还响亮,当自己是狼吗?还是要给你们爷通风报信?奇怪,莫非你们主仆在里面弄什么鬼,却要瞒着我不成?”   双喜连忙赔笑道:“哪有的事?奴才刚刚打瞌睡呢,所以看见大奶奶,一不小心就造次了。”   说完就听里面传来荆泽铭的声音:“进来吧,今儿又有什么事来烦我?刚吃过午饭就跑了来?”   方采薇连忙进屋,目光先看了一圈,只见双福赔笑侍立一边,接着一个俏丽丫头捧上茶水点心,方采薇就将食盒打开,把那碗沙冰放在桌上,笑着道:“刚吃了午饭,我还饱着呢,谁吃油腻腻的点心?倒是天儿渐渐热了,琢磨着做了点凉爽东西孝敬老板,您快尝尝看。”   荆泽铭笑道:“偏你这么多主意,这是什么?”   方采薇解释了,荆泽铭目光亮起,看上去就有些兴致盎然起来,端起碗吃了两口,点头道:“果然凉爽,这东西做起来费事么?若是不费事,夏天多做一些,给老太太太太姨娘妹妹们们也送去尝尝。”   “这个自然不须老板提点。”方采薇嘿嘿一笑,接着凑过来:“老板,看在我这么有孝心的份儿上,能不能透个准话?”   “什么准话?”荆泽铭眉毛一扬,不动声色地问,接着又舀了一勺沙冰进嘴里。   “哎!爷这样可就没意思了,明知道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方采薇那点谄媚的笑脸立刻收起来,换成晚娘脸孔。   荆泽铭忍不住扭头一笑,接着放下碗,摊手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我也不知道实情,只是有这么个话儿罢了。”   “不止吧。”方采薇怀疑地瞄着这货:“院子里那条狗,目光机警吠声高亢,毛色光滑身强体壮,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土狗,这难道不是爷为了秋猎准备的?”   荆泽铭摇头道:“这还真不是。是前几日宫里得了几条好犬,皇上留下两条,剩下几条就赏给了勋贵中的子弟们,不但我有,**路何富贵等人也都有。”   “着啊。”   方采薇一拍手:“这不就行了,你看看被赏猎犬的,不都是这一次秋猎的热门人选,这样看来,倒是**不离十了。唔,老太太太太好像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   荆泽铭笑道:“才送过来的,传口谕的太监把狗送来后就走了。这畜生着实精神,可是吓到了你?”   “吓到我又怎样?人家可是顶着皇家的身份,还能宰了吃肉怎的。”方采薇撇撇嘴,接着又兴致勃勃道:“我听太太说,往年秋猎,能跟着过去的勋贵人家都可以带家眷的,不知道爷怎么打算。”   荆泽铭沉吟道:“我是头一次去秋猎,估摸着也不可能让我带太多的家眷,不过一两个罢了,怎么?你想去?”   “哎呀老板您真是明见万里。”方采薇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样热闹的场面,谁不想去?莫说我了,就是梅姨娘,我看着也想去呢。”   “梅儿也想去?”荆泽铭手指敲了敲桌子,然后抬眼看向方采薇:“你是什么意思?愿意我带着梅儿吗?”   “那有什么不愿意的。”方采薇坐在荆泽铭对面:“我和你说老板,当日我给你下的保证,那可不是光说不练。在我的教育培训下,如今的梅姨娘不敢说是脱胎换骨,但也要刮目相看,现在她还是我的膀臂,我有信心,一年后,她就可以和我一起,成为老板的左膀右臂……”   不等说完,就听荆泽铭淡淡道:“糊涂,她再怎么能干,地位又如何能与你比肩?能给你做膀臂就不错了,休要让她再生出别的想法来。”   “哦!明白了。”   方采薇心中有一丝感动,知道荆泽铭这是在帮自己巩固地位,不许别人生了妄想前来染指,但她并不在意,况且梅姨娘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唉!老板真是个各方面都非常非常优秀的绝世好男人啊,可惜人家心有所属,不然我或许也会想做他心头的朱砂痣吧。然而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白月光,那我就不能委曲求全了。 ☆、第八十章:端倪初现仍未察   一面想着,目光就随意落在桌上,一面道:“老板这是在写文章?我看你天天写,就不累……”   最后一个“吗”字瞬间消声,方采薇疑惑地看着那张写了一半的雪浪纸,接着纤纤手指抬起,从纸上拈起一根羽毛。   “爷,这个是……鸭毛?”她疑惑地将那根羽毛举到荆泽铭眼前:“你这书桌上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写鸡毛信呢?”   “胡说什么?这个……咳咳,可能是我从外面不小心带进来的。”   荆泽铭目光中闪过一丝紧张,可惜方采薇的目光全在那根疑似鸭毛的白色羽毛上,竟丝毫没有察觉。   “你钻人家鸡窝了?”   方采薇真不是嘲笑,在她想来,除了钻鸡窝,一向整洁的荆泽铭身上怎么可能带出这种东西?这玩意儿和他的距离有珠穆朗玛峰和马里亚纳海沟那么大好吗?   “你当我是黄鼠狼呢,没事儿我去钻鸡窝干什么?”荆泽铭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你还有没有事?若没事赶紧回房去歇一会儿,过来搅得我这里鸡犬不宁,还让不让我做事了?”   “我干什么了?不就发现了根鸭毛吗?怎么就成鸡犬不宁了?您这里多说也就有条狗,哪里来的鸡?哼!过河拆桥,下次看我还给你带好吃的过来。”   方采薇龇牙抱怨着,不过她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从荆泽铭这儿得到差不多的准信儿,这就足够了,因心满意足出门扬长而去。   这里荆泽铭站在窗前,看着她身影消失,才连忙转回身,对双福道:“快快快,把东西拿出来。哼!都是你们两个狗才,我说做一把团扇也就是了,偏偏你们两个说要显示心诚,还是这种鹅毛扇最好,你们奶奶又不是诸葛亮,她要鹅毛扇做什么?刚才她都把那根鹅毛认成了鸭毛。”   双福赔笑道:“爷,这可不能怪奴才们,是爷说大奶奶这些日子委实做的不错,府里上下都打点的很好,让您少了许多后顾之忧,所以才要诚心谢她,奴才们只是提供了意见而已,最后采纳的,可还是爷自己,所以不关小的们的事。”   “行了行了,贫嘴你就一个顶俩,真正做事就傻眼了。”荆泽铭冷哼一声,来到桌子前,此时双福已经从桌子下面将他们先前弄得一摊子全拿了出来,剪刀,粗大针线,精心选好的干净鹅毛等一应俱全,盒子里还有几颗水晶和宝石,看来是要装饰扇子用的。   “先前那个老师傅怎么说来着?鹅毛要扎结实了,不然容易散架,还容易掉毛……“   荆泽铭一边念着,一边选取干净的鹅毛在扇子上比量着。这把鹅毛扇已经完成了一小半,双福打量着扇子,再看看荆泽铭的认真神情,忽地喃喃道:“我觉着爷说的没错,要不然,咱们就……就做一把团扇吧,哪怕不会缂丝,大不了爷精心画一张花鸟图,拿去让做扇子的人好好儿做了,这在大奶奶那里怎么着也能交代过去了。”   荆泽铭摇头道:“你们奶奶立了那样大的功劳,明示暗示过我几回,要我给奖励,凭心说,她也的确是做的太好,我不能敷衍她。行了行了,别只顾想着辛苦,不辛苦能做好东西吗?唉!说不得这事儿还得问问泽贤,他手是最巧的。”   “对啊对啊,我们还有二爷啊。”双福一拍手,还不等说去找荆泽贤,就听荆泽铭道:“你莫要兴头,这是我给你们奶奶做的东西,劳动泽贤是个什么意思?自然能不用他就不用。”   双福就知道这事儿是别想假手他人了,只得上前帮忙,一面嘟囔道:“爷既然下定了决心,刚刚奶奶进来的时候怎么不让她看看?奶奶知道您苦心给她做东西,必定欢喜的。”   荆泽铭笑道:“这会儿给她看做什么?她素日里说话,总爱说给人惊喜,我这次就也给她一个惊喜。”   双福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我的天,原来是要给奶奶惊喜的,奴才还以为爷是给自己留后路,这一旦做不成功,就悄悄儿收起,到时候爷不说奴才们不说,便没人知道了。”   荆泽铭冷哼一声:“你把爷我当成什么人?这么点东西也要留后路,大事怎么办?难道只要遇见困难,就都狼狈败退?”   双福嘻嘻笑道:“要么说爷是主子,奴才就只能伺候爷呢,奴才便是这样胸无大志的货色。”   一面说着,一面偷窥荆泽铭的面色,只见主子神情认真专注,动作轻柔小心,明明显得有点笨拙,却让人看得心生感动。   爷对大奶奶,果然还是有感情的吧。就是那位表姑娘,也没见爷为她做过这样的事啊。不过说起来,我们大奶奶现在的行事举止,的确配得上世子夫人这个身份,她又为府里立下许多功劳,听说就连老太太,如今不听她说一会子话,都浑身不自在。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女人,值得爷这样对待她。   秋猎的正式消息要等立秋后,宫里才会下旨意,然而有皇帝赐下的猎犬,这事儿已经基本上是确准的了。因此这些日子镇宁侯府的气氛也逐渐热烈起来,仆人们说话都抬头挺胸,透出了一股不曾有过的自信神采。   气氛虽然是悄悄改变,但有心人自然会留意到。转眼间就是盛夏,这一天方采薇做了沙冰,命丫头们送去各房,恰好三姑娘荆初雪正在二姑娘房里说话,见碧丝亲自过来送沙冰,便赏了几十个钱,等碧丝走了,荆初雨就笑道:“大嫂子如今真是能干的很,这东西看着就让人开胃,还没等吃呢,便觉身上汗都消了,也不知她怎样做的,快尝尝,若是好吃,说不得要去她那里取取经。” ☆、第八十一章:兴师问罪(三更求月票)   说完姐妹两个用小勺子舀了一点送进嘴里,都赞味道好。荆初雨就兴头起来,拉着荆初雪道:“走,咱们过去大嫂子那里,问问她是怎么做的。学会了,我也亲自下厨,做一点孝敬太太。”   荆初雪歪在塌上不肯起来,只说:“天怪热的,你怎么不嫌麻烦?大日头底下走一回,再中了暑气怎么办?就是要学,难道几天都等不得?实在等不得,也等傍晚太阳下了山再说。”   荆初雨知道这妹妹主意定,因想了想,便笑道:“傍晚时分大哥哥也该回来了,难道我们特意过去打扰人家夫妻两个?这也忒没眼色了些。今天这太阳还不算**辣呢,你和我一起过去,这些天你懒怠动,还没去过大嫂子那里吧?我同你说,上次陪着太太去了她们那里一遭,如今那后院,真是一派好田园风光,风一吹,就跟一道道起伏的碧波也似,大嫂子说,今年风调雨顺,这后院作物必定有个好收成。好妹妹,你素日不是最喜欢陶渊明的诗?只恨咱们不得自由,这两年连庄子都没去过,更别提领略田园风光,如今过去大嫂子那里看看,保管你忘了俗世烦恼,如何?”   荆初雪笑道:“你为了诳我陪你过去,也是煞费苦心,从前哪有这样的长篇大论,可见跟着大嫂子时候多了,也学了她的伶牙俐齿。只是再伶俐,对我没用。”   荆初雨一看此路不通,她并不是什么机敏之人,此时不知再怎么劝,正冥思苦想间,就听外面起了一阵嘈杂声,于是扭头看向窗外,只见几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聚在一起,正叽叽咕咕的又说又笑,于是忙来到窗台边,冲外面喊道:“什么事?说的这样热闹,也说出来给我听听。”   就有一个穿着葱绿衣衫的小丫头跑了进来,笑着道:“姑娘们不去看看么?如今大奶奶正在园子里规划呢,将原来种花种草的许多地方,一律都修平整了,说是要种菜种粮,还说现在规划好,等秋后就可以动手改造了。园中许多婆子媳妇丫头都在看呢。”   “什么?”   这话别人还罢了,独荆初雪大吃了一惊,忙坐起来道:“把花草全都要拔了?这……这怎么行?素日里瞧着她不俗,哪里想到也是这么个俗物。”   小丫头吃吃笑道:“原本我们也这么说,后来许多妈妈嫂子看见了大奶奶后院那片地,便都说还是她的眼光好,种那些东西,也不比花草差,还可以吃些新鲜菜蔬。不说别的,大奶奶后院里那个芝麻,长得那么高,秋天结了芝麻,既可以做点心,说是还能弄香油芝麻酱,好嘛,一样东西能有这样多的吃法,怎么不由人欢喜?所以老太太太太如今也都赞成大奶奶修整园子,说咱们家不比从前,弄那么大一个花园,白白浪费人力,又没有多大用处,倒是让奶奶物尽其用的好。”   “这……这怎么行?”荆初雪快急哭了,却听荆初雨道:“这一回好,我看你和不和我一起去,你要知道,大嫂子还是好说话的,你就是舍不得那些花花草草,早点儿和她说,兴许还有挽救的余地,毕竟如今还没平整土地呢,不是吗?“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荆初雪立刻跳了起来,急忙忙道:“你说得对,我这就和你去。”   两姐妹出了门,打听到方采薇在园子里,就急忙赶过来。果然,远远就看见她被一大帮婆子媳妇簇拥着,正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   下人们见两位姑娘过来了,忙都行礼问好。荆初雪满心又急又气,却也不敢当众诘问方采薇,听对方问她们来做什么,她便没好气道:“我听说大嫂子要把这园中花草尽数连根拔起,我舍不得,便赶过来看它们最后一眼,以作送别。”   方采薇听着这话不对,细细一想,便明白过来,暗道是了,三妹妹是个黛玉般的性子,素日最是怜花惜草,如今听人说我要拔了,自然不高兴。   因便笑道:“妹妹不用难过,并非都要拔了,有那好的,就是让我拔,我也舍不得。说到底这园子是给人消闲的去处,都种了菜,那不成了菜园子吗?虽然太太把这园子交给我,我也并不敢这么糟蹋。只不过如今咱们家这个境地,不谋划也不行,所以我才不得不改动一番,为了两全其美,费了我不知道多少精神呢。”   荆初雪冷笑道:“大嫂子这么说,倒让我惭愧。但不知你是想出了怎么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呢?我就不信了,统共这么大园子,难道还能观花赏菜兼而得之?”   “怎么不能呢?”   方采薇就拉着荆初雪的手,指给她看道:“譬如这块地,原本是种着各色牡丹芍药的,算是园子里的重点景观,如今修平了种菜,然后在那边几棵柳树下,妹妹看见了吗?那地段多是石头,不适合种菜,可以就地取材,用石头垒成一个大花圃,每一种牡丹芍药移几棵过去,等到春天,自然又是一片繁花似锦。”   一面说着,就拉两位姑娘转了大半个园子,她因为谋划了一个多月,又有荆泽铭帮他请了建筑匠人做了些布景上的安排,所以此时对这园子的改造可说是烂熟于胸,因此一路走来侃侃而谈,到最后,就连荆初雪这样清高性子,也不由得被折服了。   走着走着,就觉着不对劲儿,荆初雪忽然道:“等一下,走了这半天,我好像经过了两处竹林,占地也广,嫂子是打算做何安排?”   “竹林啊,竹林子当然要保持原状。”方采薇不以为意道,却见荆初雪一脸惊讶:“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这园中百花都遭了嫂子毒手,却只有竹林逃过一劫?莫非园中花草您都不放在心上,却独独喜欢竹子吗?”   “花草我也放在心上的,不过是给它们搬个家罢了。至于竹子,我自然是喜欢的。”   三姑娘脸上就露出笑容,暗道看嫂子举止说话,不过是个将铜钱富贵放在心上的俗人,却不料竟也有这样一份儿脱俗心肠,可见上天造人,都有其清新之处。 ☆、第八十二章:动怒   一边想着,便叹气道:“大嫂子独独爱竹,莫非也是爱它高风亮节,君子胸怀吗?”   方采薇看她一眼,哈哈笑道:“我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留着这两片竹林,春天可以吃笋啊。鲜嫩清脆的竹笋,可以清炒可以炖鸡可以腌制可以晒干,搭配什么都好吃,这样的妙物,谁舍得毁去?自然要留着了。”   荆初雪:……   “哈哈哈……”   荆初雨忍不住笑起来,只笑得捧腹弯腰,趴在方采薇身上,连声道:“三妹妹不要多想了,大嫂子就是和我一样的人,我们都是俗物,哪里有三妹妹和花草风月对话的那份儿痴情?”   荆初雪又羞又气,忍不住剜了方采薇一眼,咬着嘴唇道:“嫂子真是够了,你怎的什么时候都惦记着吃,这样理由,简直让人疑惑你是饿死鬼投胎的。”   “民以食为天,就不是饿死鬼投胎,那也定然是吃食大过天啊。”方采薇一摊手:“何况,我若不爱吃,又岂会为了吃的下功夫?那今日你们也吃不上香滑爽口凉快的沙冰了。”   提起沙冰,荆初雨方想起自己的目的,连忙扯着方采薇的手,要她教给自己。   方采薇苦笑道:“好姑娘,我这会儿正和大家伙儿研究园子呢,哪里有空儿回去教你?你若是在意身份呢,就等过几天我得闲儿;若是不在意身份,我告诉你,如今绿枝已经得了我的真传,你和三姑娘就跟她学去,保准比我的手艺还好。她如今就在我院里,你们愿意的话,就去找她。”   两位姑娘一听,想想绿枝素日里稳重温柔,又是跟着方采薇的大丫头,何况不过是学点厨艺,为了给太太表孝心的,倒也不用太在意身份,于是便一起去了。   走出去几十步,冷不妨一抬头,看见温氏正走过来,姐妹两个行了礼,就听温氏笑吟吟道:“两位姑娘也是才从园子里出来?但不知咱们大奶奶将这园子糟蹋成了什么模样。呵呵!种菜种粮?亏她怎么想出来,从此后这里花园不是花园菜园不是菜园,有什么意思?传出去,咱们家还不成了勋贵中的笑柄?也不知道老太太太太怎么想的,就由着她胡闹。”   这话中真是满怀激愤,哪怕荆初雪对方采薇颇有微词,此时也不好接话,却又听温氏笑道:“罢了,我知道,两位姑娘也没办法扭转太太老太太的心意。从此后,咱们便趁着这园子还没改的时候多看几眼吧,等到明年春天,这儿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呢,那句诗词怎么说来的?物是人非事事休啊,唉!”   荆初雪荆初雨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好笑。温氏平日里颇为泼辣,此时这句词说出来,不但没有半点易安居士的嗟叹黯然,倒格外显得不伦不类,怎不惹人发笑?   敷衍了温氏几句,两人便急忙告辞。这里温氏看着园中十几个簇拥方采薇的婆子丫头,眼里几乎喷出火来,好半晌,才淡淡问身旁大丫头宝珠道:“你看看素日里在咱们眼前奉承的人,那里面有几个?”   宝珠张望了一会儿,笑着道:“并没有几个呢。奶奶放心,在咱们眼前奉承的,都是伶俐的人,哪会不知道脚踏两条船落不了好?这些围着大奶奶转的,不过是平时奶奶压根儿看不上的一些蠢材罢了。”   温氏冷笑道:“蠢材?蠢材也架不住人多势众。近日因为秋猎的事,姨娘气正不顺,偏偏她就如此大出风头,简直就是故意不让我有好日子过。”   宝珠犹豫了一会儿,方小声道:“说句不怕奶奶恼的话,奴婢觉着,大爷的世子之位原本就没有被废的道理,老爷再怎么宠爱姨娘,这上头还是有主意的。如今这件事一出来,姨娘那些打算万万实现不了,奶奶实在犯不上为了姨娘把自己搭进来。”   温氏半晌不语,许久后才轻叹一口气,喃喃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她那样一个蠢材,如今竟就这么爬到了我头上去,我实在心里不甘。”   宝珠暗道大奶奶从前是蠢材,如今可没见哪里蠢,正经精明的要命。只是这话却不敢在温氏面前说了,明摆着是要火上浇油的。   主仆两个站在这里看了一会儿,温氏听宝珠“咦”了一声,便转头看了她一眼,只听宝珠道:“奴婢仿佛看见芦苇那丫头了,她不在院子里做活儿,跑过来干什么?”   “芦苇?”   温氏想了想,恍然想起自己院里似乎是有这么个丫头,只是长相平常,也不是什么伶俐乖巧的,所以平日里轮不到她在眼面前伺候,此时一听宝珠的话,不由呵呵冷笑一声,淡淡道:“看来我们竟走了眼,怎么还说不伶俐?这不是再伶俐不过了吗?见大奶奶得势,就忙不迭攀高枝去了,比咱们院子中所有人都快了一步呢。”   宝珠也生气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个时候倒蹦跶的欢,奶奶不用气,回头找个人打发她出去,爱攀高枝不是吗?让她攀去吧。”   温氏目中怨毒之色一闪,冷哼道:“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吃里扒外之后就去攀高枝,让人知道,还以为我是这样好说话的,一个个都要欺负上来呢。”   宝珠心中一凛,知道奶奶是动了怒,那芦苇只顾着讨好大奶奶,可这之后却是别想有安稳日子过了。二奶奶若要折磨起人来,虽然不似其他大宅门中那些女人一样狠毒,却也不是她一个小小丫头能承受起的。   这里芦苇丝毫不知大祸临头。她还真不是故意过来奉承方采薇,只看看大奶奶身边聚集了多少人,便知道她现在在侯府后宅也算是炙手可热,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丫头能够上前攀交情的。她只是被大丫头们差遣了来园子里采花儿回去插瓶,恰好遇到方采薇带着人来规划园子,因为心中感激这位大奶奶,所以一边采花一边就跟着听,却不料这一幕全落在温氏眼中,为她日后苦难埋下了伏笔。 ☆、第八十三章:泪流满面的礼物   从园子中回来,就已经是黄昏时分,方采薇回到屋中,绿枝见她脸上全是汗水,粉面通红,忙拿着扇子赶上来,一面道:“这样暑热天气,我就说让奶奶在屋里歇一歇,那园子秋天才动工,急什么?你偏偏不听,到底出去了,这万一中了暑气,岂是玩笑的?”   方采薇笑道:“那么大个园子,却要种花种菜两相宜,不好好规划怎么行?我到现在心里还不怎么托底,往后还要去看的。今儿这天气就算是好的了,太阳也不那么烈,哪里去找风凉凉的假阴天呢?哎呀这扇子扇风不解渴,我出门前让你准备的水可是备好了?”   绿枝忙道:“备好了,只是井水到底太凉,奶奶回来泡澡,一冷一热相激,难免要坐下病来,所以我让人加了两桶温水,这会儿水倒是温凉的,您进去泡泡,正好。”   方采薇听了这话,连忙就脱了外面长衫来到后堂,果然屏风后的大浴桶里放了大半清水,她忙把汗湿的小衣也脱了,赤着身子进了大浴桶里,果然如绿枝所说,水温凉凉的,恰是最舒服的那个温度。   “绿枝,没了你我可怎么办?还要去哪里寻这么贴心的好丫头?”   方采薇闭着眼睛,舒服的乱叫,忽听碧丝不服气道:“只有绿枝是好的么?奴婢难道就不好?陪着奶奶走了整个园子的可是我,如今绿枝不过准备了一桶好水,便成了好丫头,奴婢这点儿苦劳竟没人惦记了。”   “偏你爱嚼舌头。”方采薇也忍不住笑了:“行,赶明儿你和绿枝换换,你留在屋里坐镇,等我回来,水也准备好了,瓜果沙冰也准备好了,衣裳也准备的合意,总之样样周到,日后你就在屋里,让绿枝随我跑腿去。”   外面于是没了声音,好半晌才听碧丝小声道:“罢了罢了,我估摸着我大概没这份儿才华,还是让绿枝弄吧,反正她也习惯了。”   “呸!”绿枝笑啐了一口,却听方采薇笑道:“绿枝你也别臊她了,能有这份儿自知之明已经难得。”   “什么啊?哪有人没有自知之明的?怎么到我身上就成难得了?奶奶你这是讽刺我笨?”   碧丝高叫,笑得方采薇在水里直扑腾,一面叫道:“了不得,我们碧丝连这话里的讽刺都听出来了,果然聪明许多,这都是我教导的功劳。”   “你又有了什么功劳?”   忽听前厅一个声音传来,接着绿枝道:“是爷过来了。”然后忙迎出去,这里方采薇也道:“爷是赶过来吃饭的吧?可还要等一等,我这会儿正泡澡,太阳还没全落下呢。”   荆泽铭原本带着笑容的脸登时黑了一半,没好气道:“别把人人都想的跟你一样,脑子里除了吃就没有别的。你赶紧洗一洗出来,我有东西要送你。”   “什么东西?”   方采薇疑惑了,暗道老板今儿怎么转了性子,还知道对员工进行感情投资了?难道今儿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我忘了?唔!什么特殊的日子呢?肯定不是生日,生日没有这样悄无声息的,就算我记不住,绿枝她们也万万不可能记不住。那是结婚纪念日?呵呵!古代完全不时兴这个好吗?那是我穿越来做了老板员工三个月或四个月五个月的纪念日?啊呸更不靠谱了。   正想着,屋外就传来荆泽铭带笑的声音:“之前你不是说过要奖励吗?我答应会给你,如今来兑现诺言了。”   若是别的话,再不可能让方采薇麻利儿从这舒服的浴桶中出去,然而一听到奖励二字,大奶奶的眼睛立刻变成了金光闪闪的铜钱状,脑子里自动就在奖励和奖金之间划上了等号。   天可怜见,我这抠门老板总算知道了奖金对员工工作热情的积极推动作用,不枉我三番五次的暗示,兢兢业业地工作啊。   心中大叫着,方采薇用最快速度穿好了衣服,然后奔出后堂,径自来到暖阁里,果然就见荆泽铭坐在东边塌上,身旁炕桌上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   “哇塞!不是吧?老板你竟然这么大方?”   方采薇脑海中浮现出影视剧里众多打开盒子后露出二三十个银元宝的画面,激动地血都快冲到头上了,表面却还要维持世子夫人的风度矜持,只是语气中的兴奋完全出卖了她。   “算不得什么大方,不过倒是精心准备的。”荆泽铭微微一笑:“你打开看看,看看合不合心意?”   “好好好。”方采薇点头如捣蒜,正要打开盒子,忽然又想起什么,抬头问道:“这个……不是用公中的钱吧?老板你存的私房钱有这么多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这个哪里用得着公中的钱?虽然如今咱们家今非昔比,我能花用的也有限,但给你的奖励还是没问题的。”   “没错没错,那句话怎么说来的?老板就是拔下根汗毛,也比我腿粗呢。”   方采薇嘿嘿地笑,暗想这里面就算不是银元宝,装几贯铜钱也行啊,要求不能太高,老板也是在创业初期,不容易呢。   一面想着,就打开了盒子。   笑容僵在脸上,因为僵住了,所以仍然保持着开心的表情。荆泽铭很满意,点点头道:“看来你是喜欢的,不枉我花费了这么多功夫。”   “等等……老板,这……这个是什么?”   方采薇从盒子里将那把鹅毛扇捞了出来,是真的鹅毛扇,她一脸呆滞地看着,眼睛都差点儿看成对眼了,除了鹅毛扇柄上镶嵌的几颗碎水晶宝石,一点儿值钱的地方都没看出来。   因为鹅毛扇挡住了方采薇的脸,所以荆泽铭还以为对方是爱不释手,所以才一个劲儿举着鹅毛扇看,以至于脸都差点儿贴上去了。因啜了一口茶,得意道:“你和我要奖励,可真是把我为难坏了。想来想去,若只是给你一些银钱,未免太敷衍,且也将你看的太轻了。”   方采薇泪流满面,在心中嘶吼着:来啊,敷衍我啊,我怕什么敷衍,我就怕你不敷衍啊,看什么轻啊,你给我钱才是看重我好不好?铜钱碎银金叶子,银元宝金元宝……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你不把我看轻一点?为什么你要把我看这么重?老板你真不需要这么重视我的,你拿钱来打发我,这才是使用我的正确方式啊。 ☆、第八十四章:可惜你来的太晚(三更求月票)   荆泽铭哪知道方采薇心中痛苦,还在那里矜持地表功呢:“所以我左思右想,恰好那天你曾经和我说过,想要羽毛扇子和缂丝团扇,我想了想,既然要好好儿谢你,自然要表达出诚意,所以就亲自做了这两样东西送过来,你喜不喜欢?”   方采薇能怎么说?难道说不喜欢?拜托,哪有这么没眼色的员工啊。更何况她可是自诩为金领一族的,因只得咬碎银牙和血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哽咽道:“喜……喜欢。”   “不用这么感动吧?听着好像都哭了。”荆泽铭哈哈一笑,心中生出几缕柔情:这个笨女人,竟然感动哭了,不过也是,自己亲自动手做了好几天,还从没有人得到过这个待遇呢。   “什么好像?是真哭了。”方采薇的心情都不是“欲哭无泪”能够表达的了,她是真哭了出来:她的铜钱,银元宝,她的奖金,就这么没了。换了两把破扇子……等等,这个好像是老板亲手做的?   一念及此,眼泪也收回去了。方采薇想起那天去书房,在桌上纸面发现的那根鹅毛,暗道这真是老板自己动手做的吗?唔!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家伙,竟然亲自给我做工艺品,果然还算是诚挚的吧。   “老板,这个是你自己动手做的?”   方采薇翻来覆去看着那把鹅毛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见荆泽铭点头道:“没错,是我自己动手做给你的,不如此,怎能显出诚心来?呵呵,足足拔了十只白鹅的毛,才挑选出了这些最好的羽毛,做成这把扇子呢。”   纳尼?老板你逗我?大白鹅?所以……鹅毛扇,这个就真是用鹅毛做的?大白鹅的毛?我靠,不是吧?老板你好歹弄两根天鹅毛上去啊。而且……十只大白鹅,大白鹅做错了什么?造孽啊!最重要的是:   “老板,你觉着这个鹅毛扇……应该是送给我的吗?”   “什么意思?”荆泽铭挑眉:“我说送你,自然就是送给你的,不然还能送谁?你把我当成那些流连花街柳巷有无数相好的纨绔子了吗?”   “不不不,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这把鹅毛扇,好像送给诸葛军师更合适,你说对吧?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什么的。”   方采薇翻来覆去倒腾着那把扇子,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特么这不是影视剧里军师摇的那种鹅毛扇吗?不是女孩子摇的啊。   经她这么一说,世子爷也终于觉察到了,摸摸鼻子,他不得不承认,方采薇说的有道理,这压根儿就不是女人用的扇子。   “是你当初说喜欢羽毛扇的。”脸上有点挂不住,荆泽铭果断把锅推到方采薇头上。   “可是……老板,我说的羽毛扇,是那种绒嘟嘟的,洁白的羽绒扇子啊。”方采薇眨着无辜的眼睛:没错,女人用的扇子都是毛茸茸的洁白团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经典电视剧《西游记》里的玉面狐狸就用过这样的扇子。   荆泽铭也想起来了,似乎是看见过贵品店里有卖过这种高级的羽毛扇,和自己做的这种鹅毛扇截然不同,他叹了口气,摇头道:“那种扇子,我就真是做不出来了。”   “不用不用,有这两把扇子已经很好了。”方采薇连忙又把下面的缂丝团扇拿了出来,放在面前左看右看,这一次她是发自内心地欢喜,轻声道:“好漂亮的荷花翠鸟啊,是老板你画的吗?”   “是啊。连鹅毛扇我都学着做了,画一幅工笔又算得了什么?”荆泽铭耸耸肩,看到方采薇专注认真带笑的神请,之前沮丧一扫而空,含笑问道:“如何?这一把扇子你总该挑不出错处了吧?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夏天里摇着这扇子,多美啊。”方采薇连连点头,其实漂亮团扇她有好几把,但荆泽铭这幅工笔画的实在是太好了,颜色搭配的也好,让人看着便心生欢喜,更不用说这是他亲自做的,恐怕整个天下,能让世子爷亲自做的扇子,也只有面前两把而已。   一念及此,心中更加欢喜,暗道老板的感情投资真厉害啊,就两把扇子,其中一把还是失败品,我这心竟然都跳了起来。可惜他心里已经有人了,不然姐姐使尽浑身解数,说什么也要把他拿下,呜呜呜太可惜了。   “想什么呢?”荆泽铭见方采薇只看着扇子不说话,心中不免得意,于是假装不经意般随口说了一句。   “我在想,可惜老板心里已经有你那白月光表妹了,不然我定要千方百计将你拿下。”   方采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也不想就随口答了出来,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傻傻地玩了一把真心话大冒险,立刻懊恼的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团扇上。   “呵呵!将我拿下?很有志向。”荆泽铭都无语了,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干笑两声,假装鼓励了两句。   “那个……老板你不要误会,我这个将你拿下,不是说要篡位,而是……想让你拜倒在我石榴裙下。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是想想而已,你放心,我是很清高的,绝不会做出死缠烂打百般勾引这么不要脸的事……有数的……你既无情我便休嘛。”   方采薇急忙解释,这要是让老板心中存了疑虑,日后工作还怎么开展?不过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低下去,心中懊恼道:果然是越描越黑吗?老板的脸色好像也越来越黑了呢。   气氛一下子陷入尴尬沉默中,好半晌,荆泽铭忽然轻声道:“是啊!可惜你来的太晚了,不然,我或许也不会钻在那个牛角尖里出不来。”   方采薇大大松了口气,知道荆泽铭是真心这样感叹,能说出来,就说明自己的位子保住了。她拍拍胸脯,呵呵干笑道:“那个……我来早了也没用啊,听说你和李姑娘,那可是青梅竹马的情意。”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幸亏这会儿太阳已经下了山,碧丝在外面探头问道:“爷,奶奶,厨房送了饭来,是现在就摆上?还是再过一会儿?” ☆、第八十五章:宅斗大神   “哦,现在就摆上吧。”   方采薇擦去额头冷汗:苍天啊大地啊,她以后再也不嘲笑碧丝了。事实证明,每个丫头都可能是有大用处的,虽然这一次摆饭不是她故意来替自己解围,但毕竟解围的目的是达到了嘛。   *****************************   “真是好一片园子,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我来这里一趟就不想走了。”   桑老太君在大房后院这片肥沃土地上行走着,方采薇和荔枝分别扶着她,荔枝便笑道:“大奶奶看老太太如今是不是越发健朗了?若是去年这会儿,能站在廊下看看就不错,哪里还能亲自过来走一遭。”   “正是呢。”方采薇也点着头,由衷笑道:“我早就发现了,老太太现在精神头也旺盛,可知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再没错的。”   桑老太君笑道:“也没什么大喜事,只是心里那口气,总是松了些。你又教我每天走走,说是什么锻炼,果然,多走走,虽然累些,这身子骨倒硬朗了。”   说完停下脚步,看着那一块种着芝麻的地,若有所思道:“这便是芝麻吧?俗语说得好,芝麻开花节节高,果然这是一节节往上拔高的,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往上拔么?”   方采薇是什么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老太太心中企求,忙笑道:“这才多少?自然还要往上拔的,远没到顶呢。”   于是桑老太君就笑开了。深深看了方采薇一眼,叹息道:“你这孩子是个聪明的。远没到顶,这话说得好,如今虹儿还在冷宫里,可不是远没到顶?我也不指望她还能出来,只是盼着,你丈夫能有出息,得了皇上青眼,让镇宁侯府重新起来,虹儿就在冷宫中,过得也能好一些。”   桑老太君心思深沉,从未说过这种话。此时眼见面前一片绿意盎然,生机蓬勃,所以才忍不住吐露了心声,说完又看向方采薇道:“秋猎的消息准了,你可打算好了?铭儿到时候会带谁去?”   方采薇笑道:“我们爷的意思,想带着二爷。可二爷说了,他又不是小孩子,冒充的什么家眷?再者他骑马射箭都不行,去了也是白白丢人,还拖了爷的后腿,所以后来爷说,就带着孙媳和梅姨娘两个,并两个伺候的丫头去。”   桑老太君点头笑道:“贤儿说的不错,哪有带着他去的道理?只是铭儿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兄弟,可见他是个好孩子。这一家人啊,不怕经历什么磨难,就怕自家人勾心斗角,有数的,家和才能万事兴。”   方采薇心中一跳,暗道老太太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谁在她身边嚼舌头了?面上却连忙应道:“老太太说的是。”   逛完了芝麻地,桑老太君兴致仍然高昂,于是再往前,就看见了那一片迎风招展的玉米,老太太好奇看着那些玉米棒子,对方采薇道:“我记得你那会儿说过,这东西长出来了,可以和水蒸着吃,格外一种滋味是吧?”   方采薇笑道:“老太太真是好记性。我前两天看的时候,这玉米棒子还没这么大呢,如今恰好可以吃了。”   说完就对身后随侍的婆子道:“去挑那大个儿的,摘几十棒下来,今天中午咱们就都尝尝鲜儿。”   婆子答应一声,欢喜地去摘玉米了,这里桑老太君也觉着腿有些微疼,遂笑道:“走了这半天,觉着腿酸,咱们回去坐着说话吧。”   众人回房,桑老太君就说既然中午要尝鲜儿,不如派人去各处通知一声,有喜欢来这里吃的,便过来,不喜欢的,到时候命人给她们送两棒过去也就是了。   于是方采薇就出来亲自安排人,等安排完了,一回头,只见荔枝笑吟吟站在她身后,见她看过来,方小声道:“昨儿二奶奶在老太太面前诉苦,说是管厨房管得不好,害大爷大奶奶受了委屈,她已经狠狠罚了管厨房的人,让她们日后务必小心些。”   方采薇这才明白桑老太君怎么会说出那番话来,因纳闷道:“这可是奇怪了,前天我们爷吃坏肚子是不假,但并没有人抱怨啊,我只说他是贪凉快,沙冰吃的多了,之后不知又吃了什么冲撞着,怎么这消息竟传了出去?还让二弟妹多心?”   荔枝笑道:“这又不是什么机密,有心人想知道,还拦得住么?不过奶奶放心。老太太不糊涂,又怎会不知某些人以退为进的心思?说起来,二奶奶大概也是寻不到您的错处,不然她也不至于就这么不懂事儿的。”   方采薇明白,这大宅门中,讲究的就是一个实力,自家事自家解决,跑去长辈们面前吹风告状,这都是下乘手段。温氏这一次之所以会用,除了荔枝说的她找不到自己错处外,只怕也是因为她从前从来没有说过这样话,所以第一次说,总还是有点威力的。   一念及此,就全明白了,因笑道:“我说这炎天暑热的,老太太怎么这么爱动弹,来我这里巡视后院。却原来是做给人看的。”   荔枝微微一笑,摇头道:“奶奶是个聪明的,老太太用得着做给谁看?这后院里什么人能逃过她的眼?不过是因为二奶奶这件事,老人家想着你,怕你素日里听些闲话,默默受气,所以今儿个才过来罢了。”   我去这些宅斗大神们的脑回路啊!   方采薇哀叹一声,暗道自己还真是太年轻。桑老太君今天来,就是明摆着告诉温氏等人:别动坏心眼儿,我如今就是抬举你嫂子,你在我这里搬弄是非也没用;二来,却也是借刚才那句家和万事兴告诉自己,身为长房长孙,该忍让的还是要忍让,那些不懂事的我都知道,可你不能因为那群人失了气度。   啧啧啧,多么完美啊,安抚了自己,让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结果细细一想,特么这其实还是要自己顾全大局呢。为了怕这种高端意图不能让自己领会,还特意派了荔枝过来暗暗讲解一番,这一条龙的教育方式,真特么太周到了。 ☆、第八十六章:判若两人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就见常夫人贾姨娘带着两位姑娘过来了,一进门贾姨娘就笑道:“这天儿热,我在屋里只觉着懒懒的,直到听大奶奶派来的丫头说今儿中午有新鲜东西吃,还是老太太吩咐让叫来的,我想着这个热闹可不能错过,虽然那丫头说的明白,就是不过来,也有人把东西送到,可万一送的少,不够吃呢?因左思右想,还是过来吃才好,能管够。”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常夫人便问道:“贤儿媳妇呢?怎么没过来?”   贾姨娘道:“今儿早起就说身上不舒服,勉强在太太和老太太面前支应了一下,回去后就躺着了,她又不似我这般嘴馋,就是馋得慌,只怕也起不来,所以我让她在屋里歇着。”   常夫人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众人落座,过一会儿玉米好了,凉了顿饭工夫,就有厨房那边的媳妇送过饭菜来。   绿枝和碧丝带着院子里小丫头们,足足摆了一大桌子,最后又捧着几个大碟子走过来,每个碟子里都装着十几只现剥好的玉米,常夫人就笑道:“别说,这物件儿黄笼笼的倒惹人喜欢,只是要怎么吃呢?”   “呃……”   方采薇有些傻眼,暗道怎么吃?拿手捧着吃啊。只她这会儿才想起,这些大宅院中的贵妇人怎么可能用这么粗俗的动作?因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才小声道:“用刀子切成片儿,吃上面的玉米粒就好。”   于是生命中没见过的一幕出现了。   方采薇无语看着一棒玉米被切成了十几片,然后众人用筷子夹起一片,吃着周边玉米粒,这实在是太引人发笑的一幕,但人人都当做理所当然,而方采薇想到这好笑一幕正是她提出的“好”建议,也自觉没脸笑,只好闷头小口吃着,一边使劲儿憋着笑,差点儿没憋出内伤来。   用完午饭,众人又闲话一回,方簇拥着桑老太君离去。   晚上荆泽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方采薇正在书房写着什么,不由好奇,凑过去一看,只见标题是:“关于大家食用玉米后的意见以及对此项作物后续开发的总结汇报。”   荆泽铭:……   “你在这里鼓捣什么呢?”   荆泽铭的声音将忙碌如小蜜蜂的方采薇拉回现实,她抬起头,欢喜道:“今儿老太太来了咱们院里,恰好后院玉米成熟了,我就让人摘了几十棒下来蒸着吃,可巧大家还都喜欢,议论了许多,对这种作物的吃法提了不少意见,我趁着这会儿还记忆犹新,就赶紧记下来。”   一番话只听得荆泽铭哭笑不得,暗道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这东西也值得郑重记下。因便道:“大家都喜欢吗?那索性就将那一片都趁夏天吃了吧,反正秋天也不指望你打的那点儿粮食。”   “你知道什么?两亩地呢,你想一夏天吃完,除非大家伙儿顿顿吃天天吃。再说这煮玉米也不算什么,要将它磨碎了,分出大碴子和面儿,碴子做粥,面儿做窝头,那粥才叫一个香甜,面儿做的窝头虽然粗粝一些,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儿的,尤其就着一些炖菜辣菜的时候……”   荆泽铭忍不住摇头失笑道:“你啊你……”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龇牙道:“我知道爷要说什么,无非是说我看见吃的就两眼放光,对不对?”   “太谦虚了,你何止是提到吃的两眼放光?提到钱的时候我连你眼睛都找不着了,那真是笑得叫一个见牙不见眼,而且俩眼睛都冒绿光。”   荆泽铭一边说着,就用两只手在自己眼睛上扑闪了两下,一向严肃的男人忽然做出这动作,竟还有点可爱。   “卖萌犯规。”方采薇捂住脸:自己果然是只肤浅的颜狗,老板做这种动作简直hold不住想扑上去啊。   “什么?”   荆泽铭不懂卖萌的意思,连忙不耻下问,只见方采薇呵呵一笑:“没什么,我是说,老板您刚才那话有语病,既然都见牙不见眼了,怎么还能看到我眼睛放绿光?”   荆泽铭:……   *****************   “二十五两的整数银子,除此之外,还有老板素日里放在屋中花用的散碎银子,也在我明示暗示之下奖励给我三两多,啧啧,视金银如粪土的人设果然就是好,我要更加努力赞美老板这种不拿钱当钱的败家态度……”   数着匣子里自己辛辛苦苦存下的家底,方采薇一边眉飞色舞的小声自语,忽听门外碧丝的声音道:“奶奶,二奶奶打发了人送桃子过来,说是庄上送来的新品种,个头大,汁水又多,就是比不上水密桃那么甜,可带着一点酸,味儿更正。”   “哦?就有她说的这样好?”   方采薇将盒子收起来,起身来到外间,果然就见一个瘦的如芦柴棒的小丫头站在那里,手中提着篮子,绿枝正从篮子里往外捡桃子,已经捡了一大盘。   见方采薇出来,两人忙行礼。方采薇上下打量了那小丫头两眼,就皱眉道:“这是咱们家的丫头?不说给我听,我还以为是逃难到京城的孩子呢,怎的这样瘦弱?这走在外面,来阵大风就要吹倒了吧?”   绿枝看了方采薇一眼,淡淡道:“奶奶不认识她了?您仔细看看,她是二奶奶院里的芦苇啊,先前在园中,咱们还见过她挖野菜的。”   “什么?竟然是芦苇?”   方采薇大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几步,攀着小丫头的肩膀,沉声道:“抬头给我看看,分明几个月前还好好儿的,虽然瘦,也不是这么个皮包骨头的模样。”   芦苇轻轻往后一退,再次行礼叫了一声大奶奶,眼圈儿就红了,然而方采薇问她,她却不说什么。   “你这丫头,那次和你说话,你还清脆爽利,怎么今儿就成了个闷葫芦?可是你们院中的婆子给了你气受?你告诉我,我和你们二奶奶说去……哎呀你倒是说句话啊。” ☆、第八十七章:算计(三更求月票)   方采薇越说越气,偏偏芦苇不发一言,她急了,一把拉住小丫头的手腕,却听她痛呼一声,不由就是一愣,旋即像是想起什么似得,一把将袖子撸了上去,只见单薄衣衫下,是几条或红或青的伤痕,还有一些旧伤,已经暗沉了许多。   “这是谁干的?”方采薇目中喷火:“没有王法了吗?咱们侯府向来是和善人家,从没有这样对丫头的,这到底是谁打出来的?芦苇你告诉我,我竟不知这后院还有这样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   芦苇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急忙忙抽回手,擦了擦眼泪后轻声道:“多谢奶奶怜悯奴婢,只是您不要管我了。奴婢说句不怕您恼的话,您到底……只是大奶奶,能管的,也只是大房这一亩三分地。奴婢命不好,没福气在大奶奶身边伺候,您……您就别管奴婢的死活了。”   方采薇一下子愣住,就连绿枝动作都停住了,好半晌,主仆两个对视了一眼,绿枝便道:“好了,桃子已经装上,你回去,替我们奶奶谢谢二奶奶。”   “是。”   芦苇答应一声,拐着篮子走了,方采薇怔怔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春日里那个拐着柳条筐,在园子里挖野菜的活泼身影。   “奶奶,这事儿可透着诡异,听芦苇的意思,竟是二奶奶做下的。”   绿枝来到方采薇身边小声说了一句。就见主子面如寒霜,点头冷冷道:“这哪里是在折磨芦苇,这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只怕当日在园中,咱们和芦苇说话的事不知怎么传进了二奶奶耳朵里,让她气恨之余,又不知起了什么心思,不然她今儿个就不会主动把芦苇送过来给咱们看。”   绿枝点点头,轻声道:“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芦苇不过一个小丫头,二奶奶就算要对付奶奶您,这么个小丫头又能顶什么用呢?”   “我一时间还想不出来,须得好好儿琢磨琢磨。”方采薇手指敲着桌子,恨恨道:“不管如何,我须得沉住气,若是因为这事儿就沉不住气,二奶奶的如意算盘未免也拨拉的太容易了。”   *******************   “芦苇去过大奶奶那里了?她怎么说?”   温氏坐在塌上,旁边宝珠为她扇着风,听见问话忙轻声道:“去过了,说大奶奶没说什么,就是看见她瘦弱,说了两句。也……也看见她身上伤痕了。”   温氏微微冷笑道:“倒是沉得住气。奇怪,大房里的人不都说大奶奶菩萨心肠么?怎么见到一个小丫头受这样大的委屈,她倒不闻不问?总不会她的菩萨心肠都只用在自己房中人身上吧。”   宝珠赔笑道:“奶奶别听那起子小人胡说,菩萨心肠?呵呵,大房如今可比不得从前,听说大奶奶规矩严的很,那些想偷懒耍滑的,一听说要去大房,都害怕的紧呢。”   温氏看了宝珠一眼,淡淡道:“这确实是她厉害了,偷懒耍滑的软骨头,谁喜欢要?别说大奶奶不肯,我也不肯的。”   宝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笑道:“大奶奶怎么能和奶奶比?她是一味严格,奶奶您是宽严并济,知人善用,咱们这院子不知比大房和谐多少呢。”   “再怎么和谐,也架不住大爷争气,架不住你们爷不争气啊。”   温氏说到这里,不由惨笑一声,喃喃道:“到了如今,我还有什么资格和她争?我争得过她么?不过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罢了。再者,大房那边,咱们也始终得放个眼线,从前因为那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所以没在意,如今想再放人进去,却是难上加难,恰好有这么个毛丫头儿,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再用一下苦肉计,我料着她那性子,能忍得住一回两回,忍不下三回四回的。”   宝珠看了主子一眼,小心试探道:“只是奶奶,芦苇这小丫头奴婢看着就是个天生反骨,仅凭她父母兄弟,能拿捏得住她么?”   “拿捏不住么?呵呵!若说那几个人在外面,要拿捏她不容易,可如今既然都进了温家做奴才,生死也不过是在我一念之间,还怕那么个毛丫头儿跳出我的手掌心不成?”   宝珠点头道:“奶奶说的没错。只是若大奶奶生了提防,不肯收留芦苇怎么办?”   温氏悠悠道:“那说不得只能让芦苇隔三差五去她眼前晃一晃,让那小丫头再多受一些罪吃一些苦,就不信她能受得了。呵呵!若是能在秋猎之前跑来大闹一场,可就有意思了。老太太太太这么多日子里只见她装乖巧孝顺,怕是忘了她从前的泼妇形容,能给她们提个醒也好。”   “奶奶当真是女诸葛一般的人物。”宝珠感叹一声,由衷赞美道:“大奶奶是个爽利性子,又传出了仁义名声,让芦苇总在她面前晃,她绝不能无动于衷。若是因为这个就跑来教训奶奶,即便老太太太太不说什么,心中也会怪她不懂事,伸手太长可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忌讳,如能闹上一场,就更好了,许是连大爷都能想起她从前种种故事,原本要带去猎场,再因为这个不带她去,大奶奶可不就成了全府的笑柄?若她不来闹,也不肯和奶奶说,又要顾着自己名声,那就只能想个办法将芦苇要去她房里,可她哪里能料到那小丫头的家人早被咱们家收了做家奴,只能乖乖听咱们的话行事。哈哈哈,奶奶实在是高明。只是,万一大奶奶真的就忍下来了,按兵不动怎么办?”   “她就算忍了下来,按兵不动,心中也必定是难受的。能给她添些堵,我心里也高兴。”温氏慢悠悠喝了口茶:“我说过,我就是看不惯她这左右逢源的讨巧嘴脸,所以必要磨一磨她,免得让她得意忘形了。”   主仆两个慢条斯理说着话,丝毫没有去想过芦苇一个小小丫头被她们作为工具,受了这么些折磨,是多么无辜可怜。 ☆、第八十八章:一夜回到解放前   “奶奶,世子爷牵回了两匹高头大马,府里的人如今都跑过去看了呢。”   因为芦苇的事,方采薇这一天就有些闷闷不乐,她明知道温氏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知道了自己和芦苇那点事儿,盼着能用这小丫头让自己恢复泼妇本色呗;或者把小丫头塞进来做个耳报神;至不济,也可以给自己添点堵。   方采薇那是什么人,职场里杀出来的白骨精,温氏那点在宝珠眼里英明无比的计谋,在她这儿根本就是无所遁形。然而知道归知道,方采薇的确是被这个弟妹给恶心到了。   她也不想想,若我真还是那个泼妇的话,芦苇死活与我何干?我会为了一个小丫头就打抱不平?哼!这人什么逻辑啊,太可恨了。好吧,可恨归可恨,她这一招还真戳到我软肋上了。   心中默默思想着,正觉无可奈何之时,就听碧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这丫头风风火火跑进来,一脸的兴奋雀跃,连声道:“奶奶,咱们也去看看吧。”   “马而已,平日里坐的马车还少吗?也没见你好奇,这会儿怎么就沉不住气了?难道你们爷牵回来的马还长了犄角不成?”   方采薇没好气地道,见碧丝钗子都跑歪了,就上前给她正了正,一面训她道:“你啊你,什么时候能稳重些,为这么点子事就跑的气喘吁吁,钗子都差点儿掉了,若是掉在地上摔成两半,看你心不心疼。”   这的确是碧丝喜欢的了不得的一支珠钗,闻言不禁吐了吐舌头,忽听门外绿丝的声音道:“芦苇?你怎么在这里不进去啊?”   “哦……这……这就进去。”   芦苇怯懦的声音响起,接着门帘一挑,绿枝和芦苇一起走了进来。碧丝转身皱着眉头,不怎么乐意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我没听见通报声?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芦苇吓了一大跳,连忙道:“芊芊急着去看马,通报了一声,恰好碧丝姐姐在屋里高声说话,想是没听到,芊芊让我进来,说奶奶这会儿正闲着。”   “这小蹄子,平日里做活找不见人,听说有高头大马看,她竟跑得比奶奶还快,看回来我怎么收拾她。”   碧丝知道是自己冤枉了芦苇,面上有些下不来,只好跺着脚把罪过都推到芊芊头上。话音刚落,就被方采薇在脑袋上敲了一记,听她冷哼道:“什么叫跑得比我还快?怎么说话呢?别说两匹马,就是一只龙,奶奶我这样笑不露齿行不动钗的稳重大方好女子,能用跑的吗?”   绿枝碧丝都笑起来,芦苇也撑不住笑了,绿枝见她泪水还挂在睫毛上,便问她道:“怎么了?好端端为何哭起来?又有人打你了?”   “不是。”   芦苇看向方采薇,目光里全是崇敬孺慕之情,喃喃道:“向来听说大奶奶好,菩萨心肠,我从前其实也知道,就是那一次挖菜,若是别人,哪会轻易放过我?可奶奶就没难为我。谁知今日过来,在门口正看见奶奶帮碧丝姐姐正钗子,就跟……就跟姐姐对淘气妹妹似得,那会儿奴婢也不知怎的,就觉着……只觉着心里热热的。想来我们做奴婢的人,一辈子若是能摊上这样一个主子,便是为她死,也心甘情愿的。”   “那是,这世上再没有比奶奶更好的主子了。”碧丝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紧接着就被绿枝瞪了一眼,听她冷哼道:“主子对你好,是主子仁慈,你别把这个当成了本分。”   碧丝吐了吐舌头,这里绿枝转脸对芦苇道:“姐姐对妹妹这种话,日后莫要在人前提起,人家不会说我们奶奶仁厚慈爱,只会说她邀买人心,连奶奶的款段都没有,不像话。”   芦苇连忙点头,这里方采薇早已目瞪口呆。   她的确不太习惯封建社会的主奴等级,所以从心里只将绿枝和碧丝看作是可爱稳重的妹妹,如同公司里相处融洽的那些小姐妹一般,这么多天来,她也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往这个方向培养两人,毕竟将来是可能跟着自己出去打天下的,她要两个应声虫的奴才有什么用?当然还是两个帮手对她的助力更大。   所以芦苇刚刚说的那番话,听在大奶奶心里还是很熨帖的,正在心中感叹自己这“润物细无声”的教育手段高明,就让绿枝一番话给浇了个透心凉:合着自己这几个月的努力全特么白费了,绿枝心里的阶级观念简直就是牢不可破,不但如此,她还要带坏碧丝和芦苇,真是日了狗了。   偏偏还说不出什么,毕竟她真正的身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可以在荆泽铭面前尽情展露的马脚,在几个丫头面前却得死死瞒着,所以她不能用“劳动不分贵贱,生活面前人人平等”这种现代论调拿出来教育几人。   绿枝倒是细心,带芦苇去自己房里,悄悄捧了一盘子点心让她吃了,又给她吃了一碗沙冰,才送感激涕零的小丫头离去。   转身刚回到屋里,就见奶奶歪在榻上,看见她进来,眼皮子也不抬,只瓮声瓮气问了一句:“绿枝,你小时候出身并不低贱吧?告诉我,女诫女训都看了多少遍?”   “啊?”   绿枝一头雾水:“奶奶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奴婢连字都不识,哪里还有资格读什么女诫女训?”   “没有读过?”   方采薇疑惑抬头,认真想了想:唔!绿枝好像是不识字。那会儿自己还曾经想过,等闲下来了,要教她和碧丝以及院里的人最基础的识字算术,但因为一直忙着,所以这事儿还没提上日程。   那就不对了啊。大奶奶眼望着房顶,心想绿枝都不识字,她是在哪里受的封建教育荼毒呢?而且这样的深入骨髓,连奶奶我暗搓搓的潜移默化在她面前都失败了,这还不说,本来在碧丝那儿还是取得了点成绩的,可倒好,让她一句话,基本上就给我打回解放前了。 ☆、第八十九章:躺着也中枪   员工的思想教育工作任重而道远,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方采薇在心里感叹着,唯一庆幸的是:目前看来,时间还是挺充裕的。   “采薇,怎么就忙得这样?我不是让碧丝叫你过去看马吗?”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荆泽铭神采飞扬走进来,看着方采薇笑道:“走,过去看看,全府里的人都在那相看呢,你也快去分辩一下哪一匹是好的,哪一匹次一等。”   “我又不是伯乐,马而已,坐过多少回马车了,咱们家那几匹拉车的马我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爷竟然还亲自赶了来。”   方采薇正为芦苇和丫头的教育工作烦心,一时间连茶都忘了给老板倒一杯,只歪在榻上,懒洋洋道。   “得,一听你这话,必定不懂行了。“荆泽铭在榻上坐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那拉车的马能和我精心选的这一匹马比吗?这是千里挑一的战马,到了战场上,是要把生死交付给它的,面对敌阵千军万马都不带皱一下眉头,拉车的马和我这匹马比,那只能叫畜生罢了。”   “噗!”方采薇被老板的模样逗笑了,忍不住道:“战马又如何?难道就不是马了?总不可能成了精化成人形吧?既如此,不过是比拉车的马好一些而已,怎么就跳出了畜生行列?我为拉车的马鸣不平。”   “你休要胡搅蛮缠。罢了罢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你不肯去看,就算了。”荆泽铭站起身来,颇有几分“知己难得”的无奈。   “好好好,既然老板发话,别说我这会儿没事情,就是有事情,也得以老板的吩咐优先啊。”   方采薇意识到自己这工作态度有些不积极,老板难得这样兴冲冲的,结果自己却不肯去捧场,哪有这样恃宠而骄的员工?虽然她目前的位子看起来很稳固,轻易不会被开除,但越是这样,越要端正工作态度嘛。   果然,荆泽铭立刻喜上眉梢,见屋子里没人,便扬起一边眉头,凑近方采薇小声道:“你不是见多识广,学问渊博吗?今儿就让我见识见识。你若是能分辩出两匹马的优劣,我就服你。”   “没事儿我让老板服我,是不想干了吗?”方采薇翻个白眼:“老板,咱们实惠点,我要是分辩出来了,有奖金不?”   “奖金?那是什么东西?”荆泽铭眨眨眼:“月钱吗?”   “真不愧是老板,到底聪明。没错,就是月钱之外,格外给的钱就是奖金,不拘多少,好歹表明了一个鼓励的态度,我的工作热情也会因此而积极高涨的。”上一次不好意思明说,结果奖金变成了两把扇子,这一次方采薇绝不想重蹈覆辙。   “似乎你现在表现的就已经很好了,我并不需要你更积极高涨的工作热情。”   荆泽铭仰头看着天花板,却听方采薇“威胁”道:“你还想不想我去捧场了?这样兴头,想来那该是两匹惊才绝艳的大马,你忍心不让我去看吗?”   “算了,败给你,好心让你去瞧瞧热闹,倒要叫你勒索。”荆泽铭无奈摇头,话音落,果然就见方采薇笑得如百花开放,他心里不由一动,暗道采薇这一笑,当真如画中仙子活了过来,不说别的,她的姿容气质真真是得天独厚的。   夫妻两个出了门,碧丝也跟着去了,廖婆子就来到正坐在廊下绣花的绿枝面前,笑着道:“咱们爷和奶奶如今真是恩爱了。从我进府里这些年,还从没看见过爷像今年这般高兴的。”   绿枝心里叹了口气,暗道恩爱?表面上的确恩爱,若是让你们知道那两人到现在还是分床而睡,怕是眼珠子要吓出来了。   嘴上却笑道:“爷虽然不怎么爱说话,看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也不像嬷嬷说的这么厉害吧。”   “怎么还说不厉害?”廖婆子双掌合十念了声佛,然后才喜滋滋道:“就说刚才那话,我都听见了,若是别人这么勒索爷,爷保准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咱们爷那是肯被人勒索的主儿吗?偏偏奶奶说这话,爷竟然就答应了,这简直就如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般。”   绿枝笑道:“那不过是爷和奶奶开玩笑的,若真是勒索,你看爷还会不会理奶奶?”   “能这样玩笑,就已经不错了。”廖婆子点头赞叹,忽又笑道:“我就是年岁大了腿脚跟不上,不然也定要跟过去,看看奶奶是不是真能分辩出好马来。”   不说廖婆子和绿枝在这里猜测,只说方采薇,随着荆泽铭来到马棚前,果然就见二姑娘三姑娘并温氏常夫人贾姨娘等都站在一处,因惊讶道:“我来晚了,不料太太姨娘二弟妹和两位姑娘都过来了。”   荆泽铭也道:“母亲和姨娘妹妹们怎么来了?可别去动它,当心踢着。”   常夫人笑道:“听见婆子丫头们回去说得热闹,我也好奇,所以过来看看,这是为了秋猎准备的马匹?”   荆泽铭笑答道:“是。”   温氏也忙在一旁凑趣笑道:“难怪连大哥这样性子,今儿都欢喜的跟什么似得,有数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去一趟秋猎,咱们家就算是起来了。”   常夫人看了温氏一眼,皱眉道:“这样话还是不要轻易出口,只是一趟秋猎而已,又没有别的什么,你说话如此欠考虑,显得轻狂浮躁了。”   温氏脸涨得通红,恨恨看了方采薇一眼,垂头应声道:“太太教训的是,是妾身思虑不周。”   方采薇:exm?关我什么事?是太太训斥你,你看我做什么?我这是穿越版的躺着也中枪?好吧,我们穿越一族别的没有,躺枪那真是太多了,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不遭人嫉为庸才,这口黑锅姐背了,有什么?反正你都塞了一个芦苇到我跟前,大不了再塞一个芦花来,有本事你往我院子里塞一个白洋淀啊。 ☆、第九十章:借物喻人(三更求月票)   一面想着,常夫人等已经议论起两匹马来,大家一致认为那匹高高壮壮,毛色油亮的黄骠马是好的,常夫人甚至举例说明,只说唐朝秦琼就是骑着一匹黄骠马随着李世民打天下,这都是年节时偶尔听女先儿说的评书,因为才子佳人的故事当着女孩儿们的面不好听,因此偶尔会听一些演义小说。   最后众人议论完了,荆初雨荆初雪就闹着让荆泽铭揭晓答案,却见他含笑看着方采薇道:“妹妹们别急,你们嫂子还没说呢。”   荆初雪忍不住一笑,小声道:“大哥哥如今显见得心里眼里只有我嫂子,我们这做妹妹的都要往后排了。”说完便推着方采薇道:“你还要卖关子到什么时候?快说了,也好让大哥哥揭晓答案,看我们说得对不对。”   方采薇笑道:“俗语说得好,人不可貌相,这话用在马上,大概也有其道理。那黄骠马虽然毛色油亮健壮非凡,我只怕它徒有个好皮囊,须得上前试过了才行。”   “你小心些。”   常夫人见她说完,果然到了两匹马的身边,不由急忙叮嘱了一句,却见方采薇也不敢造次,只伸手在大黑马和黄骠马之间挥了挥手。那大黑马仰首向天喷了个响鼻,黄骠马却亲昵地蹭了蹭方采薇的手。   于是方采薇便回来笑道:“先前我们爷说这两匹都有资格做战马,所以若是比脚力战力,应当黑马第一;但若是让我来说,我便认定了黄骠马第一。”   众人都奇道:“这是为何?比得不就是脚力战力?你既然说黑马第一,为什么又说认定了黄骠马第一?可是因为我们说黄骠马好,你就随大流了?可不许这样人云亦云。”   方采薇笑道:“并非随大流。似我这样小心眼的,自然是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刚刚我不过去它们面前晃了晃,黑马就仰头喷鼻子,显然不把我放在眼中,可见这厮必定是厉害,所以才不屑同我亲近;黄骠马却与我十分亲热,大概没什么本事,便只能温柔可亲些。所以我说战力脚力想是黑马第一,可谁让它骄傲呢,它不喜欢我我也就不喜欢它。”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常夫人便道:“当真是歪理,你这真是胡搅蛮缠了。”说完又问荆泽铭道:“到底哪一匹马是好的,你快说,再不说,你媳妇还不知说出多少歪话来。”   荆泽铭也笑道:“母亲,采薇说的没错,莫看这匹黑马似乎不起眼,真正是一匹从大宛来的千里马呢,是我在马市上选马时,被王老将军看见,将我带回将军府,送了我这匹马,如今我还没有降服它,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将采薇放在眼中?”   “王老将军?可是镇国将军王烁?我儿竟投了他的眼缘?”   常夫人的关注重点立刻就转移到正确方向去了,荆泽铭点头笑道:“是,我也没有料到,许是老将军问我话,见我好歹应付上来了,所以觉着我还不算个朽木,这才赠我好马。母亲别看它瘦,正是因为此马善于长途奔驰,所以身上没有一丝赘肉,我去将军府的时候,这匹马刚被牵回来,还没来得及打理,所以毛色比起那黄骠马,方显得风尘仆仆了些。”   方采薇搜遍了记忆,也没搜出来这王老将军的具体资料,只觉着好像是个非常厉害的大人物,心道也难怪太太这么高兴,镇宁侯府这个模样,只要有人肯表示善意,那都如同雪中送炭一般啊。   一面想着,就笑着点头道:“原来如此,这匹马竟然是大宛良驹,就是太盛气凌人了些,结果便被我报复了,可见做人也是这般道理,该与人为善时,就该宽容点儿,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遭了灾呢。”   常夫人点头道:“这话没错。”而荆泽铭和两个妹妹却都听出此话弦外有音,不由看了方采薇一眼,却见她面色如常,完全如同闲话一般。   连两姐妹都听出来了,更不用提温氏,她瞥了方采薇一眼,却见对方眼角余光正笑吟吟看着她,丹凤眼中一丝凌厉之色转瞬即逝,不由得心中一凛,竟有些不敢和对方对视,只好假装不经意间扭过头去。   热闹过了,常夫人等也就离去,这里荆泽铭将方采薇留下来,指着那匹黄骠马道:“这是一匹母马,才长成,十分的温顺,秋猎时你就骑着它吧。”   “什……什什么?我……我还要骑马?”   方采薇吓了一跳:“等等老板,之前咱们说好的可不是这样儿,再说我也不会骑马啊,我连上马都不会,难道到时候要让丫头们抬我上马?那不成转圈丢人了吗?老板我不能在给自己丢人的同时,给您的脸上也抹了黑啊。”   “咱们大夏朝向来文武并治,所以尚武之风从未衰弱,贵族女子多会骑马,就是三妹妹四妹妹,也能骑着马跑几圈,你从前家里恐怕是疏于教育。无妨,离秋猎还有些日子,我教教你也就是了,以你的聪明才智,写字都能有模有样,区区骑马不在话下。”   方采薇……老板你不要以为你一脸诚恳我就听不出你是在反讽。   得到王老将军的赏识,看来让荆泽铭的心情很好,这令方采薇有些纳闷,看着一路陪同自己回房的老板,她便沉吟道:“爷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怎么今天不过是老将军送了你一匹马,就高兴成这样?”   荆泽铭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是向来以女诸葛自居么?你不妨猜猜看?”   “喂喂喂!谁动不动以女诸葛自居了?我可从来没这么无耻过啊。”方采薇严肃纠正,拒不接受这顶“骄傲自大”的帽子。   “经常在我面前显摆聪明才智,说我每个月五两银子的工钱物有所值的人也不知道是谁?”荆泽铭呵呵笑,却听方采薇辩解道:“这怎么能一样呢?我那些话只是为了让老板清楚了解我的能力,不代表我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啊。” ☆、第九十一章:惊喜   “好吧,你的能力,目前看来确实很出色,所以,猜猜看?”荆泽铭挑眉,却见方采薇垮下肩膀,慵懒道:“我现在烦心的事儿一堆,并没有心思玩猜谜游戏好吗?”   “就这个态度,我还能指望将来仕途上你给我出谋划策?”和方采薇相处几个月,荆泽铭也了解该怎么挑起对方的兴致,哦不对,用对方的话来说,是怎样激发出员工的工作热情。   果然,这话一出口,方采薇的身子就挺起来了,斜睨了无良老板一眼:“好歹给点提示吧?”   “可以。”荆泽铭爽快点头:“王老将军乃是三朝元老,早年立下赫赫军功,堪称是战神一般的人物,到现在已经年逾七十,却还深得陛下信任。就这些,你猜吧。”   方采薇:……   公司待遇福利好,就是老板有点坏心眼,如果跳槽后续情况不明,请问这种环境下要跳槽吗?在线等,挺急的!   心里恶狠狠吐槽后,还是要开动脑筋,到底是各种宫斗政斗剧熏陶出来的现代女性,很快就被方采薇找出了重点。   “三朝元老,早年间军功赫赫,如今年逾七十还深得陛下信任。这说明老将军绝对是个老奸巨猾,哦不,八面玲珑的人物,最起码也是外方内圆,不然不可能历经三朝不倒还深得陛下信任,这样的人物在马市遇到老板,送您一匹宝马……”   方采薇说到这里,眼睛倏然一亮,扭头看看,丫头们都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彼此说笑,根本无人在意这里,于是她立刻靠近了荆泽铭,欣喜道:“先是秋猎,接着又有王老将军的事,这是不是说?老板您已经成为简在帝心的人物,镇宁侯府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这个女人一直都在给他惊喜,每一次,他都觉着应该差不多了吧?然而现实总会一下一下打着他的脸,告诉他:没有最惊喜,只有更惊喜。   就如同这一次,仅仅是根据提供的一点有限线索,这个女人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让自己也抑制不住兴奋地理由,这哪里是一个闺阁女子应该具有的见识,只有那些熟悉朝堂的人物,才会有如此灵敏的官场嗅觉。而自己,则是因为身份和家族落魄后潜心向学,日日琢磨,才会看出这件事背后的含义。   太痛快太开心的感觉了。   一瞬间,荆泽铭就理解了为什么古人总是说“知己难求,得一足矣。”能够有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和你心意相通,让你有尽情倾诉抒发的渠道,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美好了。   眼看方采薇已经兴奋地俏脸生晕,荆泽铭忽然生出一股极强烈的冲动,他很想抱抱这个女人,不带有任何其它的目的,单纯就是想抱抱她,感谢她来到自己身边,在过着有名无实夫妻生活的同时,还尽心竭力帮助自己发展和谐这个家。事实上也正是从她到来后,镇宁侯府似乎就否极泰来了。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股冲动,他没有忘记这个女人最初和自己谈判的内容,她要求的是身份人格的完全对等。如果自己真的抱上去,万一被她误会是轻薄怎么办?   方采薇用自己的赤子之心和业务能力赢得了世子爷的真心敬重,所以他不想自己被对方当做一个纨绔子般看不起。   回到房间,绿枝捧了茶壶来,正要倒茶,就听荆泽铭笑道:“天气热,再喝茶更热了,倒是沙冰还有的话,拿一碗来吃。”   绿枝就笑了,欢快道:“沙冰的法子已经告诉了厨房,不然人人都来咱们这儿要,简直供不起了。所以如今小厨房里做的只给咱们自己吃便好,今儿预备了桃子和蜜瓜口味的沙冰,爷想要哪一样?”   “唔!你们竟把哈密瓜给用到沙冰上了?别说,味道应该不错。”荆泽铭点点头:“那就来一碗蜜瓜沙冰。”   绿枝答应着去了,他就转头问方采薇道:“先前在马棚,你那个话似乎弦外有音,说吧,二弟妹做了什么事?”   方采薇倒不讶异于他能够猜中目标,老板确实聪明嘛。当下就将芦苇的事情说了,只听得荆泽铭也皱起眉头,不悦道:“简直是胡闹,有什么气就和你撒,连累丫头做什么?二弟虽然不是个能干的,心地却还好,每日里只醉心于那些匠人技艺。只是贾姨娘心里恐怕有些小心思,却不料这个温氏也这样的心胸狭隘。如此一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料着二奶奶就等我为了芦苇去闹她,或是干脆把小丫头要到咱们院里,若是这样就更好了,既能悄没声安排个眼线进来,又能让人看看我如今的霸道嘴脸。”   荆泽铭笑道:“你倒看得清楚,既如此,不如忍了吧。那毕竟是她的丫头,你的确不好插手。”   “可是……可是我再不管的话,芦苇只怕都要被她折磨死了。”方采薇气鼓鼓地拍桌子,却听荆泽铭道:“那也没办法,她的奴才,自然由她处置。”   “老板你这是什么话?奴才……那也是一条人命啊,你……你怎么能这样轻飘飘就说的……说的如此无情?”   方采薇一脸震惊地看着荆泽铭,倒让他有些发愣,喃喃道:“本来就是这么个道理啊,你放心,哪怕芦苇被折磨死了,也只会显得她狠毒,到时事情被父母知道了,定会狠狠惩戒她的。”   “不……我是说,你刚才口气里流露出的对待丫头的态度。”   方采薇胸口剧烈起伏着,然而当谴责的话将要冲口而出时,她才忽然发现:该死,这里是封建社会,这些贵族人家,不管是出于积德行善的目的也好,还是维持仁义之家的名声也好,但在主子们内心中,绝不会真将奴才们放在心上的,就如红楼梦中的贾府,用袭人的话说已经是丫头们的天堂,吃饱穿暖,人人尊重,不朝打暮骂。又如何呢?金钏投井了,晴雯含冤被撵出去后病死了,除了那位痴情的怡红公子,又有谁会真心难过愧疚? ☆、第九十二章:下定决心   这是封建社会,真正吃人的所在。   意识到这一点的方采薇,气势一泻千里。倒是荆泽铭在吃惊之后,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皱着眉头,轻声道:“这也是你们那个世界的规则吗?人是不分贵贱的?好吧,我无法理解,不过我尊重你的想法。”   “那又有什么用?芦苇还是要受苦,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救她。”   “那你就只能忍受,毕竟这里是侯府后院,不是能任由你为所欲为的地方。你可以不顾一切将芦苇带到身边,但这就中了人家的圈套,对你日后的……唔!工作开展,总是有害无利的。”   “可我已经有点忍不下去了。”方采薇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上,或许该听听荆泽铭的意见,于是可怜巴巴看向对方:“老板,我们那边有句话叫做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你觉着我现在该怎么做?”   荆泽铭不由笑了,恰好绿枝端了沙冰过来,他接过碗吃了一口,才悠悠道:“还能怎么做?你想救芦苇,要么将二弟妹教育的真心悔过,让她从此后好好对待芦苇,你觉着这个难度有多大?”   “基本上属于难于上青天的级别吧。”   “那不就行了,既然难于上青天,那就想办法将芦苇要到你身边。”荆泽铭又吃了一口沙冰:“唔!果然蜜瓜似乎和这个格外配,味道很好。”   这个时候一副悠然自得模样吃沙冰,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嘛。方采薇非常不敬地给了无良老板几记眼刀。   不过平心而论,和老板探讨几句还是有用的,最起码大方向就这样定了下来。方采薇不再左摇右摆犹豫不定,而是下定决心要将芦苇弄到自己院里。   “奶奶,奴婢也很同情芦苇,可是有一条,万一这是二奶奶使用的苦肉计,让芦苇来做她的眼线,那咱们怎么办?有数的,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听了方采薇的决定,绿枝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担忧,话音未落,就听碧丝大声叫道:“什么?芦苇还有可能吃里扒外?咱们奶奶对她这样好,二奶奶对她那么不好,她……她吃里扒外,那不是恩将仇报吗?”   “你就不动动脑子?”   绿枝咬牙在碧丝额头上戳了一下:“芦苇的本意或许不想这样做,但人生在世,谁能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的?别忘了,她还有父母弟弟,这些可都是她的软肋。”   “唔!绿枝这一说倒提醒了我,过几天吴妈妈不是要走亲戚吗?昨天就来我这儿请好了假,叫她在外面顺便查查芦苇父母的消息。”   方采薇下达指示,两天后吴婆子带回消息,只说芦苇的父母兄弟如今全在温太医家里做奴才,过得还算舒服。   于是事情指向就很明显了。绿枝表示芦苇是坚决不能要的,这样丫头,明摆着就是要用她做眼线,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奶奶宁可狠一些,也不能滥好心,不然为什么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不就是因为好人容易心软,被坏人不知不觉害死吗?   方采薇对绿枝的思维发散表示钦佩,但在这件事上,她却不同意对方的意见。   “她要做眼线,就让她做去,我们行得正坐得端,半夜不怕鬼敲门,难道还怕她一个小小耳报神?再说我看那芦苇不像是恩怨不分的人,待把人赚过来了,尽可以好好教育。温太医那边,俗语说得好,医者父母心,哪怕就是太医,在太医院里难免勾心斗角,也不可能说害死三条人命,就眼都不眨便害了吧?真不怕天理报应吗?更何况,你们爷也说过,二奶奶虽不是个省油灯,二爷却是好的,实在不行,让你们爷在二爷那里走走门路,等到秋猎结束,镇宁侯府这块招牌也能更唬人一些,二爷这个女婿在丈人家的话语权也必定水涨船高,到时保住那一家三口的性命,应该还不是难事儿吧。”   绿枝沉吟不语,却听方采薇又冷笑道:“更何况,知道了芦苇的底儿,难道就只有二奶奶可以用吗?呵呵!她不抱别的心思还好,若是抱了别的心思,看我怎么折腾她。”   绿枝斜睨了她一眼,悠悠道:“奶奶竟然还有这份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气概?奴婢当真是要说声佩服的。”   “想什么呢?”方采薇一听:好嘛,竟然让一个丫头瞧不起,这怎么能忍?因一指头戳在绿枝脑门上:“你忘了富姨娘是怎么疯的?不要因为你家奶奶我素日里平易近人温柔可亲,就以为我是善良温顺的大白兔好吗?只要有需要,我随时可以黑化。”   “噗!”   碧丝和绿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跟了方采薇这么久,许多现代语言她们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绿枝便道:“既然奶奶这样说,那奴婢还真忍不住有些期待。这样的话,咱们便商量商量看怎么把芦苇弄过来吧。”   碧丝呵呵冷笑道:“只怕二奶奶最盼望的就是这个结果。还用得着动什么心思?奶奶只需暗示一下,还怕她不上赶着把芦苇送来?哪怕就是芦苇不愿意,她把人捆了,也要送来呢。”   方采薇和绿枝都被她逗笑了,绿枝想起温氏素日模样,点头道:“别说,碧丝今儿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以二奶奶的性情,这种事还真干得出来。”   于是大的方针政策就这样定下来,剩下的,也只是看要怎样执行。对此,方采薇并不担忧,正如碧丝所说,只要自己有要芦苇的意思,温氏大概巴不得立刻就把人送过来。   但总不能让对方的如意算盘打得这么响啊,这会让温氏患上“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病症,身为长嫂,方采薇认为自己应该充分替妯娌的身体健康着想,决不能让她在一帆风顺中堕落下去,俗语说得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嘛。   于是这一日,她便在芦苇又过来送点心的时候假装不经意般提了一句,只说从活过来之后,还没去二房走动过,打算明天挑个时间过去看看,联络一下妯娌间的感情。 ☆、第九十三章:笑里藏刀(三更求月票)   这话芦苇自然不敢隐瞒,温氏听了之后,一边慢悠悠染着指甲,一面就对宝珠冷笑道:“她哪里是为了和我联络感情?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看来让芦苇过去走了这几趟,咱们大奶奶终于坐不住了,果然是个菩萨心肠。”   宝珠笑道:“奴婢也这样觉着,大奶奶怕是要特意来给芦苇出气呢。呵呵,这当真是好笑,她权力再大,太太可还没把侯府的事情都交给她打理,就凭着一个世子夫人的身份,便要来管咱们房里的事?连个诰命都没封,这脸也真是大。”   温氏哈哈一笑道:“她原本就是个沉不住气的,难为装了这么多天,我算着也该到头了。罢了,难得她来咱们这儿一趟,可不能怠慢了人家,明日派个婆子在院子外盯着,看见她过来,你就找个由头,再狠狠罚那丫头,务必趁机将她塞去大房院子里。”   “是,奴婢晓得了。”宝珠微微一笑,眼中几丝冷冽光芒一闪而过。   ****************   “奶奶果然说的没错,您看那个鬼头鬼脑的婆子,看见咱们便折身回去了,可见定是二奶奶安排在这里的探子,专门瞭望咱们的,如今看见了,她可不是回去报信了?”   碧丝指着前面远处的背影,冷笑着嘟囔了一句,却听方采薇叹道:“我早料到以温氏的个性,定会趁着这个机会火上浇油,果不其然。就是可怜了芦苇,少不得又要受一顿折磨。”   碧丝道:“奶奶常说一劳永逸,可不就是她这样儿的?挨一顿打骂,能脱离二奶奶,从此后掉进咱们大房这个蜜罐里,这就是好的了。芦苇知道,必定心甘情愿的。哈!奴婢都有些迫不及待等着看老太太太太看见芦苇受罚的场景,只是……她们能赶得上吗?”   “能的。”方采薇淡淡道:“只要我不肯松口收留芦苇,二奶奶就必定在我面前花样百出的折磨那丫头,没办法,且让她忍一忍吧,救人也要量力而行,我总不能为了救她就赔尽自己好不容易赚来的名声,这种事,一定要在老太太太太面前过了明路才好。”   一面说着,就进了温氏的院子,早有丫头报过信,只见温氏从屋里迎出来,含笑道:“今儿个是什么风把大奶奶吹了过来?你可是有日子也没踏进我这院子半步了。”   方采薇也含笑道:“可不是?所以我这不是今儿就过来了?哟,许多日子没来,你这院中花草越发精神,当真看一眼就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笑着进屋,对坐后丫头们捧上茶来,接着便打起了太极。言笑晏晏中夹杂着着唇枪舌剑,含沙射影的基本功都是相当扎实,一旁宝珠和碧丝大眼瞪小眼,齐齐在心中惊叹。   忽然就听外面起了一阵争吵声,温氏就把眉头一拧,冷哼道:”是谁这样没眼色?偏今儿个大奶奶过来了,就有那不懂事的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宝珠,你出去看看。”   宝珠连忙答应一声,给方采薇福了福身,便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只听院中传来一阵哭声,伴随着宝珠呵斥的声音。   温氏便皱眉道:“怎么连宝珠也这么没成算了。”说完又冲方采薇绽开笑容,故作无奈道:“嫂子也看见了,我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就连丫头也管教不好,唉!尽给我惹祸。”   方采薇放下茶杯,似笑非笑道:“哪里?弟妹当真是谦虚了,这些日子你常派你们院中一个小丫头叫芦苇的,去给我送东西,你还记得吗?我看着她,便知道你们这院里定是规矩森严的,连胳膊上都是伤呢,问那丫头,她却什么都不说,还一个劲儿说弟妹慈蔼。”   温氏面上一僵,旋即笑道:“是吗?那个小丫头我也有印象,毛手毛脚的做不好事,管教了许多次也没有用,我真是气死了,又无可奈何。”   碧丝看着她得意模样,实在气不过,呵呵一笑道:“只听这话,便知道二奶奶是真佩服我们奶奶的,毛手毛脚做不好事的丫头,专门派来我们院里送东西,这是想让我们奶奶帮着管教一下吗?”   温氏面色一变,不等说话就听方采薇斥道:“闭嘴,混账东西,哪里都能显摆出你来,主子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还不给二奶奶赔罪?”   碧丝便上前施礼道:“二奶奶恕罪,奴婢只是一时好奇心起,实在不该胡乱插言。”   方采薇就对温氏道:“你看见了?这可是我陪嫁的丫头,教育到现在,还是这么个毛躁样儿,素日里和我都敢顶嘴呢。只是看着她忠心耿耿,我也不想和她计较,不然知道的,说我是管教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下人呢,你说,这个名声好听么?”   温氏噎了一下,心中恼火之极,面上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淡淡道:“都是一样的。”   说完就见宝珠进来,温氏便假装厉声道:“做什么?让你出去管教丫头的,你倒弄的人狼哭鬼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宝珠连忙道:“奶奶不知道,那芦苇实在可恶,不过是红儿因为她做错事说了两句,她就拿虫子去吓唬红儿,把红儿吓的丢了魂儿一样。我看见红儿的样子,实在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教训了她两句。”   温氏便拍桌子道:“反了反了,这样天生反骨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我也看出来了,她是教育不好的,不如送去门房上,打十板子撵出去好了。也省的我因为她落个刻薄名声。”   宝珠连忙道:“奶奶息怒。我让她在院子里跪瓦片呢。她还小,撵出去要怎么活?不如再好好教育教育,若是能教育的懂事了,这也是奶奶的功德一件。”   温氏觑着方采薇的面色,嘴上恨恨道:“我是觉着这样人无可救药,你偏偏一次次说她还小,再怎么小,得了几次教训,还不懂事儿,这还能把什么事情都推到年纪小上吗?”   话音落,忽然就听外面又起了一阵嘈杂声,接着就听常夫人的声音响起:“这是做什么呢?乱糟糟的。你们院子里也太不像了。等等,那是谁?怎么跪在大日头下?那……那是垫着瓦片?混账东西,你们好的不会,倒是擅长这些折磨人的手段,一个个也不怕遭报应吗?” ☆、第九十四章:出乎意料   这声音一响起,就如同在温氏头上打了一个焦雷般,只轰得她五雷轰顶魂飞魄散,一时间连出去迎接都忘了。   方采薇微微冷笑,然后故作惊慌道:“啊哟,看我这记性,原本今儿老太太太太兴致高,说是想来弟妹院子里看看,我便自告奋勇说,先来报个信儿,谁知真正到了这里,就只顾着和弟妹说话,竟忘了这件事儿。”   “你……”   温氏再也没心思伪装,转过头咬牙切齿看着方采薇,然而这会儿埋怨对方也没有用,只得铁青着脸忙忙出去,看见院中央的桑老太君和常夫人,勉强陪着笑迎上前,连声道:“老太太太太怎么过来了也不说一声?我这连准备都没做……”   常夫人面色很不好看,冷冷打断她道:“做什么准备?井井有条,主仆情深的准备么?你要做好了准备,我和老太太是不是就看不到你这院子里真正是什么样了?”   温氏忙惶恐道:“太太这样说,儿媳无地自容了。实在是因为这个丫头不长进,做错事不服管教,还要去报复教她的人,所以儿媳才让宝珠教训她,也是她素日太不像话,宝珠这罚得就有些重。”   这个时候方采薇也出来了,看着芦苇道:“也真是奇怪,这小丫头去我那里还是不错的,怎么在弟妹这里就张狂轻浮?真是想不到。”   温氏心里早都吐血三升了,此时听见方采薇的话,这口血差点儿没喷出来,暗自咬牙恨道:你不用在这里讨巧卖乖,把我害成这样,我若不给你添点堵,也白费了这许多工夫。”   一念及此,便勉强笑了笑,委屈道:“谁知道呢?许是我和这丫头八字不合,她在我这院子里轻狂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几次想撵她出去,偏偏宝珠说她还小,不懂事,求我给她点机会。如今看来,我确实是管不好她,既然她在嫂子面前贯会讨巧卖乖,不如就让她跟了嫂子去,也许在嫂子手下,她就服服帖帖,知道做奴婢的本分了呢?”   话音未落,就听常夫人怒道:“一派胡言,你自己做错了事,还要往你嫂子身上推,这是什么道理?”   温氏心中恨得要命,表面却惶恐道:“太太误会儿媳了,我只看嫂子院里伺候的人手不多,原本她的身份,身边就该再放两个丫头的,到现在一直没有补上,恰好这个芦苇和她投缘,我就想着不如把芦苇给她。”   常夫人淡淡道:“丫头的分量不足,也不是你嫂子一个,如今家里这个情况,人人都在俭省着,你倒不用替她着想了。”   很显然,常夫人也看出温氏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是从前,她才不会在意方采薇会不会中温氏的计,然而如今她看这儿媳妇正顺眼呢,自然就要维护对方,所以不肯让温氏计谋得逞。   温氏满心焦急愤怒,却半点不敢表现出来,桑老太君可就在藤椅上坐着,一直没说话呢。因只好偷偷拿眼去瞟方采薇,暗道你的菩萨心肠呢?宽厚慈爱呢?你不把这丫头带走,回头我折腾不死她,你该不会以为搬了老太太太太过来,日后我就得好好待这丫头吧?呵呵!做梦。   正想着,就听方采薇道:“太太,弟妹说的也没错,这丫头看来真是和她八字不合,倒与我投缘的很,既如此,不如我就带回去吧。恰好我身边人手还真有点儿不足,如今天气热,梅姨娘身上也不大好,我也不敢多劳动她呢。”   常夫人瞪了方采薇一眼,却见她落落大方神情坚定,于是就知道这个儿媳妇是打定了主意,说不定她今日将自己和老太君诳来,不单单是为了让自己看这样一幕,更多的,是要正大光明将这丫头要到身边。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又看了芦苇一眼,只见小姑娘神情有些发呆,一个身子瘦的跟芦柴棒一样,着实惹人心怜,她再看方采薇一眼,却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于是叹口气道:“罢了,既然你这样说,贤儿媳妇,你是真心愿意将这丫头送给你嫂子吗?”   “自然。”温氏强笑一声:“儿媳如今看着芦苇,也觉可怜,这都是我造的孽,也不知该如何补偿,倒是将她送去嫂子身边,既可以教她做人,又可以好好照顾她,就算是儿媳为自己赎罪吧。”   常夫人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道的确是你造的孽,不过指望着别人替你赎罪,打得算盘未免太如意一些。真是,从前看着她还稳重,这才几天啊,就把嘴脸都露出来了。   心中厌恶,面上却淡淡对芦苇道:“听见你主子的话了吗?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从今儿起就去大奶奶那里伺候吧。”   芦苇一直呆呆的怔忡着,此时忽然听见这话,才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想了想,她猛地跪下去,哭诉道:“太太,大奶奶,二奶奶,奴婢哪里也不去,奴婢就要在这院子里,奴婢笨,不听话,二奶奶尽可以管教奴婢,只求您别把我送走。”   这一下当真出乎众人预料,就连温氏和宝珠都没反应过来,若是别的丫头被这样对待,早变着方儿的想法子脱离苦海另投“明主”了,哪有这样的傻子,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偏要在泥泞里爬。   温氏筹谋已久,怎么可能让芦苇坏了她的大计,因便虚伪笑道:“你个傻子,让你去大奶奶那里,是给你条好道儿走呢。你我主仆一场,可你在我身边全是遭罪了,如今好不容易大奶奶肯要你,她又会调教人,你不赶紧过去,还留在我这儿干什么?留下来也是碍我的眼。”   芦苇只哭着磕头,说:“一奴不事二主,奴婢哪里也不去,就要在这里伺候二奶奶一辈子。”差点儿没把温氏给气死。   方采薇这个时候却已经明白芦苇为什么会坚持留在这里了,心中感动,暗道温氏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样一个好丫头,竟要拱手送给自己,这般的处心积虑,芦苇又是这样好的女孩儿,自己正好笑纳,既不辜负了弟妹一番心意,又给自己收拢一个忠心员工,何乐而不为? ☆、第九十五章:识破   因便对身边碧丝道:“芦苇怕是这会儿脑子糊涂了,你陪她去屋里收拾收拾东西,然后带去咱们院子,让绿枝给她安排房间。”   碧丝答应一声,这边温氏见方采薇不改初衷,也大大松了口气,对身旁宝珠道:“还愣着干什么?这是咱们的院子,哪有让碧丝忙活的道理,你也跟着去,把芦苇的东西都收拾好让她带走,另外给她一两银子,终归是主仆一场,我薄待了她,这点钱也补偿不了什么,就算是全了主仆情分吧。”   宝珠答应一声,不由分说拖着芦苇走了,那边芦苇还挣扎得厉害,不过院中几位主子只做看不见,桑老太君和常夫人在温氏房里坐了会儿,眼看天近晌午,两人却没有像在大房院子般留饭,而是赶在午饭前就离去了。   待人都走后,宝珠方来到温氏面前,见她面色铁青,这大丫头就不安道:“奶奶,今儿真是万万料不到,大奶奶竟不知怎么说动了老太太太太……”   不等说完,就见温氏猛一拍桌子,恨恨道:“你还敢说,若不是你们思虑不周,我今日至于丢这么大的人?老太太太太午饭都没留,这是生了我的气,我过去多少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   宝珠连忙跪下,痛哭道:“都是奴婢的错儿,奶奶罚奴婢吧。只是没想到大奶奶这样狡猾,好在芦苇终归是送过去了。”   “不要提,提起这个更窝火。”温氏银牙都快咬碎了,捂着胸口叫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看看她对大奶奶那个忠心耿耿的样儿,宁可留在这里被打死都不肯去为我打探消息,难道我还能指望她?”   宝珠连忙道:“奶奶固然不能指望她,不过一边是她父母弟弟,一边是大奶奶,奴婢不信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取舍。”   这句话方让温氏得了点安慰,因冷哼一声道:“说的没错。哼!我就不信了,她再忠心,难道还能不管她老子娘和弟弟?不过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最开始的消息你先不要尽信,防着死丫头和那女人一起耍花招,用假消息来瞒骗咱们,等到试验几回,发现她确实不敢耍花样,咱们再慢慢来。”   “是。”宝珠答应一声,又小声道:“只是老太太太太那里,经过这件事,只怕对奶奶会不如从前,这可怎么办呢?”   温氏长出一口气,好半晌才冷冷道:“能怎么办?这些日子且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吧。我就不信,那女人装得了一时,她还装得了一世不成?等到她原形毕露,老太太太太两相比较,自然还是我更可靠些,还怕到那时我不能东山再起吗?”   “是,奶奶到底豁达,方能稳坐这钓鱼台,奴婢可不行,刚才简直吓得腿都软了。”宝珠一记马屁轻飘飘送上去,心中也大松了口气。   方采薇中午是在常夫人上房用的午饭,吃过后婆媳两个挪到外间坐了,常夫人就将丫头们都遣出去,对方采薇沉声道:“你如今不是从前那个糊涂性子,我不信你看不出贤儿媳妇的心思,那小丫头本就奇怪,所以我才严厉阻止她去你那里,你怎么倒要收她?”   方采薇苦笑道:“太太,我怎会不明白二弟妹的心思,不过是因为如今我大彻大悟,做事情不像过去那样着三不着两的,她生怕我抢了她府里权势地位,所以这才要处处针对我,在我那里安插钉子,这些儿媳心中明镜儿似得。”   常夫人点头道:“我就说你不至于被她蒙骗过去,既如此,你为什么还一定要收留那小丫头?”   方采薇叹气道:“太太您是没看见那小丫头多可怜。而她落到今天这境地,只怕与我脱不了关系。”因就将之前自己和芦苇在园子里遇见,说过几句话的事情,接着从前些日子起,芦苇就经常到自己面前晃荡的事都告诉了常夫人,只听得对方又气又怒,恨恨道:“她竟这样狠毒?难怪那小丫头骨瘦如柴,原来竟是生生被她折磨的。”   方采薇道:“可不是?太太您也看见芦苇的形容了。我若是不将她留在身边,将来她能不能活都不知道呢。我是小门小户的女孩儿,但这两年在咱们家,常听婆子丫头们说那些大宅门里的事,像芦苇这样的小丫头,死了也就死了,没有哪个主子会放在心上。咱们镇宁侯府和那些高门大户不一样,就是粗使小丫头,也没有不善待的,能因为这丫头破了例吗?所以儿媳犹豫再三,又征询了爷的意见,这才决定将她带到身边。”   常夫人微微点头,感叹道:“你这方是真正的菩萨心肠。难怪呢。这么说,今儿故意在老太太面前说你弟妹那院子好,引得老太太和我动了游兴,紧接着就让我们看见这样一幕,也是你故意的了?”   方采薇垂着脑袋,老实答道:“是。俗语说,三人成虎。儿媳从前名声也不好,好容易如今在老太太太太面前扭转了一点形象,实在不愿意再因为这个丫头摊上个飞扬跋扈,挖二弟妹墙角的恶名。太太看出来也就看出来了,只求您别告诉老太太,让她知道我……我有心利用你们俩,儿媳之前那些孝心就全白费了。”   一番软语娇音,将常夫人都逗笑了,只听她啐了一口道:“呸!事儿都做出来,这会儿又敢做不敢认。你以为我不说,老太太就不知道了?你也不想想老太太在这大宅门中住了多少年,素日她不说话,可什么事儿都看在她眼里呢,连我都比不上她老人家的玲珑心,我看出来的事,能瞒得过她老人家?你这样想,不过做白日梦罢了,趁早找个机会老老实实去她面前招供还好。”   “是。”方采薇垂头丧气的应声,看的常夫人忍俊不禁,挥挥手道:“行了,你去吧,我这会儿也有些乏累,须得躺一躺。”   方采薇便辞了常夫人出来,因站在院门外想一想,便往老太君的院子里来。不料进了院,只见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没有,只门边站着两个小丫头,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第九十六章:看眼不怕热闹大的老太君(三更求月票)   荔枝笑道:“这是怎么个说法?老太太睡午觉呢,刚睡着……”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急切道:“那便不要吵醒她老人家了,那个……荔枝姐姐,我只和你说两句话就行。”   荔枝道:“那成,奶奶请来廊下坐,这大热天,可别中了暑。”   说完两人来到廊下,看门小丫头从屋里拿出两个坐垫,垫在栏杆下的砖墙上,两人就在垫子上坐了。方采薇将自己想把芦苇要到身边,又怕担了恶名,所以才请桑老太君和常夫人过去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懊恼道:“我果然是个笨的,还以为这事儿做的周详,哪里料到太太一眼就识破了,我还央求太太,求她不要告诉老太君,可太太说,连她都瞒不过去的小伎俩,还想瞒得过老太太?白日做梦呢。这不,我就过来负荆请罪了。既然姐姐说老太太已经睡下,我自然不好打扰,所以在这里问问姐姐,那个……老太君回来后可说了什么不曾?”   荔枝一边听一边笑,摇头道:“并没有听老太太说过什么,中午饭吃的也不错,只是念叨着端午时你包过的那蛋黄粽子,说是馋了,之前让厨房包了两回,不知怎的又没有你那个味儿。”   方采薇笑道:“我那个粽子下的功夫多深啊,厨房又不知道这里面具体门道,自然比不上我。既如此,那成,回头我再给老太太送一盘过来。只求姐姐千万替我多美言几句,过后我还有谢你的呢。”   荔枝笑道:“好,这话我可记住了,奶奶日后别想赖。您放心,老太太向来是慈悲心肠,听见你做的事,她只有高兴的,万万不会怪你。”   方采薇道:“真是这样就好了,那我就先回去,一切麻烦姐姐。”说完悄悄儿出了院门,回自己院子去了。   这里荔枝就仍回房间,拿出没做完的针线继续做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见里屋有了响动,于是忙放下活计走进去,只见桑老太君从床上坐起来,摸着脖子道:“这一觉睡得痛快,晚上可以晚睡一会儿了。我刚睡着那时候,恍惚听见说是有人来了,只是醒不过来,不知来的是谁?”   荔枝忙笑道:“老太太这耳朵可真好用,哪里像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家?就是六十岁的老人,还没有您这样的好耳力呢。不是别人,是大奶奶过来了,听她话里意思,大概是刚从太太处赶过来的。”   桑老太君点点头笑道:“不用问,必定是太太让她找我认错来了,是不是?”   荔枝一拍手,笑道:“您老简直神了。明明睡着,怎么就知道的这样清楚?倒像是亲眼看见似得?”   一句马屁拍的老太君极为舒服,哈哈笑道:“不是这个事儿,她什么时候过来不行?偏偏要在大晌午赶过来。”   荔枝就把方采薇的话说了一遍,桑老太君边听边笑,末了感叹道:“这孩子从春天那一次死里逃生后,变得极聪明,她能设出这么一个局,哪里会不知道瞒不过我和太太去?这么说,不过是在我们面前卖乖讨巧呢。”   荔枝倒了一杯茶递过来,笑着道:“还是老太太刚刚那句话,若只是卖乖讨巧,用得着大晌午巴巴赶过来吗?”   桑老太君道:“知道又如何?态度总得摆给我看看。”说完喝了一口茶,就听荔枝试探道:“若真是这样,大奶奶心机倒还不可小觑了。”   桑老太君笑骂道:“你收了她多少好处,竟甘心替她做探子?”   荔枝忙道:“老太太明察秋毫。只是奴婢哪里是为自己讨好处?前儿听您念叨一句大奶奶端午时包的蛋黄粽子好吃,奴婢就趁机勒索了她两盘蛋黄粽子,这还不都是为了老太太。”   桑老太君点头笑道:“算你忠心。”说完又感叹道:“若说心机深,这大宅门里,哪个心机不深?之前铭儿媳妇是个蠢笨的,你没看见她都到了个什么境地?如今忽然开窍了,我原先只担心她不把这份儿好不容易得来的聪明用在正道上,只想着害人,那就可惜了。如今看来,倒还好,那个小丫头瘦骨伶仃,连表情都呆滞了,一看就知道是长期被打骂虐待,实在可怜,贤儿媳妇很不像话,既然铭儿媳妇肯费尽心机要走那小丫头,这是她的善心。她的城府都用在这里,是极好的事,我倒一点儿也不怪她。若她还像从前那么笨,就是何家那一次,不知便要让镇宁侯府跌多大跟头。”   荔枝听到这里,忍不住拍手笑道:“这下好,奴婢对大奶奶总算也有个交代了。没有白赚她两盘粽子。”   一句话说得桑老太君也笑起来,笑完了感叹道:“贤儿媳妇这样处心积虑要把那小丫头塞进铭儿院子,不用问,定是有目的的。我不信铭儿媳妇没看出这一点来,她既然明知道是妯娌设的局,竟还把那小丫头带了回去,真不知她是要用什么手段收服对方,我倒有些期待了。”   荔枝忙附和道:“奴婢也觉着奇怪,就如老太太所说,二奶奶这样的处心积虑,必定是把握住了那小丫头的脉门,不然哪敢用这种结仇的办法?打骂到这个地步,还等着人替你打探消息呢,不把你出卖个底儿掉就算是忠心了。可大奶奶似乎也很有自信,所以奴婢也不明白了。”   桑老太君微笑道:“这会儿不明白无妨,将来需要明白的时候,咱们不糊涂就行了。反正这里面也没有我什么事儿,只要她们不闹太过分,我吃吃喝喝逛逛不好?何苦去替她们操太多的心。”   荔枝笑道:“还是老太太看得透彻,正是如此说呢。”   不说桑老太君和荔枝在这里猜度方采薇会用什么办法收服芦苇,只说方采薇,从吃过午饭到现在,走回院子时也觉着昏昏欲睡了,于是就在暖阁里的罗汉榻上歪着眯了一会儿,醒来一看,太阳已经下去了。屋外透过一丝丝凉风,院子里也阴沉下来,于是便坐起身,向外面问道:“绿枝,什么时候了?” ☆、第九十七章:惊弓之鸟   话音刚落,就见门帘一掀,绿枝走进来道:“奶奶醒了?这会儿已经是未时末。您看天都阴下来,怕是傍晚不到,就有一场雨。”   方采薇伸了个懒腰道:“我这一觉睡得透彻。芦苇都收拾好了?收拾好了就把她带过来,我有话问她。”   绿枝笑道:“收拾好了,这会儿奴婢看她似是知道了害怕的样子,颇有些坐立不安的,问她什么话却又不说,差点儿没把碧丝急死。“   方采薇“扑哧”一笑,摇头道:“就碧丝那个战五渣,遇见芦苇这样的丫头,正好治她。行,你把小丫头带进来吧。”   话音落,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有小丫头喊着“大爷回来了。”方采薇连忙起身下了罗汉榻,果然就见荆泽铭从外面走进来,一看见她的样子,便笑了一声道:“这怎么一副海棠春睡的形容?总不成是睡午觉睡到现在吧?”   听了这话,方采薇顿时有一种“偷懒被老板抓包”的心虚,连忙故作委屈地诉苦道:“爷就别提了,为了把芦苇弄过来,也不知费去了我多少精神。原想着神不知鬼不觉用老太太太太震慑一下二奶奶,结果还让太太看穿了。吃完午饭又两个院子的跑,直到未时才回来,我觉着有些乏,就在榻上歪了一会儿,其实没怎么睡,只是恰好压到头发,就变成这样了。”   荆泽铭当然不会在意她是否真的偷懒,方采薇虽然一直严格地以员工精神要求自己,他这个老板却一直是以夫君身份行事。因听了这话,便挑眉道:“怎么?芦苇到底让你带回来了?二弟妹也没有别的话说?”   方采薇得意道:“那是。身为老板手下第一员大将,我要是连这点儿小事都办砸了,还怎么敢拿着一个月五两银子的高薪?在我巧妙设计下,二奶奶折磨芦苇被老太太太太当场抓包,所以小丫头顺理成章就送给我了。老板您快请喝茶,等会儿就在这里假装看书,让你见识见识我收买人心的高超手段。”   荆泽铭只听得哭笑不得,却真的依言坐在了榻上,随手从炕桌上拿起一本书,摇头无奈笑道:“就你的怪话多,还收买人心的高超手段,人家谁有这手段不是藏着掖着,生怕被看出来,赚一个‘心机深沉’的名声?你倒好,还当成得意的事儿拿出来夸耀,我也是搞不懂你怎么想的。”   “这不是为了在老板面前展示一下能力吗?”方采薇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看上去却不令人生厌,嘻嘻笑道:“时不时在老板面前展示一下业务能力是必要的,好为将来升职……哦不,加薪做准备嘛。”   荆泽铭沉默了一会儿:“你这意思是说,一个月五两银子你还不怎么满意?”   “现在当然是满意的了。但是等到咱们镇宁侯府靠着老板东山再起,日进斗金那会儿,五两银子可不就轻飘飘的了,是不是?”   荆泽铭:……“咳咳,你还挺有志向的。”   “那当然。”方采薇正襟危坐,一脸深沉地说出现代年轻人都耳熟能详的那句名言:“人如果没有志向,那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荆泽铭:……   “好了老板,不要再说话,免得破坏我形象。”   大奶奶冲世子爷挤了挤眼睛,然后端端正正在榻上盘腿一坐,立刻身上就溢出了一股端庄沉稳的不怒自威气势。   刚坐好,就听绿枝在门外道:“奶奶,芦苇我带过来了。”   “进来。”   方采薇从桌上端起茶水,慢慢拨着盖子。荆泽铭眼睛在书上,眼角余光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女人表演,不得不说,她这会儿的举止当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奴婢给世子爷和大奶奶请安。”   芦苇没想到荆泽铭也在,连忙紧走几步上前跪下给两人磕头,却听方采薇柔声道:“起来吧,你那膝盖刚跪完瓦片,如何还能下跪?绿枝,扶她起来,让她坐在小凳子上说话。”   “是。”   绿枝把芦苇拉起,接着拿来了一个小马扎,芦苇不肯坐,只说要站着听世子爷和大奶奶教诲。   方采薇就笑道:“世子爷不掺和后院的事,你坐着吧,看你那小身板,站在我面前我还怕你说着说着话就昏过去呢。”   绿枝不由分说将芦苇摁下去,小丫头无奈,同时也觉着心惊肉跳,正不知所措时,就见方采薇啜了口茶水,轻声道:“我这人最不喜欢弯弯绕打哑谜,所以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二奶奶派你过来,都交代了什么任务?”   “啊!”   芦苇吓得一个高儿跳起,惊慌看着方采薇,却见她抬起头,微笑道:“坐着回话,我实话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今儿之所以开门见山的问你,也是不想你在这里活成一只惊弓之鸟,惊弓之鸟是什么意思懂吗?”   芦苇诚实地摇头,方采薇叹了口气,暗道丫头仆妇们的文化水平普遍偏低,可真是个问题,这么简单地成语都不懂,幸亏我问了一句,不问的话,这之后的思想教育都要打折扣的啊。   于是详细解释了一下惊弓之鸟的含义,忽听身后喘息似乎有些粗,妙目一转,就见世子爷努力看着书本,但嘴角弯出了一个很大的弧度,显然正在努力憋笑。   竟然丢脸丢到了老板眼前,是可忍孰不可忍。方采薇想起刚刚自己还向荆泽铭夸下海口,越发觉着脸发烫,连忙又喝了一口茶水压下去,才正色道:“我这院里的丫头们,不敢说活得自由自在,却也是轻松快活的。我希望你也和她们一样。可如果话不说开,你这边惦记着二奶奶的任务,那边又不想出卖我,如此双重煎熬,别说你一个芦柴棒,就是铁人也受不了。你之前在二奶奶院子里,说什么也不愿意跟我走,其实就是不想过来做奸细吧?就凭这一点,我便知道你是个好丫头,愿意拉扯你一把。所以你老老实实把二奶奶的计划告诉我,我想着要怎么配合你,让你既能完成任务,又不至于背叛我,在我这院子里好好修养修养,等到长大了,也是个花朵一般的姑娘。” ☆、第九十八章:剑走偏锋(上)   芦苇还有些怔忡,荆泽铭却在一旁忍不住感叹,暗道这女人真是有一套。没错,二弟妹把芦苇塞过来的用意是很明显,但就算明知道小丫头是怎么回事,其他女人会怎么做呢?要不然就冷落之,任其自生自灭;要不然就不动声色,暗地里设下套儿,利用这丫头反将二弟妹一军。哪里有像她这样直接开了天窗说亮话的,目的仅仅是不想让小丫头左右为难。如此一来,芦苇岂会不对她忠心耿耿?难怪她说要在我面前表现收买人心的能力,这做法的确新颖别致。   一念及此,忍不住就想起之前方采薇对他说过的话,那时候他表面上不说什么,心中却有些疑惑,暗道真有人觉着众生平等,哪怕连贩夫走卒丫头仆役都一视同仁吗?如今他得到了答案:很显然,方采薇就是这样的人。也所以,那一次她听见自己的言论,几乎气急失态,就很好理解了。   芦苇好半晌才在绿枝的帮助下消化了方采薇的话,小丫头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膝盖一弯就要跪,却被绿枝眼疾手快的拉住,只听方采薇道:“行了,你就站着说话。”   “奴婢谢奶奶如此为奴婢着想。奴婢从第一次遇见奶奶,就知道您是个好人。奴婢不想出卖奶奶,可奴婢也不敢得罪二奶奶。奶奶,您不用管奴婢,就让奴婢自生自灭了吧,或者您给奴婢一点毒药,奴婢自己了结……”   不等说完,就听“啪”的一声,只见方采薇纤纤玉手拍在桌子上,面罩寒霜,转头对荆泽铭道:“爷,你听见了?这小丫头春天里多活泼的一个女孩儿,这会儿自杀倾向都整出来了,你说,二奶奶是不是太过分?这样钝刀子杀人,她怎么就不怕遭报应?”   “咳咳……”身为老板,这种时候当然得给得力员工做坚实后盾,荆泽铭便沉声道:“的确是太过分了,你一定要好好给她一个教训。”   方采薇眨眨眼,小声道:“我的意思是说,爷是不是对二爷旁敲侧击一下,让他好好教育教育二奶奶。”   荆泽铭淡淡道:“你刚刚也说了,这是后宅中事,我不参与。”   方采薇:……   好吧,你不参与我就摆不平了吗?哼!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腕。一念及此,大奶奶放下茶杯,挽了挽宽大的袖子,露出一截戴着翠玉镯子的皓腕,自己欣赏了一下那上等翡翠,一面似是漫不经心道:“芦苇,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兄弟爹娘如今都在温府,你若是不按照二奶奶吩咐的做,他们就没命了,是也不是?”   这一句话真如同在芦苇脑袋上炸了个雷一般,小丫头猛然抬头,眼睛发直看着方采薇,不一会儿,身子就颤抖起来,泪水泉涌而出,一边哭一边道:“奶奶……奶奶怎么知道的?呜呜呜……”   “别哭别哭,你看奶奶都知道了,你还害怕什么呢?奶奶把你要过来,就是想帮你的,若要害你,咱们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让你给二奶奶传两个假消息,你一家子就都完了,是不是?”   绿枝拿帕子替芦苇擦着眼泪,一面拍背轻柔安慰着她,许是她的声音温柔低沉,以至于虽然说话的内容有点惊悚,芦苇却没有更害怕,而是慢慢停止了颤抖。   是个好料子。将来真要是有一天得出去创业,这丫头完全可以帮我培训出更多的优秀员工,啧啧,瞧瞧这火候掌握的,心理学无师自通啊。   见芦苇渐渐止住哭声,方采薇就道:“所以我今儿个叫你来,就是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现在爷也什么都知道了,你在我们面前就算过了明路,以后不用担惊受怕,懂吗?”   芦苇诚实的摇头:“不懂。”   “扑哧”一声,连荆泽铭都忍不住笑了,这把方采薇气得啊,指着芦苇恨铁不成钢道:“亏我还以为你是个机灵的,怎么不跟着绿枝学,却往碧丝那条路子上走了?我的意思就是说,你以后该向你们二奶奶通报消息就通报,不用担惊受怕的,又不敢不报信儿,又不想出卖我。没事儿,咱大大方方的,巨细无遗,什么都报给二奶奶听,让她也了解一下咱们大房的工作方法和制度,哦不,大房的生活日常。也许你们二奶奶知道了,还会深受感动,从此后以我为榜样呢。”   芦苇看上去还是很呆滞的样子,大概没听懂。只让方采薇欲哭无泪,对荆泽铭道:“亏了亏了,我还以为赚回来一个绿枝,谁想到赚回的是碧丝。一个笨丫头已经够让我操心的,还禁得住两个来闹我?我的天啊!”   荆泽铭连忙安慰道:“这也不一定,你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既然觉着芦苇先前机灵,那她肯定就是机灵的,这会儿反应不过来,大概是你说的内容太惊世骇俗,也别说她一个小丫头,就是我听了,都觉着匪夷所思,你让她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接受呢?”   “这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就是奉……奉命做奸细啊。有我给她做后盾,她害什么怕?”   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接着转回头来柔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利用你给二奶奶传假消息?傻瓜,刚刚绿枝还和你说,若我们要用你传假消息,何必还与你推心置腹开诚布公说这些话?就当做茫然不知不就行了?所以你放心,我让你报信儿,就是让你报真实的消息,有什么报什么,二奶奶若是不嫌麻烦,你天天都可以向她汇报。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不能真这样干,真这样做,非惹她疑心不可。”   “为什么?”   话音落,忽听芦苇问了一句,这倒让方采薇有些愣住了,纳闷道:“什么为什么?”   芦苇激动道:“奶奶为什么让我给二奶奶通风报信?若您是让奴婢传递假消息,奴婢还能够理解您是所为何来,可您却说,有什么报什么,巨细无遗,都可以让二奶奶知道,这……这是为什么?奶奶难道您真的不怕二奶奶?” ☆、第九十九章:剑走偏锋(下)(三更求月票)   这也恰恰是荆泽铭所好奇的。却见方采薇一脸正气,沉声道:“很好,芦苇,你到底不是碧丝那个笨丫头可以比的,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我为什么不怕你报信?甚至鼓励你报信?当然是因为我问心无愧啊。不要说我,整个大房的运转……哦不,生活日常,都是公平公正可以公开的。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方采薇做什么都不怕人说,因为身正不怕影子斜,明白吗?”   她说完,觉着气势似乎还欠缺点,于是继续正义凛然道:“我不但不怕二奶奶知道,谁我都不怕。就是太太,老太太今天要派人过来监督我,我也欢迎。我还巴不得她们能把我的消息散播开去呢,这样府里的人就会知道,她们是何等幸运,拥有一位多么睿智聪明能干贤惠的世子夫人……”   不等说完,只听“噗”的一声!却是荆泽铭和绿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芦苇也就是今天的冲击太大,不然这会儿大概也憋不住笑了。   “笑什么?难道爷觉着我说的不对?”方采薇阴恻恻看着荆泽铭:真是的,就没见过这么能打击员工积极性的老板。   “没有没有,我这是鼓励的笑容,因为夫人说的太对了。”荆泽铭连忙咳了两声,努力为高级员工撑场面。果然,这话一说,就见方采薇面色明显缓和,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说完又对芦苇道:“听见你们爷怎么说的了吧?连他都认为我是贤惠能干睿智聪明,你如今再不用怀疑我了。”   荆泽铭:……   芦苇:……   这个女人就是有这样一种奇异的魔力,明明有时候显得特别厚颜无耻,就如刚才的自吹自擂。但是你绝没有一丝一毫从心里讨厌看轻她的感觉,相反,你只会被她吸引,觉着真是风趣活泼,觉着这女人怎么就这样可爱呢。   荆泽铭不看书了,他看着方采薇的身影,只见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如同一只骄傲大公鸡般向“奸细”灌输着自己的胸怀如何宽广,为人处事多么大度聪明。世子爷忽然发现,他的心里似乎涌动着一丝感动和温暖。   她还想着和离出府吗?所以现在这些行动其实也是为了日后“招兵买马”?   荆泽铭不知道他一不小心猜中了事实真相,他此时心中想的却是:不,不用离开。真的采薇,别说我这辈子和秋芳也是有缘无分,就算真的有一天,秋芳能够回到我身边,我也不会抛弃你。所以你放心吧,镇宁侯府永远是你的家,你可以在这个家里无忧无虑的生活,做我的高级金领员工,左膀右臂,只要我可以,我就会让你锦衣玉食,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该讲的都讲了,该做的要以后再做。到此地步,方采薇认为她已经对芦苇完成了基础教育,剩下的,就需要绿枝和碧丝的言传身教了。   什么?怀疑碧丝能否完成这样重大的任务?咳咳,当然,这任务是以绿枝为主,但碧丝这个战五渣丫头也有战五渣的用处不是?很多时候,她可以用她可爱的单蠢为芦苇放松精神,而且碧丝或许笨一点,性格却是很好的,是个嫉恶如仇的性体,自从知道芦苇的经历后就对其深表同情。方采薇有理由相信,芦苇能够从她身上得到姐姐般的温暖。   “这就是用人的艺术啊。”   烛光下,大奶奶骄傲地向世子爷显摆自己的“知人善用”,然后费力得在绣绷上扎下一针。   荆泽铭实在忍不住了:“我说你是怎么想的?大晚上绣花,不要眼睛了?什么要紧东西,就不能白天做?”   方采薇活动了下脖子:“白天还有白天的活儿呢,万一被你看见,非说我偷懒,扣我薪水奖金怎么办?”   “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扣你薪水奖金了?”世子爷表示这口黑锅他不背。   却见方采薇抬头憨憨一笑:“是,我知道老板对我很好了,从没做过这样天怨人怒的事。但做人嘛,要未雨绸缪高瞻远瞩,防患于未然,所以我绝不能给你这个机会。”   荆泽铭:……这不还是以她那小人之心度爷我这君子之腹吗?   又看了一会儿,方采薇倒是十分勤恳,但她那动作,真是世子爷都替她累得慌,因摇头道:“行了行了,看着你绣花,连我都跟着揪心,就没见过你这么费劲的。你就不能挑个简单的先绣着?这身体从前也没拿过针线,你又是初学乍练,选这么复杂的图案,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方采薇抬起头无语看着荆泽铭,好半天才举起绣绷给他看:“哪有复杂了?绿枝说,这是最简单的喜上梅梢图案,就因为简单,所以才让我绣的。”   “什么?你……你这个是喜上梅梢?”   世子爷一惊坐起,从方采薇手中接过绣绷,一边喃喃道:“不要胡说八道,这哪里是什么喜上梅梢?当我没看过喜上梅梢的图吗?再怎么简单,也不是这样……呃……”   “怎么样?走眼了吧?到近前才看出我绣的的确是喜上梅梢吧?”方采薇得意扬起下巴,打算收取荆泽铭的赞叹。   却见世子爷沉默了好半天,才点头道:“的确,拿近了才看清楚,这上面画的的确是喜上梅梢。但是绣成了什么东西,恕我眼拙,实在看不出来,这个烧火棍子就是梅树树干吗?那上面的是梅花?天,怎么一个个倒像金饼子似得。”   “什么金饼子,我绣的是腊梅,腊梅花当然都是黄色的了。”方采薇一把夺回绣绷:“你会不会看?不会看就别妄加评论。”   “我虽然不会绣,自信看还是会看的。你说是梅花,可怎么连花瓣都不分明呢?说它是金饼子都有点委屈了。”   “这不是花瓣呢吗?只不过因为梅花花瓣的起伏浅一些,我手又不太熟练,所以一下子绣的太满了,看上去就显得像是个圆圈,怎么就成了金饼子?爷你这也太毒舌了。” ☆、第一百章:第一份卧底报告   荆泽铭:……他明明都嘴下留情了好吗?怎么最后还难逃毒舌的名声?他要是真想毒舌,能臊得这女人一辈子都不再去碰针线活,真是,不识好人心,还倒打一耙。   眼看方采薇又喜滋滋地去下针,荆泽铭实在忍不住,诚恳建议道:“采薇,我觉着你在这方面真是没什么天分,就不要这样辛苦了。”   “千金难买我爱意。”方采薇一看,老板这厮泼起冷水来还没完没了了,不由气呼呼扔下一句,想浇灭他泼冷水的兴头。   荆泽铭果然被噎住,也知道方采薇这真是兴趣所在。只是有一句话,实在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因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恳切道:“既如此,那由得你,只是有一条,这若是你绣着玩的也就罢了,若是你绣来用的,不拘香囊还是荷包什么的,你千万莫要绣那只枝头上的喜鹊。”   “为什么?”方采薇疑惑地抬头看他:“这幅图里最惹人爱的就是这胖喜鹊,瞧瞧,圆滚滚的身子多饱满?我特意让绿枝给我描的肥一点,怎么你却不让绣?”   荆泽铭咳了一声,摇头道:“不是不让绣,而是你若把喜鹊绣成了小鸡或者小鸭,这还怎么戴出去,是不是?鸡上梅梢,鸭上梅梢这都不好听啊,再说鸡鸭也飞不上去。”   方采薇:……   “老板我确定了,你毒舌的技能点肯定是点满了。话说你书房里没事情做吗?没事情做您就早点安歇吧。”   “你点着蜡烛,我怎么安歇啊?”荆泽铭理直气壮。   “那您就悄悄儿看自己的书不行么?您非要掺和我们女人的事儿干什么?今年秋天你就要考举人了,明年春天就是会试,任务很重的好吗?这时候正该努力向学才是。不然我就是能帮上你别的忙,这考试可是代替不了你,就算我想代替,怕你也不敢用。”   “让你代替我?呵呵,那我还不如别去考了。”荆泽铭摇摇头:“好了,你继续吧,我不多说了。也对,千金难买我愿意,后宅生活无聊,培养点乐趣也不错,哪怕没有天分,那终究也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是?”   方采薇:……讽刺吧?其实还是讽刺吧?老板怎么忽然变成毒舌属性了?这画风妾身有点接受不能啊。   *****************   碧丝绿枝用行动证明了她们的价值,告诉方采薇她没有看错,两个丫头的确各有长处。在她们无意识的教导和带动下,芦苇很快就从过去地狱生活带给她的精神折磨中脱离出来,真正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并且在发现新身份的有趣之后迅速爱上了这项工作,以饱满的热情和精神展开了对大房情报资料的搜集。   方采薇的命令,不用绿枝和碧丝监督芦苇,说什么能报什么不能报。她们的一切都是坦荡磊落的,不惧曝光。她对芦苇的唯一要求就是:必须兢兢业业,巨细无遗向二奶奶汇报她所能观察到的一切,务必要对得起二奶奶处心积虑将她安排过来的良苦用心,不能辜负她对芦苇的殷殷期望。   于是七天后,也就是温氏安排的芦苇和宝珠接头日子里,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宝珠就顺利见到了芦苇。   芦苇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这不能不让宝珠深深地怀疑,然而当芦苇一开口,她就知道小丫头并没有敷衍了事,更别提偷懒耍滑,她是真心真意地在为二奶奶搜集情报。   “大奶奶和梅姨娘十分要好,还将大房里的事情交给梅姨娘做,据我所知,应酬往来这些事都是梅姨娘管着,只是这些日子梅姨娘身上不好,所以大奶奶才兼管,她还总喊着累,说这些繁琐事务只有梅姨娘那样细心的才能胜任。今儿下午还去梅姨娘那里,用大奶奶的话说,是……对了,是亲切慰问了她,表达了对她的良好祝愿,希望她早日康复,赶紧回到工作岗位上做牛做马。”   宝珠“扑哧”一笑,点头道:“看来你果然用心了。如今大奶奶说话的确是这个风格,要不然能让老太太太太都喜欢她?倒要有一半归功在她说的这些好笑又新奇的怪话儿上。”   芦苇受到了表扬和鼓舞,精神更加振奋,连声道:“不止这些。大奶奶如今爱上了绣花,只是绣的不好,前两天晚上好像还让大爷奚落了,可大奶奶劲头不减,到底今天绣完了,然后那副绣品就不见了。”   “不见了?可是被谁偷了去?”宝珠双眼发光,却见芦苇摇头道:“不是,听绿枝和碧丝姐姐说,好像让奶奶给烧了,彻底毁尸灭迹。”   “为什么?”   “说是绣的不好看,但到底怎么回事奴婢就不知道了。”   宝珠:……“倒也是,大奶奶不擅长女红,这是全府里人都知道的事情。   方采薇的事说了四五条,宝珠就不耐烦了,催着让芦苇说别的。芦苇想了想,只好说起丫头婆子们之间一些日常;接着再说到廊下挂着的鸟雀,大奶奶格外喜欢哪一只;又忽然说起绿枝碧丝和大奶奶正为秋猎服装做商议;待说到后院作物有好几种都快丰收了时,太阳已经西移,宝珠只觉着脑袋嗡嗡地响,眼睛都发直了。   芦苇也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喘着气道:“姐姐,我只记得这些了,若你还想听,或许我再想想,还能想起一点什么来。”   “罢了罢了。”宝珠一听她还要再想出几条,连忙挥手,没好气道:“让你过去,不是打听这些琐事的,这些有什么用?倒听得我脑袋发胀。”   芦苇委屈道:“那又能怎么办?大房里每日也不过是这些事情,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啊。再者说,虽是琐事,可二奶奶不是也说过,许多小事就能做大文章,我哪里知道什么样的琐事重要,什么样的琐事轻微?”   宝珠没好气道:“这会儿你倒是记着奶奶的话了,行了我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这半天不见人影,万一让人起了疑心,就糟糕了。” ☆、第一百零一章:交付重任   芦苇连忙点头道:“说的没错。那……以后我要怎么探听消息?是不是这样的小事就不用说了?专门有大事的时候再给二奶奶通风报信?”   宝珠想了想,实在不敢放这个权,只好啐了一口,悻悻道:”你倒真是细心。罢了罢了,还如这样吧,大事小事你都盯着,然后报告给我知道。”   “好嘞。”芦苇干脆点头,忽听宝珠冷笑道:“说起来,当日你对大奶奶不是很忠心么?为了不做这个奸细,宁可留在咱们院里挨打挨骂,怎么如今就忽然对二奶奶这样热心忠诚了?”   芦苇沉默了一下,方扭过头道:“我是不想出卖大奶奶,可这事儿由得我做主么?如今我已经去了大奶奶的院里,我若只想保护大奶奶,对二奶奶有所隐瞒,难道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世?到那时,我爹娘弟弟怎么办?大奶奶对我好不假,可再怎么好,哪里能比得上我的亲人?二奶奶拿住了我的命门,我又能怎么办?”   宝珠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你能有这个认识,说明你算是机灵的。好好儿为二奶奶盯着大奶奶,将来二奶奶也不会亏待了你。”   芦苇冷笑道:“亏不亏待我,我是不在意的。只求二奶奶能手下留情,让温太医家里人多照顾照顾我爹娘弟弟,我就是死,也必定为她尽忠。”   “这话说的,难道没有你爹娘弟弟,你就不为二奶奶尽忠了?”宝珠不动声色地打量芦苇,却见她冷哼一声,沉声道:“姐姐觉着呢?这话何必来问我?我自然要答不管如何,我都会对二奶奶忠心耿耿,只是你会相信吗?”   一句话把宝珠噎的无话可说,因恨恨道:“罢了,你这样的人,必要有东西牵制才好。我警告你,莫要耍什么花招,不然二奶奶如今收拾不了你,可有的是办法对付你爹娘。”   说完转身离去,这里芦苇恨恨看着她的背影,在心中默默道:若不是我爹娘在你们手里,我恨不能杀了二奶奶,你竟然还问我会不会对她效忠?呵呵!   一面想着,却也知道自己终究没有办法挣脱这束缚,只得怏怏而回。不过想想刚才宝珠让自己说的眼睛发直,心中又有一丝痛快。   *********************   “再过阵子就是中秋了,咱们家这个境况,前两年也就是买点月饼果子,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就算过去了。今年倒是有一点不同,中秋之后,铭儿就要跟着皇上狩猎,这是天大的好事儿,所以今年我有心在中秋热闹热闹,老太太如今也不喜欢清清冷冷的。偏我年纪大了,一时间想要置办,都不知该从哪里置办起来,所以叫你过来,想听听你的意见,若是有什么主意,你快说出来,立刻就要准备的。”   常夫人坐在塌上摇着扇子,悠悠说着话儿。方采薇坐在她面前椅子上认真倾听,此时便笑道:“儿媳也没办过这样事,不过想来太太既想要热闹些,倒是可以弄几个活动。”   “活动?”常夫人疑惑道:“这什么意思?只听说病了要多活动身体,这中秋的好日子,一大家子都在院里活动,那成什么话?”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方采薇吐吐舌头,心想让老板听见这话,非扣我工资不可,答应了他绝不漏馅,可有时候还是改不了口。   “太太,儿媳说的活动,是说一些玩乐的游戏。例如儿媳知道有击鼓传花的,有唱戏听戏的,有游园赏景的之类……”   不等说完,就听常夫人笑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些,偏偏还弄成什么活动,也不知你哪里来的那么些蹊跷话。也罢,既然你有主意,那中秋这事儿我就交给你了,那天可着你折腾去,其它就罢了,最重要是老太太,你要忖度着她老人家的心意,务必要让她喜欢才是。”   方采薇一愣,接着连忙摇手道:“这怎么行?太太,不是儿媳推诿偷懒,委实是因为我没办过这样差,破天荒头一次,哪里办得好?叫我说,一直以来都是太太办的,您今年就再辛劳一番,大不了儿媳在旁边跟着学,明年儿媳替您分一点儿忧;后年再替您分担点儿,儿媳妇笨,您也是知道的,这样循序渐进着,许是三五年后,儿媳大概还勉强可以帮太太分担大半。”   常夫人笑道:“不用这么谦虚,我这双眼睛看人还是准的,这若是去年,我也不敢将这样事交给你,今年你不一样,大出息了,这些事情也该习学着办,你弟妹虽也能干,到底还是毛躁了些,不如你稳重。”   常夫人认同了她的实力,方采薇还是有点小兴奋的。然而想到自己这几个月都是在大房这一方天地中勤恳耕耘,如今还没有经过岗位培训和深入了解,忽然就要被领导交付大任,万一办砸了咋办?所以必须要慎重,自己毕竟不是土著,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备了不少课,可是课到用时方很少啊,她还得再思量思量。   因真心推辞了一回,只说自己年轻,又从没办过这样大事,没有半分经验,万万不敢这样托大。常夫人见她谨慎,倒也颇感欣慰,因考虑了一下便道:“也罢,大体上你来准备,我让你弟妹协助你就是。”   方采薇幸亏嘴里没有茶水,不然就喷出来了,她心想纳尼?让温氏协助我?太太您没搞错吧?她不给我使绊子就不错,还指望她能协助我?我哪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啊喂!   常夫人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道:“大家族都是这样,暗地里不管怎么闹,面上总是要过得去,不然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你弟妹那个人虽是出身官宦家庭,论见识胸怀,倒不及你,这些我和老太太心里都有数。你放心去办吧,我听说如今梅儿在你教育下,也是你左膀右臂一般了,这很好,你们妻妾和美,铭儿才能在外面心无旁骛学习打拼。你好好给他支撑起这个家,我不会亏待你的。” ☆、第一百零二章:农业考察(三更求月票)   这是暗示日后要给我升职?如今我是只管大房分公司的部门经理,只要这一次办得好,以后就要慢慢让我升任总管整个侯府内务的当家奶奶,换算成现代职位,应该就是……总公司的总经理?   啊!如果是这样,前景还是很不错的嘛。方采薇心中发热,但旋即又有些疑惑,暗道太太这该不会是试探我吧?哦,不,不对,若说试探,那是要在我威胁了上司的地位后,才会有这种招数。但现在太太要是想管家,别说我了,我们这小一辈的捆一起也不够她一巴掌拍的,绝对的权力下,用得着什么试探?   一念及此,也就点头答应。常夫人笑道:“好了,你回去吧,好好儿筹划下,别辜负了老太太和我的期望。”   “儿媳一定尽力而为。”方采薇行了礼,转身离开,出了院门才摸着下巴道:“碧丝,你说太太年纪也不算大,这么多年管着府里,也是井井有条,她为什么会忽然生出放权的想法呢?”   碧丝眨巴眨巴眼睛,又指了指自己鼻子:“奶奶,你问我?”   方采薇:……“算了,我还是回去问问绿枝吧。”   碧丝嘿嘿一笑:“这就对了,我是负责逗奶奶开怀一笑的,绿枝姐姐才是给奶奶出谋划策的。”   “去你的吧。”方采薇白了碧丝一眼:“有你这么不害臊的吗?”   “奶奶,奴婢这不叫不害臊,是您说的,奴婢这叫有自知之明。”   方采薇:……将来出府的时候真要把碧丝带出去吗?自己不会被这扶不上墙的战五渣给气死吧?   回到院里,因为常夫人目前只是这样一说,所以方采薇也没散播消息。因自己在屋里坐着琢磨,忽听外面说荆泽铭来了,于是连忙站起身,见人进来了,就倒了杯茶水,看看外面也没有丫头跟进来,遂笑道:“老板又来我这里视察了?您这两日视察的可有点频繁啊,可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好,惹你担心了?”   荆泽铭笑道:“不用多心,我是想着你前儿说后院几种作物都要收割了,所以过来看看,若是有需要帮把手的地方,我不是还能出点力气吗?”   “可别这样说,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干这种活儿?”方采薇大吃一惊,却见荆泽铭兴致勃勃道:“若是去庄子上干这种活,自然**份。可若是在自己家后院,那便是农趣,明白吗?听说皇上在宫里还亲自种地呢。”   方采薇心想皇帝还有时间种地?吃饱了撑的还是关心农事?不过既然荆泽铭如此说,她也就理解了对方的用意。一旦秋猎的时候陪着皇上策马奔腾,奔腾到了农田边,能认识几种农作物无疑会为他加分不少。   于是痛快答应了。接着就将常夫人今天对自己说的话说了一遍,只听荆泽铭疑惑道:“这是太太说的?”   “什么话?不是太太说的,难道是我编出来的?”方采薇翻个白眼,却见荆泽铭沉吟了一会儿,方慢慢点头道:“母亲原本就不是个厉害性子,这些年管理府中虽然井井有条,可也不见她有多开心。大概这些日子看见老太太悠闲度日,有些羡慕,也想着放下管家之权,好好过几天舒心日子吧。”   这点倒和方采薇心中所思不谋而合。这世上多的是醉心权力的人,但必须要承认,也有只想悠闲度日不爱操心的,像是到了常夫人这个地位,也没人敢欺负她,她对权力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渴望,在这个年纪里想要放下权力,专心享受生活,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夫妻两个说了会儿话,又到后院一起看了作物,只见那两亩玉米地有许多已经只剩下杆儿了,荆泽铭就诧异道:“这是已经收割了?”   方采薇呵呵笑道:“收割?哪有收割啊?论理这个是要中秋后才收割的。不过咱们家不用了,这些日子大家循序渐进地吃,水滴石穿地吃,坚持不懈地吃,已经快吃光了。幸亏到这个时候,玉米已经老了,不好吃,不然就连另外那些恐怕也保不下来。”   “怪可惜的。”荆泽铭点点头:“我觉着这个玉米棒子要比咱们吃得大一些。”   “爷,您真会说,这是我留着预备做种子的,原本就是挑着个头大的留,又长了这么些日子,能不大吗?”   荆泽铭点点头,忽然道:“从这玉米可以吃开始,到现在总也有一个月了吧?一个月就把两亩地吃光了?你之前不是说这东西产量高吗?如今看来,不过还好而已。”   方采薇笑道:“你以为这玉米只有老太太太太你我喜欢吃吗?姨娘姑娘她们也都喜欢吃,还有族里亲戚们,这府中下人也要尝鲜吧?动不动还要赏人,哪一天不掰三五百棒下来?一个多月,近四十天,你算算这有多少?怎么还说产量不高呢?”   荆泽铭果然认真算了算,接着面上变色道:“四十天,一天三五百棒,那就是一万多棒,一棒就算只有半两粮,那两亩地也有六七百斤的产量,难怪你说产量高,确实要比稻米麦子高出一些。“   “也不止呢。爷如今看的只是外面这些,可不跟被薅光了的羊似得,后面倒还有大半亩是没动过的,我算过了,这两亩玉米地,怎么着也有一千二三百斤的产量。不过这是因为咱们伺候的好,若是在野地里种,产量大概要差一点儿。”   这个产量其实也就只有现代玉米的一半。但是考虑到种子,肥料,地力等因素,这个数字已经是很吓人了。   荆泽铭是什么人,立刻就意识到这种产物对农业的重要性,因频频点头,又让方采薇为他介绍其它作物,产量,如何种植等等,宛如一个面临期末考试的农科生一般好学。   就在荆泽铭认真学习的同时,温氏也刚刚进了常夫人的屋子。   “太太,这是厨房才买回来的梨,儿媳想着太太这两日似是有些上火,嘴唇都干了,所以特地亲自下厨给您做了碗银耳莲子秋梨汤,您尝尝看怎么样?”   温氏从食盒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大瓷碗,打开盖子,用大勺子往小碗里舀了汤,双手捧着,恭恭敬敬递给常夫人。 ☆、第一百零三章:截然不同的反应   “真是时光如水,这转眼间就快到中秋,难怪秋梨都下来了。”常夫人微笑着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点头道:“你的手艺越发进益了,我最不喜欢厨房做的甜汤,除了甜就再找不到一点儿别的味道,没得让人起腻。你这个倒好,只有一股子清甜,让人喝了,回味余甘,还不觉着腻得慌。”   温氏听了常夫人夸奖,只觉满心欢喜。自从方采薇“死而复生”后,她心思多半纠缠在对方身上,再加上和贾姨娘目标一致,而常夫人终究是荆泽铭的亲娘,自然更偏向方采薇,因着这种种,竟不似从前那般对常夫人奉承讨好。直到前两日芦苇的事情发生,常夫人毫不客气地训斥了她,起初心中还愤恨不服,但是慢慢地,思想转了过来,认识到常夫人才是这家里的主宰,贾姨娘和自己目标再怎么一致,她也不过是个妾室,侯爷宠她不假,可也不会因此而宠妾灭妻,对常夫人还是尊重的。   因这几日日日反省,又听了芦苇传过来的消息,知道常夫人如今和方采薇实在融洽,她这才发觉自己无意中竟犯了大错,如今便要下力气挽回,例如这甜汤,从前她是常往这边送的,如今都隔了几个月,今儿才又拾起来。   当下便笑着道:“太太喜欢就好。您一到了秋天就爱咳嗽,这秋梨汤清火润肺,恰好是治咳嗽的良方,儿媳每天或者隔一天给您做了送来,喝一碗,比吃药还强呢。”   常夫人含笑点头道:“你有心了。是了,老太太那里有没有送过去?”   温氏忙道:“送过去了,这点孝心儿媳还是有的。”   因为桑老太君太过“低调”,她之前的确忽略了对方,再者想到婆婆和儿媳妇终究是不对付,讨好桑老太君,也许反而招了常夫人厌恶,所以对桑老太君并不怎么上心。直到这一次痛定思痛,发现方采薇十分孝顺老太君,却也没招太太嫌弃,这才学乖了,因此“收复失地”的第一步,就是双管齐下。   “好好好。”   果然,常夫人十分高兴的样子,让温氏坐了,含笑道:“你素日也忙,家里事管着一摊子,还要安排贤儿的日常起居生活,倒不用总挂着老太太和我,得空儿歇歇还好。”   温氏忙道:“多谢太太体贴,儿媳倒还能忙得过来,太太不用担心。”   常夫人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快中秋了,往年都是我操办的,年复一年,我也累了,所以今年,我想把这差事分派给你嫂子和你,你们两个务必和和睦睦有商有量地将这事儿给办好了。”   温氏先是一愣,接着不由狂喜难禁,及至意识到自己不该做这反应,又连忙假装惶恐道:“这怎么行?太太您是咱们府里的定海神针,若您不操办,我和嫂子年轻识浅,怎么可能办好这件事?”   常夫人面色不变,心中却暗暗摇头,暗道嘴上说得好,当我没看见你刚才的喜色吗?连装都装不像,将来也不过如此了,不可能成大器。   要说常夫人也是个开明的,很有点“将心比心”的气度。她自己也是从做媳妇走过来,原本也可以理解温氏骤然要掌权的心态。可坏就坏在此前有方采薇这个榜样在。须知大奶奶那是受过现代“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说法熏陶过的人,忽然得到升职消息首先考虑的是自己能否胜任,若不能做好,不如不做。温氏哪有她这份见识,先想到的都是自身权力增长,她又是个好弄权的,也没什么定力,听闻之下怎能不欢喜?   可这就让常夫人不喜欢了。但凡领导,都或多或少有点这个毛病:我给你是我给你,但你不能虎视眈眈。这个态度要端正是吧?采薇多稳当啊,那份推辞也是真心的;到了你这儿,就这样欢天喜地的,怎么?是我平日里做的不好,你心里早恨不能我赶紧让位子对不对?这是什么混账心思?   想到此处,也懒得再和温氏说话了。只淡淡道:“我意已决。你嫂子原也这么说,让我训斥了一番,才接过去。你们年轻人身体也好精神也好,早该接手这些事过去锻炼锻炼,不然将来我老了,难道还要为这些操劳?行了,你不必多说,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做。莫忘了我刚才的话,务必要和你嫂子好好商量,和和气气把这个中秋安排的妥当漂亮。”   “是,儿媳知道了。”温氏见常夫人微微闭了眼,也就识趣地站起身告退,待出了院门,只觉着身子都要飘起来一般,却听身旁宝珠道:“奶奶,听太太的意思,这次中秋的事,还要以大奶奶为主。”   温氏一窒,脚下步子就停了停,接着面上笑容也收起来,想了想,又满不在乎道:“叫我事事听她的?呵呵!这不可能。太太虽是这个意思,我们却要好好儿想一想,这个我心里已经有了些打算,你不用担心。”   宝珠连忙谄媚笑道:“到底是奶奶智计无双,奴婢只愁的不知该怎么好,没想到奶奶已经胸有成竹了。”   温氏最喜奉承,闻言笑道:“那是自然,不然怎么我是奶奶,你却只能做丫头呢。”   说完回到院子里,见小丫头们正在廊下喂鸟,她便习惯性问道:“二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兴冲冲的,说是要有东西送奶奶。”   小丫头忙起身行礼,温氏眉毛一挑,呵呵笑道:“我们爷今儿怎么也有这样玲珑心思了?到要去看看他预备送我什么东西。”   说完进了屋,果然就见荆泽贤正坐在椅子上,看见她,不由起身笑道:“我听说你去给太太送甜汤了,如何?太太身体可还好?”   “太太当然好着呢,还用得着你操心。”温氏笑答了一句,接着道:“妾身听说二爷今儿要送我东西,但不知是什么?你每个月手里银钱又没办法和大爷比,摆弄你喜欢的那些东西都够呛了,哪里来的余钱送我东西?该不会是南城市场上买的鎏金首饰来糊弄我吧。” ☆、第一百零四章:争吵   虽如此说,心中到底还是高兴的。荆泽贤老实,并不会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两人成婚后,也没有特意送过温氏什么东西讨她欢心。所以今儿温氏嘴上说着鎏金假货,心中却早已现出光华闪烁的各样金银珠宝首饰来,只想着荆泽贤好歹也是侯府中的少爷,怎也不会去南城市场那种地方买贫民用的货色送自己。   荆泽贤也显得十分高兴。从桌上拿过那个大盒子,憨笑道:“从咱们成婚后,这两年你为家里操劳,我到底也没好好谢过你。这一次倒是得了大哥提醒,前些日子他亲自做了两把扇子,说是给嫂子的礼。哈哈哈,他别的本事我是服气的,但是做东西,又怎么比得上我?所以我灵机一动,也做了样物事给你,且看看喜不喜欢?”   说完将那盒子推到温氏面前,却不知温氏一听说不是送自己首饰,一颗心已经凉了大半截,待打开盒子,看见那里面一个寿星根雕,心里最后一点热气也没有了,连面上笑容都存不住,只淡淡皱眉道:“爷送我这个做什么?我是女人家,难道还会欣赏这些摆件不成?”   荆泽贤道:“我是希望你健康长寿,咱们两个能恩爱到白头。”   温氏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爷是好心。只是这东西送我,真有点糟蹋了。更何况,你是侯府的二少爷,多少大事等着你去做?就没有凌云志向,总也该读书上进,没的总做这些手艺人的活计干什么?为这个,老爷说过你多少次了?你也看看大爷,年纪轻轻,在贵族子弟中就出类拔萃。二爷就算做不到这一点,做做样子也好啊,哪怕就是你不喜读书,管着的那几家铺子有起色还好,可如今呢?你只把铺子交给那几位掌柜的,让人卖了都不知道,公中进项今年比起去年,足足少了两三成,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再过两年岂不就精穷了?”   荆泽贤最怕被母亲妻子叨念这些事,闻听此言,原本雀跃欢喜的好心情尽皆消失,赌气道:“我原本就不擅长这些,当日也说过我不是管铺子的材料,是姨娘和你立逼着我,没办法这才接了。如今进项少的也不止咱们一家,爹爹又不许铺子与民争利,这样一来,怎能和那些不法商人相争?你看京城这些富得流油的勋贵,哪个不是挖空心思敛财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温氏见丈夫仍不知悔改,不由也火了,高声道:“谁让你去挖空心思敛财了?不过是让你在这些事上用点心罢了。当日我和姨娘是多不容易才替你讨到了这份儿差事。什么事情都交给大爷,那还要你干什么?这侯府干脆就白白送给大爷得了。谁家妻子不盼着丈夫建功立业?我难道能例外?每次劝爷,就不耐烦,难道我逼着你去考状元进士了吗?不过就是盼着你上进些,哪怕没事儿多结交一点朋友也好,也许遇上贵人,就能帮咱们许多忙呢。你倒好,诗书不行,交际不行,每日里只埋头醉心于这些事情,这是什么?这是那些贩夫走卒的吃饭本事,你就算做的再好,也不过就是个匠人,一个侯府少爷,放着锦绣前途不走,却专往那些三教九流的下流道上去,怎怨得姨娘和我说你?”   一面说,心里就更觉着委屈,暗道自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可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不求上进的丈夫?把这一辈子都给搭进去了。果然是女怕嫁错郎,当日还以为以自己的身份,能嫁给侯府少爷算是福气,如今才知道,侯府少爷又如何?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任你怎么刚强,也终究无用。   荆泽贤原本开开心心回来,脑海里想着的都是妻子看见这精美根雕欢喜雀跃的画面,谁知不但没讨好到对方,反又落了一顿埋怨,顿觉心中烦闷,更何况在这方面他确实心中有愧,让温氏一顿抢白,也不知该如何回话,于是干脆拂袖而去。   对此宝珠并不意外,原本被大爷那两口子衬托着,府中人都说二爷和二奶奶恩爱,可有谁知道两个主子心中的苦?她心里倒觉得荆泽贤挺好的,在贵族子弟中算是洁身自好,可奶奶总是生气他不求上进,这也是没奈何的事。   当下见温氏气得伏桌而哭,便连忙上前解劝道:“奶奶也不必伤心了,难道您今天才知道二爷是个什么性情?若说加官进爵光宗耀祖,咱们二爷确实不是这行当里的货。可奶奶也要想想,除了这一点,二爷又有什么不好的?模样俊秀为人诚恳,对奶奶更不用说,你们成婚也有两年了,这房里除了俩通房丫头外,连个小妾都没有,不看别的,就看他对您一心一意的份儿上,奶奶也该放宽心。”   温氏听了这话,方觉好受了些,抬起头拿帕子擦着眼睛,无奈道:“我也知道你说的没错,可是他……唉!不说了,总之该劝的我都劝过,将来如何,全看他自己造化。哼!我说这么几句话就甩脸子走了,似他这样堕落下去,将来保不齐还有多少难听的话呢。等到下人们都敢在他背后议论他没用的时候,他才知道我说的都是金玉良言。”   宝珠笑道:“奶奶说的有道理,只是今儿这事,您也并非没有错。奴婢看二爷先前分明是兴致勃勃的,哪怕奶奶心里不高兴呢,夸他一句,二爷能受用多少日?”   温氏忿忿道:“夸他?我若是夸他,日后更不知要做多少没用的东西了。就这些木头,能值多少钱?值得耗费他那么多时光?罢了罢了,还是多泼泼冷水吧,许他还少在这方面花心思。”   说完看着那根雕,心中仍是有气,拿过来看了两眼,便“啪”一下合上盖子,对宝珠道:“拿下去吧,找个箱子放起来,免得我看见心烦。”   宝珠答应一声,连忙将盒子捧起,刚走了没几步,就听温氏又在身后叫道:“等一等。”她连忙站住,只听主子沉吟着道:“罢了,不用放起来,正好我明天要去找大奶奶商议中秋的事,左右要拿点东西登门,就拿这个吧。” ☆、第一百零五章:顺手夺权   宝珠大吃了一惊,连忙道:“奶奶,这怎么成?这是二爷送您的……”   不等说完,就听温氏满不在乎道:“我要这个做什么?能穿还是能戴?不过是个根雕,也没什么特殊含义,只说二爷做来玩儿的,我看着精美,便拿过去给她……唔,不用说是给她,确实有些不妥当,只说是给大爷,当个摆件摆在书房里,这不就成了?”   宝珠道:“这倒还好。”心里却想着不管送给谁,都有些不妥,只是也知道这个主子打定主意是不会回头的,因此也不肯浪费精神多说。   温氏因为要安排中秋的事,竟是兴奋地大半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梳洗打扮后先去给常夫人和桑老太君请了安,接着让宝珠回去拿了那根雕,便翩然往大房院子里来。   恰好梅姨娘也在,温氏看了她几眼,就对方采薇笑道:“我看这些日子梅姨娘气色委实娇艳了不少,瞧瞧这脸蛋儿,白里透红的,竟跟花瓣儿一样。难怪大爷喜欢你呢。”   梅姨娘原本是带着笑容的,听见这话面色便不由得一变,连忙起身惶恐道:“二奶奶过奖了,妾身蒲柳之姿,哪里比得上两位奶奶的容貌……”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道:“坐下,好好儿的,二奶奶夸奖你还不高兴?本来就是好看嘛,这有什么值得谦虚的,你若是蒲柳之姿,我们成什么了?所以谦虚过头就是骄傲,我最讨厌这样的了。”   梅姨娘这才坐下来,又听方采薇兴高采烈道:“我也说她这些日子皮肤越发娇嫩艳丽,今日弟妹也这么说,可见是真的。弟妹你可知这其中诀窍?想不想自己皮肤变得和梅姨娘一样娇美啊?”   温氏:……   梅姨娘:……   “我和你说啊弟妹,这都归功于两个月前我发现的一款新牌子胭脂,听说是一个什么药王传人卖的,哎呀呀真是物美价廉的好东西啊。他那胭脂里压根儿没有铅粉,都是取得草药精华,涂在脸上半点涩滞感没有不说,反而滋养容颜。不但梅姨娘,其实我们院里的人都在用,你看看,我们气色是很好吧?不过没有梅姨娘那样得天独厚,她只用了两个月,效果可比我们明显多了。”   温氏:……   梅姨娘:……   碧丝和绿枝默默扭过头去,心想奶奶,人家二奶奶就是随口挑拨了一句,您能不能不要这么真情实感地就做起宣传来了?那位药王传人又没给您钱。   温氏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府中胭脂采买这一块儿也算是肥差,她觊觎已久,只是不敢露出来,这个从来都是把握在常夫人手中,莫非太太竟然要把这个差事交给大房来管?嗯,不是没有可能的,厨房给了我,自然也要给大房一个油水丰厚的活计才行,只是……真的不甘心啊。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就变得这样厉害,明明从前就是一坨扶不起来的烂泥。   心中暗恨,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来,反而还堆上几丝虚伪笑容,鼓动道:“若真是嫂子说的这样,那果真是好东西了。府里这些采买胭脂的奴才都该撵出去,素日有太太盯着,都敢假公济私,买来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嫂子既然发现了这个,何不去和太太说,以后就用这份儿胭脂呢?”   方采薇笑道:“之前用不是没什么效果吗?既然弟妹看着梅姨娘皮肤好,我到时候会和太太讲明,先给太太用一点,让太太看看效果再说。是了,你今日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氏这才将那根雕盒子放在桌上,微笑道:“太太说,中秋的事情要交给嫂子,让我协助您,务必要把这个中秋节办的热闹喜庆,我这人笨,又没有算计,这两日想着此事,着实心中有些惶恐,所以特地来讨嫂子的示下,您看看哪里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可千万别指望我能独当一面。”   方采薇笑道:“原本太太让我和弟妹一起办,我还指望着你能顶半边天,可谁让你是我弟妹呢?大的总要惯着小的,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忍心逼迫你,好在我心里还真有些主意,不过现在都是酝酿中。你放心,不用你独当一面,你只需听我吩咐就行,到时候出了差错,自然我一个人扛起来,若是办得好,老太太太太面前,也少不了为你请这一份功劳。”   温氏:……   泥马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只是例行谦虚一下而已啊,太太分明说的是交给你我来办,我想的是我们各管一摊,然后再争个高下,你……你你你怎么能就坡下驴呢?你这是犯规啊,我不接受,气死我了,太可恨了这个女人,怎么会有这种人?她……她不按牌理出牌啊。   方采薇假装没看见温氏面上青一阵红一阵,还在那里兴高采烈道:“中秋嘛,最重要其实还是吃的,月饼也好,桂花酒也好,各色点心干果蜜饯,乃至中秋家宴,若是把这些都办好了,太太交给咱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一半。刚刚妹妹又说不能独当一面,所以我想着,不如这几天厨房就暂归我调度,等忙过了这阵子,你精神也好了些,再还给你,你觉得如何?”   温氏一愣,接着忙强笑道:‘嫂嫂这说的什么话?我精神什么时候不好了?怎么,难道你看着我的气色很差吗?”特么的刚刚就上当了,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钻进圈套,厨房是不能给她的,不然她掺些沙子进去,我日后不知要费多大力气挑出来。   温氏气恨恨地想着,却听方采薇纳闷道:“刚刚弟妹不是说中秋的事,你不能独当一面吗?你向来是个能干的,这一次竟然说这话,可见是精神不济,想来就是你说的,心中惶恐,这精神自然就差了。”说完又正色道:“弟妹,你要听我一句劝,咱们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保养,只有把身体保养好了,才有往后的好日子,你我还都没有生育过,这身体更是不能出一星半点儿的差错,不然我哪会这么容易就放你逍遥自在?所以啊,你且好好养几日,我也不用你干别的,我出谋划策,你在旁边帮我拾遗补缺,这样既不费精神,又能群策群力,太太看着咱们和睦,心里也高兴不是?” ☆、第一百零六章:专治各种不服   温氏一口血差点儿没喷出来,刚说了一句:“我先前那是说笑……”   不等说完,就被方采薇打断道:“怎么会是说笑?我可没听说有人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好了,我知道弟妹你是被我的关心感动,这会儿要扎挣着帮我承担重任,只是万万不用如此,一个中秋而已,年年都过,算得了什么大事?你就好好将养着,其它都交给我行吗?”   温氏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心想这个方采薇太狠了,自己就客气了一句,她便抓住不肯放,这也罢了,竟是还要得寸进尺,照这样下去,厨房也要落在她手里了,她还一刀一刀往我心上捅……啊啊啊!这人怎么这样可恨啊。”   身旁宝珠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忙强笑道:“大奶奶,我们奶奶身上真没事儿,她就是这样和软性子,生怕您为难,才说那个话,其实精神好着呢,真要是让她独当一面,也没什么担不了的,当日连太太都夸赞二奶奶办事爽利干脆,不拖泥带水呢。”   温氏在心中暗暗为自己的丫头叫了声好,心中一口恶气出去,得意地看向方采薇,暗道宝珠都把这话说开了,我看你还能怎么着。   却见方采薇啜了口茶,面色严肃地看向宝珠,沉声道:“早就听说弟妹待身旁陪嫁丫头格外不同,素日没发现,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了。只是宝珠,你家奶奶怜悯你们辛苦,有什么事情都在心里闷着,不肯让你们得知。可你这个做贴身丫头的,不能真做了甩手掌柜啊,连自家主子什么精神状态都不清楚,每次领月银的时候你不害臊吗?这一次回去好好照顾你家奶奶,务必巨细无遗,回头我禀告太太一声,什么时候弟妹精神好了,什么时候再理事。”   “我……”温氏怒了,咬牙道:“多谢嫂子关心,但我真的没什么事,刚才只是客气话而已。”   “好了,不要骗我了,你和我之间,还用得着客气?”方采薇吹了吹茶叶,悠悠道:“唉!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当嫂子的不够细心,怪不得你怨我,你身体出了毛病,我本该第一个发现才是,结果竟拖到如今,经你的口告诉我知道,我心里实在惭愧的很。好了,你们回去吧,我还要好好儿捋一捋,等捋清了,明儿找弟妹商议。或是我去你那里,或是你来我这儿都行。只是你近些日子既然身上不好,理当该多走动走动才是,我看就还是你来我这里吧。”   温氏:……等等,话题到底是怎么进行到这儿的?为什么她有点蒙?自己不过就是说了一句客气话而已啊。   然而方采薇都端茶送客了,她也不能厚着脸皮赖在这儿掰扯明白不是?当下只好气哼哼起身,有心要撂下两句狠话,可心中气恨交加,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一甩帕子,咬牙切齿转身离去。   “天啊,奶奶,您真是太厉害了。”   碧丝崇拜地看着方采薇,立刻让她认识到这是拉拢小丫头的绝佳时机,于是放下茶杯,微笑道:“现在知道奶奶的厉害了吧?那到底是奶奶厉害还是你们爷厉害啊?”   碧丝认真想了想,抬起眼期期艾艾道:“那个……奶奶,奴婢想了想,好像……好像还是爷更厉害些。”   方采薇:……   算了,脑残粉没得救。谁让碧丝是女孩儿呢,女孩儿都爱男神,当初在现代的时候,自己也这样。   绿枝在旁边忍不住笑道:“奶奶知足吧,从前碧丝都是毫不犹豫给出答案的,今儿她犹豫了一回,最终还结巴了,可见奶奶在她心中形象已经提升了不少。”   方采薇点头道:“绿枝说的没错,碧丝你等着吧,哼哼!你家奶奶我还有许多厉害的招数没用呢,早晚有一天你会爬墙的。”   “爬墙?什么意思?”碧丝瞪大眼睛。潜移默化的作用是可怕的,院中下人如今对方采薇的怪话已经见怪不怪,甚至听见新奇的,还要问个明白。   “你崇拜世子爷,那就把他比作一个墙头,如今你就蹲在他那墙头上,奶奶我也是一个墙头,随着我这墙头在你心中越来越高大漂亮,总有一天,你会爬来我这里,明白了吗?”   方采薇耐心地解释着,解释完了见碧丝一摇头:“不太明白。”   “慢慢想去。”现在听到碧丝这种答案,方采薇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波动了,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不过奶奶确实厉害,奴婢在旁边听着,到现在都有些糊涂,不知道您是怎么就把话题拐到这儿的。可怜二奶奶,连个争辩的机会都没有,奴婢看她走出去的时候,又是带着气,又是带着委屈,这心里竟然还有点同情了。”   绿枝也笑着夸赞方采薇,却听她得意道:“谁让她矫情呢?非要和我说客气话,那我还和她客气?”   一边说着,就去开那个盒子,又冷笑道:“若不是她之前对芦苇做的太不像话,我倒也不会就这么对付她,可谁让她太心狠呢,为了把芦苇安插过来,就将一个无辜孩子折磨成那样,她不服我不是吗?巧了,奶奶我专治各种不服。”   说完将盒盖子掀开,取出那根雕,仔细看了几眼,方赞叹道:“好精美的东西,这得是什么样的巧手才能做出来?好漂亮。你们看,这寿星手上的桃子,难为怎么做出这诱人模样,跟真的一般无二,恨不能上去咬一口呢。”   “奶奶,可千万别。”绿枝深知自家奶奶是个吃货,忙走过去接了那根雕,却听方采薇笑道:“这样好看的东西,大概是花了心思的,这么说,我刚刚对她大概有些过分了。”   碧丝好奇道:“怎么?这东西就好到这个地步?奶奶要是早看见,会让二奶奶独当一面吗?”   “当然不可能。”方采薇转着那个根雕:“我说过,她为了对付我,竟然将芦苇折磨成那样,我要为芦苇报这个仇,还要好好整治她一番,呵呵!我是女人,小心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一套不适合我,咱们女人间的仇怨讲究的是得空儿就报了,省得惦念。”   绿枝:……   碧丝:…… ☆、第一百零七章:女人的报仇方式   所以女人的报仇方式是“得空儿就报”?嗯,这言论有点新鲜,只是:“奶奶,既如此,那你对付二奶奶应该是对的啊,怎么还说有些过分?”   “那不是有根雕的面子吗?”方采薇看了碧丝一眼:“如果早点看到这个根雕,我心里一高兴,说话也会委婉一些,可以让她在我这里多挣扎一会儿,这样她走的时候心里大概会好受些。”   碧丝:……   绿枝:……   并不觉得多挣扎一会儿二奶奶心里会好受好吗?妈呀,自家奶奶真是太可怕了,可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奶奶真的好有魅力啊。   两个丫头看着方采薇,眼中都要冒红心了。方采薇看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梅姨娘,将根雕递给她,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梅姨娘道:“妾身是在想,二奶奶这一次鸡飞蛋打,必定不甘心的,却不知她会有什么手段,奶奶不得不防。”   “无非挑拨离间,添油加火,污蔑陷害之类的,我就看看她都能耍出什么花招来,咱们接着就是了。”方采薇满不在乎地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只要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我就不信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在这方面方采薇的确非常自信:一来温氏并非那种心机深沉之辈,连笑里藏刀的表演都不太合格,能指望她有什么作为?二来,她也不相信一个只受过《女训》《女诫》荼毒的封建女子,会比她在二十一世纪职场中那些饱受各种争斗小说电视剧熏陶的高学历同伴还要厉害,当初她能在公司中杀出一片天,如今就能杀出一片更广阔的天空。   梅姨娘被她的自信感染,不安模样也去了许多,忍不住笑道:“不知怎的,只要是在奶奶身边,和您说说话,就格外觉着安心。只是那个胭脂的事,不知二奶奶会不会拿来做文章。”   方采薇笑道:“她爱做就做呗,你模样如今在这里摆着,做不做文章都兴不起风浪。嗯,我看你气色真是好多了,病假咱们可以取消了吧?这些日子真是忙得我要命。另外,为这胭脂的事,过几日我打算带着你多到老太太太太姑娘们面前露露脸儿。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衣裳?若是没有,我箱子里还有一些,虽不是什么上等的好缎子,但花色倒还合你清新淡雅的气质。”   “啊?妾身……妾身这身份,没有事情哪好总在老太太太太们面前露脸?”梅姨娘吓了一跳,却见方采薇指着她,以一副恨铁不成钢般的语气道:“你啊你啊,带了这么多天,也没有什么进步。怎么就不能露脸儿了?当日富姨娘怎么做的?人家是天天跑去太太那里刷存在,你还是太太的亲戚呢,结果就让人家得了管家权力,真是,就没看过你这么不用功的。”   梅姨娘哭笑不得,摇头道:“妾身不用功还不好?奶奶忘了?您前儿还夸奖我,说我是个无欲无求的恬淡性子,不然这大房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拧成一股绳。”   方采薇:……“哦!我说过吗?咳咳……总之,我的态度就是这样,该争得时候要争,不该争得时候也不能太贪心。反正这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且意会着吧。”   梅姨娘:……“奶奶您这教学态度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什么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妾身不服。”   “这是怎么了?采薇你干了什么好事?连梅儿这样的好性情都说不服。还有,我刚刚往这边走,路上遇见了二弟妹,看样子是从咱们院里出来的,你和她说了什么?她那样厉害的人,竟擦眼抹泪的。”   随着话音,荆泽铭走进门来,这里方采薇和梅姨娘等人都站起身,方采薇听了这话,不由笑道:“二弟妹竟然哭了?这战斗力比我想象的还差劲儿。”   “你和她说什么了?从她嫁进来,个性就要强,可从没看见过她这副委屈样子,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事出有因,但也要注意些,别搞得府里天怨人怒,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   世子爷虽是这样说着,却言语温和,显见得并没有怨怪方采薇。却见她对梅姨娘笑着道:“刚刚咱们还说不知道二奶奶要怎么回击,如今看这形容,莫非她是要卖惨?”   梅姨娘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不由忧心道:“卖惨?奶奶说的是示弱吗?这倒是麻烦,万一二奶奶跑去老太太和太太面前哭诉,只说您大权独揽,这怎么办?”   方采薇摇头道:“我料着她不至于这么无能吧?争不过就去找家长?如今的小孩子都不玩这个了。”   荆泽铭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采薇就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说完只见荆泽铭沉吟了一会儿,方沉声道:“你别说,梅儿说的事情,还真有可能。你说争不过去找家长,这是无能,可难道人家非要明着说吗?到时候装出副可怜样儿,明着暗着说几句,你这个为了揽权打压妯娌的形象也就立起来了,到那时你要怎么办?”   方采薇笑道:“多谢夫君挂怀,只要您信我,为我撑腰,我怕的什么二奶奶?她愿意告状就告,若真的只是这种手段,还好呢,我左右有招儿对付她。”   荆泽铭一看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就知道她必定是又有什么鬼点子了,于是在心中默默为温氏点了一根蜡,这还是跟方采薇学的。   一扭头,看见桌上根雕,原本还微笑着的世子爷忽然就是一怔,旋即将那根雕拿起,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这是谁送的?”   “二奶奶拿过来的。”   方采薇没有注意到老板的表情,兀自兴高采烈,解释了一句后就过来,指着那根雕道:“爷看看,做的多精巧,真不知是什么人做出来的,啧啧,这世间的能工巧匠真是多啊,先前那位药王传人没做出什么好药,倒是做出了上好的胭脂;这个巧手的工匠也有这般独到厉害的手艺。只是既然二奶奶送来给我,想必买它也没花几个钱,我倒是替那工匠不值,可惜啊可惜,做的这样精美东西,却只能贱卖。” ☆、第一百零八章:这个中秋不好过(三更求月票)   荆泽铭看了她一眼,眼中疑惑一闪而逝,旋即就没事儿人一般笑道:“是啊,这人的确是可惜了。”   方采薇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坐在椅子上就畅想起了未来,暗道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要跳槽自立门户,这样的人才一定要都收集起来,让他们各展所长,现代那么多的精美工艺和便利产品,除了需要特殊材料的,其它都可以在他们手中慢慢生产出来,到那时,我这独一无二的穿越灵魂和本土工艺结合起来,还怕不能财源滚滚,成为大夏朝的新型白富美吗?   荆泽铭看着她目光变换迷离,脸上笑容益发扩大,知道这女人又开始做“和离跳槽独立自主发家致富”的美梦了,不知怎的心中就有些不舒服,淡淡道:“中秋的事情既然都交给了你,你可有什么想法了吗?”   “妾身有什么想法,取决于太太给我的预算有多少。”方采薇微微一笑,说完见荆泽铭和梅姨娘等人脸上都露出疑惑之色,只得解释道:“预算预算,就是预计打算的花费,先前太太只是交代了这么个任务,其它的都没说,我估摸着,是要和老爷商量一下,大概明后天这数目就能出来,到时我才能量体裁衣。”   荆泽铭沉默了一会儿,方采薇见他面上似有黯然之色,正奇怪什么事能影响到心理素质逆天的老板,就听他轻声道:“你先前不该为了赌一时之气就大包大揽,弟妹虽然当时负气而去,但等她回过神来,只怕不知怎么高兴呢。”   “这话怎么说?”方采薇疑惑,暗道经过了这么多天的相处考察,老板你应该对我的能力有一个大概了解啊,这事儿还没办,怎么就能长他人志气灭我威风呢。   正想着,就听荆泽铭道:“为了我秋猎的事,老爷太太必定要尽善尽美,花在别的地方的钱也定然要缩减,你说,这一来,你这个中秋还能怎么办?若是有二弟妹帮衬你,她这么久也算管着半个家,手里必定有些来钱路子,且这府里许多人,她也能用得顺手,你虽然能干,但忽然间横插一杠子,终究难免手忙脚乱。”   他说完,梅姨娘就在旁边担忧道:“奶奶,爷说的有道理,奶奶再能干,终究不是生钱的聚宝盆,这有数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原来是为这个。”方采薇沉吟点头,想了想又道:“爷放心吧,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中秋节,钱多有钱多的办法儿,钱少有钱少的办法儿。多谢你提醒我,如此一来,我心里倒有数了。至于你说二奶奶来钱的路子,无非也是私下里填补,我觉着这个倒不用,除非太太不给我钱了。至于人事方面,你的意思是怕我这强龙压不服二奶奶这条地头蛇吧?”   荆泽铭:……“我可没这么说。什么强龙地头蛇的,那都是市井间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着怪怪的。”   “哎呀,这样说,道理浅显易懂嘛。”方采薇一笑:“爷就放心吧,经过这些天的锻炼,在我一改之前的粗暴作风,慢慢向谦虚谨慎,平易近人风格转变之后,我觉着我已经具备了做一条地头蛇的资格,所以如今和二奶奶的事,是两条地头蛇之间的较量,没强龙什么事儿。”   荆泽铭:……   “扑哧”一声,却是梅姨娘和丫头们没有世子爷宠辱不惊的面瘫定力,忍不住笑出声来,看见荆泽铭瞪过来的目光,忙又急着收敛,一时间想笑不敢笑,只憋得脸通红,更增一分娇美。只看得方采薇眼睛都直了,暗道我的天,梅姨娘这份儿羞怯模样再配上她的寒梅气质,可真是美死了,要我是男人,说什么也得把这美人儿弄到身边,琴瑟和鸣不可。   却听荆泽铭淡淡道:“还笑,都是你们平日里捧她的场,才让她越发口无遮拦。”   擦!这个不解风情的,白瞎了他狂霸酷拽的总裁身份,对着梅姨娘这番情态,你想得难道不该是今天晚上应该过去胡天胡地一番?竟然还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你是柳下惠转世啊?   她在这里义愤填膺,那边梅姨娘早已站起身,微微慌乱道:“爷教训的是……”   “是什么是啊?我是妻你是妾,捧我的场是应该的,难道你还敢砸我的场子不成?”   梅姨娘不等说完,就被方采薇打断,只见她说完后又转向荆泽铭:“爷,有什么教训冲我来,梅姨娘原本就是个娇弱性子,好不容易这些天让我千锤百炼着,才将将有了点风骨,离合格还远着呢,你帮不上忙就算了,别再一棒子把她给我打回原形。”   梅姨娘:……什么原形啊?奶奶您靠点谱好吗?我又不是妖精。   荆泽铭心里也有些后悔,他不是不知道梅姨娘性情懦弱,只此时是在方采薇的地盘上,又和这妻子说笑惯了,一个不小心就一视同仁了,却忘记在梅姨娘心中,自己就是天。   恰好此时有方采薇递了台阶过来,虽然对方递台阶的方式不怎么友好,颇有几分“河东狮吼”的风韵,但世子爷也顾不上了,更何况他最喜欢的便是方采薇这份儿洒脱强悍,因不但不怪罪,反而还笑吟吟道:“哦?我觉着梅儿比从前强了许多,你竟还说她不合格,那要怎么样才算合格?”   “要合格嘛,怎么着也得她什么时候能跟我一起做五禽戏,那就算她勉强及格了。”方采薇哈哈一笑,却听梅姨娘惊叫道:“什么?我的天,奶奶您竟然还没打消这主意?那五禽戏妾身实在做不来,妾身也不求及格了,就让妾身一辈子这样吧。”   “没出息。”方采薇瞪她一眼:“就算你心里确实接受不了,也不该当着爷的面拆我台,五禽戏怎么了?那还不是为了你好?不用花钱就可以强身健体,多好的事。”   荆泽铭忍不住扭头偷笑了一下,然后才转过头一本正经道:“既然这么好,明儿你去和太太老太太说说,也带着她们做好了。”   方采薇:…… ☆、第一百零九章:被挤兑了   天地良心,梅姨娘和绿枝碧枫是真的很努力憋笑,但这实在太难了,所以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我去找太太老太太让她们做五禽戏?吃饱了撑的我怕没人揍我是吧?方采薇心里咬牙切齿:好生气啊,可是面上还得保持微笑。老板你就好好保持面瘫酷男属性不好吗?动不动就在员工面前吐槽我是什么坏习惯?   “刚刚咱们说什么来着?哦,对了,是说中秋的事呢,怎么好端端的,就歪到这儿了。”方采薇拿出大义凛然的正楼精神,就见荆泽铭淡淡道:“既然你揽下了此事,那就好好儿办吧,务必要让老太太太太开开心心过好这个中秋。钱若是不够,告诉我一声,我给你。”   “算了吧。爷那点私房银子,还是留着应酬吧。我知道爷不耐烦这些事,觉着浪费时间银钱,交些酒肉朋友倒还不如多读书。可你到底是勋贵这个圈子里的人,勋贵中多纨绔,这都是有数的。更何况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有时候,纨绔也可能帮您成就大事,您如今名声虽好,却是太好了,明明只是二十多岁,何必洁身自好到这个地步?倒活得像个隐居老人似得。”   “你倒教训起我来。”荆泽铭瞅了方采薇一眼:“行了,这些事我自有分寸。总之,太太那里若是为难,你就担待些,差额我找补给你。”   “哎呀爷你就放心吧,别说太太还会给预算,她就是一个钱不给,我也能把这台戏唱起来。”   荆泽铭:“哦?你真这么能干?向来只听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竟然比那巧妇还要厉害得多,没米也能做出饭来?”   “做饭必然要用米吗?难道没有米,我不会蒸馒头花卷?”在口齿上方采薇怎可能落下风,却见荆泽铭一笑:“这样啊,好,那我就去和太太说,不用给你钱了,且看看你能将这个中秋蒸成什么样的馒头花卷。”   方采薇:……   “咳咳,老板,那个……领会精神领会精神。”   “我领会的很好啊。”荆泽铭一摊手:“是娘子说的,钱多有钱多的办法,钱少有钱少的办法,所以没钱也自然有没钱的办法是吧?”   他说完就站起身,满面春风道:“老实说,我还真好奇这没钱的办法呢,既然你不藏拙,那就正好让我见识见识。”   “我去老板你不是吧?我……我这个就是随口一说了。这俗语说得好,有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我有个屁的没钱办法啊,你不要真跑去太太面前说啊。”   方采薇拉住荆泽铭袖子,却见他沉吟着重复了一遍“有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接着一笑,点头叹道:“这话有趣,是这么个理儿。多少文人墨客,清高的跟餐风饮露似得,把钱说成什么铜臭,却不想想没有这铜臭,他们一天也活不下去呢。”   说完一径去了,这里方采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方转过身来“痛斥”道:“你们看见了?爷小心眼到了什么地步?你们说,我陪着他同甘共苦,容易吗?”   绿枝正为她和梅姨娘续热茶,听见这话便忍不住笑道:“奶奶不能这样说,分明爷先前是真心实意为奶奶着想,都是您自己逞强,嘴上又不肯认输,才让爷挤兑住,怎么回头又这么编排爷?我都替爷抱不平。”   “你这意思是说我先撩者贱?”方采薇忍不住斜睨了大胆丫头一眼,却见绿枝咯咯笑道:“奴婢可没这么说,借奴婢两个胆子,也不敢这么诽谤奶奶。”   “绿枝,你变了。”方采薇指着她,一脸的痛心疾首,对梅姨娘道:“看见了吗?绿枝从前是多好的丫头啊,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无论我是对是错,她都坚定站在我这一边,帮亲不帮理。可现在呢?她竟然开始向帮理不帮亲转变,到底我做错了什么,连我身旁丫头都这么对我。”   众人都已经习惯了她这动不动就“无厘头”的画风,此时见怪不怪,只是一个劲儿的笑。   果然如荆泽铭所料,第二天方采薇和温氏去给常夫人请安时,常夫人话口中就透露出这一次中秋节要从简的意思。   待给桑老太君请安后出来,宝珠便疑惑道:“奶奶先前不是说要在老太太太太面前哭诉一番,让她们也了解了解大奶奶飞扬跋扈大权独揽的嘴脸么?怎么大奶奶问你,你却说全听她的呢?”   温氏看了她一眼,悠悠道:“你这丫头真是不会审时度势,昨日是昨日,今天是今天,难道你没听见太太的话?俗语说得好,巧妇人做不出无米之炊,没有钱,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办这个中秋节。更何况中秋节后就是秋猎,若是节俭的不像话,老爷太太心中肯定不喜,那会儿谁会说是因为没有钱;若是办得风光了,钱从哪里来?就算大爷舍得把私房银子拿出来帮衬她,多不过几百两银子也就顶天了,这府中布置,宴席点心,仆人们的赏钱,请戏班子杂耍班子,姑娘们置办衣衫首饰,哪一样不要钱?哪一项能俭省?到时候花起来,银子如水般淌着的场面她经历过吗?不过是种了几块地进了一趟宫,仗着一点扎花手艺,你看这些日子把她给显摆的,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拿不出钱来办事,她怎么求我。”   宝珠想了想,不由拍手笑道:“是极是极,还是奶奶想得周到,奴婢竟没虑到这一层,这会儿得奶奶提醒,我都替大奶奶发愁了。只是有一样,这两年来,太太不喜欢大奶奶,管家权力倒有一半是给了您,这会儿大奶奶中秋若办得不好,万一都推在您头上……”   “呵呵!办不好就想给我扣锅吗?那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份儿本事。先前在老太太太太面前,我为什么将她夸到了天上去?又说中秋的事有她主导着,我不过帮忙跑跑腿儿打个下手,怎么也不可能出差错。你以为我真是对她心悦诚服?” ☆、第一百一十章:知己知彼   话音刚落,就见宝珠拍掌道:“啊!奴婢明白了,难怪……那会儿奴婢还奇怪,想着奶奶怎么倒为大奶奶说话,原来真正用意却是这个。没错没错,有奶奶这话打下伏笔,将来事情办砸了,老太太和太太再说不出奶奶一个不字儿。”   温氏笑道:“正是这样说。你以为只有将人踩在泥里才算霸道?却不知有时候捧着一个人,更可以杀人不见血呢。”说完微微一笑,见已经走到自己院外,院子里十几个管事婆子正说着闲话,她便掸了掸衣服,悠然道:“我们只管冷眼看着,看大奶奶要怎么过这个中秋节便是。”说完昂首挺胸,款款走进院中。那些管事婆子看见她,忙都恭敬站起身来行礼,齐声道:“请二奶奶的安。”   ***********************   “奶奶,双喜过来了,这会儿正在外面候着。”   碧丝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方采薇头也不抬道:“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碧丝引着双喜进来,几乎不怎么进后院的小厮知道这是奶奶的书房,心中实在好奇,忍不住一边走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   “想看就看。”方采薇抬头,看见双喜这模样忍不住就是一乐:“这幸亏是我的书房,若是库房里,你这么个贼眉鼠眼的模样,还不让人当贼抓了。”   双喜嘿嘿一笑,果然扭头四下打量了一番,方采薇便道:“如何?我这书房比起你们爷的,还能看吗?”   “奶奶这话说的。您这书房比爷的还要精巧呢。”双喜啧啧有声:“我们爷的书房里,除了桌椅书柜,一张休息的卧榻,再没有别的。”   方采薇点点头:“这个自然,你们爷是男人,书房宽敞大气就行;我是女人,当然更喜欢精致些。好了,少说废话,让你们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双喜忙从怀中掏出一叠单子,双手递过去,恭敬道:“奶奶要的,都在这上面,奴才和双福带着张大娘足足跑了两天,这东南西北四个城都转悠遍了,才写出这么几张单子,奶奶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这是一份儿京城各大市场的调查报告。方采薇粗粗看了眼,发现上面数据都是按照自己要求记录的,除了各样米粮菜蔬的价格外,还有新鲜度,诚信度等粗略记录,于是点头笑道:“你们有心了,就是这样,应该不会错。”   双喜松了口气,却听方采薇又道:“难得你们这样细致,这个中缘由你们不清楚,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呢。”   双喜笑嘻嘻道:“不敢瞒骗奶奶,原本我和双福的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来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是爷下了吩咐,要我们务必认真办理,不然定会重重责罚,奴才们这才不敢不尽心。”   “原来如此。”方采薇点点头,心中感叹一声:摊上一个细心体贴的老板,这感觉太棒了。只是老板,你已是如此的才貌双全,结果这优点还一项一项往外蹦,万一妾身控制不住自己,喜欢上你咋办?偷去我的少女心,你能以身抵债吗?   一念及此,猛然惊醒,暗道快醒醒方采薇,这是为他办事儿呢,关系到他家后院的繁荣发展,他不尽心谁尽心?你别被这些温柔表象迷惑了,老板虽好,可他骨子里还是一个封建教育下的大男人主义,尤其是这个大男人心里还早已经有了钟情的对象,咱身为现代社会主义新女性,可得谨守底线,绝不能在精神情感上委委屈屈做小三。   打发走了双喜,她就在这里细细看了一遍单子,这一看可说是大开眼界,一下子京城民生就有个大概的概念在脑海里了。因心下转着主意,暗道日后还是要想点办法,让老板带着我在京城各处多逛逛,充分了解市场需求,熟悉市场运作,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一条不单单适用于军事,商场其实也同样适用的。   到半下午的时候,方采薇正在纸上罗列计划,同时核对预算,就见绿枝过来禀报道:“奶奶,厨房里管事的苗大娘过来了。”   “我算着她也该来了。”方采薇淡淡一笑:“就说我这会儿忙,知道她是来请中秋节示下的,让她等一会儿,好好儿在心里筹谋筹谋,别等我问她的时候,什么都答不上来。”   绿枝会意,退出去来到院中,对苗大娘笑道:“大娘稍等会儿,我们奶奶正在为中秋节的事儿头痛呢,说了,知道您是为什么来的,这会儿且在心里好好想一想,免得等一下奶奶问你的时候答不上来。我们奶奶如今不同了,眼里可揉不下沙子。”   苗大娘笑着道:“多谢姑娘,姑娘就放心吧,我管着厨房十年了,什么时候出过差错?奶奶问别的我不敢说,问厨房里的事情,那问我就对了。”   绿枝点点头道:“大娘这话不错。只是你大概还不了解我们奶奶,如今再不是从前那会儿,事理账目,没有比她更明白的。你待会儿进去了,可万万要三思而行。”   苗家的嘴里答应着,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暗道之前那些手段,的确是看着厉害。只是她冷不丁转变,之后就一帆风顺,这人啊,太顺了就容易出错。她只为了显摆才干,竟将中秋的事大包大揽了过去,这可真是一处败笔,府中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呢。太太房里已经有消息了,说今年中秋,公中只出五百两银子,竟只有去年的一半,这够干什么的?只厨房一项,就不知道有多少猫腻,呵呵!我等着你到时候去哭吧,这会儿倒派个丫头来抻着我,真个好笑。   如此在心中腹诽了一番,大概过了一刻钟,方听里面叫进去。于是连忙进屋,先恭敬行了礼,接着赔笑道:“我们厨房里的人知道今年大奶奶管中秋节的事,不知多欢喜,先前大奶奶办的事儿,谁不是交口称赞?如今可总算也轮到我们厨房跟着奶奶沾光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仁至义尽(三更求月票)   方采薇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沾光?这话听着让人羞愧,我第一次办这样事,这会儿也不知该怎么弄,太太那边给的银子又少,你且先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吧。”   苗家的连忙道:“是,这个我们也听说了,奶奶不用急,钱多有钱多的办法儿,钱少也有钱少的办法儿。奴才已经替奶奶筹谋好了,去掉几样华而不实的东西,比方说月饼,往年间要买上一百多斤预备着,主子们吃一些,剩下的赏奴才,这就很不必,如今预备上五六十斤,就可以省下一二十两银呢……宴席上的一些大菜,往年也没几个人动,如今都可俭省去……”   “你且等一等。”   方采薇打断苗大娘的话头,沉吟道:“往年月饼吃不了赏奴才们,大家岂不欢喜?如今省了这项,怕是有人心里会怨恨吧?”   苗大娘一愣,心里就打了个突,面上却笑得越发灿烂,连忙道:“这是主子赏的,算是意外之喜,赏你了是情义,不赏你是本分,谁还敢心怀怨恨呢?那可真真是不懂事了。”   “话不是这么说。”方采薇摇摇头,却没有再多说,沉吟了一会儿方又道:“这中秋节家宴的几道大菜,我也知道,都是有好寓意的,忽然俭省下去,兆头不好,老太太老爷太太心里怕是会不自在。”   苗家的连忙道:“话不是这么说,老爷太太都是明理的人,今年为了大爷秋猎的事,银子给的太少,便是少几道菜,老太太老爷也会理解的。”   方采薇便笑了,点头道:“你倒是替我考虑得十分周详啊。也罢,你下去吧,回去后好好列个章程,拿来给我看。”   “章程?”   苗大娘懵了,只听方采薇道:“就是中秋节厨房准备的所有食材,要花多少银子,你都算好了,过来回我。”   “奶奶,奴婢这里都预备好了,您要想知道,现在就可以听。”   “是吗?果然是管了厨房十年的老人,这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我喜欢。”方采薇笑容灿烂了些,接着拿起纸笔:“你说,我记下来,之后慢慢看。”   苗大娘心想连这个算计都没有,还得现拿纸笔记下来,啧啧,这比二奶奶差远了。   面上却越发恭敬,笑着道:“其实不过是比平日里预备的丰富些罢了。月饼就要七十斤的话,这其中主子们吃的要好些,得去京城飘香斋订二十斤货,下剩的五十斤,用于各处供月或者打赏,就可以次一等,奴婢算了下,这一项有二十多十两银子足够了。鸡鸭也得买一些,三十只鸡二十只肥鸭子是必须的,再加上一些野味和两头猪,这一项三十两银子也就差不多……”   苗大娘一项项念下来,方采薇就刷刷刷全部记录在纸上,好容易等对方说完了,她就将纸递给绿枝,笑着道:“拿给她看看,可是不是这样?是的话就画押。”   “啊?”苗大娘懵了,小心翼翼地问:“奶奶,这个……又不是审案子,怎么还要画押呢?”   方采薇恍然道:“是了,这是我们院中的玩笑话,你没在这里做过事,难免不知道。”   说完绿枝便接过话,对苗大娘笑道:“我们奶奶最讨厌遇事推诿,以至于赏罚不能分明,人事混乱。所以如今我们院中,各人管的一摊子事情,都是记录在案,谁办的就由谁画押,如此条理分明,谁办事毛躁谁办事老成,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大娘且看看奶奶记得对不对?若是对的话,您就摁个手印。”   苗大娘就觉着心里有些不安,这一长串单子里有多少水分,她是最清楚的。然而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暗道别说大奶奶不可能亲自跑去外面询问各家店铺价格,就是问了又怎样?勋贵府里都是这个价,就将来对质,我也大可把事情推到店家头上,她又能奈我何?更何况京城这么大的地方,厨房采买千头万绪,她要从哪里查起?这不过是吓唬我呢,若我乱了阵脚,招供出来,才真的是被她抓了把柄,还得罪二奶奶。   想到这里,便笑着接过单子,她是厨房管事,平日里也要看账目记账目,所以不能以不识字为借口混赖过去,因细细看完了,确认无误,就摁了手印。   方采薇点点头,吩咐绿枝将她送出去,不一会儿绿枝转回来,便急忙道:“奶奶觉着如何?”   “查吧。这人不可用了。”   方采薇叹了口气,就听绿枝愤愤道:“奶奶何苦还这样煞费苦心的给她机会?这老货背地里做的事情谁不知道?仗着抱上了二奶奶的大腿,又一直奉承着太太,让太太也信她,越发肆意妄为,如今竟然连奶奶这里她都敢下套儿,我当时气得,真忍不住想问问是谁给她的胆子,让她这样害奶奶。”   方采薇淡淡道:“和这种人生气做什么?浪费精神,既然不可用,又是个浑身上下都有把柄的,一棒子打死就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给她机会,不也是因为太太和二奶奶吗?这宅门后院的道理,总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她自己非要找死,那倒怪不得我。”   绿枝点头道:“正该如此。那奴婢就告退,按照奶奶说好的办了。”说完转身出门。   ********************   “大奶奶这中秋节的事情到底办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一点儿眉目?这眼看再有十天就是中秋,她那里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温氏在榻上坐着,一边看宝珠小心为自己涂红指甲,一边慢悠悠问了一句。   “没听说呢。”宝珠也笑了:“要奴婢看,大奶奶从没办过这样事,说不定这会儿正抓瞎,就跟那老虎吃天,无处下口似得。”   她这么一说,温氏也忍不住笑了,笑声未歇,就听门外一个小丫头惊慌道:“二奶奶,不好了,大奶奶处置了厨房管事的苗大娘,这会儿人都捆在柴房里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告状   “什么?”   温氏一惊坐起,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好半晌才阴沉着脸冷哼道:“你说什么?无处下口?呵呵!咱们太小瞧人家了,这不是做的很好吗?事情能不能做好先不管,利用这个机会把咱们的人打压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奶奶,这……这可怎么办?”宝珠也慌了,却见温氏面如寒霜,想了好一会儿,忽然起身道:“走,找太太去,呵呵,她大概以为苗家的是我的人,却不知真正信她的是太太,这一次,我就让太太看清她这大儿媳妇迫不及待排除异己的嘴脸。”   宝珠连忙替她换了衣裳。于是主仆两个就往常夫人这里来,却不料竟扑了个空,一问,丫头说太太去陪老太太打牌了,这正趁了温氏的心意,忙又往桑老太君院中来,进屋便做出一副焦急忧虑,想说又怕打扰了老太君和常夫人的模样。   婆媳两个看到她这形容,便知道她是有事情,于是很快散了牌局,两个老姨奶奶告退出去,常夫人这才皱眉道:“急三火四的,发生了什么事?”   温氏这才急切道:“儿媳听说大嫂子处置了管厨房的苗家的。若是平时,嫂子拿这些作奸犯科的人,儿媳也不敢有话说。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眼看中秋就要到了,往年家宴都是苗家的打理,倒也没出过任何差错,她做事老道,又算是尽心尽力,对厨房各项事务也熟悉,这样人,依儿媳的意思,小小不然的错是该放一放的,我常听我家爷说,对下人,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水要是太清了,也就没有鱼儿了。可大嫂偏偏在这个时候严苛起来,处置了苗家的事小,万一因此影响了中秋家宴,就不好了。老太太和太太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常夫人果然就皱了眉头,对桑老太君道:“这苗家的我知道,是有点爱贪小便宜的毛病,除此之外,做事倒还好。铭儿媳妇也太急躁了。”   话音落,就听荆初雪淡淡道:“太太,话不能这么说,我看大嫂子做事,向来是有章法的,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二嫂都懂,大嫂又怎会不知?她既然在这个时候处置了苗家的,必然有缘由,不然那苗家的也是在府里多少年的老人,没有过分的地方,大嫂不会就绝情到这个地步。”   温氏差点儿气得仰倒。暗道这是我的亲小姑子吗?二姑娘还没说话,她倒先跳出来了。平时不是最看不起我们两个吗?怎么如今就为她说起话来?给了你什么好处?就算给好处,难道你不知我才是你的亲嫂子?你就这样被收买了?   她却不知,荆初雪对苗家的早已“怀恨在心”。这位三姑娘才华横溢,所以各方面都活得精致一些,可她出身低,府中人都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这其中自然包括苗家的。偏偏三姑娘天真的时候还以为这是嫂子的人,会对自己高看一眼,所以常让人去厨房要些精致点心菜肴类的,惹得苗大娘好大不高兴,没几次便对她的丫头甩起了脸子,三姑娘这才明白自己是自作多情,又是羞惭又是愤怒,心中便恨上了对方,可因为那苗家的是温氏心腹,她知道这位二嫂不会为自己打抱不平,因从来不曾在人前提起过此事。却不料今日竟听说方采薇将苗家的拿下了,不由心中大快,只觉大嫂这人虽然有些粗俗,却是目光如炬明辨是非。所以温氏这会儿陷害方采薇,她忍不住就为其辩白了几句。   果然,听了她的话,桑老太君就道:“没错,铭儿媳妇如今做事还是稳当的,既然处置了苗家的,想必对方是有些什么大差错,不如你回去问问她吧。”   老太太人老成精,知道苗家的和常夫人以及温氏的关系,若现在就把方采薇叫过来,真扯出什么天大错事,儿媳妇和孙媳妇的脸上哪里挂得住?所以让她们回家关门自己解决这件事去。   常夫人就起身告辞,一面打发丫头去叫方采薇过来。   对此方采薇早有准备,听了丫头传话,便换好衣裳往上房来。一路上欣赏着远处的衰草斜阳,桂花倒是开的精神,遂想起前几日摘得那上好桂花做的糕饼,味道十分甜美,这会儿想想还觉着口齿留香。   “嫂子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不用问,这样盯着桂花树看,我不觉着是忽然文思泉涌就想作诗了,心里想的应该是桂花糕吧?”   前方两个声音吓了方采薇一跳,扭过头,就看见荆初雨荆初雪俏生生站在那里,不由夸张笑着道:“哎哟,哪里来的一对绝色姐妹花?真是锦绣生香,宛若神仙妃子……”   “罢了罢了,可见是让我说中了心思,不然再不能这样夸奖我们。”荆初雪掩口笑道:“我就说嫂子刚才模样,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似得。”   “谁……谁说的?三妹妹不要污蔑我。”方采薇被两个小姑子嘲笑为吃货,不由面红耳赤,死不承认,在这方面,倒颇有几分孔乙己的风骨。   “污蔑?难不成真不是念着吃的,而是在作诗?那不如说两句来听听啊。”荆初雨假装惊奇地瞪大眼睛。   这小丫头太坏了,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就这么挤兑人,叔可忍婶不可忍啊。   于是大奶奶恼羞成怒,立刻道:“少瞧不起人,真以为我就做不出桂花诗来了?你听着,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不等说完,就听荆初雪笑道:“原来嫂子说的是这个,我已经知道你这首诗的下两句了,是不是‘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怎么样?嫂子还没说出来呢,妹妹我就未卜先知了,厉害吧?”   方采薇:……   泥马这死丫头啊,没事儿读那么多诗干什么?读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背诵?难道不知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心中泪流满面,面上却笑得云淡风轻:“是啊,妹妹果真厉害了。”   “厉害什么啊,这是唐朝王建的《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嫂子你抄也罢了,偏偏挑了这么一首来抄。这是很出名的诗好不好?刚入学的小孩子大多都能背诵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近墨者黑   荆初雪没好气白了方采薇一眼,却只见大嫂讪讪笑着:“果然抄袭的事儿不能做,我还以为这诗没几个人知道呢,谁知一念出来,就露馅了。”泥马,这么长的诗名都记住了,要不要这么丧心病狂?大奶奶在心里流泪嚎叫着。   又听荆初雪笑道:“背了这一首倒也无妨,可这首诗也不是写桂花的啊,人家是写中秋之夜的秋思……”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满不在乎道:“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这诗里面有桂花两个字就好嘛,是不是?”   “不是,学问这种事情,讲究的便是寻根究底,似嫂子这般不学无术……”   方采薇头一次发现这三妹妹竟还颇有点“好为人师”的毛病,心中咬牙切齿,面上却不得不带笑听着,可是听她说起来没完,到底忍不住了,伸手一挥,打断了荆初雪的滔滔不绝,面带微笑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三妹妹,你要谨记,女子无才便是德啊。”   “嫂子说不过我,就拿这话来做挡箭牌,难道忘了从前你说过这话是放狗屁么?”   两个女孩儿一起笑起来,只笑得方采薇脸都红透了,心想特么的我说过吗?对了,好像是两个多月前,大家在一起喝茶聊天,那时姑奶奶看这俩小姑娘心情黯然,说什么这个世道,女人就得卑微活着什么的,不识字还好些之类的颓丧话,我一时好心,便对她们进行了一番“女人能顶半边天”的现代新女性教育,哪想到今天竟让她们用着往我身上招呼,这还有没有人性了?友谊的小船啊,真的是说翻就翻了吗?   这位大嫂向来是活泼蓬勃,牙尖嘴利的,此时两个女孩儿见竟然将她说倒了,不由十分得意,都咯咯咯笑起来,笑得方采薇恼羞成怒,瞪眼道:“喂喂喂!我不但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是放狗屁,我好像还说过凡事要适可而止,休要得寸进尺。你们两个平时往我房里跑的还少吗?什么新奇点心不是让你们最先品尝……”   不等说完,就见姐妹两个笑容一收,显然同方采薇相处了这么多天,别的不知道,这“识时务者为俊杰”七个字当真是学的滚瓜烂熟,就连大奶奶,看见这俩的变脸神功,也不能不在心中竖大拇指。   “好了,说正事儿,我们俩是特意找了借口溜出来,给嫂子你通风报信的。”   荆初雨正色将温氏挑唆的经过说了一遍,却见方采薇笑道:“原来是为这个,多谢你们俩好心。不过放心好了,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你们嫂子我做事向来是公平公正,法理之外还兼顾着人情。不是苗家的太不像话,就为了太太和二奶奶,我也不可能半点情面不留就把人拿下。我料着太太找我大概是为这个事儿,早已经准备好了。”   说完,就见两个女孩儿面面相觑,荆初雨便笑道:“刚刚嫂子抄人家的诗,结果让三妹妹‘未卜先知’嘲笑了一番,没想到如今嫂子倒真的是未卜先知了。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就能让太太和二嫂相信你,那苗家的可是很得太太信任呢。”   “欲知详情,且随我往太太处来。”方采薇见终于镇住了两个女孩儿,尾巴不由又翘了起来,得意地摇头晃脑道。   话音刚落,就听荆初雪笑道:“罢了,这事儿我们可不好掺和当中,过来通风报信已经是仁至义尽,嫂子若还有几分感激之情,我们去你房里坐一会儿,等你回来讲给我们听就是。”   方采薇:……什么啊?懂不懂仁至义尽什么意思?就乱用成语。平时喂你们的点心给你们做的扎花都喂狗了?小白眼狼,干了这么点事,就说什么仁至义尽,啊呸!我用得着你们通风报信吗?本奶奶我早有准备好不好?还好意思说什么去我房里坐会儿,等我回来讲给你们听,分明就是想去吃我的点心啊,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一面想,就忍不住义愤填膺地对两个女孩儿进行了指控,谁料这姐妹两个听完了面不改色,只嘻嘻笑道:“那便这么说定了,我们现在就去嫂子房中等着。”   方采薇:……合着我刚才白指控了是吧?好歹装出一副羞愧的表情来,给我点成就感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三妹妹你这样冰雪做的人儿,如今脸皮也这么厚了。”   方采薇含泪说道,话音落,总算看到荆初雪面上飞起一抹红霞,她心里不由舒服了许多,正要转身离去,就见荆初雪一扬下巴,笑道:“多谢嫂子夸奖,妹妹这也是和你相处的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就变了性子,果然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名言是不错的。”   方采薇:……所以老板偶尔蹦出来的毒舌吐槽属性其实是家传的吗?瞧瞧这一脉相承的德性。   看着两个女孩儿走远,她便也转身往常夫人院里来,却听身旁碧丝笑道:“自从奶奶今年春天闹了那一次,醒来后两位姑娘也愿意和您亲近了,奴婢如今瞧着,她们性子也变了许多,二姑娘不似过去那般容易害羞,三姑娘也不似过去那么难说话。”   方采薇斜睨她一眼:“什么意思?所以你也觉着三姑娘说的那句‘近墨者黑’一点儿都没错是吗?好啊,个小白眼狼,帮着别人挤兑奶奶我,胳膊肘往外拐,你说我要你何用?”   碧丝惊讶的看着方采薇,嗫嚅道:“奶奶您为什么就认准两位姑娘跟着您是‘近墨者黑’呢?奴婢心里想的可是‘近朱者赤’。”   方采薇:……   碧丝这里眼睛转了转,忽然笑道:“啊!奴婢明白了,所以其实奶奶自己心中也觉得您是黑的,所以两位姑娘跟着您学才是……”   “闭嘴。”   被战五渣丫头捉住痛脚的大奶奶只觉面上无光,眼看这不懂事的丫头还一点适可而止的念头都没有,只好恼羞成怒的呵斥。   “哈哈哈哈哈……”   碧丝笑得捧腹弯腰,直到接受到方采薇冷冽的目光,这才一把捂住嘴,拼命点头示意自己不敢再笑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飞来黑锅(三更求月票)   丢人啊,太丢人了。   方采薇在心中检讨,暗道自己这么个牙尖嘴利的,怎么今日就会在口舌上屡战屡败呢?两个姑娘也罢了,谁让人家是才女,可是连碧丝都输,这就太过分了,检讨,必须要进行检讨。   越检讨越是火大,直到站在常夫人面前,面上笑得花朵儿一般,这心里火还没有消去。耳听得温氏冷笑着说风凉话,只说:“苗家的在厨房做了这么多年,厨房中人都以她马首是瞻惯了,如今嫂子二话不说就把她拿下,可不是让厨房那些人成了无头苍蝇一般?今儿晚饭还不知道吃不吃得上呢。”   方采薇心头火起,正好,在两个女孩儿和碧丝这里吃的亏,总算有宣泄渠道了。因此毫不客气就反击了回去,也冷笑道:“你这说的是苗家的?什么马首是瞻,什么无头苍蝇,认真听你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位带着士兵冲锋陷阵保家卫国的将军呢,哪想到不过是个管厨房的婆子。怎么?没有张屠户就吃不了褪毛猪了?没有她苗大娘,厨房连晚饭都做不出来?若真是这样,那苗家的更该撵出去,这是管着厨房呢,还是要造反呢?二弟妹管厨房也有两年多了吧?怎么就容她这样放肆?这岂不是骑到你头上了?”   一番话说得温氏面红耳赤,待要反驳,却也知道自己刚刚把话说得太满了,只好赌气道:“嫂子有道理便说道理,我不过是随口发了句感慨,您这夹枪带棒的什么意思?又不是我犯了错,有什么事情您尽管禀报给太太听,犯不着在我这里耍威风。”   方采薇看见温氏模样,只觉神清气爽。这才温婉笑道:“我这人就是性子急,二弟妹又不是不知道,刚才听你那么一说,我心里也着急,一时间就有些口不择言,你别恼啊。”   温氏把头扭过一边,心想好,不和你一般计较,且听你在太太面前怎么说。   那边常夫人果然也问了一句。方采薇就从怀中掏出苗大娘“画押”的那张纸,递给常夫人,一面正色道:“太太请看,这是先前苗家的和我说的中秋厨房采买的价格单子。”   常夫人看了一遍,点头道:“没错,往年我记着也是这个价格,怎么了?可是这上面有什么问题?这当中她们贪点油水倒也不足为奇。”   “不是一点油水。”方采薇摇摇头,又从怀中掏出另外一张纸:“太太看看,这是我让双喜双福在京城那些菜场和各店铺打听来的价格。这苗家的胆大包天,太太仔细对照一下,就知道她从中得利多少。”   温氏虽然扭过了头,其实却一直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一听方采薇说出这话,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常夫人勃然大怒道:“这……这混账奴才,她……她怎么敢?混账,太混账了,这是把主子当傻瓜耍了。”   温氏一颗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暗道苗家的究竟贪了多少?才会惹得太太这样勃然大怒,总不可能……她竟然贪了一半银子去吧?   正想着,就见常夫人将单子递过来,怒气冲冲道:“你看看,你素日里管得好手下,平日里看她言语恭敬老实,如今看来,她赔笑说话的时候,心底里不知怎么笑咱们是个傻子呢。”   温氏忙接过来单子,一面看着,就听方采薇又道:“我本想着,她是府里的老人,只怕这一次是被有心人挑唆,财迷了心窍,才做出这等事来。因此就命人查了下,想着如果从前她没有这么过分,这一次我只敲打敲打,让她明白主子不是好糊弄的,日后仍兢兢业业就完了。毕竟她是二弟妹最信任的人,不然也不能在厨房里说一不二。谁料想,这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当真是触目惊心。太太请看,这厨房账目只有最近两年的,其余的都不知所踪,只是这两年,她一人就贪了有五百两银子。自从府中境况不如从前,咱们都是节衣缩食,哪想到这胆大包天的奴才竟吃得满嘴流油,这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儿媳才会一气之下,立刻命人将她拿下。   如果说刚从温氏还只是心头剧跳的话,那么这一次,她是真的差点儿跳起来了,目光恶狠狠瞪向方采薇,沉声道:“这不可能,厨房的账目我也是每个月都查的,若有这么大的纰漏,我不可能不知道。”   方采薇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叹息道:“坏就坏在弟妹你太相信她了,对京城各大菜场店铺的真正价格又不了解,所以她只在账目里稍稍动些手脚,就瞒过了你。”   “你嫂子说的没错。”常夫人叹了口气,将方采薇刚才给她的账本递过去:“你看看吧,你嫂子将那些小手脚都找了出来,一目了然。”   温氏心中恨得差点儿冒火。她当然知道方采薇敢这么说,就一定是找到了账本的手脚,但这女人太坏了,她只找了这两年的账本,那分明就是把“无能”这口黑锅扣在了自己头上,把常夫人给摘了出去。原本这苗家的在厨房干了十多年,自己只是这两年才接手,方采薇要拿她的错处,无疑也会显得常夫人用错了人,无能这口锅自己跑不了,太太也摘不掉,甚至自己的罪责还要轻一些,毕竟她是接了常夫人的手,连常夫人都信任的人,自己继续相信重用,这是尊重长辈,没毛病啊。   可让方采薇弄这么一出,倒好像苗家的在太太手底下还不敢太放肆,一到了自己手下,就变本加厉。这黑锅……这黑锅简直扣得丧心病狂。两年的账本?呸!苗家的既然做了手脚,两年账本和十年的又有什么两样?她都敢留下这两年的账本,又怎会特意毁去之前的?这种道理小孩子都知道,方采薇却偏偏振振有词的说只能找到这两年的,这就等于是摆明态度:我就是要把黑锅扣给你,不要再挣扎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哑巴吃黄连   凭什么?凭什么啊?   温氏心中歇斯底里大叫着,然而她毕竟还有理智,没有当着常夫人的面儿真叫出来,傻子都知道这会儿叫嚷屁用没有,只会让常夫人心中不爽,所以这口黑锅,自己还真是背定了。   看着温氏面红耳赤的模样,方采薇心中十分畅快,面上却大义凛然道:“正是因为这些,儿媳觉着咱们府里不能再留着这样一只硕鼠,然而她毕竟是二弟妹的人,我也不好越俎代庖,所以要怎么处置,还得看二弟妹的意思。”   温氏好悬没一口血喷出来:人都抓了,黑锅也扣我脑袋上了,你现在想起不能越俎代庖了?早干什么去了?嘴上说的好听,这哪里是尊重自己,分明是在捅了自己一刀后,又捅了一刀啊,这女人……这女人好卑鄙无耻,她简直就是口蜜腹剑。   心里咒骂着,果然,只听常夫人淡淡道:“贤儿媳妇,既然你嫂子这么说,你说说看,该怎么处置苗家的好?”   你问我?那是你用惯了的老人,现在你来问我怎么处置?是看我一口黑锅不够用,还要再扣一口吗?我若是处置了苗家的,日后那些管事婆子怎么看我?我还想指使她们做事?   温氏心里狂叫,血一口一口喷个没完,可嘴上却是半句话说不出来,只噎的差点儿哭了,好半晌,才颤声道:“这事儿全是大嫂子做的,怎么处置,自然也要大嫂子定夺。”   “好吧,弟妹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温氏以为方采薇定要尽力推脱的,这个时候不逼着自己处置苗家的,让自己落一个“心狠手辣”的名声,还待何时?却不料对方竟然一口答应了,她直觉不好,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想要反驳,可刚刚话已经出口,还能怎么反驳?一时间又急又气,险些背过气去。   却见方采薇走过来,一脸关切道:“弟妹怎么了?这脸色怎么如此难看?哎呀是了,之前你就说身上不好,所以才把中秋的事情都交给我,这会儿想来是犯病了。宝珠,还是扶着你家主子回去好好儿歇歇吧,厨房里的事,近期内就不用她操心了。”   “不是……”   温氏以为方采薇要借机夺权,一着急,就想分辩,可方采薇哪肯给她说话机会,微微笑道:“好了,弟妹你不用怕,我不是要趁机夺你的权力。放心,我只是看你这些天身上不好,帮你代管几日罢了。等到中秋的事情忙完,你这身子也大好了,厨房立刻就还给你,如何?”   温氏眼泪都下来了:太欺负人了这个,中秋之后,特么那个时候厨房里早都是你安排的人手了,我还管个屁啊。难道我喜欢被架空的滋味吗?偏偏还说的这样郑重其事,倒显得我是恋栈权力不肯放手的小人。方采薇,你太狠了。   “哎呀这真是,怎么还哭起来了呢?是,我知道我从前性格差劲儿,想来二弟妹也从未得过我的关心,所以这会儿有些感动。你放心,如今我是全看开了,日后咱们妯娌两个定要彼此扶持彼此关怀,同心协力,将家里的事情都打理好,让太太和老太太看着也舒心,也让爷们儿们能够专心振兴家业,再没有后顾之忧。”   方采薇说得极其真诚,真诚到连她自己都差点儿信了,一旁常夫人忍不住对温氏叹道:“你听见了?你嫂子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日后你们妯娌两个定要和睦相处,如此我便可以彻底放下府中事情,悠闲自在地只等着含饴弄孙了。”   温氏心里又喷出一口血,尤其是常夫人最后一句话,更让她生了一些恐慌心思。她与荆泽贤成亲两年,可肚子到今日也没有动静,她父亲是太医,这方面的偏方也吃了好几副,全没有作用。这些日子贾氏眼看儿子要赶上他哥哥恐怕是不能够了,不知怎的,忽然就好高骛远地想到了孙子,每日里催着她,偏偏常夫人今天也说起了这话,莫非这是婆婆给自己的信号?   想到此处,就忍不住抬头看向方采薇,却见对方完全不为所动的模样,方觉心下稍安,暗道是了,我前面这不是还有个挡箭牌呢吗?她嫁进来三年了,肚子不也是没动静?婆婆就算要给我们爷纳妾,也得再给大房里抬一个再说,只不过,以这女人如今要强拔尖的性子,怕是容不下再有女人去大房院里抢位置吧。   一念及此,心中更稳当了,只是一想到自己特意跑到老太太太太面前挑拨离间,原以为可以气势汹汹兴师问罪,却不料到最后让方采薇连着扇了几记耳光,闹得灰头土脸,这心中泣血实在是止也止不住。   想到这里,便一刻也坐不住,起身告辞而去。待她走了,常夫人方点了点方采薇的额头,摇头嗔怪道:“你啊你啊,差不多就行了,何苦把人挤兑到这个地步?难道得了中秋的差事还不满足?”   方采薇没想到常夫人这样的明察秋毫,不由心中懊恼,再次展开自我批评,严重警告自己以后不许低估这位名义上婆婆的智商,这是从宅斗中杀出来的女人啊,她实在不该仗着穿越身份就沾沾自喜的。   好在对方的语气却也不是真的怪罪,且神态间倒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宠爱,于是方采薇立刻打蛇随棍上,吐吐舌头来到常夫人身边,给她捏起了肩膀,一边嘻嘻笑道:“太太还说中秋的差事呢,这么点银钱,还要办得热闹,儿媳我可是绞尽脑汁啊。二弟妹不插手,难道真是为了让着我?她不过是想看我捉襟掣肘的笑话罢了。”   常夫人冷哼道:“这个我何尝不知?只是当日我提醒过你,你还是一意孤行,没给她插手机会,现在又来抱怨,怨得谁来?”   方采薇连忙道:“我知道怨不得人,都是自己逞强惹的祸。不过太太放心好了,在其位谋其政,我既然把差事揽了来,一定会尽心尽力办好。您总不会以为我是为了打压二弟妹,所以才查苗家的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谋定后动   “苗家的是太不像话了。”常夫人微微闭上眼睛:“借着这个机会,你好好儿整顿一下,我从前也知道厨房油水多,只是没想到那里人竟贪到这个地步。”   “我也是这样想的。”方采薇点点头,忽听常夫人道:“那你打算怎么整顿?”   方采薇道:“自然不能一刀切,也要看一看的。有手艺的留下,白吃饭的打发走;贪而有度的留下,贪婪无厌的打发走;爽利明快的留下;糊涂昏聩的打发走。目前儿媳就是这三条标准,太太觉着怎么样呢?”   常夫人点头道:“嗯,不错。可见你是真心想整顿厨房。”   方采薇笑道:“不然呢?太太还真以为我是趁机打压二弟妹吗?其实二弟妹对我虽然不怎么样,但这两年好歹她帮衬着太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不是苗家的太不像话,我也不愿意这样扫她面子。实在是这种人已经贪习惯了,忽然间被揭破,不让她贪这么多,她就会不得劲儿,这便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到时候贪不到钱,贪心却去除不了,那说不定贪心就要变成坏心,所以这样人,是万万留不得的。”   常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是这个理儿没错,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苗家的的确是留不得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抬眼看向方采薇,笑着道:“刚刚你和贤儿媳妇说的那番话,我可还记着呢,你是真心的么?”   方采薇也笑道:“儿媳那番话,若说真是发自肺腑,那我是谎言欺骗太太,该掌嘴了。只是太太,我这人性情如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日后二弟妹若是安分守己,不想着怎么打压我,我自然也懒得去和她斗智斗勇,那自然可以相安无事。但若她还是要像上次芦苇的事,总想着对我用心思,那反正大宅院里无聊,陪着她玩一玩也无妨,也许将来玩够了,她也就安分守己了呢。”   常夫人摇头道:“唉!你这孩子啊。不过我倒喜欢你如今的性情,虽然厉害许多,却是明白事理明辨是非,比从前你那些胡搅蛮缠强百倍也不止。”   “再世为人,总要有些长进,不然岂不辜负了阎王爷给我的这第二次生命?”方采薇笑着叹了口气,听常夫人道:“行了,不用捏了,你捏的肩膀倒是好,跟着你说话的抑扬顿挫,一下轻一下重的,这样福气大概也只有你丈夫享受得了,我这老骨头还真是敬谢不敏。”   “哈哈哈……”方采薇忍不住笑起来,才发现自己这位婆婆也风趣得紧,不过刚笑了两声,被常夫人一瞪,立刻醒悟自己失态了,连忙捂住嘴巴,心里吐吐舌头,暗道我们老板可没有您这待遇,捏肩膀?我连洗脚水都不给他打的。   常夫人似是不知在想什么,出了一会儿神,才又道:“中秋的事情过了后,你有什么打算?”   方采薇就知道她还是不放心,生怕自己对管家之权发起冲锋,把温氏欺负的没有还手之力,闹得府中人心惶惶。不由叹了口气,暗道您老人家怎么还不相信我呢?咱是那种为了向上爬就不择手段不顾公司利益的渣员工吗?我可是高素质的金领一族……好吧,太后毕竟不像老板,和自己接触得多,已经了解风格,她会有这样的担心也是正常的。   因便正色道:“中秋事情过了后,儿媳自然要预备爷秋猎的事,等秋猎完了,便是冬天,大房许多事情还要儿媳打理呢,再然后过年,是了,还有爷的科举,今年秋爷就该参加顺天府的乡试了,以我们爷的才学,中举那还不是小菜一碟?等他做了举人,正好参加明年春的会试,太太,您说爷能不能夺个状元当当?”   常夫人听方采薇这么说,显然的确是言行一致,没想真的在府中一手遮天,接着又听她提起儿子,表现出处处以自家儿子为中心的态度,心中就更添了几分欢喜,这会儿听了这话,为儿子骄傲的同时,面上却假装没好气瞪了方采薇一眼,沉声道:“胡说,你把状元当成什么了?地里的大白菜吗?想要就薅一棵回来?”   方采薇嘿嘿赔笑,心中抹了把冷汗,暗道还好,太太您要说是拱一棵回来,我们爷就成猪了。   婆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常夫人见天色晚了,这才道:“回去吧,你如今事情也不少,不要在我这里耽搁了。”   方采薇这才告辞离去。回到自己院中,一问,知道两位姑娘还没走,不由一拍额头,长叹道:“呜呼哀哉!我小厨房今儿新做的芝麻点心啊,只怕已经去了几盘子。”   说完赶回房间,果然就见两个女孩儿一边吃点心一边研究那上面粘的芝麻,见她回来,都笑着道:“果然嫂子说的没错,这芝麻放在点心上很香呢。”   方采薇翻了个白眼,凉凉道:“点心虽好,不能多吃,那是粘的,吃多了不好消化。”   这话不假,不过荆初雨荆初雪也不在意,拉着她问事情经过,等到听完了,不由目瞪口呆,荆初雪愣了好一会儿,才由衷感叹道:“嫂子好厉害,竟然就这样扭转了形势,倒让二嫂灰头土脸的回去了,难怪,难怪您之前一点儿也不惊慌,原来早已是成竹在胸。”   竟然被清高如林妹妹般的学霸三姑娘夸奖,方采薇心中立刻升起了几分自豪,笑道:“那当然。嫂子我吟诗作赋虽然比不得你们,可这谋定后动的本事,你们却要跟我学。只要学成了,日后嫁出去,任你们婆家怎样的盘根错节,我保你们能迅速站住脚扎下根来。”   荆初雨苦笑道:“各人所擅长的不同,我虽然羡慕嫂子,却实在学不来您这样的干净利落。”   荆初雪哈哈笑道:“二姐姐不用担心,咱们不用想着变成大嫂子这样的人,只祈求上天保佑,别让我们遇上大嫂子这样的妯娌就行了。”   “什么意思?我这妯娌怎么了?你们不要看我厉害,我这是正当防卫懂吗?不信你们各家问问,像我这样懂事明理的媳妇有几个?” ☆、第一百一十七章:口舌之快(三更求月票)   “是是是,大嫂子最好了。”两个女孩儿细想了想,方采薇说得没错。一个有力的证据就是:她如今比从前,手腕不知高出了多少,性情也厉害,但全府上下的人却都喜欢和她说话,走到哪里都有一帮子人簇拥着,可就在一年之前,这个大嫂还是瘟神一般,走到哪里都不受人待见。   “大嫂子,这是我们和你处的好,彼此之间也不用藏着掖着,所以容我问一句诛心的话,明明二嫂处置了苗家的,她在府中下人中的威望就要一落千丈了,为何你竟放过了她?”   “我早就说过,我不过是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日后不要再和我浪费精神勾心斗角,就这么一个后院,斗赢了又如何?斗输了又如何?她不都是二奶奶?我不也都是大奶奶?所以啊,我不愿意为这些事浪费精神,只想帮衬着爷做些对府里有益的事。既如此,我为什么要让她在府中的威望一一落千丈呢?她没了威望,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荆初雨立刻肃然起敬了,沉声道:“我果然是小人之心,听了嫂子这番话,真真惭愧得无地自容。”   话音未落,就见荆初雪抿嘴儿笑着道:“你个傻子,还真信啊。像大嫂这样聪明的人,怎会不知打蛇不死必有后患的道理?二嫂在府中有人拥戴,她就随时都可能兴风作浪。叫我说,大嫂子之所以今天放她一马,一是为了显摆仁慈宽阔胸怀;二来,由您来处置苗家的,虽然可以让二嫂避免了令她手底下人寒心的无奈之举,却也等于昭告众人,若是有一天太太不怎么管事了,这府里您说话才是最算数的。是也不是?”   是,要管理好侯府,领头羊只能有一个,不然内部扯皮都要扯不清了。但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怎么可能承认嘛哈哈哈。方采薇在心里回答,暗道小丫头有前途,难怪敢把眼睛长在头顶上,这要是再跟着我多些时日,将来嫁出去,那妥妥也是个管家奶奶的材料啊。   面上自然要义正词严的反驳,只说荆初雪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荆初雪也知道这种事没人会承认的,自己揭穿了,已是不该,好在屋里都是可靠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失了分寸。   因姑嫂几个笑闹了一会儿,两个女孩儿便起身告辞,走出屋子后又去小厨房顺了两盘点心,这才在方采薇“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撑死你们”的骂声中咯咯笑着去了。   方采薇目送两人身影消失,正要转身进屋,就见荆泽铭从门外走进来,她便停了脚步,含笑道:“爷今儿个不是去府学了吗?怎么?晚上竟然没人拉你去应酬?”   荆泽铭道:“自然有的。不过若是吃酒也罢了,他们偏偏还要上万花楼去,我就以父亲家教严厉的借口脱身出来。”一面说着,就上了台阶,淡淡道:“两个妹妹做什么了?老远就听你喊什么贪心不足,又是撑死的。”   方采薇没好气道:“爷难道没看见她们一人手上提着个食盒?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   荆泽铭想了想,这才恍然道:“是了,之前你说芝麻出了一部分,今儿要做点心,她们那食盒里装的就是吗?”   “当然了。”方采薇气呼呼道,却见荆泽铭摇摇头:“你如今也是小气,不过是一点儿点心罢了……”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惊叫道:“一点儿点心?我的爷,您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干活不知道食盒深,你看着那食盒不大,里面装走了一半点心呢,你以为这是厨房做大锅菜吗?盛两碗带走也不算什么。”   “唔……”   世子爷不说话了,在这方面,他的确不如方采薇更有发言权。不过转瞬却又想起一事:“是了,老太太太太那里送了吗?”   “各处都送完了,这种事情也要你提醒的话,我还有什么脸拿一个月五两银子的高薪?”   方采薇翻个白眼,荆泽铭这下放心了,笑道:“确实,你办事的确周到,堪称滴水不漏。既然都送过了,她们喜欢吃,多拿点就多拿点,也不算什么。绿枝,你去小厨房盛一盘子来,我也尝尝新鲜。”   绿枝不等答应,就听方采薇冷冷道:“没了。”   “嗯?”荆泽铭抬头:“什么意思?”   “各处都送完了,又被两位姑娘连吃带拿,你是没看见她们那架势,竟不是闺阁女孩儿,倒像饕餮化身一般,统共做了那么点儿,如今可不就没了?”   荆泽铭:……报复吧?一定是报复吧?他就不信这女人真的会一点也不给自己留。   “爷看什么看?是你说的,多拿点就多拿点,不算什么的。”方采薇一手叉腰,挑眉看着败家老板。   果然是报复。荆泽铭哭笑不得:“真没有了?没有就没有吧,我今儿就在你这屋里睡,明日也不去府学了,倒要看看,是不是你也没得吃?”   方采薇:……   完了,老板越来越不好糊弄了。失策啊失策,怎么能因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把自己也给坑了呢?   大奶奶那是什么人?绝不肯让自己吃亏的,因立刻看向绿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爷要吃点心么?去小厨房,把我单独留的那两盘端过来。幸亏我聪明,这要不是单独留出来,妥妥就都被搜刮走了,一个也剩不下。”   绿枝:……   荆泽铭:……   ********************   “奶奶,二爷让门上传话回来,说今日在外面有应酬,晚上不回来睡了。”   宝珠走进暖阁,见温氏正歪在榻上怔怔出神,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可是这信儿又不能不报,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温氏没说话,而是抖手就把手中胭脂盒子给扔了出去,正砸在青砖地上,发出“当”的一声响。   宝珠吓得一哆嗦,连忙上前,一面收拾那胭脂盒子,一边小声道:“奶奶也不用恼,二爷在外面应酬的时候也不算多,他也不去青楼酒肆,不过就是那些三教九流的手艺人,兴致上来大家一起聚一聚,通宵谈笑……” ☆、第一百一十八章:醒悟   “就因为这样,我才生气。”   温氏坐直身子,宝珠忙将胭脂盒子放下,过来为她捏着肩膀,一面强笑道:“奶奶这话奴婢不明白,您看京城多少纨绔整日里流连花街柳巷,他们那妻妾不知被气成什么样呢,二爷这样洁身自好,倒不好了?”   “呵呵!洁身自好又如何?还不是个窝囊废。”   温氏冷哼一声,下了塌来到梳妆台前坐下,宝珠便上前来为她卸去钗环首饰,只听她愤愤念道:“整日就醉心于那些不入流的玩意儿,哪怕他喜欢盖房子,许是做的好了,人还尊称一声大匠。似他现在这般,除了让老爷斥责为‘奇淫巧术’之外,还有什么用?比不上大爷也罢了,看看他结交的都是什么人?全都是些贩夫走卒类的人物,呸!也不嫌跌了他侯府公子的身价。老婆在家里,被人欺负的都快上吊了,却半点儿指望不上他。你说,这样的男人,要来何用?倒不如正经有本事的男人,处处能替妻儿赚来一份风光,哪怕他就是流连青楼逛窑子,我也认了。”   宝珠想起自家二爷,的确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嘴上却劝慰道:“奶奶莫要这样说,二爷就有千般不好,总还有一些好处的,何况他对奶奶也着实疼惜,这就是女人的福分了。再者我看大爷对二爷倒还好。”   “大爷对二爷自然是好的。”温氏冷笑一声:“这么个窝囊弟弟,我是世子我也喜欢,又不会和他争,倒还能显出他好哥哥的风范,外人一说起来,便赞兄友弟恭,你说,这样好事儿去哪里找?没看京城这些勋贵府里,多少家为了嫡庶相争,闹得鸡飞狗跳呢。”   宝珠知道这话题是进行不下去了,明摆着越说二奶奶越恼,而现在是什么时候?哪里容得下她们在二爷身上浪费精神。   因觑着温氏面色,便小心道:“奶奶也不必多想了,嫁进来那天,咱们爷就是这样性子,又不是今日才知道。俗语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倒还是想想府里如今这局面,咱们该怎么应对才好。”   “怎么应对?那女人分明是要趁这个机会把我的权全部夺了,你难道没看见她这几天的做派?一环套一环,好厉害狠毒的手段,可恨我竟小瞧了她。还有那个芦苇,是怎么回事?送回来的全是没用消息,正经要紧的消息一个也没打探到,她该不会是和我玩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把戏吧?”   宝珠其实也不喜欢芦苇,每次见面,喋喋不休说的不少,但是能用的没几个,只是看见温氏这咬牙切齿的模样,似是恨不能将芦苇生吃了似得,更何况那小丫头并没有看出反水迹象,日后说不定还有用,自己这会儿要是顺着二奶奶的心意推波助澜,让二奶奶把她父母处置了,最后逼得小丫头彻底投向方采薇,到那时,主子不免又要把气出在自己身上。   一念及此,只得笑着道:“奶奶,奴婢看那芦苇虽然啰嗦,却也不似背叛了您,看她打探的那些消息,也的确是尽了心的,并不能说一点儿用没有。例如奶奶这一次拿出的京城各地采买单子,如今想来,她院中的人并没有出去,那分明是爷身边的双喜双福帮她收集的,双喜去了大房院中,芦苇可是送了信儿过来,只那个时候咱们没在意,不然早做准备,也不至于就让大奶奶得逞了。她一个小丫头,即便尽力,也不过就是打探到这个层面,不然大奶奶难道放着碧丝和绿枝不用,倒重用她?别说她是咱们硬塞到大房院中,大奶奶肯定疑心,就算是寻常丫头,也断没有放弃自己膀臂不用,却抬举一个不熟悉的丫头的道理。”   温氏沉默了一会儿,冷哼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只是奇怪,大奶奶既然疑心她,为什么还要好吃好喝喂着她?你上次不是说,她比在我们院里的时候,足足胖了一圈吗?”   宝珠笑道:“大奶奶如今就是要营造菩萨心肠的形象,当日替这丫头打抱不平,如今怎么好苛待她?岂不是落人口实?又或者,大奶奶就是故意收买人心,想把芦苇拉拢过去,只可惜,她并不知道芦苇父母弟弟都在咱们手中,这注定是没有用的。”   温氏听到这里,心情方好转了些,冷笑道:“任她费尽心机,终究百密一疏。罢了,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依我看,恐怕不止这些,大奶奶这分明是要和我玩反间计呢,她那边对芦苇好,大概要的就是我起这份儿疑心,只要我起了疑心,把芦苇父母弟弟处置了,那死丫头怕就真的是一心一意站在她那边了。”   宝珠连忙道:“还是奶奶想得周到,可不就是这样呢,大奶奶如今当真阴损。”   温氏咬牙道:“她越是这样,我偏偏不能遂她的心意。”   宝珠道:“正是这么说。只是奶奶,如今咱们可是被大奶奶逼到家了,您看这往下该怎么办?还好她没逼着您处置苗大娘,不然,咱们的处境怕是要更艰难,说不定就此再翻不过身来。”   温氏刚刚因为怒气而抖擞起来的精神立刻就没了,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好半晌才喃喃道:“我在这里寻思了半天,才发现我们都上了那个女人的当。”   “怎么说?”宝珠大吃一惊,她还以为这个举动是方采薇心存仁慈,可如果是按照奶奶的说法,莫非……那女人竟是故意以退为进?   正想着,就听温氏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一个字一个字恨恨道:“她哪里是心存善念,她分明是以退为进。表面上不逼我处置苗家的,好像是她做人留一线。可是你想一想,等到她处置完了苗家的,若你是下人,看见这一切,会怎么想?”   宝珠眨巴着眼睛,努力把自己想象成那些婆子,慢慢道:“奴婢会觉着,这府里要变天了,二奶奶的人,竟然是被大奶奶处置的,可见……”   说到这里,不由悚然而惊,身上也出了一层冷汗,失声叫道:“不好,果然上了大奶奶的当。” ☆、第一百一十九章:洁身自好大奶奶   温氏气呼呼道:“如何?你也转过脑筋来了吧?没错,这件事一出来,她就可以在府中呼风唤雨了。我连苗家的都护不住,甚至连处置苗家的权力都争不来,日后谁还信我能*****人往高处走,那些人都是墙头草,自然都争相去抱大奶奶的粗大腿了。”   “那……那怎么办?奶奶,咱们难道就这样坐看大奶奶争权夺利?”   宝珠慌了,她身为温氏的贴身丫头,这两年因为主子掌管着一些府中权力,下人们看见她,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偶尔还能收到一点孝敬,虽然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这份风光,着实令人满足。若今后……那些人都去巴结绿枝碧丝,再没人多看自己一眼……   宝珠打了个冷颤,不敢想二房从此没落下去的场景,可是却也听不到自家主子说话,因意识到奶奶虽然看穿了现在局面,却也是束手无策,心中不由就有些抱怨,暗道早知今日,当初何必和大房争持?大奶奶那个人,分明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若非咱们处心积虑要对付她,未必就会走到如今地步。   正想着,忽听外面有人道:“奶奶在吗?厨房的玲儿过来了。”   “玲儿?她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宝珠疑惑,却听温氏冷冷道:“叫她进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苗家的一倒,这些人就不把我放在眼中了。”   宝珠连忙道:“哪能呢?太太还没把厨房交给大奶奶,不过是让她借了中秋节这个名头,又事先就把奶奶排除在外,才能暂时管着厨房,那些人不至于这么快就倒向大奶奶吧?即便是墙头草,也总得观望好了风向,才好决定往哪边倒啊。”   说完高声道:“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玲儿走进来,先行了礼,接着道:“陈家嫂子让我来和奶奶说一声,今日大奶奶绑走了苗大娘,如今已经打了板子撵出去……”   不等说完,就听温氏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都不知道?”   玲儿道:“就是刚刚才发生的事。太阳一落山,大奶奶就来了厨房,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把苗大娘打了三十板子,差点儿没把人打死,接着让她儿女把她抬走了。”   “这是要立威啊。”温氏气得浑身乱颤,却听玲儿吞吞吐吐道:“不过……不过之后大奶奶和厨房里的人训了话,可在最末尾,又说……又说让咱们引以为戒,说厨房中秋这几天,因为二奶奶身子不好,所以她代管着,可等奶奶身子复原,中秋节也过了之后,她还是要把厨房交回给奶奶的,让我们安心用心做事,等奶奶回来掌管厨房,务必各处要井井有条,不能让奶奶觉着她掌管了这几日,厨房就乌烟瘴气的。”   这番话当真出乎温氏和宝珠的意料,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宝珠便皱眉道:“大奶奶真是这么说的?”   玲儿道:“可不就是这么说的。也因为她这样说,大家才都放了心,不然陈家嫂子都想着要怎么撺掇其他人闹一场呢。只是如今有了大奶奶这番话,咱们倒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陈家嫂子让奴婢过来给二奶奶报个信儿,顺便讨您的示下,看看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温氏心中一暖,暗道陈家的虽然油滑,到底在我手下两年,对我还是有点忠心的。虽然也不排除她见风转舵的嫌疑,不过她到底是在大奶奶处置完苗家时,就立刻派了小丫头来,如此就可看出,她是站在我这边。   一念及此。面色稍霁,温氏便沉吟着道:“如今看来,大奶奶就是怕你们闹,所以才拿我出来稳定军心。罢了,我知道这事儿了,你回去吧,明儿一早,让陈家的来找我。”   “是。”玲儿答应一声,转身退下,这里温氏在房中踱着步子,直到宝珠掌了灯,她心中方定下计议。   这个时候大房院中,荆泽铭正和方采薇用饭。看着桌上菜肴,世子爷眉头微微挑起,淡淡道:“不是说如今你管着厨房吗?我还以为桌上菜色能丰富些,怎么还是这么些东西?”   “爷这话说的。”方采薇吞下一口粥,白了荆泽铭一眼,大义凛然道:“妾身怎会是那种以权谋私的人?就因为我管着厨房,我们才更应该洁身自好……”   “罢了,你再这么自夸下去,这饭没法吃了。”荆泽铭挥手制止了好大喜功的员工自吹自擂,换来哀怨一瞥:“爷,您就不能让妾身把话说完吗?平日里没人夸我,难得有机会我自夸一回,您就这样无情,我会伤心的。”   “爷也是没办法啊。”世子爷见方采薇“演”的兴致盎然,嘴角微微挑起一抹笑容:“爷不想让你伤心,可是我怕我会忍不住吐出来。”   方采薇:……擦!太过分了,老板你毒舌属性越来越明显了你造吗?你这样下去,是很容易被人套麻袋的啊。   “说吧,到底你是怎么个意思?”   见方采薇肩膀垮了下去,世子爷笑得更欢畅了,他心中也觉着奇怪,别的女人幽怨哀伤,都让人觉着怜惜,他这个员工可倒好,幽怨这种戏码大概不太适合她,反正她做出来这样形态,不但不会让人觉着可怜,反而只想笑,唔!倒是有几分可爱。   “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给二弟妹一个机会啊。”方采薇很快就抖擞了精神,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家老板那眼睛就是X射线,一看你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所以自己在他面前就不适合卖惨,尽给人家增加笑料了。   “怎么说?”荆泽铭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他本来最不耐烦后宅女人争斗,然而方采薇的争斗不同,综合这几次的事,这女人即便是明争暗斗,也都是充满智慧,并没有半点阴损狡诈,她的一切出发点都是光明坦荡的,但偏偏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总要疑神疑鬼,如此一来,就等于是自己挖坑埋自己 ☆、第一百二十章:煽动群众   果然,就听方采薇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啊,我今儿去了厨房,当众处置了苗家的,并且过了一把训话的瘾……”   听完事情经过,荆泽铭不禁叹了口气,正如他所料,方采薇依然是光明正大,她依然将选择权交给了温氏,只要对方安分守己,那中秋后厨房必然会回到她手中,问题就是,温氏肯安分守己吗?   “女人心真可怕。”吃完饭,夫妻两个对坐喝茶,世子爷忍不住感叹道:“你虽然一再给二弟妹台阶,但你心里也是清楚的吧?她根本就不是个会顺着你给的台阶下来的人。”   方采薇沉默点头,但旋即又扬起下巴,挑眉道:“但这不怪我啊,我又不是二弟妹的父母,还要负责教导她怎么做人,就算我有心教导,她也不会听是吧?反而会觉得我是在示威,心里只怕更要把我恨之入骨。”   荆泽铭笑道:“这话没错,不过以二弟妹的性子,再被你摆一道,怕是就真的要把你恨之入骨了。”   方采薇叹道:“哪里还用得着再摆一道啊,现在她就已经恨死我了。可是老板,你说句公道话,我都做什么了?这么多事情里,有一次是我先挑头的吗?事实上,我做的所有事,也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罢了。我不会主动去算计害人,可是当别人算计害我的时候,总不能不允许我反击吧?二弟妹这样待我,我到如今还只是被动抵抗,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   荆泽铭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因笑道:“这便是你的厉害之处。都说君子可欺之以方,偏偏你是个不能欺之以方的君子,这有多难得?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这是……业务能力得到了老板的表扬吗?   方采薇一下子高兴起来,雀跃道:“太好了,老板您真是慧眼如炬,终于发现我这颗明珠散发出来的万丈光芒了。既如此,是不是日后我就有了参与您那些人生大事的资格?可以为你出谋划策?”   “嗯。”荆泽铭点点头,旋即笑道:“不过我也知道,你的工作热情高涨,并非是爱岗敬业,而是想借此加薪,是也不是?”   “哎呀老板,您要记住,看破不说破是一个领导者的基本素质,一定要做到这一点,才会让属下们傻乎乎的为你卖命,尽心竭力还兴高采烈。”   方采薇立刻语重心长地开始“劝谏”,接着又委屈道:“例如现在,妾身这心思被您拆穿,就觉着幸福指数忽然下降了五十个百分点,您这样直言不讳,特别特别打击我工作热情,真的。”   荆泽铭:……他服了。   ************************   “陈嫂子,你去了二奶奶那里,她怎么说?”   厨房外几个媳妇,看见陈家娘子回来,便忙迎上前,簇拥着她进屋坐下,玲儿用干净手巾将凳子擦了擦,又送上一杯茶水,然后众人围上来,都眼巴巴看着她。   陈家娘子心里有一种巨大的满足感,想到如今苗家的已经被大奶奶撵了出去,中秋后这厨房仍要交回给二奶奶,她那话里意思很明显,只要能办好这件事,下一任厨房的管事娘子,必定是自己无疑。到那时,只要手爪别太长,家里就能平添不少东西,日日有人奉承,真是想想都美死了,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呢,这种俯视众生的感觉真是会上瘾啊。   一边想着,目光就从众人脸上掠过,享受完了大家焦急迫切的注视后,这才沉下脸,端起茶水慢慢喝了一口,淡淡道:“二奶奶能怎么说?她如今还是身体不,能说什么?”   一个姓张的婆子立刻陪笑道:“那是大奶奶胡说,其实谁不知道,咱们二奶奶身子骨好着呢,这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生病?分明是大奶奶想夺权,所以胡乱编排罢了。如今太太不肯将厨房交给她,她昨晚又故意装作大方样子,说什么中秋后厨房仍交回给二奶奶管,这不过是无可奈何,当咱们不知道么?”   陈家娘子赞赏地看了张婆子一眼,点头微笑道:“张姐姐是个明白人,果然看得透彻。”   这一句话就等于是定下了基调,于是众人七嘴八舌‘谴责’了方采薇一番,这才由张婆子问道:“好妹妹,你就别卖关子了,如今厨房苗大娘被撵了出去,二奶奶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陈家娘子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二奶奶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不重要,事实上就算我不说,难道你们还猜不出来?最重要的,是你们都是什么想法,还想不想过从前那样舒舒服服的好日子?还是说,你们想着大奶奶如今厉害了,这厨房迟早要交给她,所以想投奔过去?”   “怎么会怎么会?”众人心中一凛,有几个骑墙派立刻就大声叫起来。   陈家娘子显然也是心知肚明,当下冷笑一声道:“话谁都会说,但肚子里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我也不和你们追究这个,只是要提醒你们一句。你们想想苗大娘在的日子,固然她贪婪,可是每个月里她吃了肉,总还能剩点汤给咱们,其实这厨房的差事为什么炙手可热?不就是因为油水多吗?不为了那些油水,谁愿意在这里烟熏火燎的,是也不是?”   众人纷纷附和点头,这一回倒大多都是出自真心了。   陈家娘子便又道:“但是大奶奶雷厉风行,你们想想她的手段,让苗大娘报价画押,接着才又指出错误,然后查账,拿人,这一系列动作可说是一气呵成,虽说苗大娘贪的多,也算咎由自取,但处置的未免太狠毒了些,三十板子啊,人都差点儿打死。日后我们谁还敢捞那点油水?明摆着稍微沾点儿,一旦让大奶奶发现,就完蛋了。可若是没有那点油水,谁又愿意在厨房这破地方呆着,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   众人连连点头,互相议论纷纷,让陈家娘子这一说,再想想方采薇雷厉风行的手段,心中都有些不安。 ☆、第一百二十一章:计议已定   陈家娘子见初步目标达成,心中大定,立刻趁热打铁道:“今天早上我去二奶奶那里,她和我说起苗大娘,除了恨对方不争气,给奶奶丢了脸之外,对她的处置也有些叹息,还和我说什么……叫做水至清则无鱼的,就是说,水太清了,就养不了鱼儿了。各位,二奶奶是理解咱们的,知道若是不能私下里拿点好处,这厨房的活儿就是个苦差累差,可大奶奶不这么想,她就是要把这厨房变成一潭清水。”   “二奶奶真是好人啊。”张婆子合掌念了声佛,接着愤愤道:“大奶奶从前就是个丈八灯笼照的见别人照不到自己的性子,如今都说她能干,哼!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她那些狠毒小气,咱们难道还不知吗?”   立刻有人附和道:“没错没错,幸亏她只管着中秋这一段,咱们小心办差,应付过去也就完了。不然若让她长远管着厨房,真不知这日子要怎么捱下去。”   陈家娘子一听这话,眼睛就是一亮,知道图穷匕见的时候到了,于是连忙咳一声,待众人都住了声音看向她,这才冷笑道:“也别想得太美,虽然大奶奶昨儿说会把厨房交还二奶奶,可若是你们,肯这么痛痛快快就把手里权力交出去吗?太太如今被她迷惑,虽然现在还没松口,可万一看到大奶奶管厨房这几天,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再让她撺掇着,真把厨房交给她怎么办?那时候咱们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什么?还会有这样事?”   众人都大吃一惊,却听陈家娘子道:“为什么不会有?这厨房交给谁,还不是太太一句话的事儿?一个人的心思,前后两个时辰都可能变呢,更何况这是好几天,焉知太太到时候不会改主意?你们可别忘了,大爷才是太太亲生的,二爷不过是贾姨娘的儿子。”   “没错没错,怎么忘了这一点?”   “那咱们到底要怎么做?”   “对,陈家妹妹,你有主意就说出来吧。”   “就是,咱们听你的,就是为了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厨房落入大奶奶手中。”   媳妇婆子们群情汹涌,陈家娘子看的心花怒放,等到大家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这才淡淡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只是需要咱们大家同心协力方能完成,只要做到了这一点,你们放心,这厨房是再不会到大奶奶手里的。”   众人眼睛一亮,纷纷凑上前去,只听陈家媳妇小声咕哝了一番话,当即就有几人面上变色,其中一个最胆小的王兴媳妇道:“不行不行,这……这也太危险了,主子们怎么可能容得下咱们这么放肆?万一查起来,就真的全完了。”   陈家娘子冷冷道:“形势紧急,不冒险能行吗?更何况这主意看着危险,其实也没什么,难道你们不知‘法不责众’的道理?一个人两个人主子们容不下,可若是厨房里二三十人都做了,他们就容不下又如何?难道把咱们都撵出去?到那时,又有谁给她们做饭吃?一时间想招二三个厨娘打杂的,可也不容易,最快也要两三天时间,难道这两三天她们就饿着吗?”   于是反对的声音立刻消失,大家仔细想想,觉得这话确实有道理。只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自己摘出去,只让其他人出头呢?能不受牵连,当然还是不受牵连的好。   刚这样想着,就听陈家娘子阴恻恻道:“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儿这事,关乎到咱们所有人将来的日子,大家必须都得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平时那些勾心斗角先放放,这会儿且都做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如此才能成事。若是有人想着让别人出头,自己在墙头上听风声,风从哪边来就往哪边倒,呵呵!别怪大家伙儿不客气。”   众人心中一凛,但是很快就点头。陈家娘子又扫过几个平日里和苗大娘不对付的婆子,淡淡道:“我知道苗家的让大奶奶处置了,你们心中快意,大概这会儿心里也偏向大奶奶。我也不逼你们,若不想参与这件事,找个由头离了厨房,至于想告状,那就去告,反正我是不会承认的,我想这里愿意给我作证的人应该也不少,除非你们愿意日后让大奶奶管厨房,一分一文都拿不到,那我也认了,我自己离开厨房,你们日后就为了每个月那几百文钱累死累活吧。”   “陈家妹妹这是什么话?咱们刚刚不是都说好了?我们跟着你干。”   张婆子连忙叫了一声,接着5众人也都纷纷点头称是,如此一来,那几个心中犯嘀咕的婆子也无奈了,知道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更何况,陈家娘子的主意确实不错,这些人又是空前地团结,就算大奶奶再厉害,恐怕这一次也是要踢到铁板的。   于是也不敢说什么了,只能硬着头皮随大流。陈家娘子事情办成了一大半,心中得意,正想再接再厉做做“战前动员”,就听门外把风的媳妇叫道:“大奶奶院中的芊芊过来了。”   “呼”一下,婆子媳妇们到底心虚,听见这一声,立刻做鸟兽散,差点儿没把陈家娘子坐的长凳给撞翻了。   ********************   “这是怎么回事?昨晚上我就说那道鱼的味道不对,咸的齁死个人,你说不要计较,结果今天中午这道鸭子汤又这样淡,莫非昨晚的鱼把盐都用完了,所以今儿做汤都不舍得放盐?”   镇宁侯爷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瞪着面前那碗鸭子汤就发起火来。   常夫人对身边丫头们使了个眼色,于是几个大小丫头全都退了下去,她这才笑道:“老爷不用恼怒,这想来是厨房的人使坏儿……”   不等说完,就听丈夫吼道:“什么?厨房的奴才们竟敢使坏?她们是要造反不成?”   “造反的话,她们还真不敢。但若是逼急了,给主子下下绊子,倒也不是做不出来的。说到底,法不责众,咱们总不能将厨房的人都撵出去了吧?”   镇宁侯爷听这话中有玄机,不由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第一百二十二章:目光长远   镇宁侯爷听这话中有玄机,不由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常夫人为他夹了一筷子香菇,淡淡道:“也没什么,昨儿晚上因为那道鱼,我让小春去厨房问了是怎么回事,就有人说是马虎大意,因为苗家那女人的事,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所以慌中出错。老爷听听,这话什么意思?”   镇宁侯爷面色立刻就不好看了,沉声道:“这是在要挟你?好大胆的狗奴才,真以为离了她们,就找不到厨娘了?”   常夫人道:“要挟她们是不敢的。不过是不服铭儿媳妇,想给她下几个绊子,灭掉她管厨房的苗头罢了。”   “就因为铭儿媳妇揪出了一个贪得无厌的婆子?”镇宁侯爷笑得就有些狠厉:“看来厨房这些年油水是够丰厚的,养出了一大群硕鼠啊,这可不是同气连枝,牵一发动全身了呢。”   常夫人叹道:“可不是。这也怪我,从没想到那起贪心的竟敢仗着我不过问京城物价,就瞒天过海,我就说这三年来,厨房一直是花钱最多的,哪里想到竟是她们把钱贪了去呢。”   镇宁侯爷沉默了一会儿,也叹息一声,喃喃道:“这种事情应该也不止咱们家有,似你我这样身份,难道还能每天问一问菜市场上今天白菜多少钱一斤?明日萝卜多少钱一斤么?不过铭儿媳妇做的也没错,兵书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若不是她提前做好了功课,咱们还不知要让那些硕鼠蒙骗多久。”   常夫人笑道:“老爷说的一点儿没错。我也觉着铭儿媳妇如今做事十分有章法,不是过去可比。所以这一次厨房的事情,我就不打算插手,只看看她要怎么办。”   镇宁侯爷想了想,忽然微笑起来,点点头道:“好吧,那你也就不用多说,只冷眼看那孩子怎么接招就是。若她这一次做得好,我看看再交给她一点差事。”   常夫人愣了一下,连忙道:“老爷想把什么交给她?我还想着把这府中事情慢慢转手给她管呢,难道您还有什么好建议不成?”   镇宁侯爷笑道:“这倒不是。我又不过问后院的事,不过铭儿和我说话时,说过一些那孩子的话,我觉着有些见解十分不俗,可见这孩子虽然差点儿死了,却是因祸得福,竟开了窍。这一次她揪出苗家女人的手段,我就十分欣赏。咱们的庄子和铺子,日常虽交给贤儿打理,可他不是这里头的货,一门心思只想着那些奇淫巧术,铭儿还要刻苦读书求取功名,撑起整个家族,自然不能用这些不入流的事扰他,除了他们哥俩,我又没有个亲兄弟可以帮忙分担,我也不擅长这些俗务……”   说到这里,常夫人就已经明白了,大惊道:“莫非老爷想把那些田庄铺面交给铭儿媳妇?这……怕是不妥当吧?她到底是个女人家,又是世子夫人,怎能这样抛头露面?叫人家怎么说我们镇宁侯府?不妥不妥。”   镇宁侯爷笑道:“你都知道的事,我能不知吗?我的意思是说,让她查查这些田庄铺面的账目,再挑几个得用的人,由这些人抛头露面,她只坐镇府中,想主意分派人手就行。按照铭儿的说法,我觉着他媳妇做这些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啊……”常夫人犹豫了一下,仍觉不妥,却听丈夫叹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凡有一点别的路子,我也不会把主意打到那孩子头上。”   说到这里,不由压低了声音,将头探到常夫人耳边,轻声道:“你也知道,皇上如今的意思,很有些高深莫测,万一……我是说万一,虹儿将来能出冷宫,铭儿又能受重用,咱们用钱的地方多了去,而且每一笔都不会是小数目,就靠庄子和铺子如今勉强维持生计的局面,根本支撑不下去。难道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就因为咱们穷,结果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错失良机吗?我是绝不甘心的。镇宁侯府能不能东山再起,可就在这一搏了。”   “还是老爷看得长远,妾身到底见识短浅了。”常夫人郑重点头,又听丈夫道:“更何况,我也只是有这么个打算,到底要怎么弄,还得看看铭儿媳妇这一次能不能把事情解决好。原本我的意思是在外面好好找一个可靠的人,帮着咱们打理这些,只是,再怎么可靠,外人又怎能比得上荣辱与共的自家人可靠呢,是不是?不过这些都可以从长计议,说到底,咱们家究竟会如何,还要看看铭儿在这次秋猎中的表现。”   常夫人点点头,又苦笑道:“不过我实在想不出,那孩子要怎么化解这次事情,就是我,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怕老太太也没遇到过呢。啧啧!怎么说好,谁能想到那孩子如今聪明了,却又闹得府里纷扰不休呢。”   镇宁侯爷道:“我看这孩子的手腕,倒是绵密光明,让人说不出别的来,可再怎么磊落,架不住别人嫉妒害怕,可不是就要生事?贤儿倒是个好的,就是他媳妇,未免有些不省心。”   常夫人淡淡道:“都是这样的。不止咱们家,你看这京城中的勋贵府第,有一个算一个,省油灯有几个?都是各凭本事罢了,铭儿媳妇是个有本事的,秋芳可也不差,不然她在何家,也不会过得如鱼得水了。”   这话中颇有几分怨愤之意,镇宁侯爷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换了个话头,将这茬儿岔了开去。   ****************   “前天晚上,昨儿中午,到今天,到底她们把魔爪伸向了早饭,好,很好。”   方采薇坐在椅子上,用手帕轻轻一下一下擦拭嘴角,目光冷冷看着桌上摆着的白粥和几样小菜,声音虽然平静,但碧丝和绿枝谁都不敢接话,两个丫头已经了解方采薇,知道主子这个模样反而是愤怒到了极点的表现,这种时候就只让她静静平息心情便是,不然谁上去都有可能成为……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像是叫炮灰,嗯,她们可不想做炮灰。 ☆、第一百二十三章:胸有成竹   方采薇将筷子放下,盯着一桌子饭菜生闷气,忽听外面丫头禀报说爷过来了,她一动也没动,等荆泽铭迈步进门,这才微微一笑,淡然道:“爷可是早饭不合心思,兴师问罪来了?”   荆泽铭就觉着房间气氛有点不对劲,虽然身为老板,但世子爷无疑也是有眼力价的,立刻道:“什么话?我难道不知是有人故意捣鬼?怎会冲你兴师问罪?你眼里我就是这样是非不分的?我只是怕你气坏了,所以过来看看。”   碧丝和绿枝在一旁看着荆泽铭在方采薇对面坐下,想起就在一年前,这位爷还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现在再看看,多温存多体贴啊,竟然都会安慰人了,真是不能不让人佩服奶奶潜移默化的能力。   方采薇面色这才好看了些,拿起桌上茶杯喝了口茶,然后重重往桌上一顿,咬牙道:“我料着她们不会甘心,必然会有点事故,又或者,她们就算没有这个心,架不住有心人撺掇。可是你也慢慢来啊,是吧?循序渐进啊,是吧?都说打蛇打七寸,你们有这样招数,留着中秋节前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多好,结果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了,啊?还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这是什么?这是赤果果的蔑视,打量着这么点手段就能把我降服……“   “抱歉打断一下,那个是赤*裸*裸,不是果果。”世子爷见方采薇气势汹汹,连忙为她泼了点冷水降温。   “我知道,习惯了而已。”   大奶奶这如虹气势被打断,果然就降下了不少,心中更是懊恼的捶胸顿足,暗道丢人啊丢人啊,特么我不知道那是赤*裸*裸吗?这不是让现代网络严打害的吗?不管不顾一刀切的恶果啊。   面上却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愤怒表情,重新酝酿了一番情绪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接着道:“我是处处想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但是别人却一点也不这么想,这样的我还容忍,我成什么了?”   “圣母。”   碧丝忽然在一旁发言,这都是这些天方采薇思想教育的功劳,小丫头如今对“圣母”之类的词眼用得无比顺溜。   “错,这不是圣母,是圣母病。”方采薇情绪激昂的纠正,扬头慷慨叫道:“人不犯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这是我的……”   “我们都知道,这是你的人生准则。”荆泽铭再次抢走方采薇接下来的话:“还有,虽远必诛这个,用在汉朝对匈奴政策上是很恰当的,你一个后院里的争斗,不要用这么严重的词,让人真以为你要杀人就不好了。”   方采薇:……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世子爷昨晚歇在书房,早上一用饭,发现红豆糯米粥竟然是咸的,就知道厨房的人又闹幺蛾子了,以他对这女人的了解,必然是撑到了忍耐极限,就不知她会不会愤怒之下贸然行事,所以才连忙赶过来探查情况。   结果果然收获愤怒值饱满的员工一枚,好在经过他的“思想引导”,这位优秀员工的怒火看上去下降了一些,这时候当然要好好问问她的打算。做老板不容易啊,巨细无遗都要关心到。   世子爷在心中自我标榜了一下,就听方采薇冷笑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原本就料着不可能一帆风顺,如今既然她们跳出来了,自然是去一个个收拾下来。”   “你不会要把厨房的人都撵出去吧?”荆泽铭额头差点儿出了冷汗,却见方采薇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我是那么不讲究的人吗?”   说完站起身,对绿枝道:“去叫辛妈妈过来。”   “辛妈妈?”荆泽铭有些诧异:“你院里的婆子?要带她去厨房?这人手会不会有点少?”   “老板你对咱们公司的后勤还是缺乏了解啊。”方采薇摇着头,啧啧有声:“辛妈妈原先就是管厨房的,对厨房那些小九九门儿清,这会子可不是就用上了。总之你放心,对此事的处理,妾身胸有成竹,老板不用担心我的能力。”   荆泽铭:……“胸有成竹?刚刚不知道是谁被气得好像都吃不下饭了。”   方采薇一瞪眼:“这是两码事,我是做好了准备,但也没想到她们会这样过分啊。隔一顿饭出个差错,她们这是想收拾铺盖滚蛋的节奏啊。也就是奶奶我心存仁慈,打算给她们一个幡然悔悟改过自新的机会,不然若是别的主子你试试看?”   厨房那些奴才们的行为确实难以容忍,但是方采薇这么说,仍然让荆泽铭佩服她的脸皮厚度。明明就是不能将人都撵出去,不然谁都要抓瞎,可是让她这样一说,倒好像是施了天大恩惠一般。谁不知道她心里气得跳脚,如果可能,恨不得把这些人全撵出去啊。   不过既然对方成竹在胸,世子爷也就不管了。原本他就不插手后宅事务,而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对方采薇的业务能力也有了个大概了解,这女人说她“成竹在胸”,那就万万不会将事情办得灰头土脸。   眼看方采薇一行人往厨房杀去,世子爷也就出了院子,四下望望,便往常夫人的上房来,一面心中纳闷,暗道厨房三天两头出差错,怎么爹娘和老太太还有妹妹们谁都不吭声,莫非大家都知道这是二弟妹故意给采薇使绊子,所以不约而同要看她怎么处理?唔!有可能,不管了。先去问问母亲,等会儿再回来看看结果。   别说荆泽铭心中疑惑,厨房里那些婆子媳妇心中更疑惑,论理出了这么大错儿,府里早该闹起来了才是。可除了第一次出错常夫人派了个丫头过来训斥之后,再就没有任何动静。   陈家娘子倒不觉着自己这些人应该挨骂,就算是挨骂也不算什么,奴才出了错,主子训斥天经地义。她只奇怪自己明明说了缘由,可为什么太太老太太那边好像无动于衷。在她想来,大奶奶早该被叫过去“教育”了,之后她就应该跑过来大动肝火,最好她气势汹汹严苛残酷些,如此一来,大家才能同仇敌忾闹她一场子,让大奶奶灰头土脸,给二奶奶收拾残局的机会。 ☆、第一百二十四章:直奔主题   可是没有,老太太太太那边没动静,大奶奶也没动静,倒是二爷的小厮跑过来抱怨了两回,说怎么给他们的饭菜总是出问题,是不是二奶奶吩咐的?只把陈家娘子气得咬牙,暗道什么啊,我在这里为二奶奶尽心竭力,倒是二爷你跑来拖后腿,你们两口子能不能一致点?能不能?   有时候暴风雨不可怕,恰恰是暴风雨前那段等待时间的平静才可怕。陈家娘子盼着方采薇来,可谓是望眼欲穿,然而对方总也不来,这让她心中越来越不安。   因这一日早饭后,就坐在门口,眼巴巴看着大门方向,心里暗道:“事不过三,该来了吧?这可总该来了吧?   正想着,就见从苏州请来的那个做点心的薛氏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她便讥笑道:“陈姐姐又坐在这里痴痴等待了?”   陈家娘子没好气看了她一眼,她知道这个薛氏颇有点古怪骄傲性子,仗着点心和南方菜肴做得好,在厨房里向来我行我素,自己从前也想拉拢她来着,结果反被抢白了一顿,便知道这不是个喜欢拉帮结派的女人。   不过这一次事,当时薛氏也在场,没赞同也没反对。陈家娘子就自愿将她划拉进自己阵营,不管对方是“挺温派”,还是“倒方派”,只要大家目标一致,都是打倒大奶奶,还厨房一片油水丰厚的天空,那就是一条船上的姐妹。   谁知此时却被对方如此讥讽,陈家娘子本就心情沉重,此时就有些压不住火气,然而想到当日温氏的话,也知现在正是该团结一切力量的时候,万万不能因小失大。只得假装没听见这话,将头撇过一边。心中暗暗发狠道:我如今是以大局为重,哼!等撂倒了大奶奶,我在厨房掌权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正想着,就见一个小丫头飞跑进院门,大声道:“来了来了。大奶奶带着人过来了。”   陈家娘子豁然起身,暗道可算是等到了,我料着她不至于沉稳到这个地步,呵呵,还不是捱不过,硬着头皮过来了?   这陈家娘子心慌之下,倒颇有些阿Q精神,因这样想着,果然觉着镇定了许多。彼时厨房内其他人听见这一声,也都聚拢了过来,在陈家娘子身后小声议论着。   须臾间就见方采薇带着碧丝芊芊和几个婆子杀到。厨房中人虽然给她使绊子,但到底人家是大奶奶,面上的样子总要做,因都到她眼前假惺惺行礼拜见。   却听方采薇笑道:“都免礼吧。这是怎么说?一大清早的,不做事倒都跑来院子里?这两日的饭菜接连出纰漏,我派人过来问,只说是疏忽,如今看来,分明不是疏忽,而是你们故意摆的一座龙门阵,专门等我过来啊。”   陈家娘子心下一惊,她知道方采薇不好惹,但是想着这一次可是厨房的人万众一心,大奶奶总不敢太强硬吧?除非她自己一个人就能撑起厨房,不然把所有人都撵走了,等着全府上下喝西北风吗?   谁知完全出乎意料,方采薇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这个罪名是万万不敢担承的,敢威胁主子的奴才,即便现在拿你没办法,日后总是慢慢的要办了你,谁家也容不下这样无法无天的下人。   一念及此,就连忙陪笑道:“奶奶言重,奴婢们是万万不敢的……”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冷笑道:“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二奶奶管厨房的时候还好好儿,偏偏到了我接手这么几天,就接二连三给我出差错,说不是故意的,谁信?我料着二奶奶不是糊涂人,不会背后指使你们做下这样胆大包天的事,如此说来,便是你们自作主张,至于目的么,呵呵!可是见府里如今融洽了,所以几个奴婢也想煽风点火,挑起我和二奶奶的争端,你们好在一旁看热闹吗?”   “大奶奶,奴婢们冤枉啊,哪敢有这样该遭天打雷劈的想法?”陈家娘子大声喊冤,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位大奶奶来了之后,不但一开始就态度强硬,如今更是给她们扣上了这样一口大黑锅,敢挑唆主子们争斗,这样奴才是要被打死的啊。厨房里其他人还好,有的不过是长工,但像她这样一辈子都卖给侯府的奴才,那真是连命都捏在主子手里。   想到此处,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意识到一定要趁这锅还没扣严实的时候赶紧扔出去,不然就算事情成了,她日后也完了,这府里毕竟不是二奶奶一手遮天。   因忙就跪下来,声泪俱下道:“大奶奶这样冤枉奴婢们,奴婢们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先前饭菜总要出一点纰漏,我也严厉训斥过她们,可是……可是因为苗大娘之前在厨房里做了十几年的管事娘子,大家都习惯了,忽然一下她就犯了事被撵出去,厨房里当真是人心浮动,奴婢急得上火,却也无计可施,只求大奶奶容奴婢两天时间,等人心安定了,想来也就好了。”   方采薇静静看着她不说话,这时就见辛婆子走进厨房,不一会儿搬了把椅子出来,碧丝立刻上前塞了个垫子进去,那辛婆子笑道:“厨房里哪有干净的家伙什?大奶奶将就着坐一会儿吧。”   方采薇这才款款坐下,将手放在大腿上,目光似笑非笑盯着陈家娘子,淡淡道:“哦?急得上火?你抬头给我看看。”   这是什么路数?陈家娘子心中疑惑,却也不敢不照做,于是只好惴惴不安抬头看了方采薇一眼,却见她面色瞬间晴转多云,冷哼道:“可知你是在胡说,上火的人,唇上岂能没有燎泡?你这嘴唇红艳艳的,颜色娇嫩着呢,可见什么上火都是胡说八道,我看你是分明架好了柴火,要把我放在火上烤,你那里好稳坐钓鱼台看戏,是也不是?”   妈的这是……这是什么狗屁说法啊?陈家娘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中脏话都飚出来了,真是从未听闻如此奇葩的扣锅理由,这和当初秦桧害死岳飞时的“莫须有”有什么两样?谁说上火嘴唇上一定要起燎泡的?就不许人家起在舌头上?哦不,就不许人家心中有火,却因为性子沉稳,什么都不起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擒贼擒王   厨房中其他人也都被方采薇这个极品思路震惊的说不出话,以至于不少人都忘了尊卑,抬起头直愣愣盯着那位坐的八风不动的女人。隐隐间,仿佛看到了之前那位蛮不讲理的大奶奶,但这又决不相同,那个女人不讲理是不分场合的,而这一位,厉害了,人家是该讲道理的时候比谁都能讲道理,不需要讲道理的时候,就比谁都蛮横。可笑陈家娘子还一心想着将大奶奶拉下马,就看看如今你们两个的情态,那不是拿鸡蛋碰石头么?   一时间,众人心中就开始打怯了。都是在侯府后宅讨生活的,尤其她们能够在厨房这个“必争之地”立足,哪一个不是久经考验的战士?焉能不懂大奶奶这番话的真正含义?   方采薇是真蛮不讲理么?当然不是,人家只是用这个态度告诉她们:你们不过是一群蝼蚁般的奴才,有什么资格逼我和你们说话?我高兴了,咱们可以融洽说笑;我不高兴,一口黑锅扣下去,你们也就没了前程。   偌大院子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秋风刮过树梢的声音,每个人心里都在默默盘算着。而陈家娘子也意识到此时情势实在危急,大奶奶不过说了几句话,之前还团结一致的人心就有溃散的迹象,她此时只深恨自己怎么摊上了这样一群猪队友,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人的墙头草性质,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是先前信心满满,抱着法不责众的念头,认为方采薇绝不敢真的对她们下手,这才胸有成竹。此时见对方丝毫没有投鼠忌器的模样,就连她心中都开始打鼓,又怎能怨那些仆妇们后悔退避。   方采薇目光在所有人身上看了一圈,知道已经镇住了场面,她在心中冷笑,暗道就这素质,也想和本白骨精斗?别说你们只是最底层的员工,就是和我地位相当的二奶奶,不也在屡次挑衅后闹了个灰头土脸么?啧啧,真不知是谁给了你们‘犯上作乱’的信心和勇气。   立威立的差不多了,方采薇也不愿和这些婆子媳妇多纠缠,这种小事,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既节省时间,还可以让太太和老板对自己高超的业务水平有一个了解。   想到这里,便往椅子上一倚,微微翘起二郎腿,当然,这二郎腿翘的也是有讲究的:动作必须够优雅美丽,方能彰显出当家奶奶的风采。她料想着以自己现在的容貌,做这个动作一定不输于西子捧心,还可以显示出身份的高贵霸道。没错,这女人占尽上风,又开始盲目自信了。   那里陈家娘子不住抹着额头冷汗,只说“请大奶奶再给奴婢两天时间,奴婢一定整顿好厨房……”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不耐烦地打断她道:“竟然还需要两天时间,可见你是个废物点心。既如此,要你有什么用?来人,拖出去先回家待着,等到查明了她在厨房这些年做下的事,再酌情处理,或另作他用,或直接撵出府去。总之,这厨房你是别想回来了,无能之辈,怎能叫你尸位素餐?”   尸位素餐用在这里着实夸张,可陈家娘子和其他人哪会知道这样高端的成语,反正大家只知道一个事儿:陈家娘子完了,她雄赳赳气昂昂,胸有成竹的和大奶奶对阵还不到一刻钟,就让大奶奶一顿无影拳脚给撂倒了。   “辛妈妈。”   方采薇悠悠叫了一声,只叫得厨房里所有人心都颤了一下,只听方采薇淡淡道:“你从前就是在厨房里做事,后来无可奈何才去了我那里,虽说库房你也看得不错,可终究这里才是你老本行,苗家的和陈家的不堪使用,你就回来试试吧。”   “奶奶,奴婢舍不得奶奶,奴婢觉着还是在咱们大房院里自在。”辛婆子含泪上前跪倒,她这话乃是发自真心,其实从方采薇把她叫过去吩咐了一些事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可以回厨房做管事婆子了。这可当真是无上光荣,想一想,当日灰头土脸让人排挤了出来,如今却是骄傲回转,还有比这更风光的吗?   然而想到自己到了大房院中之后,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事,她一时间为自己能衣锦还厨而高兴窃喜,一时却又要为自己离开大房院子而惆怅不已。   大房如今多好啊,人人都是精神抖擞的,认真细致干着自己的活儿,没人有空去琢磨别人,自然也就免去了勾心斗角。尤其奶奶还说日后要教大家伙儿识字,还说什么活到老学到老,那未来,真是想一想就充满了干劲。   有这样好处衬托着,现下回到厨房又如何?管事婆子听起来好,可她又不是那技压群雄的,厨艺只是一般般,凭什么服众?更不用说这里的人个个是七窍玲珑心,厨艺好,勾心斗角的手艺更是一山更比一山高,自己只为了一时风光回来,日后怕是有得难受。   因思来想去,越想就越把此事利弊看的分明。尤其是跟着方采薇来到厨房,亲眼看见陈家娘子被拖出去了,这些人也没一个吭声的,她就更是心寒,暗道我未来就要和这么些东西混在一起?不,不行,我不能离开大房院子来这里,那简直就像是从云彩上落到坑里一般。   方采薇原本还以为辛婆子是做样子,及至看她眼泪都出来了,心中不由也添了一丝疑惑,暗道喂!演得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我知道我这样英明睿智有爱心的上司不好找,但……你也用不着这样吧?就我这种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你管库房可未必能比管厨房油水拿的多,是了,这老货该不会是被苗大娘吓着了吧?以为日后有我管着厨房,大家就一丝油水别想得。呵呵!怎么可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难道我不明白?   一念及此,便笑着道:“你先起来,听我把话说完,你再做决定不迟。” ☆、第一百二十六章:脱颖而出   言罢站起身,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这才停下步子,对众人悠悠道:“今日你们能和陈家娘子一起在这里,我心里明镜儿似得,知道你们都是受了她的煽动,想必我处置了苗家的,她就吓唬你们说,若让我管着厨房,日后大家伙儿连个油星也别想见着了。至于我说的过了中秋就把厨房还给二奶奶的话,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混账自然不会相信,必然是告诉你们说,若配合着我把厨房做好了,怎会还给二奶奶,是也不是?”   众人心肝儿抖得更厉害了,暗道不好,这位大奶奶敢情是会读心术的,她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莫非……我们这里竟有内奸不成?   这样想着,更觉不安,有那心理素质不怎么样的,竟吓得腿一软,好悬没跪下去。   却听方采薇又厉声道:“这就纯粹是她胡说八道。厨房里的事,我也是一清二楚,苗家的被撵出去,是因为她贪的太厉害了,仗着主子们信任,她不说知恩图报,兢兢业业不辜负这份信任,反而把主子当孩童耍,如此忘恩负义的混账奴才,不打发出去,难道还要留着过年?”   “扑哧”一声,碧丝和芊芊就忍不住笑了一声,被方采薇瞪一眼,才又连忙挺胸抬头站好。只听她继续道:“凡事都讲究个度,不过分,我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但是过了这个度,便是其心可诛,我眼睛里揉点水进去无妨,可绝不肯揉沙子,这就是陈家的也被拖出去的原因。我说到做到,她从前做下的那些事,如果是水,我也不撵她出去,不过安排其他活计;但如果是沙子,就休怪我不讲情面。”   说完看了一眼辛婆子,微笑道:“辛妈妈,厨房我就交给你了,你可务必要好好打理,别给我丢脸,你是明白我行事风格的……”   不等说完,就见辛婆子踏前一步,沉声道:“奶奶,老奴如今老了,厨房里的事千头万绪,如今出了这样大事,仗着老奴这张老脸,看管几日还无妨,只怕时日长了,老奴精力不济,照看的不周到,再出事就不好了。”   嗯?这辛婆子到底玩的是哪一出啊?哎哎哎!我说咱过了啊,不过是个厨房管事的,你当是皇帝登基啊,还得搞三请三辞那一套。   正想着,就听辛婆子又郑重道:“奶奶明鉴,若说这厨房里能服众的,当属薛家娘子,她人年轻,又聪明,做的点心和南方菜更是一绝,老太太老爷太太都曾赞过的,如今老奴且帮着她,先把厨房理一理,日后奶奶交给她,再没有不放心的。”   辛婆子都这么说了,方采薇相信她是真心不肯在厨房管事了,因心下诧异,暗道我还以为她会很欢喜,毕竟这里的油水可比库房丰厚得多,哪成想竟料错了。难道我的人格魅力如此巨大?连这些唯利是图的婆子都给感动了,艾玛姐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吗?万众归心啊这是,老板你可一定要笼络住我,不然我登高一呼……哦,好吧,这是在万恶的旧社会,女人没地位,什么登高一呼就不要想了,看看过年能不能让老板多发点奖金是正经。   辛婆子既然这么说,方采薇自然没有不允之理,毕竟论对厨房的了解,她相信对方应该比自己强得多。于是点点头,目光在人群中看了眼,方淡淡道:“哪个是薛家娘子?”   薛家娘子都惊呆了,她原本只在后面,抱着看戏心态看这些小丑群魔乱舞,也想见识见识那位用几个月时间就颠覆了形象的大奶奶到底是不是真如传言中厉害,谁知看着看着,这戏唱的是不错,可它怎么就唱到自己身上了呢?就她这样的冷僻孤高性子,竟然还有人愿意为她说句公道话?   这样一想,心中忍不住就有些波澜起伏,忽听方采薇叫自己,这女人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情绪,方越众而出,来到方采薇面前行礼,口中道:“奴婢薛氏,拜见大奶奶。”   方采薇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不由笑道:“你是南方人吧?岭南那边的?还是苏杭一代?”   “回奶奶的话,奴婢是苏州人氏。”   方采薇点头道:“难怪,都说苏杭女子是水做的,这模样当真温柔如水,娇俏可人。你做的那些点心和菜肴十分精致,我也很喜欢,如今看来,倒是物似主人型。”   “奶奶过奖。奶奶喜欢奴婢做的东西,是奴婢最大的荣幸。我们做厨娘的,别的也都罢了,只求吃我们东西的人能吃得开怀,便觉心花怒放了。”   “嗯,这一句话,就知道为什么你做的东西色香味格外高人一筹。这是真正厨子的品格。”方采薇点点头,接着将话转到正题上,淡淡道:“刚刚辛妈妈的话你听见了,有什么想法?”   薛氏镇定开口道:“回大奶奶,奴婢愿意试一试。”   “好。”方采薇一拍桌子扶手:“我就喜欢你这样干脆利落的,那便说好了,试用期三个月……哦不,你就努力做事,我看看你做的怎么样,做得好,这厨房管事娘子的位子就是你的了;做的不好,我将你拿下你也不用怨恨,这厨房仍是有你一席之地,不过是术业有专攻,有的人擅长管理,有的人擅长技艺罢了。”   “奴婢明白。若奴婢做的不好,证明奴婢不是这行当里的料,即便勉强做着,也只是累人累己,还不能专心厨艺,有弊而无利。到那时,便是奶奶不说,奴婢也当主动请辞的。”   这薛氏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啊。   方采薇看着薛氏久久不语,只看得薛氏都有些慌神了,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奶奶不高兴,就听方采薇长叹一声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能看透这些,可见是个不俗的。你就放手去做吧,我等着看你做的怎么样,我也不怕预言一下,只要你用心,我相信你能做好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怦然心动   “多谢奶奶信任,奴婢必定竭尽全力,将这厨房打理好。”薛氏松了口气,一想到从此后自己就是厨房的管事娘子,从前看着生厌却又无能为力的种种弊端,都能在自己手中慢慢革除,她心中便涌起一股巨大的兴奋和满足感。   对于这一次的厨房之行,方采薇十分满意。不但成功打压了陈家娘子挑起的祸乱,更收获了薛氏这样的人才,还体会到了自己巨大的人格魅力,真是不虚此行啊。   当然,这一次的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那些二奶奶的铁杆拥趸,在这一次事件中立下“汗马功劳”的中坚分子,都要踢出去,这些人和苗家的陈家的走得最近,是厨房中除了她俩之外最大的老鼠,当然要踢出队伍,剩下几只老鼠只要混个饱饭,便可认认真真工作,也就没什么不能忍的。   这些事都交给了辛妈妈和薛氏,方采薇要借这个机会看看薛氏的能力。至于辛妈妈……唔!人家都那样情真意切的表忠心了,还非要逼着去厨房,显得不厚道,再说培养个忠心员工容易吗?既然对方不肯去厨房,那把库房给她留着就是。   想到这一层,仍不觉有些好笑,因看了一眼身旁的吴婆子,便笑着道:“你那亲家心里怎么想的?明明我今天叫她过来吩咐的时候,看得出她还很高兴,怎么这一转眼就变了?”   吴婆子也笑道:“这才是她聪明呢。去了厨房不过是个管事婆子,跟着大奶奶,却有说不尽的好处……”   不等说完,只听碧丝笑道:“这话可笑,难道跟着奶奶,还能做管家不成?她就是个婆子,能做管事婆子,这已经是最高了。”   吴婆子忙笑道:“难怪姑娘误会,是我说岔了。我说的好处,不是指这些管事的权力或者能捞到的油水。我是说,跟着奶奶,咱们也能学学眉眼高低待人处事,姑娘别笑我们老了,就说用不上这个,奶奶说过,这活到老学到老。更何况我那外孙子如今聪明伶俐,我想着那老货必定还巴望着跟奶奶学几个字,回去好教导她孙子呢。”   “原来是为这个。”碧丝点点头,又听吴婆子感叹道:“这才是她看得透彻明白。如今我是真心觉着,在咱们院子里那份儿自在,别处再不能有。”   方采薇笑道:“什么自在?不过是每天忙忙碌碌的没办法偷懒,所以也就没工夫去琢磨人了而已。”   吴婆子笑道:“正是啊奶奶。这多少事情,都是闲来没事才会无中生有,如今忙起来固然没空去琢磨别人,可别人也没时间琢磨你了啊,这就是自在。不信你问问府里其他人,忙一点也比整日里提心吊胆,不知被谁使坏儿强啊。”   方采薇心想: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镇宁侯府都这样了,大家伙儿还痴迷于勾心斗角。困顿时尚且如此,那将来若有转机,能够东山在起的时候呢?怕这后院中各种事情会更多。嗯,看来得从现在开始未雨绸缪,看看将来怎么能人尽其用,也省得她们没事儿就胡思乱想。办个学习班怎么样?可老太太太太都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忠实拥护者,连两个姑娘学点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她们还偶尔说两嘴呢,何况婆子们。   再转念一想,或许可以变通下,婆子们学这些知识也没用,倒是教点实用本领手艺还好,例如针线房的人可以教大家几种针法,或者做胭脂水粉……对了,那位药王的传人不知如今是何境况,上次听管家说他也是十分落魄,要是能挖来,教授大家做胭脂,也是个出路。但只怕他不肯吧,毕竟这是人家独门技艺来的。   一面脑子里想着这些事,就回到房中,只见荆泽铭坐在椅子中正看书,见她回来,便淡淡问了一句:“如何?事情可都弄妥当了?”   “老板你专门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看我事情办得如何?我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考察,你对我的业务水平应该已经有充分了解,原来你还是不信任我。”   方采薇打发走丫头们,在荆泽铭对面坐下,一面说一面喝了口茶水,只听对方笑道:“我知道这事儿难不住你,只是若说能干净利落办下来,我倒不知该怎么弄。你说给我听听,难道这必然是考察?就不能是我不耻下问?”   擦!老板情商太高臣妾快hold不住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方采薇让那一句“不耻下问”一下子说的热血都冲上了脑子,尤其对面丰神如玉的青年还带着浅浅一抹笑意,怎么看怎么都是温柔如水的翩翩君子模样。她只觉脸红心跳,心中又是得意又是高兴,忙喝了两口茶水镇定情绪,一面幽怨地瞟了一眼荆泽铭:“老板你太奸诈了,一句不耻下问就要把妾身全部身家都给套出来,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软软糯糯的声音,仿似半真半假的抱怨,原本就是个娇美如花的可人儿,此时故意拿出这番小儿女作派,不但不让人觉着矫揉做作,反而心中添了一抹怜惜愧疚,只让荆泽铭这个定力如山的大男人,在这一刻心跳也漏了一拍。   “咳咳……”   世子爷低下头,不敢再看对面佳人的如水明眸,只轻声道:“既然不肯便宜了我,那你告诉我,之后我带着你学骑马如何?”   “骑马?”方采薇的目光一下子亮起来:“为了秋猎吗?”   “不然呢?”荆泽铭微笑,却见方采薇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中秋在即,我也得赶紧让针线房的人赶制衣裳。秋高气爽,碧蓝天空上几朵白云,白云下我们策马奔腾,真是想想就让人向往。”   荆泽铭:……这女人想什么呢,几天学习时间,她就想策马奔腾?她是不是以为只要坐稳当了,就可以一骑千里。这是骑术,骑术啊,既然称术,没个几年的苦练,是那么容易就掌控要领的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杞人忧天   世子爷在心中吐槽,不过看着方采薇脸上宛如放光的模样,一向以打击对方为乐事的他这一次却默默把话咽了回去:算了,就让她先高兴一阵子吧。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伤好后就开始经历府中的内忧外困,难得她应付自如,还将老太太太太照顾的这么好,这些日子真是苦了她。   一念及此,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正要开口说话,就听方采薇兴奋道:“是了,还有梅姨娘,也得叫上她,爷,到时候找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我们一起跟你学吧,反正一个羊是看两个羊也是放。”   荆泽铭:……“你对梅儿倒是十分关心的样子。”不知怎么,心里有点不爽,暗道对我也不见你像对梅儿那般关心。   “她是我的左膀右臂,得力属下,我当然关心了。就好像老板你对我一样,不也是动不动就要关心照顾一下的吗?都是感情投资,我以为你应该理解啊。”   荆泽铭:……总觉得是歪理邪说,但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那边方采薇已经开始自我感动了:“真的老板,像我这样不嫉贤妒能,人尽其用的高素质好员工,我敢说,离了我你找不到别人了。为了公司发展我真是兢兢业业呕心沥血啊,你看看梅姨娘,在我毫不藏私的倾囊相授下,已经快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管理型人才……”   “好,你还是和我说说厨房那边的事情吧。”   “哦!”方采薇也意识到自己歪楼了,连忙从善如流:“其实厨房的事情有什么难的?我不知道爷怎么好像很发愁的样子,呵呵!一群因为利益而暂时勾结起来的乌合之众罢了,还能指望她们众志成城怎的?只须一招‘擒贼先擒王’,接着再来个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怕她们不土崩瓦解?只要她们的攻势崩溃,接下来便可以分而化之各个击破,当然,这种琐事就完全用不着我出马了,辛妈妈领会了我的意图,想必正和薛氏在厨房里筛选呢。”   “筛选什么?”   荆泽铭思考着方采薇的话,一面下意识问了句,只见对面那女人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得意洋洋道:“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想着法不责众?呵呵!长得不美,怎么敢想得这么美?厨房我当然不能一窝端了,但是那些具体在饭菜里做手脚的,或是苗家和陈家的铁杆拥趸,当然不能容她们继续留在厨房,不然她们抱成团,新任的管事岂不被架空了?所以这些人是留不得的,剩下的那些墙头草嘛,反正也不指望着她们保家卫国,只要厨艺好,或是手脚勤快,服从新领导的指挥,留下自然无妨。”   荆泽铭点点头,觉得这样处理,的确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因感叹道:“好厉害手段,这也可以说是四两拨千斤。只是如此一来,二弟妹厨房这里的权力,就算是彻底丢了。”   方采薇冷冷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明明可以忍耐几天,看我到底如何做再决定是否行动的,偏偏她把我当成眼中钉,非要害我出丑,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不是求仁得仁了。”   荆泽铭笑道:“这话也没错,只是你不怕她更恨你?”   “难道因为怕她更恨我,我就要忍让退避?我看出来了,咱们二弟妹在这方面可不是个聪明的,怕就怕到时候她不觉着我是有意让她,还以为是她自己的手段厉害,过后更变本加厉,与其到那时让她更更恨我,还不如这个时候恨吧,应该可能大概还不至于就恨到和我不共戴天的地步。若是因为恨就更不服,还要和我较个高下,那就来呗,我怕她不……”   不等说完,忽然愣住,荆泽铭惊讶抬眼看她,就见对面女人眨巴眨巴眼睛,忽然猛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我去老板,我一时间忘了她是太医的闺女,怎么办?她手里该不会掌握着什么下毒的古方,或是能制造出无色无味的毒药,悄无声息就下在饭菜里,置我于死地吧?”   荆泽铭:……   “咳咳,你这想象力太丰富了,以后那些传奇脚本什么的,还是少看一些,免得把脑子看傻掉。”   “哎!老板你别走啊,和我说说这个事情有没有可能发生,你们现在有名的毒药都有哪些?性状是什么?我得大致了解下,好防患于未然啊……”   ************************   “贤儿媳妇今天怎么没过来?铭儿媳妇是我打发人过去告诉她不用来了,中秋临近,她不知要怎么忙呢,怎么贤儿媳妇也忙得脱不开身吗?”   桑老太君的屋里,今日着实有些冷清,只有常夫人和两个女孩儿以及几个贴身丫头服侍着,老太太扫了一眼,见温氏没过来,便问了一句。   常夫人叹气道:“那孩子这回是真病了,听说伤风了发着热呢,贤儿这两日我都命他不许出去,好好照顾他媳妇。”   桑老太君点点头,慢慢道:“请了大夫么?怎么说?”   “请了,说是没有大碍,吃几幅药,静养两日就好。只是日后不要上火生气,这邪祟自然也就没办法入侵了。”、   常夫人说完,就见桑老太君摇头道:“何苦来?非要高人一等,争不过了,又没有这个度量,真真是个不懂事,不通情理的。”   常夫人只点点头,没有说话,那边姐妹两个飞快对了下眼色,心里都清楚老太太这是给厨房之争下了定论,从此之后,厨房那一摊子算是彻底交给了方采薇。   正想着,就见门外小丫头道:“老太太,厨房来送甜汤了。”   桑老太君就对香雪道:“去问问是什么汤?”   不一会儿,只见香雪带着两个媳妇走回来,笑道:“是银耳秋梨汤,奴婢知道老太太喜欢,何况这个季节,吃梨是最好的,所以我直接把她们叫进来,恰好太太和姑娘们也在,便在这里喝了,也省的她们多跑一趟。大奶奶说了,厨房如今不比从前,大家时间可宝贵着呢,让我们素日也麻利些,不要耽搁她们。” ☆、第一百二十九章:厨房之变   桑老太君一挑眉,淡淡道:“这是怎么说?她们如今送的点心汤品确实比以往多了,听说每房桌上例菜也多了两个,但至于就忙成这样?”   那媳妇忙笑道:“回老太太,不单单是这些。如今我们厨房定了规矩,菜蔬要每日里采买新鲜的,还要货比三家,不用太细致,却也不能让人当了冤大头。每天这一块,就要比从前多费人手时间;再加上多做的点心饭菜,这阵子又要为中秋的菜品和月饼馅子绞尽脑汁,可不是时间就不怎么够用呢。”   桑老太君皱眉道:“这都是铭儿媳妇定的规矩?你们背地里必定要说她严苛了吧?”   那媳妇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大奶奶哪里有闲心教导咱们?这是如今新的厨房管事薛娘子定得。而且现今厨房里我们也做了明确分工,大家做事儿条理分明,不似过去,都是拈轻怕重,一旦有了差错,就互相推诿,到头来也就稀里糊涂过去了。所以虽说严苛了点儿,也比从前忙了,但老太太您说怪不怪,这人的精气神儿倒上去了。”   桑老太君笑道:“哦?还有这样事?这几日的点心菜品我吃着也舒心,看来你们也做的舒心,那个薛娘子倒有几分本事。”   媳妇笑道:“是,从前只知道她手艺好,哪里想到做管事也这么像模像样呢?