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再生缘之嫡女难为》sue微念 文案 满京城皆知韩国公府两女共侍一夫,传闻说国公府之嫡女貌丑体胖,目不识丁,胸无点墨,而庶女却生的温柔娴静,更是精通诗书音律…… 韩语乔难以置信到头来被自家妹子坑了个底儿朝天,重生一世,或报仇,或挽回,或退无可退无需再退。 再活一次,韩语乔发誓:定会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渣男渣妹成双入对;顺带拐个好男人做夫婿…… 【标注】 本文纯架空,作者图开心,考据指数为0。 前期慢热,男主必须牟足劲撩才得到芳心,女主会报复,会不原谅,却仍旧心地善良。 大爱小吃货 ,所以小吃货出场必备美食。 欢迎收藏,每个小小的收藏都是对作者的鼓励,希望小天使们都会越来越美腻哦。 作者宣言: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填完!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重生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语乔,赵顯,楚予 ┃ 配角:韩晟延,韩蔚欣,楚笑微,喜瑶,喜禾 ┃ 其它:重生,架空 第1章 第一章 重生 重熙九年,京城。 初冬,阴云布满长空,寒风凛冽刺骨,倾盆大雨夹杂着雪粒子铺天盖地骤然而降。 宅院楼台瞬间在升起的水雾中朦胧隐现。雨雪落在房顶,发出“啪嗒啪嗒”声,仿佛无数的小手小脚拍打着瓦砾,在落针可闻的国公府里听得人后背发凉。 游廊虽有廊檐瓦片遮身,但无济于透心冷的寒气从四面袭来。往日光可鉴人的地板又硬又冰,冷气嗖嗖直往身上窜。 伺候国公府嫡女的丫鬟深埋着头规规矩矩跪在地上一片,瑟瑟发抖。 跪在最前面的是两个一等丫鬟,娇好的面孔连着雪白纤细的脖颈露在外面已经被冻得青紫,双膝冰冷麻木几乎无觉。 两位姑娘到目前还昏迷不醒,她们这些伺候的人自然难辞其咎。 国公府规矩严,在府里需慎言慎行。就算今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下面也不敢乱作一团,只有屏气等候发落。 从清晨到黄昏她们整整跪了一天,似乎被主子遗忘了。 额头钝钝的痛,韩语乔是被疼醒的,细密纤长的睫毛微颤,随即有光亮闯进来,入目便是桃粉色的锦帐,上面绣着大红洒金蔷薇花。 屋里一股似有似无的香甜味静静地弥漫,这味道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何处闻过,韩语乔不禁轻轻地皱了皱眉,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痛吟。 这是哪儿?她不是被一杯鸩酒毒死在了发配塞北为奴的驿站里? “醒了?”一只纤弱的手带着万般小心温柔地覆在了她额头。韩语乔抬眼看这手的主人,身子一抖,她竟然看到了过世八年之久的母亲和刘嬷嬷。 母亲缠绵病榻,刘嬷嬷衣不解带地悉心照顾,母亲离世后刘嬷嬷也自缢追随着去了。这件事情她记忆深刻,而如今,二人都好生生的在自己跟前。韩语乔难以置信,眨眨眼,母亲还在。 她不由自主地又打量了一下自己此刻所处的环境,陈设古典精致,布局摆件都是她最熟悉不过的。 这、分明是她的闺房啊。 全身的酸痛和覆在头上的温度告诉她这不是在梦中,难不成哪路神仙听到了她临终祈求,让她有机会来弥补曾经做的蠢事。 她重生了! 这样想来,韩语乔心里悲喜交集,一时之间千言万语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儿,拉着母亲的手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母亲看,只见她梳鬏髻,戴金枝牡丹花凤蝶状的簪钗梳篦,穿一袭宝蓝地暗纹绣字裙衫,着红色团花杭锦褙子。 生儿育女,岁月并没有苛待她,容颜娇好,看起来还是二十五六的模样。 “疼的厉害?”发现了女儿的异常,孟氏忙扭头让身边的刘嬷嬷唤守在外间的大夫。 一脸老褶儿的大夫过来给韩语乔把脉,满脸的凝重。 “我女儿可有大碍?”孟氏见状,紧张了起来,忙问大夫。 “夫人……”大夫叹了口气,斟酌了片刻:“小姐额处的外伤严重,但不是不易好啊,只恐怕……恐怕好了以后也会有损容颜。”流了不少血,血淋淋的一个窟窿啊,哪有不留疤的道理? 孟氏止不住心疼落泪,望着女儿,疼惜之情满溢,道:“我可怜的囡囡啊……”这就破了相了啊,要知道容颜、家世是女人一辈子最大资本啊。 “娘……”韩语乔嗓音干涩地喊了一声,“日后头发一遮看不出来的。”说罢她摇摇头表示自己真心不在乎,以她现在痴肥难以嫁人的形象真的不要想太多好吗? 孟氏心里有了打算,才止住了眼泪。虽然囡囡相貌不随她,但有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在也能找个好人家。若是将来的女婿只看重皮囊,她还真的不稀罕这种人。 等大夫写下药方,刘嬷嬷亲自将人送出去,另吩咐人下去赶紧抓药煎煮,半点儿马虎不得。在门口抬眼看到袁二家的端着食盘朝这边过来,待人至跟前,二话不说接过来打帘子便进屋了。 袁二家的老老实实不敢吱声,谁叫刘嬷嬷是夫人身边的老人儿,自从大姑娘出了这档子事儿,夫人带自己院里的人在这院里伺候,原来的丫鬟婆子还都在廊下跪着呢。 孟氏抹了抹眼睛,一手端着青玉碗,一手执白瓷调羹,一口一口喂粥,这粥提前就备下的,温了好几遍,早已软糯到入口即化。 韩语乔也是饿了,吃下满满一碗的白粥后,孟氏的脸上才有了松快的模样。 连带着屋里其他几位嬷嬷也松下口气,本担心大姑娘嗜肉想来不爱寡淡无味的粥食,眼下能吃下饭就能恢复的快些,瞧着夫人不复方才般担惊受怕,她们提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我,”韩语乔吃了东西恢复了几分气力,深吸口气强装镇定,话一出口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的紧张:“如今是哪一年?” 孟氏不解和刘嬷嬷对视一眼,刘嬷嬷轻声道:“回姑娘,现在是重熙九年,再过百天就是您的十三岁生辰了!” 重熙九年,韩语乔十三岁,她竟是回到了十三岁时,十年前,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还可以补救。老天爷待她不薄啊! 韩语乔清楚记得十三岁时,她与庶妹韩蔚欣发生争执,两人一个磕破脑袋昏迷,一个落水受惊高热不退险些丧命。 也不怪父亲待她醒后怒气滔天对她施行家法,是韩蔚欣心机颇深,惯会装柔弱博父亲怜惜,是她愚不可及,与狼为伍还天真地相信韩蔚欣‘姐妹情深’的鬼话。 相对温婉可人的韩蔚欣,在外人眼里韩语乔就是跋扈之人,一句话听不顺耳抬手就是打。韩蔚欣醒后一口咬定是韩语乔推她落入冰水中,世人不疑有他。 韩语乔自嘲地摇着头,上一世的自己为什么就是一个蠢蛋。 忠奸不分,黑白不明。被一叶障目,不识好歹,看不清虚伪的面目还听信谗言断送至亲性命前程。 直到韩蔚欣一杯毒酒送至她眼前,还不相信从头到尾都被这个好妹妹坑了个底朝天。 这次破相也是拜韩蔚欣所赐。 孟氏接过一杯温蜜水送到女儿唇边,“囡囡糊涂了?竟不知今夕何夕……” 说到这儿,孟氏不由揣摩今天的这档子事儿,自己的女儿她是了解的,虽说平日里爱顽,但心地善良单纯,必定不会生出害人的心来。 欣姐儿和囡囡一起出事,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想想谢姨娘的作风,孟氏对此事更加怀疑。 思及此,孟氏心里悲从中来,也怪自己性子闲散,竟没能护住宝贝女儿。 “娘,”韩语乔心虚的眯眯眼睛,抿了抿嘴唇。 见女儿这般神态,孟氏眼里的担忧抑制不住,“今儿到底怎么回事?” 韩语乔嘴角轻扯,苦笑一声:“娘,是她推了女儿,女儿没有推她。”这话说出来可信度实在不大,但却是事实。 孟氏听了,眉头微皱,心思急转,囡囡的话她是信的,要是韩蔚欣推了囡囡,那么又是谁将韩蔚欣推入池中?难道…… 韩蔚欣那么柔弱的女孩子会那么狠心?囡囡身边的丫鬟婆子不少,看来这些伺候的人里藏了不干净的。 “唉……”孟氏叹气。 韩语乔瞬间明了母亲想通透了,她没有直接道出,一则因为韩蔚欣损人不利己的做法着实让人匪夷所思,二则母亲出身书香世家,心思细腻,必定有自己的判断。 安慰母亲一番,韩语乔才发觉屋里的人都是母亲的陪嫁嬷嬷,她醒来许久,却不见自己的丫鬟,心里暗道:不好! 到底她才死而复生,顾虑不周,她昏迷不醒,身边的人是要遭罪的。 “娘,”韩语乔盯着门口看,还是没有那熟悉的身影出现,担忧道:“为何不见喜禾喜瑶她们?” 不会被发卖了吧?记得前世自己不省人事,是母亲保住了她们。既然没有遣出府去,为何不见人? 孟氏听女儿提起这才想起来,事发突然,她一脑门心思都在囡囡身上,虽求了老爷留下条性命,到底她们照顾不周,有错在身,活罪难逃。 囡囡打小跟前伺候的人,不尽心,也让她寒心。她心善,却看不得女儿被欺,面色严肃起来:“还惦记这些个作甚?主子伤成这样,她们还有脸在跟前不成。” 韩语乔一怔,随即望着母亲虚弱地笑道:“今日之事是女儿毫无防备之心,被心怀叵测之人算计了去。错不全在她们,我自有主意,求娘了……”再不答应,我要撒娇了。 一改往日的骄纵,变得知事懂理,孟氏不由吃惊地上下打量女儿,心道:或是吃一堑长一智,只有吃了亏,才能认识到以前的荒唐,竟知道自己拿主意了,甚好! 既然囡囡开口求了,她院里的人由她做主便是,何况还在病中,孟氏也不好薄了她的面儿,挥挥手,让人过来,崔嬷嬷领命去了。 “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是不能清理,娘再插手。”孟氏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她们不至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活着,却再也不能粗心大意一不小心就被人害了去。 韩语乔点点头,顺势躺在孟氏的怀里:“女儿知道,请娘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娘和自己还有大哥。” 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再活一世,她定不会让哥哥抱憾终身,不会叫母亲恶疾缠身死不瞑目,也要为自己选一门好亲事,远离渣男杨峰。 作者有话要说: 初来乍到,请大家多多关照!欢迎收藏,欢迎小天使来做我的小妖精!摸摸!哒~ 第2章 第二章 高热 “囡囡懂事了啊,知道疼人儿了。”孟氏抱紧一夜间长大的孩子,眼里泛着欣喜的泪光:“好孩子,你别忧心,娘和大哥会护着你……” 娘一定会护着你,别怕! 韩语乔又趁热央求孟氏这事交与她处理,等人来了,训了话就回去休息。孟氏奈何不过,只得应了。 母女俩亲亲热热说了一会儿话。 刘嬷嬷带闲杂人到外间候着,不一会儿,崔嬷嬷进屋来和她一起进了里屋。 刘嬷嬷福了一礼,语气不急不缓道:“夫人,人来了,可叫她们都进来” 孟氏不喜人多嘈杂,于是道:“只叫两个大丫鬟和四个二等丫鬟来问话。” 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崔嬷嬷会意,低着头脚底无声出去。 崔嬷嬷站在屋外的台阶上一改方才的恭敬,目光锋利地扫着低头颤抖的丫鬟婆子们道:“夫人和姑娘好心,仍留你们在近前侍候,莫要辜负了这份主仆情谊,若再有不尽心之事,定不轻饶。你们是家生子,到时被发卖出去,连累了一家子过苦日子,可就是自作自受了……夫人和姑娘问什么就老实答什么,若说谎,仔细着你们的皮。” “是。”丫鬟婆子齐声应道,跪了一天,她们难免心生怨怼,被嬷嬷这么一说,吓得不轻,再不敢埋怨一句,省得连累家人。 崔嬷嬷敲打了一番,才点了近身伺候的丫头随她进屋。 来人跪在离床两丈之外,孟氏依女儿之言,简单明了训了话,才被刘嬷嬷搀扶着离去。 屋里只剩下韩语乔和六个丫鬟,韩语乔不说话,她们自然不敢起身,极为规矩地垂头跪着。一时间,鸦雀无声。 韩语乔仔细打量着,前面两个是大丫鬟喜禾、喜瑶,后面四个从左往右分别是云裳、云衣、云青、云柔。 乍然看着年轻了十多岁的喜禾喜瑶,韩语乔面上平静,心已乱作一团。 喜禾生了一张婴儿肥瓷白小圆脸,一双沉甸甸的大黑眼睛,鼻子小巧,微微有肉的粉色小嘴儿生气时爱嘟着,稚气未脱,甚是可爱。 同是十五岁的喜瑶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扬,翘挺鼻子,尖尖下巴,一口牙齿又白又齐,曲线玲珑,小小年纪已‘发身’,白里透红小枣核脸,连带的也秀气起来。脂粉不施,也是一朵我见犹怜的小白花。 几个丫鬟中韩语乔最喜欢的就是喜瑶的沉稳,但在生命最后为她以身挡刀的却是不懂讨她欢心的喜禾。她是有多浑,能在落魄时对不离不弃的喜禾动辄打骂…… 今年初冬寒冷的像是三九天,外面的雨已经停歇,没过多久飘起了棉絮般的大雪。屋里的地龙烧的很足,韩语乔软绵绵地靠在金丝绣花引枕上,朝着喜禾喜瑶招招手:“过来。” 听到无喜无怒的声音,喜禾大着胆子抬眼一看,触及姑娘的目光又怯懦地赶紧垂下头,下意识中小手紧攥,心道:姑娘又要动手打她吗?呜呜……谁不知道姑娘天生神力啊,打一下可疼了。 喜瑶也犹豫不决,却不敢违抗姑娘的话,银牙暗咬,跪着上前了两步,在韩语乔床前一副低眉顺耳模样。喜禾见状,也不敢迟疑,跪在喜瑶旁边。 俩人胆怯害怕的小动作被韩语乔尽收眼底,也不恼,因为她最清楚不过,上一世她不仅在国公府是个十足恶人,还在世家云集的京城重地小有名气,不过这名气不是说她有举世无双的容貌,也不是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艺双绝,而是因为她,胖。传言说她: 身宽体胖,走路生风,力大无穷,一言不合抬手打人! …… 忆及前世的‘恶’行昭昭,韩语乔欲哭无泪。 韩语乔无法将自己的改变说出口,只希望她们慢慢接受。就在韩语乔皱眉苦恼该怎么跟丫头沟通时,袁二家的提着一小木桶带着几个小丫鬟进来。 “大姑娘,照您的吩咐姜汤已经分发下去了。”袁二家的将手里木桶放下,“这些是留给她们几位的。” “盛上,让她们现在就喝,要是病了就不好了。”韩语乔话音一落,几个小丫鬟眼疾手快将碗盛满逐一递送到几位姐姐手里。 顿时,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辣姜和红糖味,可见料加的挺足。 从人进屋就傻眼的丫鬟们顿时醍醐灌顶,含着眼泪吞下热乎乎的姜汤。姑娘这是不怪罪她们了,姑娘太好了,不仅求夫人保她们,还给喝姜汤水驱寒。要知道寒毒入体,一辈子都受罪的,作为下人何德何能让姑娘如此对待,暗暗决定一定要好好伺候姑娘…… 待几人喝完整整一桶姜汤,韩语乔象征性的嘱咐了几句,回去后用热水泡脚,使劲儿按摩腿让血活络,又是麾下一笔:大大的收买人心。 四个小丫鬟退去,韩语乔脸色一变,刚才她当面赐汤,暗中观察所有人的微表情。 姜味辛,稍难入口也喝得下。在外面受寒受冻许久,理应大口大口喝下。而她发现唯有喜瑶一小口一小口的呡,一副极其不适的模样,像是反胃。 她没记错的话,现在大哥还在北疆沙场杀敌,喜瑶没有机会接触到他,可眼下她的身材看不出特别来,但感觉告诉她喜瑶现在已经有了身子,喜瑶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为什么喜瑶非要磅上大哥?是韩蔚欣说的喜瑶只是为了翻身做主子吗…… “姑娘,您可真的吓死奴婢了。”喜瑶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韩语乔的思绪,回过神来安抚二人道:“别哭,我不是没死成吗?” “呸呸呸,姑娘不要说这般不吉利的话,姑娘吉人天相,菩萨保佑遇事都能化险为夷。”喜瑶忙接过话道,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的对屋顶一拜。 闻言韩语乔眯了眯眼看向喜瑶,心下揣摩着,这话中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恐怕只有喜瑶自己知道。 再看一旁笨嘴的喜禾,她说‘死’又想起今儿的惊险,眼泪在大眼睛里滴溜溜地转,还不敢掉下来,一脸焦急的跺跺脚。 “姑娘……”您可吓死奴婢了,还有心开玩笑。 “不说不说了……不过他们都道我是祸害,不遗个千年怎么对得起某些人的良苦用心呢!” 喜瑶瞪大眼睛,果然姑娘正经劲儿持续不了多长,看看什么话都往外秃噜,哪有把自个儿骂进去的呀。 韩语乔根本没意识到,这也不怪她说话没文化,前世她过得浑浑噩噩,不喜读书,胸无点墨,手指粗只握弓箭不拿针线。 “姑娘还是有时间多读读书吧!”喜瑶撇撇嘴道。 喜禾乐道:“我要陪姑娘读书。” 韩语乔:…… 哎呀,这是被丫鬟嫌弃了吗? 韩语乔知道她俩都识字,心有不服,想起以前被韩蔚欣愚弄的日子,立即应道:“好!” 完全出乎意料回答,喜瑶喜禾相视一怔。 韩语乔忽然意识到话题好像扯得有点远,急忙收回来:“我虽没有体罚你们,但这事儿还没有过去,”顿了顿,又道:“喜瑶为人机灵,你去西院打听打听情况。” 想想她的‘偏心爹’竟不来看一眼,她也习惯了。要知道‘偏心爹’上辈子没少做这种事,这一世她也不打算指望上他。 ‘偏心爹’此刻不定被谢姨娘母女哄的团团转呢,估摸着明天一听到她醒了的消息就会来个兴师问罪。 被韩语乔念叨的安庆院人人都绷紧了脑袋里的那根弦,三姑娘醒了一回,又晕了过去,老爷连太医都请来为三姑娘诊治了。 高热不退,会死人的好吗?情况真的真的真的不大好哇。 雪夜里特别黑,安庆院里灯火通明。丫鬟婆子忙作一团,没人注意喜瑶躲在暗影处悄悄地打探着院里的动静。 屋外风雪紧,只有几个健仆守着外面,不像她们在廊下跪了一天,到现在腿还打颤呢。姑娘看重才叫她出来打探,喜瑶摸摸平坦的小腹,决心不能辜负姑娘的期许。 实在看不清屋里的情形,只得从几个小丫鬟嘴里套点话出来。谢氏手紧,常克扣下人例银,喜瑶往她们手里塞了银子,将散碎的消息在脑中略一整合,心里对姑娘的回话已然有数。 里屋,温暖如春。 国公脸上冷如冰碴,他爱重的幺女气息奄奄地躺在床榻上,惨白的小脸因为突发高热烧的通红,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 谢氏一开始还跟他哭求、吵闹、耍泼,现下哭的几乎无半点力气,守在幺女床头暗自垂泪。 太医的话犹如耳边炸雷,幺女今夜高烧下不去,命就难保了。 谢氏和韩蔚欣的奶嬷嬷徐氏在病床前伺候着,一条帕子热了再换一条,水换了一遍又一遍,汤药连灌下去了几副,却丝毫不见起色。 见幺女呛药韩国公心疼的如坐针毡,阴沉着张不怒自威的国字脸在屋里踱来踱去,快要把自个儿绕晕了。 谢氏不是没有主意之人,韩蔚欣出事对她打击甚大,她爱此女胜过自己性命,岂容她人损她一分一毫,况且对方下手毒辣,竟要爱女的命。 缓缓心神,谢氏满腔愤恨升起,能害她欣儿的人,除了沁蘭院的那个还能有谁?若是欣儿转还,她必要讨个说法,倘若欣儿不在了,她定要那人偿命。 谢氏心里主意已定,起身微转方向面对韩国公施施然拜倒在地,抬起被泪水晕染显得红肿的双眸:“欣儿自小才貌出众,温柔善良,孝顺父母。而如今,命悬一线,妾身愿意折寿换女儿生机……” 韩国公宠爱谢氏,俯身欲将爱妾扶起。谢氏摇摇头,跪在地上一双素手紧紧握住国公的大手,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进国公深沉的眸中,平生第一次敢与国公目光相接,只为自己和儿女博得赖以生存的爱怜。 国公向来喜爱欣儿聪慧,若欣儿真的殁了,国公触景生情、睹物思人,短暂的怜悯会有,之后为不触及伤心事,自会避免来与自己相见,到时恐怕恩爱难延。 眼下女儿不省人事,谢氏却不得不为将来打算。 “吾心甚痛啊!”国公情真意切地抹了一把老泪,给谢氏一颗定心丸:“你放心,就算……我也不会怪你,我们还有其他儿女啊……” 谢氏暗自松了口气,她最懂得看人脸色,见好就收。当国公再用力扶她时顺势起身,依偎进国公怀里,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她心里清楚,在没有把握将对方拉下水的时候,不能冒然开口。国公是何许人,她的欣儿乖巧,突然落水生命垂危,其中缘由值得揣摩,她了解枕边人的多疑,越避重就轻,国公越会心存疑虑。 果不其然,国公的握着的拳又紧了几分。 谢氏实在懂得拿放之道。 另一边,韩语乔听了喜瑶的回话,加上自己上辈子得的教训,将方才写好的一封手书让喜禾亲手送到老太太院里。 喜禾前脚走,韩语乔就不顾丫鬟们的央求毅然带伤起身,在喜瑶的搀扶下朝安庆院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韩语乔:来来来……干了这碗姜汤! 众丫鬟视死如归一饮而尽,画面真是不要太豪放。 喜瑶:…… 众人眼睛齐刷刷看向喜瑶。 喜瑶:……干! 第3章 第三章 救命 安庆院。 小厮弓着身子禀话道:“公爷,大姑娘来了。”韩国公挥挥手,便让他告退。 韩语乔进屋里先向国公福了一福,“父亲……” 韩国公不待见这个女儿“嗯”了声,本想装作看不见她的伤,奈何头上的白纱太过于扎眼,遂少关切多责备了几句。 韩语乔摸摸额头,并不提及自己的伤口有多严重,只听她担心道:“听说妹妹不大好,我来瞧瞧她。” 话音未落,她已望向帐内,只扫一眼就知道喜瑶说的果然不错,看起来似乎病入膏肓,但只有她知道韩蔚欣还未检验成果怎能甘心这样死去,这口气一时半会儿还断不了。 为对付自己韩蔚欣还真是舍得下本,韩语乔轻轻抿嘴,眸色渐渐转深。既然好妹妹要唱这出戏,身为好姐姐就不得不成全给她搭个台子。 韩语乔像模像样地伸手摸摸韩蔚欣的手,滚烫啊,同时完全无视了谢氏瞪过来的目光。 “父亲,”韩语乔虚弱地依靠在喜瑶身上,朝着韩国公更上前一步,语气恭敬道:“女儿有个法子也许能让三妹退热,不知父亲可愿一试?” 韩国公眼睛顿时一亮,象征性地握住韩语乔的手轻拍两下:“尽管试来。” “不可啊老爷,乔姐儿还是个孩子况且有伤在……”谢氏脱口而出,连太医也无可奈何,韩语乔能有多少斤两?竟要拿她宝贝闺女以身试法。 韩国公这次没有赞同谢氏说辞,截断她的话,“既然有办法为何不试一试,万一有效呢?” 他大手一挥道:“试!” 得到权威准许韩语乔这才吩咐开来,并让云裳去西城王氏请来大夫。 先让父亲和哥哥们在外面等候,甚至将碍手碍脚的谢氏也请了出去。再命人将厚厚的被褥撤下,让人拿来度数高酿造极纯的酒倒在布巾上,然后指使韩蔚欣的贴身丫鬟为她擦手脚和身子。 过了会儿,韩语乔拿手探探床上人的额头,继续让人擦拭,一遍不成两遍两遍不成三遍…… 一炷香过去了,韩蔚欣的高热才算是有所好转的迹象,手下不敢怠慢,直至女医者到来。 韩语乔上辈子几次从病中死里逃生多亏了这名女医者,拿酒擦拭的法子也是从女医者学来的。 再次相见,微喜涌上心头。女医者在此,她医术高超,韩语乔放宽了心到外面等候。 有丫鬟时时通禀,外面的人对里面的情况很清楚。见韩语乔被搀扶出来,神情疲倦,脸色煞白,众人态度各异。 作为公府的一家之主,韩国公赞赏了几句,谢氏不疼不痒的关怀一番,谢氏所出的儿子除了韩晟博跟随大哥在外行军,韩晟博和四岁的韩晟瑞都在。其他几个姨娘不敢多言,只投来关切的目光。 韩语乔觉得没意思,脑袋也疼,寥寥应对几句就闭口不言,坐在软榻上养神。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女医者擦擦头上细微的汗珠,命女童收起银针和药匣,这才开门出来。 谢氏眼疾脚快几乎扑过去,拉着女医者的手急切问道:“我儿怎样?” “高热已退,很快就能转醒,好好休养就无碍了。”医者只道爱女心切,对谢氏的失礼也不在意,待谢氏松开她转身进了里屋,女医者才对国公施了一礼。 韩国公赶紧还礼,连忙道谢:“多亏医师救小女性命,多谢!” 女医者退开一步没有受国公爷的礼,摇头笑道:“本人受之有愧,”眼睛打量一周,指了指病歪歪的韩语乔继续说道,“多亏了这位姑娘想出了祛热之法,若是再迟一些,本人也是回天无力。” 女医者对韩语乔投来赞赏的目光,看见她的情况不好,随即目光微沉,心有所思。 韩语乔回以微笑。 见大女儿虽然体型一如既往的肥胖,但眉宇间没有痴笨,还救了幺女一命,韩国公甚是高兴,毫不吝啬的夸赞一番。又命人送来丰厚的诊金,好生送女医者出去。 国公大步流星地朝里屋而去,其他人紧紧相随。 果然正如女医者所讲,众人刚进去就看到韩蔚欣已经醒来。 国公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幺女床前。 “醒来就好,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嫣然一副慈父做派。 谢氏用丝帕抹去眼泪,轻轻地道“哪有不好,跟你父亲和娘说啊……” 韩晟博和韩晟睿也守在韩蔚欣跟前,死里逃生,几个人又是笑又是落泪的,真是亲亲爱爱一家人啊。 看的韩语乔禁不住隔着衣袖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尴尬地杵在哪儿。心里无奈摊手:哎!她这个被人遗忘的人啊!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最先想起她的还是韩蔚欣,好妹妹眼神不错,一眼看到了韩语乔。依靠在床头的厚靠枕上,迷蒙的双眸里水雾氤氲,朦胧中尽显动人的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凝结成珠颗颗滚落,任谁看了心都会颤颤。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韩语乔早腻味了她的这一套,丝毫不为所动,眸色黯了黯,深谙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只管等着对方开口。 韩蔚欣抿抿微微缺水的樱唇,苍白着一张瓜子儿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韩语乔:“妹妹不该顶撞姐姐惹姐姐恼怒,现下姐姐可否不再怨妹妹了?” 她话一说完,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她被人欺负了。 听弦知音,在场的人脑子里大概有了事情的轮廓:大概就是三姑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了大姑娘,大姑娘一气之下将三姑娘推下水。冬日里地上湿滑,由于用力过猛,所以大姑娘不慎跌倒才撞破了头……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韩语乔,韩国公更是气的胡子一抖又一抖,他心里存了侥幸,觉得大女儿虽得理不饶人却也不是害亲妹子性命的恶徒,没想到啊。 好个恶人先告状! 韩语乔心里冷笑,不急不缓地道:“我为何要生妹妹的气,难道妹妹做了对不起姐姐的事?”小样儿,只强调结果而不提原由,误人耳目,果真秉承了谢姨娘渊源的‘家学’。 韩语乔把球又踢了回来,韩蔚欣脸色又白了几分,终于忍不住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掉下来,委屈道:“姐姐是国公府嫡亲女儿,妹妹自幼习圣人训,时刻谨记长幼有序,孝敬父母,敬爱姐姐和兄长,爱护幼弟,谨小慎微,生怕有半点差池。就是这样,妹妹诚心劝慰姐姐应该清减身量为日后好做打算,哪料姐姐误会成了嘲讽之意,怒上心来,突然伸手推了……” 韩语乔泣不成声,眼睛红红,鼻子红红,受了天大的屈辱。 “冬日之水寒彻噬骨,我平日身子弱,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妹妹昨日言语若是冒犯了姐姐,还求姐姐原谅。”说着就要起身,被韩国公一把按回去做好。 韩国公温言细语安抚了一番,转过头看着韩语乔脸色立即黑了下来,厉声喝道:“跪下!” 房内无人敢出声,静的只能听到韩语乔双膝着地的声音。不待韩语乔张嘴,韩国公已然有了决断。 “贪顽一些也就罢了,”韩国公指着她道:“欣姐儿是你幼妹,奈何生的歹毒心肝。