起先两天还有人心里不服气,现在是都心服口服了。”   常夫人就对桑老太君道:“不但因为这些,厨房还撵了几个人出去,所以她们如今人手少了,活儿反而多了,可不就忙得团团转。”   桑老太君点点头,常夫人就问那媳妇道:“撵的几个人,是她们该受的惩罚,你们日后只要尽心做事,别太过格儿,是不会有这样下场的,你回去告诉大家,就放心吧。”   她想着这事儿也该到此为止了,方采薇没有继续追究牵连的意思,这让她十分满意,却生怕对方只是为了给自己面子,待过些时日,还要寻由头打发了原来那些人,那她可就不能冷眼旁观了。   却听那媳妇道:“太太放心吧,大奶奶也是这么说的。且现下正为中秋忙着,谁还顾得上去想这些,忙着想新花样都来不及呢,一贯的赏钱啊,谁不想拿?只可惜奴婢手艺不好,这钱最后不知会是谁得了去。”   “这又是怎么说?”   常夫人和桑老太君还不知道赏钱的事,闻言不由十分惊讶,只听媳妇笑道:“这是大奶奶开出来的赏格儿,说中秋时谁能做出令人称赞的菜品,或者调出新颖好吃馅料的月饼,评出前三甲,第一名能得一贯钱的赏,第二名五百钱,第三名三百钱,剩下就没有了。因着这一条,所有人现如今都在绞尽脑汁,尤其薛娘子说了,她不参加,这下子竞争就更激烈了。”   桑老太君和常夫人面面相觑,那媳妇见她们不再问话,就忙忙告退出去,这里众人喝了甜汤,桑老太君就笑道:“是我受了那媳妇影响么?怎么觉着今儿这汤滋味格外清甜,又不至于甜的发腻。”   常夫人和荆初雨荆初雪都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没错,的确滋味更好些。”   荆初雪将碗放在桌上,感叹道:“如今看来,人就怕专心,可见从前厨房里那些奴才,做饭菜也好,做点心甜汤也好,不过是应付差事,心思都用在不该用的地方。现在不同了,让大嫂子和薛氏这一整治,人人都能用心做事,饭菜汤品的滋味可不就上来了?更难得是一心不能二用,在这方面下了功夫,别的方面自然也就疏忽了,倒能换一个天下太平。”   荆初雨笑道:“你这么说,薛氏这计策倒是一石二鸟,既能让咱们饱了口福,又能让厨房平安无事,甚好,甚好。”   桑老太君笑道:“这些也罢了,我却没想到铭儿媳妇竟然会用赏钱来让这些人在新菜色和月饼馅儿上下功夫,还不到两贯钱,就让厨房里热闹起来,我现在倒是盼着中秋赶紧到来,我好尝尝她们到底做出什么样的好菜好月饼。”   常夫人笑道:“可不是呢,让那媳妇说的,儿媳都好奇了。”   荆初雪也笑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大嫂子那院里便是这样,做事积极的,能出好主意的,就有赏钱;相反,偷懒的,诬蔑陷害他人的,一经发现,或扣月钱,或干脆撵出去。所以老太太和太太如今去她那院里瞧瞧,每个人都精神抖擞的,院子里一切井井有条,后院种了那么一大片地,如今快收拾完了,也没觉着那院子有一点乱七八糟的地方。”   她这一说,倒让桑老太君想起了地瓜,不由笑道:“是了,铭儿媳妇不是说过吗?这红薯和水蒸,比芋头还好吃。还可以做许多点心,我只听她说中秋前后便可以出土了,现在可是出来没有?”   荆初雪咯咯笑道:“老太太你放心,我和二姐姐帮你盯着呢,不但红薯,花生也是中秋后就可以出,我们日日都往嫂子那里去,保管她不敢悄没声就独吞了。”   一句话说的桑老太君和常夫人都笑起来,桑老太君就道:“既如此,你们还不赶紧过去帮我盯着看?”   两个女孩儿知道这是她和常夫人有话要说,于是起身告辞,往方采薇院子里去了。   这里桑老太君就对常夫人道:“三丫头似乎比从前活泼了许多,先前这孩子仗着有那么点聪明劲儿,腹中有几篇诗书,眼睛就看着天,我嘴上不说,心里却叹气,她那样性格,在府里还好,等到嫁了人,哪有不吃亏的?如今看来,却是好多了。”   常夫人笑道:“这份功劳已经让铭儿媳妇抢去了,只说三丫头如今每日里跟着她,学习为人处事,自然近朱者赤……”   不等说完,就见桑老太君撑不住大笑起来,一面用手轻轻捶着床道:“她真是这么说的?我怎么还不知道这孩子喜欢自吹自擂呢?在我面前从来都是端庄大方,最得体的。” ☆、第一百三十章:中秋活动   常夫人好笑道:“她那是在老太太面前装呢,如今和我熟悉了,渐渐原形毕露。这话便是她亲口和我说的,说的时候儿那个摇头晃脑啊,只看得我又好气又好笑。”   桑老太君笑道:“这倒奇怪,我自问不比你严苛,怎么她竟不敢在我面前摇头摆尾的?不行,要和她说一说,在我眼前也不用拘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每日里也闷得慌,若能在她那里得点笑,倒还好。”   常夫人道:“老太太您可别纵容她了,不然我怕尾巴更要翘到天上去。”   桑老太君摇头笑道:“不会,我看那孩子是个知道轻重的,你看她在外人面前,哪有一点不稳重?就在我这里,大多也是端庄的,可见她也是看人下菜碟呢。”   “这倒是。”常夫人点点头,提起方采薇,不由满脸的笑容,忍不住夸赞道:“不瞒老太太,我如今实在喜欢她,别的也罢了,最难得她那一份赤子之心。虽然管家严厉些,然而下人们本就良莠不齐,我见她这样倒正好,既不至于让人私下里咒骂抱怨,又让府中人没有偷懒的余地,从她打理中秋的事开始,我看这府里人做事,比我那会儿勤快多了,可见我素日里只想着宽大为怀,却让下人们以为我好糊弄,在这一点上,那孩子看得比我清楚。”   桑老太君点点头,也感叹道:“莫要小瞧了她这份能耐,这其中的度不好把握,松了下人们不敬畏你;严了她们又抱怨。能像她这样,既让人多干活,还听不到骂声,着实难得了。你有这么个能干的儿媳妇,以后事情就慢慢都交给她,闲下来咱们打打牌说说话岂不好?”   常夫人知道这是桑老太君在替方采薇要权了,不过她本就不是个贪恋权力的人,更喜欢现在这样无事一身轻的闲日子,因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原本还不太放心,怕她年轻,处置不好这一大家子的事,如今看来,她是游刃有余呢,所以我也要渐渐把事情都交给她和贤儿媳妇。老爷也十分欣赏这孩子,说贤儿管着家里铺子实在不行,若是家里的事采薇能做好,还打算让她管一下外面铺子的事,也不用抛头露面,就是选拔一下人才,监督下账目,别的勋贵府里,也有这么干的,咱们从前不过是因为没有这行当里的人才,如今既然那孩子开窍了,自然要好好用。”   婆媳两个说着方采薇的事,这里二姑娘和三姑娘也来到了大房院落,刚进院门,就见婆子媳妇们从书房里进进出出的十分热闹,两人好奇,荆初雨就扯住了一个媳妇,纳闷道:“这还没到中秋,怎么就忙成这样?大嫂子呢?”   媳妇连忙行了礼,一面笑道:“今儿下午我们爷要带奶奶和梅姨娘去骑马,所以奶奶说要把这两日的事情都安排好,可不就忙着呢。如今奶奶和姨娘都在书房里,姑娘们过去吧。”   说完又行了个礼,匆匆而去,这里荆初雨笑道:“好嘛,从前这些下人一个字儿恨不能掰成两半说,走路都是懒懒散散的,如今简直是脚下生风,说话快的跟崩豆似得,可见大嫂子调教的好。”   说完见荆初雪似有所思,便奇怪道:“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荆初雪回过神,面上就露出几丝惆怅来,黯然道:“咱们回去吧,大嫂子现在不知怎么忙呢,何苦来扰她?”   “这是怎的了?刚刚不还兴致勃勃的,说是要来搜刮院子里的点心,怎么这会儿就一点精神都没有?”   荆初雨着实惊讶,忽见书房里又出来一个人,仔细一看却是绿枝,看见她们,先是一愣,接着就笑道:“才刚奶奶还要我派人去找姑娘们,可巧你们就过来了。”   荆初雨就一拉荆初雪道:“既然嫂子找咱们,就快过去吧,也许她有事呢。”   两个女孩儿走进来,只见方采薇正和一个****人说话,指着一张单子道:“肉菜太多了,老太太太太都上了年纪,禁不得太油腻,去掉两个,换上海鲜或者蔬菜。对了,我今天早上过去厨房,发现你们买了油菜,香菇和这个在一起烧味道不错,你们试着做下看看。”   美妇人点头答应,又和方采薇商议了几句,方拿着单子出门,到门口时对姐妹两个行了礼,这才匆匆而去。   “她就是薛氏?长得倒十分漂亮。”   姐妹两个来到方采薇面前,荆初雨忍不住赞了一句,方采薇就笑道:“自古苏杭出美女,她来自苏州,漂亮有什么好奇怪?来来来,叫你们不是为别的,是帮我想一想中秋晚宴后的节目。”   “节目?”姐妹两个都瞪大眼睛,荆初雪那点黯然神伤的小心思也被这个给挤走了,心中倒是腾起一股跃跃欲试来,下意识就觉着方采薇要弄得,应该是自己的强项。   “对啊,就是中秋节晚上吃完了,咱们要干什么。”方采薇从桌子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一面踱着步子一面沉吟道:“往年咱们用完晚饭,聚在一起说上一个多时辰的话,只为了等那一轮明月,可是可说的话又有多少?说着说着人就难免昏昏欲睡了。所以今年我想改一改,咱们吃完饭,在老太太那罗汉榻上摆些果子干品,然后做几个活动,这样一来,又有趣又乐呵,还能打发时间,不至于犯困,岂不是两全其美?”   荆初雪道:“嫂子说的可是投壶射履之类的把戏?”   方采薇眼睛一亮,点头道:“嗯,投壶好……”   不等说完,就听荆初雨笑道:“这不过是外面爷们儿玩的把戏,咱们哪里能玩?”   方采薇把脖子一挺,大声道:“二妹妹这话说的,不过是游戏罢了,又不是考状元,男人能玩的,我们怎么玩不得?或许咱们没有投进去的准头,可还不许咱们投不进去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民意调查   荆初雨:……   荆初雪:……   投不进去竟然也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大嫂子的脸皮厚度越发惊人了。   见两个女孩儿吃吃的笑,方采薇也觉着不好意思,连忙补救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着吧,咱们只是玩个有趣,是不是?能不能投进去反而是次要的,对吧?”   “是是是,嫂子说的很是,就是要那个趣味。”两个女孩儿一本正经点头,不等说完就笑开了。   “你们啊,让我说什么好,笑点忒低,这一点你们要和你们大哥学一学……”   不等说完,就见荆初雪咯咯笑道:“嫂子如今真是三句话不离大哥。啊!我明白了,你之所以坚持要投壶,该不会就是假公济私,为了让大哥哥大显身手独占鳌头吧?谁不知道,这家里若说投壶,保准是他第一。”   方采薇义正言辞道:“笑话,我们爷的文武双全那是妇孺皆知的,我用得着假公济私吗?便是没有投壶,难道他就不能大显身手独占鳌头?你们就说吧,有什么是他不会的不行的?”   “不好,嫂子让大哥迷住了,这种话都能夸得出来。”   两个女孩儿异口同声惊叫,荆初雨也忍不住打趣道:“嫂子,大哥知道你是这样看他的吗?老实说,这话他自己都不敢说吧?”   方采薇白了她一眼,正经道:“当然,你大哥那是什么人?老头子一样的沉稳,让他夸自己,那是难如登天的事,不过我夸他就没问题了啊。事实上,即便我知道自己美丽大方才干卓越八面玲珑热情周到,可你让我夸自己,我也不好意思嘛。”   荆初雨:……   荆初雪:……   “嫂子,你什么时候改行说象声了?”荆初雪翻个白眼,却听方采薇冷哼道:“改行?笑话,我怎么会改行?三妹妹看我是那么狠辣绝情的人吗?”   “这和狠辣绝情有什么关系?”一直没说话的梅姨娘终于疑惑问了一句,荆初雨也忍不住道:“就是,嫂子是世子夫人,虽然现在身上还没有诰封,可好歹也是人上人,怎能和那些女先儿相提并论?只是,这又关狠辣绝情什么事?”   “笨妹妹啊。我并不是因为女先儿的身份比不上世子夫人,才不肯改行,而是因为我心存仁慈,你觉着,我要是做了女先儿,还有其他女先儿的活路吗?砸人饭碗如同杀人父母啊,我怎能做出这么不道德的事呢58。”   屋中众人先是愣了几秒钟,接着一齐大笑起来,只笑得捧腹弯腰,却又听方采薇一本正经道:“都严肃点行不行?讨论正事儿呢。好,投壶这个节目就定下来了,射履我看还是算了吧……”   不等说完,就被荆初雪一把抓住,只听她叫道:“凭什么算了?好不容易有一项我拿手的,怎么就要算了?嫂子偏心,大哥哥擅长的节目你就要弄,我擅长的你就不弄,没有这么做事的。”   方采薇笑眯眯道:“妹子,不是嫂子偏心,谁让你擅长的项目我们都不擅长呢。”   “投壶大家也都不擅长,怎么嫂子还弄?”三姑娘不依不饶,却见方采薇呵呵笑道:“是啊,投壶大家都不擅长,所以图个乐呵。但是这射履嘛,我是万万答不上来的,可万一只有我一个答不上来,多丢人啊?所以坚决不能要。”   “嫂子假公济私,原来只是怕你自己丢人,那我还偏撺掇着老太太要弄这个节目。”   “你去撺掇啊。”方采薇哈哈笑:“你看看老太太会不会同意?这么沉闷的节目,老太太才不喜欢哩。”   荆初雪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这可恶的嫂子分明是有恃无恐。也是,就自家祖母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态度,她哪能喜欢射履这种游戏?   “好了三妹妹,嫂子也不是不近人情。但是你真觉得你的才学可以比得上你大哥吗?万一投壶他赢了,射履他又赢了,让我们女眷的面子往哪里摆?是不是?你们刚刚都说我假公济私,现在明白我的苦心了?我也不是不限制爷的优势项目,看,射履我就说什么都不答应了吧。”   荆初雨:……   荆初雪:……   “嫂子,我们服了。”   “哎!这就对了,你们啊,多跟嫂子学着点,咱这叫以德服人,是吧?”   “不是,我们是对您的厚脸皮叹为观止,并且确定自己一辈子也练不成这项厚脸神功,所以不得不服。”   荆初雪“真诚”地说着,荆初雨在旁边直附和点头。   方采薇:……这谁家熊孩子呢?有没有人管教了?长嫂如母啊,就对我这么冷嘲热讽的,封建社会的礼教呢?不是说吃人吗?拜托赶紧把这俩给吃了行吗?   笑闹了一阵,基本上中秋家宴后的节目就确定了:除了荆初雪提议的投壶之外,还有方采薇喜欢的击鼓传花,梅姨娘喜欢的“花名签”,三个节目,算算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计议已定,就听说厨房媳妇送了饭过来,方采薇命人摆上,一面就开始进行民意调查:“二妹妹三妹妹今儿中午就在我这里用饭吧。是了,这几日厨房的菜肴和服务态度你们还满意吗?”   “服务态度?”   荆初雨和荆初雪都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不由愣了一下,却听方采薇笑着解释道:“从我接手厨房,就想好好儿纠正几项弊端,听说从前那帮人可不像话,连姑娘们馋了想吃点什么,去和她们要,还得给钱,这可不是惯的毛病吗?每日预备的菜蔬鱼蛋肉果都是公中出钱采买,怎么姑娘们要吃还得另花一份钱?若是稀奇的也罢了,但吃个鸡蛋羹,豆芽菜什么的,这完全不是问题,要的什么钱?所以我就和她们说,日后但凡能做到的,便该有求必应,实在稀奇的,就记录下来,到时候来我这里走账,不许她们再给人脸色看,不然就是服务态度不好,要扣钱的。如何?你们这两日也该感受到了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带着小姑去骑马   这一点两个女孩儿体会最深,听她如此说,不由都合掌念佛,荆初雨就笑道:“我说最近厨房那些媳妇们怎么总说有什么想吃的尽管传话,原来是为这个,嫂子这做的真好。”   方采薇笑道:“做得好吗?倒也未必,姑娘们是能体恤人的,这规矩原本也就是定给懂事的人,不让你们受奴才们的气。可若是有人以为这样就能难为厨房,那也是痴心妄想,我当初就和薛氏说好了,只满足正当要求,有要吃竹鼠鸡舌的,少不得要自己出钱,咱们家可还没到这么穷奢极欲的地步。”   荆初雪脸上就有些发红,知道这种事情再没有别人,必定就是自己母亲和温氏会这么干,因心中暗暗生气,想着自从嫂子管了厨房,阖府谁不称赞?偏偏你们就跳出来作妖。今日嫂子分明是要透过我的口劝你们,再不悔改,下一次也只能自取其辱,到那时,我可也顾不上你们了。   心中主意打定,就来到饭厅坐下,荆初雨道:“大哥哥中午不回来吃饭么?”   方采薇道:“一般都不回来,这些日子他在府学,我看着也忙碌的很,不用管他,咱们吃咱们的,我看看今儿都有什么菜。”   说完向桌上看去,末了笑道:“今儿添了一道烤肉,姑娘们尝尝,这是配着特定调料和生菜一起吃的,别有一番滋味儿呢。你俩弱柳扶风的模样,也不怕胖,索性多吃一点。”   绿枝在旁边笑道:“这是张大娘的手艺。上一次奶奶提了,原本薛娘子要弄的,只是她做南方菜肴还好,这烤肉实在掌握不好火候,倒是张大娘擅长这个,这肉奴婢看着烤的倒好,就是不知酱料如何,奶奶快尝尝。”   三人拿起筷子各夹了一块肉,起先姐妹两个还有些犹豫,然而这烤肉一吃进嘴里,生菜的甘甜配上烧烤的肉香,加上口味丰富的酱料,立刻便觉吃的鲜香舒爽,因一人一筷子,很快就将那碟烤肉彻底消灭。   “了不得,前儿是酱骨头,昨儿又是香辣蟹,今日便有这烤肉来诱惑人,再这样吃下去,我和三妹妹非成了大胖子不可,可这实在忍不住,怎么办?”   方采薇笑道:“就你们这猫儿一般的饭量,也担心胖?看我吃了多少,我都不怕。”   荆初雨羡慕道:“我们如何能比得上嫂子?你这样风趣可爱,就是胖成一个球,大哥哥也必定喜欢,我们又没你这份儿人见人爱的本事。”   方采薇笑道:“人见人爱?妹妹们也太抬举我了,当我是滚滚吗?”   “滚滚?”两姐妹一愣,方采薇自知失言,连忙笑道:“就是花熊。”   “哦!”   姐妹两个恍然大悟,荆初雨就笑道:“说到这个,嫂子可亲眼见过食铁兽没有?我可是见过的,有一年秋天我们随着爹娘一起去乡下庄子上小住,结果就有花熊跑来村子里,晚上偷吃了村民家的鸡,还把堂屋里的铁锅咬坏了。村民们费了好大力气,放了许多狗,才把那花熊给抓住,仍被它打伤了几个人,大家伙儿恨得不行,都要吃它的肉。恰好我和三妹妹大哥哥还有爹爹看见,三妹妹看它可爱,哭闹不休,一定要带回来养着。后来爹爹就给了村民们钱,又让三妹妹去摸了摸它,接着就将它放走,为这事儿,三妹妹哭了两个晚上呢。”   说完荆初雪也忍不住笑道:“别说,这事儿我倒还有点印象。只是为什么要放走呢?我救了它,养它也是天经地义。”   荆初雨摇头道:“不是这么说的,那大家伙虽然憨头憨脑的可爱无比,可爹爹说它养不活,从前也有很多贵族人家养过,可喂什么都不吃,就算是百炼精钢的宝剑也不行,肉倒是吃一些,可吃几天也不吃了,最后不是饿死就是放归,爹爹说,这样可爱的生灵,定是上苍宠儿,不是俗世红尘中的凡人能够豢养的。”   “阿弥陀佛!”方采薇合掌赞叹道:“老爷当真是大慈悲。”   一面心里就纳闷,暗道我们现代的熊猫,那只有在秦岭和四川,莫非这大夏的都城就是长安?不像啊,难道架空世界的差异竟如此之大?连熊猫的栖息地都改了?   用完午饭,方采薇本来有些打瞌睡,正想眯个午觉,就见双喜进来,说荆泽铭已经在西角门等着了,让方采薇和梅姨娘换了衣裳就赶紧过去。   大奶奶的瞌睡虫一下就被丢到爪哇国去,欢喜的差点儿没跳起来,忽见一旁荆初雨荆初雪眼巴巴看着自己,都是羡慕模样,她想到这两个少女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骑马,她们就是骑驴的经历都没有过,这还不如乡下妇女,还能骑着驴回娘家,因就问双喜道:“咱们马厩里现有几匹马?”   双喜立刻就猜到大奶奶心意了,连忙道:“因为秋猎的事,老爷和大爷选了好几匹马养在府中,如今要给大奶奶和梅姨娘的是两匹温顺母马……”   “这个我知道,上次我还亲自看过,我是问还有没有多余马匹?”方采薇手一挥,打断了双喜的话,却见他犹豫道:“多余的马匹,倒还是有,只是性情都不好……”   明白人一点就透,方采薇听到这里就明白了,点头道:“无妨,你去告诉大爷,两位姑娘和我们一起去,没有温顺的马,就把家里平常拉车的带两匹去。”   双喜:……大奶奶您可真有眼光,平时拉车的马,可不是最温顺的?不然能给人拉车吗?撩个蹄子就能把车给掀翻了,你让它造反它都不会,问题是这个不是重点啊。   只是这话也不敢说出来,这位奶奶基本上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连爷在她面前还要让几分,何况自己?无奈之下,只好告退出去,待和荆泽铭说了此事,果然就见爷皱起眉头,淡淡道:“胡闹,你就没和她说利害关系?” ☆、第一百三十三章:自取其辱   双喜苦笑道:“爷,您也太高看奴才了,大奶奶的决定,我哪有资格辩白?若是爷觉着不妥,要不然您亲自去和大奶奶说?”   荆泽铭心想我吃饱了撑的去和她辩论。不用问,这女人定是觉着三妹妹二妹妹整日困在家里,太可怜了,我若去说,还不知多少话等着我。罢了罢了,反正马场空旷,也没外人进去,就当带俩妹妹去踏青了。   一念及此,便咳了两声,故作严肃道:“你们大奶奶也是为了两位姑娘着想,这是好事儿,我去说什么?嗯,也不用特意带马匹,反正她们是要坐马车的,就套两匹马,出了城之后解下笼头,便让两位姑娘骑着吧。”   双喜:……   双福:……   爷的夫纲啊,就这样被抛弃了吗?   两个小厮面上不约而同流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然后转身麻溜儿去办这件事:别开玩笑了,连爷都不敢去找大奶奶辩驳,我们两个奴才敢怠慢,那不是找死呢吗?   *********************   直到半下午时分,常夫人才由贾姨娘告知这件事,当下也是震惊不已。   “太太说说,这成了什么?一个好好儿的姑娘家,就被带坏了,整日里跑出去野,还要骑马,这……这要是传出去,还能嫁人么?”   贾姨娘“忿忿”念叨着,越说越离谱,方采薇在她嘴里,简直成了引诱小姑娘犯罪的十恶不赦之人。常夫人原本也觉着这事儿办得不好,拜她所赐,逆反心理发作,竟觉着方采薇这事儿办得好了。   只是什么也没说,只由贾姨娘在那里絮叨,直到夕阳西下,听人说大爷大奶奶回来了,她才淡淡道:“让大奶奶带着姑娘们过来。”   丫头答应着出去了,这里贾姨娘就有些坐立不安,常夫人看着她的模样,不由心中冷笑,暗道先前的慷慨激昂呢?如今采薇和你女儿就过来了,我看你当着她们的面儿说这些话啊。   原来荆泽贤沉迷制艺,贾姨娘心中总觉着这个儿子扶不上墙,幸亏女儿是个才貌双全的,她心里一直指望着女儿能攀上高枝,让自己扬眉吐气,偏偏荆初雪是个高傲性子,从心里瞧不起她这个目光短浅贪婪势利的娘,母女两个常有争执,贾姨娘嘴皮子差女儿甚远,又对她寄望很高,不敢得罪她,久而久之,她对这个女儿竟生出几分畏惧心理来。   今日下午为了编排方采薇,只顾着自己说的欢,却忘了她那个女儿可不是好惹的。此时再听常夫人这样说,先前那些汹涌怒气迅速退去,心里就有些打怯,因便站起身告辞道:“太太教训她们,妾身不便旁听,就先告辞了。”   “坐下。”常夫人漠然道:“有什么不方便旁听的?不但可以旁听,你也可以教训教训她们,怎么说也是长辈来的,先前你说的那些话,都说出来,我给你撑腰。”   撑你个头。   贾姨娘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一肚子脏话却不敢说出来。须臾间方采薇和荆家姐妹进门,三人面上兴奋还没褪去,一进屋看见贾姨娘,不由就是一愣。   荆初雪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儿,立刻便知道母亲是过来干什么的了。这些日子二嫂在大嫂手底下接连吃亏,更是连厨房都丢了,母亲气得不行,如今好不容易瞅着个机会,这分明是要以自己亲娘的身份来责问大嫂,给她扣一顶引诱自己的帽子。   纤细敏感的中二少女是那么好惹的吗?当下荆初雪脸色“啪”一下就撂了下来,暗道怎么?二哥是你儿子,二嫂是你儿媳,我这个闺女就是你抱来的是不是?为了打压大嫂,你也不介意给你女儿扣一个“眼空心大,放荡野蛮”的帽子是不是?哪有这样道理?   心中想着,跟随方采薇和荆初雨给常夫人行了礼,她便率先冷冷开口道:“姨娘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方采薇一愣,她没想到荆初雪竟会主动打头阵,心中觉得有些不妥,看向常夫人,却见她手里端着杯茶慢慢喝着,悠悠道:“你母亲在这里一下午了,一直和我说你嫂子不该引着你们两个女孩儿去骑马玩耍,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我觉着……”   不等说完,就见荆初雪脸蓦然涨红,大声道:“我和二姐姐不过跟着大哥大嫂去城外骑了半日马,顺便就当散心了。这事儿传出去,名声会怎么不好?姨娘倒来教教我。春天时候,那么多公侯勋贵家的女眷都在丈夫儿子兄弟陪同下去踏青,她们名声都有损了?还是说,这事儿分季节,春天里女孩子怎么玩都行,到了秋天,就不行了?”   贾姨娘让她一番抢白,面上也不好看,心中恨常夫人恨得要死,嘴上却只能嗫嚅着分辨道:“女儿家要端庄,在府里安心绣花女红才是正道……”   不等说完,就听荆初雪冷笑道:“原来这是姨娘眼中的女儿正道,那真是抱歉了,我恰好就是个离经叛道的。偏偏喜欢出去玩儿。以后夏天咱们去庄子上避暑,我看姨娘就不要跟着去了,这多不端庄啊?您就留在府中,安心绣花女红便好。”   我去,三妹妹这是狂化了吗?战斗力爆表啊。   方采薇目光灼灼看着荆初雪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贾姨娘堵得哑口无言,不由十分佩服,暗道这便是利益的巨大魅力。没有关系到自身利益的时候,都乐得隔岸观火,可一旦牵涉到自身利益,例如三妹妹,她出去玩的开心又高兴,恨不能日日都过这样生活,忽然间亲妈在她头上敲了一棒子,和她说你以后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这特么谁能忍?换我我也要怼回去的,这是关乎到自己未来幸福的大事啊。   心中想着,看贾姨娘面红耳赤默不作声的模样,又觉着可怜,这毕竟是荆初雪的亲娘,怀胎十月生下女儿,可如今亲生女儿却把常夫人当做母亲,对她并没有什么尊重而言,固然今日的事是她做得不对,但是一个娘,这样被女儿质问,也着实可怜。 ☆、第一百三十四章:大胆相劝   方采薇并没有帮着贾姨娘说话的意思,但是她也不想让气氛这么剑拔弩张,因就故作夸张道:“什么?咱们还有夏天去庄子上避暑的项目?怎么我嫁进府里,却没有享受过这样福利?”这种大事,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之所以完全记不起,肯定就是从她嫁进来后,府里再没举行过这样的“夏令营”活动。   果然,就听常夫人淡淡道:“从你嫁进来,府中事情多了,另外这两年夏天也不是十分炎热,所以大家就都没过去。”   夏天哪有不炎热的?常夫人这样说,分明是借口。方采薇细细一想,也就明白了:想是从荆初虹入了冷宫,府里主子们就没心思组织这类活动。不过如今家里眼看一点点就要起来,她又有了一定权柄,或者明年夏天,就可以组织夏令营了,不用老爷太太操心,想必他们也不会怎么反对,再在老板面前使劲儿撺掇一回,只要不发生什么重大变故,这事儿准能成。   越想越美,竟忘了贾姨娘那边,忽听荆初雪高声道:“太太还没这样管我,姨娘就这般兴头,可是要越俎代庖么?”   方采薇回过神,只见荆初雪面色涨红,贾姨娘则是面色苍白,两人胸脯都是急剧起伏着,她不由一愣,暗道自己就走了个神的工夫,战斗就升级了吗?不过难怪贾姨娘都快摇摇欲坠了,让亲生女儿这样插刀,换我我心也得碎成八瓣儿。   因就连忙道:“三妹妹怎能这样说话?姨娘不过也是关心你,快别……”   “嫂子不用在这里做和事老。”荆初雪猛然转头,冷笑道:“你是什么人?最眼明心亮的,谁能糊弄过你去?这会儿说什么姨娘关心我,我不信你真是这样想,我敬嫂子精明厉害却又是非分明,不愿看你这副虚伪模样。”   好嘛,这是暴走后无差别攻击了。   方采薇翻个白眼,若是别人,这会儿就退到一旁乐得隔岸观火了,然而方采薇那是只走寻常路的人么?何况什么叫虚伪?她是真心这样想的,被这样冤枉压根儿不能忍好吗?   一念及此,便沉下脸道:“三妹妹是不是觉着我这话熟悉得很,基本上但凡需要和稀泥的场合,总少不得这样话,所以你就觉着我是假惺惺?这实在可笑,难道套话就不能有真心的了?你如今去我院子里次数多,你看我可是虚伪小人的嘴脸?姨娘怎么想的我自然知道,然而你终归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这份儿血脉割不断。她对你确是关心的。你作为一个晚辈,自己想想,这样说话应该么?再者,你这脾气也委实急躁了些,连这点儿委屈都不能忍受,就急忙跳出来,日后你嫁了人,也是这样作派?那不知要吃多少亏。”   荆初雪脸一红,知道自己气怒之下造次了,幸亏方采薇递了个台阶过来,连忙跺脚道:“嫂子胡说什么?什么嫁人不嫁人的,怕我受委屈,我就在府里一辈子。”   “可是胡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常夫人悠悠插了一句,又听方采薇笑道:“太太放心,三妹妹胡说无妨,咱们心里有数就行了。”说完又对荆初雪道:“姨娘话说的虽然有些过,但心里是为你好,你慢慢和她说明道理也就是了,哪有这样抢白她的?日后不许这样。”   常夫人点头道:“这话有道理,不只是三丫头,二丫头你也听一听。如今你嫂子行事说话稳妥大方,让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你们两个都应该跟着学一学。”   “是。”   荆初雨荆初雪连忙屈膝答应。这里贾姨娘只觉脸上火烧一般,自己女儿,最后却是被别人教育的服服帖帖,素日高傲性子半丝不见,虽然方采薇其实是替她解围,但她并没有半点感激,只觉自己这次过来,着实是自取其辱。   因便福身垂泪道:“太太,都是妾身无能,妾身真真无地自容,这就告辞了。”   常夫人淡淡道:“因为是一家人,才会把话说开,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用不着这样。行了,你去吧,三丫头脾气急,又固执,你也是知道的,今儿就让她和二丫头一起睡,等她想开了,我让她去给你赔礼。”   贾姨娘满面羞惭而去,这里常夫人就让荆初雨荆初雪也下去了,然后方笑着对方采薇道:“你倒是大度,明知她就冲着你过来的,还为她解围。”   “这样糊涂人,儿媳难道还会和她一般见识?再者,由着她们母女两个在太太这里闹起来,让人听见也不好。何况贾姨娘终究是三姑娘生母,三姑娘也不该一点都不顾及她的颜面。”   常夫人点点头,旋即好笑道:“你果然是越来越大胆了,敢在我面前说这样话。”   方采薇一挑眉,透着那么一股子爽快明媚的气质,微笑道:“儿媳为什么不敢说?太太要真是个严苛的人,当初您就不会让贾姨娘养着三姑娘了。不然的话,太太养的二姑娘,也是精心照顾到这么大的,可见您喜欢孩子,并不因为她们是姨娘所出就懒得费心,所以这种情况下,还把二爷和三姑娘给贾姨娘抚养,足见太太宽厚,不是因为这个,儿媳也不敢这么直来直去的说话啊。”   “这真是开窍了,和从前一比,竟似脱胎换骨一般。我这颗心,竟是被你看出来了。”常夫人笑着点头,对方采薇越发满意,忽然想起中秋之事,忙又问道:“是了,三天后就是中秋节,你差事办得怎样?须知如今府中上下人都看着你呢,这时候不须藏拙,须得拿出些真本事,才能镇得住人。”   方采薇连忙道:“太太放心,都预备好了,原本就想着今日来向您汇报,也请您给指点指点,看看有哪里不妥当,我们好及时调整。”   “哦?”常夫人果然来了兴趣,从塌上直起身道:“那你说给我听听。” ☆、第一百三十五章:中秋夜   “还有这样儿的?月饼还有肉馅儿?我从前听人说,岭南那边有肉馅儿的粽子,怎么这月饼也有肉馅的?”   常夫人不等方采薇说完就忍不住纳闷问了,却听对方笑道:“太太往后就知道了,何止月饼,就是汤圆,也有肉馅儿的,甚至豆腐脑,还有吃甜的呢。咱们泱泱华夏地大物博,每个地儿都有每个地儿的民俗饮食,还在不断翻新花样,其实咱们如今吃的,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常夫人笑道:“让你这一说,我都有些馋了,也不说早些弄出来孝敬老太太和我。”   方采薇笑道:“这也是试验了好几次才做成,儿媳想着中秋那天给大家一个惊喜。除此之外,还有中秋晚上的节目……”   婆媳两个一直说到掌灯,因为晚上侯爷没有回来,方采薇就在常夫人这里用的晚饭,接着又说了一会儿,这才踏月归去。   常夫人心中畅快,正和身边两个丫头说着方采薇今非昔比,就见侯爷进来了,于是忙起身笑道:“不是说晚上有应酬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荆侯爷气哼哼道:“别提了,我们在得月楼喝酒,原本说好了喝完酒做个诗会,谁知何家老三请了两位阁老也去吃酒,非要坐在我们隔壁,我心里堵得慌,就说身上不适,先回来了。”   常夫人心里明白,定是几个勋贵巴结何家那位大将军与两位阁老,丈夫心中气不过,说不定还被对方暗中奚落,所以这才回来,忙安慰了他两句,又命丫头去厨房端去火的莲子梨汤。”   荆侯爷喝了清甜的梨汤,觉着心中燥热去了几分,点头道:“如今厨房这东西做得让人喜欢,这汤甜而不腻,清香怡人,我这心里郁气去了不少。”   常夫人在他对面坐下,微笑道:“可不是?铭儿媳妇管厨房着实不错,经过这一件事,日后她管着厨房就是天经地义了。”   荆侯爷点点头,忽然道:“对了,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好像是她带着丫头从你这里出去,有什么话?就说到现在?”   常夫人面上就带了几分喜色,欣慰道:“说中秋的事。那孩子着实细心,布置的滴水不漏,说起来,她今年能动用的银子比往年足足少一半,我原想着,面上能过得去就行了,可谁知她竟做得比我还好。不说别的,单是奴才们的赏银,分明用的比去年少了,可我看那些奴才干起活来倒都是精神抖擞的。我问她为什么?她和我说什么……什么个人承包责任制比大锅饭的优越性,说了一大堆,眉飞色舞的,我有些也不太明白,反正她做得好,让她做就是了。”   荆侯爷点点头,目中精光闪烁,好半晌方轻声叹道:“这三年,我不知受了多少言语闲气,如今可就等着铭儿和她媳妇好好争光,让我也可以扬眉吐气一回。”   *********************   转眼中秋节至。镇宁侯府各处挂起了红灯笼,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充满了节日的喜庆气氛。   桑老太君院中的大厅里,更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因为是家宴,荆家人丁又不是十分旺盛,所以就只在这大厅里安排了两桌酒席,荆侯爷和两个儿子在一处,老太君常夫人带着两个女孩儿以及方采薇和温氏坐在一起,梅姨娘带着几个大丫头在桌子周围站立,给她们布菜。   “唔!这道糖醋排骨不错,软烂酸甜回味无穷,是谁的手艺?比先前的好吃许多。”   桑老太君指着桌上那碟排骨称赞不已,方采薇就笑道:“是厨房里杨婆子的手艺,她是个哑巴,平日里只许打杂,不准上灶的,别的菜色做得也普通,却只有这糖醋排骨,不知怎的做得特别好,看她比划意思,这是她家传的一道特色菜,老太太太太吃着好,真是太好了,只是这东西到底油腻,不能吃多。”   老太君和常夫人都笑起来,道:“好大胆子,如今管到我们头上来了。”   荆初雨指着那碟葱花饼笑道:“这个好吃,配着嫂子说的紫菜牡蛎汤,味道真好,是羊油做的吧?难得香而不腻。”   “对,就是羊油做的,除此之外,还有猪油的,是怕姑娘们吃不惯腥膻味儿,所以预备了两种。其实也没什么窍门,不过是和面的时候就入好味儿,薄一点儿擀,所以薄脆极多,再撕开来,虽是乱糟糟一堆,却让人看着比整张饼有食欲,还方便取用,这法儿却是我想出来的。”   “你也好意思,和厨娘们争这点子功劳,难道素日里还亏了你的银钱不成?”   常夫人笑骂了一句,却听方采薇振振有词道:“太太难道不闻举贤不避亲乎?我倒不是为了银钱,只是该谁的就是谁的,我没把薛氏的功劳抢过来,把这碟子葱花饼说成是我做的就不错了。”   众人都笑起来,今日这桌上少了两样平常只是摆着好看却基本上没人动的大菜,倒是多了几样别致菜肴,另外主食也好几样,有米饭,葱花饼,银丝卷,小馒头小花卷等,随大家喜好取食,竟是面面俱到,常夫人就十分喜欢那份八宝银丝卷,吃了两个,方依依不舍放下筷子。   众人吃完了,仆妇们撤去屏风,荆泽贤就叫道:“嫂子,不是说家宴后有节目吗?不知道都有什么?”   方采薇笑道:“你怎么不问问你大哥?不就知道了?”   荆泽贤看向荆泽铭,惊讶道:“是么?大哥你什么时候也对这些热闹感兴趣了?”   荆泽铭咳了一声,淡淡道:“什么感兴趣,不过是和你嫂子闲话时说起,她就兴致勃勃非要说给我听。”   方采薇:纳尼?老板你说话要凭良心啊,我什么时候非要说给你听了?明明我都打算保密,是你用老板的身份和年终奖金对我进行双重压迫,才逼我说出来的好吗?怎么一转眼,这锅就面不改色扣我头上了?要不要这么黑?   好吧,替老板背锅,是每一个优秀员工的必备素质,是老板嫡系人马的价值体现。这锅一定要背出水平背出姿态背出翻倍的年终奖,方采薇,证明你情商智商的时刻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失败的假公济私   一念及此,便笑着道:“你大哥说的没错,是我非要说给他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他见多识广,希望能给点意见。”怎么样老板?背锅同时还不忘为你歌功颂德,这样忠心耿耿又双商爆表的员工够给你长脸吧,年终奖不给个大红包说不过去啊。   荆泽铭忍不住低头微微一笑,又听荆泽贤在那里叫道:“嫂子,这事儿你找大哥给意见,那不是对牛弹琴吗?你找我啊……”   荆泽铭:……“嗯?”   “呃……那个,我的意思是说,大哥虽然文武双全,但对这些玩笑嬉戏的节目就不太擅长了,这方面我倒还是有点天分……”   荆泽贤的声音在自家大哥冷峻目光的注视下越说越小越说越小,忽听荆侯爷冷哼一声,斥责道:“当着老太太的面儿,你还有脸说。咱们家最不省心的人就是你。”   于是荆泽贤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方采薇同情地看着这位二爷,她继承的记忆里,荆泽贤是个窝囊无能沉默的人,似乎偏好手艺活儿,结交的也都是那些下九流手艺人,为这个,不知被侯爷骂了多少次。   她那会儿还觉着奇怪,想着这样一个儿子,就算荆初虹进了冷宫,全族人都抵制她,荆侯爷也不可能将荆泽铭的世子之位交给这个极为不喜的二儿子啊,贾姨娘她们到底是凭什么生出了夺位妄想?白日梦也不带这么做的。   谁知如今一看,这记忆中的人设不对啊,荆家二爷明明是个性子活泼爱闹腾,呃,或者也应该说是爱作死的少年,怎么府中人人都觉着他是个无能窝囊废呢?喜欢手艺,和手艺人结交就是罪过?天启皇帝一定不同意。   荆泽贤让老爹一说,也知道高兴之下忘形,险些原形毕露,于是连忙低头喝茶,恢复了沉默畏缩的形象,心中委屈想着这能怪我吗?家里三年来都像死水一般,好不容易今儿这滩水活了,我一个没注意在里面扑腾了几下,这不是很正常?干什么又要扯到我不务正业的罪过上去,我就是不喜欢经商,也压根不是这行当里的材料,这能怪我?谁让你们生我的时候没去拜拜财神爷呢。   当然,这些话也只敢在心里痛快说一说,是绝不敢出口的,不过好在很快就会有节目,一想到这份大热闹,荆泽贤的目光就忍不住亮起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着离赏月还有一段时间,若只是坐在这里说话儿,未免有些无趣,所以弄几个小节目,博大家一笑,我算着时间,再有一个多时辰,月亮就上来了,所以咱们这节目也就仅着这个时间来弄,为了增加趣味性,还备下了几样东西做奖品,这第一项节目,就是投壶。”   “投壶?”荆泽贤叫了一声,目光忍不住就看向荆泽铭,心想我虽然自认在这方面也算强手,但肯定没办法和大哥比的,不过拿个第二应该还是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便高声问道:“嫂子,若不能拨得头筹,只屈居第二,有奖品么?”   “前三名都有的。”   方采薇点头回答,说完就听桑老太君笑道:我老了,眼睛发花手发颤,玩不得这个,你们玩去,我在这里看着。“   荆泽贤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暗道糟糕,万一爹娘下场,我和大哥怎能超过他们?这样的话,我连第三也拿不到了。   正想着,就听荆侯爷道:“我和你们太太也老了,不玩这个,你们小辈玩吧,只是有一条,这个须得有区别,女孩儿们力气弱,壶要选个大的,放置得近些,铭儿贤儿两兄弟不用说,得放远,还要选个小壶。”   于是就开始比试,荆泽铭对这些本就看的很淡,不过是好奇方采薇预备下了什么奖品,此时见荆泽贤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想到这弟弟素日里在父亲眼中不出彩,心中就有一丝怜惜,假装投了两次未中,让荆泽贤得了头名。   荆泽贤乐得见牙不见眼,对荆泽铭道:“大哥文武双全弓马娴熟,百步外能射碎树枝间的铜钱,我知道这个对你只是小菜一碟,不过是让着我,弟弟谢你了。”   “你投得也不错,可见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若是把这副精神用到骑射上,说不定也会练出一身好功夫。”   荆泽铭到底还是不能忘记身为大哥的责任,不过对这话,荆泽贤就只是嘿嘿笑着应付,转眼就当了耳旁风,只气得荆侯爷直翻白眼,暗道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争气的孽障来。   “嫂子,奖品快给我看看,是什么?”   荆泽贤着急地问,只气得一旁温氏心中快呕血,暗道你能不能给你夫人我留点脸面?你不知道这一次中秋我被那可恨女人害成了什么样吗?还这样捧她的场?真是气死我了。   “第一名的是五斤水果月饼。”方采薇一笑:“别瞧不起这份奖品,虽只是吃食,可因为中秋忙碌,这水果月饼府里统共只做了二十几斤,五斤已经是很不错的奖励了哦。”   “不错不错,真是贴心好奖品。”荆泽贤连连点头,这水果月饼他在饭桌上吃了一小块,黏糯清甜皮薄馅大,京城中还没有这样的月饼,到时将这新奇东西拿出去和朋友们共享,定是一大快事。   “这样啊,那第二名莫非就是两斤水果月饼?”荆泽铭微微一笑,他太了解方采薇,只做了二十多斤的水果月饼,这个节目的第一名就有五斤奖品,这女人绝对是光明正大的假公济私,认为自己必定能拨得头筹,所以才设了这样奖,其实就是给自家设的,如今落空,回去后还不知要被她怎样埋怨。   果然,就见方采薇幽怨地瞥过来一眼,冷漠道:“不是,第二名没有水果月饼,只有两盒桂花糕。”   “噗!”   荆泽铭一个忍不住就喷笑出声,察觉到幽怨眼神升级为眼刀,连忙咳了两声掩饰,暗道这下好,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吧?桂花糕和新鲜别致的水果月饼,的确是天壤之别。 ☆、第一百三十七章:倚老卖老   荆初雪得了第三名,这姑娘性子骄傲,觉得不过是赢了荆初雨而已,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所以倒不关心奖品什么,倒是荆初雨兴致盎然,听说第三名的奖品是一支方采薇亲手做的珠钗,便忍不住微笑道:“可见嫂子铁口神算,这是料定了我和三妹妹中有一人是第三名,所以才做了珠钗作奖励,是吧?”   “没有。”方采薇义正辞严地道:“这种东西瞬息万变,就如在进行之前,你能料到你大哥哥竟然会马失前蹄吗?所以去哪里算来?”   荆泽铭默默扭头,暗道好嘛,就是没给她赚那五斤水果月饼而已,我这英明神武算无遗策的老板就成了马失前蹄,这话里的浓浓哀怨都快溢出来了。你说你至于吗?咱们两个有名无实也不见你有半丝幽怨,倒是为了五斤月饼,差点成怨妇了。   正想着,就听荆初雪也好奇问道:“嫂子,若这么说,万一我得了第一第二,难道那支珠钗要给大哥哥或者二哥哥?哈哈哈,他们大男人要这个做什么?”   方采薇悠悠道:“他们不用,可以送人啊,又或者,我可以建议他们和三妹妹互换一下,这不就行了?”呵呵,想难倒我?想当初公司年会,姐可也是参加过策划的,你们这点小突发状况算什么啊?算了,还是别夸口了,五斤水果月饼就这么飞了我找谁说理去?   众人见方采薇弄得这节目有趣,期待值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听说下面就是击鼓传花,桑老太君忙道:“罢了罢了,我可不参加……”   不等说完,就见方采薇几步来到她身边抢着道:“老太太,这可由不得您,投壶你说你手颤眼花,孙媳妇体谅您,不参加也罢了,可这击鼓传花,您老总不能连一支花儿都接不住吧?您可是整个府里的主心骨,这样热闹,您不参与像话么?好歹赏我个脸面,给我撑撑场子,我第一次办这样大的事,心里头忐忑呢。”   桑老太君笑道:“你休要装可怜糊弄我,打量我不知道?但凡是这样节目,都是一样的套路,必定我第一个拿到花儿,少不得要说个笑话才能混过去。”   方采薇故作惊讶道:“咦?老祖宗怎的这样清楚?”   桑老太君笑骂道:“果然,我就说你定是打上了我的主意。这又有什么不清楚的?从我年轻进这府里给人做孙媳妇,到后来做儿媳妇,再到后来我自己成了婆婆,太婆婆,这击鼓传花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就没有一次不是这么干的。”   说完众人都哈哈笑起来,方采薇连忙道:“我这个不一样的,老太太您经历了就知道,未必是您第一个拿到花儿呢。”   桑老太君见她说得认真,不由也有些半信半疑了,嘟囔道:“果真如此?”   方采薇笑道:“孙媳几个胆子?就敢蒙骗老太太?真是这样,今儿咱们这节目就不走寻常路。再者说,就算是给了老太太,不过是讲个笑话罢了,老太太肚子里不知道多少新鲜故事,就说一个我们听又有何妨?”   桑老太君摇头笑道:“你哪里知道我的苦?别说这肚子里并没有多少新鲜故事,就是有,说了这么多年,也早就说空了。”   大家又笑起来,桑老太君见众人高兴,她便也十分高兴,因点头道:“既然铭儿媳妇这么说,那就传吧,难得我能轻松一回。”   说完就安排了打鼓点的小丫头,这里众人排开,除了荆侯爷外,就是荆泽铭荆泽贤等也都坐在老太君和常夫人之间,一大家子在急密鼓点中开始传花,桑老太君满心想着这一次终于不用被套路了,谁知恰好传了一圈,花儿又到她手中时,那鼓点就停了。   老太君愕然看着手中那枝花,好半天才抬起头茫然道:“不是说不走套路吗?怎么这花儿又到我手中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众人再也憋不住笑,全都笑作一团,捧腹弯腰。方采薇也笑得不行,扯着桑老太君胳膊道:“哎哟,老太太,卖萌可是犯规的啊。”   “都是你这混账东西,说什么不走套路,这会儿骗了我,还敢笑得这样放肆。”桑老太君笑骂着将花儿摔在方采薇手上,却听她笑眯眯道:“孙媳真不敢骗老太太,这鼓点儿就是随意停的,小丫头蒙着眼睛呢,可事情就是这样凑巧,孙媳也没办法啊,是不是?”   桑老太君啐了一口道:“你还骗我呢,小丫头虽然蒙着眼睛,可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是怎么回事?打量我不知道那是她的耳报神?”   方采薇道:“这个孙媳就不知道了,想来各人有各人喜欢站的地方,也许她们两个要好呢?毕竟之前咱们也没规定谁就要站在何处,不许越雷池一步啊。”   “你就狡辩吧,我反正是把这笔账给记到你头上了。”桑老太君指着方采薇,却见她连声道:“孙媳冤枉。”   “就算这个是冤枉的,先前你笑话我总不是冤枉吧?”老太君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是在告诉方采薇:姜还是老的辣,学着点儿。   “这样也行?”方采薇忙配合老太君叫起撞天屈来:“刚刚大家都笑了,怎么独独抓着孙媳一个?再说孙媳笑不是为别的,看着老太太茫然表情太可爱,所以忍不住笑,人都说只有仙人返老还童,如今老太太正经是返老还童,您不说谢我,反而还要来罚我,这……这世间还有没有公道了?”   她们两个一边说,众人就都笑软了,桑老太君也忍不住,指着方采薇道:“不用你在这里和我这啊那啊的狡辩,我等着听你的笑话呢。”说完对小丫头道:“听好了,下一个就在你们大奶奶那里停住了。”   “老太太,您这可是公然作弊啊。”方采薇目瞪口呆,却见桑老太君一笑,悠悠道:“便是公然作弊又如何?我不是这府里辈分最高的吗?教你一个乖,这便是倚老卖老了,你想要有我这份儿权力,且还得等几十年呢。”   方采薇:…… ☆、第一百三十八章:笑话   众人难得见厉害的大奶奶吃瘪,就连丫头婆子们也笑个不停,好容易等老太君说完了故事,又组织起第二次传花,果然花儿到了方采薇手里时,鼓点就停下来,方采薇想了想,便故作深沉道:“刚刚大家伙儿也笑够了,我这会儿且不说笑话,免得你们肠子疼。我作一首诗吧……”   不等说完,众人“轰”得一下就笑开了,荆泽铭忍不住道:“作诗?打油诗么?”   方采薇:……   荆初雪也高声道:“大哥哥别瞧不起人,嫂子的诗做得可好了,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闭嘴。”   方采薇“恼羞成怒”,摸摸鼻子悻悻想着:太可恶了,简直是门缝里瞧人啊这是,哼!不用别的,我把太祖的诗词随便拎一首出来,震不死你们。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哦,下一句是什么来着?糟糕,好像就记得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是怎么说来着?好像和射雕英雄传有点关系?哎呀多少年不碰诗词了,真是忘得底儿掉,算了算了,抄太祖他老人家的诗词太不地道(作者菌:拉倒吧!你根本就是抄不上来。方采薇:闭嘴。)   众人笑完了,又催着她讲笑话,方采薇便一本正经道:“呶,这可是你们逼我的,到时候笑得肚子疼,不要说是我害了你们。”   众人都叫道:“快说罢,哪里来这么多啰嗦。”   方采薇实在无奈,只好道:“说是有一个极抠门的人,这一日傍晚放工回家,看到巷子口有人卖西瓜,一文钱三个,此人大喜,以为极便宜,便用一文钱买了三个西瓜……”   不等说完,就听荆初雨疑惑道:“嫂子莫要骗我们不知世情,就算是普通西瓜,也要几文钱一个,你这一文钱三个西瓜是从哪里来?可知是胡说。”   方采薇笑道:“二妹妹稍安勿躁,你且往下听,一文钱三个自然有一文钱三个的道理。”说完见众人都好奇盯着她,这才慢条斯理继续道:“这人欢天喜地回到家中,将瓜放在水缸里,想着晚饭后吃。谁知等到用完饭,掌起灯来,在灯下切开西瓜一看,里面的瓤儿已经烂了,只得扔了。这人不死心,就又切开一个,还是烂的,又扔了……”   众人都点头道:“果然便宜无好货,一文钱三个瓜,自有它的道理。”议论完见方采薇停下来,大家都着急听后续,催她快说。只听方采薇悠悠道:“下面么,便没什么了,这人跑了一夜的茅厕,第二天人都软了,也就没有去上工。”   众人都奇道:“怎么会?不是说看见是烂的,都扔了吗?再说第三个瓜你还没讲啊。”   方采薇忍着笑道:“恰是这第三个瓜的事儿呢,这人实在抠门之极,害怕第三个瓜也是烂的不能吃,于是心一横,就把油灯吹灭,摸黑把那个瓜吃了。”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寻思过来,一个个果然笑得不能自已,荆初雨荆初雪两个女孩儿滚作一团,就连温氏,心中恨死方采薇,此时也笑得捶桌子。   要说起来,还是世子爷的定力超群,荆泽贤都笑得靠他肩膀上了,他还能勉强维持住不失态,一面笑一面点评道:“这笑话分明是另一个版本的掩耳盗铃了。”   方采薇见众人笑作一团,自以为得意。其实这个笑话并非她原创,乃是当初上高中时看的一部都市轻喜剧片子叫做《红男绿女》的,里面有这样一个情节,当时她也笑喷了,所以印象深刻,一直记到如今。   正得意着,忽见荆泽铭又笑着摇头道:“虽然可乐,但道理上其实不通。吹熄烛火不过是眼睛看不见罢了,但吃进嘴里,那烂西瓜的滋味儿难道还吃不出来?只要感觉到了这个味儿,必然吃不下去的。”   方采薇:……所以她就说嘛,考据党最不解风情了。   等到三个节目都完了,果然就有一个媳妇进来说:“老太太,老爷太太,世子爷大奶奶二爷二奶奶,月亮都出来了,这会儿挂在天上明晃晃的一轮,请问是不是现在就移步后院飘香亭?”   “是吗?月亮出来了?”桑老太君兴致极高,对众人道:“既如此,咱们便去飘香亭,一面供月一面赏月吧。铭儿媳妇,可曾在那里备下了点心?”   方采薇道:“已经备下了,这会儿想是桌子都摆好了。除了点心果子蜜饯外,还有咱们家自酿的桂花酒和百果酒,加了一点甘蔗汁子,喝起来更加爽口甘甜。”   “好。”桑老太君点头笑道:“到底你后院里种的那些东西没有白弄,这一秋沾着这个光,多吃了许多好东西,这都是你的功劳。”   “老太太吃的舒心,孙媳就高兴了,什么功劳不功劳。”方采薇嘴里谦虚着,眼睛却瞟向荆泽铭,却见老板接收到她的目光后,面上半点儿表情都没有,然后将头转了过去。   可恶啊,这是怕我功高盖主吗?故意装作听不到。哼!你以为你装聋作哑就行了?等回去的,非要让你在功劳簿给我添上这浓墨重彩的一笔不可。   中秋佳节,人间团圆夜,天上明月也来应景,挂在天上如同银灿灿一轮玉盘。众人喝酒吃点心果品,纷纷夸这加了糖汁的酒水好,只是遗憾桌上没有水果月饼。荆泽贤最喜欢吃那款桃子味儿的,因刚嚷嚷了一句,听方采薇说让他把奖品贡献出来,就立刻摸摸鼻子再不肯做声了,引得众人又是好一通嘲笑。   至半夜时分,眼看月轮西去,寒意渐重,众人的兴奋劲儿也过了,桑老太君方道:“咱们散了吧。”   众人纷纷答应起身,荆泽铭和方采薇同荆泽贤温氏一起,陪着父母将桑老太君送回,接着又送了荆侯爷常夫人回去,两对夫妻方彼此告辞,分道扬镳。 ☆、第一百三十九章:大奶奶的脆弱一面   月照千里,桂香浮动,秋虫在草丛中低鸣,先前的鼎沸喧哗声渐渐寂静下来。荆泽铭和方采薇默然走在回院子的路上,世子爷见自己的优秀员工一直抬头痴痴望月,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不由有些纳闷,忽见她踉跄了一下,于是连忙伸手扶住,一面道:“虽然月光明亮,也要看路啊,不然一样要摔……”   一个跤字儿被硬生生憋了回去。荆泽铭诧异看着方采薇:她哭了?这个强悍坚韧,乐观豁达甚至是活泼可爱的女人竟然哭了?泪痕在脸上纵横交错,竟是连脸都哭花了。   “这是怎么了?”饶是世子爷定力无双,此时也不禁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他便明白了,暗道我真笨,这女人不过是一缕孤魂投身到此,值此中秋佳节,她岂能不思念家乡亲人?我竟然还问怎么了。   一念及此,就挥挥手让碧丝带着小雀先回院子,果然,见小丫头们走了,方采薇方擦擦眼泪,哽咽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抬头看到月亮,想到那句‘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户仰头看’的诗句,想到家乡此时此刻,也不知多少人和我一样举头望月,那当中定然有我熟悉的面孔,可我却是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有些伤感。”   说完见荆泽铭不言语,她就赌气道:“干什么?惊呆了?想着我这样不学无术的怎么还知道这句诗?早告诉过你了,我虽然于诗词上不行,但那些千古名句,还是可以记不少的。”   荆泽铭摇摇头,叹息道:“不敢举头忘明月,犹恐低头思故乡。这个时候,我怎会嘲笑你?只是怜惜你罢了。”   “算你还有一点关怀之情。”方采薇吸吸鼻子,念了两句“不敢举头忘明月,犹恐低头思故乡”,忽地轻声道:“果然如此,竟是我错了,早知会这般伤感,就不该抬头望月才是。”   “喜怒哀乐,人之常情,只要不过度,就是经历一些也无妨,酸甜苦辣尝尽,这一生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荆泽铭拍拍方采薇肩膀:“你放心,虽然在这里,你举目无亲,只能以采薇的身份活下去,但我永远是你的知己,只要我活着一天,必定护你周全。”   “老板你太厉害了,这感情投资的……怎么办?我更想哭了。”方采薇用帕子擦擦眼睛,感觉泪水又要夺眶而出   “那就哭一场,有什么心事,哭出来也许就痛快了。”荆泽铭微微一笑,鼓励地看着方采薇:”哭吧,不用不好意思,丫头们都回房了,方圆三里内没有人,你就尽情哭一场吧。”   “不是不好意思,只是……想找个依靠的地方,老板,肩膀可以借用一下吗?只是借用一下,你放心,我才不会生出非分之想呢。'   就算是生出来,又有何妨?荆泽铭哭笑不得,暗道我们毕竟是夫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那也是夫妻啊。   于是在一棵桂花树下的白石上坐了,荆泽铭将方采薇的头轻轻掰过来,让她靠在肩膀上,很快的,就有温热泪水透过长衫,湿透了他的肩膀。   听着女人的啜泣声,世子爷心中满是怜惜,一时间眼眶也不禁酸涩起来。他轻轻抚着方采薇后背,喃喃道:“且让往事随风去吧,从此之后,这里便是你的栖身之地,是你的家,老太太,老爷太太,还有我和二弟,哪怕二弟妹不是个贤惠的,但终归,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嗯嗯嗯!”方采薇抽噎着点头,动作看在荆泽铭眼里,又透出那份熟悉的可爱来,他不禁微微一笑,伸手将方采薇鬓边松散了的头发向耳后掖了掖。   这个动作有些熟悉,似乎在很久之前,自己也曾经做过。是了,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他只有十四岁,正是初通男女之情的时候,有一次看见秋芳鬓边松散了,因为兄妹两个从小玩到大,所以顾忌较少,他一时忘情,就替她抿了鬓边的发,秋芳当时低头敛目,故作不知这动作的暧昧,只是那羞红了的脸颊和脖颈,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想来就是在那个时候,两人心中就已经有了朦朦胧胧的爱恋,所以才会有后来的山盟海誓,什么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然而,随着镇宁侯府的盛极转衰,那些山盟海誓终究还是成了最脆弱的泡沫,转眼间就随风消散了。   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接着消失,肩膀上的脑袋抬起,荆泽铭转头看向方采薇,轻声道:“哭完了?心里舒服了?”   “嗯。”   方采薇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自己从十岁以后就再没这么哭过,哪想到今天竟然在老板面前哭成一个花脸猫。   她用帕子擦去眼泪,只是月光下,可以看到两颗眼睛都红肿了,荆泽铭站起身,淡淡道:“回去让小厨房煮几个鸡蛋,把眼睛敷一敷,不然明天怎么见人?别让老太太太太以为我欺负你了。”   “怎么可能?再说,就算你欺负我又如何?老太太太太再怎么喜欢我,终究我也比不上爷在她们心中的地位啊。”   “唔!采薇你不要太谦虚,端看今晚儿这情景,我觉着若是我欺负了你,老太太太太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给我做主。会把你私房钱都罚给我吗?”   ……   “不罚私房钱的话,那会让你给我赔礼道歉?”   ……   “啊!不至于执行家法吧?老太太太太真的会这样公正公平吗?”   “什么公正公平,你这根本是滥用私刑,果然最毒妇人心,想什么呢?口角几句就要给我执行家法。”   “口角几句?那是口角的事儿吗?老板你这样一说我才想起,貌似今天晚上你为了表现长兄风范,把我的五斤水果月饼都输出去了,你说,你要怎么赔我?”   “什么长兄风范?你说的,我那是马失前蹄。”   “我那是照顾你的面子而已,不要信以为真啊我说。”   “什么?你这原来叫照顾我的面子?呵呵!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了。”   “我知道,你是不是很想感谢我十八辈祖宗?”   …… ☆、第一百四十章:秋猎开始   往事难追,或许有一天,他也可以卸下心中思念,完完全全敞开心门,接受这个女人,让她成为自己真正的妻子。   睡在窗前榻上,荆泽铭看着已经睡熟了的方采薇,忍不住就浮想联翩。   好像还真是有点喜欢她,这个女人的一切一切,都太合自己胃口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的思想她的坚韧她的善良却不软弱,真的是……怎么就这么合自己心意呢?所谓的志同道合,所谓的红尘知己,该当就是如此吧。   只可惜你来的晚。   世子爷惆怅地叹了口气,目光挪到窗外,月色朦胧,恰如他此时迷茫的心情:一面是心心念念从不曾忘怀的表妹,一面是志同道合相见恨晚的方采薇。一面是往事难追,一面是未来可期。这个选择,道理上不难做,可感情上,依然两难啊。   算了,顺其自然吧,这个时候苦恼也没有用。秋芳已为人妇,哪怕她并不愿意,这一生终究与我无缘,时日长久,我终归还是可以放下的吧。到那时,若采薇愿意和我白头偕老,我自可全心全意回报于她。而不是此时,既负了表妹,又违背了采薇的心意,她是那样自尊骄傲的人,我若心里还不能放下秋芳,这边却又和她好,只怕她知道了,只会愤怒伤心,将我看做脚踏两条船的负心汉。   在学业和谋略上向来干脆果断的世子爷,却在自己一条情路上愁肠百转。这样美好夜晚,他却辗转反侧,可见谁的人生都不能完美。   中秋一过,就要为秋猎的事情忙碌了。今年的秋猎是八月二十二到二十六,在这几天里,荆泽铭一面和**路何富贵等几个青年子弟聚会应酬,一面抓紧时间教方采薇梅姨娘骑术。别说,这样的临时抱佛脚下,两个女人竟然还学的有模有样,让世子爷放心不少。   眼看第二日就是秋猎,这一天晚上,方采薇叫了梅姨娘来自己房中,同荆泽铭一起用晚饭,饭后让他说一下秋猎的注意事项,例如规矩啊,行止啊等等,却听荆泽铭笑道:“并没有什么需要特殊注意的地方,到时候自然有皇宫内侍引领你们,我也是头一次参加秋猎,也并没有太监过来教我什么规矩,可见都是到了宫门前再说。”   方采薇点点头,忽然问道:“你说何贵妃会不会去?”   荆泽铭摇头道:“这个目前还不知道。论理,她恩宠正盛,皇上应该带她去;但她身上又有管理后宫的重任,所以不去也正常。这个没法预测,真要是去了,你们也只能自己小心,每日晨昏定省不要缺失就好。”   “那怎么能叫不要缺失就好?难道夫君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先前咱们让他家出了那么大一个丑,何贵妃肯定恨死我了,万一她把我留下来说话,然后就给我栽一口黑锅,到那时,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谁会为我一个小小女子说话?”   荆泽铭沉声道:“皇上在猎场呢,何贵妃万万不至于胆大如斯。别人不敢说什么,皇上不可能不敢说。”   “万一何贵妃不讲理,就直接把我拉出去杖毙了呢?”方采薇抹了把额头冷汗,觉得这种事情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如果真有这种事发生,她也完了。身为贵妃,竟然对一个世子夫人滥用私刑打死,皇上和太后都不可能容许这样跋扈狠毒的女人。”   “这不是废话呢吗?皇上太后容不下又怎样?我死都死了,也活不过来了啊。”方采薇急了:老板平时英明神武,怎么今天晚上这么不靠谱呢,这算是哪门子的安慰。   荆泽铭额头上下了一排黑线:“问题是,你觉着何贵妃会为了你而搭上自己和何家的前程吗?你害怕同归于尽,人家比你更害怕好吗?”   方采薇:……唔!好像是有点道理啊。   “行了,不必庸人自扰,早点睡吧,明儿四更就要起来的。”荆泽铭站起身,他今天需要想的事情很多,所以打算去书房睡。   “好吧,嗯?等等,爷刚刚说什么?庸人自扰?我……我成了庸人?喂!不带您这样的,我今天晚上不就是关心则乱了下吗?毕竟这可关系到我的小命。”   荆泽铭笑道:“也对啊,不能说是庸人自扰,夫人自然是冰雪聪明的。唔!那用杞人忧天是不是会更合适一点?”   方采薇:……   “对了。”   荆泽铭都走到门口了,忽然又停下脚步,转头对方采薇道:“今天何富贵说,他会带表妹过去秋猎,你……做好准备。”   “做什么准备啊。”方采薇根本不在意,耸耸肩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呗,咱们两家的帐篷不可能扎在一处吧?表妹若是想来找我说话,我就陪她说话,我料着她总不至于来找茬儿。”   荆泽铭淡淡笑道:“你说的没错,这一次倒是我关心则乱了。”   “不。”方采薇认真纠正:“爷您这才是真正的庸人自扰。”   荆泽铭:……女人果然是不能得罪的,尤其是小心眼的聪明女人。   *******************   “原来这一次秋猎何贵妃真的没来。”坐在八宝香车里,梅姨娘悄声和方采薇说着闲话。   “是啊,我这心算是彻底放下来了。”方采薇嘻嘻笑着,一面透过掀开的车帘看外面景色:这跟着皇帝出去就是爽,一路黄土垫道净水洒街,如此庞大的车队,却是烟尘不起。   一面听梅姨娘感叹道:“可惜爷说过,这不代表什么,不然咱们家让何家压了这么久,也能抬头挺胸了。”   这一直是方采薇纳闷的问题,单这个层面的事,显然碧丝和绿枝的身份是不可能知道的,恰好此时梅姨娘说起,她就悄声问道:“说起来,何贵妃入宫十年,一路从常在到贵妃,而宫中没有皇后和和皇贵妃,她可以说是六宫第一人了,家族的底蕴也远不是荆家可比,可为什么他们对咱们家一直恨之入骨呢?论理不是应该不屑一顾才对?大姐姐都进了冷宫,何贵妃也用不着把她放在心上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散架了   梅姨娘叹气道:“难怪奶奶不知道,你到底来府里的日子晚,我却是亲自经历过大姐姐恩宠无双那一年的。若说起来,何贵妃在宫中升迁已经够快了,她有娘家势力帮衬,这无可厚非。可谁也没想到,忽然间大姐姐就崭露头角,而且这一上去,就是风头无两,不到一年时间,就从答应升到嫔位,可说是古今未有,而且大姐姐还没有怀过皇上血脉,咱们镇宁侯府底蕴又稀薄,所以那个时候人人都说大姐姐独宠后宫,竟比杨贵妃还要得宠,杨贵妃时还有个梅妃可以和她争持,大姐姐却是一枝独秀。这传言显然是说何贵妃失宠已成定局,甚至有人觉着大姐姐就是未来的皇贵妃甚至皇后。那时镇宁侯府真是炙手可热啊,只是爷未及弱冠,所以还未蒙皇上亲自召见教育,只有一个闲职。可有这样一个姐姐,谁敢看轻他的前程?那会儿我们都以为,这府中的未来会越来越好,谁也没想到,忽然一朝风云变,从大姐姐到侯府,立刻都从云端打落凡尘,唉!不但如此,还因为之前大姐姐风头太过,招惹了何贵妃的嫉妒,以至于何家疯狂打压镇宁侯府,才会有如今两府里的水火不容。”   方采薇这才明白:原来已经不仅仅是争宠,而是荆初虹曾经真的有机会将何贵妃取而代之,甚至是将她踩在脚下,难怪她会如此紧张。这样一来,事情就有意思了。荆初虹入冷宫,何贵妃怎会放过她?就不怕忽然有一天,皇上对她死灰复燃么?毕竟那样宠爱过,是一定有真感情的。可如今三年多来,慧嫔安然无恙。   方采薇绝不相信何贵妃要下毒手,慧嫔小心防范就能够躲避,这当中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事,难怪荆泽铭一次又一次从心底升起希望,皇上的态度,的确暧昧得很啊。而且荆初虹的骤起骤落,本来就处处透着诡异,那位英明神武的大夏皇帝,到底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呢?如果就是要挑起何荆两家相争,你总得给个差不多的筹码啊,你这样做,还指望着镇宁侯府以弱胜强怎的?这要求可太不近人情了。   “奶奶想什么呢?”梅姨娘见她不语,不由问了一句,方采薇回过神来,方笑道:“没什么,我看外面风景呢。”   “也是,许多日子没有出去过了。”梅姨娘也向外面看了几眼,然后感叹道:“这还没出京城,等出去了,风景才好,想来定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的。”   碧丝在旁边笑道:“姨娘就这样兴奋?连我都知道,鸟语花香是形容春暖花开时分景色,如今都快深秋了,哪来的鸟语花香?鸟儿都飞去南方过冬了呢。”   方采薇白了她一眼:“就你饶舌,难道姨娘的才学比不得你?咱们北方也有留着过冬的鸟儿好吗?你总不能因为喜鹊乌鸦歌喉不够婉转,就给人家改了类别吧?都长俩翅膀,谁比谁更高贵?”   一句话说的梅姨娘和碧枫都笑了,碧丝也吐了吐舌头嘿嘿地笑,想了想,又忍不住回身扒住窗户往外看,梅姨娘连忙拽了她一下,紧张道:“不要乱看。”   碧丝却抻着脖子,喃喃道:“我看看能不能看到爷,没事儿,这前后都是女眷的马车。”   说完就见方采薇也凑过来,兴奋道:“是吗?能看到你们爷吗?我也瞅瞅……哗,好壮观。这要是从哪座高山上向下看,大概真的就如一条长龙吧。”   梅姨娘无语看着和丫头一起胡闹的方采薇,面无表情道:“奶奶,用不着山上,在哪座高高的酒楼上就可以看到长龙车队了,而你和碧丝必定是唯一探出头去的风景。”   “哦?是吗?”   方采薇这才察觉自己失态,连忙拽着碧丝坐回来,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那个……我只是想查看下前后左右的环境,其实……做唯一的风景也不错啊,就是太高调了,以咱们家现在情况,还是该低调些,低调是王道啊。”   车队行了一天,直到夕阳西下时分,才终于来到皇家猎场。   “奶奶,猎场到了。”   八宝香车里响起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是碧丝的,只有这小丫头此时还有说话的心思,但也已经是一副瘫倒模样。   “到了就到了吧。”   方采薇也好不到哪里去,反正车里都是自己人,连她做五禽戏的模样都看过,还有什么可怕的?于是摊开手脚半倚着车厢,也是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   梅姨娘也颠簸的够呛,然而此时看见她们主仆的形容,仍是又好笑又好气,摇头道:“奶奶这会儿怎么没精神了?刚出城那时,不是兴奋地和碧丝在车里低声吼叫么?还有心思哼曲儿呢,什么‘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的,怎么这会儿就连看一眼的力气都没了吗?这可是猎场,风景最好,有数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一座座青山……绕山间是《谁不说俺家乡好》的歌词,作者菌代表个人强烈向大家推荐,特别婉转悠扬的老歌)   方采薇喃喃道:“朝阳明天还会升起,夕阳也依然会落下,我还是明天再看吧,今天已经让马车颠散了骨架。”   “噗!”的一声,梅姨娘碧枫碧丝都忍不住喷笑,碧枫就对梅姨娘道:“怎么三姑娘还说大奶奶不学无术呢?这分明是出口成章啊,明明只是寻常话,竟还顾着押韵。”   方采薇白了她一眼:“懂不懂行?这就是诗。谁规定诗只有五律七律的?难道你不知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么?看看,这也是七律诗,但字数都不相同的。”   碧枫摇摇头:“奴婢还真不知道,听奶奶念得怪好听,不知这是谁做得,是爷么?”   “不是爷,是李白。”方采薇翻了个白眼:“李白,知道吗?诗仙来的。”   碧枫继续诚恳摇头:“不知道,李白是谁?奴婢应该知道吗?莫非竟是爷的至交好友?可没听爷说过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丢人啊   方采薇:……不行,院中丫头仆妇们的文化课必须要开展起来了,这一个个的,连李白都不知道,出去不要说是她的丫头,哦,对了,碧枫本来就不是她的丫头。   于是转头看向碧丝:“你知道吗碧丝?”   碧丝正在冥思苦想,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道:“这个名字奴婢好像还是有点印象的,但就忘了是什么时候听说过。”   方采薇:……好吧,她的丫头也好不到哪里去,早知道就不带碧丝出来了,连点场面都不能撑,可惜家里那边也离不开绿枝,唉!想要一个素质高的好员工,真是不容易啊。   一面感叹着,这里马车又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便停了下来,车厢外荆泽铭的声音响起:“夫人,出来吧,猎场到了。”   这话说的,怎么跟放归野兽似得。   大奶奶心里暗暗翻了两个白眼,有气无力哼哼道:“爷啊,能再等等不?走了一天,我这快让马车颠散了。”   “不能等,立刻就要扎营的,两个小公公都在等着呢。”   什么?有外人?次奥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方采薇一骨碌爬起来,大奶奶别看在家里向来是谈笑无忌,但在外人面前,那还是很注意保持形象的。因让碧丝为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这才扶着小丫头的手下了马车,目光好奇在荆泽铭身旁一瞟,见除了双喜双福之外,还有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穿着统一的太监服饰,应该就是宫中分派过来帮着扎帐篷的小太监了。   “奴才们见过世子夫人。”两个小太监上前拜见,方采薇也微笑点头招呼,温言道:“麻烦小公公了。”   “不麻烦不麻烦,能为世子爷和夫人效力,是小的们的荣幸。”两个小太监笑着说完,再行一个礼,就离开他们到不远处堆着的那一堆东西前,手脚麻利地干起来,双喜双福也连忙上前帮忙打下手。   方采薇见碧丝一脸跃跃欲试的神情,显然对从未见过的帐篷十分好奇,便含笑道:“碧枫碧丝,你们两个也过去看看,这扎帐篷可是个麻烦事儿,能帮把手的地方就帮一把。   两个丫头巴不得这一声,也都跑了过去,这里方采薇就看着荆泽铭紧张道:“刚刚……我那个……没丢人吧?”   “你说呢?”荆泽铭斜睨她,就见方采薇泄气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一定是丢人了的,唉!其实也不怪我,我哪知道车厢外还会有人,这皇家的服务也未免太周到了,竟然还实行承包责任制,难道不应该是所有太监通力合作,把帐篷都搭完了再分派吗?”   荆泽铭笑道:“你管人家怎么弄呢,入夜之前让你能住在帐篷里不就行了?”   方采薇听自家老板到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说风凉话,越发生气,咬牙跺脚道:“都怪你,也不说提醒我一声,这会儿还有心思取笑我。”   荆泽铭道:“你这话可是不讲理,我要怎么提醒?难道我要说:‘夫人,出来吧,猎场到了,我身边可是有两位小公公等着看你表现呢。’这样吗?”   “你……”方采薇这个气啊,恨恨道:“你就是故意的,难道非要说什么看我表现?你就不能让我快点儿,只说外面还有小公公等着,这样我不就知道了?”   荆泽铭抬眼看天,煞有介事道:“唔,也对哈,奇怪,刚刚我怎么就忘了呢。”   方采薇简直欲哭无泪:“有你这样做老……夫君的吗?人家都怕家丑外扬,你倒好,生怕我不能给你丢脸似得。要这么说,信不信我豁出去,能把你的脸面丢的一丝不剩?”   这里梅姨娘见夫妻两个斗嘴不停,不由笑着劝道:“好了,奶奶也不用懊恼,这算得上什么丢人呢?只怕两位小公公背地里还要说奶奶活泼风趣。”   “嗯,你这张小嘴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方采薇轻轻在梅姨娘脸上拧了一下,然后踮着脚儿四下张望,只见远处也有许多人围着,大概每隔两三百米,就是一座大帐篷,诺大的平原上,男男女女三五成群聚着,显得十分热闹。   “皇上的大帐在哪里呢?”方采薇看了一阵没看到,忍不住就将目光投向身旁老板,她那灼灼目光立刻引起荆泽铭的警惕,世子爷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淡淡道:“看我干什么?”   “夫君。”   方采薇满面笑容,甜甜地叫了一句,话音未落,就见荆泽铭搓了搓胳膊,沉声道:“有话说话,你这声儿听着就没好事。”   “别这样说嘛,从我死而复生,好歹也是为爷立下了汗马功劳,不知做了多少好事,老太太太太都夸我呢,你这样说,没的让人伤心。”   方采薇故作委屈,却听荆泽铭冷哼道:“到底有没有事?给你三个数的时间。”   “背我。”   真是言简意赅,荆泽铭还没等数数呢,他优秀员工的要求已经说完了。   “背你?在这里?”世子爷瞪大眼睛:“你想干什么?”   “我想看看皇上的帐篷在哪里嘛。”方采薇嘻嘻笑:“我想,背我一回,应该不会影响到夫君你英明的大丈夫形象吧?”   “是不会影响。”荆泽铭一点头,在方采薇笑着要扑过来的时候又悠悠补充一句:“但是会让人怀疑我的夫纲。”   方采薇:……老板,说话不带这么大喘气的,真的。   “算了,过来吧,真是拿你没办法。”世子爷摇摇头,微微蹲身,于是大奶奶四下看看没人注意,立刻低低欢呼一声扑了过去,好歹也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该享受福利的时候就要果断下手。   “看到了?皇上的帐篷就在最中心的地带。这一次带的人不算多,算一算,扎上千多顶帐篷就够用,我们这就算是中心了,外围是京营的人马,负责拱卫猎场的安全。”   世子爷背着自己的员工,只觉轻飘飘的如同羽毛一般,一时间心脏也不禁快速跳了几下,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泽铭,皇上……”   声音戛然而止,荆泽铭背着方采薇猛然转身,就见暮色下,**路张口结舌看着他们夫妻两个,见他看过来,俊脸上不由浮现一丝尴尬之色,喃喃道:“那个……你们继续,继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心中倩影   “继续什么啊。”荆泽铭心里翻白眼,面上却微微一笑:“内子想看的更远一些,就央我背着她,青路刚刚说什么?可是皇上要召见吗?”   一边说着,便把方采薇放下来,果然就见**路点头道:“是,我刚刚从皇上那里过来,皇上说,让你过去见他,还有何富贵等人,也都派小太监一一宣召去了。”   “好,青路稍等,我这就过去。”   荆泽铭点点头,转身对方采薇微笑道:“皇上让我过去,你和梅儿留在这里,不要乱跑,别惹出什么幺蛾子的事来,知道吗?”   “老板你就放心好了,我什么时候给你惹过麻烦?”方采薇连连点头,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暗道那位江公子应该不是个大嘴巴吧,唔!希望老板的夫纲能保住。但如果江公子是个八卦爱好者,那我只能默默为他点蜡了,或许,还要给自己也点一根。”   虽然在**路面前上演了一出背媳妇的闹剧,夫纲有可能不保,不过荆泽铭总体上还是相信方采薇的。这个女人虽然活泼,但非常懂分寸知进退,刚才那事儿,一是她初次来猎场,兴奋好奇之下不免有些失态,二来,也是自己纵容,看见她笑得明媚,便情不自禁心软了。   和**路往皇帝大帐走去,就听对方笑道:“素日里和你说话结交,总是冷冷淡淡的,却不料在家人面前,也有这种‘肯爱千金轻一笑’的风月情怀。”   荆泽铭也忍不住笑道:“倒也不是什么风月情怀,只是内子活泼,且最近她打理家中事务,也着实辛苦,所以见她初到猎场十分兴奋,实在不忍拒绝罢了。青路将来若是遇上心仪女子,便知这其中滋味。”   “我心仪的女子么?”**路略微怔忡了一下,接着怅然一叹,喃喃道:“我怕是没有泽铭你这个福气了。”   “嗯?怎么了?”荆泽铭诧异扭头:“莫非你家人已经给你定亲,你却不喜欢对方?”   **路摇摇头,他一向风流潇洒,此时露出这为情所伤的模样,即便是从不八卦的世子爷,也不由有些好奇,加上何府一事后,两人倒是彼此欣赏,有意亲近下,又是志同道合,因此交情一日千里,此时想着既是至交好友,倒也不用有太多顾忌,因此便问道:“那是你喜欢的女子,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和她在一起?”   “算……是吧。”   **路心中掠过一道倩影,但旋即想起身旁这好友就是那倩影的丈夫,不由又是惭愧又是无奈,忙转移了话题道:“说起来,子章曾经说过,你喜欢的是你表妹,最后她却嫁入何家,你才娶了这方氏,又说你们夫妻不和睦,可如今我看你们,分明是伉俪情深,怎么?你已经忘记了你的表妹么?”   一刀正中世子爷心口,**路见他表情黯然默默不语,连忙又道:“是我唐突了,想来这世间没有完美的事,有情人也难成眷属,你如今能有这方氏,已经算是上天的补偿了。”   荆泽铭苦笑道:“正是如此。所以说‘不如意事十**,可对人言只二三’,这世上万般无奈之事何其多,如你我这般,不过是情场失意,其它倒还顺遂,已经是难得了,内子也常劝我看开些,说拿得起放得下,方是大丈夫。”   “嫂夫人倒是个女中豪杰般的洒脱性格。”**路笑一笑,也就不再说话。夕阳下,一对好友并肩而行,却是各怀心事,其中辛苦愧疚无奈酸楚之处,也只能在自己心里千回百转。   须臾间来到大帐,只见皇帝正和镇国将军王烁以及大将军何云还有其它两名武将在闲谈,桌子上铺着一张地图,几个人此时就都聚在这地图前。   大礼参拜之后,皇帝便呵呵笑道:“你们两个来得最早,且先等着,这一次的射猎,不但要考较你们的骑射,还要来点有趣的,不然年年秋猎,只是打猎物来吃,太过无趣了。”   荆泽铭和**路面面相觑,都不明白皇帝这话意思,两人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地图,心中暗道:莫非最近哪里有战事,或者什么土匪窝,皇上想趁这个机会,让我们年轻人带一支兵马,去打上一仗?这种事非同小可,怎么事先完全没有传出风声来呢。   正疑惑着,就见何富贵和常云亮等几个世家子弟也都过来了,可以说,这么多子弟当中,荆泽铭的镇宁侯府世子身份是很不起眼的,然而却没有人敢小瞧他,包括何富贵在内,他虽恨荆泽铭入骨,却也不能不承认,这小子文武双全的名声不是白得的。   见人到齐了,皇帝便笑着往椅子上一靠,看着面前一排年轻人轻轻颔首,然后笑道:“很好,见你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形容不俗,朕心甚慰。只是到底你们是金玉其内还是绣花枕头,这个却要好好试练一下。这一次的秋猎,之所以弃了许多重臣没带,而是带着你们这些年轻人过来,便是要看看你们的分量。明天是二十三,二十三到二十六这四天,仍是考较你们的骑射,让朕看看你们谁的猎物最多。这之后,要和你们玩个游戏,给你们每人带一支兵马,冲击朕的京营,看看有没有人能将京营的大旗夺下,但凡有能夺旗者,朕重重有赏,你们听明白了吗?“   “是。”   众人齐声应诺,但心里却不约而同都开始打鼓,不期然的,大家目光全都向荆泽铭看过去,只看得世子爷心中也有些发虚,暗道看我干什么?我虽然功夫还不错,可打仗方面,跟你们一样是个白丁,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上,你们用不着怕我。   虽是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心中暗暗盘算道:看起来只是个游戏,但是这样游戏,焉知不是皇上有意试炼我们?只是,试炼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北疆那边即将有战事发生?可是就算有战事,有何元帅坐镇,又有什么可怕?还是说……皇上有意削弱何家在军中势力,想以我们这些年轻子弟取而代之…… ☆、第一百四十四章:寄望甚深   一念及此,一颗心不由怦怦剧跳,他不敢再想下去,生怕那份狂喜会淹没自己理智,因一个劲儿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荆泽铭,你要冷静,别只顾着想好事儿,何家在军中势力根深蒂固,任谁想要去撼动其根基,都等于是虎口夺食,难于上青天不说,一个不小心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更何况,匈奴凶残,何元帅虽然这些年好名利权术,但他对匈奴的震慑力绝对无人能比,这种情况下,别说取而代之,能够崭露头角就不错了,你少做白日梦,还是脚踏实地慢慢来吧。首要任务,就是这一次的游戏,只有夺下京营旗帜,才有机会想其它的,不然你连这个机会都不会有。   皇上只是要告诉他们这件事,说完就挥挥手让他们离去了,待人都走了,他方拿起桌上茶水,啜了一口后悠悠笑道:“爱卿们要不要来猜一猜?看看这一次秋猎的夺旗战斗中,都会有谁旗开得胜?”   何云干笑一声,捋了捋胡子微笑道:“皇上,诸多勋贵子弟中,臣常闻说青路那孩子是个出色的,才名满天下……”   不等说完,就见皇帝摇头道:“青路的才学是不错的,然而他或许将来能成为经世济民的一朝重臣,于行军打仗,两国交锋却是不行。”   “呃……”何云被噎了一下,不再作声。这里皇帝就将目光转向王烁,呵呵笑道:“听说老将军如今喜欢在京城转悠,这些孩子你大概也都打过交道,不知你看好谁呢?”   王烁笑道:“哪里打过什么交道,倒是有两个小子当街调戏小媳妇,被老臣教训了是真的。所以若说了解,还真都不怎么了解。老臣是觉得,荆家那孩子倒还沉稳,谈论起兵事来,似乎也有几分见解,然而战阵交锋这个东西,最忌纸上谈兵,说到底,还要在实战中看一看才行。”   皇帝点点头,轻声道:“我和泽铭下过几盘棋,单从棋路上来看,此子胸有丘壑章法不俗,就不知真到了战场上,又会是个什么模样,且拭目以待吧。”   皇帝都这样说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更何况从平日里对那几个世家子弟的了解来看,的确还是荆泽铭赢面更大些,所以众将领也都忙附和着皇帝,着实将荆泽铭夸得天花乱坠。   不说皇帝这里胸中热切,且说荆泽铭,出了大帐,想到这一次秋猎不但可以在骑射上大显身手,还有一个游戏可供自己在实战中检验那些学过的兵书战术,当真是热血沸腾。   正自激荡着,就听身旁**路悠悠道:“我知道这个法子定是投了你的所好,可我就惨了。”   荆泽铭惊讶笑道:“你有什么惨的?素日谈论骑射,你虽不是最出色的,却也不弱啊。”   **路没好气道:“骑射不弱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为了父母,心思可从来对这些打打杀杀不感兴趣。你难道不闻术业有专攻?我平生所愿,唯读圣贤书,经世济民而已。”   荆泽铭道:“经世济民难道只读圣贤书就行了?匈奴猖獗,你不学习兵书战术,将来一旦国有所需,你不能上战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边疆百姓生灵涂炭么?”   **路没好气道:“你说的轻松,自古以来,真文武双全的有几个?当然,我这里所谓的武,并不单单是指个人武勇,我说的是那种能够斩将夺旗的武将。这样全才太少了,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稍微聪明一点的那个,既如此,还是专心学习我擅长的就好,兵法战阵么,了解一点点,一旦将来需要做个督军或者监军什么的,不会给武将们添乱也就行了。”   荆泽铭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人的精力有限,样样通的结果往往都是样样松……”   不等说完,就见**路斜睨过来,咬牙道:“这话由你嘴里说出来,就不由得让人生气,知道你样样通样样精行了吧。”   荆泽铭连忙摆手道:“你可别冤枉我,我哪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说起来,比起八股时文四书五经,我倒更喜欢研究兵法战术,只是我家情况你也知道,父母指望我能扛起家族大业,所以没奈何,只好着重攻书。别说,看的时间长了,觉着这书本倒也有意思,虽然我不觉着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什么的,但学海无涯,该努力登攀,这话是对的。”   **路怅然道:“所以了,你就是得天独厚,文武都喜欢,我就没有这样好运气了。”   “也不见得这样就叫做运气好。譬如现在我们进入考场,我的成绩一定是不如你的,若论将来成就,你以经世济民为志,入主内阁成为当朝首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最多只能守牧一方……”   不等说完,就听**路笑道:“你想的倒长远,只是守牧一方你是不用想了,虽然本朝并没有勋贵不能参政的说法,但以你家情况,是不可能分封外地的,你最多也只能做一个京官。”   这话荆泽铭也同意,点头正色道:“你说的没错,若是做京官的话,我最多只能打理一部一院……”   “这话说的轻飘飘,什么叫最多只能打理一部?总共朝廷才有几个部院,能做到那个份儿上,就是一品大员,人上之人了,不比阁臣差,你的志向倒是远大。”   荆泽铭笑道:“我只是说最多,未必能做的上呢。再说了,志向远大有什么错儿?立下远大志向,虽然不一定能实现,但你可以一直努力,就算最后实现不了,也终是了无遗憾,总比连立个志向都不敢的要强许多吧?你就当我做梦呗,内子曾经说过,人若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分别?这话初听可笑,然而细想想,确实有它的道理所在。”   **路一怔,旋即念了几遍:“人若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分别。”念完了,方怅然道:“果然有道理,尊夫人是个奇女子。好了,我听了皇上说的,只觉着心中惶恐,怕自己会在这样游戏中倒数第一,若真是如此,笑话可就闹大了,所以出来后只想和你斗气,不料你这三言两语说的诚恳,倒显得我无理取闹了。不管如何,既然皇上已经下了命令,总要用心准备,哪怕要丢脸,也不要丢太大才好,咱们这就别过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挑衅   荆泽铭点头笑道:“好,那你回去用心准备吧。听我一句话,你实在不用怕,别的我不敢说,倒数第一绝不可能,总有人是连你一根指头都比不上的。”   **路知道他说的是何富贵,因也笑道:“实话说,我心里也这么想。然而咱们终究不可大意了,只说上一次何家的事,你能想到那草包心里竟有如此歹毒主意么?也幸亏是尊夫人聪明,方能逃过一劫。由此看来,哪怕是这样货色,肚子里没有半点才学,但阴谋诡计只怕是不少的,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荆泽铭冷笑道:“不是我看轻他,我料着这种主意不是他能想出来的,要知道何家那么大一个后院,阴损的人不知有多少,只怕有人为了讨好他,才会想出这样毒计。”   **路道:“这就是了,既然上一次能有人给他出主意,怎么知道这一次就没有?所以到头来,还是小心为上的好,你既然深谙兵法之道,当知过于轻敌乃是兵家大忌。”   荆泽铭点头道:“你这话提醒了我,没错,是我太托大了,定要改正。”   两人就此话别,这里荆泽铭便兴冲冲往自己帐篷走去,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叫他,一转身,便看见何富贵追了上来。   “什么事?”   荆泽铭冷冷看着何富贵,不知这混账东西又要打什么鬼主意,却见何富贵走到他面前,方得意洋洋道:“我先前就看见你们的马车,怎么,这一回带着嫂夫人过来了?啧啧,多日未见,嫂夫人好像清减了些,不是我说你,这女人啊就如鲜花,你得好好儿滋润保养,不然就容易失了颜色,最终……“   “你叫住我只是为说这些屁话?”荆泽铭实在不耐烦,忍不住打断这厮的滔滔不绝,心中无奈想着我涵养到底还是不到家,不过对着这样人,我要还能忍着,就可以去做得道高僧了。   “哦,不是。”   何富贵自觉压了荆泽铭一头,虽然对方口气很不客气,但他到底还是沉不住气,那就是输了嘛,这样大好机会,理该乘胜追击,因此便咳了一声道:“就是想告诉你一声,秋芳我也带来了,你们表兄妹也有日子没见了吧?我有心趁着这一次秋猎大会,咱们两家好好亲近亲近,大家看看找个时间聚一聚,让秋芳也多和嫂夫人学学为人处世之道,你那个表妹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拔尖了些……”   荆泽铭双手在袖子里紧握成拳,面色也微微发白,狠狠瞪了何富贵一眼,沉声道:“不需要。”   说完转身就走,又听何富贵在身后洋洋得意道:“哎!怎么这样无情呢?我也是想着大家都是亲戚……”   不等说完,忽见荆泽铭停下脚步,他吓了一跳,转头看看,自己的两个护院家丁都在,这才松了口气。   就见荆泽铭转过身来,讥笑道:“你有时间操这些闲心,倒不如想一想皇上说的那个游戏,输了不打紧,但你可是当朝贵妃的弟弟,若是输得太难看,就不好了。”   何富贵一愣,接着面色猛地紫涨,跺脚道:“呸!别以为人人都说你文武双全,你就真以全才自居了,看过些日子的游戏,我打你个落花流水。”   这口气确实很大,然而荆泽铭心中却是微微一凛,他猛然想起**路说过的话,何富贵是无能,但万一他身边有能人呢?   一念及此,不由沉着打量了对方几眼,却听何富贵冷笑道:“看什么看?这会儿知道怕了?呵呵!晚了。”   这厮竟似没有半点心虚,难道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会有这样一场游戏,所以特意带了精通兵法战斗的人前来?唔!有可能,毕竟他三叔如今就在京城,皇上或许是在闲谈中,让对方窥出了一点迹象,这一次就派了人跟随侄子,免得丢人丢到姥姥家。   果然是不能掉以轻心啊,自己险些犯了轻敌的大错。世子爷暗暗警醒了一番,不再理会何富贵,转身离去。   这里何富贵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就哈哈一笑,转头对身旁一个高大护院道:“那荆泽铭自诩文武双全,皇上这一次设了这样一个游戏,他必然以为自己展才的机会到了。阿甲,这次你一定要给我狠狠杀一杀他的威风。”   那高大护院面上没什么表情,听了这话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这态度让何富贵十分不爽,然而想到对方神鬼莫测的武艺,以及经常摆的那些石子阵法,就还是努力将这份儿不悦压了下来。   然而心中到底恼火,暗道你个死瘸子不就是在战场上打了几年仗吗?妈的连个千夫长都没混上,残废了就让人撵出来,流落街头连口饭都讨不到,有什么可拽的?这一次用到你,少不得笼络你一下,等这次秋猎结束,日后用不到你了,看少爷我怎么折磨你,哼!别怪我过河拆桥,做奴才嘛,就要有个做奴才的模样,你这傲骨铮铮的样子,哪个主子看了心里不生气?我这可是好心好意教你为奴之道。   且说荆泽铭,因为何富贵而起的那点不快,在踏进帐篷,看到方采薇正如一只小老鼠般在偌大帐篷里忙碌着的一刻,便烟消云散了,因含笑道:“忙什么呢这是?”   “爷回来了。”   方采薇直起身,扭头看着荆泽铭,骄傲道:“如何?帐篷我已经打理的差不多,爷看看可还满意?”   荆泽铭四下里看了看,不由哑然失笑道:“就是个帐篷嘛,临时住几天的地方,连个家具都没有,一床一榻足矣,这还能怎么打理?你也好意思邀功?”   方采薇的笑容立刻转化为额头一排细面条似得黑线,看着自家老板没好气道:“老板,我说过多少次了,你这样是很容易打击员工积极性的。好歹也是贵族子弟,你那眼里怎能只看到一床一榻呢?还有没有点品味了?难道你没看见这块大白石?这可是我找了许久,才在那边林子外找到的,你看看这造型,够不够别致?”   荆泽铭上千看了下,点头道:“是够别致的,像一个碗,中间凹进去一块,怎么?你这是想用石头做锅,晚上煮肉汤喝?” ☆、第一百四十六章:猎场欢颜   方采薇:……“爷,我和你说正经呢,谁同你开玩笑了?”   荆泽铭一脸无辜地看着优秀员工:“我是说正经的啊,没同你开玩笑。”   方采薇:……   “这是椅子,不信你坐进去试试,可舒服了。”方采薇被自家这个想象力匮乏的老板打败了,有气无力说了一句。   荆泽铭这才恍然大悟,失笑道:“这个做椅子?也太硬了些吧,更何况秋凉如水,坐在这上面,容易受凉,不行不行。”   “谁让你直接坐在上面,这不是行李还没取回来吗?等取回来,放上垫子就好了。”所有人家的行李都是交给了太监们集中搬运,一来是为了方便,二来也是为了检查有没有危险的物品例如刀枪剑戟之类的武器,方采薇认为这算是古代版本的安检。   说曹操曹操到,她这里话音刚落,就见碧丝和双喜嘻嘻哈哈笑着从外面走进来,同行的还有两个小太监,俱都背着提着大包小包。   看见荆泽铭和方采薇,两个小太监笑容满面的上前行礼,荆泽铭每人给了一两银子,两人千恩万谢的欢天喜地去了。   几人忙着收拾起来,将被褥都铺到床上,茶壶茶杯摆在一个竹制的矮几上,这是二爷荆泽贤的手艺,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矮几,荆泽铭拿回来一个,被方采薇看见,就随口说了一句若是装上机关,能让这竹几折叠起来,打猎时带着也方便。第二日荆泽铭把这话告诉了二弟,荆家二爷大受启发,连着十几日不眠不休苦心钻研,到底赶制出来这么一个折叠竹几,虽然挨了母亲媳妇好几日的抱怨,他自己却觉着心满意足。   此时这竹几摆在当地,荆泽铭看了几眼,微笑道:“泽贤这份手艺当真高明,这竹几带着又方便,摆在这里又不俗。”   双喜在一旁笑道:“可不是?两个小公公直说咱们家行李少,分量也不重,别人家都是一大包一大包的,像是那何家,桌子椅子就有两套,十几个人送了两趟才算完,差点儿把他们累死。”   荆泽铭摇头冷笑,淡淡道:“何家竟然到现在还不知收敛,真是奇怪,何富贵固然是个草包,可何将军不该这么无能吧?”   双喜道:“哪儿啊?人家小公公说了,何家这一次是收敛了好些呢,不然按照何富贵的性子,恨不能连他们那张金丝拔步床都给搬过来。”   荆泽铭:……   方采薇:……   “太嚣张了。”方采薇摇摇头,不期然就想起年羹尧来,直觉这何家将来恐怕落不了好,不过想想何贵妃她爹,人家乃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还要镇守北疆,冲着那份战功赫赫,或许皇上也不会把何家怎么样,最多是扶持一些势力做为掣肘罢了。   正想着,就听荆泽铭道:“梅儿哪里去了?”   方采薇道:“梅姨娘贪看景色,我让双福和碧枫陪着她去采一捧野花,老板你是不知道,这里的野菊花开的可好了,我这会儿忙着安置东西,等到忙完了,我也要出去采一些,晒干了收集起来,回去泡菊花茶,清心明目最好不过。”   “是吗?”荆泽铭怀疑地看着方采薇:“该不会二弟妹又借故给你一些破烂茶叶,你不好和她闹,只好自给自足吧?”   方采薇撇嘴道:“爷你也太小看妾身了,我是能受这样欺负的人么?再说二奶奶连着得了几次教训,如今也乖巧的很。我是说真的,这野菊花你休要看它不起眼,可真是好东西。你想啊,这个时节了,其它花儿都谢了,只有它漫山遍野长得蓬勃,这是多么强韧的生命力啊。”   “你说的没错,野菊花向来吃苦耐劳,可这和泡茶有什么关系?”   “那个……就……就好像物似主人型,这个……野菊花生机勃勃,它体内也必定有那种强韧的物质,也许泡茶后就让热水烫了出来,咱们喝下去,这东西就能归咱们呢。”   方采薇眨眨眼,她刚刚只是随口一说,谁知世子爷如此不耻下问,但这个时候能说两者没关系吗?那自己不成了说废话吗?不行,这个面子决不能丢,所以大奶奶忍不住就“强词夺理”了一番,心中还振振有词地想着:这是我们现代得出的一些结论,我没办法明说,只好这么似是而非的说一通,老板你领会意思就好。   荆泽铭也看出方采薇是在强行挽尊了,依照世子爷的个性,此时就该莞尔一笑,把话题揭过去,但偏偏不知怎么,对上方采薇,他就生出了坏心眼,此时就悠悠一笑,挑眉道:“原来如此啊。不过刚刚不是说喝野菊花茶是为了清心明目的吗?怎么这会儿又变成了强身健体呢。”   “清心明目和强身健体有什么冲突吗爷?”方采薇明显是被老板不肯就坡下驴的态度惹恼了,坐在荆泽铭对面单手叉腰,阴恻恻问了一句。   荆泽铭:……“呃!没有冲突,强身健体清心明目,这野菊花就是作用忒多了些。”算了,等下还要和这女人商量正事儿,先放她一马吧。   双喜和碧丝都忍不住扭过头去,在心里默默为世子爷的夫纲点了一根蜡。   过一会儿梅姨娘回来,向来有些孱弱的美人儿此时却兴奋的俏脸通红,她手里捧着一大束野菊花,刚进帐篷就兴奋叫道:“奶奶看,妾身……哦,爷回来了。”   喊到一半才发现荆泽铭,梅姨娘脸一下子就红透了,连忙蹲身行礼。荆泽铭看她脸上还挂着汗珠儿,秀丽面孔泛着健康红晕,不由点头欣慰笑道:“在外面就不用太拘束了,看来这广阔天地让你心情也放松许多,这很好。你们奶奶虽然有时候说话不太着调,但很多事情她所思所虑其实是靠谱的,你要多听她的话,趁着这几日多走走看看,愉悦身心,省得像个药罐子似得风一吹就倒。”   方采薇:……老板你这段话简直槽多无口你造吗?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着调了?你在我下属面前如此抹黑我,这是大忌。还有,什么时候风一吹就倒的变成了药罐子?药罐子那么矮矮墩墩的,要把它吹倒,那怎么着也得八级大风吧?你把这两个形容病弱的词捏到一起,听上去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射猎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要给老板留几分面子的。大奶奶这样想着,不禁也被自己的仁慈体贴感动了。   这一夜除了荆泽铭,几个人都有些兴奋。世子爷是稳如泰山的性子,虽然晚上与方采薇讨论了一下几日后的夺旗游戏,又得到一些启发,大致有了计划轮廓,但还能沉得住气。   然而再怎么定力超群,架不住身边一个女人烙煎饼,床边矮榻上一个小丫头烙煎饼,不远处的榻上还有两个女人在烙煎饼。   烙煎饼也就罢了,到后来这煎饼还烙出了节奏感,这个烙完那个接上,那个烙完了又有人接上,如同潮水一般连绵不断。   世子爷终于忍不住了,坐起身没好气道:“你们一个个这是干什么呢?怎么了?离了家就睡不着?”   方采薇笑道:“怎么?爷让我们吵醒了?你也不想想,这可是秋猎,破天荒头一次啊,隔着不远就是皇上和宫妃的住处,更不用提天阔云高心旷神怡,一想到明天就可以漫山遍野的撒欢儿,谁能睡得着?”   荆泽铭:……“你还想漫山遍野的撒欢儿?干什么?把自己当成没笼头的野马了?”   “哎呀就是表达对自由的向往嘛,不要抠字眼儿。“方采薇哈哈笑着:“爷,您也不用怨我们,说到底,还是你心不静,俗语说得好,心静自然凉。”   “罢了罢了。”荆泽铭一听这话,就知道方采薇又要开启“强词夺理”模式了,自己口齿也算伶俐,可在开启这种模式的方采薇面前,世子爷还是要甘拜下风的,于是不再多说,又直挺挺躺了下去。   好在经过这么一闹腾,烙煎饼的次数明显减少,慢慢地,草地里秋虫鸣叫模糊起来,意识陷入黑暗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荆泽铭就被方采薇叫起,只听她笑道:“爷今儿就要去参加射猎大会,妾身预祝您马到成功。”说完递过来一朵大喇叭花,里面装着满满的露水。   “咱们这一次过来,没带杯子吗?”荆泽铭无语看着那朵喇叭花,却听方采薇笑道:“哎呀,杯子是天天都用的,哪里比得上这大自然的野趣,是不是?老板你真是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荆泽铭:……好吧,和妻子一比,自己的确可以算作一个木头人了。   因接过露水一饮而尽,接着就听门外传来嘈杂说话声,不一会儿,碧丝和碧枫提着两个大食盒走进来。   方采薇喜滋滋道:“这可是御膳房的手艺,快摆上来,咱们好好儿吃一顿,恭送爷去建功立业。”   “御膳房的手艺又如何?不过都是大锅饭。”荆泽铭摇摇头,却听方采薇娇嗔道:“就算是大锅饭,那也是御膳房的大锅饭,怎么可以和寻常大锅饭相提并论呢。”   “嗯,是不能相提并论,我闻着这香气,还不如咱们家的早饭香。”荆泽铭耸耸肩,方采薇气得不想理他,嘟囔道:“竟敢对御膳房不敬,老板你这就是先入为主,刻板印象。”   半刻钟后,吃完一碗粥的大奶奶泪流满面:泥马,果然盲目崇拜要不得啊,这脸打得,简直了……”   “梅儿,再给你们奶奶盛一碗粥。”   忽听世子爷淡淡下令,方采薇连忙摇手:“不用不用了,我吃饱了。”   “怎么可能?”世子爷故作惊讶:“你平时在家都能吃一碗的,如今这可是御膳房的大锅饭,为了表达崇敬之情,怎么着也要吃三碗才行啊。”   方采薇:……“爷,您是男人,是侯府世子,本应胸襟如大海般宽广……好吧,我也不求你宽容大度了,咱别这么睚眦必报行不?”   世子爷微笑起来,心情大好之下,又吃了三碗白粥,之后点点头赞叹道:“真不愧是御膳房的大锅饭啊。”   方采薇:……   梅姨娘碧丝碧枫:……怎么办?好想笑啊,可是要憋住,不行啊,憋不住了……噗噗噗……   内忧外患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方采薇瞪着小心眼的世子爷和三个不争气的下属,心里泪流满面。   看着妻子愤愤不平的表情,世子爷表示心情大好,眼看太阳跳出来,于是骑了马,带上弓箭,领着双喜双福两个小厮,便往中心大帐而来。   辰时一刻,射猎队伍簇拥着皇帝陛下准时向猎场进发,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看见一片林子,于是御林军出动,将林中野猪麋鹿香獐子等往一处赶,皇帝骑马飞驰,手中弓箭瞄准远处飞奔而过的鹿群野猪群,忽地松了弓弦,只听“咻”的一声响,一头野猪应声而倒。   “皇帝陛下万岁!”   “皇上威武!”   “陛下好箭法!”   潮水般的喝彩声此起彼伏,皇帝陛下面带笑容接受了臣子们的赞叹,又对身边几个勋贵子弟感叹道:“我骑射向来平常,论这个,先皇才是个中翘楚,今日若是他在这里,那头野猪必可一箭毙命。”   众人连忙道:“这已经非常精彩了,想来皇上是天纵英明,平常骑射都如此威武,如果精通骑射,更没有臣等射猎的余地了。”   不一会儿内侍们拖了野猪过来,果然那大野猪还有气儿。验明正身后方被皇帝陛下补了一刀,含恨毙命。   荆泽铭在一旁含笑看着这一幕,心中忍不住吐槽道:这幸亏是御林军们身手矫健,及时将野猪群驱散,不然等几十头野猪从身上踩过去,这头野猪还不被踩成泥啊。   “好了,朕就不再现眼了,若不是仗着野猪多,这一箭许是射空了也不一定呢,那可就丢脸大发喽。你们自己去射猎吧,朕要四处走走,回头再看你们的收获。”   “是。”众人轰然答应,接着四下散开,在林子里寻找追逐猎物,一时间喊杀声震天,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两个山头的土匪开战了呢。   荆泽铭最喜欢射猎,只是这些年专心学习,朋友又不算多,所以一直压抑着这份喜好,如今忽然自由了,一向沉稳的他不由也恢复了几分童心,在马上呼喝来去,十分欢畅快意。 ☆、第一百四十八章:存在感太强   胯下骏马给力,射术又精,还有几条猎狗助阵。一路下来,世子爷简直是所向披靡,不一会儿,双喜双福两人的马上就多了两条香獐,两只狐狸,一头麋鹿,兔子野鸡也有几只,只把两人欢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凑在一处小声议论道:“这一次的射猎,肯定是咱们少爷拨得头筹了。”   这话恰好被荆泽铭听去,当下就笑道:“不能这样说,太狂妄了。”   双福嘻嘻笑道:“如果和那些久经战阵的将军或者弓马娴熟的御林军们相比,咱们这话算是狂妄,不过和那些纨绔子弟比嘛,我们说少爷能拨得头筹,这话不算夸张吧?”   “勋贵子弟中也有好射猎的,怎么就知道人家比不上我?这样狂妄心思,还是收起来的好。”   荆泽铭说着话,一箭射出,对面一只狐狸应声倒地。双喜和猎犬一起蹿了过去,不一会儿猎犬回来,双喜在后面欢欣叫道:“少爷,是一只红狐狸,您看看这毛色,当真红如火,没有半根杂毛。”   荆泽铭点头道:“今日这猎物虽多,但属这只红狐狸算是个上品,如何?我射的是它眼睛,可准了么?若是射歪掉,毛皮难免要有一点损伤,那就可惜了。”   双喜嘻嘻笑道:“可准可准了,奴才还想着怎么能这样准,说不定是凑巧,寻思着过来说给少爷听,也是个惊喜,谁想少爷竟是瞄准它眼睛射的,太厉害了。刚刚还不许奴才们狂妄,分明是您太谦虚。”   说着话间就到眼前,他拾起那条红狐狸举高,荆泽铭看了眼,点点头道:“这狐狸皮剥下来,就是上好一条围脖,回头给你们奶奶戴,又可保暖,这颜色也衬她。”   双喜双福彼此看了眼,双喜就迟疑道:“爷,这个您还是送给别人吧,奶奶恐怕不会要。”   “嗯?”荆泽铭皱眉:“什么话?你们两个又听到什么闲话了?”   “不是闲话。”双喜连忙摆手分辩:“奴才是听碧丝说的,她说奶奶自从春天遭了那一场事,之后添了许多怪癖。前几日大家说起要做冬衣,主子们还要添几件大毛衣服,奶奶却说她没有福气消受这些,总觉着别扭,还说到时候她做几件缎子棉斗篷也就是了,不要大毛衣服,爷您说奇不奇怪?也不知奶奶怎么想的。奴才想着,这连大毛衣服都不要,自然也不可能要狐狸皮的围脖了。”   世子爷还真不知道方采薇这个怪癖,当下也不由疑惑,心道回去后要好好问问她,这什么毛病呢?   中午的时候简单吃了点干粮,下午时分在林子里转悠了几圈,却只打两只兔子,双喜不由唉声叹气道:“这些畜生,定然是年年皇家秋猎,它们也找到窍门了,一遇到这个场面就躲起来,不然我就不信,这么大一片皇家猎场,只有这么点猎物?”   荆泽铭笑骂道:“你还不知足?如果是平常射猎,你能有这么多收获吗?皇家猎场里也不全都是猎物,将近千亩的空旷之地,树林子就有几十片,猎物虽多,分散开来还能剩几只?咱们能打到这些,已经是运气不错,不信回去看,肯定有人还不如咱们呢。”   双福笑道:“奴才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爷不敢狂妄,这玩意儿原来不是骑射第一就行,还得有这个运气。若是遇不到猎物,骑射再好也没用啊。”   主仆三个说笑着往回走,路上忽见一片芦苇荡,荆泽铭动了游兴,便指着道:“果然这猎场中风景无数,你们奶奶必定会喜欢这里,尤其夕阳下,坐在芦苇荡边,微风拂面,想必惬意的很。”   双喜道:“惬意是惬意,不过以奶奶的性子,恐怕不是惬意就能满足的,说不得就要点一堆火,烤点猎物来吃。嗯,不知这回奶奶带没带鱼竿,若是带了鱼竿,还可以整点烤鱼。”   双福也笑道:“除了烤肉烤鱼,这芦苇塘里必定有野鸭子,奶奶一高兴,许是会逼着咱们下水捡野鸭蛋。”   “胡说,你们奶奶虽然嘴巴厉害,但心地善良,这深秋水冷,她怎会让你们做这种事?就是你们自己想要下去,她恐怕也要阻止的。”   荆泽铭听两个小厮越说越不像,连忙为方采薇正名,就听双喜嘻嘻笑道:“爷如今和大奶奶真是夫妻情深,三句话里两句话都带着大奶奶,真是片刻分离不得。”   这本是调皮小厮随口开的一个玩笑,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世子爷坐在马上,听见这话,顿时就愣住了。   是啊,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忽然出现的女人竟然走进了自己心里,好像……现在随时随地想起她已经是很寻常的事。呵呵,只能说在众多水做的女儿中,她太与众不同了,嗯,用她的话来说是叫什么?对了,存在感太强烈。   想到这里,世子爷忍不住摇头失笑,又看了眼狐狸皮,暗道若是采薇真的不喜欢,太太和老太太吃斋念佛的人,也不好这个,倒是送给谁呢?妹妹有两个,唔!明年二妹妹就要出嫁,就送给她吧,当嫁妆。等三妹妹要嫁人时,我再给她打一条狐狸就是。只可惜大姐姐,她若还是妃嫔,这狐狸皮送给她倒是最合适的。   一面想着,忽然就见双喜拿起一块石头向远处芦苇荡扔去,荆泽铭斥道:“做什么又调皮……”   不等说完,就见苇塘中飞起一大片野鸭子,世子爷不由大叫一声“来得好。”接着迅速摘下背上牛角弓,从箭袋里抽出一把羽箭,刷刷刷齐齐搭在弓弦上,只略微转了转方向,然后手一松,那七八只羽箭就如流星赶月一般,瞬间射到野鸭群里,接着就见野鸭如同下饺子般,掉下了四五只。   双喜和三只猎犬连忙又跑过去,将几只野鸭子捡起,跑回来大笑道:“爷这一箭好厉害,射下五只野鸭子,这些鸭子在芦苇荡里没有天敌,鱼虾又充足,个个吃得圆滚滚肥嘟嘟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抢劫了   荆泽铭点头道:“这下好了,我们的猎物算是不少。”   “何止不少,这正经是满载而归呢。”两个小厮兴高采烈,一行三人马上都载满了猎物,看着太阳离山尖还有段距离,也不着急,就在路上慢悠悠走着,也是他们运气好,眼看就要回到集合地时,又遇见一只从林中跑出来的梅花鹿,看样子是有些昏头了,竟慌不择路一头往荆泽铭这边撞来,那还有什么客气的?一箭射去,梅花鹿哀鸣一声,倒毙在地上。   “是谁?谁抢了我的鹿?”   忽听林中一声怒吼,旋即冲出几骑,领头一人箭袖长衫,身披一件黑色的云锦斗篷,清雅华贵,不是**路还会有谁?   “怎么就说是你的鹿?写名字了吗?”荆泽铭看见是好友,不由开了句玩笑。这里**路勒马停住,悻悻道:“我说是谁这样好箭法,让我连挽救余地都没有,就把我这头鹿抢了去,原来是你,那就不奇怪了。”   “怎么?你运气这样差?”荆泽铭见**路和随从的马上只有寥寥两只狍子和兔子山鸡,那狍子就算是最大个的猎物,不由啧啧称奇。以他想来,**路的骑射虽然比不上自己,也不至于凄惨到这个地步,应该就是双喜双福所说的运气作祟了。果然遇不到猎物,空有本事也没用。   “哪儿啊。”**路咕哝一句,接着猛地看见荆泽铭和双喜双福马上累累坠坠挂着的那些猎物,顿时眼珠子就发直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不由“咕嘟”吞了口口水,接着便尖叫道:“天山,明月,去把那只鹿抬过来,是咱们的了。”   “喂喂喂!这是要明抢吗?”荆泽铭又好气又好笑,却见**路理直气壮道:“你那么多好猎物,就把这只鹿给我又怎样?本来不是你半路插一杠子,我这会儿也能把此獠射杀,偏偏被你抢了先,既然是朋友,我岂会和你客气?天山,明月,去把鹿抬过来。”   天山明月脸都红了,摊上这么一个厚脸皮的主子真是没办法。不过反正荆家世子爷和自家少爷也是好朋友,让一只鹿也没什么,这会儿脸皮厚点,回去后还不算丢人,如果这时候只顾着要脸皮,那回去后,就凭他们这点猎物,怕是真要惹来嘲笑了。”   荆泽铭见两个小厮果然上前将鹿抬走,不由无奈笑道:“好吧好吧,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算是服你了。怎么?你运气就这样差?”   这话刚刚已经问了一遍,**路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他的猎物吸引了眼神,此时又听见问话,他在荆泽铭面前也不用打肿脸充胖子,因摊手苦笑道:“哪里是运气差?我今日才知道,原来纸上谈兵和实战真的是两回事。就比如我从前射靶子,基本上也算是十拿九稳的,可如今靶子换成了猎物,我就完了。看着那猎物就在远处,可是箭一去,它就跑远了。”   “原来如此,那是你没摸着窍门,可见平时不出去打猎。你射猎物和平常射靶子不同,你得预判,箭要往猎物奔跑的前方射一点儿,这样才能正好射杀,不然你的箭固然快,可野兽们跑的也不慢啊,等你的箭去了,刚好擦着人家屁股过去,可不就什么都射不着了呢。”   “这个道理难道我不明白?有什么用?我也把箭射在前方,可是仍然落空,我就是……我就是判断不准那个距离你知道吗?好不容易射中了一头野猪,可也是因为没判断好距离,原本要射它脑袋脖子那里,结果射到后背上去了,那老家伙后背皮糙肉厚的,我箭射进去,不但没要了它的命,倒让它吃痛之下更加狂奔起来,一会儿工夫就没影了。”   荆泽铭忍不住哈哈大笑,拍拍**路肩膀道:“看来以后要多出去打打猎,这俗语说得好,熟能生巧嘛。”   “再说吧。”**路却是意兴阑珊的模样,对两个小厮道:“行了,时间不早,咱们也该回去了。有这头鹿,皇上和老爹那里好歹能交差。”   两人骑着马并肩而行,**路看着荆泽铭马上的猎物,忽然道:“论理,你猎了这许多野兽,毫无疑问应该是年轻人中的魁首,不过如今,却是不一定了。”   “哦?”荆泽铭眉头一挑:“难道还有收获更丰厚的?是谁箭法这样厉害?”   **路把嘴一撇,嗤笑一声道:“是谁的箭法这么厉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如果保持那会儿的势头,赢你不在话下。只是,我强烈怀疑射杀那些猎物的另有其人,不然就凭何富贵那个草包,杀了我也不信他能有这样好箭法。”   “什么?何富贵?”   **路起先说的时候,荆泽铭还不以为意,直到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才愕然扭头,就见**路嘿嘿笑道:“怎么样?你也吃惊了吧?可不就是那个何富贵呢,若是别人,我纵然疑惑,还不敢这样肯定,到底不太熟悉,是吧?但是那个草包,我真是……反正从我回到京城,就没从一个人嘴里听见说他好话的,一个人能够让人讨厌到这个地步,也不能不说是一朵奇葩。”   荆泽铭淡淡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结交的都是什么人?能看上这么个草包吗?所以并非是人人都讨厌何富贵,只不过是和他相投契的那群人,你压根儿看不上罢了。”   “嗯,有道理。”**路点点头:“不过我们现在应该研究的不是这个吧?你不如来猜猜?那草包为何忽然间就这样箭法如神了。”   “如你所说,若是别人,我不敢下断言。但若是他,我万万不信他会有这样箭法,只怕真是有人代射吧。”   “看来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路哈哈一笑,旋即正色道:“所以你也就该知道,我昨天和你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我明白。”荆泽铭点点头,知道**路指的是何富贵身边有能人替他谋划之事,心里也提高了警惕。 ☆、第一百五十章:不知死活   却听**路又道:“不行,我心里不服,原本就算我收获少,也不至于垫底,总有那个草包在我后面,可如今那混蛋作弊,倒要害我丢人。哼!我若是不垫底也还罢了,若是垫底了,定要想个法子揭穿他不可。”   荆泽铭连忙道:“你不可如此想,我劝你也不用生气,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皇上心中未必没有数。作弊得到猎物就能服众么?不过是大家嘴上不说罢了。你若非要揭穿,除了让何富贵下不来台,结下深仇之外,又能有什么用?他姐姐毕竟是贵妃娘娘,你打他的脸,不就是打贵妃娘娘的脸吗?贵妃娘娘是谁?那是皇帝的人,你这也就是打皇上的脸。俗语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劝你把这口气忍下来,你实在怕丢人,我这猎物就再分你几只。”   **路沉默不语,好半晌才长长叹息道:“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泽铭,你肯对我说这一番话,方知你是我真朋友。不然的话,以你和何富贵的恩怨,听说我要对付他,心中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劝我这些?甚至为了不让我受害,宁可把你自己的猎物分给我,这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啊。”   荆泽铭笑道:“你能体会到这一点,也就不枉我们素日相交了。如何?你看看哪一只是你喜欢的?那只红狐狸不行,我今日打定主意要留着它。”射猎大会的大型动物都要上交,小一些的如兔子山鸡狐狸狍子就可以自己留着,或是尝鲜或是送人。   “罢了罢了,丢人就丢人,反正皇上也知道我志不在此。”**路摆摆手,又对天山明月道:“把那只鹿送还过去吧,我越发不服气了,希望泽铭你能赢下那何富贵,务必不能让他出这个风头。”   “不必送过来。”荆泽铭摆手制止了两个小厮,淡然笑道:“就让他出些风头又如何?难道你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路一愣,接着抚掌笑道:“妙,果然若论蔫坏,我比不上你。呵呵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换成那个草包,应该就是朽木秀于林,风催便倒了吧?有趣,这实在有趣。”   “嗯!如果你不说前面那句话,我也会觉得很有趣。”荆泽铭斜睨了**路一眼:明明是个毒舌,说谁蔫坏呢?你好意思么?   在荆泽铭和**路赶回集合地的时候,也有一拨人马正志得意满往回走。   “这么多猎物,今儿咱们必定能夺魁了。哈哈哈,都说那荆泽铭文武双全,叫我看他算个屁的文武双全,若论武艺,他比得上阿甲你么?”   跟在他身后的沉默青年人勉强笑了一下,轻声道:“少爷过奖了,我也不过是因为在战场呆过几年,所以骑射功夫好一些罢了。”   “哎!不用谦虚,我说你最好,你就是最好的。不说别的,只那三箭连珠的本事,满京城里除了御林军大统领,也没一个人能用出来。”   话音未落,忽见前面林子里几只野猪仓惶蹿过,他连忙大叫道:“哎哎哎!射射射!”   弓弦响处,几支箭迅速射了出去,一头野猪应声倒地,阿甲大叫一声“不可。”,然而为时已晚,早有猎狗蹿出去,将那头野猪拖了回来。   “阿甲,你什么意思?”何富贵不满地看向阿甲:“这要是你出手,最起码也可以射倒两头,结果你怎么就袖手旁观了呢?莫非你觉着今天功劳最大,就开始居功自傲了?”   阿甲心说这厮是属狗脸的吧?刚刚还把我夸得天花乱坠,这会儿就说我居功自傲。但他生性老实,听见这话也不恼,只耐心解释道:“少爷,我们不能再射更多的猎物了,不然回去后,您的猎物最多,这……这……”后面的话却是说不下去,心想这位少爷总不会连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吧?他应该能懂我的意思。   却见何富贵面沉似水,阴恻恻道:“怎么着?这什么?你是想说我压根儿没有骑射本事,带这么多猎物回去,就是明摆着作弊,让人看笑话?是也不是?”   “呃……”   阿甲垂下头,心想难道不是吗?怎么您还恼了呢?别人看不看笑话倒还好,重要的是皇上那里,您瞒得过去吗?这要认真追究起来,可是欺君之罪,你不说小心再小心,怎么还这样张狂呢?   正想着,就听一道风声呼啸而来,阿甲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握住,感觉是一条鞭梢,脑子还不等反应过来,手上就是一用力,何富贵险些让他给拽下马,不由气急败坏叫道:“反了反了,你个混账东西,仗着这么点儿功劳,就敢造反杀主吗?”   阿甲吓了一跳,连忙松手,让何富贵没头没脑抽了一顿鞭子,只听这主子嚣张叫道:“再看见猎物,你敢给我闲着不出手,就把你这双爪子剁了,不能替主人争气的爪子留它何用?老子就是要夺魁,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我是不是草包?我看谁他妈吃了豹子胆,敢笑话我。”   阿甲在军中时,也曾见过上官骄横,然而再怎么骄横的上官,也不至于连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最起码草包上官是绝不敢在两军交战时带头往前冲的。因此时着实被何富贵的不知廉耻给惊呆了,看主子这模样,好像这些猎物都是他射的似得,天知道他连背上那把弓都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拉不开,到底凭什么敢这样自信?就凭他的姐姐是贵妃娘娘吗?好吧,人家的爹还是大元帅,似乎的确有资格嚣张。   一行人随着何富贵趾高气扬回到集合地,路上又收获了猎物数只。   何富贵在猎物堆前逛了一圈,发现自己的猎物最多,超过第二名的荆泽铭好几只大家伙,心中不由得意非凡,暗道文武双全?呵呵!这一回老子就让你原形毕露,让大家伙儿看看,到底是谁文武双全?这草包真把阿甲射杀的猎物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质疑   一众勋贵子弟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议论着。因为议论的高兴,也没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皇帝陛下已经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场地中一堆堆的猎物出神。身旁何升忖度着他的面色,小心赔笑道:“看来咱们朝的尚武精神尚在,皇上您看,各家公子的收获都不少呢。”   皇帝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是喜是怒,过了好一会儿,才指着中间那堆猎物道:“朕没看错吧?那是一个人射杀的猎物?”   何升脑门上就有汗珠渗出来,艰难道:“是。按照皇上的吩咐,得到射猎允许的子弟或将领都把自己的猎物堆放在场地上,一堆猎物就是一个人的收获。”   “那这堆是谁的啊?泽铭的吗?”皇帝向龙椅背上一靠,端起面前茶水轻轻啜了一口。   何升脑门上的汗珠变成汗水流淌下来,嗫嚅道:“不……不是,这个……是何家世子的。”   “咳咳咳……”皇帝陛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险些一口水喷出来,不敢置信道:“是……是谁?你说是谁?”   “是何家世子的。”何升心里也叹了口气,暗道何世子啊何世子,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直以来以为你就是个草包,现在看来,这真是太抬举你了,你那脑子里装的都是驴粪吧?皇上明摆着连荆家世子都不信能射杀这么多猎物,你一个草包,倒敢作死。   果然,就见皇帝的面色陡然沉了下来,好半晌方冷笑道:“好,很好!骗到朕头上来了,何其嚣张?很好。”   何升连忙道:“皇上您消消气,为了这么个东西生气不值得,那就是个蠢材,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不等说完,就听皇帝断喝道:“住口。他只是蠢吗?就因为蠢,现出来的这些才都是真的,他这是分明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欺君之罪,他不知道吗?还是说,想都没想过?骗朕就和骗寻常人是一样的?这是蠢吗?这是心里压根儿就没有半点对朕的敬畏。”   何升再不敢说话了。却听皇帝呼哧呼哧喘了会儿粗气,又把身子倚到靠背上,没一会儿呼吸就均匀下来,他偷眼看去,只见主子又恢复了平静表情,仿佛刚才的暴风骤雨只是他眼花。   老天保佑,千万要让这场秋猎平平安安的结束啊。   何升在心里暗暗祈祷,大内总管心中总有些不安,仿佛这一场秋猎注定不能平静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在这几天中徐徐拉开大幕。   对于何富贵的“收获”,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不过没人说穿罢了,就如同荆泽铭所说,这毕竟是当朝贵妃的弟弟,皇帝名义上的小舅子,你打他的脸,那就等于是打皇帝的脸,如此不智之事,在场这些老中青狐狸们谁肯做?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凑巧,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偏偏有个愣头青跳了出来。   这愣头青乃是彭国公的孙子张鹏,彭国公一生武勇,可惜不到六十就逝去了,有一个儿子也是体弱多病,好在他这个孙子却是虎头虎脑身体健壮,所以老人家在世时未免溺爱了一些,张父又向来少教导,这厮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于人情世故却极为不通,被不少人当做冤大头一般,凡有酒肉宴席就叫上他好会账,有正经事谁也想不起这么个纨绔。   有这么一群酒肉朋友,可知张鹏平时生活是什么样的了,那也是被捧着臭脚长大的,这厮心眼直,武艺又稀松平常,皇帝怜惜彭国公只有这么一个后人,有心带他过来见见世面,看一看其他的优秀人才,也好激励其奋发向上之心,继承祖父遗志。谁知他没有何富贵那些花花肠子,打了几只狍子野鸡,就如数交上来,结果在所有勋贵子弟和将领中就成了垫底的存在。   这厮心里不服啊,暗道别人也就罢了,那何富贵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他几斤几两吗?怎么这一次忽然就这么厉害了?我原本还以为有他在,我怎么着也不至于垫底,现在可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丢脸,小爷日后在京城还怎么抬头做人?   因听到皇帝淡淡夸奖了何富贵几句,他越发嫉妒眼红,想也不想就跳出去道:“皇上,臣不服,这何世子有一次和臣比箭,输得一塌糊涂,这才几天啊,他就忽然成了神射手?臣不信。”   “我擦,好戏来了。”   **路眉头一挑,就见荆泽铭沉着脸道:“这个笨蛋,此时跳出去揭穿,不是找死呢吗?”   **路脸一红,他这样清高的人,怎会将张鹏看在眼里,还觉着有热闹可看很好。然而荆泽铭这一说,他仔细想想,张鹏虽然鲁直愚蠢,却有几分侠义之气,除了爱听点好话,也没什么抢男霸女的劣迹,同是勋贵子弟,自己实不该如此幸灾乐祸,显然在仁善境界上,荆泽铭又高他一层。   一念及此,忍不住就看了何富贵一眼,只见这厮刚刚对着皇帝夸奖还侃侃而谈,此时却是面白如纸,夕阳下,脑门儿瞬间就出了一层油汗,铮明瓦亮的。再偷偷看向皇帝,就见这表哥额头青筋都隐隐跳了出来,面色也有些发青,目光恶狠狠盯了何富贵一眼,语气却还是寻常般淡定道:“何富贵,张鹏这样指摘你,你怎么说?”   “回……回皇上……”何富贵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冷汗,勉强笑道:“他分明是嫉妒臣……收获颇丰,那个……臣怎会和他一般见识,分他几只猎物,大家共享也就是了。”   关键时刻,这草包的脑子总算还派上了用场,没有和张鹏叫板。**路心中冷哼一声,暗道张鹏若是识趣,这个时候就坡下驴还不算太晚。   刚想到此处,就见张鹏踏前一步,愤怒道:“谁说我是嫉妒?何富贵,别人也就罢了,你是什么货色当我不知道吗?我不要你的猎物,你说我嫉妒,来来来,咱们就在这里,当着皇上和朝臣以及各位将军的面前,比一比骑射本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解围   何富贵最怕的就是这一招,心中咬牙暗恨道:他妈的从哪里跑出来这么个该死的愣头青,皇上姐夫也是的,这种人你带来干什么?专门拆台吗?   然而此时骑虎难下,也只能装作理直气壮的模样叫道:“张鹏,你休要胡搅蛮缠,我不和你理论……”   不等说完,就见张鹏又逼近一步,大叫道:“别说这些好听的,何富贵,你要真有这个本事,咱们比过,你赢了我,我给你磕头赔罪,你敢吗?”   “张鹏,休得无礼。”   王烁将军等都大声喝止,却见张鹏一抱拳,大声道:“诸位将军,并非我无礼,实在是今日射猎,小侄垫底,心中着实惭愧。爷爷的一世英名都让我给丢尽了,如果只是我才疏学浅,我认,可现在分明有人作弊,小侄咽不下这口气。”   “这个混账东西,他这会儿倒是想起彭国公来了。”皇帝气得恶狠狠嘟囔了一句,再看一眼那些将军和勋贵子弟,就见老将军们一个个气得眉头紧皱,但张鹏搬出了彭国公,大家也就不好再管这件事,不然倒像是不顾旧情,欺负老友子孙似得;而那些勋贵子弟,个个表情悠然,显然是乐得看这个热闹,谁肯上前解劝。   正暗自生气,目光忽然停在最边儿两个人身上,那是荆泽铭和**路,因不由疑惑这个小舅子和表弟在嘀咕什么?是否也如其他人一样幸灾乐祸,旋即又气他们不替自己的面子着想。恰在此时,就见荆泽铭大步来到张鹏面前,沉声道:“张兄,你有所不知,何家世子的箭法还是很不错的,今日能有这样收获,也算是意料之中。”   张鹏一愣,待看清楚是荆泽铭,不由大惑不解,但很快就愤愤叫道:“荆泽铭,我敬你是条汉子,素日你行事为人也算光明磊落,可今日怎么竟颠倒黑白起来?那何富贵是什么货色,别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你为什么要替他说话?论理你们两个该是不死不休……呃!我明白了,你是因为心爱表妹是他的小妾,所以帮一把,让他对你表妹……”   “够了张鹏,这是什么场合?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不觉着羞臊吗?你不信何世子的箭术,难道还不信我的话?我也和他比过箭法,知道他骑射不错,只不过平时不肯出头张扬罢了。”   荆泽铭喝止了张鹏,就见这厮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嘴里一个劲儿只念叨着“我不信我不信。”他心中气苦,暗道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呆子,这还是勋贵家中的后人,怎么就没跟他爹和他爷爷学到一点儿为人处世之道呢?还有那个**路,你特么等菜呢?还不出来更待何时?   下一刻,就见**路走过来,沉声道:“张兄,泽铭说的没错,何世子的骑射真的很好,不过是平日里他很少演练罢了。如果你信不过泽铭,那你还信不过我吗?何世子不好,我有什么理由替他遮掩呢?众所周知,我和他素日从无往来的。”   张鹏到底心眼直,此时见平时自己很佩服的两个人都这样说,他就有些发懵,喃喃道:“什么啊,何富贵哪有这个本事……“   不等说完,就让荆泽铭和**路一人拉住一边胳膊,连拖带拽拉了下去,**路还一边教训道:“你要做好汉,就把骑射武艺练习好,去想着别人给自己垫底,这算什么本事?亏你还好意思提彭国公,你爷爷若知道你堕落成如今这个样子,还不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一巴掌拍死你这个不肖子孙?”   张鹏这个愣头青有一样好处,就是对比自己有本事的人,向来是敬服的。他平时和荆泽铭**路并无深交,此时却被两个人“簇拥”着,顿觉面上有了光彩,再听这番教训,不但不羞愧,反而还有些沾沾自喜,暗道这可是来自天下第一才子的教育,别人想要,也没有资格哩。   因嘴上就忍不住叹气道:“不是我不想上进,可我是什么人?哪有你们两个那份天才?让我喝酒吃肉我一个能顶你们俩,可要是说到学习骑射,你们随便伸出根小指头就把我撂倒了。”   皇帝终于松了口气,目光再看向何富贵就有些不善,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摆摆手让何升分派猎物,便转身回了大帐。   荆泽铭回到帐篷的时候,就见营地前已经堆了几堆柴禾,因走进去笑道:“怎么?晚上想吃烤肉。”   “对啊。”   方采薇正在床上看着一块包袱皮上铺着的野菊花,对荆泽铭笑道:“打猎不烤肉,就如同做菜不加盐,多没味儿啊。看看,今天爷在外面辛苦,我可也没闲着,这是我和梅姨娘碧丝碧枫一起采的野菊花,足足有好几斤呢,可把我们累坏了。”   荆泽铭无语看着那块布头上或白或紫或黄的野菊花,喃喃道:“你们……不是在咱们帐篷周围采的吧?”   “怎么可能?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你以为我不知道?人家帐篷周围都是花团锦簇,就咱们帐篷外让我薅秃了,这像话吗?老板,你不要小看你这个左膀右臂的智慧好吗?”   荆泽铭忍不住点头笑道:“果然是思虑周到。”   “怎么样?今儿打猎都有什么收获?双喜刚刚跑来告诉我,说爷的成绩是第二,我问他第一是谁他又不说,神秘兮兮的。我还真有些奇怪,我老板那是文武双全的男人,沙场百战的那些将军们又不参加比拼,这些勋贵子弟和御林军将领还有谁能胜过你?双喜说了,爷可是一箭连珠,射下了五只野鸭子,只这一手,就足够技压群雄了吧?”   “你不要听双喜吹牛,我那一箭连珠,乃是因为野鸭群大而密集,才能射下几只,若是别的猎物,一箭连珠能射中一两头猎物就不错了。”   “那也很了不起啊,若是别人,不用要求准头,单是这个技能,用得出来的有几个?好了,到底魁首是谁?爷别卖关子,我倒要听听是哪路神圣?莫非是何家那位三老爷?那可就有点过分了吧?都说他骑射无双,在战场上连匈奴人都闻风丧胆,这样的沙场名将,也不能因为不到四十就混在你们当中比拼啊,还要不要脸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褒奖   荆泽铭笑着摇头道:“算你猜对了一半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东西怎么还有猜对一半的?”方采薇好奇,却见荆泽铭微笑道:“是何家的人不假,但不是那位三老爷。”   “那是二老爷也回来了?怎么没听人提起过呢?”方采薇眨巴眨巴眼睛,见荆泽铭仍只是微笑摇头,她抿着嘴唇用力思考了一会儿,方泄气道:“猜不出来,总不可能是何大元帅为了在秋猎中夺魁,特意从边疆跑回来了吧?除了他们哥仨之外,也没听说何家有什么人参加秋猎啊,莫非何富贵还有兄弟?不是说独苗吗?”   “你为什么就不能猜到是何富贵?”荆泽铭哈哈一笑,却见方采薇瞬间瞪大眼睛:“何富贵?爷,虽然我读书少,但这不是你可以欺骗我的理由。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你要说来个寻找京城最贵酒楼,最贵青楼什么的比赛,我相信他还是有夺魁实力的,比骑射打猎,他能胜出?难道这林子里的动物都是他养出来的?肯跑来他面前让他射?就是他养的,真正生死关头,也不可能乖乖受死吧?”   “哈哈哈……他养出来的。采薇,你这张嘴啊,当真是厉害。”荆泽铭一边摇头一边笑。   “不……不会真是那个草包吧?”方采薇目瞪口呆,却见荆泽铭一挑眉:“为什么不会?事实上就是我们都看走眼了,夺魁的就是他。”   “这怎么可能?”方采薇激动了:“如果只是我看走眼,那还情有可原,但爷不可能走眼吧?咱俩加一起就是孙猴子那俩火眼金睛,狐狸精都能看出它长几条尾巴。何富贵要真是扮猪吃老虎,你我会看不出来?再说扮猪吃老虎通常是在不得不隐藏实力的情况下,他有什么隐藏实力的必要?如果真的是他夺魁,那一定……对,作弊,一定是作弊,嗯,你们这一次打猎带了随从嘛,说不定就是因为他的随从里有高人,一定是这样没错。”   “好了好了,你别这么激动,唾沫星子都要飞出来了。”荆泽铭哈哈一笑,见方采薇瞬间闭上嘴巴,就更是乐不可支,先前因为何富贵夺魁的那一丝郁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就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待听到张鹏站出来质问时,大奶奶忍不住一竖大拇指:“好样的,我敬他是一条汉子。”   嗯?什么意思?世子爷一个斜眼就瞟了过去:“你希望我也是这样汉子?”   “呃……这种汉子气概就还是留给别人吧,老板你还是做你最擅长的腹黑总裁就好。”   方采薇立刻见风转舵,这才让世子爷心里舒服了些,冷哼道:“那是,若不是我和青路,你敬佩的这条汉子很快就要糟糕了。”   “可不是,这哪是给何富贵捅刀?根本就是给皇上上眼药啊。”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荆泽铭微微一笑,又听方采薇好奇道:“然后呢?然后皇上也没说什么吗?”   “皇上能说什么?”荆泽铭微微摇头,接着疑惑道:“我只是奇怪,何富贵这件事他三叔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怎会由着他这般胡来?”   方采薇眼睛转了转,沉吟道:“如果那位何三爷膝下有儿子,这事儿就值得好好琢磨一下;如果他膝下无子,那何富贵此事肯定是瞒着他的。算了,这么复杂,咱们别想了,爷这一次做好自己就行,咱们还是看看晚上要烧烤什么猎物的好。”   说到猎物,荆泽铭不由想起那张红狐狸皮,于是试探道:“我打了一只红狐狸,皮毛半点儿没有损伤,想给你做一条围脖,你觉着怎么样?”   “什么?红狐狸皮围脖?罢了罢了,我不要这个,还是给太太吧。”   果然,方采薇一口就回绝了,荆泽铭便纳闷道:“为什么?你知道,就算是辽东最上等的狐狸皮,也不过如此了,难道你喜欢白的不喜欢红的?”   方采薇翻了个白眼道:“红的白的我哪个都不喜欢,总之爷不要为我操心,以后这种东西给太太老太太妹妹们都好,不必想着我。”   “原因呢?”若论女人们的喜好,除了珠宝首饰,应该就是各种布料,这其中,暖和柔滑的裘皮尤其是她们最爱,荆泽铭见方采薇如此真心实意的拒绝,难得让八卦精神主宰了一回理智,开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式。   “这理由可以和爷说,你却不能告诉别人。”方采薇见这位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也无奈了,只好道:“其实在我们那里,野生动物很少很少了,而且各种皮草的制作过程也非常残酷血腥,所以我从知道过程之后,总觉得身上穿着这个东西,就如同是背负着一条血淋淋的尸体。衣服嘛,无非取暖和美观,皮草这个东西又不是缺了它就不行,所以我就不穿。”   荆泽铭听得都无语了,好半天才哭笑不得道:“这是什么理由啊?罢了,你这个的确不能说给人听,不然以后人穿裘皮,心里多不得劲儿?既然那条红狐狸围脖你不要,我就给二妹妹做嫁妆了。”   “这个主意好。”方采薇抚掌而笑:“先前中秋节目时,三妹妹得了那只珠钗,结果二妹妹也喜欢上了,两个小妮子如今对我,当真是没有半点怜悯之情,一张嘴就狮子大开口,要我给每人做十件珠宝当嫁妆,听听,她们这是把我当手艺人对待了。如今有了这毛皮,就问问她们,到底要哪个?哈哈哈,我难不死她们。”   荆泽铭:……“不是,你这个有什么可难为她们的?换作谁也不可能用十件珠宝来换一条红狐狸皮的围脖吧?”   方采薇得意道:“问题是,我给她们做得珠宝并没有用很贵重的材料,纯粹是造型取胜,你说,这样的话,她们会怎么选呢?”   荆泽铭:……好吧,不得不承认,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也觉得很难选。   晚上几只猎物经过梅姨娘和碧枫等人的精心烹调烧烤,味道非常不错,进献给皇帝后还得了嘉奖, ☆、第一百五十四章:“虎”口夺食   送走了太监们,荆泽铭回到自家帐篷前,就见方采薇正往下退手上的宝石戒指,世子爷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忍不住问道:“卿……那个欲何为?”   “扑哧”一声,方采薇忍不住笑起来,给了老板一个娇俏的白眼:“你这半文半白的什么意思呢?”   “还不是让你吓得。”荆泽铭抬头望着天空月亮:“就是问你想干什么?”   “这还用问吗?不是很明显?我要吃烤肉啊。”方采薇有些纳闷的看着老板:“怎么?得了皇上嘉奖,就高兴傻了,这都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世子爷被呛得咳嗽两声:“但问题是我记得你刚刚吃了一盘子啊。”   “其实刚刚我没吃饱呢,你知道了,下人们都在,我好歹还要顾忌一下大奶奶的形象。”方采薇一边回答,一边双眼放光地梭巡着猎物,最后看中了一条烤兔腿,毫不犹豫拿起来。   那豪放的动作看的世子爷心肝儿就是一颤,看了旁边的碧丝碧枫和梅姨娘一眼:“现在……好像下人们也在吧?”   方采薇手握兔腿,向梅姨娘等人一指:“爷说的是她们?哎呀她们有什么关系?我更奔放的样子又不是没看过,这点小意思了,吓不到的。”   荆泽铭:……“你到底是要多奔放啊?双喜双福两个胆子也很大的。”   “那终归也是爷的小厮,在他们面前我还得留点形象。好了,不多说了,皇上嘉奖过的烤肉啊,爷不再来点吗?”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要多吃?这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当心撑死你。”   荆泽铭没好气道,却见方采薇在兔腿上撕下一条肉,嘻嘻笑道:“也不是,皇上不嘉奖,我也没吃饱,只不过现在有了嘉奖,哎呀,总感觉味道似乎特别的好呢。”   荆泽铭看她吃得欢快,于是那一句“皇上未必是嘉奖烤肉,真正嘉奖的,是我今天帮他解围”就默默吞回了肚子里。   眼看方采薇吃了一条兔腿,又两眼放光拿了一条狍子肋骨准备啃,世子爷是真的担心了:“我说你不要强撑啊,真吃撑了怎么办?连大夫都不敢找,传出去说镇宁侯府世子夫人昨晚吃烤肉吃撑了,丢得起那个人吗?”   “放心放心,离吃饱还有一段距离,离吃撑更远。”方采薇挥挥手:“好不容易我找了借口把双喜双福打发出去,爷你就让我吃个够吧,反正也没有外人能看见。”   “你怎么知道没外人看见?”这种抬杠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一旁碧丝碧枫梅姨娘都忍不住扭过头去,暗道爷和奶奶这种争论低不低级啊?你们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怎么可能会有外人?”方采薇吞下一口狍子肉:哇!虽然离入口即化还差一点层次,但是鲜香软嫩,明明是烤的,可是一咬,肉汁都出来了,简直太太太好吃了,人间美味啊。   一边赞叹,就一边挥舞着双手继续没营养的争论:“咱们帐篷前这一堆篝火,不过照亮巴掌大一块地方罢了,离咱们最近的帐篷,也有三五百步,除非长了千里眼,不然谁能看……看……”   大奶奶的眼睛发直了,愣愣瞅着不远处荆泽铭身后阴影里:那里……是一个人的轮廓吧?不是双喜双福,那俩小子没这么高,是……是谁这么不辞劳苦的专门来拆奶奶我的台?   察觉到妻子的异样,荆泽铭也连忙转身,就见**路一脸尴尬的从阴影里走出来,嗫嚅道:“那个……我听说皇上赞你们这里的烤肉好吃,想着过来蹭一块,那个……我刚到,什么都没听到。”   梅姨娘“嘤咛”一声躲到了方采薇身后,完全不顾大奶奶此时尴尬的连假笑都挤不出来了。   心中翻了个白眼:领导难当啊,摊上梅姨娘这种胆小员工还能指望什么?罢了,靠人不如靠己,这是至理名言。   一念及此,便强行把滔滔如江水般的尴尬给吞了下去,款款起身,勉强挤出一丝自认为很自然的微笑:“江公子来了啊?”   “啊!来了。”   **路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方采薇,火光映照着那女子的绝色容颜,配着她形容举止,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让他连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住,砰砰砰跳个不停,这让他无比惭愧。   “想吃什么随便挑。爷,你陪着江公子坐吧,我们进屋去了。”   方采薇继续微笑,即使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也没有堕了当家奶奶的威风,接着她伸手将狍子腿放到盘子里,便端着盘子和梅姨娘以及两个丫头袅袅进屋。   **路擦了一把额头冷汗,对荆泽铭结结巴巴道:“那个……我是不是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不,你来的非常及时。”世子爷忍住笑:“不然我害怕你嫂子会吃撑。”   **路:……“可是她已经把狍子腿拿进去了啊。就算我这不合时宜的打扰,似乎也没有扰乱嫂夫人的吃兴。”   荆泽铭仰首望天:“问题是如果你不来,她很可能把狍子四条腿都给吃了。”   **路:……“哈哈哈泽铭你不要拿嫂夫人乱开玩笑,怎么可能?你这是污蔑,当心回去挨家法。”   荆泽铭白了他一眼,心道开玩笑?呵呵!少年你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行了,少说废话,到底过来干什么呢?真就是为了蹭烤肉吃?“   “可不是?”**路一摊手:“我当初考虑不周,带的随从里就没有一个烹调高手,烤出来的肉勉强入口而已,且味道不佳,以至于进献皇帝后,皇帝都心疼我了,让太监送了两块肉过来,还指点我说荆家世子这边的烤肉味道最好,我可不就立刻收拾收拾过来了?看,工具都带着呢。”   他说着就举起手中一个大食盒,只看得荆泽铭都无语了,扶额道:“你怎么比你嫂子还贪吃?用得着吗?罢了罢了,这些你看看哪个好,都拿走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期待   **路顺着荆泽铭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除了一堆正燃烧的热烈的篝火外,还有另一堆炭火,没有火苗,只有几十块炭闪着红光,两边竖着两根大树杈,树杈上放着几根树枝,每个树枝上或穿着三五只兔子野鸡,或穿着一只狍子,还有两条鹿腿。   “那我就不客气了。”**路答应一声,来到炭火堆前,摘下一条鹿腿,一只狍子,两只兔子野鸡,将这些烤肉拆吧拆吧扫荡了大半,只把食盒都顶了起来,他这才心满意足,嘿嘿笑着看向荆泽铭道:“被我这样扫荡,泽铭不心疼吧?”   “有什么可心疼的?你快带走吧,我这里还有,回头再烤也就是了。真是的,多大点子事,也值得你亲自跑过来一趟?打发小子们过来拿不就行了?”   **路面上嘻嘻笑着,心中却是一跳:荆泽铭说的没错,这种小事,打发小厮们过来就行了,完全用不着劳动他的大驾,可为什么他还要颠颠跑过来,甚至心中如此兴奋……   他不敢再想下去,因为那个理由他并非不知,只是不敢想而已,只要想一想,就会觉得愧悔交加,无地自容。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路也不好意思多磨蹭,便告辞离开。这里等他走了,方采薇便出来,一看炭火堆上的猎物,便捂着嘴惨叫一声,奔过去低吼道:“那个姓江的,不都说他是才子吗?才子就应该瘦如竹竿风吹就倒,他竟然掠夺了大半烤肉去,撑死他算了,哼!人心不足蛇吞象。”   荆泽铭呵呵笑道:“谁告诉你才子必定都是弱不禁风的?都和你说了少看那些传奇小说,上面全是撒谎。嗯,不错不错,撑死了青路也比撑死你强。采薇,说起来我特别的好奇啊,你是怎么能够理直气壮诅咒人家撑死的?就不怕反噬到自己头上吗?明明你吃得也不比人家少。”   “哪有哪有?”方采薇怒了:“我吃了一条鹿腿吗?我吃了一只狍子吗?我吃了两只兔子吗?老板你胳膊肘向外拐成这样真的好吗?”   荆泽铭摸摸鼻子没吭声,心想如果不是让青路扫荡了去,嗯,估计你解决这些也就是早晚的事。   当下安抚了几乎陷入暴走的优秀员工一番,许诺说明天打一只羚羊回来,羚羊肉烤着吃是最好的。如此才让方采薇转怒为喜,不然世子爷害怕她今晚上觉都睡不好。   第二天继续射猎,今日荆泽铭的运气很好,晌午过后,两个小厮的马背上和几条猎狗背上就已经装满了猎物,荆泽铭便收起弓箭,淡淡道:“行了,回去吧。”   “爷,天还早着呢,这才过了晌午。”   双喜双福意犹未尽,却听荆泽铭淡淡道:“过犹不及,今日猎物已经不少了。”   两个小厮也是聪明的,看了眼马背上的两只岩羊,马匹身后拖着的一只野驴和两只野猪一只鹿,猎狗背上的几只狍子和十几只兔子野鸡,心里就有数了:这要是再多猎几只猎物,就要超过昨天何富贵的了,所以只能适可而止。   有点可惜啊,两个小厮心里都有些不甘,但也知道这种事情,的确不能随心所欲,于是只好上马,跟着荆泽铭往营地赶回去。”   荆泽铭心中却没有不甘的情绪,相反,他竟然隐隐有一丝期待:之所以这么早赶回去,除了过犹不及的原因外,也是因为之前他发现了一处绝妙地方,流云飞瀑美不胜收,所以一心想带着方采薇过去感受一下,那女人虽彪悍,但时不时也会流露出一丝女儿家对风花雪月的向往,世子爷觉着优秀员工一定会喜欢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因兴冲冲赶回营地,却不见方采薇身影,一问留守的碧枫,才知道她拉着梅姨娘去各处帐篷同那些女眷们联络感情了。   荆泽铭心中就是一震,不期然想起方采薇曾经跟他说过的话:要想在朝堂上有建树,除了能力外,结交各路人马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这其中,夫人外交其实有着非常重大的作用。所以……采薇是纡尊降贵,为自己的图谋,进行夫人外交去了?   一念及此,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儿,因沉着脸问道:“她都是去了何处?今日有人过来咱们帐篷里说话吗?”   碧枫看他脸色不好,心中不由害怕,结结巴巴道:“有……有张夫人和杨夫人来过,正是因为和她们说得投机,所以奶奶才拉着姨娘去别处说话了。”   张夫人和杨夫人?   荆泽铭略为一想,明白了,是张鹏和杨聪的夫人吧。听说张鹏虽然是个粗鲁憨货,他的夫人却十分聪明贤惠,昨天自己等于是救了张鹏一命,这一点那憨货未必能看出来,他的夫人却一定能够思想明白,所以今日才会亲自过来和采薇亲近,相当于道谢了。至于杨聪夫人,嗯,杨聪就是个八面玲珑的,和谁也不肯交恶,他夫人喜欢联络各家也不足为奇。   这样一想,方觉心中郁气消散。这里碧枫连忙给他倒了杯茶,捧过来问道:“爷,要不要奴婢去把奶奶叫回来?”   “你知道她们蹿到哪里去了?罢了,这个时候你单独外出,容易生事,且在这里吧。是了,你们奶奶吃午饭了没有?”   “正是吃了午饭后去的。”碧枫笑着回答,却见荆泽铭咕哝道:“竟是连午觉都不睡了,兴致很高嘛。”   原本以为这一下午就这样了,却不料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帐篷外脚步声响,接着方采薇兴冲冲地一头扎进来,惊喜道:“我在王夫人帐篷里,听人说爷回来了,我还不相信,想着今儿怎么会这么早回来?谁知果然回来了。怎么,今儿是去了哪一块风水宝地?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   荆泽铭一看见她,也不知为何心情就舒畅起来,哈哈笑道:“今天运气倒好,没有风水宝地什么事儿,不过若说世外桃源,还真遇到一个,如何?你愿不愿意和我过去看一看?” ☆、第一百五十六章: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   方采薇眼睛都亮了,连声道:“好啊好啊,爷的眼光向来不俗,能被你赞一句世外桃源的地方,想来一定是美妙如仙境,我们这就过去。对了,等一下,我看看人齐不齐?碧丝和梅姨娘回来的时候看见路边林子里有野菊花,所以跑过去采摘了。”   荆泽铭眉头一挑,轻声道:“怎么?你想带她们过去?”   “是啊,这样好地方,当然要和好朋友共享,不然呢。”方采薇一脸的理所当然。   却见荆泽铭皱眉道:“休要乱说话,什么朋友……”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笑道:“我与她们朝夕相处,甘苦与共,虽然名份上是主仆,可我内心里,一样将她们当做朋友的,爷不用管我,左右我把大房管好了,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就行呗。”   荆泽铭见她说着说着就挑起眉毛,明白方采薇是在提醒自己,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在这方面与他有着本质的分别。因无奈叹息一声,只能轻轻摇头。暗道这个女人真是奇怪,明明嘴上也说入乡随俗最重要,可有一些惊世骇俗的想法,她却万万不肯改变。   一面想着,就忍不住向碧枫看过去,双喜双福的性子他了解,也自信能掌控住两个奴才,倒是后院这些女人,实在不把准,不过看一眼他就知道自己多虑了,碧枫眼睛闪闪放光,感动的眼泪都出来了,可见方采薇这句话对她的杀伤力有多大。   歪打正着吧,这女人奇异的性子,倒是邀买人心的好办法。   世子爷摇头笑笑,也就不再多想,须臾间梅姨娘碧丝回来,果然又采回了一大捧野菊花。荆泽铭便道:“你们不要跟着奶奶乱来,这野菊花也采的够多了,还想雁过拔毛怎的?万一遇见别人怎么办?”   梅姨娘知道丈夫是怕自己等人遇到危险,忙温婉笑道:“爷放心,妾身心里有数。不过是咱们帐篷附近的小林子里,喊一声就能听到的,不是因为如此,我也不敢过去。”   荆泽铭点点头,知道梅姨娘在这方面还是沉稳的,也就不再多说。当下一家人简单收拾了下,留了双喜双福看门,其余就全部出动往荆泽铭说的仙境处去。   梅姨娘和方采薇骑着马,带着碧丝碧枫两个,那马偶尔小跑起来,只吓得两个丫头小声尖叫,被主子斥责两句,也习惯了,这才闭口不言。   荆泽铭发现的那个瀑布离营地不远,隐藏在一个小山的背面,几人在小山下面下了马,便见一道清泉顺着山林流出,声音淙淙,听之悦耳。   荆泽铭就笑道:我也是在来路上渴了,来这山溪处喝水,见溪水清澈可爱,那会儿又猎了两头野猪和几只狍子,所以倒也不用着急,因动了寻幽探胜的念头,沿着山溪往上,才发现了这处所在。走,咱们沿着溪边上去,很快便能看见那道瀑布了。   一行人兴致勃勃沿溪而上,方采薇兴致高昂,脑海里闪现出几句诗,于是高声念道:“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好好好,奶奶念得真好听。”碧丝鼓掌叫好,然后疑惑道:“只是奶奶,这会儿是秋天啊,哪里来的桃花水?还是春天的桃花水?”   方采薇脸一红,小声道:“闭嘴,奶奶我这是背诵前人的诗,能记住四句已经不错了,哪里还管它春天秋天,桃花水还是桂花水的?”   一句话让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荆泽铭便点头道:“你这个确实不合适,怎么怨得碧丝不能理解?若说合适这会儿的诗词,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还勉强吧。”   方采薇道:“这会儿是半下午,哪里来的夜静春山空?”   荆泽铭耸肩道:“所以我说是勉强合适,你静静领会诗中境界,觉得和此时情境是不是有些相像?”   说笑间就听远处如奔雷一般的声音传来,梅姨娘兴奋道:“啊!瀑布到了。”   方采薇也十分兴奋,指着旁边竹林道:“看,那边有几颗秋笋,啊,好难得,竟能在野外遇到这种天然生长的秋笋,我这两日把营地周围走了一遍,也没看见过,蘑菇更是影子都不见。”   荆泽铭道:“又没下雨,哪里来的蘑菇?这竹林不过是因为靠着溪边,所以土地潮湿,才会长出笋来。如何?我知道你这个吃货必定不肯放过它们,也罢,你就去采几棵,正好咱们等下在瀑布那里野炊,用来熬汤应该是不错的。”   方采薇连连点头,笑说道:“知我者老板也。”   梅姨娘和碧丝碧枫这些日子采野菊花也采出了野心,对着那一片秋笋摩拳擦掌。荆泽铭身为世子爷,总是放不下架子做这种事,便坐在溪边大白石上,忽见溪水中有鱼,便笑道:“我若在这里坐着,你必定又要埋怨,不若下水捉几尾鱼。”   “好啊好啊。”方采薇兴奋大叫:“这秋天的鱼因为快要过冬,身上都是厚厚一层油脂,熬汤和烤着吃最香嫩肥美了,爷快去,多捉几条上来。”   荆泽铭便答应一声,脱了鞋袜挽起裤腿跳入溪水中,只觉入骨冰凉,好在他是练武之人,此时默默运气在周身流转,过一会儿就觉着寒气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因眼睛看到一条大草鱼在水草中轻轻一摆,就溜了出来,眼看便要从自己身边蹿过,于是双手进入水中,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就将那肥硕鱼身抓住,只觉入手粘滑,忙轻轻运气,将手掌牢牢贴合在鱼身上,然后擎起向岸边一甩,那大草鱼就被甩到岸边草丛中,不住乱蹦。   这皇家猎场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来,而这几天众人也忙着射猎,没人有心思跑来寻幽访胜,所以溪水中鱼儿没有天敌,着实众多,不到一刻钟,荆泽铭就捉了十五六条,俱是尺把长的肥鱼,稍小一点儿世子爷都看不上眼。   正捉的兴起,忽听岸边竹林中远远传来一声惊叫,世子爷一愣,旋即大惊跃起,连鞋子也不及穿,便施展轻功沿着草皮向声音传来处飞掠,一面懊恼地想着自己实在太大意了,只以为这里不是山高林密的猎区,竹林里也不会有什么大型猛兽,却忘了几个女孩子到底是弱质纤纤,就算遇到狐狸,也是不小威胁。 ☆、第一百五十七章:中邪   因一口气提着,转瞬间循着声音来到竹林深处,只见方采薇梅姨娘碧丝碧枫四人拿着一只竹棍儿,正在一边呼叫一边胡乱挥舞,非常奇怪的是这四个女人竟然围成一个圈,而她们旁边有几只形似黄鼠狼的东西不时蹿起,看样子想要咬人,可是在这一番疯魔棍法下近不了人身,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围着转圈,却不肯离去。   荆泽铭更奇怪了,暗道不对啊,黄鼠狼怎可能如此大胆?再仔细一看,原来不是黄鼠狼,而是黄喉貂,难怪如此凶猛,幸亏它们对人存着忌惮之心,不然一股脑全冲上来,这几个疯魔棍法只学了个花架子的女人就要露原形,到时候别说受伤,被咬死都可能。   当下虎吼一声加入战团,黄喉貂能够在这片山林里生活,那也不是省油灯,立刻就察觉到此时来的人战斗力不可以和先前几个笨蛋同日而语,于是吱哇乱叫了一阵,大多数都夹着尾巴逃走了,还有三只倒霉蛋儿,让荆泽铭一剑一个,全都从眼睛处刺了对穿,当即毙命。   “呼!”   连一向注重形象的梅姨娘都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气,原本整齐的发髻此时都散乱了,碧枫碧丝也好不到哪里去,挨着她坐下,只有方采薇,明明是最狼狈的一个,这会儿却顾不上自己一身的凄惨,踉跄着来到圈子中央,小心翼翼抱起一只黑白相间的毛团子,这才一屁股坐下来。   毛团子“嗯嗯”叫着,一颗脑袋四下乱拱,忽然一口咬在了方采薇手臂上,只看得世子爷睚眦欲裂,大吼一声:“畜生你敢!”就要扑过来英雄救美。   刚扑出去两步,就听方采薇大叫一声:“住手,不要过来。”   什么意思?是说我?荆泽铭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方采薇,暗道这女人是不是失心疯了?她是在说我?都被花熊咬了,她让我不要过去,这是要把自己喂了花熊吗?   想到这里,世子爷皱起眉头,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等人冲撞了山神,被山神施了法术,才会让一向精明的优秀员工做出这样不能让人理解的举动。   接下来方采薇的做法更加深了世子爷的怀疑,只见她将那只黑白毛团子抱在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涕泪横流,一边不知咕咕哝哝说些什么。   “爷,刚刚我们在挖笋,结果就听见这边有叫声,奶奶就疯了一样往这边跑,我们不敢怠慢,也赶紧跟上来,结果就看见爷赶跑的那几只小东西在和这只花熊斗,我原本想要拉着奶奶避开的,哪知她从地上捡起一根竹竿就嗷嗷叫着冲了上去,我们没办法,只好学奶奶一样……”   梅姨娘喘匀了气,来到荆泽铭身边向他解释着。世子爷一脸深沉地点头,轻声道:“你们都留在这里,我去看看采薇。”   说完上前,就见这只花熊还不到两尺长,身上满是泥污鲜血,它像是十分饥饿,也不管自己身上伤痛,只拿脑袋到处拱,嘴里牙齿大概还没长好,在方采薇身上咬了几口也没咬出血来,只好放弃。   “采薇,你还好吧?如果神志还算清醒,就答应我一声。”   荆泽铭小心翼翼叫着,却见方采薇抬起头,汗水泪水糊了满脸,散乱头发粘在上面,无比狼狈难看,却是笑得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喃喃道:“太好了,小滚滚没有被咬死,没有被咬死……”   荆泽铭:……“采薇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滚滚?你怀里这只是花熊,花熊啊,好好看清楚。”   世子爷是真急了,声音不自禁就吼了起来,吓得方采薇一个哆嗦清醒过来,抹一把脑门上的汗嘟囔道:“我知道我知道,老板你不用吼这么大声。”   “还说不用吼这么大声,你看看你自己,这都是什么模样?说,你现在是清醒的?不糊涂了?”虽然是质问,但世子爷已经看到方采薇的目光清正,知道她这会儿是清醒了,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爷,你快看看这只小花熊,它被黄喉貂咬伤了,好在应该不致命,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救它一救。”   看着急急将团子举到自己面前的方采薇,荆泽铭都无语了,黑着脸道:“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打猎的,我没把这小东西打死就不错了,还……”   不等说完,就见方采薇两道柳眉竖起,收回手抱紧了那只黑白团子大叫道:“什么?这么可爱的小东西,爷竟然忍心下手?人性呢?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荆泽铭:……“脏兮兮的一身泥,哪里可爱了?还不如我娘之前养过的那只大花猫,连我的猎狗也比不上。”   “你走。”方采薇气得一下子站起身,却见荆泽铭笑呵呵从怀中掏出一个半尺高的瓷瓶:“真的要我走?不救你这可爱的小东西了?不是我危言耸听,就它这瘦不拉几的小身板,又受了伤,没有我的高级金疮药,两天都熬不过去。”   自尊和滚滚哪一个更重要?这根本不是问题。   方采薇毫不犹豫就选择了滚滚,对着荆泽铭笑得那叫一个谄媚,一边伸手抢夺瓶子,一边甜腻的叫了一声:“爷,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世子爷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方采薇怀中一把揪过黑白团子:“行了,脏成这样,白糟蹋了我的药,去溪水里洗一洗,干净了再上药。”   “这个时候洗澡,会感染的。”方采薇连忙阻止,却见荆泽铭冷酷一笑:“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脏成这样就不感染了?反正若是死了,就说明它命该如此。”说完拎着小团子后脖颈的毛皮就转身走了。   “哎……”   方采薇哪能忍受国宝被如此对待?她可是在大学刚毕业后,为了滚滚特意去做过三个月志愿者的重度猫粉,然而荆泽铭一句话就让她停下脚步:“让碧丝给你好好收拾一下,不然我就摔死这小东西。” ☆、第一百五十八章:“虐待”国宝   好吧,为了熊猫的小命,大奶奶屈服了,和梅姨娘等人回到竹林边,在溪边洗干净了手和脸,又让碧丝把头发重新梳好,那边小团子也被荆泽铭摁在溪边石头上洗干净了,从衣襟上撕下一条带子包扎了后腿和屁股上的伤口,接着拎着小家伙来到了瀑布边。   这个瀑布不算壮观,但周围景色着实清幽,下面一个碧幽幽的深潭,深潭边是一大块空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被淹没在野花秋草之中,极目远眺,东南两面是开阔的旷野,北方西方却是峰峦叠嶂,层林尽染。   不过方采薇此时也没心思欣赏美景,和碧丝很快捡了木柴烧起一个火堆,抱着**的团子在火边烤着。小家伙虽然是个高度近视眼,但畏火的天性仍在,在方采薇身上不安地躁动着。   不过效果还是很好的,很快身上的毛就都烘干了。荆泽铭毫不客气大手一抓,把小家伙抓到怀里,解开白布开始给它上金疮药。   “喂!你轻点儿,它还只是个宝宝。”方采薇看着老板这粗鲁动作,心肝儿都颤了,别说她,就是梅姨娘等人都觉着自家爷太粗暴。小团子洗了澡烘干后,虽然不如现代视频上那些圈养的小滚滚胖乎乎的可爱,但人家基础素质在这里,以至于梅姨娘碧丝碧枫一下子就被圈粉了。   不过对这种粗暴的行为,小熊猫却似乎毫不在意。不愧是经常让熊猫妈妈咬着拖地的物种啊,方采薇在心里赞叹了一句。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荆泽铭给小团子上完药,把它扔回方采薇怀中,看着一向强悍的女人手忙脚乱接住,像对待绝世珍宝一般将小家伙搂在怀里,他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恶劣的家伙,你要是在我们那个时代,一个“虐待国宝”的罪名妥妥是跑不了的知道吗?   方采薇怒瞪无良老板,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小团子的毛,毛发粗糙,并不算光滑,但这种待遇,可是在她做志愿者的时候都很难有的。   但荆泽铭的问题确实也让大奶奶犯了难,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身旁碧丝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养起来啊,别说,这小花熊还真是挺好看的。”   梅姨娘看上去也很喜欢,只是有些担忧道:“先前也听人说过这东西,现在还小,固然可爱,可是等到大了,是不是就像熊一样凶猛了?这可不是猫狗,养着也没什么,除非等它大了,能用一根绳子拴住,不至于伤人还好。”   “不行。”   这个时代,恐怕所有人加一起,也比不上方采薇对熊猫的了解更深刻透彻,这天下无敌的萌物压根儿就不是能拴着养的,不给一个一两千平米的大庭院,好意思养吗?就这还委屈了熊家呢,要知道在山林里,一只熊猫占有的领地可是十几平方公里。   “梅儿说的没错,不拴住了,万一伤到人怎么办?”荆泽铭不认同地看着方采薇:“要么你就将它放了吧,反正也给上了金疮药,日后是死是活,就只能看它自己。”   “那肯定是有死无活啊。”方采薇紧皱眉头:这只小熊猫看模样只有四五个月大,也就是刚刚学会自己排便的水平吧,这种时候没有母亲保护,在山林里妥妥就是死路一条。就如刚才那一幕,应该是小家伙实在饿的没办法了,跑向低海拔区,运气好,才会直到此刻方遇上黄喉貂,如果不是战斗刚起自己就赶了过去,小团子在黄喉貂的群攻之下可能两个回合都支持不到。   要是这么说的话,小东西的运气也算是逆天级别的了。可难就难在,不可能一直这么好运吧?熊猫妈妈呢?为什么没有跟着它下山?难道是遇了什么不测?还是因为某些不知名原因抛弃了幼崽?这样小的一只,如果是和熊猫妈妈在一起,绝不可能自己跑来低海拔区。   这个时代的地理方采薇没研究过,但是从之前荆初雨荆初雪姐妹的讲述中,她知道京城周围的大山里的确存在着不少花熊。这时候的熊猫远没有后世那样珍贵风光,冬天跑到村子里偷食,被抓住就是一个死。而大部分时间里,熊猫都是在2000——3000米的海拔区域内生活,只有饿得受不了,才会跑下山来骚扰村民,偷鸡偷羊,眼前这只小滚滚很可能也属于这种情况,虽然它就算跑下来,也是九死一生,但这种饥饿寒冷就向低海拔区位移的情况,很可能是滚滚的身体本能。   一直到梅姨娘等人烤好了带来的狍子腿以及兔子野鸡,又炖了一锅鱼汤后,方采薇还没想好到底要怎样处置这只小滚滚,但是当务之急,得把小家伙喂饱了。   奶白色的鱼汤吹凉,喂给小熊猫,又剥好了鱼肉,撕下狍子腿上最嫩的肉,还特地做了一锅鲜笋汤,将熟笋喂了一些,很快,大概是吃饱了,小东西就蜷在方采薇怀中睡着了。   因为这个小家伙的打扰,方采薇完全失去了观景吃野炊的兴致,草草吃了一点,梅姨娘等人就把东西收拾了。收拾完见荆泽铭使了个眼色,几人微微点头,便到了下面潭水边,撩水嬉戏。   荆泽铭这才来到方采薇身旁,看着她纠结模样柔声笑道:“和你相处了半年,你从来都是爽利干脆性格,还从未看见你为什么人什么事这样伤神,这小花熊到底有什么魔力,就让你钟爱至此?”   方采薇扭头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唯一能够倾吐心声的。她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道:“爷是有所不知,在我们那个世界,这可是我们中华独有的国宝,它是唯一一种因为自身可爱形态和濒危种群以及中国独有性而染上了政治意义的动物……”   自从有了方采薇,世子爷已经打开过好几扇新世界的大门了,包括这一次秋猎夺旗行动,在夺旗行动开始之前,他还打算让方采薇女扮男装,跟在自己身旁指点训练士兵。而现在,他又打开了一扇大门。 ☆、第一百五十九章:微酸   不敢置信看着方采薇怀中睡熟的团子,不得不承认,这小家伙确实挺可爱的,但在世子爷眼中,也不过和猫狗差不多,怎么也料想不到在另一个世界里,它的地位会那般崇高超然。   “既如此,这小家伙对你来说,也算是有一份特殊意义,不如你就带回去养起来吧。”   说完就见方采薇苦恼道:“养这小家伙可不容易,而且梅姨娘说的没错,它虽然性情温顺,可是很多时候也会受惊伤人。”   荆泽铭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你在你们那里不是养过吗?就按照那个方式养,在园子里给它开辟块地方圈起来不就行了?”   见方采薇抿着嘴唇不吭声,世子爷就叹了口气道:“老实说,花熊这种东西虽不常见,却也不至于稀有到你们那里的地步,偶尔打猎也是能看见的。不过这厮多是生活在深山老林中,又机警的很,跑得也快,所以很少有人猎到罢了。至于去村子里偷食被打死的,打死也就打死了。所以我一点儿都体会不到你这种如同得了绝世宝贝般的心情。但我知道,你若是把它养起来,或许会死,或许也能活下来;可如果不养它,现在就放归山林中,它立时就要死的。”   这也正是方采薇的为难之处:放了小滚滚,小家伙没有母亲保护,必死无疑;养起来,就古代这种条件,也不一定能平安活到长大;若说养大一些,待它有了独自生活的能力就放归山林,那也肯定不行。依赖人类长大的滚滚已经不适合山林生活了,不然的话,现代大熊猫野化放归也不会那么艰难。   “爷,我知道你说得对,但我还有更大一层忧虑。”方采薇轻摇着头:“你知道这就是一种人见人爱的动物。之前之所以没有人豢养,是因为很多人不会养,不知道它的习性,养它倒不如说是害它,久而久之,大家知道这家伙养不活,也就不再理会。再因为它生活的地方和人类没什么交集,这才得以将种群保存繁衍下去,才会有你说的‘虽不常见,却能见到’的景象。可如今我若是养活了,大家必定要来问方法,接着所有人去抓花熊进行人工饲养,可能不到几十年,野外种群就会灭绝了……”   不等说完,就听荆泽铭哈哈笑道:“我就说你是杞人忧天了吧?你以为百姓都闲着没事儿干?肯费精神养这种东西?就算是豺狼虎豹,这京城除了宫里的猛兽园之外,又有谁家会私自豢养?当人人都如你一般,对花熊有一份特殊情结在吗?别傻了。再者,你实在担心这个,我教你一个方子,若是有人来看花熊,就让它做出扑咬姿态,吼两声,保准那些女眷一腔怜惜都化作惊吓,就没人敢养了。”   “真有这么容易?”   方采薇不相信,却听荆泽铭道:“就是这样容易。再说了,即使皇上也喜欢了这个东西,或者其它勋贵家想养它,何必劳民伤财去深山里抓?只要派人去各处村子喊一声,说冬天里抓到一头花熊,莫要伤害,卖给各府田庄,没几天,京城勋贵府里就都是花熊了。真这样的话,你还等于救了它们的命,功德无量呢。”   “真的?”方采薇总觉得这话不是很靠谱,却见世子爷认真道:“当然。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呢?花熊濒危,是你们那里的事情,原因你不也说了?并非是捕猎之祸,最大原因是人类入侵了它们的栖息地。可现在是大夏朝,全国人口也不过只有六万万,东面辽东关外直到远东,西面天山脚下直到古早的西域领地,大片土地荒芜,千里无人烟。大大小小的战争每年都要吞噬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人们连自己的地盘都守护的如此艰难,哪还有余力去入侵深山老林?所以你说的那个景象,不知道要多少年后才会发生,即便发生,也是天意和自然之力,非你我能够阻挡,且那时咱们早都死了不知多少年,我说这么些,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爷是让我顺其自然,莫要庸人自扰?”   方采薇沉吟点头,果然就听身旁荆泽铭哈哈一笑道:“孺子可教也。”   方采薇瞪了自家老板一眼,又听荆泽铭感叹道:“还好还好,你这一眼倒恢复了素日秉性,先前我真是担忧,怕一头小花熊就让你迷失本心,如此一来,莫说帮我出谋划策,助我青云直上,就是安守后宅做个优秀员工,只怕都没门儿了,还好,你理智尚存。”   “爷也太小瞧我了。我承认这头小滚滚的确是让我心神剧震,不过震完就完了嘛,还能为此影响智商怎的?”   经过荆泽铭的开解,大奶奶心中豁然开朗,当下抛去一切顾虑,决定将小熊猫带回去养起来,想想这么大的小熊,连竹叶都不能吃太多,大部分还是要靠奶水吸取营养,于是一刻也不想耽搁,站起身就催促着荆泽铭回去。   世子爷十分不爽,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清幽所在,却是没说两句话就要回去。然而转念一想,不觉汗颜,自思和方采薇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难道还要在这里卿卿我我吗?如此岂不辜负当日盟约?因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答应了。   将小团子带回营帐后,方采薇就派人各处打探着哪里有牛奶羊奶之类的东西,可惜相熟的几家都不是乳制品爱好者,打听了一圈,却是一无所获。   “这可怎么办?”大奶奶发愁了,最后把目光投向荆泽铭:“我说爷,你就再劳动一下,看看能不能活捉只哺乳期的母鹿母羚羊什么的回来呗?”   荆泽铭:……“我知道我眼神很好,但是采薇你不能把我这眼睛当千里眼用,我知道哪只母鹿母羚羊是哺乳期呢?”   话音落,就听双喜在门外喊道:“爷,时辰到了,江少爷找您一起去见驾呢。”   “知道了。”   荆泽铭答应一声,转身出了帐篷,只听方采薇急着叫道:“趁着大家伙儿都在,去了帮我打听打听,看看谁家有没有带牛奶什么的。”   “对我也没见像对这只花熊般关怀备至。”世子爷咕哝了一句,索性也不答话,就扬长而去。 ☆、第一百六十章:迎刃而解   许是昨天让张鹏吓到,又或者被何三老爷训斥过,今天何富贵没敢像昨天那样大胆作弊,收敛了不少,于是这一日的射猎魁首就被荆泽铭夺得。   待众人散去,皇帝独独将荆泽铭留下,带着来到大帐中坐了,有小太监捧来点心茶水,皇帝就笑呵呵道:“这点心朕觉得味道不错,你尝尝。”   荆泽铭恭敬答应一声,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心中不由就是一动,听皇帝问他味道如何,他便笑答道:“难得吃到这样奶香浓郁的点心,味道真好。”   皇帝笑道:“可见你也是个喜欢奶香味儿的,朕记得你姐姐就偏好奶制的点心,真不愧是姐弟俩。怎样?这几日射猎,都有什么感受?”   荆泽铭道:“臣从前在京中一直刻苦攻书,倒是这次幸赖皇上不弃,带着来到猎场,才能体会一番天地辽阔,英气勃发的感觉,这感觉着实美好。”   皇帝点头道:“都说你文武双全,可见不错。今日你射猎夺魁,朕十分高兴,按照规定,每一天的魁首朕都会赏他一样东西,你想要什么赏赐?但凡朕这里有的,尽管开口。”   荆泽铭心中念了声老天保佑,接着笑道:“别的也罢了,只求皇上御膳房里若有牛奶,或者羊奶也好,每日给臣两碗,臣便感激不尽了。”   皇帝手停在半空,须臾笑道:“你这孩子,就算喜欢这奶做的点心,每日朕让人给你送两盘子过去就是,怎的倒把这个当做奖赏,在你心里,朕便是这样小气吗?连要点好东西都不敢?”   荆泽铭连忙起身,诚恳道:“回皇上,臣并非胆小,只是皇上您说,什么叫做好东西呢?便是臣贪婪,要了皇上这大帐中的宝物,于臣无用,那也无益。倒是这牛乳羊乳,臣是实实在在需要的。内子活泼好玩,今日在山间遇见一只受伤的幼年小兽,怜惜喜欢的要命,带了回来养着,可那小兽年幼,还不能进食,只能喂奶,内子派人打听了许多家,都没有这个东西,恰好臣在皇上这里遇到,偏偏皇上又有这个奖赏,所以臣少不得厚着脸皮向皇上讨要一些。皇上觉着这不算什么,可猎场之中,大家生活从简,皇上每日赏臣两碗***这已经是十分金贵的东西了。”   “哦?”皇帝果然来了兴趣,笑着道:“上一次你为了你媳妇进宫,朕就说你这孩子重情义,倒不料你宠媳妇到这个地步。到底什么样的小兽?让她喜欢成这样?别是老虎豹子之类的吧?”   荆泽铭笑道:“皇上明鉴,她一介妇人,哪里会对老虎豹子有好感?乃是一只花熊幼兽,别说,洗干净了倒也是憨态可掬。”   皇帝点点头道:“原来是这个,只是那花熊又叫食铁兽,连铁都吃,可见其牙齿可怕,要当心它日后伤人。不过听说这东西大多性情温顺,不惹到它也不至于出差错,何况你们救了它的命,又喂养它长大,想来更是亲近了。也罢,朕就赐你每天三斤羊乳,拿去喂它吧。”   荆泽铭连忙谢恩,接着笑道:“那小兽总共也不到二十斤,哪里喝得下这么多?”   皇上道:“剩下的让你媳妇做成点心,每天吃一点子就是。这羊乳是个好东西,朕每日也要喝两碗。”   荆泽铭心想牛乳比羊乳好喝多了,不过这会儿当然不可能和皇上争论究竟哪种奶更好喝,于是再次谢恩,正要告退出去,就听皇帝沉声道:“过几日的夺旗行动,你好好表现,莫要令朕失望。”   荆泽铭忙郑重躬身答应,接着告退出去。这里皇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篷外,不由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是个聪明稳重的孩子。泽铭啊泽铭,你姐姐今后的命运,就全在你身上了。”   一旁何升听得心中猛烈一跳,表面上却是纹丝不动,只当自己没听见过这句话。   这里荆泽铭回到帐篷,就见小团子已经醒了,此时正在地毯上逮着一个竹笋死怼,偶尔啃点渣渣儿下来吃,一旁方采薇无奈看着,一边和梅姨娘商量:“要不煮点竹叶米汤?到底行不行我也不知道啊,可这会儿没有奶,也只能试试看,不然还能怎么办?”   “不必担心了。”   荆泽铭哈哈笑一声,一把抓住地上小团子两只前爪高高举起,在它白白的毛脸上亲了两口。   “爷干什么呢?不是说过吗?没事儿不要老抱着它亲它,当心传染了邪祟给它。”方采薇说的邪祟就是指细菌和致病菌,古代没有这种说法,只把能让人生病的统统归类为邪祟邪风入侵。   方采薇上前一把夺下嗯嗯叫的小团子,重新放回地上,一面道:“崽儿啊,下次再有人这样对你,不用客气,挠他。”   荆泽铭哈哈笑道:“我就说你是吹毛求疵,能有什么邪祟?若是这样都不行,它整日在山林里摸爬滚打,不知会染多少邪祟。再说,我为它赚了三斤羊奶,难道就连抱一下亲一下都不行?”   “三斤羊奶?从哪里弄得?难道爷在别人打得猎物中发现了野奶羊?”方采薇又惊又喜,却见荆泽铭摇摇头:“不是,皇上赐的。”说完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方采薇这才明白,只见老板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得意道:”如何?这样难得的机会,我还想着这只小花熊,什么东西都没要,只要了羊奶,你该如何感谢我?“   方采薇满心欢喜,抱起小团子来到荆泽铭面前,屈膝行了个万福,咯咯笑道:“是,妾身多谢爷了,这么难得的机会……嗯……嗯?难得的机会……”   大奶奶乌溜溜地眼睛转了转,然后嘻嘻笑着往世子爷对面一坐,悠悠笑道:“刚刚爷冲进来那会儿的兴奋劲,似乎不是对小团子的关心,倒像是小团子为爷解决了一个难题似得,是不是这样啊?”   女人太聪明,男人的压力就格外大啊。   世子爷心中感叹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嗯”了一声道:“那你说说看。” ☆、第一百六十一章:夺魁   “具体的呢,妾身还没想出来,但这里一定是有些讲究的。我可不信爷会对小花熊这样关怀。”   荆泽铭心想那是,要不是你,就这小家伙之前脏兮兮的模样,早就上烤架了。   梅姨娘等人知道他俩有话要说,于是识趣退出去,荆泽铭这才笑道:“今日射猎夺魁,皇上要奖赏我东西,让我自己选,还真是有些为难。要的贵重了,显得没眼色又贪心;要的轻了,又显得过于小心畏缩,恰好有了小团子这么个由头,要几斤羊乳,倒是最恰当的。”   方采薇笑道:“我就说嘛,必定有个缘由,才会让爷这样稳重的人都忍不住喜形于色,果然如此。唔!皇上既然说出这样话,看来是对爷寄予厚望,爷务必要抓紧机会,好好表现才行。”   “这还用你说?”荆泽铭斜睨了妻子一眼,握紧拳头道:“过去是大姐姐给了家族富贵,如今大姐姐身在冷宫,也该轮到我努力进取,为家族博一个富贵前程,为大姐姐博一个出头之日了。”   *******************   转眼间,射猎结束,荆泽铭以大型猎物十二只,中型猎物二十六只,小猎物一百四十五只的成绩高居榜首,紧随其后的就是何富贵,**路排在第五位,对于这位立志经世济民的天下第一才子而言,这个成绩令他十分满意。   何富贵倒是很不满意,不但嫉恨荆泽铭“不知收敛”,更连何三爷也恼上了,暗道你警告我不许出风头,该不会是为了你那儿子打算吧?出风头怎么了?第一天皇上不也奖赏了我?也并没有说什么啊。皇上宠我姐姐,那必定是爱屋及乌,我就算得了第一,他也不会说什么,现在好,这份儿风光倒让荆泽铭得去了,谁得去都行,就他得去了不行,我不服,他妈的他那个死鬼姐姐不都进了冷宫吗?他怎么还不知道收敛,蹦跶的这样欢。   对于这个侄子心中所想,何三爷心里明镜儿似得。因也在心中冷笑,暗道大哥一世英明,贵妃娘娘也是聪慧机敏过人,怎么偏偏出了这么个废物,可见我们何家气数堪忧,若不能把这个废物一脚踢开,日后偌大一个家族就要败在他的手里。   一念及此,嘴角不由逸出一丝冷笑,何富贵这样作死,其实正中他的下怀。只要训斥他一番,让他收敛点,别让皇帝迁怒何家,他才不会管这个蠢货死活呢,而且对方越蠢越好,最好蠢的皇帝忍无可忍,亲自掳夺了他的世子之位,那自家儿子才会有天大的好机会。   正如何三爷心中所想,何富贵这种无耻行为彻底激怒了皇帝,但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不管如何,算何云还有点眼色,总算没让这蠢货夺了第一,不然皇家秋猎的面子往哪儿放?   太监们将赏赐颁发完毕后,皇帝便看着面前八名勋贵子弟淡淡道:“你们就算是勋贵子弟中的翘楚了,你们的先祖多是英勇善战,在战场上浴血杀敌,方才为家族挣来这无边富贵与荣耀,你们身为他们的后代,在享受先祖福荫的同时,更该明白这荣耀富贵来之不易,要努力进取,将这份荣光代代传承下去……”   众人便知道重头戏来了,一个个不由摩拳擦掌热血沸腾,包括何富贵在内,只不过这厮激动之后,就忍不住回头看了阿甲一眼,见他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心神不由大定,暗道管他的,不能再听三叔的了,射猎我已经被荆泽铭压了一头,这一次夺旗行动,说什么也要拼尽全力,赢了他再说。   果然,皇帝训完话,就命传唤队伍,须臾间偌大广场上走来一队队形态各异的士兵,有的甲胄鲜明姿容整齐,有的破衣烂衫武器多样,有的懒懒散散嘻嘻哈哈。到了场上,领头的将军一声令下,让其原地待命,这些士兵更显出其形态各异,有的在场上站的标枪一般笔直,有的却是“咣当”一下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皇上到底是何用意?”   静嫔柳眉微皱,问身旁的方采薇。一面微笑在她怀里睡着的小团子身上轻轻摸了一把。   皇帝此次出宫,没有带何贵妃,却是带了静嫔芳嫔两位宫嫔,不过平日里方采薇除了每日前来拜见,尽到礼数之外,和两位宫嫔并没有过多交谈,直到这一次,皇上命令女眷们和宫嫔在后面欣赏勋贵子弟们的夺旗准备行动,她才被静嫔叫到身边,言谈间听对方提起从前和荆初虹的交情,方知这位原本竟是大姑姐那个阵营的人。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荆初虹入冷宫三年,这位静嫔却是半点没受影响,方采薇自然不敢对对方完全放心,因此言谈语气都是小心应对,静嫔久在深宫,哪里不知道她的提防,却并不点破,相反,心中还有点赞赏,暗道如此精明女子,方能配得上侯府世子。   此时听见静嫔问话,方采薇想了想,便笑道:“具体的妾身也不明白,只能大胆揣测一下。我想,战场之事瞬息多变,谁也不知自己能有什么样的际遇,勋贵子弟若是上了战场,自然不可能做一个小兵,可若是做将军,谁又事先知道自己能够带领什么样的队伍?皇上如今安排的这几支队伍明显是良莠不齐,便是增加这次比赛的机动性。毕竟到了战场上,除了武功智谋之外,智慧和运气却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嗯,你说得有道理。”静嫔点头微笑,轻声道:“你觉着泽铭会选择哪一支队伍?”   方采薇笑道:“这个妾身委实猜不出,我于兵家之道一窍不通。但我知道,只要不是运气太坏,我家爷必定能够选出最适合他的一支队伍。”   静嫔微微挑眉,含笑道:“哦?就这么自信吗?”   “当然了,妾身自嫁他那天起,便以他为天,这个时候,当然要全心全意信任他,更何况我们爷可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 ☆、第一百六十二章:运气太差   “好,那咱们便好好儿看看,看看泽铭能选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吧。”   静嫔微微一笑,目光凝注在远方,几个勋贵子弟轮流去签筒中抽签,看来果然如方采薇所说,皇上这是有意增加了此次行动的随机性,这样一来,抽到优先选择权的人自然大大有利。   静嫔和方采薇说话的时候,大奶奶也在用眼角余光暗暗评估这位宫嫔,刚刚之所以毫不掩饰地明言了皇帝目的,便是故意试探对方。此时发现静嫔听完之后眼中没有忌惮冰冷之意,反而有些欣慰的水润润的,她心中不由长长松了口气,暗道还好,看来这一位对大姐姐应该还是有忠心的,这样好,这样大姐姐将来真有出头之日那一天,宫里还有个帮手,不然她被废三年,出来后连个可交的朋友都没有,就靠着自己孤军奋战,未免太可怜了些。   一面想着,就听静嫔幽幽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泽铭会抽中什么样的签子。”   这个问题**路此时也在问,他抽中了第三个选择权,还算是比较好的,心满意足之余,就比较关心好友的运气,知道世子爷抽中的是第五个后,不由叹了口气,笑道:“这是上天有意试炼你,若让你也抽到好签子,再选一支能征善战的好队伍,岂不是没有我们活路了?”   对此,荆泽铭也唯有报以苦笑,而八个勋贵子弟抽签完毕后,最让人气愤的是:何富贵竟然抽中了第一个选择权。   对这个结果,就连皇帝都颇为无语,哪想到那个怎么看都不顺眼的草包竟还有这份儿运气,罢了,就看看他眼光如何吧。   出乎皇帝预料,何富贵没有选择那一队甲胄鲜明武器精良的队伍,而是选择了八支队伍中另一支各方面都似乎平平无奇的战队。   这个蠢货还能有这般眼光?   皇帝微微皱了下眉头:这是八支队伍中最优秀的一支战队,乃是真正经过沙场百战的一支精良队伍,如果不是真正懂得兵法战术的人,很可能会被其平凡外表所蒙蔽,那就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了。   荆泽铭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虽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这些年研习兵法,自有自己的一番独到见解。从刚刚八支队伍轮番上场,他一眼就看出这支队伍纪律严明动作沉稳整齐,队伍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于是当即判定这是一支真正的战军,只是可惜,何富贵拥有第一选择权,而他连个犹豫都没打,就挑走了这支队伍,下手堪称深得稳准狠的要领。   同皇上一样,荆泽铭也不相信那个草包会有这般眼光,目光忍不住向他身边那个一瘸一拐的青年看了眼,似何富贵这种好面子的人,大庭广众之下,怎肯让一个瘸子随侍自己左右?看来,问题应该就是出在此人身上,就不知之前的射猎成绩是否也是此人出手,如果是同一人的话,那这个人可就有点可怕了,莫非他竟是一个真正身经百战的优秀将领?可是这种人,怎可能会在何富贵身边做一个奴才。   接下来张鹏**路等人也纷纷挑走了那些看着整齐鲜明的队伍,轮到荆泽铭时,场上只剩下三支队伍,其中两支队伍装备不好,看着也平平无奇,剩下一支更过分,从进了广场后便坐下来,彼此小声谈笑,虽然未见喧哗,却流露出一种“放肆无忌”的气质,连皇帝在龙座上看得都直皱眉头,暗道这哪里还是一支军队?分明是兵痞子嘛,哪个缺德的将这些痞子给集合到一起,太坏了,幸亏泽铭不是最后一个抽签,不然他就是天纵英才,一只狼带着群耗子去和老虎战斗,那也妥妥要悲剧了。   正想着,就见荆泽铭终于走出队列。皇上不由精神一振,旋即又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罢了,矮子中拔大个,那也终究是矮子,唉!不料这孩子运气竟如此之差。”   静嫔虽是宫嫔,不懂兵法,然而只看外表,也知道形势严峻,拉着方采薇的手急切道:“怎么办?到泽铭的时候,我怎么看着那三支队伍就没有一个像样的,这可怎么办?”   “这也是无可奈何了。”方采薇也忍不住苦笑起来,暗道老板啊,你虽然才干卓绝,奈何天妒英才,非要让你受这些考验磨难,真没招啊,希望你能牢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至理名言,不要因为一次失败而气馁,有什么?心若在梦就在,大不了从头再来呗。   正想着,忽然就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人在看自己,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李秋芳正含笑注视着她,见她看过来,便微微一扬眉毛,嘴角笑容加深,然后点了点头。   擦!我擦!这个死女人。   方采薇本来就在为自家老板时运不济而哀叹,偏偏李秋芳这个时候竟然挑衅,只气得她差点儿忍不住跳起来。暗道呸呸呸!说什么青梅竹马情深似海,深个鬼啊。老板你被她骗了你造吗?这个时候她不为你忧心牵挂,反而因为那个何猪头挑了好的队伍你挑不到而挑衅,她特么的这是完全以何家人自居了啊。老板你对你这位表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到底哪一点给了你清纯深情的错觉啊?妈的气死我了。   心中咆哮跳脚,表面上却是冷冷一笑,哼!输人不能输阵,这是大奶奶的一贯作风,更何况自家老板也未必就会输掉……好吧,现在这情况,想赢看来真是个不可能的任务呢。   正想着,却见在场中缓缓踱步挑选队伍的荆泽铭此时忽然停下身形,众人都知道他已经有了结果,虽然知道剩下的三支队伍都属于歪瓜裂枣级别,大家的心却仍是忍不住提了起来,包括李秋芳在内。别看她刚刚向方采薇挑衅,那不过是天然敌对立场使然。她是贪图富贵的性子没错,可荆泽铭和何富贵,这两人根本就是云泥之别,她一颗女儿芳心,也难免还有暗暗几缕情丝牵在那优秀表哥身上。所以虽然不希望荆泽铭在这次夺旗行动中战胜何富贵,但真正事到临头,也控制不住内心关切。 ☆、第一百六十三章:出乎意料   下一刻,全场大哗,议论声潮水般响起,就连皇帝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场上,好半天才扭头问何升道:“泽铭……是不是失心疯了?”   何升心想哎哟皇上,您问我我问谁去啊?表面上却不得不陪笑道:“这个……也未必吧,或许世子爷有他自己的考量?”   “考量个屁。”   皇帝陛下忍不住低声爆了一句粗口,手中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生气道:“把他叫过来,朕要问问他是不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何升连忙笑道:“奴才觉着荆家世子不是这样人。再者,皇上也不用心急,还有两位青年才俊,不如等他们选完了。还是说……皇上现在就要叫荆世子过来?”   “唔!你说的没错,朕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皇帝叹口气挥挥手:“罢了,再等等看吧。”   何升心中突突跳着,他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鲜少看见皇帝关心则乱的模样。为何会对荆世子如此关心?若说青年才俊,京城有的是,不说别人,就是江公子,那可是皇上最欣赏宠惯着的表弟,也不见他挑选队伍时皇上这样关切,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对荆世子这样厚爱呢?   何升不期然就想起先前皇帝召见荆泽铭,在他离去后自言自语的那句话,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慧嫔?皇上对她,不止是念念不忘,而且还爱重极深?天啊,这怎么可能?哪有把自己真喜欢的女人放到冷宫去的,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不说何升这里囧囧有神,单说荆泽铭,他此时面上虽然不动声色,眼中却是光彩大盛,在这支队伍集合到了荆字旗下后,身为“主将”,他便骑着高头大马来到首位站定,与第一个挑选队伍的何富贵斜斜相对。只不过他的目光却没有给对方一丝一毫,而是全部落在何富贵马下那个瘸子仆人阿甲身上。   竟然被无视了。何富贵这个恼火啊,尤其是荆泽铭盯着阿甲看,这更让他心慌,因捧着肚子,假装嘲笑叫道:“荆兄,你可向来是以‘文武双全百折不挠坚韧挺拔’形象示人的,怎么这一回不过是没抢到优先选择权,便破罐子破摔了呢?这和你的性格有些不符啊。”   荆泽铭这才将目光从阿甲身上收回,微微一笑道:“此言差矣,我选的这一支队伍,绝非胡挑乱选,更不是什么破罐子破摔,我这队伍,或许还要比你那支队伍强上几分呢。”   “哈哈哈……到现在还要嘴硬吗?”何富贵这一次是真忍不住气笑了,看向荆泽铭身后那些站没站相的痞子兵,他摇着脑袋啧啧有声道:“哪里比我的队伍强?吊儿郎当散漫慵懒吗?唔!没错,这方面我们的确是不敢比的。哈哈……”   就连**路都觉得十分奇怪,心想泽铭不是这种输不起的性子啊,这时候有什么必要逞口舌之快呢?咱就认了是运气不好,将来即便输了,大家也知道你是输在运气上,并非能力不行,不比你现在死鸭子嘴硬好吗?。   所有人都这样想,现场唯一有不同想法的,大概也只有何富贵身边那个阿甲了。   他死死盯着荆泽铭身后那支散漫混乱的队伍,心中叹了口气,忽见两道目光射过来,顿觉心头一颤,瞳孔如针尖般缩起,然而那两道目光旋即就收了回去,无形压力瞬间解除。   太可怕了,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这样一支尖刀队?这只是一个游戏不是吗?就算皇上有他的考量,也用不着这样大手笔吧?   阿甲心中默默想着,何富贵的嘲笑声听在他耳朵里,就跟一头即将被宰的蠢猪一般。真是不知死活,他暗暗摇了摇头,心中有些迷茫。   遥远的场中,几名重臣也在议论纷纷,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真心惋惜的,独独老将军王烁目中精芒闪闪,忽见有个小太监走过来,说皇上叫他过去,老将军哈哈一笑,知道皇帝这是心里急了,于是忙站起身快步走到龙案旁。果然,刚刚站定,就听皇帝气道:“你就不能多选几支像样队伍?弄了那样一队兵痞子过来滥竽充数,对谁公平?”   王烁便假意吃惊道:“这不是按照皇上的吩咐,要队伍良莠不齐,说什么战场万变,运气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不等说完,就听皇帝急道:“那朕也没让你找这样的队伍啊,这是良莠不齐吗?这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王烁嘿嘿笑道:“皇上,就算不是云泥之别,荆世子也挑不到好的啊,谁让他运气忒差,抽了个第五呢?”   皇帝不悦道:“哼!第五怎么了?总共八个人呢。这运气却也不算太差。都是你选的队伍不对,朕说良莠不齐,那好歹也要差不太多……”   “皇上,其实您是没能上前仔细观看,不然您就会知道,荆世子选的这支队伍,绝对也是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   皇帝气得胡子差点儿没吹起来:“老将军,你这是在朕面前倚老卖老了是吧?”   “臣不敢,皇上何出此言?”王烁连忙躬身故作惊恐地回答,却听皇帝冷哼一声:“你不敢?朕还没老呢,你就敢欺负我眼花?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就那群兵痞子?你也不怕犯了欺君之罪?”   王烁忍不住笑道:“原来皇上是指这个。老臣不敢欺瞒皇上,这一队表面上看似乎是一群兵痞子,然而却是另有乾坤。为了凑这样一支队伍,不知费了老臣多少心机呢。”   “哦?另有乾坤?”皇帝怀疑地看着王烁:“你该不会是当着朕的面儿故弄玄虚吧?到底有什么乾坤,你仔细说给我听。”   “皇上,事情它是这样的……”   ********************   “唉!也只有你这只小东西不知愁,还能在这里快乐的喝奶奶。”   方采薇坐在椅子上,看着脚下小团子饥渴喝着大海碗里的羊奶,愁容满面地说了一句。   “奶奶,若是爷这一次不能夺魁,那……日后会对咱们府里有什么影响吗?”   梅姨娘原本就满心黯然,此时听了方采薇的话,不由更加惴惴不安。 ☆、第一百六十四章:扮猪吃老虎   “这是不能夺魁的事儿吗?”方采薇仰头看着帐篷顶:“这一回是连前三甲都得不到的事儿好吗?皇上对爷寄予厚望,如今一旦失望,你说对府里会有什么影响?”   “不……不会吧?爷运气不好,选了那么一支队伍,皇上应该……应该也会体谅吧。”   方采薇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心中默默想着:在这个封建迷信的时代,运气不好本来就是减分项目,更不用提爷选了一只最差的队伍,这倒有些像赌气似得了,明摆着是态度不端正,运气不好还可弥补,态度不端却是错不可赦,你说皇帝会怎么想?唉!老板一向英明,怎么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呢?该不会是让何家请的巫师下了降头吧?   正想着,就听门外双喜双福的声音响起,梅姨娘豁然起身,紧张道:“爷回来了。”   话音落,就见门帘一掀,荆泽铭大踏步走进来,看见她们,便满面春风地笑道:“咦?都在啊,今儿怎么这么整齐?没去采野菊花?我看附近还有许多地方的野菊花开得热烈,采薇你一向是雁过拔毛的性子,这一回竟然也大方了?”   不对劲儿啊。   大奶奶狐疑看着春风满面的世子爷,忽听一旁梅姨娘哽咽道:“爷,妾身知道您心里难受,您若是难受,就……就发泄出来,强似这样笑着,把气恼都积压在心里就不好了。”   “难受?谁说的?乱讲,爷今天心情好得很。”   荆泽铭哈哈一笑,见梅姨娘还要再说,他就挥挥手道:“行了,你不用怀疑,我是真的高兴,没想到上天待我不薄,竟然还留了这样一支隐藏队伍给我。”   “噗”的一声,方采薇一下子就喷笑了,暗道隐藏队伍?爷这话说的有趣,倒让我想起游戏里的隐藏BOSS了,奇怪,那支兵痞子队伍难道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不成?   一念及此,便忙亲自去倒了杯茶,捧到荆泽铭面前,笑颜如花道:“好了,爷就别卖关子了,看在我和梅姨娘担忧了这半日的份儿上,你给我们个明白话,到底这支队伍真的像你说的那般好吗?”   荆泽铭接过茶水,点头正色道:“不用怀疑,我不是得了失心疯,这支队伍是真的好。”   “爷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方采薇松了口气:“但不知好在哪里,能透露一点玄机不?”   荆泽铭冲梅姨娘使了个眼色,于是她便会意,福身后带着碧枫碧丝退下。这里方采薇就疑惑道:“做什么?刚刚都不避着她们,这会儿却要避人耳目了?莫非你才说的话都是安慰之语,如今才要和我说真话?”   荆泽铭笑着摇摇头,见小团子喝完奶跑过来抱住他的小腿蹭嘴,于是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方采薇忙赶过来用帕子替小团子擦了嘴,一面问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的解释也只有你能听懂。”   “我?”   方采薇疑惑了。停下动作看着自家老板,却见荆泽铭将小团子举高又放下,放下又举高,引得小家伙不住兴奋地“嗯嗯”叫着,一边笑着道:“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的那些特种兵吗?”   “呃……好像很久之前是说过,怎么?难道爷选的这一支队伍,竟然是特种兵?别搞笑了,特种兵哪有这么吊儿郎当的?”   “怎么没有?你之前和我说过,最厉害的特种兵,是非常懂得体力分配的,他们可以隐匿在人群中,如同一个乞丐般懒懒洋洋,可一旦行动起来,便是迅若流星闪电,瞬间就可得手。”   “唔!”方采薇心想老板,我这是看小说看到的,随口那么一说,谁知你竟然就记住了,糟糕,该不会是误导了老板吧?   正想着,就听荆泽铭笑道:“这其实便是我们常说的静若处子动如脱兔,那些兵便是这样人物。”   “老板可曾亲自试验过?”方采薇实在好奇:老板是以什么判断出这个结果来的呢?并没见他在场上和那些兵痞子过招啊。   荆泽铭笑道:“我虽然没有和他们过招,然而我曾经暗地试过几个人的反应,当我的脚步微微调整方向,做出要攻击的意图时,我身边几个被攻击范围笼罩的士兵立刻就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并没有看见你和他们过招。”方采薇点点头,忽然笑道:“就这个,梅姨娘她们有什么不懂的?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而已嘛,你未免太小瞧她了。”   “不仅仅是这个。”荆泽铭将小团子放下搂在怀中,抓住一只小爪子,伸手轻轻拨弄着露出毛外的爪尖尖,下一刻,小团子被方采薇夺去,只听她咯咯笑道:“别招惹它,当心挠你一脸。”   “你和我说过,特种兵执行任务,位置挑选,一坐一站都是有讲究的。我看这些人便是如此,他们表面上是杂乱无章地坐着,然而你细细体会,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十几人一伙,竟都是互成犄角之势,而且手脚摆放也都有讲究,不管攻击从哪个方向来,他们都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并以最快速度反击。这些东西,可不是只有你能明白?”   方采薇就笑了,点头道:“没错,就是我,也不过只明白理论,你要真正让我去看,我是看不出来的,说到底,我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   荆泽铭也笑了,摊手道:“能听明白就不错了,所以我才解释给你听,且这个也不能让梅儿等人听见,不然你的身份可不就暴露了?我倒不是怕人知道,本来夺旗行动,便是讲究光明正大。不过如今人人都以为我挑选的是一只最差的队伍,到时候守旗的京营将士难免会掉以轻心,这样说来,我倒比其他队伍更占便宜。”   方采薇喜滋滋道:“这便是扮猪吃老虎了,哎呀我最喜欢这个情节。”   荆泽铭笑道:“不过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罢了,我自己心里倒不想这样。”   方采薇道:“哎呀有什么?兵者,诡道也,讲究的就是一个兵不厌诈。老板难道不知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既然上了战场,就把那些君子方正丢弃一些,免得到最后变成了迂腐。” ☆、第一百六十五章:爱意初萌   荆泽铭人品端正,所想所行向来光明正大,所以才有之前感叹,此时被方采薇这样一说,仔细想了想,不由肃容点头道:“采薇说的是,这时候还不懂得利用优势,一心想着什么公平决战,是我迂腐了。”   “就是。”方采薇一扬下巴:“皇上派了这样良莠不齐的队伍,又抽签决定选择权,这给了你们公平的机会吗?何草包带着高人在身边,替他选了一支最好的队伍,这都是公然营私舞弊了,爷全是凭自己的本事,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儿。”   说完就招呼梅姨娘等人进来准备午饭,梅姨娘见不但是丈夫脸上带笑,连大奶奶都是神采飞扬,方信了荆泽铭的话,于是众人转愁为喜,高高兴兴预备起来。   用过饭后,荆泽铭便要去训练士兵,方采薇起了八卦心思,因笑问道:“听爷的话,这支队伍就似尖刀一般,很厉害啊,还用得着你怎么训练?”   荆泽铭笑道:“你这话说的,果然你先前那些都是零碎得来,终究不是行家。尖刀固然锋利,却也有短板,我猜度着,这些士兵怕是各家队伍中最精锐的那些斥候或是先锋兵组成,个人战力虽是顶尖,散漫却也是真的。这长处和短板都非常明显,必须要临时训练整合一下,最起码到夺旗行动开始的时候,即便不能指挥他们如臂使指,也不能让他们一盘散沙各自为战,要让他们听我的命令,所以训练是必须的,不然你以为皇上为什么还给我们三天准备时间?”   方采薇道:“原来如此,那妾身就祝老板马到成功。对了,还有一句话,请您切记自己是将领,莫要训练中兴起,想着身先士卒,就一马当先,万一让人一刀把你这将领杀了,你身后士兵没了指挥,全得玩完。其实这是兵家大忌,但如今我看戏也好,看小说也好,似乎战场上能够身先士卒奋勇杀敌的将领就是好的,反而把居中指挥给忽略了。”   荆泽铭眼睛一亮,笑道:“果真是总结出来的经验,何尝不是如此?好了,我记住了,你在帐篷里若是无聊,就出去和别人说说话坐一坐,挑那亲近的,若有人看不上咱们,也用不着热脸贴着冷屁股。”   方采薇点头笑着答应,亲自为荆泽铭穿上盔甲,接着退后打量了几眼,含笑道:“我从未见过爷这个样子,当真是英姿勃发威武不凡。”   荆泽铭心中一热,目注方采薇的眼睛,只觉心中千言万语翻滚,然而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只重重一点头,转身离去。大红披风在秋风中肆意飞扬,宛如天神下凡。   方采薇看着他的身影,同梅姨娘感叹道:“咱们爷真是威风八面英武过人,那位李姑娘当真没有福气,放着爷的正妻不做,却跑去何府做人家一个小妾,何富贵若是个好的也罢了,偏偏是个草包,啧啧啧……”   梅姨娘笑道:“是,李姑娘没福气,妾身看着,奶奶倒是个有福气的。说起来我在这府里也有十几年了,还从没看见爷对谁这样的言听计从,尊重爱护,只有对奶奶才这样哩。”   说完掩口轻笑,方采薇斜睨了她一眼,呵呵道:“不至于吧?我就不信李姑娘在府里的时候,爷对她不是关怀备至。”   梅姨娘道:“爷自然也关心李姑娘,不过那时他们毕竟不过是表兄妹,总要避嫌疑,不知要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下才能见面,纵有情意,又怎敢表达出来?所以妾身说的都是真的,能让爷如此对待的人,奶奶是头一个。”   “原来如此。”方采薇轻轻点头,心想我也觉着老板对我真是不错的,也许将来日子长了,他心中那道朱砂痣慢慢变淡,最终了无痕迹,那我和他……哈哈哈,到时候非让他使劲儿追求我一番,过一把恋爱的瘾不可。   这样想着,自己也不觉好笑,却又有丝丝甜蜜在心里涌动,忽觉小腿上微微一痛,低头一看,小团子大概是半天没人理,跑过来抱着她小腿就啃,虽然那嘴里还没长几颗牙,但是牙床坚硬,使劲儿啃几口也是疼的。   方采薇连忙把小家伙抱起来顺毛,再看荆泽铭,早已经没了影子,于是和梅姨娘回到帐篷里,梅姨娘逗弄着小团子,让它啃自己手指,一面笑道:“奶奶,该给这小东西起个名儿,总不能整日里就崽儿崽儿的叫吧?听着像猪崽儿似得,哪里配得上我们小花熊?”   方采薇抬头想了想现代自己知道的那些大熊猫,她喜欢的戴丽,英英,宝宝,还有蔓越煤炭兄妹,奥利奥,么么儿,满汉全席头菜梅兰,庆大庆小……心情略微有几丝伤感,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头,淡淡道:“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好,看它跟个团子一样,不如就叫团团吧。”   梅姨娘笑道:“叫这个名儿,那该再养一只,用圆圆来配的好,如此团团圆圆方才吉利如意,单一只叫团团,似乎有些欠缺呢。”   方采薇道:“欠缺就欠缺,就叫团团,为什么非要想着团团圆圆呢?你就不能想着什么团团转?荠菜团子之类的?”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小团子被笑声吓了一跳,接着不依不饶地拿爪子挠了方采薇一下,顿时那手背就出了一道伤痕,微微渗出血来,只吓得梅姨娘碧丝等人惊叫一声,却见方采薇满不在乎道:“有什么?想抱团子,不付出点代价能行吗?这不叫个事儿,拿金疮药膏给我抹一下就行了。”   “奶奶,这小家伙的爪尖儿太锋利,不如给它剪一剪吧。当日二奶奶养的那只猫,因为挠了宝珠,就把它爪尖儿都给剪了呢。”   “不行,将来崽儿爬树就指着这爪子。切!有数的,养猫别怕挠怕挠不养猫。”   碧枫忍不住道:“奴婢也听说过一些贵妇人特别钟爱猫啊狗啊的,那些畜生养在她们手里,比人生活的都好。但如同奶奶爱到这个地步的,还真没听说过,什么养猫不怕挠怕挠不养猫,从没听说过这样说法,这些畜生,养着它们,给它们吃喝,那是多大恩德?竟然敢挠人,可不是找死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好兽成双   “你们那都不是真爱。”方采薇撇嘴,心想这话要让我们现代无数铲屎官听见,你得让唾沫星子淹死。铲屎官也就罢了,就这熊猫,我当志愿者那会儿恨不得有被挠机会,捞得着吗?好不容易穿回古代,没想到还附赠了这样福利,当然要把小宝贝捧在手心里疼了。   主仆几个就着花熊说了一些别人家的宠物趣事,到半下午时,方采薇就带着小滚滚出去遛弯,这一下附近的野花小树算是遭了秧,被小家伙扑倒无数,那憨态可掬的模样连梅姨娘碧丝等人都爱到了骨头里,这时候才深刻体会到自家奶奶的心情。   正高兴,就见一个中年宫女走过来,到方采薇近前行了礼后笑道:“我们娘娘和皇上说话儿,言谈间就说到了这个小花熊,皇上知道世子爷要羊乳就是为了哺育它,也有些好奇,又听娘娘说小东西无比可爱,所以让奴婢过来,请夫人带着小花熊过去见驾。”   方采薇抹了把头上汗水,暗道完蛋完蛋,老板你还说不会有人养花熊,现在两个潜力股就出现了,万一皇上也喜欢,要在皇宫里养,京城勋贵再竞相效仿,那怎么办?   心中苦恼,却也不敢违抗圣命,于是用湿布把小家伙身上擦干净了,这才抱着往中心大帐而来。   到了帐中,就见皇帝和静嫔对坐在矮几两边,看见她怀里抱着的小滚滚,皇帝便笑道:“泽铭那日夺了射猎魁首,朕让他选奖品,他什么不要,就要了每天三斤羊乳,便是为的这个小东西?拿来给朕看看。”   方采薇忙把小滚滚递过去,心里一个劲儿祈祷小祖宗你可别随地大小便啊,不然小命休矣。   皇帝举着小家伙看了看,听方采薇紧张提醒别让挠了,他就微笑道:“果然是野兽,凶性犹存,若说可爱,倒也有几分,似乎也不至于让泽铭这般喜欢。”   说完就递给静嫔,静嫔忙把小花熊接过来,微笑道:“本来喜欢猫儿狗儿就是女人们的爱好,世子爷一个大男人,志向不凡,哪里会把这小东西放在眼里?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因为是世子夫人养的,所以才格外在意。”   说完撸了两把毛,见小滚滚扭动不安,便递还给方采薇,只听她小心翼翼道:“那个……这小家伙到底是禽兽,什么都不懂,不如将它放在外面,由臣妾的侍女看着玩耍,免得一个不小心,污了皇上大帐,可好?”   皇帝笑道:“看着挺干净的,至于就像你说得这么不堪吗?”   方采薇勉强笑道:“不敢污皇上耳朵,但据臣妾所知,花熊都是如此。成年花熊因为吃竹子,竹子养分不够,它们只能多吃,每天要吃几十斤竹子,吃得多,那个……咳咳……排的自然也多。”   “这食铁兽竟是吃竹子?它不吃铁吗?”皇帝有些纳闷:“朕还以为它长大了就会食用生铁钢铁之类的。”   “半点儿都不吃的。”方采薇哭笑不得,和皇帝静嫔简单说了下大熊猫的习性,也没敢多说,怕自己知道太多引起人家疑心。果然,就听皇帝对静嫔道:“原本还想着在御花园里养几只,谁料这东西如此麻烦,倒比孔雀老虎费事多了,罢了罢了,还是不养的好。”   静嫔微笑点头,方采薇这里也大大松了口气。皇帝让方采薇把团团交给碧丝,待她回到帐中,这才笑道:“你丈夫回去后怎么说?可是因为运气不好,选了一只痞子队伍而心生沮丧?”   方采薇笑道:“回皇上,并没有。我们爷如今战意高涨热血沸腾,只说这支队伍一点儿也不输给何世子那支精锐战队……”   因将荆泽铭对队伍的评价全都说了出来,皇帝起先还笑着倾听,听着听着面色就郑重起来,等到方采薇说完了,他沉默一会儿,方笑道:“罢了,你回去吧,朕就等着看他在夺旗行动中的表现。”   “是。”   方采薇心想莫名其妙嘛,好歹给句评价啊,让我回去也好在老板面前请功,结果就这么喜怒不形于色的,到底是觉着我们老板有眼光还是盲目自信,皇上您给个准话啊,这让我回去怎么说?要奖金都没有脸啊。   因怏怏不乐地回了帐篷,坐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儿,又觉得皇帝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是表情并没有阴沉严肃,也许他沉默,只是惊叹于这个小舅子的聪明睿智百折不挠罢了。嗯,看那表情,还是这方面的心情居多。   这样一想,又高兴起来,忽听帐篷外脚步声响,接着双喜跑进来,手里捧着一只黑白团子,对方采薇道:“大奶奶,我们爷在山林里训练士兵的时候,有个士兵发现了一只小花熊,差点儿宰了,幸亏爷眼尖,及时阻止,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大的,估计也是被遗弃了,所以让奴才送回来,跟先前那只做个伴儿。   “我去!”   方采薇一下子站起来,做梦也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据她所知,母熊猫若要遗弃幼崽儿,一般都是生出双胞胎后选择较弱的一只遗弃,哪有养了几个月再遗弃的?难道说古代母熊猫感情比较丰富,一开始都是尽力抚养两只幼崽,等到几个月后,发现实在无力抚养两只时才会遗弃一只?   总之这些都是未解之谜了,当下将这只小花熊接过来,就见这只比团团还小,在掌心里瑟瑟发抖,浑身上下跟个泥猴儿似得,瘦的可怜,大概只有五六斤重,似乎是感觉到了身下温热,它有气无力哼哼了两声,伸出舌头饥渴地在方采薇手掌心舔来舔去。   “快快快,弄点温水,我给小家伙洗洗。顺便再把奶给温热一下,天啊,这一次秋猎,我倒是和花熊结了缘,这是怎么说的?”   梅姨娘碧枫碧丝一起忙碌,很快都备好了,小花熊洗干净后,狼吞虎咽喝着海碗里的奶,结果团团看见,以为自己的奶被抢走了,迈着小短腿就要过来怼,被方采薇拦住,赶紧又弄了奶来喂它,这才消停。 ☆、第一百六十七章:尖刀队伍的训练   晚上荆泽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两只小团子已经挤在篮子里睡着了,身下铺着貂皮,不由哭笑不得道:“你对它们真比对自己还精心,这样上好的貂皮给畜生用。不是说受不了毛皮吗?说看见它们就想起动物血淋淋的尸体。”   “只要不穿在我身上就行。”方采薇晃了晃头:“行了行了,快说说,今儿训练的怎么样?那些尖刀肯听你的不?”   “很好,就是他们自由行动惯了,对队列和统一调配还不太习惯。在山林里确实是如狼似虎,真正发起冲锋,要求听命行事,就乱了,所以接下来两天,重点还是在这方面,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方采薇皱眉道:“我又不是这行当里的货,唔!等等,让我想想,好像是说训练队列是加强纪律的法宝,只是两天时间也不够用啊。”   荆泽铭道:“这会儿还管什么时间?有招儿就赶紧用出来,临时抱佛脚,总比没有得抱强。”   方采薇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点头道:“让我想想,得益于当初大学军训我们教官的严格训练,我大概还有点底子在。”   当下一边回忆,一边将最基本的齐步走,稍息,正步走,向右看齐,最简单的队列变化等讲述给荆泽铭听。这在现代连小学生都不放在眼中的知识,却是这个时代从未有过的,就连世子爷都怀疑:这种最简单基本的走步看齐分队组合能奏效吗?   但方采薇信誓旦旦,只说我们现代军队就靠这些基础知识,才会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容军貌。反正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世子爷索性死马当活马医,第二天就开始训练这些内容。   方采薇带着两只滚滚遛弯的时候,也在远方观摩了一下,只笑得肠子都快打结了。暗杀追踪武艺无一不是顶尖的尖刀队伍,做起这些却笨的令人发指,她看了三遍,直到傍晚,一个队伍方才微微像点样子。   为了这一次的夺旗行动,世子爷当真是废寝忘食绞尽脑汁倾其所有,连分到的猎物都发给了尖刀队伍,和他们一起烤肉野炊,同食同住,反正帐篷里也没有自己地方了,就算有地方也不去睡,这是前天半夜世子爷睡梦正酣时被鬼压床,结果一睁眼发现压着他的是两个团子,而其中一个团子还让他接受了一番“圣水”洗礼之后,做出的英明决定。   付出就有回报,这句话着实是至理名言。   尖刀队原本就是边军中的顶尖人才,虽然性格有些散漫,却深知战场之道,对于荆泽铭的命令绝对服从,哪怕那些齐步走向左向右看齐的举动看起来无聊又好笑,每个人心中都有些腹诽,但是真正行动起来,所有人也都是全力以赴,没有拖后腿的。   再加上世子爷的“同甘共苦”,这短短三天训练时间,“将士”感情激增,而尖刀队员们也终于见识到队列这种东西对他们这些“散兵游勇”的巨大作用,可以说,如果能把这个练好了,他们最大的短板就将被弥补。想一想,将来他们如果真的能组成一支战队,那就是既可以做斥候先锋,也可以在大军中奋勇杀敌,整个边疆还没有这样的全才呢,真是想想就让人激动。   可惜现在只有三天时间,队伍只是刚刚磨合就要上战场,但时间如此短促,荆泽铭能把他们磨合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令人惊讶了。   因为这个,再加上这两日和荆泽铭相处,听他对于一些兵家战阵的讲解,还有他自己对做斥候先锋的一些理解,原本日天日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尖刀队员对这位年轻主帅都感到由衷的佩服。因为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这位贵族世子爷的几个说法还是有些不妥的,但更多的,是他许多奇思妙想能够真正与斥候先锋的需要结合起来,这么说吧,按照队员们的预估,如果跟着这么一位主帅,听命行事,毫无疑问在战场上送命的几率会减少三成,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原本这些队员就是各大战队的兵尖子,除了那些赫赫有名的将帅或真心让他们佩服的前辈,还能把谁放在眼里?尤其这一次被抽调过来参加这种贵族子弟间的游戏,大家更是满心不忿,暗道说得好听,为国选才,就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抢男霸女的纨绔子弟,能有什么才?不过是上面脑子发热罢了,却害得我们要千里迢迢赶赴京城,陪这些不着调的玩意儿戏耍。   所以大家心里全都有怨气,不然也不会在进场的时候刻意表现出那么散漫的样子:将军们不是说了进场后可以随意吗?那就随意啊,赶紧应付完这个差事,我们还要回去继续干活,鞑子那边今年天气恶劣,收成不好,到时候没东西吃,牛羊冻死,不跑来边境抢掠他们还怎么活?大战一触即发,边疆还需要我们侦察消息参与战斗呢。   心中有气,自然看八个贵族子弟格外不顺眼,却不料在荆泽铭这里,竟然让他们改变了原先固有的印象:别以为都是同吃同住的功劳,没有真水平,就靠示好拉拢,哪可能真正收服这些兵尖子,他们只会在吃掉所有的猎物后给你一个讥笑的眼神。   当然,在三天紧张训练中,也不是没有趣事,团团和圆圆这两个小家伙不知为什么,似乎格外喜欢世子爷,哪怕世子爷根本没多少时间搭理它们,被圣水洗礼后看见它们更是吓得退避三舍,但小家伙鼻子尖啊,只要荆泽铭是在附近训练,就必定要跑过去抱大腿求摸头求举高高。   要么说是天下第一萌神呢,就连杀人无数的尖刀队员,时日长了,也被这黑白萌物所吸引,铁石心肠看见两个萌货就会生出一丝柔软,幸亏没有随身携带零食的习惯,不然这个看可爱偷喂一口,那个看可怜再喂一口,方采薇就该哭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上门挑衅   闲言少叙,转眼间就到了夺旗行动开始的日子。一大早,荆泽铭便披挂整齐,率军出发,只余下方采薇等人在帐篷里等待消息。   “这是怎么个说法?上一次挑选队伍还让我们去看了,怎么这一回就不让看了呢?吊胃口也不是这么个吊法儿啊。“   方采薇是个喜欢热闹的,此时在帐篷里抱着两只团子走来走去,埋怨皇帝“不近人情”,这样激动人心的战斗,竟然都不给女眷们围观的权力。   梅姨娘在一旁温着牛奶,闻言便微笑道:“上一次不过是挑选队伍,看看也没什么,这一次却是真正的战斗,咱们女人怕是受不了那属于战场的肃杀之气,所以皇上自然不会再让女眷们前去观战。”   “这话不对,能有什么肃杀之气?又不是真正的战斗,不过是做样子罢了。”方采薇坐在床上,忽听身旁碧丝好奇道:“不是真正战斗,只是做样子的话,那要怎么弄呢?难道大家都不打架,只赛跑?看谁先跑到山顶夺下旗子,谁就算赢?”   “自然不是。”方采薇白了碧丝一眼:“要这样的话怎么能叫战斗呢?那叫长跑比赛。我听爷说,是真正要战斗的,京营实力不俗,他心里还不怎么托底呢。”   这下就连碧枫都好奇起来了,喃喃道:“可如果战斗的话,刀枪无眼,怎么敢说不伤人?若是因为这样一场夺旗行动,便自相残杀,甚至不论生死,那也……那也太惨烈了。”   方采薇忍不住笑道:“当然不可能。要知道这些队伍中可是有边军精锐的,京营那也都是精兵,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不顾他们性命,就算别人答应,皇上第一个就不答应好吗?我听你们爷说,用的武器都是没有没有刃的,不会造成人员伤亡,但是每人随身要携带一些颜料,给刀剑棍棒抹上,不管是劈砍刺撩,只要打中了人,颜料就会在对方身上留下印记。”   梅姨娘笑道:“这倒是别开生面,只是有一条,若是这样的话,那肯定不会有人受伤,万一这些人耍赖,明明被人一刀砍中胸口,应该倒下了,但他因为身体无恙,还继续战斗怎么办?这岂不是要打个一天一夜才能决出胜负了?”   方采薇笑道:“会有御马监的人随行,万一真有人舞弊,就可以大声报告,到时候御马监的人根据颜料位置来判断对方有没有失去行动力,如果真的耍赖,会被狠狠惩罚的,所以我想,应该没人敢铤而走险。”   几个人议论了半天,方采薇又坐不住了,起身来到账外向四周张望了一圈,接着垂头丧气道:“这战场也太远了吧,连点喊杀声都听不到。”   梅姨娘也走出来,安慰她道:“这会儿是半上午,想来夺旗行动已经开始,不管如何,晌午前肯定会出结果,奶奶稍安勿躁……”   察觉到梅姨娘的话忽然停顿,方采薇纳闷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眼睛直勾勾看着前面,但很快便低下头去,悄声道:“奶奶,是李姑娘。”   “哦?”   方采薇飞快扭过头去,果然就见李秋芳带着两个丫头,怀里抱着一只波斯猫,正袅袅走过来。   这是示威来了?不要开玩笑,结果还没出呢,示的哪门子威?或许终究还是心怀不忿,又见我总是按兵不动,所以忍不住了,想以交流闲话之名,前来对我进行挑衅。   心中想着,面上却立刻露出礼貌笑容,大大方方站在那里,等到李秋芳过来了,才微笑问道:“妹妹今儿怎么这样好心情,倒有心思四处闲逛了?”   李秋芳面上刚刚摆出的笑容就僵了一下:这女人真幼稚,上来就要占口舌之利,自己分明就是过来找她的,非说是什么四处闲逛,哼!以为这么说就能打发走我了?做梦。   这样想着,便笑颜如花道:“从来了猎场,也没过来见嫂子,所以心中想念,今日恰好闲得无聊,所以就过来看看你。”听见了吗?别以为我是来拜见你,不过是闲得无聊才来而已。   “有什么好看的?前天不是才见过?当时我坐在静嫔身旁,妹妹坐在芳嫔身旁,您那眼睛就差没掉在我身上了,就那么看了半上午,也没看够吗?哈哈哈!我竟不知道我有如此魅力。”   李秋芳:……   梅姨娘在旁边使劲儿憋着笑,以她的性情涵养,也差点儿破功,心里知道奶奶这是连虚与委蛇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就不想给李秋芳留任何余地。但她和对方到底还是认识的,只好在旁边打圆场笑道:“奶奶的魅力自然是大的,您就不用说出来了。秋芳妹妹,从你嫁去何府,我就再没看见过你,如何?你生活的好吗?”   唉!摊上一个心软的下属,真是无奈啊。   方采薇眼见梅姨娘给李秋芳递了话,知道自己“御敌于帐篷门之外”的打算算是落空了,只好笑着道:“也是,我只想着自己,却忘了你们两姐妹从前也是认识的,既如此,就别在外面站着了,赶紧进来说话,自家人,何必这么见外?”   李秋芳:……谁见外了?你堵在门口半天,让我进去吗?这会儿又假惺惺,呸!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女人。   因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好一番咒骂,连带着看梅姨娘都觉着是眼中钉肉中刺:这女人当初在府中,每次自己过来的时候,都能把她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可凭什么?凭什么最后她能给表哥做妾,自己却要给一个草包做妾?每日里辛苦周旋。凭什么自己在何府锦衣玉食,可气色上竟然还比不上这两个女人,连她们丫头那张脸都是白里透红的娇嫩,镇宁侯府不是都日落西山了吗?怎么会有钱这样调理人?还是说?为了这一次秋猎能让她们拿得出手,这才花了大价钱买上好胭脂,呵呵!又如何?以后回去了,还不是得节衣缩食过日子,啧啧,真可怜。 ☆、第一百六十九章:猫熊大战   方采薇好奇看着李秋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变换,心想我这帐篷里也没有什么能让人心潮起伏的事物吧?有趣,这位厉害的表姑娘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啧啧,眼神似乎不太友好啊。终于想起嫉恨了吗?之前我感觉你很为自己去了何府而满足啊,一心一意为了何府前途着想,半点也不把爷放在心上……唔!这最后是用阿Q精神自我**了吗?   方采薇并不知道自己胡猜之下竟然把李秋芳的心路历程猜了个**不离十。当下碧丝等人奉上茶来,三个女人便坐在一起说话。当然,大多数都是梅姨娘在说,不过总是很快就被方采薇和李秋芳岔开去,最后梅姨娘一看:行啊,你们俩这是针尖对上了麦芒,压根没我什么事儿,算了,我还是当个听众就好。   两个高智商的女人要唇枪舌剑起来,那真是无比精彩,碧枫和碧丝在旁边听得张口结舌,心中对方采薇的崇敬之情如滔滔江水绵绵不休,碧枫心中更是一阵阵后怕,暗道幸亏当日这李姑娘没嫁进来,不然若是心胸狭窄一些,只凭这份儿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嘴皮子功夫,我们姨娘怕是就被挤兑的没多少活路了。   正想着,那边两个女人似乎终于是说累了,于是气氛陡然沉默下来。   帐篷中寂然无声,论理李秋芳这个时候就该告辞,衅也挑过了嘴皮子也比过了,势均力敌不分胜负,就该下次寻求时机再战才是。可她偏不,坐在那里低头微笑,一遍遍抚摸着波斯猫光滑的毛皮,那架势看的方采薇心里十分不爽,好像她才是这帐子里主人似得。   梅姨娘也觉着气氛有些尴尬,然而看一眼自家奶奶,老神在在喝着茶,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清高,再看看李秋芳……好吧,这圆场还得她来打。   因只好又寻了个话题道:“妹妹这猫儿很漂亮啊,好像是那种什么……叫做波斯猫的?”   李秋芳展颜一笑,爱惜地摸着猫儿脑袋,骄傲道:“可不是,这是上次进宫,贵妃娘娘赐给我的,十分通人性呢,因为我喜欢,所以这一次我们爷才让我把它也带到猎场里来,芳嫔娘娘也喜欢的了不得,姐姐看,它这毛色多光滑润泽……”   方采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是过来比宠物的,不用说,这必定是听说皇帝特意召见自己和滚滚,所以气不忿,今日才带猫上门示威。”   说来也巧,两只小滚滚正好在外面追逐嬉闹累了,李秋芳话音刚落,它们两个就一前一后钻进帐子里,嗯嗯叫着直奔方采薇,一边一个抱住她的小腿,站起来撒娇。   “先前才吃了奶,这会儿又饿了?饿了也不行,吃多了拉肚子。”方采薇微笑着抱起一只滚滚,对李秋芳笑道:“可不是,妹妹那只猫当真漂亮,也难怪芳嫔娘娘喜欢。不像我,捡了这两只野物养着,当真操心,偏偏静嫔娘娘也喜欢的不得了,竟说到了皇上面前,皇上觉得新奇,还特意宣召我抱着这小东西去给他看,说实在有几分可爱。”   李秋芳面色一变,眼中厉色一闪,目光阴阴在两只小滚滚身上打量了一眼,忽地轻轻松手,就听“喵”一声,那大波斯猫竟倏然从她身上跳了下去,目露凶光就冲还在方采薇脚边打转的团团冲了过来。   “咩!”   别看团团只是一只几个月大的幼儿滚滚,可那也是在山林中久经考验的,当初被十几只黄喉貂围攻,都不肯坐以待毙而是拼死反抗,这才换来一线生机,被方采薇救下。此时察觉到对面那大家伙的敌意,立刻退了两步,弓起身子发出一声软萌低吼。   李秋芳忍不住“扑哧”一笑,故作轻松道:“哎呀,这猫儿不老实,我一个不注意,就跳下去了。罢了,大概是想和姐姐的宠物亲近亲近,就让它们一块玩儿吧。”她这只波斯猫可不是普通的猫,性情凶猛,在宫中时是何贵妃的宠物,曾经扑倒一个常在,差点儿没把对方的脸给挠花了,但何贵妃权倾六宫,没人敢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将猫儿送给李秋芳,根本就没处置。   所以李秋芳今日才带猫出来示威,在她想来,这波斯猫体型比那个小野崽儿大,爪子又尖利,动作又灵活,那么个笨崽子怎么可能斗得过它,若是被摁在地上挠出血来,乐子就大了。   方采薇倒是知道滚滚的战斗力不俗,然而团团毕竟只是个小崽儿,波斯猫看着就比它大,小家伙还没长出几颗牙齿,这要是怼上了,万一吃亏怎么办?因此反应过来之后,就想赶紧将团团抱起。   可为时已晚,帐篷本来就不大,波斯猫又灵活,在方采薇一个愣神的时候,已经蹿到了团团面前,伸爪子就往它身上挠了下去。   正中目标,只是……怎么回事?好软啊,这家伙的毛怎么这么厚?   如果波斯猫会说话,想必此时一定会叫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之前还笨乎乎的团团,不管猫爪子正挠在自己身上,向前一蹿,一熊掌就拍在了波斯猫的背上,足有近两尺长的大猫被它这一熊掌差点儿拍趴下,还不等再直起身,团团的熊嘴已经凑了过去,咬住一块皮毛就开始撕扯,四只熊掌配合着轮流拍打,两只萌物转眼间就在地上滚作了一团。   众人全看呆了,方采薇没心思去管波斯猫,一心只怕团团吃亏,尖叫一声正要上前把那一猫一熊分开,不料圆圆在她怀里挣脱,“啪”一下摔在地上,小家伙旋即没事儿熊一般打了两个滚儿跳起,转眼加入战团,和团团一起,摁住那只波斯猫就是一通无影熊掌和撕咬。   只要是有眼睛,都知道两只小熊此刻占了上风,波斯猫凄厉的声音在帐子中回荡着,李秋芳的脸色都铁青了,本来看方采薇紧张的模样,还以为她要制止这一场宠物比斗,然而此时却见对方慢条斯理坐下,显然是看自家宠物占了上风后,打算安静观战。 ☆、第一百七十章:气急而去   这下终于换李秋芳忍不住了,尖叫着让丫头们赶紧去分开几个战作一团的家伙,却听方采薇悠悠笑道:“妹妹急什么?不过是几个小家伙玩乐打闹罢了,你刚刚说的,就让它们亲近亲近嘛。”呵呵!这也就是我家俩崽儿太小,换作超过八个月的滚滚,你这只猫都不够看。   李秋芳有苦说不出,只憋得一张花容月貌都快成茄子色了,愤愤看着方采薇道:“这可是贵妃娘娘赐下的猫儿,若是被咬伤了,你赔得起吗?”   方采薇微微一笑,淡淡道:“是啊,我赔不起,不过我想我家团团圆圆应该还是能赔得起吧,毕竟是皇上都夸过可爱的小家伙,还让我好好儿养着呢。”笑话!你有何贵妃我有皇上,谁怕谁?   “你……”   李秋芳到底心疼猫儿,冲自己丫头一使眼色,却听方采薇故作愁苦道:“唉!怎么就滚成这样儿了?这已经不是亲近了吧?一言不合就开怼啊。怎么办?谁敢上前拉架?一个是贵妃赐下的猫儿,一个是皇上夸过的花熊,伤了哪个都是天大的篓子。”   丫头刚刚迈出去的脚步瞬间停顿,慌乱地看向李秋芳,却见自家主子面色也是铁青,接着冷笑道:“罢了罢了,嫂子说得对,这三只可是咱们惹不起的祖宗,且看结果如何吧,但愿它们适可而止,不然咬死了白雪,贵妃娘娘问起,我也只有实话实说。”   说完拂袖而去,这里波斯猫许是见主人要抛下自己,心中恐慌,再顾不得和两只小团子缠斗,拼着被拍咬,猛地一跃而起蹿出帐篷,跟着李秋芳去了。   梅姨娘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对方采薇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哪里料到两个小家伙这么凶,那么大一只猫,妾身看着都觉心惊胆战的,它们便能齐心合力把那猫咬的连声叫唤。”   方采薇微笑道:“我早说过,这花熊别看温顺可爱,真惹了它性起,比黑熊还可怕。这也就是它俩还小,只是两个宝宝,若是稍大一些,那只猫就得把命留在这儿。”   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两只小家伙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欢快跑到她面前,仰着头嗯嗯叫唤,仿佛在说:我们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可应该给点奶喝喝,补充一下体力了吧?   “我的天。”   方采薇正要让梅姨娘把温好的奶倒进大海碗里,就听身旁碧丝惊叫一声,疑惑抬眼看去,只见小丫头指着两只小团子,结结巴巴道:“好……好凶,奶奶你看,它们嘴巴里还有那波斯猫的毛呢,这是咬下了一大撮啊。”   方采薇这才注意到,两个小崽儿的嘴巴里果然各自衔着一大撮白毛,她伸手将毛取下来,发现毛根上还带着一点血丝,这说明是真生生用嘴薅下来的。方采薇想起猫儿逃走时的惨叫,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太凶残了你们两个。”   她将毛扔了,伸手摸摸两个小家伙脑袋,这时梅姨娘也把奶倒好了,于是两个小团子欢快奔过去,幸福地喝起羊奶来。   “那只波斯猫……也很凶残嘛。”   方采薇淡淡说着,心里却忍不住想起李秋芳先前的话,暗道她一个妾室,身上又没有诰封,论理根本没资格进宫见何贵妃,那为什么会破例呢?莫非是皇上有了什么对荆家有利的决定,被何贵妃察觉,所以召她过去详细了解荆家情况?啊!如果真是这样,那此次皇上出来秋猎,宫中何妃一手遮天,慧嫔娘娘岂不危险?   正想着,就听帐篷外脚步声响,接着双喜冲进来,喜滋滋禀报道:“爷让奴才回来告诉奶奶一声,他在夺旗行动中得了第一,让奶奶不用担心。”   “真的?”   方采薇瞬间就把李秋芳抛到了九霄云外,惊喜站起身来,就见双喜美滋滋道:“当然,这种消息奴才怎么敢撒谎?千真万确。”   “太好了太好了。这么说来,应该是八支队伍同时进行夺旗行动的吧?不然哪有这么快就决出胜负?”   双喜道:“是,奶奶猜得没错。只是有一条,爷不是唯一夺魁的人,何家世子带的队伍,是和爷的队伍同时夺下那面旗子,所以现在皇上和几位将军商量过后,决定明天让爷的队伍和何家世子的队伍正面硬碰,谁能最终夺下旗帜,谁就是这次比赛的真正魁首。”   “啊?”方采薇的笑容停滞:“还有这样事?何家那个草包竟然能和你们世子爷一起夺旗?这……前后就没有一点差吗?”   双喜道:“可不就是这样呢。王老将军说,真真是同时,一点先后分不出来的,想来人人都说无巧不成书,这一回咱们也真正见识什么是无巧不成书了,偏偏就是这样的凑巧。”   方采薇叹了口气,摇头道:“真是命中注定的冤家对头。那你们爷怎么说?”   双喜道:“爷倒是很高兴,连那些兵也都高兴,一个个摩拳擦掌的说早就想和飞云军比试比试,这一次可算是有机会了。”   “飞云军?”   方采薇疑惑,只听双喜道:“是啊,何家世子带领的那支队伍,就是飞云军的一部分,奶奶许是不知道,这飞云军可是大名鼎鼎,连皇上都亲自夸奖过,北疆鞑子一听见飞云军的大名,就吓得屁滚尿流哩。”   这就是夸张了,鞑子要真是如此害怕飞云军,还敢动不动就在边疆烧杀抢掠吗?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飞云军的战斗力的确不俗。连那些尖刀队员都因为能和他们一起战斗而兴奋,要知道,那群兵大爷仗着自己厉害,可是不把谁放在眼里的主儿,这些也不用说,单看那支队伍能和老板的队伍同一时间夺下旗帜,就可以知道对方确实是有几把刷子的。   方采薇忍不住有些担心,不过下午荆泽铭回来的时候倒是神情兴奋,看着自家老板神采飞扬滔滔不绝讲述战斗过程,方采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我看错了,我这老板别看平时冷静腹黑沉稳,丫骨子里就是一个战斗狂,瞅瞅,不过是一次军事演习罢了,瞧把他给兴奋的,用得着吗你? ☆、第一百七十一章:多么痛的领悟   夫妻两个闲话了几句,见方采薇担心和何富贵的战斗,荆泽铭就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这又不是真正的战场厮杀,我也的确很想和飞云军一较高下。”   方采薇没好气道:“问题是不公平啊,何富贵那就是个草包,爷明明可以很轻松就赢了他的。”   荆泽铭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但也没办法,我看过了,为何富贵出谋划策指挥队伍的,很可能就是他身边那个瘸子。”   “瘸子?”方采薇吃了一惊,喃喃道:“这可真是人不能貌相,哪里想到一个瘸子竟有这么大本事。”   荆泽铭也皱紧了眉头,淡淡道:“我现在只奇怪,如此人物,即便残疾了,也不该为人奴仆,到底何富贵是用什么收服了他呢?”   “这种事情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多想无益。倒是明日的赛场在哪里?今儿你们可走得太远了,连点喊杀声都听不到。”   荆泽铭笑道:“明日战场就在不远的山丘上,皇上说了,到时候依然可以让女眷观战,今日比赛的队伍太多,地方又远,所以才没让你们过去。明日你就可以看个过瘾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方采薇就等着这句话,忽见荆泽铭扇动鼻翼嗅了嗅,接着皱眉道:“怎么?秋芳过来了?”   “嘎?”   方采薇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荆泽铭的鼻子竟灵敏到了这个地步,亏她还特意嘱咐过梅姨娘等人,不要把李秋芳过来挑衅的事告诉荆泽铭,免得老板的好心情被这事儿破坏,谁知人家自己闻出来了。   “爷怎么知道?”   方采薇一边问,一边也使劲儿嗅了嗅,这才发现一缕清清淡淡的幽香钻进鼻子里,因为房间中有晒干了的野菊花,本就有一股花香气,所以这一丝淡淡清香她压根儿就没注意过。   “这是秋芳从前最喜欢用的熏香。”荆泽铭淡淡说完,目光直射方采薇:“她来……做什么?”   “唔!大概是关心爷吧。”方采薇叹了口气,心中大致猜出李秋芳的意图,无非是让自己说她的“坏话”,引起荆泽铭反感呗,因自然不肯顺着她的安排来,只淡淡道:“说了一会儿话,她养的那只猫倒是漂亮,还和团团圆圆打了一架呢。”   “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荆泽铭来了兴趣,至于这兴趣是对着那位李姑娘还是对着团团圆圆,方采薇不愿细想,因删删减减将事情说了一遍,荆泽铭眉头就皱了起来。   “波斯猫?莫非就是宫里伤了陆常在的那一只?竟然毫发无损吗?还被赐给了秋芳?无缘无故的,何贵妃宣召秋芳进宫做什么?果然是一手遮天吗?”   方采薇心想很好,老板你终于get到了重点,不过:“陆常在是怎么回事?”   荆泽铭就把事情说给她听,这让大奶奶忍不住咋舌,小声道:“老板,你也太厉害了吧?情报收集都搞到宫里去了?”   “嘘!”   荆泽铭竖起一根手指,也轻声道:“这话我只跟你说,可千万别透露出去。其实有什么?但凡是有女儿在宫里的人家,哪一家还没有几个眼线,这种事情皇上也未必不知道,只要做得不过分,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方采薇使劲儿点头,看来经过这些日子的努力,自己已经成功由老板的左膀右臂升级为心腹之人,好现象啊好现象,更加丰厚的工资和奖金在向自己招手,虽然目前看上去这些仍是空中楼阁,但方采薇对侯府和老板的前景非常看好。   “那大姐姐会不会有危险啊?毕竟皇上离宫,宫中可就是何贵妃说了算。”   这也正是荆泽铭所担心的,然而沉思良久,他也只能叹气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也无法得知,就知道了也无能为力,远水救不了近火。不过,若是皇上真的有意提拔咱们家,大姐姐那边,他应该也不会不闻不问吧,何贵妃说是在后宫一手遮天,其实也还没到这个地步。”   “确实如此。”方采薇也叹了一声,暗道难怪人家说后宫黑暗,谁能想到我竟然也有一天能亲眼见识到呢。因便安慰荆泽铭道:“爷既然知道的这样清楚,也就不用我多劝了,总之多想无益,还是专心将眼前事业做好。你曾经说过,当日是大姐姐带给了侯府无边富贵,如今,这责任落在了你的肩上,务必要心无旁骛全力以赴。”   “这些道理我自然明白。”荆泽铭点头,却听方采薇笑道:“是,道理明白,但情感上终究做不到是吧?”   “谁说的?”荆泽铭斜睨她一眼:“我既然明白,自然就能做到。”   “我去,未免太冷静太清醒了吧?”大奶奶一脸囧相,却听自家老板嗤笑道:“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只一味哀叹多思又有何用?当我是你一样的妇人见识吗?”   我擦这个时候你敢和我玩大男子主义?方采薇“专治各种不服”的心思又起来了,老板你敢无情我就敢无义信不?于是毫不犹豫一刀捅过去:“是吗?老板既然这样清醒,但不知刚刚听说表姑娘来过时,心中又是何滋味?”   荆泽铭:……果然女人是不能得罪的,这报复真来的太快了,心好痛怎么办?他很想罚没员工这个月的月银,能成不?(作者菌:世子爷,这还不是你说了算?用得着问吗?荆泽铭:你真确定我说了算?作者菌:呃……这个……)   ******************   “奶奶,快点儿走吧,再不走时辰就要过了,皇上的旨意违背不得,那是要杀头的。”   梅姨娘焦急催促着方采薇,却听她急切道:“两个崽儿到底跑哪里去了?怎么回事?一转眼就没影了,明明我早上起床的时候还看见它们在竹子堆里打滚玩儿,就是送爷走得这么会儿工夫,就不见了?”   梅姨娘跺脚道:“这时候哪里还能顾得上它们?奶奶快去吧。妾身替你在这里看着,我想两只小家伙应该跑不远,等奶奶走了,我和碧枫好好儿在这附近找找。” ☆、第一百七十二章:意料外的状况   “如果是在附近的话,早就找到了。我就怕它们遇到坏人,跑回山林是不可能的,它们这些天也没流露出想回去的意思……”   方采薇还在喋喋不休,这里碧枫就道:“大奶奶不用担心,那可是皇上亲口夸过可爱的小家伙,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害它们?要掉脑袋的。”   方采薇道:“别人或许不敢,但是咱们那位表姑娘……“   不等说完,就听梅姨娘断然道:“不可能,秋芳妹妹就算生奶奶的气,也不敢做出这种事,她毕竟只是何府一个小妾。至于何富贵,他倒是敢,只不过他该和世子爷一起出发的,所以根本没这个时间。”   “可团团圆圆也是那个时候不见的啊。”方采薇一听更着急上火了。然而着急上火也没用,时间确实有些来不及,没奈何只好嘱咐梅姨娘一定要好好寻找两小只,她这里便匆匆赶赴中心大帐。   ********************   辰时三刻,荆泽铭率领着他的尖刀队在夺旗山丘下集合整齐。   山丘不高,只有不到两百米,上面衰草丛生怪石嶙峋,稀稀落落几棵树木,并不能阻止大军行进,也没办法进行有效的隐匿和刺杀,不然尖刀队的优势显然就太大了。   “怎么了你们两个?”荆泽铭看着身旁直出汗的两个小厮:“就穿了套盔甲,便累成这样了?”   “不是啊爷,今天背上包裹好像有些沉,还总感觉有东西乱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鬼。”   “胡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把包裹卸下来。”   荆泽铭面色一变,终于知道两个小厮为什么冒汗了,倒未必是累的,但这里几百年来一直是皇家猎场,用风水方面的话来说,就是聚集着无数猎物冤魂,很容易生出厉鬼山魈恶煞之类的东西,双喜双福明显是联想到了这方面,才吓出一身冷汗。   “那个……爷您躲远点,别万一真是什么邪祟,再让它冲撞了您。”双喜双福同时从背上卸下背包,包裹不算太大,里面装着一些干粮和金疮药白布水囊之类的东西,以防万一有人受伤,能够得到及时处理。   两个包裹刚卸下来,荆泽铭就发现不对劲了,这哪里是什么恶煞之类的东西,倒好像装了两只黄鼠狼似得。他蓦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仿佛为了证明他的猜想十分正确,包裹里发出“咩咩咩”的微弱叫声。   世子爷上前一步,腰中软剑出鞘,一抖一挑,两个系的紧紧的包裹就被割断,只见两个黑白团子从包袱里摇摇晃晃站起,四下里一看,大概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撒起四只小短腿就想逃跑。   双喜双福惊叫一声,想也不想一人一个恶狗扑食,就把两只小团子给逮住了:这可是大奶奶的心肝宝贝,万一出点闪失,就糟糕了,两人可承担不起大奶奶的怒火。   “这是怎么回事?”荆泽铭铁青着脸问双喜双福,却见双喜哭丧着脸道:“包袱里的东西都是昨儿晚上就收拾好放在帐篷里的,奴才们进去的时候,因为也没想过这还能出岔子,就……就说笑了几句,然后把包袱一系,背在身上就跟着爷过来了。现在想想,应该是这俩调皮鬼玩累了就跑进包袱里睡,还把这些东西胡乱堆在身上一些,我们聊着天,也没注意,直接系上包袱背着就走,走到半路,这俩醒了,就开始动……”   在沙场上能够面不改色剜掉伤肉的尖刀队员们,此时却全都因为这个突发情况而发懵。荆泽铭也扶额呻吟一声,摇头道:“罢了,你们两个快带着它们回帐篷,反正夺旗行动多你俩不多,少你俩也不少。”   双喜:……   双福:……   爷我们知道自己很没用,功夫也只是学了点花拳绣腿,但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实话实说?用大奶奶的话来讲,这真的是太伤人自尊了。   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好垂头丧气一人抓着一只奶团子,正要往回走,忽听三声炮响:夺旗行动竟然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开始了。   来不及了,队伍末尾已经响起了喊杀声,双喜双福这个时候要逆行出去根本不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受伤,甚至被踩踏而死,就算他们能够突围,这两只团子惊吓之下不停挣扎,只怕也会出事。   当下世子爷再不犹豫,捡起地上一只大包袱皮,让双喜双福把两只团子放在他背上,用那张大包袱皮包住,接着将包袱皮四角在胸前打了个结,这样俩小团子就如同婴儿般被固定在了他的背上,因为包袱系的紧,四只熊掌也被摊开,所以挣扎动作大大减少,只急得两个小家伙“嗯嗯”直叫。   “让你们调皮捣蛋,这下子自作自受了吧?活该!能不能活到行动结束,就看你们造化了。”   荆泽铭也听方采薇说过花熊特性,特别容易受惊吓,然而此时此刻,根本顾不得这么多,眼看对面何富贵的飞云军已经杀过来了,他左手将软剑插回腰间,右手擎着一柄未开刃的大刀,一边迅速向身边亲兵下达指挥命令,一边引领队伍向山丘上冲去。   *****************   “怎么回事?这么心神不宁的。是了,今儿怎么没带那两只小花熊过来?我还想着再看看它们呢。“   静嫔温柔看着身旁坐立不安的方采薇,忍不住问了一句,不等方采薇回答,便又笑道:“可是担心泽铭?放心,他有这个本事的。”   方采薇道:“娘娘,妾身当然知道我们爷有这个本事,所以其实一点也不担心他。”   静嫔:……“那你这样是……怎么回事?”   “是花熊,团团和圆圆今天早上一个不小心,就不知跑去了哪里,妾身临来之前已经将各处都找遍了,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啊哟!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静嫔掩口惊叫一声,接着皱眉道:“不会是被谁抓走了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最后关头   方采薇都快哭出来了:“妾身也正担心这个。抓走倒不怕,就怕有那人心奸坏的,再把它们宰了下锅……”   “不会的不会的。阿弥陀佛!”   萌神的魅力焉能轻视?静嫔娘娘不过是见了两小只两面,此时听见方采薇说到这里,就忙捂住了胸口念佛,随即叫过自己身旁太监,小声吩咐了几句,太监应声退下,不一会儿,就有十几个小太监分散各处传递消息去了。   “怎么回事?那几个小猴儿干什么呢?你去问问”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何升,眼见皇帝和几位重臣目光都紧紧锁在两百步外的山丘上,他便悄悄退后几步,派遣自己的干儿子小陆子过去打听消息。   不一会儿,就见小陆子回来,贴着他耳边说了几句,只把何升也听得愣住了,忽听皇上在前面道:“何升?什么事啊?鬼鬼祟祟的说什么呢?”   何升连忙赶过来,躬身小声道“回皇上。镇宁侯府世子夫人豢养的那两只小花熊走失,静嫔娘娘生怕有人不知小熊身份,被人宰了吃,所以命令小崽子们趁着这会儿人整齐,往各处传了消息,若是有人知道小花熊下落,就让送到镇宁侯府的帐篷去,因为怕打扰了皇上,所以没让人过来禀报,是奴才看见小猴儿们,心里疑惑,这才命人去打听了下,结果到底还是扰到了皇上。”   “原来如此。”皇帝点点头:“那两个小东西极得方夫人宠爱,你传朕的话,谁若是发现,不许私藏更不许伤害,立刻送回,否则重罚。”   “是。”   看上去只是平平常常一句话,但何升知道:这一句话,就代表慧嫔必定会离开冷宫,镇宁侯府必定会东山再起。很显然皇上对荆家世子爷这一次的秋猎表现十分满意,才会因为镇宁侯府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下达旨意。   果然,这口信一传出,众人面色就相当精彩了,大多数人是惊愕;也有一部分人只是微微点头;剩下的,王老将军点头微笑;江大才子欣喜感叹,何大将军面色变幻不定,等等等等,也不必一一细说。   方采薇得到消息后,也不由愣住了:虽然这几天皇上待荆泽铭很不错,亲近之情溢于言表,但是关怀到这个地步,当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只可惜……也不知这一道旨意能否护得两只崽儿平安。大奶奶忧心忡忡地想着,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所以也没注意战场上的变化,忽听静嫔叫了一声:“啊!那几个人同时冲到山顶了。这是怎么说?泽铭的队伍怎会这般厉害?何家的队伍也很厉害,双方都拼了个同归于尽啊这是。”   什么?同归于尽?   方采薇终于打起了点精神,抬头看向不远处小山包,果然就见只余下十几个人,一边激烈交战一边缓慢向山顶攀爬。   对小崽儿的担心此时都被抛诸脑后了,因为战斗实在太激烈。二百步外说近不近说远也绝对不远,最起码方采薇能够从人群中一眼认出荆泽铭。   “又倒下去一个,是泽铭的战士。”   静嫔惊叫一声,竟一下子握住了方采薇的手,感觉到对方的手冰凉凉出了一层冷汗,方采薇连忙用力握了握,沉声道:“娘娘放心,爷一定会胜利,你看他辗转腾挪,功夫多厉害啊。”   静嫔连连点头,却听不远处芳嫔笑了一声,悠悠道:“又不是只有荆家世子爷厉害,那两个和他交手的,我看功夫可也不弱。”   “哼!以多胜少,有什么值得说嘴的。”静嫔正紧张着,听见这话焉能服气,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哟!这是什么话?那是战场,又不是擂台,还要讲究以多欺少胜之不武怎的?若是在战场上能以多胜少,那叫本事。”   两个女人由此进入唇枪舌剑状态,方采薇却无暇理会,她整个人都被山顶上仅存的几个人影吸引了心神,暗道何富贵身边果然有能人,奇怪,莫非和老板交战的那两个人里,就有他说的瘸子吗?瘸子怎可能这么厉害?还是我过于高估了老板的战斗力。   这也正是荆泽铭心中疑问。哪怕他严格执行了方采薇说的“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的策略,却也没想到,对面这个瘸子会有这么好的功夫。   功夫厉害,骑射厉害,如果连这一场战斗都是他替何富贵出谋划策,那这个人要有多可怕。看他身上杀气,应该是真正经历过战场的人,只是这样一个优秀人才,早该建功立业了,怎么会沦落到给别人做奴才的地步。   如果他是我的人,那该多好。   世子爷一边战斗,就忍不住动了爱才之念。却不料这一个分神,就让阿甲抓到漏洞,在他肋骨上戳了一“刀”。   荆泽铭心中一紧:这可算是一处要害伤了,当然,暂时还不至于“毙命”,但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反击,不然现实中此处受伤,一会儿就会失血无力,他不能仗着这是个假伤就为所欲为。   阿甲和护院宗帅的功夫其实并没有那么厉害,不过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对荆泽铭一个,而世子爷为了保护背上两只吱哇乱叫挣扎的小团子又投鼠忌器,不敢完全施展开来,那些棍棒刀枪戳到他身上没事儿,戳到两只崽儿身上可就说不定了。   就这样束手束脚,才会造成此时情况。眼看身边的战士们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他们三人,形势可说是岌岌可危。世子爷急了,再也顾不上两只小崽子,大刀气贯长虹,攻势陡然就凌厉起来。   变生肘腋,原本武功就不及荆泽铭的两人顿时乱了节奏,疲于应付间,身上也受了几处伤。   “打,给我使劲儿打,只要能把旗子夺下来,每人赏一百两银子。”   在战斗不到一半就“战死”的何富贵此时看到情势紧急,再也顾不上“死人不能说话”的规定,在山腰处跳脚大叫。 ☆、第一百七十四章:最大的意外   督战的军官默默看了眼这位骄横的世子,决定选择沉默:反正只是喊几声嘛,又不是违反规定死而复生跑过去参战,没必要为这个得罪贵妃娘娘。不过话又说回来,想到当时这位世子爷“战死”的“英姿”,军官很怀疑他就算有心放水,这个纨绔有没有跑上前助阵的勇气,荆家那位如下山猛虎一般的世子爷一拳就能将他揍昏过去吧。   一面想一面观看战场,只见三人已经都到了旗子前不到十步的地方,眼看胜利在望,战斗更加进入白热化,三人全都忘了身上“伤势”,反而越战越猛,虽然违反规定,但想想也算公平,于是督战军官再次沉默。   一百两银子对于阿甲和宗帅来说,显然是一个值得为之拼命的数字,不过势若疯虎的战斗方式虽然给荆泽铭增添了一定困扰,却也因此而产生了不少漏洞,一个不留神,宗帅的腰上就被厚重大刀狠狠一砍,力道大的他重重摔飞出去。   宗帅绝望地闭上眼睛,如果在战场上,这一刀绝对可以将他砍成两半,他“死”了,不能继续战斗,现在就看阿甲的了,只要阿甲能够战胜荆家世子夺下旗帜,少爷赏了他之后,他不可能不分给自己一点儿吧。   正想着,就听山脚下何富贵又大叫起来;“五百两,阿甲,你赢了荆泽铭,就有五百两银子,听到了吗?给爷用力的打啊,打死他。”   五百两?   阿甲的心猛然颤抖了一下:如果有五百两,自己就可以赎回卖身契,下辈子也可以衣食无忧,娶一个贤惠的女人,生两个娃娃,继承先祖的香火,天可怜见,只要夺下旗子,打败荆家世子爷,他的悲惨人生就将彻底改变。   在阿甲因为五百两银子完全爆发的同时,荆泽铭也因为何富贵屡屡“回光返照”而积攒满了怒气值:什么玩意儿,还讲不讲规矩了,督战官也太不作为了吧,连喊两次都不言语的吗?这是犯规,犯规,爷要是因为这个输了,丢得起这个人吗?更何况……整个家族,还有大姐姐,都在等着我。尤其是那个精明女人,她此时一定在目不转睛看着我吧,若是不能干脆利落拿下战斗,还有什么资格做她老板?   两人气势都上了一个台阶,拼尽全力的又战斗了一刻钟,然后……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在荆泽铭一刀斜砍在阿甲肩膀,让他倒地的同时,阿甲手中短枪也刺中了他的胸口。   两人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过大的力道让他们全都倒了下去。可是……这真太特么让人无语了,唱戏都不敢这么巧合的,在最后时刻,双方唯一剩下的战力竟然同归于尽了。   就连站在两人不远处的督战官,此时都微微张着嘴巴,错愕看着这一幕:怎么回事?之前两个队伍同时夺下旗子,所以才有了这一场加赛。可是这一场加赛,最后双方竟拼了个同归于尽?旗子还好好儿戳在那里呢,这仍然是不分胜负啊,难道还要再加赛一场?天啊,要不要这么巧?两支队伍的战斗力也太接近了吧。   别说督战官,就连荆泽铭和何富贵,此时也都是囧囧有神,不知道这一场战斗该怎么算。至于阿甲,他不过是个奴才,想不到这个层面上去,只是遗憾自己的五百两银子就这样长着翅膀飞走了。   躺满了“尸体”的山丘上,此刻却是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个意料之外的情况惊呆了。   只有秋风呜呜吹过树梢。荆泽铭闭上眼睛,哪怕他的性格再坚韧,胜利在望之时却功败垂成,心中总难免有一些懊恼。体力的流失和心情沮丧让他趴在地上不想动,脑海中想起方采薇的口头禅:我想一个人静静。是的,他现在就想一个人静静,最好谁都别来烦他。   刚想到这里,忽然就觉着背上动了一下,接着传来“嗯嗯”的叫声,他这才想起两只小团子还捆在背上,先前倒地时本该仰躺,就是因为怕压到两只小崽儿,才在最后关头改为俯趴。   难道我对这两个小东西也是真爱?那样的关键时刻,还想着不能压到它们。世子爷嘴角逸出一丝苦笑,正想收拾下情绪起身,就感觉肩膀上被狠狠踩了一下,接着两只小家伙先后跳了出去。   系得很紧的包袱皮经过激烈战斗后,本来就有所松动,再加上两个小家伙持之以恒的惊叫挣扎,终于在此刻被它们挣脱而出。   不过跳出来的两个小团子却也不敢动,刚刚这片战场上的厮杀着实让它们受了不少惊吓,此时只敢围着荆泽铭呜呜哀叫。   只叫了两声,团团就看到了两步之外的那杆旗子,熊猫虽然是天生近视眼,但也是非常聪明的物种,刚刚荆泽铭和阿甲争夺旗子的举动,它们模模糊糊的也看见了,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却明白主人想要抢那个东西的意图。   当下,胆子大的团团就向着旗子扑了过去,扑到旗子旁边的时候,小脑袋还机灵地转来转去四下看了看,发现没有人过来阻拦,这才大着胆子伸出两只前爪,攀住了旗杆站起来。   连秋风都识趣的消失了,天地之间一片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张大嘴巴瞪圆眼睛看着那个攀住了旗杆的小家伙,惊呼声被堵在喉咙里咯咯做响,却没有人能发出声音。   那旗子原本就是随便在地上一插,要拔起来毫不费力,只不过团团到底太小了,这还幸亏它平日勤于练习抱大腿绝技,此时才能站得稳当,饶如此,两只笨乎乎的小熊掌也是拔了好几下,才终于将那杆旗子给拔出来。   虽然只是一面普通旗子,到底还是有点重量的,可怜的小家伙刚把旗子拔出,就跌了个四脚朝天。但这可是自己找到的玩具,决不能舍弃。所以团子哪怕摔得站也站不起来,却是四只熊掌紧紧抓着旗子不肯放松。 ☆、第一百七十五章:恭请圣裁   “我……我的天啊。”   最先醒过神的是荆泽铭身旁督战官,而他这一声就像是发出了信号一般,顿时议论声,叫嚷声,喝彩叫好声,鼓掌声,大骂声铺天盖地的响起,如同潮水般此起彼伏。   巨大声音吓了团团一跳,在地上打个滚儿站起身,四下一看,便用嘴巴叼住旗杆,努力地向荆泽铭这个方向拖:这种危险时候,还是回到主人身边更安全。当然,战利品也要带回去,主人一高兴,今天说不定可以多喝一碗奶。   看着跑来自己身边一副邀功神态的小团子,愣住了的世子爷嘴角慢慢弯起,笑声一点点泄露,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不对,这不对,不行,这场比试不算数。”   队伍整合后,两方主帅面对面,何富贵激动地像只大螃蟹似得,挥舞着两只大鳌,哦不,胳膊拼命大叫。   荆泽铭手里抓着那面战旗,他身旁双喜双福正抱着两只小团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世子爷微微一笑,淡淡道:“这场比试到底算不算数,你说了不算,我们该回去恭请圣裁。”   “反正就是不算数,这官司就打到皇上面前,我和你也有的打。”何富贵大叫着,心中却莫名有些发虚,但是到底发虚什么,他也说不上来,明明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啊,旗子最后被一只花熊夺下,这他妈上哪儿说理去?谁知道荆泽铭这厮在战场上还带着这么俩玩意儿呢。   “那就去皇上面前。”   荆泽铭才懒得和何富贵废话,一声令下,队伍迅速集合整齐,然后浩浩荡荡向皇帝所在的场地走去。   被荆泽铭和何富贵寄予厚望的皇帝陛下,此时也忍不住嘴角翘起,何升低着头,不知和皇帝说着什么。其他朝臣将领也都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家都对刚才那一幕有着强烈的交谈**。   “采薇,我没看错吧?最后夺下旗子的,竟然是一只小花熊?”   “是是是,娘娘您没看错,确实是一只小花熊。”方采薇已经从刚刚看到小滚滚夺旗那一幕时的石化状态清醒过来,耐心回答着静嫔的问话,她有些忍不住笑:“娘娘,这问题您都问十八遍了。”   “是吗?呵呵……”静嫔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一手掩唇:“我只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每每回想,总觉着像是做梦似得,所以才忍不住一遍遍找你问。是了,不知夺下旗子的那个小家伙是哪一只?团团还是圆圆?”   方采薇囧囧地看着静嫔,诚恳道:“娘娘,妾身不是火眼金睛,实在没办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辨认出是哪一只花熊夺了旗,事实上,就算在身边,有时候妾身还会认错它们呢。”   “这倒也是,小家伙们长得实在太像了。”静嫔微笑点头,忽听一旁芳嫔叫了一声:“这不算,最后又不是让人夺了旗去,野兽竟然也敢拔旗?这是大不敬,这不算。”   静嫔看了芳嫔一眼,微笑道:“妹妹莫要失了风度,算不算,自有陛下乾纲独断,咱们静等消息就好。”   芳嫔恶狠狠看了方采薇一眼,她身边的李秋芳胸膛也不住起伏,显然是激动难抑。哪怕她希望何富贵胜出,可若就是荆泽铭夺了旗,她心中也不会十分难受,毕竟那是自己喜欢的男人,虽然为了前程富贵,她选择了何家,但心中这点情分仍在。   但为什么是让那只花熊崽子夺了旗去?还有比这个更儿戏的事情吗?那两只花熊崽子何德何能?先是让皇上和静嫔都夸赞可爱,如今更是众目睽睽之下出这样的风头。为什么方采薇那个女人明明蠢笨张狂的要死,半点比不上自己,可她的运气却这么好:嫁了表哥那样的好男人,如今在侯府里又是风生水起,就连养两只宠物,也比自己的猫风光。自己的猫是贵妃娘娘所赐,那两只花熊崽子算什么?野地里捡回来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风光?   一面想着,双手不知不觉间就绞紧了,下一刻,只听“喵”的一声叫,她怀中波斯猫毛皮被扯痛,顿时凶性大发,蹿起来在她手上挠了一下,便飞也似的逃蹿出去。   这一番响动自然惊动了静嫔等人,方采薇向这边看了一眼,旋即转过头去,她现在没心思幸灾乐祸,只想着那一番苦斗最后却是这么个结局,不知道皇上怎么看?他会判自家老板胜利吗?   一面想着,就听远处脚步声响,抬头看去,果然是荆泽铭和何富贵两人率队归来。   方采薇只觉一颗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上,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前面,却见荆泽铭利落地跳下马来,一手拎着一只小团子,和何富贵一起来到皇上面前行礼。   世子爷心中倒没有方采薇那份儿紧张,这一战可说是酣畅淋漓,尖刀队个人武力再突出,和训练有素百战百胜的飞云军一比,那也就是一批散兵游勇,自己只粗粗训练了三天,就能让这支队伍和飞云军拼了个同归于尽,这让他心情十分振奋。尤其最后,不管小团子夺了旗是多么戏剧性的情节,终归还算是自己这方胜利嘛,一想到何富贵那张如同吃了屎的脸,世子爷就觉得身心无比舒畅,最后这个结果到底会怎么算,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好,很好,非常好。”   皇帝挥挥手,待荆泽铭何富贵同战士们一起平身,他一连用了三个赞美的词,可见心中对这一次夺旗行动十分满意。   “真是令朕大开眼界啊。泽铭率领的这支队伍,长处明显,短板也很明显,你能用三天时间就将他们训练的初具模样,在这一次战斗中,竟能和飞云军拼个同归于尽,最后夺魁,朕心甚慰。很好,你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皇上,这不公平,最后我们两队全部同归于尽,夺旗的是一只野兽。”   皇帝话音刚落,何富贵就大叫起来,这厮气的脸红脖子粗,青筋都蹦出来了,激动道:“皇上,荆泽铭带着两只野兽上山,分明就是居心叵测,由野兽夺旗,这是对您的蔑视,是大不敬,求皇上治他的罪,以正视听。” ☆、第一百七十六章:夫纲何在   皇帝面色陡然阴沉下来,何富贵心中大喜,还以为自己的说辞打动了对方,连忙向前一步,打算再接再厉,因愤愤道:“皇上……”   不过这一次只说出了两个字,就被荆泽铭打断,只见他躬身向皇帝行了一礼,平静道:“皇上,何世子的话实是空口无凭,污蔑于臣。这两只花熊,乃是因为臣的两个小厮粗心大意,让它们混到了包袱中,当臣发现之后,原本要命小厮们送回驻地,却不料炮声响起,行动开始。这种时候让小厮带它们逆行,必死无疑,臣万般无奈之下,这才绑缚于背部。因内子曾经说过,连皇上和静嫔娘娘都夸过小花熊可爱,所以臣不敢让它们有所损失,好在一路打上山,倒也护了它们周全,至于之后的事情,就是臣也始料未及,并非有意亵渎战旗,还请皇上明察。”   皇帝的面色这才缓和下来,微笑道:“是么?你是为了朕夸过这花熊,才不敢让它们有所损失?不是因为你夫人钟爱两个小东西,生怕让它们出事,回家要面对河东狮吼?”   荆泽铭脸一下子红了,没想到皇上会当着这么多人面儿开他的玩笑,不过心中却大大松了口气,因认真回禀道:“回皇上,当然是因为皇上夸赞过。内子虽然喜爱花熊,却也是通情达理,这样情况下,她只会担心臣的安危,不会将花熊放在心上。”采薇对不起了,我必须这样回答,这么多人啊,让大家知道我的夫纲在你面前没有用,那我多没面子。   皇上呵呵一笑,点头道:“好吧,算你过关。嗯,如此激烈的战斗中,还能保护两个小家伙平安,足见你武艺过人……”   “皇上。”   何富贵一看:这什么意思?皇上当着这么多文武大臣的面儿就和荆泽铭拉起了家常?这是……这是告诉大家那混蛋已经简在帝心了?怎么行?这怎么行?因忍不住愤愤大叫道:“皇上明见,分明是荆泽铭投机取巧,他最后和臣的属下也是拼了个同归于尽,若不是那两只花熊……”   真是不知死活啊。从前何世子也没这么蠢啊,怎么这一次秋猎就跟换了个人似得呢?   何升在心里叹气,果然,就见皇帝的面色重新阴沉下来,冷哼道:“投机取巧?哪里投机取巧了?你不长脑子吗?若不是护着两只花熊,你那两个属下能逼得他同归于尽?正因为要保护背上花熊,才会给你那属下机会同他力战到底,最后又由两个花熊夺旗,一饮一啄,皆是前定。怎么就说是投机取巧?更何况,便是投机取巧又如何?你没读过兵书?兵者,诡道也。只要能够胜利,谁管是不是投机取巧?先前朕让你们抽签来决定选择权,这难道就公平?你何富贵抽了第一个签,将最好的队伍选去了,这不是运气?现在倒来批评别人投机取巧。怎么你抽签后不谦让一番,说这不公平,你愿意把选择权让给别人啊?嗯?花熊夺旗,运气也好,因果循环也罢,这就是泽铭的胜利,你有什么不服的?”   一番话说得何富贵张口结舌,他也看出来了,皇帝这是偏帮着荆泽铭呢。再看看对方那锐利的似乎能够看透自己内心的视线,忍不住就悚然而惊,垂下脑袋去。暗道是了,难怪之前我就觉得不妥,总觉着心虚的慌。不就是因为这个?皇上提前就说过,这一次行动,连运气都算在内,荆泽铭那边的两个小崽子夺旗,说是大不敬也行,可若说是他运气好也行啊,端看皇上的态度,而皇上如今,明显是对他欣赏有加……“   一念及此,只觉身上刷地出了一层冷汗,恐慌瞬间由心里蔓延全身。到底是世家子弟,从小就知道政斗宫斗的残酷,即便是个草包,此时也察觉出不对劲儿了:皇帝当着这么多文武朝臣的面儿摆出对荆泽铭的欣赏态度,是不是之后冷宫里那个曾经恩宠无双的女人就要出来了?再然后,用荆家取代何家……不,不可能,爹爹乃是北疆统帅,抗击匈奴都靠他,皇上说什么也不敢动他的,这绝不可能,何富贵,你不要在这里自己吓自己。   皇帝都这样说了,这次夺旗行动也就等于有了结果,虽然这个结果十分戏剧化,但胜利者就是胜利者,尖刀队的战士们一个个喜笑颜开,自觉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就连一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世子爷,也是春风满面,笑着一一应付了**路张鹏等勋贵子弟和朝臣们的恭贺,抱着两头花熊接受了大家的“关怀”和“喜爱”,这才将两只小团子交给双喜双福:“快,去找你们奶奶,把两只小崽子还给她,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恼呢。”   双喜双福:……“爷,您也知道奶奶会恼啊?那不早点儿把花熊给奶奶,明知道她不肯让这俩小家伙多接触人的,说是怕邪祟入侵。”   荆泽铭理直气壮道:“谁让这一次两只崽儿比我还出风头呢?若是不让大家看一看摸一摸,爷我夫纲何在?行了,少废话,赶紧还回去,在你们奶奶面前着重提一提爷我英勇护崽的功绩,就和她说,不是我灵机一动,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护两个小的周全,它们压根儿活不了。明白吗?”   双喜双福:……爷啊,您的夫纲真的还在吗?   ********************   “明日就要启程回京。泽铭啊,你对于今后有什么打算么?”   中心大帐内,皇帝倚在龙椅靠背上,目光注视着下首荆泽铭问了一句,语气中含着淡淡一丝关切。   “回皇上,臣原本打算在今秋乡试中下场,若能中举,明年春天还想去会试中闯一闯。”   “呵呵,好!身为勋贵子弟,却不愿意靠着祖宗福荫过活,想靠自己求取功名,嗯,志向不小啊。”   荆泽铭仔细观察着皇上表情,见他面上虽然带着一丝笑容,眼中却并没有赞赏认同之意,一颗心不由怦怦跳起来,暗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看上去似乎不太赞成我考科举,难道他心中对我另有安排? ☆、第一百七十七章:蠢货的下场   想到这里,再联想到之前自己射猎夺魁时皇帝说过的话,想到这一次夺旗行动自己胜利后皇帝的欣赏赞叹,想到之前对于这次忽然多出来的夺旗行动的猜想,世子爷的心猛然一紧,站起身拱手道:“回皇上,先前臣身上不过一个闲职,无所事事,只能刻苦攻书,这才想着去科举场上一试身手。但若是皇上对臣还另有差遣,赴汤蹈火,臣……万死不辞。”   “真的?”   果然,话一出口,就见皇帝坐直身子,荆泽铭便知道猜中了皇上心思,他这分明是对自己另有委派。   “臣之所言,发自肺腑。”声音沉沉,显示出世子爷坚决听从皇帝分派,指哪儿打哪儿的决心。   “朕想让你去北疆,你可愿意?”小舅子这话多么的掷地有声啊,不开门见山都对不起他这份儿爽快。   “杀匈奴,保我百姓国家,臣求之不得。”   果然,一切都在向自己猜测的方向发展,哪怕是沉稳如世子爷,此时也激动地身子微颤:京城固有的势力,终于要变更了吗?   “好!”   皇帝一拍大腿:“你能有此志向,朕心甚慰。只是……北疆之事错综复杂,甚至可能是内忧外患危险重重,你若在家参加科举,以你的才能,必定会有所建树,放着一举成名天下知的风光不要,却要前往北疆苦寒之地浴血奋战,你……真的愿意?”   “皇上,臣真的愿意。”猜想逐渐成为现实,皇帝的话耐人寻味,什么叫内忧外患危险重重?难道……何家除了不知死活扩张势力之外,还犯了别的事情?这才让皇上忍无可忍,下定决心要铲除他们?这个决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道何贵妃的宠冠六宫,只是皇上给有心人看的?难道……自己姐姐莫名其妙的入了冷宫,也是皇上计划中的一环……   荆泽铭呼吸猛地急促,他不敢再想下去,连忙镇定情绪平稳了呼吸,就听皇帝沉声道:“好,你愿意,朕就用你。放心,该给你的,朕不能蛮不讲理的夺走。你先去北疆为朕效力,等到三年后,北疆平定,朕许你回来继续参加科举,到那时,若能夺得功名,你可就真成了文武双全的人才,有资格做朕的栋梁之臣了。”   “是,臣谢皇上看中栽培。”荆泽铭单膝跪地大声谢恩,语气都有些微颤抖,可见其心情之激荡。   “好了,去吧,回去好好准备准备,明天便要启程回京了。”   皇帝微笑点头,待荆泽铭告退后,他倚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忽听门外小太监禀报道:“回皇上,何世子求见。”   “让他进来。”   皇帝淡淡说了一句,将身子坐正,看到何富贵从外面进来,待对方行礼完毕,他才似是漫不经心道:“这一次秋猎,你让朕刮目相看。平日里听人说起你,都是不学无术纨绔奢靡,呵呵!还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是,多谢皇上夸奖。这世上总有那种小人,羡慕嫉妒别人才学,自己不好好努力,反而只知道诋毁别人,着实可恶。”   何富贵拱手施礼侃侃而谈,单看此时形容,任谁也难将他和那个嚣张骄横不可一世的何猪头联系起来。   皇帝面上没什么表情,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虎父无犬子,看来这话没错。如今你父亲年纪大了,在北疆苦苦支撑,朕心中实在怜惜,可是之前并没有能够代替他的人,没办法,朕也只能狠心让他继续驻守北疆。好在如今你终于成才,也该为你父亲分担忧劳。朕打算派你去北疆,跟在你父亲麾下,和北疆鞑子战斗几回。如此两三年后,那尸山血海的疆场,也就可以将你打磨成合格的将才或者帅才……”   “扑通”一声   皇帝还不等说完,就见何富贵面色惨白,“咕咚”一下坐在了地上,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这厮大概能连裤子都尿了。   “怎么了?这么高兴激动?”   皇帝微垂着头,连正眼也不给何富贵一个,冷笑着问了一句。   如此态度,何富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因连忙爬起来,在地上“咚咚咚”的磕头,凄声叫道:“回皇上,臣有罪,臣……臣不该欺瞒皇上,其实……其实臣的骑射武艺着实平常,都是让随从们射了猎物……皇上,臣有罪,臣罪该万死,求皇上饶命啊。”   皇帝终于抬眼看向他,目光几次变幻,满心里愤怒的训斥,此时却不知为何消失无踪,想了想,他叹口气挥挥手道:“行了,你滚吧。”   何富贵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然能逃过一劫,皇上甚至连训斥都没有。难道是因为自己认错态度太好?唔!有这个可能,果然自己及时认罪的决定是英明的。   何富贵心中暗暗庆幸,倒退着出了大帐。他那神情如何能瞒得过何升,这大内总管忍不住在心中摇头,暗道草包啊草包,若是皇上训斥你,甚至打你一顿,那倒还好,说明你在他心目中还有点分量。可现在,皇上明显是连一句话都懒得和你说了。啧啧,同样是世子,荆家世子那是多聪明的人,怎么何家的就这样蠢笨呢?唉!可怜贵妃娘娘,在后宫中费尽心机经营至今,现在看来,怕是都要成黄粱一梦了。   ************************   “娘娘,刚刚传来的消息,说皇上已经从猎场启程,若没有意外情况的话,今天傍晚就可回宫了。”   听到心腹宫女的禀报,何贵妃慢慢睁开双眼,坐起身冷冷道:“冷宫那边怎么样了?”   “还……还没有任何消息传……”   宫女花见吞吞吐吐地小声说道,不等说完,就见何贵妃伸手一扫,榻上枕头被她扫落地上,只听她恨恨道:“废物,都是废物,不过是冷宫里一个女人,都收拾不下。到底是谁?是谁在暗中和本宫作对?花见,你让图猛去好好问一问,本宫倒要看看,这冷宫是不是就成了她荆初虹的天下,她是要造反吗?” ☆、第一百七十八章:荣归   花见跪在地上,小声哭道:“娘娘莫要动气,当心伤了身子。冷宫那边,原本就是暗中进行,如今既然没有结果,悄悄儿收手也就完了。这个时候咱们万万不能露出马脚啊娘娘,若让皇上知道,后果……殊难预料。”   “皇上”二字让何贵妃陡然回过神来,她怔怔出神了半晌,忽然伸出手惊慌叫道:“花见,我……我心慌得很,你说,皇上是不是厌烦我了?他要废了我,扶持那个女人上位,将对方打入冷宫,不过是保护她……”   “娘娘。”   花见连忙赶上前,扶住何贵妃的手:“娘娘莫要自己吓自己,哪有把喜欢的女人丢去冷宫保护的道理?只不过是那女人气数未尽罢了,娘娘深得圣眷,慧嫔翻不了身的,您尽管放心。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就算是不看娘娘的面子,老爷为了大夏朝,这么大年纪还镇守北疆,皇上也要看他的面子啊。没了老爷这根定海神针,匈奴定会南下,到那时生灵涂炭,皇上……他敢冒这个险吗?”   何贵妃点点头:“对,没错,就是这样。很好,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这些道理。”   她从塌上站起身,在地上踱了几步,然后在窗前坐下,推开窗子,外面衰草黄叶映入眼帘,惹人愁思。   因怔怔出了会儿神,方喃喃自语道:“花无百日红。花见,从我陪伴皇上起,到现在也有八年了吧?一步步走到今天,都说我是宠冠六宫,可我为什么总是不能安心呢?皇上对我分明也好。是了,是因为我至今都没能诞下一儿半女,为什么?我的圣眷是最多的,偏方也吃了那么多,可为什么就是没有动静?若我能为皇上生下第一个龙子,那便是皇长子,既嫡且贵,他一定会被立为太子,如此我也就可以高枕无忧,可为什么老天就是不肯遂人意?”   花见连忙笑着安慰道:“娘娘越发胡思乱想了。如今后宫也不过是福嫔上个月才诞下一位公主,她身份低微,根本不可能和娘娘比,皇上春秋正盛,娘娘也正是年轻貌美,这孩子说降下来就能降下来呢,您着什么急啊。”   “我就是有些担心。常听闻前朝有皇室忌惮外戚,就故意使用手段不让宫妃有孕,我生怕家族鼎盛,有那不肖子弟惹怒了皇上,让他对何家也生气起来……”   “娘娘,若是只有您一个人总不能怀孕,这样想想倒还算是未雨绸缪。可现在,宫中只有一位小公主,大家都这样,您还担心什么呢?”   “对,你说的没错,但愿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何贵妃摸摸额头,勉强压下那股心惊肉跳之感,对花见道:“吩咐小厨房,晚上做几样皇上喜欢吃的菜肴,说不定今晚皇上会过来。唉!也不知道富贵这一次秋猎表现的如何?他若能得皇上赞赏,可堪大用,也就不用爹爹在边疆苦苦支撑了。”   花见想想私下里听到的自家少爷那个名声,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娘娘,您就别这么乐观了,少爷不惹祸,就谢天谢地,还指望着他为老爷分担呢,您是不知道他现在有多么胡闹。   **************************   秋猎中镇宁侯府世子爷一举夺魁,得到皇帝无数嘉奖,消息传来,全府上下一片欢腾。到傍晚荆泽铭和方采薇等人到家时,分别有荆泽贤和温氏前来迎接,一个被扯着往侯爷书房去了,另一个自然是要去老太君身边。   方采薇将两只小花熊交给梅姨娘,见温氏目光落在上面,她就笑道:“在野外救回来的小花熊,我看着可爱,打算养起来。太太可是在老太太屋里?咱们快去吧,别让老太太太太久等了,不然一顶居功自傲的大帽子恐怕我是逃不过去的。”   温氏勉强一笑,眼睛却仍直勾勾盯着小花熊,只看得方采薇心中感叹,暗道真不愧是天下第一萌神啊,即便温氏这样的女人,看见它们也挪不动腿,魅力太大了。   正想着,就听温氏轻声问道:“说是大爷能够在夺旗行动中一举得胜,便是这小花熊的功劳,可是真的吗?”   方采薇这才恍然大悟,再看温氏眼中一闪而逝的嫉恨神色,就真正明白了:什么萌神魅力?她就说温氏这种女人很难会有这样的爱心嘛。分明是嫉妒小滚滚能够“建功立业”,这位二弟妹一直活在过去,总认为自己样样不如她,在经历过连番打击后,如今就连自己养的宠物都能扬名京城,怎不由她又气又恨。   给梅姨娘暗暗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回去后要小心照顾滚滚,梅姨娘点头示意,便微微福身离开,往大房而去。这里方采薇来到桑老太君房里,情知这一回要做说书先生了。果然,屁股还没坐稳,众人便开始七嘴八舌的问秋猎经过。   等到说完,只觉舌头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因暗暗咋舌,心想难怪人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从前听说说相声说评书都要基本功,我还不信,现在想想,吐气开声,滔滔不绝,这都是真功夫啊。我才说了这么一会儿,嗓子就哑了,不行,回去得整点胖大海喝。   老太君和常夫人知道了经过,也不过就是高兴而已。独荆家姐妹,听说嫂子带回来两只小花熊,登时就坐立不安了,眼看桑老太君让方采薇回去休息,她们便也起身告辞。只听常夫人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你们嫂子累了,铭儿想必也快回房,去看了那两只花熊就赶紧回来。采薇也是的,就不能抱过来给我们大家看看?今日也就罢了,明儿你带过来,我和老太太也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小东西,竟能得到皇上和静嫔娘娘的夸奖。”   方采薇答应一声,筋疲力尽带着两条尾巴回到院子。一进门,就见仆人们在院中分列两行,看见她,一个个面上激动,都行礼拜见道:“奴婢们见过大奶奶,恭喜奶奶荣归。” ☆、第一百七十九章:忍无可忍   方采薇吓得差点儿一个踉跄,原本有些昏沉的脑子也一下清醒,抬头看看,太阳已经落山,只余一丝斜晖。很好,日落西山,自然规律没有改变。   “干什么这是?什么荣归?我又没上战场,又没为府里立下什么大功劳,荣归什么?你们这话应该等大爷回来了再说。”   伸了个懒腰,听着一拥而上的婆子丫头们叽叽喳喳的奉承话。这种景象在大房里还是很少见的,不得不说,偶尔享用一次,还是挺舒服的嘛,难怪人人都喜欢被拍马屁。   “行了行了,都打住。马屁拍到这个火候就行了,再下去就惹人厌烦。我问你们,这些日子我不在家,你们可都是安分守己?有没有出什么岔子?”   听众人都说自己是兢兢业业不敢造次,她便点点头道:“行了,大家再辛苦几日,霜降后闲暇时间多了,我就教你们识字。辛妈妈,之前让你准备的笔墨纸砚都备好了吗?”   “回奶奶的话,都备好了。只是奶奶才辛苦回来,且不用着急想着这些,还该好好休息才是。”   “这还是句贴心的话。”方采薇笑着挥挥手:“行了行了,都散了,坚守岗位好好做事,我却是要好好歇会儿了。”   说完上了台阶,一抬头,就见绿枝站在门边,秀丽丫头看着他,眼中泪光闪闪,面上却是笑得开心,跟着她进了屋里,这才帮忙脱下披风和大衣裳,一面小声道:“原先不是说秋猎只有七八天吗?谁知奶奶这一去,就是近半个月,可想死奴婢了。”   “皇上临时想出了个夺旗行动,这谁能提前知道,都是到了猎场后才得到的信儿。”身体里的乏劲儿一阵阵往上涌,可是不洗澡就睡觉,总觉得不舒服。好在绿枝足够了解她,此时便笑道:“奶奶可是想沐浴?洗澡水奴婢提前就预备好了,刚刚还试过水温,正合适。”   大奶奶顿时激动了,拍着绿枝肩膀:“好丫头,真不愧奶奶真心真意栽培你,这都能赶上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嫂子,那两只花熊呢?”   荆初雨荆初雪实在忍不住了,她们可是专门为两个小东西而来,谁知道嫂子这一洗澡得多长时间?   “对了,梅姨娘已经和你说了吧?两个小东西呢?”   经她们一提醒,方采薇也想起来,转身问绿枝,却听她笑道:“是,梅姨娘已经说了,奴婢们一看见两个小家伙,就喜欢的不得了,只是它们有些认生,奶奶那会儿还没回来,所以梅姨娘就带回西跨院了,说等奶奶回来后再送来。”   “也是。若留在这里,你们必定要蜂拥而上,还不吓坏了我的小滚滚。”方采薇点点头,如同赶苍蝇似得挥手对姐妹俩道:“听见了?去梅姨娘那里吧,让我好好儿洗一个澡歇一歇。”   两个女孩儿欢快去了,这里方采薇就进了浴桶,热水泡一阵,倒觉着解过了乏,因穿了一套软布裤褂出来,刚和绿枝说了几句话,梅姨娘和荆家姐妹就过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篮子,篮子里两只黑白团子把前爪搭在筐沿上,两只小脑袋四下里看,一副想纵身跳出来又不敢的模样,忽地又欢叫起来,这是闻到了方采薇的熟悉味道,知道来到主人的地盘了,所以心情欢畅。   “嫂子,真是爱煞个人了,求你给我一只养好不好?妹妹保证精心照料它。”   荆初雪拽着方采薇的胳膊软语央求,此时梅姨娘已经将篮子递了过来,两只小花熊争先恐后爬出,在方采薇腿上嬉闹。   “死了心吧,你们不会养,不是精心不精心的事儿。就是我,这会儿照顾它们,再过几个月,也只能送去后园里,找个地方养着。”   “为什么啊?”荆初雨不解:“这院子难道还不够它们玩的?”   “够是够了,就是怕伤人。”方采薇伸出胳膊,那上面一道道的红印子:“看见没?都是让这俩小东西抓的。你们还是青春女儿,两个小家伙玩起来可是六亲不认,胳膊手上还好,万一在脸上抓出伤痕,太太和贾姨娘还不吃了我?”   这一下果然把两个女孩儿吓住了,点头道:“嫂子说的没错,既如此,我们不养了,每天过来看看就行,这两个小东西真是太可爱了,比什么猫儿狗儿都要可爱的多。”   方采薇心想这是蹭熊啊,辛苦都是我受了,你们每天过来摸毛。算了,只是摸毛而已,很多乐趣,她们终究是体会不到的。   晚上荆泽铭回房,就见方采薇正在床边倒腾着什么,要么说到底是世子爷,这脑子转得就是快,因沉下脸道:“你喜欢花熊,也有个度好吗?这是要让它们在你床边睡?”   “是啊。方便照顾,不然能让它们睡哪里?绿枝碧丝到底不懂它们习性……”   不等说完,就听世子爷忍无可忍道:“我管它们什么习性?人的习惯不好还要改呢,花熊改不了?留在这屋里,半夜起来吃几回竹叶,还要喝奶,我还睡不睡了?”   方采薇眨巴眨巴眼睛:“爷可以去书房睡啊。”   荆泽铭都气笑了,看看丫头们不在,这才来到方采薇面前:“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两个现在已经是重归于好的和睦恩爱夫妻,我还要去睡书房?这有利于你的工作展开吗?嗯?”   “那爷就在这里睡。在猎场,你和那些士兵同吃同睡,鼾声震天,也没见你睡不着。”方采薇的口气不容反驳。   “嗯?你怎么知道那些士兵鼾声震天?你去偷看过?”   “天地良心,你那里都是些追踪侦查的高手,我去偷看?那不是找死呢吗?万一把我当探子,黑夜里看不清楚,一刀先挑了我手筋脚筋,我冤不冤啊。”   “你少插科打诨,那是怎么知道的?”   “废话,那么多大男人挤在一起,还都是在军营中经过生死锻炼的,能有好儿吗?就是爷这种世家公子哥儿,还打呼噜呢,何况那么多粗豪男人。” ☆、第一百八十章:皇上有旨   荆泽铭沉默不语了,就如方采薇所说,两只小滚滚吃竹子其实根本影响不了他,但是……他真的很怕半夜睡着睡着,就感觉身上多了两只团子,再然后,圣水洒下,衣服和床全湿了。“嗷”一声爬起来,一手拎了一个团子,旁边却有只河东狮在尖叫:“干什么?不许伤害我的滚滚。”这日子真是想想都没法儿过。   最后没奈何,只好从库房里将许久不曾使用过的床屏拿出来,这是一组八扇的小屏风,可以将床榻围成一圈,古时窗子是用窗纸糊着,冬天总会有寒风进来,围了这个,可以抵御一些寒气,温庭筠的“小山重叠金明灭”,就是描写一个女子起床推开床屏的情景。   不过即便如此,世子爷心里仍不托底,看着两只花熊在椅子和榻上欢喜攀爬的“英姿”,他总觉着这床屏也挡不住两个熊孩子的进攻。   但现在心中悬着另一件事,所以世子爷很快就把两只花熊抛到脑后,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杯茶怔怔出神,连一只腿被团团抱住了都浑然不觉。   “爷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方采薇也察觉到荆泽铭的异常,不由好奇问了一句,却听荆泽铭大大舒出一口长气,压低声音道:“我在想,大姐姐是不是要出冷宫了?”   *************************   “娘娘,娘娘……”   门一下子被推开,荆初虹抬起头,就见墨画站在门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额头鼻尖上全是汗水,胸脯不住起伏着,眼里好像还有水光闪烁。   “怎么了?让你去要点柴炭,备着夜里用,该不会是陈玉不肯给吧?”   淡淡的温婉声音,并没有一丝怨气火气,荆初虹随即低下头缝补手里的衣裳,心情却远不如外表这般平静:皇上还没有回来吗?这一次为什么拖延了这么长时间?是有什么变故吗?不,不会的,皇上是圣明天子,天纵英才,绝对不可能发生变故。只是这么长时间了,冷宫这边终于顶不住何贵妃的压力了吗?难道自己苟延残喘了这三年,真的到最后,仍然要这般凄惨的死去?还真是……不甘心啊。   “娘娘……”   正想着,却见墨画关了门,一下就扑过来跪倒在地上,泪流满面道:“娘娘,皇上回来了,奴婢去要柴炭,听见两个小太监在那里议论说,这一次大爷在秋猎中射猎夺魁,还在一个什么夺旗行动中摘得桂冠,说皇上着实嘉奖了大爷一番呢。”   “什么?”   刚刚还能平静如水的慧嫔娘娘,此时却是低低惊呼了一声,以至于针扎到指头上都茫然不觉,直到看见血珠儿渗出来,才觉着一阵痛楚袭来。   “皇上……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荆初虹到底是有城府的,极度惊喜过后,面色就平静下来,只听墨画抹着眼泪道:“听说是前日回来的。娘娘,天可怜见,若是……若是皇上欣赏大爷,起了重用他的心思,也许……也许您就能重见天日……”   不等说完,就被荆初虹严厉瞪了一眼,这柔美温婉的女人已经完全恢复了素日样子,低下头继续缝补着衣裳,一面淡然道:“这种话怎能妄言,你不要命了吗?”   “是,奴婢知错了。”墨画被她感染,也渐渐平静下来,凑过去正要说什么,忽然就听外面传来一声高唱:“皇上有旨,冷宫慧嫔接旨。”   刚刚还斥责墨画不该妄言的荆初虹,此时也完全没了先前的冷静理智,她呆呆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墨画:“墨画,刚刚……是不是我听错了?好像说……皇上下旨了?”   墨画也懵了,哪怕知道荆泽铭被皇帝嘉奖时,她心里也掠过一丝希望和幻想,然而真的听到这一声,在宫里这么多年历经浮沉的大宫女也只觉身在梦中。   就在此时,外面又是一声高唱:“皇上有旨,慧嫔娘娘,请出来接旨吧。”   “是……是真的,皇上……皇上下旨了。”慧嫔的眼泪早已不知不觉流了满脸,此时也顾不得擦一擦,只喃喃说着:“他终于想起我了,他还没忘了我”,便要走出去。却被墨画一把拉住,只听这心腹宫女惊惶道:“娘娘,该不会……该不会是皇上被何妃撺掇,要赐死娘娘吧?”   幸福尚未明朗的时候,往往容易滋生出人心中的巨大恐惧。听见墨画的话,就连聪慧如慧嫔,心都不自禁颤了一下,虽然理智明明知道皇上不应该在把自己打入冷宫三年后才来赐死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是赐死,也算是给我一个明白,强似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忍受煎熬。”   荆初虹终于恢复了几分身为宠妃时的气度,从袖子里拿出丝帕轻轻擦擦脸上泪水,转身昂然走出门去,就见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何升亲自捧着一卷黄绫圣旨,他身后站着十几个太监宫女,俱都垂手肃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慧嫔荆氏,贤淑德昭,端肃恭谨,因春常在案为人构陷,致朕失察,打入冷宫。今查明凶手另有其人,慧嫔实乃无辜。三年冷宫,岂不堪怜?故起复回宫,加封为淑妃,赐居凤仪殿,赐金册,授协理六宫之权,望其勤勉侍君,和谐后宫。钦此!”   饶是慧嫔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也禁不住魂魄俱失泪如雨下,她都没发觉自己一个身子轻轻颤着,忽见何升走过来,微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这可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从此后苦尽甘来啊。”   “多谢何公公。”慧嫔终于反应过来,双手接过那卷黄绫圣旨:“臣妾……谢主隆恩。”   “娘娘快起来吧,皇上有旨,赐娘娘凝清池沐浴,随后前往慈宁宫拜见太后,再回凤仪殿,皇上晚上也会摆驾凤仪殿。”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中,最后只化作沉静的一个“好”字。 ☆、第一百八十一章:凤还巢   走在冷宫这条破旧的土路上,周围是从各个门户里出来呆呆看着的女人,她们有的人甚至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只看过进来的宫妃,却从没见还能有人从这里走出去的,一时间就连哭叫都忘了。   荆初虹自己也是心情激荡,只是靠着这么多年养下来的宠辱不惊勉力支撑平静,直走到冷宫大门,身后忽然不知是谁带头,起了一声哭叫,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再回过头时,方轻声问道:“何公公,不知皇上有没有说过我什么时候才能召见自己的家人?”   何升微微一笑:“瞧娘娘这话儿说的,您现如今可是淑妃娘娘,除了贵妃,后宫里可就数您位份尊贵了,还手掌金册协理六宫,这想见自己家人,现成的规矩定例摆着,还不是传一句话的事儿?”   荆初虹忍不住笑了,抬头看看天上艳阳,她轻声自语道:“是啊,我在冷宫里三年,几乎……将这些都忘了呢。”   荆初虹还未从冷宫走出来的时候,何贵妃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原本正在屋里抚琴,想着今天晚上按规矩皇上应该来自己这里,要弄些什么菜肴讨皇上欢心,结果就见花见面色苍白走进来,未到近前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娘娘,不……不好了,皇上下旨,将慧嫔从冷宫放出来了,还……还加封她为淑妃,赐金册,授协理六宫之权。”   “砰”的一声。制器司献上来的那把绝佳好琴就被何贵妃掀在了地上,她猛然站起,大叫道:“你说什么?那贱人竟从冷宫出来了?谁……谁下的旨意?”   “娘娘您冷静下,当心气坏了身子。”花见一看,主子这明显是气得失心疯了:“这种事情,除了皇上还会有谁下旨?”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何贵妃恼火的在地上踱步,一边咬牙切齿念叨着:“我就说那个贱人不弄死,迟早还会是本宫的心腹大患。偏你们一个个没见识的非说什么进了冷宫就出不来,怎么样?今日就见了一个特例吧?可恶,可恶,都是你们误了本宫。”   花见不敢说话,心中却暗自腹诽我们哪里敢拦着娘娘您?难道冷宫没下过手?不过都悄没声的没有结果罢了,到后来您自己也害怕的心惊肉跳,不敢再出手,这会儿怎能怨到我们头上?   当然,这话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正在心中叹气,却见何贵妃忽然又停住步子,惊叫一声道:“是了,我差点儿忘了大事,那女人……那女人当日进冷宫,是因为她害死了春常在和春常在腹中龙子,皇上这才一怒之下将她打入冷宫,如今……如今为什么就放出来了?难道这个罪过就轻轻揭开了吗?”   听到这句话,花见也是身子一抖,轻声道:“听说皇上旨意里,说慧妃乃是被人构陷……”   不等说完,就听“咣当”一声,一抬头,却是何贵妃惊慌之下,不小心碰倒了一把椅子,只听她紧张道:“是……是谁构陷?皇上有没有说是谁构陷?”   “没有,皇上没有说。”花见对这事儿最清楚不过,此时也是十分惶恐,却见何贵妃慢慢平静下来,好半晌才冷哼一声道:“无妨,反正当日又不是咱们动的手,皇上最多查到醇贵人那里去,若是查到了,不管是赐死还是打入冷宫,也就没有咱们后顾之忧了。”   “是,娘娘说的没错。”到此时,花见也只有用这个安慰自己,不然这以后,真是连个安稳的觉都睡不着了。”   ********************   “哎哟又怼起来了,真看着会跑了是吧?”   绿枝走进屋子,就看见两只小花熊在毯子上滚做一团,你咬着我的脖子,我拿熊掌呼你一脸,不由急得跺脚:“奶奶你也不管管。”   方采薇之前的刺绣事业虽然折戟沉沙,心中热血却还未散,这会儿又拿着一块素色缎子在折腾,闻言头也不抬的笑道:“花熊就是这样的了,没事儿,让它们玩儿吧,幸亏当初因缘巧合得了两只,不然只有一只的话,闷也闷坏了。”   “奶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您没看见它俩都成了什么样儿?万一咬伤抓伤了怎么办?那小爪子现在就露出钩儿了。”   绿枝到底还不了解小滚滚的天性,一着急,就要上前分开两小只,却听方采薇叫道:“别动,你一上去,它俩就一致对外了。”   可惜这话说晚了些,果然,就见两个小家伙笨笨地翻身站起,一边一个就抱住了绿枝的腿,在上面又啃又挠。   绿枝:……“我……我只是想劝架啊,招谁惹谁了?”   方采薇笑得直不起腰,忽见梅姨娘急急走进来,看见她便一叠声道:“奶奶,太太派人过来叫您,让您赶紧往老太太那边去,说是有大事儿发生。”   “什么大事?老太太怎么了?”   方采薇一惊站起,心想怎么回事?老太太难道不行了?不可能啊,早上请安的时候还好好儿的,谈笑风生那劲头看着再活五十年没有问题,怎么这才一个时辰就不行了?莫不是得了什么暴病?   “老太太没事儿,是府里怕要出大事。我正好在门口遇见太太陪房金大娘,她本要来请奶奶,看见我,就让我过来告诉您,她马不停蹄回去了,说是太太如今在老太太房里,眼瞅着要撑不住。”   “竟然不是老太太,而是太太?太太怎么了?可请了大夫没有?”   方采薇放下绣绷子,连衣服也来不及换,拉着梅姨娘就往外走,却听她急道:“妾身糊涂了,没说清楚,太太其实也没事,是老爷。”   方采薇:……“妹妹,到底是谁出了事,你能不能给我个准话儿?”   梅姨娘“嗨”了一声,摇头道:“看妾身这嘴,也是急糊涂了。不是出事,而是老爷……老爷被宣进宫去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喜气洋洋   方采薇险些没瘫软下去:“我说妹儿啊,你说你在我手底下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事,不要求你宠辱不惊,好歹你也得给我有点定力是吧?瞧瞧你刚刚语无伦次的样子,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呢,原来是老爷被宣进宫去,进宫就进宫呗,又不是没宣过。”   梅姨娘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轻轻咬着嘴唇,好半晌才小声道:“那是因为奶奶不知道老爷上一次被宣进宫是为了什么事。”   “为了什么?”方采薇暗道左右不过是除夕或者皇上圣寿时叫过去勉励两句应个景儿呗,还能有什么?   “上一次老爷进宫,就是大姐姐被打入冷宫,老爷受了皇上一番申斥,惊吓痛心之下,回来后大病一场,险些连命都丢了。   “啊!”   方采薇这下是真被惊到了。虽然她一个现代灵魂,对于皇权威严始终不如古人那么根深蒂固,但是想一想当初慧嫔在恩宠无双之时忽然间就被打入冷宫,镇宁侯府也瞬间从顶尖勋贵一朝陨落,这样一个天大变故,还真是惊心动魄。   果然,来到桑老太君屋中,就见这里全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老太君在榻上挺直腰板坐着,穿戴的都是诰命夫人的正装,一双眼睛沉沉盯着门口,虽然精神威严,但方采薇就是能够感觉到:这位老祖宗此时不过是在强提着一口气,不肯让自己失了尊严罢了。   比起桑老太君,精明的常夫人就有些不堪,歪在椅子里,额头上甚至搭了一块湿毛巾,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嘴唇微动念念有词,手里转动着一串佛珠。   “老太太,太太。”   方采薇走过来,轻声叫了一句,就见常夫人睁开眼睛,看见是她,便指指自己旁边的椅子,淡淡道:“坐吧。依你看,老爷这一次进宫见驾,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当然是好事儿啊。爷在秋猎活动中取得了那么好的成绩,连皇上都亲自夸赞,此番叫了老爷进宫,怕不是要嘉奖呢。”   常夫人叹口气,苦笑一声道:“真是小孩子家家,光想好事儿去了。皇上从来没为铭儿的事宣召过老爷,上一次进宫,也是为了慧嫔娘娘。”   方采薇笑道:“就算这一次是为了慧嫔娘娘,那也一定是好事儿啊。上次是把大姐姐打入冷宫,这一次该是恢复位份……”   不等说完,就见常夫人严厉瞪过来一眼,沉声道:“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和老太太,然而天家之事,哪有你小孩子议论的余地?”   方采薇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把我叫过来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了安慰你们吗?如今又说我没有议论的余地。   正腹诽着,忽然就听外面婆子一迭声叫道:“老太太,太太,李勇回来了。”   “什么?快叫他进来。”   常夫人豁然坐直身子,这里就有丫头打起门帘,不一会儿,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走进来,当下众女眷也顾不上避嫌,只把眼睛死死盯在他身上,只见这李勇跪地行礼,欢喜道:“回老太太,太太,老爷已经出宫,即刻就回。让奴才先回来报信儿,好叫老太太太太宽心。皇上宣召不是为别的,是为了咱们家大小姐三年前的旧案,春常在一案如今查明白了,是有人构陷,所以大小姐沉冤得雪,加封淑妃,赐居凤仪殿,掌金册,赐协理六宫之权。老爷让老太太太太做好准备,说是大概这两日,娘娘就要宣召的。”   偌大厅里落针可闻,好半天,随着桑老太君一声“谢天谢地,谢菩萨祖宗保佑。”气氛忽然就活跃了起来,人人面上都洋溢着不尽喜色,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此时此刻,恰是深秋时节,大厅里却是一室的春风得意。   方采薇怔怔看着这一切,总觉得有些熟悉,想了想,嗯,想起来了,当初元春才选凤藻宫不就是这么个情景吗?只不过这会儿并没有一个宝玉为秦钟的事情伤神,又记挂着那个回到苏州的林妹妹。倒是有一位文武双全,锐意进取的世子爷,不但在家族落魄之时承担了振兴家业的重任,而且最终靠着自己,实现了心底深处的志向,将被打入冷宫,本该再无出头之日的姐姐给救了出来。   一念及此,大奶奶只觉热血沸腾,脑海中全是荆泽铭的身影,心中只想着老板知道消息了吗?他怕是要乐疯了吧?啧啧啧,从未有过的奇迹啊,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在荆家阖府欢喜的同时,何府也同样是喜气洋洋。   “哎呀,这是怎么说?当初我就说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看看,一点儿也没错,富贵房里的人,她第一个有了身子,将来生个大胖小子,老太太可就有重孙子抱了。”   何老太君的陪嫁姚嬷嬷高声谈笑着,何老太君也是微笑点头,李秋芳含羞带怯地垂首坐在那儿,一只手悄悄抚摸着自己肚皮,听身旁那些半真半假的恭喜声音,心中得意之极。   “好了,你们都别围着她,当心动了胎气。富贵媳妇,秋芳如今有了身孕,平日你得多照顾她些,回去后再拨两个稳重丫头过去服侍,别让这孩子出一点闪失,明白吗?”   “是。”   何富贵的发妻米氏答应一声,心中满是苦涩,目光忍不住就向李秋芳看过去,恰好看见对方抬头,眼中那股子得意和隐隐的挑衅让她心中不由就是一紧,暗道自己怎么就这样苦命,这个女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讨得老太太太太欢心,阖府上下对她也是赞不绝口,就连爷,那么个贪图新鲜薄情寡性的人,从纳了她进门,就是宿在她房里的次数最多,到现在还宠爱无比。是不是等她把孩子生下来,自己这个发妻就成了拦路石,说不定哪天就被灭了?   女人的直觉都是敏锐的,米氏或许没有什么宅斗才能,但是对李秋芳却十分了解。这个心机深沉野心勃勃的绝色女子,此时心里想得可不就是母凭子贵,宠妾灭妻。 ☆、第一百八十三章:自食苦果   和表哥青梅竹马,他是我唯一牵着一缕情丝的男人,可最终我还是抛弃了他,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份儿富贵风光。一个小妾算什么?不管再怎么得宠,出去还不是抬不起头?方采薇那样的女人,在镇宁侯府那么个窝囊落魄的府邸,都能名扬京城风生水起,还能得到表哥那样的尊重爱戴,就因为两只花熊是她的宠物,便不惜在战阵厮杀中尽力护那两只禽兽周全。凭什么?我样样不差她,难道到头来竟然还要低她一头?不,绝不可能,宠妾灭妻虽然不易,但我李秋芳是谁?这个妻,我灭定了。到那时,我是大富大贵的寿宁公府国公夫人,她方采薇不过是一个落魄侯府的侯爷夫人,到哪里我不能压她一头?   李秋芳正在这里得意想着,就听外面忽然起了一片嘈杂声,接着一个管事媳妇跑进来,面上带着几分苍白,看见屋里主子们,这媳妇匆匆行了礼,接着呐呐道:“回老太太太太的话,刚刚从宫里传来的消息,被打入冷宫的慧嫔,皇上下了旨意,把她……把她接出冷宫,加封淑妃,赐金册,授协理六宫权……”   原本热热闹闹的大厅一下子落针可闻,过了好一会儿,方听“啪”的一声脆响,却原来是何夫人手中的茶杯落地,然后只听她哆嗦着问了一句:“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这……这怎么可能?什么时候听说过进了冷宫的人还能出来的?你……你莫不是听错了吧?”   “千真万确,二门上管家传进来的消息。”媳妇哭丧着脸,心想怎么这倒霉事儿就让我摊上了呢?这下好,不挨板子就不错,赏钱是别想得了。   原本因为李秋芳怀孕而欢天喜地的气氛,瞬间就降到了冰点。几个女眷见势不妙,纷纷起身告辞,李秋芳见米氏也站起身说房里有事,请求告辞,便也跟着站起身行礼告退。   她表现的十分平静,事实上现在也没人有心思去观察她的反应。只不过,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路上从容淡定的表情,直到回了房,只留下心腹的陪嫁丫头在身边,才终于寸寸碎裂,她呆呆坐在菱花镜前,看着镜中那张娇美容颜,脑海里难得浮现出从前自己和荆泽铭在一起读书谈笑的情景。   “小姐,这还真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镇宁侯府眼瞅着就要被人踩到泥地里去了,却又有东山在起的一天呢。”   丫头一句无心之语,恰如一把尖刀戳进李秋芳的胸口,只疼得她一颗心翻江搅海,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早知今日,我何必当初要委屈进这寿宁公府给那蠢货做妾?我何必?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玩弄我?为什么?   然而这些话一句也不能说出来,不但不能说出来,这几日还要万分谨慎小心的应付何富贵,在这样一个天大的坏消息面前,想也知道那蠢货心里得多恼火,这时候要是行差踏错半点儿,保准就要被他怀疑自己余情未了,到那时,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一念及此,不由气苦,却听身旁丫头又喃喃道:“罢了,不管怎么样,镇宁侯府和咱们也是没有关系的了,小姐如今还是好好保胎要紧。再怎么着,荆家大小姐也不过是个淑妃,咱们娘娘可是贵妃,若论富贵,镇宁侯府可是万难相比的。”   李秋芳淡淡看了丫头一眼,这个丫头跟着她几年,倒也有些见识,她说的也不无道理。然而李秋芳却并不这样认为:因为荆初虹的大起大落,将何荆两家原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勋贵推上了风口浪尖。从前何家是压着荆家再打,恐怕除了何家自己,京城中也没人会把荆家放在眼里,而何家为什么始终不放弃打压荆家?那是因为当日荆初虹的独宠后宫实在让人惊心,即使她被打入冷宫,何家也始终不能安心,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心中不安,但他们却依照本能,从未放弃过对荆家的打压。   然而结果如何?那么落魄的一个小小荆家,并没有在何家的打压下灰飞烟灭。更令人疑惑的是,冷宫三年,荆初虹竟然毫发无损,若说何贵妃对这个恨之入骨的女人没有用一点手段,谁会相信?   这些疑惑从前也曾在李秋芳心中一闪而过,然而她从未曾在意过。可是今天晚上,荆初虹高调重回后宫,荆泽铭在秋猎中也大放光彩,这种种迹象,都让李秋芳感到心惊肉跳,虽然怎么想都觉着不可能,但直觉隐隐告诉她:京城的势力格局,就要有一番风云突变了。   纤纤玉手猛然就握紧了桌上梳子,然后手指一根一根松开,沉吟良久,李秋芳忽然对心腹丫头翠竹轻声道:“前两天娘亲不是让人捎话来,说她这些日子腿疼么?你这两日打点几样东西,过两日我想回家去瞧瞧。”   “是。小姐,只是如今您刚刚有了身孕,老太太太太都欢喜的紧,生怕您有一点儿损失,这个时候您要回娘家,她们怕是未必同意呢。”   “无妨,我也许久没回家了。更何况,这个时候回去,我想她们是乐见其成的,说不定我不回去,她们还要催着我回去呢。”   “啊?”翠竹一愣,不明白李秋芳这话什么意思,刚刚老太太太太还要她谨慎小心,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催着小姐回娘家。   李秋芳淡淡一笑,也没有向翠竹解释,只是一只手慢慢攀上小腹,在那里轻轻抚了抚,心中一声长叹,暗道就当是未雨绸缪吧,这个孩子,不能要了。   ********************   “哇!这就是凤仪殿吗?”   站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前,方采薇瞪大眼睛四下打量,却听身旁常夫人小声道:“等一下进去院子,要稳重些,别这样探头探脑,这是宫里,不能让人看了笑话,明白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拜见大姑姐   “是。”方采薇心里吐了吐舌头,暗道后宫规矩就是森严,真讨厌啊。不过好在这一次是来见名义上的大姑姐,安全有保障,不像当日在何贵妃面前做绢花,哪怕理智上知道她不敢把我怎么样,可心里终究还是难免忐忑不安。   正想着,就见一个宫女从正殿走出,快步来到近前,行了个万福道:“婢子参见夫人,参见世子夫人,娘娘……想你们呢。”   一语未完,眼中已是水光闪烁,常夫人也是泪光盈盈,点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也牵挂着娘娘。”   不过是套路般的两句叙话,然而那其中强行压抑着的汹涌感情,却是连旁观者方采薇,都情不自禁地感同身受,一时间眼睛也不由湿润了。   却见秀丽宫女侧过身子,目光在方采薇面上打量了两眼,方含笑道:“夫人和世子夫人请,娘娘从今天早上起,问了几遍,可算是将你们盼来了。”   常夫人用帕子擦擦眼泪,轻声问道:“你们娘娘如今怎么样?这三年……这三年她……”   不等说完,已经语带哽咽,墨画忙道:“夫人放心,娘娘一切都好,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   三人一起进了正殿,刚踏进门槛,就见一名女子从正中椅子上站起,常夫人和方采薇刚要跪下,只见她赶上前来一手一个扶住,连声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最后一个字出口,珠泪已是滚滚而落。   趁着荆妃和常夫人彼此凝视,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的当儿,方采薇在一旁静静打量着这位颇具传奇色彩,新鲜出炉的淑妃娘娘。只见她鹅蛋脸儿,双眉细长如弯弯柳叶,一双凤目温润动人,琼鼻挺直,朱唇艳丽,果然是一个明**人的女子,然而因其身上气度雍容温婉,所以这份美艳就没有什么侵略性。总之一句话,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不但赏心悦目,还会觉着十分舒服,想必皇上迷恋于她,也不仅仅是因为美色,最重要还是舒服这一点。和后宫女人在一起,可以得到奉承,敬畏,献媚,邀宠等种种体验,唯独这“舒服”二字,怕是极难得的,尤其显出其珍贵。   一时间感慨一番,慧妃便一左一右,携着她们的手进了内室,接着才又细细打量了采薇一回,笑道:“这便是弟妹了?从你嫁进荆家,我便没见过你,今日一看,竟是如此花容月貌,可见泽铭的福气不浅。”   方采薇连忙起身行礼自谦了几句,却见常夫人在一旁笑吟吟的,待她重新坐下,这才对慧妃道:“容貌如何,终究是个皮囊,难得的是这孩子那份儿蕙质兰心。从前不开窍,还颇有些糊涂,自从春日里病了一回,醒后开窍了,竟跟变了个人也似,如今咱们府里事,我都渐渐丢开手,全仗着她料理呢。”   慧妃就笑着对方采薇道:“祖母和父亲母亲年纪渐大,这个家的担子,就要放在你们夫妻两个身上了,只恨我身在深宫,不能在二老面前尽孝。”说到这里,语声又忍不住哽咽起来,显然这话不是套路,而是发自肺腑。   见方采薇又要起身,慧妃连忙笑道:“一家人,讲究这么多繁文缛节做什么?你就坐着说话便是。”   方采薇暗想这大姑姐当真是体贴人意,于是忙趁势坐下,这才笑着道:“娘娘放心,娘娘能伺候皇上,这是咱们家天大的荣宠,家里的事勿用挂怀,妾身必定竭尽所能,服侍的老太太太太事事如意笑口常开。”   一边说就一边在心里翻白眼,暗道恶心恶心,伺候皇帝天大荣宠这话你竟然也能说得出来?唉!没办法啊,入乡要随俗啊。唔!当初红楼梦里元妃省亲贾政跟他闺女说的那一番话,就是这个意思吧?可怜老头儿一把年纪,家族富贵,还要把自己比作乌鸦,我这个总比他强多了。   正想着,就听慧妃和常夫人笑道:“弟妹说话果然有趣新奇,难怪静嫔那般称赞她。”   常夫人笑道:“她是小门小户出身,也幸亏如此,言语间倒是活泼风趣,我与老太太都喜欢她这个性子。这也罢了,大事情上可不含糊,府里如今井井有条,多是她的功劳。”   方采薇心里一热,暗道老板母亲这只大腿真没抱错,这是用生命在吹我啊,这要让二奶奶知道了,估计想给我下鹤顶红的心都有了。   又听慧妃笑道:“是了,静嫔在我面前,把你养得那两只花熊夸上了天,我也听说秋猎的夺旗活动,到最后竟是一只花熊帮泽铭夺了魁首,你今儿怎么没带过来给我看看?”   方采薇心想你没叫我带过来啊,我敢随便带着吗?因忙道:“今日入宫匆忙,全没想起那两只小东西,娘娘若喜欢,下次太太进宫,让她带两只小的过来就是。也只有这会儿了,不然再过几个月,两只小的长大,别说抱不动,就是性情淳朴憨厚,也怕它们玩心忽起,掌握不好力道,再伤了人。”这意思就是告诉慧妃:想看赶紧看,过了这村没有这店,花熊大了伤人完全不是问题。   慧妃点头道:“也是我疏忽了,忘了让你带它们过来,其实又何必非要等母亲进宫?你小小人儿腿脚灵便,得闲了就往我这里走走,告诉告诉我家里情况,我就是在这深宫中,也可以安心了。”   我去!这是大姑姐有意要与我亲近?妈呀姐的魅力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这还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吧?论理不该这么亲热啊。   心里想着,面上却反应迅速,连忙站起身答应了。这才听慧妃幽幽道:“三年冷宫,那份儿寂寞苦楚也无需多言。我只把自己当一个死人,直到今年家里送了东西来,那里面的衣衫和绢花,都是弟妹的手艺吧?我从冷宫出来,妃嫔们都和我说了,说你扎得绢花极好。” ☆、第一百八十五章:委以重任   方采薇这才明白,大姑姐原来是为了这个投桃报李,于是连忙轻声道:“些许东西,何足挂齿?能让娘娘知道家里还记挂着您,安慰娘娘思家心切,这才是最重要的。”   慧妃用帕子擦了下眼角,微笑道:“可不是这话。只是你不知道,我看见那东西,才觉着自己活过来也似,如今固然是锦衣玉食,居室华美,可是想想,还是那会儿看着绢花和衣裳时,那种黑暗中透过一束光亮的感觉更动人。”   方采薇心想纳尼?这种话可以随便说吗?不怕被人按个大不敬的罪名?皇上给了这么多,竟然比不过我当初的绢花衣裳?不过看慧妃神情坦然,常夫人和丫头们也只是感叹,并没有惧怕惶恐之色,显然这话十分平常,她也就松了口气,不管怎样,这些土著总是比自己这个外来客更懂得生存之道吧。   慧妃大概是三年后第一次见母亲,心情激荡。母女俩一直聊,从桑老太君聊到两个女孩儿,直到晌午,慧妃又留了饭,半下午时分,婆媳两个方才回到家里。   方采薇送常夫人到上房,就听她笑道:“在宫里拘了半日,想必你这会儿也乏了,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方采薇答应一声出门,心想这就是领导的艺术,明明是她乏了,还非要推到我头上,我还得做出感动模样。不过老板母亲是真的对我不错啊,在娘娘面前都快把我吹上天了。   一面想着,就回到自己院中,只见绿枝和丫头婆子们都迎上来,一个个合掌笑道:“阿弥陀佛,奶奶真是洪福齐天,这是第二次进宫了吧?还见到了慧妃娘娘,娘娘如何?比从前是不是清减了好些?这冷宫日子是那么好熬的吗?才出宫,也没有能立刻就补养好的道理。”   方采薇好笑道:“胡说什么?我今儿第一次见娘娘,哪里知道她从前模样?更不知她是否清减了。不过娘娘确实纤细袅娜,光**人,难怪皇上那么喜欢她。”   这种八卦一向是人们最喜欢的,尤其方采薇管家虽然严厉,有条不紊,私底下却很少摆大奶奶的架子,于是大家围着她,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直到绿枝站出来,笑骂了一句“都没有活儿干吗?一个个只在这里歪缠奶奶,去去去,赶紧回去干活。”大家这才一笑而散。   方采薇脱了大衣裳,换上家居服,刚走出屏风,就听“嗯嗯”两声叫,接着两个小团子跑过来,一只一边抱住她的小腿。   方采薇一看两小只:好嘛,身上的毛都一绺一绺的,全染上了黑泥,脑袋也是,被它们抱住,自己那雪白的裤腿上立刻就留下了几个黑黑的爪子印,当下不由惨叫一声:“我的老天,你们两个这是去哪里挖煤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门外芦苇走进来,笑着道:“奶奶,刚刚奴婢看见它们在院子里玩耍,大家伙儿围着奶奶七嘴八舌的时候,它俩钻进了素日浇花的桶里,把桶弄翻了,恰好那桶里剩了半桶水,全浇到身上,再在院子滚了两滚,可不就成这样了?”   方采薇倒吸一口冷气,心道我的妈,难怪成了这个样子,再裹点泥巴,就能做叫花熊了,一面瞪着芦苇道:“你就在旁边看着?怎么不去拦阻?”   芦苇道:“奴婢那会儿守着门呢,等看见了,再跑过去早就晚了,奶奶又不是不知道这两个小东西的本事,一天没人看着,它们两个就能上房揭瓦。”   对于滚滚来说,上房揭瓦那都是小意思。方采薇现在只希望院子里那几棵花树能保住性命。因忙对绿枝道:“快抱下去擦干净了,还有,平时你们要看着,两个小家伙爬大树可以,千万别让它们爬我那花树,不然花树性命休矣。”   绿枝和芦苇都忍着笑答应。然后一人抱了一只团子下去,不一会儿送回来两只干净滚滚。方采薇这才把它们放在地毯上,自己也坐在那里,逗弄着它们,玩着玩着忽然想起一事,于是抬头问道:“大爷今儿一直没回来吗?”   “没有,听说也不在书房。”绿枝在外面答了一句。方采薇便疑惑了,暗道昨天老板知道我和太太要进宫,没道理不留在府中等信儿啊,他就不关心他姐姐和我们说了什么?有没有消瘦伤感?明明之前那么关心的。奇怪,这是让什么事儿绊住了吗?   刚想到这里,就听外面绿枝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爷回来了?刚刚奶奶还念叨您呢。”   随着话音,果然就见荆泽铭走进来,看见两只团子都在方采薇身上,一只还逮着她的手啃着,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指着那只啃手的花熊道:“你就这么惯着吧,连手都能给它们当鸡爪子啃,我看将来它们大了,你再把胳膊给它们当莲藕啃去。”   方采薇抖落身上团子,站起来笑道:“我傻啊,这会儿啃鸡爪子,它们啃不下来,可要是将来大了,别说我的胳膊了,就是我这腿,那也是一啃一个窟窿。爷今儿去哪里了?明知今日我和太太进宫,怎么也不留在家里?”   荆泽铭笑道:“我何尝不想留在家里?不过没办法,这不是去领差事了吗?”   “什么差事?皇上……又委给你新的差事了?”   方采薇先是一愣,接着便欢喜起来,摇头晃脑笑道:“我就说嘛,秋猎一行,让皇上看到了爷的真正潜力,这还哪有放过的道理?一个闲职,真真浪费了爷的才能。如今看来,皇上是要委爷以重任了,但不知是给了你什么官职?”   荆泽铭笑道:“皇上不小气,委了我京营神枪营副将的官职,这可是破格提拔了。”   之前荆泽铭和方采薇闲聊时也曾经聊过京营,因为当初夺旗行动最开始就是京营作为他们八支队伍的对手。因此方采薇大致知道京营的编制,只是这神枪营是个什么玩意儿?兵丁全用长枪吗?之前没有听说过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风起于青萍之末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荆泽铭笑着解释道:“神枪营是以火器为武器,火枪火炮之类的,只不过之前火枪火炮用的不多,所以谁也没放在心上。但是今年夏天,内务府的工匠研制出了更好用的火枪,据说大炮也马上就可以改进的更加优良,所以将从前分散各营的火枪兵炮兵全部集结,组成了神枪营,因为火枪火炮杀伤力巨大,所以神枪营正将是王老将军,副将就是我。”   哪怕方采薇对军事理解不多,此时也明白这个职位可能用“委以重任”来形容都嫌轻了。而且正将是王老将军,那基本上就是挂名不管事儿的,所有权力等于都放手给荆泽铭,皇上还真是大手笔,不给则以,一给就给了这么大个甜枣,说是一步登天都不为过。   正惊喜间,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因连忙道:“这的确是个好消息,皇上知人善用,委了爷如此重要的职位,可见青云直上,就在眼前。只是有一条,爷,你原本是要参加今年秋天的乡试啊,以你才学,一个举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等到明年春天会试,就算中不了状元,中个进士还是没问题的吧?如今做了神枪营的副将,还能去参加科举吗?”   “自然不能参加科举了。”荆泽铭笑着摇头:“哪有这样脚踩两条船的好事儿。”   “那爷之前苦读八股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方采薇觉得可惜,暗道我们老板这样的人才,万一中了前三甲,跨马游街,啧啧啧,那得多风光啊,京城不知多少姑娘媳妇儿要看直眼睛,可惜啊,这份儿风光竟然就没了吗?鱼与熊掌果然不能兼得。   “也不能说浪费。今年不能参加科举,也许三年后,六年后,甚至是九年后,也可以参加啊。再说学海无涯,学到手的知识,怎么能说是浪费呢?”   荆泽铭神采飞扬,看来并不因为错过这次乡试而遗憾。方采薇定定看着他,好半晌,忽地莞尔一笑,轻声道:“我明白了,老板虽然文武双全,可你终究还是对封狼居胥更热切一些。既如此,妾身向你推荐一个人。”   “谁?”荆泽铭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能够组成自己班底的人才,闻言不由精神一振,却听方采薇笑道:“就是何富贵身边那个啊,爷不是说他叫阿甲么。”   世子爷刚刚振奋起来的精神就跟被霜打了的茄子般立时泄了气,瞪了大奶奶一眼,没好气道:“这个还用你说?我不知道那是人才吗?可我已经打听了,他是卖身为奴的,卖身契就在何富贵手中,我能有什么办法?就算何富贵不想要他,但一知道是我想买,也要把他攥得死死的了。”   方采薇忙道:“着哇!爷聪明一世,怎么连这个都看不开了?咱们要买,何草包肯定不卖,但如果是别人呢?这样的人才,留在何家被折辱太可惜了,我估摸着,老板既然入了神枪营,将来说不定是要派大用的,有这样一个熟悉军事的人在身边,还上过真正战场,总比您一无所知的开赴边疆强吧。”   荆泽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你说得有道理,罢了,我来想个法子,看能不能将那阿甲赚过来。”说完又对方采薇道:“是了,你今日进宫,大姐姐……形容如何?”   “还能如何?”方采薇眉毛一挑:“枯木逢春,时来运转,自然是容光照人神采奕奕。”   荆泽铭长长舒出一口气,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大姐姐……娘娘吃了这么多苦头,也该否极泰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方采薇见荆泽铭并未为这消息欣喜若狂,心中暗自为老板定力赞叹了一番,听他这样说,忙问了一句。   荆泽铭看了方采薇一眼,他才不信这女人看不出其中关窍,因沉声道:“长夜已尽,看似朝阳初升,只是这无声处的风雷,也早已酝酿良久,不知何时,就要电闪雷鸣。”   方采薇笑道:“我明白我明白,就是风起于青萍之末嘛,但愿这阵清风能够荡尽宵小,还咱们一个朗朗乾坤。”   “风起于青萍之末……风起于青萍之末。”   荆泽铭哈哈一笑,振衣而起:“好一个风起于青萍之末,没错,我可不就恰恰是那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虽然微小,却必定扶摇直上。”   方采薇翻了个白眼,呵呵笑道:“爷不用谦虚,你可是侯府世子,算什么起于青萍之末的风?你让那些真正由平民身份建功立业的英雄豪杰怎么办?你这风,是起于树梢,一呼百应才对。”   荆泽铭:……“我还是觉得起于青萍之末更好听,更有气势。起于树梢,那成了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要不要。”   夫妻两个说笑几句,直到丫头们进来说要摆饭了,这才一起往餐厅去。   ********************   “大奶奶过来了。”   门前丫头打起帘子,冲着方采薇甜甜一笑。   “嗯,来了,太太没有午睡吧?”   方采薇上了台阶,只听小丫头笑着道:“没有呢,侯爷也在房里,正等着奶奶,您快进去吧。”   嗯?侯爷也在?   方采薇就愣了一下,心想这是怎么说的?从我穿越过来,除了公开场合,还没和这位名义上的公爹说过话呢,怎么今日他也在?还是特意等我,唔!莫非觉得我打理厨房和大房,效果不错成绩斐然,要给我加加担子?   想到这里,不觉好笑,暗道方采薇啊方采薇,你这是职业病,想升职加薪想疯了吧?得改。   一面想着,就来到屋里,果然就见荆侯爷和常夫人坐在正堂八仙桌两旁椅子中,忙趋前几步行了万福,口中道:“儿媳见过老爷太太。”   “不必多礼,坐吧,今日叫你过来,老爷有事情要考较你。”   纳尼?什么意思?老爷有事情要考较我?这好像专业不对口吧?就算要考核我的工作成绩,这事儿不该太太来做吗?后宅中的事,什么时候要男人们插手了?   心中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低头淡淡道:“但不知老爷要考较儿媳什么?” ☆、第一百八十七章:考较   荆侯爷微笑开口道:“新近府里得了一处铺子,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之前听你们太太说,中秋时你派了人在京城各家铺子考察过,所以问问你的意见。”   家里又添了一处店铺?啧啧啧,这真是,慧妃娘娘一上位,好处就跟着来了。方采薇心中感叹,但旋即便是一愣,接着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暗道我的老天爷,难道真让我猜中了,这是要给我升职加薪,今天这考较就是为了将来准备的?哇咔咔,天大的机会在眼前,必须要把握住。   于是略微沉吟了下,方沉声道:“这个一时间让儿媳说,还真是说不上来。儿媳先前让爷的小厮在京城各大铺子转悠调查,不过是为了打听下价钱,不让那些采买的人蒙蔽而已。而这新铺子要做什么,却要知道另外一些资料,例如京城如今盛行什么?那铺子坐落地点如何?周围有没有什么可利用的条件?这些总要了解完全,才好因地因时制宜做决定。   荆侯爷点头道:“也罢,你既如此说,明日就让泽铭抽时间陪你好好转一转,三天时间够不够?你把结论禀报给我。”   “差不多够了。”   方采薇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三天时间如果全部用来做市场调查的话,别的不敢说,定一下新店铺的基础发展方向,还是绰绰有余的。古代环境相对单纯,不需要像现代那样殚精竭虑。   “好,我就给你三天时间。”荆侯爷意味深长地看着方采薇:“泽铭调去了神枪营,将来怕是皇上要用他,这是天大的荣宠;娘娘在宫中,虽然目前看来一片繁华锦绣,然而这其中的水,你这样聪明孩子,怕是心里也有数。这个世道,钱是好东西,要让大家都顺顺遂遂的,没这个东西开路做后盾可不行,可这钱也不是说有就有,总要有人善于经营才行,这回你若能过关,新铺子就放手给你做,所以务必要仔细认真,好好筹划,明白吗?”   方采薇激动地差点儿跳起来,从始至终,她想着的是能在这后宅大展拳脚就好,把后宅管好了,借着侯府势力上升,自己也有不尽好处。   然而万万没想到,如今就因为工作出色,她竟然要冲出后宅走向前台了。哎呀这老侯爷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其实胸有丘壑啊,他怎么就有这样毒辣眼光,知道我是这方面的人才呢?太棒了太棒了,一定要把这个铺子筹划好,升职升职,加薪加薪,欧耶!   心中激动呐喊着,表面上可都没露出来。荆侯爷叫她过来也只是告诉这一件事,吩咐完就让她回去了,这里常夫人便笑道:“如何?老爷看看,这孩子够稳重吧?若是别人,听见这话,不知怎么得意忘形呢,她倒还能保持镇定,这份儿定力,比起铭儿也不差了。”   话音刚落,就听院中响起方采薇欢快的声音:“碧丝,走,赶紧回去,奶奶我有很多事要做,召集婆子丫头们,对了,还有爷,嗯,他今日不在书房,罢了,晚上等他回来再说,说不得要把双喜双福借来用用……”   常夫人:……   直等到那欢快声音消失,荆侯爷才忍不住看向发妻,呵呵笑道:“嗯,够稳重,只不过这份儿定力,比起泽铭还是差了不少吧?”   常夫人那是多稳重的人?几十年的后宅生活,早就让她心如井水,除了女儿被打入冷宫,接着又复起这种事,多少年也没变过面色了,此时听了侯爷的话,却也禁不住闹了个大红脸,呐呐道:“这孩子,平日里是有些不拘小节,老太太喜欢她,她又懂得进退,我素日里也不常教导她……”   说到这里,就听丈夫“扑哧”一下,忍不住乐出声来。常夫人不由恼羞成怒,抬起头道:“老爷笑什么?我说的并没有错。虽然这孩子看着活泼,可她这大半年来办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干脆利落,漂漂亮亮的?就是如今咱们厨房里吃的那些新鲜东西,什么芝麻玉米,也都是她春日里高瞻远瞩种下的,难道妾身说错了吗?”   荆侯爷点头道:“嗯,夫人说得没错,这孩子的确是个好的。我也没说什么嘛,你看你就急起来了。”   常夫人扭过脸道:“是,老爷是没说什么,你笑这一声,比你说什么都厉害。”   两人成婚三十年,也算是老夫老妻,多少年荆侯爷都没看见妻子这赌气的模样了,虽然是快五十岁的妇人,然而此时无意之中,竟又流露出几分少妇时的娇憨,让老侯爷忍不住愣了一下,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少年夫妻相伴时的点点滴滴。   “老爷觉着,采薇到底能不能担起这个担子呢?”   常夫人的问话将荆侯爷从回忆中惊醒,因微微笑道:“我觉着能成,这孩子比泽贤靠谱多了。昨日我问他,家里新添了一家铺子,你觉得应该做什么?他竟然愣愣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和我说,这一家铺子不会又要他管着吧?他管那八家铺子,已经是心力交瘁了。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唉!家里人丁单薄,族中那些子弟,我看也没什么能堪大用的,就有一个泽冲,为人倒还玲珑,可惜骨头软,赌钱喝花酒样样都沾着,真把铺子交给他,我怕日后还不够他赌的,幸亏有个儿媳妇这样能干,不然难道我堂堂侯爷,竟然要去做这些事?”   常夫人一听,就知道方采薇这新差事是准了的。想着这个儿媳的能力,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比那个只愿意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做手艺活的二儿子靠谱吧。   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丫头在小声交谈,常夫人便道:“什么事?进来说。”   不一会儿,就见贾姨娘的丫头走进来,怯怯看了常夫人一眼,方小声道:“我们姨娘让奴婢过来打听下,说老爷今天早上告诉姨娘,晚上过去用饭,所以姨娘想问问老爷都想吃点什么?好让厨房现做。” ☆、第一百八十八章:向着升职加薪,前进!   荆侯爷皱了下眉头,暗道金环如今怎么这样不懂事了?这种时候你派个丫头来问这种事,是要向你们太太示威?糊涂东西,我抬举你,是因为你服侍的殷勤小意,可不是为了让你生出什么宠妾灭妻念头的。   一念及此,便冷冷道:“这府里用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分例,连老太太还没有想吃什么天天让厨房现做的道理,我怎敢越过老太太去?告诉你们姨娘,我这两日不去她那里,让她不用忙活了。”   小丫头身子一颤,再不敢多言,呐呐退了出去。这里常夫人只低头喝茶,听丈夫说她如今太慈和了,该管还是要管一管。她便笑道:“贾姨娘对我还是尊重的,三姑娘和泽贤也算是省心的孩子,不管怎么说,她也为老爷养儿育女一场,只要别太过格,我也不愿意拘束着她。这京城贵族中,老爷就是个难得的,如今身边也只我们两个服侍,就这样,还闹得不省心,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荆侯爷点头感叹道:“到底是你懂事明理,这气度不是金环这样小门户的女人可比。”   常夫人微微一笑,没有多说,心中却想着贾姨娘定是听说老爷和我见了采薇,生怕又有什么便宜让她沾了去,所以急着打听风声。结果用了这样昏招,说起来,采薇这孩子倒是我的福星,每次和那贱人碰上,都能给我出一出气。这一次若让她知道泽贤管的铺子要交给采薇,怕不知要怎么闹,正好,也让老爷看看她那柔和温顺面具下的真正嘴脸。   且说方采薇,回到院子里后,进了房间就抱起团团一边摸毛一边沉思,只把团团摸得不耐烦了,挣扎着下了地,她心里方大致有了章程,因让绿枝把丫头婆子们都叫过来,看着面前将近二十人,便沉声道:“我先前就答应让你们识字识数,只是这些日子就一直忙,这事儿始终不得执行。不过我说话从来没有不作数的,答应过教你们,就必定不会食言。碧丝,你去库房里取一些笔墨纸砚,以后每天下午,趁着闲暇咱们抽出大半个时辰念书识字。”   下人们都欢叫一声,封建社会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念书认字向来是那些书香子弟的事,真正的寒门学子有几个?更不用提她们这些伺候人的奴才,又都是些女人。因听说方采薇真的要教她们读书识字,不由都是精神振奋,碧丝这样喜欢躲懒的,也都是斗志昂扬,完全没有一点儿厌学情绪,拉着芊芊芦苇就往库房去了。   待众人散去后,绿枝把团团圆圆抱进屋里喝奶,见方采薇亲自调着羊乳,她便小声道:“奶奶的想法是好的,如今说做就做也不错,只是……这老师去哪里找?后宅除了自家爷们儿,不许男人踏入,难道奶奶要亲自教大家伙儿?您每天事情这么多,哪有这个时间啊。”   方采薇笑道:“无妨,我已经想好了。梅姨娘不是识几个字吗?先让她教大家最粗浅的,等她教不动了,咱们不是还有现成两位姑娘,都是才女啊,往日里在我身上蹭银子蹭点心,这会儿也该为我出点力了。”   绿枝吓了一跳,连忙道:“奶奶,这不行。姑娘们那是什么身份?怎能过来教婆子丫头们?老太太太太知道了,也要怪奶奶不知尊卑进退。更不用提还有个贾姨娘,您让三姑娘做这种事,还怕她不过来吃了您?”   方采薇笑道:“不怕,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老爷太太会支持我的。”   绿枝倒吸一口冷气,心道奶奶是不是傻了?老爷会支持您?老爷太太怎么会支持您这种事?就算是您自己教我们识字,只怕还要被训斥,更不用提竟然还带坏了两位姑娘。   正想着,就听方采薇笑道:“老爷说府里新收了一间铺子,很可能要给我打理……”   不等说完,见绿枝面色都变了,她便挥挥手道:“冷静,冷静,只是有这个话,这两天我要出去好好看看,总要拿出个让老爷满意的章程来,才有接手可能。”   “这也已经很了不起了。”绿枝递上茶水,一看两只团子喝完奶又往床上爬,连忙一把揪下,点着小团子的额头道:“不要吵奶奶,奶奶可是要做大事的人了。”   “什么话?再怎么做大事,团团圆圆也是我的心肝宝贝。”方采薇一把夺下小熊猫,抱在怀里摸毛,一边出神想着自己接下来的新工作岗位,这俗语说得好,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她必须要时刻准备着,牢牢把握住这次升职机会。   ************************   “芦苇,这是怎么了?大风口的躲在这里哭,着凉了怎么办?”   刚从园子里采了些新鲜竹叶的碧丝抄近道从后院进来,结果就看见芦苇正背对着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哭,不由十分诧异,连忙上前问了一句。   芦苇吓了一大跳,如今已是深秋时节,后院除了一些野菊花和半青不黄的枯草之外,什么景致也没有,所以如今少有人来。她这才躲到这里哭,哪成想还是让碧丝给看到了。   当下便连忙擦了眼泪,小声道:“我……我没哭,只是让沙子迷了眼睛。”   碧丝来到她面前,呵呵笑道:“用奶奶的话说,都是套路,你这眼皮都哭肿了,能是沙子迷的?咱也不能因为沙子不会说话,就往人家头上栽赃啊。”   一句话说的芦苇破涕为笑,碧丝便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家里人有了什么难心事,需要用银子?若是这个,你再不用为难,去和奶奶说一声,多的没有,三五两救急的钱还是能拿出来的,剩下的,过后再想办法。”   芦苇摇摇头,勉强笑道:“爹娘弟弟都挺好,再说银子的话,从来了大房这边,咱们规矩严,月钱连日子都不错,我手里如今也攒了几吊钱,并不是银子的事儿。” ☆、第一百八十九章:暗中报复   碧丝好歹也跟了方采薇绿枝这么长时间,略一寻思,便恍然道:“我明白了,是不是二奶奶埋怨你都没给过什么有用的信息,又拿你家人要挟了。”   芦苇一下子就咬紧了嘴唇,恨恨道:“是她们不讲道理,我难道整日里就跟在大奶奶身边吗?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她们了,还想怎么着?难道奶奶会把我叫到跟前,说她要怎么对付二奶奶?别说奶奶没有这个心思,就是真这样做,我告诉她们,她们又该不信了。”   碧丝点头道:“可不是这么个理儿,可笑二奶奶从前还算是个精明的人,如今竟连这道儿都看不开了。好了,光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咱们回去,问问绿枝和奶奶,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二奶奶这明显是失了厨房,这些日子老太太太太又都夸奶奶,还有娘娘回宫,这么多大喜事,倒让她慌了手脚,没有别的办法,就只有逼迫你了。”   芦苇点头哭道:“可不是这么说,只是我能怎么办?难道当面向她分辨去?”   说着话就到了方采薇房中,只见她正在和梅姨娘说话,两人忙拜见了,方采薇和梅姨娘也都看到芦苇红肿的眼睛,梅姨娘便笑道:“这是怎么说?怎么眼睛哭红了?莫非知道奶奶要教你们识字识数,所以感动的哭成这样?”   “怎么可能?”方采薇白了梅姨娘一眼:“我说,不带这么为我强行歌功颂德的啊。”   她心里知道芦苇哭成这样,不用问,定然又是二弟妹那边逼迫她了,也罢,这次就送个重磅消息过去,但愿能让芦苇家人好过点。呵呵!就知道了消息又怎样?难道便能对付我?嗯,我就喜欢你们什么都了解但又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早知道二弟妹还这么孜孜不倦的,昨儿就该透个话给芦苇,也省得她今日哭成泪人儿。   一念及此,就对身旁绿枝道:“你去看看马车套没套好?大爷想必应该回来了,只要他一回来,咱们就走。”   “是。”   绿枝答应一声出去,这里梅姨娘便纳闷道:“奶奶又要和爷出去?去哪里?”   “老爷说府中新得了一家铺子,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所以让我和大爷过去看看。”方采薇说完,便笑着看向芦苇道:“怎么还傻站在这里?碧丝刚拿了竹叶回来,你去剪一剪,留着给小花熊吃。”   “是。”   芦苇也是个聪明丫头,哪里还不知道方采薇这是故意把消息透给她?但……这样重大的事啊,自己就真的要给二奶奶通风报信?万一大奶奶只是随口说漏了嘴怎么办?   她这里神色复杂的走出去,那边梅姨娘也惊讶道:“老爷这意思,看来是要把这家铺子交给奶奶打理了,难怪,难怪您要院中奴才们赶紧都识字识数,真要是管着一家铺子,将来还不知要多少周旋,只凭奶奶一个,未必忙得过来呢,总是大家都识字了,集思广益之下,或许能管好这家铺子。”   “区区一家铺子,还要丫头婆子们帮忙?你也太小瞧我了。”方采薇得意地扬起下巴,但忽然想起这副得意忘形的姿态容易拉仇恨,更何况虽然看老爷太太那意思,并不怕这事儿被人知道,但该低调还是要低调的嘛,因就把面色一整,正义凛然道:“我是为了提高院中丫头婆子们的文化水平,才热心张罗此事,若只是一家铺子,有你帮我就足够了嘛。”   梅姨娘:……   说着话时,就听外面一个丫头道:“爷回来了。”   “行了,我就和爷出去看看,家里这边,你好好照顾花熊,看着丫头婆子们做事。”   方采薇站起身,她已经换好了衣裳,升职心切,都没等荆泽铭进门,便急匆匆走了出去。   *******************   “奶奶,芦苇过来了。”   宝珠掀起门帘,温氏一抬头,就见芦苇怯生生走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小声道:“今儿小厨房做的新点心,奶奶临走时吩咐我们往各房送一些,我就来了奶奶这里,顺便给您请安。”   温氏冷笑道:“你还愿意进我的门?呵呵!瞧瞧在大房院中养得这白白胖胖模样儿,别说,倒有几分美人坯子的味道了。大房里那些人就让你过来?也不怀疑你?”   芦苇小声道:“这个她们倒没什么可怀疑的,毕竟我去了大房这么长时间,奶奶也没对大房做什么,如今她们对我已经没什么疑心了。”   温氏:……   “宝珠,给我拧她的嘴,亏着她还敢说,这分明是要气死我。不是你这蹄子不肯出力,我何至于让那女人摆布的灰头土脸?这会儿你胆子大了,敢跑来我这里冷嘲热讽,宝珠,宝珠……”   温氏气得捂住胸口,那边芦苇一下子跪下去,惊恐道:“奶奶冤枉奴婢了,这么些日子,何尝没有传信息?那么多信儿,除了分辨不出两只花熊是公是母的外,我知道的可都告诉了宝珠姐姐,奶奶不信问她,哪一次她不是都听得不耐烦?还是说?姐姐没有传消息给奶奶,却说我偷懒。”   做戏做全套,当即芦苇就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宝珠,果然,就见她恨恨道:“你这蹄子胡说什么?休要离间我和奶奶。你那些信儿我倒是全告诉了奶奶,可你自己说,有没有一条有用的?”   说完温氏也愤愤道:“何止没有用,什么大爷对大奶奶敬重,有什么事都和她商量;什么慧妃娘娘又赏下了东西,叫人宣大奶奶进宫,连那两只花熊崽子都去见了娘娘,那是什么?不过两只野兽,连两只野兽都有这样荣宠,可见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我这个二奶奶还有谁记得?这一桩桩一件件你禀报上来,全都是气我的,我没让你气死,就该感谢你开恩了。”   芦苇心里都乐开了花,今日要过来,一是想办法救家人;二来,就这样把消息告诉温氏,她实在不甘心,少不得要好好儿刺一刺,果然,不过说了几句话,二奶奶就气得风度全失,哈哈,这当真是让人快意。 ☆、第一百九十章:猜疑不定   表面上却是举起手着急分辩道:“二奶奶,奴婢家人都在您手里,哪敢来气您,这可是关系到他们的性命啊。当日是宝珠姐姐传二奶奶的信儿,说是什么消息都不要漏下,越详细越好,奴婢要隔好几天才能见着宝珠姐姐,为了记这些事情,真是绞尽脑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奴婢也不求二奶奶的赏,只是奶奶不能这样冤枉奴婢啊。”   温氏发了一通火,自觉心里舒畅了些,这才冷冷看着芦苇,没好气道:“行了,别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说,你这一次过来,到底是为什么?”   芦苇连忙道:“回奶奶的话,奴婢刚刚探听到一个消息,实在等不及宝珠姐姐,恰好今日有这样一个机会,奴婢就自告奋勇领了差事过来。”   不等说完,就听宝珠冷哼道:“你自告奋勇领差事,就不怕消息泄露,那些人疑心?”   芦苇忙道:“还是刚刚那句话,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二奶奶也没把大奶奶怎么着,她们对我渐渐就没了疑心,又因为当日我在这院中形容她们都知道,所以我……我背地里埋怨了奶奶几句,哭了几回,又说了些感念大奶奶的话,她们也就信了,毕竟谁也没想到奶奶竟有这样手段,将我家人都给弄到了温老爷的府上。不知道这个,都会觉着我这苦肉计也太惨了,所以她们起先对我疑心就不大,如今更是没有怀疑了。”   温氏听着这话倒也在理,尤其芦苇那句“毕竟谁也没想到奶奶竟有这样手段”,更是说到了她心里去,虽然知道芦苇是讽刺,她也不在意,只觉着这讽刺着实可以当成夸奖,因此很是为自己的“聪明智慧”而自鸣得意。   如此一来,心情不由更舒畅了一些,在椅子中翘起腿,淡淡道:“好了,嚼了半天舌头,说说吧,到底是为了什么过来的?”   芦苇忙道:“这几天大爷总带着奶奶出去,奴婢原本就有些疑心,只是不敢多问。偏偏奶奶……奶奶又说奴婢再不能传信儿过来,要对我家里人动手,我……我没办法,只好上赶着去巴结碧丝,终于从她那里听了点消息,原来府里最近得了一处铺子,听碧丝那个意思,好像老爷太太要把这铺子交给大奶奶打理。”   “什么?”   温氏一下就坐直了身子,接着目光转了几转,方慢慢站起身,紧盯着芦苇森然道:“你说的是真的?这铺子向来都是二爷管的,怎么新铺子倒要交给她?她一个女人家,难道还能抛头露面不成?老爷太太怎会下这样糊涂命令,你莫不是来诳我?”   芦苇吓得脸一下子就白了,连声道:“二奶奶明鉴,奴婢若是打探不到消息,就是不过来传信,也万万不敢编造假消息蒙骗奶奶,难道我不顾爹娘兄弟的性命了吗?千真万确,这是碧丝和奴婢说的,这两日大奶奶还让梅姨娘教大家伙儿识字,奶奶想啊,若不是大奶奶志向不浅,叫奴才们识字做什么?谁看个库房洒扫个庭院,还要求识字识数了?”   她这一说,宝珠也沉声道:“奶奶,芦苇这话没错,我先前也听人说过,说是大奶奶让辛妈妈从库房里领了不少笔墨纸砚搬到她院里去,如今可不对上了?原来是要教下人们读书,可大家都是深宅大院里住着,要读书识数干什么?这不是外面那些账房掌柜才会做的事吗?”   温氏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目光看了芦苇两眼,她点点头道:“罢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以后有什么消息还要给我及时送过来,明白吗?”   “是,是,奴婢一定竭尽所能。”芦苇心中松了口气,知道父母兄弟这一劫算是逃了过去,这都多亏大奶奶体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那么自信,万一这事儿让二奶奶知道,她再跑去老爷太太面前闹,或者在贾姨娘面前说些坏话,让贾姨娘吹吹枕头风,把这事给搅黄了怎么办?那自己不就成了大房院中的罪人吗?   一念及此,只觉惴惴不安,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法可想,只能静静观望。   且说温氏,待芦苇走出去后,她便命宝珠给她换衣裳,要去常夫人那里探听一下风声,却听宝珠小心道:“奶奶,芦苇这消息是不是确准还不知道呢。奴婢总觉着,当日她去大房,实在是太过勉强,大奶奶如今精明得很,没有不怀疑的道理。这是不是大奶奶把她收服了,特意弄了个假消息来糊弄咱们呢?”   温氏想了想,摇头道:“不会。芦苇家人性命都捏在我手里,她就算不给我传消息,也万万不敢背叛我。难道她为了那个女人,就不顾家人性命了?我料着她也不至于忠心耿耿到这个地步。”   宝珠道:“芦苇是万万不敢传假消息的。可万一是大奶奶惺惺作态,故意让碧丝把这消息传出来呢?奶奶信以为真之下,万一踏进了大奶奶的圈套怎么办?”   温氏皱眉道:“将这样假消息传给我,又有什么用处?若那女人真的怀疑芦苇,要让她传假消息,也不该选这样无足轻重的吧?”   宝珠苦笑道:“奴婢就是觉着这事儿不太对劲,但具体如何,奴婢可就不知道了。只求奶奶万万不要操之过急,免得中了大奶奶的圈套,咱们吃她的亏还少吗?”   一句话就让温氏坐了下去,因正皱眉苦苦思索着,就听外面小丫头说“二爷回来了”,当下不由得心中一动,连忙站起身,见荆泽贤进门,就笑着迎上前道:“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她这样带着笑容殷勤小意,倒让荆泽贤吓了一跳,下意识看看外边太阳,半天高,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当下不由疑惑道:“今日怎么这样关心我?向来都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啊,我应酬又不多。”   温氏冷哼一声:“其实应酬多些怕什么?若是那有用的应酬,你就是天天不回家我心里也高兴。偏偏都是些没有用的,白花了钱,什么结果也得不到……”   不等说完,就听荆泽贤苦笑道:“又来了,你还想不想让我在这里清静清静?难道必要我再去书房才肯罢休?” ☆、第一百九十一章:帮理不帮亲   “呸!你就去了书房,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做那些我看不惯的事。”温氏说着,见荆泽贤转身要走,又忙拉住他,笑着道:“说你几句就急了,你不知道我这一心全都是为了你吗?”   荆泽贤摇摇手道:“罢罢罢,说什么一心为我,我受不起,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这是嫁了我这一头猪,却偏偏还想让猪变成龙。我自问没那个本事。”   一句话说得温氏忍不住笑了,悠悠道:“二爷虽然不务正业,但要说你是猪,那可也冤枉了你,谁家猪能有你这份儿灵巧手艺?好了,不和你废话,我只问你,府里新添了一处铺子,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一提起这个,荆泽贤就苦了脸,摊手道:“那八家铺子我已经管不过来,谁知道又来一家,真真是要我的命,好在到现在老爷还没琢磨好做什么,我倒还有几天浮生闲可偷。”   温氏咬牙道:“你真是个没出息的,罢了,你既不爱管,不如把这铺子给我管,信不信?我管肯定比你强百倍。”   荆泽贤吓了一大跳,连忙道:“你?一个女人家添什么乱?别胡思乱想了,老爷怎么可能答应?”   “怎么不可能?我听说都要给大嫂管了,这两日大爷和大奶奶总出去逛,焉知不是打着这家铺子的主意?”   荆泽贤疑惑道:“老爷并没有露出这样口风啊。再说大哥新接了神枪营的差事,过两日就要去上任的,哪里有心思管这个?他也从来没管过家里铺子的事。我看,不过是他们夫妻情深,眼看着大哥就要忙起来了,所以趁着这个时间带大嫂多出去走走,日后夫妻两个就算见面时间不多,有这个做补偿,也不至于怨恨大哥了。”   “你脑子里就是这些风花雪月。”温氏瞅了丈夫一眼,接着目光转了几转,拉着他坐下,小声道:“不过说真的,若是这家铺子你实在没心思打理,不如让我试试如何?到时候只说带我出去逛,领着我熟悉一下,日后怎么干,干什么,咱们两个商量着来,你多听我的,看看这个铺子能不能出息?”   荆泽贤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罢了罢了,你有什么才能?就敢说管理一家铺子,我一个大男人,管着八家铺子,累成这样,还是有赔有赚,你难道见识就能比我高到哪里去?我看啊,你刚才那说法倒还靠谱,就算老爷不用我管这铺子,八成也是要交给大嫂的……”   不等说完,就见温氏站起身尖叫道:“凭什么要交给她?她不是女流之辈?怎么?哪里能看出她比我强?大爷是世子,他嫡亲姐姐是娘娘,她们大房把什么好处都占了,如今就剩下家里这几个铺子,也要和我们争?”   荆泽贤无奈道:“你也讲点道理,怎么叫和我们争?大哥什么时候和我争过了?实在是这方面你比不上大嫂。”   温氏冷笑道:“大奶奶给了爷什么好处?就这样胳膊肘往外拐,府里下人们如今都听她的号令,要踩死我不算,连我自己的丈夫,天大的依靠,也要向着她。还说什么我比不上她,我怎么就比不上她?”   荆二爷是个直肠子,此时还没看出家庭大战的迹象,一摊手,他就有什么说什么了:“这还用问吗?不说别的,就说厨房,之前你管得是什么样?交给大嫂后又是什么样?”   他不提厨房还好,提起厨房,温氏更是恼火,咬牙叫道:“你还提厨房,怕气不死我吗?当日不是她耍阴谋诡计,从我手中生生夺了厨房之权,我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看着未必是阴谋诡计,倒都像是你自己个儿撞上去……”   荆二爷不等说完,就见温氏柳眉竖起,尖叫道:“你到底是谁的夫君?帮我说话还是帮她说话呢?有你这么当爷的吗?大嫂子在你眼里是不是千般好?我是不是一无是处?”   温氏向来有些胡搅蛮缠的本事,加上荆泽贤自己也觉着愧对这发妻,嫁给自己,也没给她什么富贵体面,所以平日里都是让着她,碰到这样情景,默不作声躲出去就完了。   然而今天温氏气急之下,竟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言,让荆二爷如何能忍受?当下便发火道:“够了,你说的什么话?我自然是你的夫君,但凡你有一丁点儿好处,一丁点儿得理的地方,我也念着你的好。可你想想自己做的都是什么事?大嫂又何尝来惹过咱们?哪一次不是你看她不顺眼,非要去和她歪缠,歪缠不过,就说人家欺负你。如今竟连这种话都说出口,我总共和大嫂还没说上十句话呢,怎么就成千般好了?我不过是帮理不帮亲,说句公道话而已。”   说完愤愤拂袖而去,温氏这里就坐下来擦眼抹泪,对宝珠哭道:“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收拾东西,明儿我就回娘家去。”   宝珠急道:“奶奶莫要赌这一时的气,现在情况不明,您这一走,岂不是让大奶奶如鱼得水?若真是老爷太太有心让她管理这家新铺子,等咱们回来,再想阻止争持,可就都晚了。”   温氏擦干净眼泪,疑惑道:“二爷都说没有这样风声了,我看八成是芦苇那小蹄子蒙骗我,再不然就是那女人故意告诉她,让她来传递假消息的。”   宝珠道:“刚刚咱们还说过,大奶奶这样做没道理,这点假消息能算什么呢?叫奴婢看,二爷虽然没听说过这事儿,但好端端的,大奶奶怎么忽然就想到这个茬儿上了?可见不是空穴来风,很有可能因为咱们二爷这样,老爷和太太对大奶奶动过心思,这事儿不知怎么的让她知道了,所以才耍起心眼,虽然到底大奶奶怎么想,奴婢也不知道。”   温氏皱眉想了良久,忽地一下坐直身子,看了宝珠一眼,她点头笑道:“好丫头,跟着我这么多年,总算也历练出了一点机灵劲儿。你说的没错,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事儿定是哪里有了苗头。传到她耳朵里,让她开始动心思。好家伙,家里这一摊子还不够,厨房都让她抢了去,还想怎的?手爪子这样长,就要伸到外头铺子里去了。将来这份儿家当,都想赚回娘家去不成?” ☆、第一百九十二章:自作聪明   宝珠得了主子夸奖,心中得意,小声道:“奶奶,现下不是想着这些的时候,大奶奶既然派芦苇传递了假消息,目的是什么?咱们要怎么接招呢?这些才是当务之急啊。”   温氏慢慢靠坐下去,好半晌方冷笑道:“她派芦苇传假消息的原因,我想我已经知道了。无非就是盼着我知道消息后去太太和姨娘面前儿闹,到那时,老爷太太岂不生我的气?只怕他们原本还没下定决心,让我这一闹,生气之下也定要把新铺子交给她管,到头来她如愿以偿,倒让我背了个泼妇的恶名,这计策当真周密又歹毒。”   宝珠愣了一下,接着连连点头道:“奶奶说的没错,只怕大奶奶心中就是这样想的,这可是一石二鸟之计。”   “就是如此,好在我们没有上当。宝珠,你说的对,这个时候,我不能回家,怎么着也要观望一下再说。”   如果方采薇听到温氏和宝珠这番话,只怕要目瞪口呆了。天知道她只是想让芦苇传递个“重磅消息”过去,保住她那可怜家人,这事儿又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温氏向常夫人一打听,就知道真假,如此一来,芦苇传递消息就算得力,她家人自然也就能免去折磨。可她哪知道温氏这种智商不够还非要宅斗的女人,连调查都不肯调查,就凭着荆泽贤几句话,加上自己脑补,就整出了一条千回百转的阴谋论。   这阴谋论让温氏一夜不曾好睡,至于荆泽贤负气而去,她根本就不在乎了,反正这种事也不知道有多少,过后那个窝囊的爷还不是要过来哄着自己?没有自己苦心筹谋,就凭他那老爷不亲太太不爱的手艺,能混口饭吃吗?   第二天天蒙蒙亮,温氏便起来了,让宝珠给自己精心梳洗打扮,都收拾完,方站起身悠悠道:“走,去老太太那儿,大奶奶这会儿怕是要等着看咱们的好戏,咱们就让她空欢喜一场。”   宝珠答应一声,和温氏一起来到桑老太君院子,果然就见常夫人也在,方采薇却没有踪影。温氏心中有些失望,请了安后便坐在常夫人下首,果然,就听桑老太君道:“这两日铭儿媳妇哪里去了?怎么总不见她?府里的事情还没全交给她管呢,就忙成这样了?”   常夫人笑道:“确实忙。铭儿马上就要去京营了,这行李总要好好收拾一下,以后说不定要宿在那营房里头。再说这边老爷也有意要将家里的新铺子给她打理,这两日她和铭儿在外面转,就是为着这件事。”   “什么?新铺子?”   温氏失声尖叫,常夫人的话就好像是一柄大锤子,“咚”的一下敲在她脑袋上,气急败坏之下,也顾不上什么尊卑礼数,便站起身叫道:“太太,铺子的事不一向是二爷管着么?怎的……忽然会让大嫂管?这事儿怎么都没人知道?”   常夫人沉下脸,看了温氏几眼,暗道这孩子是怎么了?先前看着还好,可最近怎么就跟失心疯了似得,一日不如一日,今日在老太太面前,就这样没有体统,她还记得自己是侯府的二奶奶吗?这和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尖酸媳妇有什么两样?   心中不喜,面上也就带了出来,但侯爷夫人的气度终究不能失去,因便淡淡道:“老爷说了,泽贤不是这块材料,那八家铺子交给他,到如今也没有几家挣钱的,一听见新铺子,他自己就吓得连声叫苦,说管不过来。老爷也是没办法,只好把这铺子交给采薇,不然要怎么办?”   温氏涨红了脸,一句“交给我就不行吗”差点儿脱口而出,总算理智尚存,因使劲儿压了压胸中怒火,强作平静道:“大嫂子能干,儿媳也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府里的事情已经够她忙碌了,如今又添上外面的事,她怎么说也只是一个人,两只手,哪里就忙得过来?再说她身份在那里摆着,堂堂的世子夫人,如今大姐姐都封了淑妃,想必大嫂子的诰封也很快就可以下来,到那时,难道一个诰命夫人要出去抛头露面不成?这让人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咱们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常夫人冷笑道:“什么丢不丢人?这话好没道理。当日虹儿进冷宫,咱们家被指摘的还少了?如今采薇不过帮着铺子定定方向,管管帐把把关,又不用她抛头露面去做掌柜,怎么就不行?你不要在那里杞人忧天。至于你嫂子府里的事情多,又管着外面,她都没叫苦,还兴致勃勃的,你操的什么心?有时间好好管管你房里那些丫头婆子,别再出一个芦苇,也就是给大家积德了。”   温氏让常夫人敲打了这几句,一下子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却也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一颗心只如刀砍斧劈一般,其痛楚苦闷无法用言语形容。   正绞尽脑汁想着往后该如何做的时候儿,就听外面丫头们齐声笑道:“大奶奶过来了。”接着方采薇的声音响起:“过来了过来了。哎!小媛儿,你去小厨房帮我温两碗牛奶,我今日带着崽儿过来给老太太看,它们俩还没喝奶呢。”   有个小丫头脆声笑着答应,语气里欢快满溢,温氏此时正是敏感脆弱的时候,听见这一声,险些气得咬碎银牙,暗道都是一群势利眼,从前我得势的时候儿,看见我都恨不能扑上来亲热,如今我过来,连通报声都是冷淡淡的,倒是见了那女人,尾巴摇的欢,要么人都说是狗奴才呢,果然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正想着,就听环佩叮当,方采薇已经走进来,温氏抬头看去,只见她穿着一袭米色绣花夹袄,如云发髻上插着一只凤钗步摇,珍珠流苏相碰,发出低低的清脆声音,这在贵族女眷中,其实是不稳当的标志,贵妇们讲究的是笑不露齿行不动钗,然而偏偏在方采薇这里,配着她活泼气质奕奕神采,还有那双如同天上星辰般的发亮眼睛,就给人一种青春活力的感觉,只看常夫人和桑老太君的笑容,便知道她们对方采薇的“不稳当”没有一丁点儿意见,反而欣赏有加。 ☆、第一百九十三章:胸有成竹   “你这孩子,总算今日还知道好好打扮一下,果然一装扮,这花容月貌一下子就鲜活了。”   桑老太君笑着点头,却听方采薇笑道:“老祖宗,难道平日里孙媳没打扮,就不是花容月貌了?”   “呸!这脸皮越发厚了,哪有自己夸自己的。”桑老太君笑骂了一句,这里常夫人便笑道:“今儿怎么没和泽铭出去?可是你心中有了主意,想好这家铺子做什么了?”   方采薇笑道:“是。我和爷在京城逛了这几天,又细细看了那铺子周围环境,都觉着那里开一个织造厂十分合适。”   “开织造厂?”   桑老太君和常夫人都有些惊讶,温氏更是不管不顾地冷笑道:“大嫂子这不是异想天开么?咱们家从没做过这方面的生意,别的不说,这人手去哪里找?更不用提织造厂那是江南一带就地取材才好开设的,京城这里开织造厂,原料去哪里弄?机器去哪里弄?难道要花大价钱从江南那边进货?这还不如开一家绸缎庄,专门从江南进各式各样的绸缎卖呢。”   常夫人看了温氏一眼,这一次心里倒同意二儿媳的意见。却听方采薇正色道:“之所以要开织造厂,一来是京城中各样铺子不少,很多生意都被那些老字号给占去了,咱们再开铺子,没有特色和名声,很难从这些老字号中杀出一条路;二来,近年海上贸易繁盛,江南那边织造厂的绸缎,大部分都售卖到番邦外国赚取重利。偏偏现在太平盛世,百姓们大多手里还有几个闲钱,吃得饱之余,也想穿点好衣服,可江南那边的织造厂除了进贡皇宫的外,流入民间的丝绸花样也少,种类也少,咱们京城都这样了,何况别的地方?所以若是开一家织造厂,不用别的,只专供京城和周边几个城市,应该就有赚头了。至于材料和人才,也不用急,我让人调查过,前两年南方发大水,有些逃难进京的,就在此地住下,因为吓怕了,不肯回乡,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做点短工混日子,这里面有许多曾经在织造厂做过工的;材料也好办,江南的生丝不贵,来往船只又多,进上两三千斤的货,就够咱们开工半年……”   方采薇娓娓道来,竟是将什么情况都料到了。让温氏想多挑些毛病都没处下口。到底她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之前能提出那两个疑问,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发挥了。   从老太太院中出来,宝珠惴惴不安看着主子,只见她面色铁青默不作声,一直回到自己房间里,还没坐下呢,就是一挥手,将桌上一套茶具给扫到了地上。   “奶奶……”   宝珠知道自己这一回聪明反被聪明误,连忙跪下去,果然就听温氏叫道:“平常没用,好不容易有用一回,就给我帮倒忙,明明芦苇都递过信儿来了,你非说是那女人的阴谋,白白浪费了一晚上的机会,你是不是也让那女人给买通了?”   宝珠连忙大声喊冤,心中也十分委屈,暗道这关我什么事?明明是奶奶自己推断的,一晚上的机会?呵呵,只看大奶奶今儿胸有成竹侃侃而谈,明摆着就是有备而来,别说一晚上,就是给你两三天时间,你又能做什么?老爷太太拿定的主意,难道咱们还能给推翻不成?   温氏也慢慢冷静下来,面色忽明忽暗地变幻了一阵子,忽然伸手一捶桌子,咬牙切齿道:“起来吧,我知道你不是那女人的眼线,不过是一时气急罢了。哼!有数的,人心不足蛇吞象,那女人胃口大得很,一旦这家铺子给了她,只怕她就要盯着其它铺子了,这决不能让她如意。”   宝珠期期艾艾道:“可咱们二爷那个性子,怕是听说要把铺子给大奶奶管,他反而会高兴呢。”   温氏恶狠狠道:“我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吗?所以我要说服他,让他先给我几家铺子,我也在背后管一管,只要咱们能把铺子管好,日后到老爷太太面前,自然有话说,再有姨娘帮腔……呵呵!这府里总不是只有大房那一家吧?难道二爷不是老爷的儿子?偏心也没这么个偏法儿。”   宝珠心里一跳,知道温氏是盯上了其它几家铺子,因在心中想了想,也觉着自家奶奶这个主意很好,于是忙吹捧了一番,总算让温氏的火气下去一些。   方采薇也知道温氏肯定会满腹怨言,不过她现在也没空理睬对方了,大把的事情要做呢,保住芦苇一家人不受欺负这个目标完成就行了。   小丫头当然是感激涕零,接到弟弟的信息,知道他们在温家过得很好时,小丫头就跑到方采薇面前痛哭流涕了。对此,方采薇只是摸摸她的头,语重心长道:“我能帮你一回两回,不能帮你三回四回,你要记住,命运永远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依靠别人都不靠谱。好好儿干,要将未来牢牢抓住啊。”   芦苇抽噎着点头,表示将大奶奶的鼓励记在了心间,但很快就茫然无知地抬起脑袋:“大奶奶,奴婢只是一个丫头,哪里还有什么未来?未来也只是做丫头而已。”   “怎么能这样丧气呢?就算做丫头,也是有不同的路啊,拿你来说,难道你不想努力赚钱,将父母兄弟赎出来,让他们恢复自由身,然后好好供养他们?”   “想,奴婢做梦都想,可是奴婢……自己还顾不过来,怎么可能救得出他们?若不是奶奶开恩,我们一家人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方采薇摇头道:“怎么顾不过来自己?你之前不是说都攒了几吊月钱吗?好好干,将来或许奶奶重用你,赚钱就更多了,到那时,怎么知道就不能赎出你父母?要知道,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改变命运,所以好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芦苇:……   “就是让你用功读书识字算数。”绿枝在旁边帮忙进行翻译,芦苇这才明白,连忙重重点头:“奴婢听奶奶的,一定好好识字算数,奴婢还要多学点儿,将来……将来……奶奶,我真的可以把这些教给弟弟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自信   “当然可以了。”方采薇随手拿起绣绷子绣着花:“这又不是什么武功秘籍独门手艺,讲究传媳不传女的,学会了,尽管放心大胆的教你弟弟去。等这个月末,梅姨娘能教你们的都教完了,就让二姑娘三姑娘过来接着教,奶奶我忙过这两天,也会亲身上阵,把你们爷传授我的算数知识一并教给你们。”   方采薇的数学还有点底子,最起码让这些婆子丫头看账本记账是足够了,但这些不能说出来,只好假借荆泽铭的名义。这个时候就显出暴露身份的好处了,老板会配合自己一起演戏。唉!真不知道那些死守秘密孤立无援的穿越前辈们都是怎么撑下来的,还混得风生水起,相比起来,她的难度系数显然不高。   这里芦苇已经被金光闪闪的未来吸引了心神,完全顾不上哭,揣着对好日子的梦想就出去了。接着门帘一挑,只见荆泽铭走进来,微笑道:“真让二妹妹三妹妹掺和进来了?二妹妹也罢了,三妹妹性子清高,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我哪儿能说服她啊,爷您也太瞧得起我了。”方采薇叹了口气,见荆泽铭好奇看着自己,就一摊手道:“是许了她十只珠钗,而且花样不能重复,材料还都得货真价实,加上那一条红狐狸皮的围脖,我也做主给她了,这才换了三姑娘点头。”   荆泽铭失笑道:“好嘛,你还真是处心积虑,连贿赂都用上了。三妹妹也是,平日里目无余子,怎么如今这样就让你忽悠住了?”   “什么叫忽悠?我这可是真金白银的许出去。再清高,能比得上珠宝和狐狸皮拿在手里实在?何况这事儿太太老爷都没有意见,她们还有什么顾虑?”   荆泽铭笑道:“那老爷太太那边你又是怎么说服的?”   方采薇笑道:“老爷太太是明白人,如今既然想让我管铺子,偏偏我这身份特殊,总得有一群得力手下吧?难道能让那些掌柜和账房做我的得力手下?不能的话,就只有依靠我现在这个班底,这都是为了家族的未来,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丢人事儿,老爷太太当然算得过来这个账。”   荆泽铭点点头,暗道过了三年担惊受怕,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的确没有什么是比这个家族未来更重要的事情了。一面想着,又道:“那红狐狸皮原本是要给二妹妹的,如今你却许给了三妹妹,二妹妹怎么办?也不能因为她不争执,就这样慢待她。”   方采薇悲愤点头道:“都是娇客,我这做嫂子的,敢慢待哪一个?二姑娘那里也是许下了首饰的,至于红狐狸皮,还得拜托爷了,你不是要去神枪营吗?京营在京郊,那里许多林子,你看看瞅着什么闲暇时间,管它紫貂红狐狸的,再去打两只,二妹妹这儿的窟窿也就堵上了。”   荆泽铭:……“你当红狐狸那么好找?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我也坑进去了。”   “红狐狸不好找,白狐狸黄狐狸三花狐狸都行,反正是狐狸皮就好嘛。”方采薇撇嘴:“再说了,什么叫坑你?老板你要讲良心,我这兢兢业业为的是谁?还不是咱们侯府的壮大?侯府为什么要壮大?还不是要为你和娘娘撑腰,这说到底,我为的都是你们啊,到底咱们俩谁坑谁?”   荆泽铭沉默了,接着呼出一口气,轻声道:“今日下午,我就要去京营了,家里这一摊子都要交给你,你辛苦了,务必要为老爷太太分忧,我回来……好好谢你。”   “啊?”   方采薇愣住,怎么也没料到荆泽铭说走就走,一般报到不都是在早上吗?   “怎么这样急?好歹晚上让厨房料理一桌酒席,给爷践行啊。”方采薇放下绣花绷子,午饭都吃过了,荆泽铭也没回来吃,她也没在意,早知道,就该整治的丰盛点,把老板叫回来为他壮行了。   “又不是出征,哪有这么多讲究,时间宽裕的话,我隔两天就能回来一趟呢。老太太太太那里我已经去见过了,这会儿是特意回来见你。”说到这里,世子爷犹豫了一下,看着方采薇关切神情,心中话便忍不住脱口而出:“若我走了,你会想我么?”   方采薇一愣,接着唇角微翘,淡淡笑道:“爷说的这个想,是指什么意思呢?记挂还是思念?若说记挂,老板去外面打拼,身为员工,我自然是记挂的。但是思念嘛……”   “好了,我知道你并不会思念我,能记挂着我就已经很不错了。”荆泽铭没好气,却听方采薇笑道:“本来么,我有什么立场思念你呢?想来老板也不会思念与我。”   “那可未必,我不像某人这般无情。”荆泽铭冷哼一声,从椅子中起身:“好了,我该走了,家里……就都交给你了。”   话音落,只见两只花熊一前一后跑进来,荆泽铭便上前一手一个拎起,在花熊白白的额头上亲了亲,瞅一眼方采薇,小声道:“还是两只小花熊对我好,知道我要去京营,就跑过来送我,你们两个要好好在家呆着,等我回来,给你们带新鲜的竹笋吃。”   方采薇只是笑吟吟看着,并没有多说什么,待荆泽铭放下两只花熊,走出院门,她方喊了一声:“等等”,接着上前替男人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才轻声道:“妾身祝爷此去,能够平安健康建功立业。至于您刚才问妾身的问题,你知道我的底线,若要我心怀思念,爷心中便不能有其他人的影子,扪心自问,您现在做得到吗?”   荆泽铭的眼神一下黯淡下来,好半晌才喃喃道:“你说的没错。奈何曾经情长,分离日短,只怕我现在还做不到,但……我总会努力的。”   “好。我就等着那一天的到来。”方采薇目光如水,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自信,自信能够等到荆泽铭彻底放下的那一天。这自信让她的心也忍不住怦怦直跳。 ☆、第一百九十五章:离别   荆泽铭也忍不住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方采薇鬓角:“你也要好好保种身体,莫要太过劳累。”   “我知道,虽然我是优秀员工,但老板你知道我是没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种觉悟的。”   方采薇调皮的眨眨眼,引得荆泽铭哈哈一笑,一丝丝情意在心中流淌,只是中间仍隔着那一道名为“李秋芳”的高墙,不过随着两人相处越发融洽,这堵墙离倒塌,似乎也已经不远了。   “对了,最后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你真不是绣花的材料,还是赶紧给妹妹们做珠钗吧,须知扬长避短,才是自知者明啊。”   方采薇:……“你走,快走。”   什么丝丝流淌的情意,全特么没有了。这个混账老板,都要搬出去过宿舍日子了,就不能留点好念想?非要用毒舌来扎自己的心一把。她就是喜欢绣花嘛,怎么就不能给点鼓励?更可恨那两个小姑子,听说给珠钗就眉开眼笑,听说给绣品,一问清楚是自己亲手绣的,就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白送都不要。哼!都是目光短浅的势利眼,就不想想,她的手工都能做这么好,一个绣花手艺还拿不下?不过是现在手头生疏,才绣不好嘛,只要勤加锻炼,假以时日,她必定会成为绣花高手,那句话怎么说来的?对了,是“今日你对我爱答不理,来日我让你高攀不起。”呵呵!等到自己成为绣花大师那一天,再想来要自己的绣品,做梦去吧。   也恰是有了这一点气愤,方冲淡了离别伤感。方采薇转身回房,就见梅姨娘站在西跨院边,于是上前道:“爷去京营了,我刚才就是在送行呢,你既看见了,怎么不过来?”   梅姨娘淡淡笑道:“爷也未必想看见我,我何必上前凑热闹?”   方采薇道:“这是什么话,若说他想见谁,那当然是李姑娘,可惜人家不在这里,总不能就让他这么凄凄惨惨戚戚地孤独上任吧?好歹咱们虽不是他心上人,也能活跃下气氛嘛。”   梅姨娘眉头一挑,微笑道:“奶奶这话怕也冤枉了爷,我想着,他心里李姑娘的影子,如今只怕要淡去了。”   “嗯,或许是淡了一点儿吧,但离消失还早着呢。”方采薇耸耸肩:“无所谓,他是个男儿中的伟丈夫,但我不想迁就他,他能放下,我便和他做一世夫妻,他放不下,大家便各过各的。”   说完进了院子,又忽然道:“如今爷不在家了,这院里房子多空着,日后我管了铺子,更不知要忙成什么样,你身为我的左膀右臂,岂能脱了清闲?不如搬到这院子里住吧。”   这话她说过许多回,但梅姨娘总不答应,方采薇能够感觉到她是在避嫌,而且平日看来,荆泽铭和她相处,着实不算亲热,更多程度上,倒不像是丈夫对小妾的关心,更像是哥哥关心妹妹一般,反正从她穿越,几乎没见对方去过梅姨娘房间,很可能两人之间的男女情分不多,还比不上在府中曾经处过的兄妹感情。   果然,梅姨娘这一次就痛痛快快的答应了,只说下午就让碧枫收拾东西搬过来,这样教授婆子丫头们识字也更方便。   两人一起进了院子,还不等进屋,忽然就听身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只见廖婆子走进来,看见她们,便是眼睛一亮,疾步上前,行了礼后恭敬道:“奶奶,姨娘,奴婢刚刚从库房那边过来,就看见二奶奶收拾了包袱,说是今儿要回娘家。”   “好端端的这又是唱哪一出?”方采薇讶异挑眉,心想莫非这二弟妹是心灰意冷,打算回娘家冷静几天,仔细思考一下往后和我的相处之道?还是仍不甘心,在无力回天之下,使出了以退为进这一招?只是以你现在的地位和能力,这一招未必会管用吧?老太太太太又不是离了你不行,唔,二弟心里可能会难受些,可惜老板已经去京营报到了,不然倒可以安慰安慰他。呀!不知道这一次她回去,芦苇家人会不会遭殃?论理应该不会吧,好歹芦苇这个“奸细”到目前为止都是“尽职尽责”,除非她彻底放下,芦苇这颗棋子也就没了作用,但若是真的放下,那也就没必要折磨那一家可怜的人了啊。   一面想着,只听廖婆子道:“老奴悄悄问过,听说是昨晚和二爷吵起来了,吵得院子里下人们都能听见,不知是二爷还是二奶奶,还摔了东西。”   梅姨娘关切道:“啊哟!二爷是个没脾气的人,素日里见他也是不声不响笑呵呵的,怎么就吵得这样厉害?二奶奶也是,摊上二爷这样的夫君还不知足?她还想怎样?”   廖婆子冷笑道:“二奶奶就是个贪心不足的,我听说,就是因为老爷太太把新铺子交给大奶奶,她眼红心热,就闹着二爷让把其它铺子给她管,二爷不肯,这才吵起来了。”   说完就听方采薇断然道:“这不可能,虽然二爷管着家里其它铺子,但说到底,这安排权力在老爷,二奶奶若是要管铺子,该去老爷太太面前说,和二爷有什么可吵的?”   廖婆子笑道:“奶奶行事向来有理有据光明正大,你就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老奴倒是明白几分二奶奶的心思,她哪里敢去和老爷太太说这样念头?大奶奶还只管着一家呢,老爷太太会把其它铺子给她?这绝不可能。所以倒不如歪缠着二爷,表面上还是二爷管着铺子,私下里她做主,等到过几个月,那些铺子光景改善了,一个个蒸蒸日上的,自然就要二爷禀报老爷太太,说这是她的功劳了,如此一来,老爷太太就算不把铺子交给她,但因为经营得好,很可能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她不就得到实权了?”   方采薇摇头笑道:“其它铺子的情况我也了解过,哪有你说得这样容易,那里面盘根错节,不知道多深的水呢。”   廖婆子笑道:“这是奶奶想的。依照二奶奶的想法,自然觉着手到擒来。从前奶奶让她压着的时候,她可是很嚣张呢,自觉着自己聪明,呸!其实连给奶奶提鞋都不配。” ☆、第一百九十六章:糊弄谁呢?   说完见方采薇瞪了一眼,这才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笑嘻嘻道:“是老奴妄言了,主子的事,哪里容得我在这里说三道四的?奶奶,今日库房要拿料子给裁缝们做冬衣,辛妈妈一个人未必忙得过来,我去帮她一把,这就告退。”   说完一溜烟儿去了,这里方采薇怔怔出神了半晌,就听梅姨娘轻声道:“奶奶不必多想,这都是二奶奶自己作的,和咱们无关。”她不由叹气道:“道理我自然知道,只是想着二弟妹一时冲动,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她就不怕日后不好收拾?唉!罢了,我们也只能做好自己而已,对了,这事儿不要让芦苇知道,不然小丫头不知要怎么担心她爹娘呢,作孽啊作孽。”   温氏回娘家这件事,在侯府中倒也没掀起什么波澜。常夫人心里是明白根底的,自然没好气,暗道一个妇道人家,不讲究三从四德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和丈夫吵闹,弄得阖府皆知,从前还觉着她是个懂事儿的,如今看来,我那会儿简直让猪油蒙了心。真是奇了怪,我们侯府天生招泼妇怎的,刚刚采薇变得好了,还没让我高兴几天,这温氏整个儿就像是被先前的采薇附了体,如此面目可憎。   因下了令,只说二奶奶回去省亲这两日,府中所有大小事情都交给大奶奶,凡事找她禀报去。下人们表面上不说,暗地心里都明白,府中这是要变天了,万没料到二奶奶竟然用出这样的昏招,这不是将你此前苦心维护的一点差事都送给人家大奶奶吗?   肩上担子一下重了不少,不过这一点琐事还不放在方采薇眼中,更何况如今她身边绿枝,梅姨娘,包括吴婆子廖婆子等等,那都是得力干将,所以虽然多了两份差事,但大房院中仍是井井有条,人员往来比从前多了不少,可在院中人的教育引导下,都是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   “二爷说要给田庄做一架大水车,若能做好了,明年就可以配合水渠,引河里的水灌溉农田,他的小厮报到奴婢这里,让奴婢来大奶奶这儿支取银子。”   方采薇在桌子后面,正看着手上几张密密麻麻的白纸,听见这话,便抬头问绿枝道:“水车灌溉农田,这个你知道吗?”   绿枝摇头道:“从未听说过这样事情,奴婢知道风车,却不知水车又是什么。”   这么说,水车在这个时代还没出现?即便出现,大概也多是在南方,而且是小型的水车。嗯,二弟这是属于科学发明创造啊,听说他又喜欢摆弄这些,这方面的朋友也多,如果真能做成大水车,那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到那时,侯府可就不仅仅是靠爷为国征战的功劳支撑。   想到此处,方采薇也就不再犹豫,点点头道:“好,就给二爷一百两银子,让他潜心去研究这个水车。碧丝,发下对牌,让苏妈妈去账房上领银子。”   屋里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谁也没料到方采薇竟然会如此大方,在她们想来,就自家二爷那个不着调的,连老爷都恨他没出息,太太管家时,他可是万万不敢为这个去要银子,如今不过是欺负方采薇不好驳斥他,才大着胆子过来试一试。   想到大奶奶的厉害,大家普遍不看好荆泽贤这一次尝试,觉着大奶奶不当场驳斥回去就算是善待他了,最多拨下十两二十两,让他败去,这就是仁至义尽。谁也没想到,大奶奶竟然一下子拨了一百两出去,这还是那个精明的大奶奶吗?她是不是不知道一百两银子的份量?虽然淑妃娘娘如今得宠,但镇宁侯府也不过刚刚恢复了一口元气,一百两银子,那也是沉甸甸的一笔钱啊,就为了给二爷败家?这也未免太大手笔了。   心里想着,一个个就都忍不住转开了心思,忽听碧丝叫道:“何大娘上前回话。”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忙走过来,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笑着道:“奴婢是来支取窗户纸和灯笼银子的,再过两日就是入冬,这前后要把所有窗户纸都换了,还有灯笼,前些日子太太才吩咐过,说如今大小姐做了娘娘,家里该添点喜气,平时各房门口的灯笼太少了,又多是旧的,所以让全换成新的红灯笼,各处都挂起来,要的就是这富贵平安的气象。”   方采薇点头道:“这话没错,你把账目拿来给我看。”   何大娘在怀中摸索了一阵儿,捧出一张单子递过去,陪笑道:“窗户纸加上灯笼烛火,估摸着这些银子也就够了。”   方采薇眼睛不离手中几张白纸,碧丝把单子接过,转身递给她,方采薇拿过来只看了两眼,便冷笑一声道:“这样单子,是想糊弄谁呢?感情一个苗家的,一个陈家的,以及厨房那些被撵出去的,还不够让你们认清我是什么人,是也不是?”   这何大娘顿时冷汗就下来了,连忙跪下道:“老奴不敢,就是借给老奴两个胆子,也万万不敢糊弄大奶奶,奶奶听我仔细分说……”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道:“谁有空和你分说?绿枝,你去和她分说,再有下一回,这差事她不用做了。下一个是谁?上前回话。”   绿枝答应一声,拉着那婆子到一边,除了正在禀报的这一个,其他几个媳妇和管家娘子大气儿也不敢出,都用眼角余光觑着何大娘那边,只见她开始还分辩几句,但慢慢的,面色就越发苍白,最后干脆垂下了头去,一言不发。   绿枝便走过来,拿纸笔重新列了一张单子,递给何大娘道:“行了,按照这个去支领银子吧。刚刚奶奶的话你听见了?下次仔细些。”   何大娘垂头丧气答应一声,红着脸退了出去,这里刚刚禀报完事情的几个媳妇都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就都围上前,纷纷道:“你素日伶俐,今儿是怎么了?不知道大奶奶精明?怎么竟干出这样糊涂事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惊为天人   何大娘便跌足叹道:“别提了,先前我这差事是二奶奶管得,这单子就是准备报给二奶奶知道,谁知二奶奶拔腿回了娘家,这又给了大奶奶管。我也知道这位大奶奶不好糊弄,赶紧重新列了单子,不妨今儿回事的时候都揣在怀里,一时间拿错了,把给二奶奶那张单子拿了出来,唉!算我倒霉。”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声音笑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或许你两张单子都揣在怀里,这是不小心。但今日都拿出来了,还有不看明白就递上去的道理?我看你分明是见刚刚奶奶批了二爷一百两银子,心里想着奶奶原来不是精明人,这才把原本给二奶奶那张单子拿了出来,指望也能糊弄过去,是也不是?”   何大娘一看,原来是大房院里看守库房的辛妈妈,这辛妈妈的姐姐便是她嫂子,这一次嘱咐她莫要像糊弄温氏那样糊弄大奶奶的人也是她,两家也算亲厚,因此倒也不怕辛妈妈拆她的台,因呐呐道:“我也不是这样想,只是不小心拿错了。”说完也知道没人信她,便将绿枝列给她的那张单子拿出来,愤愤道:“你们看,怎么说绿枝姑娘给的这个单子也刻薄了些,照这个单子采买,我们是白白跑腿,一分银子也赚不来了。”   辛妈妈将那张单子接过来,摇头道:“你还想着赚银子?你就庆幸吧,幸亏你不是大房院里的人,在我们院里,犯这样错误,早撵出去了,还能留着?你先前给大奶奶的那张单子呢?给我看看。”   何大娘就将另一张单子取出来,这单子比起给温氏的那一张诚恳多了,却也没有绿枝这一张单子刻薄,半点油水捞不着。辛妈妈便感叹道:“何苦来?若你早点把这个单子递上去,保准就准了。大奶奶别看精明,一点儿也不刻薄,只要大家手别太长心别太黑,她是能体谅的。当日在厨房说的那番话,实实在在是掏心窝子说出来的,没有半点儿虚假。偏偏你自己耍小聪明,抱着侥幸心态想多捞一笔,可不就要给你个教训呢?好好儿办差吧,受了这个教训,日后踏踏实实做事也就是了。可千万别再动歪心思,想着买些以次充好的破烂货,从中得油水,真这样,趁早卷铺盖走人吧。买回来的东西都是有人检查的。”   “大奶奶真这样缜密?她也是人,管着这么多事,如今连铺子都交给她了,她能管得过来?”   辛妈妈一番话说得媳妇婆子们敬畏不已,却也有那不服气的,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辛妈妈抬头看她一眼,冷笑道:“这点儿事情算什么?咱们大奶奶从春天那事儿之后,定是让阎王老爷赐了她神力,就再多两倍的事,也妥妥帖帖。我劝你们啊,趁早收了那些欺瞒主子的心思,也别因为这个就怨声载道,虽然油水必定不如以前,但咱们府里如今可是刚刚开始兴盛起来,到时月银提上去,那些好处可比你们这会儿捞的油水多得多。听我一句劝,大家伙儿用心做事,千万别丢了西瓜捡芝麻。”   一席话说的众人连连点头,就有婆子道:“我们也听说过,如今大奶奶管得人里,赏罚分明,只要勤恳做事,每个月在月银之外,还有奖励,叫什么奖金的,天爷!若真是这样体贴咱们,谁还提心吊胆去赚这些油水钱?让主子发现,不但一顿好打跑不了,这几十年的老脸也就没有了。”   辛妈妈笑着点头道:“正是这样说,奖金也确实有,不信你们去厨房打听打听,那里边有好几个人每个月都能得奖金呢,不说别的,就是你们现在吃的饭菜,也不是从前可比了吧?”   “那可不是。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荤腥,从前十天里能吃上两顿就是过节了。”   众人纷纷议论,又从辛婆子这里打听了大奶奶一些行事,方心满意足议论纷纷地离去。   到晌午时分,终于所有人都回完事情,原本熙熙攘攘的院落一下子冷清下来。方采薇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身旁梅姨娘道:“如何?对这众生百态心里有数了吧?再过两日,我就全都交给你。等下我把这份儿计划书交给太太,我料着老爷太太大概不会有什么意见,只要准了,我就要盯着铺子那边了。”   梅姨娘笑道:“两三日工夫足够了,妾身跟着奶奶这么多天,寻常琐事自己就能料理清楚,实在有大事,或者我做不了主的,再请示奶奶就是。”   “行吧。”方采薇点点头:“我这就去太太那儿,说不好还能在那里蹭顿午饭。”说完把手中几张白纸拢一拢,叠整齐了,便往上房而去。   当日夜里,荆侯爷回府,原本是要在贾姨娘这里歇息,听常夫人派的丫头说大奶奶将铺子计划书交过来了,老侯爷心中不由好奇,心想什么计划书?铭儿媳妇搞什么鬼?这么郑重其事的。因吃完饭就来到上房,只见常夫人笑容满面道:“恭喜老爷,咱们侯府如今果然是否极泰来,虹儿出了冷宫,采薇又是如此能干,外面泽铭也正在京营历练,建功立业就在眼前。侯府兴旺发达,指日可待了。”   “哦?到底这计划书是什么东西,就能让你如此兴奋?”   老侯爷忍不住微笑起来,从常夫人手中接过那几张白纸,又把前几日皇帝赐的老花镜戴到脸上,就着烛火看了起来。   原本心中还不以为然,不料这一看就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方采薇那是真正的商场精英,这份计划书其实比不上现代的企划书那样全面,但在这个时代,已经足足够用了。   计划书里将为什么要建织造厂,建厂环境评估,生产力预测以及之后的销售渠道全都仔细列了出来,甚至各个环节可能出现的问题,如何弥补也都有交代,只看得荆侯爷目瞪口呆,嘴上不说,心中对这个儿媳妇已是惊为天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赤子之心   “这孩子……可惜不是男儿身啊。”看完计划书,荆侯爷久久不发一语,最后用纸拍着手感叹了一句。   常夫人瞅着他笑道:“幸亏不是男儿身,不然能给咱们家做媳妇?为咱们家这样呕心沥血?”   荆侯爷笑道:“我只是可惜,若泽贤有她一半儿才能,我也不至于愁白了头发。原本还想借着这铺子看看她的能力,现如今我却觉着,无论如何,咱们的织造厂都不可能失败了。这份计划书,真正是巨细无遗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爷倒也不用这样自信。”常夫人笑吟吟劝着,却见荆侯爷一拍大腿:“正好,山海杂货铺这两个月报得账把我气个半死,一分钱没赚不说,倒还欠了账,问泽贤,他就说尽力了,但货卖不出去,实在没办法。既如此,索性将那家杂货铺子也交给铭儿媳妇,死马当活马医,也许就起死回生了也不一定。”   常夫人点头笑道:“老爷尽管交给采薇,我觉着咱们这位儿媳妇是不会让您失望的。”   夫妻两个相视呵呵一笑,想到往后日子,心中俱是期待得意。   方采薇也没料到,自己这刚刚把织造厂的事情捋清楚,正要大干一场的时候,公爹就又砸过来一家铺子,这一次的题目更难,要把这个好几年不赚钱的铺子扭亏为盈。   面对荆侯爷和常夫人殷切信任的目光,方采薇很想哭着告诉他们:公公,婆婆,我真没长三头六臂啊,用人也不是你们这么个用法儿。   不过一想到未来钱景和大权在握,大奶奶这颗拼搏进取努力升职的心就又沸腾起来:不就是两家铺子吗?我可是未来有可能管理**家铺子甚至更多铺子的女人,为了大权在握的风光,为了打压老板可能出现的大男子主义,干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身边没有帮手是不行了。对此荆侯爷显然也非常明白,因对她温和道:“你到底是女儿身,又是堂堂的世子夫人,抛头露面不方便,我将你二弟交给你,让他给你跑腿传话,也跟着你学一学这里头的道道。现如今咱们大夏朝繁荣太平,说是士农工商,可这商人的地位早就上来了,各家勋贵府里都有无心科举上进的子弟走这条道儿,你二弟的出路也是如此。跟着你多学一些,也省得他把大好时光都用来不务正业。”   方采薇轻声道:“老爷不要这样说,二爷虽然醉心手艺,心里也是系着苍生百姓,最起码也是系着府里的。”   话音未落,就听老侯爷“哈”的一声笑,摇头道:“我知道你作为长嫂,不好意思多说什么,我难道还不知他是个什么德性?不用你替他说好话了。”   “是真的。二爷如今正在钻研要做一架水车,灌溉农田。这难道不是牵挂咱们的田庄吗?若是这水车真能做好,推行天下,苍生百姓都跟着得利,这何尝不是一番赤子之心?老爷怎么还总说二爷不务正业呢。”   “水车能灌溉大片农田?他总是这么异想天开。”荆侯爷冷哼一声:“是不是他又派人去和你要钱了?要了多少?”   “呃……”方采薇心想糟糕,二弟啊,嫂子是真心想帮你说话的,但好像我和你爹的思路不太一样,怎么办?该不会帮了倒忙吧?   正想着,就听常夫人也关切道:“你给了他多少银子?”   方采薇目光在公公婆婆之间梭巡着,心里想着一百两银子这冲击对老爷太太来说会不会有点巨大?正犹豫着,就听荆侯爷沉声道:“你怕什么?泽贤难道还敢抱怨?说,到底拿了多少钱给他?”   方采薇心想我不怕二弟,我怕的是你们啊。一面期期艾艾道:“一……一百两。”她其实真想撒谎来着,可这事儿当初就没瞒着人,多少丫头婆子都知道,万一露馅了,自己的诚信岂不是要在公婆心中大大减分?这可不能冒险。   “糊涂,你怎么这么糊涂?你都嫁进来快三年了,还不知道你那二弟是个什么样子?一百两银子就拿去给他祸害?我看你这孩子平时还算有主见,怎么这个时候倒瞻前顾后起来,泽贤虽不务正业了些,但也不是胡搅蛮缠的孩子,你怕他什么?”   方采薇:……“太太,我真不是怕二爷,我只是觉得二爷这做的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应该全力支持。”她心想我要是告诉你们我还准备追加投资,你们是不是要晕过去?不行,有了这次教训,下次追加投资的时候可得小心再小心。   果然,就见荆侯爷跌足叹道:“你这孩子啊,利国利民?我看他那是异想天开。水车,从来没听说过……罢了罢了,这一次你知道了,以后可不许再这样惯着他。你回去收拾收拾,今天下午就让他和你一起去山海杂货铺。”   “是。”   方采薇答应一声,站起身准备告辞,都走到门口了,想一想还是转过身,对侯爷和常夫人道:“老爷,太太,二爷这事儿,是我自作主张,当日他原本也没要这么多银子,是我做主给了他,你们千万不要冤枉他训斥他,若训斥,就训斥我好了。”   “行了,知道你这个嫂子心慈,回去吧。下次别再犯这样错误了。”常夫人微微一笑点头答应,方采薇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出门。   这里荆侯爷喝了杯茶,淡淡道:“刚刚我还以为泽贤的事儿是这孩子耍心眼儿,可看她面上担忧,还特意解释了这么一句,似乎又不像。”   常夫人笑道:“老爷这就错怪了她。这么些日子我冷眼看着,这孩子开窍后的确是有些城府的,但她似乎不屑玩这些背后阴私害人的手段,这些天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她可都是光明正大坦荡磊落。只不知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就忽然间缺了根弦儿,竟然让泽贤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给说动了。”   荆侯爷微微露出笑容,点头道:“如此便好,我是真怕这后宅不宁。唔!能让泽贤这样荒唐主意给说动,何尝不是一份赤子之心?倒还好。” ☆、第一百九十九章:感动   方采薇并不知道自己走后公婆对她的评价。回房后用完午饭,抱着两只小滚滚喂了奶,就听外面有丫头说二爷派人捎了信来,说已经在府门口等候了。于是忙换了衣裳准备出门,却不料刚走到门口,就见团团圆圆赶上来,一个抱住她左腿一个抱住她右腿,“嗯嗯嗯”的叫唤着。   绿枝在旁边笑道:“这两个团子真聪明,莫不是知道奶奶要出去,所以也想跟着出去逛逛?”   方采薇面对萌神,那是满脸堆笑,弯腰抱起团团摸摸毛,一边笑道:“什么啊,这么多天了,你还不知道它们两个?就是喜欢抱大腿,这大概也是一种天性。”   碧丝在旁边也道:“可不是?上一次奴婢带它们去园子里摘竹叶,结果两只玩着玩着就疯了,抱住我的腿不让我走,掰开这一只,那一只就扑上来,把我裤子都给挠破了。”   方采薇心想你知足吧,这只是两只小滚滚,你是没看见我们现代的饲养员,那一个不小心,就是七八只滚滚一拥而上啊,鞋子被扒掉那都是家常便饭。   一念及此,心中更是柔情满溢,对绿枝道:“也好,今天我先带团团出去逛逛。你在家看好圆圆。”   绿枝笑道:“这是怎么说?圆圆要生气了。凭什么带团团不带它?难道真是会闹的孩子有奶吃?奶奶不是从来最恨这种事吗?”团团比圆圆活泼,野性更足,更淘气,所以绿枝才有此话。   方采薇笑着摸了摸团团的脑袋,小家伙似乎是知道两脚兽要带它出去,兴奋地直在她怀里往上蹿,探头探脑的模样着实爱煞个人。因就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最恨这样,怎么还如此猜测我?实在是这两个小家伙凑在一处,屋瓦都能掀掉,这要是出去,还不更是要造反?我是去做正经事的,万一一个看顾不周,让它们出了事怎么办?所以今日先带团团出去,下一次再带圆圆,这样不就公平了?“   说完恰好芦苇走进来,将这话听到耳里,不由笑道:“咱们奶奶对这两只花熊宝宝,真是没的说了,这哪里是养猫狗类的宠物,就是养孩子,也不能比这个更精心。”   “那是,这可是我的两个宝贝。”方采薇说完,便抱着团团出去。果然西门口马车已经候着了,她和碧丝以及吴婆子坐上去,车夫就赶着马车来到西门外,荆泽贤骑着一匹马正等着,看见马车来了,便拨转马头,正要头前开路,就见马车帘子一掀,接着方采薇探头出来,喊住他道:“二弟等等。”   荆泽贤勒住马缰,好奇看过来道:“嫂子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老爷太太没有训斥你吧?”方采薇还为小叔子担心呢,却见他挠挠头,纳闷道:“没有啊,好端端的,训斥我做什么?”   方采薇这才笑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我今日一时说漏嘴,把批银子支持你建水车的事儿说出去了,你也知道老爷对你做这种事的态度,所以还怕他把你叫过去训斥,既然没有,那应当是无妨了。”   荆泽贤怔住,好半晌才苦笑道:“我因为自己这点爱好,从小也不知挨了老爷多少训斥,就多一顿又算什么?倒是连累嫂子,让你因为我被老爷太太说,实在不应该。”   “嗨,没什么,我总是妇道人家,老爷太太要给我留点面子的嘛。二弟放心,你既然说要做水车,想必胸中有这个章程,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这是个天才主意,你尽管做,要钱要人,我只要能办到,一定支持你。”   荆泽贤再没料到能从这大嫂嘴里听到肯定,当下不由愣住,接着心中百感交集,因低沉着声音道:“为什么大嫂?府里人都把我当成废物,败家子,为什么大嫂独独对我青眼有加?难道你不觉得我就是个异类?窝囊废?”   “胡扯,你这样的大匠手艺,天才想法,怎么可能是败家子窝囊废?相信嫂子的眼光,只要孜孜不倦地追求,将来你一定能做出成绩,到那时,老爷和太太才知道你是明珠蒙尘哩。你要相信嫂子的眼光。”   方采薇神情严肃,心里则在感叹,暗道从老板的讲述中,我这名义上的小叔子明明也是个高智商人才,只可惜生错了时代。这要在我们现代,说不定就是天才科学家发明家,诺贝尔奖项的有力竞争者,可惜生在这里,反而被人瞧不起,可怜可叹啊。   “是,嫂子的眼光,莫说是我,府中上下都十分佩服的。”荆泽贤得到鼓励,不由振奋不已,笑着冲方采薇抱了抱拳,见马车帘子放下,这才轻轻一夹马腹,马蹄达达,在前头开路。   车厢里吴婆子眼神复杂地看着方采薇,轻声道:“老奴知道奶奶的意思,只是……这话说在二爷当面,终归不好,让老爷贾姨娘知道,会怎么想奶奶?奶奶理该避嫌才是。”   方采薇一愣,接着方恍然大悟,这吴婆子显然把她当成了心机深沉的坏后妈,用这种方式促使荆泽贤更加堕落,从而保住大房地位稳如泰山,当下不由又好笑又好气,瞪了对方一眼,冷哼道:“你知道什么啊?我是真心实意认为二爷可以做一番事业的。以爷如今的功绩,大房的地位早已是稳如泰山,还用得着我耍这些低劣的阴谋诡计吗?”   吴婆子一双三角眼险些瞪了出来,显然被方采薇的话给震住了,不过转念一想,大奶奶如今行事说话总是这般出人意料,连丫头婆子们她都要教识字识数,看好二爷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只能说,她的想法太与众不同了。   马车悠悠而行,眼看入冬的天气已经开始寒冷起来,碧丝担心地看着蜷在方采薇怀里打盹儿的团团,喃喃道:“早知道这样冷,该拿个手炉出来,给奶奶暖手的同时,也给团团暖一暖。”   方采薇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花熊可是喜冷怕热的动物,你把手炉放在它身边,它就热得烦躁了。” ☆、第二百章:实地考察   吴婆子也笑道:“这话没错,只看它这一身厚毛,那天我摸了一把,好嘛,比羊毛毡子还厚呢。素日里也常听说冬天有花熊去村民家里祸祸的事,若是怕冷,早就窝在洞里不肯出来了,哪还有力气下山偷吃鸡鸭猪羊?”   几人说着闲话,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觉着马车停下,接着荆泽贤在外面道:“嫂子,山海杂货铺到了。”   小滚滚一惊而醒,从方采薇臂弯里利落地翻了个身,一脸警醒地转着脑袋。方采薇忙在它身上摸了摸,接着扶住碧丝的手下了马车,只抬头看一眼,就险些没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二弟,你这是带我来了山海杂货铺?确定不是来了山海关?”   荆泽贤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确实是山海杂货铺,嫂子不信,你看那上面的招牌。”   方采薇顺着他手指的目光看去,果然,就见偌大一个铺子的屋檐下,挂着一块“山海杂货铺”的招牌,上面已经蒙了灰尘,目测最起码一年没人擦拭了。   “难怪……难怪老爷说这家杂货铺连年亏损,就这个环境,亏损算什么?能支撑到现在没倒闭,已经是掌柜的老实忠厚了。”   方采薇喃喃惊叹,这山海杂货铺后面就是一座孤零零,海拔大概有二三百米的大山,周围几百米内没有人,几百米外这一座草房那一座石房的组成了一个个很小的居住地,看上去和贫民区差不多。在这样一个地方开杂货铺,不等着倒闭是什么?果然老爷和太太就是什么都不懂的领导,只以为是铺子就要赚钱的,还怀疑这山海杂货铺总是亏钱,是不是掌柜活计有问题,但方采薇却觉着:哪怕侯府其它铺子的掌柜伙计都有问题,这铺子里也不可能出问题,为什么?因为这里的掌柜伙计就和空粮仓里的老鼠差不多,想贪污报假账,也得有钱给他们操作啊。就这儿,能卖出去什么东西?   荆泽贤听了这话,如遇知音,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可不是?可见还是嫂子有眼光。这里的掌柜就是我一个朋友,和妻子两人守着这杂货铺,我是知道他们性情的,最忠厚老实的人,万万不可能中饱私囊,奈何这铺子生意就是不好,地段不好,怪得谁来?我和爹爹说,他还怪我不懂经营。”   方采薇目光四下里打量着,她是多有见识的人,心中一动,早有了主意,因便笑道:“二弟也不用不服,你和你找的这夫妻俩,心思是忠诚的毋庸置疑,但若说经营,你们的确不是这行当里的料。”   荆泽贤挠挠头,嘿嘿笑道:“嫂子这话说的再对不过了,我原本就对这些不感兴趣,被老爷赶鸭子上架,非要我管着,我实在没办法。只求嫂子能者多劳,什么时候你把府里铺子都接手了,我就解脱了,可以专心做我喜欢的事。”   这话听得方采薇身后吴婆子和碧丝直翻白眼,暗道好嘛,我们这位二爷也真是胸无大志的典范了,谁家子弟不是拼命握着手中权力财路,夺他财路就跟要他命一般,这位爷倒好,巴不能拱手相送。   一面想着,却见方采薇微笑点头,踌躇满志道:“放心吧,这事儿就交给我了,你专心搞你的发明创造。不说别的,只要这大型水车能研究出来,就是大功一件。”   说着话间,怀中团子看见这广阔天地,早已经忍耐不住,拼命从方采薇臂弯中挣脱出来,欢叫一声就跳到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接着一骨碌爬起来就往远处跑去,方采薇连忙道:“碧丝你跟上,它疯玩可以,别让跑丢了。”   碧丝闻言连忙追上去,这里方采薇四处看看,一边就自言自语道:“这里大概总有一百多户的人家吧……”   不等说完,就听荆泽贤道:“只怕还不止,不然这铺子早就倒闭了。若是繁华地段,一百多家足够让一个铺子赚不少呢,柴米油盐,针头线脑,谁家离得了?若是能在那富贵人家居住的地方开个贵品店,利润就更惊人了。咱们这里离繁华地段远一些,历年来逃难的人和穷人在这里聚居,渐渐地有些闲钱的人就不肯过来了,所以生意越发艰难。”   方采薇点点头,心中计议了一下,问荆泽贤道:“若是把这些人家的房子都买下来,把这里平整平整,二弟觉着,得需要多少钱?”   荆泽贤吓了一跳,四下里看一看,茫然道:“虽然都是些贫民居所,但要都买下来,没有千儿八百的银子也不行吧?莫非嫂子想用强硬手段?这万万不可。老爷太太最重名声,尤其如今大姐姐刚刚在宫中恢复了位份,大哥也才去京营任职,咱们不能做那横行霸道的事。”   “谁说我要强拆了?”方采薇一笑,心里盘算了下,不得不遗憾放弃第一个方案。现在织造厂还没开始动工,盖厂房,购买机器原料,招工人,这些都是钱。以侯府那点家底,虽然先前皇帝赏赐了一万两白银,但同时进行两家铺子的大改造,这点钱就有些捉襟见肘了,稳妥起见,还是先仅着织造厂一个弄,这里嘛,小小整改一下,先把扭亏为盈的目标实现了就好。”   在铺子周围走了走,接着来到铺子里,荆泽贤将掌柜夫妻介绍给方采薇,那果然是两个老实人,听了荆泽贤的话,就知道这铺子做主的人换成方采薇了,不由心中惴惴不安,想着这个饭碗不知道能否保住。   方采薇要来账本仔细翻过,心中点头,虽然这两夫妻没什么经营本事,却的确是老实憨厚的,古代人没有那么多的商业竞争和阴谋,这两人足够自己实行后续计划了。于是勉励几句,让他们安心做事,便出门离开。   荆泽贤不知道这位大嫂子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办法,看她这模样,分明就是走马观了一趟花,这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因此即便他对做生意不感兴趣,此时也不由十分好奇。 ☆、第二百零一章:改建计划   回到府中,方采薇下了马车,接着团团跟在她身后跳下来。回程路上小家伙就失宠了,先前在野地里玩的太疯,滚得全身都是泥,这谁肯抱?就连重度脑残粉大奶奶,都只肯贡献出小腿让小家伙抱着,坚决不肯让它上身。   此时下车,团团大概也知道接下来要回院子,正要利用这唯一的机会往西边蹿,结果就被碧丝用一个大包袱皮包了身子捉住,接着小丫头不顾团子挥舞四只熊掌反抗,对方采薇急急说了一句“奶奶,我先把团团抱回去洗个澡。”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只扔下吴婆子在旁边伺候着。   “先前我和我们爷在京城四处逛了逛,我们爷说这京城中文人墨客不少,动不动就聚在一起开个诗会文会什么的,这事儿二弟知道吗?”   车夫在旁边卸了马车,赶着马回马棚喂草料了,方采薇却没走,而是若有所思地问了荆泽贤一句。   荆泽贤一愣,旋即脸就有些发红,呐呐道:“我倒是不关注这方面的消息,若是大哥在,他和江家那位天下闻名的大才子交情好,倒可以打听一下,嫂子忽然问这个,可是有什么用意?”   “嗯,杂货铺在那个地段是赚不了钱的,必须改弦更张,我看着那边环境,靠着莲花山,山前一道碧水围绕,若能将那里略微改建一下,做个会所倒是不错。”   “什么叫会所?”荆泽贤好奇,只听方采薇笑道:“就是给文人墨客或者达官贵人们聚会的场所,可惜咱们现在资金还不够充足,不然可以做的更完美一些,现在嘛,也只能稍微粉饰一下,但是好好运作的话,效果肯定会很明显。嗯,天下第一才子,**路是吧?好,很好,呵呵!秋猎时卷了我们那么多吃食,很快就让你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烤肉。”   对这一番话,荆二爷表示有听没有懂,愣愣看着方采薇,却见她回过神来,哈哈笑道:“没什么,我自言自语呢,这些不用你,你回去吧。对了,弟妹怎么忽然回娘家了?是不是你和她闹了别扭?听嫂子的,男人嘛,要大度,差不多了就过去一趟,和老丈人喝两盅,回头把媳妇儿领回来也就是了,省得老太太太太一把年纪,还要为你操心。”   荆泽铭叹口气,苦着脸道:“嫂子你不知道,我和她……唉!罢了,这些话也难说,到时候再看吧。你还有没有吩咐?没有吩咐我就回去了。”   “嗯嗯,回去吧回去吧。”方采薇点头,见荆泽铭走远,她转回身来,一面盘算一面慢慢往回走。   回到房间,就见两个小姑子正在院子里逗弄花熊,大奶奶因为正聚精会神想事情,一时间脑筋就没转过弯,看见两人,下意识问了一句:“两位妹妹怎么过来了?又是跑来蹭点心的?”   话音落就反应过来了,暗道糟糕,果然,就见荆初雪来到她面前,扬着秀气下巴,气哼哼道:“真真好人做不得,当日是谁软语央求我和二姐姐,许了我们不知多少东西,才把我们骗来给你院中这些下人上课,如今我和二姐姐尽职尽责的帮你培养人手,你倒问我们过来做什么,是不是蹭点心的?嫂子拍拍良心说,我们蹭点点心不应该吗?”   “是是是,是我错了,辜负了姑娘们的呕心沥血为人师表。”方采薇哈哈一笑,就听荆初雨也笑道:“嫂子下午出去了?听太太说是去了山海杂货铺子,那个可不好弄,平日里二嫂说起来,也是叫苦连天的,不知道你有什么妙计能起死回生?”   方采薇笑道:“什么妙计不妙计?不过是有一点想法罢了,还要请示老爷和太太呢。”   话音未落,两位姑娘已经一人挽住了她一边胳膊,荆初雨便笑着道:“请示什么?老爷太太必定答应。今儿太太还在我们面前夸你,说你心思缜密,聪慧过人,也不急躁冒进,真真是管理生意的第一把好手,连老爷都说你比二哥强很多呢。”   方采薇一听说领导表扬,登时就有些眉飞色舞的,喜滋滋道:“真的吗?太太真是这样说的?哎呀,那是太太过奖,我自己可不能因此骄傲自大,要低调,不能自鸣得意。”   一句话说的两个女孩儿都“扑哧”笑出声来,荆初雪就扳着她的脸,对荆初雨道:“看看看看,还说不能自鸣得意呢,嫂子你该去照照镜子,你这会儿的神情,可不就是对自鸣得意四字的最佳解释?”   “哪有?我哪有?我这分明是谦虚的表情。”方采薇大声分辩,和两个女孩走进屋子,这里绿枝刚刚调好两盆牛奶,正要拿出去,就听方采薇道:“昨日太太不是派人送了两瓶蜂蜜过来吗?把那蜂蜜挖两勺放进奶里。”   绿枝答应了,知道两只小花熊喜欢甜食,去里屋抱了蜂蜜出来,这里荆初雨和荆初雪就告辞离开,只说:“上了一个时辰的课,也没见那些奴才们学了什么去,倒把我们累得不轻,这就回去了。吴妈妈和碧丝,让她们随便找谁学一学,我们可没时间还给她们俩补课。”   方采薇连忙道:“那是那是,哪敢这么麻烦姑娘们呢?真要到这个地步,就该把我大卸八块了,贾姨娘肯定第一个来尝鲜。”   说笑声中两个女孩儿告辞而去,这里方采薇正津津有味看着两个小崽儿喝蜂蜜奶,就听外面小丫头们惊喜的声音传来:“爷回来了?”   “咦?”   方采薇忙起身来到门口,就见荆泽铭一身戎装,龙行虎步迈上台阶,不过是几日不见,便感觉他身上又添了几分英武之气,就是脸孔不似原来那般白皙,但变成小麦色,似乎更加迷人了。   “终于回来了?军营那边安顿好了?”方采薇穿着一件水绿色夹棉长衫,下身是银红撒花的百褶裙,这个颜色一般人穿着不好看,也唯有她这样的丽质天生,宜嗔宜喜,穿上去才能如一朵水莲花般动人。此时她倚门而笑,世子爷抬眼望去,也觉心跳怦怦加快了几分。 ☆、第二百零二章:讨论   “安顿好了。果然这神枪营的火器不凡,我花了几天时间熟悉,不然早该回来。如何?我刚回来时去见父亲,听他说将咱们家那个拖后腿的铺子也给了你?能吃得消吗?”   “这有什么吃不消的?别说是两家铺子,就是再多给我一些,我也担着了,只要老板给我足够的薪水,我就敢为你拼命。”   荆泽铭笑道:“说的太严重了,我可不要你给我拼命,忙碌之余,还是要注重保养。至于薪水嘛,呵呵,下午时我去见皇上,皇上说大姐姐特意在他面前提过你这诰封的事,从前咱们镇宁侯府不过是个落魄勋贵,如今却又不同,所以你这世子夫人的诰封应该很快就会下来,我估摸着,怎么也得一个五品,皇上若高兴了,给你个三品诰命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时,我自然给你加薪,如何?”   “那敢情好。”方采薇笑得见牙不见眼,但很快就又想起一件事,忙凑近了小声问道:“对了,我记得好像是说诰命夫人就不能给休书了,是不是有这个说法?”   “当然。诰命夫人乃是朝廷册封,若不是闹出天大的事,谁敢休弃?”荆泽铭微微一笑,见方采薇变了面色,他便纳闷道:“怎么?你还盼着我休了你不成?脑子坏掉了吗?”   方采薇白他一眼,幽幽道:“不是我脑子坏掉,是老板你记性不好,忘了当日咱们的约定吗?”   荆泽铭一怔,接着勉强一笑,轻声道:“怎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嗯,那个词叫什么?跳槽是吧?你还惦记着跳槽吗?”   方采薇垂下眼,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腕上碧翠欲滴的镯子,淡淡道:“平心而论,老板这里环境好,待遇高,上司体贴同事和睦,我当然很喜欢了,如果可能,也希望可以一直做下去。可凡事就怕万一,京城的势力格局就要变了,何家会落个什么下场谁也不知道,你说,若是有一天,你有机会和秋芳姑娘终成眷属,我总不能留在这儿碍眼吧?”   荆泽铭默然不语,好半晌方轻声道:“你说过要入乡随俗,我们这里,三妻四妾就是天经地义的平常事……”   不等说完,便见方采薇猛地抬起头,沉声道:“老板,咱可不带这么贪心的啊,当初明明说好的。”   荆泽铭郁闷道:“说好的又怎样?人也好事也好,都是在慢慢变化,难道说好了就要一成不变?只要你情我愿,那份约定就作废……”   “没有你情我愿,只有老板你的一厢情愿,所以,约定不可能作废。虽然为了生存,我要入乡随俗,但也仅止于此。再往下就是我的底线,底线不可破。”   “什么底线?”荆泽铭其实并不是不知道这个答案,只是此时一想到李秋芳,再看看眼前这个宜嗔宜喜的爽利娇俏女人,就没来由觉着一阵烦躁:连方采薇都能察觉到京城势力格局的改变,他对这些更敏感,怎会不明白何家前景不妙。从前是没得选择,只能黯然魂伤,可如今,眼看将来或许可以有选择,结果心情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烦闷了,所以才会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   果然,就见方采薇抬起头来,惊讶道:“什么底线?老板你是真的不知道吗?我的丈夫不能坐享齐人之福,一山容不下两只母老虎。这就是我的底线啊。好了,我们不要为这种问题争执了,毫无意义,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肩上的担子很重,你身为老板,能不能给我提提指导意见?”   “好吧。”   荆泽铭叹了口气,他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变化,确实有些不满足只做这个女人的老板了,然而正如方采薇所说,这个时候争论此事也没有用,生活中哪有假设,一切都等事情临头时再说吧。   “你看,这间铺子太偏僻了,也不知当初老爷怎么想的,在这里建杂货铺能赚几个钱?所以我有心利用周围山清水秀的好环境,建一座高级会所,会所就是集餐饮娱乐酒店于一体……”   “餐饮酒店娱乐于一体,听起来本钱不小啊……”世子爷打断方采薇的话:“你建这个,是要招揽什么样的客户?那么偏僻的地方,达官贵人们谁愿意去?”   方采薇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只要打出名气,达官贵人们自然趋之若鹜。”   一面说着,就从袖中掏出几张纸递给荆泽铭,笑着道:“这是我的初步计划,还没有完善,不知道老板今天会回来,你先看看这大致思路可行不?如果觉得可行,我再细化完善一下。”   “好。”荆泽铭目光复杂的看着方采薇,接过那几张纸:“其实在这方面,我相信你是比我擅长的。”说完只看了一眼,便微笑道:“别的不说,这一手字就有很大进步。唉!时间过得真快啊,想当初,写的字跟一行白鹭下青天似得女子,如今已经是管家好手,工作范围更是开展到外面铺子里去了,按照你的说法,这也算是为公司开疆拓土了吧?”   “早着呢,这都要感谢老板的配合,栽培和提拔,才能让我在这侯府里立足,并且取得越来越多的成绩。”方采薇嘻嘻笑着:“不过老板,黑历史咱们能不能不要提?关心重点不要歪,行吗?”   “行。”荆泽铭也忍不住一笑,接着认真看起这份初步起草的计划书,只看了几行,便惊讶道:“你最初想招揽的客户是文人墨客?”   “对啊。”方采薇一拍手,兴致高昂道:“老板你想啊,最喜欢寻幽访胜的群体是谁?绝对是文人墨客啊。只要咱们宣传一下,让他们知道有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环境清幽的会所,还怕他们不被吸引过来?尤其咱们这个会所可是有娱乐项目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那个时代的娱乐项目是唱什么流行歌,又有那些什么网络电视的,咱们哪有这个条件?” ☆、第二百零三章:金字活招牌   荆泽铭疑惑,却见方采薇哈哈笑道:“举一反三啊老板,咱们可以用咱们这里现有的。在这儿,会所的娱乐功能就是给那些文人才子们开个诗会了,弹弹琴下下棋了,比比谁写的字好,谁的画更有大家之风了……”   刚说到这里,就听“砰”的一声,荆泽铭一只手拍在桌子上,点头称赞道:“好主意。就是我在府学那会儿,也经常有三五好友跑去某个亭子,或者相约在哪座山顶,开个文会赛诗会的,你这主意恰恰是投了这些人的脾胃。”   “是吧是吧?”得到自家老板的表扬鼓励,大奶奶更是胸有成竹,兴奋道:“咱们这会所可不是那些简陋亭子能比,有上等零食点心茶水供应。我想着,这能组织起诗会的人,总要有点身家不是?所以这样一来,不愁不能赚钱,当然,前提是要把这个会所的名声打出去。”   “这就难了,那么偏僻一个地方,你想怎么打响名声?总不能用你们现代那个手段,发什么传单吧?”   方采薇笑道:“咱们做这件事,用得着发什么传单?现成的天下第一才子这一块金字招牌在,让他呼朋引伴去几回,消息传开,还怕其他人不慕名而来?这就是我刚刚说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了。”   荆泽铭一愣,接着笑道:“怪道你这样的胸有成竹,原来却是把主意打到了青路头上。不错不错,在这方面,他的确是一块金字活招牌。只是青路这个人,很有点清高之气的。”   “清高?”方采薇柳眉微微一挑:“爷你确定说的是江大才子?那个深夜跑去咱们营地搜刮烤肉的家伙?他清高?那个在半路上把爷的鹿弄过去冒了自己的名的家伙,他清高在哪里啊?”   荆泽铭:……“那个……采薇啊,话不能这么说,青路那是和我交情好,所以百无禁忌……”   “这就行了,他和爷交情好嘛,本来帮帮咱们的忙就是应当应分,这只是举手之劳啊爷。不去咱们那里吃饭作诗,他不也得去别的地方吃饭作诗吗?既如此,还不如照顾照顾咱们的生意,肥水不流外人田,以为那些烤肉就白吃了?哼!”   荆泽铭:……青路啊,你说你嘴那么馋干什么?这不是?吃了两顿烤肉就让你嫂子给惦记上了,不过采薇说的也有道理,对于那厮来说,这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正想着,又听方采薇叹气道:“其实这事儿本来也不一定非要江公子,爷你的名声也不比他差啊。奈何如今你分身乏术,还是应该把精神用在神枪营,所以这个时候,也只能用用你那好朋友了。如何?趁着你今日难得回来,赶紧去找他把这事儿说定了,回头咱们这铺子改建完,就扯起他那张虎皮开始做生意吧?”   荆泽铭点头道:“这个没问题。只是我记得那个地方,似乎草房石头房子不少,固然是山清水秀了,但是破败景象也不缺。若花力气整顿,别说时间太长,就是这银钱也难凑手,毕竟你还要开织造厂子,如今又要整什么会所,铺开的这么大,咱们家现有的银钱恐怕不够啊。”   方采薇道:“这些我在计划书里也提到了。无妨,我已经仔细想过,文人墨客的终极目标是什么?还是科举高中,入朝理政是不是?那将来不管是身居庙堂,还是牧守一方,你都得知道民间疾苦对吧?这些民居和破败景象,正好可以给文人墨客们创造这样的机会嘛。”   荆泽铭一边听她说一边往下看,待看完了这段,便微微摇头道:“采薇,这个我觉着你有些想当然了,民间疾苦,不过是句口号而已,那些志在游山玩水,吟诗作对的才子们,谁愿意真的看见这些破败景象?多影响心情啊?你把他们想的太高尚了。”   方采薇嘻嘻一笑:“老板,就把他们想的高尚一些又何妨?你以为他们不愿意要这样的名声吗?那些一个字不识的富商为什么还要在厅堂挂些字画?附庸风雅这种事你不懂?”   “你是说……”荆泽铭心中一动,惊讶地看着方采薇,果然就见她郑重点头道:“没错。哪怕十个才子文人中只有一个真的关心老百姓生活,其它九个都不关心,但这九个也未必不喜欢要这个名声,只要他们要这名声,别说这点破败景象了,就是更破败贫苦的,他们也绝不会忍受不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叹息这破败的民居太少,不够给他们刷名望呢。”   世子爷无语了,好半晌他才冲方采薇竖起大拇指,郑重道:“采薇,我是真的佩服你,你把人心都看透了。可不是?正如你所说,这些文人才子谁不愿意要这样的名声?说不定他们还可以以此为题,做几篇锦绣文章,一旦被哪个当朝大员看到欣赏,起了爱才之心,那就等于是有了进身之阶,你这一招太厉害了。”   “是吧?”大奶奶得意了:“我早就说过,老板你拥有我这样的员工,不会上当也不会吃亏的。再者,我想起那个**路的身份,他是保国公的孙子啊,当今皇帝的亲表弟来着,听说皇上也很欣赏他。啧啧,老板啊,你可一定要把这事儿办好,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要他帮咱们用心宣传,这效果杠杠的啊。”   荆泽铭擦了下额头冷汗:“采薇,这个……总要委婉的说明一下吧?让青路知道咱们这样用他,会揍我的。”   方采薇上下打量了世子爷几眼,好奇道:“在武力值这方面,老板你怕他?怎么?江大才子也会武功?他骑射不如你吧?不然怎么会抢你的鹿?”   “哦,他倒是不会武功,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他揍不过你就行了嘛。老板,你们是朋友,也可以说是损友,关键时刻,你可以亮亮拳头让他知道凡事该量力而行,放心,这么点小摩擦,不会让你们友谊的巨轮翻船的。”   荆泽铭:…… ☆、第二百零四章:探病   此时正在府里做文章的江大才子冷不丁连着打了十几个喷嚏,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旁丫头连忙拿了丝帕给他擦脸,一面只听自家少爷喃喃道:“奇怪,是谁这样想我呢?莫非是江南那边的朋友?”   说完只听丫头担心道:“别不是着凉感冒了吧?这眼看快入冬了,少爷也没个算计,昨日那样冷的天,还和人约着去什么半山亭。”   **路笑道:“不是着凉,我自己的身体难道不知?唔!也不怕人念叨我,只要别来算计我就行了。”   这里方采薇和荆泽铭已经在言语中把江大才子算计了个透彻。世子爷继续往下看,才发现方采薇的计划远不止于此,她打算等到会所盈利后,拿出一半银子来慢慢改造周边环境,买下那些民居,既让百姓得实惠,又可以获得这一大片空地,打造精品的商业园林,至于商业园林是什么,世子爷就不感兴趣了,左右不过是高级员工在那个时代里的东西。   这样一个计划自然是耗时日久,这才是最让荆泽铭感动的:虽然方采薇嘴上总说着跳槽跳槽,但事实上,她却已经把自己扎根在府里,什么事情都是尽全力施为,半点不肯藏私。这让世子爷心情莫名的就舒畅了许多,他可不知道这就是方采薇的性格。大奶奶心中赚钱的路子多得是,别看眼下扎根府里,但真有一日攒够了本钱,需要离开,她随时都可以抽身而退,去外面打拼一个新天地出来。   “你这个主意很好,不单单是为府里赚钱,最重要的,它还可以给那些平民百姓带去实惠,到时候给他们的补偿,足够他们在别处买下一处不错的房子,改善生活了。”   荆泽铭现在已经算是简在帝心的朝臣,当然为民生疾苦考虑的更多,这份计划书中除了方采薇的奇思妙想,他最欣赏的就是对方并不一味敛财,还想着厚待百姓的善良。   “应该的,共同富裕嘛。在老太太太太眼里,这可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儿,何乐而不为?若脑子里只剩下赚钱,那岂不成了钱的奴隶?我可不是这样枯燥乏味的人。”方采薇从荆泽铭手中接过计划书:“既然老板你首肯了,那我就再做一些细化完善,老爷面前还要你试探下口风。”   话音刚落,就听荆泽铭断然道:“这个无妨,老爷定然是赞同你的。这样一个计划,谁都知道前景美妙,老爷虽然不是商人,可这些道道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方采薇笑道:“这就好,不过总是要得了准信儿才更放心嘛。既如此,老板你看天色也不早了,是不是现在就上门找江大才子商量商量?”   荆泽铭道:“你急得什么?天色这么晚了,我就在家里多待一会儿,反正这计划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完成的,等下一次我回来,直接就去找青路说,这行了吧?”   方采薇笑道:“那也好,只要爷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就行。”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碧丝道:“爷,老爷让你过去一趟,说是表叔老爷病了,让您代他过去探望探望。”   荆泽铭先是一愣,接着眉头皱了起来,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出去。等他走后,方采薇忙招手将碧丝叫进来,好奇问道:“爷怎么这么个脸色?表叔老爷?这是咱们家什么亲戚?”   碧丝瞪大眼睛看着方采薇,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好半天才小声道:“奶奶忘了?这位表叔老爷就是李姑娘的爹啊,如今已经做到正四品羽林卫指挥佥事的那一位。”   原来是这一位,难怪老板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呢。当初好像就是这位爹爹为了头上乌纱,逼着李姑娘去何家做妾,生生拆散了老板和李秋芳这一对有情人。   方采薇恍然点头,接着纳闷道:“不是说这位老爷和咱们老爷算是远亲吗?有李姑娘这件事横亘当中,他不过是病了,老爷怎么还要派你们爷去探望?要不要这样以德报怨?”   这个事儿她可是记得很清楚,本来李秋芳如果和荆泽铭的血缘关系在三代以内的话,方采薇还可以告诉世子爷近亲成婚的害处,让他彻底对李秋芳死心,结果一打听,好嘛别说三代以内了,都远出去五代开外了。也不知道两家人当初怎么能处的那样亲密,害自己想进点“谗言”都不行。   碧丝叹了口气,只以为自家奶奶当初受的伤影响了脑子,所以对这事儿记忆不多,于是耐心解释道:“先前听梅姨娘说,咱们老爷没有亲兄弟姐妹,几个堂兄弟也是旁支,为人做事老爷很看不上。倒是这位李老爷,虽然有些贪婪,可用心经营下,和咱们老爷说话好歹还能说到一起,所以老爷和这个远房的表弟就相处得很好。直到李姑娘的事情一出来,两家也基本上就断了往来,今日不知李家又抽了什么疯,或许李老爷病得很重,所以才派了人来告诉吧,老爷是拉不下脸过去探望的,可能心里又着实关心,所以才会让大爷过去。”   方采薇皱眉道:“老爷不是不知道大爷对他们家的心结,就算是探病,也该派二爷过去,怎么要大爷去,这不是扎心呢吗?”   碧丝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也可能找不到二爷,奶奶知道的,二爷整日里就喜欢和他那些朋友在一起鼓捣制作东西。老爷又心急李老爷的病,所以才会让大爷过去吧。”   方采薇点点头,心中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微妙,但没有资料情报,只在这里空想,半点用也没有,于是干脆丢开去,只专心去完善自己的计划。暗道李家的事,等老板回来自然就知道了嘛。   不知不觉间就是夕阳西下,方采薇听见花熊在院子里的叫声,这才觉着腰酸背痛,连忙站起身做了几个伸展运动,接着走出房门,入眼就是团团站在扶桑花树的一根细枝杈上,两只熊掌紧握树干,正在那里进行轻功表演。 ☆、第二百零五章:熊孩子   可不就是轻功表演呢,小家伙身子随着细树枝上下起伏,和《卧虎藏龙》里玉娇龙站在竹枝上摇晃那一幕十分相似。   “我的天啊!”   大奶奶惊叫一声,提起裙角就疾步下了台阶,还不等跑到近前,就听“咔嚓”一声,小树枝承受不起这样的蹂躏,终于含恨阵亡,从树干上脱落下来,而罪魁祸首也没有好下场,摔了个四脚朝天,但很快就又爬起来,两只前爪搭在树干上,看样子还要再接再厉,继续锻炼树上生存的技能。   恰好绿枝从小厨房走出来,也看见了这一幕,听方采薇惊叫的声调都变了,这好丫头忙跑过来,帮她把团子从树上摘下,一面安慰道:“奶奶别慌,小花熊皮厚着呢,前天爬去墙上摔下来都没事儿,奴婢被吓了个半死,它倒是一骨碌翻起身就跑走了。”   “废话,我不知道它皮糙肉厚的吗?别说这么点高度了,就是从更高树上摔下来,只要不是赶上倒霉点儿,也不会有事。我是心疼我这棵扶桑花树,你看看你看看,让你们看着,可这树上最起码少了五个枝子,再让它们爬几回,树就秃了,这扶桑花开起来多漂亮啊,就让两个小东西给毁了。”   方采薇回忆起扶桑花满树怒放的盛景,眼泪都快下来了,可是看着怀中嗯嗯叫的团子,又舍不得打,最后只在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两巴掌,然后让绿枝拎起正对着门口大缸里栽的一大棵石榴跃跃欲试的圆圆,一起回了屋里。   这时芊芊也过来了,只说厨房送了饭菜过来,奶奶要不要现在就用,还是再等一会儿。方采薇想了想,淡淡道:“快三年了,大爷终于又去登了李家的门,怕是要留饭,咱们不用等他,自己吃吧。”   芊芊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安排,却就在此时,只见荆泽铭走进院子,方采薇还没回屋,看见他便疑惑道:“怎么?爷没在李家留饭?”   荆泽铭淡然道:“爹爹拉不下面子,二弟又不在,这才打发我过去,应个景就不错了,还要在他们家留饭?你把我想的也太宽容了。”   方采薇忍不住笑道:“这样啊,那正好,刚刚我让芊芊去摆饭呢,咱们一起过去吧。”说完又问绿枝,听说两只小滚滚的奶也准备好了,她就和绿枝一手拎着一只来到餐厅。   “李老爷的病怎么样了?严重吗?”方采薇一边问,一边观察着两只小团子的喝奶情况,说也奇怪,平时团团是最淘气霸道的那个,圆圆被它压在身下欺负的遭数数也数不清,可唯独喝奶的时候,圆圆才是那个贪心不足的,往往自己碗里的奶喝到一半,就跑过去抢团团碗里的奶,这个时候团团倒想起表现风度了,所以结果就往往是团团喝不饱,圆圆喝撑到,方采薇发现后,就采取了严厉措施制止圆圆抢奶。   “很重。”荆泽铭淡淡回答,话音未落就见方采薇猛地扭过头来:“什么?真的很重?什么病啊?我还以为就是个感冒着凉呢。”   “中风。”   荆泽铭说着,便冷笑一声,淡淡道:“他是个贪心的人,之前把秋芳嫁到何家,奔着的就是那个二品都指挥使的位子,谁知前些日子,袁指挥使抱病,辞了都指挥使,这个位子许多人竞争,他以为仗着何家的势力,自己可以手到擒来。本来也是,何富贵这次为了帮他,也算卖力,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从河南那边调过来的指挥佥事,竟然一步登天做了都指挥使,何富贵和他忙活一场,闹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一股气冲上脑子,就不行了,如今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方采薇万万没想到竟会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一时间嘴巴都张大了,好半天才喃喃道:“这是怎么说?指挥使当不上就当不上呗,不还有个指挥佥事吗?这下好,不但指挥使没了,指挥佥事也没了,何苦来,会不会算账啊?”   荆泽铭嗤笑道:“他未必是不会算账,只是这情绪又怎能由人控制?”   方采薇冲世子爷竖了个大拇指:“所以说,像爷这样锻炼出如山定力的,才是真强大。真正的宠辱不惊啊。”   “行了,别捧我了。”荆泽铭笑着摇摇头,见方采薇又扭过头去看花熊,便伸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我说你要不要精心到这个地步?听见声音再过去不行吗?实在怕来不及,就找个丫头过来盯着,我就不信,两只花熊罢了,还能翻天?”   “你还真别瞧不起熊,就这俩熊孩子,那比你小时候淘多了,翻天算什么?覆地才可怕,前天下了阵小雨,我和绿枝碧丝就是一个不留神,这俩就在院子里挖了个大坑,回来时成了俩挖煤矿工,身子上全黑了。”   荆泽铭想想两只浑身泥水的小花熊,也忍不住笑起来,借着这个话题缓解了下气氛,方采薇才挑眉试探着问道:“李老爷既然病得这么重,那李姑娘应该回家侍奉了吧?”   荆泽铭眉头不动,淡淡道:“没有。”   “咦?”这个答案出乎方采薇意料,当下皱眉道:“怎么可能?人家爹都中风不会说话了,李姑娘连回家看一眼都不行?何家不至于这样霸道无情吧?”   “谁知道呢。”世子爷明显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多说,方采薇也没多想,在她看来,老板完全不用在这种问题上撒谎,自己又不会干涉他们,有什么不敢说的。   然而荆泽铭心里却清清楚楚:他撒谎了。他去的时候,李秋芳正在给李老爷喂药,看见他也没有避到里屋,反而说了几句话。那个曾经风华无双的佳人,如今却是憔悴不堪。   这事儿原本的确不用避着方采薇,他和李秋芳,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表兄妹罢了,十分的光明磊落。然而荆泽铭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大奶奶问起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扯了慌,幸亏方采薇没有过多追问,这让一向诚恳的世子爷大大松了口气。 ☆、第二百零六章:进宫谢恩   到底是为什么呢?是了,不过是怕采薇多想而已,我知道我和秋芳是清清白白就行。只是这话一说出来,难免要让采薇费心疑猜,所以不如直接说没看见省事。   这样想着的荆泽铭,忽然就想起方采薇之前关于跳槽的话,他觉着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一心惦念跳槽的女人会为他吃醋吗?如此一想,又有些恼怒,只是看到方采薇在做完计划书后又拿出未完成的绣品来绣,烛光下这女人的眉眼温润而生动,于是心中这股无处发泄的邪火不知不觉便平息下来。   “我走了也有快十天,你这绣功还是没什么进步啊。”凑过来看着方采薇手里那个绣绷子上的图,世子爷忍不住嘲笑了一句。   “眼神行不行啊你?谁说没有进步的,你看看,我绣的梅花如今已经不是金饼子了。”   方采薇拿着绣绷子往荆泽铭眼前戳,然后收回来继续仔细认真地绣着,一面得意道:“这一幅是我最用心,绣的最好的了,我打算绣完后做个荷包,装点散碎银子铜钱什么的,放在袖子里,上街看中什么就拿钱出来买,享受着那些虔诚的目光,啧啧啧,这感觉,太爽。”   “说实话,即便是有虔诚的目光,也不会是给你这个荷包的,人家应该是给荷包里那些钱的。”   世子爷毒舌吐槽属性再现,换来大奶奶一枚白眼,但紧接着就听他笑道:“也罢,荷包你先做着,做得好了,回头给我也做一个。”   方采薇讶异抬头,看了老板两眼,疑惑道:“搞什么?你缺荷包?就算是真缺荷包,针线房的人也好,书房里丫头也好,包括绿枝梅姨娘在内,哪个绣工不比我强百倍?找她们绣就行了啊。”   “她们又不是我的左膀右臂,高素质员工。”世子爷耸耸肩:“我就想要我的优秀员工给我做一个荷包,不行吗?”   “行,当然行,难得老板开口,我怎么可能拒绝呢。只是有一条,我辛辛苦苦做出来,你可要给我佩戴,若是不肯戴,那你就直说,也省得我费这番功夫。”   “放心,我肯定戴着,那就一言为定。”得到优秀员工承诺的老板心情大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着道:“我去看会儿书,看完就睡了,你也别只顾着花熊和绣花,这快入冬了,夜长,一旦熬夜深了,对眼睛不好。”   “知道,我心里有数。”方采薇笑着挥挥手,见荆泽铭去了榻上看书,她这才继续自己的工作,一边开动脑筋,思考着山海杂货铺的整改计划还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荆泽铭也没想到,这一次回来,却还能赶上一件盛事:在嫁给他将近三年后,方采薇的诰封终于下来,正如他所猜测那般,五品的诰命夫人。   一大家子都喜气洋洋的,独有方采薇还不满足,在屋里看着自己的诰命夫人服饰,一面喃喃道:“才五品啊,我都二十多了,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升到一品上去?”   绿枝和碧丝怀里一人抱着一只滚滚,听见这话,绿枝便笑道:“奶奶还不知足?似您这般年纪,能做五品诰命夫人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娘娘在宫里受宠,你万万不可能一下子就到这个地步。至于一品诰命,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咱们太太,据说还是当年娘娘第一次得宠的时候,才封了个一品诰命。”   “我去不是吧?这么难?”方采薇吃惊,暗道不对啊,现代看的那些戏曲,不是说考上状元,就能给母亲挣来一品诰命吗?哦,不对,人家说的只是诰命夫人,并没有明说是几品。   正想着,就听碧丝也笑道:“奶奶要做一品诰命,说起来也简单,什么时候您有了孩子,唔!有了孩子也不可能马上封一品诰命,三品差不多。”   话音未落,就被绿枝瞪了一眼,这丫头心想咱们奶奶到现在和爷都不肯在一个床上睡了,你提孩子的事,几个意思?这不是往奶奶心里戳刀呢吗?   果然,就见方采薇愣了一下,接着喃喃道:“什么?诰命升级竟然这么难?算了,我觉得五品诰命挺好的,是吧宝贝儿们?好歹你们这也算是贵公子了。唔!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俩性别啊,太小了,有点看不出来,直觉上团团肯定是个淘气小子,圆圆倒有些淑女范儿。”   绿枝和碧丝无奈地彼此对视一眼,她们当然也很喜欢花熊,但自认还在正常阶段,哪里像是奶奶,真把花熊当做子女一般,动不动开口闭口就是什么“宝贝儿,心肝肉的”,听着都觉得肉麻。   做了诰命,夫妻两个是要进宫谢恩的。因此这一日下午,荆泽铭便护送着方采薇和两只花熊前往皇宫,因为慧妃娘娘发下话:要看两只滚滚。   世子爷懒得费事,就和方采薇一起坐在车里,也不带下人,只夫妻两个,觉着还自在些。这一路上他已经对花熊投射过几次不太友好的目光了,见方采薇瞪过来,就不服气地小声道:“这两个小东西有什么好?不就是个黑白团子吗?还不如野鸡,最起码有一大蓬漂亮尾巴,这两个团子有什么?瞅瞅这尾巴,和兔子差不多,结果你也喜欢,大姐姐也喜欢。”   他一边说着,就伸手去拽了拽两只滚滚的短尾巴,却被方采薇一巴掌拍开,只听优秀员工怒道:“野鸡算什么?就是孔雀,也没办法和我们萌神相比。”   荆泽铭忍不住笑道:“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孔雀比不上花熊?这是你的审美?我虽然是个爷们儿,却也知道孔雀是最美的禽鸟,这花熊怎么能和人家相比?”   方采薇撇撇嘴不屑道:“当然不能比,在我们那里,熊猫园里的孔雀你知道叫什么吗?走地鸡。听听,走地鸡啊,对于萌神来说,那也就是一只野鸡罢了。”   “你们都不讲道理。果然是物以稀为贵,你们那里花熊少,竟然被捧到了这个地步。”   夫妻两个正说笑着,忽然就觉马车停了下来,荆泽铭便掀起帘子问马车夫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百零七章:痛悔噬心   马车夫回身道:“少爷,好像是何家的马车,刚才他们从巷子里出来,差点儿撞上咱们的车。”   荆泽铭一怔,忽见对面马车车帘掀开,露出李秋芳憔悴面庞,看着他道:“是表哥吗?实在对不住,家里有人来说,爹爹这会儿不太好,所以我急着回去。”   “哦!”荆泽铭点点头:“那你快回去吧。我这里要进宫见皇上和娘娘,不能过去了,若有需要帮忙的,就派人去侯府,太太在府里,她会派人过去的。”   “知道。”李秋芳眼睛红红,看着那边荆泽铭将马车帘子放下,她怔怔出了一会儿神,也放下帘子,淡淡道:“走吧。”   清脆鞭声响起,马车辘辘继续向前走。这里翠竹担忧地看着主子,却见李秋芳忽然握紧拳头狠命往座位上捶了两下,接着便将头伏在膝盖上,失声痛哭。   翠竹吓了一跳,连忙过去安慰道:“小姐,老爷也不一定就有事,他从前身体一向很好,许是这一次就能挺过去呢?您别太担心了。”   李秋芳只是呜呜哭个不住,牙齿将嘴唇都咬出了血,她心中苦水没办法向任何人诉说:方采薇封诰命的消息她也知道了,所以非常清楚,刚刚那进宫的马车里,一定是荆泽铭和方采薇两口子。想一想对方风光,再想一想自己今时今日的处境,父亲若是去了,刚刚有起色的家族瞬间就会跌落回谷底,到时候她连个能依靠的娘家人都没有了。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对她如此残忍?为什么世事要难以预料到这个地步?当初若不是荆初虹骤然失宠被打入冷宫,今时今日,坐在那马车里进宫谢恩的就该是自己和表哥才对,为什么她李秋芳的命就这样不好?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李姑娘似乎憔悴了很多啊。”   这边车里,刚刚方采薇虽然没有探头,但李秋芳的模样她仍是看在眼中,因此时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却听荆泽铭淡淡道:“是啊,表叔当日一意孤行坐下的孽,如今却都要她一个弱女子背负,想她在何家,岂是好过的?如今娘娘重得凤鸾之瑞,那何家一肚子气不知找谁撒,她偏偏和我们家又有些牵连,这日子怕是就更不好过了。又正好在这个时候,连表叔都病倒,他自作自受,本不可惜,却连累的秋芳命苦至此。”   到底还是旧情难忘啊。   方采薇心中耸肩,去没有再多说什么。须臾间到了皇宫,夫妻两个刚下马车,就有太监赶上前来,热情笑道:“见过世子爷,世子夫人。皇上吩咐了,让世子爷前往御书房见驾,奴才护送世子夫人前往凤仪殿。”   荆泽铭知道皇帝是要问神枪营的事,于是把花熊交给方采薇,又轻声嘱咐两句,便前往御书房。这里方采薇一手拎着一个小家伙的脖颈,跟着太监往凤仪殿去。   两只滚滚虽然只有几个月大,那也是一只二十多斤的重量,好在方采薇前一世也经常在地里劳动,这个时代也不流行裹脚,所以虽然觉着有些沉,还在能承受的范围内。   随行的几个太监倒是替这位世子夫人累得慌,却也知道这圆滚滚的小东西是这位夫人的心肝宝贝,据说十分怕生,因此也不上前要求帮忙,只在心里暗暗感叹: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家,不似那些大家闺秀,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平日里多走几步路就喘起来了,瞧瞧人家,提着这么两个小东西,还动不动挣扎一下呢,走这么长时间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世子夫人进到凤仪殿之后就差点儿瘫坐在椅子上,倒不是她瞧不起太监,而是因为对方为了掩盖身上气味,涂抹了大量香料,滚滚要是被他们抱住,让强烈气味一刺激,说不定就把人脸给挠花了,所以只能辛苦自己提着。   “是我的错儿。”   此时慧妃娘娘微笑看着趴在地上东张西望的小花熊,一面温柔笑道:“我忘了你说过花熊受不得强烈的味道,该派两个宫女去接你的。”   方采薇抹了把头上汗水,见慧妃身着宫装,妆容精致,似乎是要出去的样子,不由有些奇怪,还不等开口问,就听慧妃笑道:“今日算是深秋里难得的好天气,虽说到了这个时候,百花凋零,御花园中却别有一些奇花异草,昨儿静嫔还过来和我说,许多花草结了果实,累累坠坠的十分可爱,我就想着今天过去看看,恰好你也来了,索性带你一起去见识见识。”   方采薇好容易喘匀了气,听见这话眼泪差点儿没下来,不过转念一想:我去,御花园啊,不知道这大夏皇宫的御花园会是什么样子,怎么着也不会比大观园差劲儿吧,正好过去看看,虽然在现代我游过颐和园,但毕竟已经少了很多古代气息,这御花园可是真真正正的古色古香,不错不错。   因洗了把脸,又收拾了下衣服发髻,姑嫂两个便被一大群人簇拥着,浩浩荡荡往御花园而来。   方采薇暗暗数了下:后宫第二的淑妃娘娘,两位尚宫,八个姑姑,还有十几个大小宫女太监,这阵容不可谓不豪华,最豪华的是:嗯,由两只滚滚头前开路。   慧妃特地指派了两名稳重老成的宫女跟着花熊,一旦发现它们有脱离队伍的倾向,就要立刻“拨乱反正”,如此一来,她和方采薇倒落个轻松,两人说着闲话,说着说着就说到府里那两家铺子的事,慧妃听了方采薇的设想,忍不住笑道:“难怪母亲说你能干,果然不错,你这份儿兰心蕙质,竟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怎么?泽铭和江家那位天下第一才子的交情就这样好吗?”   方采薇笑道:“看见是世子爷猎杀的鹿,就能毫不犹豫抢过去,娘娘说这是不是铁打的交情?”   慧妃微笑,十分为自家弟弟骄傲,轻声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得**路青眼,自然是因为我那弟弟也不俗。早知如此,该带你去见见太后,太后娘娘久居深宫,最喜欢听家中消息。罢了,下一次吧,下一次若是你那地方真改成了饭庄,由青路帮你把名声打出来,我就带你去见太后,把这些说给她听,她一定喜欢的。” ☆、第二百零八章:交锋   方采薇答应下来,心中正想着娘娘这是不是表示要紧密团结在太后周围?刚想到这里,就听对面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接着一个动听声音淡淡道:“太后娘娘如今静养,这个时候去打扰她老人家,似乎不太好吧?”   方采薇猛地一愣,却见慧妃也停下脚步,接着就在她们身前不远的假山后,转出一群人来,不用问也知道,在宫里敢这么和荆初虹说话的,除了何贵妃,不可能有别人。”   慧妃面上波澜不兴,看见何贵妃,便只是轻轻施了一礼,微笑道:“是啊,贵妃娘娘说的是,所以我嘱咐采薇,让她下次进宫再去见太后,不过一点伤风,想来两三天也就好了。”   方采薇却是实实在在一个万福行下去,还不等完全起身,就见原本呆呆看着这一支忽然出现的队伍的两只滚滚忽然兴奋地站起身子往前扑了一下,接着“嗯嗯”叫着就冲到了对面何贵妃的队伍前。   “啊!”   方采薇惊叫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仪态,闪电般蹿出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两只小滚滚已经冲到人群中,除了何贵妃和她身旁两个中年宫女不动如山之外,其它定力差一些的宫女太监全都慌张失措的低声惊叫起来。   两只滚滚在侯府里生活了这些日子,已经不怕人了,不然也不可能看见对面忽然多出来这么多两脚兽,就兴奋地冲了过去。然而此时这些太监宫女慌张尖叫,顿时就把两小只吓了一跳,原本想要玩耍的心态立刻改为“糟糕,误入到可怕的地方去了,快跑啊。”   这一通慌不择路的乱蹿,只把何贵妃身后队形冲了个散乱不堪,好不容易方采薇才捉住这两个惹祸的小家伙,一手抱着一个,气喘吁吁的来到何贵妃面前道歉,却见她目光深沉看着自己,忽地嫣然一笑,淡淡道:“这就是在夺旗行动中帮荆家世子最后夺了旗子的那两只花熊?静嫔也说它们可爱无比,来,给我抱抱。”   对于何贵妃,方采薇那是一点都不介意把她往最坏的方面去想,闻言不但没有上前,反而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这才拎着两只滚滚福身道:“这两个小东西野性难驯,又从未见过贵妃娘娘,认生之下,妾身唯恐伤了娘娘。”   何贵妃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拂过面子,柳眉一挑,便冷笑一声道:“哦?本宫也是喜欢这些小兽的人,什么凶狠的猫啊狗啊没见过?管它多野性难驯,到了本宫这里,也管保它乖得像一只猫儿。”   慧妃微微一皱眉,她没想到何贵妃竟然会气量狭小到要对两只小兽下手,因生怕方采薇相信了对方的话,连忙道:“贵妃娘娘善良温柔人所共知,也难怪看见两只小花熊就忍不住喜欢,我也是十分喜欢这两个小东西,就连皇上,也夸奖过它们呢。只是虽然看着可爱,到底是禽兽,哪里知道礼数温驯?万一冲撞了娘娘,哪怕就是伤了您一丝油皮儿,它们也担当不起啊。”   何贵妃呵呵笑道:“多谢慧妃妹妹关心。我就是不信,本宫连皇上的马都降服过,连虎园的老虎豹子都不怕,会连这么两只小兽都抱不住?还让它们伤了我?呵呵!我还没那么没用。”   两人在这里言语交锋,一旁方采薇早已大怒,恰是从这些小事细节,才可以看穿人的真面目:何贵妃咄咄逼人,不用说,这是听说了夺旗行动后,迁怒于两只滚滚,下定决心要它们的性命。皇帝的夸奖可以在那些低等嫔妃面前作为护身符,但那夸奖毕竟不是免死金牌,只要小滚滚到了何贵妃手中,这心狠手辣的宫妃用一点手段,让两小只挠她一下咬她一口,就是当场打死它们,自己都没办法解救。   而慧妃的做法却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何贵妃要拿小滚滚出气,按照正常的宫斗剧本来演的话,慧妃此时就该推波助澜,逼着方采薇把小滚滚送去给何贵妃,最好自己在两只小家伙被打死的时候再哭天抢地一番,如此一来,何贵妃固然是出了气,但是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形象怕会下降好几个百分点,如此跋扈张狂行为,应该是慧妃喜闻乐见。能在宫中走到今天这个地位,这种浅显道理慧妃怎么可能不懂?   然而她却没有这样做,这让方采薇对她的好感大大增加,尤其在慧妃的衬托下,不顾一切想要辣手摧滚只为出一口气的何贵妃就显得格外面目可憎。方采薇想到自己从前名声,再想想爱逾性命的滚滚,想想何荆两家的仇怨,心中忽然做出一个大胆决定,当即便将两只小熊抱在怀中,蹲身行礼后昂然道:“野兽不知礼仪,妾身实在不敢下任何断言,可贵妃娘娘爱宠心切,又一定要抱它们,妾身既怕它们伤了贵妃娘娘罪该万死,又不敢违抗娘娘的命令。既如此,娘娘只要和妾身说,万一小滚滚冲撞娘娘凤威,您不会与它一般见识,妾身也就豁出去了。”哼哼,有胆子你就下保证啊,下了保证就给你抱,挠不死你。   “大胆。”   何贵妃和慧妃异口同声。接着只听慧妃冷声训斥道:“野兽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连趋利避害这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还敢和贵妃顶嘴,看我回去让母亲怎样罚你。”   这哪是说自己,根本就是影射何贵妃不懂事胡搅蛮缠呢。方采薇低头称是,趁机抱着两只团子躲避到慧妃身后,又听她对何贵妃笑道:“母亲进宫时就和我说,采薇出身小门小户,性子虽然爽利,到底不是出身大家那样的知书达理,好在虽然莽撞了些,心地却是善良,贵妃娘娘请看在妹妹的份儿上,不要和她计较可好?”   这还能怎么计较?别说眼前慧妃地位并不比她低多少,实权更是与自己平分秋色,就是没有慧妃,方采薇可是堂堂世子夫人,刚刚封了诰命的,就是皇后,也没有说打杀就打杀的道理啊。她要就是仗着慧妃的保护死死护着那两只花熊,何贵妃还真没有好办法来找回这个场子。 ☆、第二百零九章:暗示   如此一想,心中不由又气又恨,同时也暗暗反省,心想自己还是气恨交加之下急切了,不该这样莽撞冒失,如今简直是骑虎难下。   可骑虎难下也要下,尤其看着慧妃和方采薇并没有递台阶的意思,何贵妃知道自己今天这个跟头栽定了。怪只怪慧妃强势回归;怪只怪这个方采薇的胆大包天出乎意料;怪只怪自己让气愤主宰,失了分寸,以至于自取其辱。很好,这一笔账暂且记下,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这样想着,便摇摇头微笑道:“罢了罢了,让妹妹这一说,我成了什么人?只怕传出去,人人都要以为我仗势欺人了,一个玩笑,不用放在心上。”   说完冲方采薇阴阴一笑,方昂着头扬长而去。这里慧妃默默站了一会儿,才对身旁几个女官道:“你们都在后面远远儿跟着就是。”   “是。”女官们答应一声。这里慧妃就和方采薇向前而行,好半天才淡淡道:“静嫔说你对两只花熊钟爱之极,今日一看,方知她这话不错。”   方采薇吃不准慧妃的意思,这是讽刺自己妇人之仁还是赞叹她赤子之心呢?因也就谨慎回答道:“是,妾身着实钟爱这两只小团子,世子爷也十分喜欢它们呢,阖府上下,就没有不喜欢它们的。”   “我也喜欢。”慧妃叹了口气,看向方采薇:“但你刚刚还是有些莽撞了,今日若不是我在这里,你以为你能讨得了好?”   方采薇听这语气并没有责怪之意,再想想慧妃将宫女太监们都远远地遣开,这似乎是要考较她的政治觉悟?因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吐吐舌头娇笑道:“正是因为有娘娘在,妾身才敢狐假虎威。情境至此,娘娘又是如今这个地位,可见皇上圣眷不衰,若一味与贵妃娘娘虚与委蛇,倒让宫中一些有心人误会,他们不说娘娘是宽容大度,倒以为您软弱可欺,别再因此生出什么事来。所以今日既然有这么个机会,不妨就给那些观望的墙头草看一看风向。”   慧妃看着方采薇,点头笑道:“母亲说的没错,你果真是玲珑心肝,家里交给你,我终可放心了。”说完又感叹道:“泽铭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他和秋芳,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偏偏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有些事,终会随风而逝,你莫要心急,这么些日子都等了,就再耗上一两年又如何?冷宫凄凉之时,你敢随着泽铭,赠我绢花衣裳,这份情意,姐姐始终记着。有什么委屈煎熬,尽管来找我,我给你做主。”   方采薇心想这大姑姐什么意思?好像是在安慰我,不要和旧情难忘的世子爷一般见识,耐心等待岁月抚平我们之间的鸿沟,若真是有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她给我做主。这是暗示我只要她在位,我这个世子夫人的位子就稳稳当当的吗?呵呵!是啊,对于古代女人来说,没什么比正室这个名分更重要,可惜,我并不是古代的灵魂啊。   不过表面上却什么都没说,反正真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交给老板就好。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为侯府外面的事业打拼,大姑姐竟然有了能够和何贵妃分庭抗礼的地位权力,这不好好利用下,对得起她在这后宫中卧薪尝胆,艰难攀登吗?随着镇宁侯府水涨船高,“官商勾结”的大潮已不可避免,她要做这其中的弄潮儿,要讲良心守诚信,给那些官商勾结的渣子树立一个正能量的榜样。   如此逛了大半个御花园,确实如慧妃所说,别有一番苍翠景致,不过方采薇的心思全不在这里,大概慧妃也看出她神游天外,笑一笑也不强求,命人去御书房打听了下,听说荆泽铭快要出来,她就命墨画亲自送方采薇出去,和荆泽铭汇合。   回程路上,夫妻两个仍在马车中坐着,方采薇便笑道:“难为爷陪我坐马车,其实何必呢?还挤占我的空间,又拘束了你,这颠簸着,哪里有骑着高头大马舒服?”   荆泽铭笑道:“你少来,以为我是傻子?这么冷的天,我倒骑着高头大马顶着秋风逛?可见你不安好心。”   方采薇忙道:“冤死我也!老板你这是不识好人心,这个天儿就算冷了?那寒冬腊月怎么办呢?再说你不是有护体神功吗?”   “护体神功?”荆泽铭先是一愣,接着没好气道:“这又是看了哪本传奇小说?护体神功,亏着那些人敢编,叫这么说,只要练练功夫,在战场上就能刀枪不入了。”   方采薇笑道:“怎么没有?不但有刀枪不入的,还有能移山填海的呢。”   荆泽铭一愣,喃喃道:“那些小说已经过分到这个地步了?怎么内务府也不管一管?若百姓们都相信了这话,日后谁还当兵?指望着何元帅移山填海就行了。”   “放心,百姓们不会信的,这是大长篇的修仙小说,我们那个时代的产物。”方采薇咯咯笑,被世子爷白了一眼,接着就见他也摇头失笑道:“真真人心贪婪没有止境,长寿健康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想着做仙人,力大无穷长生不老。好了,且别说这些闲话,我问你,娘娘找你都说了什么话?“   “也无非就是拉拉家常。”方采薇摸着睡着了的滚滚,将和何贵妃的冲突说了一遍,只听世子爷恨恨道:“这何贵妃当真是太嚣张了,还以为后宫是她一手遮天的时候吗?幸亏娘娘今日在你身边,不然两只小花熊非遭了她毒手不可。”   “是啊。”方采薇点头感叹,接着低声道:“经过今天这件事,我们和何家算是正式撕破脸了,日后爷的处境,怕是比娘娘还要险恶,你要步步小心才是。”   “我明白。”荆泽铭沉声应是,却见方采薇又得意起来,摇头晃脑道:“还有啊,大姐姐说了,日后你要是敢欺负我,就让我进宫找她,她给我做主。嘿嘿,看老板以后你还敢不敢欺负我?如今咱也是上面有靠山的人了。” ☆、第二百一十章:执子之手   荆泽铭目瞪口呆,好半晌才一手捂心,夸张低叫道:“做人要讲良心,你自己拍着胸脯想一想,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你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我哪有?”方采薇低叫,世子爷的确是没欺负过自己,但说自己欺负他,这怎么可能?自己是那种恃功自傲以下克上的坏员工吗?   “你没有?当初我去皇上那里,是谁指使我给小花熊要羊奶的?后来我被这两只畜生尿了一身,是谁护着它们不许我揍的?害我到现在还要围着床屏睡觉。就这样,还经常半夜鬼压床,被团团当成褥垫子;更不用提当初夺旗行动之后,我把两只滚滚给大家伙儿看看摸摸都不敢告诉你,你自己说,这不是欺负我是什么?”   方采薇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的没错,但是:“老板,你说夺旗行动后把两只滚滚给大家伙儿看看摸摸是什么意思?双喜双福送回来的时候可是没和我提过半个字儿。”   糟糕,说漏嘴了。世子爷瞪着眼睛说不出话,好半天,却见方采薇“扑哧”一笑,用手点着他道:“好啊,果然是贼过三年不打自招。幸亏滚滚们没事儿,不然我和老板没完。”   “你想怎么个没完法?”荆泽铭撇嘴,别的不敢说,但就采薇那点儿手段,想和自己没完?可能吗?她除了会五禽戏,还会什么?花拳绣腿都不行呢,就连五禽戏还是自己教的。   “爷别得意,我虽然是战五渣,但是我的两只宝贝熊可是战斗力爆棚的猛兽,若是因你而生病,等它们长大了,我就天天在它们面前说你坏话,让它们去扑你咬你挠你……”   荆泽铭:……“行啊,你要舍得你就让它们来扑我咬我挠我吧,看看我怕不怕?就是有一条,若让我一脚踹飞出去,你可不许心疼。”   方采薇:……对啊,老板这厮可是武功高手来的,两只滚滚还真未必是他对手。   “哼!算了,杀鸡焉用牛刀?我自己轻装上阵,扑你咬你挠你,看看你是不是好意思打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人。”   荆泽铭:……“采薇,你不觉得这话是病句吗?精通扑咬挠三样功夫的,好意思说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人?”   “那当然。”方采薇骄傲的一挺身:“谁让咱们长得好呢,袅娜纤细,看上去就是个弱柳扶风的样子,谁见了不说我是水做的女儿家?”   荆泽铭摸摸下巴:“也对。说起来这事儿真是奇怪,你说你吃了那么多肥鸡大鸭子,烤肉甜点心,这东西都哪儿去了?怎么也没见你长胖?”   “这叫天生丽质。”方采薇哈哈一笑:“怎么样?羡慕吧嫉妒吧恨吧?”   荆泽铭翻个白眼:“用得着吗?我比你还能吃呢,如今不也是蜂腰猿臂英姿勃勃?”   方采薇:……“老板,想当初你我初见,你是多么冷酷沉稳的完美帅哥?怎么现在却如此无耻了呢?”   “你问这话不是自取其辱吗?”荆泽铭斜瞄了方采薇一眼:“我一直都是你嘴里的冷酷完美帅哥,现在变成这样,明显是近墨者黑啊。”   方采薇愤怒了:“少来,这锅我可不背,谁是墨谁是墨?你也打听打听,这京城贵族中还有我这般贤惠纯良的白莲花当家奶奶吗?怎么办?我现在就想对你施展扑咬挠**。”   “欢迎,来啊。”世子爷哈哈一笑,张开双臂:“你看看你想咬哪儿?爷今儿就豁出去这一百多斤的肉了。”   方采薇:……她现在要是喊“耍流氓啊”,会有人相信吗?怎么办,真的很想扑过去咬死这无良老板啊。说起来,老板的身材这么好,如果真扑过去冲着那些线条优美柔韧的肌肉下口……哇!   大奶奶心中生出几丝绮念,不过再一想,真要是自己付诸行动的话,只怕就该是世子爷大叫“耍流氓”了,当然,也不可能有人相信他就是,要从这一点上来说,两人得到的对待也算公平。   深秋时分,白天短下来了,回到府中时,太阳已经落山,大地上仅有一点余晖。   荆泽铭下了马车,方采薇紧随他身后,因为没有丫头服侍,所以车夫搬了下马车的凳子,这个时候本该有人扶住大奶奶的手,但这活儿显然车夫不可能代替丫头的作用,所以世子爷犹豫了一下,便伸出手去。   现代女性嘛,别说牵个手了,就算是老友重逢,激动之下来个热烈拥抱,那也全不叫个事儿,所以大奶奶在马车上看着自家老板迟疑犹豫的样子,不由咬牙瞪眼,暗道绅士风度,绅士风度啊,老板你还能不能行了?   但直到荆泽铭伸出手,牢牢的握住了她的,纤细白嫩的小手被固定在干燥温暖的掌心中,一股略微异样的感觉传遍全身,大奶奶才明白这古代男女双手紧握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不过外人眼中他们两个是夫妻嘛,所以这样做压根儿没问题,车夫一见方采薇下车,赶着两匹马就往马房去了,这里荆泽铭也赶紧放开了方采薇的手。   明明知道这是对方尊重有礼貌的表现,但这也同样有藐视大奶奶魅力的嫌疑。方采薇那是多好胜要强的人,此时便斜睨着世子爷,笑颜如花地小声道:“怎么?爷害怕了?怕被我这狐狸精给迷惑住?不过是牵个小手罢了,至于吗你?在猎场的时候,你还背过我呢。”   荆泽铭难得的竟然没有毒舌,他只是深深看了方采薇一眼,轻声道:“我自然是不怕的,只是怕你不愿意,你应该不会不知道这牵手的意义吧?”   方采薇眨巴眨巴眼睛,疑惑道:“什么意义?难道你也信那些牵个手就会怀孕的谎话?拜托,这是你们这时代爹娘骗三岁小孩用的好吗?”   “自然不是这个。”荆泽铭微微一笑,接着轻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个你没听过?” ☆、第二百一十一章:不跟你走   我擦嘞!竟然一时间把这个给忘了,古言小说中使用率高居榜首的必用金句啊,太丢脸了,我对不起各位作者大大对我的培养,竟然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把这话给忘了。   大奶奶在心中进行着检讨,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老板,这话其实不是写男女情爱的吧?不是说两个战士间的约定吗?”嘿嘿!所以说多看点书就是有好处啊,这下老板没话说了吧。   “初衷是这样的,不过传到现在,倒是用在男女情爱上的时候更多。”荆泽铭背着手,笑容在晚风中十分潇洒迷人。   “嗯!没关系了,这又不是什么誓言,咱们俩不把它当回事儿就行。”方采薇扭过头去,一句话就表现出自己依然是妾心如铁。   对此荆泽铭也十分无奈,他知道要改变这女人的思想根本不可能,就如同对方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思想一般。   两人无声沉默,只是并肩而行。恰在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怎么做事的?这样毛手毛脚,将来成了家,你也是这样做事?我这个主子没出息,所以你们做我的奴才,也就散漫成性了是不是?”   夫妻两个被这声音惊到,连忙回头,就见大门处,荆泽贤正在训斥两个小厮,话音未落,一抬头看见他们,这才赌气扔下手中缰绳,大步走过来,两个小厮则牵了马,灰溜溜往马房而去。   “怎么了泽贤?火气这样大?”   荆泽铭确实奇怪,他这个二弟向来是温柔可亲的性子,平时虽沉默,但当着熟人,还是很开朗的,嬉笑怒骂也算是潇洒,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他如此暴躁。   “大哥。”荆泽贤闷闷叫了一声,然后摇头道:“没什么。”说完又抬起头看着方采薇,苦笑道:“嫂子,那水车怕是要让您等一阵子了,我这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都不知该如何下手。”   方采薇道:“这个无妨,我明白灵感对你们这种人的重要性。只是二弟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心事?难道当着我和你大哥的面儿也说不得?咱们是一家人,你俩更是血脉相亲的弟兄,真有什么事你要开口啊,说不定我们就能帮上忙呢。”   荆泽贤叹了口气,怕方采薇误会,于是只好道:“这事儿你们真帮不上忙,我下午去温家了。”   “哦!”方采薇就明白了,知道这个老实的小叔子必定是在温家受了气,不然这会儿就该温氏跟在他身后一起回来,这是对方的疮疤,所以她点点头就不再多问。   不过这份儿细腻心思世子爷就没有了,何况自家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于是皱眉问道:“怎么?二弟妹不肯跟你回来?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孩儿,这还知不知道道理了?连丈夫去叫回家都不肯,她把我们镇宁侯府当成了什么地方?”   这种大男人主义的论调方采薇当然是不同意的,不过温氏也不值得她为其辩驳,更何况对方这一次回娘家的理由本来就站不住脚,因此她强忍住反驳**,默默站在一边倾听。   果然,就听荆泽贤“嗨”了一声,跺脚道:“别提了大哥,我算是看出来了,有其母必有其女,这话儿一点都没错。我今日下午过去,岳父不在家,那位岳母把我这一顿挖苦训斥,我……她们简直就把我当成了窝囊废。”   “简直不可理喻。”荆泽铭大怒:“就是咱们家最落魄的时候儿,也轮不到他们这样踩你,如今咱们家眼看就要起来了,他们倒还耍起威风来。可恶,十足的可恶,难道弟妹在旁边就没什么话说?还帮着她母亲?”   荆泽贤闷闷地“嗯”了一声,想想又长叹道:“罢了,也是我先因为一点事生了气,所以惹到了她们。”   “那也不该训斥挖苦你,你可是他们家的姑爷,别说官宦人家,就是普通百姓家里,也没有这么对待姑爷的道理。”   世子爷仍在生气,接着冷哼道:“你到底因为什么事生气惹到她们了?”   荆泽贤犹豫了一下,目光看向方采薇,接着又低下头,小声道:“也……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寻常事。”   大奶奶那是多冰雪聪明的人,只看荆泽贤这副顾忌自己的模样,便立刻猜出来了,一双柳眉立刻倒竖起来,寒声道:“是不是你看见温家人对芦苇父母做什么了?”   荆泽贤一张脸都红了,呐呐不能成言,荆泽铭愣了一下,旋即想起当日芦苇刚去大房院中的时候,他在一旁听方采薇“邀买人心”,当时的确是说过芦苇的家人在温家,温氏就是用这一招胁迫她来大房院里做卧底。   一念及此,不由更是大怒,冷冷道:“真是岂有此理,他们自己做了不地道的事,竟还迁怒于人,反过来倒教育你。罢了,既如此,日后你也不必去接人了,且看弟妹是不是能在娘家住一辈子。”   荆泽贤看起来也是伤了心,摇头叹气道:“我那岳父,倒还是讲道理的,奈何他在家中,从来做不得主。”   世子爷都听得无语了。方采薇也是被刷新了三观,暗道原来古代这样严峻的环境中,还真有女人能够达成河东狮吼的成就,问题是温家这河东狮听上去也不怎么样啊,难怪温氏也有些蛮不讲理的作风,敢情都是跟她娘学的?一时间,大奶奶竟不知该怎样定义温母,是一个从三从四德中挣扎出头的女中豪杰呢?还是一个胡搅蛮缠的泼妇呢?   心中想着,也着实安慰了荆泽贤几句,只是也知道这事儿安慰没用,总得当事人自己乐观豁达些,嗯,这个小叔子还算是个乐观豁达的人,所以倒也不用太担心了。   荆泽铭也只能在家里住一晚上,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几天没回家,惹得两只小滚滚十分思念这个男主人。半夜时分,方采薇就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朦胧中睁开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好半晌,眼睛适应了黑暗,她这才找到声音的来源。 ☆、第二百一十二章:冬雪   原来两只小滚滚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这会儿正沿着那床屏往上爬,到底是野生滚滚,虽然在野外只有几个月,但攀爬这一项技能基本上点满了,床屏那么光滑的东西,足有半人高,两个小家伙一步一步竟爬到了顶上。   接下来的情景连方采薇都不忍心看了,耳朵里只听“扑通”“扑通”两声,她闭上眼睛,就知道这俩熊孩子不可能悄悄爬下去,肯定是用跳的。   果然,下一刻,就听荆泽铭“啊”的一声叫,接着怒吼道:“方采薇,看看你养得两只好熊。”   方采薇连忙下了床,来到世子爷床边一手一个将花熊拎起,奈何两个小东西一点儿也不理解真正爱它们的大奶奶的心,挥舞着四只熊掌不停挣扎,爪钩儿把荆泽铭的衣服都扯破了。   “老板息怒,息怒,花熊这是对您的感情深厚,因为你一走好多天,所以它们心中实在太思念你了,这才会做出如此以下犯上之举。”   方采薇赔笑着解释,荆泽铭瞪了她好一会儿,才无奈道:“你啊你啊,要是对我能有对花熊一半的上心,我就知足了。”   “是是是,以后我一定改正,把对花熊的爱移到老板身上,更加爱岗敬业尽职尽责……”   方采薇随口敷衍着,总算把两只小的给拎了出来,一边还纳闷道:“真是奇怪,为什么这两只从来不上我的床呢?怎么就喜欢来打扰爷?”   “是吧?你也这么说。呵呵!这哪里是思念我?这分明就是搞破坏。该不会它们倒把你当成这地盘的主人,以为我是侵入者,所以要用这种方式将我赶走吧?”   荆泽铭冷笑,他听方采薇说过花熊的习性,知道这是一种独居动物,领地意识非常强烈,所以才有此说法。   “怎么可能呢?这么依恋你,翻山越岭也要爬过来求抱抱求摸头求搂搂,怎么可能是要赶老板走?老板你不要小人之心度花熊之腹。”   方采薇打着哈哈,话音未落就听荆泽铭幽幽道:“什么求抱抱求摸头求搂搂,我反正不知道这些,我只知道它们喜欢在我身上撒尿。”   方采薇:……“哎呀,那个不是撒尿,是……”   “你再敢说是圣水的洗礼,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两只花熊丢去厨房下锅?”世子爷的声音冷酷的不带一丝感情,也是,任谁被尿了一身,还被说是圣水的洗礼,估计都不会再对说这话的人有什么感情。   方采薇果然不敢说了,拎着两只罪魁祸首来到它们的窝筐里,用一个大竹筐罩下来,缝隙很小,不担心两小只越狱,这是方采薇特意让花匠编出来的。   “睡吧。”   荆泽铭重新躺下去,而方采薇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告诉老板他那架珍贵的前朝床屏已经被熊爪子挠花了的事。嗯,自己明天早上得早点起来,帮着把床屏先收拾好,等老板回神枪营,又得一阵子才回来,回来时晚上才会放下床屏,烛光中也未必能看清这些痕迹,总之就是拖延法,能瞒一时是一时。   方采薇这样想着,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重新上床躺下,不一会儿就睡呼呼了。   许是温氏的做法让荆侯爷和常夫人也十分不满,反正这几天方采薇去和桑老太君请安,就没听两人提起过温氏一个字儿。这边荆泽贤也没了动静,方采薇心里只暗暗替芦苇的父母亲担心,可是这话也说不出口,不但说不出来,还要极力瞒着芦苇,小丫头好不容易在她院里养得白胖漂亮了,性格也重回过去的乐观坚强,她不想让这件事将对方重新打回地狱。   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总要想个法子彻底解决了,一劳永逸才行啊。   方采薇心里琢磨着,可一时间她实在没有好办法,连荆泽贤这个姑爷在温家都讨不了好,自己这个温氏的眼中钉要是敢上门劝说,妥妥被打出来。人命关天,被打出来也豁出去了,问题是这根本解决不了事情,还要被白白打出来,这种赔本生意大奶奶是不肯做的。   转眼间就入冬了,天公也做美,入冬没几日,便下了一场雪。   这一下雪,别的还好,两只花熊是彻底疯了,在院中打着滚儿,扑的满身都是雪,犹自兴奋地厮打不休。   方采薇穿着一件大红羽缎斗篷,坐在廊下捧着手炉笑吟吟看着两只滚滚打闹,在现代只能从视频中看到,如今却是真真正正在自己面前上演的一幕,让她如醉如痴喜笑颜开。   梅姨娘坐在她旁边,今天没什么事,所以她难得安静地做女红,这会儿那绣绷子的一朵牡丹逐渐丰满,方采薇偶尔看过去,就是双眼放光,梅姨娘的绣花手艺真是甩她十几条街不止。   先前已经说过这是给她做的抹胸,所以方采薇格外上心,一会儿看看绣品一会儿看看花熊,只忙得不亦乐乎。   天上雪越来越大,梅姨娘抬头看看,忍不住微笑道:“这哪里是下雪?分明是下棉花呢。”   方采薇喃喃道:“刚入冬,应该不至于下太大雪吧?不然那些穷苦百姓家怎么活?”她这个时候想起山海杂货铺周围的民居了。   梅姨娘叹气道:“咱们只是女人,有什么办法?这是那些官老爷的事。好在如今是太平盛世,怎么着也不至于就过不下去,奶奶不必多想,还是想点高兴的事吧,这样天气,两位姑娘必定喜欢的。”   方采薇微笑道:“那是,她们是才女嘛,才女都喜欢看个雪了雨了,嗯,这个时候园子里那几十株梅花应该去瞧瞧,在亭子里烤个肉什么的,最应景儿。”   说着话恰好绿枝经过,听见这话便笑道:“奶奶错了,两位姑娘不是欢喜这个,从前一到这样天气,几家勋贵的女孩儿们必定要聚在一起笑闹游玩,或是作诗词的,梅姨娘说的姑娘们喜欢,应该是指这个。”   方采薇一愣,心想这里的女孩子们活得还是很潇洒嘛,比大观园里的金钗们强许多。 ☆、第二百一十三章:人尽其用   方采薇心想患难见真情,越是落魄的时候,和你结交的人越珍贵。不过转念一想,又觉着自己这想法有些偏颇,梅姨娘说的清楚,那些和荆初雨荆初雪结交的女孩儿,并不是什么患难见真情,而是因为大家身份相同,若她们能去结交高门大户,只怕没人还愿意患难见真情吧。   想到此处,又听梅姨娘笑道:“说起来,这倒也是一笔开销,奶奶要先预备下姑娘们招待客人的银子,这些天她们教下人们识字,着实也用心,你做嫂子的,平时也罢了,这个时候须得给她们撑起门面。”   方采薇点头道:“这个不用说……”   一语未完,只见常夫人身旁陪嫁的姜大娘匆匆走进来,先是让两只滚作一团滚到面前的花熊吓了一跳,接着才又笑道:“大奶奶和梅姨娘倒是好悠闲。”   方采薇梅姨娘都站起来,梅姨娘便笑问道:“什么事情要劳妈妈大驾?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姜大娘笑道:“老爷太太请大奶奶过去,有事情要和大奶奶说。”   方采薇心中奇怪,暗道还有什么事?织造厂让二弟去寻工人,还没寻来不能开工,山海杂货铺倒是正在整修,我昨天才汇报了进度啊,怎么今天就有事情?   心中疑惑,面上带笑走出去,将手炉交给一旁的芦苇,方点头道:“我在廊下看雪,正好穿着大衣裳,不用换了。”   姜大娘拍了下巴掌,笑道:“正是呢,这可省了不少事,大奶奶快走吧,老爷刚刚发火了呢。”   “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方采薇好奇了,心想怪不得太太遣了姜大娘这得力干将亲自来叫我,原来是要我去做灭火队员啊。   姜大娘在常夫人身旁伺候,对这事儿心里也清楚,于是小声告诉方采薇道:“还不是因为铺子的事?”   “噗咳咳咳……”   方采薇差点儿没让自己口水给呛着,瞪大眼睛看向姜大娘:“不是吧?铺子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姜大娘叹气道:“大奶奶是从前没经历过这些事,之前咱们家铺子多,闹出的事情更不少呢,如今卖的卖送的送,就剩下这几家,每一年也都要闹点事情出来。有什么办法?咱们二爷不是这行当里的料,老爷又无心过问,所以不知被那些黑心掌柜的赚了多少去。这不是?眼瞅着入冬了就是年,老爷想好好盘一盘账,算算今年过年时的花用够不够,结果这一算就恼了,不用说,到年底定然是剩不下多少钱的。”   前身的方采薇从来没管过家里的事情,所以对这些都不知情,此时便疑惑道:“这俗语说得好,人善被人欺,从前咱们家的情况,大娘也知道,那些掌柜账房大着胆子欺上瞒下,也不是不可能。可如今眼看咱们家起复在望,他们也该收敛点儿啊,怎么倒变本加厉了?”   姜大娘笑道:“就是因为起复在望啊。奶奶怎么这会儿倒糊涂了?从咱们大小姐赐居凤仪殿,这三天两头宫里面有赏赐。外面的人哪知道这些赏赐其实大多是布料点心药材啊?还以为每一回都能赏许多银子呢,只怕这几家铺子的掌柜,心里觉着咱们府中如今已经得了金山银山,不把铺子这点银钱放在眼中,所以一个个可不就起劲儿贪起来了?不但贪,还哭穷。可怜咱们那位二爷,真真是半点生意之道都不通,掌柜们的哭穷就信了,还在老爷面前分辨,老爷可不就恼了?”   方采薇目瞪口呆,暗道原来如此。我去,不是吧?难道名义上的公爹想让我现在就掌管那八家铺子?这还真是资本家作风啊,刚刚我这得了诰命,才把月银提到十五两一个月,立刻就要差使我干活了。   到了上房,果然就是为了铺子的事。荆泽贤垂头丧气在那里站着,一看见方采薇,如遇救星,以眼神传递着“大嫂救我”的信息,接着听到父亲让他带方采薇去会会八家店铺的掌柜,这货立刻长长出了一口气,显然是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从上房出来,荆二爷便再没有了在荆侯爷面前的拘束颓丧,看着方采薇轻快笑道:“多亏有大嫂这么个能干的人,我可算是解脱出来了。”   方采薇斜睨他一眼,冷哼道:“解脱?想什么美事儿呢?我和你说,织造厂的建造你可得抓点紧了,一旦施工,还要给我看着进度和工程质量,之前你不是拍胸脯跟我和大爷保证,说这事儿交给你吗?还有山海那边,按照我说的改建的怎么样了?过年前能完事儿吗?”   “放心放心,我最头痛这些账目啊,还有铺子进货出货这些需要我做主的事。一旦赔了,就都是我的责任,老爷骂我,掌柜伙计们怨我,就别提滋味儿多难受了。可我虽然不是生意行里的料,但建造方面,或者其它具体事宜,只要大嫂指给我,我必定帮你办的妥当。织造厂那边工人都找齐了,大家加紧干活,过年后必定建好,我拜托了几个建造房子的大匠,这其中还有前年监督筹划邀月楼的房大师,有他们看着,嫂子你放一百个心。至于杂货铺那边,年前一定完工,我知道,嫂子说过要赶着过年时候赚钱嘛,的确,过年时那些聚会什么的是最多的。”   “那成,咱们就按需分工合作愉快。我们今天下午就去见掌柜们的吧,我倒要看看,这里面有多少心思算计。”   “好。”   荆泽贤一口答应,这里方采薇回到院中,就见荆初雪荆初雨也来了,看见她,两位姑娘就缠上来,挽着她胳膊叽叽喳喳笑说道:“今儿这雪不小,明日我们打算邀几个玩伴过来作诗赏雪,须得备下一桌点心果子,嫂子看看,要么和厨房说一声,这钱在公中支取;要么就帮我们出钱。谁让咱们手里的钱不够用呢。”   方采薇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是化身王熙凤了,这还有什么说的?当下立刻拍板:“这是咱们镇宁侯府在娘娘起复后第一次聚会,必须要办的热闹兴旺。除了厨房的各式果子点心外,再给你们安排一个烧烤架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变天了   “吃烤肉么?那有点煞风景了吧?”荆初雨犹豫了下,却听方采薇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吧?腥膻入腹,唇齿含香,这才有锦心绣口,诗词文章啊。”   荆初雪在这方面到底比荆初雨品味高,只是想一想这样情景,便拍掌道:“大嫂子虽然没有作诗词的本事,却是胸有丘壑,没错,这样安排最好了。”   话音刚落,就见梅姨娘挑帘子进来,满面笑容道:“真真是怎么说的?咱们爷在神枪营,竟还有打猎的机会,刚刚双喜双福才带人弄回了一只鹿,一只野猪,还有两只狐狸,奶奶欠着二姑娘的那条狐狸围脖算是有着落了。是了,还带了几十只笋子回来,说是除了咱们吃之外,剩下是给两个小花熊的。”   两只花熊也只是刚刚能吃一点笋,但这毕竟代表老板对属下饲养的“主子们”的一种关心。方采薇十分满意,二姑娘三姑娘也十分兴奋,三姑娘便挑眉道:“大哥哥真是善解人意,知道我们这两天要做诗会,烤肉吃,便特地送回了新鲜的野味,这下好了,在姐妹们面前,我们也算是有面子。”   说完不见方采薇答话,扭头一看,只见她若有所思,于是也不打扰,只和梅姨娘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这里方采薇却是想到了**路,暗道太可惜,若是这会儿山海杂货铺已经改建完成,就可以送两条野猪腿过去,请江大才子聚会帮我们打响名号,可惜啊可惜。   一面想着自己的计划,就到了中午,吃完饭坐上马车,便往鸿雁楼而来。   鸿雁楼是荆家最大的一处产业,不过因为没有什么特色菜肴,所以在京城酒楼中十分平凡,并没有响亮名号。   方采薇下了马车,先在外观上看了看,说起来这鸿宴楼也算是宏伟,足足三层楼高,论理日进斗金也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到了荆泽贤嘴里,就总是叹息生意不好做呢?身为华夏子民,吃货精神那是代代传承的,酒楼只要用点心思,赚钱绝不是问题啊。   直到进了门,方采薇才发现这酒楼内部装潢实在是有些陈旧了,今天因为要召集掌柜们开会,所以酒楼不营业,反正每天不过二三十两银子的进账,歇一天也不耽误什么事儿。   所以此时偌大厅堂里没有一个人,让方采薇得以仔细观察,因四处走了一遍,接着上了二楼三楼,都细细看过,她这才对荆泽贤道:“这酒楼里桌椅都掉了漆,字画烟熏火燎的,各处摆设也十分陈旧灰暗,我看咱们这鸿雁楼,应该是很高档的酒楼才对,怎么倒弄成了这副模样?难怪没有食客上门。”   荆泽贤呐呐道:“这鸿雁楼原本是京城老字号,后来东家倒了,官府将它变卖,那时候咱们府里还正是兴盛时候,所以老爷做主将这酒楼买下来,谁知之后就出了大姐姐的事情,大家也就无心打理,便这么做下去了。“   “哦!”方采薇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这会儿别的顾不上了,先将酒楼名字改一下,改成鸿运楼。”   “啊?”荆泽贤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啊大嫂?鸿运楼这个名字,其实有点俗气,倒是鸿雁,哪怕我对诗词歌赋不感兴趣,却也知道鸿雁长飞,天高云淡,这多有诗意啊,更何况鸿雁乃是成群成队,这也有客似云来的吉祥意头在里面。”   方采薇道:“这么隐晦的吉祥意头,有几个人能意会?万一人家误会是鸿门宴的谐音怎么办?更何况,当初这鸿雁楼的东家倒台,酒楼易手,结果转眼间,新东家也落魄了,这难道能是好意头?只怕不知道多少人觉着这酒楼气运已尽,所以达官贵人们谁还敢光顾?恰好如今娘娘上位,这个时候把酒楼改成鸿运,谁不说是名副其实?酒楼转运,自然有那在乎这些的客人过来。”   荆泽贤想了想,觉着确实也有道理,又听方采薇道:“再一个,我们如今来不及重新装潢酒楼了,所以得在菜品上做文章,你不是认识三教九流的人多吗?让他们帮你找两个好厨子,研究几道酒楼的招牌菜,咱们家厨房新式的点心做法也弄来,装潢不够特色凑,怎么着也不能放过年前年后这个大买卖。”   “知道了。”   荆泽贤一一答应下来,接着才和方采薇来到三楼,此时掌柜的听到消息,早已将三楼安排好了,偌大厅堂内摆了一张八仙桌,旁边一张椅子,接着桌椅的下首是一溜两行十几椅子,这是给掌柜账房们坐得座位。桌椅后面拉起一道珠帘,方采薇就坐在珠帘后,吴婆子和碧丝分站她的左右。   不一会儿,掌柜账房们便三三两两到了。除了康宏绸缎庄的段掌柜姗姗来迟外,其他人都在约定时间内来到,静悄悄坐在椅子上,彼此小声议论,不知这刚刚看到兴旺迹象的侯府东家将他们这样齐整叫过来,是为的什么事。   待那段掌柜到来后,荆泽贤咳了一声,掌柜账房们就纷纷停了议论,一时间大厅内鸦雀无声。   荆泽贤看了眼掌柜们,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暗道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和这些老狐狸打交道了,这几年就因为他们,我简直是身心俱疲,最后还没落下好儿,但愿大嫂子能有雷霆之能,将这些家伙心中那点魑魅魍魉清扫一空,然他们再也不敢起歪邪心思。   一念及此,心中又是兴奋又是激动,没有了那种担忧厌烦,说话竟也从容起来,因喝了口茶,方慢慢道:“这些年,府里在铺子上用的心思多,然而回报却不多,赚钱的没两家,倒是赔钱的不少。我知道我无能,你们私底下也都说是我经营无方,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因为你们说的是实话,所以我也没办法反驳。”   下面立刻起了一阵否认声,掌柜账房们这会儿来了精神,纷纷表示我们从没有这样说过,二爷不要妄自菲薄。正嚷嚷的热闹,就见荆泽贤一挥手,哈哈笑道:“这有什么可分辨的?我都说了,你们说的没错。不过如今好了,总算我这些年经营无道,惹了父亲生气,让他将我从这个位子上踢了下去,从今往后,父亲换了人打理这些店铺,今日来,就是让你们认识一下新东家。” ☆、第二百一十五章:考较   几个掌柜账房心中都“咯噔”一下:在荆泽贤手底下办事,无疑非常舒服。该搂的银子不少搂,责任都是这位二爷的,而且许多道道他也看不出来。谁知眼看侯府就要春风得意了,他们还指望着身份水涨船高,往后有更多的好处呢,结果一声晴天霹雳,东家竟然换人了,这可不是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这位二爷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老爷不让你管你就不管了?你只是个庶子,没有了这些店铺,你在家里还能有什么身份地位?这样的权力,拼死都要抓住啊,这位可倒好,显见得能把店铺交出去,对他来说是一件大喜事,啧啧,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一时间众人心里百味杂陈,惋惜的有生气的有遗憾的也有,总之十几个人,硬是演出了民间百态。这一切,方采薇坐在珠帘后,都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对着吴婆子小声吩咐了几句,吴婆子会意,便来到珠帘边上站定,沉声道:“大家不用慌神,虽说这些铺子换了人管,但只要是用心做事,我们主子就不会赶他出去。现在,主子要有几句话问你们,一个一个来,就先从荣华绸缎庄王掌柜开始吧。”   众人见是一个婆子出来,加上这些天听说府里的一些事,心中就都有些数了,知道此时珠帘后面坐着的,大概就是那位忽然转了性子的大奶奶,这可是个烈货,先前厨房里四个人,说赶出来就赶出来,半点不留情面的,可得小心应对着。   一面想,便站起身来,只听珠帘后一个切金断玉般的清脆声音道:“王掌柜,你是荣华绸缎庄的,我问你,今年庄子里进的布料有多少?卖出去有多少?都是什么花色质地的布料卖的最好?什么布料最滞销?今后你对铺子发展有什么打算?”   那王掌柜一愣,接着想了一阵儿,才小心应答道:“今年到目前为止,布庄里共进货各色布料五千六百匹,卖出去四千三百匹。江南织造的妆花缎和青云锦卖得最好,最上等的库锦最滞销,咱们总共进货三百匹,到现在也只卖出了八十匹左右。今后……今后倒也没什么打算,荣华绸缎庄每年总能交给府里两三千银子。若是东家有什么吩咐,小老儿听吩咐就是。”   说完也不见帘后答话,倒是吴婆子上前道:“好了,接下来掌柜的将今年的账册交上来吧。”   这是来之前就有吩咐的,几个掌柜的还想着今年怎么盘总账这么早?再说就算盘总账,怎么会要一年的细册?没听说府里请了账房先生啊,只凭大奶奶自己,她盘的过来吗?   心中腹诽着,却也不敢怠慢,忙将手中一个大木匣捧给吴婆子,接着坐下来,心中暗自惴惴,想着不知这番应答是否能让新东家满意,我算是府中这几家铺子里谨小慎微的,贪也不敢贪太多,应该不至于就被查出来吧。   这里吴婆子就接着喊人,无非都是些和铺子相关的话,一来二去,掌柜们也明白了,这是大奶奶考较众人对铺子上不上心呢。因有的人胸有成竹,有的人却是磕磕绊绊答不上来,只急得汗如雨下,这些情形全都被方采薇看在眼中。   接着又轮到账房先生,这些人万万没料到方采薇对他们也有考较,难怪会把他们也叫来。这一次的考较却是十分奇怪,竟然考较的是那些西洋数字,简单的12345678910对应天朝文化中的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就给他们两刻钟,让他们熟记,还考了几道简单的加减算术,当然,同样要以这些数字作答。   别看这些阿拉伯数字在现代就是三岁小孩子都不放在眼中,但在古代一辈子没用过这些数字的账房先生眼里,当真是个大难题,尤其方采薇给出的时间又短,因此半个时辰后,就有人背上全是冷汗了。   历经一个多时辰,方采薇的考较结束,掌柜账房们也没得到什么答案,只好揣着对前途的担忧茫然离开,这里方采薇就命吴婆子和碧丝收拾起桌上账册,从珠帘后出来,见荆泽贤站起身,她便轻声道:“二弟,有三个账房先生老迈不堪用,你从你那些朋友里找几个算数明白的,带过来给我看看。”   “哦,好。”   其实从之前的考较,荆泽贤已经料到这个结果,此时便忧心忡忡道:“只是嫂子,那三个人都是咱们府里用了二十多年的,不用他们了,却要怎么安排呢?”   方采薇道:“怎么安排?待我看过了这些账册再说吧。”   荆泽贤不做声了,知道这大嫂子一向赏罚分明,如今这么说,明摆着是要通过账册看那三人的人品,再决定对他们的安排。反正这方面他不擅长,只要做好大嫂吩咐的事情就行。   一念及此,不由也笑道:“说起来,嫂子你怎么知道我朋友里有这样的人才?分明你从前话也没和我说过几句,却这么了解我的朋友们?”   方采薇微微一笑,轻声道:“二弟,嫂子是死过一回的人,自然要比寻常人看事情更透彻些,就比如你那个水车,可能全府上下也没有一个人看好的,但我心里却知道,你这个是真正的事业,只要成功,利国利民。唉!都说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读书的人固然能处理朝政牧守一方,剩下的他们行吗?读书能吃饱吗?能穿暖吗?能遮风挡雨跋涉万里吗?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什么的,不过是想象中的大饼罢了。把你们归作三教九流,可没有三教九流,你想想这个世界人还能生存下去吗?所以在我看来,读书固然很重要,但三教九流中人才众多知识全面,也是不可或缺。盖房子就要画图纸,画图纸就要掌握一定的结构知识,结构怎么掌握?不会算学,不能计算角度长短比例,能规划出结构来吗?这样一来,你看看,你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是不是包罗万象?所以嫂子这边缺什么人手,不找你要找谁要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冤家路窄   荆泽贤整个人激动地都快发光了,想说什么,可嘴唇翕动着却又说不出来,眼中泪光闪烁,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嫂子,从没有人将我们看的这样高,你是第一个,没说的,日后需要用到我们这些三教九流的本事,您尽管开口,弟弟别的方面都不行,但就是这一条,自问京城中所有勋贵子弟加起来,也比不上我。”   “好好干。”方采薇报以微笑点头,心中得意,暗道瞧瞧瞧瞧,咱也会煽动人心了,看把小叔子激动地,士为知己者死啊。古代最讲究这个,看来日后人才储备这一块儿我是不用发愁了。   正想着,就见荆泽贤脸又有些发红,吭吭哧哧道:“嫂子,那个……从前我管着铺子,你也知道,我那些朋友都是些穷光蛋,就我这么一个还算是能勉强充门面的,所以一旦搞个聚会研究什么的,多是我出钱,我可没贪公中的钱啊,不过管着铺子,手头的确松快不少,加上月银,也勉强支撑的下来,但是现在……我不管铺子了,每个月说不得就没了这十几两银子的进项,这个……”   方采薇笑吟吟看着荆泽贤道:“行了,闻弦歌知雅意,我知道二弟意思,放心,日后你们聚会的钱不够,我帮你出。只是不许你们借着这个钱喝花酒掷骰子,你们聚在一起,得给我研究正经东西,明白吗?”   “明白,明白的嫂子。”   荆泽贤都热泪盈眶了,这会儿方采薇要让他上刀山下油锅,说不定都能一头扎下去。因连忙道:“您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那些朋友,都是疯子,聚在一起说的全都是各自醉心的事业,你让他们喝花酒掷骰子,还没有这个时间浪费呢。”   方采薇相信荆泽贤说的是实话,真正的科学家发明家大多都有这种特性,牛顿把手表当**蛋来煮,这事儿红遍全世界,几乎没人不知道。   “行了,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既要为铺子奔波,又要弄水车,别急,保重身子要紧,就算有水车,也还要有挖渠引水这些事情配合着,不是你做出来了就好,所以不用心急。”   “明白。”   荆泽贤点了下头,接着哈哈笑着上马,这位在府里向来沉默寡言的二爷,此时却难得流露出几分年少轻狂的姿态。   方采薇也上了马车,吴婆子就在她身边感叹道:“真真奶奶一番话,就跟把老奴脑子敲开了重新灌进去知识一般,从来都是读书人尊贵,老奴竟从未想过,这世上若是没有这些三教九流,还真的不行。”   方采薇笑道:“那是你们没在意过,其实早就有名言揭示了这个道理,只是平常大家没有用心想罢了。”   “什么名言?”碧丝好奇问道,就见主子斜睨自己一眼,没好气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这个你都不知道?”   碧丝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这个奴婢当然知道,但就像奶奶说的,一时间没想到罢了。”   说完却听吴婆子又道:“只是奶奶,刚刚二爷说聚会要钱,这个……却不知是多大的窟窿,您似乎不用这么快就答应,日后多了解了解……”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沉声道:“这些人研究的是正事,给他们点钱聚会我是不心疼的。连两位姑娘明儿请客,我都肯拿银子给她们,在我看来,她们的聚会才是没用的呢。”   吴婆子不敢再说了,心想我们这位大奶奶的想法真是与众不同,姑娘们那个聚会,代表着镇宁侯府在勋贵中的地位,就连老太太太太,嘴上不多说,心中其实也是重视的,她竟然敢说这个聚会没有用,倒是对二爷那个不务正业的聚会感兴趣,啧啧,上哪儿说理去。   正想着,忽然马车一个紧急停顿,吴婆子想心事,差点儿没从座位上滚下来,因恼怒道:“做什么?摔着奶奶了怎么办?”   接着荆泽贤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道:“嫂子,前面似乎有些事情,我看见人都围着,您等等,我过去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想当年,方采薇在现代,那也是热心的吃瓜群众,此时听说前方可能有八卦,原本就心情愉悦的大奶奶自然不肯放过,于是起身来到马车外,直起身子探头向前面逐渐聚集起来的人群看了眼,只是还不等看清楚,就被吴婆子使劲儿拽了回去,只听她念叨道:“我的奶奶,哪有您这样站在马车上看热闹的?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就是民间妇人,也不好这样做的,不然人人都以为是泼妇呢。”   “胡说,泼妇那最起码得单手叉腰或者两手叉腰呈茶壶状,我这算哪门子的泼妇。”   方采薇冷哼一声,接着蹙起柳眉,喃喃道:“奇怪,刚才就看一眼,那人好像有些熟悉,唔,对面那个是**路吗?没看仔细啊,都怪你,就让我多看两眼能怎的?平日里拍马逢迎,这会儿倒敢拽我了。”   吴婆子只是赔着笑,心想我要是不拽你,这名声传出去,白去太太那里领一顿训斥,说不定都要打几板子呢。   “没看清啊,但是感觉熟悉啊,到底是谁呢?”方采薇当然不会计较吴婆子的“僭越”之罪,犹自在那里冥思苦想,忽听车外荆泽贤的声音再度响起,只听他叫道:“嫂子,前面是江公子和何富贵,好像是江公子一位朋友不知怎么被何富贵的仆人撞了,双方正在说道这事儿,何富贵这一次也不敢嚣张了,要那仆人给江公子磕头认错,还拿鞭子揍他呢。”   荆泽贤的口气十分轻快,显然单纯的二爷认为这就是何富贵对**路服软的表现。方采薇却猜测这不过是何富贵的阴谋,他故意做出这份狂态,倒好像是被**路逼迫的丧心病狂一般,只是这个何猪头早已是声名狼藉,就算这会儿想要扮演被逼迫的弱者博同情,那也只会让路人拍手称快,没有人会因此真的同情他啊,所以这个猜想似乎不太靠谱。唔,莫非是那仆人不知哪里做的违逆了猪头心意,才故意要借着这个机会整治对方? ☆、第二百一十七章:路人   一想到这里,方采薇不由愣了一下,脑海中不自禁就浮现出一个名字。   阿甲,宛如路人甲乙丙丁般的存在,但荆泽铭和方采薇却清楚这个看似普通的仆人,有多大的能力,甚至曾经方采薇绞尽脑汁想把这个墙角挖过来,只不过后来有许多事情要忙,她也就把这个想法放下。   真的会是那个阿甲吗?   大奶奶坐不住了,不顾吴婆子的阻拦再次出去,在马车上张望了一下,便迅速钻回车里,撩起帘子对荆泽贤道:“了不得,挨打的果然是那个阿甲,你快去,想办法把他弄过来。”   “啊?”   荆泽贤懵了,而方采薇也意识到自己此时太心急,只是这事儿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于是干脆下了马车,四下一看,就见不远处一个高大男子正抻着脖子往圈里看,一边看还一边摇头嘟囔的声音连方采薇站在这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何苦来着?若是这个奴才不合心意,不要就是了,转卖撵出去不行吗?非要当众这样羞辱打骂,还觉着自己个儿威风凛凛怎着?不知道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方采薇一听,很好,这位同学显然见识明白嘴皮子也要得,最重要的是看上去很热心,什么?问我为什么知道他热心?嗯,喜欢看热闹的群众基本上都是热心肠,冷酷帅哥一般看见这种事当没看见似得就走过去了。   想到这里,就对荆泽贤道:“去,把那人给我叫过来。”   “嫂子,您这是……我知道咱们和何家不对付,但是现在……”   荆泽贤不知道这大嫂的动机,忍不住想劝两句,却听方采薇严肃道:“那个被打的仆人,是你大哥都十分看重的人才,只是苦于对方卖身在何府为奴,没办法挖这个墙角,好容易今天有这个机会,总之你什么都别问,快把那人给我叫过来。”   荆家二爷仍是一头雾水,但既然大嫂都这么吩咐了,那就照做罢,大哥都看重的人才啊,那肯定很厉害,要是能挖过来,应该会不错。   荆二爷就是这一点好,听话,外行决不去凑内行的热闹,这种挖墙脚的事儿他不擅长,那就一点儿也不肯自告奋勇,于是几步上前,把看热闹的大哥给拉了过来。   这位被拉过来的吃瓜群众大概三十多岁,英俊脸上一片茫然,显然不明白自己感叹几句怎么就被抓了壮丁?待到看清楚面前的绝色少妇时,他就更加惊讶了,于是连忙低头沉声道:“不知夫人叫在下过来,有什么用意?”   从对方的举止,就能看出这是个教养良好的,只是身上穿的实在破烂,都入冬了,还只穿着一件薄薄夹衣,补了好几块补丁。不过这样更好,财帛动人心,只要花点钱,不怕此人不尽心尽力帮她把事情办好。   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五两元宝递过去,方采薇沉声问道:“胆子够大吗?敢不敢赚这个钱?”   英俊男子愣了一下,接着点头道:“胆子还没大到杀人放火的地步,不过夫人这点价钱,想来也不是买这个的,说吧,需要我干什么?我看看这钱我能不能赚。”   “去帮我把挨打的那个人买下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把人买了,卖身契的钱我出。”   男子倒吸一口冷气,抬起头直视着方采薇:“那个打人的可是何家世子,京城中谁不知道他的名头?夫人这个钱可不太好赚啊。”   “这只是定金,你把人买下来,再给你五两。”方采薇也说不清为什么,她总觉得面前这个偶尔碰到的吃瓜群众是有这个能力的,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干了。”   那人舔舔嘴唇,接着一伸手:“不过得先把五两银子给我。”   “好。”   方采薇一松手,银子就掉进对方手心里,这边荆泽贤忍不住叫了一声“嫂子”,就听方采薇淡淡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荆泽贤:……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啊!人家说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指熟人吧?你这明明就是从大街上揪出来一个陌生人就开始用,这根本是连疑人的资格都没有啊。   但大奶奶已经决定的事情,荆泽贤也只有静观其变,不管是一百两银子的水车研究款,还是后续的聚会费用,二爷都觉得自己还是识时务方为俊杰。   方采薇转身回到马车上,只留下荆泽贤骑在马上向他报告战况。果然,那男子一进圈子,和何富贵不知说了什么,何富贵就停了手。   傅东风心里其实也有些紧张,不过五两银子啊,他就为之豁出性命又何妨?反正再这么落魄下去,这个冬天说不定也就冻死了。   所以他大着胆子,来到何富贵面前,大声道:“向来听说勋贵子弟无法无天横行霸道,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哟呵!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你这么个王八,管起老子来了。”此时阿甲头上脸上全都是血,何富贵打得也有些累了,斜睨眼睛瞪着傅东风,忍不住骂了一句。   傅东风却是面不改色,嘻嘻一笑道:“错了错了,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是孙猴子,可不是王八。俗语说得好,路不平有人铲,这事不平自然有人管……”   不等说完,就见何富贵一瞪眼:“少扯他妈的蛋,老子管教自家奴才,用得着你打抱不平?够格儿吗你?”   “教训奴才,自然可以带回府里教训,你在这儿当街教训,堵得人都过不去,怎么还怨得人管你?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规矩了吗?再者这奴才都被你打成这样了,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何苦折辱他到这个地步?奴才不是人么?”   “嘿!你这小子……”   何富贵被激的兴起,挥着鞭子奔着傅东风身上就去了,忽听一个冷冽声音道:“何富贵,你管教奴才我管不着,但你若是伤了平民,你看我能不能整治你?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你何富贵还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第二百一十八章:赌   生了一肚子闷气的江大才子终于有机会出手。要么说权贵身份就是好用呢,果然,何富贵一听这话,鞭子在傅东风脑袋上打了个转儿,立刻就收回来了。   “哼!老子不和你小子一般见识,不是看着难受吗?今儿就非要让你们再难受些。”何富贵冷笑一声,他倒是知道围观群众都心疼阿甲,叛逆凶残性子发作,就要继续折磨阿甲,反正这小子他看着十分不顺眼,每天话都不多说一句,显得多沉稳似得,自己就是要用事实让他认清楚:他不过是个奴才,装什么大尾巴狼。   谁知这鞭子还没落下,就听**路冷声道:“何富贵,你也就这点儿本事了,你也算个男人?算勋贵子弟?你自己说说,除了凌虐下人,你还会点什么?”   “操!”   何富贵停下手,挑衅似得看向**路,大叫道:“**路你少来激我,老子知道你是大才子,读书做学问我比不上你。但你要以为老子除了凌虐什么也不会,那就大错特错,有种的你和我比一比,吃喝嫖赌,有一样输给你我就是孙子。”   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接着就听何富贵大吼道:“笑个屁啊笑?你们这些泥腿子懂什么?给你们钱都不会花,吃喝嫖赌怎么了?那也是本事。就你们,哪个能比得过大爷我?”   “别的不敢说,但这个赌嘛……呵呵!”   傅东风微微一笑,往前走了两步:“既然这位公子如此自信,在下倒愿意陪你玩两把。怎么样?敢不敢?五两银子下注,你要是赢了,这五两银子拿去;你若是输了,我也不和你要银子,就把这奴才的卖身契给我。”   “嘿!今儿还真出来个不怕邪的。”   何富贵冷哼一声,心里却有些犯嘀咕,暗道怎么个意思?看这小子好衣裳都没有一件,他从哪里来的银子?这该不会是什么圈套吧?   不得不说,何富贵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反应还是挺灵敏的,但坏就坏在刚刚方采薇和傅东风说话时,大家都忙着看圈子里的热闹,谁也没注意这边的交易。而荆家二爷由于人以群分的习惯,和京城勋贵子弟几乎没有往来,偶尔在宴会上,那也只是埋头吃的主儿,何富贵这种人自然不屑和他结交,所以就算面对面站着,他也只会觉着这人眼熟,却认不出对方身份,所以哪怕荆泽贤现在就在马上,但因为距离远,所以何富贵也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边。   心里正犯着疑惑,就听一旁**路冷笑道:“怎么?不敢了?是赌术不精啊?还是怀疑这是圈套?呵呵!你也未免想得太多了吧?今儿这事谁没看到?就是突如其来的,像是个有预谋的样子?你要是怕了,就趁早认怂,夹着尾巴滚回何府;   要是不服输,行啊,我作证人,你就和这位仁兄好好比拼一下赌术,赌注我再加一百两银子,赢了你全拿走;输了把这奴才的卖身契乖乖交出来。”   何富贵不认识荆泽贤,**路可是认识的。尤其再看到他旁边还有辆马车,当下心里不由就是“咯噔”一下,暗道是嫂夫人吗?她怎会在这里?这傅东风莫非就是她派来的?不管如何,我帮衬一下,就当积德,如果能帮嫂夫人的忙,那就更好了。   果然,这何富贵就是个受不得激的,再者看傅东风穿得如此破烂,很显然是个穷困潦倒的家伙,真正赌得好的人哪可能混的这般凄惨?加上这五两银子,大概也就是个十赌九输的赌徒,偏偏今儿个不知怎么时来运转,赢了钱,就敢跑到自己面前叫嚣。   何富贵对自己的赌技还是很自信的,这样一想,加上**路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刺激,江大才子那嘴巴多毒啊,有意那么一挤兑,就把何富贵挤兑的热血上脑,当即一拍大腿:“好!妈的,赌就赌,不让你小子见识见识厉害,你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既如此,那就掷骰子吧。”傅东风从破烂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三粒骰子,别看他一副穷光蛋的模样,这三粒骰子却是晶莹剔透,**路和何富贵在这上面都算是识货的,一看这骰子,就知道不是凡品,绝对是价值连城的美玉了。   当下越看越爱,何富贵眼珠子一转,便呵呵笑道:“**路那一百两银子我不要了,你既然要和我赌,就拿这骰子来赌,赢了,这副骰子归我,你舍得吗?”   “行啊。”傅东风却是懒懒散散打了个呵欠,将三粒骰子递给何富贵:“咱们就掷大小吧,公子既然是个中好手,那咱们也不用麻烦别人,你且检查一下,这骰子里有没有动手脚?”   正如何富贵自己所说,吃喝嫖赌是他看家的本事。此时只在手里轻轻一掂量,便知道这骰子绝对没有动过手脚,也不知这么个快要饭的家伙怎么会有这样上好的一副骰子,今日这事儿还真是透着邪性。   何富贵心里嘀咕了一句,接着定定神,将三粒骰子在手中把玩着,呵呵笑道:“掷几把啊?一把定输赢还是三把还是五把……”   不等说完,就听傅东风懒洋洋道:“谁有那么多闲空儿,就是一把,你赢了,骰子和银子你拿走,你输了,卖身契拿来。”   “好。”   何富贵大叫一声,却听傅东风又道:“卖身契是不是也该亮出来啊?不然公子若输了,我难道敢上门讨要去?”   何富贵还不等说话,就听一旁**路淡淡道:“兄台放心,我说过给你们作证人,这话自然不是摆设。虽然何世子横行霸道惯了,但我料着他不敢当着我的面儿赖账。”   何富贵狠狠瞪了**路一眼,知道对方这是警告,当下眼睛向上一翻,冷哼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哪个会赖你?长兴,去,回府找李姨娘,把这阿甲的卖身契要了,快点儿送过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拿下   小厮应声而去,这里何富贵已经迫不及待,原本议论纷纷的围观群众也都鸦雀无声,只一个个抻着脖子观望,却见那何富贵往骰子上吹了好几口气,然后呜哇呜哇地摆了好几个造型,这才一撒手,将三粒骰子扔出去。   只听一阵整齐划一的倒吸气声,这一把竟然掷出了十七个点,除非傅东风能掷出18个点来,不然怎么也赢不了对方了。   就连何富贵都喜出望外,他对掷骰子也算是研究已久,手气向来也不错,但像今天这样心想事成,还真是想都没想过。一转眼,胜负几乎就定了,看着那三粒晶莹玉润的骰子,这家伙眼睛里都开始放绿光。   却见傅东风将骰子拢在手里,叹了口气看也不看,也不吹气也不摆造型,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扔了出去。   鲜红的三个六,一旁**路眼睛差点儿没瞪出来,何富贵都成了金鱼眼,围观群众们寂然无声,接着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我赢了。”   何富贵抢上前就要拿起那三粒骰子,却见**路伸手拦住,森然道:“你要耍赖吗何富贵?”   “谁说我耍赖,原本就说的掷大小,我日常玩的都是谁掷的点数小谁赢。”何富贵眼珠子一转,大叫道,话音未落,就听“呼”的一下,不知是何物飞来,待要躲闪却已不及,被那物结结实实砸在身上。   何富贵这一惊吓非同小可,暗道我命休矣,谁想到这刺客这么不讲究呢,在这种地方行刺……嗯?好像不疼啊,怎么臭烘烘的?仔细一看,不害怕了,大怒起身吼道:谁?是谁他妈的拿臭鸡蛋砸我?给老子站出来。”   凶手肯站出来才怪,而此时人群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去哪儿抓人?何富贵顶着满脑袋都发黑了的鸡蛋黄鸡蛋清暴跳如雷,却听身旁**路冷笑道:“活该,让你赖账。”   “谁赖账了?本来就没说清楚,我就以为是点数少的赢。”   何富贵转头瞪着**路,忽见傅东风又打个呵欠,懒洋洋道:“罢了罢了,原来是点数少的赢吗?那我误会了,也怪先前没说清楚,咱们重新来过。这一次可要说准了,到底是点数少算赢还是点数多算赢?”   “当然是点数少。”何富贵也知道有**路在旁边虎视眈眈,能赖出这么个结果就不错了,于是立刻一锤定音,生怕傅东风反悔。   话音未落,就见傅东风一点头,接着就那么抖手一扔,下一刻,骰子骨碌碌地滚出去,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子,慢慢停下来。   何富贵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一个奴才事小,可何大爷这个面子不能丢。   然而我们都知道,老天经常不遂人意,你觉得面子决不能丢?呵呵!那基本上就一定会丢个干净,这种情形在现代有个网络热词可以形容,叫做立flag。   鲜红的三点,最小的三点,小到不能再小。这种情形在现代也有个网络热词可以形容,叫做秒杀。   何富贵的面色慢慢就紫涨了,好半天,这厮忽地一个高儿跳起来,大叫道:“不可能,哪有这么巧的事?一定是这骰子你动了手脚,没错,一定是骰子有问题。”   傅东风淡然道:“刚刚你自己检查过,说没有问题的。怎么?堂堂何家世子爷,竟然要当众耍赖吗?”   何富贵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眼见**路逼上前来,想到对方和太后皇帝的关系,想到姐姐在后宫的处境,这草包到底还是有点儿惧怕,因此一跺脚,恨恨道:“不就是个奴才吗?哼!老子稀罕?给你就给你。”   傅东风这才将三粒骰子捡回来,呵呵笑道:“还好,我还以为何世子要和我去赌坊检查骰子呢,如今能省了这番事,再好不过。”   “少来小人之心,老子是那种小肚鸡肠的货色?”反正脸已经肿了,何妨装装胖子,虽然何富贵在勋贵圈子里名声狼藉,但尊严这东西,当然能挽回一点是一点了。   不一会儿小厮取了卖身契过来,何富贵将它递给傅东风,悻悻道:“行了,这奴才是你的了,妈的,真不知怎么想的,你看看你,连自己都要养不活了,还要养个奴才,有病吧你?”   “那就不劳何世子操心了,这么一个身强力壮的奴才,拉出去也能卖几个钱呢。”   傅东风呵呵一笑,看着何富贵头也不回去了,周围人群也渐渐散去,他冲**路点点头表示了下谢意,便带着阿甲来到荆泽贤身边。   变故突如其来,自己一下子就从何富贵的奴才变成了眼前这个赌技惊人的青年的奴才,这让阿甲十分不安,搓着手跟在傅东风后面,看到荆泽贤,他心头一紧,隐隐猜出这骑在马上的男子才是此次赌博事件的幕后主使。   “嫂子,人过来了。”荆泽贤躬身对马车里的方采薇说道。刚才他依靠自己能看到圈内情形对大奶奶进行了现场直播,所以方采薇已经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此时听见荆泽贤的话,大奶奶就迫不及待地掀开马车帘子,只看一眼便皱起眉头,对阿甲道:“亏我们爷对你十分欣赏,你怎么……你怎么竟是个面团性子?明明功夫不弱,还让那猪头给打成这个模样,士可杀,不可辱啊。”   阿甲呆呆看着方采薇,但很快就想起自己这样做十分无礼,忙垂了头,呐呐道:“不知……不知夫人口中的爷是谁?阿甲不过一介奴仆,何德何能?竟能得贵人欣赏。”   “别谦虚,谦虚过头就是骄傲。我们爷就是当日在猎场赢了你们的荆家世子,如何?你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是他?”   阿甲猛然抬起头,面色“刷”一下惨白,接着方苦笑道:“原来是他。”   “当然。”方采薇骄傲地挺直身子:“我们爷文武双全英姿勃发,任谁看过一眼都难忘,我就说你不可能不记得嘛……喂!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们爷不是文武双全英姿……” ☆、第二百二十章:金玉良言   不等说完,就听后面“噗”的一声笑,转回头一看,原来是**路,见她看过来,便拱手笑道:“见过嫂夫人。这个……咳咳,在嫂夫人眼中,荆兄自然是英姿潇洒文武双全的。”   “你什么意思?在你眼中难道不是?”   比嘴皮子,方采薇岂会输给别人?哪怕毒舌如**路,在这方面究竟孰弱孰强也是个未知数。   当下只好点头苦笑道:“是,当然是。”   方采薇满意点头:“算你有眼光。对了,听泽贤说,刚刚多亏你帮忙,嫂子在这里谢过你了。”   “应该的。我也实在看不惯何富贵的嚣张气焰,幸亏有这位仁兄出手,原本还奇怪他为何突然出来打抱不平,后来看到泽贤,我就觉着很可能是嫂子要这个人,当日在猎场上,他的表现的确让人印象深刻,若不是运气不好,最后时刻被两只花熊给夺了风头,想来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个境地。   “可不是嘛。所以我就说他好好一个人,要力气有力气要武艺有武艺,干什么让何富贵欺负成这个样子,冲上去揍他Y的,大不了一死呗,也好过被人如此欺辱。”   当真是个飒爽的女中英杰。**路心中赞叹一声,接着摇头苦笑道:“千古艰难如一死,不是每个人都有嫂夫人这份气节的。”   方采薇一愣,接着沉思片刻,点头叹息道“唉!也对啊,生命终究是宝贵的,尤其还要为那个猪头偿命,就更不值得了。嗯,还是你看得明白。”   这话透着发自肺腑的真诚,得**路提醒,大奶奶是真觉着自己刚才有些想当然了。   这对于她来说是很平常的事,知错就改嘛。然而却让**路的心再次狠狠震动了一下。   他印象中的方采薇是个活泼明媚的女子,聪慧狡黠英姿飒爽,这样的女子都是有些强势的,就算心里真的知道错了,嘴上也绝不肯承认。却不料对方又给了他一个意外,她竟然大大方方就坦承了错误,这份气度,就是在男子当中,也真是难得了。   恨不相逢未嫁时,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狠狠在自己心上插了两刀,告诉自己这是至交好友的女人,是他的嫂子,哪怕有一点点不应该的念头,都是对她的亵渎。   方采薇见**路呆呆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哪知道这位此时正心潮起伏着?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她忍不住笑弯了眼睛,招招手对**路道:“过来过来,我有点事情和你说。”   “啊?”   **路一愣,接着懵懂上前,就见方采薇笑得跟只狐狸似得,偏偏口气又充满关切:“那个……我们爷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就跟兄弟一般,所以我也不外道了,就叫你青路吧。青路啊,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你都有什么打算?”   “啊?”   **路眨巴眨巴眼睛:“这……这好像才入冬吧?”   “入冬后就快过年了嘛。民间那句谚语是怎么说来的?大嫂大嫂你别馋,过了入冬就是年。”   “嫂子,应该是过了腊八就是年。”荆泽贤虽然才华平平,好歹这句俗语还是知道的,忍不住在旁边纠正了一下。   却见方采薇瞪他一眼:“入冬和腊八差别很大吗?敢情你是闲人一个,日子过得悠闲缓慢,不知道我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忙着忙着不就到了腊八?然后不就是年了?”真是,配合不够默契啊,这位二爷也太老实了,你看不出我的笑容明显是要算计这家伙吗?要是你哥哥在这里,肯定立刻就配合上了,哪像你这么呆,竟然还给我挑错儿。   荆泽贤苦笑应承,心想你是嫂子你有理。刚刚还不知道谁说我的事业伟大呢,这转眼间就成闲人一个了。   这边**路也是一脸茫然,喃喃道:“哦……过……过年怎么了?嫂夫人可是想置办什么紧俏稀奇的年货?我家倒是有两个贵品店,我可以去给你找找。”   方采薇笑道:“置办年货我怎会麻烦你?我就是问你一句,过年了,你打算怎么过?是不是要和那些文人朋友们聚一聚啊?”   **路心里奇怪,暗道嫂夫人怎么问起这个?因想了想道:“我今年才回京,接着一心为秋试做准备,并没有结交多少朋友,大部分好友还是在江南,泽铭若是回来,倒可以聚一聚……”   方采薇一听这话,心就凉了半截,她还指望着山海杂货铺改建后,从这位身家丰厚的大才子身上赚取第一桶金呢。   “哎呀朋友这个东西,相处一下就有了嘛。我知道你才名满天下,被誉为天下第一才子,可是呢,这过高人皆妒过洁世同嫌啊,你身家清贵,又是出了名的才子,等闲人谁敢往你身边凑?正因为如此,你才该谦虚温和,有那看着差不多的勋贵子弟,不妨折节下交一番,多个朋友多条路,即便你贵为保国公府未来的世子,也不敢说自己能独力擎起一片天吧?”   “是,嫂夫人金玉良言,小弟谨记在心。”   **路深深一揖,心中感动的一塌糊涂,暗道我和她都没说上几句话,她却如此关心我,还劝我这样的好话,真是……让我如何不感激涕零。   “嗯。好了,今天的事多谢你,那我们就走了。过些日子世子爷回来,会上门找你说事儿的。”   见**路“孺子可教”,大奶奶满意地笑弯了眼睛,至于文会的事儿,还是让荆泽铭和他说吧,自己到底和人家不熟,不好说太多。(作者菌:→_→大奶奶你这还叫不好说太多?你都把人家说的感激涕零了好吗?)   车夫得了指令,一扬鞭子,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路仍站在原地,痴痴望着马车前行的方向,忽见那车侧的帘子又被一把掀开,方采薇探出头来,对他笑道:“是了,刚才忘了问,今年秋试中了吧?”   那如花笑颜一如初次见她时的惊鸿一瞥。**路心中怦然一跳,接着忙垂下头去,大声回道:“劳嫂夫人动问,已经中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虚惊一场   “中的好,明年春闱,争取夺个前三甲啊。”   话音未落,帘子已经放下,那一串银铃般明快的笑声也消散在寒风之中。   等等……嫂夫人都不知道自己中举了吗?所以……刚才的关心规劝什么的,只是临时起意吧?我……似乎有点自作多情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大才子,立刻就觉着寒风彻骨,简直要把他冻成鹌鹑了。   回到府中,方采薇让荆泽贤带着阿甲去处理伤口,自己则转身回房,却听荆泽贤为难道:“嫂子,处理完伤口呢?要怎么安置他?”   方采薇已经走了十几步出去,闻言也不回头,只挥了挥手道:“处理完就派人送去京营给你大哥,说是我给他的入冬礼物,让他务必人尽其用,不要枉费了我那十两银子。”   “哦……好的。”   荆泽贤答应一声,一回头,就见阿甲抖得跟只寒风中的鹌鹑似的,他不由奇怪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阿甲叹了口气,将面上悲哀神色收回去,垂头轻声道:“既然入了这里,自然任凭主子们处置。”   “嗯?”   荆泽贤听着这话好像不太对劲,仔细一想便明白过来,忍不住笑道:“是了,你是那个在夺旗行动中代表何家世子和我大哥对抗的家仆对吧?以为我们费心费力将你买过来是要报复?别胡思乱想了,谁有闲心思做这样无聊的事,嫂子让我把你送到大哥身边,那是因为大哥很欣赏你,所以要把你送过去帮他做事的。”   话音未落,就见阿甲猛然抬头,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好半晌才又呐呐道:“可是……可是大奶奶说,我是礼物,礼物……不就是任凭处置的?”   “嗨!那是我嫂子的玩笑话,她这个人啊,就是喜欢开玩笑。你放心吧,就算任凭处置,我大哥也不是何富贵那种蠢货,你离开何家,到了他身边,那就是脱离苦海,重新回到人间了。走走走,我们先处理伤口去,你看看你这满身的鞭伤,还渗着血呢,怎么也不知道疼?还有心思和我在这里一味说话。”   阿甲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满不在乎道:“这个不算什么,从前比这重的伤不知道有多少呢。”   荆泽贤不由就是一愣,分明先前这阿甲还很害怕大哥借机报复折辱他,可如今对满身伤痕,却又是这么个满不在乎的态度,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心中疑惑,又想起方采薇所说自家大哥对此人的欣赏,因到底忍不住问道:“大嫂说大哥十分欣赏看重你,这么说你是在战场上厮杀过?”   “是。奴才十七岁去当兵,在战场上十几年,直到腿瘸了,没办法军前效力,这才回家。为老子娘治病花光了钱,没办法,只得卖身为奴。”   阿甲语气漠然,荆泽贤到底还有些天真,闻言便惊讶道:“比起如今卖身为奴,你似乎一点儿也不怀念战场,这是为何?”   阿甲看上去也十分惊讶,眨巴着眼睛道:“为什么要怀念战场?那可是个死人堆的地方。”   荆泽贤半晌无语,接着呐呐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战场上快意生死,不比你这窝窝囊囊的奴才生涯要好?”   阿甲这才明白,不由苦笑道:“恕奴才直言,这不过是二爷你们这些贵公子的想法,真到了战场,连生死都不能由你做主,一场败仗,名将和士兵就可能一起埋骨黄沙。什么快意生死,哪有那样潇洒?许是奴才没出息,奴才觉着,还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这话更有道理,总之奴才不想死,奴才还有老娘要奉养,若奴才死了,她一个快七十的老人家,可怎么活?”   “嗯,孝心可嘉。”荆泽贤其实挺无语的,看着阿甲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怀疑,暗道这家伙如此怕死,该不会是逃兵吧?若是这样,那他肯在何富贵手底下忍辱偷生就解释的通了。   阿甲虽然老实,却不蠢笨,接收到二爷如此直白的眼神,哪里还不明白?当下苦笑道:“二爷不用怀疑,我并非逃兵。虽然贪生,但在战场上却不能怕死,您没去过那里,没和鞑子作战过,不然你就会知道,战场上越怕死就越容易死,做逃兵?周围千军万马,你往哪里逃?所以只能前进,一旦后退,没死在敌人的刀下也会死在自己人的脚下,还可能连累无数战友惨死。奴才运气好,能熬到回家,虽然瘸了一条腿,可比起那些永远也回不来了的战友,奴才很知足了。”   这是荆二爷第一次听到战场的残酷,也不由心有戚戚,伸手拍拍阿甲肩膀,轻声道:“去了大哥身边好好做,放心,咱们府里可比何府有人情味儿多了,你若是做得好,让大哥和大嫂说一声,说不定月银还能多给你一点,让你安顿家里。”   阿甲猛点头,正要说几句感激的话,就听身后一个焦急清脆的声音急切道:“站住,你给我站住,你这个熊孩子……”   两人不约而同转过身去,先是一道碧色倩影映入眼帘,接着才看见她前面的黑白团子。那团子倒也机灵,看见这边还有两个人拦路,当机立断狂奔到就近一棵大树上,四肢并用,很快就爬到了中间去,动作十分敏捷灵活。   “我大嫂养的两只宠物。”荆泽贤微微一笑,对阿甲道:“认识吗?这叫花熊,别说,黑白一团的,的确可爱,你在这府里得罪了谁也别得罪它们,这可是我大嫂的心肝宝贝。”   阿甲无言点头,他能不认识这花熊吗?当日夺旗行动最后一刻,两只花熊大放异彩,那风头连荆家世子爷都盖过了,听说连皇帝都夸它们可爱,也难怪世子夫人如此钟爱它们。   一面想着,就见那倩影终于到了面前,止步敛衽行礼,对荆泽贤道了一声:“二爷。”接着目光便惊讶地看向阿甲,关切道:“二爷,这人怎么了?怎么满头满脸的伤?”   “你没遇见嫂子吗?她没告诉你?”荆泽贤呵呵一笑:“这是她赚回来的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身手不凡   绿枝一愣:“没有啊,奴婢从园子里回房,走到半路团团挣扎下来跑了,奴婢就追过来,并没有遇见奶奶,这人是奶奶赚来的?怎么说?”   荆泽贤就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绿枝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他就是爷和奶奶十分称赏的那人。何家世子爷也太不是东西了,当日爷和奶奶说话,这人帮了他不少忙的,如今不用了,就这样对待,可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呢,真是卑鄙无耻。”   荆泽贤点点头,接着又看向站在树杈中的团子,对绿枝道:“这可怎么办?它爬的那样高,若不肯下来,难道你还在这里等它一天不成?”   绿枝无奈道:“看来只能再去找谭大叔帮忙了,他会爬树,不然就只能等这小东西自己饿了,用蜂蜜奶引它下来。真是的,越长大越淘气,真不知它长成大熊,像奶奶说的,一巴掌能拍死人,到那时要怎么办?”   荆泽贤笑道:“我问过大嫂,她说到那时就不用人去管它了,圈一大块地方,修两间屋子,安排些木桩木架子之类的东西给它们玩,每天往里面放新鲜竹子竹笋,不饿着它们就行。”   话音未落,忽听身旁阿甲道:“若是爬树,我……我也会,姑娘……可……可用我帮忙?”   “啊,那敢情好。”绿枝先是一喜,接着又摇头道:“不行不行,你看看你这满身满脸的伤,快去处置伤口吧,万一让邪风入体,不是玩的。我这倒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不等说完,就见阿甲用袖子一抹脸,将渗出的血迹抹去,接着二话不说,转身便猴儿一般地爬到了树上。   正在树上悠然自得的团团一看:呀哈?今天貌似来了个厉害的主儿。它好不容易跑出来,哪里肯乖乖就范,当即便往更高处爬去。   一人一熊都爬的飞快,就跟比赛似得,只看得树下荆泽贤和绿枝目瞪口呆,好半晌绿枝才呐呐道:“二爷,刚刚这人上树的时候,我看见他走路是一瘸一拐的。”   “对啊,他本来就是个瘸子啊,怎么?大哥和大嫂说话的时候,你没注意听?”   “我也知道他是个瘸子,只是……一个瘸了腿的人,怎么爬树会这样灵敏的?您看看,团团的速度似乎还比不上他。”   荆泽贤摸着下巴道:“虽然我不知道一个瘸子为什么爬树会这样快,但既然他能在猎场缠住大哥,甚至最后和大哥一起倒下,那说明功夫还是不错的吧,既然瘸了还有好身手,爬个树似乎也不算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团团已经三两下蹿到了树梢上,它个子小体重轻,阿甲却是高大威猛,能够承受团团重量的树梢,却没有他的下足之处。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阿甲猛地一拍树干,人如大鸟般跃起,转眼间就追上小团子,接着伸出双手一抱,将团子抱在怀中,两只脚在树枝上一点,飞掠下来,落地后身子只微微踉跄了一下,便即站稳,他一瘸一拐走到已经呆愣住了的绿枝面前,将小团子递过去,憨笑道:“幸不辱命。”   绿枝双眼闪亮,伸手接过挥舞熊掌表示不服的不安分团子,下意识就开口问道:“你……你这功夫跟谁学的?战场上还教这样功夫?”   阿甲一愣,接着挠挠脑袋,结结巴巴道:“家父……原本是镖师,我这点微末功夫都是跟他学的,其实并不高明。”   “在我们普通人眼中,已经很高了。”荆泽贤呵呵笑着走过来。这里绿枝双颊生晕,显然也知道自己造次了,此时不好再说什么,向两人行了个万福,就抱着花熊转身跑走了。   这里阿甲看着她的背影进了二门,忽然门边出来两个婆子,上前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便急着道:“糟了,两个嬷嬷定是看到了那位姑娘和我说话,这可如何是好?二爷,你能不能去给她求求情?就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先和她说话的。”   “嗯?”荆泽贤纳闷地看着他:“求什么情?给谁?绿枝?”   “就是刚刚过来抓花熊的那位姑娘啊,她是叫绿枝吗?”阿甲一脸着急地指着二门口,只是再回头望去,两个婆子和绿枝早已走远,哪里还能看到那道倩影。   荆泽贤忍不住就是一声笑:“阿甲,你也太憨厚了,竟然要为绿枝求情。她可是我大嫂最得用的心腹丫头,这府中谁敢给她找不自在?别人有事求嫂子,只怕还要走她的门路呢。”   阿甲一愣,接着疑惑道:“是这样吗?可是何府那边,若是丫头们敢和奴才多说一句话,被人看见告发,都要严惩的。”   荆泽贤嗤笑一声,摇头道:“作威作福惯了,可不就是这样不近人情呢。以为这样便可以显得自己家风森严门第高贵。嫂子说的没错,恰是那家风混乱门第不够高贵的,才格外看重这些,如同大字不识的暴发户总爱在厅堂中挂名家字画附庸风雅一般,以为这样自己就才高八斗了,真正好笑。”   说完又拍拍阿甲肩膀道:“好了,你不用为绿枝操心,我嫂子是最爽朗开明的人,你没看绿枝行事也爽快明媚吗?在你我面前一点儿不像别家丫头那般忸怩,这在我们府里不算个事儿,你还是操心一下自己这伤口吧,半天没包扎,血都干了。”   “哦哦哦……”阿甲听荆泽贤这样一解释,方放下心来,转身跟着对方往他书房去。   这里绿枝抱着团团回到院子里,就见碧丝和梅姨娘也正在哄着树枝上的圆圆下来,看见她,两人忙围过来,纷纷道:“不过是让你去园子里和团团玩一会儿,怎么就去了这么长时间?”   “别提了,这个小东西,是要造反呢。”绿枝将事情说了一遍,引得碧丝和梅姨娘都笑起来,这时圆圆看到团团,也从树上爬下,绿枝便道:“奶奶呢?把两只小的给她吧,关在房间里暖和暖和。” ☆、第二百二十三章:动心   梅姨娘道:“奶奶回来后就进了书房,这会儿都快傍晚了,还是不要打扰她,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再把团团圆圆给她亲热一会儿。   绿枝点头道:“好。”说完忽然想起一事,便问梅姨娘道:“是了,当日在猎场,姨娘知道那个阿甲的来历吗?看他功夫很不错,怎么竟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还手呢?若我有这份儿本事,管他什么主子,这样打我可受不了。”   话音刚落,就听身旁碧丝咯咯笑道:“姐姐这么刚强啊,那若是奶奶打你,你也不肯生受着吗?”   绿枝戳了她一指头,恨恨道:“你不用动不动就来抓我的把柄。我如今没本事,奶奶就是把我打死,我也没办法。可我若有那人的一半本事,谁若是无缘无故这样打我,我是定要打回去的,就是当着奶奶的面儿,这话我也敢说。奶奶不但不会怪罪我,管保还夸赞我是女中豪杰呢。”   “呸!看把你美的,还女中豪杰,我看你该不会是对那个阿甲动了心思吧?我和你说啊绿枝姐,你可千万别这么眼皮子浅……”   不等说完,就见绿枝猛地跺脚道:“你这蹄子,你可是要死?混说的什么无赖话?我不过就是好奇问问,何尝有一个字有别的用意,你就这样诬陷我,团团,快上去给我挠她一个满脸花。”   “嘿嘿!团团才不会听你的呢,别忘了,平时我可也喂它,我们人熊之间的感情不比你浅。”   碧丝哈哈笑着,一边从绿枝怀里接了团团,擎着两只前爪将它举过头顶,哈哈笑问道:“是不是啊宝贝儿?你对我的感情也不比绿枝差对吧?好歹每天切鲜笋竹叶喂你。”   “这丫头就是胆子大,嘴巴没有遮拦,你和她这么多年的姐妹,还有什么不明白?”梅姨娘见绿枝仍是气鼓鼓的,便笑劝了一句,忽听门外有丫头叫她道:“姨娘,太太让你过去一趟,说是前儿送去的香囊她很喜欢,让你再去选个花样子,给她再做两个。”   “啊!好的。”听说是常夫人召见,梅姨娘不敢怠慢,她虽然和对方有着一层亲戚关系,然而这关系太远,从来到这里那一天,梅姨娘就始终把自己放在寄人篱下的位置上,对常夫人没有什么亲情,只有对待上位者的敬畏。   看着她匆匆走了,碧丝则抱着团团去那已经大多枯萎了的花圃里玩,绿枝就抱着圆圆坐在廊下。逗弄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怔怔出神,脑海中不自禁响起碧丝的话:你该不会是对那个阿甲动了心思吧?   刚刚见过的男人一下子跃入心间,吓了绿枝一大跳,定定神,她连忙将这影像驱赶开,但越是不愿去想,这心思就越控制不住的要去想,尤其是阿甲从树上一跃而下的那一幕,真是怎么想都觉着很是潇洒帅气。   奶奶说过,少女情怀总是春,自己如今也快二十了,别人家的女孩子,这个时候早已成婚生子,自己却还是孑然一身,奶奶说她父兄嫂子是个靠不住的,让她自己选个喜欢的老实人。俗语说得好,宁愿入错行不能嫁错郎,那个阿甲虽然残疾了些,又太老实,可总还是个英武的人才,他的身份又和自己匹配……   哪怕是被方采薇的现代教育洗了一半脑子,绿枝也只敢想到这里,登时一张脸艳红如血,幸亏周围没人,只有圆圆眨巴着一双熊眼,貌似在看她,但奶奶说过,花熊天生的眼神不好,再说,就算眼神好看出她心思又怎样?还怕小东西告密怎的?它可还没学会说人话呢。   一念及此,自己也忍不住好笑,在圆圆身上摸了两把,小声喃喃道:“幸好,幸好你这个小吃货什么都看不出来。”   ************************   “这都入冬了,儿啊,你回来怎么着也有十几天吧?怎么你婆家那边却没了动静?哼!他们当日落魄时,我和你爹将你嫁过去,这是患难的交情,那时候他们欢喜成什么样子?如今倒好,看着娘娘在宫中起复,就不将你这六品太医的女儿放在眼中了?过河拆桥也不带这么拆的,我就不信,娘娘初回后宫,身边没个可靠的人能行?你爹可是太医,交好了咱们,她自己不也方便吗?你那公婆怎么想的?连这点子见识都没有,就觉着你无足轻重了?”   温家上房里,温夫人正在和温氏说话,语气中满满的怨气,只听得温氏越发心酸,悻悻道:“患难交情又怎样?交好咱们方便娘娘又如何?我公爹婆婆如今已经让大房那位灌了**汤,对她是言听计从,压根儿就不把我当人看了。”   恰好温家两个儿媳妇也过来给婆婆请安,两人早对公婆偏爱这个小姑子十分不满,此时闻言,大儿媳妇庄氏便微微一笑,悠悠道:“姑奶奶话不能这样说,我看那荆家还是不错的,当日你无缘无故的回来,这本就是你的错,之后还是姑爷上门来接你回去,这样给你面子,你就该顺水推舟就坡下驴,结果你不肯,闹到现在,那边没了动静,这会儿又埋怨人家作甚?”   “闭嘴,你们两个长舌妇,胳膊肘往外拐。”温夫人狠狠瞪了大儿媳妇一眼,咬牙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如今你们小姑子回来住了几天,你们就嫌弃她在家里吃喝穿戴了,也不想想,这些可都是她自己的东西,跟你们两个有什么干系?趁早给我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二儿媳妇吴氏平日里和庄氏也不是十分和睦,可这会儿既然婆婆都把她们视为一丘之貉了,那还有什么说的?立场明确一致对外吧,于是便呵呵一笑,淡淡道:“太太不能这么说,我们哪里敢嫌弃姑奶奶?怎么说那也是侯府的儿媳妇,更不用提这侯府如今可是眼看着就了不得了。大嫂刚刚那番话,不过是听太太和姑奶奶说的不对,所以纠正一下罢了。太太别恼,我们这也是为姑奶奶着想。须知女子嫁了人,就是泼出去的水,讲究的是三从四德以夫为天,哪有像姑奶奶这般,和丈夫吵了架,就气得跑回娘家,那边来人接也不跟着回去的?那可是侯府,尤其人家现在腰杆子多硬啊,听说从娘娘赐居凤仪殿,单皇上的赏赐,就有好几回,街上传得沸沸扬扬。这种时候,姑爷肯上门接,那是多大的情意?结果姑奶奶还拿捏着,这是为人妇的道理吗?” ☆、第二百二十四章:出大事了   “你……你们……混账,你们想忤逆吗?”温夫人气得面色铁青,别人家厉害的婆婆都有福气,摊上的全都是温顺儿媳妇,她可好,摊上了两个夜叉般的儿媳,听听这话,哪一句不能把人噎死?   因当即就要发火。却听庄氏冷笑道:“太太别发火,二弟妹说得对,我们这也是为了姑奶奶好,若都是像太太一样,一味纵容她,还不知将来怎么弄呢,不说别的,只说这一次,万一侯府那边恼了,不再让妹妹回去,如何是好?”   “你们放心,就算侯府那边不接我回去,我也不用你们养活。”   温氏气得直哆嗦,咬牙切齿地大叫一声,话音未落,就听吴氏冷笑道:“姑奶奶要强我们是知道的,只是这话不能说过头,侯府可是今非昔比,似你这般,已经犯了七出之条,万一姑爷和亲家恼了,真的给你一封休书,你不在家里,难道还流落街头去?”   “滚,都给我滚,说得什么混账话,我不用你们在我这里伺候,这哪是伺候?成心是要气死我。”   温夫人大吼,一边猛拍着桌子。庄氏吴氏这才起身,淡淡道:“俗语说得好,良言苦口,我们也是好意,太太和姑奶奶这会儿误会我们不打紧,等我们走了,你们好好寻思寻思,我们说的有没有道理?”   说完便转身离去,眼看走到门口了,忽然就听外面“咚咚”脚步声响,接着一个婆子奔进来,面色惶急满头大汗,刚进门便“扑通”一声跪下了。   庄氏吴氏吓了一跳,未曾出口的训斥就咽了下去,庄氏皱眉道:“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起来,有话好好说。”   “太太,大奶奶二奶奶,姑奶奶,不好了,二门外管家传来消息,说……说咱们老爷被……被人拿下,关进大狱里去了。”   “什么?”   庄氏吴氏身子一晃,好悬没坐地上去,那边温夫人和温氏也猛地站起身来,温夫人厉声道:“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老爷可是六品太医,好端端的,谁敢将他入狱?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   “回太太的话,具体情形二门上梁管家也不知情,只听老爷的跟班回来说,先前两个太监带着御林军过来,说老爷乱用虎狼之药,以至于清贵人病势加重,所以……所以拿下老爷,说要定罪判刑呢。”   “咚”的一声,温夫人猛地坐下,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这里温氏也是手脚冰凉,她虽然未曾经历过后宫争斗,却也知道那个地方要人命就跟吃大白菜似的,真要是牵连起来,管你有罪无罪,先一锅烩了再说。自己父亲从前就一直小心翼翼,便是生怕卷入到这种漩涡中,却不料到头来,仍然是不能幸免。   “娘……娘……”   这消息简直就像是晴天霹雳,劈的温氏都站不稳了,却不料霹雳并非一道,而是两道,还不等心乱如麻的温氏理出个头绪,这边温夫人也昏倒了。   当下房间中的婆子丫头乱成一团,庄氏和吴氏自然也不能离开,连忙上来帮着掐温夫人的人中,好半晌才把人弄醒,只见这从来厉害无比的婆婆此时也没了往日威风,坐起身子就嚎啕大哭起来。   庄氏在旁边实在忍不住了,急切道:“太太别只顾着哭,老爷出了这样事,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啊。”   “你们说得轻巧,还能想什么办法?这是宫里的命令。呜呜呜……我的老爷啊,你谨慎小心了一辈子,怎么临老了,竟然胆子大起来?虎狼之药也敢给那些贵人们用,你是怕死得不够快吗?呜呜呜……”   就连温氏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一推母亲,烦躁道:“爹爹只是被下了狱,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娘别只顾着哭。”说完又看向庄氏吴氏,沉声道:“麻烦两位嫂嫂赶紧命人去叫哥哥们回来,一家人商议着,也好想个主意,就算没主意,他们到底是做买卖的,这京城中人脉宽广,看看能不能走走谁的门路,当务之急,是将爹爹搭救出来要紧。”   庄氏吴氏也正是没头苍蝇一般,一听这话,便连连点头,各自派了心腹丫头去二门上传话,这里一家子四个女人则坐在一起,彼此相对无言。   好半晌,方听吴氏叹了口气道:“这么坐困愁城的,也不是个办法。我说句话太太和姑奶奶别不爱听,刚刚姑奶奶让我们找两位爷们儿回来,说这京城里,爷的人脉多,许是能走上哪位贵人的门路。其实何必找别人?若说最贵重的人,不就在咱们眼前吗?镇宁侯府可是咱们亲家,他们家的女儿又在宫中贵为皇妃,比那清贵人不知道高了几个级别去,出了这样事,咱们放着这么大的靠山不找,却花钱赔笑的去走别人门路?这不是好好儿的康庄大道不走,非要往那泥泞小路上撞吗?”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温夫人立刻忘了刚刚和两个儿媳的龉龉,一拍巴掌,对温氏道:“你嫂子说的没错,咱们怎么忘了镇宁侯府这个大靠山?快,你这就收拾收拾回去,赶紧找你公婆想想办法,看看她们能不能进宫去见慧妃娘娘,把你爹搭救出来。”   温氏心就是一哆嗦:之前丈夫看到她冲芦苇的家人撒气,她就很慌张了,结果母亲为她撑腰,怒斥荆泽贤胳膊肘外拐,不说护着妻子,倒去关心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下人奴才,一来二去,温氏便也觉着自己十分委屈占理,倒是丈夫胡搅蛮缠,所以母女联手,到底让来接她的荆泽贤闹了个灰头土脸。   刚才两位嫂嫂在那里阴阳怪气,虽然有母亲撑腰,温氏嘴上也不肯认输,然而心中早已有些悔意,正是心乱如麻的时候,偏偏又传来这样一个坏消息,此时爹爹身陷大牢,母亲和嫂嫂逼着她回婆家求情,这……这将她置于何地?岂不是把脸凑过去让人踩吗? ☆、第二百二十五章:灰溜溜回府   她是个争强好胜的人,这种情形,真是想一想都没办法忍受。因此一言不发,只是扭绞着手里帕子,这里温夫人见她半天不吭一声,不由急了,连声道:“儿啊,你到底怎么想的?倒是说句话啊,我知道这样做委屈了你,可是有什么办法?咱们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从温氏所行的事,便可以看出她是个任性的,此时听见母亲一番话,她虽然知道有道理,可终究还是过不去心上那个坎儿,不由哭道:“既然知道委屈我,还要我去受这份儿委屈,我的脸不要了吗?更何况到如今,侯府那边也没有个信儿来,我便这样灰头土脸的悄悄儿回去了?就算回去,二爷心里怕是也恼了我,又怎么肯帮这个忙?”   吴氏急道:“妹妹这话不妥,这是什么样十万火急的要紧事儿,再拖一拖,怕是宫里那边一急,公爹性命就要不保。难道为了你的面子,就连老爷的性命都不顾了?老爷在,咱们这里人家还尊称一声温府;老爷若是不在了,不但这一家老小要喝西北风去,就是于妹妹又有什么好处?到那时你就是个无根的浮萍,在侯府里还不是任人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是啊女儿,你嫂子这话没错,咱们家靠着你爹,才能顶起这个门户来。你爹要是没了,这个家就散了,咱们娘儿俩,还有你哥哥们,就全都完了。”   温夫人向来以女中豪杰自诩,可此时想到丈夫死去后的情景,竟是身子都颤了,慌神之下,说着说着就又哭起来,那边吴氏和庄氏也不住帮腔,直说的温氏无言可对,最后大吼一声道:“行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总行了吧?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家爷是个什么德性你们不是不知道,宫里的那位又不是他亲姐姐,到时候能不能出上力还说不定呢。”   “就算姑爷说不上话,总还有你婆婆啊,慧妃娘娘是她女儿,她肯帮忙说句话,比别人说一百句一千句还顶用。实话说,你婆婆平时对你不错,这一次,也的确是你闹得有点过火了。”   形势严峻,温夫人终于肯理智看待事情了,庄氏吴氏心中撇嘴,不过眼下关头,温氏赶紧回去搬救兵才是重要的,所以两人也就强忍着嘴炮的**,不再落井下石。   温氏心中气苦,然而父亲命在旦夕,这倒当真不是一件小事,于是点点头,就命宝珠收拾东西,事情紧急,只说一切从简,果然,过了不一会儿,宝珠便收拾好包袱,主仆两个坐了马车,往镇宁侯府而来。   一路上两人谁也不开口说话,直到到了大门口,宝珠才叹气道:“奶奶,也不知府里人知不知道老爷的事,若是知道了,您这一次回来,不知要惹多少人议论。”   温氏面孔涨红,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半晌才恨恨道:“谁愿意看笑话就看好了,爹爹的性命要紧。”   说完命车夫将马车赶进西角门,她则在心里不停给自己打气,忽听外面一声呼喝道:“哎哎哎!你是谁家的车夫?这么不懂规矩,这是镇宁侯府,连个通报都没有,你就闯进来,可是想被打出去吗?”   温氏不由就是一愣,接着无名火起三丈高,她本来灰头土脸回来,心中就已经十分憋屈羞耻,此时见一个守门婆子都敢狐假虎威给自己难堪,怎不由得火冒三丈。   当下便让宝珠扶着下了马车,那守门婆子看见她们,不由就是一愣,接着忙上前见礼,刚说了一句:“老奴不知道……”不等说完,就听“啪”的一声响,脸上早挨了个火辣辣的巴掌。   “奶奶,何苦和这等下人生气?没的脏了您的手。”宝珠连忙劝着,一边对那婆子厉声道:“好狗胆,你一个老奴才,也敢这样欺负二奶奶,可是以为我们如今在府里没了地位,连你都能踩一脚了?”   那守门婆子连忙跪下,带着哭腔道:“二奶奶,宝珠姑娘,老奴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干这样没良心的事儿啊。实在是今日这车夫不是从前贵府上的车夫,老奴眼生的很,所以一时间没认出来,还以为是有人硬闯进来,这才说了几句,若知道是二奶奶,老奴老早就迎出去了。”   听她这样一说,温氏不由转头看向那车夫,却见他点头哈腰道:“回姑奶奶,先前赶车的刘哥被遣去了庄子上,我是新顶替的。”   温氏嗯了一声,心中火气稍去,宝珠也是愣住了,好半晌,才冷哼一声道:“就算车夫不认识,这马车和马也不认识?你是守门的,最要紧就是这双眼睛,若是这么点变化就认不出来,那还是趁早儿不要在这里做了。”   “是是是,今儿是老奴粗心,以后老奴一定加倍仔细些。”守门婆子连连答应着。这里温氏牵挂父亲,也不和她多说,挥挥手让车夫回去,她便和宝珠往二房院子里去。   直到人都走没影了,那守门婆子方直起腰来,向地上啐了一口,撇嘴道:“还以为自己是在府里做二奶奶那会儿呢,瞧瞧口气大的,叫我不要做了?呵呵!这是你们说了算的?如今这府里什么事不是大奶奶做主?真是的,都混成这模样了,也不知道怎么还这样猖狂,太不要脸了。”   正嘟囔着,就见门外一个婆子走进来,看见她便笑道:“又在那里嘀咕什么呢,这脸上愤愤不平的,谁又给你气受了?”   守门婆子一看,原来是厨房中负责采买的,于是连忙上前陪笑道:“哎哟,是李大娘,看我这眼神,竟没瞧见。嗨!自从咱们府里大奶奶主事,那些勾心斗角捧高踩低的事就去了许多,如今谁没事儿和我一个守门的过不去?这不是刚刚二奶奶回来了吗?啧啧,和宝珠两个人,看样子就透着那么一股灰溜溜的落魄。” ☆、第二百二十六章:京城熊氏   “真的假的?”李大娘一直和辛婆子交好,这事儿守门婆子也知道,不然倒也不敢在她面前说这样话,果然,一听见这消息,李大娘眼睛就亮起来了,小声道:“可是二爷又去接了?”   “可拉倒吧。就是自己回来的,饶如此,还把我训斥了一顿,若是二爷接回来的,好家伙,可了不得,大概咱们府里要净水洒街迎接这位祖宗了。”   因将事情说了一遍,那李大娘也忍不住笑,摇头道:“这位二奶奶向来是个驴死不倒架的主儿,啧啧,都混成这样了,亏得她还有心情跋扈。好了,我回去了,你不用把她这话放在心上,如今这府里人事都是大奶奶和太太说了算,二奶奶?呵呵!她算哪根葱,大奶奶那个性情谁不清楚?若是知道你这样的尽忠职守,说不定这个月还有奖金呢。”   “啊哟,这我可不敢想,能在府里混口饭吃,不被赶出去,就已经要念阿弥陀佛了。”   守门婆子也笑,和李大娘说了这几句话,方觉心情好了许多,因到底又嘟嘟囔囔把温氏好一顿贬损,这才回到大门边的小屋里。   这里李大娘一路琢磨着,不知不觉就来到大房院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报信儿,恰好就见辛婆子和吴婆子一起走了出来,看见她,两人都惊讶笑道:“这是怎么说?太阳还没下山,没到晚饭时候吧?你怎么倒过来了?姑娘们明日请客,你们厨房还不够忙?倒有闲空儿跑来这里耍。”   李大娘和辛婆子交情好,当下也就不再隐瞒,忙将温氏回府的事情告诉两人,最后郑重道:“我一路上越想越不对劲儿,咱们二奶奶那是多要强好面子的人,怎么说回来就自己回来了?上次二爷亲自去接人,还没接回来呢。所以我料着,这其中必定有故事,说不定就是她听说大奶奶如今管了几家铺子,心中愤恨,跑回来要使坏儿呢,因此我就赶紧过来把这个信儿告诉大奶奶,让她早拿主意。”   说完却见辛婆子笑道:“知道了。不过你这倒是白操心,咱们奶奶如今正忙着呢,哪会将二奶奶看在眼里?她愿意闹就闹去,有老爷太太给奶奶撑腰,她能闹出什么来?不是我们不让你进去通报,实在是你就算进去了,大奶奶保准也不会在意这种事,反而倒要说你管闲事,你这就回厨房忙活去吧。”   李大娘笑道:“我也知道大奶奶的脾气,不过这老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奶奶有个防备也好啊。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就回去了,该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一径走了,这里吴婆子便转身回到院中,进屋向方采薇禀告了这件事。   彼时方采薇正在努力地“奋笔疾书”,之所以说是努力地,乃是因为一只腿上有个黑白挂件,正在不依不饶地搞破坏,企图引起她的注意。   听了吴婆子的话,方采薇也不由得一愣,接着终是放下笔,将圆圆抱在怀中,若有所思道:“二奶奶这一次倒识时务,也是,这都入冬了,再在娘家呆下去,难道还想在那里过年怎着?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她到底是这府里的二奶奶,总要回来的。”   吴婆子答应一声退了出去,这里方采薇就擎起圆圆的小爪子,和它玩了会儿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戏,玩了一会儿后,才把小家伙放下。绿枝原本坐在椅子上,此时就站起身,把手里一只圆脸布偶放在地上,果然,立刻引起了圆圆的注意,小家伙蹿过去,“嗷呜”一口将布偶咬在嘴里,拖着在地上玩了起来。   “咦?这就做好了一个?果然你手很快嘛。”方采薇抻着脖子看了看,只见绿枝在肩膀上揉了几下,笑着道:“这东西简单,奶奶都说出样子了,奴婢还要花三五天去做,那可真是无能了。”   一边说着,就走过来道:“二奶奶绝不是这么容易低头的人,不知她这一次忽然回来,是为的什么事?”   “管她为了什么?我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会忍。她回来就回来,不信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这倒也是。”绿枝忍不住微微一笑:“论聪明智慧,二奶奶比奶奶可是差远了,若这样人也要认真提防,也太看轻了奶奶。”   “不要这么不谦虚。”方采薇看了绿枝一眼,但马上又眉飞色舞道:“不过我很喜欢,以后没人的时候可以多说几句。”   绿枝:……为什么奶奶在这样无耻的时候都显得如此可爱呢?   圆圆玩了一会儿圆球布偶,团团也进来了,方采薇见它进门后一下停了脚步,双眼紧盯着不远处的布偶,忍不住用川话给小家伙配起音来,连声道:“啊哟!这是啥子哟?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哩。”   绿枝“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连连摇头道:“奶奶怎么连蜀地的口音都出来了?这花熊又不是蜀地那边儿的。”   方采薇这才想起,两只小家伙可是京城附近人氏,哦不,熊氏。在这个架空时代里,花熊也是广泛分布在中原至西北一带,也不知越南和缅甸那地方有没有。   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就见团团果然猛扑了上去,和圆圆展开了争夺圆脸布偶的争斗。唬得绿枝忙去拉架,一面道:“哎哟糟糕,这两只小东西,喝奶的时候不是很谦让吗?这会儿怎么又争执的这么厉害?”   “让它们争去,反正皮糙肉厚不会有事儿。”方采薇在一旁欣赏人熊乱战,没良心地大声笑着,惹来绿枝恼怒一瞥。大奶奶也觉着自己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有损领导威严,于是连忙正襟危坐,沉声道:“没关系,日后你再多缝几个布偶给它们玩就是了。”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芊芊的声音道:“二奶奶来……”   一个字儿尚未说完,只听脚步声响,方采薇和绿枝愕然抬头,就见温氏急匆匆推门而入,竟是不等通报完,就闯了进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一盆冰水   方采薇就知道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不然温氏绝不会来登自己的门,她只是有些奇怪,暗道就算有大事,这位弟妹应该去找小叔子和贾姨娘才对,不该来找自己啊,太太今儿倒是不在家,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过来的?   方采薇猜的一点都没错。以温氏的心思,不到万不得已走投无路,绝不会来求她,实在是回到房中,荆泽贤却没有回来,正好贾姨娘派人来问儿子回来没有?两下一见面,温氏倒不好不去见对方了。   那贾姨娘原本还是很喜欢温氏的,只是这一次这儿媳妇做得太过火,竟然给儿子没脸,贾姨娘心中看她便很不爽了。听温氏忍气吞声说了温太医的事,她便冷笑道:“我说呢,奶奶你是个心比天高的,当日二爷亲自过去接你,都让你们娘儿两个给撵了出来,我只说你这辈子大概是不打算踏进我们侯府的门儿,不料今日就自己回来,我还正纳闷你怎么变得这样软弱贤惠,却原来是有求到咱们头上了。只是这事儿我和二爷可帮不了你。娘娘是咱们府里出去的不假,但那和我们娘儿两个又没关系,你若要求,正经该去求太太才是。”   温氏早知道回来后会是个什么情形,所以对贾姨娘的冷言冷语,也只有咬牙红脸的忍耐着,此时听她这样说,便硬邦邦丢下一句“姨娘说的是,我这就去求太太。”接着转身便走。   还没等出门,就听身后贾姨娘悠悠道:“你回来的不巧,今日是太太最小的侄儿成婚的大喜日子,老爷太太从昨天就去常家了,二爷也跟着的。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呢。不知温太医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若是犯得事情不大,倒还可以等一等。哦,我知道了,你还想去求老太太是吧?可是老太太这两日身上不好,正静养呢,连晨昏定省都免了,这会儿你就过去求她老人家,她老人家连床都起不来,难道还能亲自进宫为你求这个情不成?”   温氏顿时如坠冰窖,恍惚着出得门来,正六神无主之时,就听旁边经过的仆人说了一句大奶奶如何如何?她还没反应过来,幸亏有宝珠,闻言连忙将那仆人叫住问道:“你们刚刚说大奶奶,怎么?难道大奶奶没去常家?”   两个媳妇忙站住,虽然心里对温氏感情复杂,面上却是一点儿也不怠慢,笑着道:“是,老爷太太说这两日老太太身上不好,家里外面又有一摊子事要大奶奶掌边儿,所以不让她去常家,那是太太的亲兄弟子侄,太太为她说一句话,自然也没人挑理。”   两个媳妇说完就急匆匆告辞了,虽然大奶奶心胸宽广,可这二奶奶三番两次针对她,抢她的权力,谁知道大奶奶嘴上不说,心里怎么想的?别再因此把自己记恨上,那可真是冤枉。不管怎样,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和这位二奶奶保持距离的好,反正从前也不是她的心腹。   这里温氏已经顾不上去计较这些捧高踩低的墙头草,倒是宝珠忿忿不平的抱怨了几声,然而看到主子站在秋风中,宛如失去了方向的呆头雁,她终于也是讪讪闭嘴,呐呐问道:“奶奶,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不管了,去找大奶奶,就不信她能见死不救,我爹爹……毕竟也是侯府的亲家。”   到底还是父亲的性命重要,温氏即便一万个不甘心,到此时却也由不得她不低头。   因此便匆匆闯进了方采薇房中,一抬头,只见方采薇站在那里冷冷看着她,旁边两只小花熊嗯嗯叫着厮打的热闹,可恰是这欢快的气氛,竟格外透露出对方的凛凛威严。   温氏的脚步不由自主就停了,心中打了个突,最终到底深深福下身去,咬牙沉声道:“大奶奶,我父亲因为后宫争斗卷入进去,求大奶奶即刻入宫,寻慧妃娘娘做主,救他一命。他……他到底是咱们侯府的亲家,若是枉送了性命,让外人知道,镇宁侯府也是颜面无存啊。”   方采薇眉头一挑,目中带出几分惊讶,她已经料到温氏突然服软回府,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么大的一件事。略微思忖了下,便走到椅中缓缓坐下,皱眉道:“坐下来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给我听,一个字也别漏下。”   温氏一听这话不是拒她千里之外,心里不由松了口气,连忙上前道:“是这样,嫂子放心,此事我父亲一定是被冤枉牵连的,他那个人最是谨小慎微……”   因将事情说了一遍,方采薇一听,这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什么情形都不知道啊。她无语地看着温氏,眼看对方已经有点语无伦次,只是一个劲儿重复温太医不可能犯这种用药错误,于是不得不开口打断她道:“弟妹,你这个……说了等于没说一样啊。”   “怎么等于没说?”温氏大怒,在她看来,方采薇这根本就是见死不救,却听对方淡淡道:“说到底,你身为子女,自然相信你父亲的人品,但我对温太医全无了解,就这样冒冒失失进宫向娘娘求助,娘娘一旦问我说,敢不敢保证温太医绝无问题?我敢吗?”   “怎么不敢?”温氏一下子站起身来:“这么重大的事,我难道还敢胡言乱语不成?那可是欺君之罪,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方采薇拨了拨茶碗盖,冷冷一笑道:“确实有些信不过,一个为了刺探我的消息,不惜将身边丫头折磨的险些死掉,就为了把她塞到我身边,还将她的家人送去娘家为奴,只为控制她的人,现在和我说,难道还信不过她?弟妹,你不觉着这话很可笑吗?”   仿佛数九寒天里一盆冰水泼了下来,温氏万万没想到,方采薇竟然知晓了芦苇身上发生的一切,更没想到她会在此时此刻,将这件事完全撕掳开来,一时间完全懵了,只能面无表情在那里站着。 ☆、第二百二十八章:当头棒喝   好半晌,僵硬的脑子终于回过神来,温氏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打死芦苇,她气得身子都乱颤着,喃喃道:“是芦苇,一定是那个死丫头,贱人,一定是她出卖了我……”   “够了。”   方采薇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追究这些有的没的。你也不想想你做下的那些事,有着多么明显的痕迹,若这种事情我还要靠芦苇告密,当日也不可能在你煽动厨房步步紧逼下将家里大权夺了过来。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以瞒天过海,却不知那些小手段伎俩,在我眼中就跟小孩子办家家酒似得。我也不怕告诉你,就当日芦苇那个情形,老太太太太心里就没有不犯疑的,你自己想想,当日那件事儿做的很高明吗?”   俗语说得好,当局者迷。此时让方采薇这一当头棒喝,温氏细细回想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做的事果然破绽百出,不说别的,就说芦苇都被折磨成那样了,还不肯去大房院中,而自己又那样急切地想将她送过去,这种手段多么愚蠢,亏她之后还沾沾自喜,以为方采薇为了博一个菩萨名声,骑虎难下,只好将芦苇收留,原来人家早已经看穿一切。   一念及此,不由惨笑出声,好容易稳定了稳定情绪,这才淡淡道:“所以后来芦苇送的那些消息,都是你指使她的,是吗?“   “我也没有指使她,她送给你的消息全都是真的。你想一想,她爹娘可是在你手里,她怎么敢送假消息给你?当日她来了之后,我知道她为难,就和她说,不必顾忌,尽管好好在我这院里呆着,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就向你禀报什么,不必隐瞒,也不用保留……”   不等说完,就见温氏身子剧震,失声道:“怎么可能?你……你就不怕她透露了什么秘密给我?你会这样好心?”   方采薇哂笑一声,摇头道:“这话说的,我这算什么好心?我又怕她透露什么秘密给你?你以为我这大房院中是什么?朝廷中枢情报机构吗?我们不过是一个侯府后院罢了,每日多说是些家长里短,我方采薇用人做事,全都坦荡磊落,贤良淑德,我怕谁打探?倒是弟妹你实在可笑,你想知道我大房里的事,哪怕天天来我这里从清晨坐到日暮,都随你的便,非要千辛万苦往我这里塞人,然后给你通风报信,你自己说,这可笑不可笑?”   温氏颓然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喃喃道:“你敢说你没有秘密?你敢说你不怕人打探?那厨房的事,你为什么瞒着芦苇?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方采薇惊讶地看着温氏,心想这二弟妹不会受刺激太过,疯了吧?   正想着,就见温氏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她,咬牙道:“你说话啊,怎么不说了?你不是坦荡磊落贤良淑德吗?那厨房的事,你怎么没告诉芦苇?你怎么还怕她通风报信?”   “二弟妹,你是不是糊涂了?”方采薇又好笑又好气:“厨房的事全都是由你挑起,难道我要束手被你逼迫的丢盔卸甲不成?我是坦荡磊落贤良淑德,但这不代表我是烂好人吧?至于你说厨房的事我没告诉芦苇,这就更好笑了。从我知道厨房有人闹,到给了你们机会你们却变本加厉,逼得我不得不亲自处置,这段期间,不要说芦苇,就连绿枝碧丝梅姨娘,也没一个人知道我心中打算。难道我要特意叫芦苇过来,和她说:你们二奶奶不像话,撺掇了厨房里的人来害我,我打算直奔厨房,擒贼擒王,你赶紧去给二奶奶通风报信,让她早做准备。哈!这我就不单单是烂好人,而是脑子进水了吧?”   方采薇一句一句说下来,温氏面色就慢慢涨得通红,刚刚她也是受打击太大,以至于脑子一下没反应过来,只想着反唇相讥,此时才发现,什么反唇相讥啊,自己压根儿就是自取其辱。   “罢了,既然都被你知道了,我明白,你是必定容不下我了。算我今儿来错了,呵呵!我爹爹若是死了,这府里日后,怕再也没有我立足之地,大嫂子,你好厉害,好厉害啊,我服了。”   温氏失魂落魄地起身,举步欲行,身子却一个摇晃,宝珠连忙上前扶住她,看了方采薇一眼,嘴唇开合两下,却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等等。”   方采薇却又叫住温氏,见她不肯停步,便悠悠道:“你不想救你爹爹了?”   此时此刻,如果说还有一句话能让万念俱灰的温氏停下脚步,那无疑就是这一句了。   她猛地转过身,目光急切看向方采薇,颤声道:“你……你肯进宫去见娘娘?肯替我爹爹求情?你……不,这不可能,你怎会这样好心?”   “喂喂喂!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我刚刚还说我坦荡磊落贤良淑德,到你这里就成了怎会这样好心?我难道是黑了心肝的豺狼吗?”   这个温氏,说话真不中听,所有的事都是她自作自受,如今让她这么一说,倒好像是自己陷害了她一般。大奶奶这么讲究的人哪受得了如此污蔑。   温氏一个哆嗦清醒过来,这会儿真是顾不上面子了,巨大失败让她意识到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父亲,只要慧妃肯保下父亲,日后借着父亲是太医,两家又是姻亲的关系,许是能让慧妃重用父亲,到那时,自己在这个家里才有地位,才不会在方采薇的光芒下被衬托的一无是处。   于是立刻点头如捣蒜,哭诉道:“是是是,过去都是我的错,是我猪油蒙了心,还望大奶奶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这小肚鸡肠的一般见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求奶奶救救家父,我……我虽然从前做事不地道,但我真的敢拿性命担保,我父亲绝不敢用虎狼之药谋害宫嫔,嫂子,我发誓……” ☆、第二百二十九章:特殊原因   “行了行了,发誓就不用了。只是你既然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日后是不是还打算继续变着法儿的来刺探我,得着机会抽冷子就给我两刀……”   不等说完,便见温氏拨浪鼓般的摇着头,大叫道:“不敢不敢,嫂子,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生这些无良的心思了。”   “口说无凭,这知错就改,总得见点行动吧?”方采薇淡淡一笑,见温氏完全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暗道看来这次打击是不小,二弟妹这智商都下线了,因索性挑明道:“芦苇的父母兄弟还在贵府上吧?”   “哦……是是是,我明白了。宝珠,快……快回府去,跟母亲将那三人的卖身契要来,顺便把人也带过来。”   “是。”   宝珠也知道事情紧急,连忙转身离开,这里温氏便情急道:“嫂子,我已经让宝珠去拿卖身契了,你看你是不是现在就进宫?”   方采薇摇头道:“弟妹,我知道你着急,可是你看看,天都快黑了,等我赶去皇宫,只怕宫门都落锁了,你稍安勿躁,明儿一早,我就起来进宫见娘娘,这总行了吧?”   “可是……可是……”   温氏也知道方采薇说的有道理,只是父亲被关在牢里,谁知道这一夜时间能不能生出什么变故?因此急得搓手跺脚,连声道:“人命关天,嫂子,求你想个办法,这是人命关天啊……”   方采薇见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便宽慰道:“你也不用急,若是有人要温太医的性命,怕也等不到这会儿。怎么说你父亲也是咱们侯府的亲家,便是冲着慧妃娘娘的面子,那些有心人也不敢肆无忌惮。”   “可万一这事和何贵妃有关怎么办?”   关心则乱,温氏这会儿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却见方采薇笑道:“别傻了,如今娘娘赐居凤仪殿,皇上这便是在表达对何贵妃的不满,这个时候她不说安分守己,倒敢跳出来搅风搅雨?弟妹,那可是后宫,你以为是咱们侯府后院,妯娌两个彼此看着不顺眼,豁出去闹一场,之后大不了被公婆训斥,或是丢了掌家权力。那是后宫啊,一旦违背圣意,失去皇帝宠爱,便是生不如死,甚至可能连累家族的。”   温氏也知道方采薇说的有道理,但就是放不下。然而眼看天色黑下来,她也知道现在进宫根本不现实了,于是只好怏怏离开回房。   用完晚饭,派人去打听了下,果然荆侯爷常夫人以及荆泽贤都没回来。方采薇便亲自去桑老太君那里坐了坐,陪着老人家说一会儿话,接着又亲自在府中内外都巡视过,眼看着各处都落了锁,这才回房安歇。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就听丫头说温氏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方采薇一笑,暗道果然是磨难才能教育人,二弟妹经历了这一回,显然懂事儿多了,竟然知道在门外等候,昨天可是通报都没喊完就闯进来了呢。   于是命人将温氏让进来,她坐在那里梳洗打扮,两只小滚滚也醒了,这会儿忙着吃竹叶,没过来抱大腿。   温氏坐在一旁,看着方采薇一边梳洗,温柔目光落在花熊身上,心中不由百味杂陈,暗道我是她的弟妹,她待我何其刻薄?却对这么两只野兽如此上心。   梳洗后用完早饭,梅姨娘过来请安,方采薇就对她道:“我今儿要进宫去,这家里就暂时托付给你,好歹这些日子在我身边历练的也差不多了。今日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姑娘们的聚会,你好好儿照应着,那些名媛千金,自有两位妹妹应酬,但凡银子点心果品到位,也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梅姨娘笑道:“是。妾身知道,吃早饭前还去厨房特地嘱咐过薛家娘子,她说都预备妥了。”   方采薇点头道:“薛家娘子是个稳妥的人,她既说妥了,想来不会出岔子。行了,二弟妹怕是等得着急,我这就和她进宫去。”   梅姨娘答应着,从绿枝手里接过一件全新的米色绣着暗纹芙蓉缠枝的姑绒斗篷给她披上,又把手炉递给她,这才亲自送出门去。   走到街门口,看到两只小滚滚也奔了过来,方采薇略一寻思,便对身旁碧丝道:“把团团和圆圆带上吧,娘娘喜欢这两只小东西,若是进宫忘了带,必定要责怪我。”   “是。”碧丝答应一声,忙上前拎了团团圆圆过来,早有丫头小雀看见了,飞奔进屋拿了温热白巾,以及八只干干净净的爪子套,将团团圆圆八只爪子都擦干净了,套上爪套,方便方采薇碧丝将它们抱在怀中。   梅姨娘有些奇怪,看到一旁温氏目中怨恨神色一闪而过,她知道二奶奶是愤恨奶奶到这个时候还想着花熊,似乎全不把亲家老爷当回事儿。   这也恰恰是她不解之处,她了解方采薇的为人,论理,这个时候她不会想着要带花熊进宫,可事实上大奶奶偏偏就这样做了,莫非这里还有什么特殊原因不成?   其实哪有什么特殊原因,不过是方采薇想到今天姑娘们聚会,而她家两只花熊已经是扬名京城,万一聚会上女孩儿们提出要看花熊,嗯,这倒也无妨,反正两个小家伙只要站在当地,挥挥爪子打个滚儿,就足以萌的那些姑娘肝颤了。可怕就怕她们太喜欢,未免就要得寸进尺,再提出抱一抱亲两口,这……虽然这个时代不知道有没有啥犬瘟热之类的病菌,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镇宁侯府的主子们都没养宠物,等闲下人自然也不敢抱花熊,可那些女孩儿都是外面府里的,万一家里养了猫狗,也是整日里亲亲抱抱,带点病菌传染给小滚滚,导致小滚滚死了,那就真是悲剧,哦不,惨剧了。   就是基于这一层考虑,所以方采薇才要带着团团圆圆进宫,她也看出来温氏不满,但也没办法,反正温氏这种人,恐怕很难改过自新,妯娌两个日后最多也就是个点头之交罢了,大奶奶才不会为了她而忍痛放下自己的心肝宝贝。 ☆、第二百三十章:豁达   两个小家伙一进了马车,就知道又要出去了,兴奋的不行,在方采薇怀中攀上爬下的,温氏在一旁看着方采薇只是笑,到底忍不住气,假意笑道:“嫂子可也太宠这两只了,虽说是为咱们家立下过大功劳,可你宠的它们这样无法无天,日后再伤了人怎么办?”   方采薇笑道:“这个时候它们还不能伤人呢,怎么着也要过了明年春天,到那个时候,就只能养在园子里,看着行,却不能过去和它们耍了,不然被它扑一下咬一下,就了不得。”   温氏这回是真惊讶了,失声道:“这么凶?看着不像啊。”   方采薇笑道:“怎么不像?花熊花熊,你以为这名字是叫着玩儿的?这可是真的熊啊。”   温氏强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到底它们是在嫂子手底下救回来且长大的,难道嫂子一手养大了它们,都养不熟?那岂不成了白眼狼?哦不,白眼熊?”   “倒也不是。”方采薇哈哈一笑:“它们在人群里长大,心里是没有伤人念头的,只是高兴起来,控制不住力道罢了。例如它们两个厮打,你给我一熊掌我给你一熊掌都没关系,可一旦人过去了,俩熊一看,哟,玩伴儿来了,兴奋地往前一扑,将你扑倒,再顺便给你两熊掌,它们觉得这就像普通人打招呼拍肩膀一般,但咱们可不就是要悲剧了?”   “原来如此。”温氏点点头,心想真是脑子有病啊,养大了竟然不能抱抱摸摸,那还养它做什么?不如养几只猫儿狗儿,又温驯又实惠。   嘴上自然不能说出来,好在这个时候皇宫也到了。方采薇和温氏下了车,递了牌子进去,过了两刻钟,就见两个宫女迎出来,说娘娘有命,请她们进去。   温氏是第一次进皇宫,只不过心悬着父亲命运,所以也无心观赏,待来到凤仪殿,拜见了慧妃,简单寒暄之后,就由方采薇道明来意,接着温氏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慧妃只是缓缓点头,待温氏说完,柳眉轻轻一皱,沉吟了一会儿方问道:“昨日接近黄昏时发生的事情,如今已经一夜过去,就没打听出来事情的具体经过么?”   温氏一愣,接着脸“刷”一下就红了,呐呐道:“父亲出事,家里人只怕已是心乱如麻六神无主了,指望着我来求娘娘,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妾身也只知道这么些。”   慧妃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温言道:“我知道这事儿了,放心吧,只要温大人没有用错药,本宫管保他没事。”   说完叫过墨画,轻声吩咐道:“你亲自去慎刑司走一趟,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是。”墨画答应一声,转身离去。这里慧妃便和两人闲话家常起来。   温氏满心期待,十分焦急不安,好在慧妃只不过和她说了几句话,大多倒是询问方采薇家中铺子情况,荆泽铭在神枪营如何?父母祖母的身体等等,甚至这期间还抱了一只花熊过去抚摸。一面还笑道:“自从你说了这花熊容易生病,我这凤仪殿就再不许一只猫儿狗儿进来了,平日看见其他嫔妃养的猫啊狗啊,也躲得老远,就怕别一不小心沾染了它们的毛啊什么的,再把邪祟传给两只小花熊。”   方采薇笑道:“多谢娘娘体恤,可见娘娘是真爱它们。”   温氏在一旁含笑听着,心里头火都冒起三丈高,暗道这真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我爹爹在大狱里关着,娘娘不过派个宫女过去打听。对两只野兽就这般上心。哼哼!容易生病?我呸!真要是这么娇贵,山林里不知道有多少猛兽,难道花熊都不接触?在山林中活得逍遥自在,如今有人养着宠着,吃喝不愁,倒容易生病了?分明是娇惯的。   心中一肚子气不敢发作,可把温氏憋得够呛,好在墨画很快回来,低声向慧妃禀报了几句,慧妃点点头,就转向温氏道:“放心,这事儿还没有个结果出来,温大人虽是在狱中,却也没人敢慢怠他。你且稍安勿躁,过几日我把事情查明白了,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啊?”温氏忍不住叫了一声,接着急得站起身,呐呐道:“娘娘,这……这不是及早问明白处置才好吗?怎么……怎么还要过几天?”   慧妃心中更是摇头,面上却温柔道:“事情一旦涉及后宫,清贵人如今又是卧床不起,哪里能这样简单了结。你莫要着急,总之有我在,万万没人敢冤枉了温太医就是。”   温氏无奈,只好重新坐下,心中却忍不住腹诽,暗道什么意思?听这话我爹还必须是清白的,你才肯保他?若确实是他用错药,你就不保他了?好歹也是镇宁侯府的亲家翁,你身为淑妃,在后宫也是大权在握,就连这么点情面都不讲,也太无情了吧。   她心中不忿,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哪里瞒得住慧妃和方采薇,不过如今慧妃也知道温氏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倒也不在意,只是仍转头和方采薇说话。   不管怎么说,温氏第一次进宫,慧妃对娘家人的情绪还是很照顾的,中午留下赐饭,直到未时,才命墨画亲自送两人出去。   回到府里,温氏连一刻都不愿和方采薇敷衍,下了马车就匆匆离去。气得碧丝横眉瞪眼,对方采薇小声道:“奶奶你看她,什么态度?过河就拆桥,忘了昨儿求您的时候是怎么个嘴脸了?