‘养不教父之过’为父今日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来人,请家法!” 一旁的喜瑶吓得眼泪直下,赶紧跪爬过去央求韩国公:“大姑娘有伤在身,奴婢求老爷不要打大姑娘啊……” 韩国公不耐,一记眼风扫过去,就有小厮将喜瑶拉了下去。 “喜瑶……”一旁默默不语的韩晟博微不可闻地轻呼,眼中流露出焦急之色,赶紧对自己的小厮耳语两句。 谢氏揽住韩蔚欣,眼里闪了一抹喜悦之色,却还惺惺作态道:“乔姐儿伤的似乎不轻,欣姐儿醒来妾就知足了,老爷还是算……”了吧? “是啊,父亲,请宽谅大姐吧!”韩蔚欣附和道。 有了谢姨娘和韩蔚欣开头,顿时屋里其他人和家仆跪倒一片,请求老爷息怒。 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才听得即将受罚的韩语乔面色平静道:“父亲息怒。”接着盈盈一拜,不卑不亢,“因罪受罚,毋庸置疑。不过,就算州府判案也得讲究个证据,自古没有只听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女儿不敢置喙父亲大人,但女儿有几个问题不解,若是不明不白被罚,实难以信服人心。” “你既不服说来便是。”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韩语乔心道:‘渣爹’还没有猪油蒙心嘛。 韩语乔也不扯皮,直接道:“府里人都知我体胖畏寒,怎能主动邀秀妹去花园的丹台?”说罢,将藏于袖里的纸条交由小厮呈给韩国公,“父亲不会不认得欣妹的字迹吧?” 韩蔚欣写得一手娟体小字,几番得到韩国公嘉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再说,大姑娘不识字,短时间内这字迹无人能模。 韩国公一看,脸色几变,纸条的字是幺女所写不假,可幺女怎会大冷天的邀长姐去园子里? 韩蔚欣心下一惊,她倒忘了这一出。忙解释道:“妹妹见天有阴云,有雨要来,就邀姐姐听雨。”韩蔚欣勉强圆了下来。 “哦,连府外的人都知晓韩国公府听雨亭是有名的雨天好去处,妹妹糊涂了,”不待韩蔚欣再圆,韩语乔又抛出一问:“三妹身边奴仆环绕,可有人目睹我推了三妹?” 韩国公招来伺候幺女的下人回话,得到的答案是: 不曾。当时姑娘们不要在身边伺候,远远打发了她们,真的没有看见三姑娘是如何落水的。待她们听到动静赶到,大姑娘昏在地上流血不止,三姑娘也冻晕过去了。 韩语乔继续道:“你们听见的可是落水之声?” “是,就是落水之音,奴婢们都听到了。”下人老实回道,她们当时吓得不轻,知道一定出了事,第一时间赶过去,还是晚了。 韩语乔又问她们:“你们不曾亲眼看见是我先倒地不起,还是三姑娘先落水?” “不曾。” 韩国公听到这里已听出蹊跷,喝问道:“真的不曾?” 丫鬟仆妇以头抢地,回道:真的不曾。 韩语乔嘴角扬起讥讽一笑:“你们不曾,可有人曾看见。”说罢,拿出一支丫鬟用的簪子,“按制这是苍沐院里丫鬟所用,是谁一问便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韩语乔:好一朵美丽的小白花,好一朵美丽的小白花…… 韩蔚欣:大姐,您唱了一上午了,求您换一首成不? 韩语乔: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韩蔚欣:求放过!哭,/(ㄒoㄒ)/~~ 第4章 第四章 坑爹 韩国公命人拿着发簪去苍沐院寻人,邱管家带着小厮刚出屋子便看到老祖宗和夫人远远地过来了,一边着小厮回去通禀一边上前去。 韩国公携了所有人出门相迎。 待人进了屋中,分别坐定。 韩国公亲自换了老太君手中微凉的手炉,才轻轻开口道:“母亲怎么过来了,天黑路滑的,万一磕着碰着可叫儿怎么活啊!” 他自幼丧父,能有今天全依仗母亲,对母亲非常孝顺恭敬。 老太君年纪大了,平时身子就不大好,咳了两声道:“老身不来,岂不是要见不上我的孙女儿啦!” “母亲说的哪里话,欣姐儿已经无碍,您要问话支个人来儿子就过去了,怎劳烦母亲累这一遭儿。”韩国公起身,欲搀扶母亲,“天寒地冻,母亲看一眼放了心儿子就送您回去吧。” “哼!”老太君冷着脸打掉韩国公的手,“我进来有会儿了,你只字不提乔姐儿,都是你的女儿,我倒要看看你要偏心成什么样?” “老祖宗误解老爷了,”谢姨娘忐忑不安道:“是欣姐儿病重,老爷着急才……” “住口!这儿可有你说话的份儿,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老太君拿起拐杖狠狠敲了敲地砖,发出清亮的声响,指着韩语乔包扎的头给韩国公说,“你们当我老糊涂了,乔姐儿头上的伤就不严重?” 老太君平生最恨妾室,更不要说专宠,她的儿子虽做不出抬妾灭妻之事,但照这般下去,正室危矣。她绝不容许韩国公府传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会让满城权贵笑了去啊。 谢氏被老太君当着下人一声怒喝,连忙跪下请老太君息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整个人都不好了。 “祖母,”韩语乔亲昵地叫了一声,上前两步,跪下请安,“孙女本不想扰祖母忧心,但今日之事孙女有冤屈啊!父亲还要对孙女儿动家法呢!” 将家法请来的下人听见大姑娘提起这茬儿,赶紧悄没声息地躲了出去。 “老身在,看谁敢动你?” 老太君扶起这个嫡亲孙女,让她仔仔细细叙述一番,老太君人精似得,加上那封信中所提,遂命身边的嬷嬷查验丢失发簪的丫鬟。 一会儿工夫,老嬷嬷领进一个小丫鬟跪在地上回话。 “奴婢在苍沐院的茶水房当差,昨个儿清早去丹台旁边的古井取水,四周无人,无意中却看到了三姑娘神态古怪地站在丹台水池旁,仔细一看还有个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当时离得远奴婢不敢走进,奴婢太害怕了,知道自己看见不该看的,不敢逗留,从角门匆匆回了苍沐院才发觉一支发簪丢失,奴婢不敢进园找。老祖宗奴婢句句属实,求老祖宗饶命。” 老太君面色严肃,让嬷嬷将这个胆小怕事,知情不报的丫头随意打发了出去。也不叫人抬韩蔚欣出来,只对儿子道:“乔姐儿能来救她一命就算尽了姐妹之情,再作妖休怪老身翻脸。”老太君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自己的后院都管不好,我看你媳妇身子比以前康健多了,以后后院的事交给她吧。” 韩国公哪敢逆了老太君的意,只得答应道:“都听母亲的。” “儿媳必当尽心尽责。”孟氏坦然接受,重掌中馈之事,对着谢姨娘道:“还请妹妹将账本、对牌儿及小印明个儿送到竹熙院来。” “老爷在这儿处理吧,母亲也累了,儿媳送您歇息。”说罢,孟氏搀扶老太君起身。 韩国公哑口无言,脸色难看,奈何母亲出面,这事谁对谁错已经明了,没有当众戳破已是最大让步,不然以后幺女真的无法见人啦。 韩国公躬身送老太君,见人至门槛又回头道:“乔姐儿的伤要找人再好好瞧瞧。”韩国公连连称是。 见人已走远,韩国公挥手叫下人散去,连儿子也让各自回去,顿时屋里只留了四人。韩语乔对韩国公一贯重拿轻放的做法心知肚明,只希望这次她能捞点实在点儿的好处也不枉她好心留了韩蔚欣一命。 韩国公扶起谢氏,让她照顾欣姐儿服药去。 谢氏一走,外间里只剩下父女二人,韩国公拉不下脸承认他错了,一时间找不着话,韩语乔也不主动说话,气氛尴尬的叫人浑身不舒服。 韩国公不自在的捋了捋自己不多的胡子:“欣姐儿这个样子你也瞧见了,为父不忍责罚。但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权当父亲对你的补偿。”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女儿眼睛里闪过一抹亮色,嘴角的笑怎么看都仿佛一只胖乎乎的小狐狸,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韩语乔本就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机会难得,她的心思急转,片刻有了主意,然后毫不客气地说出所要,“女儿要一笔银子。” “银子?多少?” “十万两。” 啥?十万两!韩国公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十、万、两。”韩语乔一字一顿,还用两手的十指交叉比划出一个‘十’在韩国公眼前晃了晃。 “你个女儿家要那么多钱干嘛?” “精神损失费啊。” 精神损失,费!还有这种要钱法? 韩国公:…… “您说的要什么尽管说。”韩语乔撇撇嘴,心道:‘偏心爹’不是夸下海口想来个不认账吧?要是不给银子,她以后就叫他‘渣爹’。 “你当你爹我会生银子啊?”韩国公说到后面,语调打着旋儿扬高了一度:“十万两?” 太多,他上哪儿弄去,谁要是给他十万两他得乐疯喽。 “换点别的,首饰?衣料?”韩国公打着商量,小女孩儿不都喜欢这些吗? 韩语乔:…… 韩国公想起大女儿不爱这些平常姑娘喜欢的东西,她天生力大,喜欢骑射。他倒是有一把先皇赐的好弓,自己都没舍得用几次,想想摇了摇头,不舍得啊…… “三万两!”韩国公道。 “九万两。”韩语乔道。 “三万五” “九万五。” 韩国公一愣,从哪出来个九万五?她不应该每说一次就退一步减少一点嘛,而他每次稍微添点,然后双方达成协议。眼看套路不对啊! 韩国公狠狠心,咬咬牙跺跺脚,“一口价八万,不能再多了!” “从您私库里出?” “行。” “成交。”韩语乔应下,八万不少了,她决定不为难‘偏心爹’了,再多他也拿不出。 韩国公叫来身边伺候的李叔拿来六万两银票,五张一万两,五张五千两,二十张一百两,看起来厚厚一沓,竟缺了三千两。 “父亲的私库几乎全交给你了。”韩国公摊手,表示真的没了。 韩语乔:…… 见‘偏心爹’吃了苍蝇屎的脸,到了最后还不忘砍价,不过,她晓得做人得见好就收,知情识趣的道理。 “好吧。”韩语乔收好银票,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独留韩国公直呼肉疼啊! 趁火打劫啊! 不孝女啊! 坑爹啊! 韩国公肉疼完不得不去花心思安抚伤心欲绝的谢氏母女…… 韩语乔从安庆院出来,就迎上了等候她的丫鬟,喜禾的担心溢于言表,至于喜瑶,她还没有打算好如何安置,喜瑶身上有她看不透的地方,虽念及孩子无辜,但任谁也不可能将这么大的隐患放在身边太久。 今晚发生的事情在她意料之中,只是若母亲没请动祖母,她不一定能如此顺利全身而退。‘偏心爹’请了家法时,她真的有些害怕,纯粹是上辈子的潜意识反应,记得那次她父亲也是这样不分黑白,整整三十鞭让她在鬼门关走一遭,足以彻底寒了她们母女的心。 所以坑了韩国公一笔不菲的钱财,韩语乔相当满意,要知道她正需要这笔钱,如果今生还能遇见那个人,她必定会牢牢抓住机会。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人极容易疲倦,韩语乔整个人迷糊起来,被喜禾她们扶回去,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安庆院。 谢氏的埋怨和撒娇使韩国公非常受用,两人缠绵了好一会儿。 待到韩国公去书房处理事务,谢氏才起床坐于镜前,看着因□□而潮红未退的脸,不得不让人给她重新梳洗打扮一番。 宝贝女儿此次虽然度过危机,但看今日情形,她不得不去提点提点啊。 谢氏进到屋里一眼就瞧见韩蔚欣目光呆滞地拥被坐在床上,长长的黑发衬着她白瓷的脸随意散落在红色锦被上,病中的柔弱给人想要怜惜的冲动。 谢氏一直知道这个小女儿是美的,甚至超出了当年的自己,可是看到还是忍不住感叹,谢氏看着面容娇弱的女儿难免伤怀,想起她吃苦的大女儿,情不自禁地叹息。 韩蔚欣闻声抬眼,入目的是母亲一脸的愁容和担心。 “娘。”韩蔚欣委屈的叫她一声,伸出双臂要谢氏抱抱她。 见到女儿像小时候撒娇的模样,失而复得的欣喜让谢氏怀有责备也难免心软。 谢氏抱了抱她,随即松开,目光灼灼地问道:“你这次怎么回事?竟连娘也瞒着。” “令娘担心受怕是女儿不好,这件事是我莽撞了,”韩蔚欣声若蚊蚋道:“也不知怎么了,当时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想要她去死。是女儿定力不足,被几句话冲昏了头脑,差点坏了多年筹谋的大事。” “没捉到鹰反倒险些被鹰啄瞎了眼,日后之事要徐徐图之。娘此刻更担心这次打草惊蛇,看来药的分量得增多。” “娘还需再敲打敲打那人。”韩蔚欣隐隐有些担心,建议道。 “放心吧,娘心里有数。过不了几年娘得到那个位置必定会让你风光大嫁。” 不再因为庶出身份屈居人下一辈子,想要的东西不争就得不到,没有城府手段难以在深宅大院存活,她不要女儿步她的后尘,所以她就要争,手染鲜血,别无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韩蔚欣:哎,这次生病真真的是到了鬼门关前画了个‘到此一游’,好险好险…… 韩语乔:你要是在阎罗殿勾了个到就更大快人心了! 群众:属小强的,鉴定完毕。 第5章 第五章 惩罚 第二天一早谢氏携人带着账本、对牌和小印来到了萃華院门前,被守在门口的婆子拦下。 原是孟氏给老祖宗请安被留下用早膳。 婆子道:“看时辰,夫人合该回来了,请谢姨娘去西屋稍坐片刻。”说罢,便有小丫鬟在前边引路。 谢氏自打过府以来,进正室院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孟氏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世代官宦的,安静不争的性子,早早免了妾室们的晨省,而孟氏是公府里唯一可以每天去老祖宗院里请安之人。 她们这些妾室在老祖宗眼里是没有资格不请自去的,想问安也只能远远地在院门口磕个头,妾室们也乐得自在。 谢氏极看不上孟氏软弱的脾性,却对她的院子兴致浓郁。 话说这萃華院是孟氏亲手规划,只见景色怡人,高竹遍植,名贵花卉随处可见,潺潺温泉水汽氤氲,飞檐琉丹,拱桥精巧,在寒冷冬日也别有一番优美风致。 谢氏想想一到冬季就变得灰白的安庆院,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好吗?孟氏有这般心思,加以他日不是不能树的起来……这样想来,谢氏败了兴,心下只想早早对接完,也好回去陪陪女儿或也收拾收拾自个儿的院子。 奈何,谢氏喝了两盏茶,出了三次恭,一炷香过去了。当她百无聊赖的正想端起第三盏茶时,有丫鬟通传,夫人回了萃華院。 谢氏起身出去相迎,看着她被冷的发白的脸色,孟氏歉意一笑:“不知妹妹来得这样早,母亲拉着我多说了会儿话,倒叫妹妹好等。”说罢,冲谢氏招招手示意跟她进正屋。 正屋里地龙烧的旺,一下子便祛散在外面沾上的寒意。片刻,谢氏身上回暖,前一刻还在隆冬,这一刻便回到了春日。 谢氏扫了眼拜高踩低的女婢,心里冷哼,面上却眉眼弯笑:“还是姐姐这屋暖和啊。” 刘嬷嬷熟练地为夫人解下斗篷,孟氏坐到软榻上,喝了口热茶,才淡淡道:“西屋平日只点盆碳,姐姐疏乎了,没想到下人竟如此不懂事,姐姐罚她们。” 因她为人和善,常念及下人当差不易,赏罚分明,院里的人也打心眼里敬重她。 话虽如此,见孟氏却没有动作,谢氏心下了然。 谢氏娘家也是京城官员的女儿,是内宅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下马威’这种事她自己也做过不少,知道孟氏只是做样子而已,忙道:“许是我不常来姐姐这儿坐坐,姐姐仁厚不必跟个奴才计较。”心里却撇嘴,想叫我一来就当恶人招人恨,哼! 孟氏哪里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欣然道:“妹妹觉得这屋暖和,日后和其他妹妹一起在这儿叙话就好。” 啥?叙话? 谢氏一怔,暗自思量:难道要恢复晨起问安了?孟氏刚接过中馈之权,就迫不及待立主母范了,定是老太太的提点。再则,按规矩妾室必定先来向当家主母请安问好,主母再去请老太□□。想想以后每日都要早起,谢氏咬的后牙槽发疼。 “那妹妹们还要多叨扰姐姐了。”谢氏笑了笑,命人将东西放在漆几上道:“所有的公中账目都在这儿了,还请姐姐查看,若有不详之处,姐姐尽管着人来问妾身,妾身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孟氏随手翻了几页,道:“好。”顿了顿,又道,“公中的银钱好算,但金银玉器古玩藏品却难清点,这件事还得劳烦妹妹。” 谢氏道:“妾身愿尽绵薄之力。” 孟氏脸上始终挂着浅笑,指了指身旁的刘嬷嬷向谢氏道:“妹妹辛劳,刘嬷嬷精炼,去给妹妹打个下手也是极好的。” 谢氏想是孟氏早计算好了,遂不敢推脱,连着其他一并应下。 妻妾两人和乐融融,仿佛昨天之事不曾发生。 待谢氏走后,孟氏才揉揉笑的僵硬的脸,扶额叹气,她真是懒于应对,奈何老祖宗再三嘱咐,掌家之初不要明面树敌,要恩威并施,收拢人心。 刘嬷嬷深谙夫人娴静的性情,见夫人疲于应付,温声开导:“夫人莫要心忧,只要上了手,您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夫人自幼习孔孟之道,学圣贤之礼,面上忍让软懦,可里子中别有风骨。想必老祖宗也是看到了夫人不示人前的一面,不想叫夫人偷闲了。事实上,公府人事复杂,夫人不可能一直做个富贵闲人啊! “嬷嬷帮我。”孟氏苦笑道。 刘嬷嬷和崔嬷嬷都是孟氏从孟府带来的,尤其刘嬷嬷是打小在她身边伺候的老人儿,她对刘嬷嬷的感情深厚,早就超过了主仆。现下,突然接受公中事务,孟氏心里实在没谱,毕竟管理家务不是她的擅长。 刘嬷嬷与崔嬷嬷相视一笑道:“夫人还在家做姑娘时就不喜这些,只随心研读诗书,摆弄花草……眼下为了难不是?” “嬷嬷莫要拿我打趣。” “女婢们自然要帮夫人打理府中之事,琐事女婢们为您分忧,但大事儿还得您亲自拿主意才好。” “多谢嬷嬷,‘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后悔不听母亲话跟着学管家之道,”孟氏苦恼,随即又想到一人:“大姑娘也不小了,合该学学。”说罢,即刻起身,又叫嬷嬷拿来斗篷系上,领了人去沁蘭院。 两位嬷嬷再次对视,但愿夫人真的想大姑娘学中馈而不是‘偷懒耍滑’。 被自己亲娘惦记上的韩语乔休息了一夜,早间又进了些米粥,身上的力气已经基本上恢复。 喜瑶端药进屋里来就看见姑娘正在喜禾旁边一字一句的组织言语措辞,喜禾端坐桌前认真的写着什么。 喜瑶侧耳细听,竟是写给王氏的拜帖,心一下慌了,夫人已经请大夫诊过,没有看出端倪,难道姑娘自己发现了异样?喜瑶心虚地看了看屋里有轻烟袅袅升起的银铸镂空花鸟纹的四足香炉,低垂着眼,不动声色地将一杯冷茶倒入了炉鼎中,然后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将药碗递了过去。 “姑娘趁热喝罢。” 韩语乔也不抬眼看她,接过药一饮而尽,丝毫没有饮用汤药恐惧症。 喜瑶暗自庆幸,那药遇冷水就会变质,就算王氏医者来了也发觉不了什么,却不知自己的表情动作被人尽收眼底。 韩语乔心道:还是赶紧找个由头将喜瑶打发出去。 当孟氏进来时,就看见女儿倚着引枕坐在窗前托着腮发呆的画面,走上前去,坐在小几的另一侧,伸手捏捏女儿胖乎乎的手掌,疑惑道:“囡囡想什么如此入神?” 韩语乔一惊,见是母亲,寂寂一笑:“娘,女儿觉得总待在府中犹如困笼之鸟,无趣儿的很。” “等你伤好了去小校场?”孟氏问道,她这个孩子平日就爱练箭骑马,一日也闲不住的性子。 “不好。”韩语乔闷声回道,还是怏怏不乐的模样。 “等身子好了,为娘带你去城外广懋寺上香可好?” “嗯嗯……”韩语乔连连点头,笑的眼睛弯成月牙,清亮清亮的,忽而别过头吩咐喜瑶道:“去将新得的雪中梅泡了送来。” “是,姑娘。”喜瑶笑着下去泡茶。 韩语乔卖乖道:“娘您可要好好尝尝这道新茶,女儿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得来的,是上上品……” 难得囡囡欢喜,还知道把好东西分享给她,孟氏伸手摸摸她软乎乎的脸蛋,欣喜的笑着夸她懂事。 过了会儿,喜瑶端着一套茶具过来,斟上两杯茶水,将一盏茶递与夫人,另一杯递给姑娘,这是她做过无数次的动作,喜瑶边端茶边听着两人对话。 只听夫人关切道,“刚刚来时见喜禾拿了份拜帖,囡囡想请王女医来瞧瞧也好,看能不能……”不留伤疤,孟氏一句话未完就听“啊”的一声惨叫,回过神来就看到囡囡左手衣袖被一片茶渍晕湿。 喜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在地上告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明明将水递给了姑娘,却不知姑娘没接住而自己又撤了手,眼看一杯滚热的茶都撒在姑娘胳膊上。 刘嬷嬷赶紧去找药。 孟氏哪里顾得上发难一个丫鬟,赶紧叫人端来冷水,说着已经挽起韩语乔的衣袖,看着白嫩的手臂红了一块,心疼不已:“疼不疼啊?” 韩语乔眼里包着泪儿,摇摇头道:“不疼,就这一点儿不碍事的……” 孟氏嗔怪她一眼,用布巾沾了冷水小心翼翼地敷着,又接过刘嬷嬷手里的药亲自上好。 看着母亲的担心韩语乔顿时有些后悔方才的举动,就算急于打发喜瑶也不该以伤己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竟当着亲娘的面损伤自己,实在不该。韩语乔暗道:以后绝不会再做傻事让娘亲担惊受怕,要爱惜好保护好自己,这样才能不让至亲难过…… 韩语乔看着手臂,她会拿捏分寸,不会真让喜瑶烫伤她,宽慰母亲:“一抹上药就一点儿也不疼了,娘放心吧。” “你啊,总让娘提心吊胆。”孟氏叹气,真的拿她没办法,见女儿确实没有大碍,这才想起跪在脚边的倒水丫鬟,递给崔嬷嬷一个眼神,崔嬷嬷会意上前一步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打的喜瑶瘫倒在地。 喜瑶爬起磕头如捣蒜,泪流满面,甚是惶恐:“是奴婢不小心,可奴婢不是故意的,请夫人宽恕,请姑娘宽恕,请夫人宽恕,请……” 喜禾根本想不到素日稳妥的喜瑶犯下大错,见状赶紧跪在韩语乔跟前替她求情:“姑娘,喜瑶她不是故意的,可能是手滑才……” 韩语乔念及主仆之情,对孟氏解释道:“娘……”未待她说出求情的话,孟氏铁青着脸,没有示意崔嬷嬷停手,对韩语乔严厉道:“昨天娘说过什么你转头就忘了?” “女儿不敢。” “那你说说不敢什么?” 韩语乔只得老实巴交道来:“娘昨日说若是我管教不好下人就交由娘处理。” 想到亲娘连着被刺激,再好的脾气也会有暴走的时候,喜瑶肚子里有孩子,她从没想过伤害无辜的孩子,焦急地劝慰,“您别生气,今日是个意外。” “意外?昨天不尽心护主,今日又烫伤主子,明日又不知能做出什么事儿来?要这样的奴婢干甚!”孟氏真的气急,拍着桌子怒喝:“拉出去杖刑!” “母亲!” 韩语乔顾不得亲娘的怒意,起身护住了喜瑶,婆子健妇的拖拽喜瑶的动作僵住。 “娘……”韩语乔久坐后起的太猛,只觉眼前一黑,就要倒下,刘嬷嬷和喜禾慌忙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喜瑶疾呼:“姑娘!” 孟氏踉跄着过来,搂住女儿,一双清水眼盈着泪滴:“不着急不着急啊……娘不动你的人就是了,你不要难过……”孟氏火气顿消大半。 韩语乔缓缓气,她真的只是起身过猛而已,又惹亲娘哭了,不好再装柔弱,赶紧恢复过来:“娘心善,不要杖刑,要不女儿身边的人当差做事都要战战兢兢了,这样更照顾不好女儿啊……” 囡囡太倔,一心护着丫鬟,孟氏不能刺激她,只得捏着鼻子应了。 “不过,她不能在里屋伺候了。”孟氏退了一大步。 韩语乔顺着台阶下,“好,但凭娘做主。” “去后园做活儿吧。” “姑娘……”喜瑶哭着摇头,姑娘不要她在身边伺候了,去了后园哪里还有好日子啊!“姑娘不要赶奴婢走啊,姑娘不要奴婢了吗?奴婢知错,姑娘姑娘……”喜瑶被人拉下去,哭声渐渐微不可闻。 韩语乔别过头不愿看见这一幕,处置喜瑶,她心里一点都不开心。 刘嬷嬷又对沁蘭院所有下人重申了规矩,并罚一个月的月例。 经这一遭,孟氏实在没了来时的兴致,让女儿学中馈之事日后再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喜瑶:“后园夏日风吹日晒,冬季北风凌冽,不利于皮肤保养。” 韩语乔:……那你去庄子上吧! 喜瑶:庄子里我就更见不着世子爷了,怎么做世子爷的小娇妾啊。 韩语乔:你你你……还惦记我大哥呢! 第6章 第六章 中毒 孟氏出门时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韩语乔不禁多想,略一思索便猜出了亲娘的来意,也不点破,想着等有机会暗示一下,终究她才是公府的当家主母。 再说云裳带着拜帖令人驾着马车去西城王氏府邸,正当王氏研读医术,看了拜帖遂命贴身小童准备医匣,自己换了外出常服便跟云裳上了马车。 来时云裳心里还满是不解,京城名医众多,像公府这般人家可请御医诊病,大可不必这般礼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医者。 再者,她可听说高手大都脾气古怪,惯会刁难人。这位王氏夫人是不是高手她不知道,但她对王氏略有所耳闻。 整个西城都知晓几代行医的王家,王大夫丧妻未续,家中有两子一女,王家姑娘品貌俱佳,年至十八嫁到前街傅家。 傅家世代商贾,家境殷实,傅家大公子人品端正,夫妻两人举案齐眉也是恩爱。可好景只过得三载,傅大公子外出采纳行经乌蒙山被一伙歹人残害性命,可怜王氏丧夫之痛又被婆婆撵回娘家,无人知晓她是如何从悲痛之中走出。只知道她不再另嫁他人,潜心钻研医学,王父爱女,尊重女儿意志。 云裳打量眼前传闻中的王氏,只见她眉宇间尽是泰然,落落大方,除了话少之外,没见有怪脾气,倒是让人觉得舒服。王氏能将三姑娘从鬼门关拉回来,想必能治好大姑娘的伤…… 云裳一路上不停地思来想去觉得时间过得也快,没多会儿功夫马车已停至府外。 云裳赶紧下车又扶着王氏下来,遂引着人从侧门进府。 世家都有一套规矩,王氏不是有品级的御医不能从正门入,云裳轻声道:“医者见谅。” 王氏朝她微微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云裳对她的好感又进一步。 与此同时,为了不让喜瑶之事产生不好影响,韩语乔亲自整理人手并借机将谢氏安插在她院里的人遣出去。而喜禾,她与喜瑶同住一屋,比其他人亲厚些,喜瑶被罚,她心里既难过又不安。 韩语乔没有讲喜瑶的不好,温言说理,头头是道。好在喜禾能领会她的意思,理解她的苦心,没有心生芥蒂,也不枉韩语乔今世想对她好的决定。 “丑死了,再哭我就生气了,”韩语乔笑着伸手替喜禾抹了抹眼泪儿,“去收拾一番吧。” “谢谢姑娘。” 喜禾吸吸哭红的鼻子,抬手擦去泪水。姑娘以前脾气不好,甚至打过自己。但姑娘醒了以后,丝毫没有吓人的模样,而且对她似乎好了很多,过去姑娘是不会对自己笑的。再说喜瑶姐姐的事也怨不得姑娘,她对姑娘不能记仇,以前不会,今后更不会。 喜禾前脚刚走,云裳带人后脚到。 韩语乔与王氏相互行了一礼,方才入座。 一种故人久别重逢之感涌上韩语乔的心头,上辈子就是王氏诊出了她身体的异样,可惜那时她身体孱弱,中毒已深,即使王氏医术高超也回天乏力,只能用药延长寿命。今生,她还有机会。 想起请王氏为韩蔚欣诊病,韩语乔先谦谦有礼地道谢:“多亏您救我家妹妹一命。” “尽医者本分而已。”王氏淡淡道。 昨日匆匆一见,王氏并没有瞧仔细,只觉得这位国公府的大姑娘并非像传言中飞扬跋扈,不由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 只见她身量虽长,白白胖胖异于寻常姑娘。不画而黑的横烟眉,眼睛看不出大小,只是睫毛浓密纤长,眼神清亮,其他都是肉嘟嘟的。 想来小时候也是粉雕玉琢的人儿,常言:女大十八变,也不至于变得面目全非,越长越残啊!况且她能带伤为幼妹退去高热,实属难得,本就对她怀有好感的王氏眼下更是多了一分喜欢。 韩语乔深知王氏外冷内热的性情,见她神色淡淡,也不在意,接过茶盏亲手放置王氏面前道:“恕我冒昧,可称您一声王姐姐。” 