气死我了,早知道就不该帮她这个忙。”   方采薇只是淡淡一笑,轻声道:“你小点声,别吵了滚滚,瞧它们睡得多舒服,走路轻点儿哈。”   “奶奶,奴婢和您说二奶奶,您怎么就扯到花熊身上去了?”碧丝想剁脚,但看到怀中抱着蜷成一团睡的正香的小滚滚,立刻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二奶奶是什么性子,你今天才知道?和她生气,值当吗?”方采薇头也不抬,只看着脚下的路,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滚滚光滑后背。 ☆、第二百三十一章:白赚人情   “呃……”碧丝无话可说,心想我知道和二奶奶这种人生气不值当,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又是一回事,奶奶您还真是心胸宽广,说不生气就不生气啊。   这一路方采薇似乎格外悠然,走得一步三摇,只看的碧丝十分着急,二十多斤的小家伙,抱在怀里固然可爱,可时间长了胳膊也很酸好吗?   终于回到院中,一进门,正赶上梅姨娘从房中出来,看见她便笑着迎上前,不等说话,就听方采薇小声道:“那些姑娘都走了?”   “走了,半个时辰前就走了,不然难道还留在咱们家用饭不成?饶如此,我看她们回去也不用吃饭了,那么些烤肉,几乎一扫而光。薛家娘子过来回禀的时候,还说没想到贵族小姐们吃东西也这样俭省,几乎都没剩下什么呢。”   方采薇大大松了口气,扑哧笑道:“你听她的?为这个聚会,我让厨房留下二十多斤上好的鹿脯,结果半点没剩下,她可不是心疼了?呼!走了就好,早知道我就不在外面磨蹭了,这天儿到底是入冬,说冷就冷起来,快快快,进屋说话,我也得烤烤火。好嘛,到底是花熊,这熊皮大衣不是吃素的,瞅瞅,这个天气,我冻得手冰凉,它们倒睡得安稳。”   碧丝:……原来在外面一步挪不了二指远的原因竟是这个,奶奶,奴婢服了。   回到屋里,绿枝忙上前接过花熊,放回竹筐里,一边就帮方采薇脱了大衣裳,又赶紧捧了手炉脚炉过来,方采薇坐在榻上,舒服的呻吟一声,这才笑道:“到底是家里暖和,皇家赐的炭火就是好用。等到隆冬时节,咱们把地龙也烧起来,就更享受了。”   此时屋中只有梅姨娘绿枝碧丝在,都是方采薇的心腹,也不用彼此顾忌,梅姨娘便问道:“奶奶,为何昨儿二奶奶过来求您,您就答应了呢?这么难得的机会,就算害怕温老爷被人害死,悄悄儿进宫和娘娘那边通个气儿也就是了,二奶奶这里,还该抻着她几天,总要让她从此后对您服服帖帖的才好。”   方采薇笑道:“你们这样说,不过是因为没看穿这件事的本质。温太医只要没有乱用药,娘娘是一定要保他的,与其抻上几天,温太医无罪释放,倒不如我带她进宫,赚这个人情,虽然她也不会感激我就是,但好歹让我把芦苇的家人救出来了啊,这等于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你们还不知足?”   梅姨娘和绿枝都有些不解,异口同声道:“为什么娘娘一定要保温太医?”   这一回轮到方采薇目瞪口呆了,暗道莫非是我平日里教育员工要是非分明,以至于把她们培养的太正直了,连这点道道都看不透?   这样想着,心中也是吃惊,连忙道:“这还用问为什么?温太医是镇宁侯府的亲家,且不说两家荣辱与共,温太医是一定要站在娘娘这一边,日后娘娘在宫里也可以多一个可靠的人;就是冲着两家关系,娘娘也一定要保住他啊,娘娘如今初掌后宫,和何妃呈分庭抗礼之势,不知多少人在观望打算,这个时候若是连温太医都保不住,日后她在后宫中还怎么服众?这就和当日我拿下苗大娘,结果府里看好二奶奶的随从就跑了一半来我面前投效一样啊,怎么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们倒看不明白?”   梅姨娘和绿枝惭愧低下头去,却听一旁碧丝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些日子里,二奶奶是什么模样谁不清楚?和咱们离心离德,也就差反目成仇了,所以我们心里可都没拿温太医当做镇宁侯府的亲家,自然一时间就想不通这其中关窍。”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方采薇梅姨娘绿枝都忍不住笑了,梅姨娘道:“正是,碧丝平日里脑子没有绿枝灵活,这会儿却体现出好处来了,这样淳朴的想法,可不就是返璞归真?我和绿枝竟然比不上她。”   方采薇也笑道:“谁让你实话实说了?我们碧丝这叫大智若愚。”   “反正都是说我平常很笨对吧?”碧丝跺脚,气哼哼冲了出去。这里梅姨娘和绿枝笑了一会儿,绿枝就忍不住道:“奶奶也别怪我和姨娘,二奶奶先前不也没看出这道理来吗?”   方采薇道:“那是她老子,温太医若出了差错,整个温府就是大厦倾倒,她能不关心则乱吗?你们如何能与她比?”   说完又听梅姨娘忧心道:“虽然奶奶说的有道理,只是后宫险恶,想必何妃对娘娘,此时也是虎视眈眈,若温太医真的用错药,害了清贵人,娘娘强行为他出头,何妃万一借这个机会害娘娘怎么办?”   方采薇淡淡道:“放心,娘娘虽在后宫,却仍是真性情,这事儿她会度量着办的。后宫虽险恶,但她走熟了,自然知道该怎么走。”   梅姨娘一愣,接着小心翼翼道:“奶奶的意思是说?若温太医真的犯下大错,娘娘未必会是非不明的保下他?”   方采薇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究竟如何我也不知。不过我想,温太医若真犯下大错,娘娘一是有何妃在侧;二来,她刚回后宫,若因为此事强行弄权,这和当日飞扬跋扈的何妃又有什么两样?皇上如今显见得对何家已是生出忌惮之心,娘娘冰雪聪明,恐怕不会让镇宁侯府重蹈何家覆辙吧。”   梅姨娘微微点头,想了想又忍不住道:“若这事儿要奶奶来处置,您会怎么做?”   “我吗?”方采薇愣了一下,接着沉吟道:“若温太医没有犯错,乃是被人陷害,没说的,自然要还他公道清白,官复原职;但若真是他犯下大错,唔!如果清贵人死了,那就审时度势,该保下他的性命就保,不该保下,也只有大义灭亲。若清贵人未死,此事就好办了,官复原职不用想,但保他一条性命还是容易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娘家来人   “唉!真是复杂啊。”绿枝苦笑:“这后宫是天下女人人人向往的地方,可是如今看来,怎么竟和地狱……”   “咳咳……”   方采薇咳了两声打断绿枝:“胡说什么?你以为只有后宫有争斗?天真,难道咱们府里没有争斗?这京城那么多达官贵人,朱门绣户,又有哪一家没有争斗?也别说咱们了,就是寻常百姓家,妯娌间可能还因为老人偏心,谁出力多出力少之类的问题争斗不休呢。所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此乃古今至理。”   梅姨娘和绿枝沉吟点头,忽听外面碧丝道:“奶奶,咱们家老爷太太打发了人来说话。”   方采薇一愣,第一个反应就是荆侯爷和常夫人回来了?然而很快想起碧丝说的是咱们家老爷太太,于是明白了,这是自己的娘家人来了。   先前受封诰命的时候,方家也打发了两个媳妇过来贺喜,方采薇没薄待她们,每人赏了半贯钱,却不知这隔了还不到半个月,家里又派人过来做什么。   于是命人请进来,梅姨娘是个识趣的人,当下便起身告辞。这里一个年轻媳妇走进来,行礼后就对方采薇道:“从姑奶奶嫁进侯府,这两年多除了回门过年,也没回去过几趟,如今再过两天就是老爷的五十大寿,老爷太太的意思,也不知姑奶奶能不能赏脸回去坐坐,家里人都很想念您呢。”   方采薇疑惑道:“再过两个多月就是过年了,这会儿回去……”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暗道糊涂糊涂,方家老爷的五十大寿能和过年相提并论吗?就算是嫁出去的女儿,也该和姑爷一起回去贺寿的。   一念及此,便微笑道:“好吧,这两年多我回去的次数着实不多,也实在想念父母兄嫂,那过几日爹爹寿辰时,我便回去一趟。只是有一条,论理,爹爹五十大寿,我们爷也该过去,然而他现在在京郊大营,身不由己,所以那天若赶上他休假回来,我们自然一起前去,若赶不上,让爹娘也不要介意。”   媳妇听她答应的痛快,眼睛都笑眯了,连声道:“哪儿能呢?老爷还时常和太太说,姑爷如今是简在帝心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有大用的,这个时候怎么还不能体谅?”   “嗯。”方采薇点点头,将这事儿记在心里,暗道这可是穿越后第一次回娘家,需要小心谨慎,多向绿枝碧丝打听一下家中事情,免得露馅儿。只是两个丫头也是当日临时买来的,和前身在娘家住了不到三个月,就随她出嫁了,对于方府的事情,只怕她们了解的也不多,唉!看来只能随机应变见招拆招了。   刚让绿枝送走媳妇,两位姑娘便联袂而来。看她们满面春风的样子,方采薇就知道这聚会定是办的十分成功。   “嫂子好奸诈,竟然将团团圆圆带进宫去,害得我们没办法显摆。”   两个女孩儿如今和这大嫂子感情当真是深厚无比,不为别的,只因为在方采薇面前,她们尽可以做出小女儿的娇态,流露天真娇憨的本性,不像在常夫人等面前,必须要拿出端庄稳重的大家闺秀范儿。   这什么事情都是相互的,小姑子们在方采薇面前不讲究,她自然也乐得在对方面前逍遥自在,此时就歪在榻上,懒洋洋笑道:“我回来时就听说了,厨房里薛家娘子给你们精心预备了点心茶果,连二十多斤的烤鹿肉都让你们吃光,这一次还嫌不够露脸?竟然打上我花熊的主意,怎么想的?”   “哎呀,谁还不喜欢点锦上添花?”荆初雨荆初雪哈哈笑着,此时两个小家伙也醒了,她们知道大嫂子的规矩,于是上前摸了摸,和小家伙们玩了一会儿,又让抱了会儿腿,这才过来说话,叽叽喳喳的只说这一次聚会多么热闹,又拿出众人做的诗词给方采薇看,让她评个高下。   方采薇笑道:“我只会看,哪里会评?叫我说,这些都不错,最起码很押韵,读起来朗朗上口。”   不等说完,两位姑娘已经笑倒了,荆初雪捂着胸口道:“幸亏嫂子不是男人,做不到主考官的位子,不然天下举子都能做进士,压根儿没有落第之说了。”   这三姑娘的毒舌也不知是像了谁,老爷宽厚,贾姨娘虽然胡搅蛮缠,可讽刺人比起她闺女差远了,哪有这样一针见血的?   方采薇恨得牙痒痒,想起当日看红楼梦,也记得几句“花榭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葛巾香染九秋霜”“口齿噙香对月吟”之类的名句,有心拿出来反击,然而努力想了又想,发现也就是记得这么几句而已,加一起都凑不上半首诗,只好作罢。   荆侯爷和常夫人傍晚时分回来。方采薇过去禀报了一下家中情况,其中重点自然是温太医的事。   知道二儿媳妇回来,常夫人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听说方采薇回娘家的事,很是念叨了几句,还让身旁丫头将慧妃之前赐下的一座白玉观音取出来,嘱咐她回家带上做寿礼。   这可吓了方采薇一跳,依照她的心思,随便带一副名家字画也就行了,反正自己爹爹也不过就是个芝麻小官,自己家境也就勉强达到小康水平。这座白玉观音不仅是以上好的羊脂玉雕成,价格贵重,更是慧妃娘娘的赏赐,无论是从价值还是意义上来说,都属非凡。   当下连忙推拒,却听常夫人笑道:“拿着,从你嫁进来这两年多,顶名说是世子夫人,其实也没给你什么光彩,让你能衣锦还家。如今好不容易娘娘起复了,铭儿又有了出息,也该让你扬眉吐气一回。再者,过两日铭儿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亲家翁的五十大寿,他这做女婿的若不能登门拜寿,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归不好,你拿着这白玉观音做寿礼,也就不会有那些喜欢嚼舌头的人议论纷纷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手握大权   方采薇看着婆婆慈祥笑容,心中十分感动,从自己穿越后,能够体会到这位名义上婆婆的慈蔼,却没料到她竟替自己细心考虑到这个地步,生怕自己若不能和荆泽铭一起回去,会被人背后说闲话,为此连这尊白玉观音都拿出来给自己镇场子了。   当下拜谢而去,不一会儿荆侯爷回来,听说此事后不由笑道:“那尊观音是你十分喜欢的,怎么竟舍得给铭儿媳妇?”   常夫人笑道:“再喜欢,那终究是件东西,哪里比得上我这个儿媳妇贴心?”   老侯爷更乐了:“哟呵!这就贴心了?去年这个时候,你还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呢。”   常夫人嗔怪的看了丈夫一眼道:“你怎能把如今的采薇和那会儿相比,从她开窍后,可是换了个人。不为别的,就为娘娘在冷宫时,她肯送那些东西,我便感激她。虽说这是铭儿让她做的,可若是换做别人,不要说铭儿,就是咱们求她,她就敢做么?就贤儿媳妇,你问问她敢么?连咱们当爹娘都不敢做的事,那孩子咬牙跟着铭儿做了,更不用提她现在家里家外忙活着,处处井井有条,难道我不该好好儿奖励她?”   荆侯爷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说起来,咱们也是愧对那孩子,二话不说把这么多事情都丢给她,也亏她能干。只是虽如此,咱们也不能太过分,如今铭儿媳妇精神大概都在外面铺子上,家里这边,你得捡拾起来,帮她码码边儿。”   “她不来找我,我乐得轻松,每日和老太太天南海北的说说闲话,斗斗小牌,这日子不好么?那孩子做什么事都有她的章法,如今你让我把她那一摊子管起来,未必管得好,说不定还给她添乱。放心,我看采薇也不是个肯受委屈的,真要累得受不住,她自然来找我。”   常夫人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这个儿媳妇的喜爱和信任之情,老侯爷见妻子心里有数,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   “这位段掌柜,倒是个能干的,也数他的铺子赚钱最多。可惜啊,尾巴未免翘得太高了。”   上房内,方采薇正和荆泽贤商议着对八家铺子掌柜账房的处置。听到方采薇对段掌柜的评价,荆二爷心中不由就是一跳,知道那天段掌柜趾高气扬迟到的一幕给大嫂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于是连忙帮着辩解道:“有数的,恃才傲物,像段掌柜这样的人才,京城哪一家不抢着要?骄傲点也是正常的。”   “你说的没错,骄傲点是正常的,但我看这位段掌柜那天的行事,已经不仅仅是骄傲,而是根本就没把你我放在眼中。这种人不是不好驾驭,而是驾驭不了。好嘛,仗着替侯府赚了钱,就把自己当铺子的主人,那将来铺子是谁做主?他做主还是侯府做主?所以这样的人不能要,辞退了吧。冯管家在府里做事就老道谨慎,为人又勤恳,前些日子咱们府里又添了人,从前一些得力下人,老爷太太也说要提拔几个做管家,所以就让冯管家去打理这间铺子……”   方采薇详细解释了缘由,荆泽贤也无话可说,心中叹道:老段啊老段,早都说过你别恃功自傲,以为人人都像我一样好说话吗?呵呵!就我这大嫂,那是眼里能揉沙子的人?你竟偏偏要撞到她的面前去,不知你是无心还是有心,若真的是有心,那可是自己作死了。   仿佛看出小叔子心中的惋惜,方采薇微微一笑,淡然道:“刚刚不是说了?以这位段掌柜的能耐,京城里的铺子抢着要,二弟有什么可替他担心的?”   “也是啊。”荆泽贤也笑开来,看一眼花名册,忽地惊讶道:“咦?这个王明,嫂子你要留用?”   “是啊。”   荆二爷挠挠脑袋,笑道:“这个我就不明白了,嫂子这上面说得明白,一年里荣华绸缎庄有一百五十两银子的出入,这还用问吗?定是让他和账房先生贪了去,怎么你连段贺都不能容忍,倒能容忍这个王明?”   “荣华绸缎庄一年往府里交两三千的银子,贪墨一百五十两就不算是十分贪心了。你还没看见其它两个,那才是饕餮一般的胃口,留不得的。似这王明,对铺子的进出货物,市场方向都还算掌握的不错,铺子发展方面虽然没什么见解,但好歹是个听话的人,所以可以留用以观后效。再说咱们现在没有这么多的人手,换人也不能大刀阔斧的换。等到过完年,给他们说一说新实行的奖惩制度,再看他们表现,观察一年,到明年年底,咱们也有了充分准备,到那时,就可以对八家铺子的人事进行充分整改了……”   针对荆泽贤的问题,方采薇一条条耐心解释着,老侯爷和常夫人在旁边只是仔细倾听,并不给出什么意见,偶尔喝口茶点个头,就算是对方采薇工作的肯定了。   等到都说完,就听荆泽贤笑道:“大嫂太谦虚了,还说什么到明年底才能进行充分整改,我看这一次已经改动很大了。”   话音落,就听老侯爷终于开了口,淡淡道:“你还有脸说,不是你无能,至于家中铺子就跟一潭臭水一样死气沉沉的吗?你看看京城这些达官显贵之家,谁家没有几个打理生意的人才?偏偏我们家就摊上了你,真是气死我也。”   荆泽贤心想您老还说我呢,难道您自己还是什么打理生意的好手?嘴上却嗫嚅道:“老爷说的是,儿子也知道自己无能,不过好在如今有大嫂,她定能让咱们家这几个铺子焕然一新的。”   “你大嫂只是帮着掌边做主,具体事情还要你奔波往来,知道你心思不在这上头,可如今不用你去费心打理,只是按照吩咐办事,这总不难为你吧?”   常夫人微微一笑,提点了荆泽贤一句,说完就听老侯爷也沉声道:“没错。我实话告诉你,依照我的心,你那些不务正业的东西,恨不能全都砸了;你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恨不能全都给你断了才好。是你大嫂替你求情,哼!她嘴上说着一定严厉管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要出钱出力的管教你。这些也罢了,我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你须得用心办事,若是把正事耽搁了,可就别想我饶过你。” ☆、第二百三十四章:回娘家   荆泽贤喏喏应是。方采薇在对面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佛老侯爷心中的大嫂是别人一般。直等到公爹婆婆让他们出去办事,这才起身告辞离开。出得门来,便咋舌道:“难怪二弟平日在家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这老爷对你也太严厉了。”   荆泽贤“哈”的一笑,摇头道:“这就叫严厉了?大嫂您是没看见老爷从前怎么骂我的。今儿大概是为了在你面前给我留面子,已经算是和风细雨了。”   这叫和风细雨?大奶奶囧囧有神地看着荆二爷,心里升起无限同情,暗道我这名义上的小叔子果非常人,瞅瞅这心理素质抗压能力,爷还未必比得上他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二弟加油,我看好你。   正想着,就听身旁碧丝道:“咦?好像是爷过来了。”   “胡说什么?你们爷这会儿还在京郊,不知怎么和士兵们一起摸爬滚……哎!还真的是他,奇怪,怎么这大上午的就回来了?终于又有休假了吗?天可怜见!”   荆泽铭很快就走过来,荆泽贤也是识趣的,和大哥寒暄了两句就连忙告辞。这里荆泽铭就问方采薇道:“你们怎么走到一起了?”   方采薇耸耸肩,伸手向后一指:“没看见我们是从哪里出来的吗?老爷太太的上房呢。下午我要回娘家,所以趁着这会儿赶紧把铺子的事和二爷说说,具体的都要他去办,我只负责掌舵。倒是爷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荆泽铭笑道:“我知道明日是你爹的寿辰,所以提前就请好了两天假,昨日接收完枪炮弹药,太阳已经落山,赶不回来,所以今儿个一大早就离了京营,可不是紧赶着就回来了,恰好吃完午饭,和你一起回去。”   “老板你还记着这个?”虽然不是真的爹的生日被记住,但方采薇还是十分感动,暗道老板这感情投资真是太厉害了。奇怪啊,这样一个男人,我这前身还整天闹什么呢?论理她是古代土著,对男人的要求应该没有我这种现代女人高啊。   刚想到这里,就见荆泽铭淡淡一笑:“嗯,从前没怎么在意过,不过这一回特意查了下,就记住了。”   方采薇:……好吧,我想我明白前身为什么会整天闹事了。   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世子爷呵呵一笑:“怎么?意外吗?很正常啊,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感情都是相互的。”   方采薇点点头,没有再去纠结这个问题,反正这一次有世子爷陪着回娘家,心里就托底了,真要演砸的时候,还有个救场的不是?   当下回房收拾了下,接着用了午饭换好衣裳,方采薇看着团团圆圆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决定不带它们回去。   谁知道自己家是个什么环境呢?万一有几只猫狗,就糟糕了。再说,带回去的话,一旦亲戚们上门,再多几个熊孩子,这个要抱那个要摸……   方采薇不敢再想下去,把团团圆圆交给梅姨娘,要她一定好好照顾。这一次碧丝和绿枝都会跟着她回去,所以大房这边的事情只能全部托付给梅姨娘,好在梅姨娘向来稳重,大奶奶对她很放心。   方家离镇宁侯府大概十几里路,马车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一路上大奶奶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暗道就这么几步路,可是在古代,一旦嫁了人,这么点路就成了天堑。往往一年才能回家一两次,若是路途再遥远些,可能几年都回不了一次娘家。   到方家的时候,早有方采薇的兄嫂带着几个仆妇小厮在大门口候着,看见镇宁侯府的马车到了,便立刻吩咐大开中门,别说荆泽铭是侯府世子,就算方采薇,也是今非昔比,是真正有诰封的当家奶奶了,等闲人家都不敢慢怠,更何况方家不过是个小官僚家庭。   方采薇和荆泽铭在大门口同方氏夫妇寒暄了两句,然后几人一起走进去,方正昆就对荆泽铭笑道:“世子如今终于得皇上重用,听说你是在京郊大营担任要职,这可说是平步青云了,日后必定前程似锦啊。”   荆泽铭微微一笑,谦虚了几句,目光瞥向另一边,方采薇那位看上去很有点直爽泼辣的嫂子正拉着她的手,笑颜如花相谈甚欢,而自己的高级员工看上去也应付得很好。   进了正厅,见过父母及几位族老长辈,接下来这里的战场就要交给世子爷应付,而方采薇则要转战后宅。   荆泽铭眼睁睁看着方采薇随着她嫂子离去,其恋恋不舍之情状,几乎可说是一步三回头。因心中不由好笑,知道这女人到底是外来者,如今要独自面对一众长舌妇,也难怪向来胆大的她心里发虚,这可是一个不慎就要露马脚的。   不过即便明白只是这么个原因,但看到方采薇对自己如此“依恋”,还是让世子爷心情大好,面对方家绝大多数平民,非常和蔼可亲,只让这些人受宠若惊,虽然是自家姑爷,但那到底是侯府世子,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方万山更是喜出望外,当日在侯府被何家打脸的情况下,他们借着方采薇的美貌将女儿嫁进镇宁侯府,一是存了巴结之心,但更重要的,是为这个女儿的终身幸福着想。他虽是个小小照磨,却也是在京城底层官场中历练过的,哪里不知道侯府势微,很难照顾到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遇上了何家的人,还要被踩两脚。不过想来何家也不至于特意为难自己一个芝麻大小的官儿,那也太掉身价了。   因此这三年来没有什么升官发财的路子,他自己知道此乃正常,倒也安之若素。有时妻儿替他不平,只说再怎么着那也是个侯府,伸个小指头就能帮忙,怎么竟一点儿也不照顾帮衬一下,难道有个八品的亲家翁很风光吗?对此,方万山还要安慰她们,只说镇宁侯府如今也艰难,她们也该放宽心,须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味贪心,不过让自己不自在罢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与有荣焉   谁知世事难料,一夕之间,镇宁侯府时来运转,谁也没想到进了冷宫三年的慧妃竟能重回后宫,且与何贵妃分庭抗礼。一时间,就连方万山的心也不由热络起来。只是想到先前女儿和女婿关系十分紧张,虽然今年之后好像缓和了不少,可镇宁侯府又风光起来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记起前仇,再嫌弃女儿家世贫贱,找个理由休掉她?   方万山这担心可不是杞人忧天,方采薇嫁到荆家,至今未孕;她那性子又不肯让人,别说主动为丈夫纳妾,丈夫自己纳了妾回来,她能接受就算是好的。不孕嫉妒等等,这些可都是七出之条,荆家以这些理由休弃她,方家是没有话说的,最多背后议论一句势利眼忘恩负义之类的话,但这不过是自己抱怨,对正如红日重升的镇宁侯府又能有什么伤害?   不过最终却等来了方采薇封诰命的消息,一家人这才松了口气,特意又派了心腹的人上门恭贺,实则暗中观察,回来听禀报说姑奶奶如今在侯府里似乎风光得意的很,他们方彻底放下心,恰好方万山的五十岁寿辰临近,这才命人上门相请,原本是要仔细问问女儿情况,看看有没有机会获得侯府提携,再进一步,并没有奢望荆泽铭会过来。本来嘛,侯府刚刚起复,世子爷被授予重任,这样关头哪会为一个势微的岳父抛下正事?所以当日派去的媳妇面对方采薇所说世子爷未必会回来祝寿的话,才会毫不在意,显然是在家中已经得到老爷太太面授机宜。   却没想到荆泽铭竟然特地为他的寿辰赶回来了,而且还提前一天过府,透着那么一股子亲密重视,这对于方万山来说,可是无上荣光,当下笑得老脸上褶子都开了,跟一朵盛放菊花似得。   在这些人面前,世子爷就成为方采薇初见时那个冷冽贵族公子哥的模样,话不多,但态度还算热情,让几位长辈族老都觉得倍儿有面子,方家父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方万山暗道:看女婿这个态度,分明对我们也很是看重,这样一来,先前那些拜托照顾周全的话竟是不提的好,显得我们卖女求荣似得,只要侯府看重我女儿,还怕没有我这个做爹的好处么?老子都做了多少年的八品照磨,还怕再等一年两年?   男人们读书明理,说话讲究一个文质彬彬点到为止,终归还是要透露出一点的气度,哪怕方家不过就是京城普通百姓中的一个小族群,和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但是当着荆泽铭的面儿,一个个装也要装出的范儿来。   所以前厅的对话氛围一直是十分和谐友好的。但后宅是女人们的天下,讲究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热情八卦口沫横飞。   所以此时方采薇就远没有荆泽铭的自在惬意,被母亲拉在炕上坐着,身边围了一圈七大姑八大姨表姐妹,连碧丝和绿枝都被挤到外围去了,她们身边自然也有一圈丫头婆子围着问长问短。   方采薇保持着得体微笑,只笑得嘴角都僵硬了,应付着众人诸如“婆婆小姑难不难伺候?侯府生活都是什么样儿?日常吃穿用度如何?慧妃娘娘怎么就忽然出冷宫了呢?皇上的赏赐都是什么东西?”之类的问题,正在心里大叫吃不消时,就听一旁幽幽飘来一句:“侯府扫院子的扫帚想必都是银子扎的吧?”   被这一句话雷到的显然不止方采薇一个,一时间,七大姑八大姨们都转头看向人群中的妇人,方采薇努力想了想,在前身残存的记忆中实在搜索不出这一号人物,想来就是个过来攀附的远房穷亲戚之类。不然也不会问出这种类似于“东宫娘娘吃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之类的笑话。   那妇人见众人都看她,目露鄙夷,心中也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忙讪讪笑着补救道:“都是看侄女儿回来,我心里高兴,忍不住开了句玩笑。”   方采薇的大嫂刘氏翻翻眼睛,贴着方采薇耳朵道:“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一个表婶,这些日子往咱们家走动的倒勤快,就是太小家子气,每一次过来,拎着鸡蛋菜蔬,说是自家园子里种的,鸡蛋也是自家鸡下的,你说可笑不可笑?咱们虽不是什么富贵之家,难道还会短这些东西?”   方采薇微微点头,这里众人见她们姑嫂说悄悄话,也就识趣的各自三三两两议论着,并不来打扰。于是她便好奇问刘氏道:“我对这门亲戚也没什么印象,是爹那边的吗?”   “可不是。”刘氏呵呵冷笑,见周围人说话声大,索性不贴着耳朵了,就在方采薇面前小声道:“男人死了,自己带着个半大孩子,每次过来走动,老爷都说可怜,孤儿寡母不好过活,倒要帮衬她们不少米面银钱,太太也为这事儿生气呢。”   这嫂子和母亲看来都是势利眼,倒是父亲还不错,有些情义。   方采薇心中暗暗想着,便看向那妇人,见她十分的羞愧不安,周边那么多女人,也没人和她搭话,只自己拿手在衣襟上不住蹭着,因便温言笑道:“婶子是自己过来的?还是带着哥儿一起?刚刚在前厅,我好像并没有看见哥儿那么大的孩子。”   余氏一愣,其他人也都愣住了,就连方母都十分惊讶,暗道这个女儿怎么转了性子?从前她对这样的穷亲戚可是避之唯恐不及,今儿倒主动搭话?就为了表现随和贤惠?傻孩子,你就是为了表现这些,也用不着找这么个人啊,咱们家别的没有,就是穷亲戚多,好歹你身边坐着的这些可都比那余氏有见识。   正想着,就听那边余氏已经惊喜道:“他小孩子家没见过世面,我也不敢带他来这里,免得见了世子爷和姑奶奶,再闹出笑话丢人现眼。” ☆、第二百三十六章:势利眼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有人嗤笑道:“嫂子,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儿子的。叫我看大侄子就很好,倒是你这个做娘的,闹的笑话比他还可笑呢。”   余氏顿时红了脸,勉强笑笑连声说是。方采薇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坐在方母身边的女人,刚刚就是她说话,此时撇着个嘴,颇有些尖嘴猴腮的风范,看相貌就是个不好惹的,显然是看她问了余氏一句话,心中羡慕嫉妒恨发作,所以才不顾风度当面拆台。   这就是我前身的娘家亲戚们?唉!方采薇心中摇头,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好在很快便到黄昏,下人们摆了宴席上来,一大桌子有鸡有鱼,也算是像模像样。   亲戚们都是另开桌,方母刘氏方采薇以及刘氏一个女儿,这是真正的一家人,就在方母的上房开饭,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女孩儿,看模样十分俏丽,羞羞答答的不怎么说话,偶尔和方采薇对上眼神,或是迅速移开,或是羞涩一笑,只弄得大奶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什么毛病这是?小姑娘咱们俩不认识吧?你对着我摆出这副含羞带怯的样子是要做啥?难道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你就看出了姐女汉子的本质?可就算看出来了又怎样?你们这个时代,百合是没前途的啊。我劝你还是悬崖勒马,不要被姐迷住了。   论理这个时候,刘氏应该站在方母以及方采薇身后为她们布菜,不过一来方家只是个小官僚家庭,没有大家族那些繁杂的规矩;二来,方采薇也能够看得出来,刘氏是个很能干泼辣的女人,颇有熙凤之能,连方母都被她哄得团团转,所以这会儿不肯讲究这种礼节,也是可以理解的。   方采薇一个现代女人,自然和封建礼教是天生对头,所以刘氏这个做法倒让她自在了不少。饭桌上众人一面吃,一面小声说笑,刘氏便道:“妹妹在侯府,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咱们家这粗茶淡饭,倒是让你见笑了。”   方采薇知道这明里暗里是要打听侯府的事,因夹了块香菇吃下,才淡淡笑道:“你们把侯府想得也太奢侈了,侯府又怎么着?难道不是人间倒是仙境了?日常我们吃的,也是这些东西,这一桌子菜,在侯府也算是丰盛了。”   刘氏一窒,忙又笑道:“这算什么?若是侯府,别的不说,那些山间野味,海鲜河鲜,必定是管够的。”   方采薇笑道:“嫂子这话,一听就是没去过侯府,我实话和你说,侯府的人最讲究惜福养身,哪有天天吃野味海鲜的?不过是偶尔庄子上送来,大家打打牙祭。难道你们以为把我嫁去那里,就过上了神仙日子么?”   刘氏知道这个小姑子是最爱显摆的,那会儿她在侯府不如意之时,回来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说侯府这样好那样好,如今镇宁侯府都起复了,怎么在这小姑子嘴里,就变成和寻常人家没什么不同了呢?   只是心中这些疑惑当面实在不好问,好容易等到晚饭用完,那叫做珍珠的女孩儿和她自己的女儿都告辞离去,屋子里只剩下方母方采薇以及刘氏自己,还有几个丫头们,于是使了个眼色,丫头们会意,齐齐退了出去,这里绿枝有些担心的看看方采薇,却见她无奈点头,没奈何也只好出去了,心中十分担忧。   方采薇倒不怎么忧愁,她也看出来了,这方母和刘氏都是势利眼,只要自己将一切推到死而复生身上,她们是没有空儿关心这身体主人性情大变的。说到底,如今自己的身份能给方家带来许多好处,哪怕就是她们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之前的方采薇,怕是也要捏着鼻子认下来。   果然,人一走,方母便迫不及待问道:“儿啊,听说你如今在侯府着实是风光了,家里大小事情都是你管着,怎么也不说帮衬帮衬家里?就看着你爹娘兄嫂受穷不成?”   方采薇淡淡道:“娘何必着急?侯府这才风光了几个月?外面说皇上赏赐了金山银山,可我在那里管事,难道不清楚?通共赏了几回,加在一起也没有一万两银子……”   不等说完,就听刘氏惊呼一声道:“天啊,一万两?这还说没有金山银山?那还想怎样?咱们家别说一万两,就是一百两银子,我也没见过啊。”   方采薇道:“咱们家和侯府能相比吗?你只看到那边进项多,没看见他们出项更多呢。人情往来,上下打点,尤其如今娘娘在宫中,还有何贵妃压着,我们爷虽然入了神枪营,可周围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这个时候钱花起来跟流水一般,所以你们看着我风光,不知道我也是量入为出,十分艰难呢。”   刘氏撇了撇嘴,方母却到底心疼自己女儿,因合掌道:“阿弥陀佛,我还以为侯府如今风光了,你的好日子也来了,咱们家也可以跟着你沾沾光,哪料到竟是这么个情境,难怪我派的人回来说,如今上下对你都好,哼!这样为他们打算筹谋着,若还对你不好,他们还是人么?”   方采薇笑道:“母亲莫急,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我到底是从咱们家吃穿十几年出去的,焉能不记着你们的养育之恩?这会儿实在还不行,等将来,真正的云开月现,侯府富贵繁荣时,少不得让你们也跟着我沾光,算是没白养我一场。”   刘氏听了这话,脸上方又堆满笑容,对方母道:“如何?我就说妹妹是极向着咱们的。”   说完又对方采薇道:“你有这个心就好,别的先都不急,倒是老爷和你哥哥的差事,看看能不能让侯爷或者世子爷想想办法。你哥哥虽是文不成武不就,好歹书还读过几卷,比那些不学无术就能在六部或者羽林卫中做官的纨绔子弟强多了;老爷更不用说,只因为从前读书有限,做了这么多年的八品照磨,勤勤恳恳的,却也无人褒奖,从前咱们家没门路也就罢了,可如今既然侯府都起来了,是不是也该看看和那些一二品的大官儿通通消息,不然让人提起镇宁侯府的亲家,说只是个八品小官儿,这也不好听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馊主意   方采薇点头道:“放心,爹爹是我亲爹,哥哥是我亲哥,这些事我能不替他们想到吗?实在是如今娘娘刚回宫不久,我们爷的事业也是刚刚起步,现在还是谦虚谨慎些好,不然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任人唯亲,让人怎么看?传到皇上耳朵里,让他老人家又怎么想?”   “是是是,女儿你说的有道理。”方母属墙头草的,女儿女婿没回来之前,让刘氏撺掇的,恨不能方采薇一回来,就让她赶紧去和荆泽铭说,让丈夫儿子加官晋职,可如今听方采薇说了这些难处和道理,又立刻倒向女儿一边,气得刘氏在心里不停翻白眼。   方采薇见镇住了母亲,方微微一笑,指着那博古架上的白玉观音道:“这尊观音,我不知道娘和嫂子是不是识货?这可是上等的羊脂白玉,拿去市面上,三五千两银子是值的,又是宫里娘娘赏赐下来的东西,多大荣光在里面?婆婆听说是爹爹五十寿辰,二话不说就让我拿来做贺礼,这是多大的心意?难道娘和嫂子还不知足?那可就真是有些贪婪了。”   “是是是,亲家太太实在是太客气,一出手就是这样好东西,明儿将它摆到大厅里,也让来来往往的客人见识一下,这可是宫里娘娘赏下来的好东西,什么也比不得它尊贵。”   话题围绕着白玉观音又说了几句,方采薇就觉察出方母和刘氏似乎有话要对她说,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似得,因不由心下疑惑,便试探道:“为回家,我准备了一天,回家后又说了半天话,这会儿有些乏了,娘和嫂子为了爹爹寿辰,想必这几日也是忙碌,若是无事,大家就都安歇了吧。”   果然,一听见她这话,方母和刘氏面上都现出焦急表情来,方母便笑道:“天还早着呢,这会儿还不到亥时,怎么这样早就要睡的?儿啊,你再稍等下,娘有体己话儿要和你说。”   戏肉来了。   方采薇心中暗道,因坐直身子笑道:“我早就看出娘和嫂子有话要说,偏偏你们也不给我个痛快,如何?让我一试就试出来了吧?自家人,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尽管开口,我听着呢。”   方母叹了口气,沉声道:“儿啊,先前听你说侯府如今风光,又说你婆婆太婆婆等都喜欢你,娘这心里也十分安慰。只是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乃是人间至理,你嫁过去三年了,肚子到现在还没个动静,娘实在是不放心。”   “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爷对我很好啊。”方采薇疑惑,心想莫非母亲和嫂子要给我什么怀孕偏方?嗨!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们用得着这么吞吞吐吐的吗?”   方母和刘氏的确是要给她偏方,不过这偏方和方采薇想的有些出入,乃是一个大活人。   听方母说要自己主动给荆泽铭纳妾,方采薇如遭雷击,连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还不等说话,就听刘氏热情笑道:“娘说的女孩儿不是别人,就是我堂叔家的小女儿,那个叫做珍珠的,妹妹瞧着怎么样?”   珍珠?   方采薇疑惑了一下才想起来,不就是饭桌上那位姑娘吗?原本还纳闷她怎会和自己家人坐在一起,又为何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暧昧,还误会人家是不是想搞百合,闹到最后,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人家不想和她搞百合,而是要和她姐妹相称共侍一夫。   当下心中也说不出是该气还是该笑,因冷下脸道:“娘和嫂子出的什么荒唐主意?好好一个清清白白女孩儿,想找什么样的夫家找不到?倒要给我们爷做妾?这事儿万万不可,别说我了,就是我们爷也不会答应的。”   刘氏笑道:“如果真是为珍珠好,妹妹大可不必替她惋惜。她一个寻常人家女孩子,清白又怎么了?与其嫁一个寻常丈夫吃苦受穷,还不如嫁去侯门,锦衣玉食一辈子。妹妹是当家主母,冲着我的面子,也不怕给她气受,将来她生下一儿半女,妹妹就抱过去当自己儿女养着,她也万没有不愿意的道理。说到底,这是知根知底的亲眷,不会打着害妹妹的主意,这样又清白又可靠的女孩儿,妹妹哪里找去?如此一来,她终身有靠,妹妹也可以摆脱嫉妒之名,将来就是不能为世子爷生儿育女,看在你这样贤惠懂事的份儿上,侯府那边也说不出你一个不字儿,更别提休妻了。”   方采薇冷冷道:“大可不必说得这样冠冕堂皇,我怕什么休妻?如今我是诰命之身,只要不犯大错,谁敢休我?娘和嫂子要真心为我好,少指望我往家搬东西送银子,不让我为难,就是为我好了,用不着出这样馊主意。”   她突然翻脸,方母和刘氏一点儿也不觉意外,反而觉着这才是真正的方采薇,先前那个未免太贤惠得体,落落大方了。果然,那些雍容大气都是装出来的,一说到不愿意的事情上,立刻翻脸比翻书还快。   所以丝毫不以为意,方母便谆谆劝道:“女儿啊,娘也知道你是不愿意的,只是这都为了你自己前途着想。你也别说什么诰命之身没人敢休你的话,那都是指门当户对的达官显贵,如今咱们家还指望着侯府提携呢,更不用提慧妃娘娘在宫中万千宠爱在一身,冷宫里都能逃出生天,演一出凤还巢,这是什么样的恩宠?将来荆家取代何家,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时,万一你就因为嫉妒,惹了公婆丈夫不满,就不休你,人家自己纳上三四房美妾,你又有什么办法呢?那会儿进门的新人还不知是怎么样的,万一再仗着世子爷宠爱生出别的想头,要将你取而代之,就算最后不能如愿,你又要费多少精神应付?远不如自己主动些,将珍珠带回去,又贴心,又能显得你大度贤惠,这个道理你怎么看不开呢?” ☆、第二百三十八章:翻脸   方采薇断然道:“我们爷不是这种人。再说,我那院中已经有梅姨娘了,那也是个美貌的,爷都不怎么过去,何况纳新人?爷如今在神枪营,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将珍珠带回去做什么?守活寡吗?嫂子,这可是你的族妹,你好意思就把她往火坑里推?日后见到人家父母,还怎么说话?”   刘氏“哈”的一笑,撇嘴道:“我肯为他们女儿牵这个线,他们不知道怎么感激我呢。珍珠过去了,将来守不守活寡,我们都怨不着妹妹,您就放心吧。”   方母也在旁边帮腔道:“就是,那是镇宁侯府,一般人想要进去,摸得着门路吗?女儿啊,你别傻,听娘的啊,管他世子爷品格多高尚,他也是男人,这猫就没有不吃鱼的。你和梅姨娘早已不是青春年少,再怎么貌美,新鲜劲儿也过去了,何况你们两个肚皮都不争气,我看那珍珠的身材是个好生养的……”   “行了行了,别说她只是好生养,她就是一只老母猪,进门后能帮我们爷下上十个八个崽儿,这事我也不同意,没得说。”   “妹妹怎么说话呢?”刘氏脸色沉下来,却见方采薇迎着她的目光,口气强硬:“我就是这么说话,嫂子爱听不听。”   说完也不给方母刘氏再纠缠的机会,起身扬长而去,到了门外看见碧丝和绿枝,便假作气冲冲道:“走,回房安歇。绿枝,你去前面看看,要是没什么客人了,就请你们爷早些休息。”   “是。”   绿枝和碧丝都有些疑惑,只是也不敢问,这里方采薇也不管方母和刘氏在后面直叫着让她回去,不许去打扰荆泽铭,一径去了。   方母和刘氏追到门口,看着她背影直跺脚,方母就道:“我说这孩子是个任性的,断不会同意这样事,你偏不信,如何?这一下领教了吧?她是个什么性子,难道你还不知的?这下好,珍珠姑娘那边也说好了,最终却不能成事,你说日后怎们见你那堂叔?”   刘氏阴沉着脸道:“我哪里知道妹妹任性到了这个地步?说句不好听的,她以为她是谁?穆桂英吗?就是穆桂英,那样的盖世英雌,最后还不得脱下盔甲,进杨家做一个贤惠儿媳妇?我这妹妹没有穆桂英的本事,脾气倒比人家还大。婆婆,难道您就由着她这样任性?到时候真因为嫉妒惹了侯府和世子爷厌弃,被休回来,落一个鸡飞蛋打的下场,那时候你后悔也晚了。”   “有什么办法?”方母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被我们宠坏了,就没人能做得了她的主,连你公爹都不行。当日那位世子爷上门,说他心中只钟情李姑娘一个,不可能再去喜欢别人,你妹妹嫁过去,也不要指望着夫妻情深琴瑟和鸣,那会儿你妹妹要是不肯,这事儿也就撂下了,偏偏她自恃美貌,觉着一定可以得到世子爷的心,果然如今让她做到了,可不是变得更娇纵了?唉!罢了,这事儿不要再提,免得珍珠姑娘塞不过去,又惹恼了你妹妹,日后不再认这个娘家,那才是真正的鸡飞蛋打呢。”   刘氏气嘟嘟道:“妹妹也是的,怎么就看不开这个道道?世子爷一直钟情那位李姑娘,怎么敢说如今就能忘了?若真是夫妻情深,怎么妹妹到现在肚皮也没动静?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咱们上哪里知道去?这个时候儿不说主动为丈夫纳妾,抓住他的心,倒还由着自己性子,忘了当日她在侯府是个什么光景了?如今就因为她对那梅姨娘热络了,才让人以为她变得贤惠,这才给她掌家之权,她倒好,好了疮疤忘了疼,一转眼就把这些丢到脑后了。”   婆媳两个抱怨着,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大奶奶这最后几句话,深得前身任性刁蛮不留情面的精髓,以至于方母和刘氏都想起了从前被她支配的恐惧,竟是谁也不敢强行将珍珠塞给她。   刘氏是个雷厉风行的急性子,当即就将事情和珍珠说了,想着早点让她断了这份想头,也省得磨磨蹭蹭不好意思开口,结果让人家殷殷期盼后却得到这样一个不好的消息,倒把人得罪狠了。   珍珠听了后,也没说什么,刘氏自以为这事儿就解决了。忍不住又狠狠抱怨了方采薇几句,眼看夜深了,这才回房安歇。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荆泽铭就起来了。方采薇察觉到身边动静,也不睁眼,喃喃道:“干什么去?这会儿天还没亮吧?什么事情这样着急?”   “冬日天短,时辰却是不错的,我这会儿该去练功了。你多睡一会儿吧,难得晚上没有那两只花熊吵闹。”   方采薇嘴角忍不住弯起,呢喃道:“花熊只吵你,从不吵我的。”   世子爷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你还好意思说。行了行了,你继续睡吧,我出去。”   “好。”方采薇答应一声,果然又睡了过去。不过睡了一会儿,天蒙蒙亮了,生物钟就开始发挥作用,卯时二刻便准时睁开眼睛。   方家比侯府冷多了,这让她格外依恋温暖的被窝,因不情不愿地起身,嘴里嘟囔道:“唉!想家了,也不知两只小滚滚怎么样?梅姨娘能照顾好它们吧?好在只剩下几个时辰,今天傍晚就可以回去了,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一边嘟囔着,到底还是爬出被窝,手忙脚乱穿着衣裳,恰好绿枝听见里屋有动静,连忙进来,一看方采薇边打哆嗦边和那些衣裙“搏斗”,就忙赶上前,一面帮忙一面对外面碧丝道:“奶奶醒了,准备梳洗的东西吧。”   一时间梳洗完毕,就有方府厨娘过来请他们夫妻两个去吃早饭,方采薇便道:“再等等吧,我们爷练功还没回来呢。”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荆泽铭的声音响起:“我回来了。”随着声音,世子爷推门进来,看见她便笑道:“走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逃之夭夭   方采薇站起身,夫妻两个一起来到上房,这会儿都是自家人,倒也不用避嫌疑。   令方采薇疑惑的是:那位珍珠姑娘竟也在场,看见她,微微一福身,面上带笑,仍是昨日那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悄悄退到了刘氏身后。   怎么?莫非这大嫂子贼心不死,今日竟打算当着老板的面儿说收珍珠为妾的话?就算是小门小户,这也未免太无礼了吧?把我置于何地?不是说我这前身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难道昨晚我那威风耍的不够,让她们以为我如今好说话了?   正想着,就觉得身旁荆泽铭似乎也愣了一下,扭头看去,只见他目光看向珍珠的方向,眼中似有几分疑惑,面上却是一如既往般的沉着稳重。   当下众人入座,珍珠本来是外客,这个时候应该避出去,然而刘氏想着她既如此大胆,一定要在世子爷面前现身,只怕这事儿未必没有转机。如今世子爷看到珍珠,这样俏丽的一个姑娘,虽然比不上小姑子貌美倾城,但胜在青春年少。到时候让丈夫在世子面前一说,只要他动了心,呵呵!小姑子就算想阻止,她阻止得了吗?   这份心理活动若是让方采薇得知,非一口唾沫啐到刘氏脸上不可:什么玩意儿?姑奶奶我二十郎当岁,就不是青春年少了?怎么说话呢这是?   这顿早饭因为珍珠一个外客,气氛就有些尴尬,好在荆泽铭和方家父子是在外厅用饭,女眷们在内厅,不然方采薇很怀疑有几个人心思能在吃饭上。   用完饭,客人们就有上门的,最开始无非是或远或近的亲戚们,接近午时,就有同部门和其他部门的官员们过来。   方万山只是个八品照磨,所结交的也都是这个等级的同僚,慧妃起复后,倒是有几个上司会主动和他攀谈,但也仅限于此而已,毕竟让四五品的官员来巴结一个八品芝麻官儿,也实在有些难为情。   不过这一次寿辰,来的人可不少,甚至还有刑部工部等处的四品官五品官,不好意思巴结一个八品官儿是一回事,但镇宁侯府世子昨儿下午就带着妻子回家,专门给岳父贺寿,这又是一回事,只要能攀上这位前途无量的世子,脸皮什么的,丢了就丢了呗。   方万山也知道这些上官都是冲着他女婿来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打着给他贺寿的幌子,因坐在主位上,看着满堂宾客,感觉十分幸福,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虚荣感。   后宅那边自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这种时候女眷们的交流甚至可能比男人们坐在一起夸夸其谈还要重要。   巴结世子夫人当然也是一项重要功课,方采薇拿出现代职场应酬的专业精神,全程面带微笑,其改过自新让众多女眷啧啧惊叹,自然又大拍了侯府一顿马屁,只说镇宁侯府人杰地灵,风水又好,难怪可以出一位娘娘,就连方采薇,进了侯府后也是这样的神采飞扬八面玲珑。   方采薇含笑听着这些谀词如潮,心里却直翻白眼,暗道可拉倒吧各位!你们在我这里拍侯府马屁,我又不会传回去,都省省精神吧。   晚辈们献寿礼的环节,自然是常夫人那尊白玉观音独领风骚,众人一听说是宫里慧妃娘娘赐下的,登时马屁迷汤高帽子就达到了一个顶峰,只听得荆泽铭和方采薇目瞪口呆,深感民间藏龙卧虎。这拍马屁的人里,读书识字的恐怕都不多,但看人家那词汇量的丰富劲儿,大奶奶和世子爷也是自认辩才无双的人,此时都叹为观止,羞愧地低下头去。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午间开席,方采薇是一分钟一分钟地数啊:摆桌,吃饭,送客……总算看到太阳下去,到了她和荆泽铭告辞的时间,大奶奶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6但一想到过年还要回来再经历一次这些事,说不定珍珠姑娘到那时候还留在此处要再接再厉,她就有一种想要崩溃的感觉。   尽管当中闹出了珍珠姑娘这么一段不太和谐的小插曲,但方母和刘氏对于方采薇的前程显然还是非常看好的,这个具体表现在她临走时对方的依依不舍。   被母亲和嫂子一人拉着一只手的大奶奶也是两眼含泪,与对面同样泪光闪烁的两人相映成辉,但是心理活动其实完全不一样的,大奶奶现在想的是:求求你们放手吧,再不走太阳都要落下去了,咱们这不是上演“送战友踏征程”的戏码啊,我出嫁的时候你们都没这么挽留过吧?   当珍珠姑娘袅袅而来,加入送行队伍,站在刘氏身后“含泪”注视着方采薇的时候,大奶奶终于忍无可忍,丢下一句“不必伤感,过年时我再回来”之后逃之夭夭。   总算是上了马车,方采薇从来没觉得这个密闭的车厢是如此美好可爱,恨不能抱着座位上的软枕头不放开,忽见碧丝掀起帘子向外张望,一边看着一边小声嘟囔道:“老爷太太对奶奶看来是真舍不得,跟在马车后面送您呢。”   “什么?”方采薇大吃一惊,连忙厉声道:“碧丝,把帘子放下。”   “啊?”碧丝吓了一跳,奶奶很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手一抖就把帘子放下了,小丫头心里发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惴惴不安地扁着嘴巴小声道:“奶奶怎么了?”   “好家伙,差一点儿就上演十八相送了,我这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这么掀着帘子往外看,万一让太太和嫂子误会我是舍不得离家,再跑过来挽留怎么办?万一你们那个不知内情的爷顺水推舟,说出‘那就再留一晚上’的傻话怎么办?”   “怎么?奶奶不喜欢留在家里吗?”碧丝瞪大眼睛,问出的话差点儿没气得方采薇七窍生烟,手指头遥遥点着小丫头的鼻尖儿:“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开窍?看人家绿枝,就不会问出这种蠢话。”   话音未落,就见绿枝笑眯眯开口:“其实……奴婢也不太明白,奶奶怎么不喜欢在娘家住吗?” ☆、第二百四十章:审夫   方采薇:……   “玩儿我呢是吧?绿枝你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啊。怎么?真没看出来?合着我对你们危机意识的训练全都是白费功夫?”   方采薇面无表情地看着绿枝,却见这丫头掩口笑了一会儿,才放下手道:“奶奶别生气,奴婢和您说笑呢。其实太太和舅奶奶的意思咱们明白,只不过这算得上什么危机呢?碧丝也不是没看出来,只是压根儿没当回事儿罢了。”   “是吗?你看出来了?”方采薇不信,扭头问碧丝,果然就见小丫头一脸茫然:“明白什么?”   “你看,我就说你高估了她吧。”冲绿枝摊摊手,却听对方笑对碧丝道:“笨死了,就是珍珠姑娘的事啊。”   “哦,那个啊,我当然看出来了,虽然我很笨,但奶奶也不要把我当成没脑子的蠢货好不好?”碧丝握紧拳头小声叫。   方采薇无语,接着又听绿枝淡淡道:“这都是人之常情罢了,太太和舅奶奶又不知道这当中内情,自然以为奶奶和世子爷恩爱无比,偏偏您到现在也没有一子半女,这个时候想要安插个可靠的人帮您固宠也是应有之义,奴婢看着,那珍珠姑娘倒是一千一万个愿意的,只是她们也太看轻了爷和奶奶,那位姑娘论人才品行,又哪里配进咱们院子。”   方采薇心想怎么回事?这是小三,婚姻危机,入侵的外来人种,多大的威胁啊?就算绿枝碧丝对我和老板的婚姻心知肚明,她们怎么能如此淡然处之?我还做不到这个地步呢。   转念一想:明白了,正如绿枝所说,这是人之常情,京城这么多勋贵人家,怕是就没有一个富贵女孩儿没经历过这种事,自己已经算是倾城之色,可嫁人时父母还是安排了绿枝碧丝两个俏丽丫头,也未尝不存着这样心思,如今见碧丝绿枝仍然完好,就又把主意打到了那个珍珠的头上,而珍珠也对侯府生活心向往之,两下里可不是一拍即合?   算了,不想了,不管怎么说,暂时不用为这事儿烦恼,就不信母亲和嫂子还能在自己拒不合作的情况下一顶小轿将那珍珠姑娘送过来?至于过年……嗯,过年的时候不想回去怎么办?病遁有用吗?外星遁在这个时代肯定是不合适的,求问各路姐们儿还有没有什么高招?在线等,挺急的。   心中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知不觉便回到侯府。下了马车,看着四周景象,这便是诗词里常说的“一入侯门深似海”“庭院深深深几许”,可为什么?自己回到这里,竟感到无比亲切和放松呢,仿佛这里才是她的家。不为别的,只为老太君和常夫人都是真心疼爱她,老板也算知情识趣体贴温柔,还有个听话的发明家小叔子,至于那个不太安分的妯娌,等温太医的事情过去后,不管结果如何,怕她都会安静一阵子了。   “想什么呢?站在这里不动。”   耳边柔如春风般的声音响起,方采薇回头一看,荆泽铭就含笑站在她身侧。   “想着那位珍珠姑娘。”方采薇斜睨了老板一眼:“爷,你老实告诉我,你对她……有没有一点兴趣?”   “怎么可能?”荆泽铭先是一愣,接着立刻矢口否认,他这急切的态度倒引起方采薇疑心,原本不过是随口一问,可这结果……好像有点出乎意料啊,难道真如母亲所说,男人就像猫,哪有不见腥心喜的?   大奶奶没说话,只是平静看着世子爷,以眼神表达自己心中想法。这一招“此时无声胜有声”果然厉害,向来沉静的荆泽铭都有些招架不住,目光向四面八方挪了几下,发现逃避不了,只得无奈道:“好吧,我实话和你说,对那个珍珠姑娘,我一点儿,不,半点儿想法都没有。”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方采薇双手叉腰,要么说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呢,泼妇的经典动作让她做起来,就透露着那么一股子娇憨可爱。、   “那个珍珠姑娘,先前我练功的时候,她忽然出现,还跑来和我说话,当时我就觉着奇怪,早饭时又和咱们一起,我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之后大舅哥私底下找我,说我若是喜欢,可以将她收房……”   不等说完,就见方采薇向地上啐了一口,恨恨道:“这个叛徒。”   “叛徒?”世子爷不解,只见大奶奶生气道:“哪有当哥哥的劝自己妹夫找别的女人?这不是叛徒是什么?到底我是她妹妹?还是那个珍珠姑娘是他妹妹?娶了媳妇就忘了妹妹是吧?看我下次回去肯饶了他?”   荆泽铭:……   “看什么?是不是爷动心了?所以觉着我这会儿不可理喻。”方采薇冷哼一声,就见世子爷擦擦脑门上的汗:“不是,只是觉着……你下次回家,就照着这个剧本来,绝对不会有半丝纰漏。”   方采薇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荆泽铭是说她此时情态酷似前身,不由气得牙痒痒,但还不等开口说话,就见世子爷背手挺胸,大义凛然道:“我是什么人?即便舅子是一番美意,可我怎会答应这种要求?所以已经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他,采薇你不用担心了。”   方采薇:……   “算了,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和你什么关系啊?呵呵!反正你想要谁就要好了。”   大奶奶冷笑一声,嘟囔一句转身就要回房,却听荆泽铭在身后急道:“是真的,我真的义正辞严反驳了大舅子,你怎么还不信呢?”   “你要真是这么正气凛然不可侵犯,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方采薇回身,严肃地看着自家老板,却见他一摊手:“我那不是怕你庸人自扰……哦不,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所以你就想让我难得糊涂?”大奶奶开始磨牙了,好在世子爷早有准备,连忙道:“对了,我这一次回来之前,去了一趟保国公府,青路答应我,说只要你需要,他随时可以顶上。” ☆、第二百四十一章:年终总结   “真的?”   这才是大奶奶关心的头等大事,闻言立刻转怒为喜,耷拉着的嘴角也迅速上扬,喜滋滋问了一句。   “自然是真的,我敢骗你吗?”虽然转移话题的策略成功,但世子爷却感受不到成功的喜悦,相反,心里还有些酸溜溜的,以至于他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暗道荆泽铭啊荆泽铭,你什么时候成了贱皮子,难道必要采薇不依不饶河东狮吼你才舒服?脑子被驴踢了吗你?   “嗯,这就太好了,以江大才子的名声,这就相当于是登高一呼啊,到时候还怕不能客似云来?唔!这样看来,山海杂货铺的改建要加快脚步了,前几天就说快完工,这会儿应该只剩下扫尾了吧?不行,得去问问二爷……”   大奶奶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接着反射性就要往二房院子里去,忽听身后一声咳嗽,这才想起老板被自己忽略了,于是连忙转身,严肃问道:“对了,刚刚爷说义正辞严地驳斥了我那哥哥,但不知你是怎么驳斥的?”   荆泽铭:……他为什么要咳嗽?被忽略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好像明白自作孽是什么意思了呢?   “那个……没什么,我一开始只是温言拒绝,后来你哥哥缠得我没办法,我就说,他若是喜欢,就把珍珠姑娘收房了吧。大嫂既然那么贤惠,想必不会反对。”   既然说了,那就全盘托出吧,也不必隐瞒什么了。想到当时方正昆几乎变成了茄子般的面色,世子爷在豁出去实话实说的同时,心里也有些发虚:自己这么毒舌的一面让采薇知道,真的好吗?   这份心虚在看见大奶奶呆若木鸡的表情后更加强烈了,世子爷哼唧了两声,正想着该说点什么挽救一下形象,就见对面女人冲他竖起拇指,接着狠狠拍了几下巴掌:“好,说得好,爷你真是太威武雄壮了。我那哥哥听了后是什么反应?”   “唔!好像……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是叫做秒杀吗?”荆泽铭心情放松下来,暗道自己真是糊涂,这又不是真的采薇,方正昆又不是她亲哥,刚才她自己还称对方为叛徒呢,怎么会因为自己秒杀大舅子而生气?   “活该。”   大奶奶开心了。点点头转身欲行,忽见对面荆侯爷和荆泽贤迎面走来,俱是脚步匆匆,看见他们,老侯爷便对荆泽铭道:“铭儿,恰好你回来了,和我去一趟你表叔家。”   “呃……”   荆泽铭看起来有些犹豫,却见老侯爷一拍大腿,语带哭腔道:“刚刚李府来人报信,你表叔……没了。”   不要说荆泽铭,就是方采薇,都被这个消息震住了。呆呆看着老侯爷和荆泽贤,她喃喃道:“没了?秋芳姑娘的父亲……没了?”   荆侯爷点点头,也没心思揣测儿媳妇这话的含义,看看如遭雷劈的大儿子,语气沉痛道:“不管从前他做错了什么,如今人死为大,这最后一程,我们须得送送他。”   “是,父亲。”荆泽铭深深叹了口气,脑海中不自禁浮现出一道纤瘦身影:表叔没了,李家就完了,表妹……往后的日子只怕要更加艰难了。   *******************************   “奶奶,这些日子你忙得脚不沾地,今儿不如就歇一歇吧。年下东西都置办的差不多了。各种赏封预备了几百个,足足够用;先前您说的奖金年礼,也都预备好了;主子奴才们过年的衣裳,昨儿裁缝铺子才交了上来,我点了,一样不差……”   腊月夜长。方采薇一大早醒来,梳洗完毕,这会儿都用完早饭了,外面的天还没亮。   屋子里燃着蜡烛,梅姨娘坐在她对面,正温婉劝说她歇一歇。当日在猎场救下的两只滚滚,过了四个月吃喝不愁的日子,都长成了半大熊,身子越发滚圆,冬日里下了几场雪,它们在雪地里打滚玩耍的同时,就已经洗了澡,所以毛色干净光滑,此时在烛光下闪着缎子般的光泽,越发漂亮,真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两个小东西如今已经成为侯府所有人心尖上的宝贝疙瘩。   是啊,已经腊月二十五了,再过五天就是除夕,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快一年了。   方采薇看着跳动的烛火,并没怎么将梅姨娘的话听到心上,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时间过得真快,这眼看着来到异乡就快一年了。   总结一下这一年的成绩:嗯,基本融入当地生活这绝对算是最大的成绩,她一个独立自强的现代女性,能够在这个对女人并不友好的封建社会混到现在这个地步,多不容易啊。   至于忙碌而充实的生活,倒没什么值得说的,在现代时也是这么过的啊。虽然最近两个月,她的生活已经到达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程度,但现代时每年也总有几回疯狂加班嘛,这比那会儿还是好多了,最起码三餐规律睡眠也能够相对保证,又有这么多忠心耿耿且越来越能干的下属,在现代加班后哪有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啊?   总体来说,穿越后的日子还是不错的。方采薇满意点头,忽听身旁梅姨娘惊喜道:“奶奶答应了?”   “啊?”方采薇吓了一跳:“我答应什么了?”   “妾身刚刚让奶奶好好儿歇一歇,您不是点头了吗?”梅姨娘无奈地看着方采薇:得!敢情自己这半天全都白说了,奶奶不知是想什么神游天外呢。   “哦……这个啊。”方采薇心虚地笑笑,暗道我刚刚在做穿越后的生活总结呢,不过看到梅姨娘担忧的神情,大奶奶觉得这也是员工对自己的关爱,希望她保重身体,带领她们再创高峰,自己也不好太辜负了。   一念及此,便点头道:“好,就照你说的,好好儿歇一歇。”   “太好了。”梅姨娘终于松了口气,一双明眸瞬间水润,哽咽道:“妾身知道奶奶能干,只是看着您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忙,妾身真是担心。奶奶再能干,也不好这么逞强,万一病了不是玩的,一大家子都指望着您呢。” ☆、第二百四十二章:破财   方采薇心说不用这么真情实感吧妹妹?但听出梅姨娘话语中的恳切,心中也是感动,因笑道:“怕什么?就算这会儿不得空,过年后不就歇下来了吗?”   “过年后是过年后,奶奶的弦儿绷得太紧了,您都没发现这几日你瘦的多厉害,脸色也不好,太太常让妾身劝着您,可我能怎么劝?奶奶是听人劝的主儿吗?好容易今天算是给妾身面子,你就什么都不想,好好歇上一天。”   经梅姨娘这一说,方采薇才发现对方的下巴也尖了不少,扭头看看,不远处几个正擎着梅花插瓶的大小丫头也都瘦了,她愣了一下,接着感叹道:“清减的又何止我一个?这些天咱们院中的人都辛苦了,梅姨娘,你给大家的赏封每人再多加二两银子,必须要好好奖励下,不能让大家白干活。看看这一个个瘦的,合着一个冬天过下来,只有两只花熊身上长了肉。”   几个小丫头都笑着欢呼起来,方采薇便站起身道:“行了,今儿既然要歇着,索性就歇个够,我去老太太那里玩儿一上午,没有重要的事,不要去打扰我。”   “好嘞,奶奶尽管去,想来也没什么大事,我们必定不惊扰您。”   梅姨娘见她听劝,高兴地站起身,亲自送了方采薇出去后方才回来,过年一些帐目和赏钱还有点尾巴没算好,她打算今天就整理完毕,不让大奶奶有一点后顾之忧。   梅姨娘性格虽然懦弱,头脑却十分聪明。方采薇教授的各种账目计算法子,就连那些铺子里的账房先生还不敢说精通,她却已经能够运算自如了。加上身旁有碧枫和绿枝两人帮衬,到半上午的时候,已经将这点尾巴结算清楚。刚站起身伸个懒腰打算吃点东西歇一歇,就听外面脚步声响,出去一看,方采薇捧着手炉脚步匆匆正上台阶呢。   “不是说要在老太太那里玩一上午吗?还特地嘱咐我们不许打扰,怎么这就回来了?”梅姨娘迎上前,就听方采薇苦笑道:“我就说我是个天生劳碌操心命,不能歇的,一旦歇了,就要破财。”   “这是怎么说?”   梅姨娘惊讶了,跟着方采薇进到屋里,接过她脱下来的斗篷,又亲自去倒了杯热茶,把原本属于绿枝的活儿都抢着干了,她还浑然不觉。   方采薇接过茶喝了一口,摇头苦笑道:“别提了,我今儿去的时候不好,正赶上几个老妈妈在老太太那里说话,只把我夸到了天上去。”   “这还不好?”梅姨娘更讶异了,她很了解方采薇,这位奶奶可不是个矫情的主儿,听见人夸她,即便面上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样,心里也必定乐开了花。   “她们单纯夸我也罢了,问题是她们夸一句,我就要破费样东西。夸我花儿扎得好,老太太就说她屋子里那两束绢花旧了,要我再做两束新的,太太还跟着凑热闹,说她屋子里的绢花也旧了,你们说,我能装没听见吗?好嘛,这就多了几束绢花的债;接着又夸我厨房打理的好,说是如今的点心饭菜都好吃,得!老太太就想起来,说是族人们生活不易,勋贵中也有些交好的世家需要走动,今年厨房该把新添的各色点心多预备上几百斤,到时候好送礼,发给族人们过年,还有什么烤乳猪,风干的腊肉熏鸡,等等等等,你们听听,原本只是走个过场的东西,如今也要认真了,这又要多支出多少钱?最可恨的,是她们还提到了山海会所,说那里如今可是在整个京城都出名的,多少达官贵人趋之若鹜,等闲人都进不去,又说那里的包间好,去了吃喝玩乐观景闲谈全有了,说得两位姑娘感了兴趣,撺掇着老太太太太,说是过年时咱们家也过去玩一天。一天啊,知道山海会所一个包间一天下来能赚多少钱吗?尤其过年这会儿,多少人走门路都走到京郊大爷那里去,我还想着再添点娱乐活动,把价码提一下呢,好嘛,老太太太太一句话,这一天上百两的银子就打了水漂……”   方采薇一边喝茶一边喋喋不休抱怨着,只听得梅姨娘和绿枝等人都傻了,好不容易等她说完,只见大奶奶一摊手:“你们说,我怎么还敢在那里呆一上午?这半上午过去,我粗略算算,就损失了几百两银子,若再呆一上午,大概千儿八百两银子就没了。”   梅姨娘半天才反过神来,眼见大奶奶目光盯着她,那意思很明显,是要求自己同仇敌忾呢,于是只得敷衍了几句,然后就双眼放光道:“奶奶,您说的是真的?今年过年咱们也要去山海会所玩儿一天?哎呀这可太好了,早就听大家说山海会所又好吃又好玩……呃!其实没什么啊奶奶,您要这么想是吧?老太太只是好奇,心情又好,所以才想过去看看,住一天自然就回来。又不是在那里常年住着……”   “我去,这么恐怖的事情求别说。”方采薇连连摇手:“天灵灵地灵灵,可千万保佑梅姨娘不要是个乌鸦嘴……”   梅姨娘:……   镇宁侯府这一个年过得热闹富足,几百个赏封流水一般发下去,府中上下处处欢声笑语,就连那些平日里少有走动的族人,也都一窝蜂涌过来。   大奶奶做事讲究面面俱到,尤其关注基层人员的劳苦,所以几个庄子里的仆人也没被遗忘,针对各个庄子上缴的租子质量数量以及账目,发放了数量不一的赏钱。   不要小看这数量不一四个字,就是这么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举动,先前荆侯爷和常夫人等都有些不解的,却是充分调动起了庄上人员的工作积极性。大家本来兴高采烈,可是一听说别人比自己多,再打听打听:哦,原来人家交给府里的租子多。泥马这怎么能忍?不是钱的问题,这说明人家能干我们无能啊,不行,明年必须要超过xx那边的庄子,要夺这个头筹,不争馒头还要争口气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送老板踏征程   其实这种手段在现代已经是广泛运用,不过有人用得好有人用得不好罢了。但在这大夏朝却还属于新鲜手段,目前看来效果非常喜人,能够有效调动“员工”们的积极性,但具体成效如何,也只能等到今年交租子的时候才能得到验证,这会儿府里的人并不知道各处田庄从上到下都已经酝酿好了大干特干的情绪。   过年时荆泽铭自然也回来了,不过没什么机会和方采薇相处:进宫,走亲戚,拜访各家勋贵长辈就占用了世子爷绝大多数的假期时间。   方采薇那边也是频繁进宫,去各勋贵府邸吃年酒,回来招待客人。好嘛,这一个年过得倒比平时还累上几分,等到都忙完了,筋疲力尽的大奶奶抱着花熊泪流满面:是谁说过年就能好好儿歇歇的?给我出来,我保证不打死她。接着想了想,发现这种说法恰好是自己提出来的,自己把现代过年的经验搬到这里来了,于是大奶奶就哭得更凶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老太太和常夫人热闹了这么些日子,身上也乏了,于是山海会所之旅被无限延期,不过这省下来的百十两银子完全不足以安慰大奶奶忙碌到受伤的心灵就是。   太累了,累得元宵节晚上,方采薇都没出去看花灯,和世子爷在灯下商议着今年的计划和目标。   外面华灯闪烁,直如九天银河,夫妻两个却只能在朦胧烛光下说着这些没有半点情调的枯燥话语,也幸亏这两人都是事业型,不然非抓狂不可。反正梅姨娘和绿枝碧丝等人是挺抓狂的。   热热闹闹的新年就这么过去,第二天是正月十六,一大早,宫里就来了旨意:匈奴大举犯边,何元帅八百里加急请求支援,皇帝决定调京郊大营十万大军,汇合全国各地其它军队,共三十万大军前往北疆,由王烁任征北大元帅,荆泽铭升为援北将军,率领神枪营作为大军先锋,赶赴北疆参与到对匈作战中去。   虽然从荆泽铭进入神枪营那一天起,侯府中人就做好了这个思想准备,然而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之时,大家还是有一种惊雷阵阵的感觉。   谁都知道,在这个时代,只依靠宫中的慧妃娘娘,是不可能带给家族富贵绵延的。说到底,她只是个女人,她能够给家族提供的,只是一个契机,而能否把握住这个契机,出现令皇帝赏识看重的子弟,就要靠家族的运气和经营。到头来,真正能带给镇宁侯府繁荣富足生活的人,只能是荆泽铭。   去北疆,和匈奴作战,获得赫赫战功,将来凯旋荣归,成为大夏朝声名赫赫的无双战将,这无疑是一条最适合镇宁侯府和荆泽铭的青云之路。所以旨意传来,上至桑老太君荆侯爷常夫人,下至仆妇小厮,无不欢欣鼓舞。   然而这毕竟是上战场,正如阿甲所说,在那个残酷的地方,真的就是将命交给天。一场败仗,可以让百战名将和无名小卒一起埋骨黄沙,在那里,人命就是人命,没有贵贱之分。   所以在这一片欢欣下,又怎可能没有担忧不舍?只是所有人都不敢表现出来,生怕会让即将出征的荆泽铭更难受罢了。   对于这些,世子爷了解,但却不太放在心上。将军功名战中求。他对自己的出征充满希望和振奋,也幸亏如此,当桑老太君荆侯爷和常夫人看到他精神饱满的样子时,还觉着心里好受些。   军情如火,容不得恋恋不舍的告别。方采薇也只有一上午的时间帮老板打理行装。中午厨房匆匆做了一桌家宴为他践行,接着便到了离别时刻。   祖母父母都要端着架子,在荆泽铭告别时说一些“自己保重,勇敢作战,莫负君恩”的场面话,接着便目送儿子远去。常夫人看着儿子和儿媳的背影,含泪喃喃道:“上天保佑,铭儿一定要平安归来,他……他还没留下血脉呢。”   “胡说什么?铭儿一定会平安归来,这孩子从来就没有让人不放心过。”老侯爷一声低吼,打断了妻子的话,同时也算是一种自我催眠和安慰。   “都是飒爽儿女,我就不做什么十八相送的举动了,免得让双喜双福说爷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在大门口停下脚步,方采薇看着英武潇洒的老板,含笑说道。   “他们敢。”荆泽铭也笑,若说这个时候没有离情依依,那是假的。然而因为身后是这个女人,他可以走得放心。   “老规矩,送行总该做点什么,虽然爷盔甲鲜明衣衫整齐,该做的还是要做。”方采薇笑着上前,到底还是替荆泽铭整理了下衣领衣襟,接着轻声道:“但愿老板到北疆,能够连战连捷势如破竹,妾身在京城等着迎接您凯旋而归。”   “披肝沥胆,不敢负卿所望。”荆泽铭声音坚定,却见方采薇一笑:“这话对皇上说去,他肯定比我喜欢听。”   荆泽铭也忍不住笑开了,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递给方采薇:“拿着,这是我几年来攒下的全部家当,当然,主要还是这些日子里得的。上战场用不着,就给你了,我知道,你比我更喜欢这些东西。”   “好。”方采薇也不推辞,接过来看也不看揣进袖子里,到此时,终于还是觉着鼻子有些发酸,因一低头,轻声道:“到了北疆,千万自己保重,审时度势,须知识时务者为俊杰,该逃跑的时候千万不要死撑,大不了逃跑后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一切以自己性命为重,别忘了,你始终是公司老总,可不能给我这个左膀右臂篡位的机会啊。”   “好。”荆泽铭答应一声,心中也是百味杂陈柔肠千转,他没有说在战场上,这条命不是自己说了算,即便战死也绝不能逃,不然就算不死在敌人的刀下,也会死在势力角逐的漩涡中,毕竟北疆的地头蛇可是何元帅。   “我走后,家里就全托付给你了,等我回来。”   话音落,世子爷伸出手轻轻一揽,就将方采薇揽在怀中,耳听得对方惊呼一声,他微微一笑,旋即松开手,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都是太阳惹的祸   心脏怦怦跳着。方采薇怔怔看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强行忍下冲上去抱住他,涕泪横流恳求他一定要平安归来的冲动。她只是看了看天上太阳,然后抚着胸口轻声道:“嗯,我知道都是太阳惹的祸,今天的太阳太烈你太温柔……”   与此同时,寿宁公府的倚翠院内,何富贵正在大发雷霆。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孩子就没了?这都四个月了,明明先前御医都说胎儿稳固情况良好,现在说没就没了?他妈的当老子是三岁孩子耍?查,给我使劲儿的查,我不信这里面没人捣鬼,查出来是谁祸害了老子的儿子,我活剥了她。”   咆哮声如雷般传进房中,翠竹坐在床边,喂李秋芳小口吃着燕窝,探视的人都已离去,此刻房中只余下主仆二人,李秋芳面色苍白身形憔悴,一双眼睛却仍有神采,不复刚刚众人探望时的失魂落魄。   燕窝吃了一半,她便轻轻将碗推开,淡淡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都办妥了,明珠姨娘性子高傲,这两年就不怎么讨世子爷喜欢,她身旁丫头原本手头就紧,五十两银票送给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翠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着,说完沉默了下,到底忍不住问道:“只是小姐,为什么是明珠姨娘?世子爷这样疼爱您,若是将矛头对准奶奶,也未必不能成事,有钱能使鬼推磨,奶奶身边的人,怕也不是都忠心耿耿呢。”   李秋芳摇摇头轻声道:“此一时彼一时,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动奶奶的好,更何况,宠妾灭妻哪有那么容易?这个关头,何家……不能再出让皇上厌烦的事了。”   翠竹心里有些不明白,她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就是利用世子爷的宠爱成为正室,可是为什么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放在眼前,她却放弃了呢?说什么何家不能再出让皇上厌烦的事,可是大奶奶又没有诰封,也没有一子半女,再把这口锅栽到她头上,宠妾灭妻就是顺理成章的事,皇上也说不出什么来啊。   正想着,就听门口脚步声响,于是连忙站起身,就见何富贵大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   刚刚不还是暴跳如雷吗?怎么这会儿又高兴起来?难道小姐孩子没了,这位爷竟然不生气?   翠竹心中诧异想着,却见何富贵来到床前,哈哈大笑道:“秋芳,告诉你个好消息,刚刚得到的信儿,皇上已经下旨,封荆泽铭为援北将军,作为三十万大军的先锋官,前往北疆和匈奴作战了。   李秋芳心中一动,接着假装苦恼道:“我的爷,亏您还能笑得出来,皇上这不是显见得要重用他吗?你怎么……不想个法子阻止?”   “阻止?我为什么要阻止?推波助澜还来不及呢。”何富贵坐下来,拉起李秋芳的手轻轻抚摸,一边嘿嘿笑道:“你不知道北疆是谁的地盘吗?那荆泽铭不去北疆,我还拿他没办法,只要他过去了,呵呵!我保他有死无生。”   李秋芳心中一凛,连忙问道:“真有这么容易吗?这一次皇上调集了三十万大军赶赴北疆,公爹手下也不过只有十万边军而已。”   何富贵冷笑道:“那又怎么样?边军久经战阵,是这三十万乌合之众能比的?他们过去也不过就是仗着人多势众以多打少罢了。王烁都多大岁数了?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可见朝中无人可用,皇上竟将这位定海神针般的老将派去了,哈哈哈,我不是吹牛啊秋芳,一旦他死了,大夏朝的定海神针,轮也该轮到爹爹做了。”   李秋芳心中冷笑,暗道傻子,还等着你爹做定海神针呢,难道看不出来?皇上任王烁为帅,就是去对付你爹的,不然他能放心将表哥派去北疆?有你爹在,那不等于羊入狼群吗?可现在情况就不同了,论三军威望,即便你爹是地头蛇,王烁这条老而弥坚的强龙却不会惧他,难怪皇上登基后对王老将军一再加恩,将他推到了大夏战神,定海神针的地位上,声望无双,恐怕就是预料到了今日局面,为这一天做准备的。   心中想着,忍不住抬眼向何富贵看去,却见他面上笑得十分得意,仿佛笃定这一次荆泽铭和王烁有去无回一般。   李秋芳心中忽然一动,暗道是了,这厮虽是个草包,却也不是全无一点用,他之所以这样笃定,莫非这一次公爹在北疆早已做好了准备?到时无论是暗杀还是埋伏,总之会找个法子害死表哥和老将军。   越想越觉着有道理,以何家的毒辣,这种事情太能干出来了。因一颗心不由得揪了起来,然而转念一想:若真是如此,或许也不是坏事。都说无毒不丈夫,古往今来,只为争权夺利,不知多少人机关算尽,多少人含恨九泉,亲兄弟尚且能反目成仇,更何况荆何两家本就是仇人,寿宁公不管用什么手段对付王烁和荆泽铭,也算正常。   进而再一想:只要王烁死了,表哥出不了头,有匈奴这个威胁,皇帝还是不敢轻易动公爹的,如此一来,何家的富贵就算保住了。即便扶植了荆妃在后宫牵制何贵妃,可表哥不能建功立业,镇宁侯府没办法取何家而代之也是枉然,到最后,仍然是何家富贵绵延风光无限。   这样一想,方觉心中畅快了些,转眼间又有些惭愧,暗道表哥,不是我不想帮你,盼着你死,只是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没有能力参与到这些争斗中去,即便有心帮你,又哪有力气实现呢?如今只能盼着你平安也就是了。至于建功立业,请恕表妹无情,你若是建功立业,何家必倒,到那时我要何去何从?你就一定会收留我么?倒不如把握住眼前这些已得到的,以何富贵对我的宠爱,宠妾灭妻我必能实现。表哥,我们已经难成眷属,我是何家人,自然盼着何家好,自己好,所以你就别建功立业,平安归来也就行了。   梨花白说   艾玛上一章和这一章的章节名我老喜欢了,哈哈哈起名废柴星人能起出这个两个贴切又可爱的章节名不容易啊,叉下腰,可把我自己美坏了23333 ☆、第二百四十五章: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   心思千回百转,想到何家未必就会如自己预料中那般大厦倾倒,又不禁有些后悔,暗道这一次连腹中胎儿都牺牲了,不该只发作一个若明珠,早知如此,就该将矛头对准大奶奶,为日后宠妾灭妻打下基础。   一转眼,距离荆泽铭出征就过去了两个多月。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小雨如油,这杏树上都打了花苞,眼看就要开放了,也不知老板如今怎么样,虽然有王老将军为他撑腰,可那毕竟是何家经营了好几年的地盘,要从中杀出一条血路,实在不是容易之事。”   在塌上坐起身子,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方采薇慵懒的打了个呵欠。今日下小雨,所以这一大早方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只她是个闲不住的,这一闲下来,难免就要多思多想,想到战场无情;想到荆泽铭再怎么文武双全,也是初次出征;想到何家人在那边虎视眈眈……因这么想来想去,只觉满心忧烦。   幸亏大奶奶来自现代,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调节下情绪,不然很容易得被害妄想症,于是从塌上跳下,来到床边,自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枚钥匙,打开自己床边放置的作为小金库的柜子。   这柜子分为上下两格,如今大奶奶身家比先前可是丰厚多了,两个格子里共有五只大木盒,都是各有用处。   最外面一个拽出来打开,是白花花上下两层银元宝,这都是她的月银以及年节时公婆给的红包积攒下来,一个个数过去,共有三十六个元宝,合计一百八十两银,方采薇又数了一遍,方心满意足合上木匣,喃喃自语道:“还有二十两,就够二百两了,等存到二百两,便可以拿去兑换银票,嗯嗯嗯,不错不错,二百两在这个时代,可就不是个小数目了。”   话音未落,又打开另一个匣子,只见里面稀稀落落是十几个金元宝,这却是进宫时慧妃赐下的,元宝底部俱都刻着吉祥话儿。若是在别家,这样东西怕不早供了起来?方采薇不这样想,她眼里钱就是钱,娘娘赐下的元宝怎么了?不会下崽儿,也不能一个当做两个花,那和自己赚的还有什么两样?   柜子上层最外面的匣子最大,里面装着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有十几串铜钱;二三十块大小不一的散碎银子;厚厚一堆散着的铜钱;金豆子金叶子也有一点。这都是用来日常花销的,方采薇细细数了一遍,换算下来也有一百多两的银子了。   第四个匣子里面装着的是各色宝石珍珠玛瑙美玉,一个个布包打开,顿时小小空间内流光溢彩耀眼生花。这都是平日里娘娘赏赐和老板收集来送给自己的。还有几枝珍贵的首饰,则是单独放在檀木盒内,没有和这些混淆在一起。   最后一个匣子里面是十几张银票以及地契之类,面额最大的是五百两,最小的是二百两,当日荆泽铭出征之时,给方采薇那个装着他全部身家的荷包里,就是三千两银票,外加两个田庄共一千二百亩的地契。这都是他在猎场表现优异,之后进入神枪营,皇上考较几次十分满意,奖励他用心做事的赏赐,所以不用归公,不然以镇宁侯府之前的拮据,世子爷攒了这么多私房钱,就有点不是东西了。   “老板对我真是很不错的啊。”   方采薇抚摸着那些银票,虽然荆泽铭从不说什么甜言蜜语,也很少整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但他可以将全部身家都送给方采薇,对于注重务实的大奶奶来说,这种不靠嘴皮子只用实际行动表达的男人最迷人最靠谱了。   “老板,只要你能够忘了秋芳姑娘,我还是愿意给你机会来追求我的。”方采薇看着五个匣子自言自语,说完后忍不住傻乐起来,忽听院子里芊芊的声音响起:“两位姑娘来了?”   方采薇连忙将匣子收好,刚把柜子锁上,就见荆初雨荆初雪走了进来,看见她便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方采薇立刻警惕上了,这俩小姑子但凡是露出这种笑容,就准没好事儿,不是让自己出钱就是让她帮忙办事。因站起身来,假意笑道:“哟,妹妹们今儿个是怎么了?外面还下着雨呢,这样天气,不说在闺阁里好好写两首诗做做女红,倒跑来看我?嫂子我何德何能啊?”   两位姑娘现在也是今非昔比,和两条小狐狸差不多,听见这话,就知道嫂子已经警惕上了,连忙一人一边过来搀住方采薇胳膊,嘻嘻笑道:“看嫂子这话说的,妹妹们哪天不把嫂子放在心上?就因为是下雨天气,才格外关心您,生怕您冷着饿着……”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没好气道:“少来,我是蹲大牢吗?怕我冷着饿着,冷了我不会多穿衣服?饿了我不会吃东西?说,到底来找我什么事儿?再耍花腔我可就不管了啊。”   两个女孩儿笑容立刻深了几分,看在方采薇眼中更像狐狸了,只听荆初雪嘻嘻笑道:“嫂子竟看出来了?您是火眼金睛吧?”   “看你们那点心思还用得着火眼金睛?瞅瞅这两张小脸,红扑扑的跟刚上了胭脂似得,实话说,你们嫂子我有点儿胆颤啊,能让你们变成这样的事情,必然不是什么好来路,我说两位妹妹,我素日待你们也算宽厚,你们可不能给我挖下巨坑让我跳啊。”   “不会不会。”两个女孩儿异口同声:“我们不过是想求嫂子帮个忙,另外呢,再去太太面前帮着说两句话。嫂子你应该知道吧?再过三天就是今年春闱放榜的日子,前三甲跨马游街,到那时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去看新科状元榜眼探花。我们两个也想去看看,所以这须得嫂子在太太面前给我们求情,另外,还要您帮忙出点银子,在街边包下一间带二楼的铺子,咱们这才好居高临下观赏啊,您说是不是?” ☆、第二百四十六章:绝世好嫂子   “少来,还咱们,别把我和你们算在一起啊。还什么居高临下观赏,我身为镇宁侯府世子夫人,自当贤良淑德以身作则,跑去看别的男人,亏你们怎么想出来,别说是新科状元,他就是二郎神下凡,我也不在乎。”   她不说贤良淑德还好,一说这个,两个女孩儿几乎笑倒了,这把方采薇给气得,拍着桌子叫道:“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说什么了?就让你们笑成这样?”   “嫂子,若说别的方面,您足够做我们的榜样,唯独这贤良淑德,哈哈哈不要笑死人了。”两个女孩儿纤纤玉手掩住嘴巴,春兰秋菊各有风情,只是看在方采薇眼中,明明是青春明媚美少女,怎么就这么“面目可憎”呢。   “我怎么了?你们倒是说说,我怎么不贤良淑德了?我孝敬公婆和老太君;善待爷的妾室梅姨娘;支持你们二哥搞发明创造,那大水车都做出一半来了;对你们两个小姑子更不用说,但凡是合理要求,我有没有拒绝过?这样的我还称不上贤良淑德,那什么样的才算?”   让她这么一说,两个女孩儿也疑惑了,荆初雨点着脑袋道:“对啊,大嫂你这么一说,还真算是贤良淑德,可为什么我们就觉着您和贤惠二字沾不上边儿呢?”   “哎呀,大嫂贤良与否,和咱们求她办的事有什么关系?这会儿去看新科状元才最重要。”荆初雪摇着方采薇的胳膊:“嫂子,知道你对我们好,求求你,就答应了吧,其实每到前三甲跨马游街之时,都有许多女孩儿过去看的,我们可不算是标新立异。”   “等等,咱们先把贤良淑德这事儿掰扯清楚……”方采薇想用一下拖刀计,可惜被荆初雪识破,三姑娘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得:“好好好,嫂子最贤良了,您就是天下为人妻者的典范,楷模,这总行了吧?嫂子,求求你,就去太太面前帮着求求情吧,这样热闹,三年才有一回呢,三年后我和二姐姐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去看。”   荆初雪可是个有主意的人,方采薇很了解这女孩儿的性格,心中叹了口气,暗道算了,答应了吧,不然这死缠烂打我也受不了啊。她此时十分怀念当初骄傲如同一只小公鸡般的三姑娘,如果那时知道对方是这种给点阳光就能灿烂给点雨露就能耀眼的性格,她发誓,她绝不会主动招惹对方,就让小姑娘继续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维持个点头之交挺好的,真的。   最后方采薇到底还是达成了女孩儿们的心愿,三天后的清晨,殿试放榜的同时,一辆马车悠悠驶出镇宁侯府,向朱雀大街而去。   此时的朱雀大街上还没多少人,百姓们终究还是要顾着生计,知道跨马游街巳时才会开始,所以这会儿还没往这边聚集。   方采薇带着两个女孩儿很顺利就到了包下的酒楼外,接着三人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下登上酒楼,来到二楼窗前凭栏向下望着,发现视野宽广清晰,堪称围观的最佳地点。   大奶奶满意点头,对荆初雨荆初雪道:“你们两个,真真是我命里的魔星,你们动动嘴,不知费了我多少精神安排,总算如今事情圆满。咱们可说好了,只此一日,明儿可就不能来了。”   两姐妹都连连点头,感激道:“嫂子放心,我们不是那没有分寸不知好歹的,能有这一日,已经是难得了。总算将来在那深深宅院里,还有这样一场热闹可供回忆。”   方采薇瞪了荆初雪一眼:“少来,别和我打感情牌,没用,我才不会被你这种说辞感动呢。”   荆初雪苦涩一笑,轻声道:“我是说真的。嫂子是奇女子,又是在咱们家,方有你如今的精彩人生。可并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幸运,像是我和二姐姐,如今在府里,有太太和嫂子疼顾我们,还能过得悠闲自在;可将来一旦嫁了人,也不过就是足不出户,相夫教子的生活罢了。”   “说的倒也没错。”方采薇点点头,接着搂住荆初雪肩膀:“既然嫁人这么不好,那就不要嫁了,留在家里给嫂子做帮手,嫂子养你一辈子,好不好?”   “嫂子是说真的?”   荆初雪疑惑地看向方采薇,她从小在贾姨娘身边长大,接受的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种言论,从来没人和她说过可以不嫁人,养她一辈子的话。   “当然是真的了。婚姻之事,关系着女儿家一辈子的幸福,如果有如意郎君,嫂子当然不能耽误你,但若是未来的妹夫不够好,在他身边得不到幸福,那当然还是离开最好。妹妹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千万别信那些从一而终的话,对值得的人可以从一而终,不值得的,就当他是个屁,哪怕便是得到休书一封,也要逃离,回嫂子身边,有我给你做主呢。”   “嫂子。”   荆初雪和方采薇如今相处的很好,然而这番话仍是让她耸然动容,怔怔沉思了一会儿,她忽地低下头去,轻声道:“好,嫂子记着今日的话,你知道妹妹是个心高气傲的,若是将来真受了委屈,妹妹必不隐忍一生,一定回来找嫂子做主。”   “放心,都包在我身上。”方采薇拍拍荆初雪肩膀,说的豪情万丈。见旁边荆初雨只是摇头,她便笑道:“二妹妹性子软,听说你将来的夫婿也是名门子弟,嫁过去定然是琴瑟和鸣,所以嫂子倒不替你担心,不过也是这句话,过得好便好,过得不好了,咱们就回来,没必要为了一个从一而终,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   荆初雪也笑了,摇头道:“二姐姐可是立志要做一个贤妻良母呢,嫂子和她说这样话,何异于对牛弹……”   不等说完,忽听方采薇“咦”了一声,她不由一愣,扭头顺着方采薇目光看过去,小声道:“怎么了?嫂子看见谁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新科状元郎   “刚刚对面酒楼露头的,好像是秋芳姑娘。”   方采薇先前也只是随意一瞥,还没看清那人就缩了回去,所以也不怎么敢肯定,她心中奇怪,暗道我是陪着小姑子们过来,难道李秋芳也是如此?她当家做主了吗?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李秋芳也正在对面酒楼的二楼包间中疑惑自语:“奇怪,她怎么会过来?跟在她身边的,好像是两位妹妹,以太太的性子,应该不会答应这种事啊,难道是她偷着带两人出来?”   “姨娘说的是谁?”   对面坐着的艳红忍不住问了一句,她是何富贵新收的通房丫头,因为模样妩媚,这几日正受宠,不过在李秋芳面前,却也不敢放肆,问话语气十分恭敬。   “哦,没什么。”   李秋芳微微一笑,却听身旁何富贵道:“我也好奇,你刚刚看见谁了?回头就嘟囔个没完。”   李秋芳一窒,目中冷意一闪而逝,接着摇头笑道:“爷你就宠着这小蹄子吧。其实能遇见谁?我刚刚看到我那表嫂似乎带着两个妹妹也过来看热闹,想着我那伯母向来是个严厉的,也不知我表嫂是怎么说动的她,竟将这种事答应下来,真是好生厉害。”   何富贵冷哼一声道:“原来是她,你那表嫂如今确是厉害得很啊,听说镇宁侯府那些铺子,幕后掌权的人都是她。呵呵!我倒有点不信,再怎么厉害,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就能做下这些事?镇宁侯府的生意原本半死不活,如今倒是蒸蒸日上,这背后必定是有个厉害的人指点,只不知道是谁。”   艳红也连忙道:“可不是?别的也就罢了,听说她们那个什么山海阁……什么所的,啊哟,当真是名满京城,等闲身份就算有钱,想去坐坐也不能够,我就奇怪,这哪有人会将钱往外推的?”   “那叫做山海阁会所。”何富贵撇撇嘴,悻悻道:“所以我才说,那幕后的人厉害,将京城这些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的心思都琢磨透了。听说如今连当朝重臣都喜欢往那里去,多少暴发户捧着大笔的银子只为进那门里看看,想都别想,如此一来可不就显得他们脱俗了?奶奶的,我就纳了闷儿,若说超然脱俗的好地方,这京城有的是,不知多少比那山海阁强百倍,怎么就独独它那里日进斗金?难道真是风水好?”   艳红只听得双眼放光,连声道:“爷,既然您都看穿了其中关窍,不如咱们家也弄一个,以寿宁公府的地位,还怕那些人不来捧场吗?”   “得了得了,别听风就是雨。”何富贵没好气瞪了艳红一眼:“这种东西也讲究一个先机。自从山海阁会所在京城扬名,多少人都跟风效仿,有哪一个成功了?”   李秋芳淡淡道:“爷倒也不用把话说死,这种东西,其实也不过是靠着名人士子的噱头罢了。别人家没有底蕴,自然效仿不了,但咱们家不同,寿宁公府实力雄厚,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巴结,咱们家开一个这样的会所,好好儿布置一番,还是可以和山海阁分庭抗礼的。”   “到底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提起这个,何富贵就是一肚子闷气:“你让我去哪里再找一个**路帮着打响名气?”   “咱们非要走山海阁的老路么?他们眼高于顶目无下尘,招待的都是文人墨客,达官显贵,将许多捧着银子的客人都拒之门外,咱们难道不会做这些人的生意?靠着娘娘和公爹,只要爷说一声,朝中也未必就没有大臣过来捧场吧?反正咱们要的只是赚钱,管它什么富商还是巨贾,只要有钱就招待,说不定这样一来,赚的钱倒比山海阁还多呢,谁让他们爱惜名声。”   何富贵想了想,忍不住哈哈一笑,拍掌道:“别说,还是秋芳你的主意靠谱,好,就这么办,回头我就找吴先生商量一下。”   吴先生就是何家的幕僚,何富贵这个草包懂什么做生意?父亲又在北疆,所以从他成年起,就把教自己读书的一个斯文败类聘做幕僚,帮他打理生意场上这些事。   此时有了这个主意,心情不由畅快起来,忽听外面喊着新科状元榜眼探花到了,这厮便兴奋站起身道:“来了来了,呵呵,我这堂哥今次夺了前三甲,必定是春风得意……”不等说完,忽然想起那堂哥终究不能夺魁,不由悻悻骂道:“可惜**路那厮的身世太硬,连皇上都盯着他的文章,没办法舞弊,不然堂哥今次就能夺得状元了。”   李秋芳呵呵一笑,暗道状元?你们何家烧了高香,走门路出个前三甲就不错了,状元那得是御笔钦点,名字连皇帝都见不到的,他够资格吗?**路能做状元,恰恰说明人家不负天下第一才子之名。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何富成想必还是有点本事,不然那些主考官也不敢公然营私舞弊,给他一个榜眼吧?   一面想着,就来到窗前,只见不远处三匹高头大马正缓缓而来,前头竟是御林军执着仪仗鸣锣开道。   **路坐在马上,身为新科状元,若说没有一点得意之情,那着实是虚伪了,不过他向来以才高八斗闻名,家世又尊贵,被众星拱月的时候太多,所以如今骑在高头大马上,两边都是兴奋议论着的百姓,身后榜眼探花两个故作沉稳,事实上激动欢喜地身子都有些打颤,唯独他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因此也就显得格外稳重。   “咦?竟然是这小子中了头名状元?”   方采薇站在酒楼窗前,三匹马上的人看的清清楚楚,她知道**路有才,却没想到有才到这个地步,竟让他夺得了今科的头名状元。   “怎么?嫂子认识他?”荆初雨荆初雪却不认识**路,听见方采薇的话,都扭过头来惊讶询问,就见大嫂点点头:“是啊,其实你们虽没见过,但肯定听说过他的名声,天下第一才子**路嘛,当今皇上的亲表弟……”   不等说完,就见荆初雪掩口惊呼一声,接着喃喃道:“竟然是他?他就是**路?” ☆、第二百四十八章:包藏祸心   “对啊。”方采薇点点头,目光向下看去,一面笑道:“别说,穿上状元袍,戴着状元帽,胸前一朵大红花,这一打扮起来,还真是挺俊秀的。就是这打扮有点眼熟,嗯……喔!想起来了,这是新郎官儿的打扮。”   身后吴婆子笑道:“奶奶说的没错,新郎官儿可不就是照着这个装束打扮的?所以成婚向来也有‘小登科’一说。”   “嗯嗯嗯。”方采薇点着头,忽听身旁荆初雪喃喃道:“他长得真好看,坐在这高头大马上,也实在威风。那些形容男子的词语,什么丰神如玉,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我竟是今日才明白其中意思。”   声音中满是迷醉,方采薇忍不住就是一愣,转头看去,好嘛,这三妹妹眼睛里都快往外冒红心了。忽听荆初雨咳嗽一声,淡淡道:“三妹妹也太夸张了,这位新科状元固然不错,但是家里两位哥哥,似乎也不比他差吧。”   “就是就是。”方采薇猛点头,表示无比赞同二姑娘的话:“也就是你们大哥被皇上打发去了京郊,没办法参加今年的春闱科考,不然的话,到底状元是谁的,还未可知呢。”   荆初雪也醒过神来,知道自己刚刚为**路着迷的举动十分不妥,这会儿可不是只有嫂子和二姐姐,哪怕说错话也没关系,身后一大堆婆子丫头跟着呢,万一被她们听见传出去,日后自己在府里还怎么抬头做人。   因忙用玩笑的口气道:“嫂子这分明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大哥哥固然文武双全,但正因为如此,他要照顾的方方面面就太多,不如这位江公子心无旁骛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若是今年大哥哥下场应试,即便中进士毫无疑问,但是头名状元,恐怕不容易。”   “你大哥的文章做的也好,我看过的。真要下场,未必会比**路差,连**路自己都承认他不如我们爷嘛。”   方采薇冷哼一声,忽听荆初雨笑道:“就算哥哥的文章真做的比江公子好,也夺不来这头名状元,人家可是皇帝的亲表弟,哥哥算什么?听说皇上原本就很欣赏江家公子,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把状元给大哥哥?”   “**路是亲表弟,我们爷从慧妃娘娘那儿算,还是皇上小舅子呢。”方采薇不服气:“再说了,你不知道吗?殿试的考卷都是要封了名字的,由主考官选出他们认为最好的前十份卷子,给皇上亲自审阅,御笔钦点下状元郎。皇帝眼睛又不能透视,怎会知道哪一张卷子是**路,哪一张是你哥的?”   一面说一面看,恰好此时三匹大马走在楼下,仿若有心灵感应一般,方采薇就见**路抬起头来,两人视线恰好交汇在一起。   “啊……啊?”方采薇只觉哭笑不得,暗道这也太巧了吧?但都被看到了,不打个招呼似乎也不太好,更何况人家为山海阁会所的繁荣昌盛做出过巨大贡献,时至今日,“山海阁会所,天下第一才子的选择”这句广告语已经在大街小巷流传开来,这会儿明明看见了,还装没看见,好像有些说不过去啊。   这样想着,大奶奶只好硬着头皮冲楼下**路挥了挥手。   **路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心中忽然没来由地一动,抬起头时,竟然就看见了那张时常思念的明艳面孔,当他看到方采薇冲自己挥了挥手时,只激动地一颗心都差点儿跳出腔子,也幸亏这皇家御赐的大马性情温顺走路平稳,不然激动之下,新鲜出炉的状元郎很可能一个跟头就从上面摔下来,闹一个前不见古人后面也未必有来者的大笑话。   再回神时,才发现一只胳膊不知什么时候竟伸了出去,正在冲方采薇挥舞着。   这一幕没有瞒过对面楼上李秋芳的眼睛,今天何富贵带她们出来,是为了给榜眼何富成捧场,她心里是极不愿意的,却没想到竟有意外收获。   目光从**路身上移到方采薇身上,李秋芳一双凤目微微眯起:听说从去年开始,那女人就如同转了性子一般,表哥和她竟十分恩爱。如今表哥出征,她为了镇宁侯府外面的铺子,也时不时就要抛头露面。呵呵!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想不让人诟病也难,看来侯府中也实在是无人了,不然以伯父伯母的性格,怎会让儿媳妇做这种事。   或许,可以在这上面做做文章?**路家世尊贵,年少才高,而我那位表嫂艳冠群芳八面玲珑,又有山海会所在他们中间牵扯着,呵呵!这文章很容易做啊。虽说目前看来,荆何两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但风云际会之时,总要未雨绸缪才好。   方采薇此时也看到了李秋芳,但却没有在意,她再怎么精明,也没办法隔着这么远从对方眼神中察觉出包藏的祸心。   随着前三甲的队伍逐渐远去,她便伸了个懒腰,对身旁两个女孩儿道:“这回总行了吧?新科状元也看了,热闹也经历过了,可该和我一起回府了,日后安安心心绣花女红,将来做一个像我这样的贤妻良母。”   “扑哧”一声,两个女孩儿都忍不住笑,荆初雨见方采薇沉下脸,连忙笑道:“嫂子,我们不是笑你不是贤妻良母。实在是这话……您能交给别人说吗?你自己说,这……这总该有些不好意思吧?”   “我这是实话实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方采薇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忽听身旁荆初雪道:“嫂子,那个新科状元,和您很熟吗?都走过去了,还总是回头看。”   “你哥哥和他交情莫逆,我就不行了多说见过几次。嗯,因为当初在猎场,我们的烤肉被他扫荡大半,所以我对他的印象倒是十分深刻。他的话,大概也只是知道我是谁而已。”   听了方采薇的话,荆初雪一颗心不由得小鹿乱撞,暗道也对,就算他和嫂子十分相熟,可嫂子毕竟是有妇之夫,他怎也不可能动什么龌龊心思,那他又为何频频回头?他……到底是在看谁?是看我吗?还是看二姐姐? ☆、第二百四十九章:大快人心   一念及此,忍不住向荆初雨看过去,想到**路回头若看的是这个姐姐,心中一股酸意升腾而起,但转念一想,不由万念俱灰,暗道是了,不论我还是二姐姐,都是庶出之女,他却是天之骄子,即便公侯之家的千金嫡女,对他怕也是趋之若鹜,哪里轮得到我在这里痴心妄想?   既认清了现实,心里难免苦涩,因形容就有些懒懒的。方采薇别看表面上谈笑风生,但大奶奶多精明啊,差不多也能察觉到这位三姑娘的心思,心下就有些纳闷,暗道不对啊,论理我那老板和名义上的小叔子可也都是帅哥中的帅哥,三妹妹对美男子理应有一定的抵抗力才是,至于见了那**路一面,就一见倾心了吗?那家伙没有这么大的魅力吧?还是说,新科状元的光环太过明亮,自带美图秀秀效果,所以才能瞬间收服三妹妹的芳心。如果是这样,那大概还好,就跟我当初追星似得,喜欢的了不得,但时间长了,也就那么过去了,怕就怕三妹妹这个性子,再钻进牛角尖里,追星追成了杨丽娟,可就真的糟糕了。   一面想着,姑嫂三人就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下出了酒楼,此时街上行人大多已经追着跨马游街的队伍去了,街面上只余一些还在回味刚才热闹风光的围观群众,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说来也巧,刚出了门,就见何富贵一行也正从对面酒楼出来,两方人马正碰了个对面,方采薇嘟囔了一句“真是冤家路窄”,便要带着两个女孩儿上停靠在一旁的马车。   想那何富贵,是个没事儿也要生事的,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当即哈哈笑着叫了一声:“哟,这还真是巧,方夫人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子出来看新科状元呢?啧啧,不是我说,这么漂亮的两个女孩儿,你也不怕出事?如今街面上可不甚太平啊。”   这话表面上是关心,实则无礼之极,荆初雨还罢了,荆初雪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只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家,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和何富贵对话,不然便是落了对方陷阱,因只把目光瞅着方采薇,想着这大嫂向来厉害,但不知这一次要怎样应对。   却见方采薇眼睛都没眨一下,跟没听见似得仍然往马车那边走。荆初雪一愣,旋即心中升起些微失望,暗道也是,大嫂子再厉害,终究也只是个女流之辈,在这样场合下,无论她怎么做,都讨不了好的。   可这吃哑巴亏的滋味儿太难受了。耳听得那边何富贵还在哈哈笑着挑衅,甚至带着一帮姬妾往这边赶来,哪怕两位姑娘能忍,碧丝这个爆仗脾气可忍不了,何况在小丫头的意识中,就没有自家奶奶摆不平的人和事。   于是一拉方采薇衣角,大声道:“奶奶,何家世子和您说话呢。”   方采薇心想太好了,这捧哏的可算来了,因故作不解的扭头看向碧丝:“你说什么?有人和我说话?哪儿呢?我怎么没听见?”   “啊?”   别说碧丝,就是荆家姐妹和何富贵等人也都愣住了,心想怎么回事?奶奶(那女人)的耳朵忽然聋了?   正想着,就听方采薇又悠然道:“我没听见人说话啊,倒是听见一只狗在那里汪汪叫,我想着这狗是吃屎的东西,再叫的厉害些,可不就是满嘴喷屎了?这要是溅到衣裳上可不好,哎呀行了别说了,赶紧上车回府,躲开那野狗要紧,不能指望和畜生讲道理啊。”   “扑哧”一声,却是二姑娘笑点低,实在绷不住,几人扭头看向何富贵,就见他站在当地,一张脸成了茄子色,就是他身后的姬妾们,面色也都难看之极。   “表嫂。”   这种时候,李秋芳当然要出来打圆场,虽然她知道今天这个亏是吃定了,可总不能让方采薇如此得意而去,于是越众而出赶上前来。   果然就见方采薇停住脚步,转身笑吟吟看着她,只是眼底一片讥讽冰寒。   “我们爷是鲁莽了些,只他到底是世子,表嫂不和他一般见识也就是了,这么说却是有些不厚道了吧?”李秋芳上前,语气并不刚硬,两个女孩儿在呢,为了将来可能要依靠的后路,她宁可委曲求全,也不敢摆出富贵派头趾高气扬。   “有些人总是不吸取教训,非要自取其辱,我没办法,只能教教他做人。”方采薇笑颜如花,低声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是锋锐如刀,接着她又嫣然一笑,恢复了正常音量,沉声道:“李姨娘这是什么话?刚才真没看见你们,只是听见野狗叫了,姨娘知道的,野狗可不和人讲道理,万一不知怎么生起气来,再逮住哪个人咬两口,那我们可是吃亏大发了。”   “表嫂……”李秋芳也生气了,她自认为已经摆出了低姿态,哪里想到方采薇这样的不依不饶,不但特意叫出自己的身份羞辱,还在刚才的话上又重重踩了一脚。   方采薇冷笑一声打断她,悄声道:“我若是姨娘,现在就赶紧做出笑模样寒暄两句,然后撤退。不然若是逼得对方说出‘何必这样生气?难道你觉着我说的是你们?这是上赶着承认自己是野狗吗?”之类的话,那就有些无法收场了吧。”   李秋芳一窒,面色连着变了几次,终于还是勉强一笑,点头道:“好了,嫂子和妹妹们快回去吧,街上人多,一旦碰了撞了不是玩的。”说完转身就走,只是养气功夫还没到家,说完这句话,只觉着跟吞了个苍蝇也似,连面色都变得铁青了。   荆初雨荆初雪以及丫头婆子们看着方采薇的眼神亮得吓人,里面全都是崇拜:什么叫舌头杀人不用刀?这就是啊,而且别的舌刀大多是对着弱质女流下手,这把舌刀宰杀的却是世间最无赖的混账。从前听说诸葛亮单凭几句话就气死了周瑜,那会儿以为不过是戏台上唱的故事,现在想想,还真有可能,只看刚刚李姨娘的面色,估计离被气死也不远了。这位曾经的表姑娘她们可是知道,当年在府里也住过几回的,若论那份儿心机聪明,少有人能比得上,如今她们一大家子,让大奶奶两句话就给打发了,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第二百五十章:美人如刀(上)   “嫂子你太厉害了。”两个姑娘三两步上前,又是一人挽住方采薇一边胳膊,荆初雪便小声偷笑道:“若是刚才碧丝不说话,嫂子你是不是就没办法把这话说出来了?倒白白便宜了那混账。果然近朱者赤,连碧丝这样的笨丫头跟在嫂子身边,都能和您心意相通,及时帮您递话,我和二姐姐却是半点没想到,真是惭愧死了。”   方采薇笑道:“这算得什么?碧丝也不是给我递话,她单纯是气不过。对付这种无赖,递话有递话的应对法,不递话也无妨,我总可以让他下不来台就是。”   “不递话还有不递话的办法?我有点不信。”连向来憨厚的二姑娘都有些怀疑,却见方采薇轻轻一笑,摇头道:“你们啊,还是太年轻,连这点套路都不懂。没看见我带着你们直接上马车吗?碧丝若不递话,咱们就理都不理,上了马车就走。”   “这就算了?”荆初雪也瞪大眼睛,总觉得还是刚才那几句巧妙的骂人话更解气,理都不理上了马车就走算怎么回事儿?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她们怕了呢。   “有时候,无视就是最大的回击。何富贵这种人,草包一个却又心高气傲,咱们从头到尾不理他,这比和他吵还让他难受。你们想想,他那样人,受得了别人不将他放在眼中吗?尤其他刚刚还往这边走,到时候咱们上了马车,马车走了,把他一个人撂在原地,那又是个什么光景?”   荆初雨荆初雪这才恍然大悟,想一想何富贵哈哈笑着得意上前,结果自己等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只把他一个人扔在原地,那情景似乎也十分美妙解气,因都忍不住笑出声,对方采薇竖起大拇指道:“嫂子,服了,妹妹今天真是服了,将来我可决不能得罪您,不然非让您收拾的灰头土脸不可。”   “不会的,你们嫂子我最是怜香惜玉,当日三妹妹那样高傲,不将我放在眼里,不照样任由你们蹭点心吃?美人儿就是正义,似妹妹们这般如花似玉,只要不太过火,我怎都能忍受的。”   荆初雨荆初雪低头偷笑,暗道二嫂子长得也不差,怎不见你对她有半点容忍?不过话说回来,大嫂最初也没和二嫂一般见识,都是二嫂不服气,老拉着她要分个高下,最后到底弄了个灰头土脸。   正想着,就听身后碧丝忽然出声道:“奶奶,奶奶您快看,那边可不就是一个美人儿呢。”   “嗯?”   方采薇闻声回头,目光顺着碧丝指着的方向看去,就见在她们身后二十几步远处,一个女子正缓步向她们走来。   这女子布衣荆钗,却是身段婀娜气质清冽,寒酸落魄的打扮掩不住那份花容月貌动人颜色。她步履沉稳,似是带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竟让街道两旁三三两两的路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议论起来。   好强的气场啊。   方采薇倒吸一口冷气:这女子实在是太过引人注意。一般来说,武侠电视剧中最爱用这样的镜头,但自己明显是穿越在宅斗小说中啊,勉强这宅斗生活能沾上种田的边儿,和武侠小说可没有半点关系,最多就是荆泽铭和阿甲武功不错。这忽然出现的美丽清冽女子是什么来路?总不可能是温氏请的女刺客来行刺自己吧?切,太扯了,与其费这个事,还不如找她爹要点鹤顶红抽冷子给自己下在饭里呢。   一转眼间,方采薇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恰在此时,就听一声暴怒大喝:“若明珠,你这是干什么?啊?你他妈的要干什么?”   原本就不怎么热闹的街道因为这女子的出现,本是落针可闻,所以何富贵这一声恰如打了个响雷一般。方采薇扭头看去,才发现何家人也站在路边,那些女人面上全是惊讶之色,何富贵则是脸都黑成锅底了,跳着脚挥着手,实力演绎什么叫做“暴跳如雷”。   “若明珠?”   方采薇若有所思,暗道这事儿有意思,何富贵竟然认识这个女人?百家姓中有“若”这个姓氏吗?如果没有的话,这名字好像有点青楼画风啊,莫非他们之前有过一段风流情史?可若是那猪头负了你,你该去找他算账才对,往我这边走几个意思?   那边若明珠却是理也不理何富贵的咆哮,眼看都要走到方采薇面前了,何富贵终于忍不住,三两步上前,伸手拦住她,森然道:“我问你话呢,你没听见?你这是什么意思?”   若明珠抬眼看向何富贵,忽地冷冷一笑,沉声道:“爷已经将我赶出何府,从那一日起,我便不再是何家的人了,我要做什么,都凭我愿意,你凭什么拦我?”   “哼!你不是何家的人,以为就自由了?呸!做梦。”何富贵向地上啐了一口,铁青着脸道:“我告诉你,当日是看在我们好歹有过情意的份儿上,我才让你离开何府,不然就凭你做下的事,将你沉井也不为过,你在外面自生自灭也就罢了,若以为这样就能恢复自由身,给我难堪,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世子爷好大的口气,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如今就是自由身,你凭什么能给我不客气?要当众打死我吗?好啊,你就来动手啊,让大家看看寿宁公府的霸道。容我提醒爷一声,你做的事别人不敢管,但镇宁侯府的女眷们可是在看着呢,那位大奶奶据说是宫里的常客,她若是进宫在慧妃娘娘面前提一句这个事儿,你猜慧妃娘娘会不会告诉皇上?寿宁公府如今的形势,爷若是还敢这么肆无忌惮,我便是死,也认了。”   “你……”   何富贵气的青筋都迸了出来,恨恨叫道:“谁说你是自由身?你他妈是我当初花了五千两银子从万花楼赎出来的,不过一个贱货罢了,告诉你,贱货就是贱货,以为出了何府就是自由身?就能清白做人了?美得你,你当日离府,爷可没把身契……”   说到这里,忽然愣住,接着面色就涨红了,这里若明珠呵呵一笑,淡淡道:“说啊,怎么不说了?看来世子爷的记性也没我想的那么糟糕。您总算还是记起来,当日赎我的时候,为了让我一笑,你当着我和老鸨子的面儿,将身契付之一炬。说起来,这我倒是要感谢爷的,不是您当日大方,我今日焉敢光明正大走来这里?” ☆、第二百五十一章:美人如刀(下)   何富贵愣在当场,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只是后悔,当日为什么念着曾经那点情意将这女人赶出来?为什么不直接将她沉了井?或者发卖了也好啊,早知她是这样一个烂货,就不该让她活着,活到今天来给何府丢人。   这时李秋芳也明白若明珠是要做什么了,心下怒极,走过来沉声道:“若明珠,你当日做下的事,我恨不能将你撕碎,是爷大度,留你一条命,你今日怎能如此恩将仇报?怎么?以为凭你,就能让何府丢脸?就能投靠荆府?猪油蒙了心的东西,要不要我把你做下的好事公布于众?看看今后谁还敢收留你这个心如蛇蝎的毒……”   最后一个“妇”字尚未出口,就见若明珠忽地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刀身雪亮寒气逼人,哪怕李秋芳这种不懂兵器的女人,都知道这是一把上好短刀。   若明珠纤长细白如春葱的食中二指从刀身上缓缓抚过,缓缓道:“我这人性子烈,恩怨分明。谁对我好,我恨不能百倍报之,所以入了何府后,我才常常规劝爷,到底惹得他厌烦了我;同样,谁敢害我,我也要百倍报之,哪怕血溅五步。李秋芳,当日之事,个中是非曲直,你我心知肚明。这把刀,是我用出府时那一身锦绣衣裳和首饰换来的,我原本想用它取你性命,咱们到阎罗殿上断一个明明白白。然而刚刚看到镇宁侯府世子夫人的举动,我才蓦然惊觉,似我这样举动,当真愚蠢。你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我为你付出性命?所以你该感谢那位方夫人,不是她,今日你就死定了。”   短刀在太阳光下发出刺眼寒光,那寒气仿佛顺着四肢百骸一直钻到了心里。任李秋芳心机深沉阴险狠辣,她也万万没料到若明珠竟因为自己当日陷害她的事,存了同归于尽的念头,一时间不由愣在当场汗湿重衣,面对气势慑人的若明珠,平日里的伶牙俐齿,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却见若明珠倏然收回手,嘴角弯起,嘲弄笑道:“现在好了,你可以放心了,我已经断了这个念头,我要好好儿活着,活着看你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   她说完,便将手垂下,短刀倒拿,刀尖向上,继续缓步向方采薇一行走去。   何富贵犹豫了一下,本想阻拦,可见到若明珠昂然无惧之态,还有那手中短刃,想到这女人的疯狂刚烈,心中不禁一阵发寒,那只脚就说什么也迈不出去了。   若明珠来到方采薇身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忽地盈盈下拜,沉声道:“苦命女若明珠,虽出身青楼,然心向明月,不曾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如今为人所害,流落街头,生活无依,明珠厚颜问一句,夫人可愿收留我?若蒙不弃,甘愿签下卖身契,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早在若明珠和何富贵李秋芳对话之时,侯府众人就猜出她的意图,然而此时亲耳听到这话,仍不由心中巨震。   独方采薇没有半丝惊愕,只是叹息道:“********自古侠女出风尘。”说完亲自扶起若明珠,沉声道:“姑娘性烈如火,恩怨分明,又有拿得起放得下的通透大智慧。即便出身青楼又如何?难道不闻出淤泥而不染?似你这样顶天立地不让须眉的好女子,不该屈居人下,你若愿意,就跟在我身边吧,不必签什么卖身契,我用你,也会尽我所能教你护你,必不使你明珠蒙尘,流落飘零。”   身为现代金领女性,方采薇洞察收买人心的本事自然不俗,这是连荆泽铭都十分佩服的。然而今日对若明珠说出的这些话,却不存在半点收买心思,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那若明珠命运多舛,人又聪明,一颗心最是纤细敏感,晶莹剔透不过,自然能察觉到这番话的赤诚,当即心中一热,眼泪险些掉下来,忙拼命眨眼眨了回去,含笑道:“蒙夫人不弃,明珠自当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这当真是一出好戏,围观人群万万没想到,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追随跨马游街的队伍,却能看到这样一出精彩大戏。这可比那位英俊如明月朗星般的新科状元好看的多,更不用提接下来一个月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有了,因看着方采薇要携若明珠上马车,对方却坚决推辞,最后到底还是坐在后面丫头婆子们的马车上离开,原本静静围观的人群顿时就炸了锅。   何富贵气得身子都颤抖了。当日荆泽铭和李秋芳有情,他便千方百计将李秋芳纳进门来做妾,狠狠踩了镇宁侯府一脚,却不料天道好轮回,如今自己赶出府的妾室竟公然投奔了荆府,可说是在寿宁公府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不难想象,随着这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再有那好搬弄口舌的人添油加醋绘声绘色讲一遍此前情景,寿宁公府怕是要颜面扫地了。   “贱人……贱人。”   李秋芳也气得身子直哆嗦,当日陷害若明珠之时,她怎也没想到会有今日之祸,因恨恨道:“我那时就说,不该留她性命,爷不听,非要顾念着曾经那一点旧情,如何?你顾念旧情,人家可不顾,今日这一刀捅的多狠……”   不等说完,就见何富贵猛然转过身来,低声咆哮道:“闭嘴。我问你,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是明珠……是那贱人害得你,可若真是如此,她为什么竟会来寻你报仇?甚至不惜同归于尽?”   何富贵总算还没有草包到家,只看若明珠昂然凛冽的态度,就觉察到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儿了。   李秋芳心中一阵发虚,然而面上却仍然镇定,哽咽道:“我怎会知道?如今想想还觉后怕,若不是今日遇上镇宁侯府那个女人,我是不是就被她杀了?可怜我到死还是个糊涂鬼。” ☆、第二百五十二章:三年恶气一朝出   “够了。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去说?这大庭广众的,难道还能问出个子午卯酉?尽丢人了。”   却原来是何富贵的发妻米氏实在看不下去,虽慑于丈夫素日淫威,然而此时还是赶紧回家要紧,至于有什么后账,回府里清算也不迟。不过说起来,这事儿对自己倒是很有利,当日她就觉得奇怪,若明珠出身青楼,这辈子恐怕都难有子嗣,她性情高傲,以至于丈夫过了新鲜劲儿就不太喜欢她,有了李秋芳后更是将她彻底冷落,她哪来的胆子去害对方流产?且也没有必要啊,如今看来,这当中或许很有点文章可做。   一家人各怀心思,灰溜溜上了马车悻悻而去:这一趟门出的,真是赔死了,连寿宁公府的名声都搭了进去。   且说方采薇,带着小姑子和若明珠回府后,先问了常夫人在哪里,听说在桑老太君房中,她便让碧丝带着若明珠回大房院中安顿,自己和两个女孩儿则来到桑老太君住处,果然就见常夫人贾姨娘都在这里,看见她们,常夫人便笑问道:“如何?出去这一趟,可开了眼界?”   方采薇笑道:“开了开了,太太不知道,我和两位妹妹这一次简直是大开眼界……”   不等说完,便被常夫人啐了一口,听她笑骂道:“老太太听听,昨儿缠着我,定要今日带着两个丫头出去看这热闹,说是要开开眼界,我原本不答应,最后让她缠不过,只好答应了。其实又有什么可看的?无非是些风光热闹罢了,再怎么开眼界,又不是游山玩水,还能见多识广怎的?这会儿我问她,她怕我怪责,竟好意思拿这话来堵我。如此我倒要问问你,到底都开了什么眼界?你倒是一样样说来给我听听。”   桑老太君也笑道:“对,这样的任性,须不能绕过,必得让她好好儿说一番,说得热闹好听才算。”   贾姨娘在下首坐着,面上也满是笑容,全没有方采薇带两个姑娘骑马时的痛心。她心中自有一番心思,想着荆初雪才貌双全,若是在这样场合,一旦入了哪位贵公子的眼,能让对方来求亲,自己和荆泽贤在府里的地位也可以水涨船高,所以她这一次才会大反常态,对此事也是乐见其成的态度。   方采薇口才好,当下就将前三甲跨马游街,引发百姓围观,险些造成“交通事故”的情景绘声绘色说了一遍,只听得桑老太君和常夫人都十分高兴。接着就听她忽地话锋一转,嘻嘻笑道:“不仅如此,太太不知道,这一次我们还有大收获,那……”   不等说完,忽见荆初雪捧了一杯茶来,笑着道:“嫂子口干了吧?喝杯茶润润,您说了半天,一定也累了,这大快人心的一节,不如就由妹妹代劳,如何?”   方采薇一愣,接着就见荆初雪坐到桑老太君身边,挽着老太太的胳膊笑的跟一朵花儿似得道:“老太太太太不知道,今儿大嫂子可是替咱们镇宁侯府好好儿出了一口恶气。我怕由她来说,她不好意思夸奖自己,让这一段失色,索性越俎代庖。这也是为了让老太太太太听得尽兴,嫂子,我这可是对老太太太太的孝心,你不要误会啊。”   方采薇:……“好吧,那我就多谢妹妹了,一定要好好夸夸我是如何用凛然正气引得那若明珠纳头便拜的无双气概啊。”呵呵!比嘴皮子,我会输给你这小丫头?   荆初雪:……“老太太,太太,我错了,好像就算是由嫂子来讲,她也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一定也会讲得精彩绝伦。”   “好了,卖什么关子?三丫头,就由你来说,你嫂子也就开玩笑这时候脸皮厚一点儿,真让她夸奖自己,她也是不行的。”   常夫人一言而定,方采薇悠悠喝了口茶水,心想太太,您太低估我了,比起当初每年工作总结把自己夸到天上去的行为,如今这点自夸算什么?若是我们老板,他肯定就不会像您这样想。唉!不知老板如今怎样了?有没有上战场?他还平安吧?老板,今日因缘巧合,由我替你出了一口恶气,你如果知道,一定会很高兴吧?嗯,高兴倒不算什么,只是到了年底,这一笔大功劳是不是得多发下点奖金慰劳呢?唔!决定了,回去后就给老板写封信,好好儿表一表今天这份汗马功劳。   她这里神游天外,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荆泽铭,那边三姑娘也不负才女之名,早已绘声绘色将事情讲述了一遍,只听得桑老太君和常夫人啧啧称奇,抚掌称快。   “好,好啊!采薇,你做的很好,呵呵!这一次真是大快人心。当日秋芳的事……咱们被这口气憋了三年,三年啊!有时候午夜梦回,想一想……还是觉着憋屈的慌,没想到今日竟然是由你替我出了这口恶气。想来当日若不是何家将秋芳夺去,你也不能进我镇宁侯府的门,这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好!太好了。”   常夫人激动地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桑老太君也十分高兴,点头笑道:“铭儿媳妇这张嘴啊,当真厉害的很,呵呵!我记得当日秋芳也是个嘴巴上不肯让人的,如今看来,倒比采薇还逊色一些。”   荆初雨冷笑道:“李姐姐没有道理,怎么说得过大嫂?”   桑老太君叹息道:“也别这样说,那是个可怜的,我还记得她当初最是心高气傲,可到头来,自己的终身不能做主,她那个父亲……唉!如今死者为大,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只可怜坑害了他女儿,当日他还活着时,也不知有没有后悔。”   常夫人冷笑道:“那还能不后悔?只怕悔的肠子都青了。咱们之前三年是落魄了些,可这侯府架子也没倒。如今娘娘在宫中,泽铭在北疆,眼看着府里就要起来了。倒是那何府,这些日子来也没听见皇上赏过什么。他当日竟巴巴把女儿送过去做妾,人心不足,怎么就让那富贵前程给迷了眼睛?到头来又如何?指挥使没当上,倒白白送了性命。” ☆、第二百五十三章:近朱者赤   说完听见婆婆只是叹息,她也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左右如今镇宁侯府和李家是全无关系了。因便问方采薇道:“是了,恶气固然出了,只是那个若明珠,你打算怎么处置?”   方采薇道:“回太太的话,儿媳也正要禀告这件事。我觉着,她虽是出身青楼,但性情刚烈,才貌双全。人家既诚心诚意投奔来了,咱们也不能太亏待,不如就让她跟在我身边,给我做一个助手吧。”   常夫人犹豫了下,轻声道:“别的倒还好,只是……你觉着她可信?”   方采薇笑道:“我想何家也不会用这种苦肉计派她过来卧底吧?咱们侯府有什么秘密可打听的?更不用提就算派卧底,用什么苦肉计不行?倒用这种狠踩自己的方式?这不明摆着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二吗?再者,儿媳把她带在身边,就算退一万步讲,她真是有什么企图,我也可以暗暗观察警醒着,太太觉着呢?”   常夫人沉吟了下,觉着方采薇说的有道理。侯府如今真正的靠山,一个是在宫里,一个是在北疆,真正府里反而是没什么的。何家就算派卧底过来,那两处的消息,自己等人还未必知道,就能让一个若明珠探了去?剩下的,不过是些铺子生意田庄,这更不怕被人所知,于是点头道:“也好,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方采薇答应一声,一扭头,只见温氏满脸通红。她先是一愣,接着醒悟过来这二弟妹应该是想起了芦苇的事,自己今天这无心之语,恰好戳了人家一刀,因微微一笑,也没多说,见老太君和常夫人没什么事情,便告辞而去。   回到院中,只见若明珠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方采薇正奇怪这个姿势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位姐们儿也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知道四十五度角望天最能表达忧伤的情绪?   于是顺着若明珠目光看过去:呸!什么四十五度角忧伤望天,原来是两个团子正在树梢上趴着,她就说嘛,这头仰的角度也太大了些,都快成九十度角了。   “你今后就在我身边帮忙做事吧,也不用你自卖自身,当我雇你做工,咱么以三个月为期,这三个月里,我看看你的做事能力,每个月先发五百钱,管吃住;等过了这三个月,你的能力我心里也有数了,是能干的,就给你涨到一两银子,以后做得好,每两年涨一次月银,数目根据做的事情多少而定,你看如何?”   听见方采薇的声音,若明珠垂下头,盈盈福身道:“多谢奶奶,我本是无根的浮萍,蒙奶奶不弃收留,有一口饭吃,不至于流落街头冻饿而死,或是受那奸人侮辱,已经感激不尽,如何还敢贪图月银……”   “哎!话不是这么说。”方采薇一摆手,打断若明珠的话,微笑道:“须知利益永远是令人向上的最根本动力。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若真是只要温饱就满足了,我还看不上呢,我要的人,固然不能因为钱财做出害人之事,然而也不能一味满足,须得有进取心,愿意用自己的能力来、去换取应得的利益,愿意为获取更多正当利益而努力,这才是合格的人才。”   “奶奶说的是,我受教了。既如此,那就按照奶奶说的办。”若明珠微微一笑,暗道这位大奶奶言行举止的确与众不同,且精明至此,把人心洞察的如此通透。这也难怪当日何府设局害她,却被她反将一军,闹了个颜面扫地。只是奇怪如此人才,怎的最初不显山不露水,还闹得人人耻笑呢?   “好,够爽快。你知道吗?如今人都以三从四德,贤惠温柔为美,可我最欣赏的,却是你这样性烈如火,恩怨分明的女人,颇有侠女风范。你虽出身青楼,这名声不好听,然而想来以你的容貌,必定是老鸨子重点培养对象,琴棋书画应该是样样精通吧?”   “呃……”若明珠眨眨眼,稍微思索了一下才明白重点培养对象是什么意思,心下暗道大奶奶说话的确风趣,重点培养,呵呵!也是贴切。当日我可不是被重点培养呢?虽然我宁愿相貌平平,不被重点培养。   因点点头道:“是,这些小女子都略通一二……”   “哎呀不要谦虚了,你这种人才,怎么可能只是略通一二?肯定是样样皆精,书上都是这么写的。”方采薇拍拍若明珠肩膀,哈哈一笑:“有这样的好基础,你人又聪明,将来必定可以跟着我出人头地,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嘛。”   话音未落,就听碧丝在旁边笑道:“奶奶,还有个近墨者黑你怎么忘了说?三姑娘不是常说跟着你近墨……”   “闭嘴。”   方采薇简直不知这死丫头是不是特意拆台的,恼怒瞪了碧丝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奴婢……也没什么可干的啊?”碧丝摸着鼻子,就见主子一瞪眼:“是不是还要本夫人亲自给你安排点活计干干?”   “啊!不用了,奴婢忽然想起来,还真有点事。那个……奶奶,奴婢先退下了。”   碧丝虽笨,可也还没笨到家,哪里不知道这会儿自己脑子继续不灵光下去,无疑是给大奶奶打击报复的机会,于是一溜烟儿跑走,转眼就无影无踪了。   “算你这小蹄子腿快,哼哼!”方采薇转过头来,看着呆若木鸡的若明珠,也是有点尴尬,摸着头发讪讪笑道:“那个……小孩子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哈哈哈!其实由这件事你也可以看出来,我是多么的平易近人对吧?实话和你说,我这院子里虽然规矩严厉些,每个人都要尽忠职守努力做事,但氛围还是很轻松的,你在这儿住几天就知道了。”   若明珠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由衷笑道:“是。哪里还用得着住几天?我现在就已经知道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家书抵万金   唔!这句话是褒义吧?应该是被姐的和蔼可亲宽容大度给感动到,毕竟碧丝那么拆我的台,我都没和她一般见识,嗯,应该是这样。   大奶奶在心里评估了一下,觉着自己想的没错,于是也立刻笑开了,那笑容看在若明珠眼中,恰似十里春风,令人心旷神怡。   *************************   “爷,家里来信了。”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扎着一片营帐。此时荆泽铭正在正中的大帐里看着地图。   这一片土地恰好在白城之外,往年匈奴犯边,十次中有八次就是从这里进犯,周围沃野千里,几乎等于是孤悬在外的白城总是首当其冲,所以这一次王老将军这条强龙和何元帅这条地头蛇交锋的初步结果,就是把他给派到这儿来了。   何元帅自然是存了借刀杀人之心;王老将军一路试探,却是知道荆泽铭和阿甲的能力,认为在这里更容易夺取军功,助世子爷上位。   两万精兵,加上当初在猎场上率领的尖刀队员们,哪怕匈奴主力进犯,也能抵抗一阵子,背后靠着白城,可以等待援军,有王老将军坐镇北疆,倒也不怕何元帅可以一手遮天见死不救。   这一次匈奴大举进犯,主战场却不在此处,然而白城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谁也不敢等闲视之,唯恐匈奴采用声东击西之策,到时白城被破,大好形势或许就会瞬间逆转。   此前荆泽铭已经全歼两股前来探路的北匈鞑子,因为他作战勇敢,又重谋略,平日里和士兵同甘共苦,一起进行魔鬼训练。所以这两场仗虽然是绝对优势下的胜仗,全歼来犯之敌也不过六百之数,但全军上下依旧振奋非常,短短时间内,荆泽铭这位主将就在士兵中建立起崇高的威望。   匈奴绝不可能只派两只探路小队来送死,荆泽铭预料匈奴国内遭灾之后,亟待各种物资补充,之后很可能有别的部落进犯白城,所以他一直严格戒备,此时正在账中借着地图和阿甲进行军事推演,还不等推演到一半,就听外面双喜的声音响起。   家书?   荆泽铭愣了愣,接着一向波澜不兴的面孔上也流露出几丝兴奋之情,虽然并非烽火连天的岁月,但他如今身在边疆,却是真真正正体会到了家书抵万金的滋味。   当下立刻从桌子后面步出,眼见双喜跑进来,他就伸出手接过那封家书,一把撕开封口,只见里面厚厚的一摞信笺,因便笑道:“不用说,这定然是你们奶奶写来的。”   “爷怎么知道?”   双喜是真好奇,却听荆泽铭笑道:“老爷毕竟是做父亲的,就算心里再怎么关心我,知道我牵挂家里,也不会巨细无遗写这么多话;你们二爷更不用说,本就拙于用笔,又醉心于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算给我写信,最多两页纸,便是大敬意了;太太和妹妹们一般也不会给我写信,即便写了,也没有这么多话说。只有你们奶奶,那是个言辞伶俐的,在家里时没话还要找几句话来说,这会儿好不容易送一趟信,哪肯吃亏?自然是恨不能把家里所有情况都告诉我才好。”   一边说着,就展开信纸,接着笑道:“果然是你们奶奶的信,唔!让我看看,家里这些日子都如何了?”   说完就迫不及待看起来。双喜双福眼巴巴在旁边看着,就是阿甲,目光也是放在信上怔怔出神,脑海中浮现出当日遇见的那个绿衫女子。   他当日在荆府中没有住下,包扎好伤口后就去了京郊大营投奔荆泽铭。年少时跟着父亲学艺,之后与母亲相依为命,再接下来便是从军,到离开军营进入何家,那府里规矩森严,他只见过几个后宅婆子,一个女孩儿都没见过,尤其是在听说有两个仆人因为和丫头们说了几句话,就被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床之后,更是对年轻丫头存了一份恐惧之心。   因此细算起来,自己活了半生到现在,那绿衫女子竟是头一个和他说过话的妙龄少女,她那么漂亮,说话却是十分温柔,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屑鄙视之意。这样的善待,除了母亲之外,还没有从别的女人那里得到过,怎不由他心心念念就牵挂上了?哪怕明知这样不对,是亵渎那位姑娘,可这心思就是控制不住。   如果方采薇在这里,怕是要立刻跳起来为自己打抱不平了:什么意思?只有绿枝和你母亲善待你?奶奶我路遇不平救你于水火的恩情让你给吃到肚子里去了?吃水不忘打井人的道理都不知道?太过分了,我救一回人容易吗?花了十两银子呢。   一时间大帐中落针可闻。直过了两刻钟,才听荆泽铭笑着叹道:“没想到从我走后,家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爷,都发生了什么事?”双喜双福一齐发问,只听荆泽铭轻声道:“织造厂制作出来的绸缎销路越来越好,如今京城附近许多绸缎庄都愿意从咱们的厂子里进货,从过年后开工,到现在已经结余一千多两银子,可以想象,日后发展可期。”   “天啊,就是咱们那个织造厂吗?当日可没有多少人看好呢。”   双喜双福一齐惊叹,又听荆泽铭笑道:“不过你们奶奶说了,织造厂比起山海阁会所,那就是小金见大金了。如今山海阁会所一月盈余足有六七千,你们奶奶正着手准备扩建,下一步便是妥善安置那些贫苦人家,将会所进一步扩大,并且好好修葺一番,让那自然山水与人工雕琢融于一体,到那时,山海阁才算是真正有了气吞山海的气势。”   “气吞山海?”双喜双福互相看了一眼:“爷,您确定奶奶这说的是山海阁,而不是山海关?”   “去你们的。”荆泽铭忍不住笑出来:“你们不了解你们奶奶,她这里的气吞山海,指的是金山银海。” ☆、第二百五十五章:阿甲的心思   “哦哦哦,这就对了,奶奶对银钱是最在意的。”双喜双福都嘻嘻笑起来,荆泽铭接着又道:“还有,你们奶奶收留了何府一个被赶出来的妾室,叫做若明珠的。唔!这个女人你们知道吗?”   “若明珠?知道知道。”   想当初,双喜双福那可是世子爷和大奶奶探听外面八卦消息的主要来源,所以一听这个名字,两个小厮就异口同声说知道。接着双喜道:“那会儿我还小呢,只听说何家世子爷在青城恋上了万花楼的花魁名妓若明珠,足足花了几千两银子将人赎回来。当时这件事在京城可是挺轰动的,大家都说,咱们京城青楼算是被人家比下去了,那么多名妓花魁,竟然比不上青城一个若明珠,这么多年下来,可没听何世子爷为京城哪位名妓赎过身。”   “青城?不就在白城南面三百里外吗?那里也算是北方雄浑之地,竟然也能出绝色佳人?只是这样身份,何富贵都忍不住花银子将她赎回府中,那应该是十分喜欢的,怎么如今却又将人赶出府呢?”   世子爷似是自语,又似是在问着两个小厮,他倒不是在军营日久起了八卦之心,而是因为这女人如今既然在方采薇身边,难免要多想一想,所以才会有此问。   当下双福便嘿嘿笑道:“何富贵那种人,难道还会有什么情意不成?新鲜劲儿过去了,任她什么花魁国色,自然也就和路边野草没什么两样……”   不等说完,被双喜悄悄瞪了一眼,这才想起自家爷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位表姑娘如今也是在何府讨生活,若明珠是这样下场,她将来的下场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连忙垂下头,不敢再说话。   荆泽铭也明白两个小厮的意思,叹了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去想李秋芳的处境,对双喜双福道:“这里还提到了你们两个,说你们父母都很好,让你们在边疆安心做事,因为你们陪着我上战场,这是难得的忠心,所以你们奶奶下了命令,每个月给你们父母每人多发一两银子,一旦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奶奶做主。让你们安心在边疆服侍,不用牵挂家里。”   双喜双福先是一愣,接着都感叹道:“奶奶总是这样细心,有她这话,奴才们再无牵挂了。”   荆泽铭点点头,将信折起,想了想又笑道:“是了,还提到了两只花熊,不过这和你们无关,就不用多说了。”   “别呀爷,怎么能说和奴才们无关呢?想当初,那两只花熊还是咱们带去了猎场,最后才让它们大出风头的。奶奶说什么了?两只花熊是不是已经长大了?放去园子里了吗?”   荆泽铭叹道:“也难怪你们牵挂,连我如今忆起那两个小家伙的憨态,也觉着怪想得慌。你们奶奶说,两只小家伙已经有半人高,初具大熊模样了。春日里笋多,它们吃喝不愁,花园里的竹子和笋不知被祸祸了多少,平日里爱竹高洁的三妹妹,这一回却一反常态,说什么正怕竹子太多,将来长得满园子都是,有两只小花熊这样兢兢业业吃竹子掏笋,正是求之不得,因此有时候你们奶奶想教训两只小东西,她都拦着不让。”   话音刚落,双喜双福就都笑起来,双福摇头道:“三姑娘还是不了解奶奶,若说爱花熊,谁能比得过她?当日团团遇险,奶奶可是连命都不要了,一心只想着扑过去救它。三姑娘若是不为花熊求情,就看着奶奶教训,奶奶能下得去手才怪。”   荆泽铭也笑了,点点头表示赞同两个小厮的话,这里阿甲听了半天,始终没有听见任何绿枝的消息,此时又听他们说到花熊,便忍不住道:“说起来,这两只花熊还是奶奶身边的丫头照顾吗?”   “也不一定,多是奶奶自己照顾着,梅姨娘也会帮忙,除此之外,大部分时间的确是由碧丝和绿枝姑娘照顾……”   双福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才发觉不对劲,立刻就把头转了过来:“什么意思阿甲?你怎么知道是奶奶身旁的丫头照顾花熊?”   “啊!我……我猜的。”   阿甲是个老实人,让双福这一问,心里忍不住发慌,结结巴巴答了一句,就见双喜双福逼上前来,不怀好意地笑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见过碧丝绿枝了?嗯?怎么见的?”   “没……没有,就是当日花熊从园子里跑出来,爬上树,那位叫绿枝的姑娘追过来,恰好二爷正和我说话,看见了,我……我就上树帮着把花熊捉下来,真的……真的没什么,我……我之后就到京郊大营跟着爷了,就见过那么一面。”   荆泽铭是什么人?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些明白了,因笑问道:“阿甲,你喜欢绿枝?”   “没……没有,真的没有。”阿甲吓得汗都出来了,却见世子爷微笑道:“喜欢也没什么,等到打退了鞑子,回府后我做主,把绿枝许配给你。”   “啊!”   双喜双福都惊呼一声,阿甲也吓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慌乱摇手道:“不……不不不,这怎么能行?爷,奴才是个残废之人,绿枝姑娘那么好,奴才怎配得上她?这不是害了她吗?万万不可。”   荆泽铭笑道:“听了这话,便知道你对她是真心的,这就好。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虽有残疾,然而在战场上能一马当先奋勇杀敌,乃是一个真正了得的英雄人物,如今又因为你们奶奶把你送到我身边,因为我不熟悉北疆情况,须得有一个熟悉这里的可靠人帮忙,结果让你又重返这里出生入死,你这样的人,莫说绿枝一个丫头,就是寻常女子,也是足堪匹配的。”   “爷说的没错,只是……绿枝毕竟是大奶奶的丫头,这个……恐怕还要看看大奶奶的意思。”   双喜不等阿甲说话,便抢着道,他的意思就是提醒自家主子:不要因为爷您欣赏阿甲,就觉着他什么都好,什么人都可以配,绿枝虽说是个丫头,可她是大奶奶的心腹丫头,她的事大奶奶若不同意,怕是就连您也没有办法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将才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听了双喜的话,荆泽铭当即就是一愣。   阿甲在军事上的天分是非常惊人的,无论是在京郊神枪营,还是来到北疆之后,他提出的许多建议都令世子爷十分欣赏,经过仔细询问,了解了对方当日在战场上的战绩后,世子爷非常肯定阿甲是被上司坑了,他立下的功劳肯定都被上司冒领,正因为他老实不争,以至于在残疾后只能黯然回家,但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才让那个上司没有要他的性命。   荆泽铭出身世家,对于权力斗争之冷酷十分了解,所以他对何元帅领导下的边军没有抱很大希望,作战勇敢并不代表不争权夺利。很显然,阿甲就是这种争夺下的牺牲品。   所以当发觉阿甲对绿枝有意时,荆泽铭想也不想就拍了板,在他想来,阿甲作战勇敢军功赫赫,绿枝一个丫头其实是有些配不上他的,难得他喜欢,自己一个做爷的,安排他们在一起还不是小菜一碟?绿枝能被许配给阿甲这样的英雄战士,也是她的福气。   直到听了双喜的话,他才想起方采薇并不是这个时代的女性,她对于这时代的许多东西都是嗤之以鼻的。平日里也可以看出来,她不论是对梅姨娘,还是碧丝绿枝,都从来没有当做奴才看待,嘴上说是培养得力员工下属,其实相处起来,就好像姐妹一般。   这样的方采薇,她是怎么看待阿甲的?她能答应把绿枝配给阿甲吗?自己眼中的阿甲是个大英雄,可采薇眼里呢?她又不了解阿甲在战场上的表现,会不会只将他当做一个残废的奴才看待?若是这样,恐怕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自己把绿枝配给对方。   因便沉默下来,却见阿甲松了口气,正色诚恳道:“我多谢世子爷的好意,只是我这种人,何苦去耽误绿枝姑娘的终身?她那样品貌,理该配个更好的,这事儿便当是一个玩笑,请爷再也不要提起,免得大奶奶和绿枝姑娘还以为奴才不知天高地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说过,你是一个将才,怎么能把自己说成癞蛤蟆?”   荆泽铭抬眼看向阿甲,起身在帐子里踱了几步,忽然停下身形沉声道:“怎么就说配不上?哼!好好一个将才,本就不该做奴才。等着,我这就给你们奶奶去信,让她去官府销了你的奴籍,从此后你是自由身,可以累积战功得到封赏升迁,若是战事顺利,到班师时,怎么也能给你个千户当当,到那时,只怕你还未必把绿枝放在眼里呢。”   “啊!”   账中三人一齐惊叫,双喜双福都震惊地看着阿甲,暗道这是怎么说话呢?阿甲遇见咱们爷,真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一个奴才,竟然能靠军功当官了,啧啧啧,这还真是枯木逢春否极泰来啊。   正想着,就听荆泽铭笑骂道:“你们两个那是什么表情?怎么?羡慕阿甲?那行啊,回头我让你们奶奶把你们奴籍也顺便取消了,让你们也上战场建功立业去,如何?”   “什么?”   双喜双福大吃一惊,连声道:“爷您可别逗奴才们了,我们是为阿甲高兴,但可没羡慕他。有数的,鱼有鱼路虾有虾道,他是鱼,我们是虾,把咱们塞到他那条道上,会出人命的。”   荆泽铭瞪了两个小厮一眼,摇头道:“看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儿,我是说真的,难道你们想一辈子做奴才?”   “跟着爷这样的主子,一辈子做奴才有什么不好?爷说咱们没出息,那咱们就没出息好了。反正我们也没有阿甲这份儿本事,就算除了奴籍,又能领到什么了不得的军功?不死在战场上就是祖宗保佑了。反正,咱们就是做奴才的料子,这么着也挺好的,日后等奴才们年纪大了,爷看着咱们还得用,仍将我们带在身边就好,或是分个铺子管管,在府里做个管事,不拘什么,那就不枉奴才们跟着您一场了。”   人各有志,世子爷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更何况两个小厮说的也没错,他们在这里也就是照顾自己生活起居,让他们上战场那是害他们,根本没有阿甲的本事,又何谈建功立业?他们显然非常清楚自己的斤两,人生志向制定的很准确,管事和掌柜的,只要侯府不倒,这差事也是有权有钱,对于奴才们来说,就是似锦前程了。   当下就提笔回信,而阿甲呆呆坐在那里,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有心想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愿意当牛做马甘心为奴,然而脱离奴籍的诱惑实在太过巨大,累积军功混个一官半职的前程也实在太美好,以至于他数度张口,却终究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   “这都入夏了,你们爷的信也该到了吧?”坐在花园中亭子里,方采薇倚在栏杆上,一边摇着团扇一边喃喃自语,   远处用篱笆圈起来的场地中,两只花熊正在玩耍,过了大半年,这两小只几乎和成年大熊猫没什么两样了,就是身量还小一些,此时在场地里追逐嬉戏,黑白两色与碧草绿树相映成趣。   “奶奶别急,先前朝廷那边不是传了消息,说爷在漠北打了两场胜仗,杀了几百个鞑子吗?皇上高兴的还把老爷叫进宫去褒奖了一番。想一想,爷如今肯定是军务繁忙,哪里就有时间给奶奶写信?”   “再怎么着写个信的时间还是有吧?就不信他每时每刻都在打仗。便是忙不过来,每天晚上写一段,我也不要多,三千字,每天三百字,十天总可以写完吧?更何况我料着他那个枯燥的家伙也未必就有三千字更新。”   方采薇嘟囔着,话音刚落,就见芊芊手里举着一封信跑过来,一面笑着叫道:“到处都找不见奶奶,我猜着是在这里看花熊呢。奶奶,爷来信了,老爷那边也有一封,这一封是给奶奶的,太太特地让金妈妈送过来,说是知道奶奶牵挂爷。” ☆、第二百五十七章:含羞带怯   绿枝和芊芊都站在她身边,也不敢看信,只是观察着方采薇的神情,想从中看出一点端倪。   不过大奶奶是什么人?快乐一定要与人分享的,因看了一段,便笑着道:“我刚刚冤枉你们爷了,这也挺浪漫的嘛,和我说草原千里无穷碧色,大漠无垠月色如水,还有纵马驰骋天地间的快意……啊!好想亲自去体会一番啊,沃野千里的大草原一定很美,乐趣也一定很多。”   绿枝和碧丝忍不住悄悄交换了个眼色,低头偷笑,却见方采薇结束幻想,又打起精神往下看,这一次直看到最后部分,忽然“咦”了一声,接着合上信纸,便往身边绿枝看过去。   “怎么了奶奶?”   绿枝让她看的莫名其妙,心想莫非爷还提到我了?这不可能啊,素日也没见爷对我另眼相看,好端端的怎么会提到我?”   “哦,没什么。”方采薇微微一笑,感叹道:“你们爷说,那个阿甲啊,可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才,虽然腿瘸了,但在战场上,当真如鱼得水,不但作战勇敢,对地形还十分熟悉,他没读过书,可谋略竟然很不错,你们爷说他是天生的将才。”   “是……是吗?那个阿甲竟这么了不起?”   绿枝喃喃念着,忍不住就怔怔出起神来,脑海中浮现出数月前在二门外相遇的一幕。   真是奇怪得很,这些日子来,她经常想起那个有残疾却英俊厉害的老实男人,然而越想记住他的样子,他的样子却渐渐有点模糊起来。   “嗯,你们爷说,阿甲还向他提起过你呢。”   方采薇有些惊讶,她是什么人?绿枝这会儿不防备之下流露出来的心思怎可能瞒得住她?因心中就有些纳闷,暗道绿枝可是十分稳重又有主意,那个阿甲再怎么着,也是一个有残疾的,总不可能这小妮子和人家见了一面,就一见钟情了吧?那个阿甲老实懦弱,大概就没和女人说过话,看见绿枝动心了还情有可原,但我们绿枝凭什么啊?不过是帮她摘了个花熊而已,又不是救命之恩,至于就玩以身相许这一招吗。   因此忍不住试探了下,果然就见绿枝似乎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什……什么?阿甲他……他提起过我?”   “是啊。你们爷说,他在来府里那天遇见过你,还帮你摘了花熊下树。”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绿枝一眼,然后假装怒气冲冲道:“你们爷也是个没成算的,阿甲不过闲来无事提一句罢了,他就说什么对方很可能对你有意,问我能不能将来把你许配给他?这不是胡闹吗?绿枝你不用担心,阿甲怎么说也是个残疾人,我怎么可能将你配给他?之所以告诉你这个,是不想让你听见什么风言风语多想,我只怕爷在给老爷的信里也提了这一茬,一旦传出来让你听见,你不敢找我做主,只能独自伤心,那多可怜啊。所以这里先给你吃颗定心丸,就算老爷答应了,我也决不答应。我虽是侯府中人,但自问保住自己的心腹丫头还是没问题的。你和碧丝都是我的陪嫁,我不同意,老爷太太也不好强做主。”   这事情实在突如其来,绿枝只觉着眼前一阵阵发晕,一时间有些窃喜,一时间又有些犹豫,只道自己虽时常想起阿甲,但对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还不能确定哩,就这样将终身托付,是不是有些太莽撞了?   这犹豫也不过一闪而逝,结果就听到方采薇这几句话,好丫头差点儿哭了,喃喃道:“奴婢多谢奶奶这样护着奴婢,只是……只是这府中终究还是老爷和爷说了算,奶奶不好为了奴婢拂逆他们,万一惹恼了老爷和爷,岂不都是奴婢的罪过?”   “什么罪过不罪过?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最是护短,何况这关系到你的终身幸福,我就是拼着被他们骂几句,也绝不松口。”   绿枝眼泪都下来了:“奶奶,不用,真的不用,您若为奴婢做到这个地步,奴婢也没脸活着了。”   “好了,这些话且不必说。总之除非你喜欢阿甲,不然谁也不能强迫我的丫头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是,奶奶,奴婢喜欢他。”   绿枝下意识就将心里话脱口而出,看到方采薇惊讶地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这丫头一时间又羞又急,有心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最后干脆一跺脚,说了一句:“我……我也是为奶奶,反正……不能让奶奶为了奴婢和爷还有老爷闹的不好看。”   说完就转身掩面而去。这里方采薇眨巴着眼睛,好半天才看向旁边同样呆愣着的芊芊:“芊芊,你说你绿枝姐姐这是含羞带怯呢?还是羞愤欲绝呢?”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啊,看上去好像是含羞带怯吧。”芊芊也眨巴着眼睛:“奶奶,爷真的要把绿枝姐姐配给阿甲吗?可是阿甲不是瘸了吗?绿枝姐姐配他也太可惜了,爷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方采薇道:“你们爷只是和我商量了两句,我的人,他怎么可能独断专行?好了,这事儿不许说出去,我虽然不在意,府里总有其他人在意,绿枝是个心重的,若是有流言蜚语传出来,怕她不自在。如今这事儿就我们三个知道,若传出去,我拿你是问,明白吗?”   “是是是,奴婢保证不说出去。”芊芊用两只手捂住小嘴,方采薇见震慑住了这丫头,方点点头,因站起身来到花熊场地外,团团圆圆看见她,连忙亲亲热热赶上前来。   方采薇也不敢进去,只隔着篱笆揉了揉两小只的毛,一边在心里努力回忆阿甲的模样,认真想想,倒还是挺英俊的,可惜有点残疾,不过看绿枝的样子,大概也是有意,如果真像老板在信里所说,让阿甲脱了奴籍,在边关建功立业,将来衣锦荣归,两人倒也算是般配。 ☆、第二百五十八章:弄巧成拙   因回到屋里,见绿枝正在外面廊下绣花,碧丝在一旁学习着,她就对碧丝道:“你去我屋里,把阿甲那张卖身契找出来。”   绿枝耳朵一直支棱着,此时听见这话,不由猛地抬起头来,诧异道:“奶奶找他的卖身契做什么?”   “你们爷说了,要给他脱了奴籍,如此在边疆立下军功时,才能上报论功行赏。”方采薇在绿枝对面坐下,笑吟吟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你们爷说了,脱了奴籍,以阿甲的军事素养,最起码一个千户到手是不成问题的。”   “千……千户?”   绿枝的手猛然就停在半空,她怔怔看着方采薇,只见主子得意笑道:“若是脱了奴籍,再做个千户,虽然年龄大了点儿,又有残疾,但也算勉强能配得上我的绿枝了。如何?我见你刚刚对他似乎是有意的模样,不如就让我和你们爷撮合了你俩,将来也算是成就一段良缘。”   却不料这一次绿枝竟然没有了半点先前又羞又喜又急的模样。她出了半天神,最后平静低下头去,轻声道:“不用了。阿甲若是做了千户,不知道多少正经人家的好女孩儿要嫁他。我虽是奴婢,可跟着奶奶这么多日子,却也有些志气,不想给人做妾呢。”   “胡说什么?怎会是做妾?我的绿枝嫁过去,当然要做正妻。阿甲敢说让你做妾的话,我把他另一只腿也打断。”   方采薇怒叫,却见绿枝抬头,眼中隐有泪光,苦笑道:“我知道奶奶是真心待我好,只是奶奶,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将我们奴婢视作平等,从不作践。阿甲做了四品的千户,那是多大的官儿,怎么也轮不到我一个奴婢明媒正娶嫁给他的。”   方采薇一愣,这才明白关键所在,因蹙眉想了想,便断然道:“无妨,不就是个千户吗?有什么了不起?他又不是没做过奴才。等我去信和爷说,把这事儿定下来,然后把你的奴籍也一块儿脱了,如此一来,你也是正经人家的好女孩儿,不就可以嫁他了?”   绿枝摇头道:“这怎么行?就算我脱了奴籍又如何?我终究做了这么多年奴才,更何况我家不过是贫户,如何配得上他。”   “糊涂,糊涂,我方采薇的丫头怎可以这样妄自菲薄?”大奶奶怒叫:“我刚刚明明说过,他也做过奴才的,不但做过奴才,还让人家何富贵打得满身血,难道因为他是男人,脱了奴籍后就比你高贵了?”   绿枝定定看着方采薇,沉声道:“正是如此。奶奶,您难道还不明白这个世道?阿甲做了千户,就是英雄不问出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可我若是嫁他,便是不知天高地厚,癞蛤蟆要去吃天鹅肉。”   “哈?阿甲他算哪门子的天鹅?你竟然成了癞蛤蟆?这世道没天理了吗?”方采薇不怒反笑,忽听身后一个沉着声音道:“这世道就是如此,男人们做什么都是对的,女人……唉!不说也罢。”   方采薇扭头一看,只见梅姨娘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刚才的话正是她说的。不用问,这也是一位深受封建礼教毒害的女性,难怪可以和绿枝有共同语言。   “罢了罢了,我才不信,这世上难道所有男人都只讲究门当户对?我看那阿甲倒是个真性情的人,日后到底怎样,还难说得很呢。今晚我就给你们爷回信,这事儿我来安排,你们谁也不许多嘴。绿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不会把你塑造成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相反,我要好好向你们爷表扬你知情识趣,恪守身份的为女之道。”   说完站起身进屋去了,绿枝和梅姨娘都知道她的脾气,也唯有相视苦笑而已。   ************************   “爷,奶奶来信了。”   刚从马上下来,就见双喜双福冲上前,举着一封信冲到面前。荆泽铭连盔甲也不及脱,便接过信拆开,取出信笺先匆匆浏览一遍,看到最后,忽然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失声道:“糟了,这下可真是弄巧成拙。”   “爷,怎么了?”   阿甲早三两步蹿过来,此时听见荆泽铭的话,心不由就是一哆嗦,果然,就见荆泽铭转回头,同情地看着他,接着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你们奶奶说,绿枝先前听了我要将她配给你的话,颇有些又羞又喜的模样。可之后听你们奶奶说给你脱了奴籍,将来你在边疆可以累积军功做官的话,她便说什么也不肯同意了,只说自己一个奴婢,怎配做官夫人?你们奶奶劝了一箩筐的话,她也不肯回心转意,所以这事儿怕是要黄了。”   一席话说完,阿甲脑门上已经见了汗,结结巴巴道:“怎……怎会这样?要……要这样说的话,我……我也不脱籍了。”   “糊涂,难道你的前程还比不上一个丫头重要?”   荆泽铭瞪了他一眼,却见阿甲低下头去,小声道:“做将军又怎样?做奴才又怎样?左右还不是过日子?就像双喜双福说的,跟在爷身边,爷也不会亏待我,生活也富足,许是比我做了官,应酬那些人情往来还要自在些。爷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个笨人,当奴才比当官合适。”   “这话可是胡说,没听说还有不愿做官愿意做奴才的。你就那么喜欢绿枝?也不过见了一面而已。其实绿枝所虑的没错,你当了官之后,就算有点残疾,也的确不是她能配得起的。等将来班师回朝,不知道多少人家争相把女儿嫁你,甚至可能还有官宦家的小姐,当中必定有许多比绿枝更好的,这事儿我看你就放下了吧。”   阿甲低着头不说话,直到荆泽铭又说了一遍,他才轻声道:“爷,我觉得我还是合适做奴才,您让大奶奶别为我脱籍了。”   “晚了,这会儿早都脱完了。”荆泽铭翻个白眼,见阿甲又要说话,便伸手阻止道:“你不要再和我说重新卖身为奴的话,让人家顺天府怎么看我?干什么?玩儿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流言四起   “那我就不想着升官了,不管作战勇敢也好,还是帮着爷出谋划策也好,都是爷的功劳。本来嘛,我从前在军营那么多年,出的力比现在多了去,也没说有个一官半职。如果我是平民,绿枝姑娘……她……她是不是就不会顾虑那么多?”   “你怎么这么相信她啊?”   荆泽铭看上去都被气笑了:“你就没有一点儿怀疑?怀疑绿枝是知道你可以做官之后才动心的?不怀疑你们奶奶这是帮着绿枝欲擒故纵?”   脑海中一道碧影翩然而过,阿甲抬头憨笑道:“要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我一定努力作战,多杀鞑子,爷帮我请点功劳,能做个小官也行,这样和绿枝姑娘在一起,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也就没人闲话了。”   “算了,我简直和你说不到一起去。娶妻娶贤,难道绿枝是个心机阴险的女人,你也喜欢她?”   “喜欢。”   阿甲点点头,荆泽铭的话让他有了不少底气,这才敢承认心中念头,但紧接着他歪头想了想,又很肯定地道:“不过我知道,绿枝姑娘不是这种人,大奶奶也不是。”   “你又知道了?”荆泽铭白了阿甲一眼:“算了,我实话告诉你吧,绿枝的确是个好姑娘。但刚刚我和你说的也都是真的。你们奶奶给我下了任务,让我务必要好好试探你,若你脱了奴籍,想着做了官之后,和绿枝不是门当户对,这事儿便放下了;若你心中确实有她,还想和她在一起,就让我好好点拨点拨你。”   世子爷到底是厚道人,也没卖关子,痛痛快快把实情告诉了阿甲。当然,被大奶奶怀疑他有没有能力点拨对方这种事,就不用说出来了,太影响他英明神武的光辉形象。   *******************   自从将家里绝大部分事情交给儿媳妇,常夫人的日子就过得滋润起来了。   话说大千世界,还真是什么人都有,既有方采薇这等闲不住的;也有温氏这样争权夺利的;更有李秋芳那种为了富贵坏事做绝却偏偏无人识破其真面目的。   常夫人在方采薇眼里,也算是一颗奇葩:这位侯爷夫人明明有着十分优秀的管家能力,别看人被苗大娘坑了好几年,但这种事情,哪个掌权者都会遇到,王熙凤那么能干,也未必对市场行情了如指掌,常夫人的管家能力就算是很不错的了。这样人往往对权力十分渴望,就如方采薇,她虽不至于为权钱不择手段,但也从不掩饰自己的热烈追求。   但常夫人不是这种人,管了几十年的家,如今一旦可以放下,痛痛快快就放权了,半点留恋都没有。   方采薇这还等着人家出现退休综合征呢,结果等了这么久,才发现全是自己杞人忧天,这位名义上的婆婆每天去老太君屋里打打牌说说话,闲下来就养养花种种草,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然而此时,明明是夏日里难得的假阴天,坐在花园亭子中,不远处就是花熊嬉戏,周围假山奇石,花红柳绿,面前四碟精致点心,还有一壶自己最喜欢的西湖龙井,这本该是十分享受的时刻,可常夫人却是眉头紧锁面色阴沉。   “这谣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传的?”听完金妈妈的话,常夫人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她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当然知道一则“红杏出墙”的流言对于有夫之妇有着多么可怕的伤害,有时候这甚至可以轻易要了一个女人的命去。   “听说就是跨马游街后不久。”金妈妈也是面色凝重:“新科状元榜眼探花跨马游街的第一天,大奶奶和两位姑娘一起去了酒楼围观,似乎大奶奶和江公子打了个招呼,结果就被传成两人之间有私情……”   “混蛋。”常夫人一拍桌子:“青路和铭儿是最好的朋友,山海阁能有今天,也多亏了青路帮着出力,采薇和他就算认识打个招呼又如何?就传出这样的话,简直混账之极。”   金妈妈不敢说话,心里却是不以为然,暗道大奶奶本就不该和状元郎打招呼,你们认识是你们认识的事,那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是通家之好,也该装作不认识,偏偏大奶奶不懂事,状元郎大概也是兴奋之下失了分寸,结果给人家留下把柄,这怪得谁来?太太只因为信任喜欢大奶奶,就向着她,才看不清这其中缘由罢了。但话又说回来,只是打个招呼,虽然不妥当,可传言成两人之间有私情,这就真的是太过分了,也不知大奶奶得罪了谁,造这样的谣,莫非是二奶奶?只是二奶奶怎会知道那天的事?她又没过去。”   “是何家。”   正猜疑着,就听常夫人冷冷说了一句,金妈妈愕然抬头,只见常夫人神情郑重,恨恨道:“何家那天被采薇羞辱,接着又有若明珠的事,他们自然是恨采薇到了极点。那日前三甲游街,他家人也在场,回去一说,自然就有人想到利用这个大做文章。如此一来,何家丢脸的事没人提了,倒把屎盆子全都扣在咱们侯府,好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   金妈妈心下一凛,暗道是啊,还是太太看的透彻,因忙问道:“太太说的是,只是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您看应该怎么办才好?”   常夫人皱眉道:“采薇那里知道消息吗?”   金妈妈连忙摇头道:“应该是不知道,奴婢刚听到这个信儿,就严令那两个采买婆子不许胡说,大奶奶如今事情多,怕知道了白白让她劳神。”   常夫人慢慢点头,轻声道:“你顾虑的没错,既如此,就先看看再说,这几日你派你家儿子孙子多去街上走走,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我也好好儿想一想。唉!幸亏老爷去了山东,不然知道这事儿,还不活活气死?”   金妈妈答应下来,起身退下,这里常夫人看着远处嬉戏玩耍的两只滚滚,不由叹了口气,轻声自语道:“你们是采薇救回来的,方有今天这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惜你们那主人没有你们的好命,这件事还不知是个什么了局,若她听见这些流言,怕也要气怒交加,黯然神伤吧。可惜你们灵性尚浅,不然真恨不能将你们放出去,把那乱传谣言的混蛋给我一口一口连骨头都咬碎了。” ☆、第二百六十章:知情   因着这事儿,常夫人连着两三天都是茶饭不思。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不知方采薇心细如发,虽然如今事情多,然而每天晨昏定省是不肯缺席的,眼看常夫人憔悴下去,再叫来厨房的人一问,知道每次送过去的饭菜都没怎么动,哪还不知道这婆婆是有了很大心事?   退休综合征终于出现了吗?这么晚?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大奶奶心中有些好笑,但老板出征的时候就说过,把这个家托付给自己了,如今婆婆憔悴,自己怎能不关心一下?因打起精神,去厨房做了一盆奶油,然后调了两碗蜜瓜冰糕,一碗命人送去给桑老太君,一碗就带来常夫人这里。   奶油冰糕是京城才出现的夏日冷饮,只有镇宁侯府名下的十几家铺子有卖,一出现就轰动整个京城,据说是荆家厨房里那位管事娘子发明出来的,当然,这其中大奶奶居功至伟的事情,外人就不知道了。低调是王道,这一向是方采薇的做人准则之一。   听说是儿媳妇亲自调的冰糕,常夫人十分感动欣慰,尝了几口点头赞道:“果然吃着十分好,尤其夏日里,吃了这个,心里竟没了半丝火气。也难为你,这大热天气,忙碌中还想着给我弄这个,以后不用麻烦,我想吃,让丫头们去厨房取用就是,知道你忙,只是也要劳逸结合,别一味逞强,累坏了身子。咱们家如今的境况比从前好了太多,一个山海阁会所,一个月赚的便够从前大半年花用,我和老爷都知道这是你的功劳,你实在不必太拼命了,有些事情,该看开就要看开,这么些日子,你是什么人我和老爷老太太都清楚……”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方采薇就敏锐察觉到婆婆今日对自己十分关爱,且话里话外透着劝慰的意思,难道这些天自己只顾着忙家里家外的事,竟忽略了什么不该忽略的,倒给太太添了这些心事?   想到这里,便笑着开始旁敲侧击:“太太放心,我是个经历了生死的人,如今什么事看不开?从前有一些烦恼事,碧丝绿枝不敢告诉我,我后来知道,还和她们说,很不必这样做,这些事总有一天我会知道,晚知道不如早知道,小事也就罢了,万一是大事,她们瞒着我,等到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我那时再知道,连补救的办法都没有,可不是耽误了……”   常夫人心中一动,暗道莫非采薇听到了什么话?她说得倒也没错,这事儿现在不就是后果难料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门外脚步声响,接着金妈妈一头闯了进来,大声道:“太太,不好了,如今街上关于江公子和大奶奶的事……”   不等说完,终于抬头看见方采薇就坐在常夫人身边,声音不由戛然而止,却见方采薇蹙眉道:“**路和我的事?我们有什么事?”   “呃……嗯嗯……唔……”   金妈妈支支吾吾的只拿眼看着常夫人,却听主子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把事情都和采薇说了吧,许是她有什么好主意也说不定。”   金妈妈也叹道:“看来只有这样了,大奶奶向来聪明,许还真有好主意。”说完就对扭头对方采薇道:“奶奶别怨太太,她也是怕您劳神……”   “我知道太太是为我好,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妈妈你快告诉我。”方采薇心中已经猜出一些了,到底现代女性,熟悉各种流言绯闻,一听说和**路与自己有关,这么熟悉的套路,岂能对发生何事一无所知。   果然,就听金妈妈沉声道:“先前奶奶带着姑娘们去看新科前三甲跨马游街,过了两三天,街上就出现流言,说是你当时和新科状元……那个……嗯……好像……”   “对啊,我是和**路打了个招呼,当时我与妹妹们在楼上向下看,谁知那厮正好抬头,这彼此看见了,装不认识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好歹也是为山海阁冲出京城走向全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所以我就摆摆手,接着他也摆手打了个招呼,我们连话都没说一句,就被人编排了?编排的什么?眉来眼去?眉目传情?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采薇。”常夫人叫了一声,瞪着儿媳妇道:“又不是金妈妈编排的,你冲人家发什么火?”   方采薇忙道:“是,太太,儿媳失态了,只是实在太过气愤,我们连话都没说一句啊……”   “没说话又怎样?你还能拦得住那起子小人嚼舌头吗?总之这件事是你们做得不妥当,才给了人家可趁之机。”   金妈妈心想太太您可算是说了句公道话。因苦笑道:“大奶奶先别忙着生气,更可气的在后头呢,听说不过两三天时间,这京城里都传遍了。江家那边气不过,说是抓了好几个传谣造谣的无赖混账……”   不等说完,就见方采薇站起身,失声道:“你说什么?江家抓人了?”   “可不是。”金妈妈叹口气:“那可是保国公府啊,哪里受得了这样闲话?江公子可还没娶妻呢,也难怪他们生气。”   说完却见方采薇跺脚道:“糟了糟了,堂堂保国公府啊,应该也是从风浪里走出来的,怎么这么幼稚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越不让大家说,大家就越说的起劲儿,在沉默中灭亡不了,就一定会爆发的这个道理,他们竟然不懂吗?”   金妈妈崇拜地看着方采薇,伸手一拍大腿,大声道:“可不是就像奶奶说的,如今那些流言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就连原先抓进牢里的几个无赖都放了出来,据说是寿宁公府在里面出了力,但寿宁公府没人承认。”   常夫人冷笑道:“他们当然不会承认,毕竟何贵妃在宫中再怎么厉害,也越不过太后去。只是仗着北匈进犯,何家如今这是张狂起来了,都敢和保国公府做对,他们就没想想以后?北匈总要退兵的,到那时,皇上还会这样倚重何元帅?” ☆、第二百六十一章:原来如此   方采薇心中一动,暗道是了,那何元帅经营边关日久,该不会为了家族势力养寇自重吧?所以才让皇帝对他生了戒心,慢慢经营,终于到今天,要以荆家取代何家,不然大夏朝的传统就是重用外戚,君臣善始善终的也很多,也没见几个功高震主让皇帝不高兴的,当今皇上英明神武,看起来胸怀也够宽广,怎么就偏偏容不下何家了?   这一不小心就想的有点远,那边常夫人和金妈妈也愤愤说了几句,然后两人就将目光转向方采薇,常夫人沉声道:“没想到事情竟变得如此糟糕,采薇你可有什么主意?”   “嗯,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太太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这个流言影响咱们侯府的名誉。”好歹也是从绯闻满天飞的21世纪穿来的,方采薇对付这种流言,还是有点把握,不过这事儿还要回去好好筹谋一下,不能操之过急,最后闹的适得其反。   因又劝了常夫人几句,让她不必为此事伤神,接着回到院中,正要叫若明珠梅姨娘等人来商议,就见二房一个婆子走进来,看见她忙行了个万福,陪笑道:“奶奶,我们二爷的大水车做成了,二奶奶知道这是奶奶支持二爷做的,所以特地叫您过去看看,说二爷为这个殚精竭虑,如今终于圆满,总算不负当初奶奶支持的那许多银子。”   “是吗?”   方采薇郁闷心情顿时被这个好消息驱散大半,转头冲屋里叫了一声,不一会儿梅姨娘若明珠绿枝碧丝等人都出来了,就见她喜滋滋道:“二爷的大水车做成了,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若明珠梅姨娘等人对这个都有些不以为然,只是见方采薇兴致高昂,不好驳奶奶的面子,于是忙都笑着说好,各自回去换了衣裳,接着出来,一行数人就往二房院子里来。   温太医的事情,最后因为慧妃,到底给了他一个清白,如今仍在太医院任职。论理温氏该感激方采薇,不过事情解决后,二奶奶也想通了其中关窍,知道慧妃为了在宫中地位,是一定要救父亲的,因对着方采薇不但不感激,反而更多了一层恨意,只觉着对方是借机胁迫,将芦苇家人赚了过去,害自己鸡飞蛋打。   所以妯娌两个如今见面,竟连面上亲热都不多见,方采薇了解温氏这种人,对这个结果也不算意外。她日常多少事情要忙,哪有时间去在意温氏怎么想?所以最后就只有温氏心心念念不能释怀,方采薇几乎成了她的心魔,愤恨之下,连草人扎针的手段都用上了。   所以今天竟是温氏派人来通知自己,这个举动大奶奶是有些惊讶的,但大水车做成了要紧,些许用意,在大水车面前十分微不足道。然而进了门,温氏竟满面春风的迎上前来,这就让大奶奶心中不能不划魂儿了。   因面上也做出亲热笑意,却见温氏上前挽住了她胳膊,含笑道:“嫂子肯来就好了,我只怕你如今心烦意乱,竟是连这个水车也没办法为你排遣愁绪,如今看你脸上还有笑容,我这心也就可以放下了。”   “心烦意乱?排遣愁绪?这话从何说起?”   方采薇纳闷儿,却见温氏故作惊讶道:“怎么?嫂子难道没听说?街上如今都传遍了,说你和江公子……哎呀其实都是那起小人胡说八道嚼舌头的,我是半个字都不信。那江公子乃是天下第一才子,向来风流倜傥,家世又尊贵,又受皇帝信任,如今更是夺了状元,这样人怎么可能和嫂子一个有夫之妇来往?那么多官宦千金,甚至是公主郡主一般的人物,还不是任他挑选……”   怪不得呢。   方采薇看了温氏一眼,心想我就说嘛,这弟妹今日怎会突然如此好心,原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顺便再把我贬损一番,嗯,符合她的为人性情。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啊,算了,你高兴就好。方采薇笑着摇摇头,淡然道:“没想到这事儿连弟妹都知道了,不算什么,我始终相信,清者自清。咦?那边竖着的就是大水车?怎么还蒙着红布呢?”   温氏嘴角抽搐两下,皮笑肉不笑道:“还不是我们爷,非说这水车若没有嫂子,他也做不出来,所以定要叫嫂子来揭开这红布,都不让我上手呢。”   方采薇一愣,旋即心中又是一热,暗道小叔子是个厚道人啊,知道我关心水车,就用这种办法回报我的关心和支持,只是你这样做,岂不是让二弟妹更恨我?好吧,本来也非常恨了,不怕恨意再多一点,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这是……水车?”   站在那大水车下,若明珠忍不住惊呼一声,转头看向方采薇道:“奶奶,这么大的水车,要怎么用啊?”   “有用的。”方采薇看着那足有两层楼高的大水车,心中也是啧啧赞叹,荆泽铭一直说荆泽贤在制作方面很有天分,但方采薇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有天分。这大水车若真是成功了,在田庄附近河流的上游安装好,可以顶多少条水渠使用?更不用提能够节省多少人力。   这样想着,一颗心也不由激动起来,忽听身旁荆泽贤沉声道:“从我有了这个设想,府中无一人支持赞同,唯有大嫂全力支持我,今日这水车终于做成,总算小弟没有辜负大嫂的期望,现在就请大嫂将红布揭下,一睹这水车真容吧。”   “干什么?学山海阁会所开张当日剪彩啊。”方采薇笑着上前,只听荆泽贤也哈哈笑道:“现学现卖,贻笑大方,嫂子将就着些吧,毕竟这种点子我是真的想不出来。”   “整那么多形式主义做什么?”方采薇说完,又上前一步,将那大红布扯下来,交到身旁碧丝手中:“收起来,回头裁成几块,留着年底赏人。”   荆泽贤:……   温氏:……   众人:…… ☆、第二百六十二章:高调出行   碧丝呻吟一声捂住脸,小声道:“奶奶,不用这样小气吧?这块红布也不是什么好的,年底赏人,这……这也太寒酸了。”   “你先留着就是,若这水车真成功了,我只怕年底大家为这个争破头呢。”方采薇笑吟吟看着那大水车,就在刚才,她心中忽然灵光一闪,已经有了对付绯闻的主意,不过前提是:这水车能够成功实现荆泽贤的意图。   “果然威武雄壮。从入夏以来,雨水一直不多,二弟,我看咱们不如这就将水车拉到田间,实地考察一下它的效果,顺便一家人也去田庄住一住,一则散心,二来避暑,你觉着如何?”   荆泽贤笑道:“这个我可是没什么主意,不过老太太太太如今都听嫂子的,你去和她们说,大概没问题。”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你选个日子,尽快,到那天咱们就出发。”   荆泽贤答应下来,这里方采薇眼见着温氏春风般的笑容消失,一张脸拉的都快有马脸长了,也就识趣告辞。   温氏之所以热情,就是为了把方采薇叫来,亲眼看她恐惧烦躁恼羞成怒的模样,谁知不但没有实现这个目的,反而还看她在围观下人们的面前亲自揭开红布,大出了一回风头。最可恨的是,这个风头还是丈夫给她的。   她身为二房院中的女主人,丈夫却是胳膊肘往外拐,向着那个可恨的女人,该不会自己没在府里这些日子,他们两个有什么故事吧?街上传言这大嫂和**路也有私情,莫不是她真的水性杨花,勾引了新科状元不算,连小叔子都不放过?   越想越疑,越想越气,只是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出来,因见荆泽贤正站在风车下,如醉如痴欣赏自己呕心沥血大半年的成果,温氏便上前冷笑道:“今儿这样盛大的场面,怎么不请太太和姨娘过来看看,只单单请了大嫂?”   “我哪里敢请太太和姨娘?她们看见我做这个,只怕心里不知怎么生气呢。只有大嫂,她是真盼望我把这水车做出来,拼着被老爷太太责怪,也一直不遗余力的支持我,如今做成了,我当然要请她过来,这大水车虽是我做的,居首功的却是大嫂,没有她在银钱上帮忙,我要做出这庞然大物,还不知何年何月呢。”   荆二爷丝毫没发觉妻子语气中的怀疑,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接着回头道:“大嫂既然要去田庄,你帮她好好预备……”   不等说完,就见温氏冷笑一声,淡淡道:“我帮大嫂?我的爷,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这种笨手笨脚的蠢货,连厨房都管不了,能帮得上什么忙?再说大嫂那么能干,她用得着谁帮?就算要人帮忙,自然有梅姨娘和那位出身青楼的花魁名妓抢着出头,我啊,还是安安静静在屋里呆着,别去给人家添乱了。”   说完也不等荆泽贤说话,竟是转身就走。这里二爷静静站在水车下,看着妻子窈窕身影消失在屋中。   那曾是令他喜欢痴恋的人,是他的妻,都说千年才能修一世同床共枕,可为什么,如今夫妻两个却是渐行渐远了呢?他们两个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分明大哥远在边疆,还和大嫂书信往来,无比恩爱;可自己和妻子朝夕共处,却几乎没有多少欢愉。大嫂总劝自己不要醉心于这些技艺中,要多关心妻子,多陪她说话,可大嫂一定不知道,每次他回来,和温氏说不上两句就要吵嘴,以至于现在他每踏进卧房的门,一颗心都是提起来的,只有在书房,沉浸在制作的快乐中,他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安心和幸福。   *********************   荆家在京郊外有三处田庄,在对地理环境进行充分比较后,最终方采薇选择将水车安装在白家河村。此处荆家有数百亩的土地连接成片,三里地外就是白河,因为种的是水田,所以需水量大,水渠也是三个田庄中最成熟的。   在方采薇的鼓动下,桑老太君和常夫人都答应去田庄给荆泽贤“捧场”,如此一来,几乎是全家出动。   上上下下忙得鸡飞狗跳,仆人们脸上却全都放着光。这就是古代的公费旅游了,在府中关了两三年,忽然间有这样一个出去玩乐的机会,谁不愿意?   镇宁侯府如今在京城也不是从前的落魄勋贵,这样大张旗鼓出行,自然引得人人侧目,然而令众人意外的是:这一次荆家去田庄避暑,竟然还邀请了保国公府。老公爷和国公世子都有政务在身,并没有出现,但是国公府的老太君和世子夫人,却是由**路护送着,一起前往白家河。   两府的马车汇合在国公府门前,几乎占据了半条街。常夫人甚至下了马车坐到曾夫人的车里去;**路和荆泽贤在一起谈笑风生;侯府那位以美艳能干闻名京城的世子夫人,在女眷的马车边来回穿梭,笑颜如花,甚至还和保国公府老太君说了几句话。   升斗小民其实不敢在这里驻足围观,不过是一些胆子大的,站在远处假装有事要做,时不时抻脖子观望一番,但这已经足够,虽然听不到说什么话,可那边的动向却是一清二楚。   众人心里都有些疑惑,慢慢地,随着马车陆续启程离去,这些观望的人便聚在一起,其中一人道:“嘿!今儿这事我有点看不明白了,镇宁侯府平时和保国公府没什么交情吧?怎么今日竟好的像是世代相交似得?”   另一人笑着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镇宁侯府家的女孩儿就是慧妃娘娘,听说在冷宫三年,忽然之间就出来了,一出来就封了淑妃,在后宫除了太后和何贵妃,就数她最尊贵。这里面的猫腻你们还没看清楚?肯定是何贵妃不知怎么嚣张跋扈,惹了太后厌弃,所以把慧妃提出来警告她,如此一来,太后不就是和慧妃一伙儿的?两家交好也正常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议论纷纷   又有一人道:“不对不对,先前不是都说世子夫人和状元郎有私情吗?为了这事儿,保国公府甚至都把人拿下大牢了,要是我,不知怎么恨世子夫人呢,怎么可能还和镇宁侯府交好?”   谈及当前京城的热门话题,果然大家就都兴奋起来,一时间议论纷纷,忽听一人大叫道:“叫我说,这可能还真是造谣。所以保国公府把人拿下大牢,这明显是气得狠了,难道还是为了杀人灭口么?消息都传遍了,杀人灭口不嫌太晚吗?”   又有人道:“当日生气,难道现在气就消了?就能和镇宁侯府恢复交情,还一起去田庄上住?”   先前的声音得意道:“那是,那毕竟是国公府,能和咱们小老百姓一般见识吗?之前抓起来的几个无赖不是也放了?肯定是国公爷后来想想,也觉着这样做不合适呗。”   又有人疑惑道:“不对啊,不是5说那些人是何家救出来的吗?”   这一回不等先前的人说话,另一人就接话道:“呸!何家凭什么救这些人?你还不知道吧?我大舅的三女儿的婆婆的小姑子就在何府里做事,说这事儿根本和何家没关系。”   “对对对,我也听说过,有人问过何府管家,他极力否认了,还说这是有人蓄意挑拨保国公府和寿宁公府的关系,可见不是他家做的。”   “这么说,真是保国公府放的人?要真是这样,那还不错。本来嘛,大家就是跟着传话的,至于就抓去坐牢吗?”   “可不是。看来国公爷还真是个明白人,哎哟我先前不该骂他,现在想想,没有影儿的事情,大家传的跟真的似得,唉!也难怪人家国公爷生气,要是有人敢造谣说我儿子和有夫之妇有染,我非杀了他不可。”   “是啊是啊,说起来我就一直疑惑,想那状元郎是什么人物?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和世子夫人扯上?世子夫人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来的机会去私通?”   “没错没错,还真是这样。”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陷入了忏悔自责的气氛中。只听得人群里何小五差点儿吐血,暗道奶奶的,谁说那些人是保国公府放出来的?屁!那都是我们何家走关系花银子疏通的结果,他妈的怎么就成保国公府的功劳了?二叔啊二叔,你看看你们办的事儿,这下好,不肯承认是自己放的人,结果就让保国公府得了好名声,连你们诬陷造谣的计划都要受影响了。   一念及此,忽然想起管家二叔交给自己的任务,不由心中一凛,暗道不行,坚决不能让这事儿半途而废。于是大叫道:“有数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状元郎和世子夫人要不是有私情,当日状元跨马游街时为什么和她眉来眼去?京城这么多男男女女,大家怎么不造别人的谣,偏偏造他们的谣?可见他们还是让人看见有不妥当的地方,不然我就不信了,多大仇,要造这种害死人的谣?”   人群中两个汉子彼此对了个眼色,其中一人就叫道:“不就是状元郎跨马游街时挥手和世子夫人打了个招呼吗?人家江才子和荆家世子交情莫逆,当初山海阁会所默默无闻,江才子带了一大帮好友,硬是慢慢帮着镇宁侯府把山海阁的名气闯了出来。这样的交情,路上看见打个招呼怎么了?我倒是觉着,正因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的招呼,才说明人家5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不然换做别人,做贼心虚之下,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撇清关系,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没错没错,有道理。”   立刻就有一大批墙头草被说服了,却听又一人道:“哎!别说,还真有些道理。刚刚我看状元郎和荆家二爷说话,神态着实亲热,那位世子夫人也不避嫌疑,就在马车外来往,这要不是心中无愧,敢这会儿抛头露面吗?我还看见她和状元郎远远地说了一句什么,要真是有私情,当着那么多长辈晚辈丫头婆子的面儿,多少双眼睛盯着,敢这么大大方方的?”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隐约听见世子夫人和状元郎说的是水车什么的,可能就是荆家那位不务正业的二爷这一次做的大水车吧。哎,你们说,那个大水车真的用了就可以把水源源不绝送到田里吗?能节省许多人力?我怎么想,怎么觉着这事儿有点太玄乎。”   “对啊对啊,今年到现在也没下多少雨,总觉着靠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向龙王爷多求点雨水实在。”   “那可不一定,你看见过龙王爷?求雨有的时候能求来,大部分时间还求不来呢,要是这个水车真的能用,按照荆家那位二爷的说法,两个人半个时辰就能得水将近百石,我的天,那田里的庄稼可就都有救了。”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你那庄稼得在河附近,不然几百亩地,连条小溪都没有,那水车又不是龙王,可以把几百里外的河水吸过来,有个屁用。”   热门话题就有这个特性,随时可能更换,转眼间话题就从**路和方采薇的绯闻转移到了水车上头,毕竟男女情事虽是一个不错的谈资,但水车这种东西却是关系到温饱问题,这才是老百姓心目中的头等大事。   *********************   夏日的田庄里也未必比京城凉快多少,只是因为人烟稀少,所以就感觉空间空旷了许多,一眼望出去,片片绿意,自然为人消了不少暑气。   “太太,喝碗银耳莲子汤,这会儿温凉凉的,喝着正好。”   曾夫人身旁丫头百合托着食盘来到曾夫人面前,盘子里放着一碗银耳汤。曾夫人只看一眼,便摇头道:“天天喝这个,也没见去多少火。倒是把荆家送来的奶油冰糕给我调一碗来,今天晚上嘱咐厨房做些绿豆百合汤,冰镇了留着明天喝。” ☆、第二百六十四章:毫不掩饰   百合答应下来,又听曾夫人问道:“青路还没回来?这孩子,堂堂状元去凑这个热闹也就罢了,怎么还去了这么长时间?”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小丫头道:“少爷回来了。”   接着**路摇着扇子走进来,看见银耳汤便笑道:“母亲不愿意喝?那正好便宜了我,外面就跟下火似得,真热死人了。”   曾夫人笑着将碗推给他,笑着道:“幸亏天儿热,不然你是不是也要跟那些佃户们一起,看着水车到傍晚?真是,越大越没成算,也不想想这么做,跌的是你自己的身份。”   “怎么会?”**路满不在乎一笑:“这可是关系民生的大事。我去看了,别说,素日你们都说泽贤不务正业,连带着镇宁侯爷也不待见这个儿子,可这一次,他当真是为天下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有了这个水车,以后遇到旱天,靠着河流附近的农田总算可以保住。”   “真有这么好?若真是如此,那倒是大功德一件。只是从前没听说过这种水车,难为荆家那孩子怎么想出来的。”   “我问过朋友,其实岭南那边是有水车的,但是都非常简单,很小,作用有限。这一次泽贤就是听了从岭南那边过来的人说起水车,才有这样想法,果然,经过他加工改进,这大水车将来可以在各地推广,会有很大的作用。”   曾夫人慢慢点头,她对于这些其实并不感兴趣,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这一次保国公府和镇宁侯府大张旗鼓的来到田庄上,大违两府日常低调行事的风格,为的便是让愈演愈烈的流言消散下去。   这是方采薇的主意,她和常夫人亲自登门,说什么“堵不如疏”;又说越是谣言甚嚣尘上,越是要摆出一副光明正大的行事态度;还说这种谣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只要善加引导,百姓们很快就会忘记这个话题,转移到他们更关心的话题上,在这方面,水车无疑比望风捕影的状元郎和世子夫人重要多了。   就这样劝的曾夫人动了心,尤其丈夫和儿子回来后,对方采薇的理论大加赞同。所以才有了两府声势浩大的联合出行;有了人群中那些起头的捧哏的有目的有方向性的议论。哪怕这样一来,保国公府等于是为镇宁侯府的水车做了广告,但只要这份儿让人恼火的谣言消停,曾夫人也不在意了。   因便问**路道:“京城那边的情况,你可打听了?人们都如何说?”   **路一口气将银耳汤喝完,这才放下碗擦擦嘴巴,点头道:“效果很好,如今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这个水车。今儿水车亲自试用后,几乎接近成功,只要再稍微改动一下就可以大量生产投入使用,我料着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回京城,到那时,此消彼长之下,谣言大概也就消散了。”   曾夫人叹口气,轻声道:“许是我有些贪心了,我要的可不仅仅是消散,我要的,是谣言不攻自破。”   **路笑道:“其实没人再说这事儿,谣言也就等于是不攻自破了。难道娘还指望着那些曾经传过谣的人跑来咱们府里,跪着道歉说他们错了,他们才知道是受人蒙蔽,败坏了我和方夫人的清誉?呵呵!人都是死要面子的,有几个人肯这样做?就是心里知道错了,也万万不肯说出来。不然怎么会有死鸭子嘴硬这种俗语呢。如今这个境况就算是最好的,大家心里都清楚我和方夫人是清白的就行了,总不能派人出去,逮着一个就让人认错吧?方夫人说的对,若真是这样做,只怕有那好面子的人被激起性子,反而还一口咬定了,就跟爹爹先前抓人进监牢一般,这就落了下乘……”   “行了行了,我不过说一句话,你就说了这么些。也不知道那方氏有什么厉害的,听听你这话里话外,倒对她推崇之极。你怎么说也是新科状元,将来是要官居一品甚至登阁拜相的,对一个女人这般推崇,像话吗?”   “有什么不像话的?娘又不是不知道儿的性情,有才有德者我就欣赏佩服。方夫人虽是女流,却正是一个不让须眉的奇女子,泽铭又和儿子相交莫逆,这有什么不像话的?”   曾夫人冷哼一声道:“泽铭少年出征,如今在漠北听说又是打了两场胜仗,你若欣赏佩服的是他,我还有什么话说?别的也就罢了,当日你中了状元,为什么要和方氏打招呼?不是你肆意妄为,会有后来这一段风波?”   **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微笑道:“儿子是才子嘛,没有一点放浪形骸的举动,怎么好意思叫才子……”   不等说完,就见曾夫人拿起身旁软枕,这厮经验丰富,立刻站起身说了一句“儿子想起还有件事没办。”接着就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这里曾夫人听见他在外面问丫头冰糕放在哪儿,忍不住也是“扑哧”一声笑出来,接着却又皱起眉头,暗道这孩子大了,如今又有了功名,在翰林院做编修,可说是读书至此,已经到了极点,再往下能有什么成就,端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人家都是成家立业,我们这个好,业已立了起来,家还没成,也是时候给他寻个好姑娘成婚了,偏偏他眼高于顶,这个看不上那个也不待见,他嘴巴又厉害,但凡提个人家,就被他批的一无是处,该不会死小子心中存了些什么不对头的想法吧?不行,这一次回去后,再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一定要给他定门亲事。   **************************   “你在冷宫三年,这功夫茶的手艺却是半点儿没落下。”   凤仪殿内,荆妃和皇帝对面而坐,眼见面前温柔美人皓腕轻舒,清亮茶水在袅袅热气中注入精致茶杯,动作优雅纯熟,此情此景,当真赏心悦目,皇帝忍不住就赞了一句。   荆妃轻轻一笑,淡淡道:“臣妾自懂事起,就喜欢烹茶,这么些年来,也不知烹了多少次,这份儿技艺都刻进了骨子里去,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哪里是那么容易消磨掉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皇帝宣召   “人家都说冷宫是地狱一般的所在,你在里面三年,连烹茶手艺都没有消磨掉,难道就一直都是这样安之若素?”   从冷宫出来,皇帝对她似乎重新回复到了之前的恩宠无双,只是每每两人在一起,对方总忍不住提起冷宫之事。这曾令荆妃十分苦恼,她知道皇帝大概是心怀愧疚,所以更不知该如何应对。若借机诉说可怜,又怕皇帝心魔更深;可若避而不谈轻描淡写,又怕皇帝误会她心怀怨怼。后来还是和方采薇说话间说起,被对方点了一下,只说寻常面对就是,不必过多琢磨,只向平日里说话一样,如此既不是携悲自怜,也不是怨怼逃避,时日久了,皇帝大概也就放下了。   所以此时听见这话,荆妃便淡淡笑道:“说什么安之若素,那都是假的,臣妾修为还没到宠辱不惊的地步。况且冷宫是什么地方?去了那里哪有能安之若素的?只是想着既然到了这等地步,哭叫也没有用,倒不如坚强些,能多过一天就赚一天。如今可不是被我料中了?冤情昭雪,重回后宫,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大风光。采薇常说好故事都要讲究个先抑后扬,最后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想而知,皇上和臣妾这一段情缘,应该是个好故事。”   “先抑后扬。”皇帝微笑点头:“你那弟妹倒是个妙人,你也是。何升和朕说过,当日去传旨时,冷宫那些妃嫔个个披头散发,状若厉鬼疯虎,独独是你,仍然白衣如雪,一尘不染,就是接旨时十分激动,也仍未失态。”   荆妃扭头偷笑了一下,接着摇头道:“皇上也别尽信何升的话,臣妾其实失态了,当日接了旨意,话都说不出来呢。不过他说的什么白衣如雪一尘不染倒是没错,冷宫里洗衣服还是不难的。皇上想想,臣妾是个多爱美的人,就是在冷宫里,又怎能容许自己变成其他人的形容?这事儿也不独皇上知道,您没看当初泽铭送进来的包裹里,都有漂亮衣衫。”   “哈哈哈这倒是。”皇帝大笑:“说起来,那些漂亮衣衫都是你那个了不得的弟妹给你做的。是了,你知不知道?镇宁侯府近一段时间可是出尽了风头。”   荆妃点头道:“略有耳闻。其实何必听说?臣妾猜也猜得到,皇上如此恩赏,那些勋贵府邸哪有不闻风而动的道理?自然一瞬间就捧上去了……”   不等说完,就见皇帝摆手笑道:“不不不,这一次可不关朕的事。前阵子是因为青路跨马游街时,方夫人恰好带着两个小姑子在道旁围观,和他打了个招呼,结果就因为这个,也不知从哪里刮起一股妖风,诽谤他们两个不清楚,闹得是满城风雨。”   荆妃双手一顿,皱眉道:“这段日子采薇没过来,我还以为她是太忙了,难道竟是因为这件事的影响?周公恐惧流言日,这话真是半点没错。皇上,那诽谤造谣的人,当真居心叵测,该重重严惩。”   皇帝无奈道:“流言就是如此,一夕之间传播开去,往哪里找源头?保国公府倒是抓了些人,结果只让事态愈演愈烈,幸亏这之后又出了件大事,引起所有人的兴趣,方将这流言给压了下去。”   “阿弥陀佛。”荆妃合掌念了声佛,却没有表现出对新出大事的关心,皇帝不禁摇头笑道:“你啊,一贯是这样性子,其实咱们之间,又何必这样谨言慎行?告诉你,这件大事也是和你家有关。”   “咦?”荆妃这下是真的惊讶了,笑着道:“也是我们府里的事?不知又是什么事,皇上先告诉臣妾,是好事还是坏事可以么?真真是吓怕了,从前爷爷在世时,就常说这人生是看破红尘惊破胆,那会儿臣妾年纪还小,不能了解其中深意。如今自己长大了,细品爷爷的话,竟是至理名言。”   皇帝道:“看破红尘惊破胆,这话是不错的。不过你家这一回出的是好事,你大可将心放回肚子里。你那二弟,平日不显山不露水,没有泽铭的文武双全胆识才华,倒是有些歪才,先前做了一架两三人高的大水车,拉去田庄试用了……”   当初皇帝也只是一时兴起,所以听说此事,就随便派了人过去观看,却不料那人回来禀报后,他才发现这竟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北方河水少,水田也不多,这还罢了,若是能将这水车用到南方,所谓湖广熟天下足,到那时在调节旱涝上起一定作用,能为朝廷多起多少粮仓?   农为百业之本,皇帝一直是这样认为的。随着如今海贸盛行,苏浙等地许多良田改种桑麻,粮食问题就日益紧要。有了这水车,就等于增添了一件利器。是了,先前泽铭说过,他那无所不能的女中豪杰夫人在自家后院试种了一些作物,别的还好,那个叫做玉米和红薯的东西产量非常惊人,且对用地的要求不高。那时自己还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或许可以把人叫进来好好问问,取些种子试种,真像泽铭所说,便可以推广到全国。   荆妃见皇帝陷入沉思,不敢打扰,目光专注盯着皇帝面色,忽见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面上露出笑容,心里不由也松了口气。   ********************   方采薇也没想到水车的效果会这样好,就连一向对二儿子横竖看不顺眼的荆侯爷,这一次看到水车后,都破例没有叫荆泽贤过去骂一顿。虽然面上仍做不屑一顾状,说什么“不务正业,耗费银钱,奇淫巧技”之类的话,但这已经让二爷喜出望外了。   在田庄住了五天,听说京城关于她和**路的流言几乎没有人再提起,众人便启程回京。   回到府里,方采薇刚去看了团团圆圆,还没等和两小只亲热一回,喂点东西摸摸毛,就有人急急找过来,说是皇上宣召她和荆泽贤觐见。 ☆、第二百六十六章:态度大转变   这事儿奇怪,找荆泽贤她倒能明白,必定是水车的话传到皇帝耳朵里,让雄才大略的皇帝陛下敏锐意识到这大家伙的价值。可是找自己进宫做什么?莫非是这段时间没去后宫,慧妃娘娘想她了?   虽然如今慧妃重回后宫,镇宁侯府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然而毕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听说荆泽贤和方采薇被召进宫,哪怕理智上告诉自己应该是为了水车的事,是好事儿,但荆侯爷和常夫人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安。直到两个时辰后,二人一起回来,听说皇帝嘉奖了荆泽贤,又因为方采薇“献”种子有功也给了赏赐,府中人这才欢喜起来。   “哪里是我自己主动献种子的?皇上叫我过去,详细问了玉米红薯等的特性,如何种,我难道敢欺君?结果一说出来,果然,下一句话就是‘这么好啊,那秋收后拿些种子给朕,明年我让人在御田里种种看’,得!这就成了我进献种子的功劳。”   从老太君屋里处来,方采薇忍不住向梅姨娘小声吐槽,却听对方笑道:“叫我说,奶奶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人想求这样的机会都求不来呢,更何况皇上赏您的十匹布料一斛明珠,就买一千一万份种子也买下来了。”   “这倒也是。”方采薇点点头,但旋即又道:“哎!不能这么算,你要知道我那些种子的意义,真正要是推广开来,玉米红薯这都是最适合北方的作物,到时天下再没有饿死的人,大夏国力强盛,多少斛明珠能换来这个结果?”   “可是若没有皇上,嫂子只能将这些种子种在后院,多说在田庄里再试种几亩地,也不可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啊。所以还是皇上知人善任,才能让嫂子得这份儿大功德。”   身后荆泽贤的声音响起,方采薇回头看着他,冷哼道:“好嘛,这是得了皇上嘉奖,心中高兴是吧?立刻就替他说起话来,真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好臣子啊,日后是不是还要肝脑涂地鞠躬尽瘁,以报皇上知遇之恩呢?”   荆泽贤显然是真开心,听了这话,只点头嘿嘿傻笑:“是啊是啊,我也万没料到这么点东西,竟然就能入了皇上的眼,还得到他的夸奖,这真是……怎么说好呢?简直太意外了,受宠若惊,这滋味我算是明白了……”   方采薇:……要不要奴性这么深重啊喂,发明家的骨气呢?算了,这是封建社会,讲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小叔子一直怀才不遇,忽然间一个大馅饼砸下来,他还能措词清楚,很不错了。   此时已经来到院门口,叔嫂两个分道扬镳,荆泽贤兴冲冲就要往二门外的书房去,忽见宝珠站在前面树荫下,看见他便上前盈盈笑道:“二爷这是要往哪里去?奶奶特地让奴婢等在这儿请您呢。”   荆泽贤一下停了脚步,皱眉道:“你们奶奶有事吗?没有事我先去书房了。”   宝珠笑道:“有没有事奴婢不知道,只是从没见奶奶这样高兴过,姨娘也在呢。二爷若是去书房,咱们院子里也不是没有,不如先回去,若有什么东西是在二门外书房里,我让小厮们拿回来就是了。”   荆泽贤一听说母亲也在,无奈之下只好点头,于是回到院中。   刚进院门,就被吓了一跳,只见院里十几个丫头婆子分成两列站在那里,贾姨娘与温氏则站在所有人的前面,看见他,都是笑容满面,温氏便微微一福身,含笑道:“二爷这一次也算是鱼跃龙门,给咱们府里争了光,妾身在这里恭贺二爷了。”   “这是做什么?”   荆泽贤忽地想起从宫里出来时,方采薇打趣他的那一句“衣锦还厢”。然而他一直被忽视冷落,忽然间得到这样热情对待,竟只觉着浑身不自在,连忙挥手道:“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杵在这里吓我一跳,都没有事情做吗?”   “二爷真是的,大家这不都是心里高兴吗?咱们二房憋屈了这么久,可也有这扬眉吐气的一天了。”   温氏笑意盈盈,挥挥手让下人们散去,这里贾姨娘也哽咽道:“可不是,二爷从小就是我带着,到现在长到这么大,可总算也让我风光了一回,日后看谁还敢看轻我。”   这话让荆泽贤有些不舒服,心中喜悦一下子没了大半,因回屋坐下后就皱眉道:“姨娘莫说这种话,这府里谁敢看轻你?老爷太太对你都很好不是吗?”   “你哪里知道这里头的事情?”贾姨娘哀怨地瞪了儿子一眼:“这些年,我让太太压得都快喘不过气了,难道你就没看见?”   荆泽贤差点儿气笑了,刚想说太太怎么压着你了?太太对你还不够好?就是府里最艰难那会儿,又何尝少过你的月银月供?我和三妹妹何尝受过半点白眼欺凌?老爷对你更不用说,别人家是人未老就已珠黄,您这倒好,老爷念旧,到现在对你还是呵护的,怎么就成了被压得都快喘不过气?   要么说荆二爷是个忠厚老实的孩子呢,这种帮理不帮亲的念头在这样大家族里算是十分难得的了。偏偏他命不好,亲生母亲和妻子都是这样性体,当下温氏也就着话头翻起了方采薇夺她管家之权的旧账,又喋喋不休地说外面十几家铺子,凭什么都交给她打理?如今荆泽贤也为府里争了光,老爷太太也该偏向二房一些,分几家铺子过来,就算二爷不想管,自有她代劳。   亲妈和媳妇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当真是配合默契,只苦了夹在中间的荆二爷,先前被皇帝嘉奖的喜悦半点都没有了。烦躁驳斥了两句,就被贾姨娘和温氏一起指责,这个时候两人当真是团结齐心一致对外。接着又说起皇帝赏赐给荆泽贤的东西,然后愤愤不平地说方采薇只是献了点种子,那种子虽然不常见,但皇帝只要下令,自然可以买到,凭什么要为这个赏赐方采薇? ☆、第二百六十七章:渐行渐远   荆泽贤看着母亲和妻子抱怨的起劲儿,只觉满心失望。忽听外面小丫头道:“二爷,二门上管家说,有几位您的朋友在大门外,说是要请您出去喝酒……”   不等说完,就听温氏厉声道:“糊涂,这样事情还过来禀报什么?门子是干什么吃的?若是气派体面的人,客客气气请进来也就是了;若是看着不像样的,还不打出去,留在门外让人看侯府的笑话吗?你们二爷如今可是见过皇上的人,日后相处的也该是勋贵子弟文人士子,和这些下九流的泥腿子有什么话好说……”   不等说完,只听“啪”一声响,温氏扭头一看,就见丈夫站起身,面色铁青道:“下九流的泥腿子?我又何尝不是?那水车下田的时候,我也是亲力亲为,裤腿儿卷起老高,赤着脚,和农夫们一起在河里测量试验。奶奶若是看见我那会儿的模样,是不是还打算休了我这个泥腿子丈夫?”   温氏见荆泽贤眉眼都变了色,一句“休夫”也实在诛心之极,她从未看见丈夫这个决绝模样,心中不由发了慌,喃喃道:“怎么就这样编排我?我……我也是为了爷的名声……”   不等说完,就听荆泽贤大叫道:“什么名声?我就是荆家老二,那个不务正业的下九流。难道让皇上夸奖一番,我就不是我了?那些赏赐你们尽管留着,怎么分我都不在意,但我的事情,我的朋友,都不用你们管。”   说完就要拂袖而去,却听贾姨娘道:“儿啊,你媳妇就是性子急了些,她说的话固然势利,其实也未尝没有道理。有数的,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你如今……哎哎哎!你站住,我再嘱咐你一句话,往后好好儿研究那水车,看看还能不能加强改进些,不要去弄其它劳而无功的东西,你这么大,也该懂事了,这次这么好的机会……”   这话一直追到门口,到底还是没有说完,荆泽贤脚下连个停顿都没有就扬长而去,转眼间身影便消失在门外。   “姨娘看看,都说官升脾气涨,我们爷这官儿还没升呢,脾气就涨了。如今不过皇上嘉奖一回,就开始对我发脾气,是不是将来皇上升他进二十四司做官,他就要把我给休了?”   温氏先前被震慑住,此时见丈夫走了,立刻恢复本色,却听贾姨娘叹气道:“我知道你说的方是正理,只是你也要好声好气的说,二爷一贯是这样性子,你指望他立刻就能改过来?急三火四炮仗一样,有什么用?倒闹的夫妻不和,白白让有心人看笑话。”   温氏委屈道:“我能不急吗?大房那位当日支持二爷做这些,明摆着就是包藏祸心,偏偏我们爷不识好歹,还把她当成好人。好不容易借着这水车得了点实惠,大房那里不知怎样的捶胸顿足,要想方设法将他再拉下水。我这会儿不赶紧让爷借机脱离了那些泥腿子,经营些自己势力,过阵子水车的风头过了,谁还认识他?只可恨二爷不知道被灌了什么**汤,到把我当成仇人一般,我也是操的没味儿的心。”   说完忍不住哭起来。贾姨娘虽不满她跋扈,但两人三观相合,她自然也是温氏一般的想法,于是又劝了温氏些循序渐进的话,又说自己以后也会帮忙劝说荆泽贤,这才让温氏止了哭声。只是好好儿一场欢聚,厨房那边宴席都吩咐做了,结果却闹得不欢而散,温氏咬牙切齿之下,自然又把这笔账记在了方采薇的头上。   ***************************   “怎么回事?说没有就忽然没有了,难道这份儿胭脂的销路不好?不好他们怎么不早说?铺子做不下去,我收购不就完了?或者说另起炉灶,只让他们做胭脂的师傅过来,我加倍给工钱,反正咱们家现在二三十家铺子,我正琢磨着要往化妆品界进军呢。结果……忽然间就没了,铺子关门,技术人才如同人间蒸发,这算是怎么回事?”   书房里,方采薇正和若明珠说话,只因为一直以来她觉着物美价廉的胭脂铺子忽然倒闭,以至于府中所有人用的胭脂面临断货风险,不得不再找其它牌子的胭脂顶替,这令大奶奶十分不爽,因此忍不住就抱怨起来。   若明珠跟着方采薇也有几个月了,果然如方采薇所想的那般,这是一个非常聪明能干的女子,且独立性很强。许是因为她从小就被卖入青楼,经历过无数尔虞我诈,看遍世间冷暖,阅历丰富又有头脑,对世情百态自然形成了一套自己的三观。   方采薇能够感觉到,她是自己穿越后碰到的唯一一个接近现代女性思想的女人。三姑娘在方采薇教育下,如今也出现了一点现代女性思想的萌芽,只不过仍未发展壮大,十几年的封建主义教育仍如大山般压迫着这点可怜的小芽,若明珠就比她强多了。   此时听她一直抱怨,若明珠便微笑道:“奶奶说的没错,这一款无名胭脂的确非常好用,价钱又便宜,如今忽然不做了,确实是个损失。只是也无可奈何,奶奶不如赶紧命人多采买几份胭脂,从中挑选……”   不等说完,就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只见常夫人的陪嫁金妈妈走进来。   时近中秋,这会儿已经是半下午,秋风阴凉,她却是满头的汗,进门匆匆行了礼,便急急道:“奶奶,太太让您赶紧过去,老爷和二爷都等着您呢。”   “嗯?可知是为了什么事?”   方采薇见金妈妈形容不对,连忙问了一句,一旁若明珠和梅姨娘面面相觑,都有些惊讶,不知这向来稳重的妈妈因何惊慌失措。   “好像是为了山海阁周边拆房子的事。”金妈妈擦了下额头汗水,苦笑道:“具体这些老奴也不懂,也没听见前文,刚进院子就让太太打发过来了,就这点消息,还是听院里丫头们议论的。”   “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方采薇站起身,进里屋换下家居服,也不带丫头,直接就来到常夫人的上房。   梨花白说   气死我了,现在怎么留言每天都要登陆啊,验证码超级难啊。我想以游客身份回复留言,结果打了一大段,告诉我验证码过期,全丢了,气死我了,所以gourj ,我就在这里回复你吧。   世子对女主当然不是你想的那种采薇安顿家宅,然后他和表妹花前月下的想法,如果是这样,他就做不了男主了。他现在是真的喜欢采薇。但是他和表妹也曾经有过感情,而他一直觉得表妹是因为何家报复荆家才会被无辜牺牲跳进火坑的,肯定还在日夜想念自己,所以他没办法就这样彻底放下。但是到最后,他肯定会有取舍啊,当然这份取舍不会违背道德,所以到最后,他才会和采薇在一起。我没办法剧透太多,但我会尽量好好写。 ☆、第二百六十八章:妙计   只见荆泽贤正在屋里踱步;老侯爷面沉似水;常夫人则不住向门口张望。见她进来,忙招手道:“可算来了,快过来这边坐,山海阁那边出了大事,听泽贤和你说。”   “二弟,到底出了什么事?”   方采薇坐在常夫人身边,就见荆泽贤满面通红,气愤道:“都是些贪心不足的货色,嫂子素日是怎么待他们的?就因为咱们的山海会所,他们平日里做些小本生意,赚了多少钱?更不用提过年过节侯府还发些米面衣料,那会儿一个个感恩戴德,说什么要给嫂子立长生牌位,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结果怎样?明明先前都说好了,咱们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去别处另买房子居住,那银钱也丰厚,并没有坑骗了他们,就他们那个破房子,不是山海阁,十两银子有人买吗?现今给他们每户八十两,近十倍的价钱,说的时候一个个乐开了花,可今天去发钱,就反悔了,还要加钱,什么东西?他们当咱们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气死我了。”   荆泽贤素日虽是个活泼性子,但在父母面前总是十分稳重,今儿这一番话竟是又气又急,可见是十分愤怒了,而方采薇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当即眉头一挑,淡淡道:“怎么?有人不愿意搬走了?”   “可不是。”荆泽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叫道:“依我看,那就是一群白眼狼,当日咱们就不该怜悯他们,米面衣料给谁不好?倒要给这么群杂碎儿。”   “二弟。”方采薇叫了一声,接着就听老侯爷也道:“遇事就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听听铭儿媳妇怎么说。”   荆泽贤喝了口水,冲方采薇一摊手,苦笑道:“老实说嫂子,我现在是没辙了,先前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以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念着过往的恩情,总会退让的,毕竟又不是夺他们的家,每户八十两银子,满京城打听去,别人家征用民居,有没有这样厚道的?结果我求爷爷告奶奶,他们不说我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还以为我怕了他们。好,我承认我无能,的确是怕了他们,这个事儿我是没办法了,但看嫂子有没有主意。”   方采薇沉声道:“你们没有强拆吧?”   “强拆?”   “就是强行拆了人家房子,甚至打伤人。”   “没有没有。”荆泽贤连连摇头:“嫂子先前就告诫过,我们怎么敢违背,倒是有几个工人气不过,撸胳膊挽袖子想教训他们,被我拦住了,如今大家都不动,我连忙赶回来,就是想向父亲和大嫂讨个主意。”   “这就好。”方采薇大大松了口气:“没有强拆闹出事故就行。”   “铭儿媳妇,你可是有什么好办法?有好办法就说,山海阁是咱们镇宁侯府的招牌,若是这事儿不能妥善解决,不知要惹多少嘲笑,以后这名声和影响力也会降低。”   荆侯爷见方采薇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火气也下去不少,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就听方采薇道:“老爷放心,都包在儿媳身上。”   说完问荆泽贤道:“二弟,山海阁周边共有一百一十八户人家,有多少家闹着不愿搬走?总不能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吧?”   荆泽贤眨巴眨巴眼睛,小声道:“这个……我倒是没注意,但肯定不会所有人和他们一样。先前就有两家人和我说过,不管别人怎么做,他们只求拿银子搬走,说嫂子素日待他们不薄,这个钱已经是极为厚道的,他们不贪心,只要嫂子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搬。”   “这就好。”方采薇点点头,轻声道:“这世上总是有明白厚道人,如此便好。我料着那些不肯搬走的,怕也是受了别人挑唆,都是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罢了,好对付得很。”   荆泽贤呆呆看着这位大嫂,心想什么?好对付得很?我这都急的快火上房了,苦于没有对策,嫂子你怎么竟这样的胸有成竹?至于吗?就算你确实聪明,要不要这么厉害啊?   这样想着,就觉脸上讪讪的,只见方采薇遣退丫头们,让金妈妈在门边守住,接着小声道:“二弟,你去好好儿查一下,把这些人的心思都查明白,谁是要搬走的?谁是墙头草想着观望的?谁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多赖些钱的?都查清楚了,你就这般这般……”   听着方采薇面授机宜,荆侯爷和常夫人的面色渐渐变了,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对方采薇,他们当然知道这儿媳妇是个能干聪明的,只是一次一次,这孩子总能给他们更大的惊喜。   就如这一次,听了荆泽贤述说的情况,连荆侯爷都跟着发愁,每一年这京城中都有因为达官贵人修建别院外宅之类强征民居的事,哪一次不是怨声载道?这次他们侯府出了数倍于市价的价格收购那些破烂民房,原以为定是手到擒来,谁知这样穷苦百姓当中,也有那贪心不足忘恩负义之辈,生生将一件好事,弄得困难重重无法可想,只把荆侯爷气得,恨不能也学前辈们,干脆强征算了,到时候看看那些刁民能怎么样?   只是这样一来,难免也要沦落成和其他人一样,不知被多少人骂,更不用提还有个何府在时刻盯着他们想要挑毛病,所以只觉十分棘手。然而此刻听方采薇娓娓道来,这事儿竟可在短时间内迎刃而解。   细想一想,这主意倒也不是什么绝妙好计,然而却是解决此事最快最容易的办法,可说是将人心利用到了极处,这怎能不令侯爷夫妻两人震惊,只庆幸这女人是他们儿媳妇,不然若在后宫,凭她美貌和这份儿智计,恐怕就没自己闺女和何贵妃什么事儿了。   他们两个都是如此,更不用提荆泽贤了。这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二爷此时只兴奋地眉飞色舞,站起身苍蝇搓手状欢喜道:“太好了太好了,嫂子你真是太厉害。你放心,这事儿我亲自去办,啊哈哈哈,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那些忘恩负义的小人捶胸顿足的场面了,真是想想都叫人兴奋。” ☆、第二百六十九章:万众瞩目   笑声在屋中回荡着,方采薇疑惑地扭回头看荆侯爷,却见他抚须微笑,大奶奶眨巴了两下眼睛,忽听常夫人道:“采薇,你这么看着老爷是什么意思?”   “那个……二弟这样的得意忘形,老爷……不教训他两句吗?”   常夫人:……   荆侯爷:……   荆泽贤:……   “混账东西,事情办妥了吗?就这样头摇尾巴晃的……”   经大奶奶“好心”提醒,怒吼声果然立刻响起。荆泽贤抱头鼠窜逃出屋子,心中泪流满面:嫂子,不带你这么坑小叔子的,你是我亲大嫂吗?好吧,好像还真不是。   **********************   “爷,好端端的跑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如去赌坊玩玩儿呢。”   何富贵身边小厮长庆小声嘟囔着,虽然快中秋了,可今日这太阳大得很,他们坐在马车里,四周都有帘子围着,闷热又不透风,着实遭罪,再看何富贵额头上滚落的汗水,这小厮越发不明白主子今天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你懂个屁。”   何富贵不屑看了小厮一眼,一边拿起茶壶灌了口,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很长,以至于从家里带的冰镇银耳莲子甜汤都失了原本那份凉意。喝进嘴里甜腻腻的难受,他不得不又拿起另一个茶壶灌了几口茶水。   “奶奶的,都快中秋了,这鬼天气还是热得要命。”何富贵拿着扇子扇了扇风,忽听外面小厮“咦”了一声,他连忙探出头去,果然,就见远处道上驶来一辆马车,在靠近最前排民房的空旷处停下,接着那车夫跳下来,扯着嗓子吆喝了两声:“镇宁侯府二爷到”。   “呼啦”一下,就有一二百人从最前排的民居里纷纷涌出,接着远处山海阁会所外凉棚里几十个工人也走了过来。   山海阁如今早不是当初的杂货铺子,在当初的基础上经过两次扩建,此时已经是一座拥有三层楼数十个包间的气派大会所。许是听见了下面动静,每个包间的窗户前都站了几个人,默默关注着下面情况。   “终于来了。”   何富贵一拍大腿,高兴地手舞足蹈,心想不枉老子遭了半天罪,今儿这场大戏还真是准时开场,嗯,小五那个兔崽子,用这些歪门邪道最拿手了,我果然没看错他,这事儿交给他办是对的,也只有他才能想出这样歪点子。   一边为自己的“知人善任”骄傲着,一边眼都不眨的盯着那空旷地,果然就见人聚齐后,荆泽贤就从马车上下来,接着两个健壮高大的家丁上前,从马车上吃力抬下两个大箱子,放在他的脚边。   “那两个大箱子,里面应该是装的银子。难道山海阁会所真要给这些刁民们再加钱?”   韦子章站在窗前自言自语,话音未落,就听身旁好友齐中兴叹气道:“如果真是这样,那镇宁侯府只怕要狠狠出一回血了,须知欲壑难填,这帮刁民一看计谋得逞,哪会不想方设法继续加价?”   他说完就转向最右边的**路,疑惑道:“青路,泽铭如今不在京中,他那弟弟也是个老实人,你就没给侯府出个主意?总比他们这般乱来好吧?”   **路无奈道:“他们也没来找我,难道我腆着脸上门去好为人师?更不用说咱们谁经历过这样事情?京城每年有多少这样的事发生?哪一次不是怨声载道,又有谁有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韦子章点头道:“没错没错,先前我以为都是那些达官贵人为富不仁,如今看来,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些百姓也未必就是什么淳朴良善之辈,八十两银子收购他们那些破泥房,竟然还不满足,一个个良心被狗吃了?”   齐中兴冷笑道:“我早说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一直没说话的罗庭芳忽然开口道:“也不能这么说,上午时分明有人说过愿意搬走的,可见也不全是贪得无厌的刁民。”   “愿意搬走的能有几户人家?不过你这话说的没错,这几户人总算还有良心。剩下的嘛,呵呵!你们上午也听见那些话了吧?镇宁侯府如今有钱,皇上赏赐金山银山,就多拿点出来也是应该的。这都什么狗屁道理?凭什么人家有钱就要多拿出来给你们分?十两银子都不到的破泥房,八十两银子脱手,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路沉吟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原本不值一钱的泥房,如今因为山海会所,涨了价格也正常,只是不管怎么涨,八十两银子是足足够了,还要多拿,确实是贪心不足。”   韦子章道:“不仅如此,青路你别忘了,说是因为山海会所,房子涨了价格,可山海会所是谁建的?还不是镇宁侯府?他们是打井的人,这些人跟着受益,不但不感恩,还要反捅一刀,也难怪上午那荆泽贤气得几乎发狂而走。”   同样的议论在各处都可以听见,就在此时,空旷地终于安静下来,接着荆泽贤的声音响起:“诸位乡亲父老,我们镇宁侯府不是横行霸道之辈,经过我回家和父母协商,我们决定还是尊重你们的意愿。”   “哗”的一声,议论声立刻如潮水般响起,接着就是百姓们兴高采烈的鼓掌和叫好声。   何富贵悠悠喝了口茶,冷笑着自言自语道:“呵呵!以为忍气吞声再多拿出几千两银子就能平事?做梦去吧。寿宁公府辛苦出一次手,不让你们狠狠出多点血怎么行?”   此时那车旁小厮也知道自家少爷今日为何会抽风了,忙上前凑趣笑道:“爷!真没想到镇宁侯府这般没用,只想着多花钱息事宁人,哈哈!这下他们可惨了。”   何富贵摇头道:“我倒更希望他们强硬些,最好把这些泥腿子打伤几个,要是能打死两个就最好了。啧啧!怎么说也是侯府,连这点威风都没有?去年江春伯府扩建后花园,还打死了两个人呢,谁敢多说一句话?你们好歹也是堂堂侯府,慧妃在宫中权势熏天,怕个屁啊。” ☆、第二百七十章:釜底抽薪   小厮心想能不怕吗?人家又不是傻子,这个关头闹出人命,咱们府里会放过这机会?也别说镇宁侯府了,咱们寿宁公府此前是多霸道的人家,这几个月不也跟个鹌鹑似得小心翼翼吗?少爷您都不觉着自己现在比起从前,那威风也是一落千丈?   主仆二人不再说话,只一心观看对面事情发展。只见荆泽贤气定神闲站在那里,唇角竟还微带笑意,仿佛胸有成竹的样子。   何富贵就看不得他这个模样,当下忍不住啐了一口,轻声骂道:“窝囊废罢了,装什么大尾巴狼,哼!看等一会儿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声音终于低了下去,最后消失。荆泽贤示意两个家丁打开箱子,果然,白花花的银子在太阳光下耀眼生辉。   百姓们眼睛都发红了,很想不顾一切上前哄抢,但也知道这样做的话结局肯定会很惨,毕竟他们又不是流寇土匪,户籍资料都在官府那边备案,更不用提还有几十个工人就在荆泽贤身后站着,这要是敢上去抢钱,绝对是打死无错。   荆泽贤目光在众人身上掠了一圈,悠悠道:“先前说过愿意八十两银子就搬走的人还在吗?在的话现在就过来领银子,之后就可以签契约了。”   那些贫民百姓的笑容还未从脸上退去,闻听此言不由就是一怔,旋即心中便有些惴惴不安,总觉着侯府这作派,似乎不是如他们之前所想要破财免灾,只要山海阁能顺利扩建,就任由他们这些人狮子大开口。   果然,就见人群中有五六个人走上前,到了荆泽贤面前后,二话不说将房契交出,又在已经拟好的合约上按了手印,接着荆泽贤也痛痛快快给了他们八十两银子,除此之外,还给了每人二两银子,只说是侯府对他们支持工作的感谢。   围观百姓皱眉看着这几人,眼神不善。他们当然不会高兴,在这样时刻,这几人带头接受八十两银子的价格搬走,无疑就是他们当中的叛徒。   那几户人家显然也知道众人想法,转身后便匆匆而去,只有一个人冷哼着说了句:“我们不贪心,二十两银子就够在别的地方买下两间上好石房,如果没有侯府,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机会根本就是做梦都不可能梦到,所以我们很知足。之后你们就算能得到更多,咱们也不羡慕,你们也别说咱们就是叛徒,大家想法不一样,我贺老三在此祝愿你们好运了。”   说完扬长而去,接着很快就从几座民居里驶出一辆辆的驴车,敢情这些人知道自己举动肯定会惹众怒,竟是早就收拾好了东西,银子到手,合约签完,便带着家人离去。看这利索劲儿,怕是连别处的房子都谈妥了。   荆泽贤一直没说话,此时才终于点点头,沉声道:“你们大概以为这几个人是傻的,明摆着就有多赚钱的机会,竟然不要。我却觉着,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不,我说错了,他们或许并不聪明,这种举动看着还有点傻,但他们最起码是厚道人,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俗语说得好,好人有好报,只可惜这世上好人很少有好报,但是今天不一样,我相信他们会得到好报的。”   这番话百姓们自然不解,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   荆泽贤连问三遍,还有没有人要领银子签约?大家都在心里冷笑,暗道以为弄几个傻子出来,再说一番话,就能忽悠我们放弃多拿钱的机会老实签约搬家?呵呵!我们又不是那几个傻子。   但荆泽贤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所有人心中冷笑戛然而止。   在发现没有人愿意领钱签约后,二爷就命家丁合上了装银子的箱子,对众人道:“之所以要扩建山海阁会所,除了侯府希望扩大规模外,其实也是为了妥善解决你们的问题。这么些日子来,逢年过节,你们都没少接受侯府的帮助,应该知道我大嫂那个人虽然名声在外,但心地善良。用她的话说,扩建山海阁,无论对侯府还是对你们,都是一件有利的事情,所谓分则有害合则两利。便是这个原因,我们才会做出扩建山海阁的决定只是没料到你们并不这样想。你们真以为自己的破房子有漫天要价的资本?不要做梦了。现在我宣布,山海阁不扩建了,原本我们就很好,只不过希望更好,那现在我们不要更好了,各位就守着你们的破房子继续度日吧。”   “什么?”   就算是**路,也没想到最后竟会是这样一个结局,眼看着荆泽贤上了马车悠悠而去,他沉思片刻,不由抚掌笑道:“好啊,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青路,什么釜底抽薪?侯府这明明是两败俱伤啊。这一来,固然是惩治了贪婪刁民,但山海阁的扩建不也泡汤了吗?我之前还向外地那些朋友们夸口,说明年来京城,我在焕然一新的山海阁会所最高级那个包间里招待他们,这……这就没了?”   齐中兴急迫叫着,韦子章也目瞪口呆,喃喃道:“这就结束了?这……这侯府根本什么也没做啊,青路你还叫好,这有什么好的?”   **路看了好友一眼,微笑摇头,轻声道:“世子夫人都不急,你急什么?放心,想看戏的话,咱们把这里包下两个月,呵呵!好戏……这才开始呢。”   “嗯?”   众人一齐扭头看向**路,却听他轻声道:“果然是一招妙计,某些人的算盘,这一次恐怕要落空了。”   众人循着他目光看去,就见到远处停着的那辆朴素马车,当下不由奇道:“青路你知道那边是谁?莫非就是给镇宁侯府使绊子的幕后元凶?”   **路点点头,没有说话,而在场不乏聪明人,用心思考了一会儿,已经有好几个人参悟了这其中详情,韦子章就拉着**路袖子小声道:“我明白怎么回事了,只是……这样一来,侯府也等于在玩火,他们就不怕烧着自己?” ☆、第二百七十一章:没天理啊   **路冷笑道:“烧着自己?可能吗?你没听见泽贤的话?山海阁扩建只是为了更上一层楼,当上这层楼的代价超出侯府底线,那不上就是,反正这楼目前也很好,而侯府现在,并没有到急需扩建山海阁的地步。那些百姓以为自己的房子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筹码,但如果侯府放弃改建山海阁的计划,他们的筹码便分文不值。”   韦子章连连点头,小声道:“我算是服了,那位方夫人真的好生厉害。她这明摆着是要断了刁民们的退路,让他们自相残杀,为此不惜堵上山海阁的未来,好一招破釜沉舟之计,厉害,真厉害。”   **路眉头一挑:“破釜沉舟?这话从何说起?侯府又没拆了山海阁,哪有什么沉舟之说?这分明就是进可攻退可守。总之到最后,怨声载道的人绝不会是侯府。”   “这么说来,果然还有好戏可看。”韦子章眼睛发亮,接着目光便向**路袖中看去,嘻嘻笑道:“青路,你知道我是个爱看戏的,只是囊中羞涩,所以这接下来的戏票钱,就还要你多破费了。”   **路冷哼道:“我为什么要破费?你忘了我现在是有职务在身的人?翰林院也没你想的那么清闲……”   不等说完,就听韦子章哈哈笑道:“我不信你不好奇接下来的戏文,既然你没办法亲自参与,何妨给我提供方便?由我看后讲给你听,我保证,肯定比说书先生们说的更精彩,如何?”   “唔,你这说书先生的费用是不是太昂贵了些?山海阁包间一个月就是一千八百两银子,我这冤大头未免也太悲催了点吧。”   “哎呀!一千八百两银子对你来说还是个事儿?老太君过年给的红包都不止这个数。”   韦子章拼命蛊惑,见**路果然依言下楼去订包间,他心里忍不住嘿嘿暗笑:还好还好,看来青路也很关心这场热闹,不然依照他从前性情,就算心里有些好奇,也断不会花这一千八百两银子,嗯,一百八十两他都不会花。   ******************************   “天啊,圆圆好凶,怎么忽然间就变得这么凶了?看看,团团的熊皮大衣都让它扯的老长。”   一群女子站在篱笆外,看着不远处木架上两只黑白滚滚互怼,情绪既兴奋又紧张,然而却不敢高声喊叫,因为方采薇规定:任何来看花熊的人都必须保持肃静,花熊喜欢安静。   “奶奶,怎么办啊?要不要进去阻止一下?圆圆把团团从木架上扯下来了。”   绿枝扭头看着方采薇,却见她仍是笑意盈盈,摇头道:“不用担心,团团的实力比圆圆强,现在不过是让着它。但如果是谁想要不自量力的进去拉架,我敢保证,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伤痕累累甚至送命。”   一面说着,看见重新在草地上滚做一团的两只大团子,她心中也不禁添了几分疑惑,暗道这两只都是野生滚滚,现在也快一岁半了吧?如果都是公熊的话,毫无疑问领地意识应该已经萌芽,但还是看不出它们有任何排外举动,莫非朝夕相处下,真的处出感情了?胡扯,熊猫妈妈对子女的感情应该更深厚,可在它们一岁半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留情地赶走。唔!该不会这两个小家伙真是一公一母,想要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吧?那也不对啊,熊猫界压根不存在爱情这种说法,公熊猫只负责在交配季节争夺交配权,然后和母熊猫交配,之后便撒手不管,这俩总不可能违反熊猫种族的集体规律吧?   “奶奶这也是有些危言耸听了,团团圆圆有灵性,你看它们打得这么凶,也没见谁受伤。”   远处两只团子终于怼完了,此时正肩并肩,迈着八字步摇摇摆摆向这边走来,绿枝和梅姨娘忙将手中篮子里的窝头,竹笋,烧鸡,胡萝卜等都拿出来,每人发了一样,大家兴高采烈,只等着两只团子走过来好喂它们。   “你说的不是废话吗?”方采薇翻个白眼:“那是熊来的,你觉着自己这小身子骨能和熊相比?”   梅姨娘嘿嘿一笑,将最后一个苹果拿出来,用刀子切成两半,分给若明珠一半。   “今天这只烧鸡差不多了,半个月内不用再给肉食,苹果再减一半,胡萝卜本身就很甜了。”   方采薇一边指挥着,目光就在众人手中梭巡,暗道抢谁的好呢?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养的花熊,可喂东西这种大福利竟然轮不到我,都说什么我身份高贵,伺候两只花熊吃东西太没道理,我呸!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故意用这种理由剥夺我的合法权益,然后为自己谋私利吗?   正想着,就见团团圆圆走到篱笆边坐下,两只熊仰起头,小眼睛里精光闪闪,渴望地看着大家手里食物,两只前爪抬起,为抓取食物做准备。   若明珠先把手中的烧鸡递了过去,看得出来,一个月没有进过肉食的团子们对这只酥香弹嫩的烧鸡非常喜欢,烧鸡里只放了少许盐巴,非常对它们的口味。两只熊也已经习惯了进食的规矩,一熊接过一半烧鸡,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灵活地撕咬着鸡肉,吐出骨头,与此同时两只眼睛也不忘盯着其它食物。   这副贪心不足却又憨态可掬的模样让大奶奶忘了去抢夺食物,她满面笑容看着两只干干净净的滚滚,想到前几天下了场秋雨,这两只在雨水和泥地里欢快打滚,最后齐齐变身挖煤工的凄惨模样。今天能这样干净,很显然是在大水池子里洗过澡了。   什么上古神兵绝世利器,比得上黑白团子吗?八百万年的历史比远古还远古,那时候别说人了,猴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出现呢。至于能力更不用说,滚滚们只要轻松一躺,捧着竹笋啃两口,就可以令无数人为之疯狂。没看见我院里这些丫头婆子,每次都要为争夺喂食权力打破头吗?甚至我这个主人都被大胆属下架空了。明珠那是多烈性的一个女人?只因被李秋芳陷害,就要拿刀子和对方同归于尽,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结果看见团子,还不是笑逐颜开的像个小女孩儿。 ☆、第二百七十二章:争执   大奶奶暗自得意着,又感叹难得的清闲时光很快就会过去,从明天起,她又要迎来脚不沾地的忙碌日子,因为二姑娘荆初雨要出嫁了。   连着忙了大半个月,总算是把二姑娘嫁了出去,一场大热闹过后,也只能小小放松一下,接下来就该操心三姑娘荆初雪的终身了。   如今的侯府和一年前相比,完全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外面多了许多田庄土地店铺;家中又增添了许多下人仆役。再不复从前的落魄,就是和京城中的顶尖贵族相比,在各方面也几乎可以平起平坐了。   这样人家的女孩儿,哪怕只是庶出,自然也有许多人趋之若鹜。更何况荆初雪的名声在勋贵圈子里也小有流传,绝对是才貌双全白富美。   所以这些天,也有不少人家前来提亲。贾姨娘在这方面是没什么话语权的,一切都要老侯爷和常夫人做主。   但方采薇如今作为“镇宁公司”实际上的一把手,自然可以参与意见,于是怀着一颗少女心惶然不安的三姑娘,便把她视作最大的依靠。只要听到自己不中意的人选,定要缠着方采薇,让她在“家庭理事会”中坚决投下反对票。   *****************************   “这些日子,来提亲的人家不少,只是老爷到现在也没拿定主意,我听说里面着实有几个不错的,可姑娘好像都不愿意,结果大奶奶也顺着您。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秋雨淅沥,贾姨娘和荆初雪对坐在窗前,荆初雪身上披着一件哆罗呢的斗篷,犹觉丝丝寒意,再看贾姨娘,身上不过一件红绫夹袄,下面是银红的撒花百褶裙,却一点儿也不觉冷,一张秀美脸孔红扑扑的,心中不由十分佩服。   “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啊。”   荆初雪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只是那种想法她最鄙视不屑,所以只是望着窗子上的雨痕怔怔出神,一个字也不肯说。   “哎呀,你急死我了,到底有什么想头,你给我个话,我也好和老爷说……”贾姨娘越发急切,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瞬间沉了脸,咬牙道:“姑娘该不会是听了谁的挑唆,与我生分了吧?”   荆初雪就知道她想岔了,终于转过头来,冷淡道:“我知道姨娘想说什么,只是这事儿原不用你操心,自有太太和大嫂做主,你闲来无事,养养花逗逗鸟儿不好么?”   “姑娘这叫什么话?”贾姨娘“蹭”一下站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高声叫道:“我知道我不过是个姨娘,身份低微,姑娘的事轮不到我做主。只是姑娘,你身份再高贵,也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指望你敬爱我,只是你怎么能说这样让人寒心的话?可怜我这一片心,闹到最后,竟还不如一个外人了?只因为人家会甜言蜜语哄着你们,一个个就都变成傻子,对人家言听计从,倒把我看作敌人……”   她这样一叫闹,顿时就让荆初雪面色也白了,因从塌上缓缓站起,盯着贾姨娘冷冷道:“姨娘的一片心?什么心?盼着我嫁给那些豪富权贵的心吗?我今日便正经告诉你,我不喜欢这样人,话说到这里,索性说开了,大嫂并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哄着我和哥哥,只不过她尊重我们爱护我们,是真心实意为我们着想,所以我们就和她亲近,就愿意听她的,姨娘若觉着我们是傻子,以后就不用和我们这样的傻子来往了,免得您也被带傻了。”   这话十分不客气,可见荆初雪已经恼怒到了极点。她知道这个生母贪财爱势,却没料到她竟会因为希望落空而失态到这个地步,连“肚子里爬出来”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这不是疯狂是什么?她现在只能庆幸,庆幸自己的婚事不是对方做主,不然卖女求荣这种事绝对是她能做出来的。   贾姨娘也被荆初雪噎得说不出话,一跺脚,眼泪便涌出来,坐在榻上拍着褥子大哭道:“我自己养出来的孩子,却和外人一条心,话里话外就差没明着说我是卖女求荣了。也不想想,我不过是个姨娘,就卖了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是,我是盼着你嫁给那些豪富权贵,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幸亏是托生在了侯府,不然若生在那些升斗小民家里,这些豪富权贵你攀得上吗?豪富权贵就必定不好?你爹你哥哥们都是豪富权贵,哪里差了?就这样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还来顶撞我……”   荆初雪也是气得浑身颤抖,哪里想到生母竟然就会在自己房间里撒泼,然而身为侯府三小姐,她却不能做什么,哪怕她现在真的很想一把抓住贾姨娘胳膊将她拖出去,但也只能想想而已,不要说她,就是方采薇也不能这么做。   “姨娘这是做什么?你不顾自己的脸面,难道三妹妹的名声你也不要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道轻柔声音,接着荆初雨在两个丫头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贾姨娘看见是她,不由一愣,也不好意思再撒泼了,伸出袖子抹了抹脸,哽咽道:“二姑娘怎么回来了?您是没看见,三姑娘刚刚怎么说我的?”   “三妹妹一向是这个性子,别人不知道姨娘还不知道?”荆初雨面上含笑,一边上前扶住贾姨娘胳膊:“姨娘今儿若是只顾着自己痛快,三妹妹怎么办?你愿意让她摊上一个忤逆的名声?怎么说你也是她的生母,难道不盼着三妹妹好?只为了一时之快,就要让她丢人现眼么?”   “我还顾着她做什么?她何尝顾着我一点儿。”贾姨娘哭哭啼啼,却没有任何反抗,就被荆初雨拉着出去了。   “我知道姨娘为什么事情操心,只是这种事,三妹妹怎么好明言?姨娘你有什么话,倒是去和太太说的好,怎么跑来三妹妹这里闹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洞察世事   贾姨娘恨恨道:“二姑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三姑娘心里主意定着呢。我知道,您心里也是向着她。哼!在你面前我也不怕说,这些日子来,着实有几个好人家上门,全让大奶奶给挡了回去,这是什么心思,谁还看不明白怎的?也就是你还有三姑娘,你们这些小孩子家,涉世未深,让大奶奶给哄的团团转,说什么富贵人家没好人,你们就信了,真要是没好人,怎么她倒嫁进咱们家来?二姑娘你听我一句话,大奶奶这话着实不对,你在婆家,可千万莫要照着她的行事,我看姑爷就是个很好的人……”   这话听上去倒有些磊落坦荡,暗地里还是挑唆,贾姨娘指望着荆初雨嫁了人,能够“洞察世事”,认识到方采薇“离经叛道破坏三姑娘良缘”的邪恶本质,回头去劝一劝荆初雪,莫要耽误终身。   荆初雨如何不明白这意思,当下微微一笑,也不与她分辩,只是淡淡道:“姨娘这样说,倒是真冤枉了大嫂,她何尝说过富贵人家没好人的话?反而有一次,我倒是听她劝三妹妹,说富贵人家里俊杰不多,但那小门小户中的,也不见得就都是品行高洁的正人君子,甚至那些人坏起来,可能更加令人发指呢。”   “真的?”   这话贾姨娘从没听说过,当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荆初雨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不是大嫂子,谁还能有这份儿见识?姨娘别只看嫂子帮三妹妹推了多少门富贵姻缘,您也要看看,有一些书香世族上门求亲的,她不也推了吗?”   贾姨娘这才想起,确实有几个据说是书香名门的,也曾上门来求亲,她自然是看不上眼,老爷却有些欢喜得意。那会儿她还十分害怕,生怕老爷将三姑娘许给这些只有名声却无财势的人家,谁知后来不知怎的,老爷太太竟推了,她还以为是上天护佑,现在想来,难道竟是因为那女人的缘故?   因便止了哭声,转头问荆初雨道:“这么说来,当日那几个书香之家,都是大奶奶推的?”   荆初雨点头道:“是啊,到底推了几家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就有三家。当日老爷是极为意动的,但是大嫂查了几天,就苦劝老爷,说那冯家规矩极为严苛,三妹妹这样好自由浪漫的性子,哪里禁得住将女诫女训奉为真理,一丝不苟执行甚至有过之无不及的人家?把她嫁去那里,固然赚了一个好名声,但三妹妹这辈子就毁了;还有曾家,当年他的亲家获罪,满门抄斩,妇人发配辽东为奴,他们为了保住自家礼仪道德的名声,就命人在女儿上船时做了手脚,将那妇人推下水里,竟是要活活淹死她,也不肯让她去辽东为奴,然而他家女儿却是求生心切,到底在水里慢慢爬到船上,当时码头上多少人注目。由此可见,这一家子打着道德的名义,行的却是杀人害命之事,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如何能嫁?”(后面曾家这个故事是我在微博上看到,历史上的真事儿,但我忘了主人公的名字OTZ)   贾姨娘虽有些卖女求荣的心,到底还是有骨肉亲情的,听荆初雨这样一说,不由合掌念了声佛,连连道:“正是这样说,我竟不知此事,那第三家是谁?”   荆初雨回娘家,原本是要找荆初雪说话,打算将贾姨娘拉出去就好,可对方这样问,倒不好丢开手就走,只得耐心道:“还有一户人家姓李,当日他们家和张太医家订了亲,谁知后来张太医犯事被杀,家产充公,女儿被卖到教坊司。其实这时候他们只要把人赎出来就好,依然是清白女孩儿,他们却觉着对方既然身子入了教坊司,便是污了名声,所以竟是连赎人都不肯。”   贾姨娘沉吟道:“这些书香之家最讲究规矩道德,女孩儿入了教坊司,的确名声不好听,他们不要这门亲事,倒也正常。”   荆初雨道:“老爷当日也如姨娘这般说,可大嫂说,哪怕是讲究规矩道德,终究无情无义,既是通家之好,又是眼看就要过门的儿媳妇,哪怕你们退了婚,好歹把人赎出来,也算是有那么点人味儿,这样冷血无情,却是连人味儿都没了,大嫂还说,他们家人既然把三妹妹夸得那样好,有意结亲,早干什么去了?先前娘娘在冷宫那会儿,他们怎么不来结亲?这会儿来说的天花乱坠,这不是趋炎附势是什么?”   贾姨娘也知道那个李家,不过是祖上出过一个进士,也没做什么大官,就仗着的名声硬撑着在京城里住,这种人家她哪里甘心将女儿嫁过去,因此连连点头。   荆初雨就趁热打铁劝道:“所以姨娘你看,大嫂子是真心为三妹妹着想,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只这事儿也不是那么容易。你也别着急,莫要想着富贵人家就是好的,若是被表面财势蒙蔽了,逼着三妹妹嫁过去,万一这人家不好,三妹妹那个性子,连自己能不能照顾好还不知道,又哪里有余力照顾你?更不用说,到那时她心里说不定怎么怨你,就算有力气,也未必肯伸手帮你呢。”   贾姨娘想想着亲生女儿的脾性,再想想之前荆初雪说的话,一颗趋炎附势的心也不由冷下来。长吁短叹的和荆初雨诉了一会儿苦,这才回了自己院里。   ***********************   “奶奶,听说上午贾姨娘去三姑娘那里闹了一场,好像是为了三姑娘的亲事。”   碧丝从屋外走进来,人未至声先到。   方采薇正在桌上写着什么,闻言头也不抬道:“哦?怎么?又有人来给三妹妹提亲了?”   “没有,好像是说姨娘着急了,问先前不少好人家提亲,三姑娘怎么就不肯嫁?言谈间好像十分怨恨奶奶,认为是您哄骗了三姑娘,白白错过那些人家。” ☆、第二百七十四章:熬不住了   若明珠正在一旁认真调一份染指甲的凤仙花汁,听了这话便淡淡道:“姨娘在这方面,倒还真不如三姑娘,幸亏三姑娘心里主意拿得定,不然若听她的,必然要吃大亏。”   碧丝笑道:“也是因为这阵子来提亲的人不少,别说姨娘急,老爷太太何尝不急?只是因为奶奶说的有道理,不得不慢慢挑选,就是下人们,私底下也议论不少,只说三姑娘过年就十七了,再这么挑下去,可不就成了老姑娘?到时候想找个好人家也找不到。”   方采薇拿起笔蘸了墨汁,冷哼一声道:“三姑娘还没着急,她们一个个急的什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十七岁怎么了?就是成了老姑娘,也没吃她们家的米,管得着吗?”   碧丝忍不住叹气道:“我的奶奶,您这话说得真是硬气,只是谁领您的情?从您掌家后,谁不是提起你就竖大拇指,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名声,就因为这事儿让人议论,这也不值啊。要不然,您就别这样精挑细选了,按照您的标准,奴婢觉着三姑娘这辈子恐怕还真要做老姑娘了。”   “你懂什么?这是一个女孩子的终身幸福,是一辈子的大事,与那漫长一生相比,挑选这点时间算得了什么?”   方采薇依然头也不抬:“再说我的名声得来的很不容易吗?无论是从前的坏名声还是现在的好名声,奶奶我都是手到擒来好不好?至于领不领情,呵呵!我用得着谁领情?只要三妹妹不来抱怨,别人说什么与我何干?终究这是三妹妹的事,我也只需要对她负责就好。”   “是,三姑娘现在倒没抱怨您,可万一将来嫁不出去,她就是最怨恨您的那一个。”这时候房里只有若明珠和自己,所以碧丝也就将心里话大胆说了出来。   “就不用你这样忠心护主了,我心中有数,三妹妹若怨我,我立刻就给她找个人家嫁了。不怨我,那就看命,遇上好姻缘就嫁,遇不上我养她,这是当日在天晴楼上就说好的。”   “天晴楼?”若明珠倒不知道这段往事,不由抬起头来,只见方采薇看了她一眼,吃吃笑道:“你忘了?状元游街那一天啊,之后咱们不就是在天晴楼下才接上头的。”   那一天若明珠如何能忘?因点头道:“原来如此。说起来,三姑娘能摊上奶奶这样的嫂子,也是她的福气。”   话音未落,就听脚步声响,接着只见绿枝匆匆走进来,几人抬头一看,视线就凝住了,好半晌,若明珠才惊叫一声道:“这是怎么了?摔进泥坑里去了?”   方采薇却是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用问,这是让那两个挖煤的给扑上来了吧?绿枝你也是,怎么这样不小心?”   绿枝一向沉稳,此时却有些气急败坏,跺脚道:“奴婢哪里不小心?只是没想到今日下雨,那两只冤家玩疯了,竟把篱笆给拱倒了一片。我也不知情,带着苹果什么过去,结果就让它们给扑到了地上,好在它们还算懂事,奶奶说的悲剧没发生,只是你们看看这衣裙,没一块能看的地方了。”   “什么?篱笆拱倒了?”方采薇呻吟一声,接着大怒道:“是不是谁在附近养猪了?不然团团圆圆怎么会学了这样本事?”   绿枝哭笑不得道:“我的奶奶,奴婢就是随口一说,其实您早该想到,就那一圈篱笆,以它们的力气,平日里是不怎么玩,不然玩一阵子,还禁得住它们一直掰下去?”   “我知道它们力气大,只是那些篱笆选材也是很有讲究的,都是将近大腿粗的树干,当日费了多少人工才建好的,怎么如今竟然就被弄倒了一片?”   方采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当然知道滚滚是毁树高手,但那也不过是掰断几棵树枝子,这两小只至于如此勇猛吗?还是它们竟然懂得通力合作了?   不管怎么样,篱笆问题都要立刻解决,当下方采薇把这活儿交给了荆泽贤,让他带着十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将篱笆暂时修好,接着就听二爷提出建议,说要阻止两小只出逃,必须在这里砌墙。   对此方采薇表示怀疑,要知道古代没有水泥,砌出来的墙能结实到哪里去?说不定让两只滚滚使劲儿一撞击就散架了。   不过荆泽贤倒是一点儿也不在乎,还让方采薇放心,只说这一次砌墙用糯米汁浇筑,肯定很结实,别说两只花熊,就是来两头老虎,也绝对撞不破。   糯米汁的强大方采薇是听说过的,虽然不敢说能不能比得上水泥,但好歹也是这时代中建筑的终极手段。   可这事儿不好说啊,荆泽贤明显对滚滚的认知有偏差,竟然认为两只老虎的力量会比两只滚滚大,呵呵!成年滚滚绝对是可以和老虎狮子齐名的食物链最顶端好吗?不要因为人家吃素,就小瞧战斗力啊。   只是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就把这事儿全权交给荆泽贤。   刚从园子里回来,就见吴婆子等在院门口,看见她便兴奋上前,眉眼都笑开了,连声道:“恭喜奶奶,奶奶真是明见万里,那些人终于熬不住了。”   “谁熬不住了?”方采薇有些纳闷,但旋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眼睛一亮,微笑道:“怎么?山海楼那边有消息了?”   “是。”吴婆子连连点头:“刚刚二门外传来的消息,说那些人跑去山海阁,哭叫着认错,愿意以八十两银子的价格卖房子。”   方采薇眉头一挑,冷笑道:“一群贪心不足的墙头草,这会儿后悔了,想再往另一边倒,不付出点代价就倒了?呵呵!八十两银子,我这银子是给淳朴善良百姓的,凭什么要给他们?”   吴婆子立时愣住了,呐呐道:“只是奶奶,这样一来,就算是断了他们的财路,心里得一时痛快,可咱们山海阁也不能扩建了啊。”   “山海阁扩建急什么?反正现在也是日进斗金。再等两天,看他们有什么话说。”方采薇冷冷说完,抬头看了眼天空,忽地喃喃自语道:“这天色又阴沉了,想来今夜又有一场大雨。啧啧,干了一个夏天,到深秋时分,雨水倒丰沛起来,今年这个年景,还真算不上好。” ☆、第二百七十五章:杀伐决断   “可不是。听说咱们庄子上有许多田地收成也不好,不过白家河那边倒是还不错,先前管家还说,今年府里就指着那边几百亩田的租子呢。”   吴婆子在旁边接话,却听碧丝笑道:“白家河的收成好,还不是多亏了那辆大水车的功劳?如今奶奶特地为这个临时建了工厂,开始生产大水车,等到明年卖出去,也是为百姓们做了一件大好事。”   这个厂子恰好就是若明珠管的,当下微微一笑,轻声道:“也不用等明年,今年因为干旱,又有白家河那边的成功例子,所以生产出来的水车几乎都卖出去了,目前咱们的订单一直够做到明年,且将来传扬开去,怕就不是京城这些达官贵人为自己家田庄订做大水车,全国各地的大地主只怕都要过来订购,奶奶看是不是该把这厂子从织造厂分离出去?不能总这么挤着吧?”   方采薇道:“水车造价不低,且又庞大,就算要买,也不可能蜂拥而上,而且将来总会有供过于求的时候。先看着吧,如果真的需要分离出去,我自然有决断。”   若明珠听她这样说,也就不再言语。那边吴婆子被打了岔,连忙回到先前的话题,小心翼翼道:“奶奶的意思是,再抻他们两天?”   “对,抻他们两天,放出风声去,就说这一次收购民居,每家只补偿七十两银子。”   “啊?”   别说吴婆子,就是若明珠都惊讶了,却听方采薇淡淡道:“十两银子,这是他们见利忘义的代价,若还有不甘心的人,尽管留着,待下一次再收购,就是每家六十两银子,以此类推逐步递减。”   “是。老奴明白了。”吴婆子心中升起一丝寒意,暗道这位大奶奶,当真是杀伐决断,一个月的时间,那些人家十两银子就没了。   “奶奶,这样……会不会太狠心了?”绿枝在一旁小声问了一句,她出身贫穷人家,自然知道穷苦人的可怜。   方采薇摇摇头,沉声道:“我知道这些人很可怜,所以在之前,年节时分我给他们送米面送衣服甚至是被褥肉食。后来扩建山海阁,我更是开出了每户人家八十两的价格补偿,以他们的房院规模,莫说八十两,就是四十两,也是足够惊喜的价格了,但就是这样,他们还不知足,还要闹事,他们的行为叫什么?叫勒索,趁着侯府想要扩建山海楼,贪心不足之下就错估了手中筹码的价值,开始威胁勒索了。这便是可怜之人的可恨之处。我为他们这些可怜人而施过援手,现在自然要为他们这些可恨之处施展辣手,更何况,这算什么辣手呢?就算是减掉了十两银子,他们终究还是物超所值。”   绿枝没有话说了,一旁若明珠淡淡点头道:“我听闻当日二爷在场上对那些人说过,好人往往很难有好报,但是那些最先拿钱搬走的人不一样,他相信他们会得到好报。事实理该如此,这世道为什么总是要让老实人吃亏呢?如今主动权既在咱们手里,也是时候让那些各怀心思的小人栽个跟头了。”   方采薇对此事似是完全不在意,然而这抻下来的两天,可苦了那些山海阁前的贫民。   “都是你,当日我就说咱们搬走吧,八十两银子啊,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还求什么?你偏听了刘二根的话,说什么山海阁要扩建,侯府如今又不敢横行霸道,定然是求着咱们搬走,这个时候不多要钱发一笔财,错过机会一辈子都难再有。结果怎么样?人家侯府发了话,你们傻眼了吧?八十两银子就这么眼睁睁没了,好房子住不上,还要在这么个破房子里淋雨受风。”   一间破旧泥房里,秋寒顺着门窗屋顶的缝隙灌进来,只让炕头上披着被子的一个老太太瑟瑟发抖,地上有一对中年夫妇,正将家里所有的锅碗瓢盆布置在各处接漏下来的雨水,此时那抱怨的话就是出自正拿着两个水瓢接雨的妇人。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我都够烦的了。”   男人直起身大声呵斥,却听炕上母亲气恨恨道:“你媳妇说的在理,为什么要让她少说?当初我就和你说过,做人要厚道,讲良心,侯府过去对咱们如何?你心里没有杆称吗?不说那些米面吃食,就说你娘我身上现在盖的这件被子,还是当初人家世子夫人给的,不然这会儿我早冻死了。”   男人翻个白眼,心想过去那么多个冬天也没冻死您老,今年这还没到隆冬时节呢,您就冻死了?   只是这话也不敢说出口,那边妇人得了婆婆支持,胆气愈壮,喋喋不休道:“去年中秋,侯府便是月饼,就每户发了两斤,从小到大,你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今年可好,就因为你们贪心不足,干脆什么东西都没有了,都喝西北风去吧。”   “侯府发的月饼真是好吃,又甜又香,现在想想还要流口水。”   他们的儿子,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蹲在灶坑边烧火,听见母亲的话忍不住接了一句,又听灶上正做饭的姐姐说道:“前些天我在街上看见贺婶子,手里提着两斤月饼,还有一条猪肉,说是过节要好好儿包顿饺子吃。还说他们买的房子就在天光巷,院子比在咱们这里时还要大,老三叔还进了镇宁侯府的织造厂干活,每个月工钱就有一两银子,因为活儿干得好,还得了五百钱的……那个叫什么来的?是了,奖金,贺婶子说,活儿干得好干得多的人都有这个奖金,就因为他们有闲钱,如今柱子都进了学里,贺婶子说也不指望他将来能出人头地,只求能识个数算个账,将来说不得就能在侯府铺子里做个账房先生。”   听着贺老三一家蒸蒸日上的生活,妇人越发眼红心热,和婆婆你一言我一语,两边夹击,不停埋怨着男人,只把男人埋怨的上吊的心都有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商议   就在这时,只听院子里一阵带水的脚步声响起,接着一个红脸膛的汉子走进来,大声道:“杨大哥,侯府又开始收购房子了。”   “什么?”   “真的?”   杨家人一听,纷纷丢下手中活计聚上前来,只见那红脸汉子点头道:“千真万确,是我那远房侄子听到的信儿,他家弟弟有个亲戚在侯府里当差,应该过两日那位二爷就会过来宣布了,只是有一条,这一次收购,人家只给每户七十两银子。”   “啊?”   原本还喜出望外的杨树安立刻就变了面色,紧皱眉头道:“怎么才一个月,就少了十两银子?”   红脸汉子愤愤道:“我也是这么说,这也欺人太甚,只是有什么办法?谁让当初咱们不肯搬走,若是这会儿还给咱们八十两银子,岂不是对最先搬走的那几户不公平?当初荆二爷可是说过,要好人有好报来着。”   “他就不怕咱们都不搬走?”杨树安冷哼一声:“大不了就耗着呗,谁怕谁?我就不信……”   “不信你个大头鬼。”   不等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转头一看,原来是炕头上的老太太不知何时挪了过来,听见这话怒从心头起,拿起搁在炕沿上的一只布鞋就掷了过去。   老太太嗓门儿也亮,大叫道:“有了一次教训,你还不长点记性,还想耗着,谁怕谁?侯府怕你啊?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到现在还不清楚侯府的意思?人家就摆明了告诉咱们,咱们搬不搬走,人家都不在意,反正再怎么耗,那些富贵老爷太太们也是住在豪宅大院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你呢?你有这个底气吗?”   杨树安被老娘一鞋底子砸的无话可说,只是赖了这么一个月,结果银钱不多反少,这口气真是怎么想都咽不下去,因便看着红脸汉子问道:“振强,你家什么意思?”   张振强听了老太太的话,心里正嘀咕着,听见他问,便诚恳道:“杨大哥,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实话说,我也不甘心,只是看现在这事儿吧,确实不好再硬撑下去了。大娘说得对啊,人家侯府的人住在高门大院里,管咱们吃风喝雨呢,看看你们家这房子,要是有人拿好房子换,你换不换?咱们得了七十两银子,还是能买一座好院落,手头上还能剩几个钱,到时再好好央求一下侯府管事的,说不定还能弄份儿差事干干……”   不等说完,就听杨树安道:“行了兄弟,你别说了,我懂你的意思。你说的没错,平时没这个机会也就罢了,有这个机会,还不赶紧搬走等什么呢?难道非要等房子塌了砸着人才能醒悟?好,只等这回侯府来人,我们也立刻就搬。”   他说完,那边婆媳两个和孩子们都欢呼起来,张振强也沉声道:“我们也搬,都怪陈大爷,我先前就说要搬了,他非说什么侯府这要求着咱们呢,不趁这机会发一笔横财,还等什么?这下好,横财没见着,连本该得的银子都少了十两。”   “可不是?你家是因为陈大爷,我家却是被刘二根给耽误的。”   张振强冷笑道:“他们那几家是闹的最欢的,我估摸着,这一次还未必肯低头呢。”   那边老太太惊讶道:“这一次他们还不肯低头?是要怎的?难道真要等到这破房子没人收了,十两银子也没人买的时候?”   张振强道:“大娘,他们就是觉着侯府肯定要好好经营山海阁,那这里的破房子就一定要拆掉,建一些风景园林什么的,所以腰杆子硬着呢。”   老太太摇头道:“这真是贪心不足了,我料着大家未必都和他们一样的想法。万一将来其他人都搬走了,就剩下他们几个,哼哼!到那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哩。强征民居这事儿哪一年都不少,多少人被害的家破人亡,还有地方说理吗?”   “可不是呢。”张振强连声附和,就连杨树安,都在旁边不停点头。   ************************   呼啸北风在平地和空中疯狂肆虐,将近一尺厚的积雪被刮成了雪末儿,随着强风飘来飘去,看着就像是又下了一场大雪。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且雪也多,仿佛是要把夏天亏钱给人间的雨水补足,才过冬至,就已经下了四五场大雪。   山海阁前的贫民们,大部分都已搬走,那些泥房草房一旦没有人居住,不过一两个月时间,就都露出了颓败之相,有几处房子的屋顶都塌了下来,倒是省去工人们不少功夫。   数九寒天,北风凛冽,自然没人在楼前干活。就是生意一向红火的山海阁,这会儿都没几个人。大雪封路,马车难行,连围炉赏雪的那份儿风雅,在这北风肆虐的天气也荡然无存。   好在到了午时,风终于小了,至半下午时分,便风停云住,那些积雪被刮成或高或低的雪岗,站在山海楼上往下看去,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虽说有些辛苦,不过来了这里才发现,这一番辛苦真是值得啊。”   几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站在楼上,其中一个看向山海楼前那些雪岗,再看远处青山白头,忍不住发了一句感慨。   另一人则是皱着眉头,淡淡道:“山海楼景致虽好,可惜让这些民房破坏了许多,原本站在这里眺望四方,当真是天高云淡,心情爽朗,可再一眼看见那些破房子,竟成了精美佳肴上的苍蝇。”   先前说话的人便笑道:“朱大人,此言差矣,须知山海阁最开始起家,便是仗着这些民房呢,那会儿打着了解民生疾苦的旗号,引了多少书呆子过来?呵呵!还有那位江大人,真是不遗余力的为之奔走呐喊啊,如此才造就了山海阁的名声。”   说完却见那朱大人哈哈一笑,摇头道:“丁大人说的没错,所以那会儿京城才会有江才子和方夫人的流言嘛。也不知道这事儿远在边关的荆将军知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只怕要气死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来者不善   一番话引得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忽然就在这时,只听旁边有人“咦”了一声,众人扭头看过去,就见那人一指远处民房,疑惑道:“你们看那里,是做什么呢?”   大家顺着他的指头看过去,就见从三四十处民房里陆续走出许多人来,有大人有孩子,目标也十分一致,都是往东北边上一座民房而去,当下不由都是十分好奇。   不过顿饭功夫,忽然就有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传过来,接着有人从那房子里跑出,虽然隔得远,但是这几个官儿却看得清楚,那人穿着一件白色布衣,上面一块一块的红色分明是血迹。   “要出人命了吗?”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听那丁大人扭头吩咐身后随从道:“快带着人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是了,沈大人朱大人方大人,且把你们随从也派下去,这可是人命关天啊。”   众人哪还会有话说?纷纷点头答应。这里沈大人便拍着大腿道:“今日过来原是要饮酒作诗乐一晚的,谁想到竟能遇见这等破事儿,晦气,真是晦气。”   丁大人却大义凛然道:“民生疾苦,乃国运所系,今日既然让我等遇见此事,当然要好好的管上一管,真是岂有此理,这般繁荣祥和之地,向来标榜什么盛世风流,结果就是这样风流的?”   其它几个官儿听了这话,忍不住都斜睨过去,暗道你丫装什么大尾巴狼呢?谁不知道你当日是何三将军提拔上来的?这会儿怕是看见出了事,要千方百计往镇宁侯府身上赖吧?   果然,这些下人们出去,很快就阻止了那些行凶的人。百姓们见了官儿是天生畏惧,虽然这些只是官老爷们的随从,在他们眼里也和虎狼衙役没什么两样,不一会儿,就有人带着几个伤者过来。   因为午时风就小了,所以也有些客人陆续赶来,能够在此处聚会的,自然都不是等闲之辈,大家在一楼大厅里遇见,互相打着招呼,正寒暄呢,就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带进来几个浑身是血呻吟不休的贫民,当下不由有些好奇。   掌柜的也很快赶过来,原本老实巴交的男人经过这么些日子的历练,又和许多大人物攀谈寒暄过,早已是今非昔比,当下一看这情景,心中就翻了个个儿。   先前民房那边的纠纷他也看在眼里,心中正盘算呢,不料这些人就被带了过来,若说只是哪个官儿忽发奇想想要过一过青天大老爷的瘾,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谁不知道这山海阁是镇宁侯府的产业,把这些人带来这里,就等于是往山海阁的大门上泼脏水啊,就算这些人的纠纷和山海阁没关系,此时被人看见这一幕,也不免要和山海阁,甚至是山海阁背后的镇宁侯府联系起来。   这样一想,心中就有些没好气,因上前拦住那些家丁,沉声道:“各位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样纠纷要处理,应该是去顺天府的大堂,怎么倒带来了我山海阁里?”   “他们就是因为山海阁而受的害,不在你这里问,却要去哪里问?”   若是平时,那个家丁对掌柜的可不敢这样高声说话,只不过这一次情况不同,他是老爷的心腹,自然知道老爷打得什么主意,这几个人,是一定要带上楼去审问的。啧啧,从山海阁要拆迁民居开始,寿宁公府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样一个给镇宁侯府泼脏水的机会,焉能放过?而促成此事的第一大功臣——自家老爷日后也定是平步青云,到那时,自己这个心腹随从还能得不到好处……   这仆人的思维一发散开来,想得就有点多,更有点美。正沉浸在黄粱梦中,便听掌柜的沉声道:“便是和山海阁有关,也该由官府办理此事,把我们这里当做审案大堂,去哪儿也说不出这个理。”   仆人自然不肯带着那几个伤者离开,便在这时,从楼上走下几个人来。   大厅里的人一看:好嘛!沈侍郎朱侍郎丁侍郎方侍郎梁侍郎,敢情今儿这是侍郎开会呢,于是忙都纷纷上前打招呼。只听丁侍郎抚须严肃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仆役就上前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接着添油加醋道:“奴才想着这事儿既然和山海阁有关,不如就带他们到这里,让大人好好儿问一问。”   “糊涂,难道不知这里是镇宁侯府的产业?”听了这话,丁大人便沉下脸来,表面上是为镇宁侯府说话,然而这一句话却只让人觉着镇宁侯府横行霸道,连它名下的产业都没人敢管。   这随从和大人配合多年,早有默契,闻言连忙赔笑道:“奴才何尝不知这是侯府产业,只是镇宁侯府的主子们虽然宽厚和善,怕就怕下面奴才们不是这样人,狗奴才仗势横行,主家茫然不知这种事还少吗?这一次的事情十分严重,若非奴才等人赶去,这几人便要被活活打死了,人命关天,奴才不敢怠慢,所以这才将他们带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冤情。”   丁侍郎对这随从的表现十分满意,当下便轻抚三绺长须,义正词严道:“既如此,二楼乃是侯府精心装潢过的,带着这些满身血腥的人上去,也不吉利,便在这大厅简单问一问吧,正好有这许多人作证,也免得说我徇私枉法。”   掌柜的心中叫苦,正要上前说什么,就见丁侍郎沉下脸来,淡淡道:“事急从权。怎么?你要阻止本官审问么?难不成就是你心中暗恨这些人不肯搬走,影响山海阁扩建,所以才私下里打压报复?”   这话真正是诛心之言,说要审问,可这分明是还不等审,就将事情给定了性。   当下掌柜的便知今日事不能善了,他也认识这几位官员,知道丁侍郎同何家关系匪浅,其他几位就算和何家不是交好,却也不是荆家的人,这个时候当然不可能站出来为山海阁说话。 ☆、第二百七十八章:救星驾到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悄悄找了个灵活的伙计,吩咐他快去侯府报信,只是想到这道路难行,天近黄昏,就算侯府来了人,怕是为时已晚,因心中叫苦不迭。   那丁侍郎便大模大样在厅中一坐,问那些人道:“你们究竟为何挨打?尽管细细说来,自有本官为你们做主。”   刘二根是个聪明的,别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抢先跪爬两步,冲着丁侍郎使劲儿磕头,一边声泪俱下道:“求青天大老爷为我等做主啊!大老爷,草民刘二根,只因我等故土难离,又不接受侯府开出来的条件,不肯搬走,今日就被人打成这样,草民不敢说谎,您看看,我这腿都差点儿被打断了啊。”   丁侍郎眉头一挑,暗道这是个聪明的,表面上没说一句是镇宁侯府指使人打的,暗地里矛头却全指到这儿来了。有意思,今日原本是要过来围炉烤肉,不料竟遇到这样天大一桩功劳,若是办好了,何家岂不感激我?   越想越是振奋,因便皱眉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有人当众行凶,真真是胆大包天。刘二根,我且问你,那些人为何打你?”   刘二根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委屈道:“回大老爷,草民也不知道,平日里都是彼此互相照应的好邻居,怎么今日忽然就变了性子,过来不由分说便将草民打成这样。草民不知这里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有人指使。”   “哦?有人指使?这是什么意思?”丁侍郎心中竖起大拇指暗自赞叹:这个刘二根着实是个非常识趣的人啊。   “大老爷,草民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因为草民不肯搬走,山海阁这些人看草民早就不是一般的不顺眼,草民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你胡说。”   掌柜的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站出来指着刘二根大怒道:“谁看你们不顺眼?这搬迁之事府中早有明文,愿意搬走的就领银子搬走,不愿意搬走的就继续在这里居住,谁也不用理会。我们凭什么看你如眼中钉肉中刺?只怕是你讹诈侯府不成,怀恨在心,今日趁机诬陷吧?你可知道?诬告是要坐牢的。”   刘二根假装吓得要命的模样,连声道:“是是是!大老爷,您刚刚听见了,草民可没诬告啊,草民也说没有证据,只是猜测,我可没写状纸诬告啊。”   丁侍郎便看着掌柜的悠悠道:“何必动怒?你既是侯府委了管理此处,就该有些气度,这样大吼大叫的成何体统?难道不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道理么?无端端发脾气,倒容易让人误会你是做贼心虚。”   “丁大人,我……”   掌柜气得身子都颤了,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这丁侍郎明摆着就是要偏向刘二根,要为难山海阁,膈应镇宁侯府。只恨他人微言轻,竟不知该如何应付,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想着怎么偏偏就赶上这几个冤家对头过来的时候出事了呢。   正不知该如何分说时,就听门外传来一道清朗声音:“咦?这是怎么说的?山海阁不是会所么?什么时候变成刑部大堂了?”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大门口走进几位年轻公子,当先一人身材挺拔面容俊秀,气度沉稳华贵,正是今科状元,现任翰林院编修的**路。   丁侍郎顿时心中一沉,暗叫糟糕,却也不得不站起身来,淡淡笑道:“原来是江大人过来了。天近黄昏,大人倒是好兴致。”   **路微哂一笑,沉声道:“莫道人行早,更有早行人,各位大人不是比我江某来的更快么?如此天气,正当围炉烤肉。这山海阁向来是清秀风雅之地,不是因为这个,谁会不辞劳苦巴巴地特意赶来这里吃烤肉?谁知今日过来,竟看到这样情况。丁大人,您把人家好好儿一个休闲之地变成刑部大堂,这似乎不好吧?影响了生意,我只怕镇宁侯府要找你赔偿呢。”   丁侍郎就是刑部侍郎,听闻这话,不由笑道:“事关人命,我也只能事急从权。镇宁侯府向来大度,若知我之苦衷,想必会体谅的。”   “哦?”**路目光在那几个伤者身上掠过,忽地一笑道:“原来事关人命,难怪丁侍郎如此大胆。既如此,我身为朝廷命官,也不能袖手旁观啊。刚刚丁大人问到哪里了?可知行凶的人是谁?抓获了吗?”   此言一出,别说掌柜的惊呆了,就是其他人也都啧啧称奇。谁不知道**路和镇宁侯府关系厚密,如今丁大人在这里审案,他正该想方设法阻止才是,怎会助长其气焰?   丁侍郎也是一愣,直觉告诉他这事儿不对劲,但一时间却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只好淡淡道:“凶手自然是要抓的,我和朱大人沈大人等在楼上看得清楚,行凶者就是此处居民,所以此时我正在问案发经过,只等问明案情,就可将凶手绳之以法。”   **路缓缓点头道:“丁侍郎还真是雷厉风行啊。不过既然行凶者就是此处居民,为何不一起带过来,好好审问一下呢?正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身为朝廷命官,我们总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是吧?”   丁侍郎沉着脸道:“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这几个人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斑斑,非常明显就是受害者,难道不听他们的供词,还要先听加害者巧舌如簧的辩解?哪有这样道理?”   “先听受害者的供词,那是因为许多案子在最开始的情况下只有受害者。既然此案受害者和加害者都清楚明白,就该一起到场,分别问询。这些人不过是平头百姓,就算巧舌如簧,还能瞒得过大人么?更何况,谁说受害者就一定有道理?若我没记错的话,去年秋天刑部审的一桩案子,就是两个无赖对一个无辜女孩儿施暴,险些致其死亡,被她哥哥和父亲知道后,前去要说法,结果失手打死一个无赖,剩下那个也受了伤。最后刑部不也只是罚些银钱,判了那兄长一年苦役么?” ☆、第二百七十九章:泼妇风采   丁侍郎一时语塞,有心要再辩解几句,然而看着江青路双眸紧盯自己,再想起对方身份,心中不由长叹一声,知道自己是绝对没办法徇私了,于是只得命随从们继续去将其他伤人者带来。   山海阁的一楼大厅很有特点,中间偌大的空旷地,四周摆放着黄花梨的矮几和长椅,长椅上是名贵舒服的丝绒坐垫软枕,这是专供客人们休憩闲谈之所,从酉时至子时,会有几场歌舞,或者安排一部戏曲,俱是上佳之作,这也为山海阁吸引了许多客人。   此时江青路和韦子章等人便缓步来到长椅上坐下,韦子章悄声问江青路道:“看你刚才胸有成竹,莫非你知道这些人因何受伤?”   江青路笑道:“我也不敢说准,不过确实有些猜测。”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凑了过来,罗庭芳笑道:“青路向来聪明,咱们都是知道的,不如你就先说一说,稍等片刻后待那些伤人者赶来,两下里印证一下,看是否如你所言,如何?”   江青路笑道:“这其实是人之常情,哪里就能谈得上聪明。很简单,你们仔细一想应该也能明白。想当日镇宁侯府为了让这些民房搬走,出了八十两银子的高价,原本大家都欢天喜地,可真等发银子签契约的时候,绝大部分人却都反悔了,最后只有四五户人家领银子搬走。接着一个月后,又有二十户人家搬走,但这一次却只领到了七十两银子。前几天搬走的四十多户人家,只领到六十两银子。如今这里还剩下四十多户人做最后坚守,偏偏如今天寒地冻,在这样四处漏风的房子里,冻死人都不足为奇,那些人想一想之前明明有八十两银子可拿,如今却只剩下了五十两,就这个,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拿到,甚至最后能否拿到都是两说。原本贪心不足的人,最后却换来这么个结果,若是你我,焉能不气急败坏?”   韦子章疑惑道:“这不对啊,就算气急败坏,这也是自己选的路,跑去打人算怎么回事?”   这一次不等江青路说话,旁边就有一个披着貂裘斗篷的中年人开口道:“先前能得八十两银子,大家都欢天喜地,可忽然之间就反悔了,这其中定然是有人游说,才能够让绝大多数人一同反悔。却不料侯府不但没有低头,反而用出了一招釜底抽薪之计,到如今,该搬走的都搬走了,剩下这些人没等到更多银子,只等来了北风呼号,眼看着都快冻死了。他们当然不会怨恨自己太过贪心,就算怨恨,也不能打自己出气啊,那找谁出气?自然是找当日游说的人,这种时候,大家都会想,不是他们当初说得好听,我怎么会守到现在受这个苦?这样心思一天天的在心里壮大,到后来爆发的结果,必然是要去寻当日游说的人算账,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几个受伤的百姓,便是当日游说大家拒绝搬离此地,以此讹诈镇宁侯府的人,江大人,是也不是?”   江青路点头微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着,不过还要等那些打人的过来后,才能证实猜测是否属实。”   哪里还用等打人的过来?众人只见这几个伤者面如土色身如筛糠,便知道江青路和那中年人说的没错,只怕他们就是当初游说众人不要搬走的罪魁祸首,结果等到现在,其他人并没有等到丰厚银钱,只等到挨冻受饿,心头火起之下,自然就把怒火发泄到了他们身上。   此时厅中聚了大概有三十多人,原本二三楼上一些客人听说一楼大厅有热闹可瞧,也都下来加入了看热闹的大军中。   丁侍郎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这会儿倒是有些后悔,只是事已至此,他就算想叫停也不可能了。   掌柜的倒是轻松起来,心中对江青路暗竖大拇指,他其实是最了解整件事情经过的人,然而刚才心烦意乱之下,竟没想到其中关窍,幸亏有江青路和那中年男人的对话,才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果然,过了大概一刻钟,打人者就都被带了过来,令人惊讶的是:除了几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外,还有两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妇人跟着进来。   大家在一楼齐齐跪下,一听丁侍郎问起为何把人打成这样,男人们还不等说话,其中一个妇人便叫道:“青天大老爷明鉴啊,咱们都是良善人家,先前侯府出银子买我们房子,我们都是十分高兴的。偏偏这几个杀才,说动了我们家那个短命砍头的当家的,和侯府对着干,不肯签约搬走。结果害得我们如今喝西北风不说,我那两个孩子都要冻死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会动手,谁叫你自己贪心呢?是不是?可今天早上,有人听见他们几个暗中说话,才知道原来他们原来是被人收买,让他们鼓动大家伙儿对抗侯府。大老爷,您说说,若是他们真为了咱们好,就算冻死也怨不着,可这是收了别人的钱,帮着别人来害侯府和我们啊,大家知道真相后,哪里还忍得住?所以就聚齐了去找他们算账,哼!他们命好,有人过去拉架,不然就是打死也活该。”   “胡说,谁给你的权力打死人命?”丁侍郎心里这个尴尬啊,听着四周发出的一些了然窃笑声,他只觉面上发烧:这下好,想着帮何府一个大忙,却不料弄巧成拙。妇人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谁不知道出钱收买人对抗侯府的是谁?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大老爷啊……”   那妇人看着就颇具泼妇风采,此时一听青天大老爷这口气似乎想拉偏架,于是屁股一沉就坐在地上了,双手拍着地面哭嚎叫道:“青天大老爷,您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啊,不是逼到家,谁敢打死人?可是这些该千刀万剐的混账东西,就因为拿了人家的银子,就把我们往死里害。平时大家可都是好邻居,这俗语说得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可他们呢?是专门挑窝边的草祸祸啊!青天大老爷,您只看见他们浑身是血,您没看见我家上有七十岁的婆婆,下有不满十岁的一双儿女,如今可都快冻死了啊……”    ☆、第二百八十章: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妇人嗓门极亮,这会儿就跟哭丧似得一番嚎叫,听上去竟还隐隐有了曲调,只把丁侍郎嚎的青筋都迸出来了,有心要拿惊堂木狠狠一拍,吓退这泼妇,可手刚抬起来才发现,那矮几上只有花生瓜子,干果蜜饯,别说惊堂木了,连个印章都没有啊。   “大胆刁妇,竟敢咆哮公堂。”   丁侍郎都快气抽抽了,他旁边沈大人一瞅这样不行啊,这样下去,丢得不仅仅是丁大人的脸,自己等人的脸面也保不住啊,于是连忙大叫一声。   只可惜他是礼部侍郎,此时情急之下,并不知该如何做,这话一喊出来,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那妇人见有人捧场,越发泼辣,将上身一挺,梗着脖子叫道:“咆哮公堂?大人休要诬陷民妇,这里是山海阁的大厅,哪有什么公堂?就算民妇要在这里唱大戏,向过往行人诉说冤屈,只要掌柜的同意,便是大人也没有权力阻止,凭什么就说民妇是咆哮公堂?”   “就是就是,大人不是青天大老爷吗?怎么能这样偏心?”   “咆哮公堂我们不敢,但我们要告状,告这些人被人收买,残害乡里,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   “对对对,我们就要告状,状告刘二根陈昌贵他们收了别人银钱,残害乡里。”   “呜呜呜呜呜……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啊。我婆婆就是一个月前,被冻病了,撒手西去,她老人家是被这几个王八蛋活活儿给害死了啊……呜呜呜……我恨不能把他们千刀万剐啊……”   另一个妇人也出手了,声音悲愤直上九霄,配合双手捶胸以头碰地的动作,淋漓尽致演绎了什么叫做“哭天抢地”,如果方采薇在这里,一定会对这两个女人的演技肃然起敬。   几个被打伤了的也不能放任这些人攻击诅咒自己啊,于是也连忙着急分辩起来,一时间哭叫声、大骂声、吼声、分辩声交织在一起,一向华丽风雅的山海楼大厅瞬间变成了菜市场。   始作俑者丁侍郎此时也抓瞎了,看着两帮人互相指责叫骂束手无策。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要是在刑部大堂,还可以喊一声“来人啊,把这些刁民拖下去每人打十板子。”可是在这里能指望谁?就靠着几人的随从?没看见这些人眼珠子都红了吗?这要一个不慎,说不定随从们都得挨揍,要是造成混乱,连自己也被揍了,那就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的事了,他哪还有脸继续在京城混?   一念及此,方发觉此事棘手,那边**路等人看着下面要乱起来,全都起身施施然往楼上走,在那里有十几个山海楼的保镖站成一排,明显是防止楼下“战火”波及到楼上的。   丁侍郎和身边几个官员闹了个灰头土脸,没奈何只好让掌柜的把保镖调下来赶人,却见掌柜的和善笑道:“不敢,这是大人在当堂问案,小老儿哪敢胡乱插手?看这情形,大人的案子一时间怕还理不出什么头绪,小老儿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就不打扰大人了。”   说完飘然而退,反正大厅里也没摆放什么值钱东西,大不了砸烂了呗,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到时候让大奶奶打发人去侍郎府要赔偿,就不信这个狐假虎威的倒霉官儿敢不赔,事情都是你引起的,你凭什么不赔?   丁侍郎眼见掌柜的远离“战场”,把这烂摊子全交给了自己,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心想狗仗人势啊,简直是狗仗人势,仗着镇宁侯府的势力,就不把本官放在眼里。哼!本官也不管了,二楼上我们也是订了房间的,我这就上楼,看你们又能奈我何?   这样想着,便也准备抽身而退,却不料那些人虽然各自哭叫指责,事实上眼睛一直盯着他这边呢,此时见他起身欲走,其中一个妇人便大叫道:“不好,青天大老爷要跑,快抓住,咱们这案子还没断呢。”   “对对对,快逮住快逮住,镇宁侯府那边的银子就要着落在这位大人身上,不能让他跑了。”   丁侍郎心里一口老血喷出,心想妈的关我什么事?凭什么镇宁侯府的银子要着落在我身上?我不过就是看见你们群殴所以灵机一动,想着能不能帮何家做点事,怎么……怎么事情没办成,这还惹了一身骚呢?   只是想也无用,在利益面前,又想着法不责众,再加上两个妇人带头,最重要的是,丁侍郎沈侍郎等人的身边就跟着两三个随从。种种因素加在一起,人们忘记了侍郎是二品官,是平日他们仰望都看不到的大人物,一拥而上拽住了丁侍郎的腿,又哭又叫地求他给自己做主。   这一出闹剧最终是在镇宁侯府的人赶来后才终于宣告结束。侯府管家带来了老板的最新指示:看在丁侍郎的面子上,仁慈大度的侯府决定再给这些忘恩负义之徒们一个机会,过年之前肯签约搬走的,每户五十两银子。   丁侍郎此时狼狈不堪,靴子都掉了一只,束发的巾子歪戴着,一听管事的话,苍白脸色瞬间黑成锅底:能不黑吗?明明侯府巴不得这些人赶紧搬走,五十两银子能再迁走几户他们就偷着乐吧。结果这么一说,倒成了他们为了给自己解围,才勉强答应这事儿,自己只是想立点功劳,最后却欠了镇宁侯府一个人情,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   “奶奶,一年没来,这山海阁真的是越发好了,难怪人们都说,如今京城第一景,就是咱们的山海会所。”   绿枝扶着方采薇的胳膊,站在山海阁会所三楼栏杆上极目远眺,只见北面青山隐在雾中,一条玉带般的小河蜿蜒而过,原本开满野草野花的河流两岸,如今恰是柳绿花红,绿树间掩映着一座座造型或古朴或典雅或奇特或精致的凉亭,可以想象,到了夏秋时分,在那亭子里坐下,甩杆垂钓,该是多么惬意悠然。 ☆、第二百八十一章:吸取教训   东西南三面,大部分民房拆掉后,就露出一大片极开阔的地带,此时望去,除了靠近山海阁这边修建出来的假山水池,花圃灌木,外面还有一大片空旷地带,此时都已经平整完毕,有一些建筑的轮廓刚刚有了雏形,还不知要建造什么。   方采薇也在看着这副壮阔的画面,与绿枝不同的事,看着这片空旷地带,她脑海中却已经徐徐展开一幅蓝图,那是荆泽贤请几位建筑界的大匠穷尽三个月时间,为山海阁周围的二三百亩地所做出来的宏伟规划图。   “山海阁会所的繁荣算什么?京城第一景又算什么?有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要是不能打造出这么个结果,那才是失败呢。”听了绿枝的话,方采薇忍不住微笑说了一句。   绿枝吓了一跳,想一想,不由小心翼翼道:“莫非奶奶的志向……不止于此?”   “当然不止于此。这样大的地方,这样优美的环境,又有山海阁会所打下的良好基础,我们的眼光当然要放得更长远些,目标也要定的更加壮丽些。”   “不知奶奶壮丽的目标指的是什么?”绿枝也忍不住好奇了,自己也算是奶奶的心腹,怎么从不知她有这样打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条件还不成熟,佛曰:不可说。”   方采薇微微一笑,接着看了看东边初升的朝阳:“好了,咱们回去吧,宾客们大概也要到了,再不回去,老太君非拿鸡毛掸子揍我不可。”   绿枝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我的奶奶,您还知道啊。真是的,为老太太的寿辰,这都脚不沾地忙了多少天,好容易昨天晚上歇了歇,结果今天一大早就起来,非要过来看看,有这个时间,多睡会儿不好么?今天不知有多少宾客要您费精神呢。   回到侯府,马车刚一进角门,就见门房里的婆子紧赶着迎出来,见方采薇下了马车,便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可算是回来了,奶奶快去老太太屋里吧,这半天老太太和太太已经打发了三四拨人过来问。”   方采薇抬头向东方看去,暗道分明太阳才升起来,这应该还属于大清早的范围内,怎么太太和老太太就知道我不在家呢?虽然我的地位今非昔比,可这未免也太重要了吧?   于是和婆子说了几句话,便往桑老太君院中来,果然,一进院门,廊下几个小丫头纷纷迎上前,笑着道:“总算是回来了,老太太太太问了几遍,再不回来,奴婢们真不知该怎么说。”   方采薇一阵恍惚,心想我这是穿成世子夫人方采薇呢?还是穿成《红楼梦》里贾宝玉了?当日宝玉从水月庵祭奠金钏儿回府,也不过是如此排场,再说他那是快晌午了,我这可是大清早,这么说,我这地位那是比宝二爷还万众瞩目?哎呀忽然间受到这样追捧,压力有些大啊。   进了屋,桑老太君还没说话,常夫人便道:“一大早就跑出去,是要做什么?不知道今儿是老太太大寿?里里外外多少事情要忙碌,怎么这样任性呢。”虽是嗔怪语气,面上却不见半点怪罪。   一旁温氏几不可察的撇了撇嘴,接着不等方采薇说话,便堆了几丝笑容在嘴角,附和着常夫人道:“就是,嫂子难道不知如今你是多重要的人物?家里家外一把手,多少大事小情都指望着你呢,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   方采薇眉头一挑,她知道温氏什么意思,可你要好好说也就罢了,偏是这样阴阳怪气,就不能遂你的意,因便含笑道:“这话我可不敢当,除了皇上,谁敢说自己日理万机?不过就是外面铺子一点生意,再就是一点家长里短,这算得了什么呢?”   温氏呵呵笑道:“老太太大寿,这样重要的事,在嫂子眼里只是一点家长里短?嫂子果然厉害,非我等庸俗人可比,我这两天想着老太太大寿的事,连觉都睡不好呢。”   方采薇摇头道:“你看看,你就是爱操心,便是因为这样,稍微重一点的事我也不敢交给你,怕的就是让你劳心劳力,再熬出病来,结果就这点事还是扰的你心神不宁。若再这般下去,少不得家里事情还是太太您疼疼我们,帮着管管吧,二弟如今忙得可也都是国计民生的事,二弟妹总要打起精神服侍好他,现在大爷在边关,府里可就全指望二弟了。”   常夫人笑骂道:“你能管就管着,不能管就让你弟妹帮帮忙,可少来打我的主意。这人啊,一旦闲下来,再想把那些事情拾起,不知要费多少功夫,我傻了吗?放着清闲日子不享,倒要去受累?”   方采薇看了温氏一眼,含笑道:“我只担心弟妹的身子……”   不等说完,那边温氏便急切道:“我身强力壮,嫂子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从前我又不是没管过家,嫂子出事之前,家里家外可都是我帮着太太操持。”   方采薇淡淡道:“这就好,其实这家里事本也没什么,只要记住赏罚分明知人善任八个字就好,像是苗家的那样人,万万不可再用。行吧,日后我在外面忙碌,家里事情就让弟妹分担一些,只是我也不能一时间就放手,总得看着你能承受,不会因为操劳受累,这才能放心交给你呢。”   温氏一口血差点儿喷出来,然而却也知道形势比人强不能不低头,只得忍气道:“嫂子尽管放心好了,我这些日子只觉着闲得慌,万万不至于因为操劳受累。”   两人在这里唇枪舌剑暗流汹涌,一屋子人没有一个惊讶的,只有站在方采薇身后的若明珠讶异挑眉。   她知道方采薇是个爽利性格,然而这家宅中的明争暗斗最是阴损,就是言刀语箭,也必定要绕好几个弯儿,带着笑意说出来。哪有她们这样,就差没摆在台面上,这个说“我要权”,那个说“我不放”了。若说大奶奶性格强硬,可那位二奶奶怎的也这样急切直接?还有坐在榻上笑眯眯看戏的老太太,您老人家的心是不是也太宽敞了些?那位侯爷夫人也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仿佛对这些都习以为常,明明帮着二奶奶要权,可看着大奶奶的眼神又那般慈爱。我的天,这镇宁侯府的女眷怎么个个都这么的与众不同啊?   梨花白说   可怜的二奶奶,勾起了惨痛回忆,所以立刻吸取教训,但是仍然没得了好。所以千万不能动不动就起坏心眼啊,遇到采薇这样“睚眦必报”的,不就傻眼了2333 ☆、第二百八十二章:何府来人   如此奇异的宅斗状态让烈性如刀的美人儿都是一头雾水。从住在侯府这些日子来看,很明显何家的争斗要残酷激烈的多,但也绝没有谁能一手遮天的情况,就是李秋芳得到何富贵无比宠爱,也要小心谨慎,在人前都是落落大方温柔如水。大奶奶这样强硬的人,本不该为人所喜,怎么却在侯府中这般如鱼得水呢。   因心中疑惑,眼看太阳渐渐高了,方采薇将她们派去各处做事,她和温氏则开始迎接一些勋贵府邸的女眷,若明珠寻了个机会和梅姨娘同行,这才问出心中疑惑。   不问还好,一问这话梅姨娘就忍不住笑了,因将当年因为中秋节的事温氏跑过来拿腔拿调,结果却被大奶奶顺水推舟直接夺了权的往事说了一遍,接着感慨道:“你说,有了这个教训,二奶奶如何还敢在大奶奶面前拿捏?”   若明珠震惊到几乎失语,好半晌才忍不住笑道:“这些弯弯绕的话,几乎是大宅门女人必须学会的生存本事,怎么到了奶奶这里,就不按牌理出牌呢?难怪二奶奶今日如此急切,原来是生怕再装腔作势,又会重蹈覆辙。”   梅姨娘点头道:“正是如此。”说完又笑着道:“其实二奶奶总还是适应不了奶奶的处事风格,就拿今日之事,她先前不是那么阴阳怪气,总想着往奶**上泼点脏水,奶奶也不会不给她留情面。偏偏她就是改不了,而咱们奶奶最讨厌的也是这些,所以她哪里能讨得了好去?”   若明珠道:“难怪,我就说奶奶平时不是这样争强好胜的人,怎么在老太太太太面前,反而不肯给二奶奶留一分余地,就不怕老太太太太不喜欢她么?”   梅姨娘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大爷不在家,家里家外这些产业都是奶奶撑起来的。她处事又公正,为人又大方,上上下下那些用心做事的人谁不喜欢?可以说,府中如今能这样的蒸蒸日上,奶奶怎么着也有八成的功劳,再加上这些日子里,老太太太太也都了解奶奶性子,不是我说,不是这样性格,也做不成这些事,所以老太太太太自然要纵容奶奶一些。”   若明珠叹道:“我跟着奶奶这么些日子,真觉着她是一个奇女子,现如今大家都说镇宁侯府起来,多是得了慧妃娘娘的帮助。我倒不这样想,就没有娘娘,外面靠着世子爷打拼,府里靠着大奶奶经营的才干,也会富贵绵延的。”   两人一面说着话,就见两个婆子从对面匆匆走过来,若明珠耳朵尖,听她们话中带了“何府”二字,便忙叫住问道:“可是寿宁公府的人来了?奶奶……有没有话吩咐?”   两个婆子忙行礼,接着一个道:“明珠姑娘说的没错,就是寿宁公府何夫人带着世子夫人和李姨娘过来了。奶奶让我们看见你就说一声,若愿意过去,也不须顾忌什么,过去就是;若是不愿意见她们,便去看看花熊们,今儿也是该喂肉的日子,这活儿就交给姑娘了。”   若明珠怔怔无言,好半晌方沉默点头。待那两个婆子离去,梅姨娘便笑道:“奶奶偏心,大家伙儿眼巴巴等了多长时间,结果这便宜倒叫你占去了。”   若明珠仍是有些怔忡,喃喃道:“我本以为奶奶会叫我过去,落她们面子的。”   梅姨娘道:“别这样想,奶奶从来待你如何,你不是不知道,怎可能这个时候将你当做工具,为了落何府面子就不顾你的感受?也莫说是你,今日就换了任何一个人,奶奶也不会这样做的。”   若明珠向来刚强,此时眼中却是有些水润,点点头对梅姨娘道:“既如此,那我便去喂花熊了。”   “去吧去吧。”梅姨娘挥挥手,见她走远,忍不住摇头叹息一声,这才赶紧往老太君院子里赶去。   日上三竿之时,桑老太君的正厅里已经是人头攒动,何夫人带着米氏和李秋芳坐在常夫人对面,保国公府的曾夫人则是和桑老太君对坐说笑。   方采薇刚刚从一群女眷的包围中脱身出来,看见这一幕,心中不由感慨万千,想到前年自己和常夫人等去寿宁公府贺寿的情景。   先前也有人试探过她,只说要不要趁这机会给寿宁公府一个难堪,以报当日陷害之仇,却被方采薇拒绝了。倒不是她软弱,大奶奶只是觉得在这些勾心斗角上浪费精神太不值得,她可是出了名的胸怀宽广,这种睚眦必报的举动不符合自己高大上的人设。   正感叹着,就见李秋芳站起身向她走过来,一边笑道:“今日是老太君寿辰,怎么表嫂身为主人,倒是姗姗来迟?真正该罚。”   呵呵!这是在暗示太太你身在曹营心在汉?罚我?你有什么资格?忘了自己还是何富贵的妾室,就想来做我的主?别说你还没回来,便是真有一天你回来了,我也不会容忍你兴风作浪。   这挑衅极为隐晦,就是何夫人和常夫人,也只以为李秋芳是在充当何荆两府斗争的“先锋官”,故意与方采薇针锋相对,只有方采薇,许是因为女人的直觉,她所能领会的意思更多了一层。   当下便一挑眉,微笑道:“表妹这话有失公道,我哪里是姗姗来迟?你没看见我是在和那些太太小姐说话?大家忙着问我一些山海阁和绢花的事,难道我好撂开手就走?   这明显就是在秀自己的好人缘了,只听的李秋芳一窒,接着笑道:“原来如此,我还真没看见。”   方采薇就等着她这句话,立刻便道:“我自问长得还不算矮,也不至于就让人群淹没了,表妹这都没看见,可见心中是没有我,等一下必定要罚你三杯才行。”   李秋芳目中厉色一闪,面上笑容却深了几分,上前拉住她胳膊笑着央求道:“恕妹妹眼拙,刚才真真没看见,嫂子可千万别记恨我,等一下还要和大家伙儿一起去看花熊呢。”   梨花白说   二奶奶旁白:很好,又来了个不知死活的,我不孤单! ☆、第二百八十三章:大奶奶的逆鳞   方采薇在袖里的双手一下子握紧,很显然,李秋芳是知道花熊喜欢安静的,所以才有意撺掇大家一起过去看。   几十上百个女人,一起去看滚滚,就算大家都是有教养的贵族女眷,那些议论声加在一起,也是不小的噪音,万一再有人兴奋了,呼喊着扔点东西进去,惹得滚滚发了狂,就算不出意外事故,只要吓到几个人,赶上这种日子,传出去侯府颜面何在?如果真被滚滚跳出墙伤了人,到时候怎么办?难道要杀滚滚谢罪?自己是万万不肯的,只要不肯,势必要得罪伤者,李秋芳这一句话看似寻常,却是直指方采薇要害。   人有逆鳞,园子里养着的两只滚滚就是大奶奶的逆鳞,当下李秋芳这包藏祸心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她,耳听得其他女眷都在旁边点头笑叫着要看花熊,她便把凤目微微一眯,淡淡笑道:“真是不巧,两只花熊这两日恰好病了,病中烦躁,连我都不怎么过去,丫头们喂食投药后也都赶紧悄悄退走,就怕它们一旦发狂,再伤了人。”   “这话该不是搪塞我们吧?大家就在园子里看看,能出什么事?嫂子这也太小心了点儿。”李秋芳心中冷笑,暗自盘算怎样逼迫方采薇答应,若是让两只花熊伤人,这自是最好的结果,只怕不容易办到。就算办不到,能够害一害这女人最着紧的心肝宝贝也是好的,听说那花熊很娇气,声音不能大了,东西也要吃熟的,稍有不慎就容易发狂……   一面想着,目光就紧盯在方采薇身上,却见大奶奶神态没有半点变化,笑容似还更盛了几分,摇头道:“这话说的,真真冤枉我,若是别的,给我定个搪塞罪,少不得我咬着牙也得认了,只这件事情却有什么可搪塞的?不过是去看花熊,没有变故,我为什么要拦着?难道还能把我的可爱花熊看掉几块肉不成?实实是这两日它们不舒服,看着有些狂躁,我们喂食都十分小心。那到底是熊来的,真要是发了狂,伤到各位,我们怎么担当得起?再说又是这样大好日子。等日后花熊好了,大家喜欢看,自然可以来看,这两年不知多少姑娘们来府里,都去看过的。”   这番话合情合理,尤其那一句“给我定个搪塞罪,少不得我咬着牙也得认了。”立刻让众人想起两年前何府老太君寿辰时发生的事,那一次若非面前这位大奶奶机灵,给她扣的罪名可不就得咬牙认了?那她一辈子就全毁了。   一念及此,各府女眷们心中不由警醒,暗道何府荆府向来不和,何府更有过陷害世子夫人的先例,如今她们这些言语中,焉知没有针对荆府的陷阱,我们看戏就好,可不能傻乎乎让人家做了枪使,替人家冲锋陷阵,得罪了方夫人还不自知。   一时间议论声便小了许多,李秋芳原本就是想要点火,如今看没有撩拨起来,自不肯再深入,方采薇不好惹,她是深深知道的,再不适可而止,闹到玩火**就不好了。反正只是费两句话的事,能成自然好,不能成也没什么。   方采薇见大家伙儿不再坚持去看花熊,似乎放松不少,在人群中穿梭往来,与女眷们言笑晏晏,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大奶奶如沐春风般的亲切随和,也让大奶奶获得了众口一词的称赞。   午时准时开席,众人团团围坐,一边享受侯府厨子们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一面小声谈笑议论。   这个时候方采薇当然不能堂而皇之的入座,她要站在桑老太君和常夫人的身边布菜,当然,这也就是夹两筷子菜走下形式,很快她便出门了,外面不知多少大事小情都要她过问做主。   若明珠并非侯府奴仆,此时倒能找个清净地方安静用餐,只是想到不远处的正厅里,曾经的家人和仇人都在,难免有些心神恍惚,但到底还是平静用了饭菜,接着净了手,来到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要自己安排帮忙。   从后院月亮门进来,才走十几步,就见方采薇正在廊下和碧丝绿枝说着什么,接着两个丫头点头去了,然后方采薇一抬头,正和她对上了视线。   若明珠觉着大奶奶脸上神情有些奇怪,何况这会儿也不能装没看见,便上前道:“奶奶怎么了?瞅着您眉眼间似乎有一丝怒气。”   “没什么,有的人太不懂处世之道,我教教她。”方采薇微微一笑,不露痕迹转了话题:“怎么样?你吃饱了?唉!这时候我就真是羡慕你,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呢。”   若明珠笑道:“这会儿没什么事,奶奶何不去厨房?怕薛娘子不紧赶着招呼,把压箱底的那些好菜好饭献给奶奶吗?”   “罢了罢了,万一再有什么事发生呢?更何况总有人盯着我,别为了这一时痛快,让人抓住痛脚就不好了。”   方采薇说完便离去,这里若明珠蹙着眉尖若有所思,暗道奶奶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性子,莫非是谁惹到她?总不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候何家还要兴风作浪吧?若真是如此,那可是自己找死了。   侯府这顿寿宴下足了功夫,真正是色香味俱全,且许多山珍海味。聚在这里贺寿的虽然都是贵族女眷,桌子上的菜也下去了一多半,这对于贵族宴席来说,就是非常不错的赞美了。   用餐完毕,丫头仆妇们上来收拾,女眷们则各自三三两两聚着说话。李秋芳寻了荆初雨荆初雪,也来到外面,向她们打探荆泽铭在北疆的消息。   这两年荆泽铭在北疆也是捷报频传,早在年初,就被皇帝封为擎天将军,真正的一品武将,也是大夏朝迄今为止最年轻的一位大将。   因着这个,何富贵近两年的脾气越发不好,就连李秋芳这种八面玲珑的性子,还被他打了两回,因此时一面和荆家姐妹说着话,一面四下里打量,看着曾经熟悉的环境,心中万分惆怅后悔。   梨花白说   滚滚真的太可爱了,如果我是大奶奶,也会把它们当做心肝宝贝一般,绝不容人冒犯2333 ☆、第二百八十四章:设下圈套   “这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当日我在府里的时候,就记着老太太院中这架蔷薇开得最好,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它开得越发好了,我却已是红颜老去。难怪人家都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那会儿两位妹妹还小呢,咱们整日里在一起说话玩耍,可现在一转眼,二妹妹都嫁人了,只剩下三妹妹,也不知道能在这院子里住几日。”   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要打一打感情牌,李秋芳在这方面还是很擅长的,一番话说得如泣如诉,幽怨动人。只把荆初雨的心思也勾了起来,感叹点头,却听荆初雪淡淡道:“我可没有姐姐你这些心思,嫂子说了,我若喜欢在这里住,就住到老也无妨。”   “这可是说胡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你是什么身份?岂有嫁不出去的道理?”   李秋芳笑着摇头,又拍拍荆初雪肩膀道:“三妹妹,我知道你是心高气傲的,只是听我一句劝,这世上如大表哥那样的好男儿有几个?你啊,也别只顾着挑花眼,最后耽误自己的终身。”   荆初雪呵呵一笑,悠悠道:“我不这样想,该挑就要挑,反正家里现在也起来了,用不着卖女求荣,拿我的婚事为家族谋利益。”   这明显是意有所指,当下李秋芳的面色就是一白。她家何止是卖女求荣,压根儿就是卖女做妾求荣,这是何等的不堪。   荆初雨连忙在旁边打圆场,李秋芳努力压抑着心中怒气,目光转开沉默不语。   忽见远处一架葫芦下碧丝和绿枝在悄悄说话,碧丝还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她心中一动,冲身旁翠竹使了个眼色,于是翠竹会意,悄悄退了下去。   恰好荆初雨提议去后院看看,于是李秋芳答应了,同她们一起来到后院,只见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位小姐夫人,看见她们来,都纷纷打招呼。   李秋芳表面应付着,心中却悬着事,不一会儿翠竹回来,她就假装起身赏花,踱到了一丛无人观看的芍药边,翠竹贴着她身子小声道:“小姐,那两个蹄子精明得很,奴婢只听她们说什么花熊那里的事,万不能让人过去。接着就被绿枝看见了,奴婢只好假装如厕,没事儿人一样走过去,她俩也就没有再说,转眼散了。”   李秋芳蹙眉细思,又听翠竹小声道:“叫奴婢说,保不准是花熊那里有什么事,所以今日小姐提议去看花熊时,方夫人才一力阻止,说什么怕花熊病了发狂,那不过是两头笨熊罢了,就是病中烦躁又如何?大家隔着远远地看两眼,算得什么?用得着那样郑重其事地阻拦?”   李秋芳微微眯起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方轻轻一笑,淡然道:“你还记得两年前表嫂去咱们府中为老太君贺寿时发生的事么?”   这事儿谁会忘记?当年在李秋芳身边伺候的丫头,就因为办砸了此事,结果被撵出去,其实与她有什么相干?每每思及此,翠竹都觉着心里有些寒冷。   “表嫂这一招,也就是骗骗你吧。”李秋芳继续摇头笑着,说的话却让翠竹一头雾水,正要仔细问问,就见主子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好啊,我就如你所愿,看看表嫂你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来。”   翠竹更不懂了,暗道听小姐这意思,碧丝和绿枝的话应该是个圈套,可既然是圈套,怎么小姐还说要如你所愿呢?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这样一想,不由着急起来,正要劝阻,就见李秋芳转身回了人群中,见荆家姐妹不在,她就冲大伙儿招招手,待众人都围上前,她便笑着道:“表嫂明摆着是为了保护花熊敷衍我们,只是听说那两只大家伙着实圆滚滚的可爱,我实实忍不住,不如咱们悄悄儿过去看看,如何?”   就有人犹豫道:“还是不要了吧?方夫人不是说过花熊病中烦躁,容易伤人吗?咱们为了去看一回,再被咬伤,这多不值当。”   李秋芳昂着头道:“咱们也不说话,就悄悄地过去,远远看一眼,怎么就能把花熊惹发狂了?若是这样容易就发狂,怎还会养在侯府后院,早扔进山里让它们自生自灭了,说到底,还是人的性命重要不是?”   这话很有道理,顿时就有人心动了,李秋芳更是添油加醋地述说当日猎场上两只小花熊有多么可爱,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想是长大后的两个家伙更加憨态可掬,到底说的大家伙抑制不住,连声答应。   于是李秋芳将十几人分作六拨,又主动担当了“头前探路”的重任,获得大家感动佩服的同时,悄悄和素日以何家马首是瞻的两个勋贵女眷吩咐了几句,接着转身带着一大帮人陆续进了花园,趁着人不注意,便往花熊那边去。   隔着老远,就见两只花熊趴在架子上晒太阳,黑白二色在阳光下十分醒目,顿时惹得大家兴奋起来,刚刚议论了两句,就见李秋芳转回头冲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想起她的嘱咐,于是连忙都捂住嘴巴。   “你看这些人,是不是很有趣?”方采薇站在凉亭上,借着树木掩映,看向不远处那些探头探脑,弯腰塌背的女眷们,脑海里浮现出电视剧里鬼子悄悄进村的情景,心中只觉十分好笑。   “奶奶到底要做什么?”若明珠有些紧张,却见方采薇整理了下衣服,淡淡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总之你下去躲着,等看一场好戏就是。奶奶我今天挥泪大赠送,不用你买票,只给我做个好荷包就行。”   若明珠:……挥泪大赠送?亏奶奶怎么想得出来,这话也未免太俏皮了。奇怪,她到底要干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李秋芳身后跟了这么多人,明显就是对她有防范,她若还像两年前何家那么做,定然会被千夫所指,怎么想,奶奶也不是这样愚蠢的人啊。   虽然十分疑惑,却还是听话地下了凉亭,转身走出十几步,躲在一棵双人合抱的大树下,目不转睛关注着空无一人的凉亭。 ☆、第二百八十五章:情景重演   这里李秋芳远远看着趴在架子上的两只熊,心中也满是疑惑,暗道这不像是有陷阱的模样啊,只是若没有陷阱,碧丝和绿枝为什么会刻意在那里说悄悄话?分明是故意要让我看见。   正想着,就见方采薇和绿枝从另一边现出身形,目光向这边一转,便笑着叫道:“原来是秋芳妹妹,怎么逛到这里来了?可是不信我的话,非要来瞧瞧花熊是不是真的病了?”   李秋芳心中一动,暗道她又不知道我身后跟了人来,此时怎么做出这般热情模样?俗语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非她早就在这里等我过来?哼!罢了,管你耍了什么阴谋诡计,我接着就是。若也想像当日何府那般故技重施,那可正合我的心意,就算何府觉着丢脸将我赶出来,我忍辱负重一阵子,等表哥北征凯旋,还怕他不能还我一个公道?到那时,且看我怎么折腾死你。   越想越觉有道理,李秋芳心中陡然就添了一抹兴奋,连忙也笑着走出去道:“表嫂这可冤枉了我,我不过是随便逛逛,可巧就走来了这里。你这会儿不在大厅里忙着,怎么也过来了?”   方采薇笑道:“我过来看看花熊,没想到遇见你,恰好,我有些事要向你请教,你且随我过来。”   李秋芳假装好奇道:“什么事?竟然劳动表嫂说‘请教’二字?我可不敢当。”说完假装扭头四下看了看,一面笑道:“这里环境清幽,竹林成片,听说两只花熊以竹为食,难怪要把它们安排在此处。”   见叮嘱过的两个少妇悄悄跟上来,李秋芳顿觉放心,转身又对绿枝道:“当日这丫头和嫂子一起来府里,形容虽小,却也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没想到一转眼就这么大了,出落的也越发漂亮,等表哥凯旋回来,嫂子是不是就要给他房里再添个人了?”   呵呵!这个时候还不忘挑拨呢。   方采薇心里冷笑,表面却得意道:“怎么可能?姨娘看着我可是那样大方的人?梅姨娘没办法,和我们爷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她又没有妹妹那样疼你爱你的父母做主,爷不收留她,日后怎么办呢?这个我也不能说什么,富姨娘疯了后,我就和爷说过,从此后再不许他纳妾,我怎会主动给他房里添人?”   李秋芳淡然道:“嫂子这可也太霸道了些,三妻四妾天经地义,怎么到嫂子这里就不行了?也亏得表哥脾气好,就由着你,可这么长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他可是侯府世子,要为侯府开枝散叶的。“   一边说就一边拿眼瞄着方采薇肚子,嘲弄一笑。方采薇也不理她,只是笑道:“霸道就霸道吧,反正我霸道这个名声也早传出去了。来,就是这个亭子,我们且去那里说话。”   李秋芳抬头一看,果然就见面前一座凉亭,垒着高高的石阶,看来这亭子就是做登高望远之用,因一咬牙,点头微笑道:“既如此,嫂子请吧。”   方采薇大致也能猜出她心中所想,因暗暗好笑,便带头踏上阶梯,一面道:“妹妹可是怕我害你?才会这样的小心谨慎。你放心,我怎会是那种阴险毒辣的女人呢?更何况我是去过阎罗殿的人,看过那油锅刀山火海,自然相信恶有恶报,万万不敢做出这样恶毒事,不然一定遭报应啊。”   一番话说得李秋芳面色阵红阵白,她是知道当日方采薇“将死还生”之事的,心中不由有些不安,暗道这女人说得都是真的吗?难道真有阴间报应等事?呸!李秋芳,你怎能让她吓住,若真有阴间报应,就凭她从前那些所作所为,阎王爷怎会放她还阳?   两人各怀心思,转眼间进了凉亭,李秋芳目光四下看去,并不见有什么人躲藏,也不见方采薇找理由急切离开,不但如此,更是连绿枝都跟了进来,这让她越发糊涂,心想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却见方采薇几步走到石桌旁,从上面拿起一只绣绷,含笑道:“我听说妹妹的女红极好,偏偏我手笨,怎么练也……”   不等说完,就听绿枝大叫一声:“啊!是谁?”声音里满是惊惶,只吓了李秋芳一跳,连忙转头四顾,却哪有见到半个人影?   正惊疑间,就听下面一个急切声音大叫道:“李姨娘,您怎么了?”接着又是数声喊叫,伴随着呼喝怒斥以及脚步声,可见凉亭下来人不少。   李秋芳面色立时变得惨白,终于明白自己还是入了陷阱,只不过这陷阱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她怒目看向方采薇,却见对方眉眼带笑,眼见石阶上已经有人冲上来,这才转头假装训斥绿枝道:“大呼小叫什么?吓我一大跳。”   绿枝委屈道:“奴婢也不知是不是眼花,刚刚就看见那边林子间好像有人影闪过,吓了奴婢一跳,忍不住就叫起来。”   话音落,当先两位冲上来的妇人正好来到凉亭前,听了这话顿时停住脚步,眨巴着眼睛看凉亭里三个女人,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进去。   只是这会儿再想假装自己没来过,却是为时已晚,只见方采薇目光看过来,微笑道:“咦?张夫人宁夫人该不会是尾随着我和李姨娘过来的吧?这来的也未免太快了些。”   两个少妇一下子就红了脸,却见方采薇走到凉亭边,看向匆匆赶来的人们,微讽笑道:“哟,大家都来的这么快啊,可见我们这亭子魅力不小,怎么这么凑巧就都在这里观景呢?好像除了竹子树木外,也没什么好景致啊。”   张夫人宁夫人两张如花俏面更红了,如同要滴下血来一般。方采薇却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只看着远处正匆忙赶过来的常夫人和何夫人,轻笑道:“这情景……还真是有些熟悉啊。”   这话声音很轻,只有周围几个人听见,听上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李秋芳说的。一时间,几人不由想起当年何府那一幕,心想何止眼熟,这简直就是那日重现一般,只不过情景虽相似,事件却是完全不同了。   梨花白说   这章标题本来想叫“昨日重现“,觉着有点不适合,毕竟是外国歌曲,所以换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边关来信   众人一不小心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待回过神来,就见方采薇和李秋芳已经下了凉亭,她们这才如梦初醒,忙也提着裙子赶下去。   常夫人这会儿正问方采薇呢:“发生了何事?怎么大家都聚在这里?”   方采薇平静笑道:“没什么,我去看花熊,恰好遇见表妹,听说她女红极好,就想向她请教刺绣的针法,谁知也不知是绿枝眼花了,还是真有人从亭子下蹿过去,吓得这蹄子叫了一声。我原本不觉着是什么大事,结果不知怎的,人就都聚过来了,想必是两年前经过某件事后,大家的警惕性都提高了许多,这真是一件大好事。”   通篇没说何府一个字,但听在何夫人等耳朵里,就跟被人拿脚踩在脸上一般,当下何夫人便没好气道:“就算要问刺绣针法,也不是什么郑重大事,怎么还非要跑来亭子里问?你安的是什么心?”   方采薇忙道:“夫人真是冤枉我了。是,说起来这也是我的错,我因为针线活儿不好,一直觉着有些丢人,所以今儿才悄悄向表妹请教,怕的就是大家都知道我女红平平。唉!这真是天不遂人愿,越想争口气,不曾想倒丢人丢到大家伙眼前了。”   何夫人差点吐血,咬牙道:“我不信,贵府上就没有一个针线活计好的人?你们府里没有针线房?”   方采薇瞪大眼睛道:“什么?夫人要我和那些人学习针线女红?这……也太丢脸了吧?好歹我也是世子夫人,您把我当成什么了?”   妈的这个时候你倒大大方方承认丢不起这个人了,那先前怎么还承认丢脸丢到大家伙眼前?   何夫人只气得眼前发黑,心里粗话都彪了出来。她还不知道方采薇跟针线房女工不知学过多少回刺绣,此时完全是睁眼说瞎话,也幸亏如此,不然堂堂国公夫人说不定真会被气昏过去。   就这样也是气得够呛,双手在袖子里握紧,恨恨问道:“就算奴才们身份低微,不配教你,难道你婆婆,妯娌,小姑子们女红都不行?还是说,你觉着和她们学,也是辱没了你的身份?”   这一回不等方采薇说话,常夫人就笑道:“这个我也不怕承认,我的女红也平庸得很,雨丫头和雪丫头还有贤儿媳妇,在这方面也就是中上水平,倒还真是都不如秋芳的女红好。”   何夫人无言以对,又听常夫人笑道:“真是,我就说你怎么一惊一乍地非要过来,原来是怕秋芳出事,这有什么可担心的?这里是什么地方?镇宁侯府,我们这样人家,不三不四的人哪里进的来?铭儿和贤儿也都是依礼正行的好孩子,女眷们在园中逛着,万万不会出事,你就放心吧。走走走,咱们还是回去喝茶说话,悠闲自在岂不好?何必操这样没意思的闲心。”   何夫人心里的火噌噌噌往上蹿着,却又无可奈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能说什么呢。   围观人群此时也大致猜出了事情经过,震惊之余,也无话可说,且心中都是暗暗佩服。   同样用的阴谋诡计,可何府却是抱着害人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的目的,而如今方采薇的反击,既凸显了她的智慧,却又不伤大雅,如同恶作剧般的一个局,却处处透露着光明正大与一丝善良之意。   何府只是丢了面子而已,比起他们曾经做过的恶事,这个结果根本就不算什么报应,甚至都不能叫做惩罚。   这一场恶作剧似得阴谋很快就结束,何夫人带着米氏与李秋芳愤恨离去,不过在众人眼中,她们这和落荒而逃也没什么两样了。   而对于桑老太君和常夫人来说,这一场小风波却是大快人心。晚饭后一家人坐在一处,再次谈论起此事,荆初雪便笑着道:“出了一口恶气,又没伤人,不会叫人觉着恶毒。这分寸火候的把握,当真是炉火纯青,最妙的还是这条计策,嫂子,你快让我看看,到底你脑子里是怎么长的?怎么就有这许多奇妙主意?”   方采薇白了她一眼:“会不会说话呢?合着让你这一说,我这不是脑袋,倒成了万花筒?”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气氛到达热闹欢快的高峰,恰在此时,只见姜达家的匆匆走进来,就有几个丫头和她招呼着:“姜大娘来了。”   姜达家的点点头,她和金峰家的,也就是众人叫做金妈妈的妇人都是常夫人的陪嫁,因此她一来,大家就知道定是上房那边有事,笑声渐渐停了,所有目光都盯在她身上。   “太太,老爷让您和大奶奶回去,说是有事情找你们商议。”   姜达家的先给桑老太君行了礼,接着才对常夫人说道。话音未落,就听老太君笑道:“岂有此理,就这么一点空儿,也不能给我?非要叫回去,能有什么大事商议?不过就是铺子进货出货的事,这算什么了不得的?”   姜达家的忙陪笑道:“回老太太,这一次未必是为了铺子里的事,奴婢见老爷手里拿着信进的院门,不知道是不是世子爷在边关寄来的。”   桑老太君面色立刻凝重了,连声道:“既如此,果然是大事。你们快回去吧,看看到底什么事,派人过来和我说一声,不然今天晚上不用睡觉了。”   常夫人和方采薇答应下来,告辞离去,须臾间回了上房,只见荆侯爷面色凝重坐在椅中,荆泽贤则是焦虑万分地在地上走来走去,一看见她们进来,便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嫂子”。   方采薇心中一紧,连忙趋前几步,沉声道:“老爷,可是大爷从边关来信了?出了什么事?”   “你自己看吧。”   荆侯爷长叹一声,将信递过来,常夫人着急,也顾不上什么尊卑身份,连忙赶上前和方采薇凑在一起,只看了两行字,眼泪就下来了。   信很简短,中心思想十分明确:儿恐被困白城,请家中调派粮草支援。 ☆、第二百八十七章:由一封信引出的大胆推测   “如今我们家能够立刻挪出来用的银子有多少?”   荆侯爷见方采薇抬头,知道她看完了,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方采薇凝重道:“如今账面上能立刻使用的银子约有十二万左右,其它的都投入到了店铺的发展中,不过若事情紧急,应该还能凑出五万银子。十七万,从江南鱼米之乡购买粮草,大概能买四万石左右,大爷信上说带去白城的官兵有六万之数,这点粮草连半个月都支撑不上。”   荆泽贤停下脚步,常夫人也愣愣看着这儿媳妇,忽地轻声道:“这没有道理,粮草难道不该是朝廷筹集?怎么倒要咱们出?若是能出得了也罢了,可咱们这点银子看着多,真正换成粮草,就如采薇说的,那不过是杯水车薪,顶什么用?”   方采薇断然道:“朝廷粮草若是大爷能得到,也就不会写信向家里求援了。”   常夫人犹豫道:“事情应该还没到这个地步,铭儿信中也说了,他和将士们刚到白城,不过是忌讳何元帅,所以未雨绸缪,要家里支援粮草。我料着事情不至于就真这样糟糕,那何元帅再怎么也不能一手遮天吧?若是白城真的被困,他敢不派援军?就算不派援军,粮草总要运去一些,哪怕是做做样子呢。若连样子都不做,万一铭儿这一支孤军出事,他就不怕皇上降罪?”   “妇人见识。”荆侯爷冷哼一声:“王老元帅到底老了,能撑到现在就已经是奇迹。铭儿写信求援虽是未雨绸缪之举,却也可以从中看出边关情势之恶劣,王老元帅能够在军中与何元帅互相制衡已属不易,怕是没有更多精神照应铭儿。再说,那何元帅就算派了粮草支援,半路偷偷烧掉,到时推到匈奴人头上,你能拿他怎样?所以这粮草必须支援过去,咱们家银子不够,我就四处借银子去。”   常夫人迟疑道:“一时间去哪里凑这许多钱?要不然,老爷去求皇上,让皇上下令……”   不等说完,就听荆侯爷冷哼道:“让皇上下令?下令给谁?何元帅吗?到时候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推搪过去了,更不用说铭儿这信中所言,皆是推测,如今他毕竟还没有成为孤军,我难道拿这个推测去给皇上说?自古以来也没有这样的事。”   他说完便叹气道:“什么话都不用说,这很明显就是何家筹谋良久,给铭儿设下的死局,能不能死中求活,就看咱们这边的支援了。或许,皇上未必不知道这事儿,只怕他心里也存了考较的意思,想看看铭儿能否靠自己度过这一关。过了关,便是鲤跃龙门,前程似锦;过不了关,北疆大势依然要靠何元帅,何贵妃在宫中就依然可以屹立不倒,咱们家再兴盛,也始终要被何府压一头,甚至为了安抚何家,娘娘可能二次入冷宫,我们也要重回落魄之时,到那时,境况恐怕就要比从前更不如了。”   “万万不至于如此。”常夫人想到先前那些日子,身子都颤抖了,连声道:“就算皇上要靠何元帅镇守北疆,难道便只能靠着他?宫中以后除了何贵妃,就没有别的妃嫔受宠了?其他勋贵府也都要以何家马首是瞻?皇上英明神武,怎能让何家如此权势遮天?”   荆侯爷沉默半晌,方叹息道:“你说的没错,即便要依靠何元帅,也不至于就让何家权势熏天。但问题是,皇上可以用别的势力来平衡何家,但荆家,却是一定要败落的,因为这就是失败者的命运。”   “可是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常夫人眼泪都下来了,心中却也明白丈夫说得没错,对于政治斗争的残酷,她比方采薇看的还明白,因为从出生到现在,她是真的亲眼见证过,也亲身经历过这些沉浮。   房间中的气氛低落到极点,荆泽贤也不再转圈了,而是怔怔站在当地。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迟疑地声音响起:“那个……老爷太太,二弟,我记得……我们爷现在应该是刚到白城,还没到孤立无援草尽粮绝的地步吧?他和何元帅的斗法,也还未分出胜负,只要咱们及时准确地将粮草供应上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是这样没错吧?”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荆侯爷回过神来,沉声道:“铭儿媳妇说的对,胜负远未分出,你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是怎么回事?贤儿你这个不成才的,你母亲是妇道人家,受不得这样消息也就罢了,你怎么也是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男儿气概呢?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方采薇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唾沫星子飞溅的老侯爷,心道老爷,您刚刚那样子好像还比不上二弟呢,怎么好意思这会儿就理直气壮的训斥人家。   “不仅如此。怎么说王老元帅此时还在边关,虎死尚不倒威,何况老元帅还活着。真要是何元帅在他的监督之下搞这种小动作,那倒是和铤而走险差不多了。到底是什么事?能够逼得何元帅狗急跳墙?恐怕绝不止是大爷在边关立下的赫赫战功,毕竟论起功劳,何元帅身为主帅,这两年对匈作战胜多负少,他的功劳肯定比我们爷要大得多。   “你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直说,我们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情去推测?”   常夫人擦擦眼泪,直接对方采薇下了命令,于是大奶奶立刻从善如流,凝重道:“我想,我们爷手中或许握着何元帅的什么把柄,这一点何元帅知道,爷也心知肚明。何元帅派爷去白城,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害他,而爷也推测出了这一点,所以立刻来信向家中求援。而从这一点引申开来,爷向家中求粮草,莫非是预测到将来他可能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要怎样才能陷入这种境地?当然是被匈奴大军包围,可何元帅为什么能够断定将爷派去白城就能害他被匈奴大军包围,陷入死地呢?”   话就说到这里,总结这种活儿,得留给大老板——荆侯爷来做。 ☆、第二百八十八章:我不同意   果然,听了方采薇的话,荆侯爷身子重重一震,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何元帅……有可能……勾结匈奴?不不不,这怎么可能?他勾结匈奴,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在大夏已经是位极人臣,匈奴就算给他再多的好处,难道还能比大夏给他的多?不,这太荒谬了。”   “这世上的荒谬之事还少吗?老爷且想一想,皇上为什么这样着急就重用我们爷,猎场上爷刚崭露头角,就被他派去京郊掌管重中之重的神枪营,匈奴大举进犯后,为什么立刻就把爷派上战场,甚至不惜让王老将军重新出山,为爷押阵?”   “自然是为了以荆家取代何家。”荆侯爷完全不觉着自己回答儿媳妇的问题有什么不妥,可见这两年多的时间,府中众人都已习惯以方采薇马首是瞻,就连老侯爷也不例外。   “没错,是为了让荆家取代何家,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以荆家取代何家?就算何家嚣张些霸道些,但权臣都是如此,更何况何家的气候,离造反还远着呢,皇上为什么就开始起了戒心?”   荆侯爷明白方采薇的意思,只是他实在不敢相信这种事情,因蹙眉道:“可是没道理啊,何元帅通敌卖国,这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倒也未必是通敌卖国,何元帅在边关与匈奴作战这么多年,算是血海深仇了,而且他的根基都在大夏,把咱们江山拱手让给那些鞑子,他也落不了好。”   “那你是什么意思?”这一下就连荆侯爷都糊涂了:“不是通敌卖国,皇上因何会警惕他?铭儿又能拿到什么天大把柄,逼得那老家伙狗急跳墙?”   方采薇沉声道:“不通敌卖国,不代表和匈奴没有联系。我听说这些年何元帅以削弱匈奴国力为名,数次上书请求皇帝坚定执行同匈奴不通往来的政策,边关打击走私之严厉,也是前所未有。甚至为此杀了不少人。可很奇怪的是,好像……大夏境内来自匈奴的皮毛,白银,矿物,精铁等似乎也没有减少很多。”   荆侯爷终于明白了,好半晌才震惊道:“你的意思是说?何元帅严厉打击走私,其实是为了给自己谋私利?他不许别人和匈奴暗中通商,只是为了把这块生意垄断在自己手里?”   “这也只是儿媳的猜测,事实究竟如何,只有我们爷才清楚。但不管怎样,爷既然发来了求援信,就说明他急需家中支援,咱们必须不遗余力帮忙,明白这一点也就足够了。”   方采薇站在当地侃侃而谈,顾盼间仿佛胸有成竹。荆侯爷面色数次变幻,忽地常常舒出一口气,沉声道:“你说的没错,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没有路可回头了。”   “那这件事就交给儿媳来办吧。”   “好,注意不要走漏了风声。”荆侯爷沉着点头,此事关系重大,在他心里,二儿子都不能做的滴水不漏,好在他们还有一个能干的大儿媳妇,这夫妻同心协力,但愿能得上苍护佑,力克强敌。   以侯府的资金,的确不能满足购粮所需,好在荆泽铭还有一位莫逆之交,而这位莫逆之交的家族又正好是底蕴深厚财大气粗。   方采薇没有说具体的事,但**路那是多聪慧的人,仔细分析一番,就做出了和方采薇差不多的推论,那还有什么说的?现如今保国公府是和荆家走在一起,断断不能让何府势大。   许是何家也接到了何元帅的信件,在这样生死搏命的关头,他们也急需一支可以帮助自己的强大力量。最理想的人选,自然就是保国公府。   所以在**路答应方采薇说动父母借钱后,不到两天时间,何家那边就派媒人上门,欲为**路和何家四姑娘撮合良缘。   “若说起来,何富贵虽然不堪,但他那位四妹妹,倒是人们交口称赞的。都说是知书达理,才貌双全,我觉着不错,路儿你是怎么想的?”   曾夫人坐在世子对面,爱怜看着下首的儿子,越看越是骄傲。   “儿子不同意。”**路连点犹豫都没有就推辞了,话音刚落,便听曾夫人不悦道:“为什么?如今是何家求着咱们,你还顾忌什么?”   “娘,咱们刚刚答应荆府要借钱给他们周转,如今转头又要去和何府结亲,做人不能这么墙头草吧?”   **路无奈看着母亲,他知道母亲也是因为自己的婚事着急,可问题是,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办法忘却那个天生丽质精明强悍的女子,去随波逐流随便娶一个自己没办法付出情感的女人。   “这有什么?怎么就成了墙头草?又不是咱们要找别人做靠山,反而是荆府何府都要找咱们做靠山,这叫做左右逢源。实话说,荆府何府相斗,谁知道最后赢家会是谁呢?咱们一个都不得罪,岂不是好?更何况何家那位四姑娘品貌出众,你还看不上,那你想找什么样的?”   “反正我不同意。让我做何富贵的妹夫,除非我死。”**路站起身,意识到母亲态度强硬,便立刻用更强硬的态度将她堵了回去。   果然,只见曾夫人气得捂住胸口,眼睛看着江世子,生气道:“老爷,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也不管一管吗?再由着他这样任性下去,可真是要孤老终生了。”   江世子苦笑道:“他也是你生出来的,从小你就宠着他,宠成了这么个模样,现在却要我管教他,你若舍得也罢了,我好好儿揍他一顿,务必要让他答应了这门亲事,怕就怕你舍不得。”   曾夫人果然舍不得,她知道儿子的秉性,不是他愿意,就揍死也没用。因又是气又是恨,却万万不肯让丈夫揍儿子,只能捶着炕床叫道:“老天爷,我这是前世里做了什么孽,生出这样一个倔强的东西来。”   **路一看母亲要不顾形象施展辣母**,连忙起身找个借口溜了,待他身影从门口消失,曾夫人越发气得要掉眼泪,忽听丈夫轻声道:“不用伤心,这门亲事不是良配,不要也罢。” ☆、第二百八十九章:巾帼   “嗯?老爷什么意思?”听话听音,曾夫人一下子就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了,抬起头狐疑看着丈夫,却见世子爷一摊手,无奈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上来。但荆府如今也早非昔日可比,身家即便不丰厚,也不至于周转不灵,忽然间就要借二十万银子,这当中必有文章,很可能和北征的泽铭有关。”   曾夫人皱眉道:“泽铭?他不是战场猛将吗?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饷银器械粮草全都是朝廷供应,万万不至于短了他的,这是唱得哪一出?”   世子摇头道:“具体大概要问青路,我是不明白的。不过青路那里,你问了也没用,他既然和荆家世子是至交,那自然要全力帮助对方。这般情况下,咱们就算两不相帮,也会被划进荆家的阵营去,没办法,谁让咱们做父母的拧不过儿子呢?这些政治斗争,最可怕的倒不是站错队,而是左右摇摆不定,咱们既已经借了荆家钱,成为荆家的支持者,就不要再生出别的想法了。”   曾夫人不服气道:“什么啊,怎么两家都帮,咱们就成了墙头草?你问问方采薇她敢这样认为吗?若情形真像老爷所说,咱们要帮也是该帮何家,毕竟那女孩儿真不错,党争和我儿子的婚事哪个更重要?当然是后者。”   世子爷摇头笑了笑,没有和妻子分辩,只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和儿子两票胜过你一票,就这么办,不服憋着。   *****************   “嫂子,这……忽然交代下这么些事,我有点晕。您容我歇一会儿醒醒神。”   方采薇没有办理过古代这种筹集粮草之事,好在她身边可靠的优秀人才不少,若明珠,梅姨娘,绿枝,荆泽贤,更不用提侯爷派给她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再加上还有碧丝父母,芦苇父母等忠心耿耿的人在外面替她悄悄奔走,所以粮草很快就筹集完毕,只等一声令下,便向边疆进发。   荆家二爷这两天心情不太好,因为怎么看,运输粮草这事儿都只能由他来做,交给别人父母嫂子都不会放心。可问题是:自己的大型水车纳凉系统眼看就要完成,这个是准备在慧妃过寿时献上去的,到时整个凤仪殿在夏日里都可以阴凉湿润,不必承受骄阳似火带来的热浪滚滚。   谁知今日被方采薇叫过来,看着大奶奶交到自己手里的工作计划,又听她滔滔不绝说着之后对铺子的发展安排,饶是荆泽贤再迟钝,也察觉到此事有些不对劲了。   “嫂子,您用不着说这么详细吧?再说……我……我还可能要押运粮草去白城,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别人也不放心啊。”   荆泽贤抬头看向大奶奶,小心翼翼试探了一句,果然,话音刚落,就见方采薇也抬起头,干脆利落道:“白城不用你,我亲自去。”   “什么?”   荆家二爷吓得险些跳起来,叫了一声又连忙掩口,然后才小声急切道:“这不行,怎么……怎么能让您去呢?这不是胡闹吗?”   “不是胡闹。”方采薇严肃看着荆泽贤:“一来,京城中达官贵族们都盯着你这纳凉水车的进展,忽然间你就没影了,岂不惹人猜疑?何富贵虽是草包,但何家也不是没有聪明人,微微一琢磨,大概也就能猜出你的去向。如此重大之事,哪怕就是有一点点怀疑,他们也不会等闲视之,车队庞大,稍微用心追查就能查到端倪,到时定会全力阻止,你要到达白城,可谓危险重重。所以你必须留在府中,继续研究纳凉水车,迷惑何家,由我暗度陈仓,悄悄将粮食运到白城。”   荆泽贤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嫂子,想出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容易吧?真是辛苦您了。”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冠冕堂皇?我这理由绝对是光明正大好吗?”心思面临被拆穿的风险,大奶奶有点恼羞成怒,却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正襟危坐以显示自己的“大公无私”。   “可算了吧。我出去容易被人察觉,难道你出去就不容易被人发现?”荆泽贤呵呵笑着摇头:“谁不知道如今您是咱们家主心骨,你要走了,一样会被人得知的啊。”   方采薇道:“我到底是女人家,平日里都在府中,只负责下达指令,自然有人去替我跑腿。如今我把大部分人手都留给你,装一下病,不出屋子,再请老太太太太配合一下,每天派人探看探看。外面铺子你就按照我这后续安排来做,怎么着也能瞒上十天半个月,到那时何家再发现,想做点什么也迟了。”   “不行不行,再怎么说你是女人家,从来没听说过女人……”   荆二爷的话戛然而止,看着面前目光炯炯的方采薇,额头开始冒冷汗。   果然,就听这位大嫂轻声道:“女人家怎么了?女人家就没有干大事的?花木兰少年替父从军百战而归;穆桂英五十岁执掌帅印保家卫国;武则天一代女皇君临天下。我虽不敢和她们相比,可这两年多,家里家外我一手操持,自问也是细腻谨慎,功不可没,我凭什么不能走这一趟?巾帼不让须眉这种话,难道是创造出来做摆设的吗?”   “可……”   荆泽贤还想再说,却见方采薇一挥手:“行了,你不用多说,你也劝不了我,应该把希望放在老爷太太身上,现在你乖乖把这三个月的发展计划给我认真研读,背熟吃透,为日后管理铺子做准备就行了。”   荆泽贤无奈,更何况方采薇说得有道理。自己这个级别的确劝不了她,那该是老爷太太操心的事。于是也只好静下心,继续和方采薇商讨起来。   “这样看的话,倒也没有多少大事,只是嫂子,山海阁前那几栋民房怎么办?如今其它地方已经全部平整,规划图也已完善,不日后就要开工,那几栋民房难道真的就不管了?” ☆、第二百九十章:出发,目的地白城   方采薇淡淡道:“那几栋民房不就是当日刘二根陈昌贵等人的吗?呵呵!别人都熬不住搬走了,他们仗着何府收买他们蛊惑人心的钱,倒是还在咬牙硬撑着坚持。既如此,那就不管了,由着他们去。”   “可……可这好好儿一片园林,就这么几幢民房横在那里,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荆泽贤皱着眉头,一想起那几栋又臭又硬的房子,心中就万分不甘。   “二弟,世事哪有尽如人意的?那几栋民房留着也好,也算是天然之趣嘛。更不用说留着这几间房,还有些警醒世人的意思,等到那几家无赖穷困潦倒之时,便可以作为活生生的惨痛例子告诫大家莫要太贪婪了。”   荆泽贤吞吞吐吐道:“其实……之前倒是有人托关系找到我这里,说……只要给他们五十两银子,他们就立刻签约卖房搬走,只是当时我心中生气,没有答应,要不然……咱们再派人去说说看?晾了一年多,我觉着他们现在应该差不多穷困潦倒了,哪怕四十两银子,可能也会答应。”   方采薇眉头一挑,轻笑道:“是吗?这就熬不住了?比我想象中投降的还早啊。且不用去理会,别说四十两,二十两也不给,那几栋民房咱们不买了,就让它们在园林中做个点缀吧,挺好的。”   “啊?真不买了?”荆泽贤没料到大嫂这么刚强,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   “对,不买了,就让他们守着这破房子过一辈子吧。哼!当日上蹿下跳的多厉害?鼓动了多少人家?给咱们添了数不清的麻烦,以至于这园林建造一直推迟到现在,这是多大的损失?如今还指望我们不计前嫌?我可没有这么宽广的心胸。”   “那个……嫂子你好像一直说自己的心胸比天空大海还要宽广的。”荆泽贤实在忍不住,在旁边小声提醒了一句。   方采薇被吐槽的无言以对,好半晌方恼怒道:“我这宽广心胸也要分对象,对诚恳善良老实的人,我的胸怀无比宽广,但是对这些可恶小人,我便是睚眦必报。哼!做人就该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不然若是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呢?”   荆泽贤知道这的确是大嫂的性子,耸耸肩也就不再多说,比起这几栋民房,二爷现在更关心大嫂的白城之行能否成功。想来……老爷太太是一定不会同意的吧?不过他们能够阻止大嫂吗?嗯,应该能阻止,那毕竟是老爷太太,不是自己这个软脚虾可比。   荆家二爷想着素日里父亲对自己的“批评教育”,信心陡增,无论怎样,白城之行都可说是一趟冒险,他怎么也不愿意让方采薇去承担这个风险。   出乎荆二爷预料的是:被他寄予厚望的荆侯爷和常夫人在经过两天考虑后,竟然答应了方采薇的请求。   “为什么父亲?大嫂毕竟是个女子,让她去白城,这不应该。”平生头一次,荆二爷在书房里向自己的父亲严词质问,接着叹了口气,喃喃道:“还是让我去吧,虽然我比不上大嫂,但我毕竟是个男人。”   荆侯爷一直半闭着眼睛,此时听见这话,才将眼睛睁开,沉声道:“虽然你是个男人,但你毕竟比不上你大嫂。这就是我让她去白城的理由。”   荆泽贤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父亲的话,不由焦急道:“可是……”   刚说出两个字,就被老侯爷打断,只听他断然道:“没有什么可是。匈奴如今是倾举国之力打这一场战争,两年了,他们的日子不好过,我想他们也撑不了太长时间,所以白城之行不容有失,在这方面你不如你大嫂,隐匿行踪你也不如你大嫂方便,你大嫂可以对外称病,没几个人会疑惑,你呢?你如果对外称病,会有多少人猜疑?这样重要的时刻,当然要行出人意料之举,所以你不用说了,按照你大嫂的吩咐,管好铺子就行。”   荆泽贤无言以对,不得不承认,父亲到底还是比他更理智,看的更明白,他默默行礼,然后告退出去。   ***********************   筹集粮草不是易事,虽然方采薇能力卓绝,可仍然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从各种途径将粮草筹集完毕,待把其它杂七杂八的事情处理完,等到启程之时,就已是将近立秋。”   “虽然奶奶将这些粮草分成了十队,到时候可以陆续过关,但若是遇上有心人,只怕还是会引起怀疑。别的倒不怕,咱们请的几个镖局都是名声响当当,再说这粮草虽然对咱们来说无比重要,却没有让亡命徒们冒险抢夺的价值。我只担心,朝廷的那几个关卡不好过,何家经营这么久,总有一些官员是以他们马首是瞻的。”   和方采薇一起坐在马车上,看着车窗外远处的青山连绵,若明珠有些忧心忡忡。   “不用担心,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朝廷那边的几个关卡还是可以拿下的。”方采薇倚在车厢软枕上,一脸惬意,明明是一趟冒险之旅,大奶奶却如同公费旅游般舒心畅快。   “奶奶怎会如此自信?”   这也正是若明珠最好奇的一点。这一次为了掩饰行藏,方采薇对外称病,将碧丝绿枝等人全都留在府中,身边只带了若明珠,因为她在青城生活过很长时间,熟悉环境,而常夫人也要求方采薇身边须得有个可靠人服侍,不然的话,她连若明珠都不想带着。   微微动动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大奶奶轻声一笑,傲然道:“我当然自信。明明应该是朝廷的差事,结果还要咱们自己掏腰包准备粮草,为此甚至欠了江家二十万两银子,从古至今也没有这样道理。若是连关卡都不能保障顺利通过,皇上还重点培养世子爷做什么?不如直接将他丢去沙漠中自生自灭好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道是无情确无情   若明珠一愣,接着心中隐隐有了一层猜测,小心试探道:“莫非……皇上竟然知道奶奶这一趟白城之行?先前您进宫见慧妃娘娘,就是为了请她给皇上通这个气?”车上只有她和方采薇两个,所以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只要控制住音量,不让外人听去就好。   “聪明。”方采薇打了个响指,动作十分潇洒帅气,接着呵呵笑道:“这么多粮草,没用朝廷出一分钱,皇上总不能连个人也不出吧?”   这样一说,若明珠就明白了:想必皇上已经安排好了。何家再怎么权势熏天,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只要关卡问题解决,那就没什么大问题。朝廷运到边关的粮草会被何元帅截留,而皇上在没有彻底赢得这场对匈战争之前,不可能摆明车马站在何元帅的对立面,毕竟那是皇帝,身系江山社稷,做任何事都要留有余地。但是暗中帮荆家一点忙,总是应当应分的。   “白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正出神间,忽听方采薇有些好奇的声音,若明珠回过神,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摇头道:“我是住在青城,白城还要往北三百里,所以那里到底风土人情如何,我也不知。只是听那些南北客商说,那里民风彪悍,许多人都上马是兵,下马为民。就是响马盗匪,也轻易不敢打白城人的主意。”   “咦?这不成了朝廷的屯兵吗?”方采薇直起身子,眼睛发亮:“这么说的话,爷可以用的兵力远远不止六万人,还可以更多啊。”   若明珠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那里因为临近匈奴,所以每次匈奴大举进犯,白城都是首当其冲。兵灾**之下,那里的居民越来越少。之所以民风彪悍,并非是因为屯兵,而是面临匈奴进犯,他们必须要有一点自保之力,最起码要保证在朝廷援军到来之前,能助守军守住城池,不让亲人乡亲们遭受屠戮劫掠之灾。但这样的可用人才应该不会超过五千,所以如果真是匈奴大兵围城,世子爷面临的形势依然很严峻。”   “白城有草原吗?”方采薇想到之前打听到的消息:“我听说白城外就是一大片草原,直接天际,不知道城里有没有草原。”   “城里自然没有,不过据说白城外有一片牧场,咱们大夏的战马多是由那处牧场提供,所以奶奶若是想和爷纵马驰骋,可以去那片牧场里。”   方采薇心思被看破,有些羞涩,然而一下子就亮起的眼睛却瞒不了人。   想一想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牧场,还有那个已经两年多未见的老板,大奶奶一颗芳心忽然前所未有的热切起来。   此时她很想高歌一曲“套马杆”,不过想想这样奇特的曲风在精通音律的若明珠面前有点不好解释,而自家老板也绝不是什么套马的汉子,他可是擎天将军来的,这首歌其实不太适合,所以只好按捺下放声歌唱的**。   **********************   “这个荆泽铭,也真是厉害。在边关经历了这么多大小战斗,竟然还能活下来,而且官儿越做越大,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品大将军,再过几年,岂不是就要做元帅了?哼!在我爹爹眼皮子底下做史上最年轻的元帅吗?那我何家颜面何存?”   何富贵坐在太师椅中,愤愤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不远处的李秋芳说话。   李秋芳正在烹茶,闻听这话便轻声道:“那又能怎么办?当日你说过,元帅在边关,他必定有死无生,可如今两年多过去,不但人活得好好儿的,更是积累军功到这个地步。现在表哥已经势大,他势微的时候元帅都拿他没办法,现在还能怎么办?”   “呵呵!”   何富贵站起身,走到李秋芳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沉声一字字道:“那可是你表哥,当日你和他险些就成了夫妻,如今说这样话,不嫌太过无情么?”   李秋芳眼睛都不眨一下,淡淡道:“更无情的话爷又不是没听过,都到了今日,若非若明珠捣乱,我们孩子都有了,还何苦来试探我。虽说他是我表哥,但我到底是你的人,我本来也不希望他死,但两相比较,自然还是咱们家的荣华富贵更重要些。”   “这话没错。”何富贵点点头,满意道:“秋芳,我最欣赏你的就是这一点,里外分的清楚。你放心吧,荆泽铭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呵呵!”   “什么意思?元帅有对付他的法子了?”李秋芳心中一凛,手却没有半丝颤抖,稳稳将一道茶水注入茶杯,这才微抬凤目,向何富贵看过去。   何富贵得意道:“当然。虽然爹爹没有明说,但我大致也可以猜出来。荆泽铭被调到白城,手底下只有六万人马,呵呵!一旦被匈奴大军包围,便是孤立无援,只待城中粮草用尽,他纵有天大本领,也不能变出粮食,啧啧,可怜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就要和士兵们一起饿死了。”   “当真?”李秋芳也说不上是担心还是兴奋,但何富贵这话确实引起了她极大关心,旋即疑惑道:“白城是防守匈奴的第一重地,城里岂会不备好丰厚粮草?到时候城里士兵要吃粮食,匈奴大军也要吃粮啊,那些鞑子撑得住吗?”   “你不懂,白城因为屡屡遭灾,所以即便是第一要地,城内粮草备的也不多。更何况,历史上它无数次被匈奴攻破,所以谁敢备下丰厚粮草?一旦守不住,那些粮草岂不都便宜了鞑子?有这个理由,再加上我爹爹从中周旋,那荆泽铭进入白城后,粮仓里就算不至于一点存粮没有,也定是可以跑老鼠的。”   他这样一说,李秋芳就明白了,暗道果然姜是老的辣。何元帅这一手太狠了,她目光转向何富贵:“这样说来,元帅是指望匈奴大军困死表哥?只是……王老元帅不会插手此事吗?再说,怎知匈奴大军就一定会死死围住白城?万一他们觉着不划算,带兵退走,元帅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二百九十二章:败落的预感   何富贵哈哈笑道:“王烁早就老了,不好好在家养老,偏要跑去边关受那份苦寒之罪,如今也是没了爪牙的老虎,不然我爹又怎么可能将荆泽铭派到白城去?只可恨这两年有那老东西护着,荆泽铭羽翼已成,不然都不用费这个事,爹爹一只手就把他收拾下了。至于匈奴大军嘛,呵呵……呵呵呵!”   李秋芳眨眨眼睛,看着何富贵脸上的得意狠厉之色不明所以,忽然心中想到一个可能性,不由浑身剧震,她生怕被何富贵看出端倪,连忙垂下头去假装分茶,一双手却微微颤抖起来,暗道怎么可能?何元帅竟然勾结匈奴吗?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是了,这些年我管着家里大部分事情,可始终有一些事,我不但插不上手,连摸都摸不到,难不成……家里这份儿泼天富贵,竟是大部分从走私得来?果真如此,何元帅要请匈奴帮忙困死表哥,的确是可能的,只要表哥死了,王元帅已经垂垂老矣,匈奴可以继续从何元帅手中得到物资,而何元帅也可以在战斗中手下留情,保存匈奴这个天大祸患,让皇上投鼠忌器,不敢动他,如此也就等于保住了何家满门富贵……   越想越觉着有道理,也越觉心惊。幸亏这些年在何府的勾心斗角中已经锻炼出来,李秋芳颤抖的手很快就稳住了,将七分满的茶杯递给何富贵,她笑颜如花道:“这些国家大事我是不懂的,我只要咱们家富贵绵延,我能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伺候爷和太太老太太,再生个一儿半女傍身,便知足了。”   “你放心,只要你一心一意对我,锦衣玉食的日子算什么?”何富贵接过茶一饮而尽,嘿嘿笑着坐下来,伸手在李秋芳高耸胸脯上摸了一把,见面前丽人羞得玉面飞红,这猪头便来了兴致,正要靠上前来个白日宣淫,就听门外咚咚脚步声响,接着心腹小厮的声音惶急响起道:“爷,不好了。”   何富贵被扫了兴致,不由恼怒非常,再听小厮的话,更是生气,恨恨道:“你他妈才不好呢,爷好得很。有什么话滚进来说。”   不一会儿小厮进来,跪在地上看也不敢看李秋芳一眼,只是急切禀报道:“回爷的话,刚刚两月城的人传来消息,说两日之内有十队粮车过去,这似乎有些不对劲,之后守备细细打听了一番,那个……好像是说……是说……”   “说什么?你快说啊。”何富贵急了,他现在对粮食这种字眼最是敏感,一听小厮的话,心中升起一股不好预感,不由得连声催促起来。   “好像是说,最开始有一辆马车过城时,车里坐着的是一位贵妇和一个漂亮女子,听形容……很像是镇宁侯府的方夫人和……和明珠姨娘……”   不等说完,就见何富贵“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咆哮道:“胡扯,怎么可能?不是说那方采薇在家里病着么?怎么会跑去两月城?两月城……两月城,这离白城也就是八百里地了,先前那些城关的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如果真是方采薇,她怎么过的去?还有十队粮车,十队啊,那些混蛋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进水了?不知道我爹暗中下令,要严格禁止大队粮车过关吗?”   小厮被喷了一身唾沫,战战兢兢道:“回……回少爷的话,这具体情形奴才也不知道。只是刚刚接了两月城的来信,这……元帅在边关,只怕得到消息也来不及做什么,如今倒要少爷拿个主意……”   不等说完,就被何富贵一脚踢倒在地,只听这主子怒吼道:“混账东西,爹都来不及了,指望我能想出什么办法?只有八百里了,这会儿粮队可能都到青城了,我插上四只翅膀飞过去也来不及啊”   李秋芳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反正这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心情是挺不好受的,她站起身来到何富贵面前,安慰道:“爷也不用着急,若是匈奴将白城围起来,再大的粮队又如何?进不去白城也是白搭。”   何富贵目光一凝,轻声道:“我接到爹爹来信是在大前天,匈奴如今还不知有没有将白城成功围住,可荆家的粮队竟已经过了两月城,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荆泽铭竟能未卜先知?”   李秋芳沉默不语,心想表哥那样聪明的人,只怕元帅刚刚下令要他去守白城,他就看穿对方的险恶用心了。未卜先知自然是没有,但未雨绸缪,在这样重要的关头却是必须的。   一念及此,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感觉,再看何富贵,就觉着格外地面目可憎,暗道这一次,何家恐怕是真的要败了,这只猪头如何能与表哥相比?呵呵!任元帅有通天的本事,摊上这么个笨蛋儿子,终究也是无法力挽狂澜的。   何富贵所料不错,他的确是插上四只翅膀也来不及了,当方采薇等人来到青城时,就遇到荆泽铭派过来接应的一支约三千人的精兵队伍。领队的将军大奶奶认识,正是阿甲。   “白城里情形如何?”   一路风尘仆仆,方采薇的骨头都差点儿被马车颠散了,只是心中牵挂世子爷的情形,所以刚下马车,就迫不及待问了一句。   却见阿甲怔怔看着她,就仿佛是看到了一个从虫洞里掉出来的异形,那神情别提多震惊了。   “怎么了?”   方采薇看看自己全身上下:很好啊,这男装十分合身,自己也没化妆,多说会让人觉得这“男人”有些娘娘腔,不至于就会一下子暴露了吧?再说就算暴露了又怎样,别人震惊无妨,你阿甲用得着这么震惊吗?又不是不认识我。   “夫……夫人,怎么会是您?”阿甲都结巴了,而“夫人”二字一出口,他身边两个随侍的小兵也立刻震惊失语,不敢置信地看向方采薇,心想夫人?谁?世子夫人吗?哎呀妈呀难怪这么漂亮,我就说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男人。   “嗯,就是我。”方采薇这才明白阿甲为何会如此震惊,堂堂世子夫人竟然押运粮草到边关,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第二百九十三章:试探   阿甲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不过他到底也是个沉稳的人,很快便镇定心神,沉声道:“白城已被十万鞑子围住三面,不过夫人放心,从青城到白城这一路还是畅通无阻的。”   方采薇擦着额头汗水,点头道:“我也觉着应该不至于四面被围,不然匈奴岂不是就可以来打青城了?只是既然白城南面通往内地的道路畅通无阻,为何粮草却运不上去?”   阿甲气愤道:“自然是何元帅暗中搞的鬼。何况现在离秋收还有些日子,各城只说没有粮草供应,将军也没办法。所以才会写信向家中求援,不知道奶奶这一次带了多少粮草来?按照爷的预估,只要有五万石粮草,就够六万大军支撑半个月,有这半个月,就够了。”   “半个月后,各城就会供应粮食了吗?”方采薇纳闷,只听阿甲道:“将军说,半个月后,就可以勉强收割稻麦,若这些城池的官员还不肯供应粮草,爷便要亲自来征粮,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将来到皇帝面前,将军也有话说。”   方采薇明白了:什么亲自征粮,抢粮还差不多。但是这么长时间里,何元帅不派援兵,大后方各官员也互相推诿不肯支援粮草,那荆泽铭抢粮之举就是名正言顺,尤其是在得胜还朝的情况下。   “说到底,还是要取得胜利啊。”方采薇叹了口气,又擦一把汗,对阿甲道:“行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啊?”阿甲愣住,期期艾艾道:“那个……夫人不用歇一歇吗?”   方采薇摇头道:“不了,这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关头,只恐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阿甲小声道:“青城守备和知府虽然碍于元帅命令,不能明着支援粮草,但其它方面还是很愿意配合的,不然咱们这三千兵马也不可能在城里安然驻扎。”   方采薇凝重道:“事关重大,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更何况,先前青城知府和守备知道你们是来迎接府中所援粮草的吗?”   “这是机密,莫说知府和守备,就是我,也是在出发前一天才得世子爷告知的,这三千精兵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这就是了。他们大概原本以为,你们过来只是为了要粮甚至抢粮的,未必会放在心上,可如今这样一大队粮草运抵,情势立刻不一样了,若知府和守备是何元帅的人,谁知道还能生出什么事来?所以只要后续粮队跟上,咱们立刻就走。”   阿甲也是聪明人,闻言就知道方采薇说的没错,因叹服道:“将军这些日子一直忧心忡忡,如今想来,他就是在担心府中不能支援这么多的粮草,即便筹集到了,过那些关卡也是麻烦,就连末将都觉着,夫人能够这样顺利将粮草运抵青城,着实是奇迹一般,但不知您是怎么做到的。”   “这些事情当然要交给皇帝陛下操心,他手底下的人,总不可能个个都投靠了何元帅吧?再者,何元帅在大夏腹地的影响力到底还是比不上皇帝陛下的。”   阿甲先是一愣,接着想到荆家也算是皇亲国戚,就明白了,正感叹世子夫人心思缜密,就见方采薇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接着含笑道:“行啊阿甲,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都当上将军了。”   阿甲性格老实,甚至有点木讷,生活中的他完全没办法和战场上的奋勇拼杀相提并论。然而此时一听方采薇这话,他竟立刻明白过来,一下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道:“都多亏了荆将军提拔,不然哪有阿甲的今日。”   “嗯,不错不错,真是不错。”方采薇煞有介事地点头:“这一次若能凯旋,你就是衣锦还乡了,有什么打算啊?”   “没……没什么打算,将军把我安插到哪里,我就去哪里。”阿甲挠着头,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些发虚,想问问绿枝的情况,又害怕这样有些不尊重,惹怒了方采薇,因一时间紧张的汗都快冒出来了。   “你家那里,我也派人去过几次,听说你母亲知道你在边关出息了,十分高兴呢,如今你们家的客人可不少,还有好几个官儿想把女儿嫁给你,其中还有个五品的知府,我这次来也是要问问,阿甲你是怎么打算的?”   阿甲的汗水冒的更多了,连声道:“不不不,夫人,当初不是说好了要把……要把绿枝姑娘……许……许配给我的吗?夫人您可不能……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方采薇假装不耐烦挥手道:“你如今是将军了,绿枝只是个奴婢,哪里配得上你?会让人笑掉大牙的,说不得还要让人议论我仗势欺人,非要把奴婢配给前途无量的将军,这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不明真相,再给我定一个好事弄权欺压官员的罪名,我冤不冤啊。”   “不是,是我愿意,是我愿意娶绿枝的。夫人您……您要给我做主啊,我当初都和将军说了,如果这个身份不能娶绿枝,那我宁愿只做个镇宁侯府的奴才。将军不肯,说奶奶肯定会把绿枝配给我,可……可如今奶奶过来了,怎么又说这样话?早知道我就该坚持,不做这个劳什子将军了。”   说完膝盖一弯,就给方采薇跪下了,一面又惶急道:“奶奶,您要给我做主啊,我……我不怕奶奶笑话,我是真心喜欢绿枝姑娘的,奶奶适才说什么衣锦还乡,其实我真的不在乎,衣锦还乡固然好,可若是因此而不能娶绿枝姑娘,又有什么意思呢。”   坏了,玩笑开大发了。方采薇额头上有点冒汗,没想到阿甲这么不禁逗。不过话又说回来,恰恰因为如此,才能让她看到阿甲的真心。如果不是这样试探一番,她又怎敢把绿枝配给对方?这些日子以来,她知道绿枝有些自卑,若是阿甲真因为做了官儿便眼高于顶,那她是说什么都不会把绿枝给他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墙头草   一个因为丈夫地位身份出众而自卑的女人,在一个盛气凌人的丈夫面前,基本上就只能是个受气包,绿枝深受封建教育荼毒,方采薇害怕她嫁给阿甲后非要三从四德,最后落一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要娶我们绿枝,那是有条件的。阿甲,你能保证将来娶了绿枝后,能一心一意对她,和她白头偕老,就算她变丑,变老,也不另结新欢,连纳妾都不可以吗?”   “能,我能,夫人放心,阿甲对绿枝一定一心一意。”   阿甲大大松了口气,见方采薇紧紧盯了他几眼,点点头示意他起来,这才欢喜站起,就见大奶奶目望远方,轻声道:“老实说,我不太相信一见钟情,你和绿枝只见过一面,怎能就这样喜欢呢?但绿枝对你似乎也是十分喜欢,既如此,我总不能棒打鸳鸯。阿甲,我可以将绿枝配给你,将来你也可以变心,我只求你一旦变心,便休了绿枝,还她自由身。”   “夫人言重,阿甲若是负了绿枝姑娘,就叫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阿甲郑重起誓,方采薇本想和他说人是随时会变的,用不着这样。但是看着那张诚恳老实的脸,忽然间这话就说不出来了。心中暗道:罢了,虽然都说是痴心女子负心汉,但谁说男人就一定负心呢?尤其是阿甲这么老实的人,且信他一回,大不了日后他真的变心了,我就让他写休书,把绿枝要回来。   这样想着,心中方觉释然,于是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递给阿甲道:“这里面是绿枝给你做的两双布鞋,我决定来白城的时候就和她说,若她喜欢你,便为你做样东西,等我来时顺便带来。绿枝起先还不肯,说这是什么私相授受,不应该。是我说的,这东西由我传递,就算过了明路,不叫私相授受。”   阿甲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方欢天喜地将那袋子收起,老实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只能郑重冲方采薇行了个大礼。   “好了,后面的车队大概到了,你过去安排一下,只等粮队到齐,咱们就立刻出发往白城去。”   阿甲匆匆去了,这里若明珠便拍了两下手掌,冲方采薇竖起大拇指道:“真不愧是奶奶,我算是服了。您竟然让绿枝姑娘给阿甲做东西,还亲自帮他们传递,说什么这是过了明路,不算私相授受。霸气,绿枝何等有幸,能托生在您身边做丫头。”   方采薇笑道:“这算个什么事儿?将来你若有了中意的人,就告诉我,我给你做媒,顺便测试一下对方的忠诚度,如何?”   若明珠苦笑一声,摇头道:“奶奶何苦打趣我?似我这样的人,能先从青楼脱身,又离开何家那吃人的火坑,就已经是三生有幸了。这辈子奶奶就是我的指望,哪里还能指望去寻别的依靠?还要测试忠诚度,奶奶以为我是那些名门贵女么?”   方采薇拍拍她肩膀,笑着道:“若是女儿志向,不觉着嫁人是什么紧要的事,要在我身边拼事业,我自然是赞同的;可若是你这样妄自菲薄的说法,我就不同意了。总之世事难料,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如今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人,若是有难处,莫要瞒着我。”   若明珠点头道:“是,多谢奶奶。”   说着话间,车队已经到齐,几百辆粮车占据了青城最宽阔的一条街道,蔚为壮观。   直到车队全部出城,方采薇才大大松了口气,虽然距离白城还有三百里,但有阿甲这三千精兵相护,总算让她心里有了些底气。先前那些日子,莫看她表面上气定神闲,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其实心中也是捏着一把汗呢。   就在最后一辆粮车驶出青城北城门后,城楼上有两个人来到城墙边,默默无言看着那长龙似得车队。好半晌,其中一人才冷冷道:“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不然呢?荆家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难道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扣下粮车?更不用提荆泽铭早有预见,派了三千精兵过来保护,你那所谓的一万人马,敢和这三千精兵拼命吗?”   那人一怔,接着面色就变得难看起来,恨恨道:“虽是三千精兵,可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不等说完,就听对方嗤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咱们之间还用打这种太极吗啊?杨守备,你所谓的那一万兵马,实数能有六千就不错了。这些士兵久在青城,也没怎么上过战场,指望他们和那些人堆里杀出来的铁血士兵对战?更不用说这些粮草关系着白城六万将士的性命,咱们若敢打主意,那些大头兵是真要拼命的。”   “说来说去,还不是怕在青城起冲突,你这知府的乌纱不保?”   杨守备冷笑一声,却听严知府肃容道:“没错,我是不敢在青城起冲突,这是什么?是造反。就算将来何元帅能够除掉荆家世子,地位牢靠。可皇上忍得下何元帅,忍得下你我吗?到那时,皇上的怒火不能发泄到何元帅头上,就只能发泄到你我身上,抄家灭族之罪,你担得起?反正我是担不起的。”   这话明显是有了二心,严知府当然知道杨守备是什么样人,如今眼看荆泽铭并未向他们想的那样被何元帅三拳两脚拿下,他们这种墙头草当然要留后路,他是这样,杨守备也不会例外。   果然,就见杨守备半天没说话,之后忽然猛地一捶城墙,恨恨道:“都是一群废物,人都来到青城了,何家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先前那些关口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严知府叹息道:“荆家世子连被困白城这种事都预测到了,他们的行动当然缜密,且这里面,怕还有皇上的意思,别忘了,荆家女儿在宫里,可是能和贵妃娘娘分庭抗礼的。说到底,只怕这一回是天佑荆家。”   天佑荆家?换句话说,岂不就是天亡何家。杨守备心中倒吸一口冷气,看向严知府,好半晌才轻声道:“难道咱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去白城,什么也不做?可是……何元帅毕竟还是边关的主帅。” ☆、第二百九十五章:边关   “自然要做一些事,但是不能由你我来出面。青城到白城好说还有三百里路呢,因为靠近边关,所以响马盗匪不少,守备大人的手下人才济济,若是能联系上这些人,是不是……”   杨守备面色一变,但旋即又恢复正常,手底下人勾结响马盗匪的事他自然知道,不但知道,每一年光是这些响马盗匪孝敬的白银,就有上万两。这事儿虽然机密,但想来也瞒不过严知府去。这也没什么,对方同样有把柄在自己手里,更何况这个借刀杀人的主意极妙,他也很是心动。   想到这里,便不动声色道:“响马盗匪都是些重利益的家伙,这些粮草,恐怕还没资格让他们孤注一掷。”   严知府呵呵笑道:“还没到秋收时候,响马盗匪窝里的粮食也未必就那么充足吧?就算这些粮草不能让他们趋之若鹜,可若是给一些银钱,买他们出把力气,这样又赚钱又能抢劫粮草的美事,想必他们不会放过。”   “可那是三千精兵啊,什么样的响马盗匪能在他们手里讨得了好?”杨守备皱着眉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些狡诈的家伙,恃强凌弱他们在行,可若是遇到更强的,比缩头乌龟还胆小。   “咱们青城外的响马盗匪也不止一两家吧?能不能想办法把大家集合起来做这一趟大买卖呢?退一万步说,也不要求他们真的将粮草劫走,劫不走,能烧掉也是好的嘛,烧不掉,能叨扰一下也是好的嘛。总之,要让何元帅知道,咱们并不是什么事都没做,青城这里实在不敢造反,但是出了青城,咱们可是真心实意想要破坏粮队的。如此一来,不管是否成功,态度摆出来了,将来在何元帅面前也有话说。而荆将军那边也抓不到咱们小辫子,自然无话可说,如何?”   严知府终于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立刻得到了杨守备的真心赞叹,当下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计议已定后便分头行事。   **************************   “爷!爷!家里的粮草运来了,奴才看见车队了。”   双喜双福一前一后,飞一般向大厅奔过来,因为太激动,以至于险些在门口绊了个跟头。   “真的?”   就是一向沉稳的世子爷,听见这句话,也忍不住激动地霍然起身,大步流星来到厅外,看着兀自喘息不已的双喜双福,沉声道:“你们没看错,真是阿甲将家里的粮队迎进白城了?”   “千真万确。奴才们数了足足一百多辆大车,后面还有车源源不绝进城来,这不是粮队还能是什么?更何况打出的旗子也是阿甲的,这绝对是家里来人了,不然阿甲不会回来。”   “太好了,总算还赶得及。”荆泽铭左手成拳,重重在右手掌心击打一下,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也难抑激动:“走,我们立刻去迎接。这一下,白城百姓和数万将士的心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   “可不是。不然之前几天爷命令军中减粮的时候,城里气氛还真是十分紧张。百姓们生怕士兵抢劫他们的粮食家畜;士兵们又害怕到最后会饿着肚子被匈奴困住。终于啊,家里粮草这一来,可以暂时稳定住军心,只要能再撑过十天半月,到那时还没有粮草支援,咱们就算是派人去青城打劫粮仓,那些混账官儿也说不出什么来。”   双喜双福也都十分兴奋,忽听荆泽铭道:“对了,家里来人是谁?你们看见了吗?”   “奴才们只是在角楼上看见车队入城,除了阿甲的那面将军旗,哪里还能看到别的?不过想来这么重要的事,侯爷也信不过别人,应该只有二爷才能胜任吧。”   荆泽铭心中掠过一道倩影,只是怎么想,也觉着这是白日做梦:采薇再能干,她也是女人,家里哪有让她冒险前来的道理?   一念及此,便点头道:“嗯,说的没错,应该是泽贤过来。没想到我不在家这两年,他倒成熟不少,连这样大事都能办妥当了,这一路少不了艰难险阻,竟都被他闯了过来,难得,真正难得。”   粮草进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白城每一个角落。压在官兵百姓头上的阴霾立刻消散无踪,虽然城外还有十万鞑子兵,但只要撑过这段时间,何元帅派援军前来,这一次的白城就能保住,而官兵们也不至于在经历过连番生死大战后,却因为饿肚子而不得不做溃兵逃兵。   对于粮草的来历,荆泽铭并没有进行半点儿宣扬,以至于许多士兵百姓都以为这是朝廷运来的。而方采薇也低调得很,一路上没有透露出一丝风声,看过那么多历史小说电视剧,这种名望不能随便刷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所以粮队进城后,非常低调沉默。大奶奶躺在车厢里,此时想的是:可特么是到白城了,这一路没把我骨头颠散掉,真该感谢穿越大神的护佑。不过您老人家既然都出手了,咋就不能彻底点儿呢?为什么还要派那些响马盗匪前来?这种时候我并没有打BOSS的心情好吗?何况这种BOSS又没有什么掉落。幸亏我老板手底下的精兵是真的精良善战,不然这么多关卡都闯过来了,最后在这些响马盗匪的手里翻船,我真丢不起这人。   正想着,就觉着马车忽然停住,大奶奶正懒洋洋摊手摊脚倚在车厢上,这一下好悬没把人给甩到地下去,饶如此,也是打了一个趔趄,幸亏若明珠就在旁边,连忙扶住她,两个女人彼此依靠着稳住了身形。   “怎么回事?都到白城了,前面难道又有突发状况?”   方采薇摸着脸颊,那里有一小片渗血结痂的伤口,就是当日遇到响马盗匪时,拉车的马匹受惊,被车夫以高超技巧制服后马车突然刹住,她由于惯性摔下去造成的。   荆泽铭还没看到阿甲,就先看见这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马车,迎上前刚要取笑二弟竟是坐马车过来,就听见车厢里那个两年未闻却依然铭心刻骨的熟悉清脆声音。 ☆、第二百九十六章:精打细算   世子爷一下就愣住了,面上表情还维持着那丝取笑之意,他愣愣地看着马车,很快就见那道帘子被掀开,接着一个男子打扮的丽人从车里钻出来,眉眼间还带着一丝怒气,冲车夫嚷嚷着:“元大叔,你这是觉着前些日子我脸上伤口不够,想着再来一道弄个坏事成双是不……”   声音戛然而止,最后一个“是”字在喉咙里还没涌出来,就被吞了回去。   方采薇怔怔看着咫尺之遥那个戎装威武,英姿飒爽的青年,脑子里一片空白。   两人就这样彼此凝望着,仿佛身周万物都不存在。他们不说话,身周所有人自然也不敢上前打扰,若明珠将身子缩回马车,想着这两人果然如传说中那般夫妻情深,也难怪此时相遇,竟是相顾无言,白香山的诗里说“此时无声胜有声”,真真半点儿不错。   “采薇,怎么会是你?”   最后还是世子爷先醒过神来,他上前扶住方采薇的手,下一刻,就见对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一旁刚把下马石搬过来的车夫元大叔:……奶奶您这跳的也太利落了,我这石头……好吧,留给若姑娘用吧,不能白拿过来一趟。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是不是被我的奔放吓到了?嗯,我都能猜得到,爷肯定是想说:怎么换了男装后,就跟个假小子似得。是也不是?”   方采薇也高兴激动,腹中千言万语,然而说出口后却变成了这样一句话,配合手指着荆泽铭的动作,顿时引起一片整齐划一的倒吸冷气声。   “哪里?你猜错了。”荆泽铭神情不变:“我怎会被吓到?难道你以为你穿女装的时候,表现的不像假小子?这是谁给你的错觉?”   方采薇:……“爷,是不是这两年在边关没人和你斗嘴,憋得厉害。不然怎么我风尘仆仆万里送粮,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辛劳的义举,就只换来你这么无情犀利的毒舌呢?”   荆泽铭想想这两年的经历,除了布置作战计划,自己的确没怎么说过话,不由哈哈一笑,点头道:“嗯,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好像的确是这样。”   方采薇:……所以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激活你的毒舌属性?要不要这么可恶啊。   这么多人面前,两人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格,又有许多话没办法开口。于是荆泽铭迅速将接收粮队的事交给几个副将,便和方采薇回到白城临时设置的将军府。   进了厅中,将随侍人等都遣了下去,只剩下夫妻二人,这才彼此认真打量了一番对方,接着荆泽铭亲自为方采薇倒了一杯茶,将茶杯递到她手中,沉声道:“辛苦你了。”   世子爷是个内敛的人,这一句话只有四个字,然而声音微颤,可见他内心是何等波澜壮阔,越发显出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   “确实辛苦。”方采薇没有客气,伸手指着自己脸上那块伤:“看看看看,这里都擦伤了。”   荆泽铭伸出手,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坚定地把手掌放在上面,轻轻抚摸了两下,方才问道:“怎么弄的?”   “呃……”方采薇咳了一声,心想这么丢脸的原因还是不要说了,如果是在对敌过程中英勇负伤还好,但这是马车刹车时摔的,这……老板如今身经百战,一定会笑死我的。   仿佛看出她心中疑惑,荆泽铭叹了口气,轻声道:“怎会嘲笑?怎敢嘲笑?我心中只有怜惜与后怕。”   “行啊老板,边关两年,撩妹手段高明了啊。”方采薇眼睛一亮,不过看见世子爷面色有些沉沉,她吐吐舌头也就不再多说。   “什么撩妹,难道你看不出我的关心后怕发自内心?”   其实荆大将军很想抱抱眼前这个历尽艰难才来到自己面前的女子,他甚至不能否认刚看到她时的狂喜和那种长久思念后忽然重逢所泛起的剧烈心动。然而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重逢不似离别,他不想让方采薇误会自己不尊重她。   如果方采薇知道此时荆泽铭的心理活动,一定会把封建礼教再狠狠痛骂一顿:就因为这个吃人礼教,一个美男的抱抱就没了,尤其是现在的老板,那真是又帅又man,虽然从前他就很优秀,但到底还只是一棵刚刚长成的青松,如今这青松历经了风霜雨雪,真真正正的顶天立地起来,平添无数魅力。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父亲让你过来了?二弟呢?”   “二爷在家研究纳凉水车,可说是万众瞩目,所以他来不方便,我就来了。”方采薇见荆泽铭脸上还是有些不认同,喝了口茶水后敲敲桌子:“我说老板,你很清楚我的能力,所以你应该知道我是比二爷更适合前来的人选,但可惜的是,我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对不对?”   荆泽铭皱眉道:“我倒不是质疑你的能力,也莫说什么女流之辈的话,你这个女流之辈可比大多数须眉男儿还要强得多。我只是担心,这一路你是怎么熬下来的,女人的身子总要比男人娇贵许多,这个你总要承认吧?”   这就是直男的关心了。方采薇摊摊手:“来都来了,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这一路上其实还好,我们保密功夫做的不错,又有皇上暗中配合。就是从青城出来后,先是遇见几拨小股响马盗骚扰,后来又遇见一拨大的,我就让阿甲他们顺便为民除害了一下,杀得那些悍匪落荒而逃,撂下几十具尸体。这个虽然不算是军功,但也应该算剿匪,你要记在账上,回头好去朝廷那里要功劳。”   荆泽铭:……真不愧是采薇,这样的精打细算,也只有她才能想出来。   “好。”世子爷还能说什么?身为老板,这种下属努力挣来的利益没道理不接收,几十具响马盗匪的尸体,换算成剿匪的功劳也不小呢。边关这里的悍匪可是让朝廷都十分头痛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退兵   “青城的官员看来是有些问题,等到胜了匈奴,不能放过他们。我这伤不能白受。”大奶奶摸着脸蛋上的擦伤,杀气腾腾地向老板提要求。   “放心,有一个算一个,绝不放过。”采薇这个算是新仇,之前还有配合何元帅拒不送粮的旧恨。就算没有方采薇的要求,世子爷也绝不会放过那些和何元帅沆瀣一气的官员。   阔别两年,两人实在有太多话要说,大奶奶关心边关这边的情况,世子爷则关心家中情形,然而看到方采薇憔悴面色,荆泽铭还是强忍心中渴望,劝她去早些休息,有什么话,尽可以明日再说。   大奶奶也确实累了,于是立刻从善如流。荆泽铭亲自带她到安排好的房间,一面无奈笑道:“这房间我倒是早就预备下了,只是我以为会是泽贤前来,所以屋舍很简单,恐怕你不喜欢,然而非常时期,就凑合着住吧。”   “这最后一句才是真话,前一句是废话,难道你知道是我过来,就能整出精致的女儿闺房?”方采薇斜睨着老板,眉梢微微挑起,笑着犀利吐槽。   “你啊你,还是这样牙尖嘴利的,就不能装装糊涂?”世子爷也忍不住笑,在方采薇眉间轻轻点了一下:“行了,虽然房间简陋,热水却是已经预备好了的,快进去洗去风尘,好好睡一觉,今天晚饭我们晚点吃。对了,之前看见你身边还有一个女子,那是谁?我怎么没见过,是府里新添的仆役吗?”   “什么眼光,仆役?你招得到这么花容月貌优雅端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仆役吗?”方采薇翻个白眼,而荆泽铭在愣了一下后,也立刻惊讶道:“她就是若明珠?”   “行啊老板,脱口而出啊这是,看来对明珠的印象很深刻嘛。”方采薇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看着世子爷。   荆泽铭眉头一挑:“怎么?吃醋了?”   “吃醋?谁稀罕?哼!”方采薇高傲仰头,转身进屋。而世子爷则静静看着她,直到背影消失,还不肯离去,又过了好一会儿,方采薇的欢呼伴随着水声传出来,他才转身离开。   夜已深沉,双喜看了眼随身携带的时辰表,来到荆泽铭面前小声提醒道:“爷,还不用饭吗?”   “等你们奶奶醒过来再用。”荆泽铭合上书,抬起头微笑看着对面房中的灯光,那就是他给方采薇安排的屋子。   双喜退了下去,抖抖身子对双福小声道:“妈呀,爷笑得真是莫名其妙,这么多年,我头一次看到他一下午时间都挂着笑容在脸上。”   “拉倒吧,你这个机灵家伙还能不懂小别胜新婚的道理?啧啧,开始我还觉着怎么府里会让奶奶过来呢,这太不合规矩了。现在想想,大概是奶奶也实在思念爷,所以才会不畏艰险,将这活儿从二爷手里硬抢过来。”   “可怜的二爷,以他的性情,一定会尽全力阻止奶奶,结果还是失败了,不知道有没有被奶奶整的灰头土脸。”   “奶奶哪像你说的那么凶狠?更何况二爷也是为奶奶好……”   两个小厮正议论着,就听若明珠在门外道:“奶奶已经醒了,想吃夜宵。”   “不用吃夜宵,给她留着饭呢,让她过来吧。”荆泽铭忙从塌上坐起身,本来今晚是要召集众将士为府中来人接风洗尘的,然而既然来的是方采薇,那为其接风洗尘的人就只能是世子爷,其他将士全部被排除在外,可怜大家伙儿盼了好几天的宴席就这么没了。   ***********************   来到边关之后,方采薇才体会到战争之残酷。   荆泽铭证实了她在京中的推测,他手里也的确掌握了何元帅和匈奴贵族暗中走私往来的证据,现在只需要打胜这一场白城之战,以匈奴如今的国力,必然无力再战,到时候或退兵或求和,而不论是何种结果,世子爷都会是最后赢家。   战事吃紧,方采薇不肯离去,虽然她在白城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世子夫人亲赴白城,如今就住在将军府的消息传出去后,却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民心军心,大家都觉着:既然荆将军的家眷还在城里,那白城自然是牢不可破,不然的话,大将军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将家眷送出城去。   方采薇也就以这个理由赖在了将军府。而荆泽铭在说过两回,发现动摇不了对方心意后,也就不再多说。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有足够信心能赢得这一场白城之战的胜利,绝不会让对方陷入危险之中。   最终侯府带来的粮草帮助六万大军支撑了二十天时间。而这个时候,虽然粮仓里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但将士们心中并不如何惊惶。   大将军说了,已经向内地和何元帅发了数十封求援信,如果一天之后还没有粮草送到,就要派出兵马前往青城甚至是更远的十几个城镇募集粮草。至于怎么个募集法儿,除了不许抢劫百姓外,其余的自己领会就好。   不过这一计划最终没有实现,就在将士们摩拳擦掌之时,围困白城一个多月的匈奴大军忽然如潮水般退去。曾经拼杀过无数回,连土地都被染红的战场上,转眼间就再没有一个人影。   这实在是令大夏将士以及百姓们有些措手不及,然而最初的震惊过后,大街小巷上就猛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那声音直上九霄,就连方采薇在帅府后院,都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了这是?匈奴投降了吗?”   大奶奶走出屋子,就见双喜一溜小跑过来,高声欢叫道:“奶奶,匈奴退兵了,退兵了。”   “退兵了?”方采薇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这话的意思,一时间也是狂喜难禁,一把抓住双喜胳膊:“你再说一遍,匈奴退兵了?这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一开始爷也害怕他们只是佯装退兵,之后会出其不意杀回来攻城,但后来派了探马,发现对方的的确确是退兵了,旗子锅子重伤员还有受伤的战马扔了一路,全成了咱们的战利品。” ☆、第二百九十八章:还有一场硬仗   双喜连连点着头,一面还不忘赶紧挣脱大奶奶的手:真是,奶奶哪点都好,就是一高兴起来便容易不管不顾的,这要是让爷看见,就算不打死自己,下个月月钱肯定也没了。   “这就赢了?”   想起之前震动天地的厮杀声,连自己在将军府里都能听得到;还有每一次战斗回来,都是血满征袍的老板。这样一场惊天动地的激烈战争,无数次的厮杀,就这么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你们爷呢?”   方采薇终于回过神来,接受了这个看似不可思议,其实细想也在情理之中的结果:匈奴这两年并不好过,他们大军围困白城,可说是孤注一掷之举,现在发现白城并没有如何元帅所说那样内忧外患。强自支撑的信心一旦崩溃,不退兵难道还等着在这里熬死吗?更何况这些年他们应该也吃了不少何元帅的苦头,对于他并不是那么信任。这么多天了,万一何元帅那边顶不住朝廷压力,派了援军过来,和荆泽铭里应外合,这十万匈奴大军岂不是就要全军覆没。   “爷和阿甲将军在看着士兵们清理战场,然后不知道有什么话说,一时间还不能回来。”双喜双福喜笑颜开:“奶奶,咱们可能就快要凯旋班师了,奴才是真想京城,真想家啊。”   方采薇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喃喃道:“凯旋班师啊,让带家属不?”   “啊?”   两个小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奶奶您这是什么意思?凯旋班师带……带什么家属?”   “算了,不问你们,反正你们也不知道,到时候我问你们爷去。”方采薇挑眉一笑,转身进屋。   ***********************   “还真不能和你一起南归。匈奴虽退兵,但你知道的,边关这边并不能立刻因此平静下来。我和何元帅之间的暗战,皇上那边的意图,如今就要图穷匕见,这个时候我怎能一走了之?那不是两年努力全都前功尽弃了吗?”   中秋将至,边关已经是寒气袭人,也只有中午时分,太阳高高挂在天上,才有一丝暖意。   荆泽铭和方采薇坐在一棵大树下,地上铺着毡子,上面摆满了草原风味的点心手撕肉等美食。   匈奴终于退兵,绷紧了的弦可以松一松了,听说大奶奶喜欢野炊,世子爷立刻便带着她来到草原上,纵马驰骋了一上午,到中午时分,两人跑累了,这才来到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棵树下休憩。   “那我也可以留在这里啊,难道老板忘了咱们最初的约定?我是可以给你出谋划策的。”   荆泽铭扭头看着方采薇那张兴致勃勃的美丽面孔,忍不住发自内心的笑起来,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但旋即笑容一收,沉声道:“采薇,我当然知道你的能力,只是接下来,边关这边情势会变得非常凶险,你留在这里有害无益,所以过两日,我就安排你回京城。”   “什么啊?怎么就有害无益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大奶奶不满意:别的不敢说,要比勾心斗角,她自问可以给荆泽铭做一个合适的军师。女军师啊,有几个穿越前辈做到过?哪怕是狗头的也要争取,这大概会是她人生履历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出乎意料,这一次荆泽铭没有立刻解释,只是含笑看着她,带着些宠溺的道:“不是一定要我说明白吧?我怕伤你自尊。”   “喂!”大奶奶立刻双手叉腰:“怕伤我自尊?老板你什么意思?刚刚不是还说什么知道我的能力,现在怎么就嫌弃我不能干了?”   “不是不能干,而是……留在这里你会拖我的后腿。”   最喜欢看她这副模样,就像一只小老虎般张牙舞爪,唔!错了,不是小老虎,应该是一只母老虎。   世子爷被自己的心思逗笑了,不过为了安全着想,他觉得还是不要将“母老虎”这种字眼说出来比较好,万一伤害了高级员工的感情呢?一旦采薇造反,自己这个老板只怕没有招架之力啊。   “拖-后-腿?”   事实证明,世子爷的情商在这个时候还是有点欠缺,以为不说出母老虎就没事儿了?压根儿就不知道拖后腿这种字眼对于大奶奶来说,威力绝不亚于母老虎。   不过从拖长了的音调中,世子爷也很快感觉到了高级员工的强烈不满,见方采薇作势欲扑,他连忙举起手道:“我的意思是说,边关凶险,采薇你连点花拳绣腿都不会,万一何元帅狗急跳墙,派人过来刺杀,我到时候如何能分出身来保护你?”   “什么叫连点花拳绣腿都不会?五禽戏我可是天天都有练,就算在路上,只要有时间我也做,不信你回去问明珠,她对此事印象可深刻了。”能不深刻吗?烈性美人被大奶奶都缠怕了,以至于“五禽戏”这三个字都成了心理阴影。   “你觉着何元帅派来的刺客是你用五禽戏就能对付的?”世子爷哭笑不得,认真反问。   “就算对付不了,但……怎么也能拖一会儿的吧?到那时,护卫们不就过来了?”大奶奶是个理智型人物,白骨精的实力让她实在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去演一个胡搅蛮缠的傻白甜,所以说这话时就严重的底气不足。   “你以为这是戏台上唱戏呢,还拖一会儿。何元帅的刺客全都是冷血死士,只要让他们靠近你二十步之内,你就死定了。”   荆泽铭叹了口气:“采薇,听话,平心而论,我当然希望你能留在这里,和我一起班师南归,然而现实残酷。你必须立刻回去,我才能集中精力,专心致志和何元帅斗这最后一场。”   方采薇肩膀都垮下去了:理智的女人命不好啊,老板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怎么办?   “可是……如果按照你说的话,你自己不是也很危险?”立刻南归倒是没问题,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能让老板心无旁骛赢得对何元帅的最后胜利,但就如他所说,这一场暗战只怕比对匈战斗还凶险,怎不由大奶奶忧心忡忡。 ☆、第二百九十九章:愿共你白首不离   “不会,因为我有武功。”世子爷拍拍方采薇的肩膀安慰:“而且我的武功很不错,甩出五禽戏八十条街不止。”   方采薇:……虽然不希望老板遇到危险,但是……真的有些手痒啊,好想套他麻袋暴揍一顿怎么办?   “那你打算让我什么时候回去?”方采薇叹了口气,这一句话就等于是接受了荆泽铭对她的安排。   “两天之内。”荆泽铭微微垂下头去,轻声道:“我也不想你走,但我更不能害你,好在很快就可以重逢。”   “你就这么有把握,一定可以战胜何元帅?”方采薇也收了笑容,凝重问道。   “皇上的心意;白城之战的大获全胜;搜集到的那些证据。如果这样还不能战胜他,那便是天要亡我,从我到边关这两年多的时间来看,我觉着上天还是挺照顾我的。”   “那就好。”   方采薇站起身:“也不用两天之内了,我们再驰骋一回,让我体验一下这草原千里的壮阔美景,玩够了玩累了,回白城后我们就收拾东西,明天出发南归。”   “好。”   荆泽铭也站起身,看了看毡布上的吃食:“那个……确定不再吃点儿了?”   “不了,我已经吃得肚子都撑了。”方采薇拍拍肚皮:“这样下去不行的,会变成大胖子,人老珠黄。”   “你不是吃不胖体质吗?”荆泽铭纳闷,却见大奶奶“幽怨”瞪着他:“老板,你应该说的是这种话吗?”   “哦,对了。放心吃,就算是吃胖了,人老珠黄,在我心里你依然是最美丽的。”世子爷当真是集才智与英俊于一身的男人,立刻听出了方采薇的话外之音。   “最美丽的?难道不应该是第二?两年多的时间,老板就已经将秋芳姑娘给忘到脑后了吗?”方采薇背着手,悠悠向不远处的马匹走去,看上去好像是随口开了句玩笑,但事实上她两只耳朵都已经竖起来了。   荆泽铭愣了下,但他也有心理准备,知道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正因为知道,所以在边关他曾经无数次思想过,想到如今,已经有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对于表妹,我的确不可能这么快就忘到脑后。但是在我心里,采薇你是最美的。”   悠悠前行的步子一下停住了,大奶奶却没有回头,于是世子爷也停住脚步,站在她身后静静凝望。   “老板,你……这是做出决定了?”声音还算平静,只是袖子里的拳头,却已经悄悄握紧。   “是的,做出决定了。”荆泽铭终于走上前,平静地和方采薇对视:“我答应你,我会努力把心中表妹的痕迹慢慢抹去,从此后和你好好过日子,一心一意白首不离。”   “哪怕何府倾倒在即,您有很大可能重新夺回秋芳姑娘,也不会改变心意?”方采薇确实没想到这一次白城之行会有这么大的收获,她的眼睛亮如晨星,显示出心中也是极欢喜的,然而该说的总要说清楚,这就是她的为人秉性。   “是,不会改变心意。”荆泽铭微笑点头:这个智计百出却光明磊落的女人啊,他最爱她的就是这一点。   “老板,你可曾想过?这样一来,你就是个负心人了。”方采薇从来不是咄咄相逼的人,然而这一次事关重大,无论是作为妻子还是高级员工,她都有责任和义务帮助老板确定真正心意。   “是的,我是一个负心人。”荆泽铭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就承认了:“所以,该我承担的,就都由我来承担。我负了秋芳,只能在何家倾倒之后,出钱出力,让她生活无忧,以稍作补偿。其他的罪责,就任凭命运来惩罚吧。”   “其实老板你没有错。”方采薇叹了口气,她能够清楚察觉到做出这个决定,荆泽铭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与痛苦,然而当此时想安慰对方几句的时候,她才发现一向口才伶俐的自己竟不知该说什么。   “是啊。秋芳嫁入何府已经五年了,从大众的道义上来说,我忘记她是应该的,不能说辜负。可我骗不了自己的心,她被迫入何府,做了何荆两府斗争的牺牲品,苦苦煎熬挣扎,我却在她脱离何府之后,不再接纳于她,这就是负心薄幸,没的说。”   荆泽铭眉间现出一丝痛苦,但神情却无比坚定,接着沉声道:“然而我亦无奈,上天让她成为别人妾室,五年来我们连话都没说过两句,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又派了你来,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互相扶持,彼此信任,正是有你的帮助,才能让我在边关一心杀敌,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这份同患难共富贵的感情,让我更加抛舍不下。所以到最后,命运让我只能选你们其中的一个,事关一生幸福,就让我自私一把吧。”   “老板,其实我想说,你做得对。”   对这个男人,方采薇没办法否认自己的心动。而对方今天吐露心声,在白月光表妹的阴影下,他果断选择了自己,这让她心中高兴之余,又有一些酸楚。   “我这并不是什么胜利者的宣言,我觉着,只要是美好的感情,就没有胜利者和失败者。就算你选择了我,但谁也不能否认你对李姑娘那段纯真赤诚的感情。然而造化弄人,正如你所说,你们五年来连话都没说过两句。而你们在彼此青梅竹马的时候,又恪守家规,恐怕也没什么尽情接触说笑的机会,哪里就能存下什么深刻到一世不移的情感呢?时光如药,没有什么伤痕是它抹不平的。如果今天我忽然离开了老板,我也并不希望你从此后为我孤守一生,我希望你能够在伤痕平复后,重新有一个可以爱的女人,能够一起携手……”   “胡说什么呢。”   不等说完,嘴就被荆泽铭用手堵住了,只听他急切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并不用安慰,我说过,负心的罪责就由我来承担。你说的没错,我与秋芳,即使青梅竹马,到底也远不如和你朝夕相处的这些时光,因此我如今有了你,却终究负了她。可若是你要离我而去,怕是再久的时光也磨不平这份伤痛。我和秋芳之情,心有所系入髓一分;可和你之情,却是铭心刻骨入髓十分,所以我如今可为你舍她,但若是你去了,却还哪里有人能让我为她舍你?这样话再不要说。你只记着,若没有你,我这一生就只有孤独老去,哪怕是秋芳,也改变不了了。” ☆、第三百章:知足常乐   这一番话听在方采薇耳里,当真胜过万千海誓山盟,话已至此,再无需多言。两人凝视彼此,眼中万千情意流转,正是此时无声有声般的旖旎缠绵。   忽然,方采薇一步上前,抱住荆泽铭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接着咯咯笑道:“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今儿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实现愿望,就当做老板给我的奖励吧。”   荆泽铭愣了一下,接着伸出手摸摸脸颊,含笑说道:“老板都是你的了,还要奖励做什么?”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方采薇煞有介事地点头,但很快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觉着不一样。”   她说完也不给荆泽铭说话的机会,紧走几步来到自己的马前,一扳马鞍,利落的翻身上马,接着拉起缰绳大叫道:“走吧老板,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驾!”   “好奇怪的歌谣,不过……还挺好听的。”   荆泽铭摇头笑着咕哝一句,见方采薇扯起缰绳让那匹温柔母马小步跑开,差点儿没把口水喷出来,心想这也好意思叫策马奔腾?   有世子爷在身边,方采薇的骑术还能放开一些,两匹大马并驾齐驱,虽不能说是迅疾如风,却也有那么些纵马驰骋的意思。   草原千里,无边无际,夫妻俩心中欢喜,竟不知疲累,直到那一轮红日向着遥远的只能看到模糊影子的青山后落去,两人正要回转,就看到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群野马。   这群野马大概不到百只,声势并不浩大,或许是预感到对面过来的两人不是善茬儿,马群在看到他们后掉头就跑,一时间草翻碧浪,蹄声如雷,转眼间那野马群就去得远了。   “采薇你在这里等着。”   荆泽铭一眼就看出这些野马的神骏之处,不由见猎心喜,一把扯住方采薇手中缰绳勒停她的母马。接着双腿一夹,他胯下那匹大黑马陡然增速,方采薇只见他从马鞍旁取出一条长绳,转眼间追到那野马群的后面,接着绳子一抖,迅速从马群中套住了一匹大黑马。   可怜那黑马虽然力大,却无法和荆泽铭抗争,眼见其它同伴都从自己身边轰隆隆跑过去了,只有它在原地挣扎不休,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不由气得鼻孔里直喷白气。   “我去啊,不是吧?这还真成了套马的汉子?”对于这一幕,被撂在远处的大奶奶只能震惊地自言自语,看到荆泽铭牵着那匹还在挣扎的大黑马“凯旋”归来,她想想后又点头肯定道:“嗯,神曲诚不欺我,是挺威武雄壮的。”   “在家里朝夕相处了一年多,都难以取舍的事,怎么倒是在离别两年之后,忽然间就做出决定了?”   头上是落日余晖洒下的柔光,身后伴着大黑马不甘的仰天长啸声,夫妻两个骑着马悠悠而行,眼见城门在望,方采薇忽然忍不住问了一句。   “正因为离别两年,方能认清自己的心意,进而做出取舍。”   世子爷回答的有些笼统,但方采薇却明白了。正因为明白,才让她不得不感叹一声:真是造化弄人。   荆泽铭和李秋芳是真正的青梅竹马,然而就在两人好事将成之时,却被何家横刀夺爱。俗语说得好,得不到永远是最好的,从那之后,对于重情义的世子爷来说,表妹就成了他心中一道抹不去的白月光,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道白月光会因为曾经美好的那些回忆愈来愈亮,不容任何人抹黑亵渎。这也是方采薇明明看出李秋芳并非良善,却从未和老板说过的原因。   然而妙就妙在:这对被棒子打散了的鸳鸯分离日久,接着方采薇从天而降,通过自己与众不同独立自主的生活方式,也慢慢吸引了荆泽铭的注意。然而朝夕相处之下,感情即便渐渐加深,那道白月光却始终如一条鸿沟般横在他们之间。   偏偏就在此时,荆泽铭北征,一去就是两年多,八百多个日夜的分离和思念,不断侵蚀那道白月光鸿沟,正是这种“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的距离,又或者无数次九死一生后的牵挂,才让世子爷真正认清楚自己的心意。   举个例子来说,就好像一个人身边有两件绝世珍宝,忽然有一天失去了一件,于是从此后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一件丢失的宝物,以至于连另一件宝物都不甚在意了。可又有一天,连这件常伴他身边的宝物也失去,或许他就会蓦然发现,还是这件宝物更美更好,只可恨从前只在意失去的那一件,没有发现这件的好,直到这件宝物也失去,他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却是追悔莫及。   世子爷比这个被举例的人幸运,在他认清自己的心意后,他还有追悔的机会,而他从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既然认清心意,自然就要狠心做下决断。   ********************   “或许他一辈子也忘不了李秋芳,但没关系,因为他对我的情意,到底还是胜过对方的。这就行了,我不会去强求他,他这样的性子,不可能因为喜欢我,就把曾经挚爱忘得一干二净。”   在南归的路上,方采薇和若明珠两人坐在马车里,闲聊时很自然地就聊到了此节,毕竟若明珠也是个冰雪聪明的佳人,荆泽铭和方采薇之间的变化虽然细微,且时间短暂,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就发觉了。   听了大奶奶的话,若明珠沉默无语,好半晌才摇头叹息道:“然而世子爷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牵挂着的表妹,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美好,甚至比他能够想象到的还要恶毒。”   方采薇无奈摊手:“这就没办法强求了。谁让她有‘求而不得’的光环加成呢?我刚刚说过,我不会强求,爷最终能和我交心,我已经满意了。”   若明珠笑道:“我倒没想到奶奶是这个性子,平日里看您行事说话,分明是锐意进取的,怎么在感情上却这样容易知足?” ☆、第三百零一章:明珠的春天   方采薇道:“感情一事,最是细腻,我从前便因为贪心不足,所以落得个什么样的结局?难道如今还看不开?当然,看开了也不等于说我就是懦弱退让,只是我觉着,现在的状态已经很不错,那就不用强求更多,李姑娘再好,但世子爷既说过不会再接纳她。我怎么就不能大方一回呢,是吧?好了,不要再说我,说说你吧,这些日子在白城,我很少见你,你都去哪里了?”   这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料竟将若明珠问得扭过头去,好半晌才强自镇定道:“也没去哪里,世子爷和夫人好不容易团聚,我自然不能在一旁碍眼,所以就在城里四处走了走,还去……军医处看了看。”   “咦?你去军医处了?”方采薇讶异挑眉:“怎么?你一个弱女子,不害怕那些血腥场面?唔!该不会……你还上手帮忙了吧?”   若明珠脸一红,先是摇头,接着又点点头,然后道:“其实也没帮什么忙,奶奶是知道我的,于医术一窍不通,也就是……有人指点着,就帮受伤的将士们包扎一下伤口。”   “该不会有什么人对你无礼了吧?”方采薇见若明珠脸红,立刻就想到了不好的地方去,却见对方笑道:“哪有人会对我无礼?一来人人都知道我是夫人带过来的,对我无礼,不要命了吗?二来,他们都那个样子了,还有力气和心思非礼我?夫人莫要误会。”   “那你脸红什么?”方采薇越发疑惑:“还说不要叫我误会,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副面赛桃花的模样,我能不误会吗?怎么?莫不是在军营里有了喜欢的人?”   “没有没有,夫人不要多想。”若明珠连连摆手,方采薇觉着她这态度倒挺果断坚决的,只是为什么眉眼间会有一丝慌乱呢?   “哎呀也没什么了,你知道我是个一个很开放的人,不是那些凡夫俗子的想法,两情相悦有什么丢人的?你看阿甲和绿枝,我不是大力支持吗?就连阿甲那两双鞋,还是我帮他给绿枝要的对吧?所以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唔!不是两情相悦的话,难道竟然是你单相思?我去啊,不可能吧?我就不信还有大头兵面对你这天仙般的人物竟然不上钩,哦不,竟然不动心?”   若明珠看着几近手舞足蹈的方采薇,笑得十分无奈,暗道平日里看惯了大奶奶冷静从容睿智决断的模样,怎么不知她还有这样一面呢?   正出神时,忽听耳边有人轻声道:“在想什么?”若明珠下意识便答道:“真是奇怪,奶奶这模样分明和那些长舌妇差不多,可怎么就不像她们那般面目可憎呢?反而有些可……啊!”   方采薇:……   “奶奶,那个……我……我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若明珠着急解释,可不等说完就见大奶奶面无表情道:“反而有些可什么?我告诉你,爱字是你唯一的选择,不然我和你没完,五禽戏虽然在世子爷的眼里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但是用来对付你,那是足足够用了。”   若明珠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方采薇是让自己夸她可爱,于是连忙点头道:“没错没错,我就是想说,奶奶一点儿都不像其他长舌妇那般可憎,反而十分可爱,真的,非常非常可爱。”   “嗯,这还差不多。”方采薇放下撸起来的袖子,接着又微笑摸了摸光滑白嫩的脸颊,嘿嘿笑道:“颜即正义,懂吗?你之所以觉着奶奶八卦起来不可恨,反而有些可爱,全都是这张脸的功劳啊。”   若明珠:“奶奶,八卦是什么意思?盐……盐即正义又是什么意思?这事儿和盐有什么关系?”   方采薇:……“好吧,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再告诉你我这话什么意思。”   知道瞒不过大奶奶,若明珠无奈之下,只好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她到了白城后,无意间误入军医处,当时正好是一场战斗结束,军医处人手不够,伤兵遍地呻吟,若明珠心中不忍,只是满营之中,并没有一个女子,她虽心灵手巧,这会儿也不觉着自己能帮上忙,正不知是进是退之时,忽然有人喊她过去帮手,若明珠因为是男装打扮,遂将心一横,便上前了。   谁知这一帮手,就是从早到黑,这期间和那军医也混得熟了,对方指点了她不少简单的清创包扎之术,若明珠的技术也是越来越娴熟,慢慢的,竟然变成了半主力。也就在这个时候,匈奴退兵,处理完最后一批伤员,忙碌的军医们终于可以休息了。   若明珠也就回到将军府,接下来的两日,荆泽铭与方采薇纵情在大草原上驰骋,若明珠在府中无聊,忍不住出去逛了逛,却不料再次遇上先前帮忙的军医。   其实她知道对方早就看出自己是女装,不过一直没有说破罢了。谁知这次相遇,那人竟完全不似做军医时的沉稳,赖着脸便说喜欢她,虽如此,却也不动手动脚,只是跟着她,和她说一些奇闻异事。若明珠性子也是大胆的,又知道方采薇的性格,并不觉恐惧,只是也不肯答应那人的追求。   不过这两日时间,有对方陪伴,倒也过得迅速,如今她和方采薇南归,想起那人怕是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心中不由有些怅然。   “你傻啊?都这样了,还说自己不喜欢?”   大奶奶化身恋爱心理咨询专家,挪到若明珠身边和她并肩而坐,严肃问道:“说,你是不是喜欢他了?”   “应该不是吧。”一向精明烈性的女子,此时却露出傻白甜女主的专属迷茫天真模样,想了想又摇头道:“我觉着他也未必是真心喜欢我,不过是军旅无聊,忽然遇上我这么个另类,所以忍不住要逗逗我而已。”   “你对自己的魅力有什么怀疑吗?”   方采薇没好气看了这傻女人一眼:“也不照照镜子,你哪点有让人想逗弄的地方啊?以为自己还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拜托,你都熟的不能再熟了,从头发梢到脚后跟都透露着‘我熟透了’的甜美感觉,就算是柳下惠,看见你这样的也不会想逗弄的。” ☆、第三百零二章:熟人啊   一番话说的若明珠脸都红透了,垂头道:“可是……我看他为人沉稳,就算说了那话,但接下来的两天,对我也并没有什么无礼举动,我说过我很快就要走了,让他不要痴心妄想,他也没有什么表示,这……难道也叫喜欢?何况我们才相处了几日?哪里就能到喜欢的地步呢。”   方采薇攀住若明珠肩膀,神情严肃地看着她:“小姐,知道一见钟情吗?知道发乎情止乎礼吗……”   “哈哈哈哈哈……”   若明珠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都快倒在了塌上,一面道:“奶奶您真是风趣,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难怪世子爷先前那样喜欢李秋芳,最终还是忍不住选择要和您好好过日子,真是,对着这样的您,谁能不爱?”   “现在是说你的问题呢,休想声东击西转移话题。”   方采薇见伪装心理专家失败,索性坐直身子原形毕露:“你还说人家怎么可能到这个地步,看看你自己,啧啧,这小脸上分明是春情泛滥啊,既然你都能在短短时间内喜欢上那家伙,那家伙喜欢你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哎我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就这么志同道合,一下子便看对眼了?”   “谁说我喜欢他了?我……我这不是让奶奶给打趣的吗?”   若明珠急的直跺脚,方采薇翻个白眼,心想这是什么?这就是“打死也不承认”的典型啊。   “那人很英俊吗?”   “嗯,还行吧,自然没办法和世子爷相比的。”   “拉倒吧,这话说的忒不真诚。可见那小子长得应该不错。果然啊,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要是个丑八怪,还能陪你逛两天街?早让你一脚踹十万八千里去了吧。”   方采薇撇嘴,却见若明珠严肃道:“不会。”   “嗯?”大奶奶一挑眉:“已经到了情人眼里出吕布的地步了?”   “不是,因为我没那么大力气啊,别说十万八千里,我这一脚,连二里地都踢不出去,奶奶刚刚还说,五禽戏在世子爷那里没用,收拾我却是绰绰有余啊。”   方采薇:……“妹子我和你说,我现在并不想欣赏你的冷幽默。你就给我想一想,如果他不够英俊,你是不是还会这么喜欢他?”   若明珠还真认真想了下,脑海中回忆起那人在军营中处理伤口接骨正骨的利落潇洒,她忽然觉着自己心跳的好像有点快,连忙将脑子里吓人的想法挥去,轻声道:“我觉着他认真工作的时候确实很英俊,这和面貌无关。”   “我明白,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嘛。”方采薇换了个舒服姿势,摇头煞有介事道:“完了,明珠你完了……”   不等说完,忽觉马车停下,大奶奶立刻直起身子,就听外面阿甲的声音响起:“奶奶,好像有人跟踪我们。”   “什么?”方采薇想起荆泽铭和何元帅的暗斗,只觉头发和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立刻沉声问道:“多少人?”   “一个人。”   方采薇:……   阿甲你不是耍我吧?算了,阿甲也没有这些冷幽默细胞。   “一个人?确定?难道骑得是汗血宝马?进可追敌退可逃跑?”不能怪方采薇如此猜测,一个人的话,这明显不止是武艺高强,更得有一百二十迈以上的代步工具支撑,才能爆发出如此的傻大胆。   “不是,骑得是头驴。”   大概阿甲也觉着这事太不可思议,所以声音低了很多。而大奶奶和若明珠已经都石化了,好半天,方采薇才纳闷问道:“我只听说过汗血宝马,难道还有汗血宝驴这个物种?”   “没……没听说过。”阿甲整个人都囧囧有神:双喜双福总说大奶奶幽默,果然……汗血宝驴?亏奶奶怎么想出来的。   “那他凭什么啊?凭什么敢跟踪我们?”大奶奶火了:“就是你们爷,也不敢这么单枪匹马愣头青似得闯过来不是?阿甲,命人把他绑了,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奶,也许人家只是跟咱们同路的,派人上前问问就是,别这么冲动抓人。”若明珠连忙劝了一句。   “嗯,有道理。这些天跟着你们爷纵横草原,培养出了点横行霸道的气质,再加上阿甲误导我,咳咳咳,事实上我是非常善良讲道理的……”   阿甲:……这真是天外飞来一口黑锅,不接都不行。   若明珠:……和纵横草原有什么关系?奶奶您这锅甩得也太差劲儿了。   很快阿甲那边就得了消息,过来禀报道:“回夫人的话,那人说他叫傅东风,如今战事已停,他正巧要回京城,所以跟咱们同路。”   傅东风?这名字有点耳熟啊。方采薇摸着下巴,忽见旁边若明珠面色阵红阵白,她不由好奇道:“关你什么事儿?你这脸色变换的……我去,不会吧?就是那个军医?”   大奶奶太聪明,若明珠待要掩饰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点头承认,接着担忧道:“他是军医,怎么可能说走就走?这个……不会把他定成逃兵吗?这人怎么这样任性啊。”   “对啊,怎么搞的?”方采薇索性掀开马车帘,对阿甲道:“你去问问他,为什么身为军医,却随便脱离军营?有退役许可吗?告诉他做逃兵的严重性。”   “是。夫人。”   阿甲如今也是一个将军了,最听不得逃兵二字,听了方采薇的话,立刻亲自上前,这里大奶奶和若明珠面面相觑,怎么想都觉着傅东风有点不正常,这也太疯狂了。   又过了大概顿饭功夫,就见阿甲回来,面上还有几丝尴尬之色,来到方采薇面前小声道:“奶奶,那个傅东风原来不是逃兵,当日他是主动前来边关军医处效力的,原本就说好了随时可以离去。他也不在军医的编制内,不拿饷银,所以如今和军医官说一声,便可以离开。还有,那个……其实这人奶奶也认识,只是不知您还记不记得他,三年前您救我的时候,不是幸亏有个路人帮忙掷骰子赢了何家世子,才把我赢回来的吗?就是他。”   梨花白说   哈哈,大家应该不会忘记这位赌技惊人的路人吧?其实他还有一个身份,不过我觉着大家应该猜不到,嘿嘿嘿! ☆、第三百零三章:情人眼里   “什么?竟然是他?”   方采薇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道:“原来如此,竟然还是老熟人,难怪阿甲你面上有点尴尬,嗯,这正经是救命恩人啊。快快快,把人请过来。”   阿甲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傅东风便骑着驴到了,下得驴来,他冲方采薇躬身施礼,微笑道:“世子夫人别来无恙。”   “嗯嗯嗯,比我刚见你那会儿要光彩多了,那时候你就是一个落魄路人。”方采薇看着面前一身青衣,落拓潇洒的书生,心中点头,暗道难怪明珠那么高的眼界,都对他有意,这小子颜值够高,气质也不错。   “这还多亏了夫人那十五两银子的帮助。”傅东风微微一笑,态度不卑不亢,让一旁的士兵心里都不怎么痛快,暗道这人太不懂事,就算你是军医,可这车里坐的是世子夫人,你怎好如此狂妄自大?没有一点谦卑态度。   方采薇却不在意这些,上下打量傅东风几眼,她微笑问道:“这么巧?我们回京你也回京,既然顺路,那不如一起同行啊。”   “正是求之不得。”   傅东风眉眼一动,笑容加深,却见方采薇忽然变脸,冷哼一声,伸手一拍车窗框,沉声道:“求之不得?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话音刚落,只听“铮”声一片,扭头一看,四下里士兵都把刀剑家伙给抽出来了,倒吓了方采薇一跳,刚想说不用这么紧张,转念一想:嗯,也好,给这家伙点下马威,让他明白明白,我可不是好糊弄的,若想骗明珠,先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斤两承受我的怒火。   却不料傅东风面对周围的刀山剑海,竟是丝毫不惧,冲方采薇一拱手,他从容道:“夫人明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正是为心中佳人而来,情愿追随车队,一路进京。”   “倒是坦诚。”方采薇冷笑一声,接着悠悠道:“你既在京城呆过,想必也听说过我的名声,我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又是护短性子,我身边的人,若是被人蒙骗,我豁出去担着个仗势欺人的名声,也必不饶他。”   “是。在下很清楚夫人的性情,明珠能投在您身边,是她的幸运。”   傅东风依然从容不迫,倒让方采薇对他生出几丝激赏,因淡淡道:“看来你是不肯回头了。只是你告诉我,你这么大岁数了,难道没有成过家?”   这就开始调查了吗?傅东风心中有些好笑,又觉振奋,看来世子夫人对自己的外貌还是认可的,不管怎样,没有乱棒轰人就是好现象,因将身子一挺,傲然道:“回夫人的话,在下并没有成过家。”   “为什么?”方采薇都觉着自己够八卦的,这怎么一不小心就化身为女方家长开始查户口了呢?最开始的初衷不是只为了考验一下这厮吗?   “知己难觅。”傅东风四个字就打发了大奶奶。   “那你现在找到了?怎么就知道她是你的知己?你要知道,我并不怎么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所谓的一见钟情,就是外貌协会嘛,如果是这样,那不行,明珠会有人老珠黄的一天,看这厮是个厉害的,到时候他要纳妾自己管不着啊。   “非是一见钟情,只因志同道合。知己难寻,蹉跎半生,既然遇之,东风不愿错过。”   傅东风丝毫不惧地和大奶奶眼神对上,眸子里一片坦荡磊落。   “行了,让他跟着吧。”   方采薇悻悻放下马车帘子,看向若明珠小声道:“这货厉害,难怪就用了几天时间,便俘虏了你的芳心。”   “奶奶胡说什么啊?谁的芳心被他俘虏了?”若明珠扭头拒不承认:“刚刚我都没和他说一句话。”   “唉!聪明智慧就是这点不好,看事情太通透了,明珠,真的,我觉着你逃不掉。只是这家伙来历都不知道,总要回去后找人调查一下,确定他身家清白人品端正,我才好把你送给他。”   “奶奶……”若明珠瞪了方采薇一眼,想了想却又忍不住问道:“这么说,奶奶是觉着他还算好?”   “很不错。”方采薇郑重点头:“长得不错,气度不错,人品似乎也不错,不然的话怎会主动投军做军医?我记得他赌技好像也不错,当日同何富贵掷骰子,要大就大要小就小,但偏偏又不以这个为生,能做到这一点,殊为不易。”   若明珠一手撑着下巴,轻声道:“倒是没听他和我提过这事儿。嗯,既然奶奶说他不错,那你觉着,和世子爷比呢?”   “嗯?”方采薇一下直起身子:“他怎么可能和荆泽铭比?”   “不算家世。”若明珠连忙补充,却见方采薇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我也没算家世啊,咱们就单纯从长相,人品,气质,才艺来论,长相肯定比不上吧?”   “我倒觉得还好,也不必世子爷差多少。”   方采薇:……喂,刚刚明明是你说比不上世子爷的,原来那只是谦虚吗?   “完了,你完了,你真是情人眼里出吕布了。好,就算他长得还不错,可是气质呢?我们爷那是身经百战练出来的铁血气质,男子气概顶天立地,他能比吗?”   “各有千秋吧,他虽没有世子爷顶天立地的男子气概,却另有一番江湖逍遥,洒脱不羁的清朗之气……”   “那才艺呢?世子爷文武双全保家卫国,他能比?”   “我在军医处看过,他的医术用药非常高明,活人无数,更何况投身军医,又何尝不是保家卫国?”   “你真的完了。”   *********************   一路南归,虽然没有了辎重粮草等的拖累,但仍是走了一个多月。不出荆泽铭所料,这一路上竟然遭遇了三拨刺客,幸亏随行的尖刀队员都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阿甲的武功也不弱,一行人方才有惊无险地回到京城。 ☆、第三百零四章:何贵妃的结局   路上险情统统没敢让府中人知道,方采薇只能将所有担心都按捺在肚子里,想着边关那边应该是图穷匕见了,所以何元帅才会狗急跳墙。老板说的没错,连何元帅势力相对薄弱的内地都能遇到三拨刺客,这要是还留在边关,自己只怕连拖后腿的机会都没有了。   然而越是如此,她也越是担心。害怕荆泽铭在边关会为何元帅所害,毕竟那条地头蛇真的非常肥壮可怕。   所以哪怕家里家外一大堆事情,大奶奶却没有多少心思处理。面对此情此景,侯爷和常夫人心中也能猜出几分,只是大家嘴里都不肯说,仿佛这样就可以保得荆泽铭平安凯旋。   独有温氏不解其意,眼看方采薇无心理事,她自觉出头之日终于来到,于是以“大嫂风尘仆仆,归来后太过疲累”为由前往常夫人处索要管家之权。   然而这个时候常夫人正为儿子忧心如焚,想也知道,温氏这番索要能落得了什么好儿?被一向宽厚温和的常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掩面而出,足足躲在房里好几天没脸见人。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表面上京城平静如昔,可那些政治嗅觉灵敏的老狐狸早就觉察出不对劲儿来了,所以加紧约束门人,平时经常出去惹祸的子弟全都关在家里不准出门,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卷入即将到来的大变动中。   终于,因为对匈战争胜利而即将风起云涌的京城,在这一天被一道雷霆电光将满天阴霾撕开了一道大口子,由此拉开京城势力变动的帷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何氏,嚣张跋扈,用心歹毒,屡屡残害宫嫔,进而陷害她人……自今日起,褫夺贵妃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终生不赦……”   威严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响着,原本还跪在地上听旨的何贵妃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地上。   “娘娘……”身旁宫女哭着想要去扶她,却被她一手挥开,接着这美丽狠毒的女人抬起眼,认真盯着传旨太监何升,平静问道:“我父亲怎么样了?”   何升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淡淡道:“何元帅?那要看他从前都做过什么事了。圣心难测,在皇上没有做出处置之前,谁敢妄自揣摩圣意?”   “呵呵,果然……”   何贵妃惨然一笑:“我就说,必定是爹爹出了事。不然皇上怎会将我打入冷宫?褫夺封号,终生不赦。当日荆妃进冷宫的时候,皇上可没有这样绝情。”   “慧妃娘娘问心无愧……”   “什么问心无愧?”何贵妃猛然抬头,怨毒地盯着何升,恨恨道:“不过是兔死狗烹罢了。残害宫嫔?呵呵!若是朝廷还要我爹爹镇守北疆,便是我残害再多宫嫔又如何?如今北匈大败,荆泽铭可堪大用,皇上便要对我们何家下手。哼!你去告诉荆妃,莫要让她高兴得太早了,何家的今日,就是荆家的明日。”   饶是何升先前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对这女人还有点同情,此时也不耐烦了,大喝一声道:“娘娘糊涂!大夏建国百余年来,外戚权重的何止一家?为何别人都能善始善终,你们何家就没有这个福气?娘娘,您和皇上多少年的夫妻,难道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此时此刻,不说忏悔自己做过的亏心事,竟然还要挑拨离间。一朝权在手,便胡作非为,嚣张跋扈,甚至残害人命,这才是你们何家败落的原因,荆家只要忠心耿耿,怎会步何家后尘?你这番妄想,终究是要落空的。”   何贵妃无言以对,跪在地上良久,忽地大哭起来,一面捶着自己胸口嚎叫道:“好,就算我爹爹做了错事,就算我也做得不对,可本宫对皇上,却是情深意重,为何到了今日,皇上竟不念半点儿素日之情……”   不等说完,就听何升冷笑一声道:“娘娘休要再提素日之情,您对皇上的素日之情,便是害死他宠幸的妃嫔,甚至对方腹中的龙子龙女,这种情意,于皇上有害无益,不要也罢。”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正因为将皇上放在心里,才会做出这些事,才会去嫉妒去恨。若是像荆妃那样,温柔如水,连点爱憎嫉恨都没有,哪怕她将后宫治理的再好,终究对皇上是没有情意的。情之一字,便是如此,不然也不会有天若有情天亦老的句子。”   何贵妃惨笑一声,接着笑声渐起,却在还未化成疯狂大笑的时候,就被何升打断,只听他断然道:“慧妃娘娘心里也未必就没有嫉妒爱憎,只不过她明白不能以此为名去残害他人的道理。皇上英明神武,若慧妃娘娘心里没有他,又怎会不知?娘娘如今还是想想冷宫日子怎么过吧,就不用替别人操心了。”   他说完便冷笑一声转身离去,眼看要走到大门的时候,忽听殿里传来一声长嚎:“不……我不甘心,皇上,你不能这么对我……皇上啊……”   何升身旁的小太监偷偷看他一眼,小声道:“贵妃娘娘叫得也是够凄惨的。”   何升摇摇头,淡然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何贵妃啊,在皇上身边呼风唤雨这些年,谁知到头来竟如此不堪,对比当日的慧妃娘娘,境界差得远呢。”   小太监赔笑说是。心中却想着这后宫果然是吃人的地方,当日何公公可没少得贵妃娘娘的好处,然而今日下旨,却是连最后一点香火情都不肯留,看来何家是真的保不住了。   ********************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方采薇是在傍晚的时候才得到信儿,一直悬了许久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彻底落回肚子里,她看着窗外斜阳,明明光线那么温柔,看眼睛却似乎被刺激的要流泪,于是连忙低下头擦了擦。   “奶奶。”   前来报信的梅姨娘走上前,将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轻声道:“天儿凉了,您当心身子。” ☆、第三百零五章:可惜不是结局   “其实从前咱们家和何家虽然是暗流汹涌,但我从未觉着有什么凶险,如今想来,这不过是因为皇上暗地里还护着,不然的话,你看何家,同样是打入冷宫,何家这就算完了。这会儿想想,难怪当日爷非要我先一步回来,想必在我离开后,边关就已经是步步危机,难为他,在这样你死我活的争斗里,竟然能掀翻了何元帅,获得最后胜利。”   听了方采薇这话,梅姨娘便笑道:“奶奶一向说爷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天才,所以最后爷胜了也是情理之中,怎么这会儿又感叹起来?”   方采薇摇摇头,苦笑道:“你以为人中龙凤只有你们爷一个?那何元帅在边关,一手把持这么久,胆大包天的连皇上都敢糊弄,不也是个强悍人物?不过天地自有公理,所谓邪不胜正,想来正该如此。好!不多说了,总之咱们家赢了这场仗,以后只要谨言慎行,脚踏实地,莫要重蹈何府覆辙,想来前途该是一片锦绣光明,如此快事,正该浮一大白。派人去厨房,让他们多整治几桌好菜,给各房各院送去,今晚咱们不醉不休。”   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里金妈妈的声音响起:“奶奶,太太已经让厨房加紧整治宴席,让您去老太太院里,说是今儿晚上一家人理该欢聚一堂的。”   方采薇:……我的不醉不休计划啊,就这么夭折了?太太你是不是知道我要喝酒,所以找出这么个理由来阻止我啊?是不是是不是?   压在头顶上的阴霾终于消散无踪,于是这一晚侯府众人尽情吃喝欢笑,直到亥时方尽欢而散。   三天后,传来何贵妃在冷宫悬梁自尽的消息,不过这一回荆家人很平静,毕竟人死为大。   之后上至老太君,下至侯府的仆役,心思就再也没有放在何家,注定覆灭的结局,还去关注什么?所有人现在翘首盼望的就是世子爷凯旋班师的那一天。   在这段等待的日子里,能让心急如焚的众人唯一感觉安慰的,是方采薇重振精神再次掌管起府中内外一切事宜。   眼看快要支撑不住的荆家二爷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当天晚上就跑出去找久未见面的贫贱之交们喝酒去了,据说那天晚上他嚷嚷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的妈呀,可算是解脱了,我嫂子太可怕,太可怕了,她哪是世子夫人?她就是一个女陶朱公啊,我就管了这几天,皮都脱了两层,她平时是怎么料理的这些事?太可怕了。”   好在荆二爷交朋友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些手艺人心地善良性格敦厚,知道这种话不适合往外说,所以才没有流传出去。不然的话,荆二爷估计就要去跪祠堂了,到时他就会知道,脱两层皮算什么?他爹生起气来,还能让他再脱一层皮。   终于,望眼欲穿之后,镇宁侯府等来了荆泽铭凯旋班师的日子。   阖府欢庆。据说大街上百姓们已经自发组织起了夹道欢迎的队伍,鞭炮声不时传来,而兴致勃勃想去凑凑热闹的大奶奶却被常夫人和桑老太君勒令在家中等候。因为这个时候尤其要显出镇宁侯府的沉稳大气,所以从前无往不利的大奶奶,这一回却是被太婆婆和婆婆两座大山压迫的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算了,不去就不去,反正过一会儿爷就回来了。”   一想到那个如同天上皓月般的男人从此后就会被自己完全独占,方采薇真是笑在脸上喜在心上:她是多么喜欢老板欣赏老版爱慕老板啊。只是人家心有所属,贸贸然的横刀夺爱,怎么看都是自取其辱的结局,所以她不想去爱,更不敢去爱。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哪里是理智能够控制的?到最后她也只能苦苦忍耐,克制,把那些嫉妒,渴望,不甘等等所有一切情绪都深深埋在心底,不肯让它们发芽,露头,去帮助这段不可能的感情成长起来。   不过现在好了,她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老板……哦不,从今日起应该叫夫君了,他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哪怕未来有夺回李秋芳的机会,他也不会再取舍两难,他对自己的感情,已经胜过心中那道白月光,未来的日子里,他们会夫妻同心白头到老。   多么美好的结果啊,如果这真的是一部穿越文,方采薇希望作者到此完结,而结尾最后一句话是:“同心同德同风雨,未来可期;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离。”(作者菌:别做梦了,风雨在后面呢。)   这样触手可及的幸福,真是想一想就觉得要笑出声来。方采薇控制不住自己,嘴角弯起的弧度越来越大,连眼睛都笑眯了,直到转身后看见梅姨娘碧丝绿枝等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她才发现自己这个样子好像有点诡异。   “那个……奶奶也不要这样想,爷凯旋班师后,首先就是要去宫中见驾。”梅姨娘以为自己猜透了方采薇心中所思,连忙提醒了一句。   “呃……”方采薇的笑容果然减了几分,心想可恶的皇上,不知道夫妻久别重逢胜新婚吗?就不能体贴一把?让世子爷赶紧回来和家人团聚?敢情你是后宫佳丽三千,每天都有美人儿陪伴是吧?   表面上当然要表现出世子夫人的忍耐力,大奶奶云淡风轻一挥手:“不就是见个驾吗?没关系,我等。”   梅姨娘松了口气,笑道:“我就说奶奶不至于连这点儿耐心都没有,您能这样想就好了。妾身估摸着,见驾之后很可能皇上要赐宴……”   “呃……”大奶奶的手僵在半空,嘴角抽了两下,才咬牙道:“赐宴后就没什么事儿了吧?”   “唔……”梅姨娘觉着大奶奶这表情和自己心中所想好像有点出入,于是说话口气也小心起来,轻声道:“赐宴后估计要命爷去后宫见娘娘。”   方采薇:……“见完娘娘之后呢?不该还有事了吧?”   梨花白说   唉!章节名是采薇的遗憾,又何尝不是作者菌的遗憾?嘤嘤嘤嘤要是可以完结该多好啊,好想开新文嗷嗷嗷! ☆、第三百零六章:树咚   果然啊,奶奶的忍耐力其实不怎么样。梅姨娘确定了猜想,声音更低了八度:“那个……大爷和娘娘两年多未见,而且这两年多来,边关和宫中事情也多,说着话儿,怕是就要到傍晚了……”   “等等。”方采薇倒吸一口冷气:“那个……不会是到傍晚后,就又要赐晚宴了吧?”   “奶奶真是冰雪聪明。”梅姨娘竖起大拇指,见方采薇的脸色都黑了,连忙又补充道:“不过这都是妾身猜想,也许……不用那么久?”   “不用那么久你还说?试探我的耐心咩?我不管,今儿你们爷要是真到晚上才能回来,我就封你侯府第一乌鸦嘴的称号。”   大奶奶咬牙切齿,梅姨娘“噤若寒蝉”,偏偏这时候旁边还有不怕死的补充道:“就算是回来,老太太老爷太太那里也要去转上一圈啊,若是二爷在家,少不得兄弟两个也要说说话……”   这么勇敢的事情不作他人想,绝对只有碧丝才能干得出来,方采薇头也不回,伸手向声音来源处一指:“很好,第二乌鸦嘴的称号就归你了。”   碧丝:……   果然如梅姨娘和碧丝所料,荆泽铭直到晚上才回来,还在桑老太君的屋子里坐了半日,好在老太太和常夫人“体贴人意”,很快就让他和方采薇回房了。   隆冬夜里,月亮如银盘般挂在天上,泻下一地水银般的月色。空气中梅香幽幽浮动,沁人心脾,真真是花前月下,小说中人间谈情说爱的顶级浪漫旖旎环境,如果能再暖和一点,那绝对就是完美了。   夫妻俩手牵着手,方采薇含情脉脉看着世子爷,世子爷也脉脉含情看着方采薇,丫头婆子们早就识趣的或提前或落后跑没影儿了。   “那个……虽然环境很好,但是……似乎不太适合玩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戏码哈。”   最终在这场比定力的竞赛中,大奶奶含恨败北,不得不先开口说话,因为心中不忿,所以她也不在乎这句话说出来会不会增加尴尬气氛了。   “的确。”世子爷笑意加深:“先前相见,是在战火边关,许多话来不及说,如今终于回到家中,再没有比这更安稳的时刻,我心中实有千言万语要对你说……”   “那你就说啊,妾身洗耳恭听。”方采薇激动地打断荆泽铭:能让沉默的世子爷有千言万语要倾诉,自己这魅力啊,啧啧……欧耶!唯独是天姿国色,不可一世,天生我高贵艳丽到底。颠倒众生,吹灰不费,收你做我的迷。   心中不自禁荡起《风华绝代》的歌词,原本平稳而行的动作就有点变形,忽被荆泽铭一把扯住袖子,只听他含笑道:“当心些,前面有石头。”   方采薇:……“爷,你就想和我说这个?”   “这个不紧要吗?若非我提醒,你就绊倒了。”世子爷嘴边笑容似乎加大了几分。   方采薇:……“很好老板,你成功惹起了我的怒气,接下来你就依然给我睡书房吧。”   荆泽铭:……   “采薇。”   手忽然被拉住,冰凉的肌肤触碰到温暖的手掌,倏然而起一阵让心脏都忍不住颤栗的异样感觉。   方采薇的脑子一下就迷糊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这就是触电般的感觉吗?别说,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滋味。   “让我好好看看你。”   低沉磁性的声音传进耳中,接着方采薇觉着眼前一花,下一刻,她抬起头,就看见世子爷近在咫尺的帅气面孔和深情目光。   我去啊老板,哦不,夫君你太前卫了吧?我记得没教过你壁咚的姿势啊,你这……就无师自通了?等等,后背这靠着的是什么?不是墙,我……我摸摸,夫君,你……你不要趁机靠过来啊,让我先弄清楚环境再说,我去!这是一棵树啊,所以这不是壁咚,是树咚吗?   唇上忽然传来一点温度,因为太快,以至于大奶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别说法式热吻了,拍电视剧都不带这么敷衍的,但偏偏方采薇知道,这样一点接触,已经是荆泽铭很大胆的举动了,当中更带着无限火热情意。   如果我这个时候一把抱住老板给他来个法式热吻,他会不会以为我疯了?嗯,还是谨慎点好,这法式热吻我也不熟啊,一旦掌控不好力道,就变成生啃了,再说女孩子要矜持,可不能太过主动,尤其是在这封建社会中。   荆泽铭也是一时情不自禁,做过“坏事”后,比方采薇还忐忑不安,两人对视一眼,但旋即又转过视线,可是想想这样不好,再转回头,眼神对上,于是一切尴尬全被那眼中深藏的情意溶解,瞬间烟消云散。   “我算是看出来了,该无声的时候,就不能有声,不然容易尴尬。”   方采薇自嘲一笑,忽然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便伸手抱了抱肩膀,先前听说荆泽铭回来,披着一件哆罗呢的斗篷就赶来了,这会儿夜凉如冰,可不就冻得够呛。   下一刻,一件貂皮斗篷被披在身上,斗篷的缎面内衬还带着热热的体温。方采薇抬起头,就见荆泽铭笑道:“今儿入宫,皇上赏的,特意命我穿回来给老太太太太看看,只是刚才事情多,我倒忘了说这一茬。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裘皮衣裳,只是天气寒冷,好歹忍过这一会儿,回屋就可以脱下来了。”   方采薇本想说:行啊老板,撩妹技能满分啊。然而此时听见这朴实的一番话,也不好意思打趣了,只是低头“嗯”了一声,将斗篷紧了紧,和荆泽铭继续并肩而行。   进了院子里的时候,脸上忽然落了几点湿意,两人看向灯笼,就见几点雪末儿飞舞。   “下雪了,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方采薇抬头看着漆黑夜幕,喃喃念道。   “是啊,北匈退走,十年内怕是无力再战了,长夜将尽,但愿从此后天下太平。” ☆、第三百零七章:终于等到这一天   荆泽铭想起这些年何荆两家的斗法,也是满心感慨。接着他重新抓住方采薇的手,在掌心里使劲儿握了握,轻声道:“冰得很,快进屋里暖和暖和,今晚咱们说一夜的话,好不好?”   “好啊。”方采薇点点头:“爷有这个兴致,我便豁出去舍命陪君子了。”   伴着声音落下,两道携手并肩的身影进了暖意融融的房间,只留下外面满天风雪越来越大。   ********************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御林军来抄家了……”   翠竹一路哭叫着跑进屋子,还被门槛绊了一跤,见李秋芳端坐在桌边,她顾不上已经哭花了的脸,爬起来跑到主子身边跪下,一把抱住李秋芳大腿哭道:“府里现在乱成一团,世子爷和其他爷们儿都被抓进大牢了,说是元帅通敌卖国,要满门抄斩;老太太和太太奶奶们已经昏死过去,说不得之后也是要自尽的。小姐,咱们怎么办?说是大部分仆役女眷要发卖为奴,呜呜呜……”   面对陪嫁丫头撕心裂肺的哭声,李秋芳丝毫不为所动,坐在桌边宛如一座雕像,正当翠竹以为主子已经被吓傻了的时候,就听她沉声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啊?”   翠竹傻了,心想什么意思?难道小姐一直在等这一天?这怎么可能呢?小姐是世子爷的姨娘,何府倒了,她又能落得什么好?   正想着,就见李秋芳忽地挽起袖子,看着上面累累伤痕,她阴狠一笑,喃喃道:“何富贵啊何富贵,你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好,杀得好,你赶快去死,你死了,我就可以脱离苦海,多谢你,打得好,哈哈哈……你打得好……”   翠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看着李秋芳胳膊上的那些青紫伤痕,她这才想起,自从何贵妃自尽后,世子爷就变得很不正常,平时他那么宠爱小姐,这些日子却对其非打即骂,而小姐也不知怎么想的,对此不但没有半点怨言,偶尔还会用言语去撩拨世子爷生气,仿佛就是要故意挨打一般。   难道这一切,都在小姐的算计中?   脑海中蓦然出现这个想法,翠竹吓了一大跳,但是想想李秋芳的心机城府,想想她到何府后,由一个任人摆布的工具棋子,到接管家中大半权力,连世子夫人都隐隐被她压着一头的手段,翠竹忽然觉着,自己这个想法还真不能说是白日做梦,也许这一切,真的就都在小姐的算计中。   “好了,事已至此,无需多言,不就是卖身为奴么?那咱们就等着吧,看看能把我卖去哪家勋贵府里为奴为婢。”   说这话的时候,李秋芳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慌张难过,她只是静静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痕,宛如欣赏一幅珍贵的名画。   “小姐,您觉着……表少爷会来救咱们吗?”怎么说也是跟了李秋芳这么多年的丫头,翠竹虽然有些笨,但此时看见自家主子的神情模样,心里也有数了。   “你觉着表哥不会来救咱们?”事到如今,李秋芳也不觉着有什么可瞒着翠竹的,索性抬头反问,见翠竹脸上露出犹豫神色,她就轻轻一笑,站起身将她抱在怀中,拍拍她后背道:“傻丫头,不要怕,就算咱们最开始要过点苦日子,相信我,这日子也不会太久的,甚至,连苦日子还未必要过呢。”   翠竹从没得李秋芳这样温柔相待,此时激动地身子都打颤了,哭着道:“奴婢只是个仆役,做牛做马又有什么关系?奴婢只是不忍心小姐,您这样天上仙子一般的人物,为什么命这样不好?呜呜呜……”   “对,我的命不好,太不好了。”李秋芳放开翠竹,沉声道:“好丫头,你要记住,我的命真的很不好,嫁来何府,因为这个身份,更是饱受折磨煎熬,明白吗?”   翠竹先是一愣,接着点头道:“小姐您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说怎么做。”   “那就好。”李秋芳轻轻一笑:“翠竹,你是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人,我如何对你你自己也知道。虽然我对别人无情,可是对你,那真是看做姐妹一般。日后,咱们姐妹俩的命运,可就全都系在你身上了。”   “小姐。”   翠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感动涕零道:“小姐放心,翠竹就是死,也会实现小姐的心愿。”   “嗯,起来吧。不要想太多……”   李秋芳目光在翠竹身上不着痕迹的打量几眼,暗道这丫头虽然不是八面玲珑的机灵鬼,但胜在忠心耿耿,做事说话也有分寸,而自己也的确需要一个人证明她在何府过得如何凄惨,不然的话,倒是除去的好,自己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这样想着,便缓步来到窗前,看向远处惊慌失措卷了东西四处奔跑的下人,以及呼喝驱赶甚至拳脚相加的御林军,她忽地冷冷一笑,暗道真是一群蠢货,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私藏东西离开,岂不是痴人说梦?   一面想着,就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今日是隆冬时节里难得的一个好天气,碧空如洗艳阳高照,将前几日大雪带来的寒冷都驱散了几分。   她叹了口气,心中却是期待万分,心想表哥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呢?还是说,现在正是皇上动怒的时刻,他也不敢顶风而上,只能等待我被发卖后再伺机相救?唔!这样也不错,我受苦多一天,他心中对我的愧疚和怜惜就会更多一分,很好,这真的很好。   *********************   “回爷的话,刚刚得到的信儿,皇上已经下了旨意,何元帅通敌卖国,满门抄斩,十五岁以下男丁全部发配奴儿干为苦役,终生不赦。没有上玉牒的女眷们也都要由官府发卖……为奴……”   暖意如春的屋子里,难得偷了浮生半日闲的荆泽铭和方采薇正在下五子棋。对于棋类游戏,大奶奶也只有这个还能和世子爷抗衡几个回合,围棋这种高深的属于想都不敢想系列,象棋也是很快就落花流水。 ☆、第三百零八章:投桃报李   此时双喜正向荆泽铭禀报着他刚刚探听回来的消息,大奶奶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慢悠悠落下一子,这时双喜的话终于打了结巴,她方扭头看了一眼,接着再看一眼对面的荆泽铭,忽地轻笑道:“呸!把你个小猴儿给精的,何必如此作态?难道我是这样小气的人?”   说完将棋子一推,直起身对荆泽铭道:“我知道爷听了这个消息,心情也不能平静,再下下去,倒显得我趁人之危了,去吧,做你该做的事去。”   荆泽铭叹了口气,神情复杂的看向方采薇,好半晌才开口道:“真的?”   “怎么还问这样话?难道爷不了解我的性子?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么?再说咱们当日在草原上,原本就说好,你要在何家倾倒之时,救出李姑娘,保她日后生活无忧。我是你的妻子,难道就因为吃醋,便要让你日后良心不安?我是说真的,爷不用婆婆妈妈,你尽管去救她,若是钱不够,和我说一声,不能从公中走账,咱们还有私房银子呢,足足够用了,我就不信,难道还有人敢和爷狮子大开口不成?”   荆泽铭松了口气,点头道:“多谢夫人体谅。”说完转头对双喜道:“既如此,你就和双福去吧,我这里有一千两的银票,救一个犯官家眷足够了。你们先去买人,若是来不及,她已经被人买走,那就打听下是谁家,去和人家好好说,我想不管是谁,也不至于不卖咱们镇宁侯府这个面子。”   “啊?”   双喜双福都有些傻眼,双福嗫嚅道:“那个……爷您不亲自去?”   就连方采薇都十分惊讶,目光紧紧盯在荆泽铭身上,只听他淡然道:“我已经做了决定,要和你们奶奶好好过日子,秋芳那里,就不该再多去招惹。更何况,此时此地,就算相见又如何?何元帅是我扳倒的,由此才为何家招致灭门之祸,想必秋芳也不愿意我,所以就由你们去办这件事吧。”   “是,奴才们明白了,爷放心,这会儿只怕抄家还没完,家眷发卖姑且还要等一阵子,奴才们就侯在那里,只要开始卖,咱们就立刻过去将表姑娘买下来,送回娘家。”   “嗯。”荆泽铭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忽听方采薇道:“李姑娘名满京城,只怕有那存心不良的人,也已经候着她被发卖。绿枝,你去钱箱里再拿两千两银票,给双喜双福带着。”   荆泽铭一愣,接着看向方采薇的目光中就满是感激,忍不住握了她的手道:“谢谢你采薇,我……真不知要说什么好。”   方采薇笑道:“爷不用这么说,您做得好,我又何妨大方一些,将这件事做的更圆满呢?”说完吩咐双喜双福道:“和绿枝一起去吧,若是用不上三千两,剩下的就留给李姑娘,她在娘家度日,没有银钱傍身,日子怕是不好过的。”   “是。”   双喜双福答应一声,暗道真不愧是大奶奶,难怪爷最后能放弃表姑娘,摊上这样善解人意的贤惠妻子,夫复何求啊。就算是为了收买爷的心,这一招也高明得很。啧啧,若是刚嫁进来时,就有这个心机手段,何至于闹出那么多事?还差点儿搭上自己性命。不过这也好,因祸得福,终究还是醒悟过来,何家倒了,日后爷和奶奶齐心协力,宫里有慧妃娘娘,宫外还有二爷帮衬,怕镇宁侯府不前程似锦?   两个小厮心里念着,他们却不知道自己还真是误会了方采薇。这并非什么心机手段,而是大奶奶真心实意的投桃报李。   她觉着荆泽铭能这样做,就表明了他是真正尊重爱护自己的感情,所以才能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并且表明立场。既如此,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一来,既很好的安排了李秋芳,让荆泽铭对这个表妹的挂念减少一分,又促进了夫妻感情,何乐而不为?   ***********************   “小姐,您看,是双喜双福。”   抄家还没抄完,何府符合要求的女眷以及奴仆们就已经登记造册完毕,接下来她们会被发往顺天府指定的地点进行售卖。   李秋芳因为只是妾室,名字没有上玉牒,又没有生过孩子,所以也被安排在发卖的人中,如此一来,镇宁侯府要救人就非常方便了,只需出几个钱就成。   这些人被麻绳拴着,结成了一条长龙似得队伍,愁云惨雾哭哭啼啼地在官兵催促以及鞭打下向外走。   刚出大门,四处张望的翠竹就发现了双喜双福的身影,欢喜之下,连忙就指给身旁李秋芳看。   李秋芳心中怦然而动,连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就见双喜双福夹杂在一些看热闹的百姓中,此时也正东张西望的在队伍里找寻,忽然间,大概是看到了她,两个小厮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来向这边挥了挥,那意思很明显:表姑娘你就放心吧,我们来了。   李秋芳半点都没放下心来,不但没放心,反而心还更沉重了几分。   虽然镇宁侯府派了人来,可是她最想见到的那个人在哪里?他竟真的没来吗?哪怕之前对此有所预料,还给荆泽铭找过理由,但真看到这样的结果,她心里又忍不住慌乱起来。   表哥,你是因为我嫁入何家,如今已经是残花败柳,所以不再珍惜我了吗?在这样紧要关头,也只是派了两个小厮过来应付差事,难道你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我一刀两断?为什么?这才几年时间,从前那些爱意就都烟消云散了?还是说,你怕人言可畏?可你从来都不是怕这个的人啊。   一念及此,李秋芳不由得更加心慌,她心机深沉,从许久之前就开始为今天做准备,自认为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哪成想第一天就出了差错,荆泽铭竟没有亲自来救她脱离苦海,这怎能不让她心惊肉跳?   “原来是你。”   正心烦意乱时,忽听身旁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大叫道:“贱人,原来都是你,是你给荆家通风报信,枉太太平日里那般信你,连家中大半事情都交给你处理,结果你就是这样报答她们的?你这个贱人……奸细……” ☆、第三百零九章:演技精湛   李秋芳扭头一看,原来是何富贵的一个妾室,平日里不算受宠,连姨娘都没做上,倒是对何家忠心耿耿的。此时对方双目通红地盯着她,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两只胳膊高高擎起,看着就像是要扑过来抓住她恶狠狠吃掉一般。   李秋芳情不自禁就退了一步,接着很快反应过来,又踏前一步道:“你莫要来冤枉我,我虽然管着一半的家,可我知道家里什么事?元帅的那些事,不是这一次皇上下旨抄家,我更是半点都不知道……”   不等说完,就见那女人猛地冲上来,大叫道:“你敢说你不知道?谁信?元帅和世子爷都是毁在你这吃里扒外的女人手上……“   李秋芳不避不让,就那么平白无故被对方抓挠了几下,一边哭着分辩,忽听远处双喜叫道:“怎么回事?都打人了也不管一管吗?”   那些御林军本来乐得看这场厮打大戏,不过听见有人说话,也不好置之不理,于是上前给了那妾室一鞭子,接着将她拖开,听见还在叫骂不休,索性给了两个嘴巴,这才让对方止住骂声。   李秋芳哭得梨花带雨,双喜双福看着都不忍心,然而却也毫无办法,荆泽铭不在,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去求主持抄家的官员通融一下,让他们提前赎买李秋芳。   “这事儿回去不要和爷说,不然他一定后悔没亲自过来,这本不打紧,可若是让大奶奶知道因为咱们的话,让爷心里不安,咱俩就完蛋了。”   双喜小声嘱咐着双福,接着跟上御林军的队伍,很快,就有顺天府的官员过来接手,将女眷奴婢们领到平日里人牙子聚集的地方,接着每人身上插根草标,这就等于是宣告开始卖人了,操作过程十分简单粗暴。   双喜双福第一个冲上去,只花了七百两银子就将李秋芳主仆两个赎买出来。如今镇宁侯府的声威正盛,而几年前荆家世子和这位李姑娘的事情也是传的沸沸扬扬,所以即使有那垂涎李秋芳美色的纨绔子,又怎敢和荆家争人。   李秋芳和翠竹的草标刚刚插上就被取下,当她扶着翠竹,缓步来到双喜双福面前的时候,耳边还全是叫骂求救羡慕嚎哭等种种声音。   忍不住昂起头来,双手在袖子里紧握成拳,这女人心中暗道:既让我逃出生天,就说明天也好,命也好,都是眷顾我的。从此之后,我绝不会让自己再陷入这样难堪羞耻的境地,我要翻身做主,让所有嘲笑我的人看看,我就算是残花败柳,也可以扭转乾坤,一生富贵。   “表哥怎么没有过来?”   离开那群命运不知会如何的昔日熟人,在拐过了一面墙后,李秋芳忽地停下脚步,带着些恼怒的看向双喜双福,沉声问道。   双喜双福倒吸一口冷气,暗道表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气,她到底凭什么能理直气壮说出这种话?好像爷不过来就是天大罪过似得。   表面上却连忙陪笑道:“哦……这个……爷有事情要忙,但吩咐过奴才们,一定要让表姑娘平平安安的。”   “胡说。”   李秋芳眼圈儿泛红,两滴泪水蓄在眼中要掉不掉,哽咽道:“说得这么好听,他还会在乎我的死活吗?说不定他现在就觉着我是一个耻辱,心里恨不能我立刻死了,他也就可以卸下曾经的山盟海誓,再不用为我操心了,是也不是?”   “没有没有。”双喜双福连忙摇手,不知怎的,他们明明知道荆泽铭没有这样想,可是看着李秋芳说着说着就泪如雨下,两个小厮竟没来由就感到一阵心虚,因为他们两人暗地里说话的时候,的确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不必分辩了。“李秋芳一抹脸上泪水,高昂着下巴道:“你们回去告诉表哥,我谢谢他今日的援手。星移斗转世事变迁,我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他也已经有了娇妻美妾,我们曾经的情意,已是落花流水,不可追寻。这七百两银子,我会想办法还给他,你们告诉他,也不必想着什么负不负我的,这一切,不过是我自己命苦,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甚至因为我,还曾让他受过那么多连累,若有因果循环,那这便是我的报应。够了,从此后我不会再见他,更不会去想他,让他也别来找我,就给我留一点最初美好的记忆,以度余生吧。”   她说完转身就走,这里双喜双福面面相觑,接着连忙追上前,苦笑道:“表姑娘您千万别这么说,爷真是十分记挂您的。不但爷,就是奶奶也想着您,您看,这儿还有两千两银票,是奶奶给您安置用的,说您就算被赎出来,回娘家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李秋芳一双眼睛如刀般冷冷盯着他们两个,只盯得两人心里发毛,双喜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忽听李秋芳惨笑一声,喃喃道:“她如今是表哥的心上人,我梦寐以求的表哥,梦寐以求的生活,如今都是她的,这京城里,还有比她更幸福的女人吗?何苦拿银子来扎我的心,她是存心要逼死我吗?”   说完忽地一下用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只让双喜双福都麻了爪儿,不知该怎么劝,只能一个劲儿解释道:“表姑娘您误会了,奶奶真不是这样人,她那个人可大气了,这就是害怕您在家里受委屈,如今是您兄嫂当家做主……”   不等说完,就见李秋芳猛一把抹去眼泪,接着深吸一口气道:“我是一个苦命人,想法不免有些偏执狭隘,只是如今,我真真没有心思去体会表嫂的好心。她和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回去吧,这里离我娘家不远,我和翠竹自己回去就好。”   双喜双福哪里肯让她自己回去?到底将人送到门口,眼看着李夫人哭着接出来,于是又要将银票给李夫人,却被李秋芳严词拒绝,眼看她甚至为此事失控,险些要对自己拳脚相加,双喜双福没办法,只好忙不迭逃之夭夭。 ☆、第三百一十章: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去这表姑娘真是厉害,好悬没抓花我的脸。”   直到出了巷子,双喜摸着自己的脸,还心有余悸,只听身旁双福道:“可不是?哎双喜,你说我就不明白了,干什么啊这是?咱们好心好意将她赎出来,又给钱,她不感激涕零也就罢了,竟然还这么对待咱们,这也太过分了吧?”   双喜摇摇头叹息道:“其实也正常,你想想,换做咱们是表姑娘,原本对爷一往情深,眼看就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候,让她爹娘狠狠坑了一把,将她推进何家那个火坑。以她的身份,在何府能好过吗……”   不等说完,就听双福疑惑道:“怎么不好过,平时何家那边传出来的风声,都说她过得挺好啊,还掌着半个家的权呢,连那位少奶奶都被她压着一头。”   “你什么时候笨成这样了?这种话也能信?那不明摆着是何家为了气咱们爷传出来的瞎话吗?你还真以为表姑娘顶着爷青梅竹马的身份,在他们家能有好日子过啊?为什么爷一直觉着对李姑娘有所亏欠?不就因为当初她是被荆何两家的争斗连累,才被推进那火坑的?”   双福点点头,愁眉苦脸道:“你说的也对,只是这样一来,事儿就难办了。你说,爷要是听到了李姑娘今天这番话,心里该多难过?可若是咱们不说,日后爷知道了,只怕咱俩会更难过。”   “那你说该怎么办?”双喜一摊手:“我是没办法,要么隐瞒要么和盘托出,一切让爷做决定,你选一个吧。”   两个小厮叽叽咕咕各抒己见,可直到回了侯府,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而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因为当他们踏进书房的时候,赫然看见方采薇就坐在荆泽铭身边,正和他共同看着几张白纸,小声商议着什么。   双喜双福当即腿就有些发软,大奶奶宽厚爽利是出了名的,但同样,其杀伐决断也很出名啊,不信去问问山海阁前那些平民就知道了。   当日那几个赖着不走的人家,到现在还苦哈哈过着日子,因为谁都知道他们干出的事情,别说是怕得罪侯府,就是不怕,也没人同情怜悯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帮他们的忙啊。   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个小厮头皮都有些发麻了,不敢想象当着方采薇的面儿,要怎么将李秋芳那番情深义重万念俱灰的话说出来。   然而再难说也要说,这种时候就别互相算计着让对方做勇士了,双喜双福的智商还是比较接近的,于是只好苦着脸,你一言我一语将李秋芳先前的形容言语述说了一遍。   令两人意外的是,方采薇听完后,竟没表现出什么不悦或者愤怒,她只是意味深长看了呆呆不语的荆泽铭一眼,旋即便收拢了桌上几张白纸,轻声道:“你这会儿怕是想静一静,那我先回去了,中午饭让厨房给你送来这边。”   “不用,我回去吃。”荆泽铭终于回过神,连忙站起身来,却见方采薇摇头笑道:“你这会儿哪里有心思吃饭?别让我看见你茶饭不思的模样,就在这里吃吧,也好好儿想一想,看看该怎么做,我估摸着,李姑娘在娘家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呢。爷不如想想,若真是如此,要怎么帮她吧。”   这话似是意有所指,双喜双福彼此偷偷看了一眼,旋即低下头去,不敢多想,心中暗道也不知爷能否察觉奶奶这话里暗藏的那层意思:李姑娘在娘家不会好过,这是很明显的啊,可奶奶为什么要特意说出来呢。   方采薇说完就翩然离去,眼看要回到院中时,忽见若明珠从另一条路上走过来,她便停住身形,笑看着对方道:“从哪里回来?今儿路上有没有偶遇傅大夫啊?”   若明珠眉梢眼角全是喜色,紧走几步赶上前来,含笑道:“奶奶,我们素日里都叫他傅大夫,可也没见他开个医馆什么的,原来他最擅长的事是什么,奶奶您知道么?”   方采薇就和她一起往院中悠悠而行,一面笑道:“这话好没道理,他擅长做什么,我怎会知道?”   “奶奶还真知道。”若明珠难得露出小女孩献宝似的神情,伸出手在脸上戳了戳:“奶奶先前有一件事痛心疾首,您还记得是什么吗?”   “我痛心疾首的事情也不少,哪里记得……”   不等说完,就见若明珠的纤纤玉指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又轻轻划了几下,于是大奶奶立刻福至心灵,失声道:“不是吧?难道……那个做胭脂的……就是他?”   这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可见方采薇心情有多么激动,若明珠笑着点头道:“是啊,就是他,如何?奶奶怕是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今儿刚知道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这不,紧赶着就过来禀告奶奶。”   “我的天,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在这一刻,方采薇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句话的认识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她喃喃念着“无巧不成书”“造化弄人”等句子,但很快又疑惑道:“不对啊,傅东风不是军医吗?医术高明,怎么会做起胭脂了?”   若明珠道:“这个我刚才问过他,他说因为自己是师门弃徒,所以在世间行走,除非必要,不然不会从事杏林之业。上一次去做军医,也是无偿的,军营只管他一日三餐,并不用付他工钱,所以他只能仗着对药理熟悉,配一些胭脂来卖,赚钱度日,就这样,也不敢大张旗鼓,所以生活十分潦倒。”   “这是为何?”   方采薇实在不解,就见若明珠耸耸肩道:“具体我也不太明白,他只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奶奶不是说过吗?他赌技惊人,所以大概和这方面有关吧,赌技惊人的人,却不肯靠赌钱来养活自己,除非这项技艺给他带来过很大的伤害,因此我大胆猜测,很可能是当日因为他赌,连累了师门,所以被逐出门去,也不知道对不对。” ☆、第三百一十一章:棘手   “就算不对,怕也**不离十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方采薇点点头,这时两人已经到了门口,绿枝在里面听见说话声,亲自过来打起帘子,那边梅姨娘也从厢房里出来,见方采薇回来,便也和碧枫往这边来了,她知道先前大奶奶去书房是为的什么事,此时自然要过来打探一下消息。   房间中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方采薇也不瞒她们,喝了一杯茶后,面对梅姨娘关切询问的眼神,她便苦笑一声,摇头道:“如今看来,我们都把表姑娘想得太简单了。”   梅姨娘双手一颤,茶杯险些没摔在地上,喃喃道:“奶奶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想着进侯府?”   话音刚落,还不等方采薇回答,就听若明珠冷笑道:“那女人就是一条心机深沉的毒蛇,如今何府倒了,她一生富贵前程都付诸东流,怎么会甘心?别说还有世子爷和她从前那点故事,就是没有,但凡有一点能赖上的机会,她也不会放过。”   方采薇看看若明珠,再看看一脸惨白的梅姨娘,忍不住道:“明珠因为被表姑娘害过,所以认定了她不是好东西,这我可以理解。梅姨娘你又是因为什么?我看你似乎也很怕她,可据我所知,表姑娘当日在府里,很是爽利明媚,人人都喜欢她啊。”   梅姨娘摇摇头,轻声道:“她那会儿在府里,有老太太老爷宠着,爷也和她是青梅竹马,自然是天之骄女一般,而我不过是个千里投亲寄人篱下的远房丫头,奶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对着她,我心里岂会自在?所以哪怕她的确是温柔可亲,可我每次见她,都只会自惭形秽,久而久之,我便不想见她,不敢见她,自然,这是我个人的原因,和表姑娘无关。”   “和她有关。”若明珠断然道:“她表面温柔,其实那些锋芒骄傲全是藏在骨子里的,不知不觉就会散发出来伤人。梅姨娘太老实,才会被她暗中伤害而不自知。”   这评价似乎就有些过了,那个时候的李秋芳的确是天之骄女嘛,而梅姨娘本来就敏感脆弱,在她面前因为自卑,抬不起头来也是正常。   若明珠仿佛知道方采薇在想什么,眉头一挑,她呵呵冷笑道:“怎么?奶奶可是不信我说的?你必定觉着,这是梅姨娘自己自卑,与李秋芳何干?是也不是?”   说完不等方采薇回答,她便自顾自道:“这话可笑。奶奶如今也是天之骄女,你问问梅姨娘,在你面前她可有自惭形秽,抬不起头的感觉?”   方采薇翻个白眼,咬牙道:“呵呵,还自惭形秽,我素日里被她打趣的也不少。真是,你这话说的我完全没有世子夫人的威严也似,难道那李秋芳的领导气质比我还要浓厚?我不信。”   若明珠道:“什么领导气质?我不懂,奶奶是说她天生有一股首领气质吗?非也非也,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说,李秋芳那会儿在侯府,哪怕表面上对梅姨娘温柔可亲,但心中对她却是瞧不起的,这股情绪她没有压制住,就好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寒气逼人。若是一个粗心大意的,感觉不出也就罢了,但梅姨娘心思最是细腻,她即使没法明确感知这份情绪,却也下意识就不想接近那个虚伪的女人。这和什么气质不气质的无关,只能说,那女人城府深沉,眼高于顶,偏偏又足够虚伪,奶奶,您一定要小心她啊。”   “我能怎么小心?”方采薇一摊手:“她是什么人,你我心知肚明,就是梅姨娘,经咱们一说,恐怕也是半信半疑,太太老太太那里也不难,但是……世子爷那里,他会信吗?”   “难道奶奶说的爷也不信?”   梅姨娘忧心忡忡地问。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从很早以前,常夫人露出要将她给荆泽铭做妾的意思时,她就知道,日后的主子便是李秋芳,可偏偏每次和对方相处,她总是没来由的胆怯心惊。   谁知一朝风云色变,李秋芳嫁去了何家,接下来的日子虽不好过,但真正的方采薇虽是胡搅蛮缠的人,可顾着她自己都难,再怎么恨梅姨娘,只要不往她面前凑,她也很少正眼相看,自然也不可能下黑手。   就这样过了几年伏低做小的沉闷日子,忽然有一天,大奶奶变了个人似的,而梅姨娘也仿佛浴火重生,到如今,她身为方采薇的左右手,在府里地位金钱样样不缺,更不用去想着讨好荆泽铭,换他的宠爱来自保,这日子实在是太惬意了,惬意到梅姨娘做梦都会笑醒。   结果现在,李秋芳落魄了,她和荆泽铭眼看又有在一起的机会,她还是荆泽铭最爱的女人,眼看未来的美好生活可能会被打破,这怎能不令梅姨娘生出极大地警惕心。所以即便知道这想法有些残忍,她也希望方采薇能够将李秋芳扼杀在府门外,万万不能让她进这个大门。   “就因为是我说的,所以你们爷更不会信。”方采薇叹了口气,那边若明珠也急着道:“这不可能,爷对奶奶向来是爱重的,他也知道奶奶是什么样人,绝不会误会奶奶是造谣中伤。”   “若是别的事,他当然不会疑心我。”方采薇抚了抚额头,心想你们啊,还是没有经验,爱情这个东西是最不讲究套路的啊。   眼看梅姨娘若明珠眼巴巴看着她,大奶奶只好一摊手,无奈道:“别看我,我也没办法,真的。刚刚明珠说,爷知道我是什么样人,但问题是,他以为他也知道李姑娘是什么样人啊。我们俩在他心中都是白璧无瑕,现在李姑娘表现出了她对爷一往情深,却绝不会因此而失去半点骄傲的风骨,我这会儿若是去爷面前说她这一切都是演戏,你们觉着爷会相信谁?”   “难道……爷真的会连奶奶也不信吗?他明明知道奶奶是什么样的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又生一计   梅姨娘眼泪都快下来了,却见方采薇苦笑道:“是,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也不会怪我,情之一字,最是扰乱人心,在你们爷心里,我因为嫉妒去‘中伤’李姑娘,或许算不得什么事儿,可问题是,如此一来,他就会更加相信李秋芳。”   “所以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若明珠皱起眉头,这边方采薇恢复一向从容,淡淡道:“也不是坐以待毙,李姑娘还没回来呢,你们怕什么?再说我所设想的,也只是最坏情况,目前看来,世子爷的立场还是坚固地稳定地。就算到最后,李姑娘真进了侯府的门,闹到一山容不下两只母老虎的局面,那我们不妨就退一步,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奶奶所说的退一步……是什么意思?”梅姨娘身子一颤,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见方采薇耸耸肩,淡然道:“你知道什么意思的。不过放心,应该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我怎么想着,李姑娘如今虽是风骨铮铮,惹人怜爱,但也正因为如此,她算是把自己的后路都给堵死了,往后嘛……我们静观其变吧。”   梅姨娘一点都没有办法放心,不但没放心,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方采薇说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她心里也有点猜测,只是总觉着这不可能,如今侯府这么好,奶奶又是世子夫人,爷爱她敬她,老太太太太一天都离不得她,就算李秋芳进门,也万万撼动不了她的地位,凭什么就要退一步呢?不可能,绝不可能和离的。   但是转念又一想,如果方采薇真的和离,爷对她愧疚之下,必定会加倍补偿,到那时,这院中所有人可能都会给她,若明珠更不用说,她本就是自由身,不算侯府中人,可到那时自己要怎么办?自己是荆泽铭的妾室,谁都能走,她却是万万脱离不了的,真到了那一天,这日子还怎么过?   因越想越怕,越想越是愁肠百结,偏偏又无法可想,只能默默祈祷这一切都是大奶奶杞人忧天,李秋芳压根儿就没有可能重进镇宁侯府的大门。   真的是方采薇杞人忧天么?很显然不是。   “小姐别放在心上,少奶奶就是嘴巴厉害,您又不是不知道。”   简洁狭小的卧房中,翠竹一边给李秋芳喂着药,一边小声劝她。而院子里,李秋芳那位厉害嫂子郑氏指桑骂槐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李秋芳绝美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她慢慢把药喝了,又拿起手绢将嘴角边的药渍擦干净,这才看向翠竹,轻声道:“我现在的样子如何?”   “小姐还是貌美如花,和从前一样……”翠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听李秋芳厉声道:“说真话。”   翠竹吓了一跳,犹豫半天,只得低头小声道:“小姐如今……比从前憔悴多了,您要爱惜身子……”   李秋芳不等她说完,便摆了摆手,嘴角弯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差不多了。”   “啊?什么差不多了?”翠竹吓了一跳,就见李秋芳直起身子,淡淡道:“你去找太太身边丫头,假装不经意的和她说几句话,就这么这么这么说……”   翠竹凑在她身边,听完这番悄悄话,不由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半天才吃吃道:“这……能行吗?万一……世子爷不来呢?”   “他会来的,不来我就去死。”李秋芳看了翠竹一眼,那眼中的决绝狠厉吓得这丫头心肝儿乱颤,连忙道:“小姐不要这样想,万万不到这个地步……”   “那还要到怎样的地步?若不能脱离这种每日看人眼色听人骂声的日子,还不如死了干净。”   这话倒是发自真心,李秋芳一向是心高气傲的性子,若不是为了自己的计划,哪里能够忍受郑氏的一再挑衅?也正是因为她的纵容,才会有郑氏越来越变本加厉的骂声。   翠竹忧心忡忡地去了,过了好半天才回来,对李秋芳道:“我和太太身旁的丫头紫薇说了,但是结果就不知道会怎样。“   “拭目以待了。我就看看表哥对我的情意还剩下几分。”   李秋芳沉声说完,嘴角忽然露出一丝怨毒冷笑,心中暗道:都怪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她将表哥迷住,让表哥变了心,现在的我何至于受这样气,我该大模大样进荆家的门,让全京城的人艳羡。郑氏这个泼妇也仍会保持着从前对我的恭敬和笑脸……可是就因为她,表哥变了,他甚至没有亲自去赎我,害我落到这样一个狼狈境地,都是她,都是她,我一定要想办法铲除了她,一定要让她原形毕露,表哥是我的,他是我的……   翠竹不知道主子心里这些狭隘偏执的变态想法,她只是单纯希望小姐的计策能够奏效,能让世子爷于她们此时的困境中伸出援手。   ****************************   “若依照我的心思,是不愿意搭理她的,可架不住老太太和老爷都对她心生同情,总觉着当日是她爹混蛋,她是因为咱们两府的争执才受的害,这几年也不容易,所以到底还是和你丈夫说了。其实没关系,铭儿那孩子,我相信他能够把握分寸,你不用太过苛责,以你如今的身份,远不是李秋芳那种女人可以比的,明白吗?”   常夫人坐在榻上,看着身边坐着正在剥桔子的方采薇,苦口婆心地劝。   昨天李秋芳母亲过来见桑老太君,哭诉自家如今的处境艰难,只说李秋芳在家里天天被兄嫂折辱,可她这个做娘的,竟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求着老太太看看能不能想个主意,毕竟当日女儿嫁去何家,是自己和老爷的主意,只是万万没想到竟换来这样结局,老爷死了,这都是报应,可孩子是无辜的……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说的桑老太君也跟着掉了两滴眼泪。   何夫人心下却是快意的,甚至还讽刺了两句,可是在婆婆面前,到底也不好无礼。果然,今天桑老太君将荆侯爷叫过去,过了不到半天,荆泽铭就让他爹给派出去了,世子爷走的时候,并没有瞒着方采薇,只说李秋芳在家里日子难过,父亲派他过去看看,中午前就回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心有灵犀   方采薇心里明白得很,荆泽铭对李秋芳始终是有一份牵挂和愧疚的,而如今李家这番行事,实在不能不让她怀疑其背后动机,因正在房中想着心事,便有常夫人身旁的丫头过来相请。   果然,来到常夫人这里,就是接受来自婆婆的亲切慰问的。   只大奶奶是个刚强的人,行事最干脆利落不过,这样爱恨纠缠叽叽歪歪的故事,哪怕她爱荆泽铭,也着实觉得不耐烦,因此听完常夫人的话,她将剥好了的桔子递过去,直接问道:“太太,老爷和我们爷到底是什么意思?若说李姑娘当日是因为二府之争,被她爹爹卖女求荣,这是不是也要怪咱们家?我觉着我们爷的心里就是总觉着亏欠了她,是不是老爷老太太也都这样想?如果大家都这么想,那要怎么补偿她?叫我看,恐怕也只有接来咱们家养活,才能抵消当日欠她的了,是也不是?”   常夫人霍然而起,沉着脸道:“不可能。我决不允许这样荒唐的事发生。采薇,你不用生气,老太太和老爷就是这样性子,老好人,什么事儿都爱往自己的身上揽,其实这和咱们家又有什么相干?两府相争又怎样?当日何家可没有仗势欺人,逼着他们非要嫁。若说错,也是死了的那个贪心不足,一心想着升官发财,才会铸成大错,和咱们半点干系都没有”   方采薇心想,到底还是太太,这才是看得明白。老太太和老爷在这上面未免太圣母了。   因就叹气道:“太太这样说,我是同意的。只是如今看老太太和老爷并非这么想,若就这么着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我可以不在乎,可若是次次都这样,就算我相信世子爷,京城百姓又会怎么议论?到那时,在人们眼中,李姑娘照样成了咱们府里的人,若不接进来,只怕人们都要议论世子爷占了人家便宜还不肯负责,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可不能让爷身败名裂啊。”   常夫人感动地看着方采薇,伸手拍着她肩头道:“好孩子,你放心,我万万不会让你受委屈。先前我也问过铭儿,他说了,若秋芳的兄嫂真是白眼狼,对秋芳不好,他就买一栋宅子,将她们主仆两个安排在那里,再买两个丫头婆子过去看门护院,总之你放心,人是绝对进不了咱家门的。”   “这样啊。”   方采薇慢慢点头,心想荆泽铭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既然要做如此安排,想必不是为了瞒着我养外室。嗯,也好,这样一来,等于是绝了李秋芳的念想。你在家受苦,那我就给你买栋房子,你搬出来住,这下子总不会再受气了吧?做到这一点,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正想着,忽见常夫人身边丫头走进来,轻声道:“太太,大奶奶,世子爷过来了。”   “哦?”   方采薇站起身,果然就听见外面丫头们和荆泽铭见礼的声音响起,接着门帘一挑,玉树临风的世子爷走进来,看见她便是一愣,纳闷道:“这个时辰,你不在院子里忙,怎么倒有空来太太这里说话?”   方采薇一翻白眼,冷哼道:“爷这话说得,我难道是牛马吗?就不能抽空儿歇歇?”   常夫人也道:“就是,你也不说心疼心疼你媳妇儿,进门就问这种话,连我都为采薇抱不平,她帮着你管这一大家子里里外外,容易么?这是情意,你莫要当做是她应当应份的。”   “儿子从没有这样该遭天打雷劈的想法。”   世子爷摸摸鼻子,在心里苦笑,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惹到了娘亲和媳妇,就不知她俩这个时候聚在一起,是不是要密谋给自己个教训,啧啧,别人都是婆媳不和,轮到他,婆媳拧成一股绳,可怎么看起来他比那些两头受气的男人还要惨呢。   “采薇你听见了?你丈夫也是念着你的好呢,不会将你当做牛马的。”常夫人招手让荆泽铭坐下,接着转头对方采薇说了一句。可把世子爷感动坏了,暗道到底是我亲娘,没错儿,总算这个时候还没忘在媳妇面前帮我说两句好话。   方采薇微微一笑,目光紧盯着荆泽铭,那意思很明显:今儿到底都做了什么,老实交代。   荆泽铭挑挑眉,故作不解的一摊手,意思也很明显:我做了什么不是都禀报过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要审问呢。   “咳咳咳……”   一旁常夫人轻咳了两声,心想知道你们夫妻恩爱心有灵犀,只是好歹也要照顾一下我老人家的情绪吧,在我面前这么眉来眼去的演哑剧,欺负老爷不在场吗?   夫妻俩被这一声咳嗽惊醒,都觉着有些尴尬,荆泽铭连忙正襟危坐,就听常夫人淡淡道:“你去了李家?到底怎么回事啊?”   荆泽铭叹了口气道:“他们家是什么样人,娘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何家已经烟消云散,秋芳回娘家吃白饭,可不就成了兄嫂的眼中钉?我过去的时候,那郑氏正在院中叫骂不休,也难怪表婶过来哭诉,这日子着实是没办法过下去了。”   常夫人点点头道:“你表婶糊涂,说什么让你过去震慑一下,可你又怎能震慑住那郑氏?咱们和李家又有什么亲厚关系?难道她家的事,咱们还管得了?”   荆泽铭叹气道:“娘说得对。所以我就和表婶说,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我就让她和秋芳一起搬去东光大街那幢宅子里住……”   说到此处,忽见方采薇冷飕飕瞥过来一眼,世子爷顿觉脊背一凉,连忙道:“东光大街的宅子是爹爹前些日子买下的,原本只说夏日里和二三老友过去纳凉下棋,这会儿李家情况不好,爹就说,实在不行让她们先住着,日后看看有合适的地方再安排。且她们是母女两个住在一起,方便照应。”   这意思就是说:老婆大人,安排她们住处这是爹的意思,和我无关。而且我还特意让她们母女两个搬过去,免得惹下闲言碎语,也彻底杜绝了我上门探望的可能,如此诚心,您还满意不? ☆、第三百一十四章:夫纲不振   方采薇微微点头:不管李秋芳心里怎么想,反正到目前为止,世子爷的态度还是无比端正的,这还不错。   常夫人冷眼看着他俩的小动作,知道儿子和儿媳妇就这个问题已经达成一致,不会有夫妻大战,于是也松了口气,淡淡道:“如此,我们家对秋芳,也算是仁至义尽。铭儿,当日之事,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你也不必多想了。”   “是,儿子知道。”荆泽铭躬身答应,常夫人就挥手道:“好了,你们两个回去吧,记着,外人终究是外人,始终是把咱们自己的日子过好最要紧。”   荆泽铭和方采薇齐声答应,夫妻俩从常夫人院中出来,世子爷看向身旁妻子,忍不住牵起她的手小声笑道:“怎么?原来在我面前的大度都是假装的,我前头走了,你后脚就来找太太告状了?我怎么不知道我的高级员工竟是如此表里不一的人呢?”   “爷想的未免有点太多。”方采薇一扬下巴,傲然道:“我岂会在意你怎么做?是太太叫我过来的,她怕我生气,所以安抚我,只是这也有些小瞧了我,以我的胸襟气度,莫说爷没对李姑娘做什么,就是做了什么,该怎样就怎样,我才不会强求哩,更不会自己生气,如何?这答案你满意了?日后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对你抱怨一个字儿算我输。”   荆泽铭摸摸下巴,仰头望天道:“如此贤惠大度的妻子,我本该感激涕零,只是心里怎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合着娘子的意思是,我也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人,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才不会将我看在眼里,是这样吗?”   “哼!你知道就好。”方采薇又扬了扬下巴,几乎是六十度角看天了,完美诠释什么叫做“目中无你”。   “别说,虽然为夫听了这话十分伤心,但仔细一想,倒也好,自由啊,这般贤惠大度的妻子,我怎能辜负是吧?若不做出点什么事来,也太对不起奶奶您的胸襟气度……”   “你还想做什么?”   方采薇猛地扭头怒瞪过来:“过分啊,我好心好意给你个台阶下罢了,你还敢蹬鼻子上脸,真是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不知道姑奶奶几斤几两……嗯?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哦不对,是你不知道我的厉害。”   荆泽铭连忙伸出手去:“哎!当心当心,我刚刚听着咔嚓一声,莫不是你这下巴脱臼了?都怪你,头抬得那么高,如何,到底连累下巴了吧。”   “你少给我声东击西转移话题,在我面前卖弄你大将军会兵法啊?快说,你还打算做什么?是不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房子都给了,不如索性把那里作为一个金屋藏娇的据点,是也不是?”   方采薇一把拍下世子爷的手,单手叉腰表示我不吃这一套。   “哟,刚刚不还说什么贤惠大度吗?说什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哎哟!真掐啊你,淑女风范呢?说好的温柔体贴不是吗?”   “少来。告诉你,淑女风范时间已过,现在是河东狮吼时间段,再不坦白从宽,还有一哭二闹三上吊时间段等着你,我让你好好见识一下太座大人的百变画风。”   方采薇撸起了袖子,下一刻,整个人就被荆泽铭一把抱住,只听他哈哈笑道:“采薇,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这才是你。”   “合着你是被虐狂啊,专门喜欢这种画风……等等,你这意思是不是说?泼妇才是我的本色?”   方采薇一双丹凤眼都要倒立了,只看得荆泽铭哭笑不得,连忙举手告饶道:“冤枉啊,青天大奶奶,为夫怎敢瞎说这种大实话。”   方采薇:……   “好了,其实你知道的,我就是过去李家一趟,见秋芳的确受气,便将她们母女接出来,安置在那栋空着的院落里,对天发誓,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做。”   荆泽铭收起玩笑之态,举着一只手认真道:“我虽变不成你说过的你们那里的好男人,但七尺男儿,光明磊落,既然当日选了你,说过要断了所有对秋芳的念想,如今自然会说到做到。你也不要多想,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好过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结果我这边还毫不知情,白白含冤受屈。”   “难道我还冤枉了你?”   这样温柔的世子爷,哪怕大奶奶妾心如铁,也实是招架不住,只好冷哼着嘟囔了一句,果然,就见荆泽铭苦着脸道:“难道你没冤枉我?刚刚可不知道是谁,那醋味儿飘得满园子都是。”   “园子?”   方采薇愣了一下,才发现这并不是回房的路,荆泽铭竟然带着她来到园子里,因不由纳闷道:“我房里还有许多事要做,眼看就过年了,各处账本堆得比山还高,过年的安排也刚刚开始做计划,这会儿你拉着我过来做什么?难道我还有心思赏景不成?何况这大冬天的,有什么景色可赏?这两日又没下雪,梅园也不在此处。”   “咱们去看看两只花熊嘛。”   荆泽铭伸出手揽住方采薇肩膀:“我就是看你每天没日没夜的忙,偏偏这些商业之事,我也不怎么通透,实在帮不了你。但劳逸结合的道理我是懂的,所以今儿就当我任性一回,你也放半日的假,咱们去和花熊玩一会儿。”   “我的天,和它们玩一会儿?你这不是谋杀亲妻吧?就俩花熊现在那体重,那大熊掌,长嘴筒子,你再看看我这小身板儿,够不够它们一屁股坐的?不用多,一熊掌下来,我估摸着就去阎王那里报道了,让它们咬一口,更惨,肉能撕下来一大块,疼得要命还死不成,活受罪……“   “至于吗?”世子爷笑弯了腰:“那不就是两只熊?慢吞吞圆滚滚的,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看你把它们说的,成老虎了。”   “你还真别瞧不起那两只熊,现在它们还不是成年体,要是成年了,老虎狮子啥的还真不会怕。我说爷,人不可貌相这事儿你应该清楚啊,可别被它们两个的憨态可掬给影响了判断力。” ☆、第三百一十五章:算计落空的愤怒   “我倒不信。也罢,你不进去我进去,我有功夫,实在不行还能逃出来。那两只熊让你娇生惯养,吃得也太肥了,你不是说它们太胖不好吗?我还指望着将来它俩能给咱们生两只小花熊玩玩儿呢。”   “你这话怎么和三妹妹说的一样?该不会是她缠着你,要你来我跟前说的吧?”方采薇疑惑瞄着世子爷:“我和你说,别做白日梦,生娃那需要爱情,爱情懂吗?咱们连这俩货是公是母都没弄清楚,你就想到生娃身上,会不会有点盲目乐观?”   “我看他俩挺恩爱的啊。”荆泽铭一指远处木架上两只正在休息的滚滚:“你看,一只的上半身趴在另一只身上,这样的耳鬓厮磨,还不够恩爱?这样恩爱的,那一定是一公一母。”   “呵呵!”大奶奶面无表情冷笑数声:“爷,难道你不知这世上有‘龙阳之好’‘断袖分桃’这种事?耳鬓厮磨就一定是一公一母吗?万一它俩在一起搞基呢?”   世子爷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熊也会有龙阳之好?这不可能吧?”   “没见识了吧?”方采薇拍拍荆泽铭肩膀:“我和你说啊,动物界的龙阳之好,那比起人来也是不遑多让的。尤其是鸭子,那货就是典型的无节操无下限,公母通吃,熊可能会比它们好一点,但像团团圆圆这种特殊情况,呶,你知道了,从一开始被我们所救,它俩就是两小无猜相依为命,这种情况下如果是两只公熊,也很容易搞基……”   世子爷被大奶奶的知识面震惊了,心想这就是她们那个时代所传授的知识?   “那个……容我问一句,你们那里的知识的确是五花八门,可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   “唉!你不懂,在我们那里,因为很多动物都濒临灭绝,所以研究它们的行为心理就十分重要。你比如之前我看过一个新闻,说是某个国家动物园里有世界仅存的三只蓝山鸭,两只公的一只母的,工作人员为了不让它们太快灭绝,就拼命想让两只公鸭和那只母鸭配在一起,但是没想到,两只公的在一起了。”   “于是你们就通过研究它们的行为心理,最后让两只公的和母鸭在一起了?”世子爷恍然大悟,却见大奶奶一摊手:“没有啊,那两只公的情比金坚,最后没拆开,工作人员伤心地表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物种灭绝了。”   荆泽铭:……“所以折腾这一顿,还是没用?”   “没用。”方采薇遗憾点头,想了想又疑惑道:“哎!你说蓝山鸭到底长什么样儿呢?我没有看过呢。”   荆泽铭:……“我就算看过,你觉着我会知道这就是你们那里濒临灭绝的蓝山鸭?”   “也对啊。”方采薇哈哈一笑:“再说就算这里遍地都是蓝山鸭,又能如何?我反正是带不回去的。嗯,不管了,我觉着肯定没有鸳鸯好看,说起来,明年咱们把园子里的池塘扩建一下吧,修个湖心亭,再多养几对鸳鸯,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荆泽铭:……采薇真是豁达乐观啊,只是随便说几句鸭子,就把先前那些不愉快的事都忘了?真好哄。有这样可爱的妻子,夫复何求?秋芳,对不起,看来这一世里,我们是有缘无分了。   世子爷并没有按照套路地加上一句“下一世我再与你两心相许”之类的话,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他心里,如果真的还有来生,他仍愿意同方采薇双宿双飞,而不是和别的任何人相许一世。   *********************   “啊!”   东光大街的这栋房子是独门独院,虽不是什么两进三进的大宅门,但胜在清幽整洁,对于李秋芳母女来说,恰是个再好不过的定居场所,适合她们深居简出的生活,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不过李秋芳显然不这么想,她这会儿就正在发脾气,原本整齐干净的房间里,能摔的杯盘摆件统统被摔在了地上。   李母在一旁扎手跺脚,欲哭无泪的叫着:“你说你这孩子是干什么呢?把这些砸了,又得费钱去买一套新的,哎哎哎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能连那个都砸了?我看着像是一件古物,万一是你伯父心爱的东西……哎呀我的天……”   “小姐,您消消气,若是让世子爷知道了,这不好啊……”   翠竹也上前苦口婆心的劝,不等说完就被李秋芳一把推开,接着这向来从容的女人终于蹲在地上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道:“果然人说的没有错,痴心女子负心汉,当初那么多海誓山盟,如今又怎样?才几年时间,就都成了落花流水。好不容易来见我一面,就给我这样安排,这算什么?要我没名没分做一个外室?别人这么作践我也就罢了,他……他怎么能这样作践我?良心被狗吃了吗?”   屋里几个丫头婆子被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连势利眼的李母,此时满心里都是尴尬,却也不得不好言相劝道:“我的儿,你莫要这样想,你表哥是正经人,我看他并没有作践你让你做外室的意思,你这实实是冤枉了他,他就是觉着你如今处境可怜,所以给了这栋宅子安置咱们……”   不等说完,就见李秋芳猛地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如同猛兽般通红通红,那眼神吓得李母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下一刻,就见女儿猛地伸手捂住胸口,接着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儿啊……”   “小姐……”   “姑娘千万要想开啊。”   众人忙都奔上前去,七手八脚将李秋芳扶起来,却见她深吸几口气,然后伸出手将散乱了的发丝向后拨一拨,忽地惨笑一声,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表哥连这一点对我的情意都没有了,好得很,从此后一了百了,真好……”不等说完,忽地身子一歪,就栽倒在翠竹怀中,彻底昏死过去。 ☆、第三百一十六章:夫妻乐事   “儿啊……女儿……”李母上前抱住李秋芳,捶胸顿足呼天抢地。而翠竹也忘了刚刚心中对主子的大不敬质疑,和李母等人一起将李秋芳抬到床上,看着从小伺候到大的小姐,这丫头的眼泪如雨而下。   转念再一想,小姐此时心身俱损,而世子爷却大概回到家里,正和那位世子夫人在一起说笑玩乐。猛然间,这丫头心中便升起一股不平怒火来,先前想着的那些道理全都丢到脑后,心中只余对荆泽铭的怨怒。   所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是古今至理,本来翠竹不是没有分辨是非能力的蠢笨女人,然而让李秋芳这“万事皆为别人错,我乃清白白莲花”的主子一带,思想也就变得狭隘偏激起来。   不过她想得有一点倒是没错,此时荆泽铭正在园子里,被两只花熊狂追,一面跑一面还大叫着:“老天,采薇你说的没错,这两个家伙果然跑的好快。怎么回事?那么肉呼呼的身子,怎么可能跑的这样快?不行,要被追上了,我撑不住了,必须要用轻功了……”   ”喂!说好了不用轻功的啊,老板你可不许赖皮。”方采薇在篱笆外笑得花枝乱颤,捧着肚子跳脚大叫,为两只滚滚争取权益。   不过这话还是说的有点晚,那边世子爷已经开始草上飞了,只飞了两圈,就把两只滚滚飞傻了,坐在地上,跟着荆泽铭的身形转动大脑袋,差点儿没把自己给转晕。   好在方采薇及时发出不平之鸣,世子爷遵守着“七尺男儿一诺千金”的原则,无奈停下脚步,果然,就见两只滚滚立刻抖擞精神,站起身迈着内八字就欢快地跑了过来。   “算了算了我服你们了,就让你们咬几口吧,说好了,力道得轻点儿,我今天没穿软甲……”   荆泽铭仿佛认命了一般,迎着两只花熊就过去了,这出乎意料的一招只把方采薇吓得花容失色,没命大叫道:“不行,爷,不行,滚滚控制不住力道,会伤了你,快出来。”   “没事儿。”荆泽铭哈哈一笑,眼看一只滚滚冲到身前,于是一把抱个满怀,紧接着就和这货滚到地上去了,另一只一看,如此紧要时刻怎能示弱?难得来了一个丰容的两脚兽,那必须要好好珍惜把握啊,于是也立刻冲上前来加入混战。(动物园里给动物的木马,木架,树木,吊床等帮助动物们打发无聊时光的措施和工具叫做丰容)   这一出“人熊大战”好不精彩,只可惜大奶奶根本没心思看,从荆泽铭和两只滚滚一起滚到地上那一刻,她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上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干扰花熊,只能拼命跺脚大叫让荆泽铭出来。直到半刻钟过去,发现世子爷还是毫发无损时,大奶奶才发现自己是白担惊受怕了。   “不就是会点功夫吗?就这样厉害?两只滚滚还收拾不下你?”   大奶奶不服气地嘟囔着,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世子爷也是受不了两个小家伙的蛮力了,狼狈从地上爬起来,连声道:“不行不行,不玩了,你们这不讲规矩的,我不敢伤害你们,你们可好,下死手下死口啊……”   两只花熊又怎能听懂他的抱怨?还以为男主人是在为它们叫好呢,甩甩脑袋重新站起来又扑了过去。   世子爷拔腿就跑,两只花熊拔腿就追,其中团团聪明,眼看主人要往围墙那边跑,于是立刻和圆圆熊分两路,分头包抄。   “我的天,了不得了,两只花熊竟然也懂兵法?这是要成精吗?”荆泽铭一看前路被截,立刻一边大叫一边转了方向,瞅准最近一棵树,纵起身形“嗖嗖嗖”就爬了上去。   “哈哈哈……”   反正没有别人在场,大奶奶也就不用顾忌形象,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一边指着爬到树中间的荆泽铭大叫道:“爷,滚滚是爬树高手啊,你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什么?”荆泽铭大惊失色,低头一看,果然就见两只黑白大团子一前一后爬了上来,那么胖乎乎的身子,肥厚的熊掌,竟是一点儿也不影响爬树速度,人熊之间的距离转眼就被拉近了。   “爷可不陪你们玩了,果然你们主子说的没错,这不是玩,这是玩命呐。”   世子爷冲着爬上来的两只花熊大吼一声,接着提气纵身,施展轻功如大鹏鸟一般,直接飞过围墙落到方采薇面前,落地动作优雅帅气潇洒干脆,引的大奶奶不停兴奋叫好。   两只滚滚显然不明白主人怎么手臂伸展了一下就飞走了,拿爪子挠了挠头,忽然间上面那只也伸开双前肢,然后从树上跳了下去。   “我的天啊,哈哈哈,团团想跟着你学啊。”   方采薇看着摔在地上,摔的肥肉抖了好几下的团团,笑得直揉肚子,却听身旁荆泽铭担忧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呢?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团团不会有事吧?”   “不会,这货可扛摔了。你就没发现?这花熊园里的树木远不如外面树木长得丰茂。”   经她一提醒,荆泽铭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这园子里的树枝杈似乎很少,有一些地方有非常明显的掰断痕迹。   “不是吧?这两只还喜欢掰树枝?”世子爷从军之时,两只团子还未长大,所以对它们的成长过程一无所知,才会问出如此天真的话。   “它们两个破坏力倒不是很强,但架不住长得肥啊,还偏偏喜欢到树上去坐去蹭痒,你说有几根树枝能承受它们那大屁股的宠幸?所以坐着坐着就断了,这俩货也不知从树上摔下来多少次,啥事儿没有,从前比这更高的树枝都不知道摔多少回了。”   “原来如此,我竟不知两只滚滚还有这个本事。如此看来,你说它们战斗力又高,又抗摔,又抗冻,这也太厉害了吧?从前没听说过啊。”   “那是,跑出来的花熊还是少嘛,又有谁会去认真研究它们,都是直接杀了吃掉。”方采薇有些伤感的叹了口气:“唉!真是可惜,好多花熊就这么没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故乡的歌谣   “行了,我们这里毕竟不比你们那边,也许在山林深处,有很多花熊,不至于像你们那儿只剩下一两千只。”   见两只花熊都下了树,气喘吁吁跑回木架上去休息,荆泽铭就揽住方采薇肩膀往回走,一边轻声安慰她。   “也许吧。”方采薇点点头,但旋即就高兴道:“所以我给各家庄子上都下了命令,冬日里如果有花熊跑下山找吃的,不许伤害,要赶紧找里正或者保甲去做见证,吃了什么东西记下来,去田庄上要,我都赔给他们。”   荆泽铭笑道:“你为花熊,也真是煞费苦心了。只是这其中,怕难免有那贪便宜的人鱼目混珠吧。”   方采薇道:“所以我让他们找里正保甲作证啊,花熊但凡下山,一定是因为觅食,不找到食物不会离开的。而且下山的这一群应该属于花熊中脸皮比较厚的,一般不伤人,但也不会十分怕人,这样就给村民们找证人留出时间。总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起什么纠纷,从赔偿来看,下山的花熊也不多,就算当中偶尔有那谎报占便宜的人,终归是极少数,我也就认了。”   身为一枚滚滚粉,方采薇说起大熊猫,那绝对头头是道,荆泽铭看着她宛如发光的俏脸,心中柔情泛滥的一塌糊涂。   就是喜欢她这个样子,自信,可爱,善良。眼睛里仿佛都是星光。世上怎会有这样美好的女子?天可怜见,竟让我得以拥有她。老天,老天,我荆泽铭何德何能,你竟对我如此厚爱,怎么办?真是喜欢她喜欢的一刻也离不得。   “爷看什么?”   正痴迷间,忽听耳边响起方采薇疑惑的声音,定睛一看,就见大奶奶正怀疑看着他,嘟囔道:“看什么这样认真?竟然看呆了眼,该不会是被我的魅力征服了吧?”   “怎么会?不要多想。”   世子爷怎肯承认真的是被大奶奶的魅力征服,咳嗽一声连忙转移了话题:“我就是在想,你怎么知道的这些?难道你亲自看过?可你不是说平日里工作很忙吗?而花熊生活的地方离你很远,附近只有那个叫做动物园的地方有三两只而已。”   世子爷这个话题转移的非常有技巧,如果是别的,方采薇未必会被他糊弄过去,但是提到滚滚,那恰是搔到了大奶奶的痒处,因立刻兴致勃勃道:“我自然没有看过,但你忘了我和你提过,我们那边有新闻报道这种东西吗?所以这些事情我都是从报道里看到的。我看过好几起类似的事,其中有一次给我的印象尤为深刻。说是一个蜂农家被花熊光顾了,然后因为我们那边对花熊的保护堪称顶级,这人也不敢惊动熊大爷,只好和保护站的工作人员联系。工作人员赶来后,熊大爷已经吃了好几箱的蜂蜜,趴在棚子里睡着了,然后为了确定它的身体情况,工作人员就拿长竹竿捅了它一下,可不敢上前,万一熊大爷翻脸不认人,那就要倒大霉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哈哈哈,熊大爷被竹竿捅了,抬起头嚎一声后,就继续睡了。就这样,这位熊大爷醒了吃吃了睡,直到几十个蜂箱被吃得干干净净,才心满意足地离去,好在之后政府赔了钱……”   “还有这种事,你们那边对花熊的保护简直有点丧心病狂了,蜂农也太可怜,还好有赔偿,不然何等不公。”   荆泽铭也觉着好笑,又听方采薇道:“那是当然,别说那时候,大家生活都好了一些,就是更早时候,大家还都很穷,对花熊的喜爱就已经非常狂热了。那会儿我们全国人民也就是刚刚吃饱没多久,大部分人一日三餐还很少见肉星儿,结果山区里的竹子开花,竹子开花后,竹子就有毒性了,滚滚们是不能吃的,然后有人说这是滚滚的大危机,没有足够竹子吃会饿死,号召大家捐款,好家伙,那真的是全国支援啊,还有人特意为此写了一首歌。后来证明说这其实是骗局,那一场竹子开花对大熊猫影响并不大,但就是从那时起,大熊猫真正在全国人民心中扎下根来,那首歌我还会唱呢,趁着现在没人,我唱给你听啊……竹子开花啰喂,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星星啊星星多美丽,明天的早餐在哪里……”   原本悠扬的曲调渐渐就破碎开来,荆泽铭静静看着泪流满面的方采薇,知道由这一首歌谣,让她又想起终此一生都不可能再踏足的故土,只是他可以倾尽所有的爱她护她,唯独这件事,是他完全无能为力的,而且就算有能力,从私心里说,他也不愿意让方采薇离开自己。   “真是,好好一首歌唱成这样。”不知何时,歌声停了,方采薇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然后恼怒看向荆泽铭:“夫君,你就这么看着我哭啊?”   “哦,那我应该怎么做?”世子爷还没从心疼无奈的情绪中回过神来,闻言傻傻问了一句,见大奶奶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错误,连忙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替爱人擦去脸上泪水,一面苦笑道:“你哭得我心都揪起来了,哪里还顾得上体贴。”   方采薇接过手帕,在自己脸上胡乱擦了擦,接着叹息道:“都说入乡随俗,我一个孤魂野鬼,来到你们这里,如今已是三年多过去,有时候想想,那些前尘往事,竟恍若一梦。我能记得的上一世中事越来越少,可我不想忘记,我不想被你们这里的三从四德同化。然而这话和谁也不能说,只有在你面前,才能痛痛快快地放肆一回。”   “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一定爱你护你,一生一世。”荆泽铭将方采薇紧紧搂在怀里,柔声道:“以后难过了,想家了,都尽管和我说。”   “对于你来说,我说的这些东西很惊世骇俗吧?你能认同?”   这姿势实在太好,好到不用老板袖子擦擦眼泪都对不起被泪水淹了的脸。于是方采薇老实不客气地又用荆泽铭的袖子擦了把泪水。 ☆、第三百一十八章:异常   “有些不能认同,但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喜欢听。更何况,你们那里比起大夏,的确是发达先进很多,听了之后可以帮我拓展思路。就如你刚刚说的新闻报道,我忽然想起,之前你和我说过报纸的事,如今官方邸报内容有限,就连官员们能看到的都不多,更别提百姓了,或许我们可以办一份民间的报纸,收集那些奇闻异事,还有国家大事也可以议论一下,如此一来,若有什么新奇有用的观点,岂不是也可以为国家提供人才?”   方采薇皱起眉头,犹豫道:“报纸的威力很大,爷你想好了吗?还是说,你这份报纸只是要替朝廷歌功颂德?那和糊弄人民又有什么两样?”   荆泽铭严肃道:“采薇,有一点你一定要明白。这里是大夏,是君权至上的国家,不是你们那个开放的时代。咱们若是办报纸,主旨当然是要替朝廷歌功颂德。但这其中的度,却可以灵活把握。例如某地若有了什么冤案要案,就可以通过报纸传达四方,朝廷也可借此清查。其实就是要形成一个舆论,要让那些不法官员知道,这样情况下,不能再明目张胆的大肆敛财贪污,草菅人命了,爪子该缩一缩,态度也该多些敬畏……嗯,这只是我一个基本的思路,具体要怎么做,还得咱们一起商量着来。”   办报纸,是许多官场小说中穿越男主最爱干的事情,但方采薇并没有出入朝堂心怀天下的雄心壮志,所以也从没往这方面想过,直到今天,她听了荆泽铭这一番话,才发现这其中的确是好处多多。   “是啊,爷你说得对,咱们办报纸,又不是为了推翻封建统治……咳咳……我的意思是说,当今皇上英明,朝廷的政策绝大多数还是为了苍生百姓,江山社稷。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借用报纸的力量,让吏治更加清明,让怀才不遇的有识之士能有个被发现的渠道,甚至就是为百姓们增添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这都是很好的。”   “对对对,就是这样。采薇你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世子爷激动点头,很有一种“世上知我懂我者,唯有采薇”的骄傲感动。   “好,为了这些效果,歌功颂德就歌功颂德吧,我认了。”   方采薇一拍手,接着就见荆泽铭微微一笑,轻声道:“采薇,这话我只和你说,若是被别人听去,只怕我这话也就形同谋反了。我料着报纸这种东西,一旦成型,必然如滔滔江水东流去,一发不可收拾。到那时,任谁也控制不住它的壮大,如此慢慢发展下去,规模声势必定越来越大,最后会成为所有人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君主也好,朝廷也好,能够从这里纵观天下大势,既可以在出错时及时拨乱反正,也可以及时地察觉天下危机。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君主和朝廷糜烂,有报纸传达四方开启民智,也会加速一个糜烂朝廷的灭亡,新的政权会更快速建立整合,百姓们经历的苦难终归会快一些结束,中原可以有更多时间和力量应对北方强敌,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国……”   “夫君,我没有爱错人,身为一个贵族子弟,你能有这份认知和见识,能对天下苍生的苦难抱有这样的善意,你果然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堂堂正正的华夏男儿。”   方采薇整个人都激动了,紧紧抱着荆泽铭,好一会儿才放开,接着兴奋道:“既如此,咱们明年就开始办报,如何?当然,这还需要你事先去和皇上商谈一下,莫要让皇上误会。”   “你放心,皇帝陛下胸襟如海,他听了这个事情,只有高兴支持的,绝不会反对。”   “咦?你这么了解皇上?确定不是拍马屁?或者是自己姐夫,怎么看都觉得了不起?”   “怎么可能?你也太小瞧为夫,小瞧皇上了。嗯,我看咱们就在明年春天把这事儿操办起来,恰好那时山海园是不是也该开放了?首先就给咱们自己的产业打个……广告是吧?就是你说的那种宣传,对,是广告……”、   一旦发现此事可行,夫妻两个立刻就开始兴致盎然的议论起来,直到回了院子里,仍是谈兴正酣。眼见丫头们和梅姨娘迎上前,荆泽铭就挥手道:“绿枝去泡一壶茶,我和你们奶奶有话要说,其他人没有传唤,不得进书房。”   “是。”   绿枝答应一声,连忙进书房手脚麻利地泡了一壶茶,接着给夫妻俩每人倒一杯,便告退离开。   这一番谈论当真是酣畅淋漓,夫妻两个直说到红日西沉,还是意犹未尽,荆泽铭起身点燃了屋里蜡烛,正要问外面什么时候摆饭,就听院子里碧丝的声音响起:“奶奶,若姑娘回来了。”   “嗯?”   方采薇走出门去,看着站在院子当中的碧丝:“回来就回来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不回来难道还要露宿街头不成?”   碧丝看见她,忙紧走几步过来,小声道:“不太对劲,奴婢看若姑娘脸色沉沉,虽是昂首挺胸迈着步子,可怎么看怎么觉着不对劲,就好像……是了,好像奶奶说过的僵尸一般……”   “别胡说八道。”方采薇连忙打断碧丝,随即在小丫头额上戳了一指头:“我看你是识字后看那些传奇小说看的走火入魔了,什么僵尸,好好儿的大活人,能忽然变成僵尸?”   “奴婢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当然不可能是僵尸了。”碧丝揉着额头,小声咕哝道:“传奇小说哪有奶奶讲得那些故事好听?我就算走火入魔也是因为奶奶,和那些半吊子小说才没有关系哩。”   “还敢犟嘴。”方采薇瞪了她一眼,然后回头对荆泽铭道:“爷先在书房里坐一会儿,我去看看明珠怎么回事。”   “你去吧。”荆泽铭点点头,其实心里也觉着有些疑惑,因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抬起头正要提醒方采薇,却见人早已走得没影了。   梨花白说   有没有人能猜出缘由23333,顺便嚎一嗓子求月票吧,记得有个同学说我不喊她就忘了,虽然我也不指望上榜啥的,但为了数据好看点,还是希望大家支持一下。 ☆、第三百一十九章:有恩必报   且说大奶奶,和碧丝回到卧房,果然,也立刻就察觉到若明珠不对劲了。此时天气寒冷,对方却只穿着一件棉袄,外面连个斗篷都不披。大门敞开着,她就直挺挺地站在地中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寒气袭人。   “这是怎么说的?就这样开着门,把我屋子里的一点儿暖和气都给弄没了。”   方采薇紧走几步进屋,然后命碧丝在外面将门关上,接着来到若明珠面前,果然就见她面无表情,眼睛里原本的鲜活灵动一丝儿都不见了,因心下震惊,面上却没有露出一丝半点,只攀着对方冰凉肩膀道:“怎么这个模样?难不成是傅东风给你气受了?还是说,他和别的女人跑了?了不得,我这双眼睛竟会看错人?”   若明珠缓缓摇头,忽然“扑通”一声,直着身子跪在方采薇面前,沉声道:“我今日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请奶奶责罚,哪怕就是将我赶出去,甚或是要了我的性命,我也没有半分怨言。”   方采薇知道若明珠的性情,见她如此郑重,自也不敢等闲视之,于是也就不再让她起来说话,一面到椅子上坐下,沉声道:“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先说给我听。”   “我今日去收敛了何家被斩首之人的尸体,还出钱买了薄棺和一块地方,将他们葬下。”   若明珠一个字一个字缓声说道。说完就听方采薇疑惑问道:“为什么?你不恨他们吗?”   “我自然是恨的。可是当初,若不是何富贵,如今我恐怕早已身死魂销,就算不死,也不过是勾栏院里一个年华老去的妓女,浑浑噩噩地度日等死罢了。”   “哦,我明白了,这么说来,你倒也是恩怨分明。只是何富贵一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替何家那么多死人收尸呢?”   方采薇点点头,她能够理解若明珠这番举动,从心里说,其实对方做的没错,既然是有仇必报的人设,那有恩也必须偿还啊,在这一点上,她和若明珠算是三观一致。   “他当日为了赎我,动用那许多银子,都是何家公中的钱。”若明珠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磕下头去:“奶奶,我自知做了这样事,注定不能容于荆家,可受人点滴,当涌泉相报。何富贵和何家人再混蛋,到底还是救我出火坑的人,从这一点上,他们对我有恩,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就那样横尸街头,无人收敛。”   方采薇抓抓脑袋,她觉着若明珠这事儿没有做错,根本用不着难过,可是看对方万念俱灰的模样,分明是天塌下来了一般,所以……这里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情节?   “那个……是皇上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收敛他们的尸身,而你为了报恩,不惜公然抗旨吗?”   想了想去,好像也只有这样,才能称得上天大罪过。大奶奶倒吸一口冷气,暗道若真如此,那还真是棘手了,自己再怎么想保若明珠,也不敢和皇帝对着干啊。   “没有啊。”   若明珠抬起头,平静如古井的面孔上也显出了一点疑惑之色:“奶奶怎么会这样想?何家虽然罪大恶极,但还不到这个地步。”   方采薇更纳闷了:“既不是公然抗旨,怎么你说的这样严重?好像都活不成了似得。”   若明珠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呐呐开口道:“可是……我收敛的是何家人的尸体啊。”   “对啊,但你是有原因的不是吗?那又怎么样?皇上没说不许人收敛啊。”   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都觉着十分无力:这么简单地事,怎么奶奶(明珠)就这么看不开呢?   “奶奶,您明不明白?您是荆家人,而荆家和何家,是世仇……”   终于,若明珠再度打破沉默,企图让方采薇明白自己做的这件事对于镇宁侯府来说,是多么的“罪无可赦”。   “不是世仇了,只是这辈子因为权力斗争所以结仇而已。”方采薇挥挥手:“对于荆何两家的历史,我比你了解,不用你给我科普。”   若明珠:……“所以啊,就算不是世仇,您觉着侯府中人会容忍一个收敛仇人尸体的女人?”   “为什么不能容忍?”方采薇喝了一口茶水:“只是收敛尸体下葬不是吗?你又不是收留大活人在荆家白吃白喝。”   “可即使是这样,那侯府中人也容不下我了啊。”若明珠快抓狂了:平日里那么精明的奶奶,此时怎么笨成这样?   “明珠,你是不是有点被害妄想了?还是说,你对我们侯府中人的心胸有一个错误评估,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算的奶奶,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他身首异处躺在那里,如果不是我看到那么多百姓围观谩骂甚至还要割他们的肉回去喂狗,我可能狠狠心,都不会去做这件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我现在的生活……有多么幸福?幸福的我在睡梦里都能笑出声来,我天天害怕,害怕这只是一场美梦,下一刻这种幸福就会破灭,醒来后我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游荡在天地间,直到冻饿而死。可是现在,这一刻到底还是来了。我看到了那一幕,我就没办法再装作看不见,我舍不得奶奶,舍不得这种生活,可若是我不做这件事,以后的余生里,我的良心恐怕不会有一天安宁……”   悲伤,恐惧,绝望……这些被死死压抑住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若明珠声泪俱下,哭的眼泪鼻涕全都出来了。   “别怕别怕,啊,没事儿,你这是想多了,来来来,快起来,地上凉,起来咱们慢慢说。好家伙,我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呢,你放心,这不算个什么……”   “怎么可能不算什么?”若明珠不肯起来,死死抓住方采薇的袖子,痛哭流涕道:“奶奶好心,可以容我,侯府容不下我的。奶奶,您不能为了我,把自己都给搭进去啊,奶奶您赶我走吧,您一定要赶我走……” ☆、第三百二十章:荆门立雪   “这都扯啥嘞。”   方采薇捂住额头,发现若明珠似乎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疯魔状态,看来光靠自己苦口婆心劝说是不管用了,于是连忙大叫一声:“绿枝。”   “奶奶。”   绿枝碧丝梅姨娘等人此时都在外面廊下站着,具体发生何事没听见,光听到里面的嚎哭了。此时忽然听见方采薇叫人,绿枝二话不说就推门而入。   “去,去书房把你们爷叫过来,明珠疯了,我说什么她都不听,只有你们爷能救她了。”   “是。”   绿枝答应一声,目光忍不住在若明珠身上看了两眼,暗道会是什么事?竟让一向沉静的若姑娘变成如此形态?   心中疑惑,却是半点都不敢耽搁,连忙来了书房请荆泽铭出马。   世子爷早就听见这边哭声了,只是他半点也不担心。早在三年前芦苇那件事发生后,荆泽铭就对爱妻进入了一种盲目信任的状态,他不信还有连方采薇都搞不定的人。   此时听了绿枝的话,不由也十分好奇,连忙紧走几步来到方采薇卧房。   果然,就见若明珠跪坐在地上,哭得脸都花了,一双手紧紧抓着方采薇袖子,嘴里却嚷着什么“奶奶您赶我走吧,求求您赶走我……”   而方采薇则蹲在地上,听见脚步声,大奶奶抬起头来,一脸无辜地看着荆泽铭,喃喃道:“这女人吓疯了。”   “到底怎么回事?”这一幕实在是太过诡异,世子爷上前拉起方采薇,而方采薇则借着他的力量,终于将若明珠给拽了起来。   “艾玛可累死我了,可怜我这腰啊。”方采薇喃喃念着,荆泽铭连忙替她揉了揉,一面沉声问道:“究竟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方采薇就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若明珠也不知何时停下哭声,垂着脑袋,看也不敢看荆泽铭一眼。   “所以呢?”   世子爷听完事情经过,也是有些不明所以,转向方采薇疑惑问道。   “所以就因为收敛了何家人的尸体,明珠觉得对不起咱们家,非要我把她赶走,甚至还提出了更残酷的建议,让我们把她弄死。你说这可能吗?她把咱们当成什么人了?”   “收敛何家人尸体怎么了?”世子爷转向若明珠:“皇上下旨要曝尸数日以做警训吗?”   若明珠:……“没……没有……”这两口子也太有默契了吧,连第一时间想到的问题都这么一致。   “那怎么了?既然允许收尸,那就没问题了啊,做什么跑来这里寻死觅活的?又要求着奶奶把你赶出府?”   若明珠:……   “她非说咱们家和何家有仇,不能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她这么做了,就是不容于侯府,如果我不赶她走,你们就会把我赶走。”   方采薇一摊手,按照她的理解,这应该就是若明珠的想法。   “赶你走?”世子爷都笑了:“这是什么话?如今你就是咱们家的财神爷聚宝盆,爹娘把我赶走都不带赶你走的。我说若姑娘,你可不能这么说啊,当心我爹娘知道了跟你急。”   “好了,她心里够难受了,你这么打趣,人家不可能认为你是幽默好吗?”   方采薇白了丈夫一眼,接着又叫绿枝打水来给若明珠洗脸,一边道:“我说的你不信,如今爷都发话了,你总该信了吧?这事儿真不算什么,恰恰说明你这人重情义,我就喜欢这样的。不然收一个绝情的帮手做什么?若你今天能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忘恩,又怎知将来你不会为了利益出卖我?所以吧,这件事你做得对,就是何家人混蛋了点,其实不怎么能配得上你这份儿情义,但你说的没错,好歹当日是人家的真金白银将你赎出青楼的不是?”   若明珠听了荆泽铭的话,终于稍稍放下心,这时就有丫头说厨房送了饭过来,方采薇就牵着她的手,和梅姨娘荆泽铭坐在一起,到底逼着她吃了一碗粥才作罢。   饭后梅姨娘若明珠绿枝碧丝以及吴婆子廖婆子等人都坐在一处,要和方采薇商议过年家中的安排,至于为什么如此爱岗敬业,入夜了也要挑灯夜战,没办法啊,谁让大奶奶让世子爷拐出去偷了浮生半日闲,这会儿当然要把落下的事情补上。   这些事荆泽铭是没有什么主张的,于是便漫步出来,想着今天方采薇大概要和这些人说话到半夜,白日里也劳累得很,不如让她好好睡一宿,于是便和守院的婆子说了一声,接着来到二门外书房,选了几本策论开始认真研读:当日在猎场中,皇上就和他说过,那一年的科考他不能参加,可以参加以后的。   若论起来,荆泽铭当然更喜欢戎马生涯,然而北匈已退,十年之内只怕无力南侵,自己这个大将军除了操练兵马,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做,倒不如重考科举,到时不管是分去六部,还是牧守一方,都能为天下苍生做点事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就听门外传来窃窃私语声,他合上书,对外面叫道:“怎么了?进来说话。”   话音落,就见双喜双福走进来,双喜便小声道:“爷,外面下起雪来了。”   “哦?是吗?我这半日读书,竟然不知。”荆泽铭连忙来到门口,果然就见灯笼光芒下,片片鹅毛大的雪花飞舞,因喃喃道:“这雪正经还不小。”   “可不是。”双福忙接口道:“西门外站了个人,就这么一会儿,便成了个雪人。”   “嗯?”   荆泽铭回过头来:“西门外站了人?做什么的?这会儿已经宵禁了吧?是谁站在那里?”   “回爷的话,是傅东风。那个……好像是说,他……他和明珠姑娘吧……有……有点牵扯,至于这会儿为什么站在外面,奴才们也不知道,去问他他也不说。”   若明珠?荆泽铭心里一动,想了想便道:“去二门上,把这事儿告诉守门婆子,让她跟大奶奶说一声。”   “是。”   双喜双福连忙答应,转身出去,这里荆泽铭想了好半天,不禁摇头而笑,叹息道:“人间自古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啊!” ☆、第三百二十一章:杞人忧天   且说方采薇,这会儿已经梳洗完毕,眼看就要躺进被窝里了,因为若明珠先前情绪太不稳定,大奶奶生怕她夜里一人害怕,就让她和自己一起睡,此时正坐在床边,看着若明珠对镜卸妆,就听外面有婆子说要禀报事情,忙把人叫进来,一听说是傅东风站在门外,几个女人不由全都愣住了。   “今天下午给何家收尸这事儿,你告诉他了?”   “还没有。”若明珠摇头,接着犹豫道:“不过这么大的事,想来他应该是听说了,才会过来找我。”   “那就去见见吧。”方采薇蹙着眉头,小声咕哝道:“不至于这么心胸狭隘吧?这么点事情就受不了了?又不是不忘旧情,只不过是死者为大,涌泉报恩罢了。”   “奴婢觉着,那傅先生冒雪守在门外,也未必就是为了兴师问罪,也许他只是关心若姑娘呢?”   绿枝见若明珠让奶奶三两句自语就说的面色惨白,连忙笑着劝了一句。   方采薇这才醒过神来,连声道:“没错没错,虽然世间多渣男,但你看看世子爷,是吧?还有阿甲,是不是?都算是好男人了,可见咱们几个的姻缘命还是不错的,你不用多想,他定然是怕你恐惧上火,所以才跑过来关心劝慰你。”   “但愿如此。”若明珠叹了口气,显然心中并没有大奶奶和绿枝这样乐观,但她不是喜欢逃避的性子,所以匆匆将头发重新挽了个简单发髻,穿了外衣便要出去。   “哎哎哎披一件斗篷。”方采薇在身后叫着,绿枝忙把若明珠挂在衣架上的一件灰鼠皮子斗篷给她披上,一面对方采薇道:“奶奶,奴婢陪着若姑娘去。”   “好。”   方采薇点头,绿枝沉稳,嘴头也来得,若那傅东风真是来问罪的话,大不了一拍两散,让绿枝狠狠训斥那混蛋男人一番,也算是出一口恶气,还可以防止回来路上那傻女人想不开,再寻死觅活的。   因眼看着两人出去,这里大奶奶也是坐立不安,最后索性披了衣裳在地中间来回踱步,一面问碧丝道:“你说那傅东风什么意思?就为了兴师问罪,便要学什么程门立雪?许是他以为明珠旧情难忘,所以实在愤怒了,才会做出这样事来?”   “奴婢怎么可能知道?”碧丝托着腮帮子:“奶奶,您别走了,走也没用,不如坐下来静等消息。”   “我真是关心则乱,这种问题怎么能问你?不知道梅姨娘睡没睡,若是没睡的话,该把她叫起来,和我好好分析分析。”   方采薇叹了口气,就听碧丝道:“梅姨娘保准睡了,奶奶就饶了她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方采薇跺脚道:“这出去了有半个时辰罢?不管什么话,也该说清了,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该不会那傅东风让愤怒冲昏头,敢在我侯府门口行凶吧?”   “奶奶别急,奴婢出去看看。”碧丝站起身,还没等迈步,就听外面婆子和绿枝打招呼的声音响起,她就松了口气,笑道:“阿弥陀佛,可算是回来了,我就说不可能有这样的事,谁敢在咱们侯府门前行凶?当世子爷百战将军的名声是假的?”   说完迎了出去,果然,须臾间门开,绿枝和若明珠一前一后走进来,碧丝是个爱八卦的,连忙就凑过去问怎么样,接着见若明珠面红如火,不由疑惑道:“怎么了这是?怎么脸这样红?那傅先生该不会羞辱你了吧?”   “没有没有。”若明珠连忙伸手捧住脸,臻首微垂,嘴角含笑道:“我这是冻得。”   “冻得?冻出来的脸色不应该是发白吗?”碧丝挠着头发喃喃道,实在不明白若明珠为什么可以违反自然规律,竟把脸冻出了红扑扑的颜色来。   “如何?他怎么说?”   方采薇也从内室走出来,暖阁里不冷,于是她就坐在炕桌旁边,一面问一面认真打量着若明珠,接着便笑起来,点头道:“看你这个神情,想来结果是不错的,嗯,虽然有些大男子主义,好歹不是个糊涂虫,还肯听解释。”   “什么啊。”   绿枝摇头,忽然咯咯笑起来,对方采薇道:“哪有半点儿大男子主义?咱们都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也不想想,若是兴师问罪,能冒着大雪等这么长时间?”   “嗯?不是兴师问罪?那冒着大雪等这么长时间是为什么?”方采薇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显然是兴致上来了。   若明珠什么话也不说,转身跑到梳妆镜前继续卸妆,这里方采薇便跺脚气道:“真是的,到关键剧情就成了哑嘴葫芦,幸亏我让绿枝跟着去了,不然还不让你吊死这胃口。”   说完看向绿枝,热切道:“来来来,绿枝你好好说,我有一种预感,这应该是一个情比金坚的浪漫旖旎爱情故事,碧丝,快倒杯茶来,忒没有眼色呢。”   碧丝和绿枝都笑了,绿枝就连忙道:“倒也没什么,不过奶奶说的没错,真真是情比金坚。原来傅先生在西角门外冒雪站着,是等若姑娘呢。”   “等她?那也不用这大晚上跑过来啊,再说有什么事不能让人通报一声,就这么站在门外挨冻?”   方采薇是真的疑惑了,只见绿枝笑着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是。傅先生以为若姑娘做了这件事后,必定不容于咱们侯府,知道消息就赶紧赶过来,怕的就是若姑娘被赶出来无家可归,甚至生了什么不好的念头。”   “我去啊。”   大奶奶失声惊叫,眼睛都快瞪了出来,目光灼灼看着绿枝:“所以他就跑到西角门外玩了一出荆门立雪?难怪……难怪也不让人通报,又这么急赶着过来,果然是情比金坚。”   说完就来到若明珠面前,摁着她肩膀假装沉重道:“明珠啊,这样好的男人,当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偏偏他就喜欢了你,我觉着你也不用再忸怩,干脆就从了他吧。” ☆、第三百二十二章:劝婚   “奶奶说什么话。”若明珠俏脸一红:“哪有这样轻率的?我和他之间十分清白呢。”   “这话你骗鬼去吧。”大奶奶不干了,拉着若明珠的手,语重心长道:“什么叫轻率?和傅东风这样的人怎能叫轻率?虽然你俩还不到日久见人心的程度,但不还有一句患难见真情呢吗?这样的时候他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你还考虑什么啊?你应该知道那句诗吧?如此良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古往今来,这就是写痴心的一等一佳句了,可又如何?那也不过是为谁风露立中宵,听听,风露而已,你家这位可是风雪立中宵啊,这档次立马上来好几层楼不止……”   若明珠忍不住“扑哧”一笑,小声道:“哪有奶奶这样比的?”   “怎么没有?”方采薇手一挥:“更何况,风露立中宵不过是诗句,真正有没有人做过谁知道?是吧?咱们今儿这风雪立中宵可是实打实遇见了。哎对了绿枝,傅东风回去了吧?”   “回去了,我和若姑娘向他再三保证,他才回去的。真是,还以为我们会骗他怎的?”绿枝已经卸完妆,只穿着一件小褂走过来。   “事关心上人的性命,小心一点不为过。”方采薇嘿嘿地笑,看向绿枝:“看看人家,明儿你去问问阿甲,若是你出了这样的事,他会怎么做?”   绿枝笑道:“我才不问呢,阿甲是武将,哪有傅先生这样玲珑的心思,奶奶拿他两个相比,不公平。”   “看见没?阿甲对绿枝就算是痴心的了,都做不到这一点,我和你说明珠,你要还不赶紧定下心意,错过了可别后悔。”   “我知道。”   若明珠轻轻点头,方采薇一愣,接着忽然笑了,伸手在她额上轻轻戳了一指头,小声道:“说什么要慎重考虑,其实心意早就定下来了吧?我也糊涂,先前你听说他等在门外那个模样,分明也是害怕担忧的,若不是对他有情,又怎会怕他因此事怨怪于你?”   若明珠愣了一下,接着也苦笑道:“是,奶奶说的没错,我真是当局者迷了。”   方采薇没想到她能承认的这样爽快,因也是一愣,之后方笑着道:“当局者迷没关系,只要看清了就好。哎呀太好了,绿枝和阿甲我打算明年秋天让他们完婚,不如你和傅东风也一起啊。”   若明珠没有说话,显然就是默认了。这里方采薇转头看看绿枝又看看她,再看看不远处坐在塌上头点的像鸡啄米的碧丝,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暗道绿枝和明珠都有了良人,不知我那笨笨的碧丝,缘分又在何方?我看着双福总爱找她说话,该不会是对她有意吧?若真是这样,要从现在起就让爷为那小子灌输一下从一而终的念头……好了方采薇,你别腐眼看人基,瞅着一对像的就想撮合,你有多少事要做?媒婆这种职业,就还是留给别人吧。   ***************************   “果然是风景如画,这山海阁经过嫂子三年心血,到如今方真正有了山海尽在一园的气势。”   原本的山海阁如今已经变成了山海园,占地将近百亩,园中集天然风景与人工建造于一体,当真是一步一景,瑰丽堂皇。   “是啊。”荆泽铭看着四周景致,嘴角忍不住弯起来:“她的胸襟格局,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不过这也要感谢你,山海阁初建之时,还默默无闻,没有你的鼎力相助,万万不可能那么快就赚钱,没有那些钱打开局面,侯府还不知要多久才能繁荣起来。”   “那算得了什么?”**路摇摇手:“我倒要感谢你们提供了这样一个好所在,能让我呼朋唤友,在这里偷浮生半日闲。”   “这里确实好,我从回京后,还是第一次过来,也真是被震惊了。如何?听说你是这里的常客?我想礼部应该没有这么清闲吧?”   **路苦着脸道:“礼部是六部中最清贵的部门好吗?不过我这好日子也快结束了,皇上说了,下个月就要调我入户部,你说这眼看就年底了,户部正是忙得脚朝天时候,我估摸着有一阵子是来不了这儿赏景喝茶了。”   “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吗?”荆泽铭忍不住笑起来:“还记得从前我们在一起你都是怎么说的?要做一个心怀苍生社稷的好官。无论是在六部也好,还是牧守一方,总之都要为百姓做点事。你在礼部,能为百姓做什么事啊?倒是去户部,那才真正是和百姓社稷息息相关,皇上定是看出了你的凌云壮志,才会做出这样安排。”   **路没好气看了荆泽铭一眼:“虽然你说的没错,但这话怎么听都觉着似乎透出了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这是为何?”   “哪有。”荆泽铭一摊手:“我这是关心你,不但关心你的事业,还想关心一下你的家事,怎么回事?先前去见保国公,老爷子拉着我的手差点儿哭了,说你至今不肯成家,说媒的门槛都要踏破了,你却不为所动,就连太后皇上施压,你都强硬抗衡,说什么再逼你就辞官出家,你到底怎么想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停!”**路伸出手:“这话我到现在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是朋友才会听你说这么多。我怎么想的?别人不明白你还不明白吗?娶妻乃是关系到我一辈子幸福与否的大事,若不能找到一个趁心意的,每日里想到回家就心花怒放,恨不能插翅飞回去,而是对付着找一个,每天想到回家就觉头痛郁闷,那我何必要成家?如现在这般自由自在岂不好?”   荆泽铭摇头道:“歪理邪说。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几个好女孩儿能抛头露面先和你培养感情?都是成婚后才会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嘛。”   “别人说这话没错,独独你不该说。”**路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听说嫂子刚嫁你的时候,也是扰的合宅不宁……” ☆、第三百二十三章:深埋心底的秘密   不等说完,就听荆泽铭抢着道:“对啊,所以那个时候我也很生气很无奈啊。可是过了两三年,她就慢慢变了,如今我和她有多恩爱,京城中人怕也没有不知道的。所以你看,还是要先成婚……”   **路气得嘴角都抽抽了,明知道荆泽铭这是胡搅蛮缠的说法,可要命的是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于是索性赌气道:“没错,我知道你的确是一个例外,明明成婚前就有了意中人,谁知现在竟为嫂子就把曾经的意中人抛到脑后……”   不等说完,就见荆泽铭面色一变,他自知失言,连忙叹口气道:“好了,我们别在这里互相捅刀了,交情再好,可终究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坚持。”   荆泽铭默默点头,心想国公爷,不是我不帮忙,我真的尽力了,谁知青路到底哪根弦搭错,脑子就转不过这个弯来呢?   “是了,先前还要多谢你说动国公爷,悄悄借了你嫂子二十万银子,如此才能让她运送足够的粮草北上。”   气氛有点尴尬,荆泽铭只好转移话题,虽然转的有些拙劣生硬,却是正中**路下怀,之前那个关于成家的话题不但尴尬,而且危险,他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被荆泽铭察觉到他的真正心思,那心思着实卑鄙,所以哪怕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但每每想起,都会令他无比惭愧绝望。   “没什么,二十万银子而已,再说这二十万银子借的太值了,连我家老爷子都羡慕你们侯府,说嫂子真是财神爷一般的手段,内务府那些官员都该跟她好好学学。想来再过个一年半载,你们家哪还会把二十万银子放在眼中,只怕二百万,也立刻就拿得出来。”   “这话过了,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荆泽铭微微一笑,不过笑容里满是自信,于是**路就知道他这只是谦虚,当下便扭过头冷哼道:“连我都瞒着?别的不说,你大胜归来,又成功扳倒何家,只是陛下赏赐的田地豪宅银两以及其它书画珍宝,怕就有几十万不止了吧?啧啧,说起来,连我这个表弟都眼红,皇上对你这个小舅子,还真没的说。”   “那也是因为我勤奋上进……”荆泽铭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只听得**路忍不住一愣,扭头看他,纳闷道:“奇怪,你何时也学会这样打蛇随棍上的自吹自擂了?”   “呃……”荆泽铭愣了一下,接着老脸一红:“咳咳……我说错了吗?本来就是我……好吧,这话说出来果真羞耻,我也是近墨者黑,让你嫂子带的。她在家就是这般模样,所以每当说我,我便也用这一招来堵她,大概做得多了,今日在你面前竟也不小心露出轻狂之态,果然是习惯成自然。”   **路一怔,接着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方采薇的模样,想象着她轻嗔浅笑间大言不惭的形容,那一定是非常可爱有趣的情景,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接着羡慕道:“所以我就说,娶妻乃是一辈子的大事,看你现在是何等幸福模样?所以若要我糊里糊涂就娶一个完全不知性格的女人回来,万万不能。”   “嗯,这倒也是。”荆泽铭没办法昧着良心催好友成婚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有一个志同道合,两心相知的妻子是多么幸福的事。   “对了,我昨天进宫,皇上和我说起报纸的事,我觉着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说利国利民也不为过,你怎么忽然就想出这样的绝妙好主意?”   “哪里是我想出来的?都是你嫂子的主意,她那个脑子里,委实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许多时候只是日常闲聊,我都受益匪浅……”   **路:……请不要再在我面前炫耀你们的恩爱了好吗?妈的当初我为什么要和这厮做朋友啊!   两人一路说着话,就出了山海园,荆泽铭还在那里侃侃而谈他对办报纸的一些想法,忽然就觉着袖子被拉了一下,转头看向**路,就见他向对面努努下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世子爷的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很快荆泽铭就恢复常态,对**路道:“我过去一趟,你若着急,就先走吧。”   “我没什么事,等你一起。”**路有些担心地看着荆泽铭,同时心中也不可遏制的生出一点异样想法:那女孩子究竟是谁?看容貌虽不错,但也不至于就让泽铭在外面惹下风流情债吧?这让嫂子情何以堪?   “翠竹,你怎么过来了?”   山海园外是一条宽阔的青石板官道,方采薇对山海园下了多少力气,从这一条路就可以看得出来。官道两旁种着绿柳垂杨,此时自然都是光秃秃的了,唯有站在一棵杨树下的漂亮女子,为这苍茫大地添了一点春意。   “奴婢过来就是想问问,表少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翠竹垂着头,不敢看荆泽铭的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来之前是很理直气壮甚至义愤填膺的,然而真正见到了荆泽铭,却只觉一阵没来由的心虚。   “我是什么意思?”荆泽铭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然叹了口气,轻声道:“这是秋芳让你过来问我的?”   “不是。”翠竹连忙抬头否认,见荆泽铭温和盯着她,这丫头再也承受不住心理上的压力,“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一边哭一边问道:“小姐是什么样人,表少爷不知道么?她怎么可能会让我过来找您?她那天亲口和双喜双福说过,从此后要和你一刀两断的,她就算对表少爷满心情意,可这话出口,她也万万不会回头了,呜呜呜……”   饶是荆泽铭早有决断,面对此情此景,也颇觉头痛,他伸出手挥了挥,示意翠竹不要哭,可仍是等了好一阵子,对方才抽抽噎噎停住哭声,于是问道:“既如此,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第三百二十四章:狠心绝情   翠竹猛然抬头,似是不敢置信地看向荆泽铭,喃喃道:“表少爷您……您说什么?难道您和小姐的那些山盟海誓,就……就真的都散了?难道小姐说了这样的话,您就要顺水推舟?您明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是心如刀割,您……您竟然就这样不要她了?您从前不是这样狠心绝情的,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您会变成这样?是世子夫人吗?她不肯让我们小姐进门,是不是?都说您爱她如珍宝,奴婢还不信,奴婢以为,您心中的珍宝始终只有小姐一个,原来……原来竟是我错了,传言都是真的,半点虚假都没有。”   翠竹越说声音越高,忽听荆泽铭沉声道:“不关采薇的事,这是我的决定。”   “您的决定?”翠竹露在袖子外面的双手急速颤抖着,接着“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叫道:“表少爷,您怎么能这样绝情?您知道小姐这几年有多难吗?她一直在等着您,等着您救她出苦海,谁知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您却不肯要她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呜呜呜……自从你把小姐和太太送进了东光大街的宅子,小姐就天天以泪洗面,也不说话,您去看看,去看看她现在憔悴成什么模样了?她身上全都是伤,自从您在边关胜了匈奴,那个已经死了的何富贵就动不动打小姐,小姐咬着牙撑过来,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您?可是现在,您也不要她了,您这样狠心,对得起她吗?你以为给我们安排一个住处,小姐就可以过幸福安宁的生活了?你知不知道每天有多少流氓无赖在门口堵着?呜呜呜……小姐……小姐根本就是不想活了……”   “流氓无赖?好狗胆。”   荆泽铭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李秋芳毕竟是他曾经用心爱过的女子,听着翠竹这字字句句的“血泪控诉”,他早已是心如刀割,待听到最后两句话,不由更是怒火中烧。   “是啊,小姐只是一个弱女子,如今她无家可归,连少爷也不要她了,那些狗胆包天的可不就欺负上来了。罢了,我今儿来找您,也是自讨苦吃,明摆着您也不想要小姐,亏我还对你抱有幻想,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去救小姐,原来都是我自己白日做梦,小姐才真正看透了这一切。”   翠竹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还呜呜的哭,在寒风中显得好不可怜。   荆泽铭连忙让双喜双福跟上去,这里距东光大街有三五里地,这么长的路,也幸亏是隆冬时节街上人少,不然她一个单身漂亮女孩是很危险的。   “唉!人间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啊。泽铭,这世间最难偿还的,就是情债,你说说你,欠李姑娘这一场情债,到底要怎样才能还得干净。”   荆泽铭仰天长叹一声,却一句话都没有说:战场上的冷酷果敢,生活中的杀伐决断,到了这一笔情债面前,顿时一溃千里。哪怕他从开始到现在,选择了方采薇后就始终站在她那一边,对李秋芳颇有些“郎心如铁”的冷酷,但这不能代表他完全斩尽前缘,他在方采薇面前也坦承过这一点,所以如今,听了翠竹的话,才能让他表面上硬撑平静,暗地里却是心乱如麻。   “泽铭,不管如何,李姑娘是何家的人,从这一点上来说,你和她就是破镜难圆,你可以尽你所能照顾她衣食无忧,但万万不能再让她进侯府的门。像是李姑娘这样的女子,经历过失去和落魄,一旦让她看到东山再起的希望,是万万不会放弃的……”   “不,秋芳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从一开始她就说过,她会和我一刀两断,不会再顾念前情。”荆泽铭打断**路的话,接着叹道:“我是个负心人,从我喜欢采薇开始,我和她之间的缘分就断了。”   “那就断了吧。这也不关负不负心什么事,若你只想着不负李姑娘,那嫂子怎么办?嫂子的个性我也知道一二,她才不会让你享什么齐人之福,所以你注定要负一个。而你负李姑娘,虽是心中有愧,可道义无亏;负了嫂子,那就是心中有愧道义也有亏了。”   “我明白。”荆泽铭点点头:“所以我只是让双喜双福和翠竹一起回去,看看那边情况,你放心,在这一点上,我虽然纠结,却也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路点点头,心中却是一片苦涩,暗道还有我这样高风亮节的人吗?我明知道泽铭若是和李姑娘重归于好,嫂子就必定会离他而去,可我竟然劝他好好对待嫂子……算了,**路你这是屁的高风亮节,你只不过是做了正确的事而已,若你真的暗搓搓鼓励泽铭和李姑娘破镜重圆,想着这样嫂子就有希望和你在一起,那你就是世上最卑鄙无耻的小人,纵然人前可以谈笑风生,人后你也躲不过良心的拷问。   回到京城,荆泽铭心中郁闷,**路也知道,于是拉着他又去了一家酒楼,兄弟两个喝了两瓶闷酒,趁着还没醉便停了,似他们这样的人杰,这些郁闷倒还不至于就得借酒浇愁。   回到府中,问了门子,得知双喜双福已经回来了,于是荆泽铭想了想,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二门外书房,果然,就见两小厮早等在那里。   “情况如何?”   进屋后荆泽铭就迫不及待问了一句,只听双喜道:“翠竹说的没错,也不知怎的,竟让那些无赖流氓知道了那院中住的是李姑娘,奴才们把翠竹送回去,只在外面守着的半个时辰里,就先后有三四拨流氓去叫嚣,知道奴才们是镇宁侯府的人后,倒是都灰溜溜的走了,只是有些人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唉!”   荆泽铭伸手捂住额头,好半晌才沉声道:“你们觉着这事儿应该怎么办?”   双喜双福彼此看了一眼,以眼神交换了一致看法,暗道看来爷仍是不想亲自过去啊,既如此,那就只好派人了。   梨花白说   我看见大家嚷着不想让李秋芳进侯府的留言了。一个个回复太啰嗦,统一在这里说明一下吧:李秋芳处心积虑的回府本就是很重要的一个情节,简介里也有明示。你们觉得采薇要和心里始终有道白月光的世子爷在一起很委屈,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才会有这个情节……往下不能说了,会剧透,不过我估计该懂的人也都懂了。总之,世子爷不会辜负采薇,就是这样。 ☆、第三百二十五章:烦恼   “派人守着?雇两个护院么?倒也好。”荆泽铭点点头,对双喜双福道:“你们俩去打听一下,有那身手不错人品又老实的护院,雇两个去,只要遇见流氓无赖滋事,不用客气,打他们一个抱头鼠窜满地找牙,都算爷的。”   “知道了爷,那雇护院的钱……是爷给还是要找奶奶?”两个小厮知道荆泽铭没什么私房钱,大部分银钱都握在方采薇手里,所以才有此一问。   “找你们奶奶要吧,这事儿也不须瞒着她。”荆泽铭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这样处理应当应分,方采薇应该可以理解。与其比起日后采薇知道了生气,惹她怀疑,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坦坦荡荡。   这样想倒也没错,方采薇听了此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绣绷上绣了几针后,到底还是忍不住轻声道:“我知道爷是光风霁月的爷们儿,只是让表姑娘和她母亲独自在外面居住,终究还是不妥,今天有这一件事,日后也许还有别的事。你心里对表姑娘是放下了,可表姑娘对你能放得下吗?我和表姑娘打过几次交道,觉着她不是十分软弱的人,那该是个外柔内刚的,所以还是让她和李夫人回家的好,即便忍得一时气,将来许还能寻个好人家重嫁,岂不是就苦尽甘来了?”   荆泽铭想了一会儿,摇头叹气道:“怕是没有你说的这般容易,刚刚你也说过,秋芳是个外柔内刚的,我了解她,她那脾气比你想的还硬。如今既然搬出来了,她是万万不肯再搬回去的,说是娘家,可表叔毕竟不在了,那只是她兄嫂家,她再要强,也做不起主,唉!这事儿还真是难办。”   方采薇也在心里叹口气,表面上仍是头也不抬,只淡淡问道:“既这么着,爷不如把她接进府里来吧,我听着你的意思,除了这条路,是万万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荆泽铭看她一眼,心里想了想,也忍不住试探道:“若是接进来,是不是你就还要维持最开始咱们的那份儿约定?”   “当然。”   方采薇回答的斩钉截铁,荆泽铭苦笑一声,黯然道:“罢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其实秋芳……”   “老板别和我说秋芳姑娘进门后会安分守己的话。”方采薇终于抬头,直视着荆泽铭:“你说我武断也好嫉妒也罢,反正我是不信的。就算她一开始能安分守己,架不住住在这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时日长了,谁敢保证她不生出别的心思?我一直都和老板说,人是会变的,你信任秋芳姑娘我没话说,但我不会信她。”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荆泽铭摆摆手,知道这一声“老板”就等于是爱妻再次向自己表明立场,因无力道:“我让双喜双福去寻好护院了,但愿能护她们母女周全,等到时日长了,表妹能忘记这些年的苦难,重新生活,那就最好不过。”   方采薇点点头,知道荆泽铭能坚持到这一步也不容易,毕竟李秋芳是他心中的白月光,而这是一个三妻四妾天经地义的时代,只怕桑老太君和老侯爷若是知道李家母女的处境,也会动心思要把她们接进来,到那时,常夫人怕是都要让步,更何况自己。   明明知道荆泽铭是什么样的人,方采薇也愿意相信他,可是对未来,大奶奶仍是感到一丝茫然和警惕。   实在是李秋芳的心机手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沉,现在想想,老太君老侯爷和荆泽铭哪个不是慧眼识人的?可她们对李秋芳的印象都很好,足可见这女人的演技之高超。又或者,几年前的她的确是清纯少女,是在何家的勾心斗角将她变成了这样,但不管是什么理由,方采薇都不会去付出毫无必要的同情和怜悯。   自从北征回来,荆泽铭表明心意,夫妻两个当真是恩爱和美,同心同德,一天不见就觉着心里空落思念,还从没有像此时此刻,两人在面对对方的时候,心中都有一丝沉重。   **************************   “今儿外面似乎没有那么多人了。”   夜色沉沉,李秋芳抱着臂膀站在窗前,痴痴望着那一片浓重夜色。   “是啊。”翠竹轻轻走上前,为她披上一件斗篷:“双喜双福过来一趟,到底还是有些作用,不然……”不等说完,忙捂住嘴巴,慌乱垂下头去。   “双喜双福怎么会过来?”李秋芳回头看着她,很快便冷哼道:“难怪我中午起身就寻不到你,原来是去找表哥了,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   翠竹慌得忙跪下来,举手道:“小姐,奴婢发誓,这事儿除了表少爷和双喜双福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我不是在侯府门前找的表少爷,是跟着表少爷去了山海园,直等到他出园子……”   “你怎么知道表哥今日要去山海园?”李秋芳目光灼灼看着翠竹,直到这丫头低下头去,她才自嘲一笑道:“你根本不知道,之所以能跟着他去山海园,不过是凑巧而已,若是今天表哥不出门,你便要进侯府去找他说了,是也不是?”   翠竹无话可答,好半天才痛哭道:“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可是小姐……小姐您这些日子太苦了,昨儿看着您拿剪刀剪线,发呆了那么长时间,奴婢……奴婢实在担心得很,我也是没有办法,所以才去找表少爷……小姐……”   “罢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傻丫头,你忘了我之前和双喜双福说过的话吗?人生在世,争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一口气?你如今去见表哥,却是将我苦苦争来的这一口气都给泄了。”   “小姐,咱们都这个处境了,还争什么气啊?您从前也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这情形,您就要进侯府把表少爷争回来,这才是正道。”   翠竹抬起头,一脸的泪,目光却是十分坚定,沉声道:“奴婢知道,小姐根本忘不了表少爷,您和表少爷才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凭什么要把表少爷让给那个女人?她从前名声多么不堪,给表少爷添了多少烦恼,怎么忽然间就变好了?还不是因为会装乖讨巧,才慢慢讨了表少爷的欢心。奴婢听说如今侯府的事情都是她把持着,她娘家也跟着受益,这样女人,谁敢保她将来不吃里扒外?所以就是为表少爷着想,小姐您也要争上一争……” ☆、第三百二十六章:终于进府   “要争回表哥,谈何容易?你没看他如今心里眼里都是那方采薇吗?”李秋芳扶着桌子,缓缓坐在椅子上,姿态曼妙动人,宛如一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只看得翠竹都觉心中一动。   “那又怎样?表少爷从前对小姐,不也是一心一意吗?”看着如同病西施般的主子,翠竹一颗忠心越发坚定,紧握双拳信誓旦旦叫道:“小姐,您不能就此消沉下去,为了以后的生活,您得振作起来啊。”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罢了,我此时心乱的很,你先出去,让我自己一个人静静。”李秋芳点点头,挥挥手让翠竹出去,等到那身影消失在门外,她面上犹豫柔弱的神情便慢慢消失。   翠竹还真是没有让她失望,在自己刻意的引导下,果然都不用发话,她就冲上前主动做事了。这丫头不算聪明绝顶,但忠心耿耿,又很容易被她操控,是最适合在她身边伺候的人。   煞费苦心,机关算尽,不过是为了光明锦绣的未来,就看这一次,表哥是否还能稳坐钓鱼台。不管如何,只要他心中对自己还有一点情意,她总能步步进逼,跨过侯府那道大门的。到那时,方采薇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有足够的渠道暗中了解她,听说二表嫂同她不合,若是能寻找机会和对方结盟,不怕斗不过她。   ********************   “奶奶,这柜子里的东西您都看多少遍了,难道还记不住?为了过年的事,都忙成什么样儿,这会儿好容易有点空闲时间,不说歇一歇,怎么还要数来数去的。”   “你懂什么?这可是奶奶我的家底儿,若是将来出去,这便是咱们东山再起的资本。”方采薇将最后一个盒子推进柜中,满意地拍拍手,笑着道:“不错不错,这三年多咱们攒下了五千多银子,加上你们爷前阵子的赏赐,他总是要分我一半吧?再有这些首饰珠宝之类的,能有几万银子做开业资金,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笑的开心,绿枝脸上却全是沉重,轻声道:“奶奶,咱们一定会出去吗?明明爷到现在也没接李姑娘进来,我看着爷如今心里真的是只有奶奶,就算李姑娘进门,她也万万改变不了爷的心意,更动不了奶奶的地位,可若是奶奶走了,您不等于是亲手将这些年努力打拼下的家业拱手送给人家吗?奶奶……“   “好了好了,我也只是未雨绸缪而已,事情究竟会怎么个走向,我不也是不清楚吗?再说了,就算你和我出府,阿甲那边也不会有变动,影响不了你们的良缘美事,你担心什么?”   “奶奶。”绿枝跺****婢和您说正经的,怎么您还有心思打趣。”   “不然呢?我难道现在就要愁容满面,哭着叫着不许你们爷接李姑娘进府?我是这样没出息的吗?好丫头,你也不用在这里庸人自扰,,先出去,我这会儿觉着有些乏了,让我歇歇。”   绿枝没有办法,只好走了出去,这里方采薇躺在床上一遍遍思量着,一面喃喃自语道:“看这个架势,李秋芳不进侯府是不会罢休的。爷挡不住她,除非能眼睁睁看她去死。如果她进来,我就必须退,不是怕,是我根本不愿意将精力浪费在和她的勾心斗角上,天地这么大,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每一件都比和这个女人撕逼更有意义,我为什么要为她浪费时光?更何况,只有我走了,她才能放下心来原形毕露啊。叶神说过:退出也不代表就是认输。我就是要以退为进,勇往直前。至于夫君嘛,嗯,不作就不会死,自己瞎眼导的这一出戏,跪着也要看完。(叶神就是全职高手里的叶修,二次元我最喜欢的男主之一。)   语声越来越低,很快便是轻微鼾声响起,不过这一觉没睡多长时间,听着外面咚咚脚步声响,方采薇一个激灵醒过来,从床上坐起身迷糊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谁在那里乱跑?”   “奶奶……”   碧丝一头闯进来,面色苍白,眼睛盯着方采薇,却是说不出话,接着眼泪就滚滚而落。   “怎么了碧丝?”方采薇吓了一跳,忙起身下床,这时就见若明珠也走进来,沉声道:“奶奶,老侯爷和世子爷带着李家母女回来了。”   “什么?这么快?”   虽然知道这件事迟早会发生,但方采薇也没想到李秋芳这么快就会进门,这速度着实太快了些吧?老爷和爷也是够没用的,怎么说投降就投降了呢?呸!亏她还对荆泽铭寄予厚望,以为他怎么着也能再坚持两三个月,切,还是太高估他了。   若明珠看着方采薇,目光中带着一抹沉思,好一会儿,才见方采薇站起身,对碧丝道:“打水来给我梳洗,不管怎么着,既然进门来了,总该去看看才是,不然岂不是失了礼数?”   “奶奶,您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碧丝眼泪又落下来,从心里替自家主子委屈,却见方采薇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训斥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难过的哭出来了?快去打水。”   碧丝这才答应一声跑了出去,这里若明珠便沉声问道:“看来奶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是吗?”   “你这是废话,我若料不到这一天,之前还和你们说那么多干什么?其实不单单是我,你心里也明镜儿似得,李秋芳是肯定要进这个门的,她那个性子,若不来一回,和我斗一场,死都不甘心。”   若明珠疑惑道:“看起来奶奶并不怎么烦恼,您难道有了什么主意,一定可以将她再赶出去?”   “没有。”方采薇一摊手:“我能有什么办法?刚刚没听见吗?是老爷和爷将她们母女带回来的,除了爷,连老爷都这样护着她们娘儿两个,我还能怎么着?至于烦恼,肯定会有一点,你说这明天就是小年儿,她们母女两个也太黑心了,好歹让咱们清净快活的过完这个年再来啊,是吧?你们爷都两个除夕没在家过了,连这点体贴都不给,过分,实在太过分。” ☆、第三百二十七章:屋漏偏逢连夜雨   “扑哧”一声,若明珠忍不住笑起来,被大奶奶狠狠剜了一眼,只听她愤愤道:“你看你你看你,我这儿都气死了,你还笑场,哪里好笑啊?说起来,你和她可是有深仇大恨的。”   若明珠悠悠道:“我本来心中忐忑不安,不过看见奶奶,不知怎么这一颗心就安定下来了。左右我只跟着奶奶的步调就是。至于深仇大恨,从前有,现在倒是没了,不但没有,我倒还要感谢她,不是她害我,让我被何家赶出来,我又怎能遇到奶奶?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呢?”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方采薇扶着额头:“不过这个恩你就别想着报了。”   “我看上去是那种死心眼的笨蛋吗?”若明珠摇头失笑,忽听外面又一阵脚步声响,接着绿枝走进来,沉声道:“奶奶知道李姑娘和她母亲回府的事吗?”   “这么大的事,还能不知道?”方采薇见碧丝也随后进来,于是走过去洗了把脸,只听绿枝道:“我才从外面回来,路经上房的时候,正好看见金妈妈,她和我说的,说是爷先前给表姑娘雇的两个护院,谁知其中一个见色起意,大晚上跑去表姑娘房间里行凶,幸亏被另一个打跑了。表姑娘当时明明还好,结果今天一大清早,翠竹打洗脸水回房,就见表姑娘上了吊,幸亏解救及时,只是人差点没了气儿,李夫人派人来报信,老爷和爷就连忙赶过去了,再之后,就把人接了过来。”   “哟,上吊啊,那可是一不小心就容易玩脱了的,咱们这位表姑娘为了进府,还真是下血本啊,难怪爷这一次都没坚持住,不冤。”   方采薇用手巾轻轻擦着脸,然后抛在方盘内,让绿枝帮她把头发简单整理了一下,披了件湖绿色的姑绒斗篷,便往上房来。   进了门,就见老侯爷和荆泽铭荆泽贤兄弟两个,以及常夫人温氏贾姨娘还有未出阁的三姑娘等都坐在外间,看见她,温氏和荆初雪连忙站起来,温氏便笑道:“嫂子来得晚了。”   “刚得到消息。”方采薇不咸不淡说了一句,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掠过:老侯爷神色焦虑;荆泽铭面带愧疚;常夫人面沉似水;贾姨娘若有所思;温氏眉眼含笑;荆初雪无精打采。   “采薇来了,来我这里坐,大夫还在里头给秋芳看病,等一下出来就知道结果了。”   常夫人勉强笑着说了一句,于是方采薇就坐过去,一面解下斗篷一面疑惑道:“怎么?在家里时没请大夫看吗?表婶也是糊涂了,这样大事,如何耽搁得起?”   常夫人几不可察的撇撇嘴角,淡淡道:“在宅子里时听说也请大夫看过,只是老爷不放心,说是不知请的大夫如何,所以又请了太医院的王太医过来看。”   “哦。”   方采薇点点头,没有再言语,她能够感觉到荆泽铭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不过不好意思,这会儿姑奶奶不想理你,管你有没有苦衷。   于是拿起一杯茶慢悠悠喝了口,那边温氏转着眼睛正寻思拿什么话出来刺刺她,忽然就绝一阵恶心泛了上来,不由捂住胸口干呕了两声。   方采薇目光抬起,看向面色苍白的温氏,暗道这时机赶得多巧,该不会二弟妹就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吧?若真如此,可见这会儿连老天都不站在我这边。   果然就听贾姨娘疑惑道:“怎么了这是?若不舒服就回家躺着,怎能在老爷和爷们儿们面前失态?”   温氏忙站起身,委屈道:“我也不知怎的,许是中午吃了点子鸡肉,油腻着了。”   常夫人关切道:“该不会是有了吧?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   温氏疑惑道:“不是吧?这几日我也不觉着有什么异常的,只是偶尔身上没力气……”   不等说完,便听贾姨娘高兴道:“若如此,**不离十了,月……”她本想问温氏的月事,但一眼看到老侯爷和荆家兄弟两个,这话如何能在男人们面前问出来?于是作罢,只是欢喜道:“恰好王太医在这里,等下他出来让他给你把把脉。”   话音刚落,就听里面咳嗽一声,众人便知道这王太医是诊完了病要出来。于是方采薇一边腹诽着古代的臭规矩太多,一边和温氏以及丫头们躲到屏风后。   不一会儿,王太医走了出来,方采薇只听他淡淡道:“伤势没有大碍,静养几日就好,倒是病人的身体瘦弱,如今已有了气血两亏之症,平日里要注意进补。另外劝她万事想开些,我这里先给开一张进补方子,吃上几天看看。”   荆侯爷等人都十分感谢,那边大概是王太医提笔开始写方子,过了一会儿,又听常夫人叫温氏出去,温氏看了方采薇一眼,美滋滋出去了。   果然,只过了片刻功夫,就听王太医笑道:“恭喜侯爷恭喜夫人,奶奶这是喜脉。”   “阿弥陀佛。”   贾姨娘立刻合掌念了声佛,这里碧丝和绿枝忍不住担心地看向方采薇,却见她神色不动,待那王太医出去,她这才走出屏风,对温氏笑道:“恭喜二弟妹了。”   “谢谢大嫂。”温氏也笑,然后看了里屋一眼,高声道:“说起来,表妹何苦寻死觅活呢?你是个有福气的人,今日才过来,就带来了这样一件天大喜事,我真真要感谢你,所以说,以后心要宽一些,别动不动就想不开。”   “够了。”常夫人看了温氏一眼,先前面上喜色半分不见,淡淡道:“你回去歇着吧,采薇,回头再派两个丫头婆子过去小心服侍。”   “不用了太太,我现在身边人用的都挺好。”温氏连忙拒绝,心想我现在有了身孕,表姑娘又过来了,正是可以趁机做点事情的时候,你让那女人派人过来干什么?在我身边安插钉子么?   常夫人面色越发沉郁,不过温氏知道她如今宠爱方采薇,所以也是豁了出去,不然刚才那番话就不会当着常夫人的面说。 ☆、第三百二十八章:候爷的心思   “太太,既然二弟妹不要,那就算了。我听说有了身子的人脾气都古怪,喜欢清静。”   方采薇站出来打圆场,于是常夫人就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也罢,你说的有道理,那就先这么着吧,什么时候那边人手不够用了,你再打发人过去。”   方采薇点头,接着又对贾姨娘道:“二弟妹如今有了身孕,产婆和奶妈以及针线上的人,这些就请姨娘多费心吧,需要银钱支取什么的,尽管来找我。”   贾姨娘一愣,接着明白过来,方采薇这是懒得和她们争持,大概也不想将来因为这事儿落埋怨,所以才一股脑交给了她,不管如何,能有一件差事管管,终究还是不错的,于是忙喜滋滋答应下来。   接着众人又去里屋探望李秋芳以及李夫人,说了些让她们宽心的话,老侯爷便直接吩咐方采薇道:“你看看在府里寻一个清静院落,安排她们母女先住进去,外面不太平,尤其是过年这阵子,不管怎样,先应付过去再说。”   “东北角上的兰香院十分清静,我这就吩咐人去打扫置办东西,以后就让表婶和表姑娘住在那里吧。”   方采薇淡淡回答,老侯爷点点头道:“也好,我记得兰香院是不错的,那就安排在那里。”   事情定下来了,方采薇也就告辞离开,荆泽铭也连忙追出去。这里李秋芳转过头,嘴巴张开似乎想要叫他,但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出声,旋即她将头扭到一边,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这一切都落在床旁的荆侯爷和常夫人眼里,荆侯爷叹了口气,忽听对面李夫人哭道:“这孩子的命太苦了,也是我们老爷当日让鬼迷了心窍,非要做那升官梦,忘恩负义,到底把秋芳推进了何家那个火坑,只这是我们大人造的孽,有什么报应都报应在我们身上就是,为什么要这样折磨秋芳?难道我们老爷死了还不够……”   “罢了,孩子父亲已经去了,人死为大,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荆侯爷摇摇头,又对床上李秋芳道:“好孩子,伯父也知道不怪你,这些年你也没少吃苦,只是造化弄人,这话实在没法说了。但总归如今你脱离了何家那苦海,就该好好活下去,你放心,在这府里,没人敢欺负你,就安心住着,不要多想。”   李秋芳连忙坐起身道谢,李夫人也深深福了福身,于是荆侯爷让常夫人安排金妈妈和两个大丫头先在这里照料着,只等兰香院收拾好,也配上了人手,便让她们母女两个搬过去。接着夫妻俩便离开了。   回到卧房,常夫人没好气看了侯爷一眼,这才坐下埋怨道:“咱们对她们家还不行吗?今天竟然把人都接过来了,你不知道秋芳和泽铭从前的事?这样做,让铭儿媳妇怎么想?三年前何家老太君过寿,不是那孩子机灵,早不知被害成什么样了。”   荆侯爷道:“害她的是何家,又不是侄女儿,我看铭儿媳妇向来恩怨分明,想必不会迁怒于她。”   “哼!”常夫人冷笑道:“你又知道了?你怎知那事儿没有你的好侄女儿掺和?就算不是她出的主意,她也必定知情。”   “知情又怎样?或许何家就是故意试探她,若她透露了消息,怕是日子就更难过了,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采薇受害?老爷,你不用偏心你侄女,她那心地就不是个善良的。”   荆侯爷叹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在何家也艰难啊。不然若是你和采薇摊上这种事,难道你们会不顾自己安危去通风报信?这和善不善良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现在你把她们接进府来,就是让铭儿为难。你说,你让采薇怎么想?什么意思?敢情你还要撮合泽铭和秋芳破镜重圆怎的?”   荆侯爷正色道:“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你也明白,泽铭和秋芳的事已经过去,秋芳既然入了何家,她就不可能再成为侯府的世子夫人,铭儿媳妇完全不用担心,如今就是这么个境况,我和铭儿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常夫人哑然半晌,忽地冷笑道:“我明白了,原来老爷总还算知道家门名声的重要性,所以绝不能容忍秋芳做正室,但若是铭儿有心她又有意,做个妾室你就不反对了,是也不是?”   荆侯爷就不言语了,常夫人只觉气往上撞,忍不住提高音调叫道:“说啊,是也不是?”   荆侯爷皱起眉头,小声道:“你小点声,怕人听不见么?我就是有这个意思又怎么了?你看看秋芳这个样子,她还能去哪里?如今连弟妹因为她,都弄得有家不能回。铭儿和秋芳,若不是何家作梗,本就是要在一起的,现在历经磨难,若是秋芳愿意做妾,这也好歹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不独独是为秋芳考虑,铭儿显然还是不能忘情于她,那可是你儿子,你不盼着他好?再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铭儿房里才几个人?就再填一个秋芳,以他现在的身份,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这还不够洁身自好?”   被丈夫这么一说,常夫人也无言以对,好半晌才冷哼一声道:“若觉着铭儿房里人少,再找好的往他房里填,开枝散叶就是,找这样理由不是笑话?”   荆侯爷瞪眼道:“什么笑话?我看你才是胡搅蛮缠,你就是买一个天仙,铭儿不喜欢也白搭,秋芳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常夫人扭头道:“特殊情况又怎样?他们都多少年不在一起了。再说你想想采薇的个性,那孩子别看性情好,那是个眼里能揉沙子的吗?就因为秋芳从前和铭儿有情,你做这样安排她心里能好受?”   荆侯爷不以为然道:“我不觉着那孩子会怎样,这么些年你还没看出她心胸有多宽……”   不等说完,就听常夫人咬牙道:“心胸再宽,在这件事上也宽不了,刚刚采薇进门来的神情模样你没看到?” ☆、第三百二十九章:世间安得两全法   荆侯爷道:“我看出来了,她不太高兴,这是必然的。她没和秋芳相处过,等到将来相处久了,许两人还能亲如姐妹呢,你没看她对梅儿有多好?再说了,这么些年,她也没为铭儿生下一儿半女,铭儿是世子,二十多岁了,膝下犹自空虚,这像话吗?可咱们也从没多说什么吧?如今她就是心里一时生气,但等气平了,好好儿想一想,我估摸着也能看开,毕竟秋芳到了如今境地,只有委曲求全的份儿,哪里还能和她争持?她世子夫人的地位是稳稳当当的。”   常夫人摇头叹息道:“原来你竟是这样的深思熟虑,看来果然打好了主意。我没话说,但我只提醒你一句,采薇这孩子,我如今是当做女儿看待的,这侯府里没有她,别说今日这样的境况,就是铭儿先前在北疆,会落个什么下场也不知道,所以若是将来真的有变故,我必定站在她那一边,不管她有理没理。反正你那侄女有你爱护着,我若不帮着采薇些,也太委屈那孩子了。”   说完拂袖而去,这里荆侯爷叹了口气,抚着额头小声道:“不至于吧?铭儿媳妇那个肚量,怎也不可能在这等小事上计较的。”   ***********************   “你心里有什么计较委屈,尽管朝我撒气就是,我知道今日事你必定生气的,只是……我看见她那情况,委实没办法见死不救……”   回到房间,荆泽铭和方采薇分坐在炕桌两侧,世子爷便低声向方采薇说了一遍事情经过,接着想低声倾诉一下自己的心情,不料刚说了一句,就被大奶奶打断,只听她淡淡道:“不需要和我说这些,爷的心情,我大概也能理解。我只问你,李姑娘这一步一步,到底是进了侯府大门,再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就把她安置在兰香院中,派几个人伺候着,我绝对不会接近于她,成么?”荆泽铭小心翼翼看着妻子,心中如打鼓一般七上八下。   “如果我说不成呢?”方采薇放下茶杯,目光灼灼盯着世子爷的眼睛,视线毫不退让。   “采薇,你刚刚还说过能理解的。”世子爷委屈巴巴看着妻子,生怕她说出最开始的约定。当李秋芳从危险境况中脱离,他满心的担忧就全都化作为难,他很了解方采薇,那绝对是个说到做到的女人。   “我能理解并不代表我能接受。”   “采薇,你放心,我说过,只要表妹有一个容身之所,我绝不会再接近她。这就好像你曾经和我说的,若二妹妹三妹妹成婚后不幸福,愿意回娘家,你就将她们当做老姑娘养着一般,其实没什么不同啊,只不过对象是秋芳……”   “这能一样吗?”方采薇气得柳眉倒竖:“你家表妹和妹妹是一样的?妹妹们回家,会对你有企图吗?你那表妹可不一样,别说安置在兰香院,你就是把她安置在井里,她要是处心积虑想接近你,你以为你逃得了?”   “怎么会?表妹不是这样的人。”世子爷扶额长叹:“采薇,你相信我,我和她也算是青梅竹马,我了解她的性情,她有她的傲气……”   “你闭嘴吧。”方采薇扭头冷笑一声:“她的傲气就是一步步进了这府里,不是吗?不要再和我扯这样那样的理由,我只看事实说话,现在的事实就是,你那骄傲的表妹到底来了,从此后和我们共在一个屋檐下,而我不知道还会发生多少事。”   