听起来似乎有所唐突,屋里的丫鬟惊讶地瞪大眼睛,她家姑娘是韩国公府的嫡亲女儿,如此贸然呼一个外人为姐姐,这不合乎规矩好吗? “姑娘……”云裳以为她一时兴起,不由得压着声音开口提醒。奈何韩语乔心意已决,抬手制止了云裳未说出口的话,看着王氏眼中尽是坦然博落。 王氏对她一见如故,虽然奇怪两人连着今日才算见过两面,却有一种上辈子就熟识的感觉。 她本就不是矫揉造作之人,更不屑门第之见,遂答应道:“韩妹妹。”说着从腕上退下一只别致的腕带,红色和青色尼绳编制而成,上面缀有米粒大小的珍珠,一看就是女儿家闲来无事编着玩的,但王氏随身佩戴看来极喜欢。 “望妹妹不要嫌弃。” 韩语乔并没有接过,而是直接伸出右手,目含欢喜道:“还请姐姐为妹妹戴上吧。” 王氏抿唇一笑,纤指翻动两下为她系好。这时韩语乔一把拽下脖颈戴着的透雕青州木兰花暖玉玉佩,作为还礼给王氏戴上。 目光扫过她额头的白纱,王氏遂站起身:“都要忘了今日来的目的。” 轻轻将白纱解开,褐红色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伤势看起来唬人,其实易好。王氏细细辨别了原来的药所含成分,方取来药棉上药,最后重新包扎好。 韩语乔思索着如何开口,就听王氏话语在耳畔响起,“韩妹妹不必忧虑,这伤半月便可结痂,到时我会配一剂消疤痕的药膏。” 有本医在,定会叫你恢复年轻水光肌。 王氏见她心有所思,关切地问出声:“可还有不适之处?” 事实上韩语乔也不知毒素在体内积累多少,但看情况应该也有几年了。她将身体现状详细讲给王氏。 “还劳烦姐姐为我瞧一瞧。”韩语乔说罢,挥退屋里的丫鬟,只唤喜禾进来伺候。 王氏话少,当即为韩语乔搭脉,脉象看似平常,却经不起细看,王氏察觉出一丝不妥,神色肃然,聚精会神时连呼吸都放得缓慢。 屋里静谧,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王氏神情几变,韩语乔和喜禾也跟着她紧张起来。 待王氏撤下手,接着提了几个问题,又询问了一番她的饮食起居的情况,知她喜食肉也未惊讶,但当听说她爱骑马拉弓,眉头微皱。 按理来说,活动多了人的消耗也大,断没有长成痴肥的理由,加上刚才的脉象,王氏心里已有了几分想法。 韩语乔不知王氏现在能否达到前世水准,忍不住开口:“不瞒姐姐,妹妹怀疑自己的肥胖是药物所致。” 王氏听言眼神忽然一亮,显然韩语乔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于是道:“中毒。” 简短的两个字却道出骇人听闻的消息,韩语乔本就活过两世,心里不起波澜。而她身边的喜禾闻言却极力捂住嘴,滚圆的泪珠在大眼睛里要掉不掉。 “我家姑娘怎么会中毒?姑娘是不是快……”喜禾不敢说出‘死’字,一出声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是谁,是谁要害姑娘? 韩语乔在心里无奈摊手,这个丫头明明年纪比她还长,明明中毒的是她,却还是和上辈子一样的爱哭鼻子,她半安慰半打趣道:“快别当着王姐姐面儿哭了,可没有止哭的药给你开哦!” “姑娘……”喜禾嗔她一声,转而向着王氏不由分说地‘噗通’一声跪下,“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姑娘……” 王氏连忙起身扶起喜禾,眼睛却看向韩语乔,“这毒怕是有三四年了,好在并未深入骨髓。不过此毒在我中原罕见,说来惭愧,单凭把脉我一时并不能判断是哪种□□所致。” 韩语乔早有准备,闻言立即让喜禾去床头下面找出一个布巾来。打开布巾,上面是一小段香料,这是她趁无人时悄悄留下来的,正是喜瑶用茶水浇灭的那种香。 “姐姐请看这个。”韩语乔示意喜禾将香料呈至王氏跟前。果然不出所料,王氏捻开一点香料放置鼻子下端细细一嗅,然后沾了茶水又一嗅,脸色立即大变。 “正是这香中所藏。”王氏震惊道,又将识得此毒的原由道来。 原来幼时王氏曾随祖父四处云游,行医救人时爱攻疑难杂症,路上若能偶得珍惜药材更是喜不自胜。祖父听闻西域与中原大大不同,更有奇医瑰药,心向往之。于是带王氏去了千里迢迢充满异族风情的西域,在那儿祖父与一毒医相交甚笃,两人交流医术,探讨□□和解毒之法,后来祖父将心得汇编成册,一本赠与毒医,一本自己珍藏。而王氏曾翻阅此书,闻得一种□□可使人外实内虚,噬神销骨,外症却是随着毒素渗入而痴肥臃肿。且此毒隐秘,遇血则强,遇水而化,平常人不能察觉,待到发现身体异样,毒早已入髓,只能听天由命了。 韩语乔没想到王氏还有这番经历,“姐姐既识得,可解此毒?” 王氏摇了摇头,“虽已知此毒为‘篁’,可祖父并未详尽解毒之法,待我回去还要仔细琢磨一番。” 韩语乔并不急于一时,她重生后就发现屋内熏香的异常却没点破,只因深知此□□性极慢,一天两天根本没有区别。 “劳烦姐姐多多费心。”韩语乔知道有希望,按捺住心中肆意涌动的喜悦,面色平静道:“如姐姐有何所需尽管吩咐,妹妹定当配合。” 王氏也曾走南闯北,阅人无数,却没见过一人如韩语乔这般,平静地道出自己的怀疑,知晓真相后更平静的态度,她深觉眼前之人着实不一般。除了欣赏,医德所束外,王氏也渴望突破自己,完成祖父未能完成的事情,必会尽心尽力研制解毒之法。 王氏心里有了打算,不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日后连续一月几乎不眠不休独自关在房里翻阅医书,查看药理等等都是后话。 待王氏一走,喜禾抿着唇退后一步跪拜在地,韩语乔被她动作吓了一跳,几扶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韩语乔君:麻麻开了新文,亲亲来读要评论哦,点点收藏就更好不过,这可是莫大的鼓励腻。 亲亲君:点点点,你说点咱就点。?(°?‵?′??) 第7章 第七章 手帕交 韩语乔能猜出喜禾的想法,屋里的香料由喜瑶负责看管,她刚撵走喜瑶就查出中毒之事,明眼人一看就全明白了。喜禾这是想求她不要杀了喜瑶啊! “这两日所为就是为了留她一命,”韩语乔叹了口气,她又将喜瑶是谢姨娘的人以及喜瑶怀有身孕的事告知喜禾,免得喜禾稀里糊涂。“中毒之事万不可叫母亲知道,喜瑶那里你去知会一声,望她好自为之。” 最后一句更像是喃喃自语般,“喜禾我亦不会亏待与你……” 喜禾不是蠢笨之人,一点就透,听韩语乔这样说,心里感动不已,再次潸然泪下,泣不成声:“姑娘……” 她还能说些什么,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自会誓死相随,但愿喜瑶能幡然悔悟。 …… 喜禾收了泪,依着韩语乔的吩咐借着抓药之名出府去了。 自从喜瑶离了身边,韩语乔身边只有喜禾一人近身伺候,有时着实不便,遂提了云裳为一等丫鬟,改名喜裳,再从三等丫鬟里挑了一个伶俐的补上云裳的缺,改名云环。 喜裳机灵,说话办事倒也圆润。韩语乔将一些事情吩咐她去做,眼下就让她去萃華院传话,以免母亲担心。 喜裳一出屋门就被云衣她们围着道了喜,要知道丫鬟等级升了,在她们这些人里的位置就高了许多,得到的月例银子翻倍不说,主子一高兴还能赏下不少好东西,甚至出门参加宴会都要带在身边的……好处真的不要太多啊! 她只与小姐妹们玩笑一会儿,许下晚上请她们吃好吃食,才勉强被放过。喜裳有事要办,她们不好耽搁,也各自当差去了。大家欢喜却无人嫉妒,因为明白只要把差事办好才能得主子青眼,嫉妒别人只是徒增烦恼好吗? 下午韩语乔午睡醒来,百无聊赖,于是托着腮踅摸去哪儿找识字先生时,喜裳就带着一封帖子和一个朱漆雕花红木盒子进来。 真是事事儿不断啊,还能不能好好思考人生大计了? 韩语乔打个哈欠,摸摸头上白纱,接过帖子看了一看,奈何上面的字识得她,她却不识它们。 喜裳赶忙接过来,用清脆好听的声音念来:“闻姐姐身体抱恙,妹甚牵挂,今送上百年人参一棵,灵芝一对,望姐姐宽心养伤……欲明日探望姐姐,不知扰否?笑微敬上。” 韩语乔随手翻开盒子,一颗卖相极佳的人参印入眼帘,只是一眼,就吩咐喜裳道:“祖母已经送来不少珍贵药材,我的伤用不着这么多,你亲自将这人参送到苍沐院,再去母亲的院子送一棵灵芝。” “是。”喜裳一一应下,又道:“姑娘可想好如何回帖?”姑娘提不提是姑娘的选择,问不问却是她的职责。 “你先去吧,我要想想。” “是。”喜裳点点头,出了屋子。 韩语乔陷入回忆。 楚笑微是她的闺蜜,一个爱吃爱笑的小姑娘,比她小上一岁,她们相识纯粹因为一道菜。 初秋的一天,大哥韩晟延带她去新开张的‘百鲜楼’尝鲜,点了一道招牌菜——灵消炙,这灵消炙是用喜鹊舌,羊心尖烹制出来的。据说做这道菜,一整只羊只有四两能作为原料,用料奢侈,味道更是一绝。 菜刚上桌,楚予戴着亲妹子楚笑微也来觅食,正巧遇上好友韩晟延,毫无疑问四人坐于一桌。更毫无疑问的是两个妹子争起了这道菜。楚予只好再叫一盘,可是脾气执拗的小孩儿就只要那一盘,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楚笑微娇小瘦弱敌不过韩语乔就哭了出来,韩语乔也不好意思欺负人家,这才憋着嘴把菜让了出去,最后两人你夹给我一筷子我夹给你一筷子,吃的十分欢快,变脸变得如此迅速直看的两位哥哥目瞪口呆。 从此以后,楚予来找韩晟延时总会带着根小尾巴,楚笑微活泼倒是能与韩语乔玩到一块儿去。 不过,楚笑微明显不喜欢韩蔚欣,并不是因为韩蔚欣身份卑微,而是因为她觉得韩蔚欣心眼太多,老给人一种随时要坑韩语乔的感觉。楚笑微明白地将她对韩蔚欣的看法说给韩语乔听,韩语乔却以为楚笑微离间她和韩蔚欣的姐妹感情而生气,两人为此吵了一架不欢而散,接下来冷战很久…… 此时,韩语乔想想楚笑微当时气的指着她鼻子骂的表情真是悔不当初,直叹‘老天爷诚不吾欺’,趁着她的吃货小友还未来得及记恨上自己,得赶紧拉拢过来。 韩语乔吩咐小厨房备下材料待明日人来现做,七八道菜还有点心都是楚笑微喜欢的。 喜裳还没回到沁蘭院就遇见了喜禾,觉得她不太对劲儿。 “喜禾姐姐脸色不大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喜禾摇摇头,脸色更加苍白,她刚从喜瑶那里出来,显然心情不大好。她没想到当她拿着安胎药过去时正撞见喜瑶欲寻死,吓得她三魂快离了身。 刚开始喜瑶死不承认怀有身孕的事,后来听喜禾没有提香料的,只苦言相劝。喜瑶见她的情真意切不能有假,况且从被罚出沁蘭院谢姨娘她们咬定了她不敢说出去,对她置之不理,不由心灰意冷。 “喜禾,是我该死,我对不起姑娘。可……谢姨娘用我家人威胁我,三公子又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我别无选择,就动了心思,我该死啊,该死……” “你是该死!你去死啊,你死了就真真的辜负了姑娘一直苦心亦旨地保全你和孩子,喜瑶你还要糊涂下去吗……” 喜瑶哭的天昏地暗,后悔不已。喜禾也跟着她流泪,告诉喜瑶姑娘为她做的打算,喜瑶更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对韩语乔感激涕零。 临走时,喜瑶悄声在喜禾耳边低语:屋里的香不能再用了,找个好大夫为姑娘看看…… 听言,喜禾身子一抖,热泪再次盈眶。她这才信喜瑶真的有悔过之心,不枉姑娘对她仁至义尽。 见喜禾魂不守舍的模样,喜裳轻声唤她,“姐姐?” 喜禾歉意一笑,道:“我们快回吧,姑娘身边没趁手的人伺候呢。”喜裳也不多问,说笑着与喜禾回了院子。 喜裳带回老祖宗夸赞姑娘的话,并说夫人来沁蘭院用晚膳。又写了回帖,交于门房的人送去楚相府。 喜禾没有用喜瑶的事再烦心姑娘,很快打起精神做事。府里的主子除了必要的场合才在一起用膳,平常各院都是自己厨房做膳食。得知夫人晚膳要来,喜禾要去小厨房亲自盯着。 过去孟氏不常常与韩语乔一起用饭,只因为一桌子菜没有两个素的,全是鱼肉大荤之食,孟氏肠胃弱,消化不了这些。 如今,韩语乔还在病中,不宜荤腥肉食。孟氏着实放不下心,决定亲自来监督女儿吃饭。 孟氏蕙质兰心,刚接手中馈,已经有了眉目。吩咐人做事有模有样,恩威并施,拿捏妥当,用心起来散发出一种令人侧目的光芒来。连韩国公也不再有微词。 晚膳准备的菜色并不是很多,一个简单的海米油菜,一盅冬笋肉糜汤,一碟子鸡蛋荠菜水晶包,还有一份九段鳝鱼煲。 孟氏平时就用的简单,饭量也不大,寻常的菜色只要做的精致倒也合她的心意。只是看到九段鳝鱼煲时不免问道:“老话说这鱼可是发物,你头还伤着,怎么能用,万一……” 韩语乔乐了,“娘亲,您放心吧,我问过王女医了,说鳝鱼有营养,并无大碍。您都说了那是老话了不是。” 被亲亲女儿嬉皮笑脸地堵了回来,孟氏笑笑,开始用膳。母女两人可没有‘食不言’的一说。饭间,孟氏就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北方传来捷报,战事已休,班师回朝。 这可谓韩语乔重生后第一件高兴事,她闻言开心不已,笑语谈间饭也多用了一碗。 大哥终于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有亲问窝:有伤能不能吃鱼,海鲜,羊肉等等等等? 作者亲身验证:前段时间住院动了手术,主治医生告诉偶这些是可以吃的。当晚为验证真假,本人就要了一份香酥虾,卷着薄薄小饼就着小菜吃的那叫一个香儿!第二天又喝了鲜美的羊肉汤……刀口没事,没有忌口真好啊。如果实在不放心,就多注意些。 第8章 第八章 白菜头(一) “啊……”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冥冥之中还有意识却迷迷蒙蒙什么都看不清,忽然双脚好像踩到了雨后青滑的石头上,刹那间仿佛身在山巅,无力的身体失控般往后仰倒,身下虚无一片,深如谭渊…… 不堪的记忆伴随着一阵眩晕犹如潮水冲破闸坝回到了她的脑海里,韩语乔只觉得脑袋像要炸开般疼的很,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却是回到了杨府,她被关在了一间破旧不堪的柴房里三天两夜,第三夜韩蔚欣终于在丫鬟婆子的前呼后拥下姗姗来迟。 大红描金拖地裙袍,镶金戴钰,神情倨傲,居高临下。韩蔚欣终于如愿以偿摇身成为杨府的当家主母。她忍了三天,实在按耐不住想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韩语乔。 “外头敲锣打鼓喜庆热闹,每个人都在笑着道贺,”妖艳樱唇鲜红欲滴,一开一合,“姐姐不恭喜妹妹梦想成真吗?” 韩语乔冷哼一声,隐隐只有微弱的光透过,她即使看不清眼前的人,也能想象得出韩蔚欣不可一世的虚伪嘴脸。来人大概不满意她的表情,下巴被一只冰冷的纤指用力抬起,迫使她的脸庞扭过来对着香气呵来的方向,“哎呀,妹妹记性不好,忘了姐姐如今看不见,啧啧……多可惜啊!” 韩语乔冷哼一声,挣脱她的手,脸转向一边。 “……韩语乔,你也有今天!论容貌,我比你天生丽质难自弃,论才学,我三岁背诗,五岁诵文,九岁作赋,论技艺,琴棋书画、女工样样出色。凭什么,只一个庶出就将我踩在泥里,永不翻身,凭什么,你一无所长,却可以轻而易举得到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我是嫉妒,所以凡是你要的我都要得到,你要不到的,我也要弄到手,但凡我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掉,也不让你染指。”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这么多年来,我甘愿在你身边做小伏低,揣着十二分的小心翼翼,变着花样讨你欢心,如今真的把你从高处拉了下来。青藤绕树,初始弱小,天长日久,□□吮髓后,照样可以活出头,毁了曾经依仗的大树。这就是借势。你当真以为我跟你姐妹情深?呵,不过哄着你罢了,只有你护着我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姐妹二人同嫁一夫,是我央求着你去跟夫人求情,既然无法改变在公府里的地位,我当然要另谋出路,到了夫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护着你了,谁能笑得开怀,各凭本事。” “你不屑于讨好夫君,我来,我是耍尽手段,拴住夫君的心。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他只是爱你嫡女的身份罢了,你就是夫君掩护我的挡箭牌。无后,善妒,偷人,妇人七出,你就犯了三条,你以为你还可以翻身吗,身败名裂,贻笑大方。”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外祖父被迫还乡,母亲病故,大哥战死,表哥为救你,却被奸人箭杀于途中。而我娘抬为正室,我成为杨家主母,哥哥们封官拜将。放眼京城,我们母女都是风光无量。韩、语、乔,如今你拿什么来和我斗?” “韩蔚欣你不得好死……” …… “韩蔚欣,杨峰!”韩语乔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恍恍惚惚地看着周围的事物,她依然还好好地在自己闺房中。 原来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 “姑娘……”喜禾今晚守夜,本就睡的清浅,忽然听到姑娘在梦中恨恨地叫了一声,她立即一惊,跪在床头唤她。 韩语乔垂着眼揉揉发痛的额角,喜禾马上接过来替她轻轻揉着,“姑娘可是梦魇了?” 韩语乔轻嗯,疲惫不堪,那哪是梦啊?就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不知怎么今晚会梦到,让她重温了噩梦,“现下什么时辰了?” 喜禾看了眼窗外,“寅时,天还黑着,姑娘再睡一会儿吧,奴婢在这儿陪您。”说着,轻轻地扶着韩语乔躺下。待她闭上眼睛,又把自己地铺拉近了些,靠在床边养神不敢再睡。 清晨,韩语乔早早地起床。 今日要见楚笑微,韩语乔打扮的正式一些。着一袭樱粉地缠枝牡丹暗银纹袄裙,一改往日慵懒闲散的反绾式,竟让喜禾梳了朝云近香髻,没有簪发簪,倒用了去年生辰楚笑微送的八宝璎珞,看起来简单明快。 “楚大姑娘的手可真巧,瞧这璎珞打的真好!”喜禾摸了摸璎珞垂下丝滑的穗儿赞叹道。 韩语乔忍不住轻笑,打趣道:“我瞧着你绣的荷包也精致,还有喜裳,本姑娘的生辰可快要到了,到时别只赞叹别人的好,净耍嘴皮子。” “看看……姑娘开口了,我们哪有不应的,只要姑娘不嫌弃就好。”喜裳跟着嬉笑道。 喜裳在一旁端着铜镜看自家姑娘越看越欢喜,大姑娘跟别家姑娘瘦瘦的美不同,身体圆润,却肤如凝脂,生的眉毛极好,眼睛笑起来弯弯如月,粉唇微嘟,显得可爱。 等再过个一两年,待姑娘长开了,不定是个怎样美人呢,就单看那鼓鼓的胸脯就能甩那些平平如常的大家闺秀好几条街好吗?真不知道外面的那些人怎么传出自家姑娘是个痴痴肥肥的丑胖子的? 韩语乔可不知道丫鬟心里的愤懑不平,看着镜中的自己难免勾起昨晚不堪的梦境,那些污言秽语好像还萦绕耳畔,久久不散。 说她是放|浪|女啊! 说她是死胖子丑八怪啊! 说她是大奶|子进门三年却连个蛋都不会下的鸡啊! …… 她嫁进杨府不足一载,韩蔚欣已哄得杨峰再不进她的房。日子一久,下人在背地里嚼舌根子,什么难听说什么,怎么作践怎么来,不论事情真伪,流言蜚语从来都是他们最好的茶前饭后谈资。看到昔日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人儿被摔在泥里,他们非得再踩一脚,似乎作践了别人,就能抬高自己…… “姑娘,用早膳吧。”喜禾引着云衣云柔她们把饭摆好。 韩语乔洗漱好坐在桌前,边吃边问:“楚姑娘喜欢的点心可备下了?”照着楚笑微的脾气一得到她不大好的消息恨不能立马窜过来,提前着人递帖子可不是她的风格,想来是家里怕她莽撞,想必过了早膳点儿,她就要过来。 韩国公府,楚笑微来过多次,沁蘭院里的人都知道这位楚姑娘,身份尊贵,性子跳脱,是位长相讨人喜的人物。 楚姑娘向来与韩语乔关系交好,喜禾深知姑娘的心思,哪能怠慢了呢,少见自家姑娘一再叮嘱,不由抿唇笑道:“早备着了,保准楚姑娘一来就能吃上。” 楚笑微有个不好的习惯,不爱吃早膳,韩语乔不知说过她多少回,可事主哈哈一笑过去,照旧我行我素。 韩语乔点点头,自然是淡淡一笑,不再说话,专心用起饭来。 果然不出所料,刚收拾妥当,不待吃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小丫鬟来报。 楚笑微带着一个丫鬟穿过月门而来,进了院子就将方才端庄的形态抛到一边,扯开了嗓子:“乔姐姐!乔姐姐!”身旁跟随的丫鬟香果儿直翻白眼,姑娘还真是原形毕露,装淑女从装不过半个时辰。 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从窗户的红栅格里透进来,韩语乔放下手中的杯盏,唇角轻扬,眼神都软和起来,起身就朝门口走。 刚至屋外,台阶未下就见一抹鹅黄散花软罗裙,同色对襟褙子的主人踩着一双月白色攒珠绣鞋风风火火带着快乐的气息迎面而来。 “呀!”楚笑微一眼看到韩语乔额上的纱布,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她的跟前,惊呼出声,“只听说姐姐身上不大好,不知竟伤的如此严重!”说着,好看的眉毛微蹙,浓重的关切之情从明眸善睐中洋溢而出。 “快随我进屋去,”韩语乔亲热地拉过她的手,热乎乎的倒不凉,“这刚下过雪,冷的紧呢。” “我倒不怕冷,姐姐一向畏寒,咱们赶紧进屋里在说话。” 韩语乔亮若星辰的眼睛盯着楚笑微,面儿上一贯的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语调道:“你怎得知我身上不好的消息的?”府里出了韩蔚欣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传出去可不好听,要不是老祖母为了面子极力压下这件事,韩蔚欣也不至于现在还一点事儿都没有。 害你的仇人在眼皮子底下悠哉悠哉的边过小日子边算计你,想想就堵心。不过,这糟心事是怎么传到楚府的? 韩语乔等了一会,好奇地看着楚笑微,楚笑微轻咳一声,“前几日哥哥从海商那里得了两只小狗,通体雪白,甚是难得。哥哥说一只留给我一只送给你,我小日子到了不能过来,又想姐姐早点见着心里肯定欢喜,就让哥哥送了来,结果一回去就告诉我你身上不舒坦……”说着,楚笑微垂着眼四处看看,也不见那团雪白的影子,惊奇道:“怎的不见那小东西啊?难道姐姐不喜欢吗?” 韩语乔哦了声,心下明白:原来是楚予来过府上。可无人提及,更不要说楚笑微口中的小狗了,这是怎么回事? “笑微莫找了,我根本就没见着,你要不来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韩语乔说的十分坦白,心想肯定是有人早早扣下了。 楚笑微张大嘴巴,呼一下站起身,满脸的不敢置信:“怎么可能?那天国子监沐休我哥亲自送的!”她不高兴了,怎么可能没送到?哥哥是不会说谎骗她的。 “莫急。”韩语乔淡淡道,“左右在公府里,我寻人问问,定要了来,妹妹送我的岂可被他人夺去?”韩语乔转头吩咐喜裳几句,喜裳点点头离开。 “快坐下,”韩语乔拉着气呼呼的楚笑微坐回软榻上,喜禾端上一碟碟精致的糕点和一碗热乎乎的杏仁露,看得楚笑微两眼发直,口水咕嘟咕嘟咽了几回,要知道她可没用早膳就急着来了公府,一见到好吃的自然馋的紧。 “姐姐这儿的点心跟我们府里的不一样,也不像外头的那些,甜而不腻,有果子味的,还有花香,回回都不重样,今儿个这透明晶亮的好看的叫人不忍心吃呢!” 韩语乔被她逗乐了,不言其他,轻声催着:“你快尝尝?” 就知道你在别处吃不着,才能吊着你回回往公府里跑。 小馋猫! 楚笑微心思单纯,可不知道手帕交心里的小九九,捏着一块包裹着红豆和樱花的透明糕点吃进嘴里,眼睛都睁圆了,直赞好吃。 第9章 第九章 白菜头(二) “真好吃!我们府里怎么没有会做如此好吃点心的师傅呢?” 连着吃了一盘糕点,喝了两碗杏仁露,才算解了馋。看得旁人抿嘴直乐,楚笑微毫不在意好像浑然不觉,净了手才忙叫香果儿端上一方木盒。 韩语乔打开,里面俨然一对玉兰簪子,花型妍丽,通体晶莹润滑,上好的羊脂白玉,入手温润。 “这是?” “楚予特地寻来送姐姐的,姐姐看看可喜欢?”楚笑微对哥哥直呼名讳,兄妹感情却好得很。 韩语乔一怔,这是楚予送她的?韩语乔知道无论是楚笑微还是楚予对她都是极好的。上一世在她拖着病躯去往塞北之前,楚予夜里寻来要带她走,可是她不能连累楚予甚至楚相府。以为他会放弃,直到途中遭遇黑衣人来劫,她清楚地记得黑面巾上方的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她再次拒绝了他,再后来她已没有机会知晓后面的事情。 也许哥哥的嘱托,也许楚笑微的央求,不管出于哪种原因,韩语乔对楚予都是感恩,他就像另一个哥哥一样疼爱她。 楚笑微眉开眼笑,又凑到韩语乔跟前来,伸手拂了拂她发上璎珞垂下来的穗儿,“乔姐姐喜欢玉兰花,哥哥还不好意思自己来送,我看他哪里当得起‘京城双公子’啊?” 楚予和韩晟延一文一武,才貌双绝,被称为京城双公子,不知是多少深闺的梦里人啊! 此时在书房作画的楚予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手中的笔刚沾的墨在宣纸上划了个刺眼的痕迹,他也不恼,揉揉鼻尖,骨节分明的手重新铺上一张新纸,全然不知被亲妹子在背后诋毁着。 韩语乔心里确实欢喜,抬起头对楚笑微露出一个笑,“谢谢。” 似乎又想到了兴奋的事儿,楚笑微托着腮问,“乔姐姐,延哥哥是要回来了吗?” “是啊,不过也不知具体抵京的时间!” “那溪姐姐可要高兴坏了!” 韩语乔点了点她的鼻子,嗔怪她口不择言:“连曲溪姐姐都敢打趣,小心我告诉她。”一想到那个端庄美丽的女子,一股酸楚竟涌上心头。 “溪姐姐不知道你有伤,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来看你。”楚笑微托着腮,惋惜道,“溪姐姐身子弱,从小就只能眼馋我们骑马,甚少出门,少了多少乐子啊。” 曲溪自幼身体娇弱,浑身的诗书气质,真真的动若弱柳扶风,静若盛开雪莲,仪态美丽,端庄大气,不可亵玩。 这样的人物有着独特的傲气,骨子里散发的倔强。 别人不知,韩语乔却十分清楚,上一世,就因为喜瑶做了大哥韩晟延的妾,这位曲溪姑娘宁愿削发做姑子也不愿嫁给韩晟延。倒不是曲溪不喜欢韩晟延,正是因为太喜欢,她性子又太独,无论如何都不接受韩晟延。青梅竹马,白首不移的感情却是以曲溪终身未嫁作为续曲。 一个对感情忠贞不渝的执着,一个爱而不得郁郁寡欢的遗憾终身。重活一世,韩语乔绝不会让悲剧再演,她要管,当然要管! 楚笑微不但是个吃货,还是个名副其实的话唠,韩语乔深知她的这一属性,选择静静的听,偶尔插上一两句。 又留了午膳,手帕交之间相谈甚欢,约好了等韩语乔的伤好后,一起骑马,饮酒…… 送走了楚笑微,韩语乔脸上的笑还没散去,显然心情很好。喜裳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语一番,就见她的脸色变了,就像春风一下子被冷气打散,瞬间没了踪影。 韩语乔倏然缩了缩眼瞳,几乎咬牙切齿喊出一个人名。 “韩蔚欣!” 喜裳与喜禾对视一眼,闻声就知道姑娘生气了。两人心中愤懑,三姑娘落水就是双方撕破了脸,姑娘心善没计较,谁知她越来越过分,一个庶女有公爷护着就敢欺到嫡女头上,明明是送给大姑娘的礼物也敢劫了去。 一个连别人性命都枉顾的人哪能期望她老老实实地待着,就像一条被拴着的狗,不会一直趴在窝边,总会时不时挣紧铁链子冲人吠叫几声。 叫喜禾为她披上白狐斗篷,韩语乔带着两个丫鬟直接去了安庆院。 雪霁初晴,阳光暖融融的照在人身上,使人闲适懒散。安庆院东厢廊,韩蔚欣正坐在铺着厚绒垫的滚凳上一边小口啜着用青玉盏盛着的老白茶,一边看丫鬟玲珑逗弄着一只浑身雪白的胖狗崽儿玩。 这是去书房见父亲时看到的,说是楚相府送大姑娘的,韩蔚欣爱不释手直接要了过来,父亲见病恹恹精神不济的她真喜欢这狗崽儿,也没说什么。 一个月左右的狗崽儿长势喜人,通体雪白,毛毛又长又顺滑,在阳光下光泽诱人,毛茸茸憨厚可爱惹人喜欢,总想叫人抱上一抱才好。它喜欢晒太阳,喜欢在被太阳照得微热的青砖上滚来滚去,玲珑把它放到小院里,任其玩耍。 