荆泽铭沉默了,他没办法反驳方采薇,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好半晌,他才轻声开口道:“所以,就因为这样,你……便要和我旧话重提,要离开我吗?”   就这样……要离开他吗?   方采薇有一瞬间的心神恍惚。她在接到李秋芳进府的消息时,表面上虽然平静,心却是气得要炸开了,那时候真是一门心思的决绝,打算立刻离开,至于丈夫这个说话不算话的混蛋男人,就让他和李秋芳搅合去吧,自己才不要隐忍。   然而当世子爷问出这句话,当他用那样痛苦甚至隐含哀求的目光看着她,方采薇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如想象中那样潇洒决绝,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开。   “那你要我怎么办?”大奶奶的声音降了下来,声音中也含着一丝颤抖:“你只知道李姑娘是个骄傲的人,你不知道我比她还要骄傲么?你让我如何能忍受现在的情况?我们明明说好的,明明说好的……”   “采薇。”   荆泽铭看到一丝希望,连忙一把抓住妻子的手,轻声道:“我们夫妻俩,从最初的有名无实,到现在的鱼水情深,这当中是经历了多少风雨磨难,才换来今天的情比金坚。难道就因为这样一件事,你便要抛弃我?好,你不信表妹,那你信不信我?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信我一次,再给我一个机会行不行?采薇……我……我实实地是对表妹有愧,没办法看她去死,可我……也真的舍不得你,分明还没有到有你无她的地步,你就不能等等看?也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呢?”   方采薇定定看着丈夫,那双眼睛中的情绪痛苦的纠结在一起。而那漆黑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她的手被荆泽铭紧紧握住,没有半点挣扎,分明也是万分舍不下这份情意。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是啊,若真的能够潇洒离开,那只能说明她对荆泽铭根本就没有什么情意,但凡是用了情,又哪里能够这样容易就抽身而退?自己是如此,荆泽铭又何尝不是?甚至他的痛苦纠结比自己还要强烈百倍,因为他是夹在两个女人当中,爱着这一个,却又不能眼睁睁看另一个去死。   “老板,要说起来,你在这古代男人中,命当真就是够差的了。”方采薇自嘲一笑,不理会荆泽铭的反应,摇摇头自顾自道:“这世间厉害到如此地步的女人,恐怕不算多,偏偏你就摊上了两个,以至于到如今进退不得,左右为难。” ☆、第三百三十章:爱的代价   “采薇……”   世子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却见方采薇抽出手,沉声道:“我若是现在离开,你必定说我任性,明明没有发生的事,就半点机会都不给你,这对你哪有一丁点儿情意?我也觉得是这样,既如此,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爷,我不走,我会等着,我希望你说的话会实现,希望一切都是我想得太多,李姑娘会安分守己,我们的未来仍可以平静和美。但如果有朝一日,这份平静到底还是被打破,我认为到了我抽身而退之时,希望爷也不要再多加阻拦,你能做得到吗?”   “好,好好好,我答应你采薇。”荆泽铭大大松了口气,一时间眼中的痛苦全被雀跃解脱取代,他重新抓住方采薇的手,沉声道:“你放心,一定会如我说的那样,你便是信不过秋芳,也该信得过我。采薇,我不会让你走的,哦,我的意思是说,我会用实际行动向你表明,你没有离开我的机会。”   “但愿如此吧。”方采薇苦笑一声,看着世子爷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同情,暗道我的傻夫君啊,你还真以为你那表妹就是一朵孤苦伶仃安分守己的小白花?罢了,你说得对,我信不过她,也该信得过你,就再等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吧,谁让我对你动了心呢,这就是爱情的代价。   **********************   “若说起来,荆家对咱们娘儿俩当真是不错的了。”   夜已深沉,房间里的蜡烛早已吹熄,一轮下弦月挂在高空,透过窗纸向室内洒下一点朦胧清辉。   李夫人和李秋芳并排躺在宽阔的大床上,外间传来翠竹轻微的鼾声,这两日着实是把这丫头累坏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还有精神上的。   此时李夫人正在大发感慨,身旁李秋芳则是一言不发,李夫人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女儿: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何家倒了之后,她更显得深沉莫测,原本自己以为,以她的性子,是绝不会去寻死的,谁知她竟真上了吊,幸亏翠竹发现的及时,不然……   李夫人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她只觉越发看不透李秋芳,更不知这个女儿心里在想什么,正因如此,她这心里总是不安稳,时不时就有一股心惊肉跳之感。   “咱们如今被伯父和表哥接进来,家里那势利眼的夫妻两个只怕要慌神了。”   李秋芳终于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只听得李夫人一愣,刚要说话,就听她又淡淡道:“娘若是他们派人来接你,你就跟他们回去吧,这里怎么说也是亲戚家,没有我们娘儿两个一起住的道理。”   “可是你怎么办?”   李夫人一愣,就见李秋芳嘴角勾起一抹笑,淡然道:“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要住在这里,寄人篱下了。”   “那怎么成?秋芳,你听娘的话,就算受委屈,咱们也宁可在家里受。你还年轻,才二十五,这模样还是和从前一样花容月貌,到时候娘帮你找一个好人家,哪怕是做妾呢,只要有爷们儿宠爱,就总能过下去。想你当日在何家,不也是做妾?”   李秋芳垂下眼睛,轻声道:“何家已是前尘往事,娘休要再提起。这里是荆家,是我和表哥青梅竹马的地方,又怎能是何家可比?”   “儿啊,你……你不会是……还不甘心吧?”   好歹也是亲娘,虽然李夫人一开始没看透女儿,但是经由这一句话,她却立刻明白了,不由身子一颤,左右望了望,确定夜深人静隔墙无耳,这才贴着李秋芳脑袋悄声道:“你这是何苦?就算你表哥还记着你,你最多也就是给他做个妾室,那方采薇的厉害名声,京城中谁人不知?你在她手底下能讨得了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她折磨的尸骨无存了。”   “是吗?她真的这样厉害?女儿倒想见识见识。”李秋芳冷冷一笑,接着扭头道:“母亲不必多说,女儿心中有数,总之兄嫂若是过来接你,你跟着她们离去就是,我是不会回去的。”   李夫人怔怔看着女儿,忽然沉声道:“你老实告诉娘,走到今天这个局面,是不是你一手安排的?”   “是。”李秋芳眼皮微垂:“所以娘放心吧,女儿有能力自保,也有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在何家是如此,在荆家,也不会例外。”   李夫人倒吸一口冷气,怔怔看了女儿半晌,忽然在她身上轻轻掐了一把,气愤道:“这么说你上吊也是……你个混账东西,怎么敢冒这样险?万一……万一失了手,那不就……”   “不会的。”李秋芳微微一笑:“女儿事先用白绫在脖子上勒出一道痕迹,接着听见翠竹的脚步声,知道她就要进来,这才把脖子套进去,而且那绳子我系的是活扣,就算翠竹忽然有事不进来,不等勒死我,那扣子也就松开了。当时那情景,也没有谁会去注意这么个细节,娘,你就放心好了,我怎么可能害死自己?真就是死了,那是我命该如此,我如今的身份,要博这样一场富贵,想一点风险都不冒,怎么可能呢?”   李夫人呆呆看着女儿,只听她接着道:“原本这些事不想告诉母亲,又怕你不放心我,不肯离开,这才告诉了你。所以娘,你就安心离开吧。”   “就算如此,娘也不用离开啊,在你身边,总是能帮你一把。”说起来,李夫人和李秋芳就是一路货色,所以听到女儿的话,她不但没有忧心忡忡,反而也兴奋起来,先前那些知足常乐的念头立刻开始膨胀,转眼间就盯上了李秋芳所说的“这一场富贵”。   “你能帮我什么?只怕会越帮越乱,再者,你留在这里,我就还不够可怜,明白吗?”李秋芳看向母亲:“你放心,只要能将方采薇拉下马,即便一时间我做不成世子夫人,这侯府一切也很快就都是我的,母亲便在家忍耐些日子,日后兄嫂对你不好,我再把你接过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示之以弱   李夫人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只是秋芳,你终究曾是何家的人,就算能拉下方采薇,只怕侯府……也绝不能容忍你做世子夫人的。”   “那又如何?”李秋芳眉头一挑:“只要我的头上没有世子夫人压着,我在大房还不是为所欲为?更何况,现在他们不能容忍我给表哥做正室,但侯爷和夫人老太太他们终归是要死的,将来只要表哥能够当家做主,过个十几年,让他将我扶正,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   “那……好吧,只是,没有个可靠的人在身边,秋芳你一定要万事小心。”李夫人见女儿的志向如此“远大”,自然佩服有加,不肯给她拖后腿,只是到底不放心,又殷殷叮嘱一回,母女两个方睡下了。   ************************   “奶奶,我刚刚进来时,听见绿枝和梅姨娘在那里说李夫人已经回家了,这是真的吗?”   还有三天过年,府中下人们都是忙得热火朝天,方采薇倒不似先前那么忙碌了,因为账目已经清理完毕,剩下的事,有各管事媳妇婆子们照着安排做,用不着她操心。   “是真的啊。”方采薇点点头,只见若明珠疑惑道:“这就让人费解了。我原本想着,她在这府里是必定要掀起一番风浪的,李夫人便是她的助力,可如今,她怎么自断了膀臂呢?她身边除了翠竹,其他都是咱们府里的人,她就是有钱,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就把这些人都收买了吧?”   方采薇笑道:“明珠,你性子刚强,若需要争斗,便只会想着整合资源人力,真刀真枪干一场,所以当日在何家,你让李秋芳害得扫地出门。事实上,你本就不适合这些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李秋芳不是你,她看得到许多你看不到的东西。”   若明珠纳闷道:“这么说,奶奶是能够看透她的想法了?我倒是不明白,她将李夫人支走,对她还能有什么好处不成?奶奶说给我听听,让我也长长见识。”   “你啊,太刚强了,难道不知以柔克刚的成语?什么是柔?柔情是柔,柔软是柔,柔弱也是柔。”   “柔弱?”若明珠到底是聪明女人,被方采薇一提醒,思路立刻打开,瞪大眼睛道:“奶奶的意思是说,李秋芳将母亲支走,这就是示人以弱,然后就可以进行她的阴谋了?”   “对啊,所谓扮猪吃老虎。只要将自己扮成弱者,做很多事情都是事半功倍,在卖惨这方面,谁能比得上我们表姑娘啊。”方采薇淡淡一笑,从椅子上站起身,伸展了几下身体。   “那……奶奶就让她这么楚楚可怜的……搅风搅雨?”若明珠皱眉:“你就不能想个办法揭穿她的真面目?”   “我怎么揭穿?李夫人一走,她立刻变成了形单影只的浮萍,老太君侯爷和世子爷都深信她不疑,事实上她也就是柔弱啊,家破人亡,兄嫂不容,自尽未遂,憔悴不堪……你说这样柔弱的一朵小白花,我要怎么揭穿?”   “不揭穿,难道就要坐以待毙?”若明珠眉眼间染上怒气,这也太憋屈了,若是别人,或许只有委曲求全忍气吞声,但她绝不相信方采薇也是这种窝囊女人。   “当然不,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忍受坐以待毙的窝囊。”方采薇白她一眼,接着叹气道:“我现在,不过是因为荆泽铭,所以暂时忍耐。若是现在就走,他不了解真相,未免会觉得我太无情,所以,总要有个由头……”   不等说完,就见若明珠惊讶的面色都变了,小声道:“莫非……莫非奶奶心中,真的打算离开侯府?难道……难道您这些年的心血,就真的甘心让给那李秋芳?”   方采薇沉声道:“不离开,难道要把剩下的生命就耗在和李秋芳的内斗中?不,我的征途是金山银海,怎能让这样一个女人拖住脚步。这些年的心血又怎样?蝮蛇在手壮士断腕,才是真巾帼所为,这些事业,都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就算都失去,我也照样能再建一份。”   说完看向若明珠,微笑道:“其实想想也很不错,外面的世界多么广袤精彩,我如今虽说管着这么些事,倒不至于足不出户,可终究顾忌颇多,哪里比得上彻底出去自由自在?所以啊,我常和绿枝碧丝说,不要目光这么短浅,总想着对上李秋芳这种阴险小人,只能进不能退,其实有时候退一步,也不一定是求其次,还有可能是为了更好的前进,所以才会有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   若明珠叹息道:“奶奶说的固然没错,只是爷呢?说起来,爷也是可怜,他和李秋芳青梅竹马,记忆中全是这女人美好温柔的一面,再之后,对方进了何家,从此后世子爷怕是再没和她说过什么话,又去哪里知道她的真面目?也别说世子爷了,您看老太君和老侯爷,这也都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物,可对李秋芳,不照样是怜惜有加?我看着她们对这女人,虽比不上对奶奶,可比对二奶奶好得多了。”   方采薇点头道:“是,他们总觉得李秋芳是因为荆何两府之争,才被父亲卖女求荣,她在火坑里受苦遭罪的这几年,荆家才是根本原因,所以对她始终抱着愧疚和怜惜,世子爷也一样。说到底,他们没和李秋芳打过交道,而这女人又太能装,在他们面前一直是一朵纯洁无辜的白莲花,又怎能奢望他们不被蒙蔽。”   若明珠道:“是啊,所以我说爷也是可怜。到时候连奶奶也走了,这府里岂不是会被那女人一手遮天?好好的镇宁侯府,恐怕从此后就要乌烟瘴气了。虽说是他们自己找的,但奶奶真的就忍心看爷每日煎熬难过,焦头烂额?奶奶离去,后宅不宁,世子爷就算不至于一蹶不振,想要再有建树,只怕也是千难万难了。”   方采薇怔怔出神良久,若明珠看着她的表情,忽然道:“奶奶舍不得,是么?别瞒我,我知道你是真的舍不得。若在从前,我只会说奶奶是妇人之仁,可如今我也有了心爱的人,才知道这情之一字,当真会让人连脑子都不清楚。” ☆、第三百三十二章:除夕   方采薇没好气白她一眼:“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若明珠苦笑道:“就是觉得不忍心啊,好好儿的有情人,也成了眷属,最后却要因为一个恶毒女人劳燕分飞,这就算是搬去戏台上,都是大悲剧,我自然不忍心。我也不觉得奶奶真的能潇洒离去,若是没有这份儿潇洒,就算离开侯府,以后岁月里总想着爷,人生也是难熬的。”   “怎么忽然间就看的这样透彻了?”方采薇斜睨着若明珠,却见她叹气道:“我只怕奶奶当局者迷,日后后悔。”   方采薇就不言语了,好半晌,她才轻声道:“不作就不会死,从我来了这里后,你们爷就注定要陷入这段三角恋情中,注定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她说到这里,忽地又灿然一笑,沉着道:“但是,俗语说得好,不破不立,又说,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其实我做这一切,除了想为自己换一段自由自在的岁月外,又何尝不是为了将你们爷从这爱情的烂泥潭中拔出来?放心,一切皆在掌握,李秋芳,她翻不了天。”   若明珠慢慢重复着“不破不立,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的句子,忽地疑惑道:“我只听说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怎么不知道还有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的俗语?奶奶从哪里听说的?”   方采薇:……“我说明珠,你的关注重点是不是有些偏?啊?这是该讨论这句话出处的时候吗?你现在要做的,是仔细品味我这两句话,从中领会我的宏图大志,谁让你去想出处了?”   “是是是。”若明珠虽然还没有全懂,但大部分意思已经领会好了,因面上黯然凝重之色尽去,欢笑道:“既然奶奶都看得这样明白透彻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耗着?倒不如咱们现在就走?”   “笨啊,既要走,那总得走出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慷慨风采来吧?这才能震撼人心,才能让府中人对我保持钦佩与愧疚,现在就走,那就成无理取闹了。”   “其实你就是舍不得爷吧?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若明珠犀利吐槽,在方采薇扑过来之前又连忙正色道:“不过要这么说,奶奶,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啊?”   “急什么?我说过,总要有由头的。你放心,有人比咱们还急,这由头嘛,也很快就会出现。”   若明珠一看:好嘛,这分明是成竹在胸啊!再想想方采薇平日里谋定后动的做事风格,她最后一点担心尽去,因笑着道:“看来这方面也不用我帮忙了,那我拭目以待就是。”   “你别说,还真有些事要你帮忙。”方采薇拍拍若明珠肩膀:“我若是离开,别的也就罢了,两只花熊是一定要带走的。这一次过年回家,我要和我父母说一下,让他们在后花园圈出一块地方养花熊,你了解这些,和傅东风一起过去,帮着好好弄一下,等都弄好了,我估摸着李秋芳那里也该出招了,我们正好就此抽身而退。”   若明珠:……“奶奶你可让我说你什么好?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想着两只花熊。”   “怎么不想?”方采薇一下子昂起头:“那两个大宝贝可是我的命根子,我说什么也不可能将它们留下,哼!李秋芳这个蛇蝎女人,说不定我前脚走,她后脚就会害死两只花熊,所以花熊必须跟我一起走,没得商量。”   若明珠……“好吧,不过奶奶,这事儿您别让大爷知道,若他知道自己在您心目中比不上团团圆圆,这……这伤害太可怕了。”   “他活该。”方采薇终于绷不住情绪,露出了对世子爷的深深怨念:“我的团团圆圆才不会搭理李秋芳,他却视李秋芳为白月光,到时候被害也活该,哼!”   若明珠反而笑了,轻轻点头道:“这才是奶奶心中真正的情绪,还好,我就喜欢看奶奶这样子,人生就该是悲欢离合尝遍,若都像奶奶刚才那般运筹帷幄胸有成竹,还有什么意思?”   “别,可别,我就喜欢欢乐团圆,离别悲伤离我越远越好。运筹帷幄胸有成竹才有意思,我可不喜欢什么先抑后扬的戏码。”   不管如何,若明珠知道了方采薇的打算,心中再无迷茫,两人又说笑几句,她便告辞而去。   这个新年过得也是热热闹闹,有方采薇的安排,各类花样是少不得的。令众人意外的是,在常夫人象征性派人去请李秋芳过来和大家一起吃团圆饭放烟花的时候,她竟然收拾齐整大大方方就过来了,让许多人大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说?好好儿的大家伙都乐得很,她偏偏过来了,过来就过来,你不喜欢说话也没人逼你,非要逼着自己强颜欢笑干什么?没得坏人心情。”   虽然还要守岁,但过了半夜,将烟花放完,众人便各自散了回房。常夫人就向荆侯爷抱怨着,却听他有些不悦道:“你也考虑考虑那孩子的心情,这个时候她笑的出来吗?能强颜欢笑就不错了。”   常夫人愤愤道:“谁要她强颜欢笑了?谁还逼着她了?知道她伤心,把饭菜送过去自己吃不行?是她自己非要过来。”   荆侯爷道:“她日后就在咱们家住着,成婚前也在咱们家住了许多时日,这家里人都是她熟悉的,这样日子,她能躲着不出来?她如今寄人篱下,所以即使心里悲伤,也想努力融进这个家里,这才逼着自己强展笑颜,你还这样说她,素日里吃斋念佛的怜悯心都哪里去了?”   常夫人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接着挥挥手道:“罢了罢了,大过年的,我懒得和你吵,你既然怜悯她,你就自己怜悯去,我是个直性子的,既体谅不了,也没办法逼自己非要去体谅。”   荆侯爷皱着眉头道:“既这样,想必你看见我也是有气的,罢了罢了,我离了你这里,让你也清静,我也清静。” ☆、第三百三十三章:静观其变   说完拂袖而去,这里常夫人气得倒在床上起不来,金妈妈连忙进来帮她抚着胸口,一面叹道:“太太,忍一忍吧,不然您和侯爷闹起来,这家里就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我早说过,那女人进门,就是个祸害,如何?现在看出来了吧?采薇和铭儿看着还好,我和老爷却因为她反目,你说这是怎么说的?”   常夫人闭着眼,想想未来日子,心中越发烦闷。   与此同时,荆侯爷也是带着怒气进了贾姨娘的院子。夜色深沉,且年三十晚上也没有月亮,所以谁也没有发现就在东北角兰香院外面一个土坡上,李秋芳和翠竹正站在那里。   “姑娘,夜深了,回去屋里坐着吧,外面凉。”翠竹轻声劝着李秋芳,却听她淡淡道:“刚刚那个打着灯笼去贾姨娘院里的人,你看着像谁?”   “这还用问像谁?除了侯爷外,谁能去贾姨娘的院里?就算是二爷要过去,也必定要和二奶奶一起啊。”   翠竹一边回答,一边纳闷,心想小姐关注这个做什么?   李秋芳没有多说,只是轻轻点头,暗道看那人影脚步匆匆,显然不是心平气和,太太在席上对我就没有过好脸色,看来回去后夫妻两个是吵了一场,所以伯父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上房,去贾姨娘房里。很好,不过是第一次出场,就能有这样的结果,真是很不错。   一念及此,心情大好,转身对翠竹道:“行了,在这里吹风也没意思,咱们回房吧,看看有什么干果蜜饯,拿出来吃一点,守岁到明日,还要起来各处拜年呢。”   **********************   “奶奶,总觉着从表姑娘来了之后,这府里气氛就有些不一样了。”   卧房里温暖如春,方采薇和梅姨娘绿枝碧丝坐在一起,正欣赏着炕上几十匹布料,一边随意闲话着。   听见绿枝的话,梅姨娘便道:“怎么能一样?她是去过何家的人,如今又赖着住进咱们这儿来,别说我们了,就是其他下人,心里都觉着她无耻,前天我还无意间听人背后议论她,说脸皮太厚。”   绿枝道:“我不是指这个,我听说太太和侯爷如今因为表姑娘的事,已经不怎么说话了,现在侯爷每天都在贾姨娘房里。再者,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二奶奶现在也不像从前那般谨慎小心,我看她看奶奶的眼神越来越不善,只是大概慑于奶奶威严,还不敢公开跳出来作妖而已。”   方采薇淡淡道:“意料中事。表姑娘若没有能力搅动这些风雨,她费尽心思进府干什么?联合二奶奶贾姨娘对抗我和太太,这一定是她早就计划好了的,如今看来,这计划实施的很顺利。”   “奶奶,咱们就这么看着吗?这已经是梅姨娘提过无数次的问题,而方采薇的答案也永远一样:”不然又如何?我也跳出来和太太一条阵线怼她?若真如此,那才是正中表姑娘下怀呢,算了,反正现在她还没有能力影响我们,且静观其变吧。”   这一静观就又静观了三个月,这期间温氏终于跳出来作了一场,为李秋芳打抱不平,说府中下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虽然东西没有克扣,可是当着她的面儿,却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这却也是事实。方采薇也知道这种情形,当然她也没有管过,知道李秋芳一定会利用这个做文章,而说不定这就是自己离开的由头。只是她没想到,李秋芳竟有本事指挥温氏做了这个出头鸟,看来两人定是私底下达成了某些合作。   果然,傍晚荆泽铭回来的时候,就被荆侯爷叫去,不知父子两个说了什么,世子爷回来便对方采薇道:“秋芳那里的下人,你看看能不能说一下?好歹让她们也收敛着点儿。”   这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愤怒,甚至还带着点软弱,世子爷显然也明白方采薇听见这话心情不会怎么美丽。   方采薇抬头看着他,忽然摇头轻声道:“多情总被无情苦,看看爷的模样,就知道这话没错了。你放心,李姑娘那里的下人们,我并没有教唆什么,也说过她们两次,只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道理你懂的,我管天管地难道还要管人家说什么?李姑娘既然愿意扎根在这里,这种情况想来也早有预料,只要撑过这一段时间,大家看她没什么反应,自然也就都不提了。现在我越是管着她们,怕她们说的越厉害,你以为那些吓人真的会相信我心胸宽广,能容忍李姑娘?”   方采薇说的也有道理,所以世子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坐下叹息道:“当日秋芳在家里,就是受不了兄嫂折辱,所以才搬出去,最后才来到侯府。如今这个情形,和她在家里又有什么两样呢?”   方采薇道:“这也不难,二奶奶不是同情她吗?反正现在二奶奶有了身孕,也没事做,让她天天去兰香院坐着,哪个婆子爱嚼舌头就让她骂一顿,如此一来,看谁还敢说?表姑娘耳根自然就清净了。”   荆泽铭呵呵一笑,摇头道:“二弟妹那个性子,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帮秋芳,分明是狗吃草驴心思,把矛头对着你呢。”   “狗吃草驴心思……这形容当真妙极。”李秋芳妙目看了荆泽铭一眼:“还好,我以为爷都焦头烂额了,没想到您这毒舌功力竟没有半点退步,如此我就放心了。”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荆泽铭坐过来,就见方采薇看着他冷笑道:“我怎么不担心?侯爷和老太君对秋芳姑娘这样厚待,我瞅着他们大概也是抱了别的心思。到底是爷的青梅竹马,虽不能做正室,可若是能给你做妾,也算是成就一段‘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不是?”   “爹爹刚才的确说过这话,但对天发誓,我已经严词拒绝了。对于秋芳,我如今只是抱愧,只想让她衣食无忧度过余生,其他的我都没有想,我也不敢想,为夫心里牢牢记着夫人的话呢,这在你们那边叫做出轨,是做丈夫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旦被发现,便要分道扬镳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行动开始   “算你聪明。”方采薇点头微笑,接着一挑眉头:“不过爷说的严词拒绝,我倒有些儿不信,不如说出来,让我听听到底是怎么个严词法儿,你敢么?”   荆泽铭立刻正襟危坐,肃容道:“我和爹说,父亲,孩儿今生已经选择了采薇,自当与她从一而终,恩爱白头。从前和秋芳种种,已因造化弄人随风而逝,此后孩儿会将她当做真正的妹妹看待,照顾她衣食无忧,让她终身有靠。若有机会,也会给她再找个好人家,这大概就要采薇安排了。总之收房的话休要再提,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哎呀,老爷您怎么过来了?”   荆泽铭正慷慨激昂表忠心到最激烈时刻,忽然听见媳妇来了这么一句,差点儿没一口血喷出来,连忙扭头一看,却见房门内外清清静静,哪有半个人影。   “有意思吗?”世子爷回头怒瞪大奶奶,就见她笑颜如花,悠悠点头道:“我觉得挺有意思啊,啧啧,爷如今以勇敢善战闻名天下,能看见你吓成这样的人,怕也只有我了。”   荆泽铭:……   “采薇,你真是越来越淘气了,怎么能和为夫开这种玩笑呢?吓出个好歹你怎么办?”世子爷痛心疾首地捶着桌子,对大奶奶的“淘气”行为进行悲愤控诉。   “呸!还有脸说我呢。刚刚说的多大义凛然啊,怎么我一喊老爷就心虚了?哼!以为我不知道?素日你在老爷面前,可从没有这样不客气过。”   “爹又不是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头子,对我也甚少管束,就是今日秋芳的事,他虽提出来了,听我反对也就完了,从不会强逼着我按他想法做事,这样开明父亲,你满京城打听打听,有几个?我没事儿为什么要顶撞忤逆他啊?”   荆泽铭这才说了实话,刚才不过是为了博妻子一笑罢了。而方采薇想想老侯爷最初将家里内外全部交给自己的魄力,也不得不承认丈夫对公爹的评价还是准确的。就是这父子俩因为不了解李秋芳,总想护着她,当真讨厌。   唉!这位表姑娘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手呢?我看她装白莲花也装的差不多了吧?二弟妹都替她出头了,我到现在安静如鸡,还不赶紧乘胜追击,等什么呢?   李秋芳确实等不下去了。   “我真的等太久了。”   夜幕降临,李秋芳坐在镜子前,仔细地描绘着一双柳叶弯眉,一面自言自语:“自从进了府里,到现在和表哥也没见过几面,更不用提说话,那女人忒沉得住气,再这样下去,我只怕真要成了一个寄人篱下的窝囊废,只能眼睁睁看着表哥和她白头偕老,不,我不接受这样结局,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要再等了。”   “小姐。”   翠竹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小姐,您要我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您……您真的要过去么?”   李秋芳没有答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胭脂,将形状优美的薄唇沾染的红艳欲滴,接着她从翠竹手中接过食盒,看了这忠心耿耿的丫头一眼,轻声笑道:“在这里等我,好丫头,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不会忘,今晚上只要我成功,从此后你就可以跟着我享福了。”   “可是小姐,这样……这样会毁了你的名声……”翠竹拉着李秋芳的手,双目含泪,却见她惨笑一声:“傻丫头,你还不明白吗?我早就没什么名声了,从我嫁进何家那天起,我在这侯府里,就再没有任何名声了。”   她说完就飘然离去,翠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细小啜泣声很快便被春风吹散。   荆泽铭打算参加今秋科考,所以现在每次用过晚饭后,都会到二门外书房用功一个时辰,之后再回院中。   因为院子里的书房方采薇也要用,且在那里,心中总恋着妻子的浅笑轻嗔,以世子爷的定力,也没办法专心致志,反正隔着也不远,在二门上锁之前赶回院中就行。   也因此,李秋芳能够利用的时间就只有这一会儿,荆泽铭的书房清静,原先的两个丫头早就配人打发出去了,所以她进院子后一路无阻,直到来至廊下,才被出门的双喜撞上。   “表姑娘,你怎么来了?”双喜这一惊非同小可,说话同时,便忍不住向里屋望去,只见正伏案读书的主人也惊诧抬头,向这边看过来。   “表哥,我有些事情,想找你说说,如今也只有你,才能帮我了。”李秋芳提着食盒,略有不安地说道,见荆泽铭有些迟疑,她便红了眼圈,轻声道:“若是你不许,那我就站在外面说,可以吗?”   “进来吧。”   终究是曾经全心爱过而不得的人,看见她这怯生生的模样,荆泽铭发现自己真的做不到狠心绝情,只好长叹一声,请李秋芳进去。   与此同时   “你是说,秋芳姑娘提着一个食盒,进了你们爷的书房?”   “是。”   绿枝沉重点头:“从兰香院传来的消息是这样说的。奶奶,我看这李姑娘明摆着是居心不良,她从前毕竟和爷有过那么一段,若她有意歪缠,爷……不一定抵挡得住,不如奶奶赶紧过去,不然一旦酿成大错,就为时已晚了。”   “这话碧丝说也就罢了,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不要为这些暗斗去浪费精力,你就算阻止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谁耐烦一次次的和她耗?倒不如一劳永逸。”   方采薇瞪了绿枝一眼,于是这丫头便垂了头不说话,又听方采薇道:“有点出息,外面的世界虽没有侯府这般安稳,却也不像你想的那般可怕,更何况还有你们爷做靠山,谁敢惹咱们?你看人家明珠,就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能咱们早点离开呢,我知道你是个喜欢安定的性子,但也不要这样垂头丧气的,给我打起精神来。”   “是。”绿枝点点头,强行压抑了心中的害怕慌乱,努力逼迫自己往美好的方面去想,然后看着方采薇道:“奶奶,若是爷……今晚真的失足,难道您就不生气?” ☆、第三百三十五章:共处一室   “生气,怎么会不生气?如果他今晚真的一失足,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绝对让他酿成千古之恨,哼!”   奶奶不讲理。忠于封建教育的绿枝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当然,没敢说出来。   这里方采薇摩挲着下巴,喃喃道:“奇怪啊,我竟有些看不透李秋芳这一招的意义所在了。爷不至于把持不住啊,她也应该很清楚爷的为人和定力,如果真的是要去勾引爷,这只会破坏她在爷心中的形象,真是好奇怪,她到底要干什么?”   “秋芳,你要干什么?”   就算是定力如山的世子爷,看见李秋芳此时举动,也吓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而被他留在房间以证清白的双喜双福,在看到李秋芳一把褪下外面春衫,裸露出大片肩膀后背之后,便吓得低下头,顾不上主子是否会被表姑娘推倒,没命的逃了出去。   真不是不忠心啊,实在是这场景太劲爆,那可是表姑娘,看一眼都是犯罪。这要不赶紧跑出来,万一爷今晚把持不住,日后只能把她收房,慢慢将从前那些甜蜜情爱捡起,再想起今晚,就算看在这些年伺候的情分上不至于宰了他们,这心里也会膈应啊。所以爷,对不起了,奴才们也是明哲保身,不跑不行。对了,把门帮您关上,爷啊,奴才们只能帮您到这里了,剩下的,您就自求多福吧,但愿这事儿别让奶奶知道,不过真是怎么想都觉着不可能。   两个小厮的夺路而逃以及关门声并没有让李秋芳回头看一眼,她只是深深盯着荆泽铭,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一步一步向对方走过去,一边轻声道:“表哥,您真的忘了秋芳吗?您真的对秋芳再也没有一点感情了?过去我们那么多美好的日子,您到现在真的是一点都不会去回想了吗?”   “秋芳,往事已矣……不可追。”   荆泽铭叹了口气,却见李秋芳两行清泪悄然滑落,伴着她坚定的声音:“若是……我一定要追一追呢?”   “秋芳,你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美好的女子……”   看着李秋芳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吧嗒吧嗒落下,世子爷心里也是真的不好受,然而他的心已经给了方采薇,又怎能脚踏两船,这是那个女人最痛恨和不能接受的行为啊,自己现在和秋芳独处一室,未来就已经岌岌可危了,他决不能再犯一丝一毫的错误。   可李秋芳怎会让他如愿,不等荆泽铭说完,她就紧走几步上前,与对方仅隔着咫尺之遥,哭着质问道:“是不是我今天晚上来勾引你,我就不是那个美好的女子了?我就是**荡妇?是啊,我这么一个残花败柳之身,哪里还有脸来求表哥的垂怜,我是贱人,我自甘堕落自轻自贱……”   “秋芳,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荆泽铭无奈,忽地目光一凝,看着李秋芳背上胳膊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弄上去的?”   “我都是残花败柳了,你都往事已矣了,还管我死活作甚?”   李秋芳一把擦去眼泪,扭头就往回走,荆泽铭想也不想就拉住她,沉声道:“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开我。”   李秋芳一甩胳膊,泪眼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字沉声哭道:“怎么回事?你不明白吗?很难猜吗?这是我作为你的表妹,你曾经爱过的人,在何家五年留下的纪念。造化弄人,为什么我要是你的表妹?为什么我要爱你?如果我不爱你,我就可以去爱何富贵,把他当做我的老爷,小心顺从地服侍;我不会动不动就想起你,不会因为想起你而看他越发不顺眼,不会忍不住厌恶之情耍小性子,不会为了那点明知不可能却还忍不住卑微地去向往的双宿双飞的希望苟且偷生。所以这是代价,是我想你,不肯忘记你的代价。这五年的岁月,你想不到我是怎么过来的,天可怜见,到底还是让我过来了,我活下来了,我好开心,我想着从此后我的人生就都是幸福了。因为我表哥不是那些世俗男人,他不会嫌弃我是残花败柳,他只会心疼怜惜我这些年生不如死的煎熬。谁知我错了,我竟错了。表哥,我现在真恨,真恨我为什么要活下来?若是我死了,就不会让你为难,而我心里,也始终是带着那一点点希望死去,再苦再痛,有这样一点希望在,就总还有一点快乐,不会像现在,沦落到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只能寄人篱下,受人欺辱的处境,连这唯一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秋芳……”   面对这样一番说词,荆泽铭除了唤一声曾经魂牵梦绕的名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想到李秋芳口中所诉说的这五年的遭遇,他的眼睛不知不觉便湿润了。   “为什么要救我?你为什么要救我?早知是这样的结局,我情愿去死。”李秋芳的身子无力滑下,最后委坐于地,然后她抱着膝盖失声痛哭起来。   “秋芳,那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从此后你就在这里,老太太,老爷太太,还有你表嫂们都会好好照顾你,你再也不会受那些罪,你可以安宁幸福的度过余生。”   荆泽铭走上前,伸手想扶起李秋芳,犹豫了几次,最终却还是收回来:既然都下定了决心,那就别再让秋芳有可以藕断丝连的误会,虽然听上去自私了些,可这样对她对自己都好。   “安定幸福的度过余生?”李秋芳抬起头,冷笑一声:“表哥,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这里就是我的避风港?二嫂之前为我出头的事你总不会不知道吧?是,我知道她和大嫂不和,但你以为仅凭这个,就能让她为我这个落魄之人陷害大嫂么?”   荆泽铭沉吟道:“下人们良莠不齐,这也是有的,可能她们对你照顾有些不周之处,但这绝不会是你大嫂的本意,她是个热心肠的人……” ☆、第三百三十六章:好人难做   “她就是对所有人热心肠,也不可能对我热心肠,你到底明不明白?就如同我也根本不想接受她的施舍和好意一样。因为我们都喜欢你,就必定不会容忍对方,她是这样的性情,我也是,只不过现在,我没有这个资格了,所以无话可说。”   “秋芳……”   方采薇也说过差不多的话,所以荆泽铭也不知该怎么说好,李秋芳坦诚对他的爱意,他却没有半分窃喜,心中只有揪痛和无奈。   “表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想让我活?还是想让我死?”   却见李秋芳慢慢擦去眼泪,面上也没有了刚刚激动的情绪,只是抬起头认真而执拗地看着他。   “这还用问?我当然希望你活,好好儿活下去,也许将来……”   “那好,今晚你可以不要我,但请和我在这里,共处一夜,直到天明。”李秋芳淡淡说着,仿佛就像在说明天早上不知会不会刮风一样的语气,一边说,她就慢慢伸出手,将刚刚褪下的那件轻薄春衫拖过来,重新披在自己身上。   荆泽铭先是一愣,接着猛然退了两步,急怒道:“为什么?”   “因为我在你们家就快活不下去了,因为除了老太太老爷和你之外的所有人,看着我的眼神都是恨不能我去死,因为我快要受不了这种寄人篱下任人辱骂的生活。”   李秋芳微垂臻首,静静诉说着,说到这里,她再次抬起眼看向世子爷,惨然笑道:“表哥,我就要这一晚,这一晚上过去,我就是你的人了,我就不再是寄人篱下,那些人不管怎么恨我,可是再不敢当着我的面儿折辱,因为辱我就是辱你。”   “可是我们明明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秋芳,你这是走火入魔了……”荆泽铭连连摇头:“不行,我不能由着你胡闹,你这是害人害己……”   他说着便要冲出去。却见李秋芳猛然从腰带中抽出一把匕首,对准了自己胸口,沉声道:”“只要表哥踏出这个门,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秋芳你……这是何苦?”   荆泽铭被她的气势震住,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只见李秋芳呵呵一笑,喃喃道:“刚刚表哥说我是走火入魔,对,我是走火入魔了,早在何家的时候,我就走火入魔了,若不是走火入魔,我怎能坚持活下来?表哥,你说表嫂喜欢你,她会喜欢到什么程度呢?经过今晚之后,她还会相信你吗?如果是我,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你说,我就信的。”   荆泽铭于是就明白,李秋芳是不会放过他了,世子爷颓然靠在墙上,喃喃道:“经过今晚,不管她信不信我,我都要失去她了。秋芳,我不用你信我,我只想求你放过我,你让我回去好吗?以后我一定好好选几个人伺候你,不让你再受折辱……”   “呵呵!只是这一晚上,我就会害了表哥吗?”李秋芳看着荆泽铭,脸上竟然露出几分笑容:“那好像很划算啊,五年,我度过了一千八百多个日夜,所有恩怨情仇,这一晚上就可以了结,很好啊。”   “可那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逼你父亲将你嫁去何家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你也知道不是吗?如果不是荆何两府之争,何富贵不会铁了心要纳我为妾,他为的是羞辱你,而我,也因为这个原因,过了五年地狱般的日子,你明白我看着那头猪,心里快要恶心死,却还不得不笑脸相迎的悲惨吗?我这一肚子苦水又要找谁发泄?”   这一刀可说是正插在荆泽铭的死穴上,他对李秋芳,曾经的炽热感情慢慢淡了,美好回忆也渐渐散了,然而唯有这份愧疚,是他跨不过去的坎儿。   看着荆泽铭沉默不语,也不再试图离开,李秋芳心里大大松了口气:终于啊,这一个晚上,终于被自己拿下了。   “表哥,就这一晚,这一晚过后,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两清了。”李秋芳跪爬到荆泽铭面前,却见世子爷目光看着前方,轻声问道:“秋芳,你是不是恨我?”   “我怎会恨你?我恨不得将心挖给你看,告诉你它有多喜欢你,这么多年,从无有一时一刻改变过。”   这话倒是带着几分真心,李秋芳眼泪如雨而下:“表哥,如你所说,表嫂既然那么喜欢你,那她就怎么都不会离开你,便如我一般,我也是这样的喜欢你,只要有一点点和你在一起的可能,我也万万不会放弃,莫说只是这一晚你和我共处一室,就是无数个晚上,你和我在一起,她只要还爱你,就不会离开你,绝不会的。”   “她和你不一样,她不可能容忍这种事。”   荆泽铭闭上眼睛,拳头紧紧握在一起,就在这一瞬间,他是真的恨李秋芳,但想起两人曾经的感情,这份恨旋即就变作了惘然,事到如今,孰是孰非,还哪里说得清?   “表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一时间恨不能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去那奈何桥上喝孟婆汤,就此将这一世忘得干干净净,管它投胎后是穷是富,抑或做牛做马,只要能让我忘了这一切就好。可大多时候,我又想挣扎着活下去,我还有娘亲,还有你,哪怕让我苦苦等待三天,五天,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或许忽然有一天,我就见到你了,可以和你说话,那这么多日子的等待,就都值了。所以我今夜来找您,来换一个活下去的资格,我害怕,害怕哪天就会忍受不了那些羞辱,真的一时冲动死了,从此后就再也见不到你……”   “傻瓜,你怎么会如此痴傻?难道我们就必得做夫妻?做兄妹就不成么?”   “不成,当然不成。”李秋芳一抹眼泪:“若是没有表嫂,你会只想和我做兄妹吗?你有表嫂,她夺去了你的心,所以你才会想着做兄妹的事。我不如你幸运,何富贵是个猪头,就连贩夫走卒都比他高尚一百倍,我对着他,只有恶心,厌恶,愤恨,我越委曲求全,就越恨不得他去死,就越想着我们曾经的感情,当年我把这颗心给了你,这么多年,它越陷越深,早就彻底是你的了,连我都控制不住……” ☆、第三百三十七章:天亮了   这一晚,二门外书房的灯亮了一整夜,春风吹过,时不时卷起散落在门外的只言片语。爱恨情仇,人心如海,尽在其中。   这一晚,大房院中卧室的灯同样亮了一整夜,明月无声,照着床上那个纤美的身影辗转反侧,一缕情丝,剪不断理还乱,彻夜难眠。   终于,不知从何处传来高亢的鸡叫声,天亮了。   *********************   荆泽铭走进房间,站在门框边,看着方采薇坐在炕桌旁正绣着花,绿枝和碧丝大概是在里屋收拾什么东西,偶尔会传来一阵阵轻微的脚步和碰撞声。   他叹了口气,却没有什么预料中的肝肠寸断,有的只是无止尽的疲累痛苦到极点后的麻木。他是北征战场上的百战将军,向以勇敢善战为名,可是此刻,他却头一次生出了逃避的想法。   只是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他很了解方采薇,如果自己真的害怕分离而避不见面,那么她一定不会因此而等待拖延,很可能直接留下书信一封,告诉他找个时间把和离的事情办了,之后便自行离去。   终究还是要面对啊。荆泽铭苦笑一声,深吸一口气,迈步来到暖阁里,想努力伪装的轻松一些,却发现脸皮僵硬的连一点点笑容都挤不出来。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原本平静绣花的方采薇忽然哆嗦了一下,显然是被针扎到了手指。   身体仿佛有了自己意识般,三两步奔过去,将那只还没送到嘴里的手指一掰,只见手指尖上一颗殷红血珠,恰如朱砂一般。   看到血珠旁边几个还余着残痕的新鲜细小伤口,很明显,那都是在这段时间里造成的。   荆泽铭慢慢将指尖含在嘴里,替方采薇吮去血迹,接着抬头道:“采薇,我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做。”   方采薇松了口气,面上似惆怅又似释然,淡淡道:“爷的定力,终究是没让我失望。”   荆泽铭眼中燃起一点希翼,正要说什么,就见方采薇抬起头来,平静看着他,轻声道:“无需多言,爷记得上次曾经答应过我,若到了我认为必须离开的时候,你不会再多说。”   “所以这就是你认为你应该离开的时候?哪怕我昨晚什么都没做?”荆泽铭心中一股无名火起,不是发的火,而是上的火,这一瞬间,他觉着嗓子又痛又干,如同被大火烧的焦枯的土地。   “是的。”方采薇没有半点犹豫,只有两个字的答案,显示出她决心已定。   “为什么?采薇,你为什么能做到这样干脆利落,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如果不是这手指上的伤口,我真的会以为你根本就对我没有半点情意。”   方采薇默默看着那根到处是针尖伤口的手指,忽然将绣花绷向炕上一扔,站起身道:“爷说的对,我本就没有绣花的天分,又何必非要强迫自己?原本这荷包还剩最后一点就完工了,现在想想,真是可笑,人都走了,还留什么纪念?左右李姑娘的绣花手艺强我百倍,也不怕爷……老板日后没有荷包戴。”   “采薇。”   这一声老板终于将荆泽铭枯木般的心肠给叫活了。一种尖锐的如同被撕裂的痛楚从心口处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一屁股跌坐在炕桌上,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爷写和离书吧。”   看见这时的世子爷,方采薇唯有叹息,她也知道荆泽铭如今心中对李秋芳除了愧疚,并没有太多情意。只可惜,有时候好人难做,既然丈夫选择要做一个好人,那她也只能让他难做。   “我不写。”   出乎意料的,世子爷竟像孩子一般扭过头去,恨恨道:“自古以来,从没有妻子逼着丈夫和离的道理,我就不写和离书,你便离不开我……”   “你不写和离书,那我和李姑娘,就只能活一个。”   方采薇的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敲在荆泽铭的心上,他猛地扭头,就见方采薇面无表情,淡漠道:“从李姑娘步步为营走到今天,从她昨晚成功留在书房一夜,你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既然你选择了她,那就必须舍弃我。剩下的我不想多说,爷也不必胡搅蛮缠,其实你心里都明白。”   “可是我和她……”   “你不用说你和她清清白白聊了一夜的天。”   从荆泽铭进门到现在都显得异常平静的大奶奶终于愤怒了,站起身压抑着情绪低吼道:“是,我知道你和她就是清清白白聊了一夜的天,我信你。但是除我之外,这府里每一个人,上至老太君下至一个扫地仆役,没有人会相信你们共处一室一夜时间,什么都没干。也许老太太和侯爷现在得到消息,已经开始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纳李姑娘进门都需要走什么程序,给李家多少钱了……”   “不会的采薇,绝不会,我绝不会答应……”   “呸!”方采薇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咬牙道:“你现在还要我相信你的鬼话?最开始你不也答应我绝不会让李姑娘进门吗?结果怎样?之后你又答应我绝不接近她,和她有一点牵扯,结果又怎样?荆泽铭,你是个顶天立地一诺千金的男子汉大丈夫,却屡次失信于我,如今还要说这话,我都替你丢脸得慌。”   看着方采薇默默流下的两行清泪,世子爷默然无语,却见大奶奶深吸一口气,擦干泪水,轻声道:“我就是这样一个强硬的性子,不会李姑娘那以柔克刚的手段。事到如今,你别的失信于我也都罢了,我只求你能遵守我们最开始的约定,写和离书,让我离开。”   室内室外鸦雀无声,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仿佛过了千年那般漫长,方采薇终于听到荆泽铭颤着声音说了一个字:“好”。   ************************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采薇忽然就走了?你们欺负我老婆子眼瞎耳聋,就什么事都瞒着我,连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也不和我说一声,你们这是把我当成了死人吗?”   一向温和的人忽然发起脾气,肯定十分厉害,而当这人还是侯府中实际地位最尊崇的桑老太君时,威力就尤其巨大。 ☆、第三百三十八章:是我负她   面对老太太的吼声,荆侯爷常夫人荆泽贤温氏等都不敢言语,只有荆泽铭直挺挺跪在老太太面前,沉声道:“祖母息怒,都是孙子的错。”   “你到底做了什么?”   可以说,如果不是知道荆泽铭的为人,老太太这会儿大概就要动用龙头拐杖了。   “秋芳进府,孙子想和她再续前缘。”荆泽铭闭上眼睛,这句话每说一个字,他的心都像是被人狠狠撕扯了一把。   桑老太君却平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吟道:“你和秋芳是青梅竹马,若不是何家作梗,你们两个便是天作之合。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契机,你想再续前缘也正常,男人三妻四妾算什么?采薇断断不可能因此而生气,莫非……你竟是想将秋芳扶正,所以才和采薇和离的?”   最后一句陡然拔高了音调,常夫人连忙道:“不是的老太太……”只是还不等说完,就听荆泽铭一字一字道:“是的祖母,是孙儿负了采薇。”   “你混蛋。”   老太太的龙头拐杖终于落下来了,狠狠砸落在荆泽铭背上。   其实真不怎么疼,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家,还有几分力气?只是荆泽铭却觉着这一拐杖,竟似是九天雷霆劈落,他的心似乎都被劈成了两半。   深吸一口气,他深深磕下头去,沉声道:“是孙儿负了采薇,孙儿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莫说桑老太君,就是荆侯爷和常夫人,此时也震惊无比地看着儿子,好半晌,荆侯爷才大吼一声道:“糊涂,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若你敢做,我便将你逐出家门。”   荆泽铭不言不动,只是再次抬起身子,瘦削背影显得无比决绝。沉声道:“我负采薇良多,之前我们的积蓄我已经全部给她,只是这补偿不了她十之一二,这个家的一切,可以说都是她建立起来的,孙儿想要一处产业送她,不然我后半辈子良心难安。”   “你既然知道负她良多,为什么还要这样做?秋芳可以给你,但是她怎可能做世子夫人?你……你这孩子一向聪明,怎么这一回却愚蠢到这个地步?这样大事,你也不找家里商量,就将采薇撵走,你……你是想要气死我啊。”   “老太太……”   眼看桑老太君说着说着便泪如雨下,然后大概是被泪水呛住,只咳得天昏地暗,一大家子人都围上前去,好一顿拍背揉胸口,才让老太太顺过这口气。   “祖母,是孙儿不孝。”男儿有泪不轻弹,哪怕就是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之时,世子爷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终究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这孩子……”   看见一向心如铁石的宝贝孙子如此痛苦,桑老太君满心愤懑痛恨也消散了,目光在围着的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她无力挥手道:“罢了,我老了,还有几年好活?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了,都不管了,随你们去作吧。”   *********************   “小姐,世子爷竟然在老太太面前直言要将你扶正,这……这可真是太好了,奴婢从未敢想过……”   翠竹在李秋芳面前雀跃地来回走着,不等说完,就听主子冷笑一声道:“他哪里是要将我扶正?他不过是不想让这府中人知道方采薇是个多么蛮横不讲理的女人罢了,他想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做了负心汉,由此就可以多要一些补偿给那女人。呵呵,为了那么一个混账女人,竟连自己的名声形象都不要了,恨不能把所有一切都给她,表哥啊表哥,你还真是个痴情种子。”   “小姐说得对,就因为小姐和世子爷在书房呆了一夜,便逼着世子爷和她和离,这样蛮横的女人,奴婢还从没见过呢。”翠竹连忙附和点头,心中想的却是:若表少爷不是痴情种子,小姐您也算计不到他。   “呵呵!自以为刚强骄傲,其实却蠢得要命,放心吧,出去了之后,这世间冷暖会教她做人的,只不过到那时,她想再回来,却是门儿都没有了。”   翠竹担心道:“可是小姐,如果世子爷真的不肯把你扶正,咱们在这府里,仍然是寄人篱下啊。”   “怎会是寄人篱下?不管怎样,现在人人都知道那一晚我和表哥重拾爱意,如今方采薇走了,我坐不坐世子夫人的位子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人人都知道表哥是为了我才逼走她的,她们再愤恨再生气,在我面前也只能低头,因为我就是无名有实的世子夫人。”   说这话的时候,李秋芳一双眼睛中迸发出夺目光彩,接着又忍不住笑道:“经过这件事,只怕太太更无心理事,二奶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只要给她一点子利益,再多捧几句,不怕她不按照我的意思做,这偌大侯府,万千产业,还有那闻名京城,并且势必惊艳天下的山海园,呵呵……”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那双紧握成拳的手,暴露了她内心中的豪情万丈凌云志向。   ************************   “发生了这么大事,竟然瞒我们到如今。我的姑奶奶,你怎么想的?多大点儿事情,你就和世子爷和离了?啊?不就是一个李秋芳吗?”   和离之事引起的轩然大波,方采薇早有预料,随着消息渐渐传开,不好过的不仅仅是荆泽铭,她在娘家的日子也难熬起来。   此时母亲和嫂子就正在她面前聒噪不休,刘氏的焦急愤恨整个都表现在脸上了,方母到底还是溺爱女儿,听了这话,便对儿媳道:“也不能全怪你嫂子,定是那荆泽铭和李秋芳旧情复燃,又要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果,才会逼着采薇和离,可见这些年,他对你妹妹全是虚情假意。”   “我的婆婆,您别为姑奶奶开脱了,这事儿怨不着人家世子爷,别看街上都说是世子爷要求和离,可是您想一想,那是什么人家?镇宁侯府啊,能为了一个破鞋就把世子夫人休了?还将那个别人穿过的破鞋扶正,他们还要不要脸面了?所以这事儿我猜度着,就算世子爷和那李秋芳旧情复燃,也不过是要抬举她做个妾室,最多就是姨娘呗,定是我们姑奶奶骄傲,容不下人家,所以一气之下就逼着世子爷和离……” ☆、第三百三十九章:情重   刘氏滔滔不绝地说着,只说得方母也疑心了,看向方采薇道:“儿啊,莫非你嫂子说得都是真的?”   “对,我就是容忍不下李秋芳。”方采薇放下手中针线,平静抬头:“我就是逼着荆泽铭和离了,现在孤单一个,你们也不用多说,再说什么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婆婆,你听听她说的……”刘氏气得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忽见方采薇盯着她,冷冷道:“我和李秋芳不一样,爹爹还没死呢,这个家里还是爹娘做主,我吃的用的自会和他们算,不用沾惹你们夫妻俩一分一文,你也少在我面前做出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   刘氏险些没气得背过气去,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绿枝在外面道:“奶奶,金妈妈和双喜双福过来了,说想和奶奶单独说话。是了,花熊也送过来了。”   “哦?”   这两天在心中积攒的阴霾终于消散了一些,方采薇不理会方母和刘氏,径自走了出去,这里刘氏便阴沉着脸对方母道:“婆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您看看,妹妹这一次回来,带了多少人?吃的用的哪一点不是咱们家的?她自己觉着一个月往家里给二三十两银子就够了,这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想法。还有这花熊,是,我也看过,确实可爱,可爱又如何?不能赚钱,倒要买竹子竹笋甚至是鸡鸭鱼肉喂它,乖乖,养两只熊,倒比养好几个人更费钱。”   方母看了儿媳一眼,皱眉道:“那又怎么办?你妹妹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不管怎样,她和世子爷都和离了,这事儿咱们再怎么劝也挽回不了,难道还要饿死她不成?”   刘氏连忙道:“儿媳自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想着,婆婆也该让妹妹知道知道这普通人家过日子的艰难,别让她以为回来吃住花用都是天经地义。您听听她那话,公爹和您还在家里做主,这又怎样?难道我们就可以喝风饮露了?现如今没有了侯府做靠山,公爹的前程还不知如何呢。妹妹要是有从侯府带回来的体己,也不能让她藏私。”   方母冷笑道:“我说呢,原来你是惦记上她从侯府带回来的东西。实话告诉你,她这一次负气离开,带回来的就是那么两个箱子,我看过了,无非是些衣物首饰,若说银钱,多说也就二三百两,剩下的就没了,你用脚趾头想也应该清楚,她这些年不管在侯府里做了多少事,如今是她自己要走,人家还能给她什么?我奉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妹妹这里,是没有什么东西的。”   刘氏先是一愣,接着面色就变得有些苍白,然而看婆婆表情不善,又不敢多说什么,知道公婆都是十分宠爱方采薇的,一时间心中自然怨气横生,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起身咕哝道:“婆婆这会儿大概只以为我是一个贪婪嫂子,罢了,我什么也不说,你们的宝贝女儿,由着你们宝贝去,等到她将家里吃的精穷那一天,你们可别找我叫苦。”   说完拂袖而去,这里方母虽然气她不尊敬自己,然而想想女儿这一次做的事情真是走到哪儿也说不出个理字,且她享受惯了,日后在家里还真不知要花多少钱,因不由得愁绪满怀,只觉着心里堵得快透不过气了。   且说方采薇,引着金妈妈和双喜双福来到园子里,那两只花熊终于又见到主人,不由得十分亲热,方采薇伸手进笼子里摸了摸那光滑皮毛,接着才将两只花熊放进园子里。   “替我谢谢爷,原本我离开的时候就打算带它们过来的,偏这边园子还差一点地方没修好,我怕出事故,不得不托他照看两天……”   方采薇试图挤出笑容对双喜双福和金妈妈说话,可不等说完,就见他们的眼圈儿都红了,当下这笑容便僵在脸上。   “奶奶,爷这两日就一直呆在园子边,和花熊在一起,奴才们知道,他是心里想着奶奶,所以才过去寻找点安慰。”   双喜终于忍不住哭了,擦眼抹泪道:“奴才不明白,不就是这么点事儿吗?就算表姑娘真的做了妾,奶奶还是世子夫人,她只有在您手下小意求存的份儿,怎么奶奶就走了?你这样做,不但伤了爷的心,还给表姑娘大开方便之门,值得吗?”   这小厮显然是两三天来心中憋了不少气,以至于此时说话颇有点口无遮拦的意思。方采薇明白他的感受,听说荆泽铭一直在花熊园边,她心中也是不好受,只得叹息道:“很多事情,你们现在不会懂,不过没关系,日后你们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好好照顾你们爷,他也是不容易。”   “除了奶奶,谁还能照顾得了爷呢。”双喜双福叹了口气,接着双喜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双手捧着递给方采薇,轻声道:“这是爷给奶奶的,他说,奶奶在府中这么些年,当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你们分开,他实在是亏待了您,所以将这个东西给您,聊作补偿,他还说这是奶奶的心血,也只有您才配拥有它。”   “什么东西?”   方采薇有些疑惑,伸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约二指厚的一摞纸张,展开最上面那张纸一看,她的呼吸立刻就变得急促起来。   “这……这是山海园的地契和规划图?”   方采薇是真的惊到了,猛然抬头看向双喜双福:“爷……要把山海园给我?这怎么可能?山海园是咱们侯府最大,也是未来最重要的一项产业,他……他怎能给我?若说不知日后该如何发展,我临走时给他留的那封信里也都说明了,他用不着这样啊。”   双喜苦笑道:“爷说了,这山海园是奶奶几年的心血,您留给侯府的已经够多,织造厂,贵品店,各式各样的铺子。没有您,就是当初在北疆和何元帅的暗战,结果都不知道会怎样。虽然您临走时将山海园的未来尽数告知,可爷说,术业有专攻,这山海园,还是在奶奶手里,才会真正成为天下第一名园,这也是老爷太太的意思。” ☆、第三百四十章:笑里藏刀   金妈妈这个时候才插口道:“是啊。太太也让我托话给奶奶,说您这一次实在是任性了。只是她也明白,那位表姑娘不是什么好东西,您这个性情,不肯和她共处一个屋檐下,虽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她如今已经无心管事,大爷专心朝堂,二爷也有自己的事业,日后这府里的产业只怕都要交给李姑娘打理,怎么说呢,李姑娘这人,太太心里着实是一言难尽的,又怜您孤单一人,所以这山海园,还有下面那几处田庄地契,都是给奶奶的傍身之资。”   方采薇说不出话了,她看着这个盒子,想起素日常夫人对自己的关怀慈爱,荆泽铭和自己的夫妻和美,还有老太君和老侯爷,虽然他们在李秋芳的问题上貌似站在对方那一边,但想一想当初李秋芳被嫁去何家的背景,两人被蒙蔽也算正常,更何况他们对自己,也真的是没话说。   这样想着的大奶奶就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惆怅,再对比回娘家这两天的遭遇,她深深叹了口气,暗道这真是怎么说的?婆家倒比我自己的娘家更像我安身立命的避风港,唉!   “替我谢谢老爷太太还有世子爷的厚爱。”   眼睛酸涩的厉害,方采薇连忙趁着泪水没有流出来的时候将它擦掉,一面对双喜道:“回去转告你们世子爷,叫他不用太伤心,我临走时和他说过的话,永远都算数。”   **************************   “她是这样说的?”荆泽铭叹了口气,向双喜双福又问了一遍,就听两个小厮异口同声道:“没错,奴才们连字都没记差一个。爷,到底奶奶走的时候,和您说了什么?”   “没什么,你们下去吧。”荆泽铭挥挥手,待两个小厮退下,他枯坐良久,方站起身来到窗台前,看着那上面一盆牡丹,轻声道:“和离也并不代表就要反目成仇,分手后仍然可以做朋友。采薇,你说你希望日后我们还可以如朋友般相处,是给我留下一个机会?还是对我已无爱恨?你说让我擦亮眼睛看清楚,又要我看清楚什么?你这样的决绝离去,难道秋芳真是一个心机深沉蛇蝎心肠的女人?可那天晚上,她其实也很坦诚,她也只是一个陷在爱恨情仇中的可怜人,为什么你就非要逼我做选择?你可知我这几天有多么难熬?祖母父亲母亲都骂我猪油蒙了心,连皇上和娘娘都将我训斥了无数遍。这些我全都扛下来了,可是……你不在我身边,回到院子里,连一个熟悉的仆人都没有,明明天气暖和了,可屋子里却那么冷,冷得我快扛不住了……你说,我们还有破镜重圆的机会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只有这个希望在撑着我?”   喃喃自语中,忽听门外双喜的声音响起:“爷,翠竹过来了,说是表姑娘请爷回院里,她有事要和爷说。”   “回哪个院里?”   荆泽铭紧走几步来到门口,就听双喜小声道:“奴才也纳闷,怎么表姑娘不亲自过来?回院里这词也着实奇怪,该说请爷去兰香院啊。所以奴才赶紧问她,结果翠竹姑娘说,表姑娘请爷回……回大房院里。”   “什么?”   荆泽铭勃然大怒:“谁给她的权力让她住进大房院中的?她是什么身份?那一夜我不过是因为她恳求,所以帮她一把,这之后不管下人们怎么说,我都沉默着,这还不够?她还要怎么着?难道真如采薇所说,她就是个贪心不足的,所以如今采薇前脚才走,她就迫不及待要蹬鼻子上脸了吗?”   双喜一声也不敢吭,暗道爷啊,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不过若真是这样,表姑娘也未免太急切了些。   正想着,就觉身旁一阵风过,抬头一看,原来是荆泽铭从他身旁走过去,急怒之下竟然带起了一阵风。   “唉!大奶奶说的表姑娘为人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说府中从此后就没有安宁日子,这句话倒是成真了。”   双喜摇头叹息,想了想,趁着荆泽铭不在,连忙进书房收拾打扫起来。   *******************   “若不是造化弄人,我在五年前就该叫你妹妹了。你知道的,不是咱们从前姐妹相称的意思,就是因为爷才会有的姐妹关系。其实当日太太早就透露过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一定会给表哥做妾的,所以那会儿我还一心想着与你亲近,可是你不知怎么,好像很不喜欢我……”   坐在梅姨娘床旁,李秋芳手中端着一个药碗,纤纤玉指轻轻搅着药汁,一面缓缓说着话儿。明明她笑得温和,说的也都是陈年往事,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点讨好的意思,但梅姨娘却只觉着身子冰冷。   “好了,不烫了,来,快喝吧,你身上没力气,我来喂你。”   李秋芳在药碗边沿吹了一口气,接着灿若春花的一笑,刚要舀起药汁喂给梅姨娘,就见她坐起身,费力道:“不用了,还是我自己喝吧,再怎么没力气,这一点子力气还是有的。”   “何必逞强?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看看我如今样子,怎么还是这样防备我?难道我还能将你吃了不成?”   李秋芳抓紧药碗,笑意盈盈看着梅姨娘,见她面色坚定,不由讶异挑了挑眉,轻声道:“你可是嫌弃我?和那些下人一样,觉着我一个残花败柳,如今还堂而皇之进了侯府的门,赖上表哥,真真是不要脸之极,所以你才不肯让我喂你?”   “怎么会?表姑娘您想多了。”梅姨娘面色一白,接着勉强挤出一分笑意:“我只是……只是不习惯让人喂,您还是让我自己喝吧。”   “看着你可怜,却偏又这样要强。”李秋芳呵呵一笑:“也罢,既然你不肯让我喂,总不能耽误了你的病,那你就自己喝吧。”说着话将碗递过去,却就在这时,只听院中一阵脚步声响,于是她的手微微一松,那药碗便落在地上,“啪”的一下摔了个粉碎。 ☆、第三百四十一章:再进一步   李秋芳连忙站起身,目光微讽看了梅姨娘一眼,然后面容一变,就成了一副委屈模样,凄声道:“何苦如此?就是不待见我,这药汁可是你治病救命的东西,你拿它出气做什么?反而更添了病……”   梅姨娘一愣,接着就见荆泽铭从外面走进来,目光从两人面上掠过,接着看向地上药碗,眉头就是一皱。   “啊!表哥过来了。”   李秋芳连忙上前,面上挤出一丝笑容,无奈道:“梅姐姐病了,我过来看看她,想着喂她喝点药,谁知一下子没拿稳,竟把碗打碎了。翠竹,你进来收拾一下,让碧枫重新给梅姐姐熬一份药。”   “是。”翠竹随即进来,将碎片和药渣扫走,这里李秋芳就上前小声道:“表哥,我想搬过来住,你放心,我不住主屋。这厢房只有梅姐姐一个人住着,还空了好几间,我就在梅姐姐隔壁住就行。”   若李秋芳要住主屋,荆泽铭是万万不会允许的,然而她这会儿说只住厢房,荆泽铭想起她那天晚上的哭诉,想起自己顶着一个和她睡了一晚的名声,为的就是让她能生活的好一些。那么,来这个院里后,是不是下人们对她就会更敬畏一点?反正名声已经担了,不如好人做到底,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方采薇,总要让秋芳日后过得舒服些,不然岂不是鸡飞蛋打。   这样想着,原本高涨的怒火就渐渐熄灭。李秋芳见他不说话,面色忽地苍白起来,咬紧嘴唇小声道:“其实兰香院也很好,就是……太偏僻,晚上只有我和翠竹两个人,我……有些怕。“   “嗯?那边不是还有其他婆子丫头吗?”荆泽铭疑惑地看向她,就见李秋芳低头道:“那些人,有和没有又有什么两样?表哥就算没看见,难道想还想不出来么?我……我实在是怕了她们。来到这里,好歹有梅姐姐和我做伴儿。”   荆泽铭扭头看了表情木然的梅姨娘一眼,叹息道:“你来这里,就会好么?”   “会的会的。”李秋芳一下子抬起头,露出欢喜笑容,雀跃道:“怎么说我和梅姐姐也是旧相识,她会照顾我的,有她在,婆子丫头们就算心里厌恶我,看在她面子上,总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说到这里,又幽幽道:“表哥,你以为我还是多年前那个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吗?让你们纵容的任性轻狂。这么多年来,我早已经习惯了苦日子,只要能有个人,和我做做伴说说话,受一点白眼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好吧,你就搬过来吧。”   荆泽铭再也无法拒绝,点点头,于是李秋芳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这里他就来到梅姨娘床前,坐下柔声道:“梅儿,我知道你念着采薇,心里对秋芳有些恨意,只是你看在她这些年也并不好过的份儿上,看在从前你们在这府里也曾经一起说笑玩耍的份儿上,对她多一丝怜悯。采薇的事,错全在我,和秋芳无关,你莫要迁怒到她身上。”   梅姨娘看着荆泽铭,她对荆泽铭始终是崇拜中带着敬畏,这个男人,一直都是她仰望的存在,虽没有多少夫妻之情,但他始终是自己心里那座最高的山峰。   然而此刻,她看着这个本来视作一辈子依靠的男人,却觉着他眼中脸上的温柔冰冷无比,真的好冷,好像骨头都冻麻了。她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血似乎也被冻住了,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梅姨娘忍不住抱起臂膀,荆泽铭连忙道:“怎么?可是冷得厉害?快把被子盖上。你这病果然是来势汹汹,这会儿天都暖和了,怎么人还冷成这个样子?你等我,我让双喜去王太医家递张帖子,请他过来给你看一看。”   说完走了出去,又过一会儿,碧枫端着一碗药走进来,见梅姨娘神情呆滞抱着身子瑟瑟发抖,只吓得这丫头大叫一声,把药碗放在桌上就紧赶过去抱住梅姨娘,一面大声道:“姨娘,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刚刚明明还好好儿的,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梅姨娘呆呆看过来,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自己最心腹的丫头,不由一把抱住碧枫,眼泪泉涌而出,一面惊恐叫道:“活不成了,碧枫,我活不成了,她要害死我,奶奶才走,她……她就要对我动手了,碧枫,奶奶走了,我的依靠没有了,她容不下我的,她容不下我,她一定会害死我的,怎么办?我活不成了,我……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姨娘,姨娘您不要怕,就算没有奶奶,还有爷呢。”碧枫知道肯定是李秋芳刚刚做了什么事,这会儿也无心追问,只顾着安慰梅姨娘,却不料不提荆泽铭还好,一提荆泽铭,梅姨娘抖的更厉害了,连声道:“不,不行,爷让她迷住了,爷对她言听计从,为了她,连奶奶都赶走了,爷已经被迷了魂魄,她说要杀我,爷就会给她递刀子,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一伙的……”   “奶奶,您想多了,不会的,绝不会的。奶奶不是爷赶走的,奶奶是自己走的。别人不知道,姨娘您还不知道吗?姨娘,您振作起来,这些年你跟着奶奶,过去那些小心懦弱都丢了,怎么如今……不过是表姑娘过来一趟,你就吓成这样?姨娘,你振作起来啊,若是让奶奶知道你这个样子,她会骂你没出息的。”   听碧枫这样一说,梅姨娘方渐渐止住颤抖,碧枫忙拿了药过来,轻声道:“姨娘,您只不过是病中虚弱,所以容易胡思乱想。来,快把药喝了,我就不信,有爷和太太在,表姑娘难道还能一手遮天?”   梅姨娘慢慢将药喝进嘴里,碧枫就轻声细语地一边劝着一边喂她,眼看一碗药喝完了,她正要收拾下去,就听梅姨娘沉声开口道:“她能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铲除异己   “嗯?”碧枫疑惑,心想怎么没头没脑的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看向梅姨娘,就见她面如死灰,淡淡道:“你刚才说,表姑娘难道还能一手遮天?我告诉你,她能的。从何家倒了,你仔细想想,这一步一步,到如今,连奶奶都走了,这府里还有谁能阻止她?没有人,别说我,就算是奶奶在,和她斗一场,最后结果也未可知,她就是一条阴险的毒蛇,防不胜防,我会死在她手里,一定会死在她手里,她……容不下我。”   “姨娘,您这是病中胡思乱想了,快别这样消沉,只要您病好了,多到太太面前走动走动,我不信她就敢把你一个大活人给害了。”   碧枫安慰着梅姨娘,却见她摇头苦笑道:“傻瓜,趁人病要人命,这都是有数的,我这病啊……好不起来了。”   “姨娘怀疑她会在药中动手脚?”碧枫悚然一惊,却见梅姨娘淡淡道:“她哪里需要在药中动手脚?她每天来这里关心我两回,我就不得翻身了。”   说到这里,忽地流下泪来,哽咽道:“我忽然想起当年奶奶死而复生之后,她知道我有咳嗽的病症,就找大夫替我看,果然是一场大病,若没有奶奶,我只怕早就死了……呜呜呜,奶奶,为什么我要是这府里的妾室?我没有明珠那样的好福气,说走就可以跟着你走,我没办法和你走,我连这院里的丫头婆子都不如……”   正哭得伤心,忽然就听屋外传来一声冷笑,梅姨娘猛然抬头,就见李秋芳走进来,悠悠道:“往事已矣不可追,姐姐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么?怎的到现在了,还念着你曾经的主子?她离开时也没说带上你,可见对你也没什么情意,你还真以为你们妻妾之间能够真心以待和平相处啊?真够天真的。我劝你还是认清楚眼前情形,以后和我好好儿相处吧,咱们如今做了邻居,我正好还有许多东西要向姐姐请教呢。”   梅姨娘面色铁青,碧枫护主心切,急忙上前道:“表姑娘,我们姨娘还在病中呢,有什么请教都等以后再说吧。”   李秋芳上下打量了碧枫几眼,忽地一笑,轻声道:“这么些年没见,姐姐没怎么变,碧枫你这脾气倒是看涨啊,从前见到我,都不敢抬头,如今就敢对我这么大声说话。好,很好,咱们慢慢处着,让我看看你还有多少脾气。”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这里碧枫终于明白了主子的感受,不过跟着方采薇这么些年,她总算也有一些自己的主意,最关键是,她不像梅姨娘,对于梅姨娘来说,李秋芳就是心里最可怕的阴影,而现在方采薇离去,靠她自己面对这个最害怕的人,可不是一下子精神就倒了。   此时碧枫想了想,便来到梅姨娘身边,沉声道:“姨娘,果然表姑娘不安好心。咱们把她今天的行径嘴脸告诉爷和太太吧……”   “不可。”梅姨娘忙一把抓住碧枫的手,惊恐道:“奶奶说的没错,她就是故意示人以弱,原本她身上的污点,现如今倒成了她扮可怜的利器,咱们就算和爷说,他也不会信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奴婢倒不信,一个人说两个人说爷不信,那三个人,五个人,所有的人都这么说,他还不信么?只要爷识穿了她的真面目,就可以将她赶走,然后再将奶奶接回来,那可不就是皆大欢喜?”   “你太天真了,怎么可能呢。”梅姨娘摇头苦笑,话音未落,就见外面一个小丫头匆匆走进来,抚着胸口道:“好吓人,老爷发了火,把薛家娘子和厨房里好几个媳妇婆子赶出府了。”   “什么?”   梅姨娘和碧枫这一惊非同小可,碧枫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如今厨房里如何能缺得了薛家娘子?怎的连她都赶了出去?她究竟做了什么?”   那小丫头道:“我听太太房里的倩儿说,从表姑娘进府后,厨房给她的东西不是冷的,就是那么一点点,几乎不见荤腥。从奶奶走后,她们更是变本加厉,这两日饭菜里直接掺了别人吃的残羹剩饭,表姑娘一直不肯说,结果前日那饭里竟掺了馊饭,把表姑娘吃的拉了肚子,翠竹昨天跑去厨房里哭,让贾姨娘房中的丫头撞见,今日老爷一回府,就去了贾姨娘那里,得贾姨娘告诉了这件事,当即老爷就生气了,让太太派人去厨房里训斥彻查,结果薛家娘子和她手下得用的几个媳妇婆子都不肯承认这事儿,还说表姑娘诬陷她们,跑去求太太主持公道,恰好撞上老爷,老爷一怒之下,就把她们赶了出去,还说既然对大奶奶这么忠心,就继续伺候她去……”   梅姨娘和碧枫对视一眼,都觉着头皮发麻,好半晌,梅姨娘才喃喃道:“太快了,太快了,奶奶才走几天?就这样迫不及待冲她的人下手,她……真是疯了吗?”   “她不是疯,恰恰相反,她这个时间掌握的才叫一个精准呢。”   方采薇将一把竹叶子递给团团圆圆,接着扑掉手里的竹叶,站起身望着镇宁侯府的方向,对若明珠沉声道:“你觉着她迫不及待吗?非也。要知道,我刚刚离开侯府,下人们正是人心浮动之时,若说对她的恨,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达到顶峰,她要铲除异己,这便是最可以利用的时间。”   她这样一说,若明珠也恍然大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这李秋芳的心思怎会如此深沉?太可怕了。难怪奶奶说我斗不过她,我今日才算服了。若是我,只会想着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候,有什么事都要等平定下来再说,要忍常人不能忍,不然贸然出手,容易忙中出错。哪里想到她竟偏偏不按照套路来,难怪连侯爷那样精明的人,都会被她所蒙蔽。爷能够在北疆战场上拿到何元帅走私的证据,也是精明之人,却到现在都还没识穿她的真面目,这……真的太可怕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原公子   “是很可怕。”方采薇迈步向前走去:“不过不管怎么可怕,现在和咱们也没什么关系了。”   若明珠跟着她的脚步,默默看着她,忽然道:“奶奶,您真的就彻底放下爷了吗?”   方采薇没有回答,只听若明珠又道:“我总觉着奶奶对爷的情意,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磨灭的,您从侯府离开,与其说是想要一段自由自在的岁月,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步棋。您说过,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您离开侯府这段时间,就是留给表姑娘发疯的时间。只是您有没有想过?万一她不发疯呢?万一她心里也只是喜欢爷,奶奶走后,她铲除了异己,之后便一心一意和爷过日子,给爷做个贤内助,那又怎么办呢?到最后,奶奶岂不成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若是如此,也是命中注定。李秋芳为了进府,连性命都敢豁出去搏一搏,我为了彻底去除她在荆泽铭心中的痕迹,为什么不能赌一赌?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她如今的性情,早就不是世子爷的同路人了,放下贪欲做个贤内助,哪有那么容易?”   “奶奶也说过,不知足者常乐,您也是个贪心人,所以才会有侯府那么多事业。”   “喂喂喂!你怎么能把我和她比呢?我虽然贪心,但也一直恪守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原则,她是为了贪欲不择手段类型的,我们两个怎么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行了明珠,你不用杞人忧天,现在谁又能预言未来之事呢?我们只静静看着就好了。你刚刚说薛娘子她们被赶出来后住在哪儿?走,咱们去看看她。”   “薛娘子是几年前才卖身在咱们府里的,那时她丈夫死了,前年她才经人说和,又找了个人嫁了,奶奶当时还帮衬过她一点嫁妆,鼓励她追求自己幸福,如今她男人就住在光和胡同,是个做首饰的匠人,和东风交情不错,奶奶要去看她,我带您过去。”   “行,那我今天下午过去。”方采薇点点头,想了想又笑道:“这可真是不错,我走的时候,只带走了院子里的人,总不能把府中得用人手都带走吧?谁知公爹就这样体贴,把薛娘子和厨房几个利索人都给我送来了。”   正说着,就听前面一个声音谄媚笑道:就在前面,成少爷您还别说,那两只花熊虽然娇贵,可胖乎乎的的确实憨态……咦?妹子你也来看花熊啊?”   方家这个后院不大,也没有镇宁侯府那样的大花园,能给两只花熊安排出一亩方圆的园子已经很不错,附近并没什么假山大树之类可以躲避的地方,因此当声音传来时,两女已经是躲无可躲。   此时听见兄长说话,方采薇心里便翻了个白眼,冷淡道:“是啊,哥哥怎么过来了?”   方正昆脸一红,他知道自家妹妹对这两只花熊宝贝的很,平时压根儿不许人多看,只是今日情况不同,因忙陪笑道:“是啊,原公子听说咱们家有两只花熊,很感兴趣,就说过来看看。那个……原公子妹妹认识的吧?伟昌伯府的世子,和镇宁侯府平时也算交好的。”   伟昌伯府方采薇当然知道,当下冷冷看了那伟昌伯世子一眼,沉声道:“喜欢猫狗吗?”   那原成只顾盯着方采薇和若明珠两个各有千秋的大美人看,早呆了眼,此时见方采薇并没有躲避厌恶之态,还大大方方和自己说话,心中不由一阵酥麻,忙将胸膛挺了挺,面上带着点讨好的笑道:“喜欢啊,我最喜欢猫啊狗啊这些动物了,家里也养了好几只呢。”   方采薇心想很好,你倒是自己说出来了,也省得我多费唇舌,于是冷哼道:“既如此,那公子请回吧,你不能见花熊。”   “啊?”原成懵了,喃喃道:“为……为什么?”   “因为你家里养了猫狗,你又喜欢猫狗,平日里肯定是逗狗抱猫这种事没少做。花熊虽然憨态可掬,可其实挺娇气的,你从猫狗身上带了邪祟,一旦染到它们身上,就是一场大病。”   “啊?”原成眨巴眨巴眼睛,接着愤愤道:“方姑娘该不会是故意拒绝我吧?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你没听说过是因为你没养过花熊,这京城中只有我养过花熊,对这种事自然最有发言权,不信你就去镇宁侯府打听打听,看看府里有没有人敢养猫狗的?”   原成没话说了,这里方正昆只觉在上司面前丢了面子,不由有些恼怒,对方采薇道:“妹妹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还没有个破例的……”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斩钉截铁道:“没有。”说完见方正昆和原成面色一下子都涨红了,她便悠悠道:“连**路都不能破例,原公子,你难道觉着自己的面子比江大人还大?”   一句话把方正昆嘴里的话全都堵了回去。眼见妹妹站在对面,明摆着是不准备让他们过去,再留下只能自取其辱,他只好对原成陪笑道:“既如此,世子爷,我看咱们就算了吧,我也是才想起,之前我妹子的确传过话回来,不让家里养猫狗的。”   原成面色变换了好几下,才一甩袖子哈哈笑道:“既然方姑娘这么说,本世子也不能强人所难,罢了,不看就不看。”   说完和方正昆转身离去,这里若明珠便叹气道:“奶奶,不过是在外面看一眼罢了,哪里就能把病传染给花熊?您如今在娘家住着,不好这么强硬的。”   “哼!那个原成啊,京城中有名的浪荡子,你看看他那样子,明摆着快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这种垃圾还想看我的宝贝们?做梦去。”   方采薇冷哼一声,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看这娘家我是快住不下去了,从前是因为从府里出来后,一时间没有合适的落脚地方,现在太太和荆泽铭把山海园给了我,又给了几处田庄房契,住的地方不用愁,只需要用心想想住在哪里就好,我的意思是,不如就住在山海园,你觉着呢?“ ☆、第三百四十四章:态度大变   若明珠道:“这些地方都是奶奶心里最有数的,自然您说哪里好就住哪里,我没有意见,奶奶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就是。”   “那好,等晚上回来,我再仔细想想,咱们下午先去看过薛娘子再说。从厨房里出来的这几个,都是平时她用着得心应手的,业务能力不会差,咱们总得让大家安心,让她们知道,往后有的是好出路才行。”   方采薇心里悬着这件事,吃过中午饭后就去薛娘子那边了,这里刘氏正和婆婆抱怨方采薇不懂事,上午又把原公子得罪了的事,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方正昆叫她出去,让她帮忙找两件衣服。   刘氏嘟嘟囔囔的回到房间,没好气道:“这大白天的你就为了换套衣裳回家?什么时候这么没成算了?若被有心人算计,说你迟到旷工,你怎么办?我的爷,现在你那好妹妹已经和镇宁侯府没关系了,还指望着人家能做你的靠山?做梦去吧,你以后做事也该靠点谱才行。”   正说着,就见丈夫凑过来,嘻嘻笑道:“谁说妹子离了镇宁侯府,就不能做咱们靠山了?这伟昌伯府虽然不如镇宁侯府的权势,但也正经不错。最重要的是,他们家可是勋贵中最有钱的几户之一,光出海来往番邦做买卖的大海船,就有好几艘,全国各地的贵品店,十成里有三成是他家的,说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刘氏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人家富可敌国和你有什么关系?更不用说今天早上你那好妹妹才把原公子给得罪……”说到这里,忽地一愣,连忙道:“你刚刚什么意思?伟昌伯府能做你的靠山?莫非……”   “哈哈,猜得没错,那原公子一见妹子,就喜欢上了。他夫人恰好去年初没了,他到现在也没续弦,我想着,妹妹虽然做过镇宁侯府的世子夫人,可如今既然和离了,她又没有子女,这身上诰命也被追回,以咱们家这个身份,能去给原公子做个续弦就很不错了,你说是不是?”   “天啊,正经是不错的,以原公子的身份,想找个什么样的续弦不行啊?你快说说,这是真的?那原公子真的看上了妹妹?”   “这还有假,他亲口跟我说的,说就喜欢妹妹这样坦率的真性情。所以我说你平时对妹妹客气点,她有那张脸,又有做生意的手段,不可能就这么一辈子靠家里养,偏偏你不听,怎样?现在知道妹妹的厉害了吧?头发长见识短的。”   刘氏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你说什么都是,我今晚就和妹妹说这件事去。”   方正昆连忙道:“别这么着急,我的意思,你先和娘商量好,妹妹是个倔强性子,那原公子比起咱们从前的妹夫,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所以这事儿妹子答不答应还两说呢,你和娘先取得一致,再一起去和妹妹说,这把握就更大了。”   刘氏冷笑道:“她敢不答应?一个残花败柳,就算是曾经的世子夫人又如何?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没有,肯有人要就该偷笑了,更何况原公子那是什么家世,配她绰绰有余,叫我说,她能有这么一个结局,真真是烧了高香。”   “这是你说的,妹子那个人骄傲,再有从前那位妹夫作对比,还不知道这事儿会怎么样,所以你先找娘……”   夫妻两个又商量了一阵,计议已定,当下方正昆便仍出门去,刘氏就往上房来寻婆婆,果然,一说了这话,方母也欢喜非常。   方采薇这一出去,直到傍晚才回来,聪慧如她,立刻就发现刘氏对自己的态度不同了。   “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让人套了话?把咱们手里的资产都给说出去了。”   回到房间,方采薇就立刻叫过绿枝,虽然她相信这丫头的能力,但事有反常即为妖,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刘氏态度忽然转变的原因。   绿枝笑道:“怎么可能?不过奶奶也察觉到了?奴婢也正奇怪呢,从今儿下午奶奶出去后,大奶奶就打发她那陪嫁来问了好几遍,问我们缺什么吃的穿的用的,让我不要见外,尽管和她说,下人们有不周到的,不用客气,直接赶出去就是,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只让我一头雾水,还以为奶奶临走前去她那里教训她了呢。”   “切!这是她家,我怎么会教训她,再说教训她她就能改?这种势利女人哪里还会将我一个和离回娘家的小姑子放在眼中。奇怪,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是你我不知道的,唔,让我想想,能让她改变态度的无非是两样东西,要么是权要么是钱,莫非她知道我并不如她想象中的穷困潦倒?只是这话是谁透给她的?”   若明珠笑道:“奶奶也不用急,我看大奶奶倒不是个能沉住气的,咱们按兵不动,她自己就要跑来问,到时候再敷衍一番就是。”   “嗯,有道理。”方采薇点点头,拍着若明珠肩膀笑道:“果然比从前沉得住气了。”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刘氏的声音响起:“妹妹在吗?在的话我和婆婆就进来了。”   方采薇和若明珠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一笑,方采薇便道:“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怎么就急成这样,不能吃过了晚饭再说?”   说着话就见门帘一掀,方母和刘氏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人脸上都是满面的春风,看见若明珠在,知道她并不是奴才身份,竟也难得笑了笑。   “母亲和嫂子怎么过来了?请坐吧。”方采薇向对面一指,就见方母在她对面坐下,而刘氏则挨着方母坐在下首椅子上,不等坐稳,便眉飞色舞道:“我要给妹子道喜了。”   “啊?”方采薇有些懵,就见刘氏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连声道:“真真是怎么说的?这佳人啊,就总有识货的,即便一时间明珠蒙尘,可终有一日大风吹去尘土,明珠便会重现光辉。那荆家世子爷不懂妹妹的好,竟为了一个表姑娘与妹妹和离,哼!真是有眼无珠,妹妹离了他就对了,凭着妹妹的姿色,难道还怕找不到好人家?这不,就有人一眼识得金镶玉,知道妹妹是个难得的,对妹妹有意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冲突(上)   方采薇一听,心里就有数了,顿时沉下脸来,偏刘氏陷在兴奋中,半点没有察觉她的神情,自顾自兴奋道:“妹妹还记着今儿上午在后院看到的那位原公子吗?伟昌伯府的世子爷,说起来,这伟昌伯府虽然比不上镇宁侯府,却也着实是个了不得的……”   “嫂子,有话直说。”方采薇连声音都冰冷了,总算让刘氏察觉到一点异样,这女人先是一愣,接着又欢喜道:“是了,怪我没说清楚,妹妹定然以为人家不过看中你美色,想要纳你回去做妾,是也不是?我和你说,你这可就完全辜负了原公子的心意,人家是真正敬爱尊重你的,他那发妻去年初就过世了,一直到现在都没续弦,京城中谁人不知原公子是个眼高于顶的,偏偏今儿上午一见妹妹,他就倾心了,你说这是不是你们两个的缘……”   不等说完,就见方采薇抓起桌上一个点心碟子砸了过来,刘氏惊叫一声,将身子向旁边一歪,碟子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去,但里面十几根小麻花却全都散落在她身上,顿时抹上一片油渍。   “啊!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氏跳起来,恼羞成怒地大叫,却见方采薇理也不理她,只是转向方母,冷冷问道:“母亲陪着嫂子过来,可是和她一样的意思,来劝我再嫁的?”   有了儿媳的前车之鉴,方母如何不知方采薇是真恼了,哪里还敢承认?因只是吞吞吐吐道:“儿啊,你……你也不用暴躁,我知道你刚刚和离,心里不好受,只是你总不能在家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吧?何况人家原公子也不是说现在就要娶你,咱们大可把这事儿先定下来,之后过半年也好,一年也好,总得等你心情好了,才能谈婚论嫁……”   不等说完,见方采薇气得面色苍白,身子都哆嗦了,登时不敢再说。那边刘氏可没有她对方采薇的宠爱惧怕,见此情形,便愤愤道:“哟!怎么着?妹妹都是嫁过人的人了,还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啊,眼高于顶,连原公子这样儿的你都看不上,那你想找什么样的?”   “你给我滚。”   方采薇真是懒得和这女人多说,心中只是后悔,暗道早知如此,当日从侯府里出来,就是住客栈也不回娘家了。   只是她不愿多说,刘氏却很有倾诉的**,闻言便梗着脖子大声道:“我滚?我凭什么滚?这是我家……”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连声道:“明珠,绿枝,碧丝,收拾东西,我们这就走,这就离开,这是别人家,我们住在这里,难免就有瞎了眼黑了心肠的东西,把我们当成工具,想着从我们身上讨人的好儿,赚人的钱,我们走,立刻走。”   “是。”   若明珠绿枝和碧丝一直在门外偷听,闻言连忙答应一声,就要进来收拾箱笼。   那边方母一看不好,忙扑上来抱住方采薇,连声道:“我的儿,你不答应就不答应,何苦赌这个气?离了这里,你们一群女流之辈,却往哪里去?你当外面就是那么好过日子的?贩夫走卒三教九流无赖闲汉,多得是这样人物,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伤了你,你岂不是让娘一辈子没法安心?”   方采薇冷笑道:“不要说得这样好听了,母亲把我当做女儿了吗?我回娘家这些天,嫂子怎么个形容我就不说了,娘倒是对我疼爱体贴,我还以为这是您一片慈母之心,如今才知道,不过也是将我当成摇钱树罢了。既如此,我何苦留在这里?倒不如走了干净。”   “你这话可不诛心呢。”方母的眼泪说下来就下来,看在方采薇眼中,也不得不感叹这是一位老戏骨级别的人物,就是不知这一番唱念做打里,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是演技。   果然,就听方母捶胸顿足道:“你自己也要想想,到底是和离的女人,又不是大闺女,我怎么就能把你当成摇钱树?我是知道你将来还有一天能飞黄腾达才安慰你哄你么?我长了前后眼啊我。”   “就是,婆婆又不知道今儿上午你能遇到原公子,更不知道原公子会对你一见倾心,妹妹这话说的也太绝情了。”   刘氏大概也是有些慌神,连忙附和着方母,接着又道:“刚刚也是我态度急了些,不怪我,妹妹说的话就叫人伤心,你好歹说一说,人家原公子哪里配不上你?也好让我和娘知道我们错在什么地方。就算今儿这事情是我们有些冒失了,但终究也是为你好,开口就让人滚,这样的不留情面,一点也不顾我和婆婆会不会伤心,合着这么多天我们供你吃喝,将你当做姑奶奶一般伺候,没有情义,倒还伺候出仇恨来了?这……这让我们上哪儿说理去?”   说完也假惺惺抹了两下眼睛,就见方采薇眉头挑起,目光沉沉从她和方母面上掠过,接着慢慢坐下去,冷冷道:“不知错在什么地方?为我好?合着娘和嫂子要把我许给一个除了仗着家势吃喝嫖赌之外一无是处的纨绔子,竟然是为我好了?你们怎么不干脆拿根绳子来勒死我得了,也好过我去受这份儿罪。问我他哪里配不上我?我倒要问问,他哪里配得上我?连我们爷那样的,我都和他和离了,你们如今竟然要塞这么一个草包给我,你们怎么想的?”   刘氏忙道:“是啊,我们也知道镇宁侯府的世子爷好,可谁让你刚强,容不下那位表姑娘,放着好好儿的世子夫人不做,倒和人家和离呢?你满京城打听打听,离了荆世子,你还去哪里找他那种条件的?妹妹,你莫不是异想天开,还想着找一个这样的吧?白日梦也不是这么个做法。”   “我就是不找荆泽铭那样的,我也不会找姓原的那种家伙。”方采薇这个气啊,一句话就把方母和刘氏给震住了。   “儿啊,你……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还真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了?你……你是和离,又不是丈夫死了要守节,你才二十多岁啊,正是盛放的花儿,这……这怎么能不嫁人呢?” ☆、第三百四十六章:冲突(下)   “就是。”刘氏见方母慌神了,心中意识到这是趁热打铁的好机会,连忙道:“妹妹,不是嫂子说你,虽然你确实天生丽质,但这世上漂亮女子多了去,你……你这还幸亏没孩子呢,不然就是给人做正室都难。原家公子再不争气,好歹伟昌伯府那份儿家业都是他的,将来你过去,照样是穿金戴银的少奶奶,说不得还能重新做个诰命夫人。不然错过了这个村,你还去哪里找这个店?我知道你心高气傲,嘴上说不找荆世子那样的,心中必定还不服气,想着要找比他更好的,你也不想想,比荆世子还好的人有几个?叫我看,满京城大概也只有那位不知为什么至今不娶的江大人可以和荆世子相提并论,可人家是名满天下的第一才子,如今又是年纪轻轻就做了户部的员外郎,可谓前途似锦,将来继承家业,登阁拜相这都不在话下,这样一个男人,眼光得高到什么样儿?没看至今人家都没娶亲吗?你能指望着人多看你一眼……”   方采薇眼见刘氏越说越不像话,不由皱眉道:“够了,都胡说什么呢?找不到好样的我就不找了,我单身一辈子不行么?你们放心,我还是那句话,不会吃喝你们的。绿枝,拿五十两银子出来给大奶奶。”   “是。”   绿枝应声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捧着三锭十两的元宝和三锭五两的小元宝,还有一些散碎银子和一串铜钱走过来,将这些递给刘氏道:“大奶奶数数,整整五十两。”   “这是做什么?打我的脸么?我也不是说妹妹在娘家就使不得,只是你也得为自己将来想想……”   不等说完,就见方采薇端起茶杯,淡淡道:“我累了,母亲和嫂子若还有话说,就等明天吧,今晚我不想多说了。是了,再和你们说最后一句话,姓原的那里,你们想都不要想,除非将我杀了。”   方母和刘氏无奈,只好站起身来,正要迈步,就听方采薇冷冷道:“把银子拿走,我不想吃你们的嘴短拿你们的手短。”   “采薇,你这脾气……”方母想打个圆场,却听女儿厉声道:“拿走,不然我现在就搬走。”   “好好好,拿走就拿走。婆婆您看见了,不是儿媳不近人情,实在是妹妹太倔强了,我若不拿这银子,真让她流落街头,我于心何安?”   方母如何不了解这儿媳妇的德性,没好气看她一眼,一甩袖子走了。   “明珠,明儿我们就去山海园,我找一处地方收拾了,到时候咱们便搬进去。”方采薇的定力虽然不至于像世子爷那般变态,却也算是不错,可这会儿让母亲和嫂子气得,直到她们走了好一会儿,胸口还抑制不住的起伏着。   吩咐了若明珠后,她便将手边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顿,恨恨自语道:“这简直比得上鸳鸯那个六国贩骆驼的嫂子了,只是她若以为我也像鸳鸯那般对他们无可奈何,最后只能靠着老太太发话才保住清白,那就错了,我也没有老太太可以依靠,大不了闹他一场,管谁没脸呢。”   “奶奶说什么?”   绿枝和碧丝互相看了一眼,方采薇的声音小,她们没听清楚,只听见一个“鸳鸯”,还以为奶奶是说刘氏和方母棒打鸳鸯,两个丫头心中苦涩,暗道哪里还有鸳鸯啊?奶奶您和世子爷已经分开了,活脱脱一对劳燕罢了。   “是了绿枝,我让你拿银子给她,你做什么拿了那么些东西?”   方采薇喝了口茶水顺气,想到绿枝之前的怪异举动,忍不住问了一句。   “奶奶,我看着大奶奶和咱们太太可不像是省油的灯,若让她们知道奶奶的身家,还不知怎么变着方儿的琢磨呢,咱们就是再小心,终究这几双眼睛也难防,倒不如一开始就露出穷酸之态,让她们彻底死了心还好。”   方采薇一笑,摇头道:“你这个鬼灵精,我还以为你要试试她们是不是势利眼呢。”   碧丝撇嘴道:“奶奶,您也太小瞧我们了,就太太和大奶奶那份儿势利,还用得着试?我都看出来了好吗?”   “是啊。”方采薇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她们不是能够共患难的人,不过也没想到她们会这样过分。罢了罢了,什么都不要说,尽早搬出去是正经,去厨房看看饭菜都好了没?好了让她们早点送过来,咱们早些吃完,也早点睡,明天早上先把花熊送去山海园,免得留在这里惹出什么事故。”   绿枝和碧丝答应一声,起身出去了,这里方采薇又思想了一回,忍不住敲了敲额头,喃喃道:“果然这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却也很无奈啊。”   第二日一大早,方采薇便坐上马车出门。两只花熊刚被带到方家,这会儿却又被关进笼子里,放置在马车上往山海园去,一路上引来了无数京城百姓围观。   不过刚出方家的时候,阿甲就带着几个亲兵赶来为滚滚护驾,所以一路上大家虽议论纷纷,却也不敢大声喧哗,更不用提扔个东西逗弄花熊。   “这死丫头,竟是将花熊都带走了,看来她是铁了心要离开咱们家,这可怎么办?”   方母听说了消息,只急得在地上团团转,又骂刘氏道:“都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这下好了,将你妹妹逼走,你是不是就趁心了?”   刘氏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婆婆这会儿倒怨起我来了,这锅我可背不了,昨儿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分明您和我一样欢喜,妹妹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拉着我兴冲冲过去了,结果倒让她训了个灰头土脸,说是您闺女,我看这竟和冤家也差不多,她那骄纵脾气,好像不是我宠出来的吧?”   方母气得浑身哆嗦,却又无话可说,又听刘氏悠悠道:“你老也不用这会儿担心,妹妹这般任性,我看往后是嫁不出去的了,说是自己找地方住,到头来就凭她从侯府带的那点身家,够几年嚼用的?还不是要依靠咱们家里?如今没了镇宁侯府,老爷和我们爷的前程也没了指望,到时候养着咱们自己还费劲呢,又哪来的钱接济她?那会儿让你烦恼的寝食不安,你就不心疼她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不期而遇   方母气得浑身哆嗦,却又无话可说,又听刘氏悠悠道:“你老也不用这会儿担心,妹妹这般任性,我看往后是嫁不出去的了,说是自己找地方住,到头来就凭她从侯府带的那点身家,够几年嚼用的?还不是要依靠咱们家里?如今没了镇宁侯府,老爷和我们爷的前程也没了指望,到时候养着咱们自己还费劲呢,又哪来的钱接济她?那会儿让你烦恼的寝食不安,你就不心疼她了。”   “这孩子确实太任性了。”方母坐下来,有些无奈地道,刘氏忙凑上前去,双眼发亮道:“着啊,婆婆也知道这事儿是妹妹任性对吧?所以咱们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有些事,即便她现在怨恨我们,等到将来木已成舟,慢慢她就知道我们是为她好了。”   方母疑惑道:“怎么叫不能由着性子来?怎么叫木已成舟?牛不喝水强按头,你妹妹就不愿意,咱们还能绑着她上花轿不成?”   刘氏笑道:“自然不能这么干,妹妹那个性子,你也要绑得住她,绑不住,岂不是丢人丢到外面去了?婆婆,您听我一句话,这会儿可不是心软的时候。妹妹现在死活不肯,无非是看不上原公子,只要原公子和她如此如此,生米煮成了熟饭,自然看着也就没那么不顺眼了。”   方母愣了一下,接着才明白刘氏的意思,登时恼怒起来,恨恨道:“你这想法休要再提,不但不许提,想也不许想,你那妹妹的性子我最了解,若真敢这么干,就等着她和咱们家恩断义绝吧。”   刘氏心想恩断义绝就恩断义绝,摆明了日后是个白吃饭的,若是不能将她嫁去原家赚钱,就恩断义绝又怎样?还省下一口饭呢。   只是这话却不敢说,想着这一次自己在方母面前露了底,原本让原公子霸王硬上弓的主意自然也不能再实施了,不然公婆一怒之下,很可能让丈夫写休书。   只是原家那么大一块肥肉,不咬一点下来实在不甘心,因告辞出来,一路走一路在心中想着主意,到最后,也只能祈祷原成莫要这么快就放弃,给她点时间,总能想出办法来。   且说方采薇,和若明珠等人一起来到山海园,将花熊安置在原先山海阁的后院,如今那里已经被命名为竹苑,一片一片的竹林中,夹杂着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当真是美不胜收。   “如今已经是春末,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你就让东风先在这里寻个亭子栖身,一边研究胭脂方子,一边帮我看顾花熊,先用篱笆把它们围起来,回头在这边,挖道沟建上围墙,以后就把它们养在这里了……”   方采薇和若明珠低声商议着,忽见一旁绿枝面带沉思,便忍不住奇怪道:“你可是有什么其它建议?或是觉着我这主意不妥?若有,就赶紧说出来,改还来得及。”   绿枝笑道:“我倒没有什么建议,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感慨奶奶对花熊用心之深,若是您对爷也能有这份儿心,怕不至于走到今日这地步。”   方采薇:……“我说绿枝,你是谁的丫头呢?到现在还想着你们爷,说,他到底给了你多少钱?收买的你这样忠心耿耿?”   绿枝笑道:“奶奶是知道奴婢为人的,一向就事论事,爷别说没给我钱,就是给了我钱,难道还能买到我对奶奶的忠心?万万不能。奴婢也只是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若明珠也在旁边帮腔道:“这话真的不能再真,老实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方采薇没好气道:“你们这一个一个是要气死我啊?是他自己接纳了李秋芳,又不是我逼他的,这会儿你们倒为他打抱不平起来。再说了,花熊能和他比吗?他位高权重,如今正是春风得意,有我不多没我也不少,可是我的花熊,除了我就没有别人会关心爱护它们。”   若明珠和绿枝等人异口同声道:“这话我们不服,我们爱花熊之心,不会比奶奶少。”接着就争先恐后历数自己对花熊的“贡献”,连碧丝也加入进来。   方采薇怎么也没想到一句随口的话竟然能捅了马蜂窝,哪怕她一向伶牙俐齿,在这样群情汹涌之下也不由败下阵来。那边两只花熊好奇看着这边,歪着圆圆的大脑袋,似乎不明白刚刚还说说笑笑的主人们怎么忽然间就起了内讧。   选定了花熊住的地方,接着又在附近选了一处亭子,准备改建成房舍。以后整个山海园中,这竹苑就不对外开放了,只留给方采薇和她的高级“员工”们居住。   一切商议妥当,众人便往回走,这种事自有傅东风阿甲等人帮着忙活,甚至若有需要,去寻荆泽铭和荆泽贤也不是不可以。当日方采薇离开时世子爷便说:“若想回来,随时扫径以待;若在外面遇到难处,也随时可以寻我帮助。你说过的,分手后还是朋友,而我希望,我们分手后不仅仅是朋友,更是亲人。”   “亲人你个大头鬼,哼!”   方采薇小声嘟囔着,脑海中浮现出荆泽铭那张脸,就恨不能使劲儿拧巴几下,要是能帮他打通任督二脉就好了,说不准能变成火眼金睛,一下子识破李秋芳的真面目呢。   想到这里,脑海中那张可恶至极的脸竟然跳了出来,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方采薇这个气啊,想也不想就往对方胸口戳去,一边愤愤不平道:“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啊?你竟然还有脸?糊涂虫大笨蛋,呸!还什么擎天将军呢,我看根本就是个米田共将军,什么慧眼如炬,根本就是睁眼瞎……喔喔喔痛痛痛……”   戳胸口的纤纤玉指吃痛缩回,方采薇有些奇怪,这又不是玄幻小说,荆泽铭哪里就能连幻影都可以伤人?那自己的指头怎么会痛?她抬头看看,幻影仍然在,不但在,那脸上甚至还有了表情,表情还会变:先是惊愕,接着有些了然,再然后,一点笑意便浮现出来,最后笑意慢慢扩大,英俊男人的嘴角都快咧开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唇枪舌剑   我擦嘞不是吧?幻影变成真人了?荆泽铭你搞什么?召唤兽吗?我一想你你就跑出来了。   方采薇意识到不妙,连忙向身旁绿枝若明珠等人看过去,就见大家都是一脸的愕然之色,目光在她和对面荆泽铭之间来回打量,愕然渐渐变成疑惑,接着一齐蹲身行礼。   妈呀这一次是真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方采薇脸都红透了,恨不能捂着脸钻进哪个蚂蚁洞去。转念一想:哼!有什么?姑奶奶是想他了,怎么着?我又没想他的好,我想的是他眼瞎,这种批判态度有什么可丢人的?更不算是打脸,所以我想的理直气壮光明正大。   如此这般迅速做好了心理准备,方采薇脸上流露出一向自信从容的笑,看着对面但笑不语的世子爷傲然道:“原来是荆世子,怎么?今日衙门里没有事,所以竟有闲情逸致跑来游园了?”   “心情不好,过来散散心。”荆泽铭深深看着面前佳人。从方采薇离开后,他便失魂落魄郁郁寡欢,他自己还纳闷,想着就算深爱采薇,似乎也不至于到这般地步。谁知今日过来山海园,竟在这里意外遇见她,那颗如同悬在半空的心陡然落地,才知原来真是相思作祟。   “呵呵!”却见面前丽人冷笑一声,接着手一挥:“去吧去吧,不敢耽误世子爷散心。”   “采薇……”荆泽铭见她要走,只急得忙一把拉住她袖子,喃喃道:“你……怎么过来了?”   “山海园马上就要招商了,我过来看下不行吗?”方采薇挑着眉头,果然就见荆泽铭疑惑道:“招商?这就要招商了?会不会有些急切?”   “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和你好好解释解释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   方采薇一手叉上纤细腰肢,世子爷便知道再纠缠下去肯定没有好话等着自己,只是好不容易见着了,别说没好话,就算是被心爱的人揍一顿,能多看她一会儿也是好的。因便点头笑道:“愿闻高论。”   “不好意思,我不想说。”果然,方采薇呵呵一笑,转身就走,然而袖子再次被扯住,她转过头去,咬牙道:“干什么?既然当日都放了手,这会儿还拉扯不休,什么意思?”   “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先放手。”   世子爷连忙放手,就见方采薇左右看看,对若明珠等人道:“行了,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荆家世子有什么事。”   “是。”   若明珠等人都答应了,接着彼此互相看看,暗道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藕断丝连?啧啧,明明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郎有情妾有意,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呢。   “有话快说,如今我和你没关系了,得注意点影响,免得瓜田李下惹人嫌疑。”   这里方采薇和荆泽铭走到一棵柳树下,方采薇很是没好气,荆泽铭却只是微微笑着,轻声道:“是吗?没关系了?那你刚刚为什么还想着我?”   “要点脸行吗?谁想你了?”方采薇脸一红,这才想起旧日老板可是个毒舌属性,不由暗暗后悔,心想怎么就鬼使神差跟他过来了呢?这下好,保不齐要有一场口水大战了。   “好好好,你没有想我,是我想你了,成吗?”语气忽然低沉起来,荆泽铭看着方采薇轻声叹气:“采薇,我真是想你想的寝食难安,你呢?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你有没有……”   “没有,爱过。”方采薇一扭头,不假思索就把现代网络热词用上了。   “什么意思?”果然世子爷懵了:“你说你没有想我,却又爱着我……”   “别自作多情,我是说我没有想你,所谓情爱也已经过去,咱们都和离了,你是不是忘了这个事实?”   和离两个字就如一把尖刀,狠狠插进荆泽铭心中,将他刚刚因为见到魂牵梦绕之人的那点欣喜驱赶的一分也不剩,眼见方采薇要拂袖离去,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双手却如同有了自主意识般拉住方采薇袖子。   “干什么?调戏良家妇女啊。”方采薇使劲儿拽出袖子,其实她心里也乱糟糟的,不知该怎么对待荆泽铭,一时间恨他,一时间又忍不住怜他,到最后,这些复杂情绪被李秋芳三个字终结,因没好气道:“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瞎耗,有什么事,你还是回去同李姑娘商量吧。”   说完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回身问道:“对了,李姑娘开始在府里立威了吧?薛家娘子等人都被赶出来了呢。我就想问一句,梅姨娘如何了?”   “梅儿?”荆泽铭心里一股酸意冲上来:“你连我都不关心,又何苦去关心她的死活?”   “呸!”方采薇忍不住就啐了一口:“你是世子爷,位高权重,哪个敢不巴结你?李姑娘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你,你这会儿还不知怎么春风得意呢,我为什么要关心你?梅姨娘不同,她心思本就敏感纤细,从前又是我的左膀右臂,我料着李姑娘看她,大概和眼中钉肉中刺也差不多了,所以自然要关心。”   “秋芳哪有你说的这么阴险狠毒?薛家娘子的事情也不是她的主意,是爹的意思……”   荆泽铭忍不住气苦,他和方采薇最终分离,都是因为对方对李秋芳的偏见,因此下意识就想解释,却听方采薇淡淡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想和你争论,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只能说,拭目以待吧,将来爷认清她的真面目后,我等着看你怎么哭。”   说完转身欲行,却听身后荆泽铭叹了口气道:“从你走后,梅儿就病了。”   方采薇的身子便是一僵,过了许久,她才又转身郑重道:“世子爷,我知道我这个话对于你来说,很不中听,只怕老爷太太知道,也会觉得我离经叛道,但我还是想说,若你仍对她有一点情意,就……”   她本想说让荆泽铭放梅姨娘离开,还她自由,然而转念一想,梅姨娘是个从小受三从四德教育长大的女子,这么多年自己也没能对她洗脑成功,那自己认为对她好的事,她却未必能够接受得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剪不断理还乱   被抛弃,离开侯府,这对于古代女子来说,恐怕不啻于天塌地陷,连若明珠这种烈性女子,离开何家后,想着的也是杀了害她的李秋芳,然后自尽,何况是梅姨娘那个柔弱女人。   一念及此,便长叹一声,摇头道:“罢了,是我想当然了。梅姨娘是个好女人,你要记着,她也是你的妹妹,对你的情意,不比李秋芳差,你要对她多一点关心爱护。”   荆泽铭苦笑道:“你挂念着这个,怜惜着那个,独独是我,连多看一眼都嫌弃,如今还要我对梅儿多一点关心爱护,你知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我连自己都爱护关心不了,哪里还有余力去想着别人?”   方采薇很想说一句“这是你自找的”,想想没忍心,只好淡淡道:“这是你自己酿的苦果,再没胃口也得吃完它。”(作者菌:这和你自找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吧?采薇:有没有区别还不都是你写的?作者菌:……)   说完转身离开,这里荆泽铭看着她决然背影,只觉怅然若失,直到双喜双福上前,他才喃喃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可以留下采薇,若早知道会有今日,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向秋芳妥协……只是,不妥协又能如何?难道我能眼睁睁看她去死?不能啊……真的做不到……唉!”   眼看主子说着说着就蹲下去痛苦抱头了,双喜双福都暗暗叫苦,最后还是双福比双喜耿直一些,拼命拉着主子起来,一面苦苦劝道:“爷,咱要抱头蹲下,也不能在这里啊,万一被谁看见,您面子还要不要了?快起来,快起来,要哭咱们进园子里找个没人地方哭去。”   荆泽铭:……   山海园因为之前大兴土木,如今刚刚结束,所以还处于半封闭状态,只有一些关系亲密的勋贵世家寥寥数人能够凭借身份进去,其他人都只能耐心等待它重新开放之日。   作为前主人,荆泽铭自然是有进入资格的。此时在园中随意漫步,万千景致却全都不在眼中,脑海里只苦苦琢磨方采薇对自己的态度。   看采薇的模样,她是恨自己的,最起码也是对自己有怨气的,这倒是个好现象,她曾说过,爱之深恨之切,若是没有了恨,自然也就没有了爱。   这样一想,心中便觉安慰了些,但转眼间又想到方采薇虽然对自己有些怨气,却也不是完全置之不理的态度,若真是恨到极点,难道不该是话都不多说一句便拂袖而去吗?采薇还肯跟自己到一旁说话,这代表着什么?难道她对自己的恨意也没那么强烈?只要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完全以朋友相处了?就是……完全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的状态?   一念及此,便觉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忙扶住了旁边一颗大树,忽听双喜大叫一声:“爷,您看,那边好像是两只花熊。”   “嗯?”   方采薇临走时还不忘带着花熊,可见这两个大家伙就是她的心肝宝贝,此时世子爷听见这一声喊,顿觉来了精神,抬眼望去,果然就见两只大花熊正在草丛中散步,周围只简易围了一圈篱笆。   采薇是一刻也离不得这花熊的,生怕她一离开,花熊就会出事。先前她不是将花熊送去娘家了吗?为此还特意修整了一下后院,怎么这会儿花熊却出现在这里?难道……采薇准备离开娘家,搬到这山海园居住?   荆泽铭到底还是了解方采薇的,想到这一节,内心不由激荡沸腾,暗道是了,若住在娘家,一切就都要交给父母兄嫂做主,万一他们为她许了人家,采薇怎么办?若是搬出来,到这山海园中居住,她性子又彪悍,连父母兄嫂也管不了她,采薇……这是向我表明心意,暗中告诉我她虽然和我分离,但这一世,她只有我一个夫君吗?   旋即又苦笑一声,暗道这样想,未免有自作多情的嫌疑。采薇那个性情,向来将三从四德守节终身之类的礼教视为放屁,她怎会为自己套上这种枷锁?唉!想来她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自由些,若有朝一日,她遇到另一个志同道合,能够爱她护她的人,要重新许心,怕也容易得很。   如此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虑,可怜世子爷在沙场上百战百胜,智勇双全,如今面对这一份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却只有束手无策胡思乱想的份儿,这也就难怪他情绪起伏不定,犹如处身于冰火两重天之中了。   “爷,若是想过去,就过去看看吧,团团圆圆不可能这么几天就忘了爷的。”   两个小厮见主子在这里怔怔站着,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变幻不定,心中都有些忐忑,双喜便提了一句建议。果然,就见荆泽铭想了想,点头道:“也罢,那就去看看,这也有几日没见它们了,还真怪想得慌。”   两个小厮心里说爷您哪是想念花熊啊,你想的是人家的主人吧?不过这话当然不敢说出来,爷这些日子受的打击已经很多了,更何况府里还有位表姑娘,想想这位表姑娘手段当真厉害,连大奶奶都离开侯府了,这在当时谁能料想得到?偏偏这位表姑娘可能就料到了,如此人物,怎不令人胆寒。   这倒是将李秋芳想得太神了,事实上由己度人,李秋芳当日也绝对想不到方采薇会真的离开侯府。她打的主意是一步步卖惨装可怜,制造自己和荆泽铭旧情重燃的假象,然后利用方采薇的高傲性情和嫉妒心,刺激她来打压自己,重新将她打回曾经那个愚蠢刁蛮的无知蠢妇原形。到那时,表哥会回到她身边,而侯府,自然也就是她这个“贤惠隐忍,温柔小意”的表姑娘的囊中之物。   这一步一步的,真可说是机关算尽,然而谁也没料到,方采薇不按牌理出牌,竟然直接抽身而退。 ☆、第三百五十章:君子之谈   这原本令李秋芳喜出望外,然而很快她就发现方采薇这一招的高明之处,就因那女人离开了,直接打乱自己一切安排,虽然是给了她很大的施展空间,但却令她有一种老虎吃天无处下口的感觉。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是因为方采薇的离开并没有将荆泽铭直接推到李秋芳怀里。   从对方离开后,除了在梅姨娘房中那一次,荆泽铭甚至没有见过李秋芳,这些天他连大房的院落都没有回,都是直接睡在书房,幸亏原先的通房丫头已经配了人,如今书房中并没有丫头伺候,而李秋芳很清楚荆泽铭不好男风,不然她一定会气吐血。   当然,这些事世子爷是一无所知的,也正因为他接触李秋芳太少,所以至今印象中这位表妹仍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人设,不然以他的能力,怎么着也能瞧出一点端倪了。不得不说,这也算是造化弄人。   此时荆泽铭来到篱笆近前,两只花熊看见他,全都跑过来,世子爷知道这俩货不讲理,篱笆拦不住它们,只好跳进篱笆,一手一个,搂着两只花熊任凭它们抱大腿求摸头求蹭蹭甚至求抱抱,至于举高高,两百多斤的大家伙,就算世子爷功夫不错,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那边傅东风从亭中走出来,看见荆泽铭,便微笑行礼,他们原本是不认识的,不过作为若明珠的准夫婿,方采薇在外面的得力助手,如今两人虽说不上十分熟络,最起码也是有过几面之缘。   “采薇怎么将花熊送来这里了?”荆泽铭和花熊玩耍了好一会儿,连跑带扑的好不容易让这两个祖宗满意了,他也累出一身汗,于是来到凉亭里,那边傅东风早泡好了茶,不过荆泽铭倒不急着喝茶,他想知道方采薇送花熊来此的原因。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想必是因为方家不怎么可靠吧。”   见傅东风确实不知情,荆泽铭也就没再多问,拿起茶杯慢慢喝着,又听傅东风笑道:“能让花熊如此兴奋开心的,大概也只有世子爷一人,就是奶奶,虽然是她养着这两只,但不敢去和它们近身玩耍,终究也不如世子爷在花熊心中的地位吧。”   “不会的。”荆泽铭看向两只花熊,想起它们的主人,不由满眼温柔:“我不过是能陪它们玩耍一阵而已,怎比得上采薇对它们的养育之恩,花熊很有灵性,不会不知道孰重孰轻,它们对采薇才是真的依恋。”   虽如此说,但想到两只花熊确实与自己亲近,亲近到自己也算是无可替代的存在,如此一来,想必采薇对自己也应该更重视一些,世子爷心中不免生出些得意欢喜。   傅东风微微一笑,低声道:“我看出来了,世子对大奶奶也是真的依恋。”   “是啊。可惜……没什么用。”荆泽铭苦笑一声。这话本不该在傅东风面前说起,然而想到面前男人为了若明珠在侯府门外风雪立中宵,很显然也是个至诚至性的君子,所以这话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或许经历一些磨折艰辛,世子爷和奶奶还是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傅东风又为荆泽铭倒上一杯茶,语气平淡说道,听上去仿佛只是寻常安慰。   荆泽铭却敏感察觉到这里面一丝不寻常的东西,因拿起茶杯啜了一口,不动声色道:“不可能,我了解采薇,她既然离开,想必……就不会再回头了。”   “大奶奶和世子爷和离,论理,她的称呼应该改一下,但好像,一直到目前,大家还是如从前那般叫着,奶奶也没有特意纠正,不知是忘了还是怎的,当真令人费解。”   荆泽铭眼睛就是一亮,但很快又黯然下去,看着茶杯怔怔出神,好半晌,才轻声道:“我负采薇极多,可是……又有什么办法?秋芳一日不出去,采薇就不会回来的。”   “我没见过李姑娘,自然也无从评价,不过我倒是觉着,大奶奶会和她如此针锋相对,总该是有些原因的吧。世子爷有勇有谋,但有时候难免当局者迷,何况人终究会变的,李姑娘在何府五年,这其间她是否还能一如从前,实未可知。世子爷应当多留心一些。”   荆泽铭没有接话,却是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多留心吗?傅东风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唉!我实在不愿意接近秋芳,不然若让她生出误会,又是一份情债,这可如何是好。   不说世子爷因为傅东风一番话陷入沉思,且说方采薇,离开山海园后,往前走了约莫两刻钟,忽然马车停下,只听外面传来嘈杂声音,大奶奶正打盹儿呢,这一下好悬没摔地下去,幸亏绿枝及时扶住她。   我擦又来?   大奶奶怒了:自己才穿过来几年啊,这都差点滚下车多少回了?总在同一个地方跌倒,干什么?她不要面子的啊。   “到底怎么回事?”一把掀开帘子质问车夫,就见对方指着不远处无奈道:“奶奶,那边起了争执,人呼啦一下就围过来了,咱们过不去。”   算了,古代人民的精神食粮太少,好不容易看到点八卦,也能理解他们的热情。   方采薇悻悻坐回来,一面吩咐车夫去打听下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一面就想起从前自己和荆泽铭说起过的办报纸的事。   原本没有意外的话,今年春天就可以将办报的事提上日程,偏偏就让李秋芳给搅合了。这要是以自己一人之力,怎么着也要两三年后才能腾出手办报;若是指望荆泽铭自己,那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世子爷文武双全聪明绝顶是没错,但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朝堂天下都忙不过来呢,办报?除非交给礼部等专人负责,不然指望他,还不如去指望一下荆泽贤。   正想着,就听车夫回来禀报道:“回奶奶的话,原来是路边有个女孩儿为了葬父自卖自身,被一位公子看上了,那位公子正要付钱,结果江公子来了,也要买下这女孩儿,女孩儿的意思看上去想和江公子走,但原先那位公子又不肯,双方就争执起来,以至于引了许多人围观。” ☆、第三百五十一章:慌乱的江大人   “江公子?**路?”方采薇一下来了兴趣,兴奋道:“能让那家伙看上并且为之争执的,那绝对得是红颜祸水级别的吧,走走走,明珠,绿枝,咱们也过去看看。”   若明珠和绿枝无语看着一弯腰就出了马车的方采薇,彼此相视苦笑,这个时候奶奶还有如此高涨的八卦之心,真是让她们哭笑不得。   无奈之下也只能跟出去,车夫硬着头皮在人群中为三个女人趟出一条路,而百姓们一看来的三个女子衣饰不俗,不由立刻联想到传说中的捉奸戏码,热情更加高涨,纷纷向旁边闪避,期待这三个女人能给他们带来足够刺激的**戏份。   “江大人。”   进了内圈,果然就见**路负手站在那里,正傲然对着对面一个面青唇白的青年,以大奶奶的犀利眼光,只一眼,就看出这货是个酒色之徒。   此时那人正恨恨道:“别人怕你,我不怕你,做事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今日这事儿,你就是到了皇伯父面前,也没有道理可讲。”   从这一句话,便可知这年轻人该是个皇亲国戚,不过**路面对他,却是丝毫不惧,闻言正要开口反击,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刚刚还傲然昂头的**路江大人,差点儿没被这一声招呼给吓掉了魂儿,猛然转身,就见那个不知多少回在梦中出现的明艳女子正笑吟吟看着他,薄唇微抿眉眼弯弯,说不出的美丽可爱。   “嫂……哦不……方……方姑娘。”   曾经他只能叫她嫂夫人,然而她早在几天前就同荆泽铭和离出府,虽然已经不是待嫁的闺阁女儿,理应以妇人之称称呼她,然而依照**路的本心,却更喜欢称她一声方姑娘。   身为现代女人,方采薇对古代这些称呼的敏感性几乎为零,自然也就不会觉着**路这称呼有什么不妥,倒是她身后的若明珠和绿枝,有些纳闷的彼此看了一眼。   “这是干什么呢?什么样的美人儿值得江大人如此力争?”   方采薇笑眯眯走过去,目光在路边怯生生的女子身上一扫,不由有些失望:虽然也算是漂亮,但也不至于就让人惊艳,比起绿枝还稍逊一筹呢,**路为什么会对她感兴趣啊?以他的身份,愿意为他献身的漂亮女子说是多如过江之鲫也不为过吧。   却见**路的脸一下子涨红,连连摇手道:“方姑娘误会了,那个……我不是……不是争这个女孩儿,是……是我见她可怜,那个……”   不等说完,那边青脸青年也走了过来,嘎嘎笑道:“谁不是见她可怜啊?我也是见她可怜,才要帮她的忙嘛。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江大人你就放心将她交给我,不用你花一分钱,如何?”   “你……”**路豁然转身,看着那青脸青年皱起眉头,好半晌才沉声道:“小王爷府里的娇婢美妾还不够多吗?这不过是个可怜的民间女子,你何苦断她生路?”   “什么话?”被叫做小王爷的青年立刻扯着公鸭嗓子叫了起来:“哎!大家伙儿都看看啊,看看我们江大人是多么的道貌岸然。妈的,怎么着?她跟了我,就没有生路了?**路你怎么说话呢?我能断她什么生路?到了我府里,让她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不知比她现在流落四方强多少倍,怎么就叫没生路了?你他妈嘴上说得好听,这么急着把人买回去,还不是为了收房?怎么着,跟你就叫有生路了?你除了长得比我好看之外,还有哪点比我强?”   “你……你休要胡说。”**路气得脸都红了,愤愤道:“似你这等纨绔之辈,脑子里除了那点事情,其它装的都是豆腐脑儿吧?你是这种货色,自然看别人也都和你一样。你又怎知这世上有人对百姓存了一分悲悯之心?不过以你的心肠和脑子,怕是说了你也不明白。我劝你趁早还是回家好好儿休养一阵子,你如今就差把酒色财气四个字刻在脑门儿上了。”   想**路那也是一枚不逊色于世子爷的毒舌青年,不然他们两个怎会成为至交。然而今日战斗力却因为方采薇的到来大打折扣,即便如此,这几句话的威力也不容小觑,只把那个小王爷气得青筋直迸,呜哇怪叫道:“你说谁呢说谁呢?呸!不就仗着自己是个小白脸吗?他妈的还敢横行霸道了?我脑子里装的是豆腐脑儿,你脑子里装的就是豆腐块。”   “扑哧”一声,却是方采薇在旁边忍不住笑了,她向来是个随性的人,想笑就笑,才不会在乎淑女风度。   却不料那小王爷看见她这一笑,登时就觉着骨头酥了半边,竟傻乎乎问了一句:“姑娘笑什么?”   他不认识方采薇,所以刚才听**路称呼对方方姑娘,就以为真是一个贵族女孩儿,心中还奇怪哪个勋贵家里竟有这样出色的女子?怎么没听说过?再者看年纪,不像是待字闺中的女孩儿啊,这打扮也不对。   “没笑什么,就是觉着这位小王爷如此说江大人,太好笑了。江大人乃是上一届的状元郎,若他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块儿,我等凡夫俗子脑子里又装的什么?卤水吗?小王爷,你这一句话,得罪的人可是有些太多了。”   “啊!”   小王爷一把捂住嘴巴,旋即又放下手,讪讪道:“这只是一个比方,姑娘较什么真儿啊?行了,反正我也懒得在这里叽叽歪歪,**路,你既然有了心上人,就少来打这女孩儿的主意,反正也是我先掏钱的,论先来后到,她也是我的。”   **路看上去有些急,但是看了眼方采薇,又有些犹豫,这边方采薇倒是被这个消息震惊了,转头看向**路道:“什么?你有心上人了?是谁?哎哟天可怜见,总算能喝上你的喜酒了,国公爷这下可开心了吧。”   **路苦笑道:“休要听他一派胡言,他不过是要强买这位姑娘罢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心跳加速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方采薇也看出**路是为什么要阻止那小王爷买这女孩儿了。想也知道,这女孩儿若真落到对方手里,会是什么命运,以她这种毫无根基的贫贱之身,进了王府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运气不好,可能都活不过一年去。   想到此处,不由对**路大为欣赏,暗道虽然身世清贵,却对民间疾苦如此上心,难怪泽铭每次提起他,都是赞赏有加,果然是个三观超正的大好青年。   只是任由这两个人争来争去,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尾,再说,若传出去**路在路边和一个纨绔争买美人的事,对他名声清誉总是有损,百姓们才不会去深究他此举背后的善心,只会把这个当做桃色新闻来传,就算心里知道他是为了救这女孩儿,嘴里也不会说出来的。   一念及此,她便对那小王爷道:“我看出来了,两位都是为了帮这女孩儿,真真是善举可嘉。可你们都是男儿身,她一个青春少女,被你们买去,于你们名声总是不好。好好儿的善举若被人误会,说你们买她回去是看中美色什么的,这多不好听啊,是吧?也辜负了二位的善心。既如此,不如由我出资买下她,二位觉得如何?”   两人都是一愣,接着**路目中猛地射出感激之色,冲方采薇深施一礼,郑重道:“方姑娘义薄云天,令人感佩,我没有话说。”   “我有话说。”   那小王爷一见到嘴的鸭子眼看就要飞走,顿时急了,高声道:“我不怕别人议论,谁爱说谁就说去,反正是我先来的,我给了钱,她就是我的人。”   说完将手中十两银子扔在那女孩儿脚边,就要去拉她,却见**路一步上前,沉声道:“干什么?你要强抢民女么?”   “谁说我强抢了?你没看见我已经付钱了吗?”小王爷高叫,却听**路冷笑道:“你付钱又如何?人家女子也没收,卖身契也没写,在这个时候,她就是自由身,愿意被谁买,自然由她自己说了算。”   “你……”   小王爷没了声音,因为**路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连卖身契都没有,这女子就是自由的,她想跟哪个买主就跟哪个买主。   “姑娘不用怕,这位方姑娘当真是一位巾帼英雄,或许你也听说过山海园,她就是山海园的主人,在皇上面前也能说得上话的,你若是跟了她,没有任何人可以报复你。”   **路见那女孩儿面现犹豫之色,只一想,便知道她在怕什么,于是连忙告知方采薇的身份。   果然,此话一出,女孩儿眼中便现出了光彩,毫不犹豫冲着方采薇重新跪下,磕头道:“奴婢求夫人垂怜,只要能让我得钱安葬老父,我愿做牛做马,报答夫人。”   “好,那你就跟着我吧,做牛做马我是不需要的,那是人家牛马的老本行,你一个人类,就不要去和牛马们抢饭碗了。”   方采薇一句话,让周围百姓立时哄笑,就连那女孩儿,几天来都在悲伤之中,此时也不禁破涕一笑。   “喂!你们……你们就这样决定了?都不问问我的意见?”   小王爷不干了,但很快**路就上前一步,沉声道:“这位姑娘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你若还要胡搅蛮缠下去,就当真是强抢民女了。陈诚,别人不敢管你,我敢,信不信我把你送去大牢?到时皇上只会夸我干得好,为皇室宗亲铲除害群之马。”   “你……好……好好好,你们给我等着。”   小王爷终于变了面色,**路是皇帝最欣赏看重的表弟,圣眷甚至不在最近风头正盛的荆泽铭之下,这每日里只知花天酒地的纨绔贵族如何敢和他叫板,只能扔下一句狠话落荒而逃。   见好戏落幕,围观人群也就散去。若明珠和绿枝上前搀扶起那女孩儿,又让车夫去附近买一副棺木和一套寿衣,将其父亲的尸体先收敛了,寄放在棺材铺里,等寻到合适墓地,挖个坑安葬就完了。   这自然是需要时间的,天气有些热,方采薇索性站在路旁大树下等待。这里**路明明知道自己应该离去,却说什么也迈不动脚步。唔,倒也不是迈不动,只能说脚步宛如鬼使神差一般自己动着,等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来到方采薇面前。   “多谢方姑娘仗义援手。”**路先是郑重施礼,接着感慨道:“那陈诚实在是个名声狼藉之辈,我只怕这位姑娘落到他手里,就如羊入狼穴一般,所以才会和他争持,幸亏方姑娘赶到,不然今日还真不知会如何了局。”   “不要谦虚了。”方采薇微微一笑:“以江大人的才智,就算没有我,那位小王爷也不可能从你手里讨得了好。我只是有些奇怪,这会儿还是半上午,怎么你不用在衙门里做事的吗?”   **路道:“今日是我轮休,原本想去山海园看一看,不料路上竟教我遇到这样的事。”   “哦。”方采薇点点头,笑着道:“趁着这些日子园中安静,多去逛逛也好,再过一两个月,我想那里就会完全不同。”   **路知道荆泽铭将山海园给了方采薇,却并没心思关心那处福地的发展,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件事:“那个……冒昧问一句,嫂……姑娘你和泽铭,怎么就闹到如此地步?我刚听见消息,真的是吓了一大跳。”   方采薇扭过头去,呵呵笑道:“吓一大跳?至于么?是了,你不了解我,只听着荆世子素日里夸我好,自然就以为我是那种贤淑之女,其实不然,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妒妇。既然荆世子还放不下他的表妹,我当然就要退位让贤。不过他对我也算不错了,山海园给了我,又给了好些房产田地。总之我们之间……反正也就是这样了。”   **路沉默,此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跳有多么快速而猛烈。 ☆、第三百五十三章:欣喜若狂   是真的,泽铭说的都是真的,方姑娘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和他一刀两断。   天可怜见,我……他们两个做神仙眷侣时,我从未有过任何破坏之举,如今他们竟分开了,劳燕分飞各凭嫁娶……泽铭啊泽铭,朋友妻不可欺,可现在她不是你的妻子了,是你自己放手的,为了那个李秋芳放手的,那我……那我便是追求于她,也是天经地义。我绝不会像你,有了这样一个世间难寻的好女子,还三心二意。苍天在上,若教我有机会娶方姑娘为妻,我必一生一世爱她如珍宝,一心一意同她白头到老……   然而所有激动欢喜都只能苦苦压在心里,**路表面上仍要表现出平静淡然的样子,沉声道:“往事已矣,姑娘也不用太过挂怀,那你如今可是住在娘家?你娘家人对你……如何?”   方采薇翻个白眼,淡淡道:“我过几日就会搬出来,到山海园居住。对了,山海园我是打算建成一个园林式商业中心的,我记得你家有许多产业,如何?有没有兴趣将那高精尖的铺子搬几个到山海园来?第一批签约商家,一年的租金可以减免八成哦。当然,我们只要那些最顶端的铺子,若是你想搬几家杂货铺过来,我奉劝你还是算了吧,一年赚的钱还不够你付租金的。”   “啊!”   **路再也掩不住欣喜,竟失声惊叫,他并没有想到自家生意,而是想着方采薇竟然要搬去山海园居住,若是真如她所说,自家可以将几个铺子搬去山海园落户,那自己岂不是就有机会时时去拜访于她?如此一来,时日长了,或许便会日久生情,打动这美好女子的芳心,让自己能够迎娶美人归呢。   方采薇不知他心中所想,还以为他是单纯因为此事欣喜,遂笑道:“这也是我第一次尝试用这种模式建立高档商业园林,届时还请江大人多多帮忙。好了,时候不早,我也要回家去,你也快走吧,这会儿去山海园,或许还能遇见你那好朋友。”   “好朋友?”**路不解,这里方采薇看见车夫出来,知道事情办好,就扭头往马车那边走,闻言头也不回笑道:“是啊,荆世子啊,你们不是莫逆之交吗?”   “呃……”**路心中一紧,下意识就问了一句:“姑娘怎知泽铭在山海园?莫非你们……”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不耐烦道:“废话,我从园子里出来看见他了呗,不然还能怎么知道。走了走了,你也快走吧。”   “哦……好。”   **路目送她的背影上了马车,而车夫也迅速赶过去,一甩鞭子,马车便辘辘而行。   “原来只是偶然遇见,并非藕断丝连。这就好,这就好。”**路一拳击中自己掌心,转回头对小厮道:“走,咱们回府。”   “啊?”两个小厮都懵了:“少爷,不是说……要去园子里吗?再说荆家世子也在啊。”   “忽然想起有点事情,不去了。”**路淡淡回答,心中却叹了口气,暗道这样时候,叫我如何能面对泽铭?**路啊**路,虽然你道义无亏,然而既然存了这个心思,将来和泽铭,怕是总要反目成仇的一天。唉!果然世间事,终究不能两全其美。   *********************   “那方采薇虽厉害些,但她确实有才华,你没看镇宁侯府因为有她,短短时间内就跻身于顶尖勋贵之列。你既然钟情于她,爹爹倒也不反对这门婚事,只是……这事儿须要用些心,免得上门提亲,倒被人家赶出来,我们伟昌伯府丢不起这个人,明白吗?”   脑海中回忆着父亲大人的话,原成喜滋滋来到衙门。守门的小吏一看见他,忙满脸赔笑的迎上前来,腰躬成了大虾米,连声道:“今儿是哪阵香风将世子爷给吹过来了?您快请屋里坐。”   “行了行了,不用你们忙乎,方正昆呢?叫他出来说话。”   原成不耐烦地挥挥手,于是小吏就识趣笑道:“是是是,方大爷在屋里呢,小的这就把他给世子爷喊来。”说完一溜烟跑进了屋里。   不一会儿方正昆就从屋中出来,看见原成,也是满脸堆笑,两人来到院中藤萝架下,小吏亲自泡了一壶上好的茶叶,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虽然心里好奇得紧,也终究不敢逗留,放下茶壶后便悄悄退下。   “令妹的事,我已经和我家老爷子说了,老爷子向来惯着我,只说若是我就铁了心,他没意见,我想方姑娘应该也没有意见吧?你看,咱们什么时候把这些步骤给走了,我希望能在秋天前就成婚,反正我是再娶她是再嫁,有些事情可以抓紧点,一些繁文缛节,能省就省。”   方正昆心中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原成会这样急迫,当下不由苦笑道:“小的不敢瞒骗世子爷,我那妹妹……实在是个孤僻古怪的性子,昨儿内子和我母亲去同她说了半日,她就是不肯答应……”   不等说完,就见原成一拍桌子,大叫道:“什么意思?她可是觉着我不如那荆泽铭?”   哪怕方正昆对这个家伙十分巴结,闻听此言,心中也不由直犯嘀咕,暗道这还用问吗?虽然同是世子爷,但您哪点比得上我那前妹夫,就算您没有自知之明,也不能糊涂到这个地步吧?   原成显然也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冷哼一声,声调降低了八度:“好,就算我不如荆泽铭,可是你也要让你那妹妹好好儿想一想,她是被荆府休出来的……”   “和离,是和离。”方正昆连忙赔笑纠正:开玩笑,休出来同和离那能一样吗?这俩词儿之间,怎么也差着好几千两的聘礼银子呢。   “少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那就是个好听的说法,其实谁不知道是荆泽铭得了他表妹,旧情重燃,你妹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自行求去,这和被写休书也没什么两样了。不是我说,方正昆,你要清楚你妹妹的分量,你就说,像她这样的女人,除了我这种爱她美色的之外,还有谁肯要?还拿捏我,告诉你,拿捏的爷不耐烦,还不要她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计议已定   哪怕方正昆是个卖妹求荣的,此时听见这话,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却又不敢说硬话,只得叹口气道:“世子爷明见,我那妹妹从小被我爹娘惯坏了,莫说我这个做哥哥的,就是我爹娘,也管不了她。这事儿她本就不肯,若世子爷也是这么说,小的即便满心不甘,也只能算了。不然总不能把我妹妹绑着上花轿吧?那样可就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了。”   原成一口血差点儿没喷出来,阴鸷目光盯着方正昆,心想他妈的,你什么意思?老子都把这话和我爹说了,你们家不干了?那我面子还要不要了?   一念及此,再想想方采薇的花容月貌,想想她让镇宁侯府大富大贵的手段,心中贪婪又起,于是放低了声音道:“行了,我也知道你们的难处,你妹妹的厉害京城无人不知,性子自然是要骄傲些的,我和你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诚心,你就直接说吧,要怎样方姑娘才肯答应这门亲事。”   方正昆心里也大大松了口气,想起妻子昨晚教自己的,连忙凑过去小声笑道:“多谢原公子体谅,只是这事儿,终归要我妹妹点头,我们家人实在做不得她的主。但是……嘿嘿嘿!有数的,烈女怕缠郎……”   不等说完,就见原成脸都黑了,沉声道:“怎么着,你还要我去纠缠方姑娘个一年半载的?我堂堂伯府世子,用得着这般自贬身价?”   方正昆忙道:“不用不用,当然不用。我出的这个主意,定可叫原公子一劳永逸。公子是大家子,自然看过戏的。您知道戏台上什么情节最受女人们喜欢吗?就是那英雄救美,您没看戏台上多少如花美眷,都是英雄救美后,对那英雄一见倾心,从此后一心只想着以身相许,好报答英雄的救命之恩。”   “英雄救美?”原成摸着下巴:“听起来好像不错,有具体的主意吗?”   方正昆嘿嘿笑道:“具体的主意?这太简单了。原公子您只要找几个无赖闲汉,趁着我妹妹出去的时候拦着她调戏两句,然后您从天而降打跑无赖闲汉,这可不就是现成的英雄救美?”   原成虽然纨绔,却也不是弱智的草包,闻言疑惑道:“这样就能让方姑娘对我倾心相许?太简单了点吧?”   方正昆咳了一声,陪笑道:“即便不能让我妹子一下子就认定公子,但总归是有了个由头,日后您和她见面,她也不好对你横眉冷对不是?只要能坐在一起,和她多说说话,女人嘛,到底还是心软的,公子您又是出了名的花中圣手,将那些风花雪月的手段对我妹子用一用,还怕她不从了您?”   原成脑海中浮现出那美艳丽人如水般倒在自己怀中的情形,差点儿口水没流出三尺长,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这主意很不错,行,那就这么定了。”   方正昆连忙道:“既然要做,自然要逼真一些,我那妹子的眼光可厉害。公子您好歹找两个看着像样的,不要用乞丐冒充,那些臭叫花子瘦瘦小小,可能还不等您赶到英雄救美,我妹子就把他们先撂倒了。”   原成倒吸一口冷气,脑海中的香艳情景顿时全跑光了,喃喃道:“方……姑娘……这么厉害?”   方正昆唯恐吓跑了这只大金龟,连忙笑道:“不厉害不厉害,就是我那从前的妹夫吧……哈哈,您也是知道的了,我妹子跟着他,保不齐学点花拳绣腿什么的……哈哈哈,其实再怎么着,也不过是女流之辈,能厉害到哪里去?就是怕叫花子……”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这事儿我自己忖度着办。只是有一条,昨天令妹带着花熊去山海园,嗬!好大阵仗,听说有御林军的将军带着侍卫亲自保护,如果她每次出行都是这么大声势,你觉着几个无赖闲汉能有什么用?我总不能把京郊大营的官兵拉来吧?再说我也拉不来啊。”   方正昆笑道:“公子放心,哪能每次出行都这样呢?昨天也不过是因为花熊,那两个大家伙乃是宫中娘娘都喜欢的,皇上也另眼相看,这才能使得动阿甲将军,若是平日里,万万不可能,何况我妹妹如今并不是那种喜欢摆排场的人。”   原成这才放心,站起身道:“既如此,那行,没问题了,找人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但是你妹子出行那边,还要你费点心。”   “这样啊,成!公子先把人手找好,然后等我通知,咱们找个好机会,务必把事儿办得漂漂亮亮,不能让我妹子起疑心。”   两人计议已定,原成便自行离去,这里方正昆琢磨了半日,也是胸有成竹,哼着小曲儿站起身向屋里走去。   ************************   “端午快到了,我亲自给表哥熬了莲子百合红豆粥,清心去火,您尝尝看。”   李秋芳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正要打开盖子,就听荆泽铭无奈道:“何必如此?我们原本就说好,只有那一晚上而已,从此后,爱恨两清。”   李秋芳的泪立刻涌了出来,轻声道:“是说好了没错,只是我看着表哥茶饭无心,日益消瘦,我这心里真是疼得很。这些日子我已经努力克制自己了,不然也不会直到今天才来给您送一碗粥,难道就连这个也不行么?表哥,我没有痴心妄想,我……我就是想见见您,劝您吃点东西,若是您因为我在大房院里,就不愿意回去,那我也可以搬回兰香院……”   “罢了。”荆泽铭揉揉太阳穴,站起身将食盒打开,取出那碗粥,喝了两口之后放在桌上,对李秋芳道:“我这里你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就是。梅儿的病怎样了?”   李秋芳原本欣喜的笑容倏然就是一僵,但很快便换了一副凄苦表情道:“表哥还记得梅姐姐?她的病越发重了,太医来看,也开了方子,就是总也不见好,王太医说这是思虑过重。您知道的,因为表嫂的事,她对我恨之入骨,不管我怎么说,她也不会相信我,所以你有时间,还是该多回院子里看看她,大概也只有您,才能开解开解她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竹篮打水一场空   荆泽铭沉默不语,好半晌后才点点头,端起碗将粥一口气喝完,将碗放在食盒里,沉声道:“我还要温书,你先回去吧。”   “是。”李秋芳答应一声,也不纠缠,提着食盒走出去。   翠竹在院门外的大树下等她,见她出来,忙迎上前去,小声道:“小姐,如何了?”   李秋芳目中厉色一闪,轻声道:“还是老样子。”   “那……那怎么办?”翠竹愁眉苦脸道:“要不然,小姐还是去老太太跟前说一说?当日世子爷明明说过要和您再续前缘的,这些话老太太老爷听在耳里,总要给您做主吧。”   “做什么主?老太太和侯爷就算可怜我,也绝不会允许我做世子夫人,如今表哥不肯提,他们乐得清静,你真以为她们会真的关心我?别做梦了傻丫头,咱们能经营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靠自己一步步努力出来的。”   翠竹点点头,接着又恨恨道:“别人也就罢了,三姑娘和梅姨娘可是从前同小姐一块儿长大的,竟也将您当成仇人般看待,这真真令人寒心。”   李秋芳冷哼一声道:“三姑娘不足为虑,她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能逃过嫁人的命运?昨儿贾姨娘和温氏同我说的张百万家,我看就不错嘛,虽不是什么,但也是皇商中数得上号的。就是他们这样人家,对三姑娘这样的女孩儿才会求之若渴。老爷如今和太太几乎不怎么说话,只要贾姨娘和温氏加把劲儿,许是年底就能将她嫁出去,到那时,我也就能落个眼不见为净了。”   翠竹钦佩道:“小姐果然厉害,这样样都在您的算计中。只是对梅姨娘,好像真没有什么办法,世子爷想必也不肯写放妾书让她离去的。”   李秋芳冷笑道:“她?你看看她现在那个样子,病骨支离的,还能支撑几天?我如今忙着收拾府中人心,还真没空搭理她。再说,保不准还要靠她,让表哥多来院里几次,就让她再多活一阵子吧,等将来拿下这府里的人马,外面还有一大摊子事业等着我接手,到那时,她还不肯对我俯首帖耳,留着也就没用了。”   翠竹小声道:“小姐别忘了二奶奶,若是表少爷始终不肯给您名分,您这手中权力就不稳当,我看二奶奶如今那嘴脸,对小姐已经不如从前那般亲热了。”   一句话就让李秋芳沉默下来,好半晌,才听她沉声道:“我当然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没关系,当务之急,是先将山海园收入囊中,剩下的那些,她喜欢就先拿去,待我将那片金山银海都打理好了,再来慢慢收拾其它也不迟。反正迟早都是我的,二奶奶既然要和我争,自然要承担后果,这便是侯府后宅的生存之道。”   说完半天没听见翠竹的附和声,李秋芳扭头看去,就见心腹丫头面上表情十分奇怪,她忍不住皱眉道:“怎么了?有话就说,和我还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必要?”   “那个……小姐,奴婢先前听说,好像……好像是山海园,老爷太太还有世子爷,给……给了大奶奶……”   “什么?”   李秋芳一声尖叫,顿时引来远处几个经过的媳妇的侧目,被她狠狠瞪了一眼,那几人忙落荒而逃。   她一把抓住翠竹,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从哪里听到的消息?不可能,这不可能,山海园……那……那就是一座金山,莫说侯府,就是皇上,富有四海的朝廷,也不可能将那一处注定名扬天下的名园拱手送人,这不可能。”   “小姐,您冷静,您冷静一下。”翠竹见李秋芳一边低声嚎叫着,身子都摇摇欲坠了,忙搀扶她坐在树下一块石头上,哽咽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确准消息,就是先前去贾姨娘院里,听两个丫头私下议论说,好像前几天方采薇带着两头花熊去了山海园中,又说若老爷太太真的把山海园给了大奶奶,那还真够大方的……”   不等说完,就见李秋芳豁然起身,面带煞气,翠竹忙一把拉住她,惊慌道:“小姐你做什么?”   “我要去问老太太,去问太太,还有表哥,问问她们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她们是失心疯了吗?那是山海园,侯府好几年的心血,好不容易如今都修整完毕,眼看着便要收获果实了,方采薇那死女人对山海园的开发计划简直就是惊才绝世,凭什么?凭什么在这样时候,竟将这么一座注定流芳百世的金山送给那女人?凭什么?”   “小姐。”翠竹一下子跪下来,哭道:“小姐您冷静一下,以您现在的身份,您怎么去问啊?更何况太太对您本来就不待见,就是老太太和侯爷,恐怕也不会喜欢您这样兴师问罪的态度,您……您还是要为长远打算,忍着一时之气啊。”   李秋芳蓦然停下脚步,虽然翠竹没有明说,但她明白这丫头的意思:是啊,如今的自己,连个名分都没有,不过是仗着那一夜造的势,再加上常夫人心灰意懒,方与温氏联手夺了府中权力。这样的她,管管人事银钱也就罢了,若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跑去质问荆泽铭等人为何要把山海园送给方采薇,那真是自取其辱了,且自己苦心经营出来的可怜形象也必将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她便慢慢地,以极大定力重新坐回了石头上,只是人虽坐了下来,但身子却一直哆嗦着。   山海园,是那个女人最耀眼的一份事业,也是她从在何府时就嫉妒渴望的所在,那时候她盼着镇宁侯府一蹶不振,就可以将这处园子彻底霸占过来。   然而何府倒了,好在荆泽铭总算念着点旧情,让她步步为营达成了目的,她以为这一下总算可以如愿以偿,只要想到方采薇付出无数心血的园子最后却落到自己手里,她真是做梦都能笑醒。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到最后,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三百五十六章:半路杀出   “噗”的一下,心情极度激荡的李秋芳只觉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将下身穿的白色薄缎百褶裙染得鲜红一片。   “小姐……”翠竹都吓呆了,手脚几乎抽搐起来,哭着低声叫道:“小姐您别吓唬奴婢,这……这事儿还没确准,也许……也许只是下人们嚼舌头,就像您说的,那么大一处产业,谁舍得送人?奴婢……奴婢这就去再打听打听……”   不等说完,就见李秋芳轻轻摇头,喃喃道:“不必了,以那女人的骄傲性情,若不是府里将山海园送给她,她万万不会将花熊养到那里去。只可恨……只可恨……”   她用力绞扭着衣襟,然而到底可恨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现在她整个身体里全都是激烈燃烧的恨意,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要被焚毁也似。   不说李秋芳在树下如遭天打雷劈。只说荆泽铭,经李秋芳这样一搅和,书也看不下去了,在案后坐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合起桌上书籍,站起身对双喜道:“离黄昏还早,你陪爷出去走走吧。”   “是。”双喜答应一声,接着小心翼翼道:“但不知爷要去哪里散心?”   荆泽铭皱眉道:“这时候哪有心思去想?且随意走走,走到哪里算哪里。这也要问?”   双喜摸摸鼻子,心想得!又是随意走走,从大奶奶离开后,爷您只要是随意走走,就必定走到她家胡同附近去,啧啧,早知道这么舍不得大奶奶,当日就不该接表姑娘进府。唉!爷只想着问心无愧,却不知,这好人真是难做啊。”   一面想着,就和荆泽铭离开侯府,果然,走了半个多时辰,就又来到方家附近的明光大街上,往前五十步远,拐过两个胡同,就是方家。   正是黄昏时分,一些店铺将吸引人的货物都摆了出来,在店门前形成一个个摊子,顿时就让这条街道拥挤热闹了许多。   荆泽铭假装在一个个摊子上浏览着,这些天他几乎隔两天就要来这里一趟,也不敢进胡同,就在这些铺子前随意走走,虽然见不到方采薇,但总是离她更近了一分,于此时的世子爷来说,这也就算是安慰了。   正看着一个卤肉摊子上的猪耳朵,想着方采薇喜欢吃这个,忽然就听身旁双喜小声道:“咦?那边的……好像是原公子,奇怪,他怎么会和两个无赖混在一起?”   “嗯?”   荆泽铭抬起头,顺着双喜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原成正在远处墙根下和两个人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那两人身上装束以及脑袋上扎得歪歪的发髻,便表明了他们无赖的身份,难怪双喜会这样肯定。   荆泽铭皱皱眉头,微微向摊子边错了一步,借着棚子上挂的两扇猪肉遮挡住身形,一面对老板道:“给我来一份猪耳朵,切好。”   “好嘞。”   老板答应一声,手脚麻利地捞出两只卤猪耳开始刷刷刷切起来。这里双喜看着主子的动作,心中就叹息一声,知道荆泽铭是不愿意被原成看见。   也是,当日方采薇虽然走的干脆,但消息传出,还是惹了个满城风雨,这会儿要让人在方家附近看见世子爷,再传出“荆家世子难忘结发之情,方家妇却不屑一顾”的传闻,面子还要不要了?   但接下来,双喜就觉着这事有些不对劲了,怎么两个无赖和原家世子一起进了胡同呢?而且原家世子还走在他们身后,看形容有些躲躲闪闪的,这可不是奇闻嘛。   主仆两个互相看了一眼,这时老板已经将猪耳朵包好递过来,荆泽铭接过纸包,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扔下,说一句“不用找了”,便紧走几步,也进了那胡同里。   老板平白得了三两多的银子,真正喜不自胜,冲着走远的背影大大鞠了一个躬,又说了许多感谢之词,这才喜滋滋继续干活。   这里荆泽铭跟着原成拐过一个胡同,忽见他停下脚步,躲在墙后探头探脑向里张望,这不能不由他起疑心,正疑惑着,忽然就听一个惊慌的女子声音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荆泽铭心中一惊,他自然听得出来这是绿枝的声音,接着就听两个无赖闲汉的调笑声响起,然后是方采薇的厉声斥责:“给我滚,不然送你们去官府蹲大牢。”   前面原成两只手不住在身前搓着,看上去似乎十分欢喜,颇有点摩拳擦掌的意思。事到如今,以世子爷的聪明才智,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身形一晃,整个人就如一支怒箭般蹿了出去。   那原成在墙后偷偷看着两个无赖闲汉拦住方采薇调笑,心中正暗暗欢喜,判断着自己出去“英雄救美”时机的时候,就听耳边一声大吼:“好狗胆”,接着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就从他身旁掠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以至于原成好一阵子都没反应过来,更别提看清楚是谁了,他站在原地,如同一头被踢傻了的驴,脸上一片茫然,直到那边惨叫声响起,这才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我操他奶奶的啊!原大公子彻底怒了,心说这是从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竟敢坏了本世子的好事,妈的老子要是不把你踩成猪头就跟你姓。   刚想到这里,就听身后一个声音冷笑道:“这真是天下之大什么人都有,啧啧,敢调戏我们大奶奶,这胆子大的都能吞天了吧。”   原成回头一看,就见双喜从后面走过来,嘴里说得虽是前边两个无赖,眼睛却紧紧盯在他身上,然后故作惊讶问道:“咦?原来是原世子,奇怪,你怎么在这里?”   作为荆泽铭身边寸步不离的小厮,原成当然认识双喜,而双喜在这里,那从自己身旁蹿过去的人……   原成不敢想下去,只觉着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瞬间冰冻全身。   耳边传来两个无赖的惨叫痛呼声,爹呀妈呀的都出来了。很奇怪的是,原大公子此时的听觉似乎也格外敏锐,连拳拳到肉的声音都听见了,仿佛那些拳脚不是揍在无赖身上,而是揍在他自己身上一般。 ☆、第三百五十七章:与你无关   原成猛然就抱住了自己,忽听一个无赖凄惨大叫道:“公子,公子你在哪里?你帮我们说句话啊,咱们说好了的,你只是出钱让我们调戏一下这位娘子,然后你出来英雄救美……公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快出来一下啊……哎呀我的妈呀我要死了啊啊啊……”   原成见双喜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终于忍不住哭了,双腿一软,他连连摇手,带着哭腔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和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只是路过,路过啊……”   一边说着,就扭头飞快跑开,双喜回头,正看见他被石头绊了一跤,可原世子竟像是完全没有发觉一般,爬起身就继续跑了,看那形容,大概心里正恨他妈没给他生出四条腿。   双喜冷笑一声,从胡同里走出去,再看那两个无赖,顿时就是一个哆嗦。   姓原的真是作孽啊。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结果倒让这俩无赖替他挨揍,妈呀爷,您下手轻点儿,不会出人命吧?   两个无赖已经瘫在地上了,那边方采薇抱肘当胸冷冷看着,绿枝在她身边,看神色颇为不安,拉着她袖子道:“奶奶……不能让爷再打下去了,会出人命的。”   “怕什么?”大奶奶恨恨开口:“堂堂擎天将军,镇宁侯府世子爷,见义勇为失手打死两个无赖,还怕有人会将他拿去坐牢怎的。”   俩无赖正在地上翻滚嚎叫,只盼着能激发出不远处两个女人的恻隐之心,说不定还能讨点医药费,结果一听这话:得!果然他妈最毒妇人心,还医药费呢,赶紧跑吧,再不跑老命都要丢在这里了。   只是想从荆泽铭手下逃走,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吗?就连江湖高手也未必能完成这种高难度挑战,何况他们只是两个寻常无赖。   幸亏现场除了方采薇和荆泽铭以及做不了主的绿枝外,还有一个小厮双喜。   此时眼见那两个无赖都喷血了,双喜便冲上前抱住荆泽铭叫道:“够了爷,总不能真出人命吧?这两个混账东西犯的错,扭送到官府也够他们蹲几个月大牢了,若是在这里打死,别人怎知原委?反倒要说爷仗势欺人,爷,真的够了。”   他这么一说,方采薇看着两个无赖形容凄惨,觉着自己刚刚的惊吓也算是得到了补偿,这才上前道:“好了世子爷,双喜说的没错,似这种混账东西的性命倒没什么,你的名声要紧。”   荆泽铭到底又在两个癞皮狗一般的家伙身上补了一脚,这才对双喜道:“你去顺天府,带衙役过来把这两人带走,仔细调查一下,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犯过事儿,按律处置。”   京城无赖众多,有那心狠手辣的,手上未必没有人命官司;但也有无能的,靠着讹诈点保护费为生。但总归没一个好东西,抢男霸女这种事也时有发生。因为这个群体的特殊性和利益链,只要不闹出天大事故,官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但这一次撞到了方采薇和荆泽铭的面前,世子爷很明显是要认真查处,两个无赖过往没有犯罪史也就罢了,若有,这一次大概是要将牢底坐穿。   眼看双喜匆匆去了,这里方采薇就对荆泽铭淡淡点头道:“多谢世子仗义援手。”   “没什么,举手之劳。”荆泽铭微微皱眉,轻声道:“我先前看见原成在那边鬼鬼祟祟的张望,这两个无赖刚刚也说了,是有人出钱让他们假装来调戏于你,好给那人英雄救美的机会,莫非这人就是原成?奇怪,他怎会和你扯上关系?”   “应该就是他了。”方采薇看了荆泽铭一眼,就将后院相遇,接着原成就通过兄嫂传话的事说了一遍,只气得世子爷眼冒金星,一拳砸在墙上,恨恨道:“真是色胆包天,早知如此,刚刚就不该放过他。”   “不放过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打断了那厮的腿?终究他虽是用了手段,却也没犯罪,我如今是自由身,他要求娶也没错啊。”   听到这一句“他要求娶也没错”,荆泽铭只觉心中似是被狠狠插了一刀,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见方采薇转身要走,情急之下不由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喃喃道:“你不会答应是不是?采薇,那个浪荡子是最不成器的东西,你不会答应的,对吗?”   “答不答应他,都与你不相干。”方采薇伸手一扯衣袖,只听“哧啦”一声,那袖子应声而断。   方采薇和荆泽铭都愣住了,大奶奶还好,但世子爷整个人似乎都傻在那里,只是看着那一截断了的袖子发呆。   “双喜,带着你们爷回去吧,这是怎么说?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呢。”方采薇没有什么割袍断义的概念,心中震动远不如荆泽铭,只是觉着男人这个状态有些奇怪。   “采薇。”   却不料她的声音将荆泽铭惊醒,男人急急冲过来,涨红了脸叫道:“我知道,如今你是自由身,做什么都不与我相干,但是那个原成,他真不是你的良配,采薇,你若是答应了他,这一辈子就毁了,我……我绝不是因为一己之私,就要破坏你的良缘,而是那真不是个好东西,你不能眼睁睁往火坑里跳啊。”   方采薇看着荆泽铭着急的样子,慢慢又将手抱在胸前,悠悠道:“是,我知道原成不是好货,所以我也不会答应他。不过世子这会儿说的如此大义凛然,仿佛全是为我着想,我倒想问你一句,若将来真有良人来求娶我,你会笑着祝福吗?”   “我……”荆泽铭一愣,接着挺直的身体就垮了下去,轻声道:“你说得对,我不能。”   “所以了,其实还不是自私作祟?不过荆世子,我要提醒你,即便我说过离开后依然是朋友,但我们也只是朋友而已,别的地方当然可以通力合作,但在生活方面,你已经没有权力干涉我,明白吗?”   “我明白,对不起采薇……”   向来顶天立地的男人看着都像是要哭出来了,可见他此时心中的难过。方采薇硬起心肠不理他,对身旁绿枝道:“走,回去收拾东西,这个娘家是住不得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房东与房客   绿枝点点头,先前方正昆从外面回来时,和方采薇说看见明光大街上有个漂亮女孩儿带着弟弟自卖自身,但看着又不像是卖身葬父,也不知为的什么,又说这样漂亮的姐弟两个,被哪位权贵相中,倒是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说的方采薇动了恻隐之心,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只披了件外衫就和她赶出来,谁知刚出胡同,就遇上这两个无赖拦路,幸亏世子爷及时出现,不然还不知会是什么后果。如今想来,这自然是一个阴谋,目的就是将主子单独诓骗出来,给那原成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   荆泽铭本来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听见这话,却又勉强振作起来,对方采薇道:“今日眼看天就黑了,这会儿你要离开娘家,是不是仓促了些?”   方采薇恨恨道:“必须搬走,连亲哥哥都算计到我的头上,还不搬走,等着让他们把我吃了吗?别说还没到晚上,就是夜半三更,我也一定要搬走的,这个家,我一时半会儿都忍不了了。”   荆泽铭忙道:“既如此,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离着山海园三里地,就是柳枝胡同,前些天王大人手头紧,和我借银子,之后将那里一处宅子抵给我了,我没去看过,只派双福过去点了下东西,他回来说那院子是十分齐整的,不如你们就先在那里落脚?”   方采薇皱着眉头,她可不想和荆泽铭再有任何瓜葛,然而此时若搬出娘家,山海园那边还没收拾好,这么些人,势必只能住客栈,若是有这样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的确比客栈要好得多。   因想了想,便对荆泽铭道:“也好,只是有一条,这房子便当做是我租下的,我照着市价付你租金。”   荆泽铭刚说出一句“何须如此?”看见方采薇的眼神,就知道不这样做她是不会住进去的,因只好苦笑道:“罢了,就按照你说的,你给我租金,我租你房子,咱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成么?”   “成交。”方采薇满意点头:“把你那个院子的地址和钥匙给我,我今晚就要搬出去。”   “不用,我亲自帮你搬过去,你进去收拾东西,我在这里等你。”   荆泽铭见方采薇要说话,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拒绝,于是连忙道:“你就当是房东看在租金丰厚的份儿上,来帮房客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放心,我不会纠缠你的。”   “世子爷,你知道,我不会给你藕断丝连的机会,不然当初我就不会那么决绝的从侯府搬出来。”   方采薇认真严肃地看着荆泽铭,却见他点头苦笑道:“是,我知道,所以你放心,我也不是借此纠缠于你,你看,天都快黑了,之前那一幕,虽说是原成的阴谋,可这么长的路,谁知道能遇上什么事?你就把我当成雇来的保镖吧。”   “哎哟,这话我可当不起,谁有这么大脸,用擎天大将军做保镖啊。”方采薇笑着摇头,但也没再坚持下去,早就说好了分手后还是朋友,若这会儿非要老死不相往来,倒说明自己心中还念着他。   转身回到家中,就见院子里,方正昆正和方父方母还有刘氏一脸焦虑地在那里走来走去,一看见方采薇主仆进来,方正昆便冲上前打躬作揖道:“妹妹,实实是我猪油蒙了心,让原世子撺掇几句,见他言辞恳切着实可怜,且妹妹总是要再嫁的,他虽不屑,好歹对妹妹是情真意切,这才答应了他诳你出去见一面。但我也说过,我只负责把你骗出去,剩下的能否打动你,就看他是否心诚,那厮当时跟我拍着胸脯打包票,我只道他是打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哪成想他竟然用了这样阴谋,我当时本要冲出去,谁知荆家世子……啊不,妹夫紧接着就过来了……妹子,你和妹夫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成你们是假和离,哎哟要是假和离,你也该说一声啊,我们何必急成这样?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方采薇原本理也不理围上来的方母刘氏等人,径自只往房间里去,此时听见方正昆这话,方停下脚步,冷冷道:“哥哥错了,我和荆家世子没有任何关系,和离也是真的。若是以为我和他是假和离,日后仍能凭着我换家族富贵兴盛,因此这会儿拿出一副后悔嘴脸,大可不必。我和他是实实的没有了任何关系,日后的人生路,我也是真正要独自前行,冲着今日母亲兄长的恩德,从此后我便是讨饭,也不会讨到咱们家门口来,你们尽管放心吧。”   方正昆和刘氏面面相觑,不知她这话是真是假,方母看着女儿,也是目光复杂欲言又止,却在此时,只听方父大声道:“这是什么话?你是我方家女孩儿,这里便是你的家,你和我们真正是一家人,住在这里天经地义,谁敢对你无礼?女儿,你不必理会你兄长嫂子,我和你说,你就好好住着,日后谁敢和你多说一句话,你来找我。”   方采薇叹了口气,她这个父亲倒是好的,只可惜是个老好人,说是家里户主,其实谁的主都做不了,不然方正昆两口子和方母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逼迫算计她。   因便对方父哭道:“我知道爹爹心里是为女儿好的,只是我也知道您素日不善言辞,以至于这家里谁都不会听您的话。只怕爹爹有疼我之心,却无护我之力。您这会儿敢这么说,恐怕也是母亲和兄嫂教的,爹爹,若是真为我好,便让我走吧,我不想在这个家里,连什么时候被自己哥哥卖了都不知道……”   一番话说得方正昆脸上发烧,连声道:“妹妹,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不等说完,被方采薇啐了一口,听她冷笑道:“你哪里是错了?你怕是误会了荆家世子的意思,这才觉着自己错了。今日若没有荆家世子过来,让那原成演成了这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这会儿你们大概早就备好了逼我以身相许的说词,此时又在我面前假惺惺装的什么?反正你们的鬼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了。让开,我要收拾东西,赶着天黑前离开呢。” ☆、第三百五十九章:救人一命   方正昆还要再留,忽然就听刘氏幽幽道:“罢了,妹子的性情便是如此,今儿显然是留不住她了。只是妹妹,你要记着,到底你和我们才是一家人,这血脉之情是什么东西也冲不淡的。嫂子和婆婆这番作为,在你看来是卖你求荣,可我们心里知道,真真是为了让你终身有个好依靠,你不理解也就罢了,可外面生活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刚才那话说得太满,将来真遇到了为难事,千万别因为那话不好意思回来求助,大忙或许我们帮不上,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气,但是力所能及的,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这番话当真是入情入理,若不是方采薇深知刘氏为人,说不定还真会被骗到,她也不愿与家人们多纠缠,点点头就和绿枝回到房间中。   这里方父方母见女儿心意已决,不肯回头,只觉怅然若失,互相埋怨起来,那边刘氏也小声对方正昆道:“不必懊恼,你看看她这个强硬性子,我如今倒信了她和荆家世子是真和离了,虽说荆家世子似乎对她余情未了,可就她这些作为,总有一天让人齿冷心寒,等到荆家世子彻底不理睬她了,我看她怎么办,只求她真如自己话里说的,讨饭也别来咱们门口。”   正说着,就听院门外一个婆子道:“老爷太太,门外来了个妇人,抱着一个半大小子,跪在那里求救……”   不等说完,就听刘氏厉声道:“这种事还要来禀报?你该拿大扫帚直接打她出去。真看着咱们小门小户,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跑来,如今家里一摊子事还没个头绪,谁要理会什么求救?”   那婆子吞吞吐吐道:“也不是阿猫阿狗,奴婢看着那妇人有些眼熟,好像是余婶子……”   余婶子就是当日方采薇回娘家时那个因为不会说话而遭了亲戚们耻笑的妇人,当下刘氏一听说是她,就更不屑了,翻着眼睛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她,素日里不是说她儿子厉害得很么?跟着先生识字读书,将来还想着做账房,呵呵!谁料竟也有今天……”   不等说完,就见碧丝从屋里走出来,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只问那婆子道:“是谁求救命?”   “哦,是之前家里一个穷亲戚,姑奶奶应该还记得的,当日回娘家时,那余氏也曾在奶奶身边巴结过。”   婆子连忙解释了一下,碧丝就点头道:“奶奶说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若真是需要救命,理当帮这一把,你带我过去看看。”   “哎,她和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密关系……”刘氏连忙想上前拦路,却听碧丝傲然道:“我们奶奶向来如此,莫说还是家里亲戚,就不是亲戚,只是寻常一个路人,她也不会见死不救,请大奶奶让开,毕竟我们又不是从你手中拿银子救人。”   “这……胳膊肘往外拐到这个地步的,我今日也算是见识了。”   刘氏一跺脚,转身就走,方正昆皱了皱眉头,看向父母,就听方父道:“你妹妹做的不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有什么可说的?你回去也该好好管管你媳妇。”   方正昆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是爹啊,你也该劝劝妹妹,把她对别人那些怜惜分一点儿给咱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她要救,可对着咱们这些至亲的人,她是生怕气不死,哪有这样道理?”   “是你们做的不厚道事在先。”方父叹了口气,对方母道:“不管怎么样,既然采薇都出手相救了,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方母没好气道:“看什么?那么个精穷的家,谁还指望着他们日后能报答怎的?我不去,你爱去你去。说起来,正昆说的有道理,这孩子真是被你惯坏了,自家人她横眉竖目的对我们,为外人花钱倒不心疼,疼她到这么大,真真是白搭了,这会儿说要走,怎么留都留不住,我这是养了个闺女还是养了只白眼狼啊。”   说着便掩面哭着离开,剩下方父到底老实,左右为难地看了又看,只好也走出去,在院门外大石头上坐下,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   且说碧丝,随着婆子来到大门外,果然就见余氏吃力抱着一个半大少年在那里,因为方采薇离府要从后门走,这余氏却是在前门外,所以荆泽铭主仆两个在后门等待,还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   余氏本来已经绝望,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儿子只是落泪,忽见碧丝过来,这妇人眼中重又燃起希望,忙直起身子叫道:“姑娘好心,是不是府里老爷太太派你过来送钱的?只求你们先借我十两银子,之后我愿意做牛做马……”   “不必多说,我们奶奶说,救人性命要紧,只是你抱着你儿子,要怎么走?”   “只要有银子,我爬也爬到医馆去。”妇人泪流满面,伸手在少年脸上不住抚摸,一面哭道:“云儿,你有救了,你有救了,你再坚持一刻啊,听娘的话……”   碧丝见她这模样,心中也是酸楚,轻声道:“我知道你救子心切,只是这样走到医馆,还不知怎样呢,你且稍等,我喊人来帮忙,怎么也要将你们母子尽快送到医馆去。”   余氏一愣,接着千恩万谢,这里碧丝知道荆家主仆就在后院,连忙跑过喊他们帮忙。于是荆泽铭立刻让双喜将先前雇的马车赶过来,将母子二人送进马车中,一路奔着附近的医馆而去。   这边方采薇和若明珠绿枝等人收拾好了行李,因为在娘家住的日子短,行李收拾起来很简单,不到半个时辰就收拾好了。   出来时只见父亲一人坐在院门外,于是上前道别,又请这老实男人放心,看着男人含泪嘱咐日后在外面过得不好,千万记着回来,方采薇心中也是酸楚,想到对方真正的女儿早已逝去,而自己对他们其实没多少感情,所以才会如此强硬,因心中一软,便轻声道:“父亲放心,日后女儿若过得好,每年也依然会回娘家两趟的。”   不管如何,这是那个方采薇的生身父母,总要送他们终老,只等两个老人先后逝去,她和那兄嫂两个就真的只是陌路了。 ☆、第三百六十章:内心深处的恐惧   方采薇心中想着,再三拜别方父,方和若明珠等人来到后门,就见荆泽铭等在那里,看见她们便上前道:“先前雇的马车送余氏母子去医馆了,这是我新雇的,不如刚刚那一辆,且凑合着坐吧。”   方采薇道:“就这么点路,谁还在乎舒不舒服?走吧。”说完几个女眷上了马车,荆泽铭坐在车辕上,车夫一甩鞭子,马车就缓缓前行。   ****************************   “再去看看,看看表哥回没回来?若是没回来,务必问明白了,他到底是去了哪里?”   夜已深沉,李秋芳房里燃着几根牛油大烛,明亮烛光映着她青白面色,偏偏双唇却如朱砂一般艳红,看上去着实有些阴森可怕。   翠竹答应一声,连忙出去,亲自来到二门外,却见荆泽铭刚进了书房,她不敢过去质问对方,幸好双喜出来,于是忙一把拉住,问他世子爷究竟去了哪里。   双喜便把今日经过说了一遍,只听得翠竹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失魂落魄回到房间,就听李秋芳没好气道:“死到哪里去了?这么半天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掉池塘里淹死了呢。”   翠竹知道主子心情不好,越发不敢说荆泽铭的去向,然而李秋芳是什么人,在这方面最敏感的,一看她吞吞吐吐目光闪烁的模样,心里就“咯噔”一下,三两句将翠竹的话全都套了出来,只气得眼前发黑,好悬没昏死过去。   “我说他对我没有半点怜惜,原来是还和那个女人藕断丝连。呸!既然都走了,怎么还这样不要脸,勾引着表哥?是了,我明白了,欲擒故纵,她就是欲擒故纵,如今她走了,表哥便念着她,她可得意了。”   “小姐……小姐您消消气……世子爷就是这样重情义的性情,咱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不然……”   翠竹被李秋芳几近疯魔的模样吓呆了,连忙急切劝道,不等说完脸上就挨了火辣辣地一巴掌,只听李秋芳怒吼道:“不然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不然当初表哥就不会收留我?混账东西,我和那个女人能一样吗?我和表哥是青梅竹马,她算什么?啊?你竟然拿我和她相提并论?不行,我要去问表哥……”   她说完就要出去,却见翠竹“扑通”一声跪下,拉着她的衣角痛哭道:“小姐,您忘了当日是怎么说的吗?在这府里,不管是那些产业还是表少爷,都要徐徐图谋,您现在这个模样,让表少爷看见,他会怎么想您?”   一句话定住了李秋芳的脚步,她站在那里怔然良久,接着深吸一口气,回来慢慢将翠竹扶起,在她肿起的脸上摸了摸,好半晌方沉声道:“你说的没错,是我失控了,好丫头,幸亏你提醒了我,我却还打疼了你。这些日子,我委实太急躁了些,你受委屈了……”   “奴婢不委屈。”翠竹放下心来,泪眼婆娑地摇头,却见李秋芳捂着心口缓缓坐下,喃喃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急躁?我是真的心里不安,翠竹,表哥他不肯理我,他还总要去见那女人,我……我真害怕努力这么久得来的一切,全成了镜花水月,我好怕啊……”   “小姐,不会的,不会的,您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只要有耐心,这里的一切,包括表少爷,都是你的。”   “都是我的吗?”李秋芳抬起头,看着跳动烛火,惨笑一声:“傻丫头,现在我连表哥都把握不住,且从那女人走了后,太太不用说,就是老太太对我,也不似从前那样怜惜亲热了。若是表哥始终不肯理我,就算这府里人现在对我俯首帖耳有什么用?她们就没一个真心的,长此下去,不用别人,她们就能把我踩到泥地里去。”   “所以小姐,现在要振奋精神,只要将府里权力和府外面的产业全都抓在手中,到那时就算她们想赶咱们走,也不能够了。”   “哪有这么容易?连山海园都给了那女人……”李秋芳叹了口气,但很快就又坐直身子,沉声道:“是了,山海园,当年为着这个,我撺掇何富贵仿照山海园开了个风云阁,专做那些有钱暴发户的生意,一直以来那风云阁就是我暗中掌管的,现在何家倒了,这风云阁不知落在谁的手里,若是能将它买回来,那里的人都是我用着最顺手的……”   李秋芳说着说着,目光重新明亮起来,只是很快,她又叹了口气,喃喃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终究要表哥过来,给我机会和他说话才行啊。”   **************************   “各处都准备好了吗?平日里疏忽一些也就罢了,今儿这日子,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正是盛夏时节,昨夜一场小雨,将山海园洗刷一新,各种各样的树木青翠欲滴,奇花异草处处竟放,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还有几处异域风情的园子,此时都焕发着无比新鲜的勃勃生机。   “奶奶放心,谁不知道今儿这日子有多重要?若是有一点儿不到之处,那可是把脸丢到全天下人眼前了,所以大家都格外认真,今儿早上我和薛娘子吴妈妈辛妈妈廖妈妈各处走了一遍,管保没有半点问题。”   若明珠在旁边笑着说道,接着廖婆子吴婆子等全都纷纷附和,方采薇就笑道:“倒也不至于这么严重,这园子才多大?哪里就能容得下天下人。”   “啊哟,话不是这么说的奶奶。”廖婆子连忙紧走两步上前,掰着指头,嘴巴都快咧到耳后了:“您想想,京城里这些勋贵,朝堂上那些大人,更不用提全国各地的富商巨贾,今日都要云集在咱们这山海园,他们可都是天下最出类拔萃的一群人,在他们面前出丑,可不就等于是在全天下人面前出丑?”   “嗯,你们能这样想是好的。”方采薇点点头:“这样想,责任心就重,出的纰漏就少。再者,倒也不用太紧张,便是出了一星半点纰漏,事后能补救就行,也别因为这个就过分吹毛求疵。” ☆、第三百六十一章:先来后到   “奶奶,您不到四更天就起来了,这会儿又走了大半个园子,怕是有些乏累,咱们的招商大会是巳时才开始,这会儿卯时刚过,不如您再歇会儿,这里的事有我们呢,难道您还不放心?”   “放心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这样时刻,你让我如何睡得着?”方采薇微微仰首,看着远处一条林荫小径:“唔!我记得,这里是通向厨房的吧?今日的午宴和晚宴也至关重要,走,咱们去看看薛娘子准备的怎么样,难为她这样精神,明明要担负着两场宴席,早上竟还能和你们一起巡视园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吴婆子也凑了上来,感慨笑道:“自从奶奶四年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否极泰来,咱们几个效忠了您后,这日子就过得顺风顺水,不但顺,最难的是那股子劲儿,这有奔头的日子就是和从前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不一样。谁也没想到,先前能闹出那样风波,奶奶带着咱们出来的时候,虽然也知道您心里头定会有筹划,日后也不愁咱们的出路,可大家心里都没底啊,哪成想?这才几天?您竟然就利用山海园要开这个招商大会,从此后,这……什么商业园林,咱们就是天下独一份儿,还怕那些百年老店世家贵族不争着往这里涌?天啊,这是多美妙的光景,老奴真是想想都要笑歪了嘴巴。”   “怪道呢,我就说今儿看你有些不对劲儿,原来是把嘴巴给笑歪了。”辛妈妈忙在旁边接话,顿时让众人笑作一团。   方采薇脸上也尽是愉悦笑容,但很快便想到这事儿能如此顺利,还是因为侯府那边对自己有情有义,别说“山海园是她一手建立,本来就该给她”这种话,你看哪个大资本家肯吐出嘴里肥肉的?侯府能把山海园给她,这着实是大手笔了,恐怕这也是荆泽铭背负了所有责备和骂名,才为自己争取来的。   “采薇。”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方采薇忍不住就向天丢了个白眼,心想别人都是说曹操曹操到,我这位前夫是升级版,想他他就到了。   不过今天是一个特殊日子,必须要遵守和气生财的原则。这样想着,方采薇就转过身,努力扯动脸皮问道:“世子爷怎么这样早就过来了?这得是天还没亮就往这边赶了吧?”   “这话说的怎么咬牙切齿的,你就这样不愿意看见我?”荆泽铭苦笑,接着道:“我知道今日对你来说十分重要,所以早点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上忙。”   “多谢,不过弄得都差不多妥当了。”方采薇四处看看,满意点头,却听荆泽铭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和我说,不要将我当外人。”   “但你本来就是外人。”方采薇呵呵冷笑一声:“如今府中是李姑娘当家,我不想让她误会我还和你藕断丝连。”   话音刚落,就听双福疑惑道:“就算爷和奶奶藕断丝连了又如何?李姑娘连个名分都没有,她凭什么管爷?”   “咦?”方采薇转头看着荆泽铭:“怎么?到现在都没给人家名分?我的世子爷,你也忒无情了些吧?”   荆泽铭淡淡道:“我原本也只是为了救她,不是为了和她重续前缘。我曾经和你说过,让她能够在府里立足,有安逸的生活,就是我能为她做的极限,再多一点也不可能了。”   “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有意思吗?”方采薇伸手拂过身旁柳枝,接着又讽刺笑道:“我在的时候,你让人步步紧逼,这会儿我走了,你倒坚持住了?真可笑。”   荆泽铭无言以对,也知道自己说什么方采薇心里都是有气的,因便转了话题道:“这园子皇上已经答应不设宵禁,可以想象日后来这里彻夜狂欢的人不会少,你确定要住在这里?能习惯吗?”   方采薇道:“我住的竹苑最是清幽不过,又有护院保护,园子里的纸醉金迷和风流气象与我无关。我试过了,连花熊都不受打扰,何况我们。”   荆泽铭诚恳道:“先前我租给你的那院子,恰好后院有一户人家搬走,我就把房子买了下来,建了一个简单的园子,若是你在这里住不惯,就带着花熊搬过去吧,那后园足够大,花熊们在里面也跑得开。”   “多谢世子,不过我想我不需要。”   方采薇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这也在荆泽铭意料之中,因点点头,就没再多说。   这时候还跑来我面前卖弄体贴温存做什么?从前那么简单的要求你都做不到,这会儿为我做再多又有什么用?终究李秋芳也不会离开侯府,只要她在一天,你早晚要被她算计到。泽铭,从你和侯爷带她进府那一天,我们两个就注定要分道扬镳。   方采薇默默想着,她身旁荆泽铭也不说话,两位主子都这样沉默,下人们哪里还敢多言?不但不敢说,更是连脸上喜色都收敛了,气氛一时间就凝重起来。   这个混账家伙,是跑来给我撑腰还是给我败运的啊?方采薇气得牙根儿都痒痒,正想着该怎么把荆泽铭给支走,就听身后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园子太大了,幸亏遇见傅先生,不然还真找不到……咦?泽铭你也在?”   众人猛转身,就见**路带着两个小厮正迎面而来,从对方额头上的汗水,不难判断这主仆几个刚刚是跑步前来的。   “青路,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荆泽铭是真的惊讶,那边**路也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便哈哈笑道:“俗语说得好,无利不起早。我爹很看好山海园的前景,已经决定要争几个店面,然后将家里最好的贵品店和绸缎庄搬过来落户,如此大手笔,我们自然关心这一次的招商大会了。这不一大早,老爷子就将我从被窝里拽起,非逼着我早些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第三百六十二章:字字如刀   荆泽铭怀疑地看着**路,总觉着这番说辞有些勉强,却见他又笑嘻嘻道:“当然,这也是我自己想过来,山海园从最开始,就是我带着人过来捧场的,用方姑娘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的?对了,我是山海园的最佳代言人,从前是,现在也是,未来大概也会是。你说,这样日子,我这个最佳代言人能不紧赶着过来帮忙忙乎吗?”   荆泽铭这才释然,点头道:“我就说叔父恐怕不会有这个心思关心山海园的发展,真是,你就说自己想来便完了,扯什么呢?话说你口口声声要帮忙,但不知能帮上什么?”   **路笑道:“别的不敢说,我大概也帮不上,不过我请了一些交好的同年好友,还有朝中一些大人,元阁老今日轮休,我费尽唇舌,总算勾起了他老人家对山海园的兴趣,答应前来呢。”   说完得意挑眉看着荆泽铭,嘻嘻笑道:“泽铭你也是过来帮忙的吧?不知你又帮了什么忙呢?”   那股怪异的感觉又升起来,荆泽铭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路怎么可能和他挑衅叫板呢?不过是这家伙觉着在这事儿上帮了大忙出了风头,所以有些沾沾自喜罢了。   一念及此,便微微笑道:“你知道的,我在这方面人脉不如你,所以只请了一些勋贵前来捧场,对了,还有王烁老将军,老人家从北征回来后,到底京城水土养人,如今又是满面红光的了,听说今日山海园有这份儿热闹,嚷嚷着一定要过来。”   **路:……我去啊,别人也就罢了,连王老将军都请来了,泽铭你要不要这么狠?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说动元阁老过来的好吗?   若明珠和绿枝等人你看我我看你,总觉着不远处那两个微笑相对的男人之间似乎有一些微妙的气氛流动。若非他们是这世间最出色的两个年轻俊杰,一文一武驰名天下,大家还真要以为他们是在为哪个女孩子争风吃醋,才会这般针锋相对的炫耀实力。   ********************   “咳咳咳……今儿就是山海园……是了,那个词怎么说的?   “好像是招商,大奶奶说,这是招收天下富商的意思,所以就叫做招商大会。”   碧枫扶起梅姨娘,喂她慢慢喝着药,只喝了一半,就被梅姨娘推开,只见她看着门外,怔怔出神道:“若是奶奶不走,这会儿我大概也是在那园子里,就算不能抛头露面,或许在某个特定的地方,帮着奶奶来回奔走,照顾一些她想不到的,那该是何等快意?”   一句话说的碧枫眼泪都下来了,喃喃道:“姨娘,别多想了,快把药喝了吧,早些养好身体要紧。”   梅姨娘惨笑一声,淡淡道:“养好了身体又如何?终究还不是在这方寸之地间挣扎着活命?当日奶奶说我活得太没劲儿,我还纳闷,觉得我也算是锦衣玉食,吃喝不愁,怎么就叫活得没劲儿呢?若我都活得不好,那些温饱都顾不上的百姓又当如何?如今我才算明白,她说的一点也没错,人是要有志向目标的,这就是奔头,没有了这个,就算锦衣玉食,也不过是包裹着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不想做行尸走肉也容易啊。”门口传来一声哂笑,梅姨娘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李秋芳来了。   果然,就见一双白色绣花鞋慢慢来到床前,耳边传来李秋芳蛊惑的声音:“你现在没有志向目标是么?那我给你定一个,表哥已经许多天没有来过咱们院里了,你看看是不是用什么做由头,让他多过来几趟呢?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虽然只是他的妾,可这许多年,就算是养只家雀,也该有点感情了。身子不好,就让碧枫多去哭诉几回嘛,何苦硬撑着呢?”   这些日子因为荆泽铭不肯回院子,李秋芳便来梅姨娘这里撒气,每一次梅姨娘都是默默忍受,然而今日不知为何,她心中始终有一股气在鼓荡不休。   许是想到远方山海园中的方采薇,此时定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梅姨娘猛地握紧了衣襟,慢慢抬起头,看着李秋芳微笑道:“今日听说山海园要开什么招商大会,到时天南海北的富商巨贾都会云集于那里,就连京城中许多达官贵人也会过去捧场,想来爷这会儿大概也在那边帮忙撑场面,或者帮奶奶做些什么事。秋芳妹妹,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吧?费尽心机,连命都差点儿搭上,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爷除了那一晚外,连见都不见你,你想要和他重修旧好,进而在府中呼风唤雨的计划落空,是不是很不甘心?再想到山海园竟然落进了奶奶手里,是不是更气的要发疯?”   “你……”   李秋芳怎也没想到梅姨娘今日竟一反常态,不由又急又怒,指着她鼻子道:“好啊,你出息了,敢对我这样说话了。”   “我都快死的人了,还顾忌什么?奶奶说的对,若连死都不怕,这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事?”   梅姨娘又咳起来,只咳得面红耳赤,她却犹自笑着喘息道:“我命不好,不能和奶奶一起出去创一番事业,只能困在这家里,任由你磨折。但这总算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我可以看着你,看着你心如火焚狗急却不敢跳墙的模样。我快被你熬死了,但是李秋芳,我知道你也不好受,哈哈哈……只要爷不肯碰你,府中人也不过是暂时蛰伏罢了,你有一处做错,她们就会立刻反扑上来,你这会儿对她们的那些刻薄打压,她们全都一笔笔记在心里呢。外面产业你不过是刚刚染指,那些铺子里全都是大奶奶的人,你再心急,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还有个二奶奶虎视眈眈,只要二奶奶生下这个孩子,你一个没名没分的表姑娘,还凭什么和她争……”   “闭嘴,你给我闭嘴。”李秋芳尖叫一声,扑上来就要掐梅姨娘的脖子,碧枫在旁边本来吓傻了,此时方反应过来,连忙扑过去,却见李秋芳又收回手,宛如抽风般冷笑几声,喃喃道:“是了,你故意的,想让我掐死你,然后就可以来害我了,是不是?呵呵,我不会上当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希望   梅姨娘心中叹了口气,有些遗憾李秋芳恢复理智,面上却越发从容,向后靠在软枕上轻声道:“被你看穿了,不过没关系,秋芳妹妹,你且等着吧,如今这才哪到哪儿呢?你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爷不碰你,枉你聪明绝顶机关算尽,最终也只能将得到的这些慢慢全都失去。老爷和老太太对你的怜惜是有限的,侯府也不可能任由一个没名分的女人一直当家做主下去。得而复失,这种恐惧和绝望会慢慢将你逼得越来越疯狂,总有一天,大家都会识破你的真面目。”   “是吗?那你可要好好儿活着,看看我到底能不能落得你说的下场。”   李秋芳柳眉一挑,又恢复了素日在人前的优雅从容,慢慢笑道:“到底是我的好姐姐,这会儿还不忘提醒我沉住气,我真是要多谢你了,咱们就看看,看看到底谁能熬得过谁?”   “没有用的。”梅姨娘摇头微笑:“你这些日子是不是越来越沉不住气?放心,只会越来越糟糕的。别以为这和你先前步步为营的算计一样,俗语说得好,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如今这侯府的江山被你打下,可是你忽然发现,原来你竟没有守住它的根基,一只纸老虎,又能坚持多久呢?咳咳咳……”   李秋芳怨毒的盯着梅姨娘,她没有再说话,因为她知道梅姨娘说的都对。   方采薇的离开,是她最兴奋的时刻,那时的她当真是踌躇满志。因为她坚信,只要对方离开,表哥就会慢慢亲近自己,到那时,得个名分绝不是难事,一直以来,所有情况都在她掌控之中,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然而意外就偏偏发生了,荆泽铭别说亲近她,就连见都不肯见她了。   李秋芳不明白:都到了如此地步,表哥还在坚持什么?难道他坚持不碰自己,那女人还能回来不成?这根本不可能啊。   再疑惑焦急都没用,就如同梅姨娘所说,没有荆泽铭给她名分,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随时可能被大风吹散,这件事情太严重,严重到就连她这样心机深沉的人,也三番五次失态,几乎丧失了自控力。   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梅姨娘的言语伤到,李秋芳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这里碧枫便来到主子身边,垂泪道:“姨娘一直隐忍着,何必今日要和她争锋?万一她起了歹心怎么办?”   梅姨娘刚刚和李秋芳针锋相对时眸中泛起的神采慢慢淡去,好半晌才喃喃道:“碧枫,我真的活不了几天了,刚刚就是我的回光返照,只可惜,没能让那女人将我动手掐死,不然就算不能把她拉下来,也总能让爷对她起疑心,可惜……”   “姨娘别说这种话,你又没什么大病,又这样年轻,怎么可能就到这个地步……“   不等说完,就听门外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叫道:“天啊!这是怎么说的?姨娘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奶奶才走了几天啊?”   碧枫和梅姨娘抬头一看,就见金妈妈从门外走进来,碧枫连忙起身,一下就跪到金妈妈面前,哭着道:“金妈妈,您看我们姨娘都熬成什么样子了?求您老教教我们,怎样才能离了这里,不然我们姨娘没有活路了。”   “离了这里?你们……你们要去哪里?难道要去投大奶奶?”金妈妈吓了一跳,接着摇头道:“这……怕是不太可能,你们的身份又不比薛娘子她们。”   碧枫的本意是想说离了这院子,却不料金妈妈竟误会她们要离开侯府,这只让碧枫下意识的一抖,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妈妈,我们没有这么……”   不等说完,忽然想起梅姨娘都这样了,再熬下去,真是要把命丢在这里,就大着胆子拼一回又如何?奶奶不是就常说姨娘缺一股拼劲儿吗?这不是当初,离开侯府她们就没了活路,只要能出得去,去找奶奶,姨娘就能活过来。   一念及此,碧枫就立刻替主子做了决定,凄楚道:“妈妈,您看看姨娘这个样子,她好歹也是太太的亲戚,求您向太太求求情,让太太和大爷好好儿说说,看看能不能放姨娘出去,我求您了……”   一面说着,便猛地磕头,又摘下手腕上的金镯子,递给金妈妈道:“这是大奶奶当日给我的,妈妈不要嫌弃……“   “说什么话?唉!你们主仆两个,也确实可怜,我去和太太说说,只是太太如今的情形……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不敢保证什么。”   碧枫连声感激,那边梅姨娘一直呆呆看着这边,听到金妈妈这话,,眼里陡然添了一丝活气儿。   *************************   “今天的收获如何?”   一间宽敞的屋子内,方采薇正急着问坐在长桌对面,约莫有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   “今天的招商大会共计签下了五十六家店铺,其中一级店面签下了十八家,分别是保国公府的一家绸缎庄,一家贵品店,一家裁缝铺。镇宁侯府一家酒楼,一家珠宝首饰店。郑王府一家贵品店……二级店面签下了二十八家,分别是保国公府的一家杂货店,一家布庄。镇宁侯府一家贵品店……”   少年年岁不大,然而口齿清晰伶俐,叙述有条不紊,最难得的,是他根本没有看任何记录和资料,这些竟然全是在一天内记下来的。   “五十六家店铺,一级店面签下了十八家,二级店面二十八家,三级店面八家。嗯,看来大家还是比较青睐二级店面啊。”   方采薇纤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忽听一旁**路道:“倒不是大家更青睐二级店面,而是一级店面的租金太贵了,虽然要比二级店面的装潢精致宽敞些,但按照价格来说,很显然还是二级店面更划算些。”   方采薇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一分价钱一分货。时间不用长,等到两三个月后,你们就可以发现一级店面的好处。” ☆、第三百六十四章:猜疑不定   荆泽铭摇头道:“这个口气未免有些大了,两三个月能看出什么呢?不过这山海园是第一次开招商大会,就是在整个天下,这也是个新鲜事儿,如今知道的人还不算多,所以签下的店铺也相对少一些,等到将来消息传出,只要有志把势力发展到京城的富商,怕是要蜂拥而至。”   方采薇点头道:“没错,虽说今天天南地北的富商也来了不少,他们终究对山海园不算了解,三级店面一年一万银子,二级店面一年三万银子,三级店面一年五万银子的租金,大概也让许多人心中犯嘀咕。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我相信他们会发现山海园的巨大潜力。说起来,还要多谢荆世子和江大人,不是你们帮我带来了这么多达官贵人捧场,今天的收获远不会如此丰厚。”   荆泽铭连忙道:“我们也只是少少出了力,还是你这些年的经营名声在外,才会让人对山海园有信心。这京城中,谁不知道荆家的世子夫人是财神娘娘一般的人物。”   **路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接着轻声笑道“没错,连我父亲都说,方姑娘在做生意方面着实是天赋惊人。”   荆泽铭一窒,接着眉头微微皱起,心想我刚刚是口误,可青路这一句方姑娘又是什么意思?刻意提醒我吗?你和我乃是莫逆之交,理应盼着我和采薇和好才对,怎么还要使绊子呢?唔!应该不是使绊子,大概也只是和我刚才一样,叫顺嘴了吧。   正想着,就听方采薇又问坐在荆泽铭身边的荆泽贤道:“我让你帮我召集的那些手艺人如何了?”   荆泽贤道:“我那些朋友,不少都是苦哈哈,听说嫂子愿意给他们一份稳定工作,可以养家糊口,没有不愿意的,现在一个个望眼欲穿,只等嫂子一声令下,他们就能随叫随到。”   荆泽铭微微点头,忽听**路纳闷道:“方姑娘要这么多手艺人做什么?若是有用,我看看能不能也帮你找些过来。”   方采薇忍不住笑道:“你连这个门路也通?这交游也未免太广阔了吧。”   话音未落,就听一旁荆泽贤叫道:“就是,江大人何必如此?又不是说你多帮忙,就能给你减租金。我便只有这一点长处,你就不能让我专美一下?连这个都要抢,那我坐在这里还有什么用?”   一句话说的**路也笑了,连声道:“不是不是,我这方面的人脉自然比不得你,这不是看见方姑娘需要吗?所以忍不住问问。”   一群人笑了一阵,荆泽铭便对方采薇道:“你这一次招商大会开的很成功,往后虽然租金不会少,但山海园也算是铺展的极大,若是再用了那些手艺人,会不会连点辗转腾挪的余地都没有了?你自己从前也说过,步子太大容易扯疼。”   方采薇道:“虽然铺展的大,但和我都没什么关系,都是你们这些租户自己各展本事。我要这些手艺人,却不是和你们一样的用处。放心,你知道我的性情,在做这件事之前,已经将各方面都考虑好了,不会连点辗转腾挪的余地都没有,我手头上的银子支撑到年底没问题,到那时,各家租金交上来,立刻就有了余地,店面都是现成的,且等我的产品一出来,不敢说能立即风靡京城,但赚钱是绝不成问题的。”   荆泽铭想起方采薇每一次决策之前,都要呕心沥血制定计划书,群策群力,反复琢磨修改,正因为如此,府里那些铺子才能够蒸蒸日上,可见在这方面她是不会犯那些急功近利错误的。于是点点头,淡淡笑道:“这一点我相信你。更何况,那些从前跟着你的人,也都被带出来了,就是你有一点没考虑到的地方,其他人也可以弥补。”   方采薇傲然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调教出来的部下还能错了?不是我吹牛,别看我手里是一支娘子军,但在这些事情上,比你们还好用呢。只可惜梅姨娘不在,唉!她是我这团伙里心思最细腻的人,和明珠恰好是我左膀右臂。是了,她如今境况怎么样?”   荆泽铭道:“还是病着,寻了太医来看,也说不出什么大病,方子开了好几张,就是不见好。吴太医说她心思重,这都是忧思心火所造成。你若真这样关心她,不如什么时候回去看看,你知道,她从前就把你视作依靠,对你是高山仰止般的崇敬,这方面连我都比不上,若是你去开解她,许是她病还能好几分。”   方采薇愣了一下,对面**路小声嘟囔了一句:“泽铭,你和方姑娘的事,当日闹得人尽皆知,如今她若是回侯府,对你们对她都没什么好处吧?”   荆泽铭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还是我的知己好友吗?怎么尽给我拆台来着?因没好气道:“有什么不好的?难道我和采薇还是那惧怕流言的人?再说不过是回去看看昔日姐妹,这话就传出去,也是有情有义,不赞颂就罢了,还能说出什么不好的来?难道会有人说我和采薇藕断丝连?我想也没有这样的傻子吧。”   **路斜睨了他一眼,心想可得了吧,你想藕断丝连的心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当谁是傻子看不见呢?唉!说起来方姑娘也真是大气,女人家何尝见过这样的心胸?不过也好,越是这般,越是说明她对泽铭的感情已经淡薄下去,不然看见他,那爱恨哪里能一笔勾销?唔!等等,总不可能是她心里还想着泽铭吧?不,不会的,若真是还想着他,必定恨之入骨,爱之深责之切,古今同理,我倒不用费心疑猜。   正想着,忽然就听“啪”的一声,接着一个女孩子的惊叫声响起,**路抬头一看,就见一个漂亮少女正站在先前报账的少年面前,满脸通红地道歉,然后蹲下身子去收拾地上摔碎的茶碗。 ☆、第三百六十五章:担忧   原本站在方采薇身后的碧丝也赶了过去,一面笑道:“刚刚奶奶还夸口,说她调教的人个个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结果如今就让你打了脸。芦苇啊芦苇,你说你素日里也是个谨慎伶俐的,怎么今日竟这样笨手笨脚起来。”   方采薇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心想高级黑,碧丝一定就是我的高级黑。你说芦苇就说芦苇,你把我刚才夸口的事儿提出来干什么?怕大家忘了吗?真是气死我了。   这样想着,便没好气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不过打了个茶碗,又能怎么着?我调教了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聪明伶俐一星半点儿,这会儿说芦苇倒是振振有词。”   碧丝立刻委屈起来,小声道:“奶奶分明就是偏疼芦苇,我是你身边大丫头,说她两句都使不得么?真是,到底为什么?明明我跟着奶奶的时间长,也不见这小丫头就比我好看到哪里去。”   “够了,这里开会呢,碧丝你当是在家里吗?”若明珠实在看不下去,却听方采薇笑道:“这又不是什么正经会议,更何况大家高兴,倒不用讲究这么多,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今儿都累了一天,看两个天生丽质的少女斗嘴解闷儿,也是挺有趣的。”   若明珠笑道:“奶奶您就纵着她们吧。”说完又问芦苇道:“刚才我让你去厨房看看,如何?那里还好吧?人手够用么?”   芦苇低头小声道:“还好的,薛娘子说中午和晚上的宴席,各位爷和奶奶都只顾着应酬,大概没吃好,所以她这会儿在厨房里亲自和余婶子上灶,做一桌体己饭菜,很快就好了,请各位爷和奶奶稍等片刻。”   方采薇便看向荆泽铭和**路荆泽贤,在座就这三个爷们儿,因笑道:“我如今可不是在你们这些高门大户家,我这里也从不讲究什么尊卑上下,你们若是习惯呢,就在这里咱们大家一起用了饭再走,若是不习惯,这会儿天也黑了,倒是早些回去的好,如何?”   **路道:“我回去也没什么事,倒不如在这里看一夜山海园的风流气象还好,也别说现在,就是从前,我也经常宿在山海园中,只不知山海阁内还有没有我喜欢的包间。”   “怕是没有了,早几日前就被人订光了。你们几个今儿晚上若要在这里住下,我让人去收拾松苑,那里现如今还没有人进去,房间虽少,安顿你们三个倒是够了。”   荆泽铭就对**路道:“这山海园中又没什么青楼楚馆和赌场,你在这里看什么风流气象呢?便是走一夜,也遇不到倚红偎翠的佳人相招,倒不如咱们回去吧,采薇今日忙了一天,也是累了,该让她好好歇歇。”   **路虽满心不情愿,只是这种时候怎肯表现的不如荆泽铭体贴,然而看着对面方采薇面带微笑眉眼弯弯,又实在是舍不得离开,只好强自挣扎道:“你说的有道理,既如此,那咱们吃完饭走吧。反正我是没有架子规矩的,从前和天山明月出去,经常也和他们一个桌子吃饭,你若不习惯,就先走。”   荆泽铭道:“我有什么不习惯的?之前在北疆,和将士们同吃同住的时候还少了?”   “好吧。”方采薇一拍手:“既如此,那就都留下吧,我和你们说,今晚你们是真有口福了,谁想到余嫂子做的川菜竟是一绝呢,荆世子和荆二爷我知道是能吃辣的,江大人呢?你吃不吃辣?”   **路其实不怎么能吃辣,只是这个时候怎能落后于荆泽铭,于是硬着头皮点头道:“能,我还蛮喜欢吃辣的。”   话音未落,就听荆泽铭惊叫道:“什么?你什么时候能吃辣的了?”   **路只顾着方采薇,却忘了身边这位挚友对自己是最知根知底的,幸亏这些年养气功夫练得不错,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没有半点显露,淡淡道:“这两年喜欢吃川菜,练出来了。”   荆泽铭:……   一顿体己饭菜吃完,三个大男人便告辞离去。方采薇只送他们到竹苑门口,便笑着道:“我实在是累了,所以哪怕今儿十分感谢你们,却也不能多送,路径你们自己也认得吧?若喜欢,就各处逛逛,咱们这里的店铺都是十二个时辰不歇业的。”   **路道:“成,我们去看看,方姑娘快回去歇着吧,我知道以你的性子,明儿必然还要早起各处查看。”   方采薇点点头,又听荆泽铭嘱咐道:“你向来是要做大事便不爱惜身子,这一回却别逞强,你自己说过,身体是做事的本钱,可不能将本钱都弄没了。绿枝,你这些日子多注意下你们奶奶,该补养的定要好好补养。”   绿枝答应一声,陪着方采薇看三人远去,这才含笑道:“爷还是这样关心奶奶,对于他来说,倒真是难得了。”   “我宁愿他不要这么关心,都分手了,还这样子,真心尴尬。”方采薇伸个懒腰,接着转身往回走,一边轻声道:“荆泽铭让我回府看看梅姨娘,你说我去不去呢?我还真是有些担心她。”   绿枝道:“叫奴婢说,既然奶奶不想和爷再续前缘,就还是别回府的好,其实江公子说的没错,百姓们哪和你讲道理?只要能让人都听自己说话,他们恨不能编排说鸡蛋长把儿呢。”   方采薇道:“你说的倒是没错,可我确实担心梅姨娘,那是个敏感脆弱的,虽然跟着我做事利落,偏偏胆子小。李秋芳蛇蝎心肠,断不会放过她……”   绿枝道:“正因为如此,奶奶才更不能回去。若是您回府了,让李秋芳知道这都是因为梅姨娘的缘故,便是本来没有杀心,这会儿怕是也要下决心除掉梅姨娘了。”   方采薇悚然而惊,沉声道:“你说的没错,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只是,难道我不回去,李秋芳就不会起杀心吗?” ☆、第三百六十六章:生疑   绿枝道:“奶奶当真是关心则乱,那女人这会儿忙着收拾府中人马,哪有心思去算计梅姨娘?更何况我之前问过双喜,他说爷从那一晚上后,就没怎么见过李姑娘,自打李姑娘搬去了大房院中的厢房,爷除了探望梅姨娘,连大房院里都没进去过,她这会儿怕还是要用梅姨娘骗爷回去,断不会自毁长城的。”   方采薇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如此。唉!真是的,绿枝啊,你说……咱们真就没有将梅姨娘接来的可能吗?所有人都跟着我出来了,就剩下她,真是怎么想都不甘心。”   绿枝轻叹道:“奶奶,哪里事事都能完美?这事儿或许你去和爷说一下,他还能答应,你不肯和他说,那就没有可能了。”   方采薇气闷,随手从旁边柳树上拽下一把柳叶,恨恨道:“我就是不想再欠他人情嘛,你不知道人情债是最难还的?荆泽铭也可恶,那些我不开口的事情,他自己主动上赶着帮忙,可我最关心的,他却半个字都不提,太可恶了。”   绿枝笑道:“奶奶这就叫不讲理,你不和爷提,他怎么会知道你心中所想?”   “我怎么没和他提?”方采薇瞪大眼睛:“我和他明示暗示过多少回了?可他就是不吐口,我有什么办法?”   绿枝沉吟道:“爷心里怕是还有借着梅姨娘让您回府的念头,自然不肯吐口了。不过不管如何,爷知道奶奶的性情,若梅姨娘真是不好了,他不会不顾她的性命,就没有这些年的朝夕相伴之情,好歹从前也是表兄妹呢。”   方采薇撇嘴道:“切!都是表兄妹,差距就这么大,你们爷也不是个好东西。”   绿枝道:“奶奶不要抱怨,爷为您做的着实不少了。如今山海园的招商大会结束,往后还不知有多少事情要忙,您还是多想想这些事吧。“   方采薇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嘻嘻笑道:“你放心,再忙我也不会耽误你和阿甲将军的婚事。啧啧,若是耽搁了,那还了得?我只怕阿甲将军要带兵来逼我给你们张罗成婚呢。”   绿枝脸一红,但随即就小声道:“阿甲干不出这种事,不过若是耽误了婚期,傅先生能干出什么来我就不知道了。奶奶还要不要用他特意研制出来的胭脂?傅先生说过,他不和若姑娘成婚,您的胭脂铺子就开不起来呢。”   一句话将方采薇脸上笑容全部打散,只听她恨恨道:“没错,傅东风这个家伙,竟然来威胁我,有技术了不起啊?”   话音未落,就听绿枝咯咯笑道:“好像奶奶从前曾经说过,当今天下什么最贵?人才。傅先生医术惊人,胭脂水粉香料上的功夫也惊人,有这样一份技艺,可不就是了不起呢。”   “好啊,显见得现在你们是同一阵营,竟然同仇敌忾起来了是吧?”方采薇这个气,伸手就要拍打绿枝,而绿枝也似乎早有预料,不等她手落下来,便笑着跑走了。   且说荆家兄弟,同**路分道扬镳后,兄弟二人便骑在马上悠悠而行,路上虽然遇见兵马司的官兵,但认出是他俩,谁敢聒噪。   眼看就快到府门外,荆泽铭便让双喜双福先回去报信,这才对荆泽贤道:“你今日因为在山海园,又回去的晚了,弟妹怕是要发脾气呢。”   荆泽贤淡淡道:“她如今手里管着几家铺子,府里人对她也是俯首帖耳,还有表妹这个知心朋友,日子过得很是开心,对我倒不似从前那般在意,我也乐得清静。”   荆泽铭皱眉道:“虽这样说,但你们从前何等恩爱?如今怎么倒因为这些渐行渐远了?你是男人,胸襟该开阔些,回去多哄哄她,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她肚子里是我们荆家骨肉的份儿上,也该让她开心些。”   荆泽贤挥手道:“罢罢罢,千万莫提这一茬儿,我和她少说两句,倒还少吵几句嘴,若是哪天高兴了说起话来,不到十句,必然不可开交。不说我了,倒是大哥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你对大嫂还有意么?不然为何这样不遗余力的帮她?”   “你这不是废话?别人不知你还不知道?我对采薇的情意从未削减过半分,甚至现在更胜从前。”   荆泽铭向天翻了个白眼,却听荆泽贤诧异道:“既如此,当日为什么你还同意和离?”   荆泽铭叹息道:“她一定要走,我又没有守住诺言,没脸留她,可不就和离了。只是……唉!反正现在这事儿是个死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开。”   荆泽贤就明白了,好半晌方沉声道:“哥,你对秋芳妹妹,真的就没有半点情意了吗?”   “从前有过吧,不过到如今,我心里已经全是采薇。哪怕你说我是负心汉,我也只能认了。对秋芳,我如今只是补偿,并没有任何男女情意在其中。”   荆泽贤苦笑道:“我以为我就够可怜了,没想到大哥竟比我还可怜。这是真正的情义两难全啊。大嫂也是,怎么就能刚烈至此?你对她那么好,她竟然一点都不信你么?”   “你大嫂……或许也有她的考虑吧。”荆泽铭叹了口气,忽然拨转马头,向荆泽贤那边靠近一些,沉声道:“泽贤,你觉不觉着?青路今天有些不对劲。”   “江大人?”荆泽贤眨眨眼睛:“哪里不对劲?”   “你不觉得他太热心了吗?”荆泽铭皱着眉头:“而且他未免太维护采薇了,事事都为她想的妥帖周到,我是因为对采薇的情意,他又是为的什么?”   荆泽贤倒吸一口冷气,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眼眶,结结巴巴道:“大哥……你,你的意思是说?江大人对大嫂有意?这……这怎么可能?朋友妻不可欺,江大人怎可能如此无耻?”   荆泽铭苦笑道:“可你也知道,采薇现在其实不是你大嫂了,她也不再是我的结发妻子。” ☆、第三百六十七章:陈年往事   “那也不行啊。”荆泽贤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江大人是大哥的至交好友,他应该了解你对大嫂的感情,怎能趁人之危呢?再说了,以他的家世身份,什么样的好女子找不到?大嫂……就算再好,毕竟不是闺阁女儿,江大人……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大哥你多想了。”   “但愿吧。”荆泽铭叹了口气:“我只怕采薇太好,所以如今她是自由身,便会被人追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荆泽贤笑道:“哥,恕我直言,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你看我,虽然对大嫂敬佩爱戴,但是若让我娶这样的女子,那我是万万不肯的,咳咳……这个……大嫂性情太刚烈了,除了大哥,哪有人受得了啊?”   他这样一说,倒让荆泽铭想起一段陈年往事,因便沉声道:“你此话当真?”   荆泽贤一愣,接着急道:“怎么不当真?难道大哥连我都不信?这也难怪您竟怀疑江大人,你……你这心思都扭曲了吧?”   荆泽铭道:“我也不是怀疑你,只是我记得……嗯,应该是三年前吧,你还记得你做的那只根雕吗?”   “根雕?”荆泽贤愣住,接着疑惑道:“我做的根雕不计其数,谁知道大哥你说的是哪一个?”   荆泽铭道:“这个根雕你应该记得的,因为我当初问过你,你说要送给心爱的人。我记得那是个寿星捧桃的形状,但是没两天,我在你大嫂那里看见了这个根雕。当然,我还是相信你的,就是奇怪,你这应该是送给弟妹的吧?难道你没和她说明白?怎么会到了你大嫂手里?”   荆泽贤一愣,接着面色一白,好半晌才呐呐道:“我说呢,怎么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物事?原来……原来竟是去了大嫂那里,呵呵!亏我那时候欢喜无限,是了,哪有什么欢喜无限,送了给她,倒换来大吵一场,再然后就没见过这个,却原来……却原来是被她弃如敝履。”   “泽贤,我不过是无心之语,你也不用伤心。你和二弟妹,说起来本就是个性不同。”荆泽铭也十分自责,暗道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自家弟弟是什么人还不清楚吗?怎能因为一件陈年往事就将这话说出来?果然爹爹说的没错,自己这段日子的确是太反常了。   荆泽贤摇摇头,苦笑道:“不关大哥的事,就算没有你,我和她,如今也是渐行渐远,今日知道这件事,也不过是雪上加霜罢了。”   荆泽铭叹息道:“终究是我加的霜……”   不等说完,就见荆泽贤正色道:“不是这样说法,正如大哥先前说的,我和她何止性情不和?我们思想上就是两路人,她喜欢热爱的那些东西,恰是我不放在眼中的;而我喜欢的这些,她同样不屑一顾。若我们有一个肯退让,倒还好,偏偏又都觉着自己没错,不肯退让,这样下去还如何生活在一起?大哥你是最清楚的,志同道合者,才能一生和睦,对吧?”   “也不能这么说,天下夫妻难道都是志同道合的?也没听说都不和美。你是男人,就忍着弟妹一些,万万不要想什么和离或者休妻的主意。”   荆泽贤叹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哥放心,我不会打这种主意的,正如你所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她肚子里还有我的骨肉,只是日后,我对她终是心死如水了,这日子么,凑合着过吧。”   荆泽铭无言以答,好半晌才拍拍兄弟肩膀,喃喃道:“为什么?偏偏是咱们兄弟的情路这样坎坷?明明二弟妹刚嫁进来的时候,我亲眼看着你欣喜若狂,怎么到如今,就成了这样呢?”   荆泽贤回忆起最初的恩爱,眼眶也不觉红了,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人家都说有缘无分,或许我们俩,恰恰是有分无缘吧。唉!当日看着她娇俏可喜,哪里想到如今,竟几乎成陌路。”   说完扭头,想了想,到底也在荆泽铭肩膀上拍了拍,轻声道:“大哥也不要想太多,终究还是要振作起来的。你与大嫂还年轻,谁又敢说你们两个就彻底无缘了呢?秋芳妹妹那里,让老太太太太等人也多劝劝她,将来若是能为她找个好人家,你也就补偿完了,到那时,或许你和大嫂还能破镜重圆。”   “只怕是千难万难吧。”荆泽铭苦笑摇头,暗道弟弟想的也太天真了:“采薇那么好,人都不是瞎子,如今山海园中俊才豪杰甚多,我总不能天天上门,所以……唉!我知道我这是自私,只是没有办法……”   “你看你又来了。”荆泽贤哈哈一笑:“你不会还在担心江大人吧?就和你说了不可能。”   “不是青路,难道就没有别人了?”荆泽铭沉声道:“就算青路的家世不允许,但也总有家世平凡的年轻俊杰,万一……”   “嫂子可是连大哥都能狠心放弃的人,她的眼光得有多高?寻常俊杰能入得了她的眼?除非江大人现在铁了心要和你争一争,不然,这天下男人,再没有能比得过大哥的。”   荆泽贤脑残粉模式开启,言语之间毫不掩饰对自家大哥的盲目崇拜。不过这恰恰是此时荆泽铭最需要的话,弟弟如此说,倒的确是安抚了他焦躁不安的内心,因点点头,轻声道:“但愿如你所言,好了,到家了,咱们进去吧。你回去和二弟妹好好说话,那件陈年往事,就不要提了,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   “知道了。”荆泽贤点点头,兄弟两个一齐进门,双喜双福早在那里等着,此时接过马缰,双喜便道:“爷,门子传话说,明儿让你抽空去太太那里一趟,太太有事要和你商量。”   “嗯?知道是什么事吗?”荆泽铭有些奇怪,常夫人这些日子潜心礼佛,自己也因为衙门里的事和方采薇以及今科秋闱而忙碌不堪,母子两个许久没见,却不知这一次母亲为何忽然要见他。 ☆、第三百六十八章:枯木逢春   双喜道:“嗨!门子哪里会知道?倒是奴才刚刚去和二门上守着的妈妈打听了一下,听说太太今儿打发金妈妈去看了梅姨娘,估摸着就是要和爷说梅姨娘的事儿吧。”   “梅儿?”荆泽铭心中一跳,沉声道:“她病又重了?”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想来即便病重,也不至于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不然这会儿府里不会这样平静。”   双喜对梅姨娘并不是很在乎,所以才会这样说,但荆泽铭就不同了,说他自私也好,无耻也罢,他终归心里是盼着方采薇能回府见见梅姨娘的,也许就能触景生情呢?待日子渐渐过去,或许她感念自己一片赤诚,两人能够破镜重圆也说不定。   因沉吟了一会儿,便对双喜道:“行了,你回家吧,今晚上不用你服侍,我去看看梅儿。”   双喜答应一声,心里有些纳闷,暗道爷都好多天不去后院了,不知今儿个怎么因为梅姨娘就要过去,原来他这样看重对方吗?   只是也不敢问,于是和双福径自回家,这里荆泽铭便来到大房院子,在门外驻足感慨了一会儿,这才进门。   来到梅姨娘的房间内,就见碧枫正和小丫头晴岚在里里外外忙活着收拾东西,荆泽铭有些纳闷儿,遂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世子爷。”   碧枫和晴岚吓了一跳,连忙施礼拜见,一面偷偷扭头看着坐在榻上的梅姨娘。   荆泽铭这才发现梅姨娘不知何时坐在塌边,因诧异道:“双喜说今儿金妈妈来探望你,我还以为你病越发重了,可这会儿看你气色分明好些,怎么?是遇上了什么开心的事?竟高兴的病都好了几分?”   梅姨娘脸色一白,轻声道:“这个……爷还是明儿去和太太说吧,她都知道。”   荆泽铭皱眉道:“看你这形容,分明知道原委,怎么不和我说,倒非要我去找太太?难道我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梅姨娘素来胆小,这会儿看见荆泽铭,只觉得接下来的事定会激怒于他,所以不敢说。然而此时见他面色沉下,想到自己最后终究还是要面对,不能一味指望常夫人,因便鼓足了勇气,垂头小声道:“太太的意思,是说我这病拖了许多日子不见好,大夫们看来看去,也只是个忧思过重,所以想着打发我去大奶奶那里住几天……”   “什么?”荆泽铭大吃了一惊,想也不想便沉声道:“不行。”   梅姨娘的心一瞬间沉下去,也顾不上害怕了,抬头凄声道:“爷,我这些日子精神确实不济,从前在奶奶手底下忙碌着,也不觉着怎么,可这会儿闲下来,哪里都不舒服,你看看我这个病骨支离的样儿,就不能……就不能发发慈悲么?”   荆泽铭深吸一口气,心中只觉苦涩无比,喃喃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你若是不想闲着,府里现成的人和事,你要管谁还能拦着你不成?这不是怕你病得厉害,才不想给你添烦恼吗?若你愿意理事,我明日就禀告老爷太太,让你……”   “不。”梅姨娘叫了一声,声音颤抖,见荆泽铭看过来,她才摇头勉强笑道:“这府里的人事如今都是表姑娘管着,我怎好插手?”   “表妹也不是恋栈权力的人,你若是肯帮她,她高兴还来不及……”   这一次荆泽铭不等说完,就见梅姨娘又抬起头,目光一片坚定,沉声道:“不会的,在表姑娘这件事上,我信奶奶,不信爷。”   ……   这是梅姨娘头一次如此大胆的完全反对荆泽铭的意见,一时间世子爷不由怔住,好半晌才喃喃道:“我知道你和采薇的感情好,只是你们是不是都有些先见为主了?秋芳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人,你们偏偏疑人偷斧,自然怎么看都觉着她不好。”   “先入为主也罢,疑人偷斧也好,反正我不信她。”梅姨娘深深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管爷心里怎样相信她,可您别忘了,正是因为她,奶奶才会和您和离,离开侯府的。”   荆泽铭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无奈道:“好吧,就算你只信采薇,不信秋芳,可采薇现在也是忙得要命,哪里有时间照看你?我今天还和她说了,让她有时间回府里看你,我看她也有些意动,你何不耐心等待?若说养病,外面终究还是比不上府里的好。”   若这话是在前一天说,梅姨娘只怕要满心兴奋。然而如今既有常夫人答应让她去方采薇那里长住,她如何还能将这点福利放在眼中?   因咬牙坚持道:“奶奶常说,外面的世界,自有一份海阔天空,如今我这病就是在府中憋闷出来的,许是到了外面,心情开朗,也就好了。爷,不,表哥,我不敢求你像对表姑娘那般对我,只求你看在我们这么些年的情分上,放我一条生路,行么?”   荆泽铭听了这话,只觉满心凄凉,摇头道:“采薇走了,如今连你也要离开,我二十多岁的大男人,竟成了个孤魂野鬼。”   “爷……从我进了大房院里这天起,你原本也不怎么将我放在眼里的,我知道,在你心中,始终还是将我当做妹子的感情要多些,所以这一次,你就当是妹妹求你了,行吗?”梅姨娘心惊胆颤,生怕荆泽铭硬下心肠留她,因此就连说话也带了几丝颤抖。   “你都这样说了,都严重到要我给你生路的地步了,我还能说什么?”荆泽铭站起身,叹息道:“你走吧,都走吧,我这就去给你写放妾书,都走了的好,我从此后就清清静静的了。”   “爷!”   梅姨娘万万没想到荆泽铭会做到这个地步,常夫人可没说过给她放妾书的话,只说让自己去方采薇那里静养一阵子,日后将养好了,再接回来。   “妾身多谢爷成全。”梅姨娘挣扎着起身跪下,冲着荆泽铭的方向磕了一个头,如果是从前,被对方写放妾书,这是严重到足以让她活不下去的事件,然而现在,她却是满心感激与欢喜。 ☆、第三百六十九章:大权在握   这就是采薇的力量。哪怕是一截枯木,只要在她身边,也能焕发出生机,连我一个大男人都会被她感染,又何况梅儿。   荆泽铭挥挥手,慢慢走了出去,直走到门口,忽听身后梅姨娘小声道:“爷,妾身有句话,实在是不吐不快。奶奶已经离府,表姑娘那边,您总要有个说法吧。”   “说法?还能有什么说法?我知道你们都不信我和她是清白的,但事实上我和她就是清清白白的,这还需要什么说法?”   这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低吼出来的。若是平时,梅姨娘早就噤若寒蝉了,然而此刻,许是即将离府这个事实实在是让她振奋,因竟大着胆子道:“无论如何,爷不该让表姑娘在这府里没名没分的。当日奶奶为什么离开爷?还不是因为奶奶不信表姑娘,爷却坚信表姑娘是个好的。妾身不敢多说嘴,然而这日久见人心的话总没错,爷总是这么远着表姑娘,连面儿都不见,不但对表姑娘不公平,且……只怕也会失去一些机会。”   “你什么意思?”荆泽铭猛然转回身,死死瞪着梅姨娘,却见她以少有的坚定姿势跪在那里,一字一字道:“表姑娘到底是好是坏,爷就不准备验证一下吗?您如今就对奶奶再多关心和体贴,又有什么用?只要表姑娘在府里一日,奶奶是绝不可能回来的。表姑娘若真是好的,倒也不枉爷这份儿心,可万一她若是如奶奶所断定的,一切都是装的呢?爷为了她和奶奶分离,这值得吗?”   说到这里,就又郑重磕下头去,沉声道:“这世上固然有三人成虎,可空穴来风,也未必无因,妾身只希望爷擦亮眼睛,莫要被小人蒙蔽,徒惹一生痛苦。妾身言尽于此,望爷三思。”   荆泽铭再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慢慢走了出去。   星月满天,对面厢房外,似是翠竹在喂廊下的鸟儿,看见他,身形先是一僵,接着方向屋里喊道:“小姐,表少爷过来了。”   “表哥。”   李秋芳从屋里冲出来,一脸急切与欢喜,几步跑上前来,脸上带着小心甚至卑微的笑,轻声道:“你终于想起这里了?是回来看梅姐姐?没关系没关系,就是看梅姐姐,也是应该的,她这些日子着实病得厉害。只是天色已晚,二门上怕是锁了,要不然,表哥今晚就在这里歇下吧,你不愿意让我和翠竹染指正房,我派别的丫头去。”   荆泽铭定定看着那张可说是倾国倾城的绝美脸孔:比记忆中的瘦多了,许是月光下看不太分明,倒没有了几日前看到的憔悴之色,却仍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日久见人心么?   心里不期然浮现出梅姨娘的话,荆泽铭心中微微一动,理智告诉他自己的眼光不可能有错,表妹就是个可怜人;然而感情上却已经被梅姨娘那句“表姑娘在府里一日,奶奶绝不会回来。若表姑娘一切都是装的呢?爷为了她和奶奶分离,这值得吗?”所诱惑。   “我还是不在这里睡了,不习惯。这些天你在府里过得还好吧?”   荆泽铭淡淡问了一句,就这一句话,便感动的李秋芳泪流满面,哽咽着一个劲儿道:“好的,表哥,我很好,我很好,你放心……呜呜呜……”   “好好照顾自己吧。”   听着那心碎哭声,世子爷立刻败退,心想着就算是要日久见人心,也总要慢慢来,不能现在就打草惊蛇。   这样想着,便对李秋芳道:“你也别哭,这会儿不是哭的时候,府里内外还要你帮着操持。梅儿身子不好,明日就让她出去静养,你就不用管她了。”   先前荆泽铭和梅姨娘在屋里说话,两人都控制着音量,所以李秋芳躲在门口,也只听了个只言片语,此时听见这个消息,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梅姐姐要出去静养?怎么没和我说过?这……外面哪比得上府里?她要去哪儿啊?”   “这个你就不用多操心了,反正她自有地方去,明儿金妈妈会来接她。”荆泽铭不愿再多说,又嘱咐了李秋芳两句,便果断离去。   剩下李秋芳站在原地,面色变幻了好几下,才恨恨一跺脚道:“便宜了那个贱人,太太也真是糊涂了,竟然能做出这种决定,表哥也糊涂,为了一个方采薇,当真是予取予求,他们连侯府名声都不要了吗?哼!”   翠竹在旁边道:“小姐,事情已经这样了,抱怨也没有用。且因为这事儿,老爷和太太必定又有一场争吵,对咱们来说,倒还有些好处。”   “老爷又不在后宅,能有什么好处?如今我得的好处,已经到头了……”   李秋芳没好气道,但不等说完,便即停住,翠竹正不解时,忽听她深吸一口气,喃喃道:“表哥刚刚说什么?府里内外,都要交给我操持着?好啊,好。不管怎么说,只要他发话,我便不是无根之萍,先把这府里内外权力都抓在手里,其它的,以后慢慢说吧。反正那女人已经走了,二奶奶嘛……不足为虑,呵呵!有实无名又如何?只要有权在手,怎样都是不错的。”   说完看向梅姨娘的房间,冷冷一笑,轻哼道:“就让你逃出生天又怎样?这府里,终究还是我的了。”   *************************   “奶奶,奶奶,天大的好消息,您看看谁来了?”   如果是碧丝,埋首于案牍中的方采薇估计头都懒得抬一下,那丫头是天真烂漫派掌门人,捉住一只知了都是好消息。   但这话是绿枝喊出来的,那就不能不重视了。方采薇直起身,放下笔,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问绿枝道:“能有什么天大的好消息?有人要提前交租金吗?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不稳重了。”   “奶奶,您没听见我后一句话?看看谁来了?”   绿枝嘻嘻笑着,而方采薇一愣,接着一个高儿跳了起来:“不是吧?难道梅姨娘过来了?不是说她病骨支离,卧床不起吗?” ☆、第三百七十章:重逢   绿枝愣了一下,接着笑道:“奶奶真是神了,怎么就能猜得这样准?可不就是梅姨娘呢?如今马车就在竹苑外面……”   不等说完,身旁一阵香风掠过,再回头看时,方采薇已经跑到了大门外。   绿枝忍不住就摇头失笑,喃喃道:“看看奶奶这个急切样儿,不知情的谁能想到这是迎接从前共处一院的妾室?啧啧,只听说别人家妻妾不和勾心斗角,或是宠妾灭妻,或是大妇害妾,终归要斗个你死我活,我们奶奶倒好,硬生生和梅姨娘处成了亲姐妹。”   一边咕哝着,便走出去,就见梅姨娘正在碧枫和晴岚的搀扶下向方采薇行礼,却被方采薇一把扶住,只见她连连点头,急切道:“这些日子我唯一牵挂的就是你。当日我能和离,老太太和侯爷还有世子爷对我可说是仁至义尽,把我身边的人都给我了,我实在没办法再厚着脸皮说连你也带走。偏偏我又知道那李秋芳不是个省油灯,问了世子几回,只说你身上不好卧床静养,这把我给急的,又无法可想。天可怜见,如今你终于出来了,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梅姨娘也含泪道:“是。太太怜我多病,昨儿晚上和世子爷说了前因后果,他也不忍心让妾身……让我活活儿熬死,所以给了放妾书,我如今已经是自由身,因此今日一出府,便奔着奶奶这里来了,除了您,我实在也不知道能依靠谁。”   “好好好,就靠着我,就靠着我,没错的。”方采薇笑得春风满面,可以看出她是真的激动又开心,恰恰如此,才更让梅姨娘感动,因小声道:“这些天我一直怕,怕奶奶忘了我,直到刚才,听着奶奶在屋子里大叫,接着跑出来,我这心才放到了肚子里……”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哈哈笑道:“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别说我还没到年老痴呆的时候,就是年老痴呆,身边最亲近的人还是不会忘记的啊。是了,不是说你身子不好吗?这大夏天的日头也毒,别再晒中暑了,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去说。”   “是。”   梅姨娘点点头,随着方采薇进屋,迈过门槛后,先是四下里打量了一番,接着就听方采薇得意笑道:“如何?我这里够宽敞舒服的吧?”   梅姨娘一边点头,一边就又流下泪来,喃喃道:“先前进了园子,我便忍不住在马车里向外看,看见这园中的富贵风流气象,想着日后我也能陪伴奶奶身边,在这园子里常住,心中已是激动欣喜不已,如今再看见这大书房,简直比我穷尽想象想出来的还要好,这……难怪奶奶总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今日才算是真正明白这句话。”   方采薇笑道:“别激动别激动,你这还病着呢。来,先坐下,绿枝,去倒两杯茶来,先让梅姨娘……唔!如今不能叫你姨娘了,该叫什么好呢?”   绿枝转身去倒茶,这里梅姨娘便坐在椅中,沉声道:“妾身小名疏影,是当日家父所取,奶奶若不弃,就称我疏影好了。”   “疏影?”方采薇点点头:“这名字好,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嗯,很有诗情画意,那以后我就叫你疏影了。你刚刚说,世子爷给了你放妾书?”   梅姨娘沉声应是,然后从绿枝手里接过茶,将昨夜的经过说了一遍,接着叹息道:“看爷的样子,先前分明是不想让我走的,后来见我求得恳切,这才吐了口。其实若说感情,他和我委实没有多少夫妻之情,所以到头来,他还是盼着有我在,能让奶奶回府里探望吧,唉!虽然奶奶和爷和离,但是爷心里,确实装着的都是奶奶。”   方采薇无奈道:“又有什么用?不过他最后能放你过来,仅凭这个,我就承他的情了。因为李秋芳,我有时候挺痛恨他那个重情重义的性子;可如今看见你,我又感谢他是这样的性情中人,不然有几个男人肯因为一个妾室恳求就写放妾书啊?传出去,又要被笑话一番。唉!太太显然也是和侯爷赌着气呢,这才答应放你出来,这事儿侯爷知道后,定然又有一场风波,不过咱们也管不了那么多。是了,我先前听说你病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这会儿看着气色倒还好,你不是硬撑着的吧?这可不是玩笑的,若是觉着身上不好,就让傅东风过来瞧瞧,他的医术,也不比太医院那些御医差。”   梅姨娘忙道:“奶奶放心,我没有大碍。其实哪里有什么病?不过是心思重罢了。如今能出府,来了奶奶这里,我心中再没有什么烦闷忧虑,病很快就会好。事实上我从离了侯府,自马车里向外看的时候,就觉着胸口间堵着的那团如同巨石般的浊气尽皆消散,这会儿喝了茶,更是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舒服。”   方采薇道:“听你说的,这就是心病无疑了。不过等明珠回来,还是让她带着傅东风过来诊治一下,也好彻底放心。”   说完看着门外,喃喃道:“侯府如今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你出来了还好,可三妹妹那是万万出不来的,还有太太,二爷说老爷这些日子和太太几乎都不说话了,唉!虽然我离了那里,可从前这几年,我在府中,就如在自己家一般,这一时半会儿,想想李秋芳的路数,还真是担心。”   一直没有说话的碧枫忽地插口道:“奴婢前几日听说,老爷已经给三姑娘定了人家,就是那张百万家,说是皇商来的,家财万贯,喜欢咱们侯府的女孩儿出身书香,知书达理,所以诚心诚意求了好几回。贾姨娘和表姑娘都说他们家那位三少爷好得很,到底说的老爷意动,就答应了他们家。   方采薇皱眉道:“我就不喜欢这样儿的,什么叫出身书香知书达理?这是要给儿子娶一个妻子?还是要给他们家族娶一个三从四德的范本?三姑娘怎么说?她挑了这么些年,难道就答应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终身大事   碧枫小声道:“奴婢没听说三姑娘不愿意。”   话音落,就听身边梅姨娘道:“奶奶,三姑娘毕竟只是个孩子,从前有您给她撑腰,她自然可以好好儿挑一挑,可现在她年纪也过了十七,那贾姨娘更是个急功近利的,就算对三姑娘有几分亲情,到底比不上她眼中的荣华富贵。再有表姑娘撺掇着,那张家又着实有钱,老爷那边有她们说话,再有张家奉承,这亲事,除了世子爷外,还有谁敢反对?至于世子爷,他心思原本就不在这上头,打听得张家三少爷没有什么恶习,也就行了,不然还能怎样?京城中多少纨绔子弟,就有江大人和爷这种好的,也轮不到三姑娘啊。”   方采薇也知道梅姨娘说得有道理,因仔细回忆了一下,转头对绿枝道:“等等,这个皇商张百万家,我似乎有印象,在咱们山海园中,也有他家两处店面吧?”   绿枝点头道:“是。一家贵品店,就是由三少爷掌管着的;奴婢记着还有一家绸缎庄,好像是由他们家四少爷掌管。”   “不是吧,都在山海园的两家店,怎么倒弄了两个人掌管着?显摆他家人丁旺盛怎的?”方采薇咕哝一句,想了想又道:“你去把东明叫来,我看看他知不知道这家的根底。”   绿枝应声而去,梅姨娘就笑道:“当日奶奶说过,今年秋天要给绿枝和阿甲将军办喜事,明珠与傅先生也一起,不知这话还算不算?”   “算,怎么不算?就算我想拖延,也得考虑考虑阿甲和傅东风两个大龄青年的感受不是?你是知道我的,在这方面我向来善解人意,关怀体贴……”   梅姨娘看着方采薇在那里习惯性的“自吹自擂”,那么熟悉的感觉,恍如昨日,这些日子的经历,竟好像噩梦一场,一时间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方采薇正说得高兴,一抬头,懵了:怎么回事?怎么把人说哭了?难道牛皮吹的太大?让人家想起了不堪过往?不能啊,我对她们本来就很关怀体贴善解人意啊……   不管怎么说,这种场面都有一点尴尬,于是赶紧喝了口茶水,将目光投向窗外,就见方东明匆匆进了院子,恰好芦苇正在院里给花草修剪枝叶,于是这小子屁颠屁颠就跑过去了,不知说了什么,逗得芦苇笑个不住。   方采薇:……   我的确不是什么封建大家长,但你小子才十五岁,就知道撩妹了这样好吗?而且你撩就撩吧,不知道先观察一下环境?这屋子里窗户都开着呢,小朋友你当我死的啊?还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在意?很好你的胆量成功引起了我的关注,不是我非要棒打鸳鸯,而是早恋有害,想拐走我家芦苇,等过了二十岁再说吧。   这样想着,便重重咳嗽了好几声,倒把感慨万千的梅姨娘吓了一跳。   院子里的芦苇和方东明自然也听见了,芦苇忙低头满面通红的跑了,这里方东明吐吐舌头,也进屋来,对方采薇道:“奶奶想知道张百万家的事?可是出了什么纰漏?”   “没有,就是想知道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可靠翔实的资料。”   这个方东明可是了不得,又精明又伶俐,对考科举没有一丝一毫兴趣,却是个数学天才,如今就等于是山海园的账房总管。   自从救了他后,他和母亲余氏就在山海园安顿下来。先前那些提前或者之后来山海园考察的人家,他也愿意主动和人家攀谈,所以如今入驻山海园的这些商家,但凡有资料的,都在这小子肚子里装着呢。   此时听见方采薇这么问,方东明便将自己知道的娓娓道来:“张家买卖做的极大,宫里也有贵人帮忙,所以这些年顺风顺水,攒下了万贯家财,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张百万有六个儿子,其他几个都十分平庸,唯独他家三少爷和四少爷极为出色。可惜四少爷是庶母所生,而三少爷却是他们这一支唯一的嫡子,所以我看张家的意思,虽然对四少爷也十分看重,但到最后,这些家业还是要落在三少爷手里的,毕竟三少爷在经商一道上,不比四少爷差。”   方采薇点点头,看向碧枫,就听她轻声道:“我听说提亲的也是那位三少爷,似张家这种门户,老爷怎也不会将三姑娘嫁给一个庶子的。”   方采薇道:“我心里倒没有什么嫡庶之分,只是听东明的意思,三少爷和四少爷都十分优秀,那也就无所谓了,嫁给这位三少爷也不错,听起来是个积极进取的。”   方东明是多精明的人,听了这话,就知道说的是侯府三姑娘,因期期艾艾道:“奶奶说得没错,只是……我觉着那位张三少爷面容冷厉,又听说他做生意的手腕着实狠辣,在这一点上,四少爷倒似乎比他宽厚的多。”   “是吗?”方采薇有些诧异,转头道:“你怎么说他狠辣?可有具体的事迹?不如说来听听。”   方东明道:“具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只是坊间曾有传言,说曾经有个小偷进了张家店铺行窃,被当场抓住,之后再没人看见过这个小偷,直到许多天后,护城河里浮起一具男尸,已经泡的不成样子,是由身上穿戴,才有人认出是那个小偷。当时是三少爷的人抓住小偷,因此许多人都说这是三少爷下的毒手,须知偷窃之罪罪不至死,更何况那小偷是第一次作案,一般人家拿住了,剁两根手指就是十分严厉的惩罚,在他这里却丢了一条命。”   方采薇皱眉道:“这事儿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不要乱说。张家那么有钱,也不至于为一点子东西就害死人吧?再说不是还没丢东西呢吗?”   方东明道:“确实没有证据,张家人说那小偷早就骂一顿放走了,很可能是之后觉着羞耻才跳了河,官府破案无由,那小偷又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若不是事关重大,我今儿也不会说起。总之依照我的眼光,四少爷比三少爷好得多。” ☆、第三百七十二章:不以为意   方采薇挥手道:“你一个小孩子,也有这份看透人心的眼光?也许三少爷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也许四少爷还是个笑面虎呢。不管如何,这事儿轮不到我们操心,我看那小偷的事大概也就是坊间传言,不过到底涉及到三妹妹的终身,回头让荆泽铭好好儿查查就是,免得误了她。”   梅姨娘的到来让大家都很是高兴,曾经紧紧围绕在方采薇身周的娘子军,至此算是添补上了最后一个缺口,一时间大家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总觉着未来的金光大道已经在她们脚下铺展开来。   山海园也空前热闹起来,不但达官贵人,富商豪强纷至沓来,就是那些贵族女眷,甚至是贫门女儿,乃至青楼妓女,也都慕名前来。因此地开阔,各种风格的园子都有,不但是游玩的好去处,还是经营人脉的好所在。   甚至就是那些闺阁女儿,起先还被家里约束着,到后面越来越向往,以至于三五结伴,让一些婆子家丁护着,每个月也都能来游玩一回。   大夏朝风气不算保守,就算是名门望族,也盼着女孩儿们能开阔下眼界,反正有婆子护院保护,不用害怕会出事,若能在这园子里遇上什么青年俊杰,在不会做出什么伤风败德之事的基础上,日后两家能够结缘,对家族兴盛做出有益贡献,封建大家长们也是乐见其成的。   总之,山海园让京城的风气更加开放,游客数量急剧增长,在园内开设的店铺掌柜们很快就被日进斗金的幸福生活俘虏诱惑,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俗语说无奸不商,这话或许过分,但也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商人们的眼光智谋往往是最长远犀利的,不然很快就会被同行们淘汰出去。   也因此,山海园的巨大商机很快就被那些敏锐的富商们发觉,并且迅速传播开去。短短两个月间,一二三级共一百多个店铺除了方采薇留下的五六家店面自用外,其它的皆被抢租一空。   炎炎夏日很快过去,转眼间便是初秋,虽说大中午的太阳仍然毒辣,但是清早和黄昏却已有了丝丝凉意。   “奶奶,这几日我偶然在园子里逛着,听见有些贵妇人抱怨,说山海园什么都好,就是不够严格。”   正是吃晚饭之前,仆妇们已经将饭桌抬到了院子里的阳台上,端午后到中秋前这段日子,只要不刮风,方采薇都喜欢在阳台上用饭,这个习惯从在侯府里就养成了,到如今也没有改变。   此时听见梅姨娘说的话,方采薇就停了笔,抬头道:“怎么说?”   梅姨娘四下看看,见若明珠不在,这才压低声音道:“我这话不敢让明珠听见,别让她说我瞧不起她们这样人。实在是我听那些贵妇人们说,这园子原本极好,可多了那些青楼妓女,哪怕来这里的大多是些名妓花魁之类的人物,终究还是降了档次,让人说贵妇们竟和妓女共处一地,情何以堪?所以您没发现吗?如今来游园的女子越来越少了。”   方采薇点头道:“这个情况我听东明说过,原因我也料到几分。无妨,谁不愿意过来,觉着山海园为妓女开放大门是玷污了她们,那就别来好了。”   梅姨娘愣了一下,接着才小声道:“莫非奶奶是因为明珠,才对这等人如此优容?我不是排挤谁,只是觉着,奶奶这样的决定,似乎有些因小失大。再者说,您这山海园里唯独不让开设青楼和赌场,大家原本都以为你是厌恶这两个行当的,怎么却又容许那些妓女进园子?”   方采薇叹了口气,收起案上两张画稿,淡淡道:“我是厌恶这两个行当没错,这些勾栏院害得多少女孩子一生凄惨,水深火热;赌场更不用提,不知多少人被它祸害的家破人亡。山海园里,岂能容忍这两种恶业?可是那些妓女不同,但凡有一点出路,你说谁愿意去做这皮肉生意?明珠说过,不知多少女孩子被老鸨打得死去活来,为了活命,才不得不被那些脑满肠肥的男人玩弄,更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反抗甚至宁可丢掉性命。自古侠女出风尘,这话虽然有些偏颇,却也说明,妓女中绝大多数都是有情有义的可怜人,我为什么不能善待她们一些呢?”   梅姨娘点头道:“这话没有错,奶奶虽是个雷厉风行的痛快人,但心地却一直都是最善良的。只是这些人,没有任何地方愿意为她们败坏自己的名声,奶奶却反其道而行,惹那些贵妇人反感,这会不会有些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怎么会?”方采薇呵呵一笑:“你听到那些绸缎庄裁缝铺抱怨了吗?抱怨这些名妓花魁赶走了他们的客人。”   “这话倒是没听说过。”梅姨娘诚实点头,接着猛地瞪大眼睛,失声道:“是啊,这事倒有些奇怪,论理那些绸缎也好,衣服首饰也好,贵妇们该是最大的主顾,如今这些人来的少了,他们理该有损失,怎么却没有呢?”   方采薇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以为这京城,不,这整个天下,举凡衣服,首饰,鞋袜,等等等等,是谁走在最前端?宫妃?还是命妇?或者是那些闺阁女儿?不,都不是,这天下间,能够引领衣服饰品等风潮的,恰恰是那些青楼名妓花魁。她们因为职业需要,所以多是热情大胆开放的性子,在这些方面是最勇于尝试的一群人,一旦成功,则她们引领的那一波潮流就会风靡天下……”   这还是当初看书得到的知识,只是那会儿哪想到还能有活学活用的机会啊。   方采薇一边说,心里也是感慨,梅姨娘则听得眼睛发亮,喃喃道:“难怪,难怪那些裁缝铺和绸缎庄都没有人抱怨,只是我没想到,那些青楼妓女出手竟会如此豪阔,我还以为她们也都是身不由己的贫苦人呢。” ☆、第三百七十三章:秘密武器   “有数的,笑贫不笑娼。说明青楼妓女和贫民并不是一类人好吗?”   方采薇摊摊手:“所以不要小瞧这个人群的购买能力,不管她们是清高派还是艳情派,总有男人肯爱千金博一笑的。那些命妇女孩儿们还要为日后打算,她们这些可怜人却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更何况,若是手上银钱多了,难免会被人觊觎,老鸨子也要提防赎身等事,暗中使个绊子,这都是有的,她们就是再聪明,终归防不胜防。现在好了,把银子变成衣服首饰布料等等,老鸨子也放心,又可以好好打扮自己,赚更多的钱,日后老了,这些东西或卖或当,也是一笔收入,数目大的可以赎身;数目小,好歹能够养活自己,不至于像明珠说的那些老姐妹,最后身无分文,只能拼命做活,连龟公都能狠狠踩她们几脚,最终凄惨无比的屈辱死去。”   梅姨娘点点头,轻声道:“果真如此,奶奶就是功德无量了。”   这时就听门外绿枝请示是否摆饭,方采薇答应了,便站起身来,对梅姨娘道:“再者,这是山海园刚开放,那些贵妇人们自恃身份,所以才放出话来给我施压。等到时日久长,总有不在乎这些的人来来往往,彼此聚会间也会闲谈山海园种种,到那时,怕她们不放下身价蜂拥而来呢?更何况我还有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梅姨娘惊讶,就见方采薇扬了扬手中两页纸:“就是这个啊,我设计出来的,专门给女人用的十分私密的东西,用起来非常舒服的,先前我召集那些工匠,让他们把自家女红做得好的家眷都带来,便是为了生产这两样。只要把这个悄悄推广开来,相信我,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拒绝它们的魅力。”   梅姨娘连忙向纸上看过去,然而纸上画的两样东西她全都不认得,因疑惑道:“这是什么?怎么从没见过的?”   “这是我的天才脑袋想出来的致富之道,你若见过那还得了?”   方采薇哈哈一笑。其实她纸上画的两样东西,一个是文胸,另一个却是卫生巾和卫生带。   当然,古代没有化纤布料,所以不要指望文胸能像现代这样舒适,松紧适宜。但是方采薇打算在布的中间用销制好的牛筋之类连接,尽量有一点弹性,底部当然不可能有钢圈,但采用一些收紧的针法,便可以很好的托住**,对于一直只能用抹胸的古代妇女来说,这个简易版文胸已经可以说是天才的设计了。   至于卫生巾,也没办法做到现代这样方便,只能用细棉做填充物,大致做出差不多的形状,蒸汽消毒后包装起来,用的时候,要用卫生带在腰上固定住,虽然十分繁琐,但比起这个时代妇人们胡乱用的各种物件,已经是方便卫生许多。   “走吧,先去吃饭,日后都会告诉你们的,说实话,这个只是初步设计的图样,成品还要靠你们呢,不然指望我这女红低能儿?那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做出来了。”   方采薇将图收好,随手放进抽屉里,便拉着梅姨娘走出去。而梅姨娘却不住回头张望,心中对这两样新鲜事物的好奇着实达到顶点。   ************************   “肚子都凸出来了,你这行动怕也是不方便吧?怎么还特意跑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情不能让人吩咐一声?”   将大腹便便的温氏迎进屋,李秋芳就将主位让给她,自己则在下首落座,语气温柔笑容亲切,让温氏的心顿时就热切了不少。   “再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了,肚子若不凸出来,那还像话吗?”温氏用手扇着风:“这入秋的天气还是这样热,真让人受不了,我这会儿想着喝点酸酸冰凉的东西,不知妹妹这里有没有?”   “巧了,恰好这些日子我中午也觉着热,所以每天都要让翠竹熬些酸梅汤,在井里湃凉了,留着中午喝,你若想要,我让她倒一些来。”   温氏笑道:“那正好,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先前也让厨房熬了,既然你这里有,我也尝尝翠竹的手艺。”   李秋芳于是便吩咐翠竹去倒酸梅汤,一面又道:“今儿是有什么事特意过来的吗?看你进门的时候,面上倒有些忿忿之色,难道这府里如今还有人敢给你气受不成?”   温氏冷哼道:“别人自然不敢,只是我们家那位爷,也不知我是怎么着他了,如今见了我,连丝热乎气儿都没有,我和太太姨娘说,她们反倒说我是有了身孕脾气怪异,真真气得我投诉无门,才来妹妹这里解闷儿。”   李秋芳微垂臻首,闻言目中厉色一闪,心中冷笑暗道:好狂妄,来我这里解闷,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杂耍戏子吗?   面上却一点不露,抬头含笑道:“这也不能怪二哥哥,你如今有了身孕,又不能近他的身,他见着你哪敢有热乎气儿?万一真情热了,你难道还敢由着他不成?倒不如冷一点的好,无论如何,他没往家里纳新人,这有几个爷们儿能做到?二哥哥对你当真就是不错了。”   温氏冷哼道:“没往家里纳新人就是对我好?那可未必,我看他这些日子,动不动就夜不归宿,说是和狐朋狗友们在一起相聚,研究那些不着调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叫我看,或许是研究什么美貌的新人也说不定呢。”   李秋芳眉头微微一挑,轻声道:“嫂子多虑了,二哥哥不是这样人。”   “呵呵,不是这样人,那是哪样人?妹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这男人啊,都不可信。当日大爷对妹妹,那不也是一往情深么?现在又如何?”   李秋芳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紧,温氏却没注意到,兀自翻着眼睛,气恨恨道:“罢了,不提我们家那个没用的,提起来我就生气。我这阵子心情不好,再加上许是有了身孕的关系,这身上怎么着都难受,唯独看看外面铺子的进账,心里还能有一点子趣味。太太不知道我的心思,还以为让我歇着就是为我好,她不知道我这人闲不下来,越是闲着,就越难受。前两个月大爷发话,除了我管的那几家铺子,剩下的都让妹妹打理着,我想你才来府里几天?还要忙着府中这一摊子,外面的怕是鞭长莫及,倒不如交给我一半,一来你也歇歇,不至于忙得顾此失彼,二来也让我开心开心。” ☆、第三百七十四章:杀身之祸由此始   李秋芳的手慢慢松开,抬起头笑着道:“二嫂不早说,我这两个月可不是手忙脚乱呢。早知道这能让你开心,我早让你帮忙了。一半铺子是吧?正好,过两天恰好是月末盘账,你看我是盘账前交给你?还是盘账后再利利索索给你呢?”   温氏双眼放光,急切道:“还是妹妹爽利,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恋栈权力的人,哪像那个方采薇?真真不给人留活路的,什么都把持在她手里。啧啧,亏得老爷太太不去和她理论,也不知道那些日子,被她搬了多少私房钱到娘家去。”   话音落,恰好翠竹端了酸梅汤过来,温氏心情好,喝了一碗后连声夸赞,到底又喝了一碗,这才兴高采烈的告辞而去。   翠竹看着她被两个丫头搀扶着的背影,疑惑道:“真奇怪,二奶奶这些日子见着咱们,脸色可是有些不好看呢,不知今儿怎么转了性子,倒对姑娘笑得这样开怀。”   “她将外面一半铺子要到手里,自然开心了。”李秋芳慢慢喝下一口酸梅汤,就听身旁翠竹惊叫道:“什么?一半的铺子?二奶奶未免……也太敢想了。”   “她是这家里正经的女主人,又有身孕,怎么不敢想?要一半铺子算什么?依我看,等到她孩子落了地,出了月子,剩下一半铺子咱们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两说呢。”   “老爷太太不能由着她这么胡来吧?”翠竹听主子这样一说,立刻担心起来,却见李秋芳目露凶光,沉声道:“表哥不肯要我,我就不算是这家里的人,老爷太太眼里,二奶奶是他们自己人,再胡来能胡来过我这个没名没分的?”   “小姐,那咱们怎么办?是不是到时候……咱们就要被赶出去了?”   翠竹慌了,却见李秋芳惨笑一声,喃喃道:“赶出去?呵呵!到那个时候,府里府外被她把持着,你觉着咱们两个寄人篱下的,还用得着被人赶出去?趁早儿有些眼色,自己卷铺盖滚蛋吧。”   “不行啊小姐,您是费了多少心机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能把所有得到的都拱手送给二奶奶,不然咱们当日还不如不进来呢。”   “你说的没错。我费尽心机的进府,难道就是为了得而复失,再让人赶出去吗?”   李秋芳慢慢坐直身体,忽然看向翠竹,沉声吩咐道:“这事儿你亲自去办,戴一顶斗笠,万万莫要让人发现你的模样,去药店买一点红花回来。她不是喜欢你熬得那个酸梅汤吗?以后每天熬一碗给她送过去……”   不等说完,就见翠竹身子打起颤来,接着听她急切悄声道:“不行啊小姐,二奶奶的父亲是太医,咱们放红花,她闻一下就闻出来了。”   “你懂什么?”李秋芳狠狠瞪了翠竹一眼,也悄声道:“她虽是太医的女儿,从小却是压根儿不碰她父亲那些东西,能知道什么?红花不过是有些许腥臭味儿,咱们每次只用一丝,放在纱里,熬酸梅汤的时候放进去,熬完后拿出来,留不下一丁点儿痕迹,如此让她喝上两三个月,等到她生产时候,呵呵!我就不信她的命能这么大,一旦出血不止,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翠竹还在抖着,喃喃道:“小姐,这……这不行啊,若让侯爷和表少爷知道,咱们就完了。”   “若不下手,咱们也要玩完。“李秋芳握紧拳头,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一字一字沉声道:“我们走到今天,容易吗?难道就要将这一切都拱手送人?不,绝不,与其落到那个境地,我宁可死了。翠竹你听见了吗?我宁可死!你是想让我死还是让二奶奶死?嗯?你说。”   “奴婢当然希望小姐活着。”翠竹眼泪落下来,身子却慢慢止住了颤抖。   ***********************   “看什么呢?都走到这儿了还不住回头,莫非是看见傅先生在那边?天天看还看不够啊?”   方采薇拍掉手里的几粒小米,又伸出手指让笼子里的小鹦鹉啄着,一边笑看一步三回头走过来的若明珠。   “哟,我就两天不在,这三只小东西就又长大了些。”若明珠几步走上前,也伸出青葱玉指去逗弄着几只幼鸟。   这三只幼鸟的父母当初是被人抛弃在大街上,因为也不是什么名种鹦鹉,那些富贵人家自然不屑,寻常百姓自己吃饱喝足就不错,哪会有心思养鸟,它们在笼子里也飞不出去,若不是方采薇捡了回来,怕就要活活饿死。   方采薇自己是不肯养这些的,所以若明珠等人原本还以为她会将两只鹦鹉放生,谁知却挂在廊下养起来,大家都好奇,后来问了方采薇,才知这样鸟儿即便飞出去,也不会自己觅食生存,所以放生倒是害了它们。于是就养起来,前阵子刚刚孵了三只幼鸟。   “说啊,看什么呢?”方采薇倚着柱子,饶有兴趣地问,却见若明珠若有所思道:“刚刚看见那人好像是侯府里的二爷,他又往秦姑娘那边去了。”   “什么?”   方采薇脸上笑容一下子就消失掉,直起身挽了挽袖子,一边愤愤道:“这混蛋,老婆在家里大腹便便,他倒有心思跑过来招惹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起先我还想着他和秦姑娘只是交流一些制作发明方面的心得,如今看来,怕不是以这个为幌子吧?这几天他几乎天天去人家那里报到,嗯?安得什么心?我今儿定要去好好问一问。”   “奶奶,许是我看错了也不一定……”   若明珠见方采薇杀气腾腾的模样,连忙想拉住她,却连话都没说完就被一把甩开,只听大奶奶气哼哼道:“是不是你看错了,我去秦姑娘那里看一眼,自然就知晓。”   说完一径去了,若明珠看着她昂首挺胸的背影和快速步伐,只觉一阵心惊胆战,因双手合十祈祷道:“二爷,真不是我有意害你,我也不知道大奶奶原来都看在眼里,但愿您与秦姑娘真的只是志同道合,并没有半点情爱纠缠,不然我看着奶奶这样子,你一顿苦头是少不了的,老天保佑,二爷您自求多福吧。” ☆、第三百七十五章:笑里藏刀   秦思雨是最近才来山海园做工的,因为她的女红好,所以当日方采薇招收女工时,她哥哥秦思重就将她推荐了来。   兄妹俩小时候也是官宦人家的孩子,后来父亲犯了事被砍头,家道败落,秦思重又不是个喜欢读书的性子,只爱鼓捣一些世人眼中没有半点作用的东西,所以日子越来越难过,二十多岁的人,却是连媳妇也没娶上一个,幸亏有荆泽贤这个好朋友,二爷手头虽然不宽松,偶尔接济几回,好歹能让他们兄妹吃得上饭。   不过在来山海园之前,他们这群人只知道小姑娘手脚勤快脾气厉害,却不知她这头脑也十分不俗。秦思重很少招待朋友来家,也从不在妹妹面前说自己做的事。直到这一次方采薇招工,十几个女眷进了园子,彼此亲人都是熟识的,大家很快抱成一团,才让荆泽贤等人发现秦思雨在发明创造上面的惊人天赋。   这些手艺人原本只是一盘散沙,制作一些小东西养家糊口。到了方采薇这里,方采薇根据他们的爱好和专长制定出一个大的方向,让他们慢慢摸索试验生产出成品。   山海园中专门就有一家为他们预备的店铺,店名就叫“天马行空”,在上百家店铺中都十分有名气,只是产品还很少,毕竟发明创造新鲜事物不是大白菜,有的甚至要经过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后几代人的摸索。   而方采薇不仅仅是要用他们给世人提供新产品,更是要将这种新思路传播开去,一旦成了规模,大家发现靠这些“不入流”的手艺也可以养家糊口,参与的人就会越来越多,由此形成良性循环,可能几十年后,整个社会都可以因此而受益。   这样宏伟的目标,在现代女性身上不算很稀奇,然而放在方采薇身上,无疑就是令人震惊赞叹的远见卓识,用**路的话说就是:如此女儿家,不知令多少七尺须眉汗颜无地。   方采薇自己倒不觉着怎么样,好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如今穿回古代,又有这么一个便利条件,搞一搞事情也是很好的嘛。   她觉着为人类谋幸福,推动社会进步这种事不能只由男频的穿越前辈们来做,女频的穿越者们也要再接再厉,不要把自己的价值局限于宫廷宅门那些方寸之地的撕逼之间。这也符合她穿越前网文所提倡的“积极向上励志进取”的大方向,想必作者写起来一定是不会为难的,对吧?   闲言少叙,且说荆泽贤来了秦思雨这里,果然就见她正坐在院中纳鞋底子,十八岁的大姑娘,只梳着一根油光黑亮的大辫子,身上穿着件打了补丁的月白色长衫,坐在那儿,威风吹起她的衣襟和碎发,恰如一朵水莲花般动人。   “咦?泽贤来了。”   秦思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荆泽贤回过头,将手上一包卤味递过去:“我刚刚经过老李卤味铺时买的,今天中午正好下酒。”   “行嘞。”   秦思重立刻被卤味收买,咧着大嘴将荆泽贤让进院里,却听自家妹子头也不抬道:“这些日子你们两个忙着那风力水车的事还不够?还有心思喝酒呢,喝醉了就是一下午时光浪费了,不许喝。”   “哎呀谁说就一定能喝醉?我这都多少天滴酒没沾了?”秦思重跺着脚:“我说妹子,你能不能学学人家隔壁小雪,安安静静做自己的活计不行么?非要管着我们,我们可是爷们儿。”   秦思雨终于抬起头,细长秀美的眉毛高挑着,抿嘴儿笑道:“哟!爷们儿怎么了?爷们儿了不起啊,你们这些爷们儿,还不都是在方娘子手下做事?”   “你看你又来了,我们就是喝点酒而已。”   秦思重想要为自己争取权力,却听荆泽贤道:“算了算了,喝酒什么时候不行?思雨说得对,这些日子咱们先把风力水车的事儿给搞定,虽说我嫂子那边没催,可皇上听说这事后,就放在心上了,前儿还把我叫进宫去问进展呢。”   一边说着,就来到秦思雨身边道:“也不知嫂子把你们叫进来是做什么?到现在还不给安排活计。得!小雨你趁早儿也别干这个,倒是给我们的风力水车提供些点子还好。”   秦思雨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冷哼道:“我是点子树吗?轻飘飘上下嘴唇一张,说什么提供些点子还好,就跟我提供点子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似得。”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   荆泽贤哈哈一笑,却见身旁秦思重低头捂脸,声音都快带出哭腔了:“我说妹子啊,泽贤怎么说也是侯府二少爷,你好歹尊重一下人家身份行不?你说你都十八岁了,再这么牙尖嘴利下去,是真的要做老姑娘吗?”   “做老姑娘就做老姑娘。方娘子为了争一口气,可是连堂堂世子夫人的位子都不要了,如今还不是靠自己在这京城中经营的风生水起?哼!哥哥这话从前说来骗我还好,现如今,不好使了。”   秦思重看向荆泽贤,小声咕哝道:“你说说这事儿闹的,我本来多感念方夫人一片善心啊,可她怎么就要和世子爷和离呢?如今闹得连小雨都受了影响,你听听她这话,该是女儿家说的吗?”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个声音道:“泽贤过来了?怎么着?这些天你长在秦家兄妹这里了?都不说往我那边去串门儿。”   三人惊讶转身,秦思重心想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方娘子这是特意过来的?呀,瞅着这脸上表情不太对啊,怎么就那么像传说中的“笑里藏刀”呢?她是来找泽贤,妈呀该不会泽贤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吧?   这样一想,身上就不禁打了个冷颤,一面看向荆泽贤,眼中添了几丝佩服之色,暗道好样的啊兄弟,据说连江大人和荆世子都不敢惹的方娘子,你敢得罪她,兄弟,从此后我敬你是一条汉子。 ☆、第三百七十六章:套话   连秦思重都看出方采薇是来者不善了,荆泽贤好歹也和这前大嫂“共事”过一段时间,又如何能看不出她眉眼间的煞气,因心肝儿抖了几抖,呐呐道:“嫂子这些天一直忙着,我哪敢去打扰?我常来秦兄这里,是因为风力水车的事,皇上也在催,我不敢不精心。”   “哦?是吗?”方采薇的目光轻轻从秦家兄妹身上掠过,见他们都点头,这才笑道:“这样啊,那我倒是错怪你了。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荆泽贤缩了缩脖子,总觉着一踏出院门,自己就要沦落为砧板上的鱼肉。   “过来说。”方采薇眼睛微微一眯,于是荆二爷便乖乖走了出去。   “嫂子,什么事儿啊?”   就如同对于众人仍称呼她“奶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一样,方采薇对荆泽贤依然坚持叫她“嫂子”也没有反对过,此时见这前小叔子问的理直气壮,她的心不由放下了一些。   “我问你,你总往秦家跑是什么意思?你媳妇快生了吧?你这阵子不好好在家守着她待产,天天出来浪,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荆泽贤一愣,接着就叫起撞天屈来:“嫂子,你那弟妹在家里不知道多快活,前几日她才从表妹那里要了一半家里铺子掌管着,如今天天和姨娘在一起算计什么进货卖货收入什么的。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脱离了这些事,如今怎么会主动往前凑?我看她挺乐在其中,也完全不是需要我的样子,自然就来忙乎我自己的事业了。”   “真的?”   方采薇有些怀疑,就见荆泽贤郑重举起一只手:“真的,怎么不真?前日皇上还催我呢,说如果风力水车真能研究出来,那是利国利民,千古流芳的好事儿,这不我这些天都和秦兄一起,为这事儿拼命吗?”   “我知道你和秦思重交情不错,你们在一起也是为了一个伟大的共同目标,只不过,我刚刚看着,你和秦姑娘的交情似乎也不错啊。二爷,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二弟妹虽然有些不地道,可她到底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她的苦我都了解。如今她有了身孕,你要是敢在外面对什么人起了歪心思,我决不饶你。”   荆泽贤先是一愣,接着不由苦笑起来,叹了一声道:“我说嫂子为什么非要将我叫出来说话,原来是为的这个。你放心,就算我对秦姑娘有心思,也不敢害她。我娘是个什么身份你知道的,虽说太太仁慈,可她在府中,到底还是低人一等。思雨是个好女孩儿,我怎会让她受这份委屈?更何况你弟妹她也不可能容得下思雨。”   “你自己明白就好。”   方采薇点点头,听了荆泽贤这话,她就知道对方对秦思雨不是完全没有意思,只是拎得清轻重。既如此,那也就行了。温氏的确不是一个惹人爱的女子,荆泽贤和她个性又是南辕北辙,会喜欢上别人很正常。只要他心里明白,不会因此而做出伤害温氏和秦思雨的举动,其它的,方采薇也不想干涉。她还记得当年在微博上看到过的一句话:爱情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以爱为名,去伤害他人。   “嫂子就是这点事情?看您刚才那眉眼带煞的样子,可吓死我了。”   正事说完,荆泽贤松了口气,便忍不住开了句玩笑,却听方采薇没好气道:“算了吧,你还会怕我?如今我是你什么人?在我面前撒这种谎。”   “这话冤枉我,我是真怕嫂子,嫂子也知道的,不然刚刚怎会说出决不饶我的话?”   荆泽贤嘻嘻笑,被方采薇狠狠白了一眼,听她冷哼道:“所谓的决不饶你,不过是告诉你哥哥,让他罚你去,难道我还能抡起棒子打你不成?”   荆泽贤苦笑道:“罢罢罢,谁不知道我大哥最听嫂子的话,我若犯了该打十棒的错,您一句‘决不轻饶’,他就能打我二十棒甚至三十棒。”   一句话说的方采薇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看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儿,世子爷哪有你说的这么耳根子软?”   荆泽贤冷哼道:“他对着别人,耳根子也好,心肠也好,自然都硬得很,可是对着大嫂,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就是这重情重义的性子,不然当日李秋芳也不可能进侯府。好了,不说这些,你刚刚说二弟妹又要了外面的铺子管着?她应该再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了吧?这会儿还这样拼命劳累,恐怕不好,回去你劝劝她。”   话题又回到温氏,荆泽贤也是十分无奈,摊手道:“何尝不劝她?她不听啊。说什么这偌大家业交给表妹一个外人管着,她实在是不放心。我都不明白她怎么想的,明明先前和表妹好的就跟亲姐妹一样,这会儿就成外人了。”   方采薇忍不住微笑起来,暗道你那发明创造的细腻心思就不能用点到这上头来?还弄不明白?这不明摆着吗?先前为了对付我,她俩是同一阵线,可不就好得跟亲姐妹一样?如今我走了,两人不需要联手对敌,倒是她们变成了对手,那李秋芳可不就是外人了。”   不过这些话自然和荆泽贤说不着,又嘱咐他几句回去多劝劝温氏安心歇着待产的话,她正要离去,就听身后一个声音笑着道:“方姑娘,泽贤,怎么在这里说话?不觉着日头晒吗?”   两人扭头一看,原来是江青路,于是连忙打招呼,荆泽贤就纳闷道:“怎么?江大人今天轮休吗?”   “衙门里没什么事,明天轮休,所以今儿就偷了浮生半日闲,来山海园这边自在一下。”   江青路微笑回答,接着看了方采薇一眼,才又笑道:“几天不见泽铭了,他在做什么?我前天去兵马司找他,也不见他在那里。”   荆泽贤是个老实孩子,再说也不知道江青路的“狼子野心”,还以为对方是关心自家大哥,压根儿就没往套话这块儿想,因就笑着答道:“大哥这些日子在京营,内务府新研制出的两样火器,皇上让他过去编排队形,试用后还要总结出利弊,让内务府的工匠们改进。好在这两天应该就可以回来,昨儿双喜回家取东西的时候还说,大哥这次回来要和皇上请假,在家用心温书,准备秋闱科考。”    ☆、第三百七十七章:情敌强大   “原来如此。”**路点点头,心想请假?用心温书,准备秋闱科考?呵呵!怕是醉翁之意不在考吧?唔!别说,要是泽铭以后每天都泡在这里,我怎么办?是不是也应该找个什么名目,争取能来山海园办公?   总算江大人在追求佳人的同时还没忘记自己本职工作,在面对强劲情敌时,脑海里还有办公这回事,真可谓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楷模。   “江大人又在山海阁订了包间?”方采薇结束和荆泽贤的谈话,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去干自己的事了,然后进入面对客人的热情老板模式。   “哦,是的。”**路微微一笑,看着方采薇光芒闪闪的双眼,心动不可遏制,只可惜他也知道这并非是对方对自己有意,过去无数次,在听到有钱赚的时候,方采薇就是这个样子。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便来到了山海阁前,方采薇见**路似乎茫然不觉,仍与自己并肩同行,于是连忙提醒了一声,就听他笑道:“那个……忽然想起有日子没见两头花熊了,还真有些想得慌,所以准备过去看看,这个……方姑娘不会不许吧?”   “这倒不会。”方采薇有些疑惑地转头:“不过江大人不是前天才看过花熊吗?怎么?这就想得慌了?”   **路:……   “咳咳,方姑娘,你看你,为什么非要拆穿我呢?我也是因为花熊可爱,所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让你这一拆穿,我还怎么有脸去看它们啊,是吧?”   做贼心虚,**路连忙用玩笑话掩饰自己的慌乱,却见方采薇一拍额头,也忍不住笑道:“是是是,人生如此艰难我竟还要拆穿,是有些不地道了。其实喜欢花熊有什么错?江大人也不用不好意思。”   **路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我毕竟是大男人,喜欢两头熊,这传出去颜面何存?”   方采薇哪里听得了这种话,顿时柳眉一挑,冷笑道:“怎么?喜欢花熊的消息传出去,颜面就不存了?江大人是天下第一才子,也会庸人自扰,为那些愚蠢之人的言论苦恼么?这一点你倒真该学学荆世子,他当日带着两只花熊去演习,为了保护它们而不得不和阿甲‘同归于尽’,如今每次来,都会和花熊们摸爬滚打的玩耍,也不见有谁嘲笑他,就算有嘲笑又如何?只当耳旁风不就好了?”   **路恰恰也听不得这种话,一听荆泽铭为了搏方采薇好感,连和花熊摸爬滚打玩耍这种“丧权辱人”的事都做了,如今看方采薇神情语气,这明显就是芳心大悦的表现,比自己绞尽脑汁地温柔以待,显然是效果强大百倍不止,这怎么能行?决不能让荆泽铭专美于前啊。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能够打动方采薇芳心,迎娶她的机会,若是输在了对待花熊的态度上,那多冤枉。   一念及此,顿觉心中豪情万丈,待和方采薇来到竹苑花熊的庭院前,站在那一堵矮墙边,江大人撸了撸袖子就开始往墙上爬。   方采薇正看着团团圆圆在架子上你一熊掌我一熊掌的“打情骂俏”,忽觉身边不对劲,转头一看,刹那间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把抓住**路袖子,大叫道:“江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快下来,当心掉沟里去。”矮墙下面就是一条宽约两米的壕沟,目的是防止两只花熊爬墙越狱。   “方姑娘放开我,实话说,我早就想和团团圆圆滚在一起了,只是方姑娘从前不许人靠近花熊,我不敢违命,今日既然你说泽铭都能够和它们在一起摸爬滚打,那我也没问题啊,我家里也不养猫狗的。”   **路豪气干云地叫着,他的声音引来架子上两只花熊的注意,团团兴奋地坐起身子,搓了搓两只前熊掌,显然是领会了**路的意图,为即将到来的人熊大戏而兴奋。   方采薇汗都下来了,扯着**路不放,一面叫道:“你怎么能和泽铭比?他是有功夫在身的,饶如此,有时候还会让两个家伙整的灰头土脸。江大人,你快下来,不然让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国公府交代?你看我这生意刚刚起步,日子才红火起来,不容易啊,你不要害我好吗?”   一番话听得**路也是额头汗下,忙爬下来,心里却仍不服气,皱眉叫道:“这和会不会功夫有什么关系?”   方采薇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怎么没有关系?你看着花熊可爱,可是难道不知?它毕竟是熊来着。你看看那体型,江大人也打过猎吧?你觉着它俩比起野外狗熊如何?”   **路这才反应过来,心中升起一丝后怕,抹了抹额头汗水道:“是了,经方姑娘一提醒,原来这花熊果然不比狗熊瘦弱。”   “就是啊,你让狗熊坐一下子试试,保管骨断筋折。虽然花熊是我饲养的,素日里也算有灵性,若是江大人执意进去陪它们玩耍,它们心里也只会高兴,不会有害你之心,可问题是:它们控制不住力道啊。到时候它们觉着是用正常的劲儿,江大人你就要悲剧了,对吧?”   “是的是的。”**路连连点头,接着又纳闷道:“但泽铭怎么不怕?难道会功夫,被花熊坐住就不怕骨断筋折了?”   方采薇强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打着哈哈笑道:“江大人今儿怎么钻进牛角尖里了?这么浅显的道理还不明白?泽铭功夫好,对着花熊可以闪转腾挪,就算是和花熊扑在一起,他也有的是擒拿手段躲避招数,你有这些吗?我看江大人连爬树都够呛吧?”   “怎么可能”**路忿忿不平地大叫起来:“方姑娘休要小瞧我,想当年我还小的时候,那也是爬树好手,后院鸟窝被我祸祸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这话倒让方采薇好奇起来,因笑着道:“是吗?江大人竟还有这样好身手?那现在呢?现在也能爬的上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请假   **路摸摸鼻子,讪讪道:“现在嘛……咳咳,你也知道我是文人,这个……爬树这么不文雅的事,我怎么好意思再做?被人看见,我这脸往哪儿搁啊?我不像泽铭,脸皮都练出来了,我还是比较在意自己的形象了,所以从小到大,并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这话到最后忍不住暗搓搓自夸了一把,**路也是聪明人,知道适当时机宣传一下自己的形象,有利于日后追求工作的开展。不过很可惜,方采薇显然不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对这番话也浑不在意,要比宣传自己的形象,谁能比得过咱们大奶奶啊。   当下就点头笑道:“我明白我明白,好汉不提当年勇嘛。”   **路:……以后谁敢说我是第一毒舌我跟谁急,前有泽铭那个言词犀利的,后有他前妻这个心直口快的,我算什么?啊?在毒舌排行榜上,我算老几啊。   正尴尬时,就听远处有人喊方采薇,**路听着那一声声的“奶奶”,心中有些不平衡,眼见方采薇抽身欲走,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那个……方姑娘如今已经恢复自由身,还由着下人们这么叫,似乎有些不妥,该让她们改口的。”   “嗨!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有什么?她们叫顺口了,一时间要改也难,何苦去为这些事浪费精力。”方采薇挥挥手:“那行,江大人你反正认识路,看完花熊就去山海阁吧,我有事先走了。”   “方姑娘不会是还想着要和泽铭破镜重圆吧?”这是憋在**路心中许久的疑问,终于在这一刻看到方采薇“拒不改正”的态度后,忍不住问了出来。   “破镜重圆?”方采薇有些诧异:“没有,你怎么会这样想?我若有心破镜重圆,当初也不会那么决绝的和他和离啊。”   **路心中大石“嗖”一下就飞得无影无踪,因笑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若姑娘有意和泽铭重归于好,又放不下脸来说这话,我或许可以为你们传个信儿。既然姑娘没有这份心思,那总该为自己未来考虑一下,奴婢们称呼你做‘奶奶”,这太容易让人误会你和世子爷余情未了了。”   “噗”的一声,方采薇忍不住喷笑,看着**路摇头道:“江大人是个光风霁月一般的人物,竟也如此热爱八卦?好吧,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既不想和荆世子破镜重圆,也不想和别人再结连理,所以误不误会的,我也压根儿不在乎,你不用替我苦恼这个问题。”   “为什么?”**路急了:“方姑娘正当韶华,为什么就要心死如灰?难道这世间除了泽铭,就没有年轻俊杰能入你青眼吗?”   “言重了,我当然知道世间好男儿绝不止泽铭一个,但是爱情这种事,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曾经沧海难为水的道理,江大人身为才子,也应该明白的吧?”   其实方采薇有些疑惑,不知道**路今天吃错了什么药,这样关心自己的余生。但即便以她的想象力,也从未想过对方可能对自己有情,最大胆的猜测也就是:大概有什么人向**路透过话?所以让他来试探下我的态度?类似于上次原成通过兄嫂传话那般?   “我明白,可是我也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看着方采薇渐行渐远的背影,**路忍不住慢慢握紧拳头,低声但坚定地一字一字道:“比起你为人妇那段绝望的日子,现在已经是上天对我最大的仁慈,我又怎会因为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就黯然退却?方姑娘,我喜欢你,总有一天,我要郑重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当年望江楼的惊鸿一瞥,便是一见倾心,你说,我怎会放弃?怎能放弃?怎敢放弃?”   可惜,这番话方采薇一个字都没听到。   *************************   “你就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如今在户部做的好好儿,为什么又要重新回去?”   御书房内,皇帝陛下皱眉看着年轻英俊的表弟,语气有些不悦。   “皇上,学海无涯,书山为径。臣也是在离开翰林院后才赫然发现,原来我的知识还很不足,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所以臣在经过慎重考虑后,决定回翰林院好好攻读……”   不等说完,对面飞过来一本奏章,看速度皇帝陛下应该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他一介文人,绝对躲不过去。   “皇上,有话我们好好说,您别扔奏章啊,这都是朝臣们的心血。哎哟!这还是田阁老的折子呢,老爷子快七十了,点灯熬油的写这么一篇多不容易……”   “你少给我在那里扯东扯西。”   皇帝陛下一脸“臭小子休想糊弄朕”的严厉表情:“堂堂状元竟然能想出书到用时方恨少这种匪夷所思的理由,还要脸吗?你要是读书少,让别人怎么活?朕这朝堂上的大臣,上到阁老下到七八品的芝麻官儿,是不是都得去翰林院好好攻读?”   “不是,皇上,话不能这么说。不管阁老也好,还是那些芝麻官儿也好,绝大多数都比我年岁大,就算读书少,还有人生经历来弥补啊……”   声音戛然而止,**路看着皇上手里擎起的砚台,瑟缩地向旁边挪了两步:“皇上,表哥,有话咱们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您看看你表弟我,是吧?这么弱不禁风的,再让你砸出个好歹来,我还没成婚,没给家族开枝散叶呢,您于心何忍啊。”   皇帝愤愤将砚台往桌上一扔,心想这臭小子从哪儿学来了这么一套没脸没皮的耍赖法儿?从前他纵然有些无赖,也不会这么过分啊。不对,臭小子一定是有事情瞒着我,回翰林院,到底是为什么呢?朕须得好好儿问问。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别想着拿话来搪塞敷衍,不然朕不饶你。”皇帝坐回椅子里:“当然,如果是正当理由,朕也不会不近人情。” ☆、第三百七十九章:我也要请假   “皇上果然英明神武洞察万里。”   **路先拍了一句马屁,这才苦着脸道:“皇上,您也知道,臣到现在,身边也没个人陪着。父母急得要命,臣又何尝不急?只是此乃关系到终身幸福的大事,臣绝不要盲婚哑嫁,娶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根底,也未必会喜欢的女人。所以我就想回翰林院,领一份编书的差事,求皇上一道旨意,允我在家办公,到时候我去山海园,那里边名门闺秀众多,臣悄悄儿相看一番,待有了中意的人,自然也就可以解决这困扰良久的终身大事……”   **路说的诚恳,但皇帝陛下只是一味冷笑,只笑得这厮摸不着头脑,犹豫着停下话头,小心试探道:“皇上,您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皇帝呵呵笑道:“没什么意思,编,你接着往下编,朕洗耳恭听。”   “皇上这样说,真真折煞臣了,臣真是天大的冤屈,臣的情况,难道皇上不知道?”   **路立刻跪下大呼,却听皇帝冷哼道:“呸!在朕面前撒这种谎,你可还知道欺君之罪?”   “皇上虽然英明,可这凡事也要讲求证据,您怎么就一口咬定臣是撒谎?”   **路郑重举起一只手,严肃道:“皇上,臣发誓,臣真是为了终身大事,才出此下策。若是皇上误会臣要偷懒,臣也可以不去翰林院,只要皇上下旨,许臣不在衙门办公便可。”   皇帝见他说的这样诚恳,心中也不由狐疑起来,因正色道:“你是说真的?就是为了终身大事?”   “臣不敢欺骗皇上,若有半句虚言,让臣天打雷劈。”**路一脸的正气凛然,心中则想着皇上,我这可不是说谎,要追求方姑娘,娶她为妻,谁敢说我这不是终身大事?”   “真是这样的话,朕就破一次例,允许你不来衙门办公。”   皇帝想想这表弟都二十多了,还没娶妻生子,是有点儿凄惨,自己这个做表哥的,也不能不近人情,该帮一把还是要帮忙,于是点点头,同意了**路的请求。   虽然过程有点惊险,但结果总算让人满意。**路心中大喜,一个头就磕了下去:“皇上英明,臣多谢您照拂眷顾之心。”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早点成家,比什么都强,朕也不用每次都被母后念叨的耳朵生茧。”   皇帝没好气瞪了**路一眼,挥手道:“行了行了,没事儿快滚,回去自己和秦大人好好说,我可有言在先,允许你在外办公是没错,但你得安排好了,若敢泄露机密,或是耽误了正事,朕定严惩不赦。”   **路心愿达成,正是满心欢喜的时候,闻言没口子的答应道:“是是是,皇上放心,臣岂会连这点成算都没有?陛下,臣告退。”   话音落,便要转身出去,却就在此时,只听门外小太监高声道:“禀皇上,镇宁侯府世子求见。”   “泽铭怎么也过来了?”皇帝看了走到门口的**路:“你先留下,听听泽铭说什么,若是重要事情,还可以帮忙参详一下。”   **路这个时候自然是不愿意见荆泽铭的,只是皇帝发话,他不敢不遵,因眼睛骨碌碌转了两下,想着能不能找个理由推脱呢?结果就这么会儿工夫,那边荆泽铭已经大步走进来了,看见他不由愣了一下,接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才郑重向皇帝行礼参拜i.   “行了,都是自家人,这又不是在朝堂上,用不着这些繁文缛节。”   皇帝挥挥手,示意荆泽铭起身,然后温言问道:“泽铭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禀报?”   “呃……”荆泽铭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老实道:“回皇上的话,不是什么要事,是臣自己的事情,想来求皇上一道旨意。”   皇帝陛下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一套说词何其熟悉?不正是刚刚青路用过的?莫非一向兢兢业业的小舅子也要闹幺蛾子?   心中恼怒,面上却丝毫不露,沉声道:“哦?为你自己求旨意?这倒是新鲜,但不知你要求什么旨意。”   荆泽铭也是眉眼通透的精明人,听着皇帝这话有点不对劲,虽然表面波澜不兴,可话里总感觉隐含一丝杀气。他不由扭头看了看**路,却见这好朋友在旁边眼观鼻观口口观心,因暗自好笑,心想是了,这家伙什么时候老实过?今儿竟这样安静,定是他刚刚不知怎么惹恼了皇上,倒连累我吃挂落。   一面想着,便委婉道:“皇上,近日五城兵马司那边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且有好几位勋贵和将军在那里坐镇,因此臣斗胆,想向皇上讨几个月的假期,让臣在家中安心攻读,为今年秋闱和明年殿试做最后准备。”   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荆泽铭抬起头,就见龙案上那方砚台被重重摔在桌上,好悬没摔成两半,他吓了一跳,连忙道:“皇上,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怎么了?朕倒要问问你们,说,你和青路搞什么鬼?都串通好了是吧?他要请假,你也要请假,你们一文一武两个年青官员,都请了假在家,是要密谋什么?造反吗?”   皇帝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君临天下,登基后政治清明国家富强,可见其城府之深,原本不该是这么沉不住气的性子。只是面前两人,一个是他视为左膀的亲小舅子;一个是视为右臂的亲表弟,在两个最亲近的人面前,自然要比朝堂上放开许多。所谓高处不胜寒,皇帝也是人,也不愿意总端着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孔示人,一张一弛才是明君之道。   只是他这一发火不要紧,顿时把各怀心思的两个家伙吓懵了,连忙一起跪下叫道:“皇上明察,臣万万不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朕料着你们也不敢。”   皇帝站起身,从龙案后走出,来到两人面前停下脚步,指着他们道:“都给我站起来回话,好好儿说,到底一个个请假在家,是为了什么?” ☆、第三百八十章:死道友不死贫道   荆泽铭苦着脸道:“皇上,臣是为了温书……”   不等说完,就听皇帝呸了一声,骂道:“温书?你一个武将,温的什么书?以你才学,考进士很难吗?还是说,你贪心不足,想考个状元玩玩儿?”   荆泽铭昂首挺胸,坚定回道:“皇上,臣不是想考个状元玩玩儿,考状元是臣的理想,不是玩乐。”   皇帝一手捂住心口,指着荆泽铭:“你你你……好,你们两个,啊?真不愧是至交好友啊,这一个一个的,都是要气死朕是不是?”   “臣不敢。”荆泽铭正色拱手:“臣所言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   “屁!”皇帝陛下怒指**路:“你旁边那个,刚刚还举手对天赌咒发誓呢。”   “臣也可以举手对天赌咒发誓。”荆泽铭又看**路一眼,心想这货到底以什么理由要的假期,连赌咒发誓都用上了。   “只许一个人请假,你们俩商量着办吧。不是知己吗?发扬高风亮节,舍己为人的时刻到了。”   荆泽铭:……   **路:……   “皇上。”   两人一齐叫,**路本来对荆泽铭抱着一点愧疚,想为对方说几句话,但是再转念一想:别闹,这个时候两人正经是情敌,虽然方采薇撂下话说不可能和荆泽铭破镜重圆,但他才不信这厮就真死心了。安心攻读?怕是只有在山海园,在方姑娘的身边,这厮才能安心攻读吧?可你若安心了,我就不得安宁了啊,有数的,死道友不死贫道,泽铭啊,你别怪我无情。   一念及此,他便拱手道:“皇上,请您看在臣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从不懈怠的份儿上,就准许臣用这个假期将此事办了吧,别人都是成家才能立业,您不能让我业都立了,还没法成家啊,皇上,我可是你的亲表弟。”   嗯?   荆泽铭一听这话,心里就“咯噔”一下翻了个个儿,心想青路竟然是为了成家要的假期?若是为了成婚,朝廷自有假期,不用来皇上这里讨要,而皇上也不会发火,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样一想,不自禁就联想到了前阵子的怀疑,虽然连他自己都觉着这种心思有些草木皆兵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一念及此,也拱手坚定道:“皇上,三年前臣奋发攻书,原本要参加那一年的秋闱科举,后来皇上委臣以重任,臣带兵北征,耽误了那年科考,如今臣班师回朝,恰逢这一期科考盛事,自然要全力以赴,弥补当日之憾。”   “你这意思是说?朕当日让你出征,耽误了你考状元,如今就该赔给你一个?”   皇帝陛下鼻子都快气歪了,心想好嘛,瞅瞅这一个个恃宠而骄的:一个拿婚事来要挟;一个拿考状元来要挟。合着朕是你们父母啊,吃喝拉撒睡都要管着?   转念一想,虽然不是父母,却也是他们兄长一般的人,可不是都要管呢。因正没好气,就听荆泽铭正色道:“臣不敢。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乃是臣之荣幸。臣如今只是在不耽误工作的情况下,想要全力攻读,若是五城兵马司那边有要事需臣出力,臣自然责无旁贷。”   “罢了罢了,朕准了,给你们一个月的假期,该攻读的攻读,该找媳妇的找媳妇,到时候考不上状元,找不到媳妇,咱们再算账。”   意识到自己不但是君王,更是一个兄长的皇帝陛下陡然间就蔫了,不想再和这两个家伙纠缠,干脆全准了:反正他们现在还不是什么肱骨之臣,放一个月假也没什么,没有他们,朝廷还不运转了?扯什么犊子呢。   荆泽铭和**路大大松了口气,再次齐声谢恩,话音未落就被皇帝全赶了出去。   离开御书房,两个知交好友并肩而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荆泽铭到底忍不住问道:“你是相中了哪一家的姑娘吗?所以才要一个月假期办婚事。可这不是有你父母做主张罗?到你成婚时,自然有十几天的休憩日子,你何苦提前跑来和皇上索要假期?惹得他发火?”   **路听荆泽铭言词恳切,被强行按下去的良心又使劲儿冒出头来,他原本是想摊牌的,可此时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敷衍道:“你知道我的志向,定要找个志同道合的女子,只是我若整日在衙门里,别说女子了,连只母鸡都看不见,难道我一辈子不成家了?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我想着山海园那边,如今很有一些女眷们走动,以我的身份,想来也不会被误认为是唐突佳人的纨绔子,万一能有幸寻到有缘人,我自己终身幸福有靠,也能让父母祖父祖母都开心一下。”   荆泽铭起先还有些紧张,听到后来,**路只是想在山海园寻找佳人,目标显然不是方采薇,这才放下心,点头道:“你这样想也没错,只是山海园中,据说近来女眷们有些减少,大家都说那里连青楼妓女都可以进,生怕进去了掉身份。”   **路满不在乎道:“山海园原本就是对天下人开放,方姑娘又是一位奇女子,她不信佛,却比那些信佛之人还要善良,在她心里,是真正的人人平等。青楼妓女难道不是人?我倒觉着她的做法没错,我也不信那些女眷们能放着这么个好去处,只因为这样理由便终生不进园一步。不说别的,只说这京城中,有几个洁身自好的达官显贵?那些贵妇们若是这样有骨气的,就别和妓女们共用一个男人啊,这我才佩服她们呢。”   “这样说未免太狠了,难怪人家都说你嘴巴毒。”荆泽铭摇头失笑:“不过虽然言语刻薄,道理却是不错的。”   **路撇撇嘴,呵呵笑道:“你别只顾着说我,难道你以为自己的形象会比我好?谁不知道这京城里,和我这张毒嘴并列的就是你?”   “什么?”荆泽铭大惊:“还有这种说法?我平日里自认为人宽厚,哪有毒舌?” ☆、第三百八十一章:不对劲儿   “哈哈哈……”**路仰天长笑一声,接着笑容一收,撇嘴道:“你也知道那是你自认的,我何尝不是自认与人为善?结果毒舌这口锅还不是扣脑袋上了?行了,别挣扎了,毒舌就毒舌,平心而论,咱俩自从出道后,面对那些贪官昏官不作为的官,的确没说过什么好话,把他们讽刺的够呛。”   “出道?”荆泽铭也忍不住哑然失笑:“这是采薇喜欢说的话,没想到你竟然也学会了。”   “怎么?不行啊?”**路斜睨了荆泽铭一眼:“说起来,你用的好像比我多吧?好意思说我。”   荆泽铭笑道:“我和采薇在一起多长时间?你和她才相处多久?好了,我不和你一起走了,刚才进宫时娘娘让人传话,让我去她那里一趟,咱们就在这儿分开吧。”   **路点点头,目送他身影消失,才叹了口气,喃喃道:“朋友妻不可欺。但是泽铭,方姑娘已经不是你的妻子,我是有资格追求她的罢?”   这声音很小,与其说是扪心自问,倒不如说让自己坚定信心。最后**路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   “你们觉不觉着?最近这起事有些怪异?”   碧丝与芦苇芊芊小雀在菊花丛中游走,一面赏花一面闲谈,听碧丝这样说,芦苇一边剪下只白色绣球,一边笑问道:“碧丝姐姐又发现什么了?”   “江大人啊,他是户部的官员,如今怎么倒来了咱们山海园长住?偏偏又不是住在山海阁的包间中,反而住在离竹苑不远处的那个草堂里。”   碧丝也剪下一朵黄红相间的“花间碎玉”,一边认真道,话音未落,就听芊芊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江大人是才子,才子不都是好这一口吗?用他的话是怎样说的?对了,天然意趣。”   碧丝没好气白了她一眼,撇嘴道:“什么天然意趣?所谓的天然意趣,乡下有的是,怎么不见江大人去乡下住?倒跑来山海园找什么天然意趣,那草堂是人工搭建的,不临山不靠水,母鸡都没养一只,有个鬼的天然意趣。”   “姐姐说的也有道理,那你说江大人为什么要搬去那里住?他一个富贵子弟,总不可能是厌倦了华屋美厦,特意跑这草堂里体会贫民生活吧?”   小雀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碧丝便一挑眉,招手将她们叫到一起,小声道:“你们听我的话,看着吧,我觉得江大人对奶奶抱有一点心……”   不等说完,只见面前三人全都瞪大眼睛,好半晌,芦苇才喃喃道:“碧丝姐姐,在我心里,当然觉着奶奶是世上最好的女人,可即便如此,你这想法也未免太大胆了。江大人是什么人?保国公府的嫡孙,将来保国公的位子就是他的,他就是娶公主,也绰绰有余,怎么会娶奶奶呢?奶奶再好,毕竟也是妇人。”   碧丝得意道:“那又如何?你刚刚也说了,就算奶奶是妇人,在你心里也是最好的,你怎知江大人不是这样想?从咱们奶奶搬来山海园,我看他三天两头就要过来嘘寒问暖的,到如今更是堂而皇之搬过来住,若说他不是对奶奶有意,我头割了给你。”   “别别别,我要你的头做什么?”芦苇连连摇手,又听芊芊小声道:“如果……如果碧丝姐姐说的是真的,那世子爷怎么办?我看世子爷如今过来的也勤快,前些天你不还说世子爷和奶奶也是藕断丝连吗?”   碧丝扶住额头,深沉道:“世子爷当然也是对奶奶旧情难忘,但这不妨碍江大人也对奶奶情有独钟啊。唉!怪只怪奶奶太好了,越是像世子爷和江大人这样不俗的男人,越明白她的好,自然趋之若鹜,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行啊,我们碧丝如今用起成语着实熟练得很,看来当日在侯府里跟着二姑娘三姑娘学的东西,都真正是吃进肚子里了。”   身后响起一个调笑的声音,吓了碧丝一跳,扭头一看,就见梅姨娘穿着件月白长衫,身旁碧枫陪着,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碧丝便嘻嘻笑道:“这话让娘子听去,我是不怕的。娘子你说,你是不是也觉着江大人对奶奶有点心思?”   梅姨娘摇头笑道:“我不知道,不过你这话小心让世子爷和奶奶听到,不然我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碧丝吐了吐舌头,显然对荆泽铭和方采薇还是有些惧怕的,因笑着又摘下一朵金腰带,讨好笑着来到梅姨娘面前,要替她插在鬓边,恰在此时,就见绿枝走过来,一脸疑惑之色,边走边咕哝着些什么。   碧丝就上前笑道:“过几日就是婚期,你不在房里安心准备嫁妆,跑出来做什么?”   绿枝道:“我何尝不是在房中?后来听说世子爷过来了,就连忙到奶奶屋里伺候着,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江大人才搬过来几天?爷如今也说他要安心攻读,让奶奶在竹苑外给他找个地方住。”   碧丝和芊芊等人一下子捂住嘴巴,就连梅姨娘脸上也满是惊诧之色,轻声道:“世子爷也要过来?这是怎么说?他不住府里,那府中岂不是都要让表姑娘把持了?”   碧丝道:“爷的性子,原本就不耐心在后院,所以就住在府里,李姑娘该把持还是会把持。我只是奇怪,他提这样要求,倒像是和江大人打擂台似得,绿枝,奶奶怎么说?”   绿枝道:“奶奶能怎么说?当然不同意,可是爷搬出了江大人,奶奶也没办法。你不知道就在江大人草堂对面不远,便是清月亭吗?爷说稍微改一下,把四周封死,就是一间正经不错的屋子,他就住在那里。”   梅姨娘和碧丝等人尽皆无语,好半晌,碧丝才哭笑不得道:“好嘛,让他们这一闹,咱们这竹苑成了什么?菜市场么?”   绿枝道:“奶奶也这样说,可有什么办法?这两位别说咱们惹不起,就惹得起,难道便好意思扫地出门?当日江大人帮了咱们多少?更不用提若不是爷,这山海园都不会到咱们手里。” ☆、第三百八十二章:自欺欺人   众人一听,是这么个理儿没错。连方采薇这样强悍的,都没办法将拒绝的话说出口,那实在是因为这二位对她们这支娘子军的情义太深重了。   “三国鼎立之势已成,日后这竹苑怕是要热闹了。”梅姨娘轻摇臻首,看着远处掩映在层层绿意中的草堂和凉亭一角,心中满是荒谬感觉。   ***********************   “你看你大哥住进来了,也想效仿他,在园子里寻一个住处?”   方采薇笑眯眯看着面前一脸希翼的荆泽贤,见他连连点头,便倏然将笑容一收,狠狠把手中几张纸卷成纸筒状掷到他面前,咬牙训斥道:“你做梦。媳妇都快生产了,你倒好,不想回家了是吧?出息了啊。敢情我前阵子和你说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你不用分辩,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无非就是弟妹眼里没有你,只盯着那些铺子的话,你和她没办法说到一起去。但是这个特殊时刻,她纵有千般不好,也是为你们荆家生儿育女,你一个大男人,这会儿不说给她依靠,倒有脸跑我这里躲清静,你自己问问该不该?回去,立刻给我回侯府,再敢多说一句,以后你都不要再进这园子了。到时候我让人敲锣打鼓,满大街告诉人去,就说荆家二爷非常荣幸的成为第一位上了山海园黑名单的客人。”   荆泽贤让这前大嫂劈头盖脸一顿训,都快退到门口了,偏偏这会儿听见新名词,好奇心发作,到底不怕死问了一句:“嫂子,黑名单是什么意思?”   “黑名单就是以后不准进山海园的名单,但凡在这园中犯了大错的,上到这个黑名单上,以后就别想进这园子一步,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荆泽贤转头就往门外蹿:“嫂子息怒,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好好向产婆请教怎么让你弟妹平平安安过了生产这一关。”   说完抱头鼠窜而去。直到他都跑没影了,街门外杏树后方转出两个人影,不是荆泽铭和**路还会有谁?   “看来方姑娘对咱们两个真是不错了。”**路看着荆泽贤消失的方向:“最起码她没把咱俩骂个狗血喷头。”   “这事儿本就是泽贤不对,也难怪采薇骂他。”世子爷淡淡说着,二十多年兄弟情的巨轮说翻就翻。   “你以为只有泽贤不对?咱们两个不在衙门办公,倒跑来这里给方姑娘当门神,这事儿难道就对了?”   **路轻哼一声,却见荆泽铭眼皮子都不动一下,沉声道:“我反正也没什么公务,不像你,如今正是秋日,户部官员都忙得四脚朝天,你还跑到这里看什么佳人,你扪心自问,这应该吗?”   “喂!说话要凭良心,我虽然身处山海园中,但我的心是和户部同僚们紧紧系在一起的。你没看我每天要批多少公文?今儿早上侍郎大人还说,我是所有官员里做事最勤勉最迅捷的。”   “你年轻力壮,好意思去和那些老大人比?”荆泽铭冷笑一声:“再说,你不是说要来山海园中相看佳人?那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路心里一跳,表面上却云淡风轻道:“自从方姑娘的女子店开张,每日里来她这儿拜访的命妇贵女不计其数,我住在草堂中,恰好可以阅尽京城春色,选在这里,可谓是得天独厚。倒是你,你既是安心攻读,在家里不行么?非要搬来此处?”   荆泽铭道:“家中从采薇和梅儿走了之后,我也没甚牵挂,再说因为三妹妹眼看就要嫁人,府里为她的婚事,人人都忙得要命,我哪里能安心?倒不如来到此处,白日竹林幽静,夜晚月朗风清,才是认真攻读的好所在。”   说完看向**路,却见对方也在看着他。曾经的知己好友,此时彼此相看的视线里都隐隐含了戒备之意。   但很快两人又同时呵呵呵地干笑两声,显然在友谊巨轮还没有彻底翻船之前,谁都不想去捅开那层能让船毁情亡的窗户纸,宁愿都这样自欺欺人的维持着巨轮表面的平衡。   ***************************   “奶奶这出血量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啊。怎么回事?别不是要难产血山崩的前兆吧?”   从温氏的卧房出来,两个产婆悄悄走到院中那架葡萄下,四处看看没人,其中一人便小声问另一人,却听对方小声道:“嘘!别说,前几日她就有少量出血,我不过说了句‘奶奶吃东西要注意些,可别出了意外。’结果就挨了两个耳光,说我咒她。你这会儿要是去和她说,还不知要挨几个嘴巴呢。横竖她是太医之女,这方面的知识想来是有的,大概知道没事儿,才会不在意吧。”   先前说话的产婆便抖了抖身子,连声道:“你说的没错,定是这样的,既如此,我也不多嘴了。但愿老天保佑,让她这一个多月平安过去,咱们领了赏银离开就好。”   话音未落,忽见台阶上房门打开,宝珠走出来,吩咐廊下一个小丫头道:“去,到表姑娘那里,让做两碗酸梅汤,就说奶奶想喝。”   小丫头答应一声去了,宝珠转身进屋。两个产婆面面相觑,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便小声道:“听说那位表姑娘如今就是这府里管事的,二奶奶竟把人家当成了使唤人,这未免也太跋扈了些。”   另一个婆子道:“你知道什么?那位表姑娘不过是寄人篱下,没名没分的却把持府里大权,这正常吗?叫我说,她不过是暂时替二奶奶管事儿罢了,等二奶奶生下孩子满月,那表姑娘妥妥要交权的,这会儿还不使劲儿巴结着?二奶奶将她当成使唤人一般对待,或许还正合人家心意呢,用得着你在这里打抱不平?”   说完身旁产婆也笑了,点头道:“你说得对,咱们在这府里好吃好喝的住着,操这些心做什么?倒不如回去就着煮豆子再吃两盅酒。”说着话两人便慢吞吞去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插不上话   “我记得你曾说过,花熊是独居野兽,当年两只还小,可以在一起做个伴儿。如今这快四年了,看它们体型,分明也是长成了大熊,怎么还这样腻歪在一起?平日里也不打架么?”   秋高云淡,恰是一年里最舒爽的季节。这一日午后,**路闲来无事,便来到竹苑拜访,声称想去看看花熊。说的方采薇也动了心思,正要和他一起去,就见荆泽铭也过来了,听说要去看花熊,便也自称看书看得头昏脑涨,恰好去看看花熊嬉戏,顺便散心。   于是方采薇便带着若明珠和绿枝碧丝等人和他们一起过来,见园里两只花熊并排躺在木架上,荆泽铭想起方采薇曾经说过的话,不由疑惑问了一句。   对于这明显违背熊猫生活规律的行为,方采薇也无从解释,听见荆泽铭如此问,不由无奈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或许是因为它们如今不是生活在山林中,只有彼此相依为命,所以习惯了对方存在,也就不用强调一定要独居了。”   荆泽铭点点头,忽地又笑道:“是了,到现在还不知道团团圆圆是公是母么?也不知能不能配成一对,到时候给你生一只小花熊。”   方采薇摊手道:“哪里能知道呢?它们的性别本来就很不好分辨,我也不是专门饲养它们的,熟悉它们特性,等到大一些,人就不敢近身了,更看不出来,反正顺其自然吧,最重要是它们活得逍遥自在,这就好。”   荆泽铭点点头,那边**路半天没插上话,此时便忍不住道:“方姑娘何必谦虚?你这样的还不叫熟悉花熊特性,天下间还有谁敢夸口熟悉它们?我也曾翻过从前人的一些资料,说这个大家伙蜀中居多,有那富贵人家喜它憨态可掬,也曾动过豢养念头,但最后没有几个能够养活的,就算勉强养活,或一年,三年,五年,就算是养的时间长了,且恹恹的也没有精神,不然你以为御花园里为何没有它一席之地?”   方采薇听了这话,心中很为那些枉死的花熊难过,一时间沉默不语。这里荆泽铭就看了**路一眼,轻声道:“这不过是寥寥几个人尝试一回,发现不行,自然就不养了,采薇不要难过,枉死的花熊并不多。且我听说这两年乡下有捕获花熊的,因为你给的补偿丰厚,所以都放回去了,并没有谁宰来吃肉,它们的毛皮也不是上等,算来算去,倒不如去你那里领补偿来的便宜。这就是你为花熊做的好事,它们若有知,心里不知怎么感激你呢。”   “我不用它们感激我,能让它们在竹林里逍遥快活,便是我最大的心愿。”被荆泽铭提醒,方采薇想到自己这两年的确救下了数十头滚滚,心情果然转好。   一旁**路在心里叹了口气:越是那两个人在一起,就越能发现他们两个志趣相投的可怕之处。   譬如此时,自己好歹也是才子,有心说话,自然不缺少话题,可是竟很难插进他们的谈话中,刚刚好不容易插进去一句,反而惹得方采薇伤心,最后还是荆泽铭将话圆回来,重新讨了佳人欢心,可见他们双方对彼此的了解之深。   也幸亏就是我啊,信念坚定百折不回,若是别人,让他们两个人这么虐法儿,早灰心丧气打道回府了。但是**路,你不能就这么打退堂鼓,拿出从小到大不到黄河心不死不碰南墙不回头的精神来,了解再深又怎样?有那李秋芳帮你拖着泽铭后腿呢,好好把握,你还是有机会的。   正想着,忽然就见荆泽铭轻松越过墙头,他大吃一惊,这一刻对好朋友的关心终究是胜过了醋意,因连忙大叫道:“泽铭不行,那花熊会伤人的。”   “无妨。”荆泽铭回头看到**路脸上真诚的关心焦急,心中一暖,微笑道:“我和这花熊熟悉的很,它们伤不了我。”   **路这时候也想起当日方采薇说过的话,因脸上就有些讪讪的,呐呐道:“好吧,总之你小心些。”   “嗯。”荆泽铭点点头,忽听方采薇一声惊叫,连忙转身,就见团团圆圆已经从木架上冲下,欢快地向他跑过来,胖胖的身子上毛皮和肉一起抖动着,两只黑色的圆耳朵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嗯嗯嗯……咩咩咩……”   两只花熊欢叫着,到得荆泽铭身前,不约而同抬起两只前腿就是一个熊扑。   荆泽铭侧身闪过,接着猿臂轻舒,抓住团团的一只前腿拽了过来,他微微用了点内力,团团众达二百多斤的身子顿时就被他拽倒在地上。   团团也不以为意,踢蹬着四只熊掌和荆泽铭嬉戏,一边还动不动抬起脑袋想去啃他。   **路就见那个潇洒身影格挡躲闪,片刻不离团团下腹部,想是正在分辩团团性别。只是动作虽快,团团却也是个蛮不讲理的熊孩子,玩的兴起就是一通即兴发挥,只看得**路和方采薇都捏了一把汗。   “荆世子,不要强求了,团团的熊来疯都快被你勾起来了,这太容易有闪失,你快回来吧。”   方采薇将手放在嘴边大叫,那一声“荆世子”让刚刚陷入自惭形秽中的**路稍微又恢复了些信心,于是也帮忙叫道:“泽铭,君子不立危熊之旁,快回来吧。你管它们是雄是雌呢。”   荆泽铭不理他俩,只是叫道:“无妨,我撑得住。”   说完大概是查清楚了团团的性别,接着转战圆圆。却不料刚把圆圆拽倒,原本玩疯了咬着自己尾巴啃的团团忽然爬起来,嗯嗯叫着冲向荆泽铭。   “得!这不是很清楚了吗?明显团团是雄性,圆圆是雌性。”**路小声咕哝了一句,接着就听方采薇疑惑道:“何以见得?”   “多明显啊,你没看见泽铭拽倒圆圆后团团的表现?明摆着是冲冠一怒为红熊嘛。”**路一摊手:“或者也勉强可以叫做英熊救美?” ☆、第三百八十四章:我愿意   “噗!”方采薇忍不住笑了,细细看一回,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味道。只是心中更担心荆泽铭,生怕他艺高太过胆大,结果失手了。善泳者溺,这可是至理名言。   因又劝了两句,不过荆泽铭始终不听,到底陪着两只熊玩了好一会儿,这才抛下它们迅速跑出来。   “你这人也真是固执,那么劝,偏偏不听。你看看你把它俩撩拨的,从没看见这么疯过,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和你爹娘老太太她们交代?”   方采薇咬牙瞪着荆泽铭,待看见对方脸上汗水将尘土冲刷成一道道沟壑,脑袋上还顶着几根草屑,又不觉笑了,想到自己只是提了一句,这男人便二话不说冲进去要替自己辨明团团圆圆的性别,虽说有些鲁莽,却也说明他对自己的心意,因心中百味杂陈,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没事儿。”荆泽铭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呵呵笑道:“我对它们足够熟悉,包括它们的力道啊,速度啊,习惯啊什么的,都了解的够清楚,这才敢接受重任,不然难道我失心疯了?跑过去玩命。”   方采薇叹道:“我不过是随口一提,哪里算得上什么重任?你这也太……唉!”   那一声“唉”饱含了太多无法述说的情感:遗憾,无奈,担忧等等等等。   荆泽铭听明白了,沉默了一下方展颜一笑,轻声道:“无妨,是我自己愿意的,这几日读书都快读傻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活动活动筋骨。”   这两人两两相望脉脉无言,发现自己彻底成为路人的**路心里叹口气,为自己黑不见底的情路哀叹一声,便以百折不挠的精神插口道:“那泽铭到底分辨出团团圆圆的性别了吗?”   “差不多了。”荆泽铭擦擦头上汗水:“果然如采薇所说,不太好看呢,我也只是大致觉得,圆圆可能是母熊,团团是公熊,到底准不准,就不知道了。”   **路:……“敢情你只是去陪玩了一回?”   “什么话?你没看见我多努力?陪玩?有这么费劲的陪玩吗?”荆泽铭白了**路一眼,总觉着好友这话是包藏祸心,刻意抹杀自己的“功绩”。   “说起来,你这么了解花熊,难道就是在从前的摸爬滚打中锻炼出来的?这也未免太神奇了吧。”   都是聪明人,**路自然也察觉到荆泽铭的疑惑,连忙不动声色转了话题,果然,就听对方哈哈笑道:“这有什么神奇的?我和它们玩了快一年,每一次玩耍过程,它们的力道速度什么我都记着呢,若是这样还不能了解,怎好意思说我武功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不仅适用于人,同样适用于熊,明白吗?”   “喂喂喂!什么意思?你把团团圆圆当敌人啊?还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方采薇冷哼一声,荆泽铭嘿嘿一笑:“不是当成敌人,我是为了自保嘛。你是它们的主人,和它们朝夕相处,我却离开它们两年,在它们心目中地位本就岌岌可危,若不能舍命陪熊玩耍一回,怎可能和你平起平坐?”   “你还想和我平起平坐?”方采薇冲荆泽铭翻个白眼:“长得不美,想得倒挺美。”   “理想嘛,难道还不让我做一回美梦?”荆泽铭也笑了:“是你说过的,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方采薇一愣,星爷这句台词又勾起她久违的思乡之情,然而想到旁边还有一枚江大人,显然不能露出异样情绪,于是只好冷笑一声,假装不屑道:“做梦当然是可以,但非要去做白日梦,就是你的不对了。”   **路在旁边默默看着他俩打趣,一边轻轻摩挲下巴,暗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花熊的力量。泽铭这厮从搬来山海园后,明明也没看见方姑娘对他怎么亲热,但和花熊玩过一回,这态度就全变了,若不是对方姑娘知之甚深,谁不道他们两个是藕断丝连?不行,不能让泽铭专美于前,这样下去我很危险啊。唔!那我是不是该把曾经学过的花拳绣腿捡起来,继续深造呢?   他这一走神,再听的时候,才发现荆泽铭和方采薇已经换了话题。   “说起来,三妹妹快要出嫁了吧?”也不知怎么从花熊的问题直接扭转到三姑娘出嫁上面,反正这曾经的夫妻俩就是有这种随时转换话题无缝对接的本事。   “是,十月初八,还有一个多月,因为张家比较着急,三妹妹的年龄也不小了,所以两家在日子方面一拍即合。”荆泽铭点点头,微笑回答。   方采薇想起那个有些清高的女孩子,面上也浮现出笑容,轻声道:“我在府里的时候,看三妹妹对婚事不是很热衷,如今我离开这么些日子,她竟然就要出嫁了。也不知有没有人关心她?问问她的想法,她可是愿意的吗?”   荆泽铭道:“你是知道我的,如今你不在府里,我几乎不怎么去后院了,偶尔在老太太那里碰见她,觉着她如今稳重了许多,从前你太惯着她,你走之后,她倒成大姑娘了。二妹妹前些天回来过,在她院里住了三天,她们姐妹感情一直要好,许是看见二妹妹成婚后十分幸福,所以三妹妹心结也解开,并没有听说她对这门婚事十分反对。”   方采薇低头不语,心中只余叹息:荆泽铭到底是男人,怎会明白女儿家的心思?荆初雪分明是知道反抗无望,所以才闭口不言。说起来,自己决然离府,曾经被罩在她羽翼下的人,一个个仿佛都失去了依靠,梅姨娘总算是借着病重回到自己身边,剩下荆初雪,却是再没有理由帮她,也不知道小姑娘现如今会是什么处境,荆泽铭为她迅速成熟而欣慰,可方采薇却只有心疼:这种成熟对于一个侯门女孩儿来说,是多么残酷而悲哀啊。   只是这些话也不好说,说出来荆泽铭也不可能理解:合着侯府那么多亲人,都比不上自己这个前大嫂?没有这么往脸上贴金的。 ☆、第三百八十五章:羡慕嫉妒恨   因便淡淡道:“之前我让你好好儿查一下那张家三少爷,你查了吗?他没有问题吧?”   “没有什么问题。那张达就是出身大富之家,许是从小被父母严格要求,所以为人沉默寡言一些,表面上带着点儿冷厉。他来过府里两次,我虽没见着,老爷对他却是赞赏有加,说他聪明的很,又难得有一份儿果断稳重。”   方采薇心想老爷的眼光也未必准确,当日他不也没看出李秋芳的包藏祸心吗?不过荆泽铭既然没查出问题,那应该就真的没什么问题吧。因点头道:“这还好。是了,我听东明说,他们家老三老四比别的兄弟都优秀,所以暗中争持的厉害,到时候三妹妹嫁过去,不会再因为兄弟相争而受害吧?”   荆泽铭摇头道:“这不可能。更何况,如今三妹妹既然嫁过去,也就不存在什么兄弟相争了。”   方采薇本想问为什么,转念一想明白过来:是啊,荆初雪是什么身份?就算是侯门庶女,对于那张家一介皇商来说,也是严重的下嫁了。她嫁过去,她的郎君自然就是张家未来家主。就算从前有什么兄弟相争,随着这一桩婚事的敲定,局面也就稳定下来,不会再有任何翻盘余地。   正想着,就听**路也笑道:“说起来,我也知道张家那兄弟两个,不过张达我没见过,倒是和张显曾经在饭桌上说过两句话,给我的印象还不错,只可惜他是庶子,不然倒也是三姑娘的良配。”   荆泽铭道:“张百万能生出这样两个儿子,也是祖上积德了。我也听说过张显的名声,说他宽容平和,想来所谓的兄弟相争,也不过是民间以讹传讹居多,就算两兄弟有点小争持,也是无伤大雅,日后三妹妹嫁过去,尘埃落定主次分明,自然就该兄弟齐心兴盛家族了。”   **路道:“可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那张家如今不过是个皇商,等到将来三妹妹和张达有了后代,有你这样的舅舅依靠,从小学文习武,日后便该出将入相了。”   荆泽铭忍不住失笑,摇头道:“看看你说的话,若真有这么容易,天下间一半人可以出将入相了,你当这是吃大白菜么?”   **路嘿嘿一笑,忽听方采薇在旁边道:“三妹妹成婚,我就不回府了,只是有些东西,原本就答应送她的,如今终于准备齐全,你看看什么时候回府,就帮我带回去给她。”   “好。”荆泽铭痛快答应下来,接着又笑道:“你送的东西,想来三妹妹是一定喜欢的。”   “那可不一定。”方采薇苦笑,暗道小女孩儿的心思比海底还深,我那么突然离开,梅姨娘说三妹妹再没提过我,说不定心里早把我恨上了。   只是这也无可奈何,生活便是如此,哪里能面面俱到考虑周全?   三人离开花熊园,眼看便要回到方采薇居住的院落,就见方东明急急跑过来,看见方采薇,便急着道:“白河村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从月初到现在,村民们已经放了好几只花熊,过去整个冬天也未必能遇上这么多只,所以庄头怀疑是大家撒谎,这之后有花熊消息,他就亲自赶去,发现还真是这样,因此派人过来请示娘子,是不是减少一些补偿?不然照着这势头,一个秋冬下来,怕是要赔出去几千斤粮呢。”   “嗯?”   方采薇愣了一下,接着眉头锁起,想了想道:“行,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去告诉那来报信的人一声,就说过两天我会亲自去乡下一趟。不是信不过他们,而是花熊有这样异常状态,我担心山上有了什么变故,所以要去看一下,你让他们准备好几间房舍,留着我们过去住。”   话音刚落,就听荆泽铭和**路异口同声道:“既如此,那我们陪采薇(方姑娘)一起去。”   “不行。”   方采薇瞪了两人一眼:“你们俩一个给我好好温书,为考状元做最后冲刺;一个给我好好寻找佳人,赶紧解决终身大事。去庄子上这件事,没有你们的份儿。”   荆泽铭和**路哪里肯听,仗着“两人力量大”还想据理力争,却被方采薇一句“若是不听话,就搬出山海园。”给彻底压制住。   “什么啊?这分明是父母管教小孩子的口气,难道我们是小孩儿吗?”   **路盯着方采薇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愤愤不平跺脚,却听荆泽铭叹口气道:“别说,好像还真有些幼稚。”   **路:……“泽铭你什么意思?咱俩是不是一路的?”   “当然不是。”荆泽铭背着手缓缓前行:“我是来读书的,你是来相亲的。说起来,你不留在山海园相看佳人,闹着要跟采薇去乡下是几个意思?”   “天天看佳人,看的眼睛都花了,我也想去乡下换个心情嘛,钓钓鱼打打猎。山海园再好,可是没有高山大河,这些只有乡下才有。”   **路连忙掩饰着,然后看向荆泽铭,冷笑道:“你也别说我,你难道忘了?李姑娘还在府里呢,你这样讨好前妻,又是几个意思?”   荆泽铭沉默不语,好半晌才叹口气道:“我也知道如今挽回不了什么,可是陪在她身边,只要每日里能看着她,这样说说话,我就知足了。”   妈的炫耀啊,这是哧裸裸的炫耀啊。   **路忍不住伸手捂住心口,只觉万分悲哀:荆泽铭这厮多幸福啊,和采薇做了好几年夫妻,如今还可以大大方方说出这种话。自己呢?却到现在都不敢把一番情意昭告世人,怕父母阻挠好友反目,更害怕会吓跑方采薇,从此后再也见不到对方。   “怎么了?”忽听身旁荆泽铭关切问了一句,**路放下手,冷哼一声道:“听见你这话里的藕断丝连,心口疼。我说泽铭,你也考虑一下我这年过二十还没遇见爱人的单身汉的心情好不好?在我面前说这样话,故意刺激我吗?” ☆、第三百八十六章:爱熊如命   “别血口喷人啊。我现在失去采薇,自己都变成单身汉,生活一塌糊涂,还哪有资格刺激你?咱们两个正是同病相怜,你不说为我难过,竟然还污蔑我刺激你,这是要自相残杀吗?”   “唉!”   **路也叹了口气,接着不甘心道:“所以乡下咱们真不去了?可是方姑娘身边全是娘子军,她们去乡下,你不担心?”   “我倒是想担心,也得看采薇给不给这个机会啊。别忘了,阿甲和他身边几个亲卫现在就是她的保镖,真去乡下,有阿甲和傅东风足够了,轮也轮不到我们。而且采薇的脾气我了解,她既不许我们去,我们若不听,日后就真别在山海园住了,你要去随意,我是不会因小失大的。”   “好吧。”**路叹了口气,连荆泽铭都这样说了,他觉着自己还是不要以身试法的好。   也所以,当第三天方采薇带着几个婆子和阿甲傅东风方东明等人离开山海园,江大人在遍寻不着荆泽铭,最后判断对方是偷偷跟着去了乡下后,不由跳脚大怒,捶胸顿足懊悔自己还是太天真。然后果断带了几个护院追随着方采薇的马车而去。   ************************   “山上有一部分竹子开花了?”   面对几个猎户的回报,方采薇彻底傻眼:“哦……开花的竹子多吗?不会……全都开了吧?”要真是这样,那可要亲命了,别说她没有能力往山上运送竹子,就算有这个能力,她到哪儿找那么多竹子去?   “不是,应该只是一少半,但是有些老弱病残的花熊就受不了,所以下山来村子里找吃的。”   猎户连忙解释,他知道方采薇的身份,所以语气里满是恭敬,就没有身份之说,单凭这女人为了花熊,接济了那么多村民之事,也足够赢得大家的喜爱尊敬。   “哦,只是部分的话,应该还好。”方采薇松了口气,她对这些知识知之甚少,只是从前偶尔看过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的一点科普,好像是四川那边的滚滚多以箭竹为主食,而箭竹这个家族也是最狠毒的,一旦开花,就全族参与,连根漏网之竹都找不到。所以若是它们开花,滚滚就的确面临生存的严峻考验,或迁徙或艰苦度日,甚至有一些会被饿死。   “最近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听说已经放走了十几只花熊,附近有没有村民受伤?”   方采薇打起精神,关心地询问村民近况,众生平等,决不能因为滚滚而对村民们漠不关心,不然会引起反感。   “回夫人的话,大家伙儿谨遵夫人的教导,发现只要不围观不惊扰不捕捉,这样一来,那些大家伙也都十分和善,吃了东西就走,并不伤人。”   猎户呵呵笑着:“说起来,我也是打猎几十年,猎到过的狗熊有几十只,没想到这花熊和狗熊外形差不多,性情却相差甚远,山里的狗熊凶得很呢。”   方采薇胡乱点着头,心想胡说,我们滚滚的外形多萌多可爱,怎么能和狗熊相提并论?不过这架空时代的地理是不是有些怪异啊?在地球上,狗熊不是东北特产吗?滚滚是四川和秦岭那边的,这俩能生活在同一地区?呼!好吧,不想了,头疼,这些就交给这时代后世那些科学家研究吧,现在我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安排这些花熊。   “好了,你回去吧,多谢你提供的线索,如果这两天还有花熊下山,可能的话,就来告诉我一声。绿枝,拿二两银子给他。”   绿枝答应一声,拿出一块银子给那猎户,看他欢天喜地去了。这才回转身来,笑着对门口若明珠道:“完了,这阵子咱们奶奶心思不会放到别的地方去了,妥妥儿都在花熊这里呢。”   若明珠也忍不住笑着点头,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她们已经了解方采薇对于滚滚的痴迷。   “救助一只两只滚滚算得了什么?总得在能力范围之内,让更多滚滚有竹吃,幸福度过熊生,这才不枉穿越一场。”   方采薇果然陷入了沉思。一面悄声自言自语,一面就想着要为更多熊猫谋幸福,因谋划了一阵,便从荷包里拿出炭笔,拽过桌上一本信笺,刷刷刷写起来。   第一步:要先买下几片山脚之地。第二步:这些地方全部用来种植竹子,收集本地滚滚喜食的竹子种类。第三步:放养家畜之类,划为自然保护区,不许当地民众进去打扰,专供老弱病残滚滚秋冬季下山采食……   列完大致步骤,自己看一遍:计划还是可行的。但是,必然不可能一蹴而就,真要达成自己“为天下滚滚谋幸福”的目标,还不知道要多久,尤其是她百事缠身,根本不可能放弃所有来专心干这一件事。   如果这个时候老板还在就好了,他有人脉有能力,随便找两个人帮忙,再帮我出谋划策,这事儿都能快一些实现。可惜啊可惜,到如今,别说滚滚,报纸的着落都不知道在哪里。   方采薇叹了口气,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有些思念前夫。虽然对方现在还是围着她身边转,但毕竟两人已经和离,该保持的距离还是要保持住,这也就是自己从不主动开口求他帮忙的原因。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手底下可用的人手太少,等手头再宽裕些,就得继续招兵买马,不然这么多事都要齐头并进,自己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够用啊。   **********************   “爷,你说奶奶现在在干什么呢?从她来了乡下庄子,似乎也没见她出去过。”   离方采薇的田庄不远处,有一座三进的大宅院,原本是一个地主建造的别院,想养两个小老婆来着,后来被老婆发现,那地主老财耳朵差点儿被拧掉,只好含泪将这处宅子贱卖,被当时侯府田庄的管家买下,充为侯府产业。   当日荆泽铭将那处田庄送给了方采薇,这栋宅子却被留下来,且其它几处田庄旁边,也都有这样一座近水楼台的宅子在他名下,这倒不是什么预谋,只是世子爷想留个念想罢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心有灵犀   此时听见双喜的话,荆泽铭便微微一笑,淡然道:“应该是在为山上这些花熊们筹划吧,想着怎样才能让它们食住无忧,老有所依。”   “不是吧?”双喜差点儿没把口水喷出来:“食住无忧老有所依?百姓们流离失所的还有不少,奶奶就想把心思都用在花熊身上?这……这未免有点舍本逐末了。”   荆泽铭看了小厮一眼,淡淡道:“百姓的生活自有朝廷官员管理关心,你们奶奶作为个人,自然要关心她最喜欢的,用她的话,那是怎么说?她对花熊……”   “脑残粉。”双喜一个激灵,想起方采薇说过的话:“奶奶说过,她对花熊就是无条件的全心信任和喜爱,就算为此有些什么脑子被驴踢的举动,也是心甘情愿,这就叫脑残粉。”   荆泽铭也忍不住笑了,点头道:“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所以这一次有这么多花熊下山觅食,对于她来说,形势很严峻了,她必定要为花熊做些事的。”   “那世子爷是否能猜出奶奶会为花熊做什么事?”双福在一旁插口,而双喜则在旁边喃喃自语:“真是奇了怪,别人家的女人都是喜欢什么猫啊狗啊,怎么我们奶奶就这样与众不同,非要去喜欢那些黑白色的大家伙呢?”   荆泽铭不理双喜的咕哝,倒是顺着双福的话头想了想,一面轻声道:“采薇说过,花熊平日生活在山腰,遇到秋冬季,为了食物,老弱病残的花熊会往山下走,所以为这大家伙做事,无非就是要撒出大笔银子,买下一片片山脚土地,种植竹林……”   不等说完,忽见宅子里的管家走进来,先行了礼,接着纳闷道:“世子爷,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村东头老田家,也住进了一位贵公子般的哥儿,许给他们家二百两银子,让他们家人自寻地方住,还要他们留下几套洗干净的破衣裳。那老田就跟得了天上掉下的大馅饼一般,乐得忙不迭带着家人跑去他亲家那里住了。也不知这哥儿是哪一户达官贵人家的公子,怎么没事儿跑咱们这里来了呢?莫非也和方娘子一样是来看花熊的?”   荆泽铭一愣,旋即便微笑起来,喃喃自语道:“那家伙,到底还是跟来了。”   “爷说的是谁啊?”   别说管家好奇,就是双喜双福,也疑惑不解,却见荆泽铭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淡淡道:“还能有谁?青路呗。”   “江大人?这怎么可能?”   双喜双福同时惊叫,管家也捂住嘴巴,却见荆泽铭无奈道:“怕是在京城无聊,如今好容易有了花熊这个由头,所以跟过来看看热闹。”   “可是大奶奶说过不许啊。”双喜叫,话音未落就见双福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大奶奶还不让爷过来呢,咱们不也来了吗?”   “江大人和咱们怎么能一样?”双喜皱着眉头,却听荆泽铭道:“行了,不必多想。这也没什么,青路就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老何,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莫要走漏风声。”   “啊?”老何就是管家,闻言一脸不解,心想这又不是什么军国大事,怎么还需要保密吗?   却见荆泽铭微微笑道:“江大人既然是做好了改变装扮的准备,就说明他不愿意让人窥破形容,这个方便还是要给的,毕竟江大人也要面子的嘛。”   “哦哦哦,是,小的明白了。”何管家连连点头,见荆泽铭没什么吩咐,便退了出去,这里双喜就小声道:“爷要去见江大人么?”   “我去见他做什么?刚刚还吩咐了何管家,你没听见?”   荆泽铭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却见双喜嘿嘿笑道:“奴才没别的意思,就是怕江大人经验不足,再露了馅儿,结果连累爷也被大奶奶发现。”   荆泽铭道:“这是各凭本事的事儿,我又不和他一路,怎会被他连累?再说他就是来看热闹,也未必敢往采薇身边凑,你们穷担心什么?”   双喜便不说话了,和双福对视一眼,暗道爷啊,您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奴才们怎么觉着这江大人的路数有些不对劲儿呢?您可千万要擦亮眼,别再像对表姑娘那般,因为朋友之义就心慈手软,最后让人挖了墙角才惊觉,那就什么都完了。   只是心里这样想着,却不敢说出来,毕竟**路和荆泽铭的交情摆在那里,再者,若是这话说出来,爷真和江大人交恶,最后发现是误会一场,两人的罪过就大了,这责任不是他们两个小厮稚嫩的肩膀能担起来的。   且说,方采薇花了半天时间,才制定出一个关于保护花熊的长远计划,整整两页纸,包括资助有兴趣的人成立野外小组,观察花熊生活习性;建立花熊基金,每年投若干银钱培养山间运输队,在秋冬食物匮乏之际提供有限帮助,在竹子开花等灾年救助花熊度过难关等等。   因看了一遍,自认巨细无遗,接着又忍不住苦笑不已,暗道我这计划若让世人看了,保准笑掉大牙,或者骂我败家娘们儿,百姓们的日子才好过了一点儿,我倒为一群野兽这样精心。只是除了泽铭,又有谁知道我的心思?这些异时空的不会说人话的滚滚,在我心中,便是和故乡唯一的一点联系了。   就这样不经意便陷入思乡情绪中,若明珠从外面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方采薇对着计划怔怔出神的模样。她凑上前只看了几眼,面上便现出惊讶之色,轻声道:“奶奶喜欢团团圆圆我明白,甚至爱屋及乌喜欢花熊我也能理解,只是……用得着为它们费这么多心思吗?”   方采薇一惊而醒,暗自苦笑道:如何?我就说在世人眼中,我这个计划就是疯了一样。连我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说。以明珠对我的感情,这话想必说的十分委婉,所以若是被外人看见,怕不是要人人唾骂?   不过那又如何?也是时候让古代人民见识一下脑残粉的威力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码头之乱   方采薇这样想着,便微笑道:“千金难买我愿意,我就是喜欢花熊啊,谁让它们那么可爱呢?可爱就是正义,懂吗?”   若明珠摇摇头,在她对面坐下,正色道:“我看奶奶这计划,竟不是一时兴起,这分明是将之后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考虑到了。奶奶知道,我这人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惹恼了您,可别恨我。恕我直言,奶奶能活多久?**十就该高兴了吧?好,顶天了,你能活一百二三十岁,可之后呢?您经营了这许多,到时候您没了,还有谁继承你的遗志?那时花熊依赖惯了,忽然没人管它们了,它们怎么办?所以在我看来,奶奶这计划不过是让花熊一时繁荣,于长远来看,有害无益,别再让它们因此而绝种,那更违背奶奶的本意了。”   方采薇没料到若明珠竟有这般见识,不由也端正了面色,沉声道:“我能帮的,不过是咱们周边这些花熊罢了。神州大地上,花熊种群有好多呢,即便这一支将来没人管了,遇上竹子开花之类的灾年,会让它们有些不适应,还有其它种群延续。其实也没什么不适应的,你看我这计划中列得详细,事实上山高林密,人们能给花熊的帮助极其有限,我的本意,也只是在那些老弱病残熊身上花点精力,说白了就是能救一只算一只。更何况,怎么知道我的遗志一定没人继承呢?即便我这辈子不成婚了,难道我不会收养几个孩子好好教育?这其中总不至于都是利益至上的,只要选对了继承人,我这份计划就不会人亡策息。”   若明珠点点头,轻声道:“若是这样也就罢了,我只是看奶奶列了这么多,将来不知要费多少精神,万一奶奶百年后就全都废了,岂不是枉费你在这方面倾注如此多的心血?再说,咱们现在手头上的资金可支持不了您对花熊祖宗们的奉献,总不能为了一群野兽,弄得周转不灵,最后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吧?”   方采薇笑道:“我自然不会没分寸到这个地步。你自己都说了这是一份长远计划,哪可能一蹴而就呢?”   若明珠沉声道:“我也想着奶奶不是这样头脑发热的人,既然您心里有成算,那些话就当我没说。”   说完忽然又咯咯笑起来,笑得方采薇莫名其妙,疑惑道:“你那脸是六月的天吗?说变就变。怎么又笑起来了?”   若明珠便转了两下眼睛,嘻嘻笑道:“我笑奶奶当日实在是冲动,如今看来,爷对那李秋芳,委实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可见当日他说的是真的。如今奶奶不在府里,我不信李秋芳不使手段拉拢爷,可爷现在却干脆搬来山海园了。你说,这对奶奶是有多坚贞不二啊。若是奶奶当日让一步,不和爷和离,如今侯府自然还是把在您的手里,以侯府财力,您这计划两三年便可见效了,世子爷也必定会倾尽全力帮您的忙,也不至于到现在,钱不够,人手也不够。”   方采薇没好气道:“你不要想的这么美好,我若是在侯府,老爷夫人会由着我将这许多银钱投给花熊?到那时,我就从贤惠能干的世子夫人降级为败家娘们儿了,再有李秋芳兴风作浪,还不知会是个什么局面呢。”   若明珠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方采薇说得有道理,因点头道:“还是奶奶看得明白,李秋芳别的本事没有,这害人挑拨的本事,那委实是没几个人能与其相比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绿枝带着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匆匆走进来,给两人行过礼,这里方采薇便笑道:“我不是说过不用急么?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芦苇的父亲,闻言忙拱手笑道:“夫人相召,不敢耽搁。其实这已经是耽误了,不知夫人还记不记得?那张家跟咱们的天马行空店定了些新鲜玩意儿,说要带去大洋彼岸的番邦卖……”   他不等说完,方采薇便点头道:“自然记得,张百万家的船嘛,我还记得应该是你带人去送货吧?怎么?莫非出事了?”   卢父笑道:“不是咱们的东西出事,是那张家的船上,忽然有个厨子犯了癔症,拿着菜刀一通乱砍,因着出其不意,很是让他砍伤了几人,只闹的偌大一只船上几百人乱成一团……”   “什么?”   方采薇和若明珠都惊叫一声,齐声道:“怎么回事?咱们的人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夫人放心,那会儿咱们刚刚送货去码头,人都在岸上,就见张家的船上正在整顿,我也是问了人,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方采薇松了口气,点点头又问道:“没闹出人命吧?”   “没有,受伤的人伤势也都不算重。”卢父道:“之后我们就看见张三少爷匆匆赶来,不得不说,三少爷做事当真大气,那几个受伤的人每人给了二十两银子疗伤,还格外发了每人十两银子的误工费,这样一来,那几个伤患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若明珠笑道:“果然这张三少爷不错,三姑娘嫁他,也不算很委屈了。”   方采薇点头,接着道:“发生了这样事,你还这么快就赶过来,一路上没颠簸坏吧?先下去歇歇,我没有别的事,就是因为你办事稳重,从前几次采买,你都办的又快又妥帖,所以这一回将你调过来。这几天不用你干别的,就是带人打听一下,看看哪里有竹子买,给我多买一些来。”   卢父就知道这定是夫人的花熊癖好发作,这是要为方圆百里内的花熊囤积食物吗?他心中对此很不以为然,但谁让方采薇是主子呢,人家出钱,他身为做工的,也只能照办。   *************************   “什么?跑了?你们这些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他一个脚都废了的文弱之人,还能让他跑了,你们怎么不去死?”   压抑的咆哮声从房间里传来,接着就有一个讨好的声音笑道:“少爷放心,他不知道他妹子死活,不敢乱说话,更何况脚都废了,就算跑,又能跑去哪里?这么长时间还没找着,说不定已经死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熊大爷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时候,出不得一点闪失,你立刻再多派一些人手,给我暗中寻找,找到人马上处理了,明白吗?”   “是是是,奴才明白。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去找?”   谄媚声音转为咆哮,于是几个狗腿子嘴里答应着,连滚带爬跑了出去,到了院门口,彼此商量一下,便四下散开。   “一个瘫子,能跑到哪儿去?我还真不信了。”   看着狗腿子们走得无影无踪,谄媚声音的主人——一个尖嘴猴腮管家模样的人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然后眼睛一翻,喃喃道:“这事儿当真蹊跷,该不会是有人暗中使坏吧?呵呵!若真是如此,那位也算是是煞费苦心了,可惜,没人会信的,你做这一切,注定是枉费心机,呵呵呵……”   ********************   “哇,奶奶,这只花熊好瘦啊,团团圆圆都能有它两个粗了吧?”   一所民居的后院里,方采薇和若明珠傅东风阿甲等人被一群村民簇拥着,站得远远儿,看着不远处那只趴着一动不动的花熊。   “在山林里讨生活不容易啊。”方采薇叹了口气,绿枝心有同感,连忙点头轻声道:“可不是?比起团团圆圆,这只花熊真是太可怜了。”   “那也不然,虽然不如团团圆圆那样饭来张口,可是人家有自由啊。”方采薇想起现代对于大熊猫的野生和圈养之争,忍不住客观的评价了一句。   “自由?饭都吃不上了,自由还有什么用?像是奴婢,就宁愿给奶奶做奴才,也不愿意出去自由的讨饭吃。”   碧丝连忙在旁边插口,方采薇白了她一眼,冷笑道:“瞧你那点出息,做奴才?做奴才生死都掌握在主子手里,这难道好?”   绿枝一听,这是现成宣传奶奶形象的好机会啊,于是连忙道:“就是就是,做奴才,也得看做哪个主子的奴才,若是摊上那不把奴婢当人的,我看你哭去吧。你如今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落到奶奶这样的主子手里,吃穿用度比寻常小姐还好,更没有半点限制你自由之处,还有月钱发,这样的奴才,当然好了。”   碧丝佩服地看着绿枝,心想到底是姐姐,瞧瞧这时机把握的,马屁拍的简直就是羚羊挂角不留痕迹啊。   正想着,就听身后院子主人带着哭腔道:“夫人和姑娘们别只顾着可怜那花熊啊,俺们家就这一只羊,想着过些日子儿子办喜事要用的,如今让它吃了一大半,几天后的喜宴,难道要炖羊骨头汤招待客人?若连点荤腥都没有,让俺们老王家的脸往哪儿搁啊?”   说完他老伴也在旁边哽咽道:“就是就是,这天杀的花熊,你哪怕吃一少半也行,谁知道就一夜功夫,啃了一大半,俺家这只羊眼瞅着就养到一百二十斤了,怎么也没撑死它?”   虽然气氛有些哀伤,但方采薇看着远处睡得安详的熊大爷,还是觉着有点好笑。心想你们对滚滚的食量一无所知,一百斤算什么?这要再给一天工夫,剩下的也能给你啃光了,说不定连脆骨都一起吃下去,饿急眼的滚滚能立刻恢复老祖宗的吃肉本能你们信不?   这时旁边的邻居见几位贵人只是饶有兴趣看着远处的花熊,丝毫不提赔偿之事,也替这两口子着急起来,要知道过几天的喜宴他可是要凑份子的,万一凑了分子,结果连口肉都吃不到,那不是冤死了?   于是也连忙道:“这位熊爷从昨儿午后就过来了,说句不怕夫人笑话的,从前这些大家伙就是来村子里偷鸡偷猪,也是趁着晚上悄悄儿进村,大吃一顿后赶紧溜走,不然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死路一条啊,虽然它们肉不好吃,可那也是肉不是?谁还嫌弃怎的……”   说到这里,见方采薇面上露出哀伤之色,这邻居头脑极为聪明,心想坏了,都说这位世子夫人爱花熊如痴如狂,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人家那么高贵的身份,明明不高兴,但不训斥咱们,知道咱们也是生活不易,所以只是自己伤心,啧啧,这多难得?难怪从前那些赔偿没有半点儿弄虚作假,都是实打实的给村民们实惠,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好人呢。   想到这里,就不肯再说这些惹方采薇伤心,连忙转了口风陪笑道:“可是如今,夫人您看看,这些大家伙就跟个大爷似得,饿了,慢悠悠就来了,也不怕人,来了就踅摸,踅摸着就吃,吃完了就睡,睡醒了再吃,不把能吃得全吃了,那是不肯罢休的。啧啧,要说这些花熊也是够聪明,怎么就知道咱们不敢打杀它了呢?好像明白有人给它们收拾烂摊子似得,啧啧,这该不会是成精了吧?”   一席话说的众人不由笑了,绿枝便道:“放心吧,不用在这里敲边鼓,该给你们的赔偿一定会给的,且这是我们奶奶到如今见到的第一头山里的熊,还会多给你们一些补偿,保准让你的喜宴风风光光办完,这总可以了吧?”   “哎哟,要真是这样,那俺们还真是因祸得福,谢谢奶奶了。”   女主人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这时不远处那只花熊慢悠悠站起来,回头看了眼人群,又旁若无人坐下,打了个呵欠后抓起旁边吃剩下的羊骨头,百无聊赖的啃起来。   “夫人您看看,这是咱们都舍不得吃的东西,它竟然还啃得没滋没味,仿佛嫌弃似得,嫌弃了它还来吃?”   主人听说有赔偿,立刻忧愁尽去,这会儿都能半开玩笑的说话了,却见方采薇叹了口气道:“它吃竹子竹笋,偶尔才吃一点肉,现在山上有部分竹子开花,我看它的步态也十分蹒跚,可见不是生病就是年龄大了,不得已跑来村子里吃羊,其实是吃不惯的。”   主人就不说话了,心想明明就是个偷羊贼,好嘛,到这位夫人嘴里,倒成可怜的了,真真是贵人们的癖好让人奇怪。   “夫人若是能想办法将它绑起来,小老儿可以替夫人看看它的牙口,由此判断下年龄,或者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病症?” ☆、第三百九十章:为谁吃苦为谁忙   身后人群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方采薇回头一看,就见后门里人影一闪,虽然穿着的是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但是身形却眼熟得很,她正奇怪,就见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走过来,显然刚刚说话的就是他。   “哦……敢问您是……”   “小老儿常三,是京城有名的兽医,这一次受人所托,来看看能否给夫人帮上忙。”   老头儿微笑着,然后似是不经意般扫了不远处站在若明珠身旁的傅东风一眼。果然,就听对方淡淡道:“不用了,这些事情有我呢。”   “如此也好。”常三也不纠缠,转身就走了。这里方采薇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下心中的话,回头对傅东风道:“等一下在竹子里拌些麻沸散,若是能让它昏睡过去,就简单看看,真是年老病残之类的熊,便放在咱们昨儿买的山脚下竹林里,若是健康成年熊,那就不必管了,给喂些竹子后,仍将它放回山林里就是。”   傅东风点头答应,这里方东明就拿出十两银子给主人家,这足够他们买上几百斤的河鲜和肉做喜宴了,而买一只大羊,不过三五两银子而已。   主人家乐得合不拢嘴,之后傅东风查出这是一只超过十五岁的滚滚,在熊猫当中就算是步入老年,于是临时征用了两个高壮村民抬着,方东明亲自引路,走了二十多里地,将它放在山脚下一片方圆十几亩的竹园内。   这竹园本是一个富户的产业,因主人爱好风雅,就在这里种了一片竹园,竹园里盖了几间房,竹园外则是高墙。也是巧了,他家在山海园恰好有处铺子,知道方采薇为了花熊来乡下,于是主动卖出竹园,只为交好这位富贵娘子,日后跟着她,还怕没有钱赚?   这举动虽有些势利,方采薇却着实感激,当真是帮自己解了燃眉之急,于是立刻命人将围墙拆了,而今天看到的这只老年熊猫,则成为入住滚滚乐园的第一位幸运客户。   目送方东明带着村民和滚滚离去,方采薇和若明珠等人自然要赶回田庄。这是大家除了团团圆圆外,第一次看到野生滚滚,自然难掩兴奋之情,一路上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然而说了一阵子,发现花熊脑残粉方采薇同学始终若有所思不发一语,众人不觉奇怪,绿枝便忍不住问道:“奶奶,怎么了?”   “没什么。”方采薇摇摇头,她很肯定之前在村民家看到的那个人影就是**路,只是对方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呢?难道他真的跟着自己来了乡下?他为什么会跟来啊?   方采薇心中有些疑惑,她到底是聪明人,联想到**路这不合常理的表现,心中也有些画魂儿,但想到对方的显赫身份,又觉着这想法有自作多情的嫌疑。   有心要派人在田庄周围村子里寻找一下**路踪迹,可转念一想:说不定人家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来乡下凑个热闹,若是到了自己面前还好说,若只是暗地里游山玩水,自己凭什么去管?又不是他娘,管这么宽,是不是也太没眼色了些?   这样一想,方把心事放下。当下众人回到田庄,这时就已经是晌午时分,早有厨子备好饭菜,虽是乡下野味,大家吃着倒也十分有趣。   且说**路,带着几个护院来乡下,原本还想着荆泽铭是螳螂在前,自己是黄雀在后,心中十分以为得意。   然而来到之后发现根本没办法和方采薇对面说话,这来了还有什么意义?因正苦闷的时候,就听天山为他出主意,言说与其这样被动等待,何不主动出击?少爷既留下了几套干净的农夫衣裳,想穿着这个在田庄外流连,趁方姑娘外出时见她一面,倒不如带着咱们混进田庄去,一旦对方有什么事,还能帮得上忙。   **路一听,这话很有道理。他反正也不需要方采薇感激自己,只要能帮得上对方,就已经非常开心了。   恰好因为方采薇一行人过来,田庄原本那几个只负责简单收拾的仆人不够,要招一些短工,于是几人前去报名,好说歹说,又使了二两银子,才总算让管家将他们几个塞进去。   所以方采薇去看花熊的时候,**路就让天山回去把自己从京城专门带来的兽医常三也带上,想着一旦傅东风对花熊不熟悉,看看这常三能否帮得上忙。结果不但常三没用上,还害得他差点儿暴露了。   好在虚惊一场,回到田庄后等了半天,也没听说方采薇那边有动静,眼看天近黄昏,江大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在这里为“逃过一劫”而高兴,那边天山和明月却忍不住咕哝道:“少爷真是,怎么吃得了这样苦?从前就是在江南那会儿,虽说不能顿顿山珍海味,可也总是有荤有素吧?如今来了田庄好几天,顿顿都是窝头白菜,吃得我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听说方姑娘向来宽厚,可怎么给田庄下人吃得却这样差劲儿呢?”   **路本来不想理睬他们,可一听这话,分明涉及了方采薇的“清誉”,于是立刻斥道:“不要胡说,方姑娘自然是宽厚的。这窝头是荞麦面,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就很不错了。白菜又怎样?好歹也是搁了几片肥肉,只不过咱们又不会去抢食,当然是吃不着的。你们两个小子,真是被我惯坏了,这样饭菜就吃不得了?总比那些贫苦百姓在灾年的时候吃糠咽菜强吧?”   天山明月一起哀叫:“少爷,您这标准也太低了吧?吃糠咽菜?我们可是堂堂国公府的小厮……”   “啊呸!我还是堂堂国公府孙少爷呢,我还没叫苦,你们倒受不了了,感情你们两个比我这主子还要身娇肉贵,是不是?”   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人叫道:“你们三个,去荷花池边把那些竹篓子什么的收拾收拾,过会儿太阳快下山时,奶奶要过来看残荷。” ☆、第三百九十一章:筐下有人   “方姑娘真是风雅之人啊。”**路拍掌赞叹:“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夕阳无限好,残荷水迢迢,好……当真是好。”   “少爷您就别赞叹了,方姑娘的风雅,可是要咱们去干活的。”   天山明月有气无力地提醒自家主子,尤其是天山,此时简直想狠狠扇自己两个嘴巴:你说自己咋就那有才呢?出什么主意不好?出这种馊主意,这下好,做了这么多年奴才,都没有这几天干的累活脏活多。   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一边陪着**路来到荷花池旁。   这荷花池不大,旁边堆着十几个大竹筐,想是夏日用来装西瓜玉米等物,当年方采薇临时起意买的玉米,如今大江南北都有种的,身为侯府的田庄,自然不会例外。   “别说,这些竹筐堆在这里,是够煞风景的,只是要扔去哪里呢?”**路四下里张望,反正干活用不着他,他只需要找个妥当地方安置竹筐就行。   “实在没地方,就扔水里去。”天山没好气咕哝着,却听明月道:“你别胡说,扔水里不就浮起来了?到时候方姑娘过来一看,什么玩……咦?”   “怎么了?”   天山看了他一眼,就见明月擦擦眼睛,小声道:“好奇怪,怎么……我看着那边竹筐好像是动了一下.”   “你就瞎说吧,从没听说过竹筐还能成精的。”天山嗤笑,却听**路道:“竹筐自然不能成精,不过若是下面罩了老鼠鸡鸭之类的,可不就会动了。”   明月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还是少爷靠谱,天山这张嘴,惯会吓人,吓得我都哆嗦了,以为真是竹筐成精。”   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你们几个做什么呢?磨磨蹭蹭到现在几个竹筐还没挪走,那只是竹筐,又不是沙包,一人拎两个,不到一刻钟就完事儿了吧?这庄子里的人也是,怎么都这么懒?”   **路和天山明月一听:妈呀,这是碧丝的声音,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幸亏三人为了有备无患,脑袋上都戴着斗笠,此时忙不迭将斗笠往脸上拉了拉,一人拿起两只竹筐就往旁边出溜,连**路这会儿都顾不上主子尊严,和小厮们一起加入了劳动中。   “行了碧丝,是咱们来的太快了,其实我就是想过来走走,谁知道你那么勤快,就告诉管家让人来拾掇,有什么?这里又不是垃圾场。”   果然,下一刻,方采薇的声音传来,主仆三人越发把身子弯成了虾米,脑袋都快低到胸口上了,忽听后面碧丝疑惑道:“喂!你们几个,搞什么呢?怎么鬼鬼祟祟的?管家,管家,你过来看看,这是咱们庄子上的人吗?”   我的天啊!   **路心中暗暗叫苦,心想不都说这碧丝是方姑娘身边最笨的一个丫头吗?怎么偏偏这会儿倒慧眼如炬起来了?他可没想到是自己做贼心虚,形容太过与众不同,才会引起碧丝疑心。   管家连忙跑过来,对于这几个使了银子做短工的人,他自然是有印象的,当初只顾着受贿,这会儿仔细想想:是不对劲儿啊,做短工不就是奔着挣钱?这三人却还花钱来做短工,这……这该不会是刺客吧?   一念及此,不由脚都软了,却见**路和天山明月将竹筐搬去凉亭后又杀回来,二话不说再次去拿剩下的竹筐,单看这会儿干净利落的动作,那绝对是勤快的劳动人民。   “啊!”   忽听一声惊叫,原来那边明月已经拿了一只竹筐,刚伸手拎起第二只竹筐,就吓得大叫一声,失手将竹筐扔到一边。   “啊!”   在管家和阿甲保护下气冲冲跑过来准备好好审问三个家伙的碧丝也吓得惊叫一声。只见那只竹筐下,此时的草地上,有一个人形物体正在瑟瑟发抖,乍一看没有头,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他是把头夹在膝盖中,两只手藏在袖子里遮在头顶上,所以看上去就好像是个无头人似得。   “方姑娘小心。”   **路再也顾不上隐藏身形,看见此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刺客。一时间热血冲上头顶,想也不想便疾奔到方采薇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   与此同时,阿甲也抽出腰中配剑,迅速来到那人面前,却见那人抖得更厉害了,连声道:“小生……小生是平民百姓,不是刺客,你们……你们莫要冤枉好人。”   “平民百姓?”阿甲皱起眉头,沉声道:“平民百姓怎会躲在这里暗箭伤人?你究竟是谁?意欲何为?还不从实招来?”   那人终于放下手,抬起头来,竟是极清俊的一个青年,只是颧骨突出面有菜色,两颊脖子以及袖子外的双手都有青青红红的淤青和新鲜划出来的血痕,可见这几天没少遭罪。   就连阿甲都呆住了,方采薇等人也是震惊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青年,忽见碧丝跑过去,对那青年道:“你是谁?怎么会来我们庄子里?可是有什么事吗?好了,不用跪着,站起来回话吧。”   那青年摇头苦笑一声,接着双手颤巍巍揭开破旧衣袍,原来他并不是跪坐在地上,而是整个人坐在地上,只听他哑声道:“抱歉,这位夫人,小生……小生不是失礼,而是因为……我的脚筋被人挑断……已经站不起来了。”   “怎么回事?这是被谁挑断的?谁这么狠心啊?”   碧丝最是打抱不平的性子,一听这话,顿时受不了了,站起身凶巴巴叫道,接着目光盯在管家脸上:“说,是不是你们横行乡里?这人得罪了你,就把人抓来折磨。”   “哎哟我的姑娘,可不能这么血口喷人啊。”管家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去,对方采薇叫道:“夫人明鉴,这真和小的们没关系,我都不知道他是谁?”   “起来吧,不用听碧丝的。”方采薇瞪了小丫头一眼,然后对那青年道:“看你这形容,听你这话,想来你是有些冤屈的,不知是否可以和我说一说?也许我能帮得上忙呢?” ☆、第三百九十二章:身份暴露   碧丝连忙点头附和道:“没错没错,知道我们奶奶是谁吗?镇宁侯府……”刚说到这里,发现不对,于是又连忙改口道:“那个……我们奶奶就是之前镇宁侯府的世子夫人,现如今和世子和离,住在山海园中,你若是京城人士,就该听说过她的名声。”   青年微微一点头:“小生虽然久居乡下,却也知道方娘子的名声。”   “果然,我就知道。”   碧丝十分骄傲的扬起头:“所以你有什么冤屈,尽管明言,我们奶奶和江大人还有荆家世子交情很好的,不管你那对头背景有多厉害,也能为你讨回这个公道。”   “小生这个……乃是自作自受。”青年叹了口气,轻声道:“欠债还钱,既还不出钱,被人残害也是活该,小生无冤可伸,只是……为了躲避仇家债主,所以还求这位夫人让小生在田庄里暂时栖身,待过了这阵子风头,小生自会离去,再谋生路。”   “岂有此理,就算还不出钱,哪怕他们去告官呢,哪有私自把人脚筋挑断的道理?”碧丝皱眉,转向身后若明珠道:“明珠姐姐,你快叫姐夫过来看看,看看这还有没有救?他如此年轻,若从此残废,岂不可惜?”   若明珠道:“这个不用你操心。阿甲,找两个人来把他带回去,我让东风给他看看,若是时日太长,恐怕就没什么法子了。”   阿甲答应一声,一招手,两个亲兵立刻离开,不一会儿抬了副担架过来,将那青年放在担架上,抬着就向院子里走去。”   方采薇这才看向一旁一直尴尬站在那里的主仆三个,**路见机不妙,果断先下口为强,上前一步正色道:“此人来历蹊跷,说话半遮半掩,方姑娘切不可被他轻易蒙蔽,该好好问清楚他的来历,再做决断。”   方采薇点头道:“这个我晓得,不劳江大人操心。比起那人来历,我此时倒更好奇江大人,您和天上明月这么副打扮,跑来我这里扮仆人,这是做什么呢?”   **路心想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还是说,你只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过想一想,方采薇也不是这样人。他又没有勇气一下子捅破窗户纸,因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只是觉着好玩儿,所以过来凑凑热闹。怎样?幸亏有我们,才让这人露了原形,不然的话,谁知道他安得什么心?万一是刺客,方姑娘此时岂不危险?”   方采薇笑吟吟道:“哎哟,这么说我还得好好谢谢江大人的救命之恩了?”   “唔!这倒不用客气。”**路心中松了口气,很为自己的急中生智得意,谁知面上刚泛起笑容,就见方采薇柳眉竖起,冷哼道:“那人脚都废了,瘦的皮包骨头,你说他是刺客,亏不亏心啊。”   “呃……”   “江大人到底过来干什么?”方采薇没心思和**路虚与委蛇,花熊的事情还没弄完,现在又冒出个来历不明的男青年,**路这种时候来凑热闹,大奶奶哪有心情同他斗智斗勇。   “我真的就是为了好玩儿,然后,想看看野外的花熊是什么样儿嘛。”**路见瞒不过去,只好咬紧牙关,把一切都往花熊身上推。   “野外花熊又如何?还不是黑耳朵黑眼圈黑肩带黑大腿?不过比团团圆圆身材好些罢了。”   方采薇抱肘当胸:“总之呢,我还记得当日江大人入住山海园时和我说的话,你说皇上特意给你一个假期相看佳人,这眼瞅着半个月就过去了,你那佳人有下落了么?若是没下落,还请大人赶紧回去,不然我怕皇上和国公爷国公夫人指责我把你带到了花熊坑里,让你整日不务正业。”   “不会不会,皇上和我爹娘不会这么不讲理。”**路连连摇手,却见方采薇眼睛一瞪:“那我就这么不讲理了,行不行?江大人可还记得我当日的话?若是你敢跟着来乡下,就不用在山海园里住了,如今我网开一面,只要你现在回城,咱们可以既往不咎。”   “凭什么啊?凭什么只对我这般残忍?泽铭也来了,我不信姑娘不知道,你怎的不将他撵回城去?”   “这个没义气的。自己漏了馅儿,还想着拖我下水怎的?”   躲在高墙外大树上的荆泽铭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目光紧张地看向方采薇,就见她愣了一下,接着疑惑道:“荆世子也过来了?在哪儿呢?”   “问得好。”   世子爷悄悄挥舞了一下拳头,得意自语道:“对啊,你说我来了,可我在哪儿呢?呵呵!以为黄雀在后就能笑到最后吗?哼!没义气的,我都没出卖你,你竟然好意思拖我下水,这一次我看你自作自受去吧,最好你坚持住,别回京啊,到时候采薇就可以将你扫地出山海园,虽然我知道你志不在采薇,但总是你们不见面,我才会更安心嘛。”   “就在离此处田庄不到一里地,那栋红瓦白墙三进院落的大宅子内,不信方姑娘去抓他,抓不到我把头摘下来。”   荆泽铭险些一个跟头从树上栽下,咬牙切齿对**路比着口型:你这混账东西,祸害,够狠,等着,给我等着。   方采薇也是一愣,但很快她就笑了,淡淡道:“就算江大人说的是真的,那里应该是荆世子的私宅,他来私宅里住,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抓他?”   “不公平啊,你不抓他,倒来抓我?”**路不干了:不带这么区别对待的,凭什么?就凭泽铭是她前夫吗?你俩要真是这么心有灵犀,当初和离干什么?耍人玩儿吗?   “若不是你撞在我面前,其实我也想睁只眼闭只眼的。”方采薇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眼睛:“真的,看我真诚的双眼。”   “但我戴了斗笠,我还换了衣裳,我这也是诚意满满啊。”   **路都快哭了,却听若明珠呵呵笑道:“只戴了斗笠换了衣裳也好意思叫诚意满满?江大人,你好歹戴一副人皮面具,把声音改一下,再说这话才有那么点可信嘛。” ☆、第三百九十三章:拍马杀到   **路:……“若夫人你这几天是不是沉迷在那些江湖小说里不可自拔了?你想一想,我是世家子弟,朝中大臣,我能接触到这玩意儿吗?”   方采薇笑道:“明珠说的也没错,江大人你委实是给我出难题。作为朋友,难道你希望扮成这个样子我就认不出你?你觉得这样好吗?”   “不好不好,肯定不好。”   **路心中一动,暗道这话什么意思?所以方姑娘是怕伤了我的心,才没有睁只眼闭只眼吗?也是啊,我们离得这么近,若她还是认不出我来,那我才真正是没戏了吧?嗯嗯嗯,好现象好现象。   正欢欣鼓舞着,就听方采薇淡淡笑道:“所以了,还是请江大人回京吧。当然,如果你说只是来乡下玩耍,回去后就搬出山海园,那当我这话没说,您爱在这里住多长时间就住多长时间,我完全没意见。”   **路:……   天山明月:……   ***********************   “东风说了,那青年的脚筋确实是被人生生挑断的,已经过去了很多天,即便是他,也无力回天,如今也只能用针灸和药物疏通经络,然后看看能否将筋腱尽量接驳,只是希望不大,就算勉强接上,经过天长日久的锻炼,许是能站起来靠拐杖走一走,但更可能连这个都做不到。”   “究竟是谁这样狠毒?我看他的样子,不似穷凶极恶,说明不是逃犯。而且若是逃犯的话,脚筋都被挑断,怎也不可能从监狱里逃出来。那应该就是有人滥用私刑。可会是谁呢?若真的是欠债还钱,挑断他脚筋就有钱还了吗?何况他身上穿的衣裳,虽然脏旧,却连个补丁都没有,又自称小生,说明家境不是一贫如洗,而且还有余力读书。这事儿当真让人疑惑。”   晚饭后,若明珠特地去问了傅东风那青年的情况,接着来向方采薇禀报,两人便坐在炕床上闲话起来。   听了方采薇的话,若明珠便点头道:“我也看着这人不像是穷凶极恶,只是他若有冤情,或是被人害成这般模样,就该如实告诉咱们才对。更何况之前碧丝已经将奶奶的身份说出来了,这京城中,凭着世子爷和江大人的身份,就是皇亲国戚,也未必不能碰一碰,怎么他还是守口如瓶呢?东风也试探了下,可他就是咬紧牙关不松口,这让咱们怎么办?”   确实难办,方采薇摩挲着手中茶杯,出了半日神,方喃喃道:“江大人走了吧?他说荆世子也在这里,要不,让东明去请他过来商议一下?”   若明珠心中摇头,暗道不管奶奶嘴上说得多狠,她心里始终还是不曾对世子爷完全绝情,因便劝道:“这个……就算请了世子爷来又如何?难道要他严刑逼供不成……”   不等说完,就见方采薇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那怎么行?咱们是要救人,若是严刑逼供,岂不成了害人?”   若明珠道:“就是这样,若不是要世子爷逼供,叫他过来又有什么用?若说洞察人心,我看世子爷也未必就比奶奶高明。”   一句话说的方采薇泄了气,点头道:“你说的没错。罢了,谁心中还没有几个秘密呢?既然这青年不肯说自己的来历,就由着他保守秘密好了。”   若明珠道:“若是由着他,那要怎么安排?就让他在这庄子里住下吗?”   方采薇道:“他既然躲来了这里,说明仇家大概在附近,等咱们走了,这田庄里也就没了能做主的人,万一被仇家寻到怎么办?不如先带回山海园吧。”   若明珠有些犹豫,喃喃道:“这样一个不知来历的人带回山海园,万一是包藏祸心……”   “他能包藏什么祸心?刺杀我吗?还是刺探商业机密?别说咱们没什么机密,就算有,还怕他一个脚筋断了的?再说,苦肉计我听说过,可用到这份儿上的苦肉计,我可没听说,便是要用苦肉计,趁着这两日把脚筋挑断,傅先生还能给他接续上,那不好吗?非要做一辈子的废人?”   一席话说的若明珠也苦笑不已,点头道:“奶奶说的对,倒是我过于小心了。既如此,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方采薇道:“如今有了那片竹园,我估摸着怎么也够几十只花熊度过这个冬天了。再加上卢胜也联系到了几处富户的竹园,隔三差五买来新鲜竹子投进去一些,还可以让更多花熊颐养天年。附近几个村子的田庄管家这两三年都是做熟了花熊之事,可以信任托付。剩下的,也不能一蹴而就,只能等来日方长慢慢安排。况且三姑娘大婚就在眼前,所以我想后天就回去,你觉着如何?”   “我觉着可以。”若明珠点点头:“既如此,那明天我就让人收拾东西,后天启程回京。真是,早知这么快,就让江大人再住两日又如何?何苦为这点小事得罪他?”   方采薇默然不语,暗道就算是我自作多情好了,反正我是不愿意给他任何误会的机会。至于荆泽铭,嗯,他应该很清楚,我们之间分开了就不可能再回头,好马不吃回头草,他最了解我是一匹多么好的马了。   因利用两天时间,将周围自己能够影响到的地方又走了一遍,把花熊下山之事全部安置妥帖,这才带着自称“许江”的残废青年回山海园。   待她们离开后,荆泽铭也和双喜双福动身回京。三人一路快马加鞭,竟是抢在方采薇一行人的前面回了山海园。   刚回到自己住的亭子里,不一会儿,就见**路拍马杀到,听他咬牙叫道:“好啊泽铭,你骗我不要跟着方姑娘去乡下,自己却跑了去,这朋友还有没有的做了?”   荆泽铭紧紧盯着他,淡然道:“你为什么非要跟着采薇去乡下?我也是为你好,让你留在山海园,多点时间相看佳人……”   “少来。”**路气冲冲一挥袖子:“我想去看看野生花熊行不行?你别说我,你呢?你又为什么偷偷去了乡下?不是要温书吗?秋闱科考可是马上就要举行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谁比谁更惨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去乡下放松放松有什么可指摘……”   荆泽铭悠悠道,不等说完,就听**路也急着道:“乱花渐欲迷人眼,我每日里看着那些花容月貌也觉着眼花缭乱,所以去乡下看花熊清醒清醒头脑,有什么不行的?”   “看花熊清醒头脑?”荆泽铭盯着好友:“你这理由也未免太扯了吧?”   “你懂什么?”**路不耐烦的挥手:“好吧,我不和你多说,反正以后你不要把我当傻子一样骗,兄弟就还有的做。”   “你确定不是你把我当傻子一样骗?”荆泽铭听到那句“兄弟还有的做”,不知为何,心中无名火起,逼上前一步沉声道:“青路,你和我说一句真心话,你……是不是喜欢了采薇?想要挖我的墙角?”   那层两人始终不敢正视的窗户纸猛然被捅开,**路猝不及防之下吓了一跳,但到底是在朝堂上历练出来的小狐狸,他旋即恢复镇静,皱眉道:“你胡说什么啊?怎么会这样想?”   “你还问我?”荆泽铭冷哼一声:“从采薇搬到山海园后,你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如今更是用相看佳人这种烂借口整日住在这里,采薇要去乡下,你就也要跟去;采薇喜欢花熊,你就也说自己喜欢花熊。被抓包了,还拖我下水。你为了采薇,连我们的兄弟之情都不顾了,你还要瞒着我吗?”   “荆泽铭你不要疑神疑鬼好吗?”**路一把推开逼近自己的好友:“你也不想想,我怎会喜欢曾经的嫂夫人?再说,就算我真喜欢了采薇,我爹娘会同意我娶她吗?太后皇上那里会同意我娶她吗?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你说的是真的?”家庭阻力的确是荆泽铭从前用来劝说自己相信**路的理由,只是这一次,看到对方在乡下的表现,他实在是没办法再自欺下去,所以才会在**路杀来的时候,选择捅破窗户纸。   却不料这家伙竟然不承认,以荆泽铭对**路的了解,这货从不屑于搞阴谋诡计那一套,所以,他说的……应该可以相信。本来嘛,娶方采薇,国公府和太后皇帝那里都绝不可能同意。   不是没有心虚的,然而为了方采薇,**路决定无耻一回,于是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荆泽铭大大松了口气,拍拍**路肩膀:“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不然就冲着你出卖我的事,今儿非让你尝尝我的拳头不可。”   **路纳闷道:“你怎么知道我出卖你?”   荆泽铭冷哼一声:“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肯定想不到,当你拖我下水的时候,我就在墙外大树上默默瞪着你。”   这一下**路是真的震惊了,跳起来道:“你……不是吧?你一直在树上暗中窥探方姑娘的动静?”   “不是。”荆泽铭正色道:“当日卢胜去乡下,恰好被双喜看见,他坐的那辆马车是从码头上驶过来的,顺便装了些海鲜,所以车上全都是或满或空的竹篓子,结果双喜就看见那竹篓中有一只脚露在外面,回来禀报了我。当夜我们偷溜进庄子,但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或尸体,直到看见那些在池塘边的竹篓……”   不等说完,**路便惊叫一声,指着他道:“我明白了,你发现了那个人,却不知他有什么目的,所以便躲在树上,想看清他一举一动。”   “没错。”荆泽铭点点头:“只是我也没想到,原来那就是一个不知为什么双脚被废掉的青年,想来他身上该有些秘密,不过那倒和你我无关,就算日后他会给采薇带来麻烦,我也有办法护住采薇。”   **路见他说得理直气壮,忍不住酸溜溜道:“你也别仗着自己的身份就这样自信,须知防患于未然的道理。”   说完却见荆泽铭无奈道:“有什么办法?采薇那个性子,绝不会见死不救,那青年废了脚,先天就是孱弱可怜,采薇也不可能让我用刑审他,还能怎么办?”   **路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没错。方采薇那可是连花熊都要费尽心机帮忙的善良女人,这样一个可怜青年,她怎可能置之不理,更不用提伤害对方。   当下不由叹气道:“罢了,看那人模样,也不像是能引来大麻烦的,不过是多给一碗饭的事,方姑娘不会放在心上。倒是你刚才的话,什么叫我挖你的墙角?方姑娘不是和你和离了吗?你自己也说你们没有希望破镜重圆的。”   荆泽铭无言以对,好半晌才恼羞成怒道:“我不管,别人可以追采薇,但你是我的兄弟,就是不行。”   “呸!别人追你就会大大方方让路了?泽铭,别这么虚伪,我会瞧不起你的。”   **路呵呵冷笑,就见荆泽铭垮了肩膀,无奈道:“是兄弟,就别往我心上再捅刀了好吗?我已经很凄惨了。”   **路眼中便汪上泪来,心想你凄惨?你他妈有我凄惨吗:明明这一颗心热情如火,可方姑娘是一盆一盆冷水的往下泼啊。没有她的回应,我连家里父母也不敢告诉,太后皇上那里也不敢磨缠,连你这个兄弟都要撒谎瞒骗,不然多处开花,非把我耗死不可。就这样,还有你这个前夫和她纠缠不清,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命苦的男人吗?   ***********************   “再有十天便是要出嫁了,唉!看着你从牙牙学语到长这么大,从前那小丫头,好像还在我眼面前儿似得,一转眼,就成大姑娘了,要嫁人了。都说岁月如梭,这话果然不错,姑娘大了,我却老了,这鬓边都添了白发……”   荆初雪的房间内,此时贾姨娘和李秋芳正坐在塌上,荆初雪坐在地下椅子上,只低头看着茶杯,沉默不发一言。   “唉!你这孩子,和你说了半日的话,你怎么也不说理我们一理?总不成这门婚事你还不满意吧?分明当日说起这门亲事的时候,你自己也没有话说。再说了,那张百万家虽不是什么世家贵族,但金山银山几辈子花不完……”   虽然从方采薇走后,女儿柔顺听话了许多,但贾姨娘心中却越发不安,总觉得和荆初雪的母女情分反而越来越淡薄,今日特意带着李秋芳过来,就是盼着她能帮自己劝一劝,谁知说了半天话,竟成了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不但荆初雪不说话,连李秋芳也仿佛哑巴了也似。 ☆、第三百九十五章:女人心,海底针   想到这里,便忍不住看向对面女人,却见她微微一笑,放下手中茶杯,柔声道:“姨娘,话不是这么说,三妹妹这样的人,又怎会将张家那几个臭钱放在眼中?当日我之所以赞成这门婚事,也不过是因为那张达的名声不错,再者张家虽是商户,却也恰因为如此,府里气氛要轻松融洽些,不像那些簪缨世族规矩多多,三妹妹是个好自由的,若让她去了那些深深宅院中,憋也憋死她了。”   “对对对,就是这么说。姑娘,如今你是下嫁,那张家一家子人都看着咱们侯府的眼色呢,日后谁还敢给你气受?到时候偌大一个家族,还不是你说了算?不过你可不能因此就骄傲自满,别牛心性子一上来,和咱们倒渐渐疏远了。”   荆初雪心中一声冷笑,暗道我和侯府就疏远了又有什么?难道侯府靠着我过活不成?这不过是你自己的心思罢了,从小到大,就把我看做摇钱树,恨不能让我搬一座金山银山回来给你,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府里何曾缺了你的吃穿?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难道死了还能带进棺材里去不成?   心中想着,自然也不会说出来,正觉着心中烦躁郁闷,忽然就听门外丫头的声音响起:“姑娘,世子爷过来了。”   “大哥?”   荆初雪终于抬起头,却见李秋芳“蹭”一下站起身,喜出望外道:“表哥怎么会过来?快请进来……”说完方想起这是荆初雪的屋子,连忙笑道:“我贸然替妹妹做主了,想来你也不会反对吧?”   “请便。莫说我这一间屋子,便是整个府里,又有谁不知道?你才是这侯府现今当家做主的人。”荆初雪嗤笑一声,顿时让李秋芳面色就是一白。   “姑娘说这话什么意思?谁不知道表姑娘如今着实辛苦?不然这府里偌大一摊子事,还能给谁?你嫂子现在马上就要生产了,难道让她管?”   贾姨娘因为刚刚李秋芳那番话十分合心意,这时候自然要为其打抱不平。   荆初雪冷哼一声,转身来到外屋,就见门一开,荆泽铭走进来,看见她身后的贾姨娘和李秋芳先是一愣,接着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表哥怎么过来了?难不成是三妹妹出嫁,怕我在嫁妆上委屈了她,所以特意赶过来询问?”   李秋芳满面笑容迎上前,却见荆泽铭只看着荆初雪,轻声道:“不是,是采薇听说三妹妹要出嫁,说先前答应过你,要送你一些嫁妆,如今她不方便回府里,就托我把东西带过来,你稍后看看,若是合心意,就都添进嫁妆里吧。”   李秋芳的笑容僵在脸上,这里贾姨娘目光转了几转,方皮笑肉不笑道:“她还真是费心了,世子爷看了吗?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若不是什么贵重的,我看就算了,本来咱们预备的嫁妆也就十分丰厚。”   “这是采薇的意思,东西我送过来了,怎么处置,全看三妹妹,谁也不能替你做主。”   荆泽铭理也不理贾姨娘,只是对荆初雪温柔说了一声,却见她扭头冷声道:“她都走了,和这府里再没有一点关系,何苦还记挂着我?我也不需她记挂,大哥来日看见她,替我谢一声就是了。”   荆泽铭一愣,心想这是什么态度?看上去三妹妹对采薇的怨气不小,只是真怨恨她,就该让我把东西都带回去,怎么听这话里意思,倒是还要留下来,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啊?   连一向聪明的世子爷都窥不破三姑娘的心思,可见这番话的矛盾之处。荆初雪自己却浑然不觉,见荆泽铭只是愣愣站在那里,便疑惑道:“大哥还有事吗?”   “哦……没有了,那个……东西我留在你这儿,我先走了。”   荆初雪点点头,于是荆泽铭一头雾水的离去,这里贾姨娘便恶狠狠道:“呸!从前不知让她吃里扒外赚了多少东西去,这会儿还假惺惺来演戏。姑娘你该把东西都砸到院子里,谁要她这份儿假好心?”   荆初雪看她一眼,沉声道:“姨娘可是认真的?若那箱子里都是金银元宝,我也一个个把它们扔到粪坑里可好?”   “哎!那别啊,金银元宝有什么过错?都是那女人的错,若真是金银元宝,正好留着,叫她好好肉痛一番。”   荆初雪冷冷一笑,懒得搭理这个势利亲娘,那边李秋芳则是眉头紧锁,想了想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姑娘和姨娘慢慢说。”说完便急匆匆出去了。   “真是,不过让她暂时管着家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贾姨娘不满李秋芳“临阵脱逃”,荆初雪却知道她必定是追着荆泽铭要问个究竟,她只觉心中堵得满满,眼见贾姨娘还要跟着自己进屋,便冷冷道:“姨娘还有事么?没事我想安静一会儿。”   贾姨娘一愣,接着面上便猛地涨红。亲生女儿这么不给她面子,让她实在窝火,有心训斥一场,但想到对方就要出嫁,到那时她可就是张府少奶奶,未来的家主夫人,不管她对自己多冷淡,总不能将来亲娘伸手要钱却置之不理吧?如此一来,仰仗的地方还多,倒是忍一时之气的好。   因半句话说不出来,一跺脚,气冲冲也走了。   这里荆初雪就坐在屋中,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丫头们也不敢扰她。   过了好一会儿,就见她站起身,来到外屋,看着那个大箱子,想了想,才上前打开,接着从里面拿出狐狸皮的围脖;精致的绢花;造型别致,一看便是方采薇亲自设计,然后请高明匠人打造的珠宝首饰,还有最近京城女眷中悄然流行起来的胸衣和卫生巾,等等等等,可说是琳琅满目。   荆初雪一边看就一边扔,转眼间扔了一地,丫头们手足无措站在门口,不住小声劝着,一边肉痛看着那些东西,暗道三姑娘到底发了什么疯?明明这一箱子都是大奶奶的情意,不领情也就算了,退回去就是,怎么还这样糟践? ☆、第三百九十六章:野心勃勃   正疑惑着,就见荆初雪无力坐在地上,忽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道:“当日你和我怎么说的?早知道你会走,不如趁着你在的时候,找个好人家凑合着嫁了,也省得今日里走投无路。你既舍了这个家,又何必送东西过来?难道有了这些,我将来日子就会好过?你劝我那些话,让我找个志同道合的,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到如今,你让我怎么找志同道合的?那张百万家的儿子,不过是个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你明知他不是我的良配,怎么这会儿话都不说一句?还送我东西做嫁妆,你很希望我嫁过去是不是?”   这番话有些语无伦次,其中怪怨之处更是难明,只有她的贴身丫鬟能略知她一二心意,因上前哭着劝道:“姑娘别说了,大奶奶也是没办法……”   “她没办法?没办法就一走了之?好好儿一个家,交给别人把持着。”荆初雪伸手擦着眼泪,可眼泪却源源不断,这些日子始终憋在心里那一股火,全趁着这个时候爆发了。   丫鬟也只好陪着她哭,直哭了两三刻钟,荆初雪痛痛快快发泄完了,方擦干眼泪,呆呆看着地上那些东西,又忽然一样一样捡起来,重新堆放在箱子中,待都摆放好了,她才喃喃道:“罢了,咱们姑嫂之间,怕是也只有这最后一点念想了,我承你的情。”   且说李秋芳,从荆初雪房中跑出去后,便直接跟着荆泽铭去了二门外书房,只说有事商量,双喜双福不敢拦她,请示了荆泽铭后将人放进去,李秋芳便问道:“表哥如今住在山海园中,意欲何为?那女人都和你和离了,难道你还想挽回她?既这样痴心不改,当初又何必和离?死缠着她不就完了?”   荆泽铭淡淡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李秋芳咬紧嘴唇,死死盯着他,忽然落下泪来,喃喃道:“表哥,分明我们从前也是彼此有情的,你既和方采薇不能挽回了,为什么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呢?”   “秋芳,当初我们说好的……”   “说好了就不能反悔吗?你和她都和离了,不还照样每天去找她?还是说?表哥你和那些男人一样,总是得不到的就好,似我这般对你痴心的,你反而弃如敝履?”   “不是这么说。”荆泽铭摇摇头:“这和得不得到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心里如今全都是采薇。秋芳,我知道我们曾经有情,可造化弄人,这么长时间过去,我对你的……那些情分,确实淡了,现在我们两个,你就是我的表妹,我也只是你的表哥……”   荆泽铭耐心解释着,心中也满是无奈,他何尝不想简单粗暴打断李秋芳的痴念?可就是做不到,他也恨自己在这方面的拖泥带水,却又无可奈何。   好在李秋芳是个聪明人,见荆泽铭态度坚决,也就不肯在这个时候穷追不舍,当下擦干眼泪,便在荆泽铭对面坐下来,轻声道:“也罢,我不强求表哥,只是如今我既在这府里讨生活,得老爷太太信任,委了我府里大小事,我自然也要替侯府着想。我是个无根浮萍般的人,不管表哥怎么对我,我心里就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家好,我的生活才会更好。我或许没有方娘子那样聚金敛财的手段,可是这些日子来,府里这些铺子,我打理的也不错。老爷和老太太也夸过我,我想着,府中银钱总不能都放进库房里吃灰吧?不如趁这个机会,再买下几家铺子……”   不等说完,就见荆泽铭皱眉道:“府中产业已经不少,经营好就行了,何苦又要扩张?一旦铺开了,资金周转不灵怎么办?即便要扩展产业,也该一步一步来……”   李秋芳道:“表哥说的也没错,既如此,我们就一步一步来。我这些日子,总想着当初何府那个富贵苑,山海园也好,山海阁也好,固然是极端风雅之地,等闲富贵人也难进去;但富贵苑不同,或许没有山海园那么高档,之前云集的达官显贵可也不少,咱们既是为了赚钱,我觉着也不必端着太高傲的架子,都说众生平等,可山海阁那边,分明是把人分出了三六九等,倒不如富贵苑接地气。”   杂七杂八说了一堆,无外乎“赚钱”二字,荆泽铭对此并不太感兴趣,只是富贵苑这个名字他实在深刻,因皱眉道:“那是何府的产业,自从何府破败后,也不知是谁家的了,何苦去打那个主意。”   李秋芳连忙道:“之所以要打它的主意,是因为这两处所在就是现今京城最成功的会所。山海阁档次高,富贵苑则专做档次稍微差些的人的生意。当日山海阁就是咱们侯府的,只是如今却在方娘子名下,总不能到后来,侯府只知道栽树给人乘凉吧?只是若再重建一个这样的会所,不知要费多大功夫,倒不如就用现成的还好,我知道山海阁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打主意的,那我只好打一下富贵苑的主意,更何况,何府产业落在我们手里不好吗?”   “反正我觉得不妥。”荆泽铭摇摇头:“秋芳,二弟妹眼看就要生产,三妹妹也要出嫁,你先把手头上这两件大事弄好,其它的再徐徐图之,何必如此急功近利呢?”   李秋芳心里冷笑,暗道那方采薇做什么都是好的,你都支持;到了我,就要徐徐图之。怎么?怕我把你心爱的人比下去?呵呵!我就偏要比,你不就是因为她能干才移情别恋吗?既如此,我就要比她更能干,只要手中有了权力财富,表哥将来是否能再移情于我,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果然,这主意荆泽铭虽然不赞同,老侯爷却是欣然同意。李秋芳知道,侯爷这是存了考较之心,只要自己能将富贵苑发展起来,这位一家之主就会彻底认同自己的能力,到时自己表现的温顺一些,讨好老太太和侯爷,这府里一切,未必就不是自己的。至于温氏,呵呵,她先闯过生孩子这道生死难关再说吧,就算让她侥幸闯过来了,再想别的办法下手就是,刚愎自用的蠢女人,想害死还不简单么? ☆、第三百九十七章:过犹不及   “太奇怪了,贵妃娘娘怎么忽然想起召见我?我以为从我和离后,她就把我丢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卧房内,方采薇一边让绿枝帮忙换衣裳,一边满脸茫然的自言自语。却听绿枝笑道:“似奶奶这样的人物,娘娘怎会将您丢到犄角旮旯……”   不等说完,就见方采薇跺脚道:“你这人,从前多聪明伶俐,怎么这会儿话也不会听了呢?我巴不得她把我丢到犄角旮旯里去,不然见了可怎么说话?难道说我就是看你弟弟对李秋芳好不顺眼,所以一脚把他蹬了吗?这……这真是……”   “扑哧”一声,绿枝忍不住笑,为方采薇整理好腰带,轻声道:“奶奶当日和爷和离的时候,不是理直气壮么?到了贵妃面前,又有什么可怕的?照实说就是了。”   方采薇默然不语,心想绿枝啊,你四不四傻?我能与荆泽铭和离,是因为他和我讲这个道理。但贵妃娘娘会和我讲这个道理吗?不过绿枝说的也没错,离都离了,管它呢,娘娘爱生气就生气,爱训斥就训斥呗,反正又不能宰了我,骂几句掉不了肉,怕什么?   这样想着,就自己伸手将斗篷的带子系上,对绿枝道:“好了,我这就进宫了,你和梅姨娘在家里好好儿看着。唉!也不知这一去,是祸是福是吉是凶?”   “哪里就有这么严重,若真是娘娘震怒,早就将奶奶叫进去了,这会儿才叫您,气也该消得差不多,可能只是让奶奶过去陪着说说话。”   “但愿如此吧。”   方采薇不抱什么希望:开玩笑,贵妃娘娘能说话的人还少吗?想着巴结她的大概能排出二里地去,她没事儿找自己这个前弟媳说的什么话?好在贵妃娘娘性情宽厚,从前自己和她好歹也有点香火情,这一次召见应该还不到鸿门宴的地步。   收拾打扮妥当,便往宫里来。   荆初虹三个月前有了身孕,立刻升为贵妃,如今居住在英泽殿中,身边排场比从前更加盛大。方采薇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一路行来,也不禁暗暗咋舌。   好在排场虽大,荆妃的人却没什么变化,见到方采薇过来,仍然起身向前迎了两步,在她要跪拜行礼之前便扶住了,笑着道:“免了吧,虽然你和泽铭和离,但我心中,仍将你当做家人一般。我从前说过,无论泽铭身边有什么人,你始终都是我的弟媳。”   方采薇没敢搭腔,只在心里想着贵妃娘娘这话什么意思?要重新拉郎配?不是吧?人家都是棒打鸳鸯,她这是要用大棒把鸳鸯往一处赶?没有这么乱来的。   仿佛是看出了她心中顾虑,荆妃笑着请她坐下,待宫女们上了茶,这才笑道:“叫你过来没别的意思,我这整日闷在宫里,也没个消遣处,所以叫你来说说话,听说如今泽铭在你那山海园住着,泽贤也常往那里跑?”   “是。世子爷说要专心攻书,在山海园中无人打扰。二爷这几日倒是去的少了,二弟妹……哦不,温氏眼看就要生产,我让他多在家里陪陪,女人生产可是天大的事,尤其侯府都多少年没听见小儿啼哭了,如今温氏这一胎,自然是重中之重。”   贵妃听了这话,便低下头温婉一笑,轻声道:“可见你人虽离了侯府,心中却还是将那里当做自己的家,这一句‘二弟妹’方能脱口而出。”   方采薇:……别……别误会啊贵妃娘娘,我真的只是口误,口误啊,这多年养成的习惯,哪是一下子就能改过来的?理解万岁一些行吗?   可这话哪里能说出来,只憋得脸都有些红了,却见荆贵妃放下茶杯,又似是不经意般道:“是了,昨儿皇上来我这里,还特意说起,如今保国公府那位孙少爷,也在山海园中住着?”   方采薇心想娘娘您这消息忒不灵通了,**路和你弟弟前后脚搬进去,在我那儿都赖了多少天,您才得到信儿呢。   表面上却恭顺应了声“是”。却听荆贵妃又笑道:“泽铭的心思我明白,说是用功温书,怕还是和你夫妻情深,一时间离不得你,只盼着能与你多亲近一些。只是青路怎么也和他一起?这我却有些不明白了,泽铭是为了你,他又是为什么?总不成也是为了你吧?”   方采薇吓了一大跳,心想贵妃娘娘,这玩笑不能乱开,有损我们三个人的名誉知道吗?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啊,您这说法传出去,我们面子还要不要了?   因连忙分辩道:“娘娘误会了,江大人怎可能为了我一个下堂之妇煞费苦心?他是忧心自己的终身大事,所以见山海园中佳丽云集,才想过去寻找自己的真爱。”   荆贵妃轻轻拨动茶盏,听见这话,不禁轻声一笑,啜了一口茶后悠悠道:“寻找真爱?你啊你,平日里做事何等精明厉害?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怎么一到了这种时候,便单纯可爱的让人发笑呢?”   单纯可爱的让人发笑?泥马这不就是单蠢吗?什么意思?贵妃娘娘在暗示我**路去山海园不是为了什么名媛佳丽,而是为了我?要不要这么扯?这话传出去,今年年度最佳笑话就被我俩承包了吧?   好在荆贵妃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紧接着又岔开话题,问起方采薇别的事,例如山海园未来的发展,花熊们的生活等等。   这一来方采薇便打开了话匣子,殿中都是女人,她索性给自己的胸衣卫生巾打起了广告,果然,荆贵妃立刻被这两样东西所吸引,因笑道:“听你说的怪好的,既如此,过两天拿几件过来,若真是好,我求了皇上,提拔你做皇商,专门向宫里进贡这些物件儿。”   “啊?”   方采薇整个人都愣住了,天地良心,她只是想打个广告而已,没想到这广告打得太猛,效果过犹不及了。   因小心翼翼道:“给贵妃娘娘提供物品,民妇当然义不容辞,只是……皇商就不用了吧?虽然这是天大的荣誉,但民妇毕竟女流之辈……” ☆、第三百九十八章:钱景大好   不等说完,就听荆贵妃笑吟吟道:“女流之辈?我怎么不知道弟妹你是这样有觉悟的?说吧,你到底有什么顾虑?要知道皇商虽是商户,却也是一份天大的荣耀呢。”   方采薇心想弟什么妹啊,贵妃娘娘您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人物,玩这种暗度陈仓的把戏有意思吗?荆泽铭给你多少钱……对了,人家不用给钱,眼前这女人是他亲姐姐,当然要无条件向着他说话。   “回贵妃娘娘的话,民妇最初设计这胸衣等物,乃是为我天下女子谋福利,民妇生怕做了皇商,这些成为进贡之物,天下女子便无法受惠。”   既然贵妃开口让说明一下实际困难,方采薇当然不会客气。   听了她的话,荆贵妃就笑道:“原来如此,这你是误会了,江宁织造不仅仅是皇商,本身就是朝廷开设的衙门,难道他们每年只负责进贡?也有布料卖到民间的啊,只不过要把最好的那些进贡宫里而已。”   方采薇心说那是你们朝廷为了赚钱,民间大多商家进贡给宫里的东西,就不许在民间流通了,以为我不知道?   但既然贵妃有话,方采薇乐得遵从,因忙正色道:“既如此,民妇多谢贵妃娘娘,日后定将最好的货物进贡宫中。”嘿嘿!反正有荆贵妃的面子,不怕内务府不多多给钱,不然日后我就来贵妃面前告状,哼哼!   方采薇心中小算盘立刻就拨响了,荆贵妃见她那鲜活灵动,面上带了一点算计的样子,也不由莞尔一笑,淡淡道:“也别这样急,过两天先拿了货给我看,我若用着好,你才有这份殊荣。这话我得说在头里,免得让你空欢喜一场。”   方采薇连忙道:“这个自然,不瞒贵妃娘娘,民妇对自己的货物有十足信心,娘娘一用,自然会爱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荆初雪的婚事,方采薇便告退出来。将这事儿和外面等待的若明珠碧丝一说,两个女人自然兴奋不已,但旋即若明珠便道:“不是说贵妃娘娘有了身孕吗?那卫生巾还如何能用?”   方采薇白了她一眼,伸指头虚戳一下:“你傻啊,她不能用,那不是还有别的嫔妃吗?只要咱们成了女子用品的皇商,还怕订单不能源源而来?”   若明珠道:“若只是这两样,着实拿不出手也说不出口,须得加上别的东西。例如奶奶制花手艺一流,不如也传给我们;还有绣品,如今招收的这些女工中,绣花手艺数一数二的不少,还有奶奶设计的珠宝衣裳,都可以拿来充数。”   “对对对,我们的女子用品,必须要用这些能上得了台的装点门面,胸衣和卫生巾私下贩售。”   其实古代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苛,最起码方采薇就知道,在一些大家族中,情趣用品都是存在的,只不过都是私底下的贩售,包括她“发明”制作的胸衣和卫生巾这种女性极私密的东西,也只能悄悄贩卖,决不能堂而皇之公然出售。   回到山海园,因为此事未定,所以方采薇也并没有告诉其他人,只是召集了几个心腹,把此事说了下,顺便询问她们对于**路居住此处的看法。   毕竟是贵妃娘娘三亲自提点的,方采薇觉着自己必须要端正态度集思广益了,虽然她坚信**路对自己没有任何想法。   然而,众人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她意料,若明珠绿枝碧丝梅姨娘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转头看向方采薇,异口同声道:“老天,奶奶终于发觉了吗?”   “我发觉什么了?”方采薇心里“咯噔”一下,但仍负隅顽抗:“我只是问问你们,对江大人居住在这里有没有什么想法?你们……这么众口一词的是什么意思?”   若明珠性子最直,闻言便立刻反问道:“奶奶若是没发觉,怎会忽然想起问我们这个?”   “呃……”   方采薇没法回答,看大家的意思,明显意见是和贵妃一致,这要说是贵妃提醒的,也太丢人了。人家贵妃远在深宫之中,都知道了,你自己整天和**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竟然没发觉?她一向觉着自己情商挺高的啊,怎么这一次竟宛如弱智?   “那个……你们这话的意思是:你们都发觉了?”方采薇瞪着几个心腹,只见大家不约而同的点头。   “怎么可能啊?”   方采薇一下瘫坐在椅子上,接着又激动地坐起身:“会不会是你们太自作多情了?我知道,你们对我的爱戴和崇拜那都是发自肺腑的,正因为如此,才会造成你们这种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错觉,认为我应该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那种类型,事实上根本不是这回事……”   “奶奶,您为什么不认为我们是旁观者清呢?”梅姨娘在旁边轻声问了一句,不等方采薇回答,她便继续道:“从江大人要搬来山海园,我就觉着奇怪,相看佳人?奶奶想想,以他的地位,若他真想相看佳人的话,还用得着来山海园?多去那些达官显贵的府里坐坐,怕是不知多少人要费尽心机将家中适龄女儿拉出来,创造和他相看接触的机会,他用得着来这里?再说,就算真是要来相看佳人,奶奶看他这个月出去了几回?有相看过哪个佳人吗?我倒是觉着,他对咱们后院那两只花熊的兴趣比佳人深厚多了。”   “你不会是想说他对花熊有兴趣吧?”方采薇抱着肩膀搓了搓,看到四个心腹深沉的眼神,无奈举手:“好吧,我承认,这个笑话有些冷,江大人怎么可能会对花熊有兴趣呢?呵呵……呵呵呵……”   “是啊,既然奶奶也清楚这一点,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所谓爱屋及乌,又或者,是要利用此乌接近彼屋……”   这一次若明珠没有说完,她只是冲方采薇挑了挑眉,那意思是:奶奶,你懂的。   方采薇确实懂,正因为懂,才会苦恼的都不想站起来,她使劲儿挠了挠脑袋,咕哝道:“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没理由,这没理由啊,不可能的,我只是一个下堂妇……” ☆、第三百九十九章:容后再议   “看他和江大人有说有笑的,应该是还不知道,不然大概早反目成仇了。”绿枝一摊手:“说起来,爷和奶奶还真是天生一对,在这方面都够迟钝的。”   方采薇又狠狠瞪了绿枝一眼,不过想到自己的眼神杀在下属心中早就没什么威力可言,只好悻悻道:“别只顾着说风凉话,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这个奶奶怎么能问我们?您应该问问您自己啊。”   大家都是一脸惊讶表情,倒让方采薇也摸不着头脑:“我自己?问我什么?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问你们的啊。”   “我们怎么知道奶奶的心意?这些天来,看着您和江大人说话也很投机,但是和世子爷,也是谈笑风生……”   若明珠不等说完,方采薇就明白了,当下急切道:“你们误会了,我不是问你们我要不要接受江大人,我的意思是说,要怎么拒绝?”   “拒绝?”   若明珠梅姨娘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异口同声道:“为什么要拒绝?奶奶,江大人这么优秀,除了世子爷,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能比他和您更相配?”   “他优秀我就应该嫁给他吗?”方采薇没好气哼了一声:“你们啊,连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适合的道理都不懂?”   “啊!太好了,我就说奶奶心中,还是对世子爷一往情深,虽然你们和离,但您心中始终还是只有世子爷,这才是天作之合,缘定三生呢。”   碧丝忽然拍起了巴掌,一边小声欢叫,梅姨娘也在旁边点头道:“说起来,倒也是这个道理,好女不嫁二夫,只是我们以为,以奶奶的性情,本不会被这些束缚。”   “本来就没被这些束缚啊。”   方采薇发现大家伙儿又进了另一个误区,不由气得直翻白眼:“我和世子爷都和离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干什么还要往我和他身上扯?这事儿和他没有关系。”   “呃……”   碧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众人再次面面相觑,最后由胆子最大的若明珠代表大家发问:“奶奶,您的意思是说,您既不想和江大人在一起,也不想和世子爷破镜重圆?”   “对啊。”方采薇松了口气,心想谁迟钝?这些家伙才迟钝呢,竟然才反应过来。   “呃……那奶奶您想和谁在一起啊?”   又是异口同声,几个女人的眼中全都是不敢置信的震惊,绿枝甚至不知不觉就喃喃说出了心里话:“奶奶,一个江大人,一个世子爷,这世间还有比他们更好的男人吗?连他们你都不要,您还想找什么样的?”   方采薇伸手捂住胸口,她心想这个时候照镜子,不知会不会看到七窍生烟的奇特景象。   “我为什么一定要找个男人再嫁?我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事业有事业,为什么一定要找个男人?就为了什么狗屁的终身有靠?不是我说你们,跟了我这么久,思想怎么还这样腐朽?明珠,你从跟了我之后,遇到傅东风之前,可曾想过自己还会再找个男人嫁了?疏影,你若是也觉着女人只能依附男人生活,当日为什么还让世子爷写了放妾书?难道你从侯府出来,为的就是再找个男人嫁?”   “呃……”   众人一起默然不语,好半晌,梅姨娘才呐呐道:“我虽然从侯府出来,就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但我又怎能和奶奶比?如今世子爷不能对奶奶忘情,江大人又对奶奶一往情深……”   不等说完,就见方采薇胡乱挥手道:“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路那小屁孩才多大啊?还一往情深,我和他总共见了几次面?说了几句话?”   二十多岁的江大人,就因为没有成家,便被奶奶叫做小屁孩。这个称呼把所有人都震得失语了,大家不约而同在心里同情**路,想着若是让江大人知道奶奶这样说他,可能会哭出来。   “算了,我看你们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我也没有。既如此,那就顺其自然吧,眼下最重要的,是三妹妹的婚事,其他的,都等日后再说。”   最后还是由方采薇自己拍板,说完就听碧丝小声咕哝道:“奶奶从来不让我们逃避现实,怎么轮到你自己,就开始逃避呢?”   “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这是逃避了?”方采薇这个气:“我这叫容后再议,懂吗?本来嘛,你们都说江大人对我有意,可人家从始至终都没露过口风,难道我要跑去人家面前巴巴地说:你不要喜欢我哦,我是绝不会喜欢你的,我们两个没可能。万一人家对我没意思,这……这种自作多情会有多尴尬,你们想过吗?”   “奶奶说的也对。”若明珠点点头:“江大人毕竟没有说过这种话,贸然跑去拒绝,的确有些蠢。”   “就是嘛。”   方采薇松了口气,心想总还是有明白人的,又听梅姨娘道:“既如此,那奶奶何不找个时间,暗示一下江大人?他二十多还没成家,以他的身份,这已经很不该了,万一他真是对您抱着什么期许,一直等着您,最后就等到您的拒绝,这不是白白耽误人家吗?”   方采薇承认梅姨娘说得有道理,但问题是:“暗示?暗示也要有个由头吧?例如他送点什么东西先来暗示我一下,我就可以用‘还君明珠泪双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回绝他,是不是?总要给我机会才行。”   “奶奶,您又滥用诗词了。”若明珠忍不住“扑哧”一笑:“您都和离了,还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对啊。”方采薇顿觉尴尬,旋即恼羞成怒道:“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谁说我到时候一定要说这句诗?反正就是……总得那边露出点迹象才行。”   “这么长时间,江大人未必没露过迹象,只不过大概都被奶奶忽略了,毕竟那个时候您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   绿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语点出问题关键,接着碧丝等人纷纷点头附和。 ☆、第四百章:不知失踪   方采薇想了想,也只好道:“你说的有道理,既如此,我以后注意些,但凡他再露出这种迹象,或是有了这个话头,我就立刻断了他的念想。”   听起来真残忍啊。众人不约而同地摇头,心想都说痴情女子负心汉,这话在奶奶这里破了例,那就是个妾心如铁的。   这事儿便定了下来,于是进行下一个议题,梅姨娘犹豫着问道:“奶奶适才说三妹妹的婚事才是当前的头等大事,莫非五天后大婚那天,您要去侯府?”   “呃……去侯府啊,那就算了。”方采薇咳了一声:“我想贾姨娘李姑娘大概也不愿意见到我;太太和老太太从前对我虽好,可看见我,心里也未必不怨怪我太强硬。这样大喜日子,就还是不要去给人家添堵了,反正心意都在那箱子礼物里。”   若明珠笑道:“那还说什么头等大事?又不用咱们忙活什么。”   “或许,我们可以去看看花轿?”   方采薇兴头起来,从穿越后,她还没在大街上看过花轿经过呢,当日二姑娘荆初雨成婚,也只是在家里送别,没有跟着花轿队往夫家去。   因思绪由此发散开来,方采薇整个人都兴奋了:“是啊,我们虽然不好去侯府,但是可以去张家啊,张家不是和咱们有生意往来吗?咱们可以去凑份子啊。”   若明珠:……   绿枝:……   碧丝:……   梅姨娘:……   “奶奶。”若明珠简直哭笑不得:“以您的身份,怎能去张家?他们如今还要上赶着攀咱们呢,前两日四少爷还来找我说,有没有一级的店面剩余?他们家想再要两个。我说一个都没有了,连我们手里原本留着自己用的两个店面,都禁不住人磨缠先租了出去,如今却哪里来的店面给他……”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疑惑道:“怎么说到租店面上去了?我说的是去张家凑份子,身份怎么了?如今我又不是什么世子夫人,不也是个做生意的吗?张家是皇商,我去赶礼,也不算掉价吧?更何况嫁过去的可是我从前的小姑子。”   若明珠道:“我就是想说,虽然您不是世子夫人,但谁都知道您如今在京城的地位,张家还要巴结您,这会儿你却去他家赶礼,是有些跌身份嘛。”   梅姨娘等人也点头,方采薇笑道:“我做事但凭本心,可没有你们这么多顾虑,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到三妹妹成婚那一天,咱们去张家,看看新娘子。”   碧丝忍不住小声吐槽道:“您就算是去了张家,也看不见三姑娘做新娘子的模样,都蒙着盖头呢,要看也该去侯府看。”   方采薇只装没听见这话,因想着没什么事了,正要让大家散去,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方东明进来道:“刚刚孟妈妈过来说,许江不见了。”   “啊?”   众人全都大吃了一惊,方采薇站起身就向外走,一面道:“他一个连脚都废了的人,怎么会不见?是不是掉到什么沟里了?你没前后院找一找?”   方东明道:“他那房前屋后哪有沟啊?再说,就算掉到沟里,难道他不会喊吗?就因为他腿脚不方便,所以才给他安排在花梨院,想着那里住的人多,白天晚上都有人在,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喊一声就行,谁知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这么个大活人竟不见了,这可不是出鬼了呢?”   一边说着,一行人就来到花梨院许江的住处,只见已经有不少下人聚集在那里,看见方采薇等人过来,秦家兄妹便上前道:“屋里屋外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人影。”   “最近这里都有谁来过?”   方采薇皱着眉头,秦思重道:“也没有谁来过,当日夫人说过,咱们这里是园中重地,闲人免进。就是昨儿张家管家过来,之前为了他家三少爷大婚,他们向我妹子定了些拉花,昨天过来取货。夫人还记得吧?这拉花还是你教大家伙儿做的,只是还没公开售卖,因为是张府迎娶侯府三姑娘,这才特例……”   不等说完,就听旁边胡不二叫道:“和张家没关系,杨管家是半下午过来取货的,傍晚时我还看见许哥儿在院子里坐着呢。”   “没错,后来吃晚饭时,还是我把他扶进屋里,要说起来,这许哥儿当真是个坚韧性子,连傅大夫都说他简直是奇迹,不让他那么拼命走路,说是疼得要命,可他不听,这两日我看人扶着他走,都替他疼得慌。”   “是啊,这么一个清俊哥儿,怎么就被人把脚废了呢?也不知道哪个混蛋这样狠心?人家还是读书人呢。”   众人七嘴八舌,很快楼就不知歪到哪里去了。这时**路和荆泽铭也闻讯赶来,听说此事后,立刻房前屋后察看了一遍,又问众人最后见到他的时间,听说是早上就没看见人,荆泽铭便皱眉道:“奇怪,这里并没有打斗痕迹,而且床边的双拐也没有了,应该是他自己离开的。”   “也未必,万一是有人趁着夜黑风高将他掳走,我们也不可能知道啊,双拐?焉知不是用来迷惑人的障眼法?”   荆泽铭看了**路一眼:“你不是也看那些传奇小说入迷了吧?”   **路道:“怎么会?这种情况的确可能存在的,毕竟许江来历可疑,从一开始我们就不知道他的身份,而他知道我们的身份后,竟然什么话都不肯说,以他的经历,难道不该向方姑娘求助?事有反常即为妖,我这种想法也不能说是天方夜谭吧?”   荆泽铭点点头,沉声道:“别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道理。既如此,那我们就请顺天府的尹大人过来查看一下现场吧,他素有神断之名,希望能看出一些端倪。”   有着两位大人物的面子,顺天府尹大人哪里敢怠慢,亲自带着经验丰富的衙役赶来,勘察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许江是自行离去,不存在被人绑架掳走的可能。从屋子里到街上,可以看出深浅不一的脚印,只是来到街面上后,因为山海园中的道路都是以青砖石铺就,所以就查不到痕迹了。那个青年就因为这样,以至于不知所踪。 ☆、第四百零一章:赶礼   方采薇有些惆怅,她对这个许江的印象很好:长得漂亮,身体孱弱,总是一副忧郁神情,也不多话,原本以为他喜欢读书,在他屋里放了几十本书给他看,后来发现他竟然和那些匠人们言谈甚欢,每天只要有人愿意搀扶他,他就要到匠人们中间。他读过书,脑子也聪明,时不时就能给大家出个主意,虽然只有短短十几天时间,但竹苑内外的人都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可怜青年。   “真是,就算有什么大仇未报,或者冤情未雪,跟我们说一声就是,怎么能不辞而别呢?他知不知道这里的人都会很担心他啊?太不负责任了。”   方采薇喃喃抱怨着,却也改变不了事实,荆泽铭只好安慰她道:“或许他内心中的确有无法启齿的秘密,不管怎样,既然他自己选择悄悄离开,那就一定是有他的道理,采薇你也不必太伤心了。”   “他脚都废了,就只能拄着拐杖走几步路,能干什么啊?我最怕的是他有什么仇要报,贸然跑到仇人家里,结果仇没报成,人却悄无声息被害死了。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不然当初他躲在卢胜的车上到田庄做什么?”   方采薇是真的担心,嘴里说的越狠,恰恰说明她心里越担心,因就对荆泽铭和**路道:“你们两个是我认识的最有势力的朋友了,拜托回去找找门路,一定要找到他,先把人救回来再说,如果能顺便知道他的来历,替他报仇那就更好了。”   不等说完,就听**路“扑哧”一声笑,见方采薇看过来,他连忙正色道:“咳咳……那个……方姑娘,你怎么知道许江一定是有冤情的?也许他就是个坏人,跑到你的田庄避祸,如今担心身份暴露,发现有机会逃跑,所以立刻就逃走了呢?”   “不可能。”方采薇断然道:“我的确不知道他的来历,我也不敢说我这双眼睛看人就一定准确无误,但是许江,我相信他就是一个好人,坏人怎么可能会被害这么惨?最后还悄悄离去呢?”   荆泽铭给了**路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不要继续争论,别说许江看上去的确是一个受害者,就算他真不是一个好人,这个时候和方采薇争论此种问题,也不会有用的。女人相信自己的直觉,要比相信男人坚定多了。   一连几天,荆泽铭和**路动用了他们能动用的所有力量,就差没求皇帝发下海捕公文了,然而那个许江却仍是石沉大海,仿佛他的出现,只不过是这些见过他的人所做的一场梦。   因为这事儿,原本是兴高采烈准备去张家凑份子的方采薇,这几天也是没精打采,甚至都打扮好坐上马车出门了,她还是提不起精神,因对若明珠道:“我这个模样,还是不去了吧?不然还要强颜欢笑。”   若明珠道:“就是因为奶奶这两天都闷闷不乐的,咱们才要你过去开心开心,怎么又不去了呢?不是我说,奶奶您也太善良了,那许江和咱们不过萍水相逢,大概连他这个名字都是假的,如今又是他自行离去,您怎么就为他这样上心?再说,也未必他就会遭了不测啊,也许这个时候正在乡下某处逍遥自在呢。”   方采薇这才打起些精神,自己拍了拍脸道:“你说的对,能有什么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我别自己吓自己,何况还是他自己走出去。”   若明珠笑道:“就是。奶奶这副样子,让世子爷和江大人看见了会怎么想?当日你们和离,世子爷何尝不是失魂落魄的?也不见你这样担心。”   “你懂什么?人都是同情弱者,尤其许江,脚都废了,怎不让人怜悯?再说荆世子哪有失魂落魄?他揍两个无赖的时候你是没看见,那叫一个气势如虹……”   一面说着话,便来到了张家,只见偌大庭院已经是张灯结彩。因为方采薇等人此次前来,代表的是自己,因便从大门而入,张百万听说她来了,竟也亲自出迎。   还未开席,方采薇有心要看看三姑娘穿着嫁衣的模样,便坐在前厅里。反正现在京城中都知道这位镇宁侯府的前世子夫人有多彪悍,大家也不觉有什么奇怪。   男人们打了招呼后,就各去别处坐着,也不打扰这几个女人,都知道荆家世子如今对这前妻还念念不忘呢。   这样一来,方采薇等人乐得自在,和若明珠喝茶闲聊,一边欣赏络绎不绝前来的达官显贵,时不时打两个招呼。   约莫午时三刻,**路也到了,看见她们便很自然走过来,先喝了一杯茶,这才对方采薇笑道:“泽铭大概要送亲,这时候是过来不了了。”   “是啊。”方采薇从前只把**路当朋友,这会儿察觉对方心思,就总有些不自在,好在**路很快就被那些同僚朋友们缠住,不情不愿被架到别处去了。   方采薇大大松了口气,又等了约莫一刻钟,就听喜乐声由远而近,碧丝兴奋道:“来了来了,三姑娘来了。”   厅中人也都站起身,就见花轿在大门外停住,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英俊新郎官精神焕发,下马踢了轿门后,喜婆将一身大红的荆初雪扶出来。   方采薇就有些恍惚:那喜服着实宽大,将荆初雪原本姣美的身段全都遮住,完全看不出来是昔日那个熟悉身影。只是从前几年间姑嫂愉快相处的日子却不停在脑海中闪现,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就在昨天。   这样想着,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就见荆初雪身后的荆泽铭似乎也有所感应,扭头向这边看来。目光相对,两人心中都添了一些感慨。   “奇怪,论理二爷是三姑娘的亲兄长,他怎么没来?倒是大爷过来了。”   绿枝在方采薇身后小声道,若明珠也有些迟疑,皱眉道:“或许,是因为世子爷身份要高贵一些,所以让他过来撑门面?” ☆、第四百零二章:突生变故   “哪里用得着如此?就是世子爷过来,三姑娘这样大的日子,二爷也不该避而不来啊,莫非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绿枝的话让方采薇心里“咯噔”一下,此时新郎新娘已经来到大厅,准备拜天地,那喜婆将手里的大红彩绸交给新郎,一对新人缓缓来到堂前,面对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张百万夫妇站定。   这就没荆泽铭什么事儿了,他便趁机来到方采薇面前,小声道:“三妹妹刚下楼,二弟妹就撑不住了,怕是要生产,所以二弟没跟过来。”   “这么巧?”   方采薇都震惊了,算一算,可不是?温氏就是这之前的待产期,认真说起来,这都晚了两周,难怪之前荆泽贤都不来园子里了,守着妻子寸步不离,生怕出一点儿事故。   眼看一对新人随着唱礼官的“一拜天地”就要拜下堂去,方采薇抻着脖子看着,热切之情溢于言表。一面心想着这新郎官长得不错,看起来也沉稳,就是大喜日子,怎么脸上眼里也不带点表情的?会不会太冷漠了?   正想着,只听身旁若明珠“咦”了一声,她扭回头刚要问什么事?就见若明珠和绿枝等人的表情蓦然大变,接着大厅里起了一阵惊讶喧哗声。   连忙再扭过头去,只见一个青年不知何时冲到了新人面前,一把就将荆初雪抓住,扯着她到柱子边靠定,一只手丢了拐杖,从袖子里擎出一把刀来,横在新娘颈边,冲新郎大叫道:“张达,我妹妹在哪里?你把她交出来。”   这一切描述起来虽长,事实上发生的却是相当快速。当然,还远不到快若电光火石的地步,就算别人反应不过来,在场还有一位世子爷,以荆泽铭的武功和反应,本不该让这人轻易劫持了荆初雪去。   然而糟糕就糟糕在这人世子爷认识,不但认识,还稍微有那么一点交情,以至于他就那么愣了一下,便失去救下荆初雪的最佳良机。   “许江,怎么会是你?”   方采薇也终于喊了出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几步冲到许江面前,急切道:“有话好好说,你……你先放开她。”   许江面上浮现一缕潮红,喃喃道:“对不起方夫人,辜负您相救之恩。只是……若不趁着今日,我只怕我这一生再没有救出妹妹的可能,甚至……我如今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你不能劫持人质啊……”方采薇急了,许江刚才那几句话虽是解释了一下,但还远不够让她猜到事实真相,如今只能期待青年可以冷静一下,不要伤害荆初雪。   然而许江根本不容她再说下去,只是恶狠狠盯着一派阴沉的新郎官张达,咬牙道:“把我妹妹交出来,不然我就让你的新娘血溅五步。”   “不许。”方采薇大叫一声,接着转过身愤怒看着张达,恨恨道:“究竟怎么回事?你把人家妹妹怎么了?还不快交出来?”   “方夫人误会了,这人就是个疯子,先前不知为什么,三番五次上门,非说我私藏了他妹妹,我们张家虽是皇商,却从不仗势欺人。我身为张家嫡子,还有父母兄弟监督,哪里就敢肆意妄为?我并不知道他妹妹是谁?”   “你胡说。”   许江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大叫:“张达,你以为你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张大伯都告诉我了,明明是你走了不久,我妹妹就去找你,然后到现在都没回家,你还想抵赖?”   “是啊,你妹妹当日是找了我,定要跟我回府,说什么情愿为奴为婢,我好言相劝,好不容易才劝的她回心转意,之后她就回家去了,至于为什么会失踪,我又怎么知道?你也不能因为我是富人,便往我身上泼为富不仁抢男霸女的污水啊。”   “你……”许江气得身子都颤抖了,悲愤叫道:“如果不是你把我妹妹带回来,为什么我来找你的时候你要囚禁于我?还挑断了我的脚筋?之后更是要杀我灭口……”   不等说完,就见张达猛地变了面色,大喝道:“你真是疯了,竟然如此胡言乱语栽赃于我。你快放了三姑娘,不然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厅中所有人都被许江说的惊呆了,而许江听到张达在这种时候还要矢口否认,不由急怒攻心,他的腿脚本来就站不稳,此时只是靠着柱子勉力支撑,此时情绪激荡之下,双腿越发站不住,只是喃喃叫道:“你这个恶贼,你这个恶贼……”   “许江你冷静,冷静些……”   方采薇见许江情绪明显有些失控,生怕他满腔怒气无处发泄之下,对无辜的荆初雪动手,因忙要劝他。只是不等说完,便见身边人影一闪,却是荆泽铭瞅准时机飞步上前,一把擒拿住许江手腕,看上去只是轻轻一抖,许江手中的刀子便落到地上。   早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方采薇的身体就本能上前将完全傻住了的荆初雪给拽到怀里。却不料许江大概也是气昏了头,一只手被荆泽铭拿住,他竟想也不想就用另一只手擎起拐杖,没命往前砸下。   果然来了,泽铭那个混蛋,只知道抓人,不知这个时候戾气暴怒是可以让人失去理智的吗?   这句话还没想完的时候,方采薇已经迅速完成了将荆初雪搂在怀中的动作,然后拐杖就重重落在她的肩头。   “你这个畜生。”   世子爷大怒,眼看许江在砸完这一仗的时候,整个人也愣住了,他想也不想就是一脚踢出。   这一脚饱含着愤怒,许江一介书生,哪里承受得住?瘦弱身子被踢得飞起,重重摔在大厅门口,紧接着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采薇,你怎么样?”   荆泽铭和**路以及一众人等都急着上前查看方采薇的伤势,而张达却趁此机会向门边管家使了个眼色,于是对方会意,带着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仆就向许江扑过去,捂住他嘴巴便要将人拖走。 ☆、第四百零三章:悍妇风采   “唔唔唔……”   许江拼命挣扎着,奈何他所有力气都在之前用尽,又受了荆泽铭含愤一脚,这个时候没昏过去也只是牵挂妹妹的一股意志力支撑,又怎能挣得过这两个膀大腰圆的仆人?眼看就要被拖出大门的时候,只听大厅纷乱的关切声中一声娇叱响起:“都住口,许江呢?许江在哪里?”   众人:……   “采薇,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个混账作甚?”   荆泽铭简直无奈了,心想采薇这个愚善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刚才那拐杖若不是落在肩膀,而是落在她的头上……   世子爷不敢再想下去,身子打了个颤抖,却听方采薇怒叫道:“胡说,你还没看出来他是走投无路才被迫出此下策?他是有苦衷有冤情的,人呢?事情没弄明白之前,谁也不许动他。”   这话已经不是霸气,而是霸道了。在别人的婚礼现场喊出“不许处置凶手”这种话。顿时方采薇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目标,在场所有人都对这位方娘子的彪悍有了一个全新认识。   张达目中凶光一闪而逝,心想这个该死的女人,为什么这时候还要想着对她行凶的凶手?就让他悄悄消失,然后继续举办婚礼不好吗?   一念及此,便上前沉声道:“方娘子,那人蓄意捣乱,你又何必为他说话?这是我和三姑娘的婚礼,发生这种事已经让人懊恼,难道您还想让我们误了吉时么?听闻从前您对三姑娘爱护有加,想来总不愿意让她因此而沾染晦气,婚后生活不顺吧?”   只能说,张达实在是不了解方采薇,大奶奶岂是能接受这种话威胁的人?当下忍痛站起,目光灼灼盯着张达,挑眉沉声道:“怎么?误了吉时就不吉利了?三妹妹婚后的生活,难道不在于她的夫婿愿不愿意爱她护她,倒只在于婚礼的吉时……”   不等说完,目光忽见两个家仆悄悄拖着许江又往外走了几步,她立刻伸手指住那两人,呵斥道:“给我站住,我说让他留下就留下,你们再敢拖一步试试。”   张达脸一沉,愤愤道:“方娘子,你这未免有些太霸道了吧?这里是我张家的地盘,不是你的山海园,你想怎么做都随你。更何况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你竟帮着外人捣乱,是何居心?”   “你还有脸问我?今天这场骚乱是因谁而起?你自称被人污蔑,但你可知被人污蔑的人,应该是什么反应?当然是当堂对质,把事情彻底弄清楚,把污蔑自己的人彻底打倒,然后送他见官,治他一个诬陷之罪。你悄悄的就要将人带离大家视线,又是何居心?莫非真如许江所说,你要杀他灭口?”   这种时候方采薇怎会退却?搂着荆初雪咄咄逼人的反问回去。登时就让张达哑口无言。   “方娘子,你这样做,实在太过分了,张府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   张达整个人都恼羞成怒,却听方采薇沉声一字一字道:“离开可以,许江交给我,我立刻带他和三妹妹离开,日后弄清楚事实真相。若是他诬陷,我送他去治罪,亲自登门磕头谢罪,让你和三妹妹重择吉时,补办婚礼;可若是证明他所言不虚,你张三公子抢男霸女,私自刑囚于人,这官司,我必定和你们打到底。”   “采薇。”   一席话只说得众人目瞪口呆,连荆泽铭都有些听不下去,小声道:“这个……还是要问过三妹妹,要不然,就先把许江带走……”   不等说完,就见一直没有反应没有说话的荆初雪忽然一把揭开盖头,冷淡淡的面孔上,是一副破釜沉舟般的决然神情,她目光从大厅宾客身上缓缓掠过,最后落在荆泽铭身上,忽然大声道:“我听大嫂的安排。”   宾客们倒吸一口冷气,张达也似不敢置信般看着眼前妆容精致的美人儿,失声叫道:“你疯了?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竟然要听那个疯女人的安排?你别忘了,你已经进了我张家门……”   “进了你张家门又如何?还没拜堂呢,交杯酒都没喝,就发现你这个新郎官有行为不端,甚至是犯罪的嫌疑,难道还不许我们退婚吗?”   “你自己是一个下堂妇,全京城的笑柄,就别去祸害别的女人,让她们和你一样的下场了。”   被新婚妻子这样扫面子,就算一向老谋深算的张达都受不了了,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   “对,我是一个下堂妇,我是全京城的笑柄,可是我活得自由自在,逍遥快活。和我一样的下场不好,难道忍气吞声,将今天的事情当做没发生过,嫁给你之后,发现你的真面目就是个人渣,于是人前欢笑,被人称赞说是贤良淑德的楷模;人后以泪洗面,这样的下场就是好吗?不好意思,我了解三妹妹的为人,我可以负责任的替她说一句,她宁可如我一般孤独终身,也绝不要这样痛苦不堪的婚姻。”   方采薇针锋相对,一番话说得张达脸色阵红阵白,宾客们也个个目瞪口呆。**路眼中异彩连闪,荆泽铭却是满脸苦笑,喃喃道:“采薇,你说错了,你怎么会是下堂妇?明明是你逼着我和离的。”   方采薇心里翻个白眼,心想很好,世子爷,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所以说出真相替我抬高身价,但是你知不知道今天我这风头已经出得突破天际了,还禁得住你再送我一程?算了,反正都闹成这样,出不出风头又如何?功过是非,谁爱评说就说去,我一个穿越来的现代女性,会怕你们的舌头?   “方娘子,或许你真的是误会我三哥了。”   大厅里落针可闻,只余张达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张家父母虽然站了起来,但整个人显然都是懵的。这个时候,四公子张显没办法再看下去,只能上前,想先劝方采薇改变主意,好歹把许江控制起来,让婚礼继续走完流程,或许还能勉强保住张家一二分颜面。 ☆、第四百零四章:扭转局面   不料刚说了一句,就听张达气急败坏道:“你给我滚,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安排的今日这出戏。你恨爹爹为我安排了这样一门好亲事,从此你再没有和我相争的资格,所以处心积虑,特意在这个时候给我捣乱,老四,我知道你聪明,但你真当你的心思能瞒得过天下人?”   张显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到最后,竟会落到自己头上,因吃惊道:“三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这不是我安排的……”   “够了,别假惺惺的。”张达一甩袖子,对外面控制着许江的管家叫道:“你把这个人带下去,回头仔细问清楚了,看看他幕后主使到底是谁?”说完又转头看向方采薇,恶狠狠道:“方娘子确定要管这件事?”   “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你以为我会放手?”方采薇半步不让,灼灼目光同样盯着张达,一字一字道:“不但三妹妹不会和你继续拜堂成亲,许江也不会留在你这里。在场有不少官员,我请问一句:张家可有私自刑囚审讯的资格?”   “他闯来我的婚礼捣乱,攀诬构陷,这是我府里和他的私事,我为何不能问清楚?”   方采薇虽然在之前让大家看到了她的悍妇风采,然而此时却忽然又站在了律法道德的制高点上,字字句句大义凛然,这怎能不让张达着慌?因不等有人回答就连忙辩解。   话音未落,就听方采薇沉声道:“刚刚许江的话大家都听到了,他的妹妹失踪,他自称找到三少爷门上时被私自刑囚,甚至被挑断脚筋。我虽是女流之辈,却也知道此事涉及绑架,且私自刑囚也有违律法,请问各位大人,这许江,真的适合留在张家被再度私自审讯吗?”   真厉害啊。这女人。   **路都忍不住想拍巴掌给方采薇喝彩了:明明在许江出现,她站出来挺身护住对方,又强悍替荆初雪做主暂不成婚之时,这些做法很是霸道。想必在场宾客,没有人心里会舒服。男权社会,岂容一个女子这般胡来?更何况她这样强势,对于张家来说,那妥妥是要结下死仇的。   然而就在和张达一问一答之间,直到现在,局势不知不觉就被扭转了过来:涉及绑架,私自刑囚,谁还敢站在张家一边,同意他们私下解决许江?   这种事情暗地里或许还可徇私,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别说荆泽铭和自己肯定是向着方采薇荆初雪,就是没有他们,那些和张家有往来的官员,也不敢这么做,官场如战场,这样大一个把柄落在政敌手中,那是会要老命的啊。   “方娘子,你这是要把和我张家过去的那点香火情都斩断啊。”   一直静观其变的张百万终于叹了口气,他知道大势已去,这原本风风光光的一场婚礼,是要彻底被搅黄了。除非能够证明那许江就是诬告,让方采薇如她所说,登门磕头认罪,到那时,不管是张家选择退婚,还是重新举办一个婚礼,作为受害者,他们才能挽回这份尊严。   然而看着那艰难坐在地上青筋直迸,眼眶通红的清俊青年,联想到就是这个双脚被废的人,此前竟能靠着一己毅力,趁乱躲在宾客中,最后抓准时机绑架了新娘,只为救回自己的妹子。这样一个人,有可能是被人买通豁出性命来攀诬儿子的吗?更何况别人不知道张达那点癖好,他这个父亲却是听到过一些风声的。   所以他问出来的这一句话,其实已经算是哀求了,哀求方采薇不要这样咄咄逼人,给张家留一点余地。   方采薇又怎会不懂?她对张百万没什么印象,只是看着头发花白的一对老夫妇,却在儿子成婚的大喜日子遭遇这样事,再怎么愤怒生气,此时心中也不免升起一丝同情怜悯。   “老先生,我也不愿断了咱们之间的香火情。只是世间事,总要有个是非公理。在事实没有查明之前,我不能让我爱护的女孩儿身入可能是火坑的地方,也不能任由我救助过的人被私下刑讯甚至是杀人灭口。这事儿我不知道还则罢了,如今既然知道,总不能装聋作哑。为了给他们一个公道,说不得,便要辜负和张家的香火情了。”   张百万悠悠叹息一声,而张达这个时候也很难故作镇定,只好扭过头对张显怒目而视。却见这四弟也正冷冷盯着他,他心中不禁就是一颤,一双手在袖子里紧握成拳。   荆泽铭也没想到今天只有自己来送亲,竟然会遇上这种事,但他肯定还是要站在荆初雪这边,因看着妹妹正色问道:“三妹妹,你真的下定决心了?不再继续……婚礼?”   “是,我下定决心了。”荆初雪紧紧抱着方采薇胳膊,脸上还有一丝紧张,眼中却满是倔强和坚定。   “好。”   荆泽铭点点头,接着又看向大门口的许江,目光在人群里迅速找到顺天府知府,沉声道:“尹大人,如今看来,这许江涉及一起绑架案,是否请你带他回去妥善照料……”   不等说完,就见那许江猛地一挣,竟挣脱了两个家仆,拼命爬前几步,咚咚磕头道:“世子爷,我妹妹真是被他抓走的,我过来问他,被他用计私自囚禁,脚筋也是被他挑断,只为了防我逃跑。之后因为他要成婚,又命人将我带去船上,想将我沉海灭口,幸亏当日船上厨子发疯,导致外面大乱,水手们都出去了,才让我趁乱藏起,之后趁着山海园马车卸货时,爬到车上躲进竹筐里,这才逃过一劫。世子爷,我所言之事,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求您了,求求您帮帮我,若是现在不立刻趁机搜查,我妹子……我妹子就算活着,也会被他杀人灭口的。”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荆泽铭心中其实已经相信许江的话了,就算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也没有这么真情实感牺牲巨大的。因不自禁就看向方采薇,却见她皱眉问道:“你知道你妹子在哪里吗?” ☆、第四百零五章:冰雪聪明   说完便拍了下脑门,心想我真是糊涂。如果许江知道,也不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劫持荆初雪逼问他妹妹的下落了。   果然,就见许江哽咽道:“我……我确实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小怜是死是活。可是……张达刑囚于我,这个有人可以为我作证,我这一次能在府里潜藏下来,也都是多亏了她的帮忙,只是……我能否厚颜求方夫人帮一个忙?想办法收留她的家人?我……我不能让她因我而受害。”   “不可能,你这是强人所难。”   **路不等方采薇说话,便替她回绝了许江。   他心里也有气,心想你看看你这事儿整的,当初有多少机会可以说出真相求助?你偏偏疑神疑鬼,闭口不言。怎么?还真以为能靠着在婚礼上大闹一场就救出自己妹妹?知不知道今天若不是方姑娘过来,压根儿就没人会在这种场合充当正义使者。你闹有什么用?张达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下十八层地狱,便是我和泽铭想管,无凭无据,又要从何管起?三姑娘更不会有胆子公然抗婚,将事情继续闹大。到最后,你这拼死一搏,也不过就是场闹剧。现在你连方姑娘都打伤了,又怎么有脸出这样难题给她?张家的家奴,尤其是听你所说,那一家子奴才应该是签了死契的,只要人家不肯放,就是我和泽铭,也没办法强行要人家转卖。   方采薇也知道这确实很难,但好在她是从那个信息爆炸的年代而来,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扭头问**路道:“大夏律法,对于人证没有保护措施吗?”   “嗯?”**路一愣,他还没去刑部轮值过,对于律法没有钻研的这样细致。倒是顺天府尹大人听了这句话后,不禁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就脱口道:“没想到方夫人不仅仅是生财有道,对于大夏律法,竟也颇为精通。”   方采薇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门儿。连忙微微福身谦虚道:“大人过奖,民妇不过是从前听谁说过这么一句,并不敢说精通大夏律法。听大人此言,对于受到威胁的重要人证,官府是有保护措施的,对吗?”   “这个自然。”不到四十就做上顺天府知府,尹大人显然是深谙官场之道的。今日之事,无论是从公理正义的角度,还是官场站队的角度,他当然明白应该站在哪一边。   “那像是现在这种情况,具体应该怎么做呢?您看既然事涉张家的家主和奴仆,奴仆本身就处于弱势一方,万一举报了家主,很容易就面临打击报复,这种时候为了保护人证,是否可以让我出重金为他们赎身?由官府强制执行?”   方采薇立刻明白了尹知府的属性,这种机会要是浪费掉,会遭雷劈的,没有这点儿人生智慧,还谈什么打抱不平见义勇为。   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难怪如此强悍泼辣,荆世子对她却仍是念念不忘。尹知府在心里暗竖大拇指,一边点头微笑道:“正该如此。”   “没有这个道理。”   张达是真的有点慌了,怎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他怒目看着方采薇,心中恨不能将这多管闲事的该死女人给撕成碎片:“方娘子,若是由你强买我家奴才,岂不是纵容他们随意诬告主人?”   “身正不怕影子斜。”方采薇大义凛然道:“三公子若是没做亏心事,怕什么诬告?现场这么多大人在此,你还怕尹大人会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不成?若真是恶奴害主,自有相应律法惩罚,尹大人既能为人证做主,你若受害,他自然也会为你做主。”   多聪明啊,顺手就把全部事情都推到顺天府断案头上去了,这才是正常该走的程序。   这分明是要我速战速决当堂断案啊。尹知府心中苦笑一声,却也没办法拒绝,当下便点头道:“张三公子放心,本官定会秉公而断。”   就是这样我才不放心呢。张达在心中大吼,只可惜经过方采薇这一番连珠炮似得安排,他已经没有了反对余地。   “好了许江,这一下你可以将证人请上来了吧?”   方采薇也是大大松了口气,事情发展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她本以为能将许江和荆初雪带走,日后慢慢查出真相就不错,却没想到张达自己心虚,和她纠缠间,竟把事情引导向了这么一个有利的地步。   许江也松了口气,知道尹知府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说出的话,再无更改余地,于是看向大厅里一个管事媳妇模样的人,轻声道:“于大姐,请您替我作证,好吗?”   方采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年轻媳妇面色惨白,连连摆手道:“哎……你……你说什么?不要……不要把火引到我头上啊,咱们无冤无仇的……”   虽是这么说,但她目光却看也不敢看许江,只是低头看着地面,大概是察觉到所有人都看向她,又急着小声分辩道:“不关我的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于大姐,你还不明白吗?今天我突然出现在这里,日后三少爷一定会彻查此事,到时候你也很难逃脱罪责。他既然都敢杀我灭口,焉知不会因为泄愤报复而杀你?甚至伤害你的家人?如今却不同了,只要您肯站出来作证,顺天府尹大人亲口说过,可以让方娘子为你和你的家人赎身。我两次受你大恩,便是死了也不打紧,可这是你唯一逃出来的机会啊,更何况,请你想想我那无辜的妹妹,我们兄妹二人的性命,全都系在你的身上了。”   “许江说的一点儿没错。这种时候,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你自己和家人,你都该站出来。不然,就算没有你作证,许江被判了诬告,你以为你主子就会给你记一功,对你冰释前嫌?一个心狠手辣到敢杀人灭口的家伙,就算他给你发誓,保证不追究你这一次的罪过,你敢信他以后真的仍将你视为心腹?” ☆、第四百零六章:反水   “你胡说,她是我奶妈的儿媳妇,我素日待他们夫妇犹如亲兄嫂,又怎会挟私报复?”   张达做梦也没想到救了许江的人竟会是于氏,一时间又气又怕,这话就等于暗暗向对方下保证,可是让方采薇这一说,那于氏又不是天真少女,又怎会贸然相信他?   然而平时张达对他们夫妇当真是不错的,她当日也只是可怜许江遭遇,想着自己那个早夭的弟弟长到现在,也该是这般大,才一时冲动出手相救,并非要背叛主子,却不料竟将自己陷入如今这两难境地。   好在这于氏身为管事媳妇,素日也是杀伐决断之人,仔细一想,便知方采薇说得有道理,因只好挺身而出,沉声道:“没错,江旭的妹妹的确是被三少爷所掳,这是我听我家相公说的,虽然我并不知道她关在什么地方。江旭却是我亲眼所见,他因为寻找妹妹,让少爷骗到别院关起来,为了防他逃跑,甚至挑断了他的脚筋。后来商船出海,我恰好给亲戚送东西过去,乱子起来的时候,他向我求救,是我用竹筐将他背上岸,偷偷放在山海园的马车上。前几日我去山海园订了几件货物,回来时正好坐府里的顺风车,却不想他竟躲在车厢的婚庆杂物里,是我将他带回府偷偷安置下来,我只盼着他能寻找机会从少爷手中救出妹子,了他的心愿,却没想到最后到底还是把我卷了进来……”   方采薇心道果然许江是假名字,原来他真正的名字是叫江旭啊,别说,江上初升的旭日,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你胡说……你……你这恶婆娘,完全是一派胡言。既然你是我的心腹,又说我掳走了这混蛋的妹妹,怎么却不知道我将她关在哪里?可见是胡说八道。大人,您万万不能信她的话,这奴才分明是被人买通了来陷害我的。”   于氏忙来到方采薇面前,沉声道:“少爷,到了现在您还不承认吗?我虽不知道江秀才的妹子在哪里,却知道她一定是在你几处外宅之中,只要知府大人肯派兵去搜,一定可以搜出来的。”   原来这于氏夫妇虽是张达的心腹,但于氏是后宅妇人,张达在外面做的那些恶事并不会让她知道,而她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也不符合张达在外面偷干坏事的人选要求,不过有乳母的情分在,张达又非常信任他们,所以一些事也没有刻意隐瞒。江小怜的事就是于氏丈夫无意中听到张达和心腹管家小声议论时知道的,回去长吁短叹,被于氏追问不过,才和她说了一嘴。   事情偏偏也凑巧,当日张达将江旭骗去别院囚禁虐待时,江旭并没有一开始就被挑断脚筋,他想尽办法逃跑,恰好遇到经过外宅,进去寻熟人说话的于氏,只是未等求救就被张达身边的人抓了回去。   张达只和于氏说这是欠了自家钱财的人,所以抓回来逼问他家财货,或是看看能不能让他亲人拿钱来赎。   于氏对自家少爷私底下喜欢刑虐他人的癖好也有了解,哪敢多管闲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可造化弄人,她也没想到,给随船出海的外甥送东西,顺便也想在码头上采买点海鲜的时候,船上竟然起了乱子,外甥将她推进舱房躲避,又让她遇到死里逃生的江旭。听江旭讲了事情经过,于氏一时恻隐心起,实在不忍看他命丧大海,又想着江旭已经是废人,便让他逃走,日后怕也只能求个活路,无凭无据之下,根本没可能对自家少爷构成威胁,所以这才一时冲动救了他。   也正因为有这些前因,这一次她才会在江旭的哀求之下,将他藏在府中假山内,又趁着张达等人出去迎亲,府中人人忙乱之时,给江旭换了衣裳,只当做来参加婚礼的人,安排在大厅后门附近。只说他能真的闹一场,救了自己妹子,从此后他们兄妹远走高飞,少爷有了新娘,也未必就会不依不饶,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就算江旭不能成功,他是个重情重义的读书人,即便被少爷杀了,也不会供出自己。   只能说,世间事阴差阳错,往往便会造成难以预料的结果。就如同此时的于氏,她做梦也没想到江旭竟会和方采薇认识,虽不曾救出妹妹,却被那位京中出了名的厉害娘子护住,一下子就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当下也知到这个地步,只能破釜沉舟,彻底背叛张达了,不然依照对方心狠手辣的性格,自己和家人怕是要和那个多年前被他抓起来暗中囚禁,折磨致死的小偷一样。   若不是因为深知这个后果,以她的性子,还真未必就能彻底出卖张达,只能说一饮一啄,皆是前定。张达坏事做尽,如今终于恶报临头,可见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且说尹大人,听了于氏的话,心中也是暗暗叫苦,心道这一搜查,还不知得多少时候,难道所有人都在这里等着?且张达真是这般心思缜密狠毒的人,他的外宅会有多少处?万一有一处遗漏,而江姑娘就被囚禁在那里,又或者她已经被杀掉灭口了,怎么办?到时别说江旭等人难逃诬告之名;大奶奶和三姑娘名声扫地;就是自己也要受牵连,这搜查之策,实为不智啊。   正想着,忽听四少爷张显沉声道:“何须如此麻烦?三哥的事,多是由陈管家经手,大人只要将陈管家带回去询问,事情便可真相大白。”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尹大人伸手拍了拍脑门,暗道自己真是糊涂了,竟连为官的本能都忘记,实在是今日之事太过突然,以至于他脑子竟像僵滞了一般,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没想起。   当下便咳了一声,威严道:“此事本官当然知晓,不须四公子提醒。”说完向张百万夫妇拱手道:“张老爷,非是下官唐突,而是事情到此地步,三公子涉嫌绑架刑囚之事,必要拿他和他的随从们回衙门审问,还望张老爷体谅。” ☆、第四百零七章:一地鸡毛   “你……尹大人你怎能助纣为虐?”   张达到此刻彻底慌了神,别看他残害他人时镇静冷酷的很,但这种事情轮到自己头上,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滋味,因挥舞着双手大叫道:“我是被陷害的,你不捉拿幕后元凶,为何竟要捉拿我这个受害者?天理何在啊!”   “这只是三公子的一面之词。”尹知府丝毫不为所动,沉声道:“无论如何,江旭和你家奴婢联手指证与你,你便有重大嫌疑。至于是否清白,到了衙门,本官自有论断。来人,将张三公子和他身边心腹随从统统带回衙门去。”   哪有人啊?尹知府今天是来赶礼的,哪有带着衙役赴宴的道理。好在在场宾客也有不少官场中人,都带了一两个随从来,总算凑在一起,临时客串了把衙役,在张显的“出卖”下,将张达和他几个心腹狗腿子都带走了。   原本喜气洋洋的大厅,此刻却是一地鸡毛。众宾客摇头感慨散去,方采薇心中也是百味杂陈。   不过她并没有半点内疚后悔,反而庆幸不已,因看了眼三姑娘荆初雪,便轻声道:“二奶奶既是在府里生产,这会儿你且别回去添乱了,先跟我回山海园,等你哥哥回去同老爷太太说了此事,咱们再做打算可好?”   荆初雪点点头,小姑娘刚刚做出一件在世人眼中实属离经叛道的事,此时还是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自然方采薇说什么就是什么。这里荆泽铭也十分无奈,只好召集先前迎亲的队伍,抬了嫁妆先去侯府的别院安置。   原本还喜气盈天的张府,瞬间冷清下来,张百万夫妇呆呆坐在椅子上,旁边几个姬妾子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种时候,再怎么幸灾乐祸,却是没人敢说一句话。   “老爷,太太,先回屋吧,这里且让人打扫一下。”   最后还是四少爷张显上前,他想亲自搀扶张百万,却被老爷子一巴掌推开,只听父亲怒气冲冲道:“我问你,为什么你刚才要帮着外人害达儿?他再怎么不对,也是你兄长,是你亲哥哥,你……你怎么能这样做?”   张显苦笑一声,摇头道:“是啊父亲,他是我亲哥哥,可是刚才那一幕您都看到了,他将我当做他的亲弟弟了吗?”   “他不过是气急了,才说出那些话,就算你伤心,也该体谅下他,这样日子被人诬陷捣乱,他哪里还能保持镇定?你……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帮着外人害你哥哥。”   张百万的发妻刘氏终于也开口了。这是个平和慈祥的妇人,所以直到此时,也未对张显恶言相向,然而心中痛苦和不满,却也借由这几句话全都发泄了出来。   “姐姐息怒,都是显儿不懂事。”张显母亲黄姨娘连忙站出来,到刘氏身边扶住她,低声道:“我给您赔不是了,显儿也不是故意的,这个时候,他若不出头,更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   张显也不看嫡母和娘亲,只是直视着张百万的眼睛,轻声道:“爹,别人不知道,难道您也不明白刚刚三哥那番作为的意思吗?说到底,儿子也只是为了自保。您是清楚我的,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刚刚大哥,他若只是一时意气,儿子可以一笑而过,但他明明不是这样,所以儿子不可能坐以待毙。”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张百万是什么样的人物?又怎会分辨不出两个儿子的处境和用心,只是此刻心情激荡,理智缺失,因忍不住拍着椅子嚎哭道:“人人都说你们两个好,说我张百万是上辈子积德,才生出这么两个好儿子。平日里我只说你们兄弟虽不是什么兄友弟恭,却也秋毫不犯,这正是家族兴旺之兆。到后来,好不容易我替你哥哥求了镇宁侯府的三小姐,以为家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哪里想到,如今就全毁在你的手里,你这个孽障,孽障啊!”   面对父亲指责,张显眉头都不动一下,沉声道:“若是三哥没做这些事,我相信尹大人定会还他清白;若是他做下这些事,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爹爹为哥哥定了荆家三姑娘,这是好事没错,我也为三哥高兴。可是在我心里,却从没存过什么依靠之念。我们张家的家业要兴旺发达,不该想着去靠外人的力量,自强才能兴盛啊爹。只要我们有能力,为什么要仰仗荆家呢?从爷爷白手起家到现在,挣下这偌大家业,不全都是靠着咱们自己的力量吗?难道您不知求人不如靠己的道理?这人一旦有了依靠之心,便易生懒惰之念,此乃智者所不取也。”   张百万怔怔瞧着这四儿子,仿佛今日才重新认识他一般。好半晌,他才轻轻点头道:“好,青出于蓝胜于蓝,爹爹老了,那些年轻时的意气,都消磨光了,好在我们张家还有你这样一个清醒的孩子。好啊!无论这一次你三哥会是什么下场,总算张家这大厦,还有一根顶梁柱。”   老爷子一面说,便颤巍巍去摸自己的拐杖,张显连忙上前扶住他一只手,另一只手将拐杖递过去,老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摇摇头,由着四儿子扶他去了。   身后刘氏怔怔看着这一幕,忽然流下泪来,而黄姨娘面上仍然恭顺,眼中却添了几丝光彩。   ***********************   且说荆泽铭,匆匆安置了嫁妆和看守的人等,便立刻赶回侯府,想向父母禀报这一场变故。   谁知进了上房,却见空无一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院子小丫头,就听她喃喃道:“先前奴婢听人过来回禀太太,说是二奶奶恐怕不好了,所以太太和金妈妈还有院里姐姐们都赶过去了。”   “恐怕不好?”荆泽铭瞬间就觉着头皮都炸了起来,面上却仍维持镇定表情,沉声道:“什么意思?”   “说是难产……然后好像出血什么的,奴婢也不是很懂。”   小丫头话音未落,身边已经没了人影,她挠挠脑袋,心想怪不得人人都说我们世子爷武功高强,瞧瞧这轻功,还真跟一阵风似得。 ☆、第四百零八章:悔之晚矣   荆泽铭冲进二房院子里,就见荆泽贤站在院当中,整个人都是失魂落魄的。老侯爷也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双手下意识搓着,看见他,便停下脚步,好半晌方轻声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你三妹妹的婚事,还顺利吧?”   荆泽铭不知该怎么说,看父亲也不像是有心思听的样子,因只好将婚礼变故咽了下去,小声道:“父亲,二弟妹怎么样了?”   老侯爷扭头看了眼二儿子,接着颓然摇了摇头。   饶是以世子爷的定力,此时也不禁心神巨震,轻轻晃了下身子。   而此时的上房里,温氏面色惨白,早已经没了丝毫力气,在她身下,是不断涌出来的鲜血。预备好的被褥白布,此时尽被血水染红。两三个经验老道的产婆颤着身子凑在一起,嘴里虽不停说着“用力”,眼中却是一片惊恐。   外屋里,李秋芳正低声安慰着常夫人和贾姨娘,然后她站起身来,向里屋看了眼,轻声道:“二嫂这已经半日没声音了,我进去看看。”   常夫人和贾姨娘此时早失去了主张,只知道点头,常夫人道:“好孩子,你多和她说几句鼓励的话,叫她莫怕,孩子生出来就好了。”   李秋芳点点头,转身走进屋里,目光冷冷向盖着被子的方向看了眼,鼻端里尽是血腥气,她拿手帕轻轻掩了下口鼻,淡淡问道:“怎么样了?”   “血……血太多了。”一个产婆战战兢兢地小声回答。李秋芳点点头,便来到温氏身边,见她面白如纸呼吸微弱,连瞳孔都有些涣散,知道这基本上就是有死无生了,心情陡然放松下来。   “二嫂,再用些力啊,孩子还没出来呢,你别怕,太太和我都在,你别这样轻易就放弃啊。”   已经混沌了许久的意识忽然被一阵饱含感情的声音唤醒,温氏费力扭过头睁圆眼睛。   慢慢地,一张绝美面孔映入眼帘,而那面孔上一双满是笑意和讽刺的眼睛,仿佛一柄尖刀般,狠狠插进温氏心中。一瞬间,许是回光返照的力量,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你……”   恐惧已经麻木,然而此时忽然生出的愤怒痛恨,却让温氏如同枯井般了无生气的身体里猛然生出一股力气,她双目圆睁,直勾勾看着李秋芳,却只说出一个字,便再也不知说什么。   “二嫂,您要努力活下去,生出了宝宝,您就是这家里的第一人,未来锦绣,富贵无边,二嫂,您可不能这个时候放弃啊。”   李秋芳的声音情真意切,与这正相反,她眼中的讽刺和鄙视却越来越浓,仿佛是在说:蠢货,竟然和我斗,活该你死了都是个糊涂鬼。   “啊……”   温氏猛地长嚎一声,凄惨无比,只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李秋芳都吓了一跳,常夫人和贾姨娘更是再也顾不上什么,掀起门帘就冲了进来,一面急切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今日离别,就送你一句话。所谓日久见人心,这是至理名言。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同样是金玉良言。你只恨我不肯给你留后路,可为什么不想想?你何曾给我留过后路?今日你自以为我离开侯府,从此后再无心腹之患,却不知,更大的心腹之患还在后头呢。我是厉害,可当初富姨娘那样害我,我可也没赶尽杀绝;表姑娘就不一样了,她当日利用小产将若明珠扫地出门,这是何等心机手段?你若退让还好,若不肯退让,我奉劝你还是多长个心眼吧,别被人卖了,还傻乎乎替人数钱。”   这是方采薇当日离府,温氏假惺惺赶去相送时,方采薇对她说的话,如今看来,这也是温氏听她说的最后一番话。只可惜当日满心愤恨嘲笑,如今方知,那个凌厉如刀的女人,才是真正的良言苦口,自己哪怕听她一句,多留个心眼,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晚了,全晚了。   悔恨如潮水般涌入四肢百骸,巨大的愤怒让温氏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嚎了一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下一刻,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声传入她的耳中,让她猛地就是一怔。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男孩儿。”   产婆们终于兴奋叫了起来,抱着那个羸弱婴儿,争相上前邀功,压根没看见从温氏产道里又涌出一股鲜血。   “太太,求您可怜可怜这个生下来就没了娘的孩子。”温氏散乱的目光终于在产婆抱过来的婴儿身上定格,嘴里艰难挤出这几个字,之后她似乎是想抬起手,可手指刚刚动了动,便无力地软垂下去。   “贤儿媳妇……贤儿媳妇。”   常夫人心中一紧,一个产婆连忙上前探了探温氏鼻息,接着惊恐瞪大双眼,喃喃道:“二……二奶奶去了。”   **********************   “我刚听碧枫说你的婚事定了时,真是想不到你竟会答应这门亲事,后来听说那张家的三少爷和四少爷都是精明能干的人物,不似其它富贵纨绔一般,我心想许是你见过那张三少爷的人才,心中也是愿意的,不然以你的性子,还不早闹了起来?”   竹苑方采薇的卧房外暖阁内,久别重逢的姑嫂两个正对坐在一起说话,绿枝奉上香茶后便退下了,此时偌大房间内只有她们两人。   听了方采薇的话,荆初雪眼圈就红了,喃喃道:“嫂子说以我的性子,可我是什么性子?你真的知道吗?”   方采薇愣了下,方轻声道:“我心中的三妹妹,可是个目无下尘,清高如月的,若是你不愿意,谁也别想按着你的头答应。”   “你说的那是英雄豪杰,不是我。”荆初雪看了她一眼,接着叹息道:“嫂子,这世上有几个女人能如您一般,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活着。我一直将你当做榜样,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以为,我的性子和你是一样的。可后来你离府,之后府中被李秋芳把持,我便如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飞也飞不出去,活也活得憋屈。再后来,爹在李秋芳和姨娘的撺掇下为我定了张家的婚事,我是不愿意的,只想着如嫂子一般,掀桌大闹它一场,谁敢逼我出嫁,我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第四百零九章:有了靠山就不同   “这想法没错,有志气,再说何必去做姑子?难道我这里还没有你一席之地?”   方采薇拍桌叫了一声,却见荆初雪眼泛泪花,哽咽道:“你说得轻巧。可我自己思来想去,就算闹它一场,又有什么意思?你都不在了,府里还有谁给我撑腰做主?难道我搅黄了这门婚事,便没有下一门婚事了?便是家里让我做老姑娘,李秋芳和二嫂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与其被她们每日里冷嘲热讽,横竖看不顺眼,还不如嫁了,我又没有勇气真的做姑子,去过那青灯古佛,如井水般的生活。更何况,二姐姐也说,嫁人未必就不好,她婚后便十分幸福和美,再者还有大哥和你的例子,虽说你们和离了,可是你们的感情却从未变过,因为这些,我将自己反抗的心思压了又压,到底屈服了。”   “唉!你这傻孩子。连梅姨娘都来了我这里,难道你就不能过来?有这山海园,我别的不敢说,保你们衣食无忧还是不难的。”方采薇没想到荆初雪竟然有这样的心路历程,忍不住叹了一句。   “梅姨娘在府里就是你的左膀右臂,李秋芳又恨她入骨,她在府里左右没活路,自然要投奔你。可我又有什么理由?”   荆初雪擦了把眼泪,感叹道:“嫂子不知道,从你走后,我才发现,原来我所谓的什么勇敢坚强,清高倔强,不过是用来迷惑人的外壳罢了,事实上真的只剩下我自己,我就什么都不是,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如今想想,我都不知道我这段日子是怎么浑浑噩噩过来的。”   “怪我。说到底,你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主见勇敢?是我自以为是,觉着把你渡化成我这般,你就能幸福如意了,所以我从前鼓励你一些不容于世俗的行为思想,到头来,却撇下你自己去承担那些狂风暴雨,这都是我的过错。说起来,今日真要感谢许江,哦不,江旭,不是他拼尽一切揭穿张达的真面目,你这一辈子就毁了,到那时,我岂不是一辈子良心不安?”   荆初雪擦干眼泪,小声道:“嫂子,你说张达,真的会是那么可怕的人吗?明明之前,爹爹和哥哥们对他都是十分欣赏的。”   “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方采薇叹了口气:“老实说,我是相信江旭的,他连脚筋都被挑断,难道就只是为了被人收买去诬陷张达?傅先生本来说他的脚很难站起来,可给他开了刀用了药,不到几天工夫,他便能拄着拐走几步,大家都说这是奇迹,可奇迹是怎么来的?除了他个人坚毅外,只怕也是他那妹妹的命运支撑着他。”   荆初雪点点头道:“可不是?就冲他劫持我那时候的利落劲儿,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相信那是个脚筋被挑断的废人能做出来的,分明比正常人还矫健呢。”   方采薇道:“这便是人的潜力了,一旦爆发出来,是很可怕的。若不是他脚筋被挑断,就是你哥哥,也未必能找着机会制服他救下你。”   说完又咬牙切齿道:“若张达真是这样猪狗不如的人,张家还要向侯府求婚,那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荆初雪点点头,沉声道:“不过我看他父亲兄弟倒未必知道这些事,只是我阅历不多,也不知道自己看的准不准。”   方采薇冷静下来,沉吟了下点头道:“我倒觉着你说的不错,张百万和张显的反应,明显是不知道张达做过的事。但那张显显然是个聪明的,很快便能联想到问题关键。别人或许会说他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我倒觉着这真是个杀伐决断的人才,难怪他一个庶子,竟有和张达这个嫡子争持的能力。”   “为什么?”荆初雪瞪圆眼睛,显然她就是方采薇口中认为张显落井下石的“别人”,却听对方笑道:“傻妹妹,你别只想着张显后来做的事,你想想之前,张显帮张家说话时,那张达是什么反应?”   荆初雪仔细回忆了下,方恍然大悟,点头道:“是了,那会儿张达显然是迁怒到了他的头上。”   “不仅仅是迁怒,如果江旭等人所言属实,说明那一瞬间,张达心里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些罪责都栽赃给张显,此人心机之深之狠,实在令人悚然。”   一边说着,方采薇就想起当日方东明说过的那个小偷的事,现在看来,恐怕真如坊间传言,张达有虐待人的癖好,所以那个小偷落到他手里,就是倒了大霉,不知被他怎么刑虐,最后也不知是被折磨致死还是被灭口。   “嫂子,你说这之后,我应该怎么办啊?”   荆初雪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回,方采薇想了想,方断然道:“张达若是个人渣,这婚我们非退不可,料那张家也没脸拒绝,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害到当朝贵妃的妹妹头上,这要发散开来,说他们不把皇上放在眼里都是说得通的。至于退婚之后,妹妹是怎么打算的,这还要问你,你是想留在我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呢?还是要回家?”   “嫂子你肯收留我?”荆初雪眼巴巴看着方采薇,一向清高的女孩儿,露出这么楚楚可怜的眼神,格外惹人怜爱。   方采薇最受不了这种柔情攻势,连忙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道:“这个还用说吗?只是三妹妹,你若留在我这里,以老爷的脾气,只怕日后也别想回家了,你……你舍得吗?”   “也没什么舍不得的,老爷太太疼爱我也有限,我亲娘又是那么个性情,更不用说如今府里是李秋芳和二嫂当家做主。这一次二嫂出了月子,明摆着有一番龙争虎斗,与其到时候天天夹在她们中间受气,倒不如留在嫂子这里,还能清静些。“   “那就留下来。”方采薇拍板做了决定,心中却苦笑不已,暗道好嘛,这一来,只怕老爷太太要恨死我了,不知道能不能求荆泽铭去搞定他们,可别去官府告我诱拐未成年少女,那我就太冤了。好在我又不是男人,不存在私奔可能,尹大人应该能够秉公而断。嗯,不管怎么样,经此一“役”,想必我这个离经叛道的悍妇名声是要传遍天下了。 ☆、第四百一十章:惊闻噩耗   正想着,忽然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方采薇便诧异道:“是谁这么慌慌张张的?好嘛,这脚步声快比得上擂鼓了。”   话音未落,就见碧丝猛地掀起帘子,然后喘着气大叫道:“奶奶,刚刚双喜过来报信儿,说……说二奶奶没了,府里如今有些乱,让三姑娘先在咱们这里住几天。   方采薇和荆初雪都吓得一下子坐起来,方采薇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是不是自己误会了碧丝的意思,因急切道:“你好好儿说,什么叫二奶奶没了?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没了?”   “就是死了啊。”碧丝跺了跺脚,心想奶奶吓傻了吗?竟连这意思都不懂?   “死了?怎么会死的?”荆初雪下了炕,来到碧丝面前,急声问道:“分明我出嫁之前,她还好好儿的啊,怎么……怎么会……”   “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双喜说,是难产失血而死。从前听绿枝姐姐说,女人生孩子是一道坎儿,一旦难产,或是血山崩,就等于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想来二奶奶就是遇上了这两道坎儿,所以两只脚都进去了。”   这却不是玩笑话,只是碧丝心里生的感叹。一时房间内无人说话,好半晌,才听方采薇叹了口气,轻声道:“这真是祸福难料,当日她有了身孕,一家人多么高兴,哪曾想转眼十个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对于温氏的死,若说悲痛欲绝那绝对是虚伪的。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曾经相处过的人,而且温氏虽然贪心愚蠢小肚鸡肠,对待芦苇的手段也十分狠辣,确实不能算是一个好女人,可她和方采薇宅斗的过程中,都是以大奶奶的胜利告终,可以说也没被她残害过,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方采薇心里的确有些不好受。   但也仅是不好受而已,因镇定了下情绪,方问碧丝道:“双喜还说了什么?孩子……生没生出来?”   “啊!这个我没问,一听见二奶奶死了的消息就赶紧过来告诉奶奶了。”碧丝捂住嘴巴,接着转身往外跑:“那个……奶奶等等,我让双喜过来和您说。”   不一会儿双喜过来,其实他知道的也不多,方采薇听说孩子生出来了,也就没有多问,一旁荆初雪叹息道:“唉!这个小可怜儿一生下来就没了娘,以后可怎么办啊。”   “没有娘还没有爹吗?二爷总该担起责任来,总不能让二奶奶死不瞑目吧?”方采薇揉揉额头,又问双喜道:“这么说,大爷还没把三妹妹这边的事告诉老爷太太?”   双喜沮丧道:“这会儿谁还顾得上啊。二奶奶娘家听闻这个噩耗,亲家太太过来已经哭昏过去两次了,太太还要照顾着小小婴儿,上上下下全都乱作一团。”   荆初雪皱眉道:“太太年纪大了,怎么会由她照顾婴儿?姨娘呢?”   双喜挠着脑袋道:“我听金妈妈说,二奶奶临死前把孩子托付给了太太,还嚷了一句……”   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不妥,便没有再说下去,这里荆初雪便不悦道:“有什么话不能说?别吞吞吐吐的,二嫂临死前还嚷了一句什么?你快说。”   双喜一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到时候大奶奶问世子爷,肯定也会知道答案,于是便小声道:“说是二奶奶死之前嚷了一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只是这句话是说谁,却没人知道了。”   方采薇猛地站起来,沉声道:“这是真的?不是下人们自己编出来的瞎话?”   双喜被方采薇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道:“是双福听见产婆们私下里议论的,应该不会错。”   “嫂子,您……怎么了?”荆初雪看着方采薇阴沉的面色,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却听方采薇沉声道:“这话多蹊跷?听上去就像是二奶奶临死前终于知道了害她的凶手是谁一般。若说起来,难产失血,这的确是女人生产的生死关,可二弟妹从前身体就十分健康,她父亲又是御医,这十个月来自然会悉心为女儿调理身体,所以在二弟妹身上发生这种事本就叫人疑惑,如今再加上这句话……”   荆初雪也明白了,颤声道:“难道……难道嫂子是怀疑有人故意害了二嫂?可是不对啊,二哥又没有妾室,二嫂生产,也不存在会对谁有害的问题,谁会这么狠心?”   方采薇第一个怀疑对象当然就是李秋芳,荆初雪还是太天真,只想着温氏生产会挡了谁的路?事实上,不用这个孩子,温氏的存在本身就是挡了李秋芳的路,更不用提以温氏的贪婪,她怎会任由李秋芳掌管侯府内外产业?明明她才是侯府这一辈中唯一一个女主人。   只是这些话不好当着双喜的面出口,因便沉沉问道:“当时是有谁在二奶奶身边吗?”   “听说是太太和贾姨娘表姑娘都在。”双喜心中一凛,暗道莫非奶奶怀疑李姑娘?只是……李姑娘的命都是咱们侯府救下的,她……她能这样恩将仇报?那还是人吗?   “行,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们世子爷,就说三妹妹在我这里,请他放心好了。这几天就留在侯府帮着二爷处置二奶奶的身后事,不用过来了。顺天府江旭那里,我托江大人多照看一下。”   “是。”双喜答应一声退了出去,这里荆初雪才来到方采薇身边,小声道:“嫂子,莫非你怀疑是李秋芳害死了二嫂?可是……动机呢?她喜欢的是大哥,二嫂和她根本没关系啊。”   “无凭无据,我也不能乱说,只是二弟妹临死前喊出的这句话实在蹊跷。”方采薇叹了口气,坐下沉声道:“我不知道三妹妹你这些日子有否了解过府中事情?从我离府后,二弟妹因为身孕的关系,大概府中内外事情都是李姑娘把持着,你有没有听过二弟妹抱怨?我想以她的性子,是不甘心放权给李秋芳的吧?所以你之前才会说,等到她出了月子,府里自然又有一番龙争虎斗。” ☆、第四百一十一章:无条件信任   “啊!”荆初雪到底是聪明人,经方采薇这一指点,立刻就是面色一变,缓缓点头道:“是,我明白了,如此说来,的确再没有人比李秋芳更有动机。啊!嫂子,不行,李秋芳这样狠毒,我们必须要回去告诉太太一声,不然家里放着这么一条毒蛇,今天她能害死二嫂,明天焉知不能害死太太老太太?”   “我说过,无凭无据,这都是推测,难道你要用这个推测去禀报老爷太太?那也得她们信你啊。再说,李秋芳心机深沉,咱们在这里猜测她,还不知她在府里怎么编排我呢,罢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事到如今,且静观其变吧。”   “什么?”嫂子你都离府几个月了,她凭什么敢编排你?”   方采薇冷冷一笑,沉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虽走了,可府里多得是下人没走,难道我就不能买通人么?当然,三妹妹不用急,这事儿也未必就会像我所说,更何况,就算像我所说,你哥哥和老爷太太也算了解我,不一定信她呢。”   荆初雪怔怔无言,好半晌忽然抱着方采薇哭了起来,哀伤道:“嫂子,人生何其短?就不能好好过完这几十年吗?为什么会有这么狠毒的人到处害人?”   “傻瓜,天真了不是?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想,世上哪还会有什么纷争啊?”方采薇也叹了口气,一边拍着荆初雪的后背安抚,心思却早飞到了侯府之中,暗道真的是李秋芳害死温氏的吗?她又会怎么做呢?真的会甩锅到我头上?好吧,看来考验大家和荆泽铭对我感情和信任度的时刻到了。   *************************   “这两天你也累坏了,这么晚又跑过来做什么?”   二门外书房里,荆泽铭眼看都要休息了,却不料李秋芳夤夜前来,看着对方大大两个黑眼圈和憔悴面容,世子爷无奈,只好重新坐下,让双喜双福上茶。   “虽然累,但是睡不着。”李秋芳苦笑一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也不看向荆泽铭,只是幽幽盯着茶杯,喃喃道:“二表哥的情绪如何?”   “弟妹年纪轻轻走了,泽贤不是个薄情的,焉能不伤心?这两日他情绪低落的很。”   李秋芳叹了口气,呐呐道:“我以为二表哥对二表嫂,已经没什么感情了,原来他这么伤心吗?倒是我错怪了他。”   荆泽铭涩声道:“确实是没什么感情了,他们夫妇两个,是真正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只是到底做了几年的夫妻,便没了情爱,也总有这些年朝夕相处的情分,何况二弟妹也是为了给侯府留下血脉,才会英年早逝,二弟伤心也是正常的。”   李秋芳揉揉额头,似是疲惫至极,点头道:“是啊,好歹也是一世的夫妻。只是二嫂走了,如今就剩下那个可怜的孩子,听温太医说,孩子的体格也弱,不知能不能平安长大,真是想想这些,我就觉着心如刀绞。二嫂也是太要强了,她后面这些日子,我见她肚子大,腿都肿了,也曾劝过她多歇歇,偏偏她不听,谁知就遇上了这样的劫,焉知不是素日里不好好保养,精神不济,才落得这么个结果?”   荆泽铭叹道:“她一向是这样的人,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已经去了。”   李秋芳“嗯嗯”答应了两声,又喝一口茶,忽然看向荆泽铭,认真道:“表哥想必应该听说了,二嫂临终前,留下了两句话,一句是将孩子托付给太太,这是人之常情,倒没什么;但另一句话,实在不由人不疑惑。她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个你指的是谁呢?”   这事儿荆泽铭到现在自然知道了,因皱起眉头道:“这话的确是蹊跷,只是太太和贾姨娘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李秋芳抚摸着茶杯慢慢道:“我的确是有点想法,又怕说出来表哥生气。只是……若我想的确实是真的,这事儿便不能等闲视之,真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无声无息害死二嫂的话,那下一次她想害谁,还不是手到擒来?”   荆泽铭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你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李秋芳咬了咬嘴唇,接着做出把心一横的模样,沉声道:“我问过宝珠,她说二嫂虽然争强好胜,可是在这侯府里,倒也没和什么人结过冤仇,只有已经离府而去的方娘子……”   “你说采薇?”荆泽铭终于再也忍不下去,眉毛一竖,怒喝了一声。   李秋芳迎着他的眼睛,沉声道:“这事儿是匪夷所思,但是二表嫂临终时那句话本就让人费解,我想她的死定是和什么人有关,所以临终前回光返照,终于想通了这一关节,才会喊出那句话。这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因此就有什么匪夷所思的猜测,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可能。”荆泽铭忽地狠狠一拍桌子,怒斥道:“我知道你心里对采薇极度不满。只是秋芳,你不该这样红口白牙的诬陷她。采薇都离府几个月了,她要害二弟妹,离府前不动手,倒是这个时候动手了?你把她当成什么?隐形人吗?可以不知不觉就来府里下手?就是隐形人,她又哪里有这个时间?山海园的事就够她一天忙到晚了,更不用提乡下还有一群她最在意的花熊。”   李秋芳似是早料到他这种反应,眉头都不动一下,淡淡道:“的确,方采薇已经离府几个月了,可是表哥你别忘了,在此之前几年,这侯府可都是她一手遮天,你怎知她离去后,这府里下人没有暗地里效忠她的人为她做事?先前薛娘子等人,不也是因为她离府而不忿吗?变着花样的折腾我,你敢说这一定不是她的主意?”   “当然不是。”荆泽铭冷哼一声:“采薇若要和你斗,她用得着离府吗?秋芳,我救助你,不过是因为当年之事的一点愧疚之情;我对采薇,却是全心全意的信任爱恋。她若想害你,留在这个府里就是,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支持你而伤害她?” ☆、第四百一十二章:怀疑的种子   这话就如一把刀子,狠狠插进李秋芳的心脏,她一只纤纤玉手在袖子里紧握成拳,另一只放在外面的却越发放松。   心中愈恨,念头愈狠,表面上则一点儿都不表现出来,只是拿起茶杯喝了第三口茶,沉声道:“我知道在表哥心中,她就是世上最好的女人。可在我心中她不是,为了一点小事,为了我这么个残花败柳,她便逼着表哥和离,试问有几个女人能做到如此无情?偏偏她如今又和你藕断丝连,倒比在府里时更加晓事明理,亏着你这么聪明的人,竟被她牵着鼻子走……”   “够了。”荆泽铭实在听不下去,冷冷道:“就算是采薇留了人在府里踅摸着要害人,也不会是去害二弟妹,二弟妹在她当家的时候,多少年避其锋芒,她才不会将二弟妹放在心上,即便是要害人,也该去害你才对。”   “听表哥这话,莫非你希望我被她的人害死?是不是我被害死了,你就能松口气,然后重新去把她追求回来,你们夫妻二人破镜重圆,从此后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李秋芳眼中猛然就涌出了泪,却见荆泽铭扭过头去,沉声道:“你别胡搅蛮缠,我怎会有如此想法?我只是按照你刚才的推测,站在另一个角度重新推测了一下而已。”   李秋芳怔怔出神,好半晌才叹了口气,轻声道:“是,我承认我嫉妒痛恨方采薇,这个推测,或许的确不够冷静,毕竟我确实无凭无据。至于表哥说的她最想害的人是我,呵呵!其实害死二表嫂,就是来害我的最好手段啊。正如表哥所说,她都离家几个月了,二嫂死去,谁会疑心到她头上?倒是很轻易便能联想到我头上,毕竟二嫂如今有了身孕,家中事情都是我打理,二嫂又是个争强好胜的,等她出了月子,难免要收回我的掌家权力,由此看来,二嫂的死,最大得利者就是我,我有足够害死她的动机,不是吗?”   “你想多了。”荆泽铭见李秋芳眼泪成串掉下来,便摇摇头道:“采薇聪明,但做事向来光明正大,你说的这些阴私害人的手段,她是不屑用的。不然二弟妹从前那样对她,可能早就死了。她也不会因为你进府就退让离开,到时你还不知活得多么煎熬辛苦呢。镇宁侯府的后宅在前几年一直是其乐融融,你别把其它宅门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扣到她头上去。”   李秋芳半晌不语,最后站起身,擦着眼泪道:“我也是这两天晚上睡不着,总想着二嫂走得太匆忙,她还这么年轻,加上她临终前又有那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所以思来想去,就疑神疑鬼起来。也许表哥说得对,这都是我想太多。罢了,你好好休息吧,这两日我只是身子有些乏累而已,你却是又要忙着这些,还要安慰二表哥和老爷太太,比我还熬心呢。”   荆泽铭点点头,目送李秋芳走出去,之后他并没有进里屋休息,而是重新坐回椅子上,盯着面前不远处的烛光若有所思。   “爷怎么了?”   双喜双福见他这个样子,都觉着有些纳闷儿,双喜便大着胆子上前道:“爷,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   荆泽铭没看他,仍是看着那簇烛光,好半天,正当双喜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就听他轻声道:“刚刚表妹过来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有没有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儿?”   “不对劲儿?”双喜眨巴眨巴眼睛:“哪……哪里不对劲儿?”   “表妹是个十分坚定倔强的人,从上一次她把我拖在书房一夜,以及这些日子的表现来看,她比从前更固执,认准了的事,不撞南墙是不肯回头的。”   双喜仔细想了想,暗道别说,爷看的真准,现在的表姑娘,说好听点叫百折不回,说不好听可不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那种人呢。   因忙点点头,却还是不明白这和刚刚荆泽铭的话有什么关系,好在世子爷这会儿也没心情卖关子,只自顾自道:“她说她心里嫉妒痛恨采薇,这个我信,她对采薇,一直都是敌视的态度。若她真的认定了二弟妹临终前那句话指的是采薇,即便我再怎么说,她也不会改变想法。”   “对啊。”双喜终于明白了,呐呐道:“可是刚刚表姑娘在爷说完后,就承认可能是自己疑神疑鬼,这还真不像她的性子,难怪爷说觉得不对劲儿。只是……表姑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荆泽铭定定看着这个心腹小厮,从他漠然的面孔上,丝毫感觉不到他此时心中是何等的惊涛骇浪。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秋芳不过为了表现对自己的顺从,所以才会顺着自己的话敷衍过去;另一种就是,她心里知道这事儿不是采薇做的。而以她对采薇的态度,能够让她在这种时候认定此事和采薇无关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如果二弟妹真的是为人所害,秋芳知道凶手是谁。   如果真的是第二种可能,那秋芳为什么会知道凶手是谁?还是说?凶手根本就是她?   这个想法刚从心中生出,荆泽铭便像是被烫到一般跳起,只吓了旁边的双喜一跳,连忙关切道:“爷怎么了?您可是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好了,时候不早,我睡了,你们也歇着吧。这两日事情太多,你们两个也不必回家,就在外面随便躺躺,明早还要起来忙碌。”   “是。”双喜答应一声,心中一头雾水,暗道爷究竟想到了什么?我的天!该不会……该不会他竟怀疑二奶奶是表姑娘害死的吧?   这猜测着实大胆,双喜吓得半点不敢表现出来,转过身拉起双福,兄弟俩脚底抹油似得溜出书房。   这里荆泽铭则是怔然良久,才起身来到里屋床上躺下。他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心中暗道这不过是自己胡思乱想,分明半点凭据也没有。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又怎可能这般轻易就被拔除? ☆、第四百一十三章:禽兽不如   “要说起来,那张达和他狗腿子倒真是块硬骨头,硬是撑了三天,幸亏尹知府有经验,不然真被他们骗过去了。”   坐在花厅中,**路喝了杯热茶,这才觉着被风雪冻僵了的身子暖过来,他看着方采薇:“说起来,过些日子荆府二少奶奶出殡,方姑娘要去吗?”   方采薇摇头道:“我原本是想去的,毕竟和她妯娌一场,但是后来想想,我如今这个身份,实在是不方便去了。”   说完又皱眉道:“那张达是个狠角色我信,毕竟这些事揭穿,说不定会要了他的命去,只是他那些狗腿子,竟然也有这样风骨?我倒是有些不信。”   “什么风骨啊。”**路看着碧丝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于是捧起来在手中暖着,摇头道:“那些狗腿子不过是因为都参与了这些坏事,张达固然跑不掉,他们也难辞其咎,又指望着张府的力量,所以一个个咬牙硬撑。好在尹知府也是个厉害的,竟硬是生生套出了一个狗腿子的话,打开缺口,这才将江姑娘救出来,可怜那女孩儿瘦的皮包骨头,只剩下一口气,若再不救出来,不死也要疯掉,现在看人说话都有些恍惚,好在还认识她哥哥,不然怕是难让她开口说话。”   方采薇道:“是啊,若她不开口说话,可不是糟糕?谁也定不了张达的罪了。你看他在江旭刚出来的时候,就能立刻想到栽赃给张显,足见此人之果断深沉。”   **路深以为然,点头道:“便是这样,她亲口指证张达,那厮还拼命抵赖呢,非说是张显等人污蔑陷害他,后来直到尹大人打开缺口,其他狗腿子一看抵赖不下去了,这才纷纷招供,根据他们的供词,在张达各处外宅中寻到私自刑囚的密室,还寻到一些尸骨和刑具,方将这厮彻底定罪。”   方采薇只听得悚然而惊,失声道:“天啊,竟然还有尸骨?这禽兽不如的家伙是害死了多少人?”   “总有五六人了,他专门挑姿色不错的男女下手,先前被他所害的,基本上都是没什么亲人的落单男女,所以也没人察觉,更没人向官府报案,没想到这一次却在江家兄妹身上翻了船,只能说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方采薇疑惑道:“这么说来,张达作案也是十分小心了,可为什么江家兄妹就成了例外呢?他难道不知掳走江小怜,人家还有个兄长吗?”   **路道:“具体怎么想的,他不肯说。但据尹大人审问后的推断分析,他可能早就觊觎江家兄妹。姑娘也知道,那江旭着实是个俊秀书生,他妹妹更是漂亮可人。只是兄妹两个相依为命,那混蛋不好下手,所以一直以来暗地里打听好了兄妹俩的情况,知道他们除了几个邻居外,没有别的亲人,因一直犹豫着。直到他定了亲,或是想收手,或是考虑到成婚后不自由,所以铤而走险,先设计用江旭的科举仕途引得江小怜自投罗网,接着又在江旭去寻找妹妹后将他骗去别院囚禁。之后还派人去枣花县传播消息,让兄妹俩的邻居误以为他们投靠了张府,若不是江旭命大,有于氏帮助,这两兄妹也必然要如前面几个受害者一般,无声无息的死掉了。”   “这真是太可恨太可怕了。”   方采薇拍着桌子恨恨叫着,就见**路点头附和道:“是啊,谁能想得到?张达外表道貌岸然,竟然会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呢?好在报应临头,这一次他是绝不可能逃脱律法制裁了。”   方采薇沉声道:“张老爷该不会爱子心切,走关系门路吧?”这是她最担心的,虽然从过往的事情看,张百万的人品还不错,但可怜天下父母心,到这个时候,又有几个父母能够保持理智?   “这事儿已经传开,在京城造成的影响很大,别说张家目前还没有小动作,就是有,也不成气候。尹大人那样精明,怎么敢在这个案子上犯众怒?更何况这可是天子脚下,你真以为皇上会不知道这件事?”   方采薇听说此案已经上达天听,这才放下心来,点头笑道:“皇上日理万机,怎么会忽然关注这件事?想必这其中,江大人功不可没吧?”   **路笑道:“不敢当。其实我也不过是随口说了句,毕竟皇上也是血肉之躯,除了天下大时,偶尔也是想了解一下民间疾苦的。”   方采薇心里“咯噔”一声,想了想沉声道:“那个……你没有格外凸出我在此事中的作用吧?天可怜见,先前贵妃娘娘才和我说,我送进宫去的东西娘娘们都喜欢用,若是不出意外,我这个女皇商是没跑了,可别因为这件事,眼看到手的名头就飞了。”   **路讶异道:“怎么会飞了?似你这般古道热肠大智大勇的侠女风范,皇上赞赏还来不及,又怎会不满?”   得!一听这话就知道这货是真把她给推出去了。方采薇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轻声道:“江大人啊,我该说你什么好?这是个什么世道你不知道?我在张府那些做法,别人只会认为我蛮不讲理嚣张跋扈,教唆三姑娘离经叛道……”   “胡说。”**路脸沉了下来:“谁会这么是非不分?若不是方姑娘,张达的禽兽行径可能一辈子都瞒住世人,江旭兄妹也会成为无辜牺牲品,您这恰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善行义举。”   方采薇心想我当然知道我这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善行义举,只不过在这男权社会,大多数男人都不会这样想。你如今不过是戴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效果的一百米厚滤镜,若做这事的是别人,只怕你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轻飘飘说一句‘虽是善行,终究鲁莽跋扈了些’呢。”   **路见方采薇只低头不说话,不由急了,连忙道:“方姑娘,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莫非你听见了什么不公道的议论?你告诉我,看我写文骂死他们。” ☆、第四百一十四章:助人为快乐之本   方采薇“扑哧”一声就笑了,心想文人笔如刀,作为天下第一才子,江大人的笔那得是青龙偃月刀的级别了吧?   因连忙道:“可千万别,我不过随口一说,其实别人怎么看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做我的生意,衣食无忧即可,反正这一生我也不会再嫁,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唔,这个暗示很明显了吧?不对,这都不是暗示,分明是明示了,我都说我不会再嫁,即便你小子针对我有什么心思,这会儿也该彻底掐灭在摇篮里了吧?   **路一愣,正要说话,就听外面吴婆子的声音响起:“奶奶,那江家兄妹过来了,还有于氏一家的卖身契,四少爷也送了过来。”   “我去不是吧,这两拨人是赶在一起了?”   方采薇头皮一炸,**路也一惊站起,跌足叹道:“这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们怎么就凑在一处了呢?哪有这样巧的。”   “且别说了,赶紧出去看看,可别这会儿已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吧?”方采薇一边说着,就冲了出去,听吴婆子说绿枝和若明珠傅东风都在门口,她这才放下心来,暗道有这几个人,应该不会打起来。   何止是没有打起来,方采薇赶到的时候,就见张显正在对于氏说:“三哥恶贯满盈,落得今日下场,是他咎由自取,这个道理,府中大多人还是明白的,就是老爷太太也没有话说。论理你们一家完全不用来方娘子这里托求庇护,就在府里,也一样过活,只是三哥终究是老爷太太的儿子,过去对他寄望甚深,如今出了这种事,两位老人家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可感情上终究还是不太能过得去,看见你们,也是徒添烦恼,所以我今日将你们的身契送来,也不用方娘子出钱赎买,从此后你们就在这里专心做事吧。”   于氏和丈夫流泪拜谢,只说自己也不是存心背叛主子,实在是先前怜悯江家兄妹,最后被江旭逼迫,为了自保才不得不指认张达,辜负了主人这些年的恩情,请张显回去代他们向张百万夫妇请罪。”   “虽然三少爷恶贯满盈,但四少爷却是通情达理深明大义。我这里替江家兄妹和于氏一家谢你了。”   方采薇放下心,上前致谢,一边接过张显递来的身契,就见他苦笑道:“方娘子莫要这样说,是我张家对不起他们,你这一说,更让我无地自容了。”   说完忍不住抬头向院子里看了看,轻声道:“我听说镇宁侯府二奶奶去了,所以三姑娘如今就在娘子这里住着,若是这样,还请娘子替我向她表达歉意。我爹说过,是他教子无方,害了三姑娘终身,这真是罪孽深重,不敢祈求她的原谅,只愿她能尽快从此事中摆脱出来,将来再寻一门美满姻缘,得个如意郎君。”   方采薇叹了口气,轻声道:“谈何容易?不过我知道这也不怪你和老爷子,你那三哥当真是个聪明人,偏偏是这样的人一旦作恶,后果不堪设想。如今三妹妹能及时抽身,我们已经感激上苍了,当然,最要感谢的还是江家兄妹。”   说完就扭头看向一旁的江旭和江小怜,就见俊秀青年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被妹妹扶着,见她看过来,这才慢走几步,上前郑重施礼道:“夫人言重。这一次能救出小怜,江旭实感夫人的大恩大德。我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只凭着自己想当然做事,如今回想起来,真是鲁莽不智之极。若非夫人仗义执言,这一次别说我自己要万劫不复,更要连累妹子跟着我命丧黄泉。时而想起,都后怕的一身冷汗。”   方采薇笑道:“所以说,助人为快乐之本,不是帮你,我三妹妹的终身也完了。说到这里,我还要感谢你不屈不挠呢,不然谁会知道那张达的真面目?所以啊,咱们就谁都不用感谢谁了。”   江旭毕竟在山海园中住了些日子,也明白方采薇的性情,因便点头笑道:“夫人说的是,只是终究你为我们做得更多。”   这时只见张显走上前来,从袖中掏出两张银票递过去,诚恳道:“我三哥害人,最终咎由自取,这不足为道。只是无论如何,他终究给你们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这里是一万两银子……”   不等说完,就见江小怜双目圆睁,愤怒道:“干什么?要用钱收买我们,叫我们撤销诉状吗?你想都不要想,莫说一万两,就是十万一百万,难道就能换回我哥哥一双脚吗?拿着你的臭钱,快滚。”   方采薇先前听**路说江小怜的状态很不好,这会儿见她还有这样活力,方放下心来,暗道看来兄长陪伴终于让这女孩儿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及时止损,甚好甚好。   因正要劝说两句,就听江旭道:“小怜,这位四少爷却不似他兄长那般,当日在婚礼上,若不是他及时提点了尹大人一句,此案还不知要经过多少磨折,你休要恶言相向。”   说完又对张显道:“多谢四少爷,不过这钱我们不能要。张达若能伏法,我兄妹二人便有了公道,钱财就算了。”   “为什么要算了?”   话音刚落,就听身旁一个清脆声音断然问了一句。江旭扭过头,只见方采薇走上前,从张显手中接过银票,淡淡道:“果真这不是给你哥哥的买命钱?”   张显苦笑道:“方娘子还不信我么?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当日我都挺身而出了,这会儿为什么还要为他付买命钱?难道还指望着他回来感激我?你看我是那么蠢得人?”   “果真如此也就罢了。”方采薇将钱塞到江旭手里,正色道:“张达恶贯满盈,认罪伏法那是他该得的下场。你们兄妹俩原本生活的好好儿的,未来可能是一片光明锦绣,结果就遭了这般无妄之灾,张家本来就该补偿你们。我知道你们是风骨铮铮之人,但接受补偿和风骨铮铮又不冲突,难道为了风骨,你们这罪就白遭了?你们身体遭受的痛苦不必说,连命都差点儿丢掉,单说这精神上的折磨,一次次险死还生,小怜更是差点儿疯掉,收他一万银子过分吗?一点儿都不过分,就当做是身体精神的损失费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打铁趁热   “啊?”   别说江旭和江小怜,就连**路和张显等人,都是头一次听说这“身体精神损失费”之说,江家兄妹更是手足无措,他们觉着方采薇说得有道理,但这做法好像又有违平日受的教育,这可叫人怎么办好呢?   “啊什么啊?这钱是你们该得的,就拿着。”方采薇正色道:“再者,从张家的角度,虽然张达禽兽不如,但张老爷子和四少爷都是精明本分的商人,平日里修桥铺路造福乡亲的善事也没少做,正因为如此,张达干那些坏事只能在暗中,根本不敢让他们知道。如今张达的事不该连累他们父子,可张达又毕竟是他们的亲人,那畜生伤了许多人性命,其他人都无从补偿,如今只剩下你们兄妹,他们父子拿出一万两银子,不但是要替张达赎罪,更是要换自己一个心安,你们不收这钱,他们父子俩一辈子都良心有愧,可坏事不是他们做的啊,何必要他们受这良心折磨?所以就收下来吧。”   在这个讲究“富贵不淫威武不屈不吃嗟来之食”的古代社会,方采薇这种言论还是非常新颖的,所以才会让江家兄妹生出“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但总觉得不对劲儿是怎么回事”的感觉。以至于江旭拿着那一万两银子,只觉烫手,想扔回去,又怕拂逆了方采薇一番好意。   这个时候就必须脑残粉江大人出马了,因来到兄妹两个面前,沉声道:“方娘子说得有道理,这钱你们就收下吧,又不是说收下钱张达就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那边方采薇也看着张显道:“江旭一双脚都被废了,小怜姑娘更是遭受了身体精神双重折磨,你们家好歹也是巨富,好意思就拿出这一万两银子?”   张显连忙道:“方娘子觉得多少合适?我们再添就是。”   话音未落,就听那边江旭连声叫到:“够了够了,方娘子,这些已经足够了。”好嘛,连这些他都不想要,方采薇竟然还想替他们索要更多。   但总算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江家兄妹算是把钱收下来了。方采薇便将众人往院子里请,忽见**路走过来,感叹道:“方姑娘真是奇女子,似您刚刚那番话,明明十分有道理,可在此之前,却从未有人提出,真是奇怪。”   “也未必吧。”方采薇纳闷道:“我就知道一些地方上的官员,判案是很有技巧的。坏人作恶固然要惩罚,但好人受的害怎么办?当然就要银钱补偿了……”   “我明白了。”**路一拍手:“难怪江旭不想要这个钱,他这样的读书人,大概始终觉着这钱和服软没什么两样,回头我去和尹大人说一声,只说判张家补偿江家兄妹一万两银子,如此一来,这钱便拿的顺理成章心安理得。”   “对对对。”方采薇连连点头:“还是江大人了解你们读书人的心思,我却只想着道理,忘了这一层。那就这么办,只是还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为方姑娘做事,怎么会麻烦呢?也只有你这样善良的人,才能为那对兄妹想的如此周到。”   **路由衷赞叹着,感觉这一刻自己和方采薇之间,两颗心的距离蓦然拉近,不由欢欣鼓舞,暗道这些日子泽铭是不可能过来了,我的假期也所剩无几,必须打铁趁热。只是……要怎么做才行呢?刚刚方姑娘忽然和我说起终生不嫁的事,怕是暗示吧?这样说来,她是开始怀疑我的心意了?天可怜见,总算她开了一点窍,只是不能让她有这样消极想法,必须要让她知道,这世间除了泽铭,还有别的男人一样能给她幸福。   方采薇:……江大人怎么忽然就笑得这样迷人了?我去,他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苍天可鉴,我之前那个拒绝多明显啊,他这样聪明绝顶的人物,怎会不明白?不可能还要再接再厉吧?怎么办?我要想个什么办法,再暗示一下我和他是不可能的,让他不要把自己吊在我这棵东南枝上。   正冥思苦想着,忽听前边起了一阵小小骚动,方采薇一愣,连忙越过人群赶上前去,就见荆初雪和两个丫头站在对面,正疑惑向这边看着,而张显和被江小怜扶住的江旭也是满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嫂子。”   荆初雪见方采薇过来了,这才松了口气,目光在江旭等人脸上一掠而过,她疑惑道:“他们怎么会过来?”   “哦!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之后再和你解释。”方采薇咳了一声,然后道:“三妹妹怎么出来了?你这两日上火,身子也不好,不是让你在屋里静养吗?”   荆初雪黯然道:“我听人说前院热闹,还以为我大哥来了,所以就赶过来,想着问问府里的情况。”   方采薇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两日大家都忙,也顾不上你。若是记挂着侯府和姨娘老爷太太,等过两天,我安排人送你回去一趟。”   荆初雪点点头,也没心思在这里久留,于是低头说了一句:“那我回去了”,接着便转身在两个丫头的陪同下转身离开,很快便消失在游廊后面。   “真是多事之秋啊,偏偏侯府二奶奶在这个时候出事,连带着三妹妹心里也不好受。”这话是对张显说的,因为看见对方凝望着荆初雪的背影,颇多愧疚之意。   “是啊,真是世事难料。”张显也叹了口气,接着又问道:“三姑娘留在方娘子这里还好些,只是我看着她比起当日,似乎清减憔悴了许多。”   “婚礼上摊上这种事,谁还能不受些影响?我这种没心没肺的都不行,何况三姑娘。更不用提紧接着就知道她二嫂的事。”方采薇摇摇头,心中却直撇嘴,暗道清减憔悴?你又知道了?当日穿着那大红喜服,连我都看不出她的身材,你小子是从哪里看出她清减的? ☆、第四百一十六章:改变态度   “唉!只因为我三哥,倒害了三姑娘。”张显又是愧疚又是难过,却听方采薇沉声道:“你三哥的事和我三妹妹无关,谁也害不了她,只要这一关过去,她必定会过得更好,风雨后方能见彩虹。”   “是。梅花香自苦寒来。”张显点头表示同意,脑海中浮现刚刚离去的那道倩影,虽清瘦却挺拔,一个女孩子,竟有如许风骨,真如一株清冷梅花一般,一时间不由有些失神。   若明珠是个细心的人,方采薇还没察觉到,她却觉得有一丝异样,因不由看了张显一眼,暗道不是吧?这小子不会打上三姑娘的主意了吧?想什么呢?怎么着?就把三姑娘当成他张家的人了?嫁不成三少爷,就要嫁四少爷?呵呵,哪有这种好事儿?   这里**路也在心中唉声叹气,暗道苍天啊,不带这么帮泽铭的,有这么多下人不肯改口,非要叫“大奶奶”也就罢了,如今三姑娘竟然公开叫她“嫂子”,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她和你哥哥已经分开了?醒醒啊,那不是你嫂子了,你该改口叫姐姐的。   真是,就没见过方姑娘这么马虎的,虽说不拘小节也算洒脱,但你也不好什么小节都不在意吧?不,这些根本就不是小节,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好不好?还有,府里二奶奶都没了,怎么三姑娘还不回去?泽铭,不带你这么干的,干什么?你自己没办法在这儿紧迫盯人了,就安插奸细,时时刻刻帮你说话怎么着?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   “入库的东西要尽快再点一遍,若有破损毁坏甚至是丢失的,查出来立刻追究负责的婆子,若是你们顾着人情,想着什么小小不然的就不计较,也没关系。只不过后天我抽查,若是让我查到了,就只有拿你们是问,到那时,我不管你们能不能揪出疏漏的人,一律由你们来双倍赔偿,明白了吗?”   “姑娘放心,我们都明白了。”   看着下面一溜站着的婆子们齐声应答,李秋芳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得意之情,暗道这便是权力的美妙,何止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女人也一样,谁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因一面想着,面上就又生出淡淡笑容,口气也放温和了,轻声道:“我也知道你们的辛苦,好歹大家把这桩事圆圆满满的忙活完了。你们做错了我固然要罚,可是做好了,我也有奖励呢。所以啊,都打起精神来,可千万别一时心软,结果就得不偿失。行了,天色也不早了,都下去吧,明儿好好查一遍库,这事情就算真正完了。”   众人又齐声答应,接着散去。这里翠竹见两个小丫头跪在李秋芳面前捶腿,便亲自捧了茶过来,对两个小丫头道:“去去去,这里不用你们,出去吧。”   两个小丫头答应着退出去,李秋芳就歪在塌上接过她的茶,眼皮子也不抬,只淡淡道:“她们又碍着你什么了?难道给我捶捶腿,我就会把她们看的比你高?你也不想想咱们是什么样的感情,同甘苦共患难出来的,便是我用一百个丫头,又有谁能比得上你?”   几句话就把翠竹感动的一塌糊涂,她坐在李秋芳身边,替她捶着腿,一面小声道:“小姐误会了,奴婢哪是那样小气的人?奴婢是有话要对您说,所以才支开那两个小丫头。“   李秋芳微微一笑,悠悠道:“是么?那你倒是有什么话?现在说吧。”   翠竹便小声道:“刚刚表少爷过来了……”   不等说完,就见李秋芳猛地坐直了身子,声调都有些变了,低声叫道:“你说什么?表哥来过?你这死丫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呢?”   翠竹忙道:“小姐别急。表少爷过来,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奴婢本来要禀报小姐的,可是表少爷先看见了我,说不要来禀报,他就在门外站着,见姑娘忙着和那些管事媳妇说话,就走了。”   李秋芳这才慢慢平复了激动的心情,重新歪倒在软枕上,皱眉道:“过来了又不进来,这是什么意思?”   翠竹强行抑制着脸上的兴奋,小声道:“我觉着表少爷如今对小姐,不像从前那样冷冰冰的了呢。今儿我看见他也是一直看着小姐,这些日子因为二奶奶的丧事,表少爷和小姐说话商量的次数也多得很,我看着他倒好像又对小姐拾起了一些情意一般。”   李秋芳伸手揉了揉眉心,淡淡道:“就算说话商议的次数多了又如何?也没见表哥对我有半点儿热情,他那些商议,就真是在商量事。”   翠竹道:“这比起从前连话都不和小姐多说一句,已经很好了啊。小姐也得给表少爷一点时间,当初那姓方的女人嫁进来,不也是三年后才和表少爷逐渐好起来吗?叫奴婢说,表少爷虽然此前心在那女人身上,可对方不知道珍惜,为了她,表少爷都搬去山海园居住了,最后也没让她回心转意。不但如此,还在三姑娘的婚礼上闹了一场,现在三姑娘的婚事黄了,张家也得罪了,她那泼辣名声传遍京城,这林林总总加起来,奴婢就不信表少爷还不肯对她死心。”   “别说,你分析的也有点道理。”李秋芳从桌上拿起茶杯,又慢慢啜了一口,接着笑道:“到底是旁观者清,没想到我也有被你教育的一天。”   翠竹得了鼓励,越发高兴,忙笑着道:“奴婢懂什么?不过是跟着小姐,学了点察言观色的本事罢了。小姐,奴婢想着,既然到了这个时候,俗语说得好,趁他病要他命,您何不一棒子将方采薇敲死,让表少爷对她彻底死心呢?”   “你的意思是说?把那条线用上?”   李秋芳明白翠竹的意思,因慢慢拨着茶杯盖沉吟,就听翠竹小声道:“是啊。当日二奶奶临死前留下那句话,真真把奴婢吓得半死,可现在看来,她倒正经是死了也不忘帮咱们的忙。反正小姐当日也预备下了后手,如今就借着这个机会,把此事推到厨房那隋婆子身上,再在老爷老太太面前说几句话,把矛头引到那女人头上,不就完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过犹不及   李秋芳沉吟道:“隋婆子虽说是当日留的后手,但那也是想着万不得已时再推到她头上。其实我们并没有十足证据能证明她和方采薇一党有什么牵连。当日厨房那些人,和方采薇厚密的都走了,隋婆子却从来没露出这样迹象,她胆子又小的要命,从方采薇离开后,更是连她的名字都不敢提,这会儿把她推出去,只怕会弄巧成拙,再引起人怀疑。”   翠竹道:“奴婢想着,咬人的狗不会叫。隋婆子这些胆小行为,到时候反而可以说她是包藏祸心掩人耳目。她虽然和方采薇没有什么牵扯,可当日在厨房,我不信她和薛娘子辛婆子这些方采薇的心腹没有说过话打过交道。说一千道一万,谁让她是厨房里的老人呢?现在这厨房,除了咱们招的新人外,剩下几个老人也都是从前二奶奶的人,不把她推出去又推谁?小姐常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以隋婆子那个蠢样子,奴婢料着她也辩解不得,更何况现在府里是小姐做主,到时候把她的罪名坐实。也就等于是把方采薇的罪名坐实了,老太太老爷和大爷二爷即使不会立刻相信,心中也总要起疑,这对小姐恰恰是最有利的。”   翠竹说的,让李秋芳也很是心动,只是心动归心动,她仔细思量之后,却还是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说的这些固然美妙,只是很可惜,过犹不及。二奶奶死了,阖府上下并没有人怀疑到咱们,如此便该见好就收。若还想着利用这件事栽赃给别人,后果实在难料。这就好比玩火,你若要用火取暖烤肉,哪怕看着它去烧别人,都使得,可万一这火容易烧到自己头上,便决不能去动它。”   翠竹看样子还有些不甘心,以她的智商,能想到这些,她觉得很不容易,也很骄傲自豪,本以为可以和小姐一拍即合,谁知从前做事大胆果断的小姐,这一次却瞻前顾后起来。   因便小声道:“小姐先前不是说了吗?您去了表少爷那里,把这事儿往方采薇头上引,虽然表少爷当时不肯相信,但也算是将怀疑的种子埋到他心里了。既如此,咱们这一次趁热打铁,坐实了此事岂不好?还怕表少爷不和方采薇反目吗?”   李秋芳沉声道:“没错,我是在表哥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但是对于表哥这样的聪明人来说,这样做就足够了,剩下的,就靠他自己慢慢发现,疑人偷斧的道理你懂吗?只要他起了疑心,那他再看方采薇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忍不住去猜想。这样的效果,实在好过我们主动煽动。若真有一天,表哥对方采薇的怀疑达到顶点,来找我说,那时咱们再用隋婆子这条线也不迟。”   翠竹仔细品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道:“是,奴婢明白了,还是小姐考虑的周到。”   “不周到也不行啊。”李秋芳深深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揉揉太阳穴,喃喃道:“表哥不是何富贵那蠢货,和他周旋,我真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就这样还怕不够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他抓到漏洞。唉!恰到好处,这个度要把握好了,谈何容易?”   翠竹高兴道:“虽然不容易,可小姐到底还是做到了啊。我就说您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表少爷现在不是慢慢开始和您说话了?从前看他的态度,奴婢还真怕他一辈子都这样对小姐,那咱们可也太惨了些。”   提起这个,李秋芳也忍不住微笑了,点头道:“这就叫苦心人天不负。表哥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何况他从前对我的感情,也不比对方采薇差。那蠢女人既然堵死了破镜重圆的路,我这边又让表哥看见我为府里的事,是如何兢兢业业操碎了心,这就叫此长彼消,久而久之,表哥自然要往我这边靠了。说起来,这还要感谢那顽固骄傲的女人呢。”   翠竹最喜欢听这样话,闻言欢喜的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那个方采薇真的是愚蠢透顶。让表少爷惯了几年,如今又靠着山海园,做尽了天下人的生意,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却不想想,若没有表少爷为她支撑着,就凭她一个弱女子,迟早被人吞得连骨头渣也不剩。”   虽然对翠竹的话表示认同,但“山海园”三字还是刺痛了李秋芳的神经,当下捂了捂胸口,她便冷冷道:“不管怎样,二奶奶的丧事完了,咱们该腾出手整理富贵苑了。先前何家大厦倾倒,这富贵苑被官府贱卖,新主子也没什么头脑,竟然要跟着山海阁学,走那些高端路子,这不是自废武功吗?好好儿一个地方,因为他的邯郸学步,如今高不成低不就,弄得这样尴尬,我必要好好费些精神,将它重整起来才行。”   翠竹骄傲道:“那江安伯府竟没一个会做生意的,更别提有小姐这样的人才了。从前富贵苑在小姐手里,虽然名声不如山海阁,可赚的钱说不定还要比山海阁多一些哩。这一回重新回到咱们手中,只要小姐施展点金之术,赚多多的钱,还怕侯爷和表少爷不对咱们另眼相看?到那时,方采薇在他们心中就更不值一提了。”   听了翠竹的话,大概是想到美好未来,李秋芳的笑容更深了,又啜了一口茶水,虽然有些冷,但她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   “爷,表姑娘出门了。“   书房里,双喜走进来向荆泽铭悄悄禀报了一声,然后就见主子放下书,沉声道:“知道是去哪里吗?”   “奴才远远儿的听见二门外婆子说了一句,要车夫小心些,说是今天她儿子早起送货时,福临楼门前冻了老长的冰,有两辆马车撞一起了,可见那里道路不太平。”   “福临楼?”   荆泽铭一下子合上书:“富贵苑是不是就在它前面不远的地方?” ☆、第四百一十八章:路上偶遇   “是”   双喜点点头,于是荆泽铭就站起身来,沉声道:“走,我们跟过去看看。”   双喜答应一声,没敢问为什么。从那天晚上表姑娘过来了一趟后,爷就不怎么去山海园了,倒是对府里的表姑娘“热心”起来,和对方说话的次数也多了,只不过看上去仍是疏离得很。   这弄得两个精明小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爷到底什么意思呢?   直到二奶奶的丧事办完了后,忽然表姑娘出府的次数就多了起来,而爷也让自己两人多注意一下她的动向,双喜双福心里这才画了魂儿,暗道看爷这样子,不像是对表姑娘有多喜欢,恰恰相反,倒像是对表姑娘起了疑心,要抓她小辫子似得。   再联想那天晚上荆泽铭问自己两人的话,两个小厮心里就有谱了,所以这种时候自然不会傻乎乎去问主子跟过去看什么。   略微收拾了下,出门便往富贵苑来,却见雪后的大街上仍是熙熙攘攘热闹得紧。荆泽铭有些奇怪,便问双喜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的这样热闹?”   双喜陪笑道:“我的爷,这些日子真是用功用的连日子都忘了。今儿是腊八啊,进了腊月,街上人就多起来了,那些年货铺子,年货大集什么的也都搭了起来,人能不多吗?谁不想趁着这个时候赶紧置办点新鲜东西。”   “竟然已经是腊八了吗?”荆泽铭站在当地,怔怔出神了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是了,快过年了,过两日找一天时间,咱们也各处逛逛去,有那好的年货,置办了送去山海园,采薇是最喜欢这些东西的。”   双喜一个踉跄,好悬没一跟头摔地上去,看了荆泽铭一眼,心想爷啊,咱们自己家的年货还没着落呢,你倒只想着山海园,没这么吃里扒外的。好吧,事关大奶奶,那能叫吃里扒外吗?   “怎么了?”偏偏荆泽铭这个时候倒对小厮关心起来,还扭头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脚滑了。”双喜陪着笑,接着又往前一指:“爷看看,那边就是富贵街的年集,里面都是好东西,等闲人家也只能去看个热闹,所以比起其它年集,人就少一些,但东西可都是好……咦?”   不等说完,忽然咦了一声,荆泽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面上便现出激动神色来,喃喃叫了一声:“采薇”,接着便小跑着向路对面赶过去。   “哎哎!爷,咱们不是要去富贵苑吗?”   双喜追上前,就见荆泽铭脚步都不停,匆匆道:“富贵苑有时间再过去吧,好不容易遇上采薇,去问问她这是干什么来了。”   双喜向天翻个白眼,暗道这还用问吗?到这里来除了采集年货,还能干什么?   不过这话显然就不用说出来了,想说也来不及,就这么会儿功夫,世子爷就跟瞬移似得,已经到了方采薇面前。   “采薇,你来采办年货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方采薇一跳,连忙转头,看见荆泽铭,心神也是微微一震,旋即点头笑道:“是啊,怎么?世子也过来采买?”   “哦,是啊。”荆泽铭点头附和,就见方采薇抿嘴一笑,悠悠道:“什么时候这种事情竟然还要你一个世子爷亲自出面了?侯府没人了吗?”   “呃……”   荆泽铭无话可答,身后双喜双福仰首望天,心道爷啊爷,您说您是多聪明的人啊,怎么一到了大奶奶面前,就忽然变的这么蠢呢?奶奶也是,您不知道爷在你面前什么德性吗?竟然还挖坑给他跳,太不厚道了。   正想着,就听自家主子咳了一声,接着沉着道:“昨儿下了雪,所以今天早上出来看看,不知不觉走到这儿了,就想着顺手置办点年货。”   “对对对,我们爷说了,看看有什么好东西,置办一些送去山海园。”双喜不愧是主人的头号小厮,立刻体察上意,替主子把不好意思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方采薇:“呃……不……不用了吧,我们今天过来,也是为了置办年货的,世子爷不用为我们费心了,还是看看该给府里置办点什么吧。”   荆泽铭微微一笑,看着方采薇促狭道:“你刚刚也说过,府里这方面的事情不用我操心。”   方采薇:……反应要不要这么快?   “大哥哥。”   却见人群中的荆初雪走上前,红着眼圈小声道:“老爷太太是不是还在怪我?”   荆泽铭叹了口气,轻轻摸着她的头发道:“怎么会?老爷太太怎么会怪你?”   “如果不是怪我,为什么到现在了,连一句话也没有?”   荆初雪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再怎么嘴上说着不在意那个家,到底是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当她在山海园住下后,家里人不闻不问,终究还是失落的,哪怕侯爷派人过来接一下,或者申斥一顿,也比这么将她扔在外面的好。   “就是,三妹妹当日在婚礼上的态度,那也是因为我。侯爷和夫人要是怪罪,就尽管怪罪我好了,怎么能对三妹妹不闻不问呢?这些日子她心里多难受啊。差点儿进火坑,如今父母又是这么个态度,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儿,老爷太太怎能这样狠心?”   方采薇忍不住在旁边替荆初雪帮腔,却见荆泽铭苦笑道:“采薇,你错怪老爷太太了。三妹妹这事儿一出来,老爷和太太十分愧疚,尤其是老爷,当初他是被贾姨娘和表妹说服,才同意这门婚事。若不是江旭和你,便等于是他亲手将三妹妹推到火坑里,所以这会儿不单单是三妹妹不敢见他们,他们也不好意思见三妹妹。”   “咦?是这样吗?那……那也不能连个话都不捎来啊,不知道三妹妹心里会忐忑吗?”   荆泽铭道:“还不是因为三妹妹住在你那里。她若在别处,怎么着也要接回来温言安慰的。恰恰是因为在你那儿,老爷太太了解你的为人,又知道三妹妹和你厚密,自然就放心了。就是先前听说三妹妹身上不好,老太太还说,有你照顾着,万无一失呢。” ☆、第四百一十九章:李鬼遇上李逵   方采薇:……“不是,他们这也未免太放心了吧?遭了这样事,好歹要过来看看啊,不然三妹妹心里岂不猜疑?”   荆泽铭点头道:“你说得对,这倒是我们疏忽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因为二弟妹的事,府里确实人仰马翻,老爷太太以为默许三妹妹在你那里住着,就算是表明态度,却忽略了三妹妹的想法。”   方采薇想一想:的确,这很符合这个时代身为父母者简单粗暴的风格。   因无奈道:“这么说,老爷太太是同意三妹妹在我那里住着了?”   “是。”荆泽铭点点头,接着又连忙道:“但也不是说就把三妹妹交给你了。什么时候她愿意回府里,就回府里住着,说到底,她终究是我们荆家的女孩儿。贾姨娘也十分挂念三妹妹,只是她当日撺掇老爷给你定了这门婚事,如今自然也不好意思见你。”   “呵呵!当初利欲熏心,如今一出了错误,就跟鸵鸟似得埋头逃避,这算什么?”   方采薇愤愤不平,对此荆泽铭无话可说。忽听方采薇身旁若明珠悠悠道:“当日撺掇这门婚事的,不是还有贵府那位表姑娘么?既然老爷太太和贾姨娘都十分愧疚,但不知这位表姑娘又是怎么说?她也十分愧疚么?”   荆泽铭愣了一下,对于李秋芳的反应,他还真没太在意过,只好摊手道:“表妹也是愧疚和遗憾的吧。”   说完就听双喜在旁边道:“何止啊,听说表姑娘去太太和贾姨娘那里认错了,被太太训斥了一顿呢,贾姨娘从前对她言听计从,这一次也没什么好声气。”   若明珠冷笑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也没什么用,如今侯府里不还是让她把持着?”   双喜嘻嘻笑道:“若夫人这话说的。府里不给表姑娘把持着,又能给谁呢?老太太那么大年纪;太太从表姑娘进府后,也做了甩手掌柜,万事不理会;贾姨娘就不说了;三姑娘还小呢,先前说让她和表姑娘学一学管家理财的事,她又不肯……”   不等说完,就听荆初雪冷哼道:“我看见她就烦,还要和她学习?哼!我可做不到。”   双喜一摊手道:“这不就结了?若夫人您想想,除了这些人,还有谁能和表姑娘一起管着家?原本二奶奶倒是愿意管事儿,可现在,她人都去了,留下个孩子每天在太太那里,两个奶妈子,还让太太忙得团团转呢。”   说到这里,这小子眼神便飘到方采薇身上,呐呐道:“原本大奶奶在府里,什么都井井有条,不须任何人操心。偏偏如今大奶奶也走了,府里不交给表姑娘,又能交给谁?”   一句话说到了荆泽铭的心酸处,世子爷叹口气点头道:“是啊,我向来不管后宅中事,采薇你也是知道的。”   方采薇咳了一声,心想现在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小厮们不知道你我之间最大的问题出在哪里,难道连你也不知道?   好在荆泽铭也是有眼色的人,发觉气氛有些尴尬,便立刻故作轻松地笑道:“难得遇上,走,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听说这里的年货很不错。是了,我有日子没去山海园,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了?”   “挺好的,如今新年临近,园子里也十分热闹。”方采薇微微一笑,然后看着荆泽铭道:“娘娘和我说,过完年,皇家就要给我一个皇商的头衔了,到那时,我就会是大夏朝第一个女皇商,怎么样?厉害吧?”   “真的?”   这事儿荆泽铭还不知道,闻言立刻欢喜道:“不愧是采薇,果然厉害,大夏第一个女皇商,你是实至名归。我这些天没进宫,还不知道此事。”   方采薇注目看了他一会儿,只看得世子爷莫名其妙,忍不住打量全身上下,并无不妥,因纳闷道:“怎么了?采薇你看什么?”   “没什么。”   方采薇低头轻轻一笑,心中却是有些苦涩也有些感动。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竟然有一个男人会丝毫不因为他喜欢的女人变得强大而不悦,而是真心为她的成就欢欣雀跃,这真的就算是真爱了吧。   “呃……”   荆泽铭心里疑惑,但不管怎样,采薇没赶他走,那说明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儿吧。一念及此,世子爷就放下心来。   “对了,青路搬出山海园了吗?不然以他那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怎会不陪着你们过来?”   进了大集,果然就见诺大场地上,是许多错落有致的摊位,荆泽铭陪着方采薇一边逛,一边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嗯,搬出去了。”方采薇心中“咯噔”一下,表面却十分从容,淡淡答了一句,就从摊子上捡起两只纱绢堆的花儿,微笑道:“这纱绢花儿扎得不错,颜色也清丽。”   “喜欢就买一些。”   荆泽铭从腰间解下荷包,却听方采薇笑道:“不用你出钱,我既是置办年货,怎么可能不带钱出来?”   那摊子老板只看两人身上的衣服,便知这是两只大肥羊,哦不,贵客,因忙满面笑容地招呼道:“哎呀,这位夫人的眼光可真好,我这摊位上的纱绢花儿,那可都是镇宁侯府前世子夫人亲手制作的,别处要找这么精巧的……”   方采薇好悬没被口水呛着,扭头看一眼荆泽铭,就见世子爷也是瞪大眼睛一脸的震惊,因连忙打断老板道:“等等,你……你说什么?这……这是谁亲手制作的?”   “镇宁侯府的前世子夫人啊。”老板也有点懵:“两位看着也是贵人,不会连鼎鼎大名的方娘子都不知道吧?”   荆泽铭方采薇:……我们何止是知道?我们还认识呢,不但认识,还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老板你骗人骗到正主头上了,这算是李鬼遇上了李逵?   正想着,身后若明珠已经忍不住上前道:“一派胡言,方娘子还用得着亲自制作绢花卖钱?就算要售卖,凭什么找你啊?她的手艺,只要放出风声,哪个店不是争相采购? ☆、第四百二十章: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位方娘子离开镇宁侯府,靠什么过活?手底下还养着一帮子人呢,不赚钱她们都喝西北风去?至于为什么托付给小店,那不是给其它的店面太丢人了吗?让熟人们知道她靠这个赚钱养家,面子还要不要了?”   简直是槽多无口啊特么的。方采薇都怒了,上前恨恨道:“胡说。她养着一帮子人又不是白养,那都是帮她赚钱的帮手。人家守着山海园,能沦落到扎花卖钱?再者说了,给其它的店面怕丢人,就给你?你在这里张口就说是她扎的花儿,这就不丢人了?”   老板嘿嘿笑道:“山海园虽好,可是花销也大啊,不用别的,就说雇了上百个妇人每天打扫各处,这就得多少银子?更不用提她还要养着那么些匠人,还要定期修整那座园子,哎呀花销大了去。至于为什么托给我这个小摊位,那是因为我小舅子的三姨的妹夫的二哥的老姨就在山海园,是方娘子身边的心腹婆子,所以她才能把这生意交给我。我这么小的摊子,说是她做的纱绢花儿,便有人信了,谁还会费精神去找她对质不成?是吧?到时候真有人问到她面前,她不承认也就完了。”   方采薇等人都被老板的振振有词给惊呆了,绿枝忍不住道:“你说你有这份才能干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坑蒙拐骗?你分明有写那些传奇脚本的才能,写点脚本赚钱不好吗?”   “咦?姑娘怎么知道我还写传奇脚本?莫非你看过我的作品?和你说,我不止写传奇脚本,平日里闲暇了,我还写戏曲呢,前阵子四喜班的那一折《醉红颜》就是鄙人的作品……”   方采薇等人:……   “行了,和这厮废什么话?”   荆泽铭没耐心再听这人在那里信口开河,指使着双喜双福上前,二话不说就把这人摊子砸了。   那老板也没想到这些人一言不合就动了手,只心疼的哭爹喊娘,就听荆泽铭冷冷道:“以你的手艺,本来可以老老实实赚钱,你却偏偏要撒谎骗人,败坏别人名声。今天只是给你一个教训,日后再让我遇见你如此下作,就不是砸摊子这么简单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欺诈毁谤罪?方娘子完全可以告你,让你尝尝坐牢的滋味。”   “凭什么说我骗人啊……”   那人还在哭叫,荆泽铭冷哼一声,说了句“是不是骗人你自己心里清楚。”说完对双喜道:“给他半串钱,下次再看到这有才无德的东西坑蒙拐骗,直接扭送顺天府。”   说完一把拉住方采薇的手,不顾她些微挣扎,便往前走去。这里那老板拿起半串钱,只觉欲哭无泪,眼看周围聚的人不少,正要对荆泽铭等人进行一番血泪控诉,就见有个少年上前,笑眯眯道:“老板你就庆幸吧,知道刚刚那一行人是谁吗?那位拿着扎花的娘子便是你嘴里的镇宁侯府前世子夫人,那位英俊华贵的爷们儿,就是镇宁侯府世子爷,当今皇上的小舅子。你说,只砸了你摊子,还给了你半串钱,你是不是应该烧高香?”   老板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大公鸡一般,所有控诉都憋进了喉咙里。   当日荆泽铭跨马游街,百姓们夹道欢迎,所以许多人也是见过他的,此时略一回想,可不是?难怪那位爷们儿眼熟,就是当日凯旋归来的荆家世子爷啊。   于是纷纷嘲笑老板撞到了南墙,那老板自己也是又愧又怕,略微收拾了下摊子,就在笑声中溜之大吉。   且说荆泽铭等人,离了人群后,方采薇便对荆泽铭道:“是不是有些过了?虽是骗人,也只是为了多赚几个钱养家糊口,你就动手砸摊子,不觉有些野蛮么?你毕竟不是那些横行霸道的富贵纨绔。”   荆泽铭无奈摇头道:“你啊,就是一味的善良,只知替别人着想。你不知道,那人最可恶的不是这一点。而是他丝毫不顾你的名声……”   不等说完,就听方采薇自嘲笑道:“名声?我什么时候在乎过了?更何况,你觉着我现在还有什么名声?悍妇名声么?”   “悍妇又如何?你就算是悍妇,可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公正公平?采薇,你知道我最喜欢你的是什么吗?就是为了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据理力争,不惜一切要保护,要追求天理公平的这份强悍。在这方面,我一个七尺男儿,有时候真的不如你,所以我一直都在向你学习。”   方采薇“扑哧”一声笑出来,摇头道:“别这么说,你比我强多了,我再怎么着,也不会一言不合就去砸人摊子。”   荆泽铭正色道:“所以我们又说回来了。是,你可以不在乎流言蜚语,不爱惜什么贤良淑德的名声,我就喜欢这样的你。但这个世道上,女人始终是这些名声最重要,你不在乎,不代表别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抹黑你。那个摊贩并不知道你的性情,却振振有词的编排于你,将你说的那般困窘不堪,压根儿不在意这会给你带去多少口刀舌剑,这就是他的可恶歹毒之处。”   “可恶歹毒?好像……不到这个地步吧?”对于荆泽铭这样大胆热情的直抒爱意,方采薇若说心里没有甜蜜欢喜,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但她并不是十分认同前夫这种做法,哪怕他确实是为了自己好。   “怎么不到?”   世子爷这一次却没有附和心上人的意见,剑眉一挑:“你也听到那摊贩的话了,思维何等缜密清晰?可见他不是个糊涂蛋,不但不糊涂,还聪明的很呢。这个聪明人不知道你的性情,但他肯定知道这世间对于女人是何等严苛,他还这般放肆的拿你出来做卖点,这就是歹毒可恶。好比一个人举着刀去杀人,恰好被杀的人有些武功,于是躲过了他的追杀,没受一点儿伤,你能因为被杀的人没受伤,就说杀人者心肠不算坏吗?” ☆、第四百二十一章:斗智斗勇   “奶奶,爷说的有道理。你厉害是你的事,那个败类造谣欺骗是他的事,不能因为你厉害,所以他就可以尽情造你的谣,被拆穿了,用一句‘我不是有意的’或‘我也是为了赚钱养家’之类借口就可以糊弄过去的。要知道,这事儿摊在别的女人身上,也许就难受的过不下去了呢。”   荆泽铭赞赏的看了绿枝一眼,点头道:“就是这样,害人就是不对,没有任何借口和理由。这道理采薇你是最懂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这样宽容了呢?更何况,你记得我和你说过吗?才德兼备者是君子,并不可怕;无才无德者即便是害群之马,可他影响小,所能害的也只是少数人。唯有这种有才无德的败类,才最是可恨,他们假‘编纂’之名造谣毁谤,污蔑陷害,不知会生出多少风波,如此之人,不狠狠教训他一下,也对不起今日这份儿巧遇。”   方采薇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荆泽铭说得对。自己之所以没有get到这件事的害处,还是因为在现代环境中长大,回到古代后,也是在簇拥中生活,没有经历过什么太大挫折,也没被男权社会的男尊女卑狠狠毒害过,所以不能代入那些为流言所苦,甚至连性命都丢了的悲惨女性身上,自然也就不觉得有什么。   她是个爽直性子,此时想开了,便痛快点头道:“是,爷说的没错。但愿这一次能给那个斯文败类一个教训,让他以后再不敢胡言乱语,造谣诽谤。”   荆泽铭听她这么说,提着的心方放下了,看着面前一脸认真,明**人的心上爱人,一颗心只觉着突突乱跳,竟有些面红耳热手足无措起来。   他刚刚还是慷慨激昂批评方采薇的圣母心,可这会儿得到爱人肯定,所有话却又都憋在肚子里,一个字说不出,没奈何之下只好低头掩饰羞窘,结果一低头,才发现方采薇那只纤纤玉手还在他的手里紧握着。登时就是一阵心旌神摇。   这时方采薇也发觉两人双手紧握的状态了,低下头看看,心想着世子爷也是要脸皮的,我忍忍,别出声,让他悄悄松开就得了。   谁知看啊看啊,却发现那只爪子还是牢牢握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方采薇忍不住就抬头看了荆泽铭一眼,那意思是:你够了哈,还握上瘾了怎的?点到为止见好就收不知道啊?男女授受不亲,注意点影响行不行?行不行?   然而任方采薇眼神如刀,世子爷就给你来一个恍若不见,手仍然紧握着,完全没有一点“男女大防”的自觉。   “握够了没?还想握着多久?你当我这是烤猪蹄呢?得紧紧抓着别掉了。”   方采薇深吸一口气:呵呵,不是装作没看见眼神提醒吗?那成,我直接出声了,看看丢人的是谁。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以为脸皮厚点就没事儿了?哼!就是要用事实告诉你,脸皮再厚,也不可能无往而不利。   方采薇心里气鼓鼓地想着,果然这一次荆泽铭没办法再装糊涂了。   世子爷有一点狼狈,但转念一想:这就是采薇的性子啊,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怎能指望她像个普通女儿家那般羞涩胆怯不出声?那也不是她了。   一念及此,便洒然一笑,放开方采薇的手轻声道:“这不是雪天地滑,害怕你摔倒吗?我就想扶着你一点儿,谁知你还不领情。”   方采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果然这前老板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这种感觉还不错了,反正自己占了上风,再怎么解释,也遮掩不了你狼子野心的事实,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一定很狼狈吧?嘿嘿嘿……   他们两个在这里斗智斗勇,浑然不觉身后几人全都看呆了眼。傅东风便对若明珠摇头叹息道:“可惜我和江大人不熟,不然我就该去告诉他,趁早放手吧,何必去强求一段没有希望的感情呢。”   若明珠白他一眼:“怎么?当日若是我严词拒绝了你,让你觉着没希望,你就会知难而退了?”   “那不能。”傅东风面容立刻变得坚定:“只要你一天未嫁,我就会拿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精神死缠烂打。”   “那不结了。”若明珠微微一笑:“江大人对奶奶也是足够用心的,你觉着就算你和他熟悉,便能劝得他回心转意?”   傅东风苦笑道:“所以说,还是方娘子本身的缘故,啧啧,红颜祸水啊,我如今算是深刻理解了。也不知她有什么好?怎么就让这天下间最顶尖的两个优秀男子为她神魂颠倒呢?”   “奶奶本来就好啊,她若不好,我此时怕早已成为一捧枯骨;没有她筹集运送粮草去白城,世子爷和镇宁侯府以及宫里的娘娘还不知是怎样的结局;江家兄妹必定要无辜死去,连个水花都泛不起来;更不用提芦苇,绿枝,三姑娘……多少人受过她的恩惠,在她的鼓励下重新振作生活,江大人和世子爷确实是顶尖的男人,所以他们才能看出奶奶最珍贵的所在……”   傅东风:……感谢上苍,万一大奶奶有喜欢女人的倾向,估计自己这辈子就要打光棍了。   “这瓜子和炒花生的火候好像很不错啊。”   方采薇丝毫不知大家在后面对自己的议论,看见前面摊子上有炒货卖,便立刻走过去。抓起两颗瓜子花生尝了尝,就笑眯了眼睛,刚说了一句,就听身旁荆泽铭道:“店家,这些榛子松子等每样来十斤,炒瓜子和炒花生各来二十斤。”   方采薇吓了一跳,扭头看着他:“我说你不会买东西就不要逞强好不好?这摊子上总有二十多样炒货,你每样十斤,瓜子花生每样二十斤,这是买零食还是买猪食?当我是猪啊?”   荆泽铭笑道:“这有什么?从前在府里,你哪天不吃点零嘴儿?我记得你最喜欢嗑瓜子剥花生,难得你觉着这个摊子上的好,就多买些,反正大冬天里也没什么事,坐在暖乎乎的炕上吃着香喷喷的炒货,或是围炉赏雪,这不都是你最喜欢的吗?” ☆、第四百二十二章:仍有情   “围炉赏雪那是三妹妹喜欢的,我只喜欢炉子上的烤肉。”方采薇翻个白眼,接着叹气道:“虽然你说的很诱人,可我这一个冬天里,都长三斤肉了,再这么吃下去,我怕不到三十岁就成了一个大胖子,到时候怎么办?”   “有什么好怕的?真成了大胖子,你要不嫌弃,我就养你。”   这话说的随意,仿佛是在说“今天雪下得很大”一般。却不是不负责任随口说出的那种随意,而是心心念念,无时无刻不想着这种结果,所以当有了机会,这话就如同不经大脑似得直接说出来。   方采薇一窒,好半晌轻轻扭过头去,冷哼道:“谁要你来养?说的就跟养猪似得,我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吃成一个大胖子。”   “你现在太瘦了。”荆泽铭看着方采薇的瓜子脸:“你看,尖下巴都瘦了出来……”   不等说完,就听前妻愤愤低叫道:“胡扯,什么叫尖下巴都瘦了出来?我这尖下巴一直都在好吗?从来没有因为胖消失过,你不要污蔑我。”   荆泽铭:……“总之你是太瘦了,瘦有什么好?你看那些花熊,就是要胖乎乎的才惹人喜爱嘛,对不对?若它们是瘦骨嶙峋的,那谁还会多看一眼?是不是?”   方采薇:……大哥我服了你,你拿什么比不好竟然拿我和滚滚比?特么我比得过吗?人家可是天下无敌的萌兽,懂吗?靠着矮胖的体型和黑白毛色,在我们那个时代秒杀一众好身材的俊男美女,被全世界追捧。我又没有黑眼圈黑肩带毛茸茸的熊掌和短尾巴,要吃成滚滚的体型,那妥妥就是一出古代版变形记啊,而且结局肯定是BE。   “爷说的没错啊奶奶,您看您养的那两只花熊,胖乎乎圆滚滚,身上毛色水光溜滑,让人看见就喜欢。大家都怎么说?说是您养得好,一看就是吃得饱睡得好没病没灾的。可见这胖一些是好事儿,代表着身体没病……”   方采薇冷冷看过去一眼,于是双喜就编不下去了,只听她没好气道:“我这还没瘦成排骨呢,一个个就盼着我赶紧胖起来,我胖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啊?就像你们爷这个喂法儿,把我喂成猪,难道你们俩还能得些赏钱?”   双喜双福嘻嘻笑着不敢答话,心中却都想着那也说不定啊。奶奶胖了,自然就不如现在这样娇美,觊觎您美色的家伙就会少一些,爷心情好了,我们的打赏还能少?   方采薇只顾着怼两个小厮,忽听身后老板的声音道:“得嘞!客官你们要的炒货,全都装好了,其它每样十斤,瓜子花生每样二十斤,一共三两五钱银子……”   “喂!我们刚刚还在商量啊。”方采薇之前见老板没有动作,后来才开始将炒货装袋,还以为他是等生意无聊,所以趁着这会儿把炒货们分装开来,哪想到却是在给他们装货。   那老板憨厚一笑,摸摸脑袋道:“可是这位客官也没说不要啊。如今我好不容易费力装好了,你们不买,我这不是白费了功夫?”   方采薇:……看出来了,老板这是听见自己在据理力争,所以生怕这一桩大买卖跑了,干脆就假装没听见他们的争执,先装好了再说,到时你们这些穿戴不俗的贵客,总不好意思让我白费功夫吧?   奸商啊,妥妥地奸商。   方采薇这个气,眼看双喜双福扛起几袋子炒货奔着就近的马车行去了:得!过年前不用再置办炒货了,也不知道吃完这些,自己又要胖多少斤。   一路走下去,这富贵街的年集上的确不少好东西,双喜双福手里拿满了就跑去马车行那里存放,如此来回奔波,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荆泽铭眼尖,看见前面一家酒楼,便指着道:“晌午了,正好过去吃点东西,咱们接着逛。”   “什么?还要接着逛?”方采薇吓了一跳:“不逛了吧?你什么时候这么能逛街了?我记得从前让你陪我逛街,还没逛到一半你就喊累,现在怎么改了性子?我脚都有些酸,你倒还是兴致勃勃的。”   荆泽铭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许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吧。从前和你逛街,只盼着赶快完事儿,反正回家也是在一起的。现在却希望这条道儿走一辈子都走不完。怎么?你这就没兴致了?南边那些摊子还没逛过呢。若说累,咱们去酒楼里歇一会儿,吃点东西,不就不累了吗?”   方采薇:……   “真可怕。这就是奶奶常说的情之一字的力量吗?”   碧丝在绿枝身边小声嘟囔着,结果就听身旁若明珠感叹道:“是啊,这就是情之一字的力量,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难怪呢。”碧丝煞有介事地点头:“连生死都可以相许,难怪爷连逛街都不怕了。”   说完忽听绿枝小声道:“奶奶虽然洒脱,可是你看这一路就知道了,她心里分明还是有爷的。只可恨表姑娘鹊巢鸠占,在侯府里不出来。呸!真没见过她那样厚脸皮的人,明明爷都不喜欢她了,没名没分的,还要在那府里称王称霸,她凭什么?”   碧丝也点头恨恨道:“就是。哼!侯爷当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现在看看府里后宅,不知道他老人家有没有后悔过。咱们奶奶在的时候,那是什么情形?再看看现在……呵呵!让一个没名没分的亲戚家女孩儿掌权,这传出去不是个笑话?更不用提那女人还在何府呆了五年,我就不信,想起这些,侯爷能不堵心?”   若明珠道:“你们也不用说这样话,我觉着,以奶奶的性子,便是仍对世子爷有情,要让她回侯府也是千难万难。如今这生活才叫逍遥自在呢,谁没事儿还愿意回那大宅门过侯门深如海的日子啊?我只是奇怪,这样时候,江大人哪里去了?论理他虽搬出了山海园,可也算是走动勤快,前天还说今日腊八,要过来吃山海阁的腊八粥,怎么却一直不见人?” ☆、第四百二十三章:被逼相亲   绿枝道:“我也奇怪呢。不过话说回来,也幸亏江大人没过来,不然再遇见世子爷,这场面……未免有些太惨烈了。”   若明珠摇头小声笑道:“那倒未必,我看世子爷还不知道江大人的心思,平日里两人见了,也是十分要好的。”   绿枝点头道:“好像确实是这样。只是我想,也不至于就半点都察觉不到吧?明明世子爷是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偏偏在这方面如此迟钝?”   若明珠道:“是,你说得对,男人啊,最讲究什么手足之情朋友之义。或者世子爷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为免尴尬,又或者怕反目成仇,这才迟迟不肯正视。”   她们商量议论的同时,被议论的主角江大人正一脸生无可恋的坐在平清伯府。平清伯夫妇二人和几个女孩儿坐在府里老太君的下首,而保国公世子夫妇和他则坐在对面,虽然打着“探望亲戚”的名头,但睿智的江大人又怎会看不出来?这妥妥就是个相亲现场啊。   “姑母就该搬来京城这边,再怎么着也比辽东那苦寒地方好,听说塞外的风竟不是风,是天上下的刀子。这些年我总担心您老的身体,万幸如今看见了,倒还硬朗。”   曾夫人一脸笑容地和曾老太君说着话,这位曾老太君是她一个远房姑母,从前两家也有些走动,所以这一次平清伯从辽东回来,立刻就借着这层关系抱上了保国公府的大粗腿。听说**路到现在还没成家,这厮就想到了家中几个如花似玉却还待字闺中的女孩儿,让妻子在曾夫人面前暗示了一下,双方立刻一拍即合。于是一大早便兴冲冲想去山海园的江大人就悲剧了。   “我老婆子怕什么风刀霜剑?只是再在辽东呆下去,倒是可怜了我这几个水葱儿般的孙女儿。”曾老太君哈哈一笑,看向几个女孩儿,眼中全是得意宠溺,然而很快便是一愣,皱眉道:“怎么回事?铃铛儿呢?她怎么不过来?”   平清伯夫人柳氏忙站起身,轻声道:“付姨娘从昨儿傍晚就添了喘症,所以四姑娘留在屋里照看着,一大早就命丫头来我这里报备过了。”   曾老太君皱眉道:“让人把她叫过来。贵客临门,怎好避而不见?照顾的事,难道没有丫头婆子?”   柳夫人无奈,只好答应一声,让自己身旁丫头去请四姑娘过来。   “什么贵客?咱们是亲戚,这样说岂不生分?难得那孩子一片孝心,姑母不用这样严苛的。”   曾夫人笑着打了句圆场,心中有些不屑,暗道一个庶女罢了,难道还配得上我家路儿?何必非要叫过来,总不成竟是个倾国之色吧?怕未必能比得上方采薇和李秋芳呢。   **路则慢慢拨着茶盏盖儿,只当没听见这些话,一面心中唉声叹气,想着不知道方姑娘在山海园里做什么,自己昨儿从御花园里砍的竹子两位花熊祖宗吃了没?满意么?满意的话一定要在方姑娘面前多为我美言几句啊,不要只想着你们那前主人,他可没我爱你们,都不肯去御花园里为你们砍竹子。   ******************************   “我的天,可累死我了。”   从马车上下来,方采薇狠狠伸了一个懒腰,挥手对身后若明珠等人道:“东西你们收拾吧,我要回去趴一会儿。”   绿枝忍不住笑道:“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想当初,奶奶每次逛街,都让爷苦不堪言,谁知如今竟然转过来了,爷还兴致勃勃呢,倒是奶奶受不了。”   方采薇咬牙切齿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爷从前那就是个混蛋。明明体力比我好,还每次都拿出一副让我溜得生无可恋的模样。如何?今儿现原形了吧?我就说嘛,他可是武功高手来的,体力别提多充沛,真要逛,我哪儿是他对手啊,可见从前都是敷衍我。”   “那也不一定。”碧丝抱着两匹锦缎赶上来,兴奋地小脸儿都红扑扑的,嘿嘿笑道:“爷从前是想着和奶奶天长地久,每天朝夕相对,逛街当然懒怠了。现在倒好,等闲见不到奶奶,好容易在街上遇见,这还能放过?您听爷自己都说了,失去才更懂得珍惜。”   “去去去,没有你插不上嘴的。”方采薇没好气看着碧丝:“我说这都离开侯府多长时间了?你这脑残粉的热度也该减退了吧?再这么下去,保不齐让你们爷拿点东西一收买,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戏码都出来了。”   碧丝嘻嘻一笑,带着人收拾东西去了,这里方采薇就回到卧房,脱了外面大衣服便去塌上趴下来了。   “奶奶别睡,现在天长夜短,这会儿睡了,晚上就睡得更晚了。”   梅姨娘紧跟着进来,一边递了碗银耳梨汤过去,一边笑问道:“我看着碧丝她们从车里往下抬东西呢,好家伙,竟然买了两辆马车,不是说今儿只是去逛逛,不一定会买多少东西吗?怎么连烟花爆竹都置办齐了?”   方采薇有了梨汤的甜香气,总算提起精神,坐起来接过甜汤一饮而尽,只觉肚腹里热乎乎的,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喃喃道:“哪里是我想买的?路上遇见了荆世子,不成想他今天脑子抽风……”   待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梅姨娘就忍不住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奶奶怎么这样早便置办年货,您明明说过要过些日子的。可惜,我竟不知有这样热闹,不然说什么也要跟过去看一看。”   “热闹有什么好看的?”方采薇呵呵一笑:“倒是今儿下雪,我们这一路上看见好多梅花呢,千姿百态,颇有几分踏雪寻梅之雅趣,你没能去体会一番,这才可惜。“   梅姨娘笑道:“要看踏雪寻梅,山海园也有,我倒舍近求远,跑去大街上看?天冷路滑的,也只有奶奶这样热情如火的才有兴趣。”   正说着,忽然就见门帘一掀,接着绿枝走进来,抿嘴儿笑道:“奶奶,江大人来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心比金坚   “这都快傍晚了,他跑来做什么?”方采薇坐直身子,就见绿枝摇头道:“不知道,问他也不说,看上去好像十分苦恼的模样,奶奶还是去看看吧。”   方采薇蹙眉想了想,方叹气道:“罢了罢了,去看看吧,不说别的,只说江家兄妹那事儿,人家就帮了不少忙;还有乡下的花熊;昨日更是连御花园的竹子都给运来了,我简直都不敢想,他是怎么跟皇上说的。”   一边说着,就换了衣裳往前厅来,果然,就见**路垂头丧气坐在那里,看见她,便眼泪汪汪叫道:“方姑娘救命,快给我想个办法,怎样才能推脱父母安排的相亲?”   “不是吧?”方采薇庆幸丫头们还没上茶,不然自己非喷了不可:“你江大人这样的人中龙凤,也逃不掉相亲的命运?”   “方姑娘真觉着我是人中龙凤?”   **路哀怨看着她,但很快想起曲家的一幕,便把脑袋碰在桌子上,痛苦叫道:“我快让我爹娘逼死了,你快帮我想个办法。”   “到底怎么回事?你总得告诉了我。”方采薇坐下来,听**路讲了事情经过,心中只觉好笑,可看到对方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这笑必须得憋着。心中暗道看来不管还是古代现代,大龄青年的日子都一样不好过啊。   正想着,就听进来上茶水的碧丝好奇问道:“江大人,那个铃铛姑娘是不是说话声音很好听啊?不然为什么会叫铃铛这么奇怪的名字?”   **路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女孩儿的声音,闷闷道:“也谈不上好听吧,就是说话干脆利落。别提了,她看我的眼神带着火气呢,大概是觉着为我这么个家伙耽误照顾付姨娘,很不值得。却不知我心里比她还生气,只是不敢说罢了。她肚子里若有苦水,不过一碗,我的苦水却是论桶装的好不好?”   “扑哧”一声,方采薇忍不住笑起来,因便道:“看来那个付姨娘是这女孩儿的生母,她能这样做,也是孝心可嘉。听你的描述,倒是个爱憎分明的……”   不等说完,就听**路叫道:“什么爱憎分明?不到这个程度,最多是不欢迎我罢了。其实她不知道,我也半点儿都不喜欢去她家,只是被爹娘逼着,不得不去走这一个过场。”   说完又眼巴巴看向方采薇,诚恳道:“方姑娘,你一向都是足智多谋,快给我想个办法,怎样才能阻止我爹娘的疯狂举动?”   这种事别说方采薇没主意,就算是有主意,又怎能给他出?因笑着摇头道:“你父母还不是让你急得,我觉着两位老人家已经十分克制了,你竟然还说他们疯狂。”   “是,现在看来不算疯狂,怕就怕这一次得逞后,他们就得寸进尺,越来越疯狂了啊。”   方采薇知道**路说得有道理,只是她表示爱莫能助,不但不能帮忙,还得坚定站在保国公世子那一边,因便劝说道:“你自己先前也说过,年纪大了,还没成家,徒让父母担心亲戚牵挂。因为这个,连来山海园相看佳丽的主意都想出来了,到底也没个结果。这会儿既然有机会登堂入室相看佳丽,怎么又推三阻四的?难得好机会,你要好好珍惜才是。”   “我……”   **路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吞吞不下去吐吐不出来,最后只好悻悻道:“我来山海园,就是不想被逼着去相亲,更何况长此以往,对于那些闺阁女儿来说,我岂不成了登徒子?”   方采薇笑道:“怎么会?既然请你们前去,说明人家也是同意的,这种情况下,看两眼就成登徒子了?我怎么不知道登徒子这样高尚呢?你也别苦恼,你想来山海园找个人自由的谈情说爱,这我理解,可它最后不是失败了吗?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就试试别的路,你爹娘经历的事情多,也不一定他们的主意就不好。”   **路就不说话了,只是唉声叹气。眼看天色已晚,他不好再在这里磨蹭,便说在山海阁还约了朋友,告辞而去。   方采薇今日逛了大半天的街,这会儿也是乏了,回后院换了衣裳,吃完晚饭,梅姨娘若明珠等自然都要过来打听,听她说了事情经过,若明珠便叹气道:“奶奶也是,您只说不能帮忙就好,何必还往江大人心上捅刀呢?竟然帮着他爹娘说话。”   方采薇没好气道:“若是我捅了刀子就能让他知难而退,我还会捅的更狠一些你信不信?”   梅姨娘一笑,摇头道:“叫我说,奶奶捅的再狠也没用,除非你这会儿和世子爷破镜重圆,不然依我看,江大人倒有些越挫越勇了。”   “哪有?你别吓我。”方采薇坐起身:“他爹娘都带着他到处相亲了,他还怎么越挫越勇?”   “那又如何?今天江大人过来,你以为真的只是让你给他出主意的?他不知道这事儿你不会轻易掺和?我觉着他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告诉你他对相亲没兴趣,对奶奶的感情会始终如一坚如金石……”   “我的天啊,饶了我吧。”   方采薇不等梅姨娘说完,便一下子倒在塌上,绝望地叫了一声,接着又爬起身,悻悻道:“行了行了,这事儿别再讨论了,我就不信,妾心如水,那小子会始终坚持?哼!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可是世子嫡孙,肩负着为保国公府开枝散叶的重任,再蹉跎,又能蹉跎几年?真说到我面前,我必然叫他死心。”   梅姨娘点头道:“也是,隔墙有耳,从前咱们怎么说都没关系,可如今不一样,万一让三姑娘听了去,说给世子爷知道,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因为这个起了纷争,倒不好了。”   大家纷纷点头,同意梅姨娘的话,虽然她们已经足够小心,但俗语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这样想着,便不约而同看向方采薇,只看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抱起一个软枕叫道:“干什么?一个个的都是什么眼神?我和你们说,敢叫我红颜祸水,我就和你们拼了,信不信?” ☆、第四百二十五章:疑惑   “表哥也在这里,还真是巧,怎么?都人去熊空了,您还想着她和两头花熊?既想念,又为什么不去山海园看两眼呢?”   临近年关,衙门里没什么事,荆泽铭便索性在家里攻书,偶尔会来后院花园,看一看被他特意嘱咐留下不许拆除的熊园,回忆一下当初和方采薇夫妻和美的时光。   此时听见李秋芳的话,他就转过身来,只见这表妹一扫过去忧郁模样,满面春风,身上穿戴虽然不是花枝招展,却也能看出是精心装扮过的,很是不俗,衬着她绝美面容,真可称得上是风华绝代。   如果是从前,这样的李秋芳足够让荆泽铭惊艳,只可惜,如今的世子爷,在感情上经历过多,已经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心态,所以理智上知道此时的李秋芳确实美的惊人,心中竟无半点波澜泛起。   “表妹似乎很高兴,怎么?遇上什么喜事了吗?”心里平静如水,面上却泛起一丝微笑,淡淡问了一句。   “再有两三天就是年三十儿了,这样日子,我还不打扮打扮,什么时候打扮?虽然经历了许多磨难,可如今在府里生活,有幸得老爷太太表哥照拂着,我也算是浴火重生,不再像从前那般心如死水。如何?表哥看看,这会儿我是不是恢复了几丝往日活泼?”   荆泽铭点点头,轻声道:“你这个样子的确比从前好太多,若能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李秋芳便咬紧了下唇,眼中荡起几丝春意,呢喃道:“若是表哥对我还有一丝情意,你可以让我过得更好。我的心意,表哥是早就明白的……”   不等说完,就见荆泽铭转过身去,沉声道:“我如今心里已经没有这些了。”   “表哥何必说这样话?你敢说你如今心里已经没有方采薇了?分明还念着她。”李秋芳气愤,却听荆泽铭伤感道:“纵然我对采薇还有情意,又有什么用呢?终究她还是离我而去。好了秋芳,我不想再说这些,出来逛了半日,我该回去了。”   “罢了,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李秋芳也叹了口气,陪着荆泽铭转身,却听他诧异道:“你不是要来园子里逛逛吗?怎么这就要走了?”   “我原本是想逛逛来着,可这会儿表哥都走了,我就觉着没什么兴致,何况大冬天的,有什么好看?”   李秋芳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但眼中却依然神采奕奕,这让荆泽铭有些好奇,暗道这个模样,真的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吧?会是什么?   这样想着,却也没有什么探问的兴致。李秋芳眼巴巴看着他,就盼他来问自己,可最后对方直走到园子外,往二门去了,也是什么都没问,差点儿没把她憋得吐血。   荆泽铭只是不愿意和李秋芳多说话,引起她误会,事实上他对这件事还是有些关心的。因来到二门处,恰好看见常夫人屋里的丫头秋红,他便招手叫过来问道:“府里最近有什么喜事么?表姑娘这样高兴。”   秋红一愣,接着撇了撇嘴,小声道:“有什么喜事奴婢不知道,大概是要过年了吧。再者,表姑娘先前来了上房,恰好老爷夫人都在,她就禀报了一件喜事,说是富贵苑经过一个月的整改,前些天重新开张后,就客似云来,如今过年期间所有的包间都订出去了,就这样,还有许多人没抢上,到处找关系托门路。还和老爷太太说,若有人走门路到他们面前,万万不能答应,不然她就没法做了。”   从秋红的语气中,也能看出她对李秋芳并不喜欢,说完便转身走了。这里荆泽铭站在原地皱眉沉思,心中暗道:这事儿越来越奇怪了,从何家倒台,到如今已经一年多,秋芳是两个月前才重新把富贵苑买下,这才几天,她就经营的这样有声有色了?那富贵苑里的人接连换东家,竟然没有一点惫懒抱怨?   想到这里,也不往书房去了,转身径直往常夫人的上房而来。   此时的上房里,侯爷和常夫人对面而坐,却都是沉默无言,几个大小丫头站在常夫人身后和门边,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   常夫人脸上冷淡淡的也没什么表情,眼看着手里茶杯已经不冒热气了,这才不耐道:“老爷在这里坐着,又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呢?”   侯爷也一直在看着茶杯出神,听见这话身子一震,方回过神来,无奈道:“这是什么话?怎么?我就在这屋里坐一会儿也不行了?”   “不是不行。”常夫人叹了口气:“只是今儿着实奇怪,眼看就要过年,你都多少日子不在我这屋里落脚了,这会儿却干坐着,也不说事儿也不说话,我哪里知道你什么意思?”   荆侯爷抬头看着窗子方向,好半晌沉声道:“你生气了?”   常夫人漠然道:“有什么可生气的?妻不如妾,自古如是。我又没有贾姨娘那份儿本事,惯会说好话讨你欢心,你愿意往她那里去是好事儿,我也乐得一心向佛,倒更清净。”   荆侯爷道:“就是这样,我这些日子听丫头们说,你在佛堂里整日整日不出来,这是做什么?老太太还没这样呢,你才五十出头,没事儿不能四处走动走动?或者去老太太那里打打牌说说话?倒过起青灯古佛的日子了。”   常夫人不耐烦道:“你究竟要说什么?我又不是出家做姑子去了,如今有了贤儿这个孩子,我每天忙得不堪,老太太那里还要走动,好不容易闲下来在佛堂里,我这心里才能得一片清静安宁,你有贾姨娘,又何必来管我?”   荆侯爷道:“你从前不是这样的,虽然性子淡些,我看你也常和铭儿媳妇说笑,贤儿媳妇虽不堪,你也不是十分厌恶的……”   这一次不等说完,就见常夫人放下茶杯,冷冷看过来道:“老爷这话说的,你也知道那时候有两个儿媳妇来我这里说笑,可如今铭儿媳妇出去了,贤儿媳妇更惨,年纪轻轻命就没了。只留下这么个孩子,让我每每看见他,就想起他娘,这心里哪还有半点欢愉可言?还是说,你指望你那好侄女儿天天过来给我晨昏定省逗我开心呢?呵呵!她就有这份孝心,我也受用不起。” ☆、第四百二十六章:后不后悔?   从前夫妻两个说到李秋芳的事,是一定要吵一场的,即便不吵嘴,荆侯爷也必定拂袖而去。   然而这一次老侯爷却一反常态,听常夫人这样抱怨,他便叹了口气,喃喃道:“真是,这个家从前何等欢乐快活?可自从秋芳进来,铭儿媳妇和离离府,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样子?”   他这态度倒让常夫人一愣,接着纳闷道:“咦?老爷今儿怎么竟说起这样话来?刚刚你那好侄女儿不是还过来,说富贵苑如今日进斗金,听着那意思,就跟得了神仙传授点金之术似得,这可比当日铭儿媳妇的苦心经营强多了。老爷正该得意你请了这么一位女财神回来才是,怎么倒叹起气来?”   荆侯爷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秋芳的确会赚钱,可我们是什么人家,难道眼光就在这么几个银钱上?便是有一座金山银山,家里冷冷清清的,又有什么意思?”   常夫人听了这话,半晌不语,接着才又叹气道:“原来老爷竟还是个明白人。不过你那侄女儿也很努力了,除夕将近,这府里倒也是披红挂彩一片喜庆。”   荆侯爷点头道:“你这算是为秋芳说了句公道话。可惜再怎么努力,经营出一片富贵风流气象,也掩不住这府中的冷清。叫我说,不如接了三丫头回来,你也好好儿劝劝她,别让她因为这一场婚事就万念俱灰,咱们家地位在这里,不会让她因为这件事儿就嫁不出去,或者随便找个人家应付她。再者,也趁着这个机会,让她把管家之事拿起来,秋芳再好,到底是外人,咱们偌大一个镇宁侯府,哪有让外人把持着的道理?”   “阿弥陀佛,老爷今日怎么竟像开窍了似得。”常夫人合掌念了声佛,接着叹息道:“我问过铭儿,说三丫头在山海园过得很好。这个时候,还真得采薇这样一个开朗的安慰她,给她做榜样。再说就算把她接回来,我看她从前和李秋芳也不亲近,到时候真管家了,你那侄女儿别说不是省油灯,就算是个省油灯,谁能受得了大权旁落?那会儿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   荆侯爷看了妻子一眼,闷闷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权力,不然铭儿媳妇走了,这家就该你来管着,你怎么倒做了甩手掌柜?”   常夫人气道:“我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老爷,我今日且问你一句话,你自己拍胸口想想,从你和泽铭一意孤行,到底接了你那侄女儿进来,咱们府里发生了多少事?闹到如今这个境地,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后悔?”   荆侯爷叹气道:“你总抱怨我当日将秋芳接过来,是为了弥补当年对泽铭的亏欠,是,我不否认有一点这个心思。但最重要的,还是看着她孤苦无依,想着她从前也是因为和泽铭的事,才会被何家强纳进门,吃了很多苦头,所以想着能做一点补偿也好,难道真要等她活不下去走了绝路,再去后悔愧疚?那却是一辈子都没办法补偿了。因为这个,我就和泽铭将她接进来,我哪里能想到铭儿媳妇那样果断绝情?夫人你自己说,那孩子是不是太任性了些?别说泽铭还没纳秋芳为妾,就算纳了她,这京城里又有哪个做妻子的,因为这个就和丈夫和离……”   不等说完,就被常夫人打断,只听她沉声道:“我早说过采薇那孩子刚强的很,别看她接纳了梅儿,梅儿和李秋芳的情况能一样吗?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就问老爷,你后不后悔?”   荆侯爷摇头道:“正如夫人所说,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便是后悔又能如何?这世上还能有后悔药卖?”   一句话说得常夫人没了声音,这句话一直憋在她心中,如今终于问了出来,也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可是正如丈夫所说?又有什么用呢?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   因长叹一声,将身子一歪,倚在软枕上,喃喃道:“罢了罢了,以老爷的性格,竟然能说出这句话,可见心中真是后悔了。”   荆侯爷咳了一声,沉声道:“好好儿一个繁华侯府,如今人丁凋零,就剩了咱们几个,想想当年盛况,再看看眼前……唉!其实我也知道这不能怪罪秋芳,只是如今情形这般,总难免心有戚……”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丫头的声音响起:“世子爷来了。”   接着门帘一掀,荆泽铭走进来,看见夫妻两个便是一愣,连忙行礼问安,然后笑着道:“爹娘可是商议大事?儿子倒来的不巧了。”   “有什么不巧的?”常夫人看见儿子,面上方带出点笑容,招手让他过来自己下手边坐下。身后大丫头松口气,连忙亲自奉上香茶。   荆泽铭接过茶杯,目光早将父母神态看在眼里,心里有些纳闷儿,他知道父母亲因为李秋芳之事,如今几乎不怎么搭言,作为儿子,他当然也劝过,只是收效甚微,却不知今天两人这是怎么聚在一起这许久,而且看父亲脸上颇有些怅然沮丧之态。   因啜了一口茶,便放下茶杯道:“眼看就要除夕了,父母可还有什么事心里不如意?不如说出来给儿子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你们办妥当。”   常夫人看了侯爷一眼,淡淡道:“你爹觉着今年过年着实冷清,所以心里不自在,这事儿你能帮着他办妥么?”   荆泽铭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是因为这个。这却是连我也没办法的。父亲也不必伤感,月前出了二弟妹的事,哪里就喜庆得起来?总也要照顾照顾二弟和贾姨娘的情绪。”   常夫人冷哼一声,没说话,心中却不以为然,暗道贾姨娘的情绪?她能有什么情绪?除了钱,见她对谁有过情意?当初我就说三丫头的婚事不好,劝她多想想,她反来怨我纵容采薇,以至于耽误了女儿婚事,其实还不是让张百万家的钱财迷了眼睛?连贤儿媳妇,平日里和她走得近,最后却把孩子托付给我,可见心中也是深知她为人的。 ☆、第四百二十七章:不一样了   不过这话却不好当着侯爷面儿说出口,常夫人自诩大度雍容,怎肯露出这小家子气的嘴脸?正想着,就听荆泽铭道:“不过家里这几个人,确实冷清了,看看明日我去山海园,把三妹妹接回来吧。”   “你不是说让三丫头在山海园那里散散心还好么?不然这会儿一家人见面,徒惹伤感惆怅。”   常夫人看了儿子一眼,就见他苦笑道:“先前是我考虑不周,如今想想,哪能总这么逃避着呢?何况除夕乃是一家团圆之日,若不接三妹妹回来,只怕她心里还不知怎么想。”   “你不会是跑去山海园见你前妻吧?”   要么说知子莫若父呢,老侯爷当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接着恼火道:“你自己说,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舍不得你前妻,当日为什么又要和她和离?那会儿说是为了秋芳,可如今并不见你同她有一丝半毫的亲热,泽铭,你向来做事干脆,怎么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却拖泥带水成这么个德性?”   荆泽铭不敢分辩,当日的确是拿李秋芳当枪,这会儿被父亲喷也是活该。因只好闷闷道:“我去接三妹妹,爹怎么扯上采薇了……”   不等说完,就见老侯爷拍着桌子道:“你这一次是去接你妹妹,可先前呢?说什么去山海园专心攻书,我还以为你住在山海阁里,结果一打听,原来是跑去了你前妻那院子外面亭子里住着,你……你说你这是做什么?”   荆泽铭心想这是哪个多嘴的,把这事儿都告诉了父亲。幸亏还有青路,这会儿正好把他推出来,因连忙道:“那还不是因为青路?他至今未娶,保国公和世子等人已经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偏这厮要求高,定要找个合心意的,因为许多女眷都喜欢去采薇那里看一些货物,或者说话聊天,他就跑去人家院子外住着,想找个合心意的,又怕惹闲话,就把我拽上,让我替他参详一番,我这也是盛情难却。”   若被**路听见这番话,天下第一才子妥妥要吐血三升,然后拿十几个花瓶砸荆泽铭脑袋。   可惜他并不在这里,所以也没法分辩。于是老侯爷也就半信半疑了,又听儿子问道:“是了,说到秋芳,刚刚我在外面看见她,说是才从这院里出去,不知道是过来做什么?”   常夫人道:“还能做什么?过来邀功呗。你那表妹能干得很,我听着比采薇还能干呢,富贵苑这才一个多月,已经赚了一万多两银子,比采薇当初刚建山海阁时,可是多得多了。”   “一万多两银子?”荆泽铭也被这个数目震住了,虽说在方采薇的经营下,侯府日进斗金的店铺很多,但是富贵苑作为一个两度易手,之前几乎入不敷出的产业,即便荆泽铭知道李秋芳接手后迅速扭亏为盈,却也没想到对方手段竟如此厉害。   “是啊。”常夫人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道:“不管怎么说,你那表妹在这方面倒也有些手段,不输采薇。这还只是年前的账目,到正月里,人人都喝酒请客,呼朋唤友饮宴聚会,赚的银子就更多了,恐怕是这个月两倍还不止。”   荆泽铭皱起眉头,又喝了一口茶,直到看见茶水轻微晃动,才发现自己一向稳如磐石的手竟然在轻轻颤抖。   *************************   “不是说不回家过年了吗?就是老爷太太派人接也不回去,怎么这会儿又改了主意?”   梅姨娘坐在榻上,荆初雪坐在她对面,因看着地下两个丫头收拾东西,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原本是想着不回去的,可是大哥哥说府里冷清,老太太太太也念叨我,所以就改主意了。本来因为二嫂的事,府里气氛就不好,这会儿正该是我尽孝之时,能在嫂子这里躲上这么一阵子,已经是上天怜我,有些事情,该面对终究是要面对的。”   梅姨娘这才恍然,轻声道:“莫非这一次回去,你打算和老爷太太摊牌?”   荆初雪就笑了,摇头道:“有什么好摊牌的?难道和他们说我已经决定一辈子不嫁了?老爷还不骂死我。不过是回去住一阵子,等到春天的时候,还要回来的,嫂子说过不会不管我,那我便赖定了她。何况明年嫂子就是皇商了,不知道多少事情要忙,我过来,别的不敢说,写字算账什么的总还能胜任。”   “是,听奶奶说,明年还要设计新衣服呢,到时候得写一些吹捧文章,要让人看见这文字,就想定做这衣服回家,我觉着这活儿三妹妹来做再恰当不过,就是明珠,若论起文笔,虽犀利有余,优美却也比不上你。”   荆初雪淡然的脸上就泛起一个笑容,点头道:“是啊,嫂子说了,会给我工钱呢。一想到我也能靠自己赚钱,不用在这里白吃白喝,我还真有些迫不及待,这可比府里每个月发三两的月银让人兴奋。”   梅姨娘点头笑道:“正是如此说。只是……这一次回去后,不知老爷太太会不会再放你回来?怕就怕表姑娘也会使坏儿。”   荆初雪笑道:“不怕,有大哥哥和二哥哥在呢,他们在老爷太太面前说几句话,老爷太太怎么也不好强留我的。至于李秋芳,哼!那是个心机深的,她难道不知?留我在府里,典型是损人不利己?若真因为坏了心肠,只想留我在府中吃苦头,我可也不是好惹的。说起来,这管家之权,我一个正经侯府女孩儿,怎么也比她有资格吧?”   梅姨娘怔怔看着荆初雪,只看得刚刚还一脸自信昂扬的女孩儿都迟疑起来,摸着自己脸疑惑道:“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花不成?”   “不是。”梅姨娘忽地深深笑起来,接着感叹道:“我只是觉着妹妹和从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荆初雪也好奇起来,看看浑身上下:“是胖了还是瘦了?”   “不关外表的事,就是觉着你整个人的气质不一样了。从前只知道妹妹高傲,可那高傲劲儿其实是无源之水。就如同张家这门婚事,我和碧枫私下里猜测着,总觉着你不会答应,但最终你还是嫁了过去。可见不管性情怎样高傲,你到底还是要低头认命的,无论这命是好是坏。