在罚了几个拦在门外的丫鬟后,韩语乔一路畅通无阻地径直走过去,玲珑一眼看到大姑娘,赶紧起身行礼。 “大姑娘好。” 玲珑说罢侧着身子让开路,在韩语乔从跟前走过才迈着小步子想将圆滚滚的狗崽儿抱回来。韩语乔冲喜禾使了个眼色,喜禾转身一手把狗崽儿捞过来抱在怀里,小狗崽儿在突如其来的怀抱里也不拧着身子乱动,似乎很喜欢喜禾,一只小耳朵朝后折着,黑黑的湿漉漉的小鼻子嗅了嗅,伸着粉嫩嫩的小舌头舔舔喜禾的手指,舔了舔,又舔了舔。 啊,好甜的奶香味,咂吧咂吧嘴儿,跟相国府的羊奶一样的味道哦! 再添,继续舔。 喜禾被这个雪白团子般的小狗狗舔的心都化了,只觉得可爱。 玲珑伸手欲从喜禾手中抢过来,被站在一旁的喜裳抬手一巴掌扇在白皙的脸颊上,玲珑被一下子打蒙了,捂着印有五指山的脸蛋儿红着眼就要打回来,就在一怔神间,喜裳反手又是甩了一巴掌。“啪”的一声,比第一声更清脆响亮。玲珑憋着眼泪儿瞪着喜裳,而喜裳根本不搭理她,和喜禾跟在韩语乔身后。 韩蔚欣见韩语乔几步到了眼前,进门就掌掴她身边贴身丫鬟,那两巴掌仿佛打在了她的脸上,气焰嚣张的更像是把火烤炙得她浑身难受,心中噌起的恼怒使她涨红了脸,还不得不隐忍着说:“大姐这是什么意思?” 韩语乔也不和她客气,说道:“当然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眼光意有所指地扫了下雪白团子。 韩蔚欣微皱了一下眉头,语气里也带着无奈,叹了一声说:“如此,也只好请姐姐割爱,不然,就怕要惹怒父亲。” 韩语乔也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雪白团子肯定是‘好妹妹’花言巧语从父亲那里哄来的,仗着父亲的势,才敢如此大言不惭。 重生后,她不是想在方寸之地锱铢必较,落水救人,是不得不为,也是念及血脉亲情。想起上一辈子,雪白团子被虐待成了炭球丢进沁蘭院吓得她病了一场,就知道眼前这个人睚眦必报,不像表面上看似善良无害。 雪白团子可爱可怜,更何况是楚予的一番心意,她断然不能让人糟蹋了这份心意。 韩语乔带着嘲讽的笑意,轻轻“哦”了一声,目光幽深若深潭秋水,静静看了韩蔚欣两眼,道:“这是楚相府的公子楚予特意送来让我耍玩的,妹妹一声不吭地抱来已是犯错,好心劝你不要错上加错。” 韩蔚欣闻言,袖中的握着的手紧了又紧,讽刺的笑令她咬的后牙槽疼。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宠着韩语乔,所有的好东西都属于韩语乔,名门闺秀任由她结交,而自己只能跟别的庶女交往,只能捡她嫌弃的不要的,越想越忍无可忍,道:“我就是不给你!你要如何?”伸手扑向喜禾。 韩语乔根本意想不到一向干净不喜毛绒动物的韩蔚欣竟然亲自动手来抢,全然没了往日娇弱怜人的模样,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一声冷喝,“放肆!”同时,右手高高扬起。 韩蔚欣只觉脸颊一痛,眼里溢出受伤和怒气,韩语乔老是自以为是高高在上地踩踏她的尊严,她想要的,没有父亲不给的,而如今韩语乔竟敢置喙父亲的意思。 韩蔚欣似乎觉得委屈了,眼眶里都盈上了眼泪,说:“你打我?” 韩语乔的脸色沉了下来道:“打的就是你!”心想果然是装惯了白莲花,挨了一记打就委屈的受不了。 “大胆!”身后传来一声呵斥,声大如雷,震得韩语乔耳膜鼓了一鼓。 转身,韩国公已至跟前,身边跟着谢姨娘和玲珑。 “你敢打你妹妹了!”韩国公沉着脸,见她打了柔弱的幺女,抬手就打,却被抓住了手腕,虎目瞪圆,大怒,“你……” 原来力气大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现在就可以避免挨偏心爹的巴掌。 韩语乔牢牢抓住韩国公的手,毫不示弱地瞪回去,“父亲不问问原因吗?还真是您一贯的风格。”一遇到谢氏和韩蔚欣的事,韩国公的心偏到地球的那端也不足为奇。 第10章 第十章 白菜头(三) “还有什么可问的,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父亲日理万机,公务繁忙。韩蔚欣私自拿了属于我的东西,如今我拿回来还要遭到她的刁难又是什么道理?女儿是公府嫡长女,自有权力管教庶妹。”韩语乔眼睛眨也不眨地顶回去。 韩蔚欣见状,伸手拉住了韩国公的手,露出一副真心实意地赔罪的表情,“父亲,是欣儿不懂事,总是令您为难,是欣儿不好。”转过头,面向韩语乔又更加示弱,嗫嚅道:“姐姐喜欢这小玩意儿抱走好了,何必,何必口出恶言伤人?出手打人呢?” 韩国公看幺女眼里幽幽的黑,盈润着一层水汽,实在让人怜爱,不由心疼地怕了拍她的手,转向韩语乔时,脸色又是一变,不过没了刚才的怒不可言。 “你是长姐,要爱护妹妹。哪有动手动脚的道理?不过一个玩意儿,让给你妹就是,莫要闹了。” 韩语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父亲忘了,这是楚相府送女儿的礼物。既然人家送的礼物没有送到想送的人手里,您大概知晓楚笑微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西南的事情还需要楚相的支持,孰是孰非,父亲心里清楚就可,孰轻孰重,还要仔细掂量啊。”这话的意思很清楚,此事可大可小,全在国公一念之间。 韩国公想都不用想,断然不能因微不足道的事情得罪楚笑微,得罪了她,就等于开罪了楚相府。面对大女儿的咄咄逼人,韩国公一时之间倒是无言以对了。 见韩国公一脸动摇,谢氏不由蹙了一下眉头,指责韩语乔说:“你连这么点事也斤斤计较,是姐妹,会计较这些吗?”韩国公嫌她添乱,出言喝止了她。 韩语乔见缝插针,走近一步,附耳低语道:“三千两纹银女儿可以不再提了……”提醒父亲还欠女儿钱啊。 一个父亲在女儿面前说话不算话总会失了颜面,何况韩国公这种身份,他确实短了大女儿三千两银子,不由地面有愧色,不得不舔着老脸充起和事老,挥挥手道,“成了,乔姐儿的就叫她抱回去,欣姐儿想要父亲再寻一只给你就是了。” 韩蔚欣委委屈屈看了韩国公一眼,见他一点也没有心软,甚至目光藏有不耐和愠怒地盯着她,再这么苦苦哀求,倒是叫父亲不觉得她十分可怜了,得不偿失,只好作罢。 韩语乔冷哼了一声,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但是,不吃个教训怕是改不过来。相国女儿还送了一副很粗的铁链,据说有人就用这东西略施薄惩让犯错之人改过自新,女儿怕是用不着,送您了。” 韩国公刚松展的眉听到她后两句就又蹙了起来,一副“怎么看你也不像是我的大女儿”的表情。 “欣姐儿今儿不该顶撞长姐,就在铁链上跪一个时辰吧。”韩国公说罢,烦躁地挥挥衣袖走了,对谢姨娘的娇弱呼唤,头也没回。 喜裳已经把铁链折了几匝,在青石板上铺好,请韩蔚欣去跪。 自有小厮盯着,算着时辰,任谢氏也阻止不了。韩蔚欣高昂着头,挺直了背,咬牙切齿地跪了。 韩语乔淡淡地笑了,满意地领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喜禾给雪白团子重新洗了澡,擦干了毛,递给韩语乔。一副黑葡萄般水汪汪的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韩语乔,一点儿都不认生,细声细气地哼哼着。 主人,求抱抱,快来抱抱我啊。 韩语乔将它接在手里时就闻到干净的香胰子味。软软肉肉的,养的很好,忍不住轻轻揉了一把,毛色雪白,触手柔软。突然起,她双手举起雪白团子,目光往下扫了扫,惊讶地‘唉’了一声,“是个小子呢!” 喜禾扭过头,露出了“姑娘是色|女”的表情。 “听说这狗啊不是咱们的品种,是从大海的那边过来的,稀罕着呢,恐怕整个京城也找不出一只手的数儿,看着就讨人喜欢,”喜裳抿嘴笑提议,说:“姑娘给它起个名吧,叫着也方便。” “这种狗长大了智商相当于四五岁的孩童,是该叫个名。”韩语乔很赞同道。 看着滴溜着眼睛四处打量的雪白团子,萌得韩语乔一脸血,小心肝乱颤,她对可爱的小东西真是毫无免疫力可言,这次无论是这狗还是那对玉兰簪子都送到了她心坎儿上了。不得不说,楚予对她真好。 韩语乔将它揉进怀里,作出思索状,结果半天也没想出来个什么,“这白胖胖的小奶狗儿,叫个什么名字好呢?”看向身边的丫鬟,又说:“小白?” 喜禾摇头说不好:“听起来像个人。”韩语乔看向喜裳。 喜裳想了想,道:“大白?” 韩语乔又不同意了,“现在正处在小婴儿肥期,叫个‘小白’,很快就能长大,然后叫‘大白’,万一它天生不聪明伶俐,是个憨傻的,不能适应自己长大后还得改名怎么办?”让人担忧啊。 雪白团子似乎听懂她的话,不高兴地哼哼两声,用鼻头拱了拱韩语乔的手,表示自己的不满。 谁是憨的? 谁是傻的? 它一定要长成天下第一英俊聪明的狗狗,拭目以待吧! “姑娘说的也对。”喜禾摸着白雪团子的毛脑袋,揪了揪它长长的粉嫩小耳朵,“叫‘白白’好了。” 拜拜? 不行,一唤狗狗就跟说再见似的,谁受得了啊。韩语乔和喜裳不以为然一齐向喜禾投去“这也不咋的”的目光。 三人顿时又沉默了,再次苦想。此时,云青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小心翼翼地进来。 “姑娘,该吃药啦。” 韩语乔抬眼看她,苦着脸问,“你来给它取个名字。”说着,把小狗狗凑到云青眼前。 一下子凑过来,云青楞了一下,离得太近,差点看对了眼。往后撤了一步,才道,“奴婢哪会取名,既然姑娘问了,我刚才在小厨房看见了半棵白菜,不如叫它‘白菜头’?” “白菜头,”韩语乔一听就乐了,揉了揉狗狗的小狗头,“也太低端掉档接地气了吧?” 云青按着自己的想法解释说:“姑娘就不知道了,这狗一看就娇贵,不是易养活的。这名就跟孩子似得,贱名好养活。” 她们都没有养过小动物,公府上上下下连只猫儿狗儿都见不着,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养活这只看起来就难养的娇□□狗。时间一长,人狗产生情愫,万一没养大去了,倒叫人伤心。 为了养活成这只来自异域的雪白团子,韩语乔最后决定采纳云青的建议,还赏了一定银子给她。白雪团子从此有了新名字:白菜头。 一时间,‘白菜’,‘菜头’,‘白菜头’的叫开了,屋外的丫鬟也来凑热闹,围着白菜头又展开了一番讨论。 一天三餐的吃食,洗澡的次数……吃喝拉撒睡全都考虑到了,喜禾在纸上记下吃食,喜裳又张罗着给白菜头布置狗窝,云柔她们想着趁闲暇时间给它做小衣服……全然像伺候主子似的伺候白菜头。 不过,日后白菜头也不失众望,不挑肥拣瘦,长势喜人,甚至还有点可爱的小脾气,常常惹得女婢喜笑颜开。 白菜头给沁蘭院带来了欢声笑语,韩语乔很是开心,心情舒畅了伤也就好得快了。为了感谢楚予,她特地去孟氏房里求了一本史书孤本,差人送到楚相府。 楚予爱书成痴,没想到韩语乔回了如此重礼,满腔欢喜的同时倒叫他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写了封感谢信给她。 当韩语乔收到信后捏在手里发了许久的呆,不得不开始苦恼起来。上一世,她喜欢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却也厌烦读书写字,最后目不识丁。这一辈子,重新来过,断然不能再任性妄为。 已经十三岁了,现学琴棋书画也是妄想,不如考虑实际些,识字养性、读书明理是必然,她也有优点,除了马术很好,在帮孟氏硬拉着学习查看账簿时还发现了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孟氏也惊讶她的记忆力超出常人,尤其对数字异常敏感,数术能力强。 孟氏似乎乐于开发女儿的新潜能,一段时间里甚至当起了甩手掌柜,把偌大的公府账目交给她记算清楚。 一月之内,韩语乔忙的脚不着地。要帮衬中馈之事,核对旧账。孟氏听她想要学习书本更是被激起了好为人师的兴致,也不请先生,竟亲自教授,韩语乔跟着母亲读书识字,才发现亲娘有时候真不把她当亲生的啊,稍稍不满意,一把戒尺挥舞的是快、狠、稳、准,真是欲哭无泪。 韩语乔的狗崽儿白菜头经常不知深浅的跑过去,书卷账簿堆里挤出个小脑袋,有时口水涟涟地两只肥嘟嘟的小爪子抱着书角就啃,纯当磨牙棒。孟氏扬手打它,白菜头不但不怕反而一脸狗腿的蹭蹭她的裙角卖力讨好,往往叫她哭笑不得。 刘嬷嬷多次试图诱降它无果,面对萌宠即使泥捏的人儿也有三分脾气,被惹急了就抓着它后脖颈子丢出去。 白菜头天生会卖萌,被丢了还赖皮地趴在门口不肯走,用前爪抱着毛茸茸的圆脑袋奶声奶气地哼哼几声,模样委屈的很,叫的人心化成水。白菜头惯会抓紧时机抖机灵,趁着刘嬷嬷她们不注意扭着肉肉的小屁股掀了厚厚的门帘子闪进屋里去了。 气气‘偏心爹’,哄哄亲娘,逗逗萌宠的时光过得还算惬意,直到王氏递了封信给韩语乔,她悠闲的小日子才戛然而止。 第11章 第十一章 解毒 天刚拂晓,星子的余辉被天际的一线光亮渐渐晕染开来。 耳房守夜的刘嬷嬷用手绢掩口连续打了几个哈欠,擦了擦熬红的眼角沁出的清泪,利落的洗漱收拾好,便轻手轻脚地进了里屋。 屋内鎏金竹节镂空团花纹的铜炉内最后一点安神香香饵已经燃尽,刘嬷嬷打开炉盖看了眼,并未续上。 孟氏不喜香料味道,屋内多放置新鲜花朵,清新怡然。只因近日身子不大爽力,夜里竟要连续用安神香才能稍稍好睡。 韩语乔白天守着她端茶送水,伺候汤药,刘嬷嬷怜惜她大病初愈更不忍夫人心疼不已,夜里只和崔嬷嬷在孟氏床前照顾。 刘嬷嬷放轻手脚,奈何孟氏觉浅,即使再细微的动静也能吵醒她。刘嬷嬷见夫人睁开眼睛想要起身,赶紧过去用手撑着她的肩背好使她坐起身,又拿两个靠枕垫在身后,细心地掩了掩被角,才起身去炉边拿起一直温着的舞马衔杯纹银壶倒了盏温蜜水端至夫人跟前。 孟氏着了风寒,唇干口渴,仰头喝尽蜜水,就叫刘嬷嬷服侍着洗漱。仔细用上佳的面脂匀了面,胭脂薄晕,眉黛深远,唇色微绛,配戴新做好的碧色翡翠头面,穿上一袭云纹贡缎绣玄色牡丹的袄裙。 崔嬷嬷取来星星红的连帽斗篷,瞅了瞅窗外的天色,担忧道:“老夫人免了您的晨安,等痊愈了再去问安不迟啊。” 孟氏默然,任由她们穿戴整齐。刘嬷嬷双手接过斗篷,顺带着扫了眼崔嬷嬷,示意让她闭嘴。 一切刚拾掇妥帖,外面就响起丫鬟的声音,“大姑娘,您来啦。” 韩语乔轻声道,“来给母亲请安。”丫鬟打着厚帘子请她进去。 “给娘亲请安,”韩语乔福了身子行礼,被一双素手扶起来搂进怀里。孟氏摸摸她微凉的手,很是心疼。 “也不拿个手炉,身边的人怎么伺候的?” “是女儿不习惯手里揣个玩意儿,怪不得劲儿的才没让她们备下。” 孟氏嗔她一眼,即刻让刘嬷嬷拿来新做的灰鼠毛手兜给她捂手。韩语乔奈何不过,只得将手抄在里面,系好斗篷两人才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国公夫人年纪大了,觉也少,早早就起来了。 孟氏带着韩语乔进屋,被嬷嬷解下斗篷。老夫人已洗漱妥当,见媳妇儿和孙女身体康健了,笑的慈眉善目,嘴上却忍不住微微嗔怪。 “在我这儿啊,不要那些个虚礼,身子刚好也不多歇歇,这么早就跑来陪我老婆子。” 两人还是走到老夫人跟前去了,规规矩矩照旧行了一礼。 “给母亲请安。” “给老祖母请安。” “好好好,乔姐儿快到祖母这儿来。”老夫人乐着冲韩语乔招招手。 “这小手不凉,额上也好了。”老夫人将孙女揽在怀里仔细打量着,又转过头朝孟氏看去,“这段日子府上井井有条,你也辛苦了,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孟氏唇角轻扬,不敢在老妇人面前居功,笑的端庄大方,“谢母亲关爱,媳妇儿自当谨记在心。” 老夫人道:“晌午有师傅来制丸子,我叫他们多备几样,你们也好用着。” 韩语乔看看亲娘又看看祖母撒娇道,“卿儿不喜药丸,就爱祖母这里的好吃食。” “小人精儿,知道哪里的饭最精细。” 老夫人点点她的鼻子,笑的眼睛眯起来,赶紧叫人布置早膳。 用着早膳,老夫人谈及天气越来越冷,想去北边溱泉山的庄园住一阵子。溱泉山的温泉闻名遐迩,北倚山脉,寒气不袭,山南温泉地热遍布,是秋冬时节最好不过的所在。 孟氏想想溱泉山具有天然药用的汤泉,萃華院引的普通地热泉水岂能与之相提并论,不禁心动。于是,向老夫人提议,不如今年家中女眷都去避寒。 今年确实比往年冷了许多,入冬就飘起雪。据说,南方比北方更盛,已经连着下了几场大雪,照这样下去,难免会成灾年。 老夫人不假思索,赞同说:“是啊,天儿太冷了,众人都去,还需好好收拾一番才行。” 孟氏道:“咱们家女眷不多,庄园也宽敞,早早地打发人去收拾了,东西不全的也补上了,只待家里收拾好随身物品就能动身。” 照惯例,老夫人每年冬季都会在庄园里住上一两个月。孟氏接手管家权后立马着人去办了这件事,她参照往年份例重新拟了具体的单子,派去的人手脚勤快利索,会办事,前两天管事的就把办好的事项一一列单子递了上来,孟氏很满意,当即赏了银子下去。只是身体不好,才在今天提及。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这个儿媳妇闲散惯了,办起事来也毫不含糊,手也不生,实在是好。 “就照你说的办,再去问问爷们们的意思,尽快就传下话吧。” “是。”孟氏应下。 从苍沐院出来,韩语乔跟孟氏说了要出门走走,楚家姑娘约了她去尝新鲜吃食。孟氏见她精神还好,出去走走去了病气也罢,再三叮嘱几句。就问了公爷今日沐休在府里,遂领人去了前院。 事实上韩语乔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她是有约,不过是西城王氏。思来想去,以楚笑微相约为托词再好不过。 一则她与楚笑微多年饭友,孟氏不疑有他。 二则中毒之事骇人,实在不想孟氏整日担惊受怕,忧思过滤,心力憔悴。 三则此时不宜宣扬,以免打草惊蛇。与其让谢氏得知再施手段,不如将计就计。 韩语乔心里已有章程,再说王氏性情沉稳,心思缜密,既然递消息过来,就说明她已有几分把握。 按照约定的地点,韩语乔带着喜禾喜裳去了知味斋。她们到时,王氏已经在预定好的包厢等她。 王氏还是带着近身的小药童,带了所需药物。并不多问选择在外面治病的原有,像韩国公府这样的权贵之家必有难言之隐。 出门在外,易遭猜疑,事不宜迟。韩语乔与王氏简单见礼,互相说了几句家常话,就请王氏开始诊治,王氏叫药童和喜裳去借后厨烧水煮药,准备药浴。 “王姐姐开始吧。” 身为医者,王氏感激韩语乔全心全意的信任;作为一个女人,王氏佩服她宠辱不惊镇定自若的人品。 “请妹妹除下衣物。”王氏打开药匣,取出针包展开。 喜禾闻言出去看了看,身处二楼周围很是清净,再进来时把门关上,又闭了窗户。这才解开姑娘的腰带,一层层脱去衣物。 韩语乔面上洁白,肤若凝脂,毫无瑕疵,只是血管下微微泛着的青破坏美感。而这看似发青正是毒物所致,待体内毒素排尽,皮下的青色痕迹自然消散。 王氏需要十分的安静,屋内静的落针可闻,因为紧张,呼吸声被无限放大。 “会很痛,你能忍受吗?”王氏手执银针,不由得担忧道。普通人难以想象和承受,全身筋脉因为毒素朝一处汇集时带来切筋断骨般的痛楚,那是生不如死吧。 然而,对于韩语乔来说,上一世,活着,是她的运气,死了,是她的命。这一生,她决不允许,谁能随意拿去她的性命,还要守护住很多对她来说弥足珍贵的东西。 韩语乔缓声吐出一句话,“能,我受得住,请姐姐施针……” 接过王氏递给她折叠成方块的干净帕子,咬住,以免咬伤舌头。 银针落下,深|入|穴|位,韩语乔呼吸一滞,咬紧手帕,将一声闷痛咽下。只是一针就令她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而王氏手下仍在继续。 韩语乔微微仰着头,长眼睫低垂颤抖,强忍着不发出呻|吟,薄唇因为疼痛骤然失去了血色。 喜禾一手为她擦拭不断涌出的细汗,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伸出另一只手让姑娘握住,手传来的剧痛让她能感受到姑娘此刻忍受着怎样的煎熬。喜禾心疼,强忍着眼泪,心想要痛她也要陪姑娘一起。 随着一针针没入穴|道,韩语乔眉头越皱越紧,雪白的脊背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汗水浸湿了发丝紧紧贴在额前,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不堪,却眼神倔强。 周身大穴无一不被银针深入,疼痛使她脖颈处的血管绷紧,凸出,呼吸急促,浑身痉挛抽搐起来。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多半个时辰,直到全身脱力,瘫软下来,紧绷的身体才缓缓地得以松弛。 王氏将逼至左手臂上的毒血放出,锋利的刀刃,轻轻一划,顿时浓郁的血腥气充斥鼻腔。而韩语乔意识已经迷乱,眼睑轻合,几乎痛昏过去。 整个过程,她竟哼都不哼出声,超乎常人的隐忍力让人心疼不已。 王氏静静等她的呼吸再次沉稳下来,撒匀止血药粉,包扎好伤口,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去叫她们把药浴送进来吧。” “我这就去,请女医照看我家姑娘一会儿。” 喜禾抽出手,想要为自家姑娘遮住身子时才发现自己的半条手臂都痛麻了。可想而知,姑娘受了多大的罪。起身告诉静静守在门外的喜裳,一起将药浴的物品抬进房内。 几个女流之辈好不容易将毫无半分气力的韩语乔拖进半人高的木质浴桶里。喜禾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衣物平整地放在软榻上,计算着时辰,让喜裳跟着药童去熬药。 “女医,我家姑娘这般就能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终于要解毒了,不做虚胖的女子 第12章 第十二章 撞见 “哪有这么容易,要循序渐进才行。不过,此次已经逼出了大部分毒素,少量残留的恐怕还需经历今日这番磨难才能祛尽啊。” “还要遭受一次?” 王氏默默点头,累积几年的毒素虽未入骨,但想一次清除简直天方夜谭。过一段时日,待人修养过来才能进行第二次。 韩语乔无力抬起眼皮,在浴桶里沉沉的睡着了,连喜裳什么时候进屋的都不知道。 等待的时候最难过,喜禾心里焦急,在房内坐不下去,站起身道:“我去瞧瞧药煎好了没?” 知味斋顾名思义食而知味,以素斋著称,每月要有两种新上菜品,对吃惯海参鲍鱼的贵人来说,是极好的调剂之味,更有文人喜欢聚三五好友来此尝鲜畅谈。 已近午时,人头攒动,客人络绎不绝。店家小哥着统一标配一身深蓝布衣,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一条雪白的毛巾搭在臂弯,脸上永远挂着得体的笑容。 五日一沐休,国子监的学生也有一天的假日。楚予与交好的同窗约好来此小聚,三个人文质彬彬,器宇不凡,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店家小哥儿训练有素极有眼力界,人一进门就哈腰迎了上去。 “几位爷有无预定,要包厢还是在大厅?”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的人喜欢雅致的包间,有的人则爱在热闹的大厅内快意饮酒用饭。 楚予脸上的笑意淡淡,清越的声音如昆山玉碎,风华让人侧目。 “五号雪兰阁。” “请随我的来。” 楼上的每个雅间都有编号和名字,名字则与屋内的布置风格相一致,例如这雪兰阁,从窗内可观看楼阁雪景,屋内有许多特种兰花,花香清新,又有雪色皑皑,自有一番悠闲自在。小哥在前面引路,三人随之。 “怎么隐隐有种草药味?楚玟衡你们可有闻到?” 开口疑问的是一位十五六的纤瘦少年郎,许烝,尚书府的公子。此人嗅觉灵敏,鼻子十分好用。 他这一说,楚予和程成也跟着驻足,站在廊下,也不着急入室,细细嗅来,空气中真似几分清苦,不用心不易察觉。 许烝好奇地看向旁边的小哥:“何人在此用药?” 被突然发问的小哥面露难色,只是一闪而过,他们有规矩要对客人的隐私遵守保密原则,他也机灵,并不慌张。 “有客人身子不大好吧,常有借用厨房煎一味开胃药的。” 房门打开,空间格外宽敞明亮,迎面扑来淡淡的兰香,让人心旷神怡。 三人笑着摇摇头,一时兴起也不值得追根究底。楚予迈步进去的一瞬间,不经意往长廊处一瞥,似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闪过拐角。顿时,心里大疑。 “方才看到一位熟人,前去打声招呼,两位先行品茶点菜吧。” “去吧去吧……”许烝和程成抿唇相视一笑,想法不谋而合,谁不知楚予的丰神俊朗,又贵为相府嫡子。长得太好看,走哪都招人,熟人老相识一打一打的。 楚予可不管他们的想法,告罪一句转身出来,加快几步朝那身影追去。 “喜禾?” 忽闻身后一声男子的呼喊,喜禾吓了一跳,脚步停下,转身惊异地盯着身材颀长温润如玉的楚予,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分明在说——老天!您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喜禾心一下就慌了,眼神微乱,手中端着的托盘无处可藏,药碗大大咧咧地冒着热气,丝毫不知她内心的纠缠。 喜禾低头福身,人已至眼前,真躲不过去了,迫于对方身份,只得硬着头皮低声问好。 “奴婢见过楚公子……” 楚予见这人果然是韩语乔的贴身近婢,喜禾。思及多日未见,也不知她的身体可康健了。 “相约不如偶遇,你家姑娘在哪间,我要见过打个招呼才好。” 姑娘吩咐过万不可与外人道,虽然楚予与世子爷是好友,和姑娘颇有交往,但此事还需慎之又慎。这般想来,喜禾不由一惊,赶紧推脱说,“楚公子,我家姑娘与好友相聚,恐怕不方便见您。” “这是何物?” “这……” 不待喜禾组织好言语,楚予已经伸手端过青瓷小碗,在鼻下一闻,眉心微蹙,再看喜禾分明有意阻止,当下冷了脸,不悦。 喜禾眸光轻闪,声音更低:“姑娘好友顽疾在身,需日日饭前服用此药……” 楚予是国子监生翘楚,何等的心窍,岂会被轻易哄骗,当即挥手打断她的话,“谎话连篇。” 当场揭穿,喜禾不善撒谎,白皙的脸蛋羞得通红,火辣辣的热。 楚予道,“还不带路。” 喜禾应“是。” 韩语乔所在的圊娉阁就在回廊拐角不远处,喜禾请楚予在门外稍等,自行推门进去。 此时,韩语乔已经转醒,重新沐浴更衣后依靠在屏风后的软榻上养回精力,不过强打着精神时而与王氏说几句话。眼下喜禾惊惶不安地跑到她跟前去,“姑娘,楚予楚公子现在门外。” 韩语乔本来带着微笑的脸因她的惊惶而沉了下来,疑问地看着喜禾,“哦?” “奴婢在廊内被他撞见……” 短短一瞬,韩语乔心中转过思绪万千,出门避人耳目,怎知世事难料。 “罢了,这里乱的很,我在外间见他。”韩语乔苦笑,眼神却清亮柔和。 走进屋内,映入眼帘的则是韩语乔与王氏坐在圆桌前喝茶,桌上几碟饭菜显然动过,一个面生的丫鬟正在收拾。 韩语乔已用完药,端坐在滚凳上。只见她脸颊煞白,眸色幽黑,似两颗滚圆黑玛瑙,晶莹润泽,但是掩藏不住的神情倦怠,唇色苍白,显得整个人格外孱弱。 楚予微怔地望着韩语乔,发现她似乎清减了不少,却更显精致的眉眼灵动,顾盼生辉间仿佛春日暖阳擦着毛毛边惹人怜爱。见惯了她的活泼跳脱,现在柔弱无骨的模样倒流露出几分楚楚可怜之相,直叫人心化成了一泓春水去。 “楚予叨扰了。”楚予拱手一礼。 韩语乔和王氏站起身来还礼,三人就坐,韩语乔将两人互作介绍。王氏暗赞此人器宇轩昂非池中之物,楚予心道此女进退有度,谈话间自有风流。饮了盏茶,王氏起身告辞。 王氏走后,楚予看着韩语乔,说:“许久不见,怎么变了个人一样?”盯着额头那抹粉红痕迹,语气不乏责怪她不会照顾自己。 “玟衡兄……”重活一世,再次看见这个色若春晓,清雅出尘之人,再次听到昆山玉碎的音色。韩语乔都不知自己笑起来多软,眼睛弯弯,未脱稚气。 轻唤一声后,两人竟相顾无言,各自在心里默默理着忽然冒出怪异的思绪。韩语乔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一时之间有太多的话无从说起,再次相遇,心中各种滋味都有,不由地眼睑缓缓垂下,敛去眼中厉害的酸疼。而楚予心底却是明明月余未见,却似久违数年的重逢。 楚予摸着她的手,冰块一样,收起面上一贯的淡淡笑容,担忧道:“额上的伤已痊愈,是否还有其他的不适?” 韩语乔眨了眨眼睛,亮若晨星地看向他,颔首轻轻一摇。 “我能吃能睡身体倍棒……” “何时学会说谎了?”楚予眉心微蹙,眼神却很深,想了一想之后道:“神态疲惫不堪,面目苍白,失血过多之症,这屋里隐隐浮动血腥之气,妹妹莫要欺瞒我这个读书人才好!” 韩语乔坐在楚予身侧,想要抽出手却被更大的力道握住。抬眸对上他漆黑润亮的眼睛,眸底清晰映出对方的坦荡,灼灼目光使她不禁心跳加速,水亮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楚予轻抚几声,才细细来问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韩语乔自知隐瞒不了眼前这位誉为‘神童天才’的眼睛,一番左思右想,便把中毒以及今天解毒的事情告诉他了。 楚予从怒发冲冠的气愤到不可思议的震惊再到满目温柔的疼惜,面色几变。 “小小女流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待毒瘤长大才好连根拔除。” 母亲新掌府中中馈,大哥随军尚在归途,眼下不是好的发作时机。重来一次,她必然不会让谢氏母女这样野心勃勃的人得逞,她今日所受之苦,他日必当数倍奉还。 韩语乔起身一福,“今日见闻还望兄长替我保密。” 楚予侧目,眼光几乎完全被韩语乔表露出的坚韧倔强所吸住,说:“我答应你。”伸手扶起她,不足一臂的距离可以清楚看到她鸦翅一般的长眼睫,黑亮似宝石的眼瞳。 “但是我有个条件。” “你说。” “遇事不可逞强任性,莫要让自己身入险境,好好保重。” “我知道。” “有困难就拿这块玉玦来找我。”楚予一把拽下腰间从不离身的羊脂月盈玦递到韩语乔手中。 玉玦入手温润滑腻,韩语乔也不跟他推诿假客气,“谢谢玟衡兄,兄长尽管放心,我可不是任人搓扁搓圆的汤圆。再说,大哥不日抵京,府中自会有人护着我。” “是啊,韩晟延这家伙儿终于要回来了,当初一声不吭地随军远征北方,一去三载,待他回来看我不好好收拾他,到时候你可不能偏帮他!” “在这个问题上我站兄长的队。” 丢下亲妹子,丢下知己朋友,拾起屁股离开三年之久的大哥不可以轻易放过他,回来后定要灌醉他解恨。 想到此,韩语乔轻“嗯”了声,扬起嘴角,明媚一笑,浅浅的梨涡映入楚予的眼帘,楚予不由呼吸微滞,眼中一抹莫名的悸动情愫未待其捕捉便飞瞬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个男人粉墨登场,撒花撒花~~ 第13章 第十三章 归来(一) 他知道乔妹妹若是能瘦下来定然是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女孩子。可这是韩晟延的妹妹,自己也把她当妹子疼爱,一个从小看到大的毛丫头,他方才怦然心动个什么劲儿啊。 重熙九年,腊月。 溱泉山下,棠棣山庄。多地热,松柏梅竹遍布,山庄内外颇有一番景致,俨然将寒风凛冽之气关在门外。 韩国公府女眷于一月前至此过冬,府中男人们有事务缠身,不便来此修养。韩国公念及女眷,安排数十个身强体壮的护院,庄中安全足以保障。 换了孟氏当家于韩国公府的仆人他们而言裨益良多。谢氏执家时,铁石心肠,手腕狠辣,闻之色变。而孟氏从不克扣月钱,赏罚分明,公平合理。人人心里有杆秤,孰好孰坏自在人心。 庄子里的布置,奴仆分配,吃穿用度等,毫无短缺,井然有条。老太君满意,孟氏高兴,又打赏一轮。 管事的每人一个金馃子,丫鬟仆妇每人一个银馃子,虽然馃子不大比不得过年时,但足足多了两个月的月钱,各个脸上喜色盎然,干劲十足。 往年他们哪里得到这般好处,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底下的人虽然不敢嚼舌根子,但心里似明镜。 下半年里公府里的事是一桩接着一件,两位姑娘意外受伤,一向闲散的夫人终于愿意掌管中馈,这些已经让他们的小心脏怦怦跳了,更让人目瞪口呆的还是大姑娘的大变活人。 思及此,无人不咽口口水来缓缓心中惊讶。 大姑娘不会是妖精变的吧?表示受到太大惊吓,奴仆们心理压力好大。 公府里的老人儿,见过大姑娘小时候粉刁玉琢的模样,现在好看是好看,可是从‘体态丰盈’,摇身一变,化身窈窕女子。超出常理,不可思议,难免会令人想多。 随着毒素逼出体外,外实内虚之症殆尽,韩语乔以削肉塑骨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清减下来。加以服用补血益气药膳,体白肤紧,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众人不明所以,见之,无不瞠目结舌,孟氏虽感疑惑,但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这日,午休过后。 有丫鬟带着俩穿着打扮整齐体面的妇人穿过菱花门绕过回转的长廊,来到孟氏的院子里。 韩语乔午膳后和孟氏歇在一处,母女二人时不时就亲昵黏糊在一块儿,少见的亲热。 孟氏醒来后,吩咐管事娘子一些当紧的事情,拿了本个人传随意翻了几页,就听到屋外有人说话。 崔嬷嬷识得来人,进了屋里回禀孟氏。 “夫人,杨裁缝带人来了。” 韩语乔仿佛一下子就瘦了,叫人措手不及。往昔的衣服已经不能再穿,所以孟氏叫来裁缝重新为她量体裁衣。 上午已选好布料,一匹樱粉绣白玉兰花苏锦,一匹猩红洒暗绣花鸟的缎子,两匹冷色团花云锦,更有各色柔软做亵衣的料子。 在韩语乔幼时,孟氏每日将她拾掇成仙家童子般讨喜。后来,身宽体胖了,又不爱打扮。见女儿穿啥都觉得没甚区别,孟氏也失去了换装热情。如今,衣裳架子就在跟前,她倒重拾当年兴致。 孟氏放下手中的书,一边让刘嬷嬷去里间唤醒姑娘,另一边吩咐叫人进来。 “韩夫人安好。”俩裁缝异口同声道,向孟氏见一礼。 孟氏笑着点点头,算是还礼。 杨裁缝直言说:“前几日夫人刚给府中大姑娘裁了料子,可是衣裳有不合适之处需要修整?” 孟氏笑着摇了摇头,叫她们坐下,让人上茶。 “孩子窜个儿呢,长得快,衣裳见天就得重做。” “夫人说的是,同龄女子中少见大姑娘这么高挑的。” “我倒希望她小巧玲珑些,怪费衣料的。”孟氏抿唇含笑,眼里骄傲,偏偏嘴上这般责怪道。 杨氏一旁的年轻妇人接话道,“夫人说笑啦,身材高挑才是衣裳架子,穿衣才生风流翩跹姿态,才叫美呢……” 谁不希望别人夸自家孩子,年轻妇人这话没跑偏,恰好拍在马屁上。有人夸韩语乔箭术好,骑术棒,孟氏都不太欢喜,好不容易终于有人夸她其他地方了,她自然乐的心里似蜜甜。 几人扯着闲话,韩语乔已收拾好从里间出来。 衣料都是现成的,只需量好尺度,很快就能做出成衣。 杨裁缝见到人,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心里惊叹韩大姑娘比上次见面时出落的更好了。 她为无数贵女贵妇量体裁衣,罕见身材如此好的,胸大,腰细,臀丰,肤嫩。 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标配啊,连已为人妇的她都好羡慕的晓得吧! 真不知会是谁家的小子能娶到这么标志的人儿,小夫妻不要幸福死呦! 杨氏心里这般想着,嘴上不由自主说了出来:“我从未见过长得如此整齐的人儿。”虽然一脸的惊艳,但还是利落精准地量了尺寸。 职业素养不要太好! 不光外人惊奇,连韩语乔本人也是难以置信。 韩语乔呆呆地看着铜镜里的人出神,过了会儿,伸手摸了把弧度鲜明的腰线,捏捏细了两圈的胳膊,摸摸尖了的下巴,盯着自己变大的双眼……这是近几日她最常做的动作,像做梦般,原来她也可以长这样。 亲娘是美人,亲生的她怎么会长得跑偏呢。韩语乔不由得心想,如果上一世有如此相貌,杨峰应该不会娶了她当摆设吧! 韩语乔被心里突生的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了?”孟氏投来关切的目光。 “没事……”韩语乔抓抓头发,不好意思道:“娘不必准备这么多衣服,过不了多久又不能穿了。” 这回没等孟氏张嘴,身旁伺候的刘嬷嬷已经眯着眼睛接过话。 “我的小祖宗唉,你可不能再瘦了!瞧瞧,”说着用手掌在韩语乔的腰处比划着,看向孟氏,继续道:“看看这腰细得跟我手似的,万万不能再清减了,我看得略微增增肥才好。夫人,您说呢?” 孟氏深觉此话有理,虽不知怎么在短时间瘦下来的,但她心里隐隐感到不安,这般忽然清减过多,会不会对身子有损?毕竟,在为娘的眼里,孩子的康健比外貌重要的多。 “大夫来看过,也没瞧出问题。不过,嬷嬷的话有道理,以后适当的给囡囡加些油水。” 韩语乔听完,不禁在心里摊手:瘦下来我容易吗我,放血祛毒,疼的死去活来的好吗? 请不要用大鱼大肉荤腥过重的菜来辣眼睛啊! 孟氏知她心思,叮嘱道:“凡事要有个度。” 韩语乔应道:“娘,我晓得了。” 她真的没太刻意,王氏想出解毒之法,又教给她一套行之有效的塑身之法,加上各色药汤,管住嘴,瘦下来变得没那么难。放在她身上,简直立竿见影。 似想起什么,韩语乔微蹙着眉,担忧地说:“等大哥回来,会不会不认得我?” 孟氏点点她小巧的鼻尖,笑骂一声:“傻丫头!”一旁的人被姑娘忽然冒出来的傻气逗乐。 越想可能性越大,可能性越大越不高兴,韩语乔不由得噘嘴:“人家以前属于可爱范畴,乍然转型,保不齐就认不出来了。” 孟氏想了想,故意道:“别说,真有可能。” 韩语乔突发奇想说:“要不然,到时候试他一试?” 孟氏:“……” 与此同时,正在回京路上的韩晟延可不知道自家亲娘和亲妹子在讨论认不认识这种话题。 于他而言,离开三载有余,受益匪浅。从小他就崇拜镇守云关的叔父,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够成为一代名将。 征战沙场,开疆拓土,戎马一生,马革裹尸,流芳百世。 没上战场杀敌前,他是这样想的。当他拿起枪将敌方将领挑下马,当他的手沾满腥臭的血液,他才真正懂得“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少时在书卷上读来那般感觉。 人命是如此脆弱,甚至卑贱如草芥。但沙场对抗,各为其主,杀人如麻,无可厚非。为了要效忠的国,为了要保护的家,只有奋勇杀敌,抛头颅洒热血,誓死守护住身后的家国天下。 韩晟延忆起幼时叔父对他的谆谆教诲:当你体会到爱恨憎,生离别时,你就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操练,杀敌,立功,日复一日,单调执着。时间就这般消磨过去,消去了少时的年少轻狂,磨去了不可一世的傲气,剩下了坚韧,成就了荣耀。 在军营里他极少想家,不是不想,只是一想就刹不住,难受许久才能缓过来。心神不宁,乃军中大忌。起初会思念母亲和妹妹,后来干脆让训练占满时间,没空去想。再后来,取得胜利,恨不得粘对大雁的翅膀飞回去。如今,坐在马背上,朝着家的方向行进,看着距离在眼前一点点缩小,竟油然而生出‘近乡情更怯’的情愫。 看着周围一张张来自天南海北不同地方的面孔,或喜悦,或沉重,或刚毅,或柔情。有胜利的荣光,也有失去伙伴亦同乡的痛苦,还有功成名就的渴望,更有残肢败体的绝望……所有复杂情绪织就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笼罩下来,让人心里各种滋味都有,难以负加。 一串微不可闻的轻咳还未传出马车就已消散,韩晟延耳力过人,在脚步声和马蹄声交杂中侧过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车驾,蹙着剑眉,攥紧手中的缰绳,调转马头,一息来到马车旁。 韩晟延缓缓而行,在窗棱处开口喊道:“殿下?”马车内没有回应之声,韩晟延开始担心。挑开布帘,闪身进入车厢。只见赵顯凤眸微合,脸色已不像前几日惨白。 查看了他的伤势,韩晟延才松了口气,心里酝酿着“殿下,进城时不要骑马才好。”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韩语乔(捧脸状):唉,天生丽质自难弃,万万没想到我也是娇弱小花一朵呀! 作者君(叉腰指):都13章了,你再不漂亮点,难道想要在男猪脚出来后辣瞎他的眼吗? 韩语乔(双手叠在一起,置于胸|前):我是你的眼,带你阅读浩瀚的书海…… 泥奏凯! 第14章 第十四章 归来 (二) 清早起床。 孟氏对着镜子抿了抿鬓发,目光透着苍凉紧盯铜镜。她的脸,从前是白得像瓷,现在已由瓷白变为半透明的玉,尖的下颌亦渐渐显得圆滑。即使保养得再好,也不复当年轻灵模样。 嫁入韩国公府,至今已过二十载。岁月当真是把刀,刀刀催人老啊! 孟氏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耳畔的一丝白,有感而发:莫染亦莫镊,任从伊满头。白虽无奈药,黑也不禁秋。 “嬷嬷,你看我也生白发了。” 闻声,刘嬷嬷放下手中犀角梳,凑近一看,乌丝中果然有根银发,笑着说:“世子爷出征前提前加冠,眼下正好弱冠之年。乔姐儿也出落成大姑娘了,我们要再不老就成妖成精了。” 孟氏满目温柔,叹道:“转眼孩子们都大了,可我总觉得昨天他们还是小小的,撒娇让我抱在怀里呢……” 刘嬷嬷一辈子未嫁,打小跟在孟氏身边,她拿延哥儿和乔姐儿当自己孩子疼。回忆起他们小时候,刘嬷嬷微眯眉眼,细纹里溢满暖暖的笑意。 “咱家世子爷小时候上房揭瓦,爬树掏|鸟,爱逞小英雄,梗着脖子说自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串糖葫芦跟人争执……这自己淘气也就罢了,后来您有了大姑娘。得嘞,世子爷又有了新花样,成天拐着小奶娃娃窜上蹿下,咱院里可没安生过。” “是啊,我还记得乔姐儿一岁生辰时,延哥将她偷偷抱出去玩,结果玩心一起把妹妹丢了,天黑都不敢回府,还是公爷派人去寻,俩人才平安归来。” “那一遭可把淘气包给吓傻了眼,为此世子爷可是对大姑娘百依百顺呢……” 说到儿女往事,孟氏莞尔,神色就更柔和了几分。 “这次回来就得赶紧张罗起延哥儿的终身,乔姐儿在我跟前可能也呆不过几年……” 为人父母,平时打骂,可当提及嫁娶这般话题,难免心生不舍。 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小棉袄刚捂热乎到时候,孟氏哪里舍得放开,刘嬷嬷深谙孟氏的想法,她又何尝不想多看护孩子几年…… “夫人舍不得大姑娘,多留两年也好啊。” “囡囡虽然有时爱顽些,但心底纯善。为娘的,不愿意让她看到内宅的腌臜。” “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大可放心。我看大姑娘倒是越发的有主意呢,若真的嫁为人妇,当得起一家主母的。” 孟氏笑着嗔她,“就你会说话!” 少卿,又面露担忧地往外看了一眼,“延哥儿今日就到了,叫姑娘好生待在府里,别出什么岔子。” “夫人尽管放心,我瞧着大姑娘跟以前大不相同,最近文静着呢。每日除了给夫人请安,就是在房间里写大字,练算法,把夫人布置的功课完成的妥妥的。” 想想韩语乔曾做过的荒唐事,孟氏轻叹了一声,道,“她年纪尚小,刻苦些是好的,迷途知返,不算晚。” “经了一遭事儿,也长了心。表面上看起来文范稳重了不少,但骨子里倔强着呢。最让我心忧的是她开始什么事情都往自个儿心里藏,有时眼睛里复杂的神色叫人看不懂。乔姐儿是个有灵性的,早晚不拘在这方寸之地。可是,嬷嬷,我这心里老是有些不踏实……” 对于大姑娘身上的变化,刘嬷嬷看在眼里,听进心里。一时竟噎住,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 古曰:知女莫若母。 另一边,韩语乔可没刘嬷嬷口中的耐性,在家等不得。前世她对班师回朝的一系列流程门清,韩晟延得先拜见皇帝,再入宫听封,接着参加庆功宴席。一番折腾下来,不知什么时辰归家? 这般一想,感觉凳子上好像长了钉子,根本就坐不住。于是,带着喜禾悄悄地出府去。 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却不敢喧哗。百姓只能挤在中央大道两侧,两侧分别有虎翼军,三步一人,皆手持尖枪,隔开民众。 虎翼军不是普通守城兵卒,而是身披重甲,重熙精锐,负责守卫皇宫。如今动用虎翼军,足以看出皇帝对此次大军战胜还朝的重视。 韩语乔可不管这些面无表情的士兵,拉着喜禾的手以免被人群冲散,削尖了脑袋使劲儿往一个方向挤去。 早在翎雀楼定了位子,二楼,窗子朝东,视野绝对宽阔。距离刚好,对方骑马的话,都能看清她在亲娘威逼利诱下新穿的耳洞。要知道,很多贵女闺秀都提前抢位置,以观瞻大军归来时的雄壮场景,更重要的是亲睹军中年轻将领的英雄气魄。 最重要的是,梦中情人回来了啊!时刻准备着,将发簪,配饰扔向爱慕之人。 韩语乔如愿站在翎雀楼二楼张望,心里激动不已: 韩晟延如今是何模样? 她的灵魂从前世归来,上一世,惨遭拘|禁,浑浑噩噩,身边的人的模样已渐渐在脑海模糊……今生再聚,心里满满都是期待,但期许中还有几分害怕。 就像当初看到孟氏一般,心里明明有无数的话想告诉对方,却无论如何张不开口,只剩下一腔激动,两眼热泪。 喜禾见韩语乔心急火燎的模样,也跟着她趴在一米高的窗栏上朝广德门处望去。心里暗想,姑娘跟世子爷感情真好啊。 等待总是漫长,人心中若有所期待,一分一秒都会成为煎熬。 趁着大军未进城前,韩语乔四处瞧瞧,待了会儿,又目光炯炯地往楼下的人群中找了找,始终没发现那抹娇弱的倩影。 “你说,曲溪姐姐会不会也来看大哥?”韩语乔忍不住看向喜禾,语气失落地问道。 喜禾心道:姑娘真是爱操心呢!不由抿唇笑了笑。 “曲姑娘身子弱,可能不会出门吧。”虽然这般说,喜禾还是转着黑黑的大眼睛在众人中仔细寻觅了一番。 没有找到曲姑娘,反而在不远处的一栋楼阁上看见了楚笑微。本来有些失望的喜禾,立即扯了扯韩语乔的衣袖,笑嘻嘻地伸着手,指向斜对面的一处。 “姑娘快看,楚姑娘在那儿呢!” 韩语乔方才一心惦记着找曲溪的身影,倒忘记了她的‘好饭友’。闻言抬头,顺着喜禾的手果然看到了楚笑微,还有楚笑微身后的楚予。 楚笑微见过韩语乔瘦下来的模样,正向她这边看过来,发现了她们,立即高兴的蹦了蹦,使劲儿挥着手示意。 “语乔……” 我在这里。 楚笑微就知道韩语乔会溜出来,此刻恨不得大喊一嗓子,奈何亲哥哥一再要求她做淑女,要笑不露齿,举止有态。 思及此,楚笑微脸上的笑有些打折,撇撇嘴,用幽怨的目光慰问自家哥哥。 本来端坐在一旁品茶的楚予觉得两道炽热的目光烧的他实在不舒服,抬头对上妹妹的眼睛,接收到了她的不满。 “怎么了?” “语乔也出来了。” “哦?”楚予送到唇边的杯子一滞,想想也是,今日韩晟延回来,她急切的脾气,怎可能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等? 放下蓝色茶盏,站起身,步至楚笑微跟前。他还未见过脱胎换骨般变化的韩语乔,顺着妹妹的目光望过去。 两两对望,措不及防。 霎时间,火电雷石在脑海中呼啸而过。 楚予面上平静,心里却波涛汹涌。清润的黑眸中隐含着复杂的情绪,似在意料之外,又似在意料之中。 不敢置信,对面那个巧笑倩兮,婀娜身姿的女子是韩语乔? 除了难以置信,心底那抹强压的悸动再一次冒出头,这回不像上一次一闪即逝,而是像久旱被滋润了的绿藤,疯狂的抽长,生长着。 楚予出神地看着韩语乔。 韩语乔被火热的目光盯的羞怯又尴尬,在眼光相触后的一瞬,错开。 不一会儿,两人同时被百姓突然发出的一阵欢呼声拉回了心神。 “来了!来了!” “真威武啊!” “快看快看,最前面的两个人长的真好看!” 只见最前面骑马的人,皆是肩宽腿长,一个里着玄色深衣,外戴银色铠甲;一个着锦色衣,外佩青灰色铠甲。凤骨龙姿,贵气天成。 “老婆子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整齐的男人。如果我再年轻五十来岁就好了……” “不光长得好看,此次把北漠打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足以让他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吓破了胆,真是他娘的痛快!” “据说,北漠实在扛不住了,主动要求求和,签了个什么条约?什么来着?” “笨!叫《靖北和约》,是以咱们靖王封号命名的。北漠承诺二十年绝不侵犯我重熙,真厉害,我都后悔没去参军。” 大军得胜还朝,百姓不由得驻足私语,更有女子双眼晶晶亮,脸颊泛红。 “世子爷!”喜禾惊喜出声,手指向着一身青灰色铠甲的韩晟延,眼睛晶亮:“姑娘,那是咱们世子爷,真威风!” 韩语乔突然定定地看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面的人,黑亮的眼睛几乎闪闪发光。哒哒的马蹄声,纷纷攘攘的议论声,士兵沉稳的脚步声……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融化成一片,渐渐在耳边变得忽远忽近。 作者有话要说: 小A:到底哪个是男主?楚予?靖王?还是没出场的谭律? 小B:你猜? 第15章 第十五章 归来(三) 相对于等待时的激动不已,坐立难安。此刻的她已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人好像放空了,世界里只剩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眼里只看得见那张线条硬朗,英俊脱俗的面孔。 终于,终于再见,韩晟延。 我韩语乔今生万幸,再见到了大哥! 不知是否自己的目光过于灼灼,这般容易被人捕捉到。 “韩世子果然受欢迎呢。”赵顯目视前方,漫不经心的道。 “殿下莫要……”打趣臣了。韩晟延还未说完,就被一个东西当头砸过来。未待他反应,只见赵顯将东西一把攥在手里。 这些人竟高空抛物? 就算爱慕心切,也要有公德心好伐? 两人齐齐望向飞来横玉的方向。 于是,韩语乔对上一双幽潭般深邃的眼眸,心肝俱是一颤。 只见此人,形貌昳丽,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五官精致不失英朗之气,冷傲高贵,让人移不开眼。韩语乔收起刹那间的失态,赶紧错过目光,望向韩晟延。 暗自懊恼,竟不知不觉就把随身携带的玉佩砸了过去,等回过神来,已收手不及。眼看着玉佩砸到的是韩晟延,没想到却被人半道拦截了。 韩语乔不由得心生气恼,面露烦躁,截她玉佩的人似乎故意,还露出一抹嘲讽之色,真当她是花痴女了。 该死,怎么才能要回那枚青鸾佩。 “姑娘……你怎么把那……给丢下去了?” 喜禾不能理解,就算世子爷旁边的那人长了副风流倜傥相,姑娘也不好冒失,要知道一个姑娘家只有对心仪之人才能有如此举动。 她与姑娘形影不离,肯定今天第一次见这个着一身银色铠甲接住姑娘玉佩的人。 难道,扔错了? 而韩语乔确实扔错了,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面对他们投来的目光,只能双手捂脸。 真是没脸见人啊! 这枚青鸾佩是孟氏让人置办的,她很喜欢,经常把玩。 韩晟延可是熟知此物,见楼上丢玉之人羞怯的掩面而走,只是笑了笑。 “臣甘拜下风,殿下最受欢迎啊。” “……”赵顯。 方才,只是条件反射而已。有东西破空而来,出于本能的抓住。然而,他却看清了玉佩的主人,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 一抹艳红闯入眼里,赵顯虽对这些女人家的东西不屑一顾,却忽然心生一丝庆幸,幸好伸手了,抓住了这枚玉佩。 而对于韩语乔弄出的乌龙,其他人各有所思。 楚笑微毫不客气地笑话韩语乔出糗,纵使手上准头一向都好,也出错了不是! 楚予则是目光如炬地盯着那枚错投的青鸾佩,神色骤变,脸上大写着我不高兴。 韩语乔已捂着滚烫的脸颊,落荒而逃。 只要一想自己一副娇小女儿家姿态被大哥看见了,真是莫名觉得会被他笑话好几天。却没有发现心心念及的韩晟延没认出来她,反而入了另外一个人的眼,自此出现纠葛。 然而,韩晟延惊讶于靖王脸上一闪而过的神色。 同为男人,他再理解不过,那是对女人的猎奇之心萌动后才会有的表情,即使只有短短的一瞬间,让人以为眼花看错,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靖王是个什么样的人,韩晟延还是知晓一二的。 从前,他做太子伴读时,就与太子的胞弟时常接触。相对于太子的心府深不可测,这位殿下虽不是耍弄心机之人。但也不能小看,不说他帮着自己兄长在太子被废后的兄弟阋墙,争夺皇位中胜出。单凭这场大仗,就足以彰显他的雄才武略,一骑马,一杆枪,可于万敌之中取对方将领首级,实在令人佩服。 与此同时,也让人始终看不懂这个人。他高兴的时候,能与你不论身份,饮酒谈天,豪放不羁;他狠的时候,一记眼风就能让人不寒而栗,要你死绝对不会活。 最让人不解的还是像靖王这样一个天之骄子的年轻英俊的男人,岂能没有女人。 这位还真的没近过女色,连个王妃都没有。 军中清苦,开始有人摸不着脾气,给他送过一次女人,那人被他吊在桅杆上当了三天旗帜。可也没有听说他有什么特殊癖好,身边的人只能理解为太冷淡了。 正是因为这样,韩晟延才觉得奇怪心道:靖王殿下不会是只看皮相之人,才不会眼浅。 韩晟延忽然记起,觉得刚才的女子怎么看着那么眼熟,细想想,眉眼像极了自家妹子。 再回顾一下靖王的眼神,他被自己的突如其来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心里忽然变得不舒服起来。 直到翻身下马跪拜在皇帝面前,韩晟延都没提起归来时的兴致,略心不在焉的听着皇帝气宇轩昂的大赏三军,和众人齐声连呼‘万岁’。 皇帝过了必要的场面,才仔细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兄弟。第一眼,他只关注有没有囫囵个的回来。再看,才发现弟弟变得宽肩窄腰,个子也与自己一般高大,再不是那个跟前跟后的少年郎啦,不由满脸欣慰。身份放在那儿,当着群臣,动作不好过于亲密,于是,拍拍他的肩膀,称呼却勉不了亲昵起来。 “阿衍,辛苦了!” “横制六合,骏奔百蛮,国泰民安,边疆稳固,物华天宝,威震四方,成治世之景象。臣弟义不容辞。” 皇帝哈哈大笑,须臾,才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心道:嘴上说的好听,不知道怎么在心里编排兄长呢? 对于靖王惺惺作态之嫌,皇帝毫不在意,而是把目光转向他身后的人。 韩晟延,他为太子时的伴读。脾气倔强,单凭出身再加上太子伴读,本不用上战场挣功名,功名利禄唾手可得,但他非得去前线,证明自己,用军功来堵住悠悠众口。 两人日夜相处多年,脾气秉性异常合得来,感情甚笃。一别三载,已然不见往昔的翩翩少年郎,一对深沉的眸子如同寒潭,却一如既往的坦荡清澈,一望到底。 “韩晟延……” “陛下,臣在。” 他时刻记着他。 他时刻忠诚他。 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大军凯旋而归,皇帝论功行赏,宫中大摆盛宴。 夜刚至,远远传来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音。 后宫中,雍容华贵的皇后上官氏卸下沉重的凤冠,除去繁琐的礼服,疲倦的神色才稍稍得以缓解,由着宫人伺候梳洗一番。 宫女彩蝶翩然而至,福身一礼,极为规矩,轻声细语,不急不缓地向皇后回禀。 “娘娘,靖王殿下朝麒麟殿去了。” “靖王可醉了酒?” “回娘娘,殿下有几分醉意,奴婢已叫人送去醒酒汤。” 母后早故,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在靖王年幼时,是皇帝和皇后亲手将他教养长大。在未诞下龙子前,他们把幼弟当做孩子来疼爱。 靖王长为成年男子,虽未成亲,可也不是那个时不时对她撒娇的小男子汉了。 如今,要避嫌了。 “让人去悄声知会陛下,本宫和他一起去看看皇弟。” 上官氏说罢,这才摆摆手,让人下去。 即使有了儿子,对兄弟的关切之心也丝毫未减。 待皇后重新挽了寻常发式,换了常服,皇帝就到了。一见面皇帝便拉起上官氏的葇胰,唇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上官氏秀鼻微嗅,笑道:“陛下,身上酒味不重。” 皇帝亦是开怀:“是皇后的法子好,让人在朕的酒水里掺了不少假,才没被那些武将灌倒,反被誉为酒量好,千杯不醉。” “臣妾猜,真正酒量好的那个却被你们灌倒了,是也不是?” “哈哈哈哈!” 皇帝毫不避讳宫人,敞怀大笑。由着上官氏亲自给他更衣。 只要他在皇后宫里,他的事都是皇后亲力亲为,两人就像寻常夫妻之间,妻子伺候外出归来的丈夫梳洗,再寻常不过。 皇后贤良淑德,皇帝与之举案齐眉。一月之中,只要进后宫,十有八九宿在皇后宫中,恩爱两不疑,一段少有的佳话。 麒麟殿。 赵顯肩上的伤早就作痛,借着有些醉酒,面上看不出异样。 他早就出宫建府,以前也常被皇帝留在宫中,宿在他往昔的宫殿。今日,多饮了几杯,自然而然留宿,可看着高位上自家兄长越喝越清醒的苗头,心里难免疑惑。 一盏茶的功夫,就见皇帝携着皇后笑咪咪而来。 笑的好不奸诈。 什么叫不怀好意? 什么叫事儿都写在脸上? 在皇帝劝酒时,他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果不其然。 “臣弟拜见皇兄,皇嫂。” “一家人不必多礼。”皇帝虚扶一下,然后挥手示意宫人们都下去。 宽敞的大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人少好说话,快快迫不及待展开攻势! “三年了,阿衍瘦了许多。”上官氏有些心疼道。 “哪有,皇嫂不觉得我这样更潇洒俊朗?” “是,我们阿衍是‘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武艺更是出神入化……”上官氏夸起赵顯,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久别重逢后的关切过后,皇帝给上官氏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就自己悠闲踱至软榻前,拿起一盏新茶抿了抿。 赵顯自个儿起身,因为醉酒面色微微熏红,神色也柔和了不少。 等着兄长和嫂嫂放招,才好见招拆招啊。 作者有话要说: 1:大年初一来更新,祝亲们鸡年快乐,‘金蛋’满满哦! 2:有八卦的兄嫂在,男猪脚这是要相亲的节奏啊! 3:【1】出自于《晋书》 第16章 第十六章 逼婚 上官氏与皇帝早就商定了,她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得到夫君首肯,直奔主题。 “皇弟到了论婚娶的年纪了,哪个勋贵到了二十又三还连个妾室都没有的?该是时候成家了,你看京城这么多贵女,只要你看得上,让陛下做主就是。” 别老拖着了,拖来拖去,好的女儿家都被别人抢走了好吗? 皇帝点点头,表示十二分的赞同。 “你皇嫂说的是,阿衍点头,朕立马赐婚,给她最大的荣耀。” 赵顯在心里无语摊手,皇兄皇嫂还是和三年前一样。 逼婚,绝对的逼婚。 他们幸福美满了,就见不得他一个人老晃来晃去。 ‘媒婆’之魂在熊熊燃烧!有谁相信这一对就是被天下人敬仰的皇帝和帝后? “阿衍想要个什么样的?这里准备了不少画像,这几张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论家世,论才貌,能稍稍匹配阿衍的,看看,是否合你心意。” “皇嫂……” “‘不建功立业,何以为家’这个理由用过了。” “皇兄……” “‘要找个比你长相更美的’这个理由也不新鲜了。” 赵顯无奈,见上官氏满面春风,也不好博了她的好意,只得接过画像来看。每一幅画都只匆匆扫了一下,目光停留不超过三秒,一小会儿就浏览到最后一张。 态度之敷衍,令皇后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难道,都看不上?都看不上,就得跟选秀似得,从全国各地召女子进京了…… 皇帝挑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赵顯同样挑眉回道:“没甚意思。” 皇帝问的是他的心意。而赵顯说的是画像中人,他方才留意到画中人没有今天见到的那位。 “没一个瞧得上的?” 以前只要提及这样的话题,人就暴躁,根本不能好好说话。 今个儿,好不容易逮住他相看女子,机会难得,深谙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把其他画像全都拿来,再仔细看看,仔细想想。你要是再应付,朕就随手给你点了。”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吓唬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 皇帝发誓,他从未如此焦躁为难过,就算国家大事,都做的井井有条,却被亲弟弟的婚事急得焦头烂额。 送去的侍女都被以各种名字送到了别人被窝里。在这个方面,不得不承认,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可阿衍软硬不吃,就是不要女人。当兄长的总不能送个男人给弟弟吧,事实上,他命人带他去了南风馆,结果,回来就不搭理人了。 皇帝禁不住扶额,叹气。皇后也是一脸的喟叹,情绪低落,无人说话,气氛一时显得尴尬起来。 赵顯揣度着词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既然非要找个女人,为什么不找个看得顺眼的呢? 这一句话就像一颗石子猛然投入湖面,打破了平静的状态。惊得两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耳朵。眼前这个令人头疼的单身钉子户开窍了,终于愿意娶妻了。 你们没有幻听,赵顯见二人如此这般反应,只得耐着性子重复一遍。 “我见过一人,姿色尚可,不过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又是哪家的姑娘?” “这都不是问题!”皇帝和皇后沉浸在喜出望外中,心道:只要你有意,什么都不成问题?放眼天下,谁敢拦他们挑选弟媳,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兄嫂两眼放光的模样,赵顯顿时打了个机灵,赶紧冲他们摆手:“你们别乱插手,我自己来。” 皇帝与皇后心有灵犀,相视一笑:“行。”要自己去追,亲自摘的果实才甜,毕竟是过来人,我们懂。 …… 皇帝和帝后心情甚好而归,答应了明日就放赵顯回府。 与此同时,在回韩国公府的路上。 宫宴结束,韩晟延和韩晟博等着韩国公一道回府。 在宫里,人多眼杂,易生是非,父子没说上几句话。路上,不免开启父子模式。 其实,就是你问一句,我答一句,韩国公不吭声,韩晟延和韩晟博便保持沉默是金的模样。 然而,一向严父形象的韩国公话仿佛多起来,虽然语气平平少了许往日的严肃,但眼里的慈爱做不来假。 大概做父亲的就这样吧,看着成器的儿子,心里骄傲,又不能像当娘的那般嘘寒问暖,只有从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中多了解了解。 韩国公府,张灯结彩。两位少爷一起回家,每个人的眼里都亮晶晶的,一派喜气洋洋。 孟氏带家眷陪着老夫人等在花厅,有小厮快步进来通传。 “老祖宗,夫人,回来了,少爷们和公爷从宫里回府了。” 孟氏起身搀扶着老夫人和众人出了门就迎上了三人。 “祖母!母亲!”韩晟延,韩晟博一见来人,不由分说,跪拜在地。 惹得老夫人、孟氏和谢氏眼睛里含着泪。 “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老夫人连续说了三遍,战场上,刀剑无眼,瞬息万变,她每日提着心过日,生怕孙儿像丈夫一般再也没能活着回家…… “孙儿不孝,让祖母担惊受怕,”韩晟延再次磕头,“孩儿不孝,叫母亲日夜操劳。” 韩晟博同样行大礼。 谢氏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在这样的场合,儿子只能跪拜母亲,而她却是姨娘,看着儿子,却没有上前拉住他说话的权利,心中绞痛,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韩蔚欣擦擦高兴的眼泪,看着哥哥,回头见谢姨娘神色复杂,乖巧地靠在她身侧,挽着谢氏的手臂。 “赶紧起来,地上凉。”孟氏弯腰一手扶起一个,擦擦眼泪,“来,进屋再说。” “今个儿该高兴,你们女人家哭哭啼啼的。”韩国公实在不明白女人心,难过的时候哭,高兴的时候还哭。 韩晟延和孟氏一人一边扶着老夫人进了正厅,其他人随之而来。 韩晟博早将娘亲和弟弟妹妹关注一番,现下落后几步,走在谢姨娘身旁,伸手轻轻握了握谢氏的手,扬起唇角。 “娘!” “儿子……”谢氏原本止住的泪再次忍不住地滚落。 韩晟博拍拍她的手安慰两句,然后笑着看看妹妹,再看看咧着嘴乐又欲言又止的韩晟磊。 这边,韩晟延早把老夫人哄的喜笑颜开,孟氏瞧着儿子哪哪都好,看不够似得。 忽然想起从方才就没看着女儿,左右扫了眼,把躲在刘嬷嬷身后的人一把拉了出来。 “乔姐儿?还不快来见过兄长?” 要是没有白天的事情,韩语乔深感别扭,哪里用得着母亲喊她,早就扑到韩晟延怀里了好不好? 孟氏的这一嗓子声音不小,本来热闹的厅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韩语乔更觉脸皮薄,不好意思起来。 还没迈步上前,就感觉到周身的气流变化,一具挺拔欣长的身体在她一臂之内站定,背着手低头看着她。 韩语乔咬咬牙,抬头迎上韩晟延的黑眸。 惊讶只是一瞬间的事,韩晟延好笑,就因为几个时辰前不小心将玉佩错投就无颜见他了? “乔乔真是女大十八变,哥哥都快人不出你了。”大实话,在街上,他确实没认出来。 这样当哥哥的也够够的了! 韩语乔知道他心里憋笑,当着人前,她不与他计较。 “妹妹见过大哥,二哥。”韩语乔朝着韩晟延和韩晟博施施然一礼,宛若淑女。 在两人目瞪口呆下,韩语乔轻笑,小小的梨涡在唇角绽放,仿佛两个小巧玲珑的漩涡,却足以把人吸引进去。 韩晟博一揖,朗声道:“乔妹妹好。” 不免多看几眼,这可完全不是那个追着他打的妹子啊? 不过,有这么漂亮的妹妹也还不错。 转头见胞妹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发现她与乔姐儿似乎没有以前要好,隐隐约约的敌意让韩晟博笑容微滞。 小丫头竟然连姐姐都吃味,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眼里的天真小丫头连嫡姐的命都敢要。 一家人欢欢喜喜说了阵子话,孟氏就让人将张罗好的饭食摆上桌。虽说他们在宫中用了晚膳,可宫宴上哪能吃的饱,更何况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 老夫人见俩孩子大快朵颐,眯着眼儿笑道:“还是你母亲想的周到。” 韩国公附和着,也跟着用了不少。 送了老夫人,孟氏也没让儿子多留,让小厮早早伺候他去休息。 折腾一天,大家都累了。 韩晟延转过廊角,就看到韩语乔立在廊柱旁,静静无语,嫣然一笑,仿佛春风吹面。 “站在风口等了多久?”韩晟延原以为她回了院子,竟在冷夜里等着,不由拉下脸。如此不爱惜身子,他心里有点责怪,动作却是温柔,解下自己的大氅把韩语乔裹得严实。 韩语乔只垂着长眼睫盯着上下灵动的修长手指。心下一动,伸手握住。暖暖的触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这是她重生以来,最激动的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赵顯:嘿,皇帝老哥儿你脑门上咋写着俩字呢? 皇帝:啊~哪有? 赵顯:(点着他脑门)这不是清清楚楚写着“媒婆”二字吗?! 皇帝:(不服气脸)作者你粗来!我这皇帝怎么这么没权威(窝囊)啊?这是什么鬼设定? 作者:(摊手)不服来打我啊…… 第17章 第十七章 警觉 前世征战沙场,爱而不得,马革裹尸……都不会再重演。 锦绣前程,娇妻幼子,才是他应该有的生活,那些阴险|奸|诈的算计就让她来承担好了。 “大哥……” 韩晟延刚为她系好缎带,就觉得指间微凉,接着一滴温热落在手上,立即三两下搓热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颊,入目的是不停断落的泪珠。 “好好的,哭什么?”说着长指微动,轻柔拭去晶莹的泪珠。 “……”韩语乔只顾着哭,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时不时吸吸冻得通红的鼻子。 韩晟延哪里见过妹子这般模样,微皱了一下眉头,语气里也带着无奈,说,“离开时你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这才多久就变了样,成了娇滴滴的小姐,说你把我快乐活泼的妹妹给藏哪去了啊?” 见他还不忘打趣自己,韩语乔娇嗔一声,“韩晟延!” “我在……” 丫头还是丫头,韩晟延剑眉下深邃的双眼染上笑意,长臂一伸,将人揽入怀里,挡住夜里寒风。 “有话明日再说不迟,出来也不带个人,我送你回去。” 说罢,长腿迈出,却十分体贴的配合韩语乔的步子。 不远的距离,韩语乔依靠在温暖的怀抱里,精炼的将府里的事情讲述一番,韩晟延听完后,眉头已经紧锁。 “大哥刚回来,疲惫不堪,我还说这些让人不痛快的事情……” 她还未说完,就被韩晟延出言截断。 “虽然三弟有时鲁莽,但不是糊涂虫,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事出必有因,哥哥,这事拖延不得。” 也难怪韩语乔急切,眼看喜瑶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恐怕真的耽搁不起了。 “妹妹拿了主意还是要和母亲商议,再去做。”韩晟延笑着看着猛然长大的妹妹,心中嗟叹:别怕,一切有哥哥在。 韩语乔点点头。 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展露笑颜。进了沁蘭院,喝了盏热茶暖身,韩语乔缠着韩晟延讲了许多外面的事。 当他说到双方对阵时,她聚精会神。 当他提及僵持不下时,她的心也跟着跳到了嗓子眼。 当他说到黄沙满目的漠北,毛脸的汉子时,她又眉目含笑。 …… 说了再多,丝毫不提受伤的事情。 “可有受伤?”韩语乔眨着大眼睛担忧的问他,语气里的认真容不得任何谎言。 韩晟延轻声说,带着笑意:“你哥我是谁?多亏你送我的金丝软甲,哪能轻易受伤?只在朝涯之战中被支箭擦伤过。” 朝涯之战可是一场苦战,风雪交加,冷的人□□都要脱手而出。他们奋力拼杀,虽然胜了,也大伤元气,他和靖王在此战役中负了伤。 “哥哥的平安是最重要的。” “傻瓜!” 灯下看人,更添三分颜色。 韩晟延看着妹子姣好的颜色,思及年幼时肉嘟嘟软乎乎的手感,他习惯性地伸手捏了一把,惹得韩语乔不满地侧过头来狠狠瞪他。 “啊,做什么?” 韩晟延道,“你这瘦瘦的模样,看的我眼睛疼,心也疼,比我这个轮刀扛枪的人瘦的厉害!丫头,你是不是吃了什么?” 韩语乔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哪有?”她断然不能将中毒、受伤的事告诉他呢。 韩晟延忍不住又捏了捏花瓣般的脸颊,遭来一记白眼,丝毫不自觉,从冷血将军变成了逗弄妹子的纨绔子弟,顺带着伸手揉乱妹子的发髻。 韩语乔被逗的炸毛,立即伸爪反击回去。 见两人打闹一团,白菜头一天未见着主人,亲昵地扑过去想要一起玩。 却被韩晟延提着后颈丢到一边,白菜头以为他要跟自己玩,吐着舌一脸狗腿地过去蹭蹭他的衣角,蹭蹭再蹭蹭。 一起玩吗? 韩晟延好笑地揪揪白菜头的毛耳朵,看着它骨碌碌转的黑葡萄眼珠,对韩语乔道,“你养的这肉团子倒不认生。” “是玟衡兄长不久前送的,十分聪明讨喜。” “楚予,”韩晟延想到好友,笑的更是开怀,“今日匆匆一见,估计明天能得以一聚。” 韩语乔在心里吐舌,好端端的提这茬干嘛?白天的事真的不愿意提起,好吗? “那枚青鸾玉佩,我想办法从靖王殿下那里讨回来。” “他是靖王?” 韩晟延看着妹子,点了点头。 直觉告诉她知道那人身份定然不凡,事实上却是出乎意料的尊贵无双。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弟,那个杀伐决断,传说中脾气暴虐的靖王。 眼前不由浮现马背上挺拔的身姿: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气质卓绝,天下无双,也就如此吧。 大概想到自己曾经姿容有损,韩语乔在心里暗暗自嘲,果然不能自诩不以貌取人。韩语乔脑海中挥抹不去那双昂然望向她的凤眼,似将万般肃杀敛尽其中。只是一眼,便让人顶礼膜拜。 让人想靠近,又忍不住害怕退缩的感觉对于韩语乔来说,太过陌生,她前世今生都不曾体会过。 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在前院忙碌,丫鬟婆子,小厮们都跟着热闹了回,就连门房里的人都赏了壶平常喝不到的好酒。 公府里人人皆知喜瑶是被罚去洒扫的,她怕人发现显了怀的腹部,常穿宽大的裙袄,极少在人前露面。 前些天就听小丫鬟说世子爷得胜而归,喜瑶欢喜不已。 今日阖府皆动,热闹的跟过年似的。本在偏僻的下人房歇息的喜瑶也被厨房的一个三等丫鬟拉去帮忙。 好久未在前面走动,喜瑶不由四处打量,眼睛不自觉的寻觅那抹高大的身影。 在这后厨之地,又怎能见到那个令她心心念念的人? 不知他瘦了还是壮了?有没有受伤?伤的严不严重? “哎呀!” 一声尖厉的叫声将喜瑶从游离状态中强拽回来,省了神儿才发觉一碟子杏仁酥上面被沾上了生粉,而自己的手上满是白生生的粉末。 “你是故意的吧,竟帮倒忙,怪不得别人不待见你。”说话的正是带她来的那个低等丫鬟。 丫鬟见喜瑶在其他人忙的团团转时,却一副心不在焉,神魂相离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口不择言。 “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怎么能在主子身前伺候呢?明明是丫鬟的命,却生了个小姐的身子!”丫鬟丢给她一记白眼,随意指使着喜瑶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换一盘,这可是要端给世子爷吃的。” 句句戳在痛处,无异于伤口撒盐。喜瑶的手僵了僵,眼眶微湿,眨眨眼,将心底涌出的酸楚压了下去。 净了手,仔细重新摆了一盘新的,递给丫鬟。 “世子爷喜欢的是凤梨酥。” 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厨房。剩下丫鬟噘着嘴,美目圆瞪。 喜瑶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般地步,连一个末等丫鬟也对她颐指气使。在大姑娘身边的时候,她们哪个不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如今……她竟成了别人眼中的一个笑话。 喜瑶苦笑一声,低着头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然而过菱花门时被猛然定住。 她听到了一个久违了三年清朗中透着浑厚的声音,身体总能比心做出更诚实的反应,脚步不由自主地调转了方向。 韩晟延跪下,有小厮赶紧铺上蒲团。挺拔的身姿,英朗俊逸的面孔,浑身上下散发出大男人气息。 看着一堆人围着他,哭或笑。 喜瑶躲在暗处,黑眸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下。 “世子爷……”喜瑶呢喃,娇唇轻咬。双手抚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无声痛哭。 她做了多年的一个梦就在眼前,而她却要被迫醒来。 喜瑶跑开,排山倒海般的难过让她喘不过气来,却没发现有一人尾随而来。 待到警觉,为时已晚。 “三公子!” “你终于肯见我了。”韩晟磊惊喜道。 自从那晚以后,喜瑶就像避瘟神一般躲着他。他偷偷去看她,被被无情挡在门外。娘亲知道了,他挨了骂,却时常忍不住想起那夜温香软玉,玲珑有致。 多日来的相思得解,韩晟磊上前欲拉住喜瑶的手,却被喜瑶打开,方才的喜悦冻凝在脸上。 韩晟磊沉声道:“喜瑶,我知道我对不起你!那晚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记得喝了酒,床|上躺着个女人,忍不住…… 见他再提及伤心事,喜瑶痛苦的抱着头,哭着冲他喊:“不要说了,求你了,不要再说了!” “喜瑶……”韩晟磊显然被她剧烈的反应惊到,不顾喜瑶的挣扎,强行将她搂进怀里,轻柔的声音听进耳朵里更像是哀求,“我会对你好的,跟了我吧。” “不。” “为什么?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为什么啊?”韩晟磊的脾气向来暴躁,本想哄哄就好了,现下也有些失去耐心。 再怎么不济,他也是公府里的少爷。虽是庶出,但也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哪有人这么三番五次违逆过他。 一个丫鬟,能被他看上,已经是她的造化,做他的女人又有什么不好! 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冒出来,韩晟磊阴鸷的目光紧盯着眼前的人,“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喜瑶只觉得此刻的韩晟磊比过去看起来更怕人,狠厉的眼神似把刀刮在她身上。忍住发软的腿,只得别过头,不去看他。 殊不知,她的反应在韩晟磊眼里当成了默认。 韩晟磊抓紧纤细的手腕,几乎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人是谁?” 手腕传来剧痛令喜瑶蹙眉,“你放开。” “那人是谁?你告诉我!”韩晟磊再次逼问,手上力道又重几分。怒气冲的他脑子发疼,都说女人只要身子跟了男人,那么她的心里也只会有他,为什么喜瑶偏偏不是这样。 她越是维护那个人,他就越生气,就越想弄疼她,想要她哭着求饶。就如那晚,她大力挣扎,哭叫着“不要”,苦苦哀求他放过一样。 “告诉我他是谁,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喜瑶倔强的眼神丝毫不退让,顾不得疼痛,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爱慕的是世子爷,不能坏了世子爷的声誉。 “是谁还重要吗?你害得我无颜面对他,今生今世都没半点机会……” “果然!” 韩晟磊所有的耐性被磨得精光,抬脚踹开厢房的门,动作粗鲁地将喜瑶一把推进屋里,嘭的一下关紧了门上了栓。 有韩语乔暗中照拂,考虑到孩子,喜瑶一直独占一室,位置偏僻,没人会来。 意识到韩晟磊想要干什么,喜瑶害怕的护紧肚子,摇着头后退。 “不要……” 韩晟磊默然不语,脸色铁青。喜瑶退一步,他就上前一步,直到将人逼至死角,退无可退。 “三公子,求你放过我吧。”喜瑶美目含泪,悲戚哀求,“我只是一个丫鬟啊,何必纠缠不放?”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关于韩晟磊这个男人嘛,不太好说,乍得看来渣的不行,因为是他欺辱了喜瑶,但看了后面的发展,你会被他的担当感动呢。 第18章 第十八章 “如果我偏不呢?”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寒光冲面门而来。韩晟磊自幼习武,反应敏捷,而喜瑶柔弱,又有孕在身,一把就治住,夺了手中利刃。 韩晟磊嘴角嘲讽地上扬,将匕首踢开,抓住喜瑶的衣襟将人提至眼前,虎目憎裂,直直磊望进一双慌乱却不知悔改的眼睛里。心道狠道:果然这个女人不值得怜惜。 喜瑶忽然觉得脚下一轻,来不及反应,已被打横抱起,一把扔进柔软的棉被上,却还是铬的她骨头直疼。 韩晟磊边走过去边扯掉腰带,动作之快,在喜瑶惊叫出声前捂住了她的嘴,欺身上前,将人压住就动手撕扯起来。 喜瑶呜呜叫着,眼泪不争气的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噩梦再次重演,她却无力挣扎。能做的,唯有双手死死护住腹部。 孩子,我的孩子…… 喜瑶不再用手脚胡乱地踢打,双目闭紧,抿着唇,一副任人宰割上刑场赴死的表情。很快,韩晟磊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当他的手摸到隆起的地方时忽然停滞。 整个人傻了一般,少卿,才掀开掌心下薄薄的衣物,闯入眼帘的是圆润紧绷的小腹。韩晟磊颤抖着手轻轻将宽大的手掌覆在上面。 喜瑶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不敢动弹,偏过头,面朝着墙。片刻沉寂后,只听他笃定地说:“这是我的孩子。” “喜瑶……”韩晟磊用手摆正她的头,让喜瑶不得不正视他,“这是我们的孩子!” 说罢,狠狠地压向娇艳欲滴的红唇,啃咬舔舐,蹂|躏一番。 韩晟磊呼吸急促,语气凶恶,“偷了我的种还躲起来,谁给你的胆子?” 喜瑶被这话羞的脸上滚烫,扬起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打的两个人都楞了。韩晟磊怔了怔,随即苦笑一声,虎躯一翻,躺在喜瑶旁边,凑近剔透莹润的耳垂,变脸比翻书快得多,前一秒还凶神恶煞,下一秒就毫不含糊的软着声音说情话:“你把我的心也偷走了,要是不跟我好,就还回来。”边说边朝喜瑶襟前摸去,鼓鼓囊囊的一起一伏,仿佛她把偷去的心真藏在那儿了。 孕中,喜瑶的身体异常敏|感,被他一碰已禁不住轻颤,从未被男人这般对待过,心底涌出莫名的情愫,樱唇微启,一声娇吟溜出来滑进韩晟磊的耳中。 韩晟磊听得情|动,声音沙哑:“我喜欢你……”说着动作起来。喜瑶唯恐胎气大动,不得不银牙咬紧,任他索取。 晨曦冉冉,暖光初露。 在偏僻的厢房内,韩晟磊早早醒来,利索的穿好衣物并未离开,而是静静坐在床畔,目露柔光,略微粗糙的大掌轻轻抚上略显憔悴的睡颜。 尽管他极尽温柔,可还是吵醒了睡梦中仍不安稳的人。喜瑶睁开眼睛就看到韩晟磊错过目光,面似闪过一丝不知所措。 昨夜一通折腾,喜瑶嗓音嘶哑,“你走吧。” 一觉醒来就撵人,韩晟磊哪里受过这般委屈,见她丝毫不该冷淡模样,顿时倍感失落。但仍抱着一线希冀,问她:“如今你有了我的孩子,打算怎么办?” 喜瑶默然,一开始这个孩子令她感到害怕,未婚先孕,与其让人戳脊梁骨诟病,不如一了百了来的干净。但是后来,孩子隐隐在腹中证明自己的存在,母性天然,强硬决绝的心又化成了水。 “奴婢今日就去求大姑娘找个由头赶我出府,走得远远的,再生下他……” “我不会放你走的,我这就去求夫人和娘让她们把你赏给我。” 喜瑶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将她落得如此下场的缘由讲给他听。 韩晟磊知道娘亲深得父亲喜爱,甚至恃宠而骄,但说她会害死人,他难以置信:“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人微言轻,说出真相还是不信她。喜瑶在这一刻仿佛看淡了,松开了攥紧的衣角,轻笑一声,“三公子若不信,大可去问谢姨娘。”说完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只不过,你还未问出个所以然来,我和腹中孩子早就尸骨无存了。” 常年专宠,韩晟磊深谙谢姨娘在深宅后院的阴私手段,再一看喜瑶决然的模样,心忽的下沉,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喜瑶默然流泪,这个男人霸道起来不可理喻,自己亲娘兄弟以她为耻……天地之大,竟无她和孩子的容身之所。 