如今就不同了,听你说这话,似乎整个人精气神儿都特别充足,若这会儿老爷又给你配了什么李百万周百万,我想你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第四百二十八章:强颜欢笑   荆初雪就笑了,点头道:“原来是说这个。你说得对,从此之后,任何人都别想再决定我的命运。人说凤凰浴火重生,我在火坑边走了一遭,不敢说重生,可这性情总是要蜕变出一些坚韧的品格,才不枉我遭了这一场难。”   梅姨娘道:“看着妹妹这样,我真是打从心眼里高兴,只是老爷和姨娘那里,恐怕不会认同。”   荆初雪见丫头们打包好了简单行李,便站起身道:“没什么,我如今有了嫂子做依靠,还怕谁?老爷和姨娘不认同就不认同吧,大不了我剪了头发,只说去做姑子,之后来嫂子这里,有大哥哥护着,有我据理力争,就不信谁还敢定嫂子一个拐卖之罪怎的?”   一边说着,梅姨娘也笑了,听见外面荆泽铭问荆初雪有没有收拾好,两人彼此看一眼,梅姨娘便掩口笑道:“表哥说是来接你,结果来了就直奔奶奶房里去了,恐怕这会儿到底赖不下去,被奶奶赶了出来,这才没奈何,只能来催你。”   “这话半点儿不假,若不是让嫂子赶出来,大哥哥再不会想起他这一趟差事是来接我的。”荆初雪冲梅姨娘竖起大拇指,对她的意见深表赞同。   从山海园到镇宁侯府,马车一路上也不着急,只悠悠而行,荆初雪坐在车厢里,时不时掀起帘子看外面街道上的热闹景象,一面和身边两个陪嫁丫头感叹说:“处处充满着过年的热闹气氛,真真是盛世风流气象,可见当今皇上圣明。”   车厢外,荆泽铭坐在马上,两个小厮在前面牵着马,一边小声议论,只说三姑娘似乎比从前开朗活泼了许多,这一次回府,大概真能让冷冷清清的府里增添点人气儿。   不到一个时辰,马车在镇宁侯府西角门停下,荆初雪下了车,就见李秋芳已经等在那里,看见她忙笑着迎上前来,满面春风道:“从接了信儿,我便在这里等着了,天可怜见,可算是将你盼了回来。”   荆初雪面上笑容收起,冷淡道:“表姐的脸皮又厚了几分,我原本以为,你是不敢来迎接我的,没想到你不但来了,还能做到这般若无其事。”   李秋芳怎么也没想到荆初雪竟会如此不留情面,连句应付的话都不说,便直接开门见山恶言相向。   因愣了一下,接着就叹气道:“我从来不是逃避性子,当日那门婚事,我也是被张达的名声蒙蔽,也别说我,连表哥去查了他,都没查出他的底细,只能说这人太阴险狡诈了。但不管怎么说,是我的错我认,三妹妹要打要骂都好,不用留情,差点儿误了你的终身,你要发泄怨气也是应该的。”   荆初雪冷冷看着她,李秋芳也毫不畏惧和她对视,忽听荆泽铭在旁边道:“好了,三妹妹也不要怨秋芳,她是被张家蒙蔽,你如今初回府,赶紧去拜见老太太,再去太太房里看看,你二哥哥的小宝宝很是可爱,就是先天身子弱,这会儿怕又睡着了。”   荆初雪点点头,就此下了台阶,心中则叹息道:难怪嫂子说我这表姐厉害,果然厉害,这样一副坦荡模样,若不是我从前冷眼旁观,对她知之甚深,怕是也要被骗过去了。   荆初雪回府,果然让气氛低沉的府里有了一丝鲜活气,不过两三天时间,大家就发现这位三姑娘如同脱胎换骨一般,不再像从前那般高傲,性子随和了不少。说话行事却是更有主意章法。   原本大家都以为经过这场婚事打击,她的性子会越发孤僻怪异,谢天谢地,这种事情没有发生。   “小姐,这样下去不行啊,如今府里下人对三姑娘颇多赞誉,这些话传进老太太太太耳朵里,对小姐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大年三十,李秋芳忙了一天,总算诸事妥当,她这才精心装扮了一番,眼看太阳西下,于是带着翠竹前往桑老太君的院子去吃团圆饭。   听见翠竹的话,李秋芳无奈道:“有什么办法?我这两日故意使了两拨人去撩拨她,想着让她趁机出气,我再小小推波助澜一番,便可让府里乌烟瘴气,让老太太太太看看她如今这怪癖性情,绝不适合管家。谁想到她不但没有变得更怪异,倒比从前还通情达理了,害我都不知该从何下手。可恶,我就不信,那方采薇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人脱胎换骨到这个地步。”   说是除夕团圆饭,其实统共也没多少人,这团圆饭没有族人参加,一张桌子也就坐满了:桑老太君,侯爷夫妇,荆泽铭兄弟俩,三姑娘荆初雪,再加上一个李秋芳,贾姨娘不能上桌,只站在老太太和常夫人身后布菜。   桑老太君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摇头道:“到底人还是少,一点儿也不热闹了。”   荆初雪连忙笑道:“老祖宗,虽然人少不是很热闹,但一家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是其乐融融的,那些还要男女分桌而食的大家族可比不了咱们。”   常夫人笑道:“三丫头说的有道理,老太太看喜欢吃什么,再夹两筷子吧。”   桑老太君摇摇头,皱眉道:“我这些日子总觉着心里闷闷的,吃什么都不香甜。三丫头这一次既回来了,就别再回去,留在家里陪我老婆子说说话。再者家里的事你也该操心些,总交给秋芳算是怎么回事儿?”   谁也没想到老太太会忽然说出这种话,荆初雪愣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李秋芳努力保持着笑容,只是那笑容实在勉强,她张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这顿饭吃得就有些沉闷,用完了饭,到底是除夕夜,一家人就坐在一起说话儿。   桑老太君慢慢喝着热茶,感觉气氛有些沉闷,她便看向荆初雪,淡淡道:“从你成婚那天后,一直在山海园住着,那边都有什么趣事?也说来给我老婆子听听。” ☆、第四百二十九章:反常   不等说完,就听荆泽贤道:“秦姑娘?是不是闺名叫思雨的那位秦姑娘?”   “对啊,二哥哥也知道?”荆初雪有些纳闷儿,就听荆泽贤喃喃道:“嗯,我和她哥哥是好朋友,知道她心灵手巧,却不知道竟是手巧到这个地步。”   “二哥哥这话一点儿也没错,我看嫂子让人做的那些东西里,她是做的最好的。如今但凡是她手里做出来的东西,必定要进贡。我临走的时候,看见她和她哥哥送来一个舞狮子,又漂亮又威武。”   “哦?她们还做了舞狮子舞龙?”   “对啊!嫂子说了,过年就是要热闹。如今山海园摆了戏台,还请了两个舞龙舞狮队,要在各处店铺表演一个月呢。这些也就罢了,我最盼望的是正月十五,嫂子手底下那些工匠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制出了各种花灯模型,到元宵节那天晚上,整个山海园必定会是人间银河……”   荆初雪说一句,李秋芳的面色就青一分,只不过这时候大家都被三姑娘的讲述吸引了心神,也没人注意到她。   “啧啧,这样热闹。我可惜老了,不能亲自去看一眼,哪想得到采薇竟搞出了这样大的阵势?”终于等荆初雪叽叽喳喳讲完了,桑老太君忍不住叹了口气。   “是了,这一次我回来,带了一筐烟花,都是嫂子手底下工匠们做出来的,先前我们试放了一个,不比内务府的差,甚至还胜过他们呢。嫂子前些日子进宫觐见贵妃娘娘,还带了几筐去,说是为明年做皇商预热……”   “预热?”   常夫人也终于被勾起兴趣,好奇问了一句。   “简单从字面上来看,就是为即将到来的热闹做些准备。”荆初雪咯咯笑着:“我是服了大嫂,她总有那么些新奇古怪的词儿,而且细细一想,还特别的合适。”   李秋芳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青了,在看到荆泽铭一言不发,双眼露出强烈向往之态后,她的脸变得比雪还白。   然而很快的,她便听桑老太君对常夫人笑着说:“你这些日子哄着贤儿的孩子也不容易,既是三丫头说的这样热闹,看看元宵的时候你就去山海园散散心,孩子让人带一天,你也好歇歇。”   常夫人笑道:“老太太真是贴心,别说,听三丫头说的这样好,儿媳还真是意动,既如此,元宵那天我就过去一趟,亲眼看看那人间银河,回来说给老太太听,让您老也乐一乐。”   话音落,一直没说话的荆泽铭就连忙道:“既如此,那我送太太过去吧。正好沾着您的光,我也在园子里快活一日。”   李秋芳的脸也不止是白了,而是一阵红一阵白,宛如脸上涂了一层没抹匀会流动的胭脂。   ************************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那么一个蛮横任性的女人,你看看她们一提起来,连眉眼都带着笑。我呕心沥血千辛万苦为这个家赚钱,她们可曾正经看我一眼?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气死我了……”   鞭炮声渐渐低落下去,已经是四更天,脚不沾地忙了几日的李秋芳却仍没有半点睡意,坐在房间里,只有翠竹一人在身边听着她的抱怨,虽然屋里温暖如春,她却只觉着凄凉无比。   “小姐别生气,我早说过,老太太和太太就是想着那个方采薇。早知道,就不如把隋婆子那条线用上……”   不等说完,被李秋芳冷冷瞥了一眼,顿时吓得不敢再说。   只见主子站起身,在地上踱了几步,忽地沉声道:“隋婆子是不能随便用的,容易引火烧身。但是富贵苑那边,我们倒可以再加把劲儿。哼!不就是排场吗?你传出话去,让所有人初五都到富贵苑集合,这一次一定要通力协作,哪怕赔银子,也要在灯会的排场上力压山海园。”   翠竹呐呐道:“小姐,富贵苑的规模不过是和山海阁差不多,可山海园那是百多个山海阁一般大,咱们再怎么也压不过……”   “我不管,我就是要压山海园一头。富贵苑地方不大,不是还有前后街道吗?把周围的街道,酒楼,店铺全都包一天,安排咱们富贵苑的花灯,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天上银河落人间,也是落在富贵苑,而不是它山海园。”   李秋芳已经低声吼起来了,翠竹知道这是主子积压了许多天的火气,到底此刻忍不住,借着这样一个机会爆发出来。于是连连答应,想了想,又小声道:“小姐,这样大的阵仗铺排,恐怕还要请世子爷帮忙,不然周围那些店铺酒楼什么的,也没那么容易搞定。”   “怎么搞不定?没有表哥,我就办不成事了?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李秋芳阴恻恻看着翠竹,只吓得她打了个颤抖,连忙道:“奴婢的意思是说,小姐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更靠近世子爷……”   “闭嘴。”   不等说完,就听李秋芳一声暴吼,接着只见她将桌上东西全都扫落,咬牙叫道:“表哥的心思全在那个方采薇身上,你还没看出来?你眼睛瞎吗?这时候还要说这种话来伤我?滚,给我滚出去。”   “是。”翠竹心里委屈,也不敢再劝,连忙急步退了出去,心中只觉惊骇,暗道最近小姐的情绪很容易就失控,这是怎么了?人家说,只有人死之前,才会有些反常举动,难道小姐……不,不会的,小姐的身子又没毛病,怎么可能死?呸呸呸!大过年的,想什么死啊活的,太不吉利了。   翠竹一边想着,被寒风冻得打了两个喷嚏,于是忙逃到隔壁房间,那里燃着一盆炭火,她凑上去一面烤着手,一面听着隔壁李秋芳的动静,免得主子要用自己的时候,寻不见人又要发脾气。   院落重新陷入安静,只有几个灯笼在屋檐下散发着柔和黄光,与房间里彻夜不灭的烛火相映成趣。   这样静谧的夜里,哪怕是下人们,也散漫了好些,院中连个人影都没有,所以也没人注意到:从街门外的阴影下,荆泽铭慢慢走出,很快就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第四百三十章:前婆婆驾到   这才是秋芳真正的样子吗?对采薇恨之入骨,一心争强好胜。她入侯府,并不是因为在外面活不下去,而是想要和我重续前缘,如今眼见愿望落空,所以整个人都变得暴躁易怒。还是说?采薇离开,让她看到了希望,所以才得寸进尺想要更多,当发现不能如愿后,就变得这般进退失据甚至是疯狂。   ********************   “少爷过年好,奴才们祝少爷今年能够金榜题名如意吉祥……”   大年初一一大早,双喜双福两个小厮就打扮的整整齐齐来给荆泽铭拜年,原本荆泽铭如今没有家室,连个暖床的人都不肯要,他们俩是该跟着服侍的,哪怕大年三十也不能例外。不过好在世子爷并非不近人情,所以除夕下午就打发他们各自回家了。   只是主仆见了面,这吉祥话儿刚说一半,就被主子挥手打断,双喜双福跪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大过年的,主子却一脸阴沉是怎么回事。   “过来把赏封收好,我有事情交给你们做。”荆泽铭伸手递出去两个红包,一边用手指捏了捏鼻梁,眼睛下面两个青色眼圈清楚地告诉两个小厮:他们主子昨晚一宿没睡。   没睡也正常,除夕夜讲究守夜,只是这满脸的沉重和疲惫真是怎么想也想不出头绪,难道是因为大奶奶不在,所以爷这么难过?嗯,别说,这个理由应该是最靠谱的。   两个小厮这样想着,双喜便上前小声道:“爷,大奶奶那里,您不用着急……”   “不是采薇的事。”荆泽铭叹了口气,打断双喜的话,接着沉声道:“你们身旁有没有什么靠得住的亲戚,要聪明伶俐些的,介绍一个来,我要安排一件事给他做。”   “爷,什么事儿?交给咱们不就行了?”双喜双福还以为这是主子对他们不满,想要找个新人代替他们,语气里都带了几分慌乱。   “你们不行,轻易就被人认出来了,我要找个平时没人注意的。”   两个小厮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暗道原来不是要撵我们走啊。因努力想了半日,彼此看一眼,双喜就道:“爷,这么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有这样人,但不知您是要做什么?奴才想想看有没有别的人合适?”   荆泽铭看了两个小厮一眼,想着他们是自己的心腹,怎也不可能为了讨好秋芳就出卖自己,因点点头,沉声道:“我想查一查富贵苑那边和表妹的往来。”   双喜双福倒吸一口冷气,双喜就小声道:“这个……先前不是查过了吗?”   “先前只知道表妹经常往富贵苑去,后来我要跟着去看看,半路上遇见采薇,这事儿也耽搁了。如今我是要查整个富贵苑的所有情况,包括人员往来,账目经营,那些主事人对秋芳的态度等等,不找个伶俐的,没办法胜任这份差事。不但如此,还得找个脸生的,免得就让秋芳和翠竹认出来,打草惊蛇。”   我的妈呀,爷连打草惊蛇这种词都用出来了,表姑娘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儿?双喜双福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八卦之魂蠢蠢欲动,大着胆子问道:“爷似乎从表姑娘收了富贵苑之后,就对她疑心重重的,奴才们愚钝,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虽然富贵苑比不上山海阁,但也是表姑娘对府里一片拳拳之心啊。”   “你们不懂。”荆泽铭淡淡道:“也不用问,我只让你们找这么一个人,若找不出来,我再想办法。”   “爷,这样人咱们的确找不出来,不过奴才倒想到有一个地方,里面多是这样人,也有许多生面孔,爷不如去那里物色一个。”   荆泽铭也是绝顶聪明的,双喜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明白了,沉声道:“你说的是锦衣卫?”   “对啊,锦衣卫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刺探情报,抄家寻宝,搜集罪证,那都是他们的强项。爷要办的这件事,都不用禀报皇上,直接找都指挥使梁大人,就足够了。”   “别说,你这个主意着实不错。”   荆泽铭点点头,忽听双福道:“爷看来是对表姑娘起了疑心,既如此,何不找从前何府那些下人问一问?看看表姑娘在何府是不是真的那样受气。别人也罢了,若夫人不总说当初她被赶出何府,是表姑娘陷害的吗?如果这事儿是真的,说明表姑娘在何府其实一点也不难过,反而何富贵……应该……还很宠爱她。”   荆泽铭点点头,喃喃道:“唔,你说的也没错。”   话音刚落,就听双喜道:“真是这样的话,表姑娘在咱们家掌了管家之权后,一个月有多少银子从她手里过?加上她自己的月银分红,要把从前那些何府下人都收买了,又算得上什么难事儿?那些下人们得了银子,不过帮她说两句话,乐得送顺水人情。好,就算有几个拿钱不肯办事儿的,可有人说表姑娘在何府过得好有人说过得坏,咱们又该听谁的呢?”   “双喜说得对,而且如果真的去调查这些人,万一有和秋芳交好的,再过来通风报信,反而打草惊蛇了。就这么办吧,我回头去锦衣卫找一个伶俐的新人,让他帮我办这件事。”   当下计议已定,荆泽铭才站起身,出门往桑老太君的院子里去给她拜年。   转眼间就是元宵节,一大早起来,方采薇就在山海园几个著名“景点”和店铺周围巡视了一遍,直到中午才回来,用完午饭正打算美美睡个午觉,晚上熬通宵看花灯,结果就见梅姨娘急匆匆进来,说道:“双喜双福来了,说是太太……太太和表哥三妹妹马上就到。”   方采薇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太太说的就是常夫人,不由跳了起来。   从她和离后,再没见过这位在古代难得一见的和蔼可亲的婆婆,更何况这山海园就是她和荆泽铭为自己争取来的,因连忙略收拾了一下,便迎出门去。 ☆、第四百三十一章:其实眉目传的不是情   谁也没想到常夫人竟会说出这样话,一时间都傻眼了,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常夫人在府中到今天也没管事儿,更不理睬李秋芳,显然在她心中,方采薇才是自己的儿媳妇,这也正是因为仍将她当做家人,说话才会如此不客气。   方采薇却不像众人那般错愕,看见常夫人,她又何尝不是百感交集?因在炕桌上握住了常夫人的手,含泪笑道:“太太莫说这样话,我怎么不记挂?只是知道你们一定过得很好,也用不着我操心,所以日常嘴里不说罢了。这么些年的朝夕相处,我如今虽离府,可心里仍把您和老太太当做家人一般。”   “你说真的?”常夫人用手绢擦擦眼泪:“人都说为伊消得人憔悴,怎么你倒一点儿也不憔悴?”   方采薇苦笑道:“太太是知道我的,就是性子刚强,大大咧咧的粗心大意,这样人有个好处,凡事看得开,拿得起就能放得下。不是这样性情,我当日也不会离开侯府。我知道爷为了给我打掩护,只说是他要和我和离的,其实不然,这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实在是看不得李姑娘,若我们都在府中,那府里就别想有一天安宁日子过了。”   常夫人目中露出几分希望,连忙道:“这样说来,你只是厌恶李秋芳,若她搬出去,你就会回来?”   方采薇:……“太太,婚姻大事,岂能这样儿戏?我和世子爷当日和离,只闹的满城风雨,如今我们再复婚,天啊……还不知让人怎么说呢。”   常夫人满不在意道:“那年你和二丫头三丫头去街边楼上看状元夸街,只因为和青路打了个招呼,便惹得街头巷尾人人议论。你那时和我怎么说的?说什么谣言止于智者,你才不会为这些无知蠢物们的议论伤脑筋。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情?最讲究自己过得舒心,才不会去管那些蜚短流长。既然和离满城风雨都闹出来了,还会在乎复婚再闹个风雨满城?”   方采薇:……太太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肿么破?   这样想着,就看向荆泽铭,意思是你赶紧帮我转移个话题,前婆婆这样真情实感反应迅速我有点应付不过来。   世子爷本来在慢慢啜茶,见她看过来,眉毛就微微挑起,目光中也含了几丝笑意,轻声道:“如母亲所说,若是秋芳离府,你真的肯再回去吗?”   方采薇险些一头杵在桌子上,情不自禁用手指敲了敲脑袋,心想我真傻,真的。如果说**路对我有意无意还是存疑,泽铭对我的感情我却是一直都知道啊。虽然我现在离开他,但是曾经的爱情其实并没有改变,只不过我觉着现在自由自在的生活挺好,不要那份爱情也能安然度日。世子爷可不是这样想,他心里当然盼着和我破镜重圆,我竟向他求援!啊呸!说不定太太就是被他撺掇过来游说我的。唔!不至于吧?难道他们要赶走李秋芳了?不对啊,说好的愧疚补偿呢?除非发现了那女人的真面目,不然就老侯爷和荆泽铭这榆木脑袋,干不出这么大快人心的事儿。   这两人的“眉目传情”虽然隐蔽,但在场众人就没一个漏掉的。常夫人眼见儿子和前儿媳仍有情意,看来和离后真是还有藕断丝连,那只要将来找个由头,让李秋芳搬出府去,他们便会和好如初。既如此,倒不用太急切了,不然弄巧成拙岂不糟糕?   于是喝了口茶润润喉咙,只说一些山海园的气象风流,如此一来,将方采薇等人的谈兴也勾起,梅姨娘荆初雪等人纷纷加入,气氛立刻热烈融洽起来。   *************************   “我听人说,如今这山海园可出息了,别说是京城第一名园,就是整个大夏朝,也没有能胜过它的所在。一年别的不说,就那些铺子,每年租金足有十几二十万,更不用提这当中还有妹妹的买卖。娘您瞅瞅,只是这大门,没有几百两银子可下不来。”   刘氏搀着方母下了马车,看见不远处的山海园大门,眼睛都发红了,一口气儿说完,脑袋上的珠翠首饰晃得叮当作响,可见其心情之激动。   “这是我的女儿?是我的采薇置办下的家业?”   方母看着气派万千的山海园入口,也是一脸迷醉,忽听丈夫冷笑道:“当日你们急着为她找婆家的时候,怕是不知道她还有这等底气吧?”   话音未落,就被妻子狠狠瞪了一眼,只听她喃喃骂道:“这没良心的孩子,手里有这样产业,竟然都不告诉家里,她还把咱们当成自己父母吗?若是知道她有这份儿本事,我死也要留她住在家里。”   说到这儿,忽地恶狠狠望向刘氏,恨恨道:“都是你这小气婆娘,你妹妹不过在家住了几天,吃了你一点子东西,其实人家都是自己出钱,半个子儿没亏待你,看看把你给担心的,生怕她一直在家白吃白住似得,恨不能把她推出去,哪管她是进火坑还是上刀山?我这么好一个女儿,生生让你弄成了外人,我不找你算账找谁?”   刘氏委屈道:“娘不能这么说,当日我也是担心妹妹终身无靠,想着原府的条件着实不错,这才出了馊主意。那会儿您不也是赞同的吗?不然,没有你的准许,我有多大胆子?就敢把小姑子往外推。”   “你……”   方母又恨又气,却也无话可说,因冷哼一声道:“我还不是受了你的挑唆?说什么你妹妹这样人,能和荆家世子比的只有江大人,可江大人万万看不上她,她若是要比照荆世子找这样的,一辈子再嫁不出去。可是你看看,现在我闺女有了这样大的产业,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   不等说完,就听刘氏笑道:“我说这话娘可别生气。说起来,这山海园还是镇宁侯府的产业,不过是因为人家讲道理,才会把这里给了妹妹。可若说到找婆家,京城这些名门,哪个不讲究门当户对?一个女人,靠着有钱就能嫁入豪门吗?哪有这样的事?我是走了眼,看错妹妹,不知道她还有这样一座金山。可到现在我也敢说,这京城里最顶尖的年轻才俊就两个:一个是荆家世子;另一个是江大人。偏偏这两人,一个和妹妹和离,自然从此后老死不相往来;一个眼高于顶,至今还没有看上的女人。妹妹若能和这两人沾边儿,高攀上去,我把头割下来。” ☆、第四百三十二章:一头雾水   “行了行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赶紧进去吧。可惜昨晚上咱们没过来,不然也可以好好儿走走看看,累了去山海阁要一间房,享受享受那个什么顶级……什么会所的感觉,啧啧……”   方正昆出声打断母亲和妻子的争执,一家人走进山海园,看着处处欢歌笑语,披红挂彩,好不羡慕。   一路打听着来到竹苑,恰好看见常夫人和荆泽铭等人出来。方采薇亲自送他们到大门口,常夫人拉着方采薇的手,言语殷切面容温柔,她身旁的荆泽铭更是眼都不眨的看着前妻,一双眼中的恋恋不舍几乎要溢出来。   方家人都看得呆了,刘氏更是险些把眼珠子瞪得凸出来,忽听对面有人喊了一声:“咦?奶奶,是老爷和太太……”他们这才回过神。   这一声也把方采薇和常夫人吓了一跳,扭头看过来,方家人见躲不过去,只好含羞上前,方采薇诧异道:“爹,娘,哥哥嫂子,你们怎么过来了?”   方母便委屈巴巴道:“你如今出息了,还认得你爹和我吗?当日在家,不过是口角几句,你就赌气走了,害我这半年来无时无刻不悬着心,便是你哥哥回来说你如今很好,住在山海园里,可你毕竟是个女儿家,我岂有不挂心的道理?就盼着你什么时候回家一趟,咱们也好好儿唠一唠,结果倒好,年都过了,你连个口信儿也没捎回去,你……哪有你这样狠心绝情的孩子啊。”   说着说着眼泪都要出来,只看得方采薇目瞪口呆,暗道这……这演技有些太走心了吧?喂!当初不是你们认为我不知好歹,等着看我离家出走后的笑话吗?怎么?如今看不成笑话,就变成日夜挂心了?   不过这时候自然也不好拆穿母亲,只得无奈敷衍了两句,忽听常夫人笑道:“亲家母也不用怪她,你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就是这样刚强性情,莫说你了,从她离府,我也没收过她的口信儿。亏我也是记挂着她到如今呢。”   “是是是,亲家母说的太对了。”方母擦干眼泪,上前热情地和常夫人说话,接着看向一旁马车,陪笑道:“怎么?这就要走了?还没到晌午呢,吃了饭再走也不迟啊。”   “不用了,昨儿下午过来,在这园子里逛了一晚上,可惜你们来晚了,若是昨晚在这儿,倒可以看一看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华丽景象。”常夫人微微笑着:“好了,我们走了,你们也快进去吧,不用送了,难得一家团聚,定是有许多话要说。”   “是啊是啊,可不是有许多话呢。亲家母慢走……”   方采薇整个人都是一头雾水:什么亲家母啊?我和荆泽铭都和离了,你们不要装作一副没有这回事儿的模样好不好?学习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就可以当做一切没发生?这种逃避不是好习惯阿喂!   好不容易看着前婆婆和母亲殷殷话别,侯府马车终于驶离,这里方采薇正要说话,就听方正昆对刘氏道:“如何?你看见妹夫的模样了吧?啧啧,是不是这头要割下来啊?”   刘氏一肚子气,心想这小姑子简直是上天派下来专门克我的。还有那位荆府世子爷也是,你要不舍得,为什么要和离?听老婆话也不能听到这个地步啊,这不是害人呢吗?   偏偏这会儿方正昆又和她较真,因便愤愤道:“是,我看走眼了,又如何?你拿刀子来割我的头吧,割下来煮熟了给你下酒。再给孩子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后娘。”   方正昆当着众人面让妻子喷了,也觉着有些下不来台,摸摸鼻子讪讪道:“就是说我有精神,有本事你倒是笼络妹妹去。”   “好了,聚在这大门口吵吵着,让人看见什么意思?爹娘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有什么话进屋说吧。”   方采薇淡淡说完,便转身进门,方家人连忙紧随其后。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碧丝便凑近绿枝小声道:“当日奶奶离开时,不是说和方家再没关系了吗?怎么她们今儿又过来了?这脸还要不要了?”   “嘘!”绿枝连忙瞪了碧丝一眼:“再怎么说这是奶奶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哪能真的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你以后说话小心些。”   碧丝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这里绿枝若有所思看着前面上台阶的一群人,却见方正昆扭回头看了碧丝一眼,嘴角泛起笑意,忽然抬头看见她,连忙咳了一声扭回头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绿枝心下就是一沉,暗道不是吧?方家人该不会没办法对付奶奶,就把主意打到碧丝头上。她只是个丫头……是了,正因为只是个丫头,偏偏又是奶奶的心腹,当日还是他们买下来送给奶奶的,如此才好摆布拿捏。奶奶重情义,日后通过碧丝这层关系,再慢慢和奶奶修好,可恶,方家人倒是打得好一手如意算盘。   越想越是担忧,越想越是恼火,暗中看看方采薇的模样,却见她脸上只是淡淡的,绿枝这才放下心来。   忽听方母出声让她们都退下,绿枝心中一跳,连忙看向方采薇,就见她眉头一皱,接着挥挥手。   绿枝不甘心,想要张口说话,可是在心里思量了许久,这话到底没法出口,只好自我安慰道:我且别着急吓唬自己,奶奶对碧丝和我,就跟对待妹妹一样,怎可能将她给大爷做妾?这绝不可能。   虽如此,到底心事重重,因出了门后,便在院子里紫藤架下坐了,不一会儿,就见碧丝走过来,一脸的紧张,看见她,便奔上前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姐姐,刚刚大爷好像一直在看我,他……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绿枝一愣,她没想到碧丝竟看了出来,印象中这妹妹从来都是能吃能睡,万事不上心,连方采薇都说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傻白甜。 ☆、第四百三十三章:脸都不要了   这样想着,再细细看碧丝,才发现原本娇俏可爱的小女孩儿已经不知不觉长大了,身材也是玲珑有致,容貌也更加娇美。想一想:也是,自己都嫁人了,碧丝又怎可能长不大?   一时间不由感慨万千,于是拉着碧丝的手让她坐下,轻声道:“你也看出来了?我问你,若是奶奶真的要把你配给大爷,你打算怎么做?”   “不行。”碧丝刚坐下,一听这话又忍不住跳起,带着哭腔道:“奶奶不会这么对我的,不会的。”   “我听说,大爷年前才升了官,他又是奶奶的哥哥,长得也英俊,你一个丫头,给他做妾也不辱没……”   不等说完,就听碧丝大声道:“不是这样说的,奶奶常说女人也该自强自立,她最反对男人三妻四妾了,说所谓的齐人之福,就是后宅之祸,还说这都是坑害女人的把戏,我不信奶奶会坑害我。”   绿枝听了这话,想想素日方采薇的确是这样说过,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只是又想逗逗碧丝,因便笑道:“万一呢?万一奶奶真被老爷太太他们说动,要把你配给大爷,怎么办?”   “那……那我就去死。”   碧丝这话说的铿锵有力,倒让绿枝惊讶了,她印象中这小丫头再生气愤怒,也没有这样魄力,除非……一念及此,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你这蹄子,不会是有了喜欢的人吧?”   “就有了,怎么着?当初你还不是对阿甲一见钟情?”碧丝大概是和绿枝一直交好,此时心情激荡之下,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虽然是预料中的答案,但绿枝还是惊得豁然站起,沉声道:“是谁?你……你这丫头,有了喜欢的人不打紧,可千万别心生什么妄想,去喜欢你压根儿配不起的人。”   碧丝咬着下嘴唇,小声道:“我……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配得起他?他是读书人,论理我配不上的;可……可他现在又有些儿残疾在身,或许……或许……”   绿枝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容易才稳住身子,一把抓住碧丝的胳膊低叫道:“这不是配不配得起的事儿,你……你怎么能喜欢他?你好歹也是奶奶的贴身丫头,难道日后就要过这样日子?一辈子都要照顾他直到终老?这有多辛苦你到底知不知道?”   “有什么?我不怕辛苦。我跟着奶奶,这些年存了不少钱,他又不是完全瘫在炕上,我就算是女人,力气小些,也能照顾得了他。他人品好,又那么坚强,说是残疾,可他的精神比这世界上那么多男人都要高贵,你敢说他不是铮铮铁骨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我喜欢他有什么奇怪的?阿甲当日和你第一次见面,不也是瘸了一只脚?你后来照样念念不忘。我这心情,要说最能体会的,也只有你。唉!我只是……怕配不上他……”   绿枝震惊地看着碧丝,这傻白甜的可爱丫头还是头一次说出这样掷地有声的话,可见她心中对江旭的敬爱,难怪她一力撺掇着那兄妹俩在山海园安家,每日里时不时就过去帮忙跑前跑后,其实自己早该看出来的。   一时间两个好姐妹对面站着,都是沉默无言。好半晌,忽听屋里声音逐渐高亢起来,绿枝关心碧丝前途,想了想,到底拉着小丫头悄悄走到廊下,只听暖阁里方采薇大声呵斥道:“做什么?发现我的主意打不了,就开始打我丫头的主意?把碧丝配给大哥,亏你们怎么想出来的。大哥你做了个小官儿,是不是就觉着自己了不起了?不过赚两个钱养家糊口,这会儿还没别的出息呢,倒先把纳妾的事儿提上日程,你要脸吗?告诉你们,想都不要想。别说碧丝,跟了我这么多年的,我把她当妹妹看待,就是萍水相逢的女孩儿,我也断不会祸害人家终身,你们给我死了心吧。”   “哎!话不是这样说啊妹妹,当初那碧丝和绿枝,还是我帮你相看着买回来。**品的官儿,也有把自家丫头收了房的,我要她做妾,这又有什么丢人的?你如今发达了,我这个哥哥终究也没沾你多少光,就跟你要个丫头,你也不给?我可是你亲哥哥,那碧丝就是个奴婢罢了。”   方采薇这会儿显然是冷静下来,只听她悠悠道“是你买的她又怎样?既给了我,就是我的人,她的事全凭我做主。我实话和你说吧,慢说碧丝未必稀罕给你做妾,就是她稀罕,哭着喊着想给你做妾,我也断断不会准许的。”   “哎!妹妹你这是什么话?”刘氏急了:“给你哥哥做妾有什么不好?她一个丫头,你哥哥大小还是个官儿呢。”   方采薇这一回没说话,只是看着刘氏微微笑,目光上下瞟了两眼,那意思很明显:就你这样的主妇,指望着我把碧丝送给你折磨?做梦去吧。   刘氏显然也看清了她的意思,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正要说话,就听方采薇淡淡道:“嫂子这么急赤白脸的冲着我做什么?我大哥竟然敢起纳妾的心思,难道不该好好儿教训教训他?这还把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刘氏:……讽刺吧?这是讽刺吧?豁出去了,别说只是讽刺,就是捅我两刀,这会儿也必须厚着脸皮装不知道。   想到这里,便咳了两声,努力做出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小声道:“妹妹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像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虽说我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字都不认识几个,但三从四德,出嫁从夫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呸!谁像你啊,放着好好的世子夫人不做,非要和离,荆家世子爷也是没用,怎么就叫你这么个悍妇欺负成这样了。   方采薇好悬没被故作温柔的刘氏给恶心的把早饭吐出来,心想不行啊,这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果然我这点道行在这种势利眼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 ☆、第四百三十四章:嫉恨成狂   不过脸皮厚也有脸皮厚的好处,你可以毫无顾忌的去撕,不用担心她承受不住,像刘氏这种黑山老妖级别的妇人,那妥妥都是超级大心脏选手。   因此方采薇就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淡淡道:“嫂子,你说这些都没用,碧丝……也不单是碧丝,但凡我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你们都不要打主意。若说碧丝和绿枝当日是家里出钱买的,算是我欠你们,那我这会儿就把她们的身价银十倍还回去。不过你们要想清楚,若是连这点家人情分都得和我用银钱算清楚,那这笔银子我给了后,往后咱们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别再想着我还会回那个家,把你们当做家人。”   “妹子,话可不是这么说,你在家长到那么大,这些钱你都能还得清不成?”   刘氏见目的无法达成,方采薇又说出这种话,索性把心一横,想着她真要和我们一刀两断,说什么也要讨一大笔银子出来,反正就是这一锤子买卖了。   刚想到这里,就听外面有人道:“咦?碧丝绿枝,你们杵在门口做什么?快进去告诉奶奶一声,就说江大人又过来了,在花厅那边等她。”   刘氏手里还捧着茶呢,一听这话,双手就是一个哆嗦,茶杯“啪”一声落在地上,只见她瞪大眼睛,失声道:“什么江大人?是谁?哪个江大人来了?”   梅姨娘和碧丝绿枝一起进来,两个丫头偷听被抓包,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就看见刘氏站起身,眼睛瞪到了极致,一脸惊恐的模样让她们也吓了一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刘氏旋风一般冲到三人面前停下,尖声叫道:“说啊,哪个江大人?什么江大人?到底是谁?谁有资格被叫江大人……”   这话已经是语无伦次毫无逻辑理智了。连方家父母和方正昆都吓了一跳,他们理解刘氏的震惊,因为刚听到“江大人”三个字的时候,他们也是一样惊诧,但震惊到如此失态,那就有些不正常了。   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刘氏接连遭受打击之后,脑子里的弦全都断掉了,才会生出这般反应。当即梅姨娘结结巴巴道:“江……江大人……就是江大人啊,江……**路大人,保国公府的……”   “啊……”   不等说完,就见刘氏一把抱住了脑袋,尖叫了一声。   方采薇站起身,皱眉看着刘氏问方正昆:“什么毛病这是?嫂子听不得江大人三个字?莫非此前她和**路有什么恩怨?”   方正昆仰首望天,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们能和江大人有什么恩怨?边儿都沾不上好吗?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方采薇指着自己鼻子,不敢置信看着这哥哥,心想干什么?我长得很像背锅侠吗?这种锅也能甩到我头上来?   方父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先前她们要逼你嫁入原家你不肯,你嫂子就说,你若还想照着荆家世子那个条件再找一个,万万不能。这世间能和泽铭比肩的人只有江大人一个,他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怎会正眼看你?你连他的边儿都沾不上,刚刚进园子的时候还说,若你能高攀上去,她把头割下来……”   不等说完,就见刘氏跳起来,半点仪态风度也没有了,只哭叫道:“不许说,不许说,我把头割下来就是,为什么会这样?似妹子这种泼辣女人,怎么还能引得荆世子和江大人争先恐后惯着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方采薇:……   “妹妹,你嫂子这是受了刺激,一时糊涂,实在是这事儿太出乎意料……”   方正昆呐呐解释着,见方采薇目瞪口呆,他到底忍不住上前,一巴掌抽在刘氏脸上,低吼道:“够了,丢人丢到妹妹这里来了,你看看你现在这鬼样子。”   “行了哥哥,别的本事没有,只会打女人,这算什么?”虽然方采薇也讨厌刘氏这种极品势利眼,也觉得对方该打,不过看见她肿了半边脸,披头散发的模样,仍是有些不舒服,因便说了方正昆一句。   “是是是,我这不也是一时气急攻心吗?不然在家里,我都是听你嫂子的。”方正昆一听妹妹这话,知道她是惯常喜欢为女人出头的,因连忙赔笑解释了一句,挽救自己“好丈夫”的形象,一边道:“你嫂子是一时失心疯了,妹妹别和她一般见识。”   什么一时失心疯,不过是嫉妒使她面目全非罢了。唔!说起来,这种打脸的感觉还真不错,难怪大家都喜欢看爽文。   方采薇心里默默吐槽着,忽见母亲凑过来,双眼放光道:“采薇,这江大人是不是也对你有意思……”   “没有,绝对没有,你们不要胡思乱想。不然出去说这样话,日后我和江大人就真的要老死不相往来了。”方采薇是知道母亲和嫂子那份儿势利的,必须要把她们的想法给扼杀在摇篮中,不然这俩女人出去就能成为她和**路绯闻的源头。   “那他怎么有事偏来找你?你一个女人家,能帮他什么?”方母还有些不死心,咄咄逼问。   “他和泽铭一直都是莫逆之交,当初山海阁,就是他帮着打响名气,荆世子在北疆那些年,外面也有很多事情拜托了他。我们由此认识,也有些交情,这有什么可疑惑的?难道男女之间就只有情爱,不能有点朋友之情了?”   梅姨娘碧丝绿枝对这话都不觉着惊讶,可见这么多年方采薇持之以恒的洗脑大业不是没有效果的。   但方家人就不同了,方父方母和方正昆刘氏都呆呆看着方采薇,好半天,方母才呐呐道:“男人和女人怎么可能只做朋友?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男女大防,可见男女之间只有儿女私情,没有朋友之义。”   “别用你们的想法来想我。”方采薇冷笑一声:“按照你们之前的做法,我就该嫁去原家好好做一个足不出户的少奶奶,可事实呢?我如今在山海园里自由自在,吃穿不愁,生活的不知多幸福呢。”   方母无话可说,忽听梅姨娘道:“奶奶,方大人看着像是有要紧事,您……要不要去见一见?对了,他又拉了一车竹子过来,我看着和上一次的差不多,应该还是从御花园砍的。” ☆、第四百三十五章:试探(上)   “好嘛,御花园的竹子快被他砍光了吧?”方采薇拍拍额头,喃喃道:“好在春天就要来了,只要下几场春雨,咱们园里各处都会有笋子,团团圆圆的粮食危机就算过去,也不用他再去祸祸御花园里的竹子了。”   话音刚落,就听刘氏道:“竟然砍御花园里的竹子,还一砍就是一车,只为了不让两只花熊挨饿,这分明是要讨好妹妹,你还敢说你们之间没有私情?”   方采薇:这女人真是讨厌啊,偏偏这个时候目光如炬起来了。   于是连忙反驳道:“什么讨好我?江大人只是喜欢花熊罢了。他几乎有时间就来看花熊的,你对我家团团圆圆的魅力有什么疑问?但凡看过它们的人,就没有不喜欢的,明白吗?“   刘氏撇撇嘴,不敢再说。这里方采薇就对绿枝道:“你带老爷太太大爷大奶奶四处走走看看,别走得太远,中午前回来吃饭。碧丝,去厨房让薛娘子安排一下,中午多做几个菜,也不用太铺张了,不过是个家宴而已。”   方家人:……虽然说的也没错,但是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不对味儿呢。   看着方采薇和梅姨娘离去,再看看跟躲避瘟疫一般迅速出门的碧丝,方家人的心情极其复杂。忽听一旁绿枝淡淡开口道:“老爷,太太,大爷,大奶奶,不知你们想去哪里逛?我带你们过去。”   方母正要开口,就听丈夫沉声道:“不敢当夫人这般称呼,说起来,您是阿甲将军明媒正娶的正妻,也是名副其实的官太太了,怎么还在小女这里?这……这也太委屈了。”   让他这一说,其他人才反应过来。绿枝早已今非昔比,说起来阿甲可是正儿八经的二等将军,正三品,那官职甚至比**路都大。虽说武职晋升比文职要容易的多,但这可是实打实的三品官,二等武将,绿枝估计这会儿已经有诰命加身,还在方采薇眼前伺候,这若让人知道,还不知要怎么说方采薇飞扬跋扈呢。   刘氏连遭几次打击,眼睛本就是红的,这会儿再看眼前这个奴婢,方发现她的穿戴比其他人要华贵一些,想起人家身份,已经不仅仅是眼红,太阳穴都跟着跳起来了。   却听绿枝淡淡道:“我习惯在奶奶身边了,阿甲也没说过什么。反正在奶奶这里,我是从没受过委屈的。没嫁阿甲之前,奶奶不把我当丫头,嫁了阿甲之后,我们之间自然也不用有什么官太太之类的身份隔阂。”   说完带着三人出去,因为方采薇不让走远,就只在竹苑周围溜达了下。不知不觉,就溜达到工匠们住的区域。   “你说这里都是给那些工匠住的?”刘氏心里又开始往外冒酸水儿,气哼哼道:“爹,娘,你们看看?妹妹这里的工匠,住的比咱们还好呢。这个地方,正经是画里才能有,一群三教九流,何德何能?竟然住在这画境里。”   绿枝淡淡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奶奶的意思,这些工匠可都是宝贵的人才,他们有太多奇思妙想,也有巧夺天工的手艺。事实上,我们的天马行空店如今确实是山海园中最受欢迎的店铺,这还是去年才开张,没有做大的情况下。可以想象,随着时间推移,我们的东西会越来越多,生意会越来越大,天马行空必将成为山海园中最耀眼的明珠。”   这都是平时开会时方采薇用来激励大家的话,被绿枝记住,此时自然就要炫耀一番。话音刚落,忽见假山石后江旭被他妹妹搀扶着走出来,看见她,兄妹俩忙打招呼。   绿枝心中一动,便对方父方母道:“走了这半日,老爷太太想必也有些累了,不如去那边亭子里歇一歇,我正好有几句话,要和江秀才说。”   那个腿脚不便的年轻人竟是个秀才?妹妹手底下怎么这么多奇怪的人啊。   方正昆心里想着,然后和刘氏搀扶方家父母去亭子里暂歇。这里绿枝就来到江家兄妹面前,微笑道:“今日虽没有风,还是干冷的,你们怎么倒出来了?万一感冒伤风,可不是玩的。”   江小怜冲江旭一努嘴,没好气道:“还不是哥哥?读了这么多年书,忽然嫌弃读书人身体弱了,非说不想再做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偏要在这样天气出来锻炼。绿枝姐姐,你还别说,我虽然担心哥哥因此生病,但也不能不承认,这些日子他身体看着的确强了好些,不像从前那般,风吹一吹就病了。”   “我从前也没有这么弱。”江旭瞪了妹妹一眼,然后目光从不远处亭子里方家人的身上掠过,疑惑道:“那几位可是夫人的家人?若如此,论理我们该上前拜见的。”   绿枝笑道:“那是奶奶的父母兄嫂。反正你们也不认识,倒不必上前了,奶奶最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的。”   说是不喜欢繁文缛节,但江旭何等聪明人,再看看方母刘氏方正昆等人下巴扬起,看也不看这边一眼的姿态,他心里就有数了,因便道:“既如此,夫人赶紧过去吧,免得人家等的不耐烦。”   绿枝道:“无妨,奶奶原本就不让走远,这会儿竹苑周围也逛得差不多了,正好他们也歇歇。反正往后过来逛的日子有的是呢。”   江旭听这话里似乎有些玄机,再联想之前,见绿枝又是十分有谈兴的样子,便纳闷问道:“是了,若说是方夫人的家人,可怎么我和妹妹在这里住了这么些日子,从没看见过呢?不说别的,过年时我也没见方夫人回去啊。”   绿枝一笑,心想这江旭果然一下子就抓准了问题重点,于是眉头微微一挑,轻声道:“先前我们奶奶和世子爷和离后,曾经回家住了一段日子,那会儿大奶奶就张罗着帮奶奶做媒,为她寻了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所以奶奶和家人吵起来了,这才搬到山海园。如今许是知道奶奶日子过得好了,今日这才又主动过来,知道先前得罪了奶奶,就和奶奶要碧丝,说是让给大爷做妾,想着碧丝是奶奶的心腹丫头,将来可以通过碧丝慢慢和奶奶修好,不得不说,这如意算盘打得不错。” ☆、第四百三十六章:试探(下)   一面说,就仔细观察着江旭的反应,果然就见他面色一白,握着拐杖的手也倏然收紧,沉声道:“碧丝是方夫人的心腹丫头,天真烂漫,她……并不适合给人做妾的,若是……若是大妇再厉害一些,哪里还有她的好儿?这……奶奶怕是不会答应吧?”   绿枝心里就有些数了,暗道怪不得碧丝那蹄子敢在我面前叫呢,这两人该不会已经私定终身了吧?就算没私定终身,可能也彼此吐露过情意,我再试他一试。   一念及此,就苦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论理,我们都是跟了奶奶好几年的,奶奶自然会给我们寻个好归宿。但是大爷毕竟是奶奶的亲哥哥,我们做丫头的,和主子感情再深厚,难道还比得过血缘相亲的亲兄妹?更何况从小到大,大爷也没和奶奶开过口要东西,如今就和她要碧丝,我只怕……奶奶纵然不舍得,也不好意思不给。”   “是啊。”江小怜也叹了口气,轻声道:“更何况,你们那位大爷大小还是个官儿,给一个官儿做妾,在世人眼中,这就是好归宿了。”   “可……可方夫人怎会是那些凡夫俗子?”江旭脸都涨红了,却听绿枝淡淡道:“奶奶是有些不凡之处,只是再怎么不凡,也终究是食人间烟火长大,逃脱不了亲情束缚的。”   江旭整个人都失神了,也不再辩解,绿枝正想说什么,就听亭子里方正昆叫道:“说没说完?说完了赶紧回去吧,这天儿真他妈冷。”   “来了。”绿枝扭头答应了一声,又对江家兄妹道:“你们也赶紧回去,冻坏了不是玩的。”说完紧走几步来到凉亭,带着方家人又四下里走了走,便回到竹苑。   用过午饭,依照方家人的心思,还想在这里磨蹭一会儿,尽量挽救下和方采薇之间的亲情,尤其是发现荆泽铭对她念念不忘,而**路也似乎对她颇有情意的样子,这让低估了她“潜在价值”的刘氏悔恨的肠子都黑了。   不过方采薇从前院回来,就一直是一副晚娘面孔,中午家宴,不管方正昆和刘氏怎么活跃气氛,她连一个笑容都没给,方家人也知道这么下去,再强留在这里只能更惹恼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告辞离开。   “奶奶怎么了?中午时大爷那么卖力的讲笑话,你就是敷衍,也该敷衍一下,怎么始终冷淡淡的?莫非江大人来说了什么话,惹恼您了?”   将方家人送走,绿枝便陪着方采薇回到屋里,果然,听见她这样问,方采薇便闷闷道:“那个臭小子,亏他能想出这样馊主意。”   “什么馊主意?”绿枝惊讶,暗道莫非江大人终于出手了?也是,这些日子世子爷频繁过来,倒是江大人来的次数少一些,若他对奶奶真的有意,也该知道这样下去十分不妙,再不用点手段,可就只能望美兴叹了。   “他……你说他是不是个混球?他竟然要我在那个曲家女孩儿们面前假扮他的情人,由此让人家死心。”   方采薇想起先前**路说的话,还气得牙痒痒,这事儿在现代妥妥没问题。但是在古代,这厮用心何其“险恶”?估计是想起先前状元夸街时打招呼那一幕引发的绯闻,所以来了灵感,想如法炮制一次,这一回,那小子一定会在暗中推波助澜,造成一些既定事实。   “噗”的一声,绿枝也忍不住喷笑了,抬头惊讶道:“江大人怎会如此孟浪?奶奶答应他了吗?”   “我答应他个腿子。”方采薇气呼呼道:“没立刻把他扫地出门,已经是我最后的淑女风度了。”   绿枝皱眉道:“江大人也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为了达成自己目的,就一点儿也不顾奶奶名声了吗?”   方采薇叹气道:“他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呢。表面上和我说,也不用我和他表现的多亲热,只要流露出一些朋友之态,那几个女孩儿自己寻思一番,就会误会,之后便能知难而退。实际上呢?你指望女孩儿们的嘴巴有多严实?一旦这事儿传开,荆泽铭上门问他,他可以说是误会,我想他是不介意运用点春秋笔法,让世子爷更加误会的。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他跑过来认个错,再表示愿意负责,一般女人为了名声,可不就只能顺水推舟?”   绿枝沉声道:“但是江大人应该很清楚,奶奶不是一般女人啊。”   方采薇淡淡道:“你应该清楚,不管江大人怎样喜欢我,尊重我,将我放在巾帼奇女子的地位上,但是有一点,他和世俗人的意见没什么两样,那就是:他觉得他足够配得上我。只要我嫁给他,他就一定能让我幸福。”   绿枝一愣,接着感叹道:“是啊,奶奶一个和离出府的妇人,即便如今就要做女皇商,可若是您和江大人成婚,世人都会说您其实是配不上他的。难怪……难怪江大人从不气馁,他是真心喜欢你,也想让你幸福。但他从没想过他给不了您这份幸福,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心里的想法,和那些凡夫俗子心中的男尊女卑没什么两样。”   “是啊。”方采薇无奈苦笑:“其实在这个世道上,他这样想是没错的,反而是我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了。所以我知道他人很好,并不坏,但是他这个馊主意,还是令我很生气。”   “所以奶奶没答应他?”绿枝能够明白方采薇的感受,只能想着江大人到底还是不了解奶奶,不然就不会用这种招数,他自以为心思隐秘,可奶奶偏偏看这些事情是最透彻的。   “不然呢?难道我明知是陷阱,还要傻傻往里跳?”方采薇冷哼一声,伸手抱起一个软枕头:“行了,今天这事儿接二连三,闹得我头疼,我睡个午……”   觉字尚未出口,就听外面咚咚脚步声响,接着碧丝一头闯进来,也不给方采薇行礼,眼睛都红了,对绿枝叫道:“绿枝,你上午到底对江秀才说了什么话?你……你是我好姐姐,不帮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使坏?敢情你是得了如意良缘,难道就这么看不得我好吗?”   ************************************************   那个,说一下吧,最后十万字,笨酒犯了完结拖延症的老毛病,加上前段时间家里出了点事情,所以存稿全部告罄。从明天起,暂时日更2000,早7点更新。等再有点存稿后,就恢复日更4000。还请大家原谅,我真的也不想,可是没办法啊嘤嘤嘤嘤OTZ   要收拾李秋芳了,而这文最晚下月初完结。   (这些文字应该不会额外收钱,因为放在作者有话说里怕有的孩子看不见,所以就在这里说下。) ☆、第四百三十七章:碧丝爬墙   绿枝吓了一跳,连方采薇都惊呆了,印象中还从未看见碧丝这般声色俱厉的模样,此时眼泪都涌出来,因连脑海中收获的重要信息都来不及分析,便看向绿枝道:“你……你做什么了?让碧丝这样误会,我还从没看见她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呢。”   “我就是上午和江旭说了几句话,试探了他一下,谁知这蹄子怎么就疯了?”   绿枝匆匆解释一句,看向碧丝道:“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奶奶面前也这样无礼。江秀才怎么了?我不过是替你试探试探他,能出什么事?”   “你试探他?你试探他怎么他如今连见我都不肯见了?还让小怜和我说,男女授受不亲,从前是无依无靠,想着我是奶奶的心腹丫头,所以我愿意照顾他们,他也乐得逢迎我,换兄妹两个在这山海园中安身立命。可如今想想,这实在自私,万一坏了我的名声,他万死莫赎,所以让我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们兄妹俩了。这……这分明是要和我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你……你说是替我试探他,就试探出了这么个结果吗?”   “啊?”绿枝也愣住了,喃喃道:“怎么……怎么会这样?我也没说什么啊。”   “你没说什么?你没说什么他会说那种话?若你说什么了,是不是人家连山海园都住不下去了?”   碧丝气得跺脚,这里方采薇也顾不上睡午觉了,连忙爬起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给我说清楚,碧丝和……和江旭……难道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一句话问的碧丝涨红了脸,再不复刚刚嚣张气焰,垂下头去半句话都不敢说。这还是在知道方采薇为人的情况下,若不是如此,她可绝不敢气愤之下跑过来找绿枝理论。一个丫头对别的男人有了私情,这是除了方采薇之外,任何一个主子都难以容忍的。   绿枝叹了口气,看着碧丝道:“行了,事情既到了这个地步,也别瞒着奶奶了,说不得日后还要她给你做主呢,就和奶奶直说了吧。”   碧丝身子一僵,最后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绿枝便将她喜欢江旭,而江旭似乎也对她有意的事说了一遍。   “哎哟,我家碧丝果然长大了,知道男女之情了。”   碧丝虽然觉得方采薇不会为这事儿惩罚自己,但心里也是十分忐忑的,却不料方采薇听完事情经过,不但没训斥她,反而还拍了几下巴掌,笑吟吟夸赞了两句。   “奶奶,您……您真是夸我,不是……明褒暗贬来着?”   方采薇无语半晌,方没好气道:“你哪只耳朵听出我是明褒暗贬了?放心,你都十八了,有这份心思也正常,只是……江旭的话,你可想好了?将来同他在一起,是一定辛苦的。你知道,我向来不主张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的人若要成婚,必须是和喜欢的人,婚后无论风雨,都要同舟共济。若是男人背叛感情,我替她出气为她做主,若是女人背叛感情,我同样也会瞧不起,在这方面我从不护短的。碧丝,你可想过?若你真的和江旭在一起,日后会有多辛苦?到那时,你后悔也晚了。你还小,莫要因为羡慕明珠和绿枝都有好归宿,又被江旭的风采所迷,就轻易把自己交出去。”   碧丝一听这话,方放下心来,郑重点头道:“奶奶放心,虽然您总说我是傻白甜,可我也不是一味傻到底,您说的这些,我都曾想过,不会后悔的。”   绿枝也在旁边道:“我也这样和她说,这蹄子一副百折不回的样子,看来这一次是真的深思熟虑过。奶奶也不用总把她当做小丫头,她都十八了,寻常女子这个时候孩子都满地跑,她总不能连这点事情都看不透。”   方采薇一笑,十八岁在现代只是刚成年。她也因为在婚姻这方面一直维持着现代的理念,所以总觉着碧丝还小。现在看来,土著就是土著,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改不了的,自己在这里稳坐钓鱼台,可能碧丝家人都急得火上房了呢。   因便问道:“江旭那边怎么说?别咱们在这里商量半日,还是烧火棍子一头热,人家那边全不知情的。”   绿枝撇了撇嘴,小声道:“他能有什么话说?碧丝表面上是丫头,事实上谁不知道奶奶多宠她?一旦成婚,自然要脱离奴籍的。那江旭再博学多才,不过是个残疾之人,这辈子也别想有高官得坐骏马得骑的机会。他能说上碧丝这样又漂亮又善良又爱护他的媳妇儿,我不信他有什么话说。”   方采薇:……好吧,绿枝这滤镜戴的也够厚的。平时那么稳重滴水不漏的一个丫头,轮到碧丝的事,竟然就敢瞧不起江旭了。   不过还不等她替江旭打抱不平,那边碧丝就说话了:“绿枝姐姐,话不是你这么说。他虽残疾了,一辈子不能出将入相,可他才学在那里。不说那些工匠们多得他助益,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就是我平日里听他说的故事,也觉精彩的很,他如今正在写这些戏本和传奇脚本,只要拿出去卖,也定然可以赚钱的。”   “你啊,分明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绿枝无奈摇头,忽听方采薇道:“那江旭还有这份儿本事?平时没听说过啊。”   “有啊,只不过奶奶事情忙,所以哪有空去了解他?我因为没事儿喜欢往他们那里跑,和小怜感情深厚,所以才知道。”   碧丝说到这里,又伤感道:“只是如今让绿枝姐姐这么一试探,他定以为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所以连见我都不肯见了。却不知莫说是大爷让我做妾,就是世子爷让我做妾,我也万万不肯。”   嗯?碧丝这就算是爬墙了?荆泽铭不再是她的偶像,被一个江旭取而代之了?啧啧,我怎么觉着替世子爷冤得慌。   方采薇默默想着,然后对碧丝道:“你也不用先慌神儿,怎知江旭就误会你是爱慕虚荣?也许他听了绿枝的话,还以为你给我那哥哥做妾才是好归宿呢。毕竟怎么说,他也是个残废啊。我和你说,像他这种人,最爱钻进这种‘以爱之名为你好’的牛角尖里,你不能气馁,你要是也缩起来钻进另一个牛角尖里,你俩这辈子就完了。要么一辈子孤独终老在临死前喃喃念出那个埋藏在心中半生的名字;要么就是各自嫁娶平淡一生,耽误了自己不说,还祸害了人家无辜的伴侣……” ☆、第四百三十八章:背后私语   “噗”的一声,绿枝忍不住笑出来,对方采薇道:“奶奶这话说的,前面听着像是戏台上的悲剧;后面虽然也是悲剧,倒有些像诨话(相声)了。亏您怎么想出来的?”   “什么叫我想出来的?这都是套路,套路懂吗?年轻人就是不懂事。告诉你,这种故事我听多了去。”   碧丝也破涕为笑,点头道:“是,我知道了奶奶,那我现在就去拽他出牛角尖。”   “等等,你和江旭之前已经私订终身了么?”方采薇见碧丝这个沉不住气的转身就走,连忙喊了一句。   碧丝吓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来了个平地摔,连忙转回身道:“没有啊,奶奶怎会这样问?奴婢再放肆,也没有这个胆子。江秀才是读书人,最是守礼,就算……就算奴婢胆大,他也不会答应的。”   方采薇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看你这么胸有成竹的模样,还以为你和他私定终身了呢。既然八字都没有一撇,你凭什么去拽他出牛角尖?他连见你都不肯,会听你说话?”   “那……那怎么办?”碧丝急了:“要不然……奶奶你去帮我说说?”   方采薇笑道:“傻丫头,现在还不是我出马的时候儿。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既然是因绿枝而起,自然也要她去解决。待探听出了那江旭确实对你有意,我少不得替你操办这件事情,总不会让你白跟了我这些年就是。”   碧丝立刻看向绿枝,刚扭了下身子叫一声“好姐姐”,就见绿枝端正了坐姿,把脸儿一扬,悠悠道:“可不敢当,不怨怪我就不错了,哪里敢做你好姐姐?”   “哎呀是我年轻不懂事,刚刚冲撞了姐姐,我向您认错。”   碧丝从来都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闻言立刻上前认错讨好,说了几句,方采薇就在旁边帮腔道:“行了绿枝,你自己险些好心办坏事儿,这会儿还拿什么架子?痛痛快快儿去把话说开。那江旭真要是对碧丝有情,这会儿不知怎么黯然伤心呢。”   绿枝这才笑着站起来,对方采薇道:“您就是偏心这个丫头,罢了,去就去。啧啧,多大点儿事,一个堂堂秀才,当日张家婚礼现场都敢闯,这会儿却连个明白话都不敢问,我要好好儿敲打敲打他,就这样,碧丝还说什么顶天立地七尺男儿呢……”   “我的好姐姐,你可千万不能这么说,他面皮儿薄,以为都像你家阿甲姐夫那样,是个粗莽武夫,你就打趣几句他也不在意呢。”   “小蹄子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句,谁是粗莽武夫……”   两人一边掐着就去远了。这里方采薇怔怔发了半日的呆,忽然抱住脑袋,欲哭无泪道:“我的午觉啊。”   *****************************   且说常夫人离了山海园,精神比来时好了许多,回家的一路便和荆初雪感叹着若是方采薇还留在侯府,日子该多和美。说到兴头处,不免又抱怨了老侯爷和荆泽铭几句。世子爷在外面听着母亲骂他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也只能受着,假装没听见。   待回到侯府,已是日上三竿,荆泽铭将母亲和妹妹送到桑老太君院子里,陪着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出来,要去二门外书房。   刚走了几十步,忽然就听一座假山后传来窃窃私语声,他原本不在意,然而风中传来了一句“表姑娘让人打的”,这句话却让他不由自主就停了脚步。   “怎么回事?晚云到底犯了什么错儿?就让打了十板子。她从来都是最胆小的一个,万万不敢惹是非的,怎么好端端就惹到了表姑娘?咱们府里如今还有人敢惹她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愤愤发问,就听另一个软糯声音叹道:“前些天晚云不是病了吗?一直不见好,听了云道婆的话,说是她哥哥的鬼魂来找她,要她送些钱,这病才能好。恰好她老子娘如今在田庄巡视呢,她没办法,只好托人买了些纸回来,趁着傍晚在园里那座家庙前烧了。谁知好巧不巧,正好让表姑娘撞见,说是表姑娘当时就气得身子都打颤了,若非翠竹求情,她能把晚云活活儿打死。就这样,连病带吓,人也去了半条命,这会儿在房里躺着,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就连人事都不知了。”   荆泽铭的眉头立刻紧紧皱起,又听先前那清脆声音道:“天啊,怎会这样?在府里给死人烧纸是不对。可晚云这种情况,也算是情有可原吧?再说她是在家庙前烧的,这也不算大错儿啊。等等,家庙如今不是疯了的富姨娘住着吗?园子里最偏僻的角落,平日都没人去的,怎么表姑娘竟会看见晚云在那里烧纸?”   软糯声音冷哼道:“谁知道呢?不过表姑娘看着和善,那笑里可都是藏着刀。我忖度着,她去家庙再没有别的缘由,大概就是去看看富姨娘如今的下场。她想着世子爷呢,大奶奶都被她逼走了,梅姨娘也离府而去,当年伺候世子爷的,两个通房丫头已经配了人,可不就剩下富姨娘。”   “不是吧?富姨娘不是都疯了吗?而且当年她对大奶奶做下的事,大奶奶也只是任由世子爷处罚,难道她就想置富姨娘于死地不成?”   “那谁说的准?你看她对晚云动的怒,若是大奶奶还在,能做出这样狠毒事?啧啧,也不知做了什么亏心事,害怕半夜鬼敲门,结果让晚云倒了大霉。”   说着话就听两人脚步声响起,荆泽铭连忙躲到一边,果然,不一会儿就看见假山石后走出两个年轻丫头,边说边走远了。   这里世子爷低头沉思良久,也转身离去。   *************************   “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昨晚这树梅花还开的好好儿的,怎么这一夜功夫,花儿就都落了?”   早上一出门,李秋芳就发现了院子里的“异样”,自从遇见那个丫头在庙前烧纸后,她就对这些十分敏感,因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第四百三十九章:疑心生暗鬼   “小姐息怒。”翠竹连忙走过来:“许是昨晚上刮风,所以花儿都被吹落……”   不等说完,就听李秋芳叫道:“胡说,有院墙挡着,梅花原本也不怕风,多少大北风都没把它们吹落,这会儿忽然就经不起了?再说,你看看,这满树花儿,几乎都落了下来,就剩零星几个,也是打着蔫儿……这是谁在使坏?”   “小姐,若是有人要使坏,恐怕从这树刚开花就使了,哪会等到现在?”   翠竹并不知李秋芳真正动怒的原因,还以为她又疑心了谁,连忙解释一句。   她想着前日打了那个叫晚云的丫头已经很不妥当,传到老太太太太耳朵里,恐怕会让那两位生气,这时候万万不能再掀起什么波澜。却不知这话一说出来,正因为很有道理,所以让李秋芳心中的惊惧更加深了一层。   “不是人使坏,难道还是鬼吗?”李秋芳咬牙训斥,却就在这一瞬间,恰有一阵风吹过,她吓得叫了一声,连忙四下里张望,却哪看得到半个人影。   “小姐,您不用多想,不就是一树梅花吗?”翠竹柔声安慰着,却见李秋芳面色青白不定,忽地沉声道:“走,你陪我去花园里看看。”   “嗯?”翠竹不解其意,只听李秋芳恶狠狠道:“去陪我看看园子里的梅花是不是都谢了?”   大房院里那树梅花发生了诡异事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府中,人人都在私底下议论,更有许多侯府老人忍不住幸灾乐祸:这表姑娘跑来府里折腾了一年多,可总算是遭报应了。   说也奇怪,随着梅花的事出现后,大房院里的诡异事情就越来越多:不是少了什么东西,就是忽然多出点什么。只闹得人心惶惶,连桑老太君和常夫人荆侯爷都听说了,纷纷把李秋芳叫过去,询问怎么回事。   李秋芳这些日子也是心力交瘁,但在这几位能够定她生死命运的人面前,还得压着火气,假装云淡风轻的表示压根儿不在意这种事,因为子不语怪力乱神嘛。更何况,都说是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她坦坦荡荡清清白白白莲花一枚,不惧怕任何牛鬼蛇神。   然而这不过是表面话而已,事实上她都快吓死了。   要说这么些年,她虽阴险毒辣,但除了温氏之外,其它害人性命的事儿还真没做过。   在何府时要在长辈们面前表现温柔贤淑;来到镇宁侯府后更不用提,就是前几日看见晚云烧纸,她心里都恨不能将对方千刀万剐了,却也只能打十板子,就因为这个,还让常夫人叫去冷冷训斥了一顿。   所以论理,她害怕也只要害怕温氏就行了。然而糟糕就糟糕在:当初何家被抄家,15岁以上男丁全部斩首,何富贵也不能例外。那一天她也借故去了街上,躲在一个酒楼的二楼冷冷看着那个曾经宠爱过他的猪头男身首异处,心中只觉出了一口恶气。   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毕竟何富贵的死是皇帝下令,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可更糟的,就是她还想等着看官府怎么处理那些尸身时,结果就被她看见若明珠出面,将那些人的尸身全都收敛了。   这件事若是平时被想起,李秋芳顶多嘲笑一句“若明珠那蠢货,真是妇人之仁”。   可此时被想起,就总容易联想到别的方面。例如她昨晚就做了一个梦,梦中何富贵满脸血,阴恻恻向她逼过来,咬牙切齿说她欺骗了自己,自己对她那么好,她却在何家倒了之后处心积虑进了镇宁侯府。甚至当日在街上,看见他死了,不但不帮忙收敛尸身,尽这夫妻一场的最后一点情分,还在心中暗自快活。一边说着,就要拉她去阎王面前说个分明。   李秋芳吓得大叫而醒,醒来后坐在床上兀自喘息不停,翠竹赶过来,才发现这春寒料峭的天气里,她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   坐在书房中,听两个小厮禀报着调查到的各种情况,荆泽铭心中慢慢筹划着,最后暗暗叹了口气,轻声自语道:“看来是时候收网了,秋芳到底是怎样的人,这两日就会见分晓。”   双喜双福这几日着实忙碌,一边整理着从富贵苑搜集来的情报,一边在府里悄悄了解着李秋芳的表现,还要去山海园找若明珠问一些当初李秋芳在何家的事。待都打听得差不多了,这才来向荆泽铭禀报。   那边若明珠也察觉到镇宁侯府最近可能会有什么变故,告诉了方采薇,却见大奶奶出了一会儿神,方冷漠道:“都这样了,镇宁侯府有什么事,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必去理会了。”   若明珠暗暗好笑,心想当初奶奶离府时,还说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言下之意除了自己想要自由外,也是要给李秋芳腾挪出空间让她尽情作死,不能不说,这是带着一点害她性质的。只不过如今自由日子过惯了,竟然就对侯府的命运漠不关心了。唉!世子爷啊世子爷,当初只因为你一念之仁,落得今日下场,可冤不冤死。   说是不关注,然而又怎可能不关注?方采薇不过是表面上仿佛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事实上这几日心里一直悬着呢,只想着资料都搜集的差不多了吧?荆泽铭你什么时候动手呢?总不成还念着当日和李秋芳那点情意,所以即便心里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还要拖拖拉拉,自欺欺人的逃避吧?   事实证明世子爷绝不是这样没用的磨叽男人,当做好了万全准备后,他当夜就发动了。   李秋芳说着不怕,但到底还是找了个由头,从大房院里搬出来,如今住在当日二姑娘荆初雨住过的院子里,离着桑老太君和常夫人的住处都很近,平日里往来的人也不少,如此才能让她微微心安。   可今日从下午起,事情就有些不对劲儿。   先是院子里出现了几个不明的带水脚印;再者,小丫头们一个个精神也是蔫蔫儿的。到傍晚时,翠竹被常夫人叫去打络子,可直等到李秋芳用完晚饭,她还没回来。打发人去问,只说是晚饭前常夫人就打发她回来了,至于为何到现在都没有踪影,没人知道。 ☆、第四百四十章:夜半惊魂   李秋芳忙派了人这一通找,结果最后在大房院里找到了翠竹,据她所说,从常夫人房里出来后,眼看就要到住处时,忽然间脖子后面一痛,接着就人事不知了。   李秋芳将人都遣退下去,这才上前拉开翠竹领子,下一刻,一个黑色的掌印赫然入目。   翠竹也在镜子里看见了这掌印,只吓得情不自禁就叫了一声,哭丧着脸对李秋芳小声道:“小姐,这……这不是二奶奶找我索命来了吧?不然哪有这样黑的掌印?”   “闭嘴。”   李秋芳自己一颗心也砰砰砰跳着,可这话万一让人听去,她就会万劫不复,所以只能强自镇定的斥责翠竹。   翠竹也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可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尤其现在想想,脖子痛之前,好像还有一阵阴风吹过……   所谓疑心生暗鬼,很多事情原本没什么,但就怕你琢磨,越琢磨越可怕。   翠竹显然也不能例外,抱着膝盖瑟瑟发抖道:“小姐,今晚……今晚多叫几个丫头过来陪着咱们睡吧,奴婢……奴婢实在是害怕。“   “多叫几个丫头?”李秋芳冷哼一声:“那我用针线把你嘴缝起来,叫你不能说话可好?不然哪怕就是说几句梦话,谁知道你会说出什么来?”   说完便起身出去,对几个聚在廊下和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道:“行了,翠竹只是累了,迷迷糊糊的走错路,这才去了从前院子,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答应一声,各自散去,只是心里仍半信半疑。   这里李秋芳出了会儿神,正要转身回房,忽然就听院外响起了“咕咕咕”的夜枭叫声,她心中一惊,连忙回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借着灯笼的光芒,似乎不远处半空中有道白色影子一闪,接着夜枭叫声中,廊下几盏灯笼齐齐灭掉,整个院子一下就陷入了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啊!”   饶是李秋芳心机深沉定力超群,此时也不由吓得大叫一声,身子往后退了两步,险些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就在这时,她只听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秋芳,秋芳,你可曾想到会有今天?想到我还会来找你?”   这声音有些尖细,陌生得很。李秋芳只觉着头发都竖了起来,大叫道:“谁?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来人啊,快来人。”   “我是何富贵啊,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院墙上出现了一道白色影子,然而这样漆黑中,只能看到那件发着些许白光的衣服,和衣服上披散着的头发,根本看不清楚脸孔。   “何……何富贵?是你?不……不对,你不是这个声音,别……别想骗我。”   李秋芳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幸好何富贵的声音不对这一点能够让她劝说自己一下。   哪知心里刚刚安定下来,就听那鬼魂长啸一声,咬牙切齿道:“我生前横行霸道,害了无数的人,进了地府哪里还有好果子吃?如今刀山油锅都经历遍了,死而复生生而复死,正是生不如死的滋味。就是这嗓子,也被针扎得不成样子,你可要好好看一看我么?”   一面说着,果然飘近了几分,李秋芳一见他真的是悬在半空中,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再也没有劝说自己的理由,只好尖声叫道:“你……你这死鬼,你……你过来做什么?信不信我找道士将你收了,叫你一辈子不得超生?”   扮作鬼的荆泽铭一听,就知道这话有问题。试想?若是李秋芳之前真被何富贵凌虐的话,此时看见对方鬼魂难道不该是义愤填膺,质问他将自己害得这样惨,如今还有脸来做什么吗?可她竟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这说明什么,当然是说明她心虚啊。   一颗心仿佛沉入无边的黑暗中,只要一想到自己被这表妹利用他的同情和愧疚蒙骗,害得他与采薇和离,荆泽铭便觉怒火万丈。   然而这不过是开始,世子爷到底是定力非凡之人,镇定了一下便阴恻恻道:“好啊,你让道士过来啊,我倒要让他想个办法,将你我一起送去阎王殿,咱们当着阎王爷和判官的面,好好分说分说。李秋芳,你当日在何府之时,我有哪里对不住你?让你管着半个家,你看看这京城上下,可还有别的大宅门中有这样事?我就差没为你宠妾灭妻了,你为何恩将仇报,竟然入了镇宁侯府?你明知我和他们有血海深仇。”   “那……那又如何?”李秋芳终于吓哭了,极度恐惧中,却又有无限愤怒升起,指着不远处又飘回墙头上的何富贵叫道:“你还有脸问我?还不是你和你爹太没用,好好儿一个寿宁公府,你们都保不住。还有你那姐姐,在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结果害一个冷宫里的女人都不成,到底被人家翻身,将她轰下宝座。如今你怎么还有脸来怨我?我一个弱女子,难道还能改变皇上心意?你死就死了,也是罪有应得,何苦还要来找我?”   这一番话分明是承认了当日何富贵对她的宠爱,更没有半点对镇宁侯府的偏心之情,反而只是怨恨何家人没用。   荆泽铭的心彻底凉透了,然而为了心中那个疑惑,他仍努力扮演下去,怒吼道:“别的也就罢了,为什么我们夫妻一场,我死了,你都不来给我收敛尸身?当日受了你的撺掇,害我将明珠赶出府去,如今我死了,才知道你那腹中胎儿流产,根本不是她做的手脚,你分明是陷害于她,可恨我受你蒙蔽,冤枉了她,最后却还要承她的情,将我一族人尸身收殓,李秋芳,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这件事一直就是李秋芳的心中刺,此时被提起,恰如一柄尖刀插入她心口,她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下,绝望哭叫道:“是,我知道这件事我对你不起,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要活下去,我要夺回表哥的心,我要进侯府为我的未来打算,我……我不能把自己的前程葬送在你身上。你家是满门抄斩,这是皇上的命令。谁敢去收敛?若明珠那个傻大胆的女人不知道脑子犯了什么抽,我可不能和她一样,为了曾经你对我好,就将后半辈子都葬送了,我不能像她那样妇人之仁。要怪只怪你自己,当年有眼无珠,你自己的房里人,竟然不知她的品性,由着我陷害她,难道这能怪我?谁家后院没有勾心斗角?她摊上了你这个糊涂虫,是她命不好,关我什么事?” ☆、第四百四十一章:真相大白   李秋芳挥舞着双臂,激烈地为自己辩解,若是这会儿灯笼还亮着,必然能发现她脸上已经因为情绪过激而泛起潮红。   饶是荆泽铭定力再好,此时听见这话,他整个人也已经木了。幸好此前脑海中已经无数次演练过这剧本,所以这会儿还能凭借本能继续往下的台词:“好,很好,李秋芳啊李秋芳,怪我错看了你,你果然就是一头白眼狼。荆家人引狼入室,到底也没落个好下场。你且不要得意太早,温氏枉死,如今正在四处寻求门路,要去阎王殿和判官面前告状呢。一旦被她告状成功,便立即有黑白无常来拿你索命,我看你到时又该如何?”   “啊?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是在吓唬我……”   李秋芳完全没想到温氏的鬼魂竟然会四处告状,一想到对方带着黑白无常来索命,登时又是气又是怕。   忽觉身上寒冷入骨,四周也似是阴风阵阵,她这会儿稀里糊涂的,还以为是温氏来了,连忙叫道:“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咄咄逼人,一定要夺我手中权力,我怎会害你?明明是你自己太贪心,一点儿好处都不想给我留,是你不肯给我留后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一切,好不容易……呜呜呜,我连表哥都失去了,就剩下这点权力,你还要来夺……是你自己找死的。谁叫你老想把我当丫头使,日日叫人来我这里给你端酸梅汤?哈哈哈……你不知道我让翠竹在里面动的手脚吧?你说,是不是你自己找死?你这会儿还有脸告状?你凭什么告我?难道是我逼着你喝酸梅汤?我也没拿着那酸梅汤给你灌下去,都是你自找的,自找的,你凭什么告我?”   她一边说一边叫,只累得气喘吁吁,自己犹自不觉,还挥舞着手大叫道:“你们一个个都是自己取死,还来找我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想害我?我呸!你们活着的时候我都能将你们耍的团团转,更何况死了?我会害怕?哈哈哈……休想,全都休想……”   荆泽铭冷冷看着黑暗中那个陷入疯狂的女人轮廓,李秋芳这个时候已经失去理智,压根儿没发觉半空中的鬼魂已经很久没开口了。   从进侯府以来的步步为营,最初胜利逼走方采薇时的得意;到始终不能获得荆泽铭爱意的挫败;再到温氏步步紧逼,让她恶向胆边生,以至于害死第一条人命后的胆战心惊;接着重整旗鼓大展身手,以为已经获得侯府中人认可,却在年三十团圆宴上被桑老太君一言点醒,意识到自己这个外人始终没有权力真正掌管侯府,从而心生焦躁怨恨;最后再到这些天,由晚云烧纸给她带来的对于鬼魂的惧怕,使心机深沉的李秋芳时时处于疑神疑鬼惊惧易怒的状态。终于,在今晚荆泽铭做好充分准备,真正给了她致命一击后,李秋芳的心态彻底崩塌。   可以说,这一年多来,表面上看,她是最后的胜利者,以一个表姑娘的身份执掌着镇宁侯府的内外大权,然而谁都明白,这不过是一座空中楼阁。   李秋芳更明白,所以这一年多,她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正因为没办法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又贪心不足,所以让一个之前智商高绝,硬生生凭借实力将荆泽铭和方采薇成功拆开的女子,因为心态失衡而变成了如今连这样简单圈套都不能识别的疯女人。   荆泽铭还站在墙上。天气虽冷,却冷不过他的心,无数痛悔如潮水般涌向四肢百骸,化身成一条条毒蛇在他内心和四肢狠狠咬噬。   采薇说得对,她早就看透了秋芳的真面目,所以才一直都不许我引狼入室。可恨我竟始终不信她,还以为她就是嫉妒心作祟。荆泽铭啊荆泽铭,你真是白长了这一双眼睛,平日里自诩精明,可到了关键时刻,便瞎了眼。你不但害得采薇离府而去,你更害了二弟妹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害得她的孩子从出生起就没了娘,且先天体弱。荆泽铭,因为你的妇人之仁,你害了多少人?你如今能为她们偿命吗?   心中声嘶力竭的大吼着,可这吼声却怎么也冲不出喉咙。   这时先前被双喜双福等人要求呆在房间里不许出去的下人们渐渐走出,而双喜双福和其它几个仆人发现世子爷始终在墙上站着,也是心中不安,都知道这打击对主子有多大,所以连忙奔出去查探情况。   “爷,爷啊,您怎么了?快下来啊。”   双喜双福在下面跳脚喊着,更有仆人已经开始搬梯子了。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荆泽铭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他似乎是想迈步跳下墙头,但不知是被冻僵了,还是被这事儿打击懵了。双喜双福眼睁睁看着主子那条腿就跟冰棍似得,直勾勾迈出一步,就踏空了,接着荆泽铭整个人都从院墙上摔了下来。   “爷,世子爷……”   双喜双福这一吓非同小可,连忙上前接住主子,也算他俩反应快,最后主仆三人跌在一起,好在两个小厮一起做肉垫,这冲击力还能分担一些,倒是没有人受伤。   这边一连串的动静终于惊醒了犹自在那里发疯的李秋芳,她整个人都愣住了,接着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猛然跳起,跌跌撞撞往这边跑过来。   “表哥,表哥,你……你听我说,我……我是吓糊涂了,我……我这些天被吓糊涂了。”   还没到近前就猛地跪下,眼见荆泽铭终于慢慢站起身来,李秋芳拼命向着他的方向跪爬而去,一边大声哭叫着,语气里充满绝望,一张花容月貌的绝美面孔更哭得满是眼泪鼻涕,看上去全没了半丝美丽。   荆泽铭冷冷看着李秋芳,见她爬到自己身边,似乎想要抱住他的腿,他就轻轻退后了一步,让李秋芳扑了个空。   “表哥……表哥……我……我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我真的没办法,呜呜呜……表哥……” ☆、第四百四十二章:眼看她楼塌了   李秋芳是个聪明的女人,论理这种阴谋败露后就哭天抢地的戏码不该在她身上上演。然而人有时便是如此,哪怕理智告诉自己一切都完了,再做什么都没有用,还不如保持一点优雅风度。可感情上就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只要一想到那些权力金钱,种种美好的事物就要得而复失,便无法忍受,不由自主就要做出些举动,只希望能够在灭顶之前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荆泽铭一言不发,面对这样狼狈的李秋芳,他眼里一片空寂。   过了许久,世子爷方轻轻叹一口气,喃喃道:“秋芳,你害得我好苦。”   说完他便转过身,任李秋芳在后面怎样哭叫呐喊,也没有半丝犹豫回头,就这样被双喜双福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离去了。   “表哥……”   李秋芳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直入云霄,在这寒夜里,惊起无数鸟雀。   下人们呆呆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位在方采薇离去后一步一步向上爬,最终以亲戚身份掌管了府中大权的表姑娘。她创造了一个奇迹,但很可惜,如今奇迹终归破灭。   眼看她起高楼,眼看她宴宾客,眼看她楼塌了。   **********************   “什么?李秋芳和翠竹都死了?”   一大清早,方采薇刚刚梳洗完,吃了早饭,就听人说荆初雪来了。她不由十分纳闷,暗道这个时辰,那是天不亮就往这边赶了吧?不知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因连忙出去迎接,还不等进屋,就听三姑娘禀报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是啊。”荆初雪叹了口气:“她从前在何府的行迹都败露了,这其实也无妨,大不了将她撵出去,在娘家再怎么辛苦,总不至于让她饿死就是。但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害死二嫂……”   “啊?二弟妹真是她害死的?”   又一道霹雳在头上炸响,荆初雪点点头,苦笑道:“当日我和嫂子就有怀疑,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怀疑竟然成真了。我只是奇怪,论理害死二嫂后,以李秋芳的个性,就该趁热打铁,将这事儿往你头上引,当日咱们也是这样猜测的,却不知为何后来竟没了动静。”   方采薇出了一会儿神,叹息道:“她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啊,既然火没烧到她头上,也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把这事儿往我身上引,毕竟我已离府,强往我头上泼脏水的话,倒容易弄巧成拙。”   荆初雪默然半晌,点头道:“要这么说,她当真算是个聪明人了。”   方采薇叹了口气,淡淡道:“这么说,她是因为从前做过的事情败露,所以知道没有活路,这才自杀的吗?”   荆初雪道:“应该是吧。昨晚大哥回去,没让双喜双福立刻去禀报老爷太太,只说他们都睡下了,莫要惊扰。结果四更天不到,就有人报说她和翠竹都悬梁了,把府里的人都惊动了,双喜双福这才说了事情经过,我安慰了老太太太太,便赶来和你说。”   方采薇摇摇头,叹息道:“李秋芳,当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若不是她太贪心,总想依靠过去的感情取我而代之,以老爷和你哥哥对她的歉疚之情,以她的聪明才智,她其实可以过得很好。不说别的,就说她当初在娘家被嫂嫂嫌弃,你哥哥让她搬出来,那会儿她若不是想方设法要进侯府,只要和你哥哥开口,让他买下富贵苑给她打理,想必你哥哥二话不说就会同意,到现在她也可以做个自由自在的富贵女子,结果,就因为贪心,竟落得这么个下场。”   荆初雪苦笑道:“当局者迷,再者她终究是和我大哥哥有情,自然不甘心,以为能扭转乾坤,名利情爱都收入囊中,谁知到最后,却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采薇摇头道:“也未必,我倒没看出她对你哥哥有多少感情。即便是有,想来这感情也终究比不上她的富贵荣华重要,不然当日在何家,又怎能曲意逢迎,同何富贵好的蜜里调油一般?说到底,她这样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其实正应了一句话,叫做‘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可到了这个地步,大错已成,哪里还有回头路?她若没害死二弟妹,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偏偏手上沾惹了人命,二弟妹也是,当日李秋芳刚刚进府,她自以为可以联合对方排挤我,却不知是引狼入室。”   荆初雪笑容越发苦涩,轻声道:“我离开府里的时候,大哥哥闭门不出,我想现在最难受的人应该就是他了,不是当日他不听你的劝告,一意孤行,接李秋芳进府,二嫂又怎会死?”   方采薇道:“你也劝劝世子爷,这事儿和他其实没什么关系。虽然我同他和离,但那只是因为我知道李秋芳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她进府后,我和她之间必定不能和平相处,与其闹得鸡飞狗跳,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生他的气,只是因为李秋芳不值得他费心帮忙,而不是说他帮忙这件事本身是错的。其实你哥哥这样的男人,能如此有情义,倒是一件好事儿。最后闹成这样,和他又有什么关系?李秋芳和二弟妹都是贪权恋钱之人,她们之间本就有一番争斗,二弟妹自觉身份比李秋芳高,非要拿她当下人使唤,这才为自己埋下杀身之祸,这些你哥哥又全不知情,不必太自责了。”   荆初雪道:“道理如此,但只怕大哥哥这会儿不会如此想,这事儿打击太大了,我只怕他那样一个铁骨铮铮的人,未必能熬得过去,别再大病一场,可就糟糕了,眼看着春闱就在眼前,他错过这一科,以后怕是再没什么机会。”   方采薇对此倒不怎么在意,淡淡道:“这算什么?他又不是没有功名官职在身,为什么一定要下场考呢?难道还能夺个状元不成?就算是夺了状元又如何?做文官难道会比做武将更舒服?”    ☆、第四百四十三章:若为自由故   荆初雪摇头道:“我也这样说,但不知为何,从前倒也没觉着大哥哥十分在意科考的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拼命苦读,只说自己也想考个状元,然而天下举子众多,怕自己没有这个才学,须得加倍努力才行。当日他来山海园,离着嫂子这么近,都没落下过功课呢。”   提到荆泽铭当日搬来山海园的日子,方采薇自然不经意地就想起江青路,因愣了一下,心中暗道:不会吧?泽铭不会是看穿了江大人心意,想到对方曾经做过状元,我还因此和他传出过绯闻,所以也要争一个状元,和江大人争锋吧?唔!不会不会,那可是我的前老板,英明神武,几乎以一己之力带领侯府走向富强,怎么可能会这样幼稚呢?   正想着,又听荆初雪叫她,于是回过神来,只听对方郁闷道:“嫂子,你还有心思走神,都想什么呢?”   方采薇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嗯,那个……我就是想,李秋芳和翠竹都死了,这事儿你们可怎么向李家交代呢?”   荆初雪愤愤道:“我们向李家交代?我们凭什么要向李家交代?她们主仆二人,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步步为营进了侯府,害死二嫂,如今畏罪自杀,倒还要我们交代?若是她兄嫂和母亲不服气,尽管来找好了,让大哥哥将李秋芳做下的事一件件和她们说分明,看她们有没有脸跟我们要交代。”   “说起来,若是李秋芳和翠竹不自杀,这事儿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最初的震惊过去,方采薇就有些好奇起来:若是由侯府处死李秋芳,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若不处死她,难道温氏就白死了?温家肯定也不干吧。   荆初雪冷哼一声,小姑娘本就是个清高的,此时想起李秋芳做下的那些事,面上更无表情,淡漠道:“她们不自杀,难道就有活路了?怎么可能,二嫂不可能白死,昨晚上的事许多佣人都听见了,她们就算不肯自杀,也要扭送官府,这种故意害死人命之事,必定要判死刑的,主仆两个一个都跑不了,连带着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们做下什么事,家人也跟着蒙羞。”   “哦哦哦……”方采薇点点头,然后下意识就把心里话吐露出来了:“所以镇宁侯府也会跟着蒙羞的对吧?毕竟是老爷和世子爷识人……”   荆初雪幽幽的目光成功让她将“不明”两个字吞回肚子里。   “嫂子,若是这一次大哥哥真的被打击的病了,你会去劝他吗?”   荆初雪叹口气,忽然问了一句。   “哦……应该……大概……差不多会去探望一下吧。”方采薇咳了一声:“我当日和离时就与你大哥说好了,即便我们不做夫妻,也仍是朋友,所以这才是我们两个没有反目成仇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他给了我许多东西和山海园。”   说完想了想,又连忙补充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不要病到需要我上门探望的地步。本来嘛,只能说李秋芳伪装的太成功,连老爷老太太都骗过去了。就如我刚才说的,你大哥补偿帮助故人没有错,不过是这个故人很坏,所以帮了她,反而被她咬一口,才显得错了,就如同农夫与蛇,你能说农夫是坏的吗?他也是一片好心啊,是不是?”   荆初雪幽幽看着她:“嫂子,我记得你从前说过农夫是愚蠢的善良。”   方采薇:……“哦,我……我说过吗?哎呀我也是关心则乱,其实世子爷的情况和农夫不同,农夫是明明知道那是蛇,会咬人的,还把它揣怀里暖和着,被咬了也活该啊。世子爷不一样,他不知道李秋芳是蛇,还以为那是一朵白莲花,所以才会帮忙的,对不对?善良没有错……”   不等说完,就听荆初雪轻声道:“对,善良没有错,但有眼无珠的善良就不对,是吧?”   方采薇:……“我说三妹妹你这会儿是要和我抬杠呢?我什么时候说过世子爷是有眼无珠了?”   荆初雪“扑哧”一笑,盯着她道:“嫂子真的没说过?你敢和我说,你从来没在心里骂过我大哥哥有眼无珠?”   方采薇的神情就有点不自然,喃喃道:“呃……这个,有时候想起来,心中不忿时,自然是嘟囔过几句的。不过说归说,我心里也明白,谁敢说自己一辈子没看错过人没做错过事呢?更何况你哥哥从前和李秋芳有情,他眼里的表妹,一直都是很美好的人,即便后来不再有男女之情,却也始终牵挂着她,这样的话,被蒙蔽实在太正常了。”   荆初雪点头沉声道:“嫂子说的没错,我就说你是最讲道理的人了,果然我没看错。既如此,嫂子,我问你……”   三姑娘说到这里,不由踌躇了一下,这才期期艾艾道:“那个……大哥哥说过,当初就是因为李秋芳到我家里,所以嫂子不肯和她共处一个屋檐下,这才坚决要和大哥哥和离。如今她死了,一切都真相大白,原本就是老爷和大哥看错了人,嫂子当日说的都对。哪怕老太太老爷不说,心中定然也是后悔不迭,更会感慨当日亏待了您。这样的话,你……你还会不会回去?”   这个问题只问得方采薇无言以对,沉默良久,她才长叹一声:“最开始和离出府,我不是没想过有一日真相大白,李秋芳的真面目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那时我便可大摇大摆衣锦还厢的念头。只是如今,我在这山海园里,自由自在,有自己的追求和事业。三妹妹,我问你,当你在见识过外面世界的广阔和精彩之后,你还愿意回那庭院深深的后宅,去做一个只能相夫教子的妇人么?”   荆初雪就沉默不语,好半晌才轻声问道:“嫂子还是喜欢我大哥哥的吧?难道您就不能为了他回去?”   “呃……”   方采薇愣了下,接着叹息吟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夏明翰烈士,我这也是没办法,此情此景之下,我真觉得只有您这首诗是最能表达我心情的,所以请原谅我将您就义前这首充满慷慨激烈情怀的大作拿来用一下哈。    ☆、第四百四十四章:人各有命   荆初雪将诗重复念了两遍,忽地叹道:“果然,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是何等的激烈坚定。我过去错怪嫂子了,原来您真的会写诗。”   方采薇:……“等等,三妹妹你误会了,这诗不是我写的。”   “不是嫂嫂写的?那是谁?这样的诗句,我怎会没有读过?”   荆初雪瞪大眼睛,就听方采薇冷哼一声:“世间诗词千千万,难道你每一篇都看过?这是我从前听人念叨的,因为简单,就记住了,至于是谁写的,却委实不知。”其实这是匈牙利诗人裴多菲写的,方采薇自然没法说出来。   “原来如此。”荆初雪想到方采薇终究还是拒绝回侯府,一时间也就没精神研究诗词了。因起身道:“嫂子,府里如今是离不得人的,我当时知道消息,实在心情激荡,这会儿想想,贸然跑了来,把所有烂摊子丢给太太,似乎有些不妥,所以我先回去了。”   “正是如此说,那你赶紧回去吧。”方采薇也连忙站起身,亲自送了荆初雪出去,直送到竹苑外,看着对方匆匆去了,她又在心里感慨叹息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往回走。   走不到两步,就见梅姨娘和若明珠匆匆赶来,梅姨娘便道:“我听说三妹妹过来了,怎么这又走了?”她们两个先前去了铺子里,还不知道镇宁侯府的消息。   方采薇就和她们说了,顿时将两人也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若明珠才冷笑一声道:“果然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似李秋芳这样的人,便该恶有恶报。叫我说,世子爷这已经是察觉的晚了,若他早生一些戒心,何至于走到这步田地?”   梅姨娘苦笑道:“也实在是她太会装模做样,当日她去了何家,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就说她可怜,何家倒了,老太太和老爷念着她父亲也没了,对她更怜惜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只可怜了爷,明明对她已经没有非分之想,结果却为了她,闹得好好儿的美满家庭都散了。”   若明珠便笑道:“你若这样关心世子爷,不如回去啊,反正如今李秋芳也死了,你也不用怕她害你。”   梅姨娘摇头道:“我好不容易有如今的自在日子过,你少撺掇我。我只可怜三妹妹,先前她还说只等春暖花开,她就搬来这里住,也尝一尝靠自己双手赚钱,海阔天空的滋味。可侯府里出了这样事,想来她是再难出来了。这还真是造化弄人。”   说完看向方采薇,轻声道:“奶奶可有办法帮帮三妹妹么?”   “我?”方采薇摇头苦笑:“我有什么办法?只能说人各有命,或许三妹妹就是这样的命吧,除非她能够抛却一切牵挂,执意离家。只是,如今侯府正是为难之时,她万万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撒手不管的。”   这个梅姨娘自然也知道,之所以还要问方采薇一句,除了大奶奶在她心中已经如同传奇一般,另外也只是存着一丝侥幸心理,此时听方采薇如此说,显然奇迹不可能发生,也就作罢。   **********************   李秋芳死后,荆侯爷通知他家人来领尸体。那李家两口子还想着利用妹子之死闹一闹,然而听荆泽铭将李秋芳做下的事一一分说,顿时便缩了王八脖子。   李母更不用提,她是深知自家女儿做了什么事的,因此一家人灰溜溜带着尸体回去,买了两口薄棺材将人悄悄葬下,连个仪式都没有。   再轰动的事,也会随着时间了无痕迹,对于镇宁侯府这样的豪门来说,每天不知多少事情,所以事情过了十几天,侯府也就渐渐恢复了平静。   如今是常夫人和荆初雪管着家,两人这些日子着实忙碌。老太太知道此事后病倒,荆侯爷身体也不好。荆泽铭看样子倒能撑得住,只是从那天之后,他几乎没开口说过话,也是十分令人担心。   接连经历了机场变故,三姑娘荆初雪迅速成长起来,好容易忙了十几天,将侯府的事都整理出头绪,这一日觑着有些空闲,她便去了一趟山海园。   去之前特意派人去问荆泽铭,结果丫头回来报信说,大爷不肯去,说是要攻书。   荆初雪就撇了撇嘴,心想什么攻书啊,分明是没脸去见嫂子。真是,明明都告诉你,嫂子压根儿不怪你,怎么还这会儿还顾忌起男人面子了呢?从前又不是没见你死缠着大嫂,这会儿倒把那厚脸皮的架势拿出来啊。难道为了一个李秋芳,你们真要做一辈子的朋友?虽然这是嫂子的意愿,但我作为大哥你的亲妹妹,当然还是希望你俩能够破镜重圆,只要到时候不让嫂子足不出户,只在家相夫教子,给她自由不就好了?   小姑娘的想法难免有些天真,却也未必没有道理。因在方采薇面前也游说了一番,不过被对方委婉拒绝。因中午时回府,她正要回房,就见荆泽铭书房里新添的一个小丫头走过来,说请她去大少爷书房里一趟。   荆初雪正是一肚子气,便带着两个丫头杀到书房,进门便问道:“大哥哥把我叫过来,可是要打听大嫂的情况?”   “呃……”   妹妹这样开门见山,倒让世子爷有些不好意思,他摸摸鼻子,轻声道:“采薇那里的情况如何?”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荆初雪看清了一向英俊倜傥的哥哥胡子拉碴的憔悴模样,再听听他声音里仍带着一丝沙哑,不由就软了心肠,嘟囔道:“既然这样关心,为何不自己过去?我可是听说了,这些天江大人往山海园跑得很是勤快呢。”   “什么?”   荆泽铭一惊起身,但旋即又坐了下去,皱着眉头道:“我早就问过青路,他对采薇没有非分之想,你一定是误会他了。”   荆初雪其实也没往这边想,她只是在去看方采薇的时候,听梅姨娘随口提过一句,此时看见哥哥如此,又随口说了出来,说完才觉着这话不合适,江青路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和哥哥抢方采薇?嫂子虽好,似乎还没好到这个地步。    ☆、第四百四十五章:劝兄   因也后悔自己拿来激励哥哥的人选不太对,再听哥哥这样一说,她便连忙顺着台阶下来,点头道:“是,江大人对嫂子可能没意思,但窥一斑而见全豹,你怎么知道这些日子没有别人打嫂子的主意?如今山海园多红火啊,男男女女穿梭不息,难道真有人对嫂子有意,还有人能来给你报信儿不成?我如今又不在那里。”   荆泽铭怔怔出神,又听双喜双福在旁边也帮腔道:“是啊爷,您在家也呆了不少日子,从前您常去山海园,大家知道你的心意,就有那居心不良的,他也要有些顾忌,可再这么下去,您老不出现,人家可不以为你放弃大奶奶了?我看定然会有人蠢蠢欲动的。”   “就是。”荆初雪见有人帮腔,也立刻来了精神,坐在椅子上道:“大哥哥,这世上可不是只有您一个人知道大嫂的好,不说她容貌性情了,单就是她这份点石成金的本事,你猜京城里多少不争气的男人觊觎她?万一再有个年轻英俊的小白脸……”   不等说完,就听荆泽铭断然道:“不可能,采薇不是那样肤浅的人。”   “是,嫂子不是肤浅的人,小白脸她未必能看上,但万一是个才貌双全的怎么办?”荆初雪的声音都高了起来,平时不觉得,这会儿竟越说越有些担心了。   荆泽铭也想起了原家的事,说起来,原家可也是勋贵府邸,结果那纨绔子看中了采薇,他们家不也一样默许了吗?事后听说原伯爷还曾酒后吐真言,抱怨过方采薇不识好歹。所以当日压根儿就是他同意让他儿子去追求采薇的。既然原伯爷能有这个眼光,怎么知道其他人心里没这种打算。   这样一想,心中也忐忑起来,只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如今让我还怎么有脸去见采薇?”   “怎么就不能见了?”   荆初雪真是恨不能一棒子敲醒自家大哥:“哥哥从前是何等爽快干脆的人?结果因为一个李秋芳,弄得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如今她阴谋败露,都死了,您还是这么拖泥带水的,再这样下去,就是您有心要追回大嫂,我也不帮着你了。一个叽叽歪歪的男人,如何配得上大嫂那样的巾帼奇女子?您就拿出先前死缠烂打的态度去追求她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你们还是前夫妻,一直对彼此心里有情,大嫂也不否认她还喜欢你,只是她过惯了自由日子,不想再回来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听见没有?大哥你还是很有胜算的,只要能让大嫂自由进出,还附赠你自己,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一石二鸟?不信大嫂会不动心,但前提是你要去追啊,要把因为李秋芳而在她心里留下的坏印象彻底消灭掉才行啊。”   一番话说得世子爷也动了心,因叹息道:“我只是觉着实在没脸见她。罢了,妹妹说得也有道理,回头……我……我看看找个时间……”   不等说完,就听荆初雪急道:“还找什么时间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荆泽铭哭笑不得,摇头道:“什么择日不如撞日,你当这是抢婚呢。”   “咦?爷,或许抢婚这个主意也不错哦,去把大奶奶抢回来不就得了?”双喜立刻眼睛一亮,话音刚落,就见主子盯着他,似笑非笑道:“好啊,我这就去将采薇抢回来,然后告诉她是双喜你出的主意,好不好?”   “啊?”双喜立刻傻眼了,接着连连摇手道:“罢罢罢,爷,奴才仔细想了想,抢婚这事儿还是不妥,这是那些南蛮子的风俗嘛,咱们都是京城人,嘿嘿,要文明……”   “切!”荆初雪和双福一起发出鄙视,却见双喜苦着脸道:“姑娘和双福不用瞧不起我,你们敢上你们就去,我反正是不敢的,让大奶奶知道我出这样馊主意,回来我还不让她收拾的脱十层皮?”   众人想想方采薇的手段,不由都哈哈笑起来,书房里难得有了一点活泼轻松的气氛。   ***********************   “奶奶,世子爷过来了。”   方采薇正在后院考察团团圆圆的进食情况,就见绿枝走过来小声说了一句,当即心神不由一震,一面问着“在哪里在哪里?”一面回头张望。果然,就见荆泽铭一个人,正站在远处,身姿依然挺拔,只是看上去瘦削了些。   到底是自己喜欢的男人,方采薇心里就有一点难过,脸上却勉强挤出笑容,迎上前道:“什么风将你吹过来了?我问过三妹妹,她说你在家刻苦攻书呢。我就纳闷儿,似你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大夏北匈两国人提起你,哪个不竖大拇指称赞一声少年战神,怎么非要这样用功呢?难道还真要考个状元,做史上第一人?”   荆泽铭看出方采薇是故意说这样打趣的话,想让自己松快些,心中一股暖流缓缓流淌而过,他轻轻一笑道:“怎么?若是考上状元,我就成了史上第一人?我可没这么自大。”   “你看你,老毛病又犯了是吧?我都和你说过多少回,谦虚过分就是骄傲。”方采薇见荆泽铭反应还是挺快速的,心中也松了口气,这才问道:“说吧,今日怎么想起过来了?是就散散心,还是找我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花熊。”荆泽铭其实想说“就是想你了”,又觉着以方采薇目前情况,这么说未免显得轻浮,莫要再让她误会自己对她毫无尊重,那可糟糕了。   由此可见,为什么都说恋爱中的男人智商是负数?那绝对是因为关心则乱。事实上谁都知道方采薇不会挑这个理,别说这个时候了,就是平日里,她也不是这样挑剔的人。可大奶奶不会这么想,架不住世子爷一心求全,结果却弄巧成拙。   反正绿枝在旁边,一听荆泽铭说是来看花熊,眼前就是一黑,心中连翻了几个白眼,暗道我怎么今日才发现我们爷原来是根木头呢?还是实心儿的。    ☆、第四百四十六章:表明心意   方采薇却松了口气,连忙笑道:“原来是来看花熊的,正好,团团圆圆这会儿在树上耍呢,世子快过去看吧,若是看见它们薅树枝子,就喊两声,把它们吓下去,从去年冬天能爬到树顶上开始,我这几棵树都快让它们薅秃了。”   荆泽铭一愣,接着才吭哧吭哧道:“你……你不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方采薇也是一怔,然后结结巴巴地道:“这个……爷又不是小孩子,看花熊总不用……我陪着吧?”   绿枝在旁边都急死了,她到底还是古代女子,加上自己婚姻幸福,所以不管方采薇素日里怎么教育,这死心眼的丫头还是觉着“有情人终成眷属”才是好结局,当然,破镜重圆这种戏码,那比“有情人终成眷属”还要传奇得多,她一心想促成这个结果。   于是见那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她便连忙笑道:“奶奶,我先前和明珠约好了,要去铺子里转转,您今天不是没什么事儿吗?好容易和爷聚在一起,就一块儿去看花熊吧,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算是花熊的养父母,总是只有一个出现,时间长了团团圆圆也疑惑啊。”   说完轻施一礼飘然而去。将目瞪口呆的主子给扔在原地。   “这死丫头……”   说起来列位看官可能不信,连大奶奶都没办法相信:绿枝这女人竟然敢为了HE结局就把她扔在这里,强行和荆泽铭配对,这简直是要造反啊。   “也好,侯府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这些天心中一直憋闷的话慌,若是采薇你没有事,和我说说话可好?”   世子爷都这么说了,方采薇难道还能说不好么?再者……说说话也无妨,朋友嘛,不就是这个时候用来开解的?若是一味逃避,倒显得自己心虚似得。   两人来到花熊圈舍边,只见团团已经下了树,倒是圆圆在树上趴着,荆泽铭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疑惑道:“树上的是圆圆?它什么时候变成假小子了?倒是团团,素日里看着厉害,怎么这会儿如此老实?”   方采薇笑道:“上树是它们的天赋本能,难道还分什么男熊女熊?女熊就不许淘气些了?”   荆泽铭笑道:“不是,总觉得有点儿怪异。”说完见不远处有两架秋千,便笑道:“这是新添置的?你倒会玩儿,没事在这里荡荡秋千,看看花熊,着实快意,是吧?”   方采薇点点头,就见荆泽铭径直走过去,在秋千架上坐了,看着另一架道:“这一架是给谁预备的?”   方采薇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给谁预备的,非要告诉你么?”   荆泽铭心一沉,面上笑容登时苦涩起来,叹口气道:“是啊,是我唐突了,如今你的事,我哪里还有资格过问?”   “我只是不想让你想太多罢了。”方采薇看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也觉微痛,于是走过去在另一架秋千上坐下,淡淡道:“世子,我不知道三妹妹回去是和你怎么说的,但我明确和她说过,我如今自由自在的很好,不想再嫁,这再嫁的对象不单是指别人,也指你,我只想逍遥快活,不想再为情爱破镜重圆,你明白吗?”   荆泽铭一听这话,心中不由一动,也轻声道:“若是只为自由,从前家里也并没有限制你,不然这么多产业都是怎么来的?”   方采薇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着?听你这话里意思,还真想和我破镜重圆?喂喂喂!你知不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听听,连好马都不肯干这么没品位的事,何况你这人中龙凤?好意思这么干吗?”   即便是在这样满心惶恐苦痛的时候,荆泽铭也忍不住被方采薇逗得微微一笑,心中暗道采薇就是有这个本事,不管你再沉重,她也能让你慢慢放松下来,就如此时。   因也笑着轻声道:“回头草不吃也就罢了,但若是一棵仙草,莫说只是回头路上,便是刀山火海峭壁悬崖之上,哪怕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惜。”   方采薇:……“所以我们这是谈判破裂了?”   荆泽铭:……“嗯?这是谈判?我以为只是闲聊。那我要更认真一些才行。”   方采薇:……   “好了,咱们两个什么关系啊?什么没经历过?明人不说暗话,世子爷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看熊还是看我?”   方采薇也懒得和前夫虚与委蛇了,直接开门见山。   “其实是看你的。”   荆泽铭也放松下来:这才是自己和采薇最舒服的相处方式,虚与委蛇他也很累好不好?   见方采薇怔怔无语,他就哈哈一笑:“不是你说的,明人不说暗话吗?”   方采薇讪讪道:“关键是你这转变的太生硬了,所以我难免要惊讶一下。”   荆泽铭道:“我知道,其实你心里希望真正的答案是我来看熊。好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的话,你就当我是来看熊的吧。”   方采薇悻悻看着荆泽铭:“所以我们不玩虚与委蛇后,又要玩掩耳盗铃自欺欺人那一套了吗?”   荆泽铭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笑声震得树上圆圆都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毁树的举动激怒了两个主人,于是连忙嗖嗖爬了下去。   方采薇无奈看着荆泽铭:“我说世子爷,你这笑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至于吗?我说什么了我?你看把圆圆吓得。”   荆泽铭叹了口气,喃喃道:“采薇,你不知道,这些日子里,我还是头一次笑得这样畅快,这些天心里一直压着块大石头,越来越沉,没有片刻放松。这会儿总算觉得它松动了些。”   说完又冲奔回到团团身边的圆圆叫道:“宝贝儿,继续,没事,你就是把这里的树都薅光了,我接着给你栽就是,放心大胆的毁吧。”   “你可给我消停些吧。”方采薇气得瞪了无良前老板一眼:“十年树木啊,你知道这些树长这么大多不容易吗?还怂恿圆圆,就不能教它一点好的?”    ☆、第四百四十七章:自作多情   荆泽铭笑道:“就许人年少轻狂,圆圆一只熊就不行?难得它想玩一回嘛。”说完又问方采薇道:“说起来,这两只也快五岁了吧?你不是说五岁后,花熊就算是彻底成年了吗?团团和圆圆又是一公一母,它俩能不能为咱们生只小滚滚玩儿呢?”   “为谁?世子爷你要搞清楚一件事,就是生了小滚滚,那也是我的,和你没关系。”   “哎,采薇,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咱们两个和离了,花熊跟着你,可是你也要知道,当日救它们的功劳有我一份,甚至圆圆那根本就是我救回来的。更不用提当初在猎场,也是我跑去皇上面前给它们讨奶喝,不然俩小家伙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两说……”   “那要照你这么说,前些日子竹子差点儿断顿,还是江大人从御花园天天砍竹子运来,是不是还得算他一个主人?”   “什么?青路这么热心?这混账东西该不会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你不要扯东扯西,我就问你,这该怎么算?所以你这种说法是不合理的,既然团团圆圆给了我,那它们就是我的。”   曾经的夫妻两个为团团圆圆的归属权争得不可开交,而就在这样的争执中,荆泽铭的心情慢慢好起来,到最后简直是身心愉快了。   “行了,今儿天不早了,我料着你这个小气的不会留我吃饭,那我回去了。”   终于,荆泽铭站起身,先看了看太阳,接着又看向方采薇:“不用送了,我过两天再过来。”   方采薇:……“不要自作多情,谁要送你了?你也别再过来了,春闱就要开始了吧?还是在家用心攻书的好。状元岂是好拿的?可没听谁说你是天下第一才子。”   “只有天下第一才子才能拿状元么?”荆泽铭微微一笑,接着又郑重道:“确实,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春闱之期,我大概不能多过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待我考完……”   “待你考完,就该做官了,文武双全啊,哈哈哈……累不死你。”   方采薇打着哈哈,却听荆泽铭也哈哈笑道:“放心,再怎么累,我也不会放弃采薇的。终有一天,还要你穿上嫁衣蒙上盖头,做我的新嫁娘。”   “呸!要点脸行吗?我现在自由自在逍遥快活,去做你的新嫁娘?想什么呢?白日梦也不带这么做的。”   方采薇翻个白眼,却听荆泽铭坚定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采薇,就算再嫁于我,我也会给你足够的自由,不过是从山海园搬回侯府住着罢了。咱们院中那丛芍药不似往年那般精神,恐怕就是知道你这个女主人不在,所以也颓废了。”   回忆起那个充满欢笑温馨的院子,方采薇有一瞬间失神,但马上又回过神来,断然道:“不要拿芍药来威胁我,真爱护它,就把它抠过来移栽在我院子里,不然枯了也和我无关。我再重申一遍,我不会再嫁的,劝你死了这条心。若非要往我这南墙上撞,到时候头破血流我可不管。”   “知道,就算撞死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的。”荆泽铭心情大好,虽然方采薇的态度十分坚定,没有半丝软化,但他总觉着未来并不是没有一丝希望。更何况,即便这辈子采薇真的就不肯回头,隔三差五能过来和她说说话,吃顿饭,这也是好的。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方采薇叹了口气:“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   “不能。”   方采薇:……还真够干脆的,可恶啊。   待荆泽铭离开,方采薇回到房间,就见梅姨娘若明珠等人都聚在一起,看见她回来,忙都上前,满面春风的打招呼。   方采薇目标明确,冲着绿枝就扑过去了:“你个死丫头,长本事了啊,敢把我一个人撂在那里扬长而去。啊?你就这么放心世子爷?就不怕他把我怎么着了?啊?你这不是把我这只绵羊往狼口里送吗?别跑,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气死我了简直……”   一屋子人看着方采薇和绿枝绕屋子转圈跑,只觉哭笑不得。   刚刚绿枝回来,已经告诉大家事情经过,这会儿梅姨娘就连忙上前,拉住方采薇的手劝道:“奶奶,怎么说绿枝现在也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了,不是您的贴身丫头,您得给她留点面子。”   若明珠也在一旁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世子爷的人品别说绿枝,我们大家都是放心的。他怎么可能将奶奶怎么样呢?要怎么样也早怎么样过了啊。难道还指望霸王硬上弓就能让奶奶以身相许?世子爷也没这么蠢啊。”   碧丝也在一旁笑道:“就是,再说奶奶是绵羊么?我看您和世子爷在一起,正经他才是羊,您一声河东狮吼,爷就言听计从了。”   直跑到气喘吁吁,方采薇也累了,这才坐下来,恨恨道:“气死我了,这体力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若是从前,就绿枝这样的废柴,我撵她八十圈不成问题。现在才这么几圈,就累得喘气,真是没用。”   梅姨娘等人也连忙陪坐下来,若明珠便道:“到底奶奶和爷都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方采薇翻个白眼:“我们就孩子的归属权问题大吵了一场,最后也没吵出个结果,只能搁置争议。”   “孩子?”   众人一齐惊叫,沉稳如梅姨娘,眼睛都瞪得凸了出来:“奶奶……你……你你你……和爷什么时候有了孩子?怎么……怎么我们全都不知道?”   “有点想象力好吗?真是,白跟着我这么些日子了。”方采薇瞪了梅姨娘一眼,然后没好气道:“是团团圆圆了,这两个小家伙我当儿女看待的。”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梅姨娘哭笑不得道:“可不能说这种话,宠物再怎么也只是宠物,哪能就当成儿女看待?”   “反正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儿女,就把它们两个当儿女了,怎么着?”    ☆、第四百四十八章:一语成箴   方采薇冷哼一声,又听梅姨娘道:“花熊如今在奶奶这里,爷却还要争什么归属权,所以,爷是想接奶奶回府?我就说,李秋芳如今都死了,爷对奶奶的感情又从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自然要和您重归于好的。”   “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是太阳啊?”方采薇咬牙说完,纤纤玉指从周围众人脸上划过:“我和你们说,我今天再次把这话撂下,我方采薇情愿自由自在孤身终老,也不会再为爱情折腰。你们要认清楚自己的朋友是谁,站稳立场,帮我到底。不许做墙头草,一会儿觉着我好,一会儿又觉着世子爷不错,表面上撑我,暗地里却为世子爷通风报信,如绿枝今日之所为,想着给我和他创造什么破镜重圆的便利条件。再有下一次,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知道了知道了。”众人一见方采薇真发了脾气,于是知道她决心已定,虽然心中为世子爷和大奶奶不能HE而惋惜,但还是尊重她的选择,纷纷答应。   “奶奶,我能理解你的心思。只是现实多风雨,奶奶一个韶华女子,孤身一人,恐怕这独身生活未必会像您想的那般逍遥自在。”   见方采薇松了口气,若明珠忍不住就提醒了她一句,却见大奶奶满不在乎道:“我都和离一年多了,不是过得挺好?谁说女人独身就不能过好日子?都是偏见,我偏偏要过给世人看。”   众人彼此看了一眼,梅姨娘便苦笑道:“好吧,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是下定决心跟着奶奶的,不怕孤老一生,自然盼着奶奶好。但愿咱们真的能在这竹苑里逍遥自在一世。”   方采薇:……怎么一个个的话听起来这么像立flag呢?呼,不要胡思乱想,就不想嫁人怎么着?现在我也离开娘家了,连个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人都没有,不信过不了单身生活。古代还有自梳明志的呢,姑奶奶我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怎么也比那些看父母兄嫂眼色过活的女孩子强多了吧。   三天后,荆初雪又过来了,看见方采薇脸上就笑开了一朵花,拉着她的手道:“嫂子真是厉害,大哥哥不过来了您这里一趟,受了您的鼓励,回去后果然就正常了许多。这几日在家温书,还去了两趟衙门,看着精神好多了,老爷太太看见他这个样子,也放下心来,府里气氛轻松了不少呢,我就说嘛,只要嫂子一出手……”   “等等等等……”方采薇听得一头雾水:“你确定世子爷是受……受了我的鼓励?我……我什么时候鼓励他了?”   没记错啊,前两天那厮过来的时候,除了争执团团圆圆的归属权,然后向他表明自己不会再嫁的心意,叫他赶紧死心之外,没说过别的啊,更别提什么鼓励了。   “咦?嫂子没有鼓励大哥哥吗?”荆初雪也疑惑了:“可是他说,他来了这里后,和嫂子开开心心地看了花熊,还就花熊的问题进行了愉快的探讨交流,之后您怕耽误了他攻读,就没有留他吃饭,还鼓励他好好用功,争取在春闱里一举夺魁。”   方采薇:……神特么愉快的探讨交流;神特么怕耽误攻读没有留饭;神特么鼓励他用功一举夺魁。   荆初雪见她脸色不对,面上笑容也变成了小心翼翼:“怎么?莫非……大哥哥是在撒谎?”   “也不能说是撒谎吧。”方采薇面无表情地回答:“这样,三妹妹,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就明白了。”   **********************   “爷,三姑娘过来了。”   正埋首于文案中的荆泽铭抬起头来:“三妹妹又有什么事?请进来吧。”   过一会儿,荆初雪进门,世子爷看着她脸上仿佛是饱含深意的笑容,不知怎么就觉着心里有些发虚,面上却还十分镇定地笑着问道:“三妹妹这是出去了?不会是去山海园了吧?可是遇见了什么新鲜事?”   荆初雪不等说话,她身旁小丫头香茶便笑着道:“是啊,世子爷真聪明,怎么就猜的这样准?我们姑娘的确是去了山海园,回来时路上有个无赖撞上咱们的马车,要讹我们,幸亏遇见张家四少爷,他和那无赖说了几句话,那无赖就吓得逃之夭夭了,四少爷真厉害。”   “嗯?什么张四少爷?”荆泽铭眉头一挑,就见荆初雪瞪了香茶一眼,咬牙道:“胡说什么?正经话不知道,倒只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用心。”   接着又转头对荆泽铭道:“就是之前……张百万家的那位四少爷,险些成了我小叔的那个。我也没想到会遇上无赖,还正好被他瞧见,幸得他帮着解了围,只是……总觉着有些尴尬。”   荆泽铭点头道:“的确,我事后和朋友们说起张家,都说张显其实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只是没想到他三哥是那样阴险毒辣的小人,张家的名声都被他败坏了。”   荆初雪也叹了口气,淡淡道:“不管怎样,我们对事不对人,大街上,我一个女孩儿家也不好和他多说,日后大哥看见他,帮我表达一下谢意吧。”   荆泽铭道:“应该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说完又好奇道:“你刚才进来笑得那样神秘,似乎不是为了这件事,莫非山海园里有什么新奇事发生?说来给我听听。”   荆初雪忍不住“扑哧”一笑,摇头道:“大哥哥,我今日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了,原本让香茶这蹄子一打岔,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你偏还凑上来。”   荆泽铭一听,就知道没啥好事儿,连忙道:“那就算了,你出去了半天,后院想是有不少事,快过去忙吧。”   荆初雪摇头笑道:“现在醒悟了?晚了。”说完来到荆泽铭下首坐下,捧起茶杯啜了一口,淡淡道:”上次哥哥回来和我说的话,我问过嫂子了。”   向来处变不惊的世子爷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拆穿,不由一下坐直身子,紧张道:“采薇……她怎么说?”   荆初雪嘻嘻笑道:“嫂子没说什么,就是给我讲了个笑话。”   “嗯?”荆泽铭茫然了,心想讲了个笑话?采薇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第四百四十九章:笑话   方采薇冷哼一声,又听梅姨娘道:“花熊如今在奶奶这里,爷却还要争什么归属权,所以,爷是想接奶奶回府?我就说,李秋芳如今都死了,爷对奶奶的感情又从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自然要和您重归于好的。【无弹窗.】”   “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是太阳啊?”方采薇咬牙说完,纤纤玉指从周围众人脸上划过:“我和你们说,我今天再次把这话撂下,我方采薇情愿自由自在孤身终老,也不会再为爱情折腰。你们要认清楚自己的朋友是谁,站稳立场,帮我到底。不许做墙头草,一会儿觉着我好,一会儿又觉着世子爷不错,表面上撑我,暗地里却为世子爷通风报信,如绿枝今日之所为,想着给我和他创造什么破镜重圆的便利条件。再有下一次,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知道了知道了。”众人一见方采薇真发了脾气,于是知道她决心已定,虽然心中为世子爷和大奶奶不能he而惋惜,但还是尊重她的选择,纷纷答应。   “奶奶,我能理解你的心思。只是现实多风雨,奶奶一个韶华女子,孤身一人,恐怕这独身生活未必会像您想的那般逍遥自在。”   见方采薇松了口气,若明珠忍不住就提醒了她一句,却见大奶奶满不在乎道:“我都和离一年多了,不是过得挺好?谁说女人独身就不能过好日子?都是偏见,我偏偏要过给世人看。”   众人彼此看了一眼,梅姨娘便苦笑道:“好吧,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是下定决心跟着奶奶的,不怕孤老一生,自然盼着奶奶好。但愿咱们真的能在这竹苑里逍遥自在一世。”   方采薇:……怎么一个个的话听起来这么像立flag呢?呼,不要胡思乱想,就不想嫁人怎么着?现在我也离开娘家了,连个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人都没有,不信过不了单身生活。古代还有自梳明志的呢,姑奶奶我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怎么也比那些看父母兄嫂眼色过活的女孩子强多了吧。   三天后,荆初雪又过来了,看见方采薇脸上就笑开了一朵花,拉着她的手道:“嫂子真是厉害,大哥哥不过来了您这里一趟,受了您的鼓励,回去后果然就正常了许多。这几日在家温书,还去了两趟衙门,看着精神好多了,老爷太太看见他这个样子,也放下心来,府里气氛轻松了不少呢,我就说嘛,只要嫂子一出手……”   “等等等等……”方采薇听得一头雾水:“你确定世子爷是受……受了我的鼓励?我……我什么时候鼓励他了?”   没记错啊,前两天那厮过来的时候,除了争执团团圆圆的归属权,然后向他表明自己不会再嫁的心意,叫他赶紧死心之外,没说过别的啊,更别提什么鼓励了。   “咦?嫂子没有鼓励大哥哥吗?”荆初雪也疑惑了:“可是他说,他来了这里后,和嫂子开开心心地看了花熊,还就花熊的问题进行了愉快的探讨交流,之后您怕耽误了他攻读,就没有留他吃饭,还鼓励他好好用功,争取在春闱里一举夺魁。”   方采薇:……神特么愉快的探讨交流;神特么怕耽误攻读没有留饭;神特么鼓励他用功一举夺魁。   荆初雪见她脸色不对,面上笑容也变成了小心翼翼:“怎么?莫非……大哥哥是在撒谎?”   “也不能说是撒谎吧。”方采薇面无表情地回答:“这样,三妹妹,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就明白了。”   **********************   “爷,三姑娘过来了。”   正埋首于文案中的荆泽铭抬起头来:“三妹妹又有什么事?请进来吧。”   过一会儿,荆初雪进门,世子爷看着她脸上仿佛是饱含深意的笑容,不知怎么就觉着心里有些发虚,面上却还十分镇定地笑着问道:“三妹妹这是出去了?不会是去山海园了吧?可是遇见了什么新鲜事?”   荆初雪不等说话,她身旁小丫头香茶便笑着道:“是啊,世子爷真聪明,怎么就猜的这样准?我们姑娘的确是去了山海园,回来时路上有个无赖撞上咱们的马车,要讹我们,幸亏遇见张家四少爷,他和那无赖说了几句话,那无赖就吓得逃之夭夭了,四少爷真厉害。”   “嗯?什么张四少爷?”荆泽铭眉头一挑,就见荆初雪瞪了香茶一眼,咬牙道:“胡说什么?正经话不知道,倒只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用心。”   接着又转头对荆泽铭道:“就是之前……张百万家的那位四少爷,险些成了我小叔的那个。我也没想到会遇上无赖,还正好被他瞧见,幸得他帮着解了围,只是……总觉着有些尴尬。”   荆泽铭点头道:“的确,我事后和朋友们说起张家,都说张显其实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只是没想到他三哥是那样阴险毒辣的小人,张家的名声都被他败坏了。”   荆初雪也叹了口气,淡淡道:“不管怎样,我们对事不对人,大街上,我一个女孩儿家也不好和他多说,日后大哥看见他,帮我表达一下谢意吧。”   荆泽铭道:“应该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说完又好奇道:“你刚才进来笑得那样神秘,似乎不是为了这件事,莫非山海园里有什么新奇事发生?说来给我听听。”   荆初雪忍不住“扑哧”一笑,摇头道:“大哥哥,我今日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了,原本让香茶这蹄子一打岔,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你偏还凑上来。”   荆泽铭一听,就知道没啥好事儿,连忙道:“那就算了,你出去了半天,后院想是有不少事,快过去忙吧。”   荆初雪摇头笑道:“现在醒悟了?晚了。”说完来到荆泽铭下首坐下,捧起茶杯啜了一口,淡淡道:”上次哥哥回来和我说的话,我问过嫂子了。”   向来处变不惊的世子爷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拆穿,不由一下坐直身子,紧张道:“采薇……她怎么说?”   荆初雪嘻嘻笑道:“嫂子没说什么,就是给我讲了个笑话。”   “嗯?”荆泽铭茫然了,心想讲了个笑话?采薇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第四百五十章:真正心思   荆妃高兴道:“好罢,不管怎样,泽铭终是夺了状元,实现了从前的志向。只是不知这之后,皇上是打算让他做文官?还是接着做武将?”   皇帝笑道:“他天资聪颖,又非要力求上进,到底搏了个文武双全。这样好用的人才,朕岂会放过?如今天下太平,倒用不着他这武将做什么,一等上将军的头衔尽可保留,然后先去翰林院学学编修,半年后就拎出来,在六部安排一个职位,让他锻炼锻炼,朕也看看他究竟有多大本事,莫非会比青路还能干?”   提到江青路,荆妃心中不由一动,因便笑道:“青路也大了,我记得从去年起,保国公府就为他的婚事张罗着,他甚至为这事儿和皇上要了假,亲自去山海园相看,但不知如今是个什么结果?”   皇帝苦恼道:“别提了,那个臭小子,朕催了几次,他就支吾着。如今假也过完了,他这么嬉皮笑脸,朕也拿他没办法,害得最近我都不敢去见母后,依照母后的心思,直接给他指一个千金贵女最好。可是你也知道那臭小子的性情,这万一婚后他们夫妻不和睦,那混球能每天来御书房抱怨一次,朕实在头疼,如今也懒得问,且让他父母安排去吧。”   荆妃笑道:“皇上也是太宠着他了,才到如今这个地步。罢了,这终究是皇上的家事,臣妾也不方便多说,倒是泽铭的事儿,皇上你要给臣妾拿个主意。”   “泽铭?”皇帝这才想起,拍了拍脑袋道:“是啊,朕这小舅子也和离了,你说当日他们夫妻好好儿的,那方采薇朕也觉着确实不错,怎么泽铭偏偏就同她和离了呢?好嘛,朕最看好的两个人才,竟然同时在终身大事上犯难,真真是气死朕了。”   荆妃忙道:“皇上不用气,泽铭和青路的情况还不一样。青路是没找到中意的,泽铭对我那弟妹的感情却是一直没变过。当日和离,咱们只说他是为了表妹秋芳,才辜负了采薇,如今看来,满不是这么回事,竟是采薇太过要强,不愿意秋芳进府和她争执,主动提出和离。如今李秋芳阴谋败露,人也死了,这侯府后院竟是靠母亲和三妹妹撑起来的,母亲年纪渐渐大了,三妹妹终究要出嫁,二弟妹又扔下个孩子走了,这偌大侯府,没个掌事的女人怎么行?”   “所以爱妃的意思是,让他们两个破镜重圆?这倒是好主意。还好,朕总算不用再操心一个……”   不等说完,就听荆妃笑道:“是不用皇上操心,不过却要皇上做主。采薇性子要强,恐怕不肯就这样轻易回侯府,所以我想着,皇上看看是不是能下一道旨意,给他们两个赐婚?如此一来,有了这份儿荣耀,她心里欢喜,也能顺理成章回府,和泽铭重做夫妻。”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这是泽铭的主意?”   “不是,是我的主意。”荆妃叹了口气:“泽铭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是我看着他们两个就这样耗下去,实在着急,才来求皇上的。”   皇帝这才展颜笑道:“我就说嘛,泽铭向来光明磊落,怎会忽然提这样建议?虽说赐婚是荣耀,但他们这个情况,倒有利用朕的威严行逼迫之事的意思。”   荆妃就不敢再多说了,心中只暗暗叫苦,暗道皇上你哪里知道?这事儿还是早做决断的好,不然不但耽误了泽铭,只怕青路也一起被耽误了。只是对江青路的心思,她也只是猜测,自然不好就说出来,因也十分无奈。   且说荆泽铭,十年苦读,终于不负众望,一朝高中状元,自己也十分兴奋。当夜镇宁侯府置办了宴席为他庆贺,然而面对亲人族人,他心中却没有太多激动之情,反而是一想到第二天的跨马游街,整颗心就差点儿沸腾起来。   世子爷当然不是那种喜欢出风头的人,之所以如此激动,乃是因为他曾听荆初雪说过:当日江青路跨马游街,采薇不过和他打了个招呼,便传得满城风雨。   如今自己也要披红带彩的夸街,以采薇那份爱凑热闹的个性,一定会前去观看,到那时,自己在楼下跨马而过,她在楼上含笑凝视,十里春风吹拂,众目睽睽之下,若自己也能和她有些互动,凭着两人曾是夫妻,还怕这一幕不能传遍天下?   一旦此事传了出去,对采薇有心思的狂蜂浪蝶全都可以歇了心思,而他或许就能以此为契机,重新追回采薇,甚至到最后,就以他们两个这一幕为脚本,许还能生出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呢。   世子爷这一不小心就想的有点多,不但多,还想得挺美,以至于这一夜都在畅想未来美梦,压根儿就没睡着。   不得不说,从和离后,他对状元更多了一份执念,除弥补三年前的遗憾之外,这一幕对他的激励也是居功至伟。   因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虽然一夜没睡,却是精神抖擞,收拾停当后,便和双喜双福两个小厮出门,前往礼部准备夸街事宜。   在世子爷走出侯府大门的同时,方采薇也在一缕朝阳的照射下懒懒起床。   “奶奶怎么这个时候儿才起来?奴婢在外面等着,只急得不行。那边若夫人绿枝姐姐梅姨娘她们都过来了,就等奶奶一个。”   “等我?等我做什么?”方采薇揉着惺忪睡眼,昨天得知荆泽铭中了状元的消息后,她也是一夜没睡好,心思如潮水起伏,直到四更天才合眼,自觉现在能爬起来,已经算是早的了。   “啊?奶奶不知道吗?今儿是世子爷夸街的日子啊。”小丫头芊芊摇摇头,心想奶奶这该不会是睡傻了吧?还是在梦里没醒过来呢。   “我知道啊,那又如何?”   却见方采薇在床上抱着膝盖,好半天忽然蹦出这样一句话。   芊芊当时就傻了,喃喃道:“那个……大家伙儿都说……都说今日要去看世子爷夸街,难道……难道奶奶不去?”    ☆、第四百五十一章:妾心如铁   “是啊,不想去。”方采薇揉揉头发:“她们喜欢去,就叫她们去看吧,反正那几条街道上也有侯府的产业,有世子爷和三姑娘的关系,想来不会拒绝她们。”   芊芊:……   方采薇假装没看懂小丫头的眼神,穿着软鞋下了地,淡淡道:“打水来给我梳洗吧,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江旭不是说要找媒人来提亲吗?”   “奶奶,江公子知道今天状元郎跨马游街,应该是会让媒婆下午上门的。”   芊芊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却听方采薇道:“媒婆提亲和状元郎跨马游街有什么关系?碧丝的婚事又不需要世子爷点头。”   于是芊芊就明白了,奶奶是真的不想去看爷夸街。这样风光无限的时候,一生中也只能有这一回,奶奶不去看,真的不会后悔吗?   芊芊心里有些遗憾,却也知道自己并不能让方采薇改变心意,她明白这是主子有意和世子爷划清界限,只是……怎么想都觉得他们两个最般配的,就这样各奔东西,实在是让喜欢皆大欢喜结局的小丫头郁闷。   其实方采薇也很郁闷。   新鲜出炉的状元郎,披红挂彩,跨马游街,这是何等的风光时刻?莫说荆泽铭了,就是三年前江青路中状元那一次,自己还兴致勃勃去围观呢。更何况现在这个风光无限的男人是她的前老板,是她的前夫,是她即便决定单身,却也不得不承认,仍然喜欢,唯一喜欢的男人。   可是……不能去围观啊,如果去了,谁知道那个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有三年前的前车之鉴,万一他再当着成千上万百姓的面儿喊一声“采薇,我要娶你”之类的话……   方采薇想到这里,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也觉着这样想好像有点自作多情,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从前两次世子爷的所作所为来看,他离不要脸也就咫尺之遥了。谁知道这么两天时间,有状元光环加持着,让他热血澎湃盲目自信起来,是不是就会把最后那层脸皮给撕去?   好吧,就算如此,方采薇其实也不怕,不就是再闹一个满城风雨吗?大不了他们这对前夫妻再霸占一回京城百姓闲聊话题的榜首呗,她方采薇什么时候还是在意过绯闻的人了?   但怕就怕以后来山海园的贵妇人们,名媛千金们,全都兴致勃勃跑来她这里打听两人的事。到时候自己怎么说?难道承认她和世子爷要再续前缘?可她没这个打算啊;但不承认的话,可挖掘的话题就太多了,甚至有那好为人媒的贵妇人们,再热心的非要为两人撮合……   简直想都不敢想。   所以方采薇在昨夜烙了半宿的煎饼后,还是决定不去凑这份儿热闹了,除了不给京城百姓们贡献话题之外,也可以让荆泽铭彻底死心。   嗯,就这么办。   所以一连两日,方采薇都拼命抑制住心中那蠢蠢欲动的好奇虫宝宝,哪怕若明珠绿枝碧丝等人回来说的天花乱坠,以闲聊之名行引诱她之实,方采薇都坚决抵挡住了这份诱惑。   到了第三天,就连若明珠等人也不去了,她们如今手里头都有各自事业,因一大清早聚在一起,谈论了下碧丝的婚事,便各处散开忙自己的事,一时间,竹苑里只剩下方采薇和芊芊小雀两个小丫头。   这会儿游街的队伍应该走到朱雀大街了吧?到时候绕着新北桥再走一圈,便会回到礼部,唉!可惜啊,以前老板那英俊潇洒的形象,穿着状元袍骑着大白马,一定是白马王子般的人物。   方采薇看着院子里一丛牡丹出神,忽觉面前有什么东西晃了晃,连忙回神,就见芊芊笑道:“奶奶想什么呢?奴婢唤了您好几声,您都没听见。”   “哦,我是想着,碧丝也有着落了。虽然江旭身有残疾,架不住他们郎有情妾有意,也算是一桩美满姻缘。如今就剩下你们两个,眼瞅着也是要物色人家的年纪,却不知你们喜欢什么样儿的少年郎,早点说给我听听,看见条件合适的,我也好参考参考。”   一番话说得两个小丫头俏面飞红,却并没有跺脚捂脸跑走,方采薇欣慰想着我这些年的新女性教育好歹还算是有点成效,总算没有辜负穿越大神的期望。   “是了,芊芊,你刚才叫我做什么?”   “没什么,奴婢见奶奶在发呆,就想问问您是不是出去走一走?今儿太阳也好,微风习习的,奶奶闷在屋子里没意思,不如去看看花熊啊。”   方采薇摇摇头,心想我这会儿做什么能提起劲儿?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丫头们最喜欢胡思乱想发散思维,我这懒懒的模样,不过是连着几宿没睡好,别看到她们眼中,就成了为世子爷心碎魂伤,到时候一个个圣母心泛滥,拼命想着要撮合我和荆泽铭,那才叫一个欲哭无泪呢。   想到这里,便强打起精神,点头道:“好吧,那我去后院看看花熊。”   “奴婢们陪奶奶一起去。”芊芊和小雀都站起身来,就见方采薇摆手道:“不用,你们看家,后院又没有多远,我过去荡会儿秋千就行。”她去后院就是为了自由自在的发呆,可不想还要强颜欢笑。   芊芊小雀习惯了方采薇的说一不二,无奈之下只好重新坐下。这里方采薇来到后院,原本只是想发一会儿懒,但看着团团圆圆在庭院里扑着蝴蝶玩儿,憨态可掬欢快活泼的模样立刻感染了她,遂津津有味儿地看起来。   也不知看了多长时间,两只滚滚也累了,跑来方采薇这里摇头晃脑讨好了一会儿,后来发现这种拍马屁的举动既没换来蜂蜜也没换来胡萝卜苹果,甚至连笋子都没换到一根,遂悻悻离去,爬到架子上懒洋洋趴下。   “你们这两个势利眼。”方采薇忍不住笑了,经过花熊的“心理治疗”,三天来低迷状态一扫而空,大奶奶满血复活。   眼看天近晌午,想着该回去安排午饭了,这几顿都没什么心思吃饭,这会儿只觉着肚子饿,给条牛腿也能吃下。   因边走便喃喃念着食谱,让薛娘子多做些红烧狮子头,丸子要大一些,吃下去满口的肉,那才叫一个香,还有糖醋排骨,多浇点糖醋汁……”   自语声戛然而止,原本悠然自在的脚步也猛然间停住,苗条的身体瞬间僵硬,方采薇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张口道:“是……是谁?”    ☆、第四百五十二章:被劫持了   “别动。”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若是敢动,我一刀捅死你。”   “我……我不动,壮士你冷静……要冷静啊,你……你要什么?咱们……好说好商量。”   方采薇都快哭了,做梦也没想到在自家后院里遛个弯儿也能被歹徒劫持。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有一种微微熟悉的感觉,再一想,想起来了。   当日初穿贵地时,也是被荆泽铭拿剑这么逼着,当时她说了一句什么来的?好像是“壮士,且慢动手”?呜呜呜……记不清楚了,世子爷你在哪里?快来救命啊。如果这一次你能够从天而降,我……我就答应重新嫁你了,呜呜呜……夸街还没结束吗?夸完街皇上是不是还要赐宴啊?看来是没有什么以身相许的机会了,呜呜呜,穿越大神啊,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如果这次我不小心挂了,能穿回现代吗?   方采薇很奇怪自己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心里想了些什么。   脑子现在完全就是一团浆糊的僵滞状态,以至于她都没发觉,虽然她整个人表现的好像很镇定,但眼泪早就流了一脸。   持刀歹徒显然也没想到这女人会如此配合,再一看,对方身上的穿戴不俗,心中越发升起几丝希望:能够穿戴这些的,必然是哪位达官显贵家的女眷,这一次真是捡到宝了,说不定自己还真有死里逃生的机会。   一念及此,就伸手将方采薇头上的珠钗步摇宝石鬓花以及身上佩戴的璎珞玉佩等全都摘了下来,一边恶狠狠道:“听着,老子刚刚杀了人,你要是能保我逃命,我放你好好儿回来;若是不能保我,大不了咱们就一起死。临死能拽个如花美眷一起下黄泉,老子这辈子也算值了,听见了吗?”   方采薇的心就往下沉,知道劫持自己的定然是个穷凶极恶的家伙,看来这一次真是凶多吉少了。   唉!早知如此,还怕什么流言蜚语话题榜首?想去凑热闹就去啊,被绯闻缠身总比被歹徒劫持了强吧?呜呜呜,难道这真是命中注定?   正想着,就听远处一个急切的声音道:“她任性,你们就也放心了?方姑娘再厉害,那也是个女人家,万一那歹徒真的流窜来绑架了她……”   随着声音,江青路带着一群人从后门走出来,然后一抬眼,就看见方采薇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正欲哭无泪地看着他。   江大人想也不想,反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让你乌鸦嘴,这下好,一语成真,采薇真的被绑架了。   “那个……壮士,你冷静些,先把刀拿开好吗?”   可怜江青路完全没有断案谈判的经验,看见那歹徒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架在方采薇脖子上,顿时慌了神儿。虽然及时将歹徒改成了壮士,但下一句话就实在是愚蠢之极了。只气得方采薇当时就翻了白眼,暗道你这天下第一才子就不能设身处地为歹徒想一想?他这时候最缺乏安全感,你让他把刀拿开,难道是想让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投案自首去吗?   “少他妈废话。”   果然,歹徒不但没把刀拿开,反而更往方采薇脖子上紧了紧,大吼道:“老子一条烂命,怕什么?大不了和这娇滴滴的女人一起死。你们要是想让她活命,就找个能说了算的,护着老子逃出京城,到时候自然把这女人还给你们,先把话撂这儿,让我发现一个官府的狗腿子偷偷跟着,我就先宰了这女人,然后再自杀。”   “别别别……”江青路一看短刀锋利的刃紧挨在方采薇脖子上,一颗心险些跳出腔子,只恨不能以身相代,让自己受这要命的威胁,也好过方采薇面对这样危险。   等等……以身相代?   脑海中仿佛划过一道灵光,江青路想也不想就挺身而出,对那持刀歹徒大声道:“你放开她,我让你挟持。”   “你?”   持刀歹徒嗤笑一声,摇摇头:“少来诳我,我放着这个值钱的女人不要,挟持你一只小鱼小虾?到时候那些衙差认识你是谁啊?一哄而上把我乱刀砍死,我肠子悔青了都没有用。别他妈废话,赶紧给老子让路,另外找两匹马来,到时候你可以跟着我,到了郊外我骑马离开,你就可以把这个女人带回去了。如若不然,哼哼!别怪老子翻脸无情。”说完刀刃微微向里一压,方采薇雪白的勃颈上就出现了一条红线。   “别冲动,这就给你牵马过来。”   江青路的心仿佛都要碎了,连声大叫,一边就让小厮去牵马,忽听若明珠对那歹徒冷笑道:“你这笨贼,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知道这位大人是谁吗?他乃是天下第一才子,保国公府世子的独子,上一届的状元郎,当今圣上恩宠有加的亲表弟,太后是他亲姑姑,他就是江青路江大人。”   这一连串的头衔,登时就把歹徒震得有点儿晕,不敢置信地看向江青路,这才发现对方果然年轻俊秀,通身的富贵气派。只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因结结巴巴道:“别……别胡扯了,真是江大人,他……他会跑来这里?”   “谁不知道江大人是我们山海园的常客?”若明珠轻轻看了江青路一眼,眼神中满是歉意,却见他沉着点头道:“没错,我就是江青路。京城中谁人不知?我是常住在山海阁的,想当年,这山海阁的名声还是我打出去的呢。”   “哈哈哈老子更不信了。好,就算你是江青路,你凭什么要救这个女人?她是你什么人?难道竟是你家女眷?还是说,是你的老相好?”   杀人犯还有什么顾忌?甚至说完最后一句话,这厮还放肆的笑了起来。   “休要污蔑方姑娘清白。我真的是江青路。”   江青路也急了:“你快放开方姑娘,若要人质,我这就过去,她一个女儿家,胆子本来就小,你再把她吓出个好歹怎么办?若是要钳制顺天府的衙差,我的身份比她有用多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患难真情   “少来。”歹徒大吼一声:“我凭什么要信你?一个前途无量的皇亲国戚,无缘无故要救一个和你没什么关系的女人,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   “谁说我和方姑娘没有关系?我们是好朋友。”江青路急的青筋都迸出来了,忽听方采薇叫道:“行了江大人,就按照他说的办吧,我没事儿。”   “可是你……”   江青路看着方采薇脖颈上那道细细血线,只觉心急如焚,忽听那歹徒疑惑道:“至于吗?好朋友怎么了?生死关头,多少夫妻都要各自飞呢,她不过是你好朋友,你就这么关心她?该不会是……嘿嘿!江大人该不会对人家抱着什么心思吧?”   看不出这杀人犯还挺喜欢八卦,都这个时候了,不知是觉着人质在手天下我有,还是被江青路对方采薇的关心打动,竟然稳定下来,还有心思调侃对方。   江青路一愣,旋即涨红了脸,大声道:“休要胡说,总之,我比方姑娘有份量得多,顺天府尹未必会为一个皇商纵容你这杀人犯,却绝不敢不将我的性命放在眼中,你到底换不换?告诉你,若想逃出生天,就好好把握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他本想着软硬兼施,却不料这凶徒也是个认死理的主儿,一听这话,便嚎叫道:“把握机会?我呸!皇亲国戚,朝廷大臣,天下第一才子,无缘无故的非要上赶着当人质,你当我是傻的?反正少说废话,赶紧按我说的做,要是让我发现你们耍花招,我就立刻和这女人一起死。”   “放心,你要的东西已经在准备了,很快就会送到,但是你可要小心,千万不能伤我们奶奶一根毫毛……”   若明珠沉着道,不等说完,就听凶徒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他面色猛然变得狞厉,刀锋又入肉些许,狂叫道:“就伤了她又如何?你们还敢把我怎的?来啊,大不了一起死啊。”   “你……”   若明珠面色猛然变得惨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好心办坏事儿,这话倒助长了歹徒的凶焰,她再也不敢说什么,一时间,场中陷入了难堪地沉默。   “你说的没错。”   鸦雀无声中,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接着江青路踏前一步,目光紧盯着凶徒的双眼,沉声道:“你刚刚说,我是不是对方姑娘抱着异样心思,才要以自身为代价换她平安。你说对了,我就是喜欢她,喜欢到了骨子里,所以你伤她一分,便等于在我心上划了一刀。现在,我再郑重的恳求你一次,请让我代替方姑娘,成为你的人质,你立刻放了她,让她赶紧去包扎伤口。”   “嗯?”   别说凶徒,就是早对此事心知肚明的若明珠等人,听见江青路竟然在此刻承认了他对方采薇的感情,也全都愣住了。   方采薇闭上眼,心中长叹一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江青路对她这样的付出,甚至在这生死攸关时刻,竟提出这种恳求舍命救她,她怎能没有一点感动?   可是感动又如何?爱情终究不是物品,可以待价而沽。今日荆泽铭对她好,她可以去爱荆泽铭。忽然间又出现了一个江青路,对她也很不错,她就可以移情别恋,转去爱江青路。这是风月故事,不是爱情。   所以对于江大人的一番痴心,她终究还是要辜负。既然对方在这个时候将此事挑明,她也就不必多想,该说的,也应该说出来了。   因便沉声道:“江大人,多谢您错爱,只可惜采薇心如磐石,不会为任何人所动。江大人乃是光风霁月般的人物,何苦将一腔情意错付于我?它值得更好的人。还请您收回此心,将来一定会有最好的女孩来接受它珍惜它。”   江青路深深看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向歹徒,沉声道:“如何?你换不换?我发誓,在顺天府尹面前,我比方姑娘的份量重得多,你若想活命,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   “好,我换。”   凶徒果然是个干净利落且不走寻常路的人,发现江青路和方采薇的交流不似作伪,立刻做出了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好。”   江青路果断摊开双手,一步步向前,只把方采薇急得大叫:“不行,不许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自杀。”   那凶徒一听她要自杀,心中也慌了,眼见江青路已经走到两步开外,索性把方采薇往外一推,然后一把拽过江青路,把匕首横在了他脖子上,还一边大声道:“好,没想到我古老三今日也能成全一出英雄救美。方娘子,这位江大人舍命相救的情意,你可要牢记心间啊。”   特么的这混蛋是江青路派出来的神助攻吗?   方采薇眼睛都红了,绝大部分是对江青路的担忧,但另一方面,那古老三也说中了她的一点心事:舍命相救啊,是真的舍命相救,她拿什么报答这一份情意?不可能以身相许,可除了这个,她又有什么东西是江青路能够看上眼的。   下一刻,身周忽然变得无比寂静。方采薇本能感觉到异样,不自禁抬头一看,就看见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荆泽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假山顶上,身上的大红状元袍还没脱去。   也是凶徒之前换了江青路这个人质在手,太过得意忘形,待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想要立刻转移时,已经晚了。世子爷那是什么身手,能给他后悔的时间吗?   “噗”的一声,假山不高,几乎是荆泽铭跳下去的同时,右掌掌缘就切中了凶徒的颈动脉,刚刚还凶焰高涨的家伙,哼都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这一切实在是太突然了,以至于凶徒都倒了下去,江青路和方采薇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呆呆看着荆泽铭,嘴巴大张着,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采薇,你怎么样?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绿枝你还不赶紧找傅东风过来疗伤?”    ☆、第四百五十四章:手足衣服论   荆泽铭焦急的声音惊醒众人,方采薇这才觉着脖子上痒痒的,伸手一摸,原来还流着血,而梅姨娘和若明珠等也忙都围了上来,倒是荆泽铭和江青路两个大男人被挤到了一边去。   “江大人和世子爷是怎么过来的?”   凶徒被双喜双福绑好后,顺天府的衙差也到了,告诉大家这是个杀了一家三口人的极恶歹徒,然后直接将其带走。不用问,死刑跑不了,搞不好甚至要凌迟,最起码也得是车裂。   不过这人下场大家并不关心,现在最牵挂的是方采薇的伤势,好在傅东风检查后,发现伤口不深,用盐水清洗后包扎,将养两日就好了。   若明珠亲自用干净白布为方采薇包扎,这里傅东风就问江青路和荆泽铭缘由,尤其是荆泽铭,他那大红状元袍实在太显眼了。联想到今日是夸街最后一日,估计是刚夸完街就赶来这里,所以连衣裳都来不及脱。   可是很奇怪,世子爷怎会知道方采薇被劫持的事?山海园毕竟不是在京城中心,这事儿不可能立刻传播出去啊。   江青路有些不安地看了荆泽铭一眼,然后轻咳一声,严肃道:“我今日是准备去山海阁的,谁知进了园,就看见顺天府的总捕头,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原来是在缉拿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有人看见那厮进了山海园,我……我生怕他来到竹苑附近,你们这些女人不知人心险恶,再把他当成什么需要救助怜悯的对象,反被他伤害,那就糟糕了,所以赶紧过来。哪知道还是晚了,方姑娘也是,这里到底是山海园,竹苑虽不对人开放,可也挡不住有心人,你怎能独自行动呢?好歹也得找两个人跟着,一旦有事,也好彼此照应。”   “嗯嗯嗯,江大人说的是,是我疏忽了,真不好意思,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方采薇点头答应着,其实心里有些不以为然,暗道遇上这种倒霉事,除非阿甲或者荆泽铭这样的人在,就绿枝碧丝她们这种战五渣,能有什么用?   这里众人就看向荆泽铭,世子爷便沉声道:“我是夸街完毕,才骑马赶过来的,原本是有些事情要问采薇。不料到了前院,见有人围着,一问之下,才知后院采薇被劫持了,所以我就从后墙翻进去,一路循着声音悄悄过来,幸亏没酿成大祸,不然真不知要怎样后悔莫及。”   江青路心里就“咯噔”一下,暗道果然啊,看来我对方姑娘的情意泽铭也都知道了。唉!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却不知这之后,我同泽铭又会怎样?对方姑娘动心在前,又欺瞒他在后,想来他是不会原谅我的了。   虽然心中早做好了这种思想准备,但真的事到临头,还是难免失落难过,毕竟是好几年的挚友,忽然一朝反目成仇,这滋味确实很不好受。   因此他整个人都是呆呆的,直到荆泽铭来到面前,定定看着他,江青路才回过神来,他第一反应就是垂下头别开眼,自觉无颜面对好友。   但转念一想:若这会儿就心虚退避,日后又要怎么办。因此头只是微微一垂,便即止住,接着又慢慢抬起,坚定地直视荆泽铭。   “江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世子爷的眼神语气无比疏离,再不复从前亲切友好。江青路叹了口气,点点头,伸手一摆:“荆世子请。”   两人随即出门,这里方采薇呆呆看着她们的背影,忽听身旁梅姨娘急道:“奶奶,您……您说句话啊。世子爷和江大人这一出去,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呢。”   方采薇喃喃道:“要我说什么?我想让他们两个都不要自作多情,这辈子我不会再嫁给任何人,让他们安心去娶别的女人回家过日子,他们会听我的吗?”   梅姨娘:……“那……那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啊。”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方采薇连忙道:“绿枝,碧丝,快快快,你们两个快带着护院或者工匠们过去看着,千万别让两人动手,江大人是文弱书生,打不过泽铭,别再被他打伤了,那可糟糕,刚刚就受了一番惊吓的。”   众人:……   绿枝和碧丝以及傅东风等人连忙出去,刚出了屋子,就听方采薇又叫道:“还有,疏散一下群众,不许他们围观,这事儿咱们争取悄悄解决,不然传出去,我丢不起这人。”   说到这里,大奶奶眼泪都快下来了,一手捂住额头,深刻理解了新浪微博那个“允悲”表情的深刻含义。   众人急匆匆出去,屋里只剩下若明珠和梅姨娘,两人看着失神无语的方采薇。好半晌,梅姨娘才勉强笑着劝道:“奶奶也不用沮丧,这又算得上什么丢人的事?您能够让这世上最优秀的两个男子倾心相对,正该是荣耀才对。”   方采薇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是这么说的,你会这样说,那是因为咱们一伙儿,可别人怎会对我如此友好?他们只会说我红颜祸水……”   不等说完,就听若明珠脆声道:“红颜祸水就红颜祸水了,怎么着?又不是奶奶逼着他们喜欢奶奶。奶奶向来不把那些市井流言放在眼中,因何这会儿却为此烦恼?红颜祸水怎么了?这也是本事,有谁不服,就也去做做看啊,看看世子爷和江大人会不会正眼看她们一眼?”   方采薇苦笑道:“我哪里是为了市井流言忧心?我是……唉!总之这事儿真是麻烦得很。早知会这样,我还不如去看看世子爷跨马游街呢。本想着避免麻烦,谁知反倒惹出更大的麻烦。你们说,他俩做了好几年的至交,不会真打起来吧?不是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吗?他们不会因为我这么件衣服就把手足给剁了吧?”   若是从前,谁敢在方采薇面前说什么“女人如衣服”,她非立刻拉进黑名单不可。然而现在,她头一回发自肺腑地希望江青路和荆泽铭两人把她当成一件衣服,千万别为她这衣服影响他们的手足兄弟之情。    ☆、第四百五十五章:坦诚心意   “还记得去年初冬采薇为了花熊去乡下,你也跟了去,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回来后问你,你矢口否认对采薇有情,你是君子,所以我也就信了你。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你不会告诉我,只是为了保护采薇,所以急中生智想出来的办法,其实你对采薇并没有男女之情吧?”   荆泽铭和江青路来到后院竹林,刚站定身形,世子爷便迫不及待地发问,连一点虚与委蛇的态度都没有。   江青路双手紧握成拳,终于还是扭过头不敢看荆泽铭那双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眸子:“是,事已至此,我没办法再骗你,我对方姑娘,的确是一往情深。”   “你混蛋。”   荆泽铭一拳就捣在了江青路肩膀上,将他打了个踉跄,让远处偷偷观望战况的碧丝等人都倒吸了口冷气。   正要出去劝架,就听傅东风淡淡道:“世子爷如果用了全力,这会儿江大人只怕已经倒地不起,骨头怕是也要裂了。”   众人一想,可不是?荆泽铭那武力值多高啊,对付杀人歹徒,也就是一掌的事儿,可见捣江青路的这一拳,还是手下留情了。既如此,她们倒不好出去,明摆着这事儿也是劝不来的,到头来结果会怎样,全在他们两个。   这样一想,大家也就平静下来,那边荆泽铭和江青路完全没察觉远处还有人窥视,他们的心思也不在这些外事上了。   世子爷看着江青路捂住肩膀面露痛苦,心中却一点儿也不觉担忧愧疚,反而更觉怒发冲冠,大吼道:“那你之前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敢承认?你也知道对朋友妻生出这种非分之想是羞耻的吗?既知无耻,为何不抽身而退?反要趁我之危横刀夺爱?莫说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就算只是普通的同僚关系,你这样做,算得上君子所为吗?你是谁?你是江青路,天下第一才子,奉守的是孔孟之道,你的君子之德在哪里?啊?在哪里?”   荆泽铭吼一句,江青路的面色便白一分。他怔怔看着挚友,一时间心中酸涩无比,呐呐分辩道:“是,我是趁你之危,但横刀夺爱?泽铭,方姑娘还是你的爱妻么?你们早就和离了,这件事情,不用我来提醒你吧?”   这句话就如同一柄大锤,狠狠敲在了荆泽铭心上,只痛得他肝肠寸断,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了。   江青路慢慢直起身子,原本有些迷离的目光也重新坚定起来,他直视着荆泽铭的眼睛,思绪却飞回了五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当年望江楼上惊鸿一瞥,如花美眷,巧笑倩兮,我那时便对方姑娘一见钟情,奈何她已是有夫之妇,她的身旁有你。再之后,我们成了好朋友,朋友妻不可欺,这道理我怎会不懂?那时只想着:罢了,这一颗痴心终究无望,便守着它,做一世回忆也好,万万不敢让人知晓。可谁知?造化弄人,你大捷归来,得了功名富贵的同时,竟也得了个大麻烦,你为了你的表妹,让采薇离开侯府,与你和离……“   “你胡说,我并不是为了李秋芳和采薇和离,是……是采薇逼我和离的,从我对采薇动了真心那一刻起,我对李秋芳就再无感情。”   荆泽铭打断江青路的话,却见他呵呵一笑:“那又如何?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谁能在有了方姑娘后,还对别人动心呢?若你是这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也不值得方姑娘为你倾心了。但最终,你还是和方姑娘和离,你选择留下了李秋芳,不是么?不管你是出于愧疚还是补偿,总之你就是和方姑娘和离了,她离开侯府,成了自由人,她不再是有夫之妇。既如此,泽铭,我为何不能爱她?若是今日,方姑娘嫁给我,而你只能苦苦痴恋,那将来我和方姑娘和离,你会按捺得住一腔痴心,不去追求她么?”   荆泽铭说不出话来,但很快就愤愤道:“可你明知道我对采薇一往情深,采薇虽逼我和离,但她心里也是有我的……”   不等说完,就见江青路点头,沉声道:“你说的没错,在这一点上,是我对不起你。我明知你对方姑娘情深似海,可是你也曾经说过,只要李秋芳还在侯府,方姑娘是不会回去的,既然方姑娘不会回侯府,又焉知她不会有一日放下对你的情意,被我打动呢?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若不试一试,死也不甘心的。”   “可是李秋芳的阴谋败露,已经死了。”   荆泽铭冷冷道,话音刚落,就见江青路猛然红了眼睛,大吼道:“对,现在李秋芳死了,你们也都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可是晚了啊,早就晚了啊。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早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泽铭,你早干什么去了?你为什么不在我还能控制自己情意的时候,看穿李秋芳赶她出府?为什么要在我看到了无限希望之后,忽然间,你就又没有了任何牵绊,可以来理直气壮指责我趁人之危横刀夺爱?你他妈早干什么去了?”   这可能是江青路二十几年来的人生中唯一一次爆粗口,可见他内心那种日了狗一般的愤怒。荆泽铭愣愣看着他,发现自己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青路胸膛急剧起伏着,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最起码表面上是如此。   长长吐出一口气,他苦笑一声,喃喃道:“方姑娘说过,她是一辈子不会再嫁人的,所以哪怕她对你仍然有情,也不会再吃你这棵回头草。泽铭,你承认吧,她其实连和你藕断丝连的想法都没有。既如此,我为什么要放弃?你是一往直前永不言弃的大将,我虽是读书人,可也不是个肯轻言放弃的。这一点,作为我的至交好友,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所以你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要和我抢采薇?”   荆泽铭一听这话,火气又上来了,却见江青路面色青白,坚定叫道:“方姑娘如今是自由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一争高下?”    ☆、第四百五十六章:君子之约   “你……”   世子爷又说不出话了,虽然非常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江青路说得有道理,采薇如今已经不是有夫之妇,江青路想要追求她,从道义上来说,其实没有半点问题。   但他就是不服气啊,明明自己和采薇才是两情相悦,他们只不过是遭遇了一些波折,所以和离。青路明明知道这些,他还要和自己抢采薇,这是朋友还是狼啊?这么做真的厚道吗?   “你明知道,我和采薇彼此有情,你又何苦……”   江青路打断他:“彼此有情?方姑娘承认么?泽铭,若要我死心,除非你再迎娶她进门,她成了你的夫人,那我自然无颜对有夫之妇纠缠不休。就如你所说,我熟读孔孟,这个君子之道还是要守的。”   “你这混蛋,也好意思提君子之道?”荆泽铭气得大叫,心想太无耻了,这混蛋,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是。我不敢说自己问心无愧,但是泽铭,从道义礼法上来说,我并没有错。”   “是,你没有错,我看你怎么和你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交代。”   荆泽铭虽然武功高强,但人家同时也是大夏新出炉的状元,论脑子灵活度,那在天下人中也是排的上号的,当下脑筋一转,便立刻用了一招围魏救赵。   对于这一点,江青路也是无话可说。但男人嘛,讲究有苦有泪往肚子里咽,表面上决不能表现出来,于是也大叫道:“这个就不劳泽铭操心了,我若侥幸求得方姑娘芳心垂青,自然有办法劝服父母接受她,绝不会让她进府后受半点委屈。”   “你怎么保证?”   “用不着你管。”   两人大眼瞪小眼,也不知过了多久,荆泽铭意识到江青路是不可能放弃了,与其在这里和他废话,还不如赶紧想办法夺回方采薇的心。   于是他立刻转身离开:哪怕感情上不能接受,但理智上却也明白江青路说的没错:若要对方死心,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重新迎娶采薇过门。   “泽铭。”   却听身后忽然又传来江青路的声音,荆泽铭顿了顿,还是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问道:“怎么?”   “是不是从今往后?我们……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江青路先前还平稳沉着的声音蓦然夹杂了一点颤抖。虽然在友情和爱情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可这依然是一份痛苦的抉择。   在这一刻,他甚至都有些恨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什么他就认准了方采薇这一棵呢。   从今往后,就再也不是朋友了吗?   荆泽铭怔怔站在那里,他心中有些茫然。而不知为何,此刻跳入脑海中的,竟是方采薇离府前和他说过的话:“虽然我们不再是夫妻,但我也不希望这么多年的情分就此随风而逝,不做夫妻,我们依然可以做朋友。当然,这个决定权在你。”   采薇一个女子,尚有如此气度,难道我这个七尺男儿竟然比不上她?   一念及此,荆泽铭就转过身去,平静看着江青路,淡淡道:“为什么不是呢?难道我会惧怕于你?青路,虽然我很愤怒,但是想一想,采薇是这样好的女子,你会为她倾心倒也正常。既如此,咱们就各凭本事吧,看看到底谁能得到她的芳心。到那时,无论败者是谁,都必须斩断情丝,不许再纠缠,如何?”   “当然。”江青路眼睛一亮,做梦也没想到荆泽铭竟会做出如此决定,一时间只觉心神一松,心头上那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荆泽铭转身离去,走不远就看见围观众人,脸上都保持着囧囧有神的表情。他疑惑看了眼,忽地明白过来,一挑眉,沉声道:“怎么?采薇担心青路被我打死,所以把你们派过来为他保驾护航?”   这话中很有点赌气的意味,不过傅东风能够理解:世子爷也是性情中人,也会吃醋啊。   于是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方娘子也是不想世子和江大人之间为了她起冲突,你们两个是莫逆之交,她希望……”   “不是担心青路?”荆泽铭打断傅东风的话,竟是坚持要刨根问底。   傅东风:“呃……这个,当然也是有一点点的,毕竟世子您的武功高强天下皆知,而江大人只是个柔弱文人。”   “哼!”荆泽铭扭过头,不忿道:“柔弱文人?倒叫他占了这点便宜。”   傅东风:……世子爷咱们讲点道理好吗?柔弱文人哪里占便宜了。   忽听身旁碧丝笑道:“奶奶说过,弱者总是容易博取同情,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今日若是您手无缚鸡之力,奶奶也会担心您的。”   傅东风:……碧丝这丫头是在鼓励世子爷吗?怕事情还不够乱?我去胆子好大,就不怕让奶奶知道后,一怒之下让你今年不能和江旭成婚?不过想一想,荆世子和江大人使出浑身解数追求方娘子,这个盛况……坏了,感觉我也很期待怎么办?   正想着,就听走过来的江青路也愤愤道:“什么弱者容易博取同情?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碧丝你可不要乱说。我和泽铭不过是因熟读孔孟之道,恪守君子之德,所以动口不动手罢了,懂吗?我们都是斯文人。”   弱者和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词儿,尤其在要和泽铭争方姑娘的情况下,自己本就处于劣势了,还禁得住碧丝这么糟蹋形象?   众人:……   回到竹苑,刚走到门外,就听屋里方采薇的声音叫道:“是碧丝绿枝回来了吗?快进来,告诉我他们两个怎样了?”   碧丝和绿枝不约而同看了身旁荆泽铭和江青路一眼,率先进屋,就见方采薇从塌上直起身,焦急道:“他们谈得如何?没动手吧?江大人没事吧?”   碧丝绿枝:……   “奶奶放心,没动手呢,至于谈得如何,那个……您可以自己判断一下。”   嗯?什么叫可以自己判断一下?   方采薇不明所以,但她很快就明白了,看着荆泽铭和江青路一起进来,大奶奶觉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第四百五十七章: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个……咳咳……你们……两个……没事儿吧?”   结结巴巴问出的话,让方采薇很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是废话吗?那两人一看就很好,一点都不像有事的样子。好吧,万一泽铭下手太黑,是内伤呢?但这真不是前老板的风格啊。   “没事儿。”   两人异口同声,接着又不约而同问道:“采薇(方姑娘)你的伤势如何?”   “呃……”方采薇眨巴眨巴眼睛:“我……我没事儿,这会儿都不觉着疼了。”   “虽如此,还是要好好儿养着,尽量不要活动脖子,免得将伤口挣裂开来。”   这时候就凸显出世子爷上过战场的好处了,虽然不是大夫,这份儿关怀倒也头头是道。   **路后悔啊,暗道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今日,我也该多读几本医书,这会儿也不至于无话可说,倒让泽铭占了先机。   正想着,就听方采薇忍不住笑道:“太夸张了,还挣裂伤口,哪有那么严重?不过就是刀刃碰出来一条细小伤痕罢了,比平日里菜刀切在手上还轻,薛娘子一年里,不知要受多少次这样的伤,都像你这么小心着,就不用做事了。”   哈哈,原来泽铭说的也不对啊,就是,很细小的一条伤痕而已。江大人心里松口气,平衡了。   “呃……是吗?这就好,当时看着出血,我也是吓坏了。”   却听荆泽铭面不改色说道。**路一愣,这才醒悟过来:对啊,就算说错了,那也是关心则乱啊,我真笨。因也连忙道:“是啊是啊,当时看着血出来,我也吓坏了。”   这话虽有补救之嫌,但却是发自真心。回想起先前方采薇被歹徒用刀劫持,在脖子上划出血线的情景,**路一颗争风之心就没有了,只余那时的后怕和担忧。   “多谢你们关怀,真的没事儿了。”   方采薇也恢复了素日风度,从容笑答,一派沉稳风范。   其实心中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一个小人儿中正在脑海里狂挠头皮: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个人没打起来?还是好朋友?可是看着又似乎不像,难道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什么协议呢?会是看透爱情本质不过一场镜花水月,所以从此后放下这段情事,各走各路吗?   “虽然奶奶长得很美,但您也不能想得这么美啊。”   待荆泽铭和**路两人告辞离开,方采薇开始将自己的猜测向心腹们说出并小心翼翼的求证后,若明珠“扑哧”一声就笑了,并熟练地用方采薇曾说过的现代网络热语给予她“迎头痛击”:“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有什么不能放下的?”方采薇喝了一口银耳莲子梨汤,理直气壮的反驳:“人家都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俩就不能来个幡然悔悟回头是岸?”   绿枝摇头悠悠笑道:“能不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我等在远处围观所看到的结果,是世子爷和江大人约好了,他们一起追求奶奶,最后谁能得到奶奶的芳心,另一个便必须放手,不能再纠缠。”   方采薇:……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们两个……他们两个……真是这么说的?”   “奶奶,是真的,我们都可以作证。一开始爷很恼火,质问江大人为什么瞒骗于他……”   碧丝跳过来,在为绿枝作证的同时,又绘声绘色将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许是当时专心听墙角的缘故,这对话竟记得十分清楚,几乎一字不差。   “这日子没法过了。”   听到最后荆泽铭和**路的“君子之约”,大奶奶终于忍不住捶床痛哭:“苍天啊大地啊,一个已经够我受了,要是再来一个……”   “奶奶,先前不就是这样?虽然世子爷不知情,但是江大人对您的追求明明很热烈啊,如今也不过是维持前状而已。”   碧丝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这般痛苦,其实也就是重复从前的日子啊。   “你快别说了。”   却见绿枝凑过来,在她耳边悄声道:“从前江大人并没有向奶奶挑明心意,行事说话还要顾忌些,如今这些顾忌全没了,你想想日后他会怎么做?同理,世子爷也一样,先前有李秋芳,他对奶奶有情,却也知道奶奶不会回去。后来李姑娘死了,爷虽然盼着奶奶回去,却也没脸开这个口,加上他还要考状元,有心追求也没什么时间。如今状元考上了,今日借着和江大人说话,总算也把心思表明了,你想想日后爷又会怎么做……”   不等说完,碧丝已经白了脸色,接着同情地看向方采薇,喃喃道:“我明白了,难怪奶奶说这日子没法过,我也觉着,这往后的日子果然是没法过了。”   说完却听若明珠轻笑一声,淡淡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么出色的两个男人同时追求奶奶,也是从古至今少有的佳话呢。”   “谁说是佳话来的?是谁说的?谁觉着这是佳话谁拿去,我不稀罕。”   方采薇完全没有被追求的暗自窃喜,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忽然听见人群里轻飘飘飘出这么一句话,立刻发飙了。   若明珠:……唔!奶奶看起来心情很糟糕啊,我可不能承认。   ***********************   “你说的是真的?怎么我半点儿消息也没听到?”   常夫人屋里,荆初雪刚刚告诉她山海园方采薇被劫持之事,以三姑娘在竹苑的群众基础,自然连带着也知道了后续情况,于是忙喜滋滋跑过来和常夫人说。   “哎呀这种事情,难道大哥哥还好意思来找太太帮忙怎的?更何况昨儿才发生的事,我也是幸亏今天过去了,不然也不知道呢。”   荆初雪一脸欢喜,却听常夫人道:“就是不找我帮忙,总该告诉我一声,这孩子。只是……唉!采薇怎么说?她愿意回来吗?”   “嫂子当然不愿意了,说起来,江大人那么好的男子,先前对她也好,嫂子是个冰雪聪明的,未必没察觉他的心意,却始终不肯动摇,由此也可看出她不肯再嫁的决心有多么坚定。” ☆、第四百五十八章:拾人牙慧   荆初雪叹了口气,却听常夫人喃喃道:“这也未必,会不会……会不会采薇心中始终有你大哥哥,所以才不肯对别人动情?我元宵节过去的时候,就发现他们两个用眉眼传着话儿,可见是余情未了。”   “这个……唔!当然也有可能了,我也感觉嫂子对大哥哥是有情的。都说痴心女子负心汉,这女人啊,一旦动情,便是一辈子,哪有那么容易移情别恋的?越是嫂子这样烈性的,越对情爱忠贞不渝。只是目前看来,嫂子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显然比喜欢大哥哥要多多了,所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把她劝回来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门外丫头说大爷过来了,接着荆泽铭挑帘子进来,手里捧着一瓶绢花,见荆初雪站起身,他便笑道:“三妹妹也在?今日我在街上遇见张显,他还向我打听你的情况呢。”   荆初雪脸一红,表情却是不变,淡淡道:“是么?大哥哥替我谢谢他关心。是了,你这绢花从哪里来的?唔,先不用你说,我来猜猜。”   荆泽铭就将手中花瓶递给她,这里常夫人便道:“张显?就是三丫头当日险些嫁过去的那张百万家的另一个儿子?你怎么会和他说话?”   荆泽铭道:“罪不及家人,虽然张达不是东西,但他也死了。张显却是个好的,儿子什么性情太太也知道,最近又常往山海园去,和他说话的时候多着呢。”   常夫人皱眉道:“虽如此,也不许你和他说你妹妹。哼!什么意思?你三妹妹被他们家祸害的还不够?哦,三儿子真面目暴露了,该不会这四儿子又打上主意了吧?他们做梦去。”   荆泽铭道:“人家就是觉着差点儿害了三妹妹终身,且婚礼闹成这样,终究也是他们的过错,还连累了三妹妹,所以探问一声,太太怎么就想到这些去?那张显虽是经商,却着实是个豁达潇洒的,上一次三妹妹在街上遇见讹诈的无赖,还幸亏他帮忙,不然不知会闹到什么不可开交的地步呢。”   说完忽听荆初雪道:“是,上一次的确多亏了他帮忙,那人倒是个古道热肠的。我听说,如今张老爷子因为他哥哥的事,身子不好,已经不理事了,家中生意都托付给他,现在十分积极地参与山海园中那些慈善之事。连嫂子都说,他不但出钱,还出力,山海园给赡养堂孤寡老幼的那些资助,还有修桥铺路这些善事,许多都是他和东明打理着,不然嫂子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是吗?”常夫人点点头:“若这样说,他倒还是个好的。也是,他哥哥犯了那样罪过,他们家做些善事赎罪,也是应该的。”   荆泽铭却有些惊讶地看了荆初雪一眼,忽见三妹妹也拿眼瞟过来,于是世子爷就识相的没有多说什么,只听荆初雪笑道:“这绢花的手艺竟似比嫂子还胜过几分,尤其当中这两朵菊花,难为怎么扎成的。如此繁复又栩栩如生,我猜定是内务府某位能工巧匠苦心琢磨制成,大哥哥可是要拿着这绢花去嫂子面前献宝?”   荆泽铭笑道:“正是。不仅如此,皇上召我午后入宫,前儿下了一场雨,我想着御花园的笋子应该不少,所以打算过去采一些……”   不等说完,就听荆初雪“扑哧”一声笑,用手刮着脸道:“大哥哥你这可是拾人牙慧。我听说去年冬,团团圆圆食物不够,江大人就从御花园砍了竹子去喂。如今山海园笋子也不少,给它们吃足够了,你这会儿又跑去御花园采什么竹笋?不怕皇帝骂你?且江大人知道了,怕也要嘲笑于你。”   荆泽铭被妹妹揶揄,却是面不改色,淡淡道:“你怎么不说青路还学我去和花熊攀交情,借机讨好采薇呢?他错非别来嘲笑我,若敢笑我,看我怎么把他怼回去。”   常夫人摇头道:“青路这孩子也是,天下好女孩儿何其多?多少王公贵族都巴不得把女儿嫁他,怎么偏偏要去对采薇动心?他明知道那是你的发妻。采薇也不知怎么想的,她说立志不嫁,可现如今这情况,难道她就很喜欢么?还不如早早回来,倒落个清静。如今你爹和我都不管事,她回来,这府里府外的权都是她的,想去哪里不行?只要不是夜不归宿,还有人责问她怎的?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结果不要,定要守在那竹苑中。”   荆泽铭道:“总归是我当日做错,带了秋芳回来,结果害人害己。采薇伤心,到现在不肯轻易回来也是情理之中。是了,我是来请太太帮我赏鉴的,您看这瓶花可还不错吧?采薇会喜欢么?”   “那是你从前的媳妇儿,你来问我?”   常夫人啐了一口,接着又叹气道:“自然会喜欢的,若是不喜欢,你也就死了心吧。这哪里是花?分明是你对她的一片痴心,若连这个也嫌弃……儿啊,娘纵然不舍得这个儿媳妇,也要劝你一句,尽早回头吧,山海园都给她了,说到底,咱们家也对得起她了。”   由这句话,就能听出常夫人对目前这个状况其实是有点不满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荆泽铭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信心满满道:“娘放心,采薇对我的情意我心里有数,如今我们只差一个契机。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采薇就是那烈性的赤兔马,要她吃回头草,哪有那么容易?”   “算了,我不管,由着你去吧。”常夫人摇摇头,想想又喃喃自语道:“不过青路那里,我就不信他父母那一关能过得去。”   “青路这臭小子,连他父母那一关都过不了,倒只知道跑来朕这里歪缠。”   仿佛是为了印证常夫人的话,半下午时分,荆妃在宫中迎来皇帝圣驾,却听丈夫第一句话就是对江青路的抱怨。   对于江青路和荆泽铭一起追求方采薇的事,荆妃也听到一些风声,当下只能叹气道:“唉!都是皇上平日里纵着他,不然早些为他指一门婚事,何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第四百五十九章:奈何明月照花熊   皇帝生气道:“我哪里知道他揣着这份儿心思,只以为他真是要找个合心意的人过一辈子。谁知他竟然惦记上了泽铭媳妇,哦不,前妻。你说说,你那前弟妹到底有什么好?不但青路惦记,泽铭这会儿也是热情高涨。你知道朕今日召他过来问话,问完了他干什么去了吗?和朕请了旨意,跑去御花园挖了两大袋子竹笋,好嘛,朕这御花园摊上他和青路两个强盗,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也不知那些竹笋是不是会让他俩给挖的断了根脉。朕就不明白了,那方采薇到底养了几只花熊?不是两只吗?怎么看这架势,倒像她养了一群似得。”   荆妃好笑地看着皇帝:“皇上,您还有心思关心那些花熊呢?”   皇帝一摊手道:“我不关心花熊,难道要关心他们两个?一个是朕的小舅子,一个是朕的表弟,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才,你说朕能向着谁?关键是朕想向着也没用啊,你那前弟妹真是个女中的豪杰脂粉队中的丈夫,最有主意的一个人,她不喜欢,朕就下了圣旨也没用。既如此,倒不如撂开手,由着那两个臭小子折腾去。朕如今只担心御花园里的竹林,这么下去,非被他们给搬空了不可。”   荆妃拉着皇帝坐下,亲自剥了个橘子递给他,一面笑道:“皇上先吃几瓣橘子消消火气。上次采薇进宫,和我说她在乡下买了几片竹林,就是为了给年老体弱花熊住的……”   不等说完,就听皇帝冷哼一声:“她还挺有闲情逸致,把对花熊这份儿心分点给人,她早和泽铭再续前缘了,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真是再强的女人,也难免有份天真,难道那花熊是人?能听懂她说话?只有体弱年老的才住进去?”   荆妃笑道:“可不是?皇上说的一点儿也没错。所以前两日还哭丧着脸和我说,前些日子派人过去一看,好嘛,偌大一片竹林子里,住了三五十只花熊,一个个吃得肥嘟嘟,身上皮毛都是水光溜滑的,在那竹林里都占了窝了。傅东风去看了看,都不用检查牙口,只从体型皮毛就敢确定,那都是些年轻力壮的无赖熊,觉着这里好,一传十十传百的,所以山上那些家伙都跑下来占林为王了。”   “哈哈哈哈哈……”   皇帝一口茶险些喷出来,捶着桌子大叫道:“好好好,好啊,你那前弟妹竟也有算错的时候儿。我这些年冷眼看着她所作所为,当真是个女中诸葛,竟颇有几分算无遗策的本事,没想到最后倒是那些憨憨笨笨的大家伙让她吃了亏。”   荆妃也点头道:“可不是?采薇对花熊,用她自己的话说,那是真爱。唉!也不知她为何如此偏爱这些大家伙。反正如今正忙着想办法,要把这些年轻的无赖熊赶回山上,不然冬天那些年老体弱的可就没地方住了。”   皇帝冷哼一声道:“花熊是禽兽,会听她说话?这可是做梦。再说了,怎知到了冬天,那些年老体弱的熊必定会下来?还有,刚刚你说的一传十十传百是怎么回事?花熊彼此之间还会说话不成?”   荆妃道:“这个我也不知,都是采薇说的,说花熊在高山上以竹子为食,每到冬日或竹子开花等惨淡时节,那些年轻力壮的熊有力气往更高的地方去觅食,这些年老体弱的就不行,只能慢慢往下来,所以往年冬天去村民家里偷吃鸡羊猪的,其实都是体弱的熊,不然人们也没办法这么容易就宰杀了它们。”   “原来花熊还有这个特性。”皇帝叹了口气:“可见她确实喜欢花熊,不然又怎会清楚这些。既如此,你不如让泽铭去山上再抓几只小的下来讨她欢心,她一高兴,夫妻两个不就能破镜重圆了?到那时,便是把朕这御花园的竹林搬空,咳咳……朕也认了,大不了再让人种些竹子就是。”   荆妃眼睛一亮,抿嘴儿笑道:“皇上说是不偏不倚,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偏向。您还是更希望泽铭和采薇在一起,是吗?”   “不然呢?”皇帝没好气地放下茶杯:“他们两个本就是夫妻,情定前生。如今她又没对青路生出什么情愫,可见一颗心还在泽铭身上。既如此,何苦吊着青路在这里不上不下的?倒不如他们早点和好,也让青路趁早死了这份心,找个好人家的女儿,就此定了终身,朕也就没什么心事了。”   荆妃掩口笑道:“皇上这是为表弟操心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您是为儿女的婚事这样殚精竭虑。”   皇帝苦着脸道:“可不是?如今一个表弟已经让朕头痛成这样,真不敢想,将来朕的儿女到谈婚论嫁那一天,又会有多烦恼。”   说完看向荆妃小腹,若有所思道:“是了,朕记着你上个月的月信是十六日吧?这个月到现在还没来?那该找个太医过来请脉,若真是有了,早些发现,也好早些安胎。朕膝下儿女单薄,你可要给朕争点气。”   荆妃脸一红,点头答应,心中暗自喜悦,想着皇上日理万机,竟还记得她的月信日子,这是何等的宠爱?不枉自己爱他一场,险些万劫不复。   *************************   “能不能让傅大夫配一些麻沸散,涂抹在苹果或胡萝卜上,投进那些无赖熊的窝点,让它们吃完后睡一大觉,然后组织村子里的青壮年,绑住它们四肢抬去山上放走。”   正如荆妃所说,如今摆在方采薇面前的烦恼除了荆泽铭和江青路之外,又多了一样:庞大的花熊群。   因此今天开会的主题就是:如何对付那些好吃懒做的年轻力壮花熊?让它们回归山野,给冬天的老弱病残熊们挪窝儿。   “这不可能。”   若明珠一口否决:“这些花熊尝到了甜头,万万不会放弃竹林这种风水宝地。奶奶就算将它们放归,你人前脚下山,这些大家伙后脚醒来,就能跟着下山。”   “那怎么办?”方采薇烦恼地揉揉头发:“那些老熊真笨,就不能先下来占窝儿?不是说它们才是在低海拔地区活动的吗?”    ☆、第四百六十章:出谋划策   “奶奶,什么叫低……海……什么拔的?”梅姨娘呆呆地问,就听方采薇烦恼道:“这个时候不要抠字眼,就是说山腰山脚下的意思。”   “没用的,禽兽们哪有先来后到的意识?它们讲究的是强者为尊,就算竹林里先安排一批老弱病残熊进去,后来的年轻熊也可以仗着体力将它们赶走,夺了它们的地盘。”   傅东风到底是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他这样一说,方采薇才醒悟的确是这么回事。   “那怎么办?难道我的竹林就全都养了无赖熊,剩下那些老年病弱熊冬天活活饿死?”大奶奶一拍桌子:“不行,这我不能忍。”   “其实年轻的熊更漂亮……”   碧丝只说了一句,就被绿枝瞪了一眼,只听她小声道:“你这笨丫头,到现在还不知奶奶的性情?她是以貌取熊的人吗?她对花熊是真爱,当然要为那些没有依靠生活艰难的熊着想了,这才是大善。”   “要不然,奶奶,我们再多买几片竹林?”梅姨娘提议,却听傅东风悠悠道:“你买多少也没用,山上的花熊成千上万,你养得过来吗?”   “啊!想个办法啊各位,集思广益啊,不是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么?”   方采薇仰天长叹,忽听一个声音道:“什么事能把采薇难为成这样?我还真有些好奇,不如说来听听,也许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众人一听声音,纷纷站起,见荆泽铭大摇大摆走进来,如碧丝这种脑残粉早就屁颠屁颠搬了椅子过来,请她家世子爷坐下,然后竹筒倒豆子般把方采薇的苦恼都说了,其他人也都微笑点头,亲切看着荆泽铭的目光就跟丈母娘看女婿似得。   待荆泽铭坐下了,就七嘴八舌将这难题告诉他,荆泽铭便看向方采薇道:“先前就说过这事儿,不是说还有些竹林吗?”   “现在愈演愈烈了,再这么下去,别说剩下的竹林了,我怕花熊们要去竹林外占地盘,到那时,一旦和村民发生冲突……”脑海中浮现出一大群熊猫和拿着锄头铁锹的村民进行混战,那画面实在太美她不敢看啊。   “唔!”荆泽铭点点头,明白了:“果然采薇说的没错,这花熊间也有自己传递消息的方式,才几个月啊,这么多都跑下来了。既如此,不如就建个高墙吧,把现在这些花熊用麻沸散麻昏过去,然后雇村民们抬到山上扔掉,之后它们就算再下山,也进不去竹林,长此以往,也就乖乖回山上讨生活了。”   “你想的是不是有点简单?”方采薇怀疑地看着前老板:“壮年花熊进不来,老年花熊不也进不来了吗?那我还买下这么多竹林做什么?”   荆泽铭笑道:“这便要善用人力了。你说过,越是年老体弱病残的熊,不能在山上生存,就会到山下来。平时可以让猎人们注意一下,在山下遇到这种熊,就送来竹林。若到了冬天,村民们没事儿干,就可以发动他们去山脚下寻找嘛,寻到了一样带到竹林里,花熊也是有灵性的,就不信竹林有吃有喝供着它们,还会逃跑?真有这样热爱自由的熊,也就只能成全它了。”   “别说,世子爷这个主意,虽然不能说是特别好的,但也算靠谱,总比咱们束手无策的强。”   梅姨娘首先对这个意见给予了肯定,从而委婉表达了自己对表哥的支持。   方采薇也有些动心,修长手指敲着桌面:“有一个问题,就是你怎么保证猎人和村民们不会为了赚钱,去山上抓那些年轻的熊冒充老熊?甚至是小熊崽儿,把人家从母兽怀中夺走,回来就宣称是寻到的孤单幼崽,如果滋生出这种风气,咱们不是好心办坏事吗?”   荆泽铭沉声道:“让阿甲带着亲兵和侍卫们在几个村子里走一圈,再亮出我的名头,我觉着应该就够用了。采薇你要明白,花熊可不是兔子,它们是很可怕的,除非我这种,普通猎人遇见它们都要赶紧跑。老弱病残熊没力气,几个人合力倒也能擒住,正值壮年的熊,那搞不好就是给人家送加餐去,猎人们可都聪明,不会算不过来这个账。所以你就算出钱让人去抓年轻力壮的花熊,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干呢。”   “对啊。”   方采薇一拍桌子:“阿甲带兵走一圈,再借用一下你这个少年战神的虎皮做大旗,最后还有花熊本身的实力。果然,这虽不是什么尽善尽美的好主意,却也是很不错了,那就这么办。”   荆泽铭连忙趁热打铁道:“我今日进宫,顺便去御花园砍了些笋子,给团团圆圆加餐。”   方采薇:……   众人:……   “还加餐?我看它们都该减肥了。”   方采薇抚着额头:“你是没看见,那两只大家伙现在有多滚圆,昨天上称一称,团团都快到280斤了。再说山海园又不是没有笋,何苦去御花园祸害?你一个,再加上江大人,御花园的竹子快被你们败光了吧?”   方采薇十分无奈,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一个声音大叫道:“快快快,方姑娘,我从御花园给你偷了些笋子来,听说之前泽铭已经刮过一轮地皮了,幸亏有一块风水宝地他不知道,团团圆圆特别喜欢吃这里的笋……呃,泽铭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采薇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心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追求者多了,就把眼泪都吞回肚子里吧。   荆泽铭和江青路两人是怎么用眼神暗战的方采薇不知道,她只知道团团圆圆不能再这么吃下去,再这么着,真是连一点自然交配的机会都没了,这古代也没有人工取精的技术啊。   于是当着两人的面儿,就命人将他俩带来的笋都拿出去分给匠人们,熊吃不了,就只能靠人来消灭,总之不能浪费。   狭路相逢,却没有勇者胜,因为在方采薇的极冻目光下,荆泽铭和江青路是一起被扫地出门的。    ☆、第四百六十一章:杀上门来   “你们几个,还有没有一点立场了?荆泽铭来了,你们看他的眼神就像丈母娘看女婿;江大人来了,你们看他的眼神还像丈母娘看女婿,你们到底是哪一拨儿的?啊?”   这一点真是令方采薇有些不可思议的,她自认是立场坚定地新女性,谁知身边有一个算一个,怎么都给教育成了骑墙派呢。   “奶奶,作为旁观者,我们只是觉着世子爷和江大人各有各的好处,实在很难取舍。”这是梅姨娘的回答。   “奶奶,我记得你经常说什么‘广撒网深积粮’的,所以我觉着,既然世子爷和江大人都对您有意,不如就选一选看,毕竟世子爷虽好,却也伤过您啊。”这是若明珠的回答。   接下来碧丝和绿枝也各自发表意见,作为曾经在侯府住过几年的丫头,两人表示还是对世子爷更有感情,希望方采薇能够和荆泽铭在一起。   “你们……你们太……太让我失望了。”大奶奶颓然坐倒泫然欲泣:“这才几天啊,你们就把我说过要自由不要爱情的话都给忘到脑后了,明明之前你们答应过我,会坚定站在我这一边的。”   “可是奶奶,我们也说过,世事不由人。现在这情形,明显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只要您一天不嫁,世子爷和江大人就会一直追求下去。好,就算有一天他们会厌烦,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一年两年还好说,可要是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呢?”   “所以我只能嫁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方采薇从来没有想过,她自以为天高海阔的生活,竟也会将她逼到快没有选择的一天。   看见她那副茫然样子,若明珠等人心里忽然就欢快不起来了,梅姨娘勉强笑道:“奶奶也别听我们的,您向来有主意,或许……还可以再挣扎挣扎。”   “对对对,这样万一真的就是将来被逼到嫁人,还能多争取些自由条件。”若明珠也连忙点头附和。   方采薇:……   穿越后头一次,她心中生出了一种啼笑皆非的无奈荒谬感觉:这该死的封建社会啊,太受欢迎的结果就是不想嫁人还不行?真可恨。   不过很快就传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让情绪低沉,都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干脆和荆泽铭破镜重圆算了的方采薇立刻振奋起来。   江青路被父母禁足了。   消息传来,方采薇险些兴奋的翻了几个跟头,顿时眉头也开了胃口也开了,对刚刚过来说话的薛娘子道:“今儿晚上咱们厨房多做些肉,管它什么锅包肉糖醋排骨东坡肘子烤羊腿,总之多做些,是了,还有我喜欢的清蒸狮子头……”   只说得薛娘子张大嘴巴,呐呐道:“奶奶昨儿不是说……要减肥么?”   “减什么肥啊?奶奶我感觉这会儿能吃下一头牛。心情好,胃口就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绿枝的声音道:“奶奶……那个……有客来访?”   “嗯?什么客人?”   方采薇听着绿枝这声音似乎有些不对,就转身出去,只见大丫头同情地看着她:“曾夫人。”好像是怕方采薇对不上号,说完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就是江大人的母亲。”   方采薇:……“我当然知道她是……江大人的母亲,那个……你看她模样如何?情绪还稳定吗?”   绿枝认真道:“颇有些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的意思。”   方采薇:……   “那个,薛姐姐,今晚咱们继续吃素斋吧,还是清淡些的好,我觉着我怕是要上火。”   说完一边摇头一边出门,一面还喃喃自语道:“这真是天外飞来的一口黑锅,关我什么事啊?明明我才是最苦恼的那个好不好?简直就是无妄之灾流年不利。”   碧丝和绿枝跟在方采薇身后,看她恨不能一步三挪的往客厅去,两人都觉着有些好笑,什么时候看过自家奶奶这种恨不能逃避的态度啊?   因忍不住就提醒了一声:“奶奶,曾夫人还等着呢,早晚都要过去说话的,早去比晚去的好,免得她以为您存心怠慢。”   “就你懂事儿。”方采薇瞪了绿枝一眼,却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因叹了口气,一边摇头说着“我怎么这么命苦啊”,一边果然加快了脚步。   来到客厅,果然就见曾夫人坐在椅子上,腰板挺直表情沉凝,目光中又带着一股浓浓不屑,似乎颇得“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这一战斗要领的精髓。   方采薇硬着头皮走进客厅,她从前和曾夫人也有过两面之缘,说起来京城流言四起那会儿,两人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呢。   不过如今她在山海园,对方或许是操心儿子婚事问题,所以并不怎么过来,倒是江家的女孩儿们常坐车过来,作为当家太太,想要什么不用说,女孩儿们自然就给带回去了。   一边想着,就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道:“夫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这山海园逛逛?府上几位姑娘倒是常来,经常让我帮忙挑选东西的,只是没怎么见过夫人,可知夫人平日忙碌。”   曾夫人嘴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看了方采薇一眼,悠悠道:“保国公府家大业大的,我既管着家,自然忙碌。若不是儿子不省心,也没时间到娘子这里来。刚刚听你话里意思,竟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过来,都说娘子冰雪聪明,你是真的不知我为何而来么?”   方采薇心里叹了口气,暗道果然是怒极,这连个虚与委蛇的机会都不肯给,太狠了。   因想了想,觉着自己不太适合白莲花般受气小媳妇的人设,既然曾夫人开门见山,那索性如她所愿,速战速决好了。   一念及此,便收了笑容,沉声道:“夫人来意,民妇倒也大致能猜得出来……”   不等说完,就见曾夫人拿起桌上茶杯重重一顿,厉声道:“好,你知道就好。我问你,好歹你做着这么大的生意,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儿家,为何竟然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竟勾引的路儿为你神魂颠倒,定要说什么非你不娶的话,你真以为你有资格嫁入保国公府么?你是个什么东西?”    ☆、第四百六十二章:强势反击   方采薇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身上是一定会被扣上一口黑锅的,但她做梦也没想到,这黑锅会如此巨大,连不知廉耻都出来了。   最可气的是,最后那句是什么话?我有没有资格嫁入保国公府这个议题先搁置,但我是个什么东西?怎么着?你儿子说几句非我不娶的话,我就不是东西了?不带这么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吧?   方采薇是什么人?那向来是个“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何况面前的曾夫人富贵端庄风华动人,看上去也就四十刚出头的模样,远未达到让她“敬老”的标准。   所以若是曾夫人来点苦情戏码,保管就能让她手足无措,这会儿提出点不平等条约,一口气就能答应下来。   偏偏曾夫人不了解她,又或者是天生的优越感作祟,竟针锋相对,用这种话语羞辱方采薇,那还能落得了好儿吗?   当下顿了顿,面上那点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便慢慢退去,换上淡淡的一点笑意,拿起茶杯慢慢拨了拨茶盖儿,方采薇轻声道:“夫人刚刚还说,若不是儿子不省心,也没时间来我这里,可见您心里是明白事情原委的。怎么到后来,便不往理上说,竟把罪过全推到我头上了呢?“   “你……”   曾夫人何曾见过有人敢这样和她说话,登时大怒,颤抖着手指向方采薇:“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   “夫人请自重。”   方采薇面色也沉了下来,淡淡道:“我能够理解你忽然听到儿子想要娶我时那种如遭雷劈的感觉,但这并不是你不分是非侮辱我的理由。我念在从前和夫人有过几面之缘的情分上,一再忍让,夫人却因何如市井泼妇一般,对我作践侮辱?须知,人首先要自重,别人才会尊重她,你若还是这样不客气,那就莫怪我也不念旧日情分,翻脸不认人。夫人好好儿想想,若论嘴皮子,你当真确定能胜得过我?便是嘴上能和我战一个旗鼓相当,你再想想后果。”   最后这“后果”两字拉长了声音,显得回味韵长,曾夫人心中一窒,嘴上却不肯认输,恨恨道:“又能有什么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还真没什么后果,毕竟您是保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我不过是个小小皇商,我能将夫人怎样?但是江大人那边,呵呵!既然夫人一口咬定是我不要脸勾引了江大人,大不了我就真去勾引看看呗,我这人一向讲究,不能枉担这一场虚名。到那时,夫人怕是才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神魂颠倒非卿不娶。”   “你……”   曾夫人没想到方采薇态度竟如此强硬,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忽见方采薇身后的绿枝上前一步,沉声道:“夫人,我们奶奶说的没错儿,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江大人对奶奶紧追不舍,奶奶早就明示暗示过好几回,只说为情所伤,终生不会再嫁,奈何江大人一意孤行,奶奶也是无奈的很呢。”   曾夫人正是又气又恨却偏偏让方采薇一句话堵住了的时候,心中怒火无处发泄,而绿枝这一番话更是让她脸上无光。人家意思不就是说:是她儿子脸皮太厚,明明方采薇都拒绝了,他还不肯放弃吗?这叫杀上门来的曾夫人情何以堪。   因心中怒气更盛,想也不想就对绿枝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和你主子说话,你也敢插嘴?怎么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脸?”   “呵呵!”   话音未落,就听方采薇冷笑一声,曾夫人看过去,只见她冷笑道:“夫人真是没眼力见,绿枝虽然不如您是一品诰命,却也是有诰封在身的。论身份,她如今可比我高,怎么就不敢插嘴了?正经她要说话,我还得给她让道儿呢。”   曾夫人大吃一惊,旋即想起江青路的确说过,方采薇身旁一个丫头,嫁给了一名残疾将军为妻,敢情就是这一个?   震惊之余,面色就更加难看了,咬牙看着方采薇道:“奸诈之徒,狂妄之极,竟然让朝廷封的诰命夫人做你的丫头,你眼中还有王法……”   “哎哎哎……”方采薇一看,好嘛,前面那口勾引江青路的黑锅还没摘下去,这转眼间又扣了一口上来,她哪肯“虚心”接受?连忙打断曾夫人道:“夫人慎言,我可没有这么狂妄。”   “你没有这么狂妄?那她是做什么?”曾夫人一指绿枝,却听她茫然道:“我……我做什么了?我不就是为奶奶打抱了两句不平么?怎么了?不行吗?”   “哼!就是打抱不平吗?你们分明是故意这么做,来向我炫耀。”曾夫人冷笑,接着一挑眉,杀气腾腾道:“不然你站在她身旁充当侍女,是什么意思?”   绿枝道:“我从进方府那天起,只要和奶奶在一块儿,就站在她身后,如今因为身份,所以改站在她身旁,怎么?不行吗?大夏哪条律法规定,做了诰命就不许站在人身旁了?”   这种话方采薇当然不能说,好在绿枝那也是个言辞犀利的,不过素日里沉稳,很少表现出战斗力而已,事实上以她的学习能力,又是跟着方采薇这么个主子,这么多年学也早学会了。   曾夫人果然哑火,接着恼羞成怒道:“那你还叫她奶奶,这不是以丫头自居是什么?”   “叫奶奶是因为习惯了,如今我们院里的人都是这么叫的。”   绿枝一笑,淡淡解释道:“其实此前江大人就已经指出,说奶奶和世子爷已经和离,我们再叫奶奶实在不合适。可就因为大家习惯了,我们奶奶自己也不在意,所以大家都这么叫着,怎么?这也不行?大夏律法哪条规定?做了诰命夫人后就不许称呼别人奶奶了?”   许是跟着阿甲,好歹也是朝廷封的诰命夫人的缘故,这会儿绿枝说话,很有点官太太的风范,三句不离“大夏律法”,只噎得曾夫人险些翻白眼,心中一个劲儿发怒,却又不能发泄出来。正如方采薇所说,再怎么着,她也不是市井泼妇。    ☆、第四百六十三章:异想天开   而且绿枝这一番话里,也透露出了一个更让她颜面无光的信息:从前江青路指出过他们称呼的不妥,这种事她儿子为什么会如此上心多管闲事?还不是因为对方采薇有企图。   这正印证了先前绿枝的说法,一直以来,都是他儿子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方采薇连“奶奶”的称呼都不肯改,除了说明不在意外,也未尝没有以此明志的意思。若真是一个想要再嫁的女子,怎肯让别人仍保持旧日对她的称呼呢?   所以曾夫人说不出话来。这里绿枝看到端庄的贵妇人被自己气得大口喘气,也见好就收,退回到方采薇身旁。   方采薇就对曾夫人道:“或许我们说这话,会让夫人很不好受,但事实就是如此。从察觉到江大人的心意,我便好几次在他面前表明态度,直到现在,我也是这个态度,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并不想再入豪门。莫说我只把江大人看做朋友,就是对荆家世子爷,我心中对他的感情从未改变过,可如今他要我回头,我也不肯。不瞒夫人说,在这之前,我一直无比烦恼,哪怕坚强如我,也禁不住他们两个人叫着劲儿的纠缠啊。或许别人会觉着这是无上风光,但对我来说,真的就是苦恼困扰。所以刚刚我听说江大人被夫人和世子爷禁足,我还很高兴,谁知夫人转眼间上门,就对我说了这些话。因此这次我要再和您郑重严肃地重申一遍:我对江大人,真的没有半点心思,希望您和世子爷能够加油,哦不,加把劲儿,让江大人回头是岸,千万别为我这么棵东南枝,放弃原本属于他的美好大森林。”   曾夫人还能说什么?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有什么资格指责方采薇不要脸?人家甚至坦言,在感情上仍是对荆泽铭忠贞不二。一直以来,就是儿子在自作多情,这还让曾夫人怎么说。   心中一面怨恨儿子不争气,一面对不肯“低头认错”的方采薇更加痛恨,可见曾夫人这样有修养的豪门贵妇,一旦被扫了面子,也不会比市井泼妇更讲道理。   但不管怎样,她终是无话可说,只能拂袖而去。可哪怕出门的姿态再强硬,也终究掩盖不了灰头土脸的事实。   “呼!”   方采薇大大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想必这一来,江大人是要被好好教育了,再不可能来纠缠我,他就不为自己的脸面考虑,也要为他娘的脸面考虑吧?百善孝为先,身为孔孟门徒,他必须做到这一点。”   碧丝和绿枝都掩口而笑,碧丝就点头道:“对啊对啊。怪不得奶奶刚才那么犀利,简直就是不给曾夫人留半分情面,原来就为了这个。”   “其实不是的。”   方采薇捂着胸口叹气:“我本来想着,大家好歹也说过话,有点交情在,点到即止能将问题说明白,就最好不要撕破脸皮。谁知那曾夫人大概是爱子心切,越发看我不顺眼,竟然口出恶言。你们是知道我的,最受不了被人这样羞辱,何况她还颠倒是非,说我勾引江大人,一下子就让我气冲斗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过我没想到绿枝这一次竟然也起到了神助攻的作用。其实面子这种事,曾夫人或许会看的比天还大,但我嘛,并不十分在意,所以也不会十分欣喜,我只是觉得,能够让江大人回头是岸,这事儿再好不过。”   碧丝和绿枝同时在心中翻白眼,暗道奶奶,您那嘴角的笑意都掩藏不住了,还好意思和我们说不会十分欣喜?不过想到这几天方采薇的确不好过,难得今日能够扬眉吐气,所以两人非常默契的没有戳穿大奶奶的“虚伪”。   这里方采薇回味着这一场大获全胜的战斗,竟还举一反三起来,跃跃欲试道:“我觉着可以参考一下今天的经验,是不是想办法让太太也过来?如法炮制之后,叫你们爷也死了这条心,如此世界就算是彻底清净了,哈哈哈!”   越想越觉着此计可行,方采薇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暗道我可真是冰雪聪明。忽听身旁绿枝好笑道:“奶奶不要做梦了,咱们太太和您的关系,是曾夫人可比的吗?您觉着她会杀气腾腾过来,对您大肆羞辱,说您勾引世子爷?”   方采薇:“呃……”   忽听碧丝在旁边道:“那也说不准,就算不对奶奶大肆羞辱,但奶奶不肯吃爷这棵回头草,想来太太心里是会有些不高兴的吧。毕竟爷那么出色,如今又是对奶奶伏低做小软语相求,别说爷这样的男人,就是平民百姓家,做丈夫的也很难做到如此地步啊。”   “对对对。”方采薇难得附和一回碧丝的意见:“虽然世子爷如今已经不是我丈夫,但这个世道就是男人横行,哪怕太太本身是女人,心中却也是以男为尊的。再者,做娘的当然都觉着自己儿子最好,世子爷现在对我这样放纵,太太心里肯定会不高兴。”   绿枝道:“再怎么不高兴,太太也不会说出曾夫人这样的话。而面对着太太,奶奶你确定自己能像面对曾夫人时,这般毫不留情的反击?”   方采薇:“呃……”   绿枝一摊手:“所以就结了啊。其实奶奶也别太贪心,能让你解决江大人一个,就很不错了,世子爷这边,也只能慢慢来。”   “你今日说的还像句人话。”   方采薇点点头,对于绿枝能够坚定站在自己一边的立场给予了肯定和表扬,接着感叹道:“希望能因为此事,让世子爷也发现我不再嫁人的坚定决心。从此后大家只做朋友,互帮互助,也是很好的嘛。”   “奶奶,这很难,您也说过,人总是贪心的。世子爷对您一往情深,让他只和您做朋友,不能携手并肩出双入对,莫说他了,就是我想一想,都觉着不甘心呢。”   绿枝叹了口气,却听方采薇道:“难道喜欢了就一定要在一起?我对泽铭也是有情的,我怎么就不这样想?我就能放手让他离开我的身边,却开创更大的事业。”    ☆、第四百六十四章:以死相逼   这一回连碧丝都忍不住笑道:“北匈都退到大漠深处去了,疆土倒有一半成了大夏的。爷这也算是完成了几代人开疆拓土的梦想,还有什么更大的事业可以开创?对于爷来说,如今重新迎娶奶奶才是他最大的事业。至于奶奶为什么能够甘心放手,这个……老实说,奴婢觉着是您太奇葩了,天下间恐怕没几个女人会像您这样想。”   方采薇:别的没看出来,现代词语的教育还是很成功的,听听,连碧丝现在都会使用“奇葩”这个词儿了。   山海园这边气氛还好,曾夫人盛气凌人而来,不到半个时辰便铩羽而归,有那迟钝的,甚至压根儿不知道她来过。   然而保国公府就不一样了。   江青路无奈地躲在角落,看着一片狼藉的屋里,基本上能砸的都砸完了。   “那些值钱的古董文物花瓶什么的都及时运出去了吧?”   他看着躲在不远处的大丫头雪儿,凑过去悄悄问了一句。   雪儿哀怨地看他一眼,没好气道:“少爷现在还有心思关心这些呢?您还是想想怎么让夫人消气吧。奴婢伺候夫人这么多年,就没见她发过这样脾气。也是,夫人这样身份,什么时候被人那般欺负过啊?那位方娘子真真是半点没给夫人留情面,冷嘲热讽的,连我当时都差点儿吐血。不是我说,少爷您怎么就喜欢了那么个尖酸刻薄的?她到底有什么好?用什么狐媚子手段把您的魂儿给勾住,连累夫人受这样羞辱。”   雪儿越说越气,江青路却浑不放在心上,知道母亲曾经有意将这丫头给自己放在房里,被他坚辞拒绝,如今叫她知道原因,竟是自己痴恋方采薇才不肯要她,可不就要趁机落井下石呢。   正想着,那边曾夫人见已经没有东西可砸,可不远处的混账儿子却没有半点服软紧张的意思,心中不由一阵气苦,却又不知该怎样继续。   都说知子莫若母,这话半点儿没错,作为母亲,她最明白自家儿子的性情,许是从小儿被骄纵坏了,小小不然的事还能打个商量,越是这样干系重大的人生大事,他越有自己的主意,莫说九头牛,就是九百头牛,也拉不回来。   曾夫人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在心里愤恨无奈地想。忽一眼瞥见被自己掀翻在地的笸箩,针线布块顶针剪刀等散落于地,倒让她计上心来。   连忙紧走几步上前,弯腰拾起剪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扎去,一面哭着道:“与其操这样的心,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果然,这一招吓了江青路和丫头们一跳,忙死命上前来夺剪刀。   曾夫人又不是真想死,自然挣扎几下就松了手,却又要往房间里柱子撞上去,一边哭着大叫:“你们就让我死了吧,反正生出这样的儿子,连国公府的名声都不顾,连父母的脸面都败光,我还有什么脸活着?倒不如叫我早死的好。”   众人连忙解劝,恰在此时,国公爷也进来了,看见这乱糟糟的,忙问端的。待得知情由后,上前就给了儿子一耳光,怒气冲冲叫道:“说,你是不是还要坚持娶那个女人进门?是不是真的要逼死了你娘和我你才甘心?”   这一耳光着实是用了力道,清脆响亮,江青路半边脸立时肿了起来。   就连曾夫人都吓住了,呆呆看着儿子那半边脸,忽然回身扑过去就在世子爷脸上挠了一爪子,一面大叫道:“你失心疯了?下这样重手打儿子,从小到大你也没碰过他一指头。”   世子爷让妻子挠了下,顿时下巴上也出了道血痕,忙攥住了曾夫人的手,一面给她使眼色一面叫道:“就是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动过他一指头,才把他惯成今天这个样子,夫人你还要执迷不悟下去么?是不是真要等到被这个不孝子逼死了,才来后悔?”   曾夫人立刻明白了丈夫心思,顿时又哭叫道:“老爷,我对不起你,只是路儿是我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从小儿捧在手心里长到这么大,便是他再不肖混账,终究是我的骨肉。老爷要打死他也罢,谁让他辱了家门名声?只是求您看在夫妻一场的份儿上,待我死了再把他打死,不然让我活着眼睁睁看你们父子相残,我……我做不到……呜呜呜呜呜……”   江青路听见这番话,心中也不由得苦笑起来,站起身喃喃道:“罢了罢了,所有事情都是因我而起,那便由我了断吧。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父母亲都不同意我娶方姑娘进门,我身为人子,自然要遵命,我……我不娶方姑娘就是了。”   江世子和曾夫人怎也没想到,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招如此好用,牛刀小试一回,就让儿子回心转意,当下只觉满天乌云散开,心中别提多得意欢喜。   曾夫人连忙擦干眼泪,对儿子道:“儿啊,你别怪爹娘狠心,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非要恋着方采薇这个妇人呢?娘这里给你选了半年,有好几家的女孩儿我觉着不错,又漂亮又聪慧,来,我和你说一下,你自己参详……”   说到这里,终于说不下去了,江青路也就不再盯着她,收回目光,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喃喃道:“这个时候,爹娘觉着儿子还能有心思去参详什么其他女孩儿吗?这么多年的感情,好容易有了一丝希望,便被你们硬生生扼杀了,爹娘觉着我可以转眼间就放下此事重新生活?呵呵!你们把儿子当成了什么?没有七情六欲的石头么?”   一席话说的夫妻两个没了声音,江青路便抬脚往外走,一边道:“答应你们不娶方姑娘,已是我能做到的极限,若还要逼我立刻娶亲,不如就打死我吧。我恋了几年的人,却是这么个结局,注定不能和她在一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第四百六十五章:流言四起   “路儿。”   曾夫人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正要上前,却被丈夫拉住,只听他沉声道:“这小子说不定和咱们使苦肉计呢。不就是一个女人么?这会儿就算万般痛苦,过得几天也就好了,你随他去。”   “那……万一要是不好怎么办?”   到底是自己的心肝宝贝,曾夫人这会儿全忘了自己刚刚是怎样撒泼寻死,才终于“得逞”的,先前对儿子的怒气也全部化作满满担忧。   江世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妻子:“不好怎么办?不好就耗着,就不信耗上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八年,他还不好?”   “那怎么行?”曾夫人一下瞪大眼睛:“莫说十年八年,就是三年五载,路儿那会儿多大了?还不娶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老太爷老太太还等着四世同堂呢。”   “不然又能怎么办?”江世子叹了口气,看向妻子:“难道你要再去山海园,低声下气向那方采薇低头,求她不计前嫌,嫁给青路?”   “那还不如让我死了。”曾夫人立刻尖叫,只是想想这画面,她都觉着要气昏过去了。   “这不结了。”   江世子摊手,却见曾夫人气哼哼道:“莫说以路儿的条件,娶什么样的女子都有。便是真拗不过他,非要娶那个方采薇,我们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凭什么还要我去登她的门向她低头?她也配?”   江世子冷笑道:“咱们做父母的,自然看着儿子哪里都好。可那位方娘子就不一定了,不说别的,泽铭可不比青路差。你这会儿想着要向儿子低头,不登门认错,人家怎敢嫁进来,到时候受你这婆婆的气么?我可是听说了,在镇宁侯府那会儿,荆夫人对她就如亲闺女一般,甚至她和离后,连山海园都给了她做补偿,这是什么样的情分?”   曾夫人无话可说,呆呆出神半晌,忽地握紧了拳头道:“老爷,你说的是,所以决不能让路儿娶她,说什么也不行。我明日就进宫去寻太后,看看能不能找个好人家的女孩儿,求皇上赐婚。”   “你给我打住。”江世子气得直摇头:“真是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也不看看儿子走时是什么样,失魂落魄的,说是万念俱灰也差不多,这个时候你就忙着让皇上赐婚,你是真想逼死他么?就算要赐婚,总也要过上三五个月,让他缓一缓的吧。”   曾夫人拍了几下额头,连声道:“老爷说得对,我真是糊涂了,既如此,这事儿急不得,且容后再议。”   江世子点点头,不管怎样,目前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一想到这些年江青路死活不肯娶妻,就是为了那个方采薇,堪称深藏不露,世子爷就恨得牙根儿痒痒。   更让他生气的是荆泽铭:你说好好儿一个少年将军,怎么连个老婆都看不住,就和离了呢?不这样,自家臭小子也不可能看到机会,说不定这会儿早就成亲了。   虽然严厉警告过下人们,但因为曾夫人在屋里的动静太大,加上先前她从竹苑出去时,也有几个贵族女眷看见,所以江青路心仪方采薇,想要娶她为妻的事儿很快便传了出去。   这导致因没有劲爆话题而沉寂已久的京城流言圈立刻满血复活。   一直以来,堪称流言宠儿的镇宁侯府大奶奶,如今该称呼方娘子的那位,就领导着京城话题榜的风向,数度引发风潮,那个时候的盛况,至今想起仍是为人所津津乐道。   原以为她和离后,开始专心做买卖和救助花熊,从此会洗尽铅华,逐渐淡出所有话题,大家偶尔说起,还有些惋惜。   谁知道忽然一下子,京城两个最年轻有为的俊杰就再度将她送上话题榜首。以至于许多热爱八卦的人都纷纷感叹,直说方娘子真不愧是古道热肠,知道京城流言圈如今太过凋零,就立刻义无反顾的出山,且一出山便是大手笔。   荆世子和江家的世子嫡孙啊,朝中最年轻的大臣,未来出将入相的有力人选,无数人交口称赞的栋梁之才,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可谓前程似锦,这样的两个好男儿,竟同时为她倾心,这是何等的风光和荣耀?   “奶奶,最新版本已经是世子爷和江大人为了您大打出手,昔日好兄弟反目成仇了。”   刚刚从江旭那里回来的碧丝叽叽喳喳向方采薇禀报着话题进度,只听得大奶奶两眼泪汪汪无语问苍天,继而怒道:“这都是从哪里听说来的?江旭他们就没帮着避个谣什么的?”   “辟谣了啊,很多人听说后都辟谣了,可是人家不信真话,非要听信谣言,传播谣言,这有什么办法?”碧丝一摊手:“江大哥也很无奈呢。”   “奶奶莫要为这些苦恼了。”绿枝微微一笑:“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些东西就是越猎奇越好,大家喜欢听世子爷和江大人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可不喜欢听两人恪守君子之道,各自追求。”   “那也不能信谣传谣啊。”   方采薇气得跺脚,却见碧丝一笑,过来安慰道:“我的奶奶,您从前也说过,百姓们要的就是新奇有趣,哪管什么真假啊。越是离谱的,他们传的越凶,你要是出来辟谣,人家反而说您是越描越黑,此地无银三百两呢。所以才有‘谣言止于智者’这样的话,我都想过了,说不定大家不辟谣还好些,若是辟了谣,人家传扬的更凶了。”   方采薇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时间气急,就没想这么多,此时得了碧丝提醒,方慢慢将“谣言止于智者”念了几遍,最后烦躁地一甩脑袋,呼出口长气,喃喃道:“总算差不多了,再这么着,我看我要去学习清心咒了。”   话音未落,就见梅姨娘急急走进来,方采薇一看她面色凝重的模样,就被吓了一跳,忙站起身道:“怎么了这是?怎么……这个神情?不会是泽铭又和江大人撞到一起了吧?”    ☆、第四百六十六章:出家   “没有。”   梅姨娘摇摇头,这里方采薇大大松了口气,喃喃道:“没撞上就好,不然不知被人怎么编排呢。可恶啊,想我从前,那也是天不怕地不怕,最不惧流言的一个人,可如今这境况,把我弄得都快风声鹤唳了。”   梅姨娘严肃道:“奶奶您是该风声鹤唳,虽然表哥和江大人没有撞在一起,但如今这事儿,比他们两个撞了还要严重。”   “什么意思?”方采薇整个人都呆住:“和……和我有关吗?”她头一回发现自己想象力如此匮乏,因为怎么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事比火星撞地球更严重的。   “江大人出家了。”   “噗”   别说方采薇心里一口老血喷出,就是绿枝和碧丝都呆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碧丝便问道:“梅姐姐,您……您说什么?江大人出家了?这……这又是谁在胡扯?”   “不是胡扯。”梅姨娘急道:“我刚从侯府回来,走在朱雀大街上就看见有两匹快马跑过去,接着又有一辆保国公府的马车驶过,我心里疑惑,就让车夫尽量跟着,想看看出了什么事。结果一直跟到城外,看着江世子爷和夫人亲自上山,不一会儿,就听下山的一些香客议论纷纷,说是江大人要在白马寺出家。”   “这不可能。”方采薇猛然站起:“江大人不是这样人。是了,之前听闻曾夫人以死相逼,他这定是学他母亲,也用此举来逼迫父母,一定的,这才是他的作风。头发肯定没剃……”   “剃了。”梅姨娘沉声道:“我听到的时候,香客们说头发都剃了,只怕曾夫人赶过去的时候,那戒疤都烫出来了呢。“   “求别说。”   方采薇一下子就冲上去捂住了梅姨娘的嘴,眼泪都出来了:这江大人平时看着是个聪慧坚韧的主儿,可一颗心咋就这么脆弱?怎么能一言不合就出家呢?   绿枝在旁边喃喃道:“奶奶曾经说过,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闭嘴闭嘴。”方采薇跟老母鸡扇翅膀一般扑棱着胳膊:“我这都够闹心的了,你还给我整出个情深不寿来,要这样,那还不如出家了呢,听说和尚都普遍长寿。”   绿枝:……   碧丝:……   梅姨娘:……   “那个……疏影啊,你打听清楚了?戒疤真烫了?总不成连度牒都发下来了吧?哦,我的意思就是……那个吧……你好好想想,咱们看看还有没有抢救的余地?这可是保国公府的世子嫡孙,真要出家做和尚了,曾夫人大概要来找我拼命。”   “凭什么来找奶奶啊。”   却听门外响起一个声音,紧接着若明珠走进来:“我刚走到门外,就听你们在说什么江大人做和尚曾夫人要找奶奶拼命的事儿,我就不明白了,凭什么啊?又不是奶奶怂恿他去做和尚的,甚至奶奶从来就没给过江大人这份念想,他出家了,怎么能怨到奶**上?”   方采薇叹了口气,走过来拍拍若明珠肩膀:“没错,你说的都没有错,但是你觉着,曾夫人会和我讲这个道理?”   若明珠:“呃……”   方采薇仰首望着天花板,喃喃道:“几天前江大人喜欢我的事情暴露之后,你说,他喜欢我,这和我有关系吗?曾夫人还不是杀上门来?”   若明珠性子烈,听了这话便没好气道:“有理不在身份高。哼!杀上门来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让奶奶三言两语打发了?叫我说,这一次她错非别过来,若来了,照样让她铩羽而归。”   方采薇苦笑道:“你想的太单纯了。这一次江大人若真是出了家,莫说他的父母亲人,就是世人,也都会说我是罪魁祸首。不然你说,褒姒有什么错?妲己有什么错?杨贵妃有什么错?可谁讲这个道理?人人都说她们是亡国的祸水,谁让这就是个男人横行的世道呢。”   “别人都怕这些,可奶奶不怕。咱们行得正坐得端,管别人说什么呢。男人横行的世道又如何?咱们这些女人偏偏就要闯出一片天给他们看。”   “好!有志气。”   梅姨娘也走上前,对若明珠竖起大拇指,接着又对方采薇道:“奶奶,明珠说的对,不管外人怎么议论怎么看,我们知道您是无愧于心的,这就够了。”   方采薇叹了口气,好半晌才开口道:“这都叫什么事儿啊。那么一个大好青年,难道就真出家了?从此后青灯古佛伴一生?什么宏图抱负,家国百姓都不要了?总觉着这不是他的人设啊。唉!早知道,我还坚持什么?要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我直接回侯府,和你们爷在一起不就得了?也不至于害他到这个地步。”   若明珠和梅姨娘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绿枝开口道:“奶奶也不要这么说……”   不等说完,就见方采薇瞪过来,冷哼道:“不用假惺惺,当我不知道吗?你们心里都是这样盼着的。”   “奶奶说的是。只我们不过是个俗人,比不得奶奶这样与众不同,就如看一出戏,我们当然都希望最后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啊。”   若明珠笑着解释一句,就见方采薇翻个白眼,小声道:“风向总有一天会变的,总有一天,大家也不会非要有情人终成眷属,其实相见不如怀念的结局也很不错啊。”   说完又仔细想想,觉得即使是在现代,还是喜欢大团圆结局的读者要多一些,不由又有些沮丧,挥手道:“罢了,现在我也没什么心思做事,让东明去白马寺打探一下,看看江大人是不是真的出家了?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让这么狗血的剧情成真。”   这一天别说方采薇,就是若明珠等人,也都是心神恍惚,只等着方东明从白马寺探听消息回来。   正如方采薇所说,江青路要是真出家了,她心里也会不安,虽然自己半点没错,可终归起因是她啊。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什么的,最讨厌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世子爷到来   好在傍晚时分方东明回来,带了最新消息:“江大人回国公府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接着连忙细问端的。方东明便绘声绘色道:“我去的时候儿,江大人还没回府,只是在禅房里,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那会儿大概正在劝他,劝到下午时分,才总算出来。我远远瞧着,果然是剃了光头,和他父母一同回去了。事后一打听,原来戒疤还没上呢,主持方丈说他尘缘未了,原本剃度都不想,只想让他在寺里住些日子,静心养性三思而行,谁知方大人犟,非逼着方丈给他剃了头发,也幸亏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去的及时,不然戒疤烫上了,即便能把人劝回去,日后那几块疤也是长不出头发来了,江大人年轻俊秀潇洒不群,岂不可惜?”   若明珠等人都点头附和,忽听梅姨娘笑道:“奶奶,先前您还后悔,说早知如此,不如和表哥破镜重圆。如今江大人既然回来了,是不是您也该向表哥透露一下这个意思了?”   方采薇面容严肃,思忖半晌,方轻声道:“这要取决于江大人是怎么被劝回去的。”   “嗯?”   众人不明所以,只听方采薇道:“若他是因为冲动行事,之后后悔,所以父母规劝后回心转意,日后我们能够各自相安,秋毫无犯,那我自然也可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若这一次是他用出家要挟了他父母,日后还要继续纠缠,那我说不得就要让他彻底死心了。”   若明珠梅姨娘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头道:“奶奶说的没错。”   “所以啊,你们快点帮我想想,若是真的要回侯府,咱们怎样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我的自由。泽铭这边我想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老太太太太那里,我有点摸不准,虽然上次太太把话说得很宽松,可我要是真的三天两头出门,一出门就是一整天,她们会同意么?”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小雀的声音道:“奶奶,爷过来了。”   “不是吧?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方采薇瞪大眼睛,就见小雀笑着道:“爷带着人抬了两个大筐进来,说是给奶奶送了您喜欢吃的东西,问奶奶要不要去看?不看的话,他就带人直接送去厨房了。”   “我喜欢的吃食?”   穿越多年,方采薇的吃货属性却是变本加厉,此时好奇之下,就将先前烦恼尽数抛了去,立刻起身道:“走,咱们看看去。”   说完当先而出。这里碧丝绿枝也跟了过去,剩下梅姨娘和若明珠在屋里,两人彼此互看了一眼,若明珠便笑道:“这若是江大人送来的,便是龙肝凤髓,奶奶也必定十分苦恼。只因为是世子爷送来,便百无禁忌了。其实奶奶心里,从没有将荆世子当过外人,只是她自己还没有察觉罢了。”   梅姨娘笑道:“正是这么说,所以我才一直劝奶奶回去,他们两个恰是天作之合,既如此,为什么不在一起呢?也可以断了江大人的念想,也不会有这么多啼笑皆非的事。”   若明珠叹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怜奶奶如此聪慧,在情网中竟也看不清自己心神所属,偏要挣扎不休。”   梅姨娘笑道:“你不知道,奶奶从来就是个有主意的。且一旦做好决定,便很难改变,如今到了这个局面,怕还是要有人推一把,她才能回心转意,和表哥重续前缘。不管怎样,咱们看着就是。”   两人一面说着,也走了出去。   原来荆泽铭送来的是两大筐皮皮虾。这会儿刚开春,皮皮虾并不是最肥嫩的时候,只是个头着实大得很,又因为世子爷是快马加鞭赶回来,所以筐里的皮皮虾竟有一半还是活着的。   方采薇就命人将皮皮虾抬去厨房,看着荆泽铭一头汗水道:“何苦来?看赶路赶得汗都出来了,这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呢,也不知腿上磨没磨破皮,快进屋让傅大夫给看看。”   荆泽铭笑道:“没事儿,我怎么说也是沙场征战过的人,若骑上两个时辰的马就磨破皮,当日在沙场上怕是就死了,哪有这么娇贵?”   方采薇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只是怎么忽然想起去海边收这东西了?这会儿并不是吃它的时候啊。”   荆泽铭道:“不是特意过去的。只因为昨儿接到禀报,说三阁庄那里,村民们因为一点事,和庄子上的人打起来了,所以我今天一早就赶过去处理,处理完了就到午后,想起那边离海不远,你又喜欢吃海鲜,所以就赶过去,因着时间紧,也没等其它船上的鲜货,看见这一船拉了不少皮皮虾,就买下来了,那筐底还有些鲜鱼和海蟹,都是新鲜的,便只是清蒸着吃,味道也足够鲜美。”   方采薇就回头对碧丝道:“都听见了?去和薛娘子说一声吧。“   碧丝答应着去了。这里众人进屋,梅姨娘等便识趣告退。荆泽铭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回头看看,接着诧异笑道:“这是怎么说?向来我到你这里,总是一屋子人,像是生怕我把你吃了似得,今儿你怎么倒将她们都放出去了?”   “江大人今天……在白马寺剃度了,险些出家。这事儿你知道吗?”   “什么?”   荆泽铭一大早就赶去乡下庄子,还真不知道江青路演了这么一场大戏,当下忙问端的,待方采薇说完,他出神良久,才断然道:“这显然是青路为了逼迫他父母演的戏,他怎可能真的出家?采薇你不用放在心上,更无需自责。”   方采薇叹气道:“头发都剃了,戒疤都差点儿烫上去,我倒不知演戏还有演到这个地步的。”   荆泽铭道:“江世子和世子夫人也不是好糊弄的,他不做到这个地步,如何能让父母相信进而屈服于他?我对他知之甚深,你放心,莫说为情所伤,他就到了再不堪的境地,也不会如此软弱逃避,你可千万别把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    ☆、第四百六十八章:君子坦荡荡   方采薇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你并非对他知之甚深,只是不想让我内疚惭愧,才这样说的吗?”   “呃……也不完全是这样,我的确很了解青路嘛。”   荆泽铭揉揉鼻子,却听方采薇喃喃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不这样说,而是说青路的确可能因为我而萌生出家之意,为了能够让他死心却又不走这个极端,我是有可能答应跟你回侯府的。”   说完将目光转向荆泽铭,就见世子爷呆了一会儿,方苦笑道:“我自然希望你能够回侯府,我们俩破镜重圆。只是……若用这种方式,好像……卑鄙了些。”   方采薇没好气道:“先前你不是说为了重新和我在一起,可以不择手段吗?”   荆泽铭苦笑道:“那不过是说说罢了,许是我贪心,我想让你真心实意和我重续前缘,而不愿意你是被迫重回侯府。”   方采薇呵呵一笑:“你要求还挺高的。”   荆泽铭苦笑道:“哪里是我的要求高?是你的志气高才对。”   “罢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松快了许多。天色不早,老爷如今不怎么管你吧?那就留在这里用晚饭,吃完了喜欢回府就回去,不喜欢就去山海阁歇一宿。”   荆泽铭笑道:“我也是这样打算着。老爷知道我的性情,怎会管着我?是了,这些日子二弟有没有过来?你看他情绪如何?”   方采薇道:“我问过了,仍如从前一样,偶尔过来一趟,看不出情绪有什么好。”   荆泽铭叹道:“这都是因为我的缘故。不是我一念之差,将秋芳那条毒蛇带进府中,二弟妹纵然刻薄些,也不至于就丢了性命。如今撂下他们父子两个,那孩子还是个多病多灾的,也难怪二弟心中凄惨。”   方采薇道:“不是说二弟和二弟妹没什么感情吗?怎么到如今他还没走出来?”   荆泽铭道:“他们从前怎么说也是恩爱夫妻,虽然后来渐行渐远,几成陌路。可如今阴阳两隔,二弟自然也就只回想从前的好处,而不会去想坏处,如此可不就不好走出来了。”   方采薇摇摇头,叹息道:“也罢,就随着他去吧。没有什么伤痛是时间抚不平的,总有一天会走出来。先前我就看着他好像对秦姑娘有意,如今秦姑娘的哥哥也在替她张罗着寻人家,秦姑娘却都不肯。我看这二人不像是私订终身的模样,但彼此间怕也是有点心有灵犀的意思。从前二弟妹在,我自然不许二弟拈花惹草,现在不一样了,过得两三年,他们两个有意,撮合一下也好。是了,却不知老爷太太会是什么意思?怎么说秦姑娘家也是贫户,这确实是门不当户不对了。”   荆泽铭沉吟道:“老爷太太心里怕是不会愿意。到时候他们两个真的彼此有情,还要靠你出面劝劝老太太太太,她们最听你的话,你又会劝人。”   方采薇道:“我如今毕竟不在府里,瞅个什么时间,倒是让三妹妹帮着敲敲边鼓的好,先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免得猝不及防之下,再闹起来。”   说到这里,不禁想起之前曾夫人过来的事,那不就是因为江青路连点防备都没给,忽然就把这事儿公开了,以至于向来沉稳的贵妇人,一时之间都气不过跑来找自己撒气吗?这都是经验之谈啊。   果然,就听荆泽铭道:“是,还是你想的周到,那等再过阵子,你和三妹妹说一声,她昨儿游园感染了风寒,傍晚时还是我去太医院请的大夫,这会子不知好些没有。”   “是吗?怪不得昨儿和今儿都没看见她。”   方采薇点点头,这时就听外面有人报说晚饭已经齐备,于是两人便来到饭厅。只见里面除了碧丝和小雀芊芊三个丫头外,一个人也没有。   方采薇纳闷道:“疏影呢?”因为绿枝和若明珠已经成家,平日里如非必要,都是在各自家中用饭,所以每天这饭厅里只有方采薇和梅姨娘一起吃,也不用丫头们伺候,因此时她才会诧异。   碧丝笑道:“梅姐姐回自己屋里用饭了。奶奶放心,亏不了她,拿了一盘子皮皮虾去呢,我只怕她吃撑着。至于奶奶这里,我们也有许多日子没伺候了,难得今日爷过来,就让我们伺候您二位用一回饭呗。”   “去去去,谁用你们伺候。”方采薇挥挥手,看着桌上的琳琅满目:“都自己吃去吧,不然我们吃着你们看着,不是干眼馋?”   碧丝还要再说,就听荆泽铭道:“下去吧,我们又不是没有手没有脚,你们奶奶说得对,这样东西,倒是自己剥着肉吃才香甜。”   碧丝等无奈,只好都退了下去,方采薇便笑道:“你习惯么?不如叫双喜双福过来?我就是不习惯吃个饭还有人在旁边看,所以从离府后,就再也没用她们伺候过。”   荆泽铭道:“有什么不习惯的?咱们两个人吃,倒是清静。”   说完坐在椅子上,捞起一只儿臂粗的虾爬子,手上一用劲儿,就把头拧下,看着断口处笑道:“虽说不是吃这个的季节,但是还好,肉不算少。咦?这好像是一只母的,只是怎么没有从前吃着香喷喷的虾子?倒只有这么一道细线。”   方采薇笑道:“真不愧是富贵少爷,读了再多书又有何用?还不是五谷不分?连这点儿知识都没有。到四五月的时候,恰是这皮皮虾繁育后代之时,自然是籽粒饱满,如今还不到时候,可不就是干瘪着呢。”   荆泽铭笑道:“是了,我竟疏忽了这一点。不过这算什么五谷不分?你还别瞧不起我,正经我不但能分五谷,就是皇宫御田里那些玉米啊花生啊之类的东西,还都是我进贡上去的呢。因为产量大,所以现如今能够在全国推广。这件事,你自然是首功,但我推荐也有一份功劳吧?”   方采薇想起这两年大夏人民生活上发生的变化,也不由感慨道:“功劳不功劳的倒也没什么。重要的是,老百姓终于能吃上饭。去年黄河泛滥,那么大的灾情,多亏了全国各地都种了玉米红薯等作物,最终才能调集到那么多粮食救灾。我听江大人说,从来黄河大灾都是饿殍千里,这一次竟没饿死多少人,简直堪称奇迹。所以大水一退,百姓们回归家园,也都卖力种这些东西,比从前吃不饱的光景强了好些。”    ☆、第四百六十九章:忆往昔温馨岁月   “正是这样说。北匈是被赶跑了,不然的话,咱们有这么多粮草支撑着,就能把他们连根儿灭掉。”   荆泽铭也大为感慨:“说起来,咱们两个在一起时,做得大事还真不少。当日没有你千里送粮到边关,我也不可能大败北匈,说不定还要被围困而死,若真是这样,莫说镇宁侯府变成什么样儿,就是百姓们,也不知还要受多少年的匈奴铁蹄蹂躏。”   方采薇吃了一口虾爬子肉,笑呵呵道:“当日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现在看来,北匈被赶到大漠深处,于国于家都有益。这件事自然你居首功,但我从中调度,也是功不可没,是吧?”   “是是是。”荆泽铭哈哈一笑,站起身从桌上酒壶里为方采薇倒了杯酒:“用你的话说,咱们俩也算是干大事儿的人了,来,采薇,我敬你。”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反正也没人,自吹自擂也不怕被人听见。”方采薇吐吐舌头,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荆泽铭又剥了只皮皮虾,一面感叹道:“只可惜,我们还有一件大事,原本是准备做的,我都在皇上面前递过话了,如今这计划却还未成型便夭折了。”   方采薇愣了下,但很快便想起,幽幽叹了口气,黯然道:“你说的是办报?”   “是啊。”荆泽铭很欣慰方采薇还记得这件事,喃喃道:“我原本想着,考上状元后不去翰林院,就想办法把这个活儿揽下来,到时候有你协助,我们的报纸定能发行天下,名留青史,只可惜……”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方采薇忽然打断他,认真道:“我们如今既然能做朋友,能在一个饭桌上吃海鲜喝酒,为什么就不能一起办报呢?又不是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了。”   荆泽铭愣了一下,但旋即就意识到这是个绝好机会:如果能和采薇一起办报,那自然要朝夕相处,尤其是最开始一段时间,他们为此事不知要怎样操劳,耳鬓厮磨的机会还会少吗?只要在这办报的过程中让感情更进一步,或许采薇就会心甘情愿的再嫁回府呢?”   一念及此,不由得大为振奋,连声道:“好,采薇你说的是极。既如此,我明日就进宫向皇上请命。”   方采薇点点头,心里对这事儿也是燃起熊熊热情,尤其想到等报纸办起来后,还可以在上面专门开辟广告版,到那时,一面赚了广告费,一面还可以让山海园和山海园中的店铺天下皆知,简直就是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一本万利的买卖。   想到未来钱景,心中阴霾一扫而空,方采薇看着荆泽铭灵巧的将皮皮虾坚硬外壳撕下,不由笑眯眯道:“咦?动作蛮熟练的嘛,这样的你还好意思说我是吃货?真不知是谁给你的底气。”   荆泽铭笑道:“说起来,这一招吃皮皮虾的法子还是你教给我的。我记得那还是五年前,你那会儿刚过来不久……”   方采薇没想到一句话竟然引得世子爷开始追忆往事,就有些讪讪的,然而听着听着,她的思绪也飞回了多年前,那时夫妻两个明明还对彼此抱着戒心,但现在回想,即便如此,那些相处还是有点甜蜜的。   用完晚饭,荆泽铭便去山海阁那边歇下。这里方采薇躺在床上,思绪如潮,一会儿想到和荆泽铭志同道合;一方面又想到江青路为自己情根深种,着实辛苦;再想到保国公府经过此事,又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结果,总不成曾夫人还要来找自己吧?天地良心,这和她真的没有半点关系啊。   因这一夜也没睡好,早上醒来,睡眼惺忪的伸着懒腰,直到梳洗完,还有些没精神,自己嘟囔着道:“我必定要睡个回笼觉才成。”   话音落,就听碧丝道:“我听梅姨娘说,再过两日,咱们这一批进贡的贡品就要递交上去了,奶奶不如趁今儿个去看一看?说不定就看精神了呢。”   “唔!别说,碧丝这是个好主意。”方采薇点点头,忙忙用了早饭,就要赶去仓库检查贡品。   刚出了竹苑的门,还没来到仓库,忽然就听身后脚步声响,扭回头一看,竟是梅姨娘,她向来行事稳重端庄,此时这样跑,竟是连形象都不顾了,只令周围路过的人都十分惊奇。   “奶奶,快……快回去,曾夫人过来了。”梅姨娘不等跑到近前,就小声嚷了一句,可见心情之急切。   方采薇就跟被雷劈了似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只听梅姨娘和身旁若明珠绿枝都急着道:“奶奶,您怎么了?曾夫人就曾夫人,又待怎样?不信她就敢不分是非对奶奶动手。”   “不是怕她。”方采薇缓缓吐出一口气,无奈苦笑道:“其实我猜测过,她或许会过来,只是没想到她竟来的这样快。疏影,你看她是怎样的形状?仍是杀气腾腾的吗?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有没有藏着武器的余地?”   梅姨娘:……   “奶奶放心,我看曾夫人一点儿也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模样,倒是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像是狠狠哭过。正因为如此,我才这样急着赶来禀报您。这个时候,她心里正堵得慌呢,奶奶去的晚了,大概还以为是故意晾着她。”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方采薇一听梅姨娘的话,就有些同情,摇头道:“江大人这个不省心的,看看把他娘都逼成什么样儿了。”   碧丝在一旁冷哼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从她上次过来说的那些话,便知这位世子夫人在家中定是说一不二的,江大人说不定也是被逼迫的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叫我说,奶奶先别忙着同情人家,还是想想自己该如何应对吧。”   “只要她不带武器,怎么都好说。我自问嘴上功夫还是不会输给她的。”方采薇咳了一声,为自己打了打气,然后带着碧丝绿枝转回竹苑。   曾夫人仍是在客厅等待,不过几日不见,她看上去仿佛苍老了几岁一般,手上端着茶盅怔怔出神,连方采薇进门也没发觉,直到对方咳了一声,向她行礼问安,这才回过神来。    ☆、第四百七十章:丢脸丢到家   “起来吧。”   曾夫人叹了口气,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方采薇许久,这才苦笑道:“我知道你长得漂亮,又精明能干,据说做善事也是不遗余力,连对待花熊,都如自己儿女一般,不但自己养的要关心照顾,就是野外那些老弱病残的熊,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维护。这样善良,漂亮,能干的女子,确实是有让人迷恋的资本。”   “没……没有没有,曾夫人您……您过奖了。我不过是个喜欢做生意的妇人,花熊那也是因为我喜欢它们憨态可掬的样子,和善良什么的无关,不然您看我怎么不救助野猪呢。”   方采薇看见曾夫人这个模样,心中更加不安,暗道怎么着?先前以势压人没用了,这会儿要卖惨来着?可不管您用什么手段,我是真的帮不上忙啊,实话说,若能有办法让江大人不再喜欢我,不用您逼我,我就主动给他用上了。   正想着,就见曾夫人勉强一笑,喃喃道:“说话还是这样的风趣。我记着从前见你,你也是这样伶牙俐齿的活泼样子,许就是这一点,才会让路儿对你念念不忘。”   这画风有点奇怪啊,也不像是要卖惨,曾夫人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方采薇正忖度着,就见曾夫人做了个深呼吸,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沉声道:“也罢,反正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儿子连前程家族都不要了,我这张老脸,又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夫人等等,您……您什么意思?”方采薇心中有一种极为危险的预感,但她又说不上是什么。   就见曾夫人向她看过来,沉声道:“为了阻止路儿娶你,我先前不惜以死相逼,倒是逼成功了,逼得路儿万念俱灰,昨天跑去白马寺出家。”   方采薇喃喃道:“那不是……我听说没出成么?虽然剃了头发,但戒疤也没烫,度牒也没发。夫人不用伤心,头发这个东西是可以再生的,江大人还年轻呢,三五个月就差不多可以见人了。”   曾夫人伤感道:“若不是我们去的及时,戒疤也就烫出来了。我看得出,那臭小子是铁了心要娶你。不是因为这个,我便是死,也不会再登你这个门,我……我这是连几辈子的老脸都不要了,呜呜呜……”   说到伤心处,不由大哭起来,方采薇连忙上前递过帕子,诚恳道:“夫人莫要伤感,我能够理解您的心情,只是,以我对江大人的了解,这一定是他的苦肉计,您不如就和他耗着……”   不等说完,就见曾夫人哭着摇头道:“你以为我先前不是打着这种主意么?不行的啊。”   说完握住方采薇的手,擦了把眼泪,哽咽道:“罢了,我认了,就这么样吧,就让他娶了你,强过他心死如灰,青灯古佛……   什么?你们这就投降了?说好的知子莫若父母呢?连荆泽铭都能看穿江青路的把戏,你们怎么可以看不穿?而且就这样屈服了,你们屈服了,我怎么办啊!   方采薇先前的同情伤感立刻就无影无踪,意识到自己再度陷入险境,她连忙打断曾夫人,沉声道:“夫人切莫消沉,江大人是个责任感极重的人,他出家不过一时冲动,之后以家国天下,圣上期望,万民福祉等责任来拴住他,绝对管用,你们不要……”   “就算管用又如何?”曾夫人哭着打断方采薇:“昨日和我们回家,他就说过,他即便不出家,也会终生不娶,呜呜呜……我总不能眼睁睁就看着他好好儿一个孩子,就此绝后吧?呜呜呜……”   “不会的不会的……”   方采薇急得脑门上汗都出来了。却见曾夫人猛地站起身,面色煞白道:“你可还是生我的气?气我那天上门羞辱于你?既如此,我便跪下给你道歉……”   说完就要跪,吓得方采薇和碧丝绿枝连忙死命扶住她,曾夫人犹自哭叫,只叫得方采薇太阳穴都鼓鼓地疼,心里只想着这世子夫人太不靠谱了吧?怎么能让儿子一逼,就道德绑架呢?还有那江青路,忒不是东西,哪有你这么害父母的。”   “夫人您冷静,请冷静下来听我说,夫人……够了。”   好语相劝没人听,最后还是一声虎吼,才终于让哭得完全没形象可言的曾夫人安静下来。   “碧丝,去打一盆水来。”   方采薇转头吩咐,于是碧丝连忙出去,不一会儿端了盆水进来。曾夫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今儿算是丢人丢到家了。”一面说着,便伸手掬水洗脸,   片刻后恢复了端庄模样,重新落座,这才听方采薇诚恳道:“夫人,其实您扪心自问,还是不想要我这样一个儿媳妇吧?”   曾夫人犹豫着张了张嘴唇,却终究没说话,违心之言实在不好开口啊。   好在方采薇也不在意,慢慢啜了一口茶,她这才轻声道:“还是那句话,我对江大人,只有朋友之谊,没有半点儿女私情。夫人不用急着说话,我只问你,若是我有办法让江大人断绝对我的念头,您是不是乐见其成?”   曾夫人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方采薇,喃喃道:“你……你愿意帮我让他断绝念头?”   方采薇傲然一笑,淡淡道:“当然。我刚刚就说过,我对江大人,从没有半分企图,若我是贪财恋势,又或是喜欢才貌的,我前夫荆家世子可也不比江大人逊色半分。”   曾夫人无话可说了,方采薇拿谁做例子都不能让她信服,唯有荆泽铭,哪怕她心里觉着自家儿子才是最好的,却也不能不承认,对方确实不比儿子逊色。   “夫人请回吧。您和世子爷毕竟是江大人的亲生父母,这父母和儿子乃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实在没有必要为我一个外人生出嫌隙。夫人就和世子爷说,你们尽管做出放手不管的态度,且由江大人折腾。其它的交给我,我必定让江大人死心……”   不等说完,就听曾夫人急着道:“不行不行,可不能让他死心,那孩子倔强,前几天出家,就是因为心死若灰……”   方采薇咳了一声:“明白明白,不是让他心死如灰,就是让他对我死心。”    ☆、第四百七十一章:太后召见   曾夫人愣了愣神,忽然怀疑地看着她,沉声道:“你不是骗我?所有人都没有法子,你能有什么办法?”   方采薇道:“对天发誓,我不会骗夫人,您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   曾夫人被她的样子逗得嘴角弯了一弯,但旋即又疑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恩情,甚至还羞辱过你。”   方采薇仰天长叹一声,无奈道:“我并非是帮夫人,而是在帮我自己啊。夫人,我是真的对令郎没有半分儿女之念,我这颗心,若说一定要给一个人,那也只会给泽铭。对天发誓,我没有过半分让江大人误会的举动。”   绿枝在旁边道:“当日荆家世子质问江大人的时候,江大人亲口承认,他心中恋慕我们奶奶多年。是因为五年前我们奶奶和爷上街闲逛时,江大人在望海楼上惊鸿一瞥,从此便不能忘怀。夫人,这事儿真的和我们奶奶没半分干系。”   “我明白了。”   曾夫人没好气道,虽然方采薇的态度确实诚恳,而她所下的保证也令人惊喜,但她却没有半点欢喜感觉:自家样样优秀的儿子,竟被一个妇人如此嫌弃,简直让她颜面无光。   方采薇自然也明白曾夫人的心思,当下便微微一笑道:“夫人不必介怀,我对江大人没有私情,并非是因为他不够优秀,而是我心里始终都有荆家世子在。试问夫人若和江世子分离,您就会因此而憎恨他甚至忘记他,另觅一个更出色的新欢么?”   “怎么说话呢?”曾夫人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心中却已禁不住暗自思量,最后发现对方说的没错,男女之间若是两情相悦,又怎会因为有个更好的人追求便移情别恋。   虽然豁出了老脸,但这一次来山海园的结果还是令曾夫人满意的。待送走她后,绿枝便问方采薇道:“奶奶,您有什么好办法断绝江大人的念头?”   “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先看看能不能骗过去,骗不过去,大不了奶奶我就假戏真做。”   方采薇冷哼一声,说到最后一句话,语气里颇有几分杀伐决断的气势,只听得绿枝和碧丝心里一哆嗦,彼此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也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有心要问,却见奶奶已经气哼哼去了,只得作罢。   曾夫人前脚走,不到一个时辰,江青路就过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和方采薇解释一下,他也是被逼无奈才和父母斗智斗勇,只气得方采薇大骂了他一顿,再看他那颗斗笠下的光头,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着鸡毛掸子追着这货一路到竹苑门口,看着他仓皇逃窜离去,犹自怒不可遏:江青路这行为,简直就是个害人害己的典型。   荆泽铭这两日许是忙着报纸的前期准备,也没有登门。倒让方采薇得了两天清静,将进贡的货物清点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后,便亲自带队送去皇宫。   接收等事自有内务府官员和掌柜的交涉,方采薇同内务府总管说了几句话,联络了下感情之后,就准备离开。   便在此时,就听身后有人嚷着“方娘子留步。”她回头一看,是个陌生的小太监,心中一琢磨,觉着应该是荆妃想找自己说话,于是迎上前去,微笑道:“小公公有什么吩咐?”   “方娘子,我是奉太后之命,来带您去慈宁宫见她老人家的。”   “啊?太后?”   方采薇愣住,心想慈宁宫的太后找我什么事?我们没有交集啊。她用帕子在脸上轻轻擦了擦,逼自己镇定下来,这才淡笑着问道:“慈宁宫?我还从未去过,是荆妃娘娘在太后面前提起我了么?”   “不是,和贵妃娘娘无关。“小太监赔笑道:“就是太后召您过去说话,方娘子,咱们别耽误了,快请吧。”   坏了,好像太后是……江青路的亲姑母啊。江青路啊江青路,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看看给我带来了多少麻烦?怎么办?太后不会看见我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二话不说便将我推出午门咔嚓了吧?我冤死了,不行,怎生想个办法和前大姑姐通个气儿,荆妃娘娘虽然心里也对我不满,但关键时刻,应该还不至于见死不救的。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忽听身旁小太监轻声道:“方娘子,慈宁宫到了。”   “啊!”   方采薇猛然停下脚步,不自禁抬起头,只见不远处宫门上方,悬着一块蓝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慈宁宫”三字。   深深吸一口气,方采薇闭了下眼睛,但旋即又睁开来,微微挺直背脊,迈步向院中走去。   *************************   “停。”   听见后面车厢里传来的喊声,车夫连忙将马车停下,回身问道:“主子,什么事?”   “去镇宁侯府,看见了吗?就是往左一拐,西边那家,顺着街道过去,在西角门停下。”   方采薇吩咐了一声,于是车夫拨转马头,按照她说的,将马车停在镇宁侯府的西角门外。   碧丝和小雀先下了马车,接着扶着她的手下来,碧丝便纳闷道:“太后到底和奶奶说了什么?怎么奶奶忽然想起回侯府来了?”   方采薇微微一笑:“别胡思乱想,太后没说什么,不过是夸了咱们的贡品制作精良。我回来是因为前两日听泽铭说三妹妹病了,所以过来探望一下。”   一面说着,心里就叹了口气,暗道碧丝真是天真,那是太后啊,残酷后宫中的最后赢家,她还需要说什么?为什么忽然叫我过去,我心里能没有点数吗?   让马车在外边等着,主仆三人便来到西角门外,还不等叫门,只见门房里一个婆子走出来,一看见她们,便整个人都愣住了。   方采薇微微一笑,点头道:“如今还是你在这里看着门?”   “奶奶?我的天爷,今儿是什么风将您吹回来了?”   守门婆子欢叫一声,接着连忙小跑过来开了门,又跪下给方采薇磕头,被她扶起后,激动道:“是,如今老奴还在这里看着门。当日表姑娘掌权的时候,也不把这么个位子看在眼里,老奴才能留下来。”    ☆、第四百七十二章:故地重回   方采薇没再说什么,那婆子忙喊了自己的小孙子,让他去府里各处报信,就听方采薇道:“不必忙碌,我是听你们爷说三姑娘病了,所以来探望她。”   婆子连忙道:“既如此,我亲自带奶奶过去,三姑娘前两日是染了风寒,这两日好多了呢。”说完头前引路,往荆初雪的院子里来。   离开还不到一年,昔日侯府景物仍是历历在目。   原本以为即便重回旧地,也能处之泰然,谁知真正身临其境,才发现心中那份亲切和喜欢更胜从前,就如同当日她在娘家时,和方家比起,她仍觉着镇宁侯府才是自己的家。   荆初雪的风寒已经痊愈,只是这两日还不敢往外走动,听说方采薇过来了,当真是喜不自胜,亲自接出了院子,未语先笑道:“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也不会登我们家的门呢,却不知今日什么香风把你吹了来。”   方采薇笑道:“正经是你这阵香风啊。我听说你病了,恰好今日去宫中进贡,回来时路过这里,便想着过来看看你。”   荆初雪感叹道:“原本病得我难受,心中又气又恨,如今看来,我竟该认真感谢这场病,不然怎么能让你再登门。”   说完便吩咐小丫头道:“去前面书房看看大哥哥在不在?若是在的话,就告诉他嫂子过来了……”   不等说完,便听方采薇道:“告诉他做什么?倒是老太太太太那里怎么样?若是还好,我想过去拜见一下。”   “太太还好,老太太的精神倒是不如从前健旺了。李秋芳的事,虽然我们也只是语焉不详说了下,但大概她也能猜出八九分,所以从一个多月前,精神就有些低落,不过今日看见你,说不定就好了。”   说着话间来到屋子里,丫头们立刻奉上香茶点心,荆初雪便笑着道:“不如薛娘子的手艺,我这点管家本事也有限,你凑合着吃点儿吧。”   方采薇连忙道:“看这点心形状颜色还是不错的,待我尝尝味道。”   两人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说着闲话,就如在自己家里一般随意。过一会儿,小丫头回来说荆泽铭不在家,倒是老太太听说方采薇过来了,直问为什么不去见她?”   荆初雪站起身笑道:“如何?我就说老太太知道你来了,必定按捺不住。”   “按捺不住削我吗?”   方采薇仰首望天,幽幽说了一句。   “噗”的一声,荆初雪喷笑:“嫂子你真逗,老太太没事儿削你做什么?”   “你真觉着老太太没有削我的理由?”方采薇认真严肃地盯着前小姑子:“山海园给了我,李秋芳也死了,但我还不肯回来啊。”   荆初雪沉默,从李秋芳死了,方采薇却依然没有回府后,府中人就明白了她的态度,所以平日里大家也不在桑老太君和常夫人面前说关于她的话题。   “算了,就算削你,老太太劲儿也不大,让她削两下也没什么损失。更何况不是还有我吗?若是老太太削得狠了,我就把李秋芳这个罪魁祸首提溜出来,当初她能来府里,老太太可也是出了大力的,所以从根子上说,老太太也怨不着你。”   方采薇感动的点着头:这是前小姑子吗?不是,这就是她亲妹妹啊,竟然敢为了她仗义执言,反对封建大家长,真不枉自己当初在她的婚礼上闹了一场。   刚出院门,就见一个管事媳妇领着两个陌生妇人过来,看见她们,面上也是露出惊喜神情,连忙上前拜见,这管事媳妇也是侯府老人,自然认得方采薇。   但另外两名妇人是谁呢?方采薇有些好奇,转头问荆初雪,却见她面上带着一丝粉晕,对那两个媳妇道:“多谢四少爷关怀,你们回去告诉他,就说我的病已经大好了。今日我嫂子难得回府,我要陪她去见老太太,实在不能奉陪,你们先去屋里坐,我过会儿就回来。”   那两个媳妇哪会这般不识趣?她们也知道方采薇和侯府的关系,看见这一幕心中诧异,却也不会动问,只表达了一番关心,由荆初雪院中的仆妇们将送来的补品药材收拾回屋,连院门都没进就告辞离去。   “四少爷?张显?我去你什么时候和他搅和到一起了?”   方采薇真是诧异了,却听荆初雪小声道:“什么搅和到一起?就是先前有过两面之缘罢了,嫂子你不要胡说。”   只看她这态度,方采薇心里就有数了,这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包办给哥哥的婚姻被江旭和自己搅和黄了,谁料竟成全了荆初雪和弟弟的自由恋爱。而且两个媳妇既然能过来,必定是得到了常夫人的同意,所以,这两家实际上态度已经明朗化,可能不知什么时候就又要走一遍流程了。   和桑老太君的会面还是很愉快的,正如荆初雪所说,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的老太太看见方采薇,就跟回光返照似得,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亲亲热热的唠着家常,一句煞风景的话都不说。   方采薇心里这个感动:在对女人如此严苛的封建社会,想找这么个婆家真是不容易啊。   聊了好一会儿,看着老太太渐渐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眼皮子也有往一起合拢的趋势,方采薇便站起身告辞。   桑老太君叹了口气,苦笑道:“老了,这精神头就是不行,才说了多长时间的话,就觉着倦怠了。采薇啊,你都多长时间没来陪我老婆子了,这会儿就又要走,下一次再看见你,还不知要多少时候,怕不是我要咽气,你才能过来见我最后一面吧?”   这话说得方采薇心里就是一酸,连忙笑着安慰道:“老太太您看您说哪里的话,上了岁数的人都这样,有许多还比不上您的精神呢。您放心,以后我有时间就过来看您,陪您说话,我还等着给您老过八十大寿九十大寿百岁大寿呢。”   一席话说的桑老太君笑了,点头道:“你这孩子,嘴巴依然这么会说话,我知道我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只是这会儿听着心里倒也舒坦。行了,你去吧,我也歇一会儿。”    ☆、第四百七十三章:心意已决   方采薇点点头,和荆初雪一起出门,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桑老太君喃喃念了句:“当日秋芳回来,也是我和你们老爷的意思,却害了贤儿媳妇,也害了泽铭和你。采薇啊,要是你心里对泽铭还有情意,就回来吧。外面世道险恶,你一个独身女人,未必就好过呢。”   我擦!大杀招竟然在这里等着。   方采薇眼泪都快下来了,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得辣。桑老太君这时机把握简直忒精准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她说出这么一句话,真是把自己一颗如铁妾心都碾压得稀碎啊。   几乎是狼狈逃窜出了桑老太君的院子,然后就看到常夫人的陪嫁金妈妈在不远处等着,看见她们便走过来,行礼后笑道:“太太说奶奶回府怎么不到她房里?我说必定是先来拜见老太太了,果然,奶奶这会儿不急着回去吧?”   方采薇能说什么?就算急着回去,她能直说吗?再说这一次,本来见常夫人就是重中之重,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管她想不想,也都该未雨绸缪的争取一下条件了。   到了常夫人屋里,正看到她在那里逗弄着荆泽贤和温氏的儿子,这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刚学会翻身,在床上撅着小屁股努力不懈,看着就让人发笑。   看见她来,常夫人照例寒暄了几句,又让方采薇逗弄了小宝宝两下,然后才坐下来,叹息道:“青路那孩子的事我知道了,如何?没给你添什么困扰吧?”   方采薇苦笑道:“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困扰,我有时候都茫然,也不知怎么就招了这么一场桃花劫。”   常夫人叹道:“这就是女儿家在外的不方便。我和泽铭说过,他的意思,却是不想逼迫你。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不知他到底还能不能打动你,我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盼头?无非是盼着家和万事兴。偏偏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你看看这家里,还是从前你在时的那个样儿吗?连花草树木都没什么精神了。”   方采薇:……   她记得当初荆泽铭要她回府,也曾用过“芍药都要枯萎了”这种奇葩理由,现在常夫人也用花草树木来说事儿,这还真不愧是母子俩。   一面想着,方采薇就小心试探道:“我这人太太是知道的,又骄傲又任性,自由自在惯了,也受不得拘束,无端招惹了许多事,更觉着无颜回来见太太……”   不等说完,就听常夫人道:“这是什么话?有什么无颜回来的?当日我就没怪过你,不然也不会把山海园给你了。你真以为铭儿把罪过揽在他身上,我们就都相信了?即便那个时候相信,日后他对秋芳始终是疏远淡漠,我们还能不清楚他的心思?我知道你心气高,不过想想你这冰雪聪明,眼里揉不下沙子的性情,倒也正常。你说受不得拘束,可你想一想,这府里什么时候拘束过你?如今连三丫头动辄出门,我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更何况是你?知道你有许多事情做,就是老爷,也不会逼着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在家相夫教子。说到底,这一场风波还是老爷和泽铭引起的,他们心里对你也有愧呢。”   方采薇知道常夫人肯定会对自己不满,但这个时候竟然半点落井下石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连一句风凉话都不肯说,如此高尚且肯给女人高度自由的婆家,如果大夏有“五好家庭”“感动大夏”之类的评选,镇宁侯府不在榜首,那绝对是没天理了。   原本冷硬心肠硬是在江青路所带来的几个连击下给打出几道裂缝;接着又在太后的暴击下摇摇欲坠;然后来到镇宁侯府,接受了来自桑老太君和常夫人一系列令人感动的治愈术,暖的眼看就要融化了。   就在这样时而冷静时而沸腾的心境下,方采薇回到了阔别几个月的大房院子。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方采薇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院子里,有些感叹的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   忽然就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她一转身,果然,就见荆泽铭缓缓迈进门来,微笑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你过来了。怎样?如今再来这里,是否别有感触?”   “是啊。”   方采薇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正好荆泽铭也来到她身边,于是立刻问道:“都有什么感触,可否说来听听?”   “我在想,刚刚你念得那首诗其实不太应景的,这院子里并没有桃花啊。”   荆泽铭:……   “还有啊,你之前和我说什么?芍药花因为感知到我不在,所以都有些枯萎了?可是我今日亲眼所见,那货明明开得更茂盛艳丽了好吗?所以你竟敢骗我?”   荆泽铭:……   世子爷都要哭了:“采薇,我求你了,你这关注重点能不能不要在这些花花草草上?”   方采薇点点头:“好啊,不在花花草草上,那不如说说别的吧,你说团团圆圆是继续放在山海园里养着好呢?还是放回后院花熊园里养着好?你不会把花熊园拆了吧?”   “采薇,咱能把重点放在人身上吗?这不是花草就是花熊……嗯?等等,你刚刚说什么?花熊是放在山海园还是放在花……花熊园?你说的是……这后院的花熊园?哎!采薇你别走啊,等等我,你……你把话说清楚啊。”   方采薇狠狠向天空丢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嚷道:“这种话竟然还想让我说清楚?荆泽铭,活该你注定孤单一生。”   ***********************   “姑娘,那边……好像是江大人。”   曲家的马车眼看要到山海园大门,曲凤英忽然听见小丫头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嗯?”   清秀女孩儿扭头向马车外看了一眼,接着就对车夫道:“停车。”   车夫连忙将马车停下,看见自家姑娘下了马车,向不远处亭中独自饮酒的江青路走过去,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接着摇头自语道:“唉!做女人刚强又有什么用?我们四姑娘倒是从小儿就刚强,可如今却只能得这般命运,可见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方娘子那样的运气。”    ☆、第四百七十四章:江青路的未婚妻   这里曲凤英来到亭外,挥挥手让小丫头在树荫下等着,她便莲步轻移,进到亭子里,也不说话,只默默走到江青路对面坐下。   忽然多了一个人,江青路的手就是一顿,抬眼看去,便是“哈”的一声笑,讽刺道:“怎么?这还没过门呢,就想管着我了?”   曲凤英微微一笑,悠悠道:“这个世道,女人家最讲究的就是温柔婉约。江大人如此说我,不啻于污蔑了,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悍妇?”   江青路忍不住仰首看天,翻了个白眼,冷冷道:“京城中的大家闺秀,无不对我退避三舍,偏偏你敢凑上来,接受提亲,就这样的你,难道敢说自己温柔婉约?”   “错了。”曲凤英冷冷一笑:“江大人对方娘子的痴恋虽然人尽皆知,可我知道,有许多人家为了抱上保国公府的大腿,压根儿就不把女儿的终身当回事,只不过这些人家的位份太低,想把女儿嫁给你做个摆设,还不够格哩。够格的呢,也用不着卖女求荣,做这个笑柄。就是这样的情况下,我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坏,竟因为祖母和你母亲的渊源,成了一个还算合适的人选。不过你的运气就不太好了,若是能早些,我两个嫡女姐姐还未定亲,你这前途无量的江大人也不至于要迎娶我一个庶女。”   江青路不屑一笑:“我心里倒不把嫡庶当回事儿,怕是你心中不平吧?如何?要不要我帮你个忙,把这门亲事搅和黄了?当然,我知道你是不会感激我的。”   “我也无所谓,嫁谁不是嫁啊。”曲凤英面上也露出一丝讥诮,倒让江青路微微一怔,只因为这个表情像极了一个人,那也是个沉稳坚韧,不将礼教世俗放在眼里的女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过来?”心中终于升起一丝兴趣,江青路微笑看着自己的未婚妻,有点好奇她会给出什么答案。   却见曲凤英没好气看了他两眼,忽地站起身,一脸嫌弃地道:“杯中物不可贪,少喝点还能让人赞一句附庸风雅,若是喝得多了,那便是为情所伤的废物。我没有方娘子那般豁达勇敢,可以不将任何流言放在心上。江青路,你想抚平情伤,拜托回家去喝,在外面撑也得撑住一个男人的面子,少给保国公府和我丢点人,行吗?”   江青路:……   曲凤英说完,就不再理他,转身走下石阶,忽听身后男人笑道:“妙极,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小名叫铃铛了,如此快言快语干脆利落,可不是和铃铛的清脆一样呢。”   曲凤英的身形顿了顿,却没有再回头说什么,只往马车那里走去,只听身旁小丫头道:“姑娘,您刚刚那话,也太不给江大人留面子了,恐惹他不喜,这日后过了门,他还能对你好吗?”   “别傻了。”曲凤英向天翻个白眼,冷笑道:“你以为我给他留面子,过门后他就能对我好?他的心他的魂都在方娘子那里呢。”   “那怎么办啊?”   小丫头都快哭了,却听曲凤英淡淡道:“怎么办?凉拌呗。方娘子说的没错,车到山前必有路,女人没有男人就不能活了?只要我是正室夫人,不缺我吃穿用度,我乐得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他的心爱给谁给谁,谁要在乎?”   “那您刚刚还去劝江大人少喝点。”小丫头破涕为笑,却见曲凤英无奈道:“你真是个傻丫头,没听我最后一句话?我是不想他太丢人,连带着我也要跟他被那些喜欢嚼舌头的到处议论,你还真以为我是怕他喝多了伤身啊?”   说完到了马车面前,她二话不说上了马车,马车慢慢行驶起来,往山海园门外而去。   “真就这么走了?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够潇洒的啊。”   不远处的江青路看着马车扬长而去,不由放下手中酒杯,眉头蹙了起来,好半晌方喃喃道:“莫非是特意学习方姑娘的行事作风,想要对我欲擒故纵?唔!那你可打错算盘了。”   *********************   “嗯……呜……”   沉闷的低吼声在园子里回荡,方采薇焦急看着坐在树窝里的圆圆,一边不住地小声给它打气:“加油啊圆圆,你行的,肯定行的,加油。”   “你当心点啊采薇,自己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别只顾着替花熊操心着急,它又听不懂你说话。”   荆泽铭站在方采薇身边,心惊胆战地看着她挺个大肚子在那里指手画脚。   “我能不操心着急吗?圆圆这是第一胎,第一胎最难了你知不知道?它那么爱吃爱睡的一个大家伙,这都一天一夜没好好休息了,万一到时候没力气生宝宝怎么办?”   方采薇抹了一把头上汗水,接着怒目看向荆泽铭道:“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啊?在这里,我就相当于是它的娘,你就相当于是它的爹,女儿要生产了,你这当爹的都不担心?”   荆泽铭哭笑不得,果然有了身孕的女人情绪就是不稳定,他家采薇这都要临盆了,却越发无法无天,原本自己不想让她来看圆圆的,可她说什么也不肯,自己还不敢得罪她,只能小心陪着,寸步不离,就这样,竟然还被扣了一顶“不担心花熊生产”的黑锅。   “我也担心啊,可是担心有什么用?我又不能跳进园子去帮圆圆接生,是吧?而且你说过的,花熊生产全靠自己,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帮忙。”   方采薇无言以对,又听荆泽铭道:“再说,我除了担心花熊,更重要的,还得担心你。采薇,你也是要临盆的人了,能不能对自己和腹中宝宝上点心?至于圆圆这边,要不然咱们把团团弄回来,自家老婆自家看,让它看着圆圆,我只看着你就好,行吗?”   “别胡说八道了。”   方采薇哭笑不得:“团团圆圆去年就分圈了,一个在山海园竹苑,一个在这里,这会儿你把它接来干什么?难道指望它能来安慰圆圆?你以为它是人啊。”   荆泽铭郁闷道:“都是要当爹的,它怎么可以那么逍遥自在?合着把人家圆圆肚子搞大,它就可以跑了?这……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第四百七十五章:天大地大你最大(大结局)   这个玩笑倒是缓解了方采薇的情绪,只听大奶奶笑道:“花熊都是这样。团团这个显得可恶一些,不过因为它是从小儿被我们圈养起来,熊生太过顺遂罢了。在野外,公花熊想要和母花熊传宗接代,那可是很艰难的,要和其它公花熊大打出手,来争夺同母花熊春风一度的权力,有些老弱熊,甚至有可能因此而丢了性命。”   说完看见圆圆站起走了两步后又坐下来,在这个角度,可以显而易见地看出它的肚子正在一鼓一鼓的用力。   “应该快了吧。”   方采薇喃喃念着,就听荆泽铭道:“行了采薇,今天看了这么长时间,你先回屋休息会儿。刚刚你说野外,我才想起来,难道野外那些生产的花熊没有你操心,人家就不生了?”   方采薇:……   “那不行,你也知道那是野外,咱们这是家养的,我如果不在这里盯着,圆圆一定会觉得不安,生孩子是所有当妈的心灵最脆弱的时候,不管是人还是熊,在这方面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荆泽铭:……   大奶奶恃孕而骄,世子爷毫无办法,好在圆圆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把崽儿生了下来,两只,双胞胎。   “我的天啊,双胞胎,是双胞胎啊,哈哈哈,一半的几率,就被我们遇上了,太幸运了。”   荆泽铭:……一半的几率遇上了,够资格被称作“太幸运”吗?   “好了好了,现在圆圆也生下来了,你可该回去了吧?”   对于世子爷来说,对圆圆的感情再深厚,当然也没办法和自己老婆相比。   “你急什么?花熊生了双胞胎,很容易放弃一只,只哺育较强壮的那一只,因为它们精力有限,两只都养活的话,最后结果就可能是两只都养不活。不过咱们家圆圆一直是圈养,衣食无忧营养状态良好,所以还真说不准,母性好的话可能两只都会抚养,我得好好观察一下。”   “什么?你还要观察?可给我拉倒吧。”荆泽铭急了:“你还观察什么啊?就算母性不好弃了一只又怎样?难道你还能捡过来养?”   “为什么不能?”方采薇心想我虽然没有大熊猫饲养员那么丰富系统的经验,好歹喂奶帮忙排便这些基本知识还是懂的,说不定就能养活了呢?   “那成,如果圆圆弃养,我把那只捡起来行了吧?你先回房休息,我在这里看着,只要弃养,就立刻捡起送去给你照顾着,行不行?不过咱们可得事先说好,以后它可不许和咱家宝宝一起抢你的奶喝。”   方采薇:……   因为是现代女性嘛,大奶奶觉着以自己的**状态,完全可以胜任母乳喂养,所以一早就和荆泽铭以及常夫人等人说好:奶妈可以请,但只是帮忙照顾孩子,只要自己能喂养,就要自己喂。   所以世子爷此时才会有如此异想天开的联想,真不是他危言耸听,他觉着以妻子对花熊的热爱,这事儿未必干不出来。   “瞎说什么呢你。”方采薇在世子爷胳膊上拧了一把,忽听身旁碧丝高兴叫道:“奶奶您看,圆圆把两只小崽儿都抱起来了,是不是这样就证明它要两只一起养了?”   方采薇也十分惊喜,圆圆明明是第一次做母亲,身躯也稍显肥胖了些,可此时相继叼起两个崽儿分别用前爪抱住的姿态却还算熟练,再看看它胖大的身体,想来哺育两只幼崽的奶水也不成问题,多说人工这边再帮着稍微添些辅助食品。   “果然物似主人型,就因为我心灵手巧,看看,圆圆竟然也随了我。”   大奶奶心满意足的喃喃自语着,而其他人也纷纷从震惊中清醒。大家实在不敢相信那跟小耗子似得东西竟会是花熊幼崽,就是刚出生的小猫小狗,也比它大啊。   “碧丝,过两天你让疏影和绿枝轮流过来,她们照顾花熊有经验,和圆圆也有比较深厚的人熊感情,又细心,能把握住添食加水的规律,不然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方采薇絮絮嘱咐着,碧丝就连连点头记下,忽听一旁荆泽铭沉声道:“关心到这个地步,简直是面面俱到,奶奶看着是不是还要给小花熊办个百日宴?”   方采薇:……   “别说,爷这主意正经不错。”   方采薇摸着下巴,一副认真考虑的模样:“就是咱们已经成了两次婚,估计许多人表面上笑咪咪随着份子,心里已经在腹诽咱们抢钱了,如今再给花熊过百日宴,那咱们夫妻俩这强盗之名岂不是要坐实了?”   荆泽铭满不在乎道:“虽然成婚两次,但我们也没有大肆铺张啊,第二次成婚还摆了五天流水席呢,几乎京城半数以上的百姓都过来蹭饭了,大家随的份子只当做慈善,有何不好?”   “也对啊。”   方采薇点点头:“不过百日宴太匆忙了,那会儿团子大概刚刚长出毛来,不如过周岁吧,还能抓个周。”   荆泽铭:……   “到时候我们摆上竹笋,窝头,蜂蜜……哎哟!”   陷入兴奋畅想中的方采薇忽然弯下身捂住肚子:“我肚子疼。”   “啊!快快快,奶奶怕是要生了。”   碧丝瞬间急出汗来,正要招呼人用春凳把方采薇抬回去,就见荆泽铭猛然将大奶奶拦腰抱起,一面大踏步往回走,一面对碧丝大叫道:“快,叫产婆们都过来。”   “泽铭,你不要这么紧张,快把青筋收回去,没事儿,我肯定能顺顺利利生下宝宝的。”   方采薇肚子一阵一阵的疼,还不忘拿出手帕为丈夫擦汗安慰他:“说起来,现在还是半上午,怎么着午夜之前也能生下来吧?哟,那样我们的孩子就和团团圆圆的孩子是一天生日了。”   荆泽铭:……   “都这个时候了,你能别再想着花熊了吗?”   “我就喜欢想着怎么了?我是花熊控。再说,想着花熊我能分散下注意力,减轻痛苦,而且圆圆的坚强母性能够鼓舞我……”   “好好好,天大地大你最大,随便你想,别说花熊,你就是想狗熊我也由着你。要不然想想咱家宝宝和团团圆圆的宝宝一起办个生日宴吧……”   “一起办吗?那万一抓周时宝宝把花熊崽儿给抓了怎么办?日后继承我的事业,继续圈养花熊吗?”   “你还是别畅想了,不,连话也不要说,留着点力气等下生宝宝……”   声音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习习凉风中。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