再说孟氏得知喜瑶的事纵然气闷,但怜及幼儿无辜,还是找出了韩语乔在襁褓中未穿过的小衣服,包了一小包袱交给她。 沁蘭院。 “这些小衣服可真精巧,料子柔软,小孩子穿肯定舒服。”喜裳喜滋滋地捧着小衣裳一件件看看,摸摸。 喜禾在一旁笑她,津津道来:“这可是以前给姑娘准备的,是夫人和刘嬷嬷一针一线缝制的。大姑娘衣物多,长得又快,才没来及穿。夫人不舍得丢,就收起来了。” “这孩子真有福气!”喜裳叹道。 韩语乔听着两人越说越高兴,不禁开口打趣喜裳道:“别羡慕她,你的福气在后面呢。” “姑娘!”喜裳是未经人事的女孩子,被这般玩笑,自然红霞满面,又羞又恼,“您胡说什么呢?” 喜禾跟着凑热闹,嬉笑着说:“喜裳想要嫁人了,姑娘快给她找个毛脸汉子嫁了吧……” “姑娘也就罢了,喜禾你也来笑我,看我不收拾你!” 说罢,两人嬉闹一团。 临近正午,有人通传,世子爷派人接大姑娘出府去。 韩语乔不能经常去看喜瑶,又担心人在孕中多思,这段时间让喜禾多去陪伴。眼下喜禾欢喜的带着小孩衣物还有一盒阿胶佳品往后院偏厢去了。 喜裳心灵手巧,梳的发髻也别出心裁,仔细伺候韩语乔重新梳妆。面对美人,她即使一个女子且整日待在姑娘身边,可还是不免看呆了去。 “都说花美,奴婢看呀还是人比花娇。我们姑娘越来越天仙貌美,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韩语乔笑而不语。让喜裳给戴上了楚予送的那对羊脂白玉玉兰花簪,提着裙摆上了华盖马车,欲行,身后却传来一道男子浑厚的嗓音。 “韩语乔……” 喜裳打了帘子探头一瞧,回头对韩语乔道:“是三公子。” 韩语乔极不待见谢姨娘等人,更别提这个毁了喜瑶清誉的放浪之徒。要说谢姨娘所为他不知情,韩语乔是不信。可到底是兄妹,她点点头,未下车,只让韩晟磊在车窗处说话。 “有何事?” 韩胜磊思来想去,喜瑶是韩语乔的贴身侍女,当由她决断喜瑶的去留。况且,自从落水事件以后,这个妹妹仿佛变了个人,不但容姿光鲜,而且沉稳内敛。想必这一切早在她的预料之中,于是他决定找她。 “喜瑶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三哥还是一如既往的直肠子啊,是个爽快之人。但是,喜瑶是我的丫鬟,怎么处理,还容不得三哥来管。” “韩语乔!你,你可知她……” “住口!做错了事就该得到惩罚,喜瑶她活该如此,你来置喙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敢做不敢当的懦夫,亏我叫你一声三哥。” “对不起……娘不肯让我与一个丫鬟牵扯不清,可我不是无情无义的登徒子,更何况,我对喜瑶……,我会负责的,你帮帮我,也可怜可怜喜瑶,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来。” 韩语乔直直地望进韩晟磊的虎目,一片坦荡,倒叫她心里不是滋味起来,沉默片刻,才收起伶牙俐齿,缓缓叹道,“三哥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到底对喜瑶有何想法?” 韩晟磊只觉得她的目光仿佛可以看透一切,令自己无处遁藏,稍稍犹豫,才道:“我心仪她。” 我心仪她。只此一句,韩语乔便不再为难与他,因为在韩晟磊的眼中,她看到了似水柔情。当一个人尤其一个男人鼓足了勇气对一个不看好他的人承认内心深处的所爱,那么他会为了所爱变得不顾一切。如狼一般,不达目的不罢休。 如此这般,她倒放心了,暗中将计划稍稍改动。 此刻,在醉仙楼里,昔日朋友相聚为韩晟延接风洗尘。美酒丝乐,觥筹交错,笑声朗朗。跟前伺候的人贴近韩晟延耳语一番,韩晟延微微一笑,挥手让他下去。然后侧首,给了楚予一个眼色,楚予会意。 在座的人皆是京中公子,会玩会乐,但酒量不行。楚予虽是文人书生模样,却是出了名的能喝。赶紧帮着把人灌趴下,与韩晟延一起溜了出来。 走在大街上,空气一下子清新起来。两人吐出酒浊之气,对望着哈哈笑出声来,随后,健步朝着知味斋方向走去。 知味斋。 韩语乔和楚笑微坐在包厢闲聊,喝了半盏茶水,才得见佳人姗姗来迟。只见曲溪着一身月白色绣蓝色连理枝纹的裙裳,一支碧玉簪子挽万千乌丝,皎洁的面容,五官清秀,整个人淡然雅致,让人一见忘俗。 曲溪款款而至,自知失礼,福了身子满怀歉意道:“妹妹们早到了,姐姐来迟了,还望妹妹们莫怪。”两人相视一笑迎上前去,亲热地拉着她嘘寒问暖一番。 “语乔说一定要等曲姐姐来了才要我尝这新菜,看来,果然是跟未来的嫂嫂更亲一些。”楚笑微撅嘴,笑意却流露出来。 曲溪娇笑着嗔她一句:“小馋猫!再吃你乔姐姐的醋就成了小醉猫了。” 楚笑微听着也乐了,开心道:“如果语乔成了我未来的大嫂,我就不吃味了。” 曲溪只觉她是玩笑话,一笑而过,未放在心上。转而轻轻握住韩语乔的手,黑眸中柔光流转,微微笑道:“我瞧着乔妹妹倒是精致了,可心里不知为何姐姐看了竟有些心疼。” 但是韩语乔不便多解释,顽皮地眨眨眼说:“因为我也想像曲姐姐一样美丽动人嘛,于是努力努力就这样了。”三人说说笑笑,互诉衷肠,以叙姐妹情谊,丝毫不察时间眨眼即逝。 不久,包厢里多了两道颀长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世喜瑶一口咬定孩子是韩晟延的,韩晟磊才是娃娃的亲爹,韩晟延这辈子总算不戴绿帽子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救喜瑶 韩晟延与曲溪久别重逢,自是有许多贴心话要说。和大家寒暄一会儿,另开一间,独自幽|会去了。 这边楚予一眼看见韩语乔发间的簪子,唇角不禁微扬,心底有丝甜蜜滋味渐渐荡漾开来。却又见妹妹与韩语乔说话,自己半天插不进去,清了清嗓子,抬高声音对楚笑微道:“忽然想起,方才来时,看到清苑街角有卖螺蛳糖的,你去瞧瞧,好吃就买些来。” 楚笑微立即不满地嘟嘴,眼尾低垂,做出委屈状:“哪有你这般当哥哥的,知道我喜欢吃那糖,不说买了给我,反而叫我跑下去买。你看看韩大哥,语乔喜欢什么就送到跟前。不像某人,真没做哥哥的自觉!”似乎觉得一人控诉力道不足,转向韩语乔继续道:“语乔,你帮我说说我哥。” “好,我帮你说他,”韩语乔最受不了她咋胡,赶紧笑着转移话题:“你还不快去,一会儿人走了可就吃不着了。” “哎呀!”楚笑微真怕去晚了买不到,起身就走,风风火火跑下楼去。韩语乔不放心让喜裳也跟着去了。 待人走了,韩语乔才放下杯盏,一双眸子黑幽幽如墨玉的眸子含笑看着楚予,说:“干嘛把笑微支开?” 她这话问的直接,楚予不接反而说起发簪,他目光中生气弥满,光彩熠熠,道:“玉春堂最巧手的工匠,也不亏了这玉,簪子你戴着很好看。” 闻言,韩语乔不禁眼睫微垂,如鸦翅轻颤。窗外阳光明丽,映照白雪透过红菱窗扇打在她白嫩无瑕的面上,神色深邃,姿态静然,宛若玉兰。他看着移不开眼,怀揣不安分的小鹿,向来风云不惊、温润如玉的脸透着可疑的红晕。 被这般盯着,连韩语乔也觉不大自然,见楚予愣神,遂叫他一声,“楚予。”忽而手上一热,一只柔胰被握入温热的掌内。 韩语乔微惊,脸颊泛热。未待他大掌紧握,已然及时抽出纤手。楚予暗骂自己一句唐突,即刻起身,拱手歉意道:“抱歉,是玟衡孟浪了。” 韩语乔见状,赶紧解了他的尴尬:“多谢兄长送的那只小狗,甚是可爱,我们还给它起了名字,叫‘白菜头’,我很喜欢。” “你开心就好,说谢就见外了,再说你还送了好一个孤本与我,我欢喜的紧。”楚予心道:小狗你很喜欢,不知你对送狗之人是否喜欢? 韩语乔笑得眉眼微弯,小声说,“纯粹借花献佛,那书是从母亲那儿讨来的。”古典书籍束之高阁,犹如宝剑蒙尘最是可惜。她当时觉得甚好,就让人送过去了。 面对楚予眸光闪闪,柔亮的惊人,这种眼神她熟悉。上一世,虽不被杨峰喜欢,但从杨峰看韩蔚欣的眼睛里见过。这是,爱意。 今生,韩语乔誓要给自己找个好人家嫁了,楚予无论身份、相貌还是才学都令女子怦然心动。但他是大哥挚友,她像对兄长般地尊爱着他,感激着他。 回府途中,相对于满怀心思的韩语乔,韩晟延倒是神采奕奕,看起来心情甚好。他与曲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知道曲溪一直在等他,从十五等到了十八,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芳华都蹉跎在了苦苦等待中。 韩晟延既愧疚错过了珍贵的三年时光,又欣喜异常于心爱之人不忘初心。心中主意已拿,等过年在兵部任职,就要母亲为他们张罗婚事。玉树清风,年少成名,建功立业,娶妻生子,幸福之意染上眉梢,全然被韩语乔收入眼帘。 “哥哥见着曲姐姐这么高兴,一路上竟连句话都不与妹妹说。” “哪有?” 韩语乔笑的一脸贼兮兮,伸出纤纤细指点了点自己的唇。韩晟延不自觉摸上自己的唇瓣,仿佛那抹柔软的触感还在上面,以为被妹妹发现了,顿时俊脸臊得通红,支支吾吾道:“许久未见……”而已。 韩语乔一扫心中抑郁,快语接道:“许久未见,甚是想念。看来,哥哥好事将近,我要有嫂嫂了,恭喜恭喜,我要早早备下贺礼呢。”拱手说罢,笑的极其轻灵。 “你备哪门子的礼,该是你嫂子送你见面礼才是。” “噢,也是啊!” “你啊!”韩晟延这才知道被戏弄了,佯装生气般习惯地揉乱妹妹的发髻。这一揉不要紧,吓得韩语乔赶紧接住玉兰花簪。 “这么宝贝啊,据说是楚予送的。”韩晟延想起好友看妹妹的眼神,目露不满。虽然两人友谊深厚,但一想到有人觊觎自家妹子,他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 “楚予人品没得挑,但他要是对你有歪心思,动手打脸没二话,哥肯定揍得他满地找牙,然后玩完。” “说什么呢?” “哥说看楚予那小子对你心有不轨……” “韩晟延!你出去!” “这可是在大街上,我没骑马……” “出去。” 喜裳一直低着头,假装自己是透明人,现下见姑娘罕见的气急败坏,也忍不住抖动肩膀,忍笑忍的辛苦。 姑娘这是害羞了,恼羞成怒呢,世子爷自然不懂。这般想着,喜裳拉上帘子,同情地看了眼被赶下马车去的韩晟延。 马车咕噜噜碾过青石巷,未到国公府,马车骤然停止,车厢里的人影猛晃。喜裳即刻打帘探出头,美目微瞪,语有不满地询问道:“出了何事?” 车夫面露赧然,陪着谨慎小心,低声歉意道:“有人突然冲过来拦了马车,这才……”未待其讲完缘由,喜裳便一眼扫见了满脸急色的喜禾。 “喜禾,你怎私自跑出府了?” “出事了。”喜禾说罢,提及裙摆进了车厢。一见韩语乔,仿佛流浪的小猫终于找到了依靠般,满腹的委屈和恐惧再也掩藏不住,黑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大滴大滴落下。 她一路跑来,气息不稳,外面天寒地冻,车厢里的温暖反倒刺激的喉管微痒,喘得厉害起来难免咳嗽。喜禾顾不得自己难受,朝韩语乔跪爬过去,头抵在柔软的长绒毯上,手指抖得厉害。 “姑娘快救喜瑶,喜瑶要活不成了……” 两人措不及防,闻言惊变,喜裳甚至失声惊呼:“什么?” 韩语乔眉心一皱,须臾,已镇定下来,伸手拉起喜禾让她挨着自己坐,素指为其轻轻拂去泪珠,才温声问道:“喜禾你先冷静下来,再慢慢将事情原委详细道与我听。” 喜禾打小跟在韩语乔身边,不是遇事只知一味哭闹之人。但此次是最好的姐妹有性命之忧,她一时慌了心神,竟似无头蝇般茫然无措。 韩语乔晓得喜禾吓坏了,温声安抚一番。喜裳与喜瑶关系不密,从未见过喜禾如此失态,心下也不好受起来。 “跟姑娘说说怎么回事,姑娘有了打算才好为喜瑶做主啊!” 好在喜禾很快缓了过来,擦擦眼泪,将事情一一道来。原来,韩晟磊在马车前求了韩语乔后,被谢姨娘的人察觉并如实回禀了,谢姨娘大怒。遂遣人将喜瑶捆了,也把韩晟磊控下以免事情闹大,同时派人暗中查清了事情经过。 “谢姨娘一口咬定是喜瑶不知廉耻,不分尊卑勾引了三公子。公爷不管宅内的事,夫人陪着老祖宗去了宫中,奴婢悄悄从后门出来寻姑娘,姑娘一定要救救喜瑶,还有孩子。” 原本喜瑶受人胁迫给韩语乔下了毒,无意失了清白,又怀了孩子。心中又惊又怕,愧疚难当再加上抑郁不安,整个人日渐憔悴。 韩语乔原打算,若喜瑶愿意,她会将人送到远地并找人照顾母女二人。待他日,喜瑶想嫁为人妇,她会另做安排。如今事情出乎意料,韩语乔既可怜喜瑶,又怨恨韩晟磊和谢姨娘。 “三哥糊涂!”韩语乔已全然明白,暗自恼怒韩晟磊的败事有余。但现在不是追究对错的时候,她不得不思考该如何应对。 此刻,韩国公府。 谢姨娘一心想彻底除了喜瑶,平日里人多眼杂,此时良机,失不再来。她一边命仆妇寻来药,一边开解儿子。 一服软骨散卸尽了韩晟磊全身气力,倒在一旁的圈椅里挣扎不起。他虎目欲裂,嘴里发出呜呜哀求,奈何谢姨娘吃了秤砣,铁打的心肠。 韩晟磊怎么也料想不到,谢姨娘对亲子也不手软,之前他还不相信喜瑶的话,不相信亲娘会如此狠辣,现下后悔晚矣。 “我儿年少不懂事,才会看上这般低贱的丫鬟,”谢姨娘伸出手,欲用帕子给瘫软无力的韩晟磊擦擦不断滚落的汗珠,却见韩晟磊头转向一旁,帕子被躲了过去。 韩晟磊不领情,谢姨娘也不恼,将帕子丢给跟前的韩蔚欣,眼神微冷,施施笑道:“去给你哥擦擦,开导开导他。”韩蔚欣只得硬着头皮接过帕子去面对恼恨自己的哥哥。 “哥,不要跟娘亲置气了,她是为你好,才这般行事。你就低头认个错,娘就会原谅你的。” “呜呜……”韩晟磊瞪向韩蔚欣,示意她拿下他口中的布塞,韩蔚欣会意。 韩晟磊吐出口中咬破的血痰,“认错?我有什么错!要非说有错,那就是我不该投胎给她这个毒蝎心肠的女人!” 第20章 第二十章 高冷不好惹 话音未落,韩晟磊脸转向另一边,满目悲戚,似对喜瑶,却更像是对自己喃喃说道:“我对不她,我无用,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韩晟磊自怨自艾的话,他讶然地看着眼前手掌高举的妹妹。 韩蔚欣眼神微滞,只是一息,厉声喝道,“韩晟磊你醒醒吧!”悄然将颤着发疼的手掌藏至身后,只希望这一掌能掴醒沉迷的韩晟磊,“娘是不会心软的,那孩子若留将会成为你抹不去的污点。与其以后后悔,不如果断了结。” 韩晟磊闻言,不怒反笑,“你越来越像娘了,越来越像了啊……”都是这般歹毒,偏偏还要装出一副高洁模样,恰恰这般就能蒙住别人的眼。韩蔚欣紧皱眉头,不悦地甩袖,不想再理会他了。 谢姨娘的意愿,她从小就知不能违背。奈何三哥触了其逆鳞,又执迷不悟。若帮着他说话,只会适得其反,更惹恼了亲娘。 在途中喜裳紧握着韩语乔从腕上解下的红色编绳,一路狂赶城西王家。韩语乔二人很快来至府中,直奔后园偏厢。打从喜瑶被发落至此,韩语乔很少再踏足此地是有原因的。 一则避嫌,让喜瑶静思起过,安心养胎;二则在此处她见识到了‘好妹妹’虚伪面孔下的狰狞不堪。然而不待她多思,已被眼下光景气恼。 只见喜瑶被五花大绑按倒在冰冷的石板上,几个健仆瞪大铜铃眼,围绕其左右,阵仗犹如恶犬看管猎物,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去撕咬。 一个孕妇哪里受得了这般粗鲁对待,喜瑶腹中不适之感渐渐强烈起来,她性情倔强,本就不轻易服软,面对如此羞辱,只恨不得一头撞在廊柱上,带着孽缘一了百了,再也不要为难任何人。 韩语乔按耐住想给这些人一巴掌的冲动,黑眸中寒光闪过,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停留在谢姨娘身上。 两两对望,韩语乔再次四下里一瞧,遂抿嘴轻笑道:“人都齐了。”语气嘲讽,丝毫不见方才紧张模样。尽管心里焦急喜瑶身体状况,但她未着急差人去扶喜瑶起身。 听音识人,喜瑶知是韩语乔来了。此刻,弑主、犯上、勾|引男主未婚怀子……这些难堪形成翻江倒海的羞愧,交织纠缠在一起,似千斤铅锤压的她脖颈无力抬起。她晓得自己模样凄惨,深觉无颜以对。 于是,将痛|吟强硬咽回喉咙,整个人更加的沉默,绝望。喜瑶将头抵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之上,心中悲凉更甚,苍凉无助地想道:姑娘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吧,她到底是辜负了姑娘,惹出了这一番事端。 剑拔弩张的诡异氛围下,喜禾更不敢妄动,静静地站在韩语乔身后,目露担忧,时时刻刻不离喜瑶,生怕一眨眼,就给这群豺|狼瓜分撕裂的机会。只要他们敢动,她就会立即扑上去保护喜瑶。 谢姨娘面上的惊讶一瞬即逝,漫不经心地重新扯出一条雪青锦帕,掸了掸身上穿着的银红褙子,白狐毛香滚衬出瘦骨脸儿,杏眼朱唇,细柳眉,笑意盎然地迎上韩语乔。 “呦!哪个不要命的奴才惊动了大姑娘来,”谢姨娘面容不改,笑了两声:“姨娘管教犯上作乱的女婢子,怕脏了大姑娘的眼。喜禾,还不扶姑娘回去休息。” 喜禾垂头,并不动作,心里暗骂:这女人脸皮真厚,欺负喜瑶不说,还当着姑娘的面指使我来了。你算哪根葱?真当自己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呢! 韩语乔抬了抬眼,淡然道:“好东西看腻了,脏东西也见得多了。倒从未见过越俎代庖这样好看的戏码。”略微一顿,她微微侧首,吩咐喜禾道:“好戏大家一起瞧才真热闹,你去请老祖母来。” 一旁的喜禾收到韩语乔的眼神,立即心领神会。看了绝望无助的喜瑶一眼,心一横,提起裙摆朝苍沐院跑去。 谢姨娘听了韩语乔这番话语,脸上的笑顿时消散不见,不禁神色一冷:“大姑娘是何意?” 韩语乔转而似笑非笑地狭长了眼眸,流转着狡黠的波光。平静地看了一眼,颜色不变,慢悠悠道:“谢姨娘是聪明人,怎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能一句话骂倒一个人,一语中的,一针见血。韩语乔自从摔伤了头不但没有痴傻,反变得绝顶聪明,处处锋芒毕露。 谢姨娘自然怕老夫人,心中一番思忖。不过转念一想,只说空话倒见不得有什么本事,今儿个她倒想瞧瞧这位忽然聪明伶俐的大姑娘能拿出几分真章来。 谢姨娘绵里藏针地看着韩语乔。 韩语乔也毫不示弱地用眼神回击。 一时之间,竟落针可闻。稍息,喜禾回来了,悄声附耳朝韩语乔说了两句。只见韩语乔面色变了几变。 谢姨娘时刻注意着她的动作,桃花唇角轻扬,显然将韩语乔的神色收入眼帘。更何况,下人来报,公爷即将回府,他一向不喜奴婢惑|主。思及此,谢姨娘脸上再次挂上自信的笑容。 而一旁的韩蔚欣虽不言语,却面露嘲讽。从韩语乔进来,她的目光就未离开过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嫡长姐,但韩语乔从头至尾压根就没正眼瞧过她一眼。这般高傲和冷然让韩蔚欣不禁银牙暗咬,心道:韩语乔,我看你今日怎么收场? 就在每人各怀心思间,众人就见有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出乎意料的,来人不是老夫人,更不是韩国公。而是两个丰神俊朗的男子。 韩晟延从军中来,着了一身玄色深衣,玉带缠腰,精炼干净。另一人恰是赵顯,只见他乌发蟠戴透雕云纹的玉冠,穿了一袭宝蓝地绣蟠龙蟒纹的窄袖长袍,月白色的腰封镶嵌耀眼金玉。修长的身形和劲窄的腰身更彰显主人的身长玉立。 与第一次感觉不太相同,韩语乔只觉得上回见这人,惊于那嗜血杀戮的眼神,只一记眼风就会让人不寒而栗。 此次,虽脱下战袍,不着亲王礼服,但通身的贵气却是藏也藏不住。韩语乔冲来人福了一礼,声音轻灵响起:“见过靖王殿下!”这时,一干人等才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纷纷拜倒,齐声顺承:“拜见靖王!” 赵顯无视眼前的鸦飞雀乱,人仰马翻,只对并肩的韩晟延意味深长地笑道:“看来,本王来得不巧。” 韩晟延自是晓得其中含义,后撤半步,拱手歉意一揖,继而转向韩语乔,问道:“出了何事?” 精致明丽的眉眼流露出柔弱模样,韩语乔煞有介事的嗫嚅道:“妹妹也在疑惑,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让姨娘大动肝火?竟下狠手惩罚我的丫头。” 她说的十分委屈,眼眶里似乎都盈上了晶莹泪花。美人含泪犹如芙蓉泣露,纵是百尺钢也能化作绕指柔,看得赵顯不由地有些心软。他在韩晟延身动之前已然步至佳人面前,伸出宽大的手掌。 随即,一个清朗中不失浑厚的声音在韩语乔头顶响起,“韩姑娘不必多礼,请起。” 骤然而至的手掌骨节分明,指根|处有薄茧,是常年握剑拿枪之手。两人第一次面对面,这人竟轻浮到这般地步,奈何对方身份高贵,韩语乔只得忍下,脸上浮起一层薄红。 “多谢殿下。”她轻轻起身,朝赵顯一福,不着痕迹地避开他欲扶的手臂。赵顯手掌一顿,反应过来唐突了人家,于是掌握成拳掩在嘴边微咳两声。 “你有何委屈道与本王听听,本王为你做主。” “小女不敢拿家宅琐事劳烦殿下忧心……”韩语乔边说边心中思忖,向韩晟延投了个‘这怎么办’的眼神。 韩晟延道:“殿下不是要跟臣去看宝墨石吗?请随臣移步。”说罢,做了请人的姿态。谢姨娘不敢吭声,心里也祈祷着这尊大神快快离开。 然而请神容易送神难,赵顯并不买账,岿然不动,似乎对之前兴致盎然的墨石一下子冷却了热情,一干人等的推脱之词更是激起了他对家长里短的兴趣,挥手道:“本王来你府上就是图个乐的闲在,美人有难处,大丈夫岂可袖手旁观?” 这时,随身侍卫搬来圈椅,赵顯不客气地坐下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锐目扫过在场众人,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椅臂,发出“嗒嗒”的声音,看起来风流不羁,却自有皇室泰山压顶的气势,叫人不敢直视。 看着赵顯气定神闲,老神在在,堂堂王爷竟爱管鸡毛蒜皮的内宅琐碎,韩语乔在心里无奈摊手,小声问韩晟延:“殿下这么闲吗?” 韩晟延心里也疑惑,回的小声:“刚回京殿下忙得紧,且他从不爱管闲事。” 在军中,谁人不知靖王武艺高强,智勇双谋,是出了名的冷血魔煞,手中的利剑砍杀无数敌军将领,让敌人闻其名讳而胆颤。 韩语乔:“看起来高冷不好惹,没想到这么八卦。” 韩晟延:“妹妹慎言,靖王殿下不是我们能置喙的。” 赵顯无视耳边的窃窃私语,转向谢姨娘问道:“你就是谢氏?”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栽赃 尽管靖王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可每一声敲打却如同扣在了谢姨娘心弦上。她虽见过不少达官显贵,但大都拘于女人之间,真正的皇亲贵胄哪里是她一个公府妾室能得以相见的。 谢氏清楚此人是天生骄子,身处高位,不是她能得罪起的人,遂跪拜在地,恭敬回道:“妾身正是。” “说说怎么回事?”赵顯一指被喜禾扶起的喜瑶,眉头微皱,“对下人也不能如此苛刻,何况她是一个柔弱姑娘家。” “回靖王殿下的话,您千万不要被她的外表蒙骗。”谢氏紧咬着牙开口,声色俱厉:“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勾|引主子,偷窃贵重物品被当场抓获,妾身正要将其撵出府去。” 谢姨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知廉耻为何物。她断然不敢言明真相,只将偷盗的罪名按在喜瑶的头上,并且让人把从喜瑶房间搜出的燕窝、阿胶、华美衣物与钱财一一摆出来,引得在场人窃窃私语。 喜瑶一见所谓的赃|物,几乎晕厥,那些衣服和银子她从没见过,谢姨娘分明是在找由头置她于死地啊,要知道奴仆偷窃主人家的东西是重罪,若是家生子,打死都不为过。 “王爷,我没有偷东西……”喜瑶不敢置信地睁圆眼睛,两行清泪就这般无措地流淌下来,她不知这些物品从何而来,为何会从她的卧房搜出来。她摇着头求助地看向韩晟延和韩语乔,渴望他们相信她。 韩语乔思考片刻,皱眉打断喜瑶的话:“殿下,金丝燕窝和阿胶是小女送与喜瑶补养身体的,虽然我不能证明其他的东西是否为窃来的,但我相信她,喜瑶曾身为一等丫鬟,自己攒下的金银饰物不少,不会做这等下作之事。” 谢氏听韩语乔为贱婢开脱,伶牙俐齿道:“大姑娘这话可做不得数,你是这女婢子的主子,阖府都晓得她是犯错才被罚到了园子里洒扫,有了前例的人,人品怎么能要你来担保。” 谢姨娘一心认为韩语乔不敢将丑事捅出来,如果事情挑到桌面上,不光喜瑶要被装猪笼沉池,传出去韩国公府的名声也就坏了。谢氏正是考虑到此处,才敢肆无忌惮咬定喜瑶不放。 若真如谢氏所言,这事决断倒也简单,只怕事情没表面这般粗浅。赵顯道:“韩姑娘能否拿出确凿的证据来?” 谁知韩语乔嗤嗤一笑,大眼睛里黠光流转,她让喜裳去带王氏姐姐过来,指着谢氏:“谢姨娘为何故意欺骗殿下呢?” 她的话直截了当,完全出乎谢姨娘的意料。谢氏甚至失声惊呼:“什么?!你是何意?” 须臾,韩语乔看了一眼谢姨娘,神色一冷,纠正道:“这话应该问姨娘自己才对。”说吧,不待谢氏反驳,转向赵顯继续道:“殿下仁慈,我这丫鬟身子骨弱,希望殿下准许医者前来诊治。” “准了。” “姑娘……”喜瑶喃喃出声,别看她平日里机灵有着几分聪明,但眼下心神恍惚,根本不知韩语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道姑娘还是嫌弃了她,放弃了她,心里难受的厉害。 喜裳很快领着王氏前来,王氏先对靖王行礼问安,才为喜瑶把脉,仔细查问有何不适之症,确定脉象,喂给喜瑶一枚保胎药丸,然后一五一十地回禀给靖王。 原来,这个颇有姿色的小丫鬟是因怀了孕才被谢氏如此这般对待。赵顯听完王氏的话,眉头微挑,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韩语乔在心里快速权衡之后,很快下定决心,如若靖王怪罪下来,她无论如何都要保全喜瑶母子,就在她想要表明一切的时候,一道沙哑中透着疲惫不堪的声音传来。 韩语乔等人闻声顺势看去,只见韩晟磊颤着双腿,身形不稳,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 这时,谢氏方真的慌了,她吃不准这个儿子究竟能做出什么来。万一……可怎么办。 韩晟磊并无官职在身,必须向靖王行跪拜大礼。礼毕,韩晟磊不理睬谢氏暗示的眼神,自顾自的对喜瑶行了一礼,才缓缓道来。 “初六那天晚上,我与朋友喝酒,醉的不省人事,我不知道怎么回的府,迷糊之中见房间有女人,酒劲上头,就随心所欲……是我对不起喜瑶,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强迫她的男人是我。殿下,喜瑶无辜,未出世的孩子无辜,万望殿下宽恕,小人万死不辞。” “你!”谢氏再无趾高气扬的模样,气的捂住胸口,靠在韩蔚欣身上才没有当场过于失态。“王爷恕罪,我儿脑子有病,他是被狐狸|精蛊惑了心智才会说出这番浑话来呀……” “小人句句属实,王爷明查。”韩晟磊再拜,以头抢地尔,执拗地与谢氏对上。 赵顯摇摇头,明显不信谢氏的信口雌黄,慢悠悠问:“本王看三公子脑袋清醒的很,还没失了男人的担当。谢氏,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做缩头乌龟,不如去重新投胎。 赵顯的话说的真诚,但在谢氏听来,却是无比的讽刺,无异于被当众打脸。日后在韩国公府,谢氏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呢! “王爷明察秋毫,今日,小人斗胆向您求个见证。”韩晟磊镇定道。 “你说。”靖王道。 “此刻父亲大人不在府中,王爷在此,大哥在此,请为我证明。”韩晟磊稽首一礼,朗声道:“我韩晟磊在此言明,带着喜瑶分出府去,日后生死荣辱与韩国公府再无瓜葛。” 韩晟延急道:“三弟,莫要意气用事。”这是一言不合,就要离家出走的节奏啊! 靖王也觉突然,“三公子可莫冲动,况且韩国公不在,本王虽身份高,但也难断家务事,分府单过本是寻常,但不来往确实决绝了些。” 喜瑶闻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住韩晟磊,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欺负她的男人会站出来维护自己,与亲娘对峙,与整个公府断绝关系。她只是一个小小丫鬟,卑贱低微,何德何能,被他如此对待? 喜瑶的心里充满了感动,手掌不自觉的抚上隆起的地方,第一次,她感觉到这个生命带来的温暖。 谢氏想要再说什么,被靖王挥手打断,赵顯已然明白事情经过,蹙着眉呵斥道:“好一副毒妇心肠,亲子不爱,亲孙不要,看来韩国公真要好好休息一下整理一下烂摊子才好有心思花在国事上!” 不怒自威的声音令谢氏双腿瘫软,她清楚在公府里最大的依靠就是韩国公了,若是没了他的宠爱,她一个出身低微的京兆尹之庶女,岂能再有立足之地。 韩蔚欣用瘦弱的身躯努力支撑着谢姨娘,满眼含泪,娇弱无骨,楚楚可怜,对韩晟磊悲戚道:“哥哥,你不要我了,不要娘亲了吗?” 这话就像一把刀扎在了韩晟磊心上,一下下凌迟着他的血肉。但他别无选择,他爱喜瑶,更想要这个孩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幸福成为娘和妹子争宠的弃子。他们必须离开韩国公府,才有活路。 有了靖王的证明,此事暂告一段落。 韩晟延看向喜瑶,犹豫着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心道喜瑶可不是容易服输的人,扫除了障碍,她可以把日子过得很好…… 有了这般结果,韩语乔精致的眉眼才稍稍展颜,却不妨于抬眸间与赵顯对上了视线。他似笑非笑的眸光力透人心,仿佛隐匿着妖|魔,能看穿你一切的伪装。她忽然有一种被人识破的尴尬和难堪,心底浮起一丝烦躁。 然而,韩胜磊对韩语乔十分感激,他性子直,口拙。于是,紧紧抱拳,俯身一礼,韩语乔急忙伸手将他虚托了起来。 “对不起,我以前……” “三哥不必多言,妹妹从未怪过你。这件事到底是喜瑶受了委屈,三哥日后要好好待她。这是一些银两,你们出府用度不比往日,有盘算才好。” “多谢……”韩晟磊诚挚谢道,他过去被谢姨娘误导对韩语乔态度那般恶劣,打心眼里没当她是妹妹看待,韩语乔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被惯养坏了的贵族刁蛮大小姐。 但是,连日来发生的种种,韩晟磊看在心里,一个能为丫鬟奋不顾身的人心底能坏到哪去……这样想来,他心里更加愧疚。 所有安慰的话在此时说出都是徒劳,韩晟延拍拍韩晟磊的肩膀,唇角微扬,眼睛里流溢着宽容欣慰的光泽。韩晟磊虽然有时粗鲁,但也时常心细如发,大哥的眼神他懂得。 “姑娘……”喜瑶见韩语乔强颜欢笑,不禁别过了头,用袖角擦了擦眼泪才转回来,说,“若不是姑娘,喜瑶真不知该如何自处,或早就入了土,还了债了……” 韩语乔看向喜瑶,深谙她的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开,要完全消散还需要时日,叹息道:“喜瑶,你要记得永远都不要轻言生死,活着才会有希望,才会有机会,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是虚妄了。” “奴婢牢记在心,姑娘好好保重。”喜瑶双膝一屈,跪在地上,任由谁拉也不起身,她朝韩语乔深深叩首,“奴婢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日后必会清清白白做人,好好活着,不会辜负姑娘的期许。”说罢,再行大礼,此刻,无人再劝阻她。因为,这也算尽了主仆一场的情谊。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初衷:喜瑶的故事就是这样了,虽然她身份只是个小丫鬟,但也有得到幸福的权利。被迫下有了孩子,现在意外得到一个丈夫,心里的芥蒂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他们以后会幸福了吧。--。 作者:每个人的人格都是平等的,人人都有幸福的权利。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暗示 少时玩伴,多年相随,缘分终是到了尽头,聚散无常,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只是不知,相见何夕? 有靖王和韩晟延在,韩语乔不能亲自送走喜瑶。喜禾将收拾妥当的行李交给喜瑶,喜瑶双手接过了她的包袱,两人续了话,才依依不舍的道别。 韩语乔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交给韩晟磊,临行前,喜瑶依恋地回首,这座硕大华丽的宅邸,她从出生就呆的地方,这里有她忠诚的主子,有她少女懵懂的眷恋。一切都那么真实,也是那么虚无,就像做了一场梦,梦醒来,该回到现实中了。 或许前路并不像想象中的艰难,等待她的也许就是春暖花开。喜瑶微微一笑,松开手中帘布,视线被拉回方寸之间,思绪随之而变,她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了。 一切事了,韩晟延方带着韩语乔向靖王告罪。好在赵顯并不将草草收场的这出闹剧放在心上。就在韩语乔以为可以放下心松口气时,赵顯在她耳畔轻语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韩语乔这才如醍醐灌顶,原来,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韩语乔轻笑,在心里暗道,放眼氏族勋贵,哪个府上没有皇帝的眼线,只要不造|反,谋|逆,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不会上传天听。只是,令她奇怪的是靖王怎么会突然对韩国公府感兴趣? 再说,韩国公回至府中,刚到书房,管家事无巨细将府中发生的事情详细道来。听得韩国公怒上心头,火冒三丈,推翻书案,砸了满地的瓷瓶碎片。此刻,他恨不得一手掐死谢氏这个惹是生非的女人。 “爷,您息怒啊!气大伤身子呢!”老管家欠身,一脸恭敬道。 “我死了,正好了如她们的意。”韩国公怒气不消反增,瞪大眼扯着大嗓门,拍着桌子,直嚷嚷:“一个两个不让我安生!我要是死了倒落得清净!大概有人巴不得我死呢……” 韩国公越说火气越大,真是岂有此理!天底下哪有儿子不给老子吱一声就拿起屁|股离家出走的!而且还拖家带口,名不正,言不顺,岂有此理啊! 主子在屋里差点掀了房顶,书房外的小厮各个心惊胆战,小心着伺候,眼下拦着谢姨娘不敢让她进去。 屋中传出的震怒令谢氏心里惶恐,看来国公真的气恼了她,再不敢要求见他,只想待火气消减了,再哄哄回来。 “谁在外面?”韩国公显然听见了小厮阻拦的声音,抬头看向管家问道。 管家如实回道:“是谢姨娘。” “让她走,滚的越远越好!”韩国公正在气头上,管家不敢迎风而上,连忙应下。几息,又闻得他言,“叫她少来我眼前晃,没有我的准可不许她出安庆院半步。”说罢,靠在椅背上,心烦气躁地揉揉眉心。 “派人去找三公子,找到了先别惊动他们,立即回来禀报与我。” 管家一一应“是”。 谢姨娘听后,神色反应自是复杂,日后稍作收敛,不必多说。 所谓人倒霉喝口水都塞牙!而韩国公今日总算是尝到了屋漏连逢阴雨天的滋味,一茬茬的不顺心。韩国公破天荒地没去姬妾那儿过夜,打算今晚到萃華院歇脚,奈何再一次被孟氏赶了出来。 以前孟氏虽不热情迎他,但不至于冷言冷语冷面孔地将他“扫地出门”。甚至当嫡子归府那日也找借口搪塞他,变相地将人撵了出去。 这一系列的事简直叫他气闷,甩甩袖子,忧郁地看了一眼萃華院紧闭的大门,带着管家和随身小厮去了前院歇下。 次日,韩语乔照旧陪着孟氏去苍沐院请安,韩晟延鲜少在家留饭,起了个大早,也到了老夫人院子里。 儿孙绕膝,老国公夫人自是喜笑颜开。饭罢,她不禁有些迫不及待地向孟氏使了个眼色。 昨天她们不在府中,原是被皇后娘娘召去宫中叙话,同被邀请的夫人还有镇国公家女眷,楚相夫人,许尚书夫人,兵部侍郎孟家夫人……都是家中有女初长成未被议亲的人家。 皇后说年关将近,与众夫人闲聊家常,问问年下的事情如何了等等。名义虽然如此,但这些亲贵世家的夫人哪个不是玲珑心窍,立马意会到此行分明是皇后暗示要给靖王殿下选妃啦。 若搁在小半年前,两人想都不敢想,如今家中嫡女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皇后的意思很明显,若女子年纪轻,可以先定亲,待到及笄再议亲。 这种事最好由孟氏来问。她收到老夫人的暗示,赶紧找个借口将儿子打发出去。这才拉着韩语乔的手,不转弯抹角,笑吟吟道:“你大哥早先与那曲府姑娘订了亲,如今婚事该张罗起来。囡囡昨日已然见过靖王,觉得他怎样?” 对于韩晟磊出府之事,孟氏和老夫人的反应并无相差,只是幽幽一叹,不言其他。韩语乔本不欲说起,奈何亲娘突然提及。 想到那人微眯狭长的凤眸和戏谑的笑意,韩语乔瞬间收回曾经那一丝动容,佯装‘您的心思我不懂’,但面上笑容不改,客观简约评论道:“靖王殿下人中龙凤,尽得皇家风范。” 孟氏对靖王倒是中意的很,笑道:“这是实话,靖王龙章凤姿,让人见之忘俗。且他是当今圣上唯一胞弟,身份尊贵无两。” 老夫人在一旁:“嫁进皇家是攀高枝儿,是天大的福分,若能得以陛下赐婚,乃是女子至上荣耀!” 两人一来二往,韩语乔自然明白她们话外之音,看破不说破,长辈说什么她支着耳朵听就是了。 孟氏见女儿了了应对,端着茶抿了一口,沉吟了片刻,叹了一声,才道:“你兄长自幼与曲家姑娘青梅竹马,那孩子生的极好,养在闺中深谙诗书礼仪,这门亲事很是好。都说儿大也不由娘,女大不中留,母亲并不是迂腐之人,况且你年纪尚轻,有时间好好相看。” 韩语乔闻之,顿时脸上浮起一层薄红。转而,微微一笑,镇定自若,淡淡回道:“女儿并非眼高手低之人,豪情壮志沙场杀敌开疆扩土的将军也好;舌战群雄,一支笔杆子挥舞乾坤的文人也罢。婚姻大事,无论他是落魄书生,还是高门子弟,我定然找一个合乎自个儿心意的才好。” 老夫人点头称是,自觉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嫡亲孙女一改以前的暴躁脾气,她心中甚是欣慰,眼下见小孩子家毫不避讳,坦言心声,她也眉开眼笑。 可是,看着嫡长孙女出落得明眸善睐,雪肤嫩唇的好模样,总让人觉得心里莫名有些担忧,遂语重心长道:“这举案齐眉容易,可要夫妻同心却是难得。”老夫人说着,似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孟氏,攸而一笑,“你有这想法自然是好的,但万万不能执拗。” 孟氏听后,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眼神却变了一变。府中之事岂能瞒得过老夫人,她知道老夫人虽然不提,但今日这话明显也是对她的敲打,毕竟,母亲总是偏爱自己的孩子啊。 好在老夫人无深究之意,话头一提即过。这边,韩语乔也注意到了亲娘的反应,忙哄着老夫人,点头应了是。 一时之间,孟氏无言以对,为免尴尬,决定转移话题。说起韩语乔生辰在小年前一日,大病初愈,倒要好好庆祝一番。韩语乔也来了兴致,高兴提议着,说今年要在梅园办场红梅宴,邀世家女前来观赏。 老夫人点头赞好,女儿家是该多与各府贵女亲近亲近。 已至年关,恰逢筹备年货,收拢租子之时。正是世家女子随家中主母学习中馈事务的好时机,但接到韩国公府的帖子后,也都纷纷应下。 日子转眼即到,今日韩语乔被允了不必到孟氏院子里读书习字。梅园的一切都安排妥帖,她会在白天宴请好友贵女,晚上会有烟火表演。如若没有人来捣乱,将会是愉悦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韩国公:别在我眼前哭哭啼啼了!烦! 谢姨娘:(抽泣)你不爱我了吗?我们说好的一生一世,恩爱不疑,山无陵,江水竭呢? 韩国公:无语望天。心道:醉话能信吗?傻女人! 韩国公到底对谢姨娘的感情是怎样的?小天使们来猜猜吧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好戏 梅园在京中称不上繁华地,只是一个文雅去处。此园有个规矩,每年入了冬才会对外开放迎客,客流不多,却也是一掷千金的地方,足见平民百姓奢望不得。 说来踏白雪赏红梅是件乐事,就连在浑浑噩噩的前世,韩语乔也是乐得去游玩赏析一番。昨夜一场微雪,本以为天公不美,清晨一见,喜出望外,天晴日朗,倒是得了好天气。 韩语乔今日梳了双螺髻,只戴一只玉兰簪子。着一袭紫缬襦青裙,外系绒毛滚边的月白织锦斗篷。无浓妆淡抹,更显天生丽质,清雅脱俗。 沁蘭院里的四个二等丫鬟也欢喜着随之去了,白菜头呆呆萌萌,摇头晃脑左右蹭来蹭去,尾巴晃得贼欢,一副‘狗腿’相讨得主人欢心,最后在韩语乔目光的准许下跃上马车,乖巧地待着车厢里卖萌逗趣。 安庆院里,有丫鬟来报,说是韩语乔的马车已经离府。韩蔚欣将手中帕子绞得皱成一团,随手扔在地上。 她就是不忿,韩语乔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嫡出的尊贵,显赫的外祖母家,如今再加上无与伦比的美丽容貌,再不复往日痴傻顽劣的脾性。 若是公府嫡女一直顽皮蠢笨且不明所以地意外死去,她就可以取而代之,成为公府里唯一的女儿。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韩蔚欣岂能心甘? 同时,她心怀疑虑,一个人忽然变得机智聪慧,进退有度,让谢姨娘筹谋许久的计划被一下子全然打乱。她们甚至惹恼了父亲,气走了三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风光无量……这些事情令人深觉不对劲儿。 韩蔚欣整日里与韩语乔相处,两人总是形影不离,姊妹情深的模样。对于韩语乔,没人比她更了解不过,但现在她竟一点摸不透韩语乔在想什么。韩蔚欣越想越恨,半晌才发觉自己咬的后牙槽发疼。 “韩语乔,我的好姐姐……” 韩语乔的生辰啊,她岂能错过这与世家女子结交的良好机会。韩蔚欣换上水蓝色织锦缎袄裙,外罩银红色软烟罗,小山眉化得透出几分妩|媚之色。让丫鬟拿了东西,才离身去往梅园。 梅园内,朵朵红梅占满枝条和梢头,或含苞欲放,或展颜盛开,淡黄的花蕊丝丝扣扣,娇嫩如同处|子。一层微薄的皑皑白雪覆盖其上,更是平添几分颜色。 前世韩语乔除了与曲溪和楚笑微交好,与其他贵女也算不上多好的交情,奈何交际所需,她再不是那个任性妄为惹下麻烦由哥哥料理的不懂事之人。 韩语乔一一见礼,命喜禾喜裳收下礼物,虽然不喜虚与委蛇,但本着来者是客的原则她还是亲自客气地招待一番。 女子之间的话题无异于谈谈最近读了什么书?学了哪几种花样绣法,又或是相互抱怨家里最近管教甚严,有胆大者,甚至敢说起闺中隐秘悄悄话。 “以前没发觉韩大姑娘如此花容月貌,甚至可以称得上倾国倾城了呢?” “是啊,百闻不如一见,我们以前倒是孤陋寡闻了。” …………………… “传闻韩大姑娘的骑术和箭法都是一绝,不知我们是否有幸得以观瞻?” “是啊……”不知是谁的一句话,众人都被挑起了兴致,数双美眸满含期许地看向韩语乔。 韩语乔不语,笑着扫了众人一眼,其实默默在心里摊手。看吧看吧,有人给出难题了。她久病身子无力,纵然身体康健,但只有近身伺候的人才知晓,她的身子大不如前,更别说拉弓射箭。 喜禾觉出姑娘为难,对众人解释说:“各位姑娘见谅,我家主子前阵子身子不适,才刚刚恢复,不宜大动作……”不待喜禾将话说完,就有人挑头道了声“扫兴”。 这人韩语乔恰巧识得,是徐户部尚书的庶女,今个儿是伴嫡出幼妹来赴宴会。韩语乔还清楚地记得这位徐庶女与自家庶出‘好妹妹’是趣味相投,简直一丘之貉。此刻‘好妹妹’不在场倒叫徐女子孤单了呢。 说曹操曹操到,几息间,便看到楚笑微携着曲溪款款而至,身后那抹水蓝色正是她方才念叨的便宜妹妹韩蔚欣。 对于徐庶女的话,韩语乔不以为意,噗嗤笑出声来,“这红梅白雪甚是喜人,语乔若带弓箭而来,倒显得十分戾气,怕扫了大家赏花的好兴致。” 徐庶女撇撇嘴道:“分明是徒有虚名,不敢当众出丑罢了。”徐家幼妹对姐姐的反应甚是不解,却也听得出她话中挤兑之意,不高兴地戳了戳姐姐的臂肘,暗示她不可多言,言多必失,更何况这些话已然得罪了人家。 奈何徐庶女是个没眼色的,眼神里满是不屑一顾,丝毫不理会嫡出妹子的告诫,自顾自地道行事。 韩语乔本打算给她台阶下,却没见过这么出乎意料打蛇上棍之人,真是微笑之中透露着无限的“作”啊! 既然有人挑衅,韩语乔必不会忍气吞声,受人白眼。楚笑微要上前与之理论,被曲溪眼疾手快制止。 此时,看她如此,楚笑微忍不住蹙了蹙眉头,没好气地说:“语乔分明让着她,这人却得寸进尺,不知好歹的东西竟想欺负人……” 曲溪笑了笑,没有应她。丢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而看向徐氏姊妹,眼神柔亮,轻道:“徐家姑娘,咱们都是受邀来做客,今天是韩姑娘的生辰,何必闹得不痛快呢?” 这话意思很是明了,同为客人,徐氏却偏偏要做那出头鸟,喧宾夺主,好不嚣张。众位贵女赶紧帮忙打圆场,说原本高兴的事情,不该闹得这般地步。 徐氏心里知道是自己过了,只是不服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肯拉下脸来,哼哼两声,盯着韩语乔不说话。 韩语乔被她盯得心里不舒服,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至曲溪耳畔悄声说了几句。只见曲溪微微挑眉,点点头,面露笑意。 接着韩语乔瞥了徐氏一眼,拿出几分的凛然,傲气道:“既然徐姑娘想看,那就让你开开眼好了。不过,我有个非常简单的条件,若你应下,我便如你所愿。” “好,我应了。”徐氏不假思索道,丝毫不理会妹妹的阻拦,徐家幼妹深觉要丢人现眼了,悄悄带着丫鬟趁大家的注意力集中于韩语乔身上,默然而退。 韩蔚欣已然阻止不及,暗道一声:真蠢!若是她能使韩语乔难堪也恰好合自己心意,但眼下情景,徐氏无疑一脚踏进了人家挖好的坑里,便不再打算帮她,只等着看好戏。 已有下人速速取来□□,几支朱漆翎羽箭。喜禾接过来再双手递与韩语乔。众人只见她背部挺拔,眉宇间流露出英气,一只手轻轻松松拿过弓,另一只手取来箭。搭箭拉弓,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拉弓射箭的姿势在她做来竟给人一种无法言语的美感。 韩语乔并没有立即提出要求,而是箭搭上弦,抬首,随意瞄了件东西便松开手,箭离弦,嗖的一下飞窜出去。 随之,听的啪嗒一声,一小节枯枝被射落,在雪地上碎成几节。这小试牛刀便让众人瞠目结舌,在座的无人再敢出声质疑。 而这时,韩语乔突然对着徐氏庶女道:“下面就是你实践诺言的时候了。”语罢,让喜裳‘扶着’徐姑娘靠站在一棵大柏树干前,将一粒梅子摆在徐氏发顶。 徐氏顿时有些傻眼,此刻才明白韩语乔所谓的简单要求,就算回过神来,已然晚矣。 在韩语乔手生的情况下射中头顶的小小梅子果实倒不算难,但是当众人看见她取来一方黑巾蒙上双眼时,刹那间吓傻。徐氏更是全身僵硬,双腿打颤,心里怕极,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落针可闻,只有风和落雪的声音收入耳中,韩语乔不是拿着别人生命开玩笑的人,她这般做,不仅是对自己多年箭术有自信,更是用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韩语乔需全神贯注仔细辨别一番,方才徐氏的反应在她脑海中呈现,包括徐氏的身高,梅子大小,腿颤抖的幅度、频率…… 见韩语乔迟迟不动,楚笑微和曲溪也始终为她捏着把汗。大家都知道,倘若射中梅子还好,可若伤及徐氏姑娘就真的惹麻烦了。 拿人性命当儿戏,这样的名声要是传出去,韩语乔可还怎么见人。现下,曲溪已生悔意,她不该由着韩语乔任性的。而楚笑微的反应却不大相同,一开始她也为韩语乔紧张,但现在她更愿意相信韩语乔。 眼睛被蒙上,一片漆黑,只能靠声音辨别。待心中有了把握,韩语乔才动作起来,迟迟不放箭的缘由只是因为徐氏颤的愈发厉害起来,她需要不断调整来精确位置。 韩语乔并未让大家等久,做出决定仿佛就在瞬间,未待其他人反应过来,已然将箭射出。随之,传来噗通倒地的声音和一声闷哼。韩语乔摘下布巾,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明天一早就要去学校了,但亲们放心哈,还是那句话,有榜随榜,无榜隔日更新。说到做到哦! 欢迎来收藏,谢谢评论。下章有美食出没哦! 祝祈:小天使们天天开心,可耐漂亮…… 么么哒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百转千回 原来,徐氏女在利箭朝她射过来时,吓得再也站不住脚了,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在树干上,一下子滑落倒地才发出一声疑似痛苦的闷哼声。 而徐氏头顶的上方,一支朱漆翎羽箭穿透梅子并将其牢牢钉在树干上。曲溪这才放下心来,拉过韩语乔不禁嗔怪她几句。众位贵女纷纷称赞,同时,在梅花香飘四溢的空气中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 追其来源,才道是徐氏吓得失|禁了,在场的人无不掩口耻笑。韩语乔见状不再为难与她,让人将徐氏送回徐府。 韩蔚欣目送徐氏离开,心道:徐氏今后恐怕再也抬不起头了,也说不了好的亲事。韩语乔,你够狠! 临近中午,韩语乔令人摆了宴席,没有她开口应允,竟无人敢以身子不适为借口而主动提及回府。韩语乔觉得没甚意思,于是邀了楚笑微和曲溪到了厢房用饭。 一桌子热气腾腾的精致佳肴让楚笑微顿时忘却刚才的不愉快,一样样都要尝过。韩语乔与曲溪相视一笑,相当有默契地都给楚笑微夹菜。 “尝口这个,此菜名为金瓜盅,”韩语乔将一盅金瓜雕花成器皿的美食放置楚笑微跟前,看她吃的香甜,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你若是能说出它的食材和做法,我们再叫你继续吃下一道,曲溪姐姐说说我这法子可好?” “甚好。”曲溪赞同道,她知韩语乔和自己一样,胃口不好,却要面对美食的诱|惑,不亲自享用,看着楚笑微吃的高兴也让她们开心。却又怕这姑娘不知自个儿深浅,撑着了就不好了。 楚笑微乐了,咽下嘴里的美味,觉得挺有意思,就答应下来。用瓷白调羹舀出一勺,含进口中细细品尝。 “红豆、薏米、糯米,这些食材至少得浸泡一个时辰才会有如此香糯的口感,香芋粒外脆里软,用油炸过,六成的火候刚刚好,将食材熬制成粥,再用金黄小南瓜雕出美丽的花型,自然南瓜除出来的瓤也不能浪费,切成丁加入粥中,更添两分香甜味道。”楚笑微头头是道,说罢,眨眨眼睛,冲韩语乔调皮一笑,才继续道:“我说的可对?” 韩语乔点头称是,再推给她一道。“这道盐烤长寿鱼味道非常独特,你来吃吃看。” 楚笑微打量了一下这条看起来怪怪的鱼,不似往日里见到的,通体橙红色,肉却呈珍珠白,卖相略丑。 夹了一筷子,嚼了嚼,口感紧致,味道出乎意料的分外鲜美,楚笑微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鱼,不由得再次动筷,多吃了几口。见旁边两人盯着自己看,才羞赧一笑。 “太好吃了!初尝,这鱼的醇厚香味沿着舌尖味蕾一直蔓延至脾胃深处,再尝却是所谓一鱼三味:鱼虾蟹,鲜甜味道纯而不杂。大好!” “果然难不住这吃出名堂的巧嘴儿……” 三人吃吃笑笑,时间过得倒快,韩晟延一行人至梅园时,受邀的贵女纷纷告辞,渐渐只余她们三人。 韩晟延将一把小巧的机弩作为礼物送与韩语乔,用来防身再好不过。今日高兴,几人再次温酒笑谈一番。 酒过三巡,韩语乔微醺,喜禾扶着她出去散散酒力。楚笑微偷偷瞥了眼自家哥哥魂不守舍的模样,悄悄用胳膊肘戳了戳楚予,见哥哥回头看自己,于是朝韩语乔的背影努了努嘴。 还不快去!你这个木头呆子!读书读傻了不成? 被妹子看穿了心思,楚予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白皙的脸颊微微发热。告醉一声,悄然随之而去。韩晟延一门心思在曲溪身上,再加上楚笑微帮哄着灌酒,根本顾暇不及。 白雪红梅,树下伊人独立,更衬得人比花娇,倾国倾城。 楚予挥手打发了喜禾下去,然而喜禾不敢走远,只在十步开外的老梅树下垂首静立。楚予感激的轻轻一笑,温润如玉,微微勾动的唇角也同样叫人意乱情迷,惹得喜禾粉颊娇羞,红云染起。 听到脚步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稳健有力,不似女子般轻快。韩语乔闻声转头,见是楚予,目露笑意,红唇轻启。 “玟衡兄。” “酒力可散了?”楚予关怀问道。 韩语乔轻轻嗯了一声,说:“好多了。”她向来酒后不欲多言,寥寥几字,便再无下文。然而楚予却会错了意,只道这几日韩语乔有意躲他是因为听闻了那件事。 前几天,楚相夫人为楚予安排了场相亲会儿。本来该交到韩语乔手中的帖子却阴差阳错落到了韩蔚欣手中,韩蔚欣特意代长姐向楚相夫人赔罪,有了韩语乔的不是,楚相夫人对韩国公府温文懂礼的三姑娘另眼相看起来,相谈甚欢。便有传言,楚相夫人中意韩蔚欣。 然而,如擂鼓的心跳,驼红似醉的脸颊都令楚予不得不承认,他对韩语乔产生了爱慕之情。 思来想去,楚予想要开口道歉,张了张嘴,却瞬间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说对不起的立场。静立半晌才道:“母亲为我安排了西门家的姑娘,但是我对那女子毫无感觉。况且……” 况且,母亲还为他看中了韩语乔的庶妹,但只能为妾。不过,这些话楚予面对心仪之人实在说不出口。 韩语乔打断他,说:“那是兄长没遇到合意之人。” 楚予忙道:“我已有合意之人,我心仪的其实就是……”说着,欲将手中握的温热的鸳鸯玉扣拿出,却被身后忽然传来的一道声音冷冷的打断,伸出的手臂慌忙又收了回来,规矩地垂在身侧。 “本王是来恭贺韩姑娘生辰的,难道来的不是时候?”来人一身紫裘大氅,正是赵顯。 他步至两人跟前,对于一脸尴尬之色的楚予,赵顯目光似有意无意地冷然扫了下楚予握紧的右手,面上却云淡风轻道:“楚公子心仪谁实在不必与韩姑娘汇报。” “为何?”楚予收起脸上的不悦,郑重地问道。 “因为,韩姑娘已经被皇上内定为靖王妃了。”赵顯语气轻佻,仿佛韩语乔身上已经卡上他的私人印章。 “……”楚予整个人僵住,半天回不过神儿来。同样回不过神儿来的还有韩语乔,这姑娘被吓傻了。 事实上,赵顯说的没错,当日皇后召见各位有品阶的夫人,就是旨在指定靖王妃人选。谁家贵女的画像不如实落入皇后手中,对此事皇帝也是点了头。 再说,赵顯数次见过韩语乔,所谓倾城佳人,人皆向往之,靖王亦不能免俗,更何况这位美人还是带刺的玫瑰。 一见伶俐的人儿突然变得哑口无言,面颊泛红,眼睫轻颤,呆呆傻傻的模样倒有几分可爱。这般想着,赵顯凑近韩语乔,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娇小莹润的耳垂上。 “怎么?被这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傻了不成?”说着,就要伸手探向韩语乔光洁的额头,完全将楚予视为透明人。 “小女谢王爷抬爱……”韩语乔赶紧退了一步,福身行礼,避开了赵顯摸她的手,低垂的眸中流光已经冷了下来:“还请您莫要说笑打趣小女才是。” 赵顯不以为意,收回手,面上并无难色,颇有耐心道:“本王是认真的。你若不信,可回府问问令堂和老太君就知晓了。” 赵顯说的不容置喙,这使韩语乔心中更加忐忑不安了。如果真如他所言,她待如何?韩语乔脸上起了红晕,心思百转千回…… “为什么是我?” “跟本王去一个地方,自然会告诉你。” 赵顯的马就在门外,人已在马背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伸向韩语乔,等她做出选择。 韩语乔在原地犹豫了会儿,决定要好好跟这位爷谈谈。然而,楚予拉住她的衣袖,制止了她的脚步。 “玟衡兄,我去去就来,万望告诉我大哥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甜蜜蜜哦!秀恩爱哦!害羞,捂脸( ω )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印章 “……”楚予怔愣着望着绝尘而去的两人,手里一对通体雪白羊脂玉鸳鸯扣恍然滑落,触碰到青石板的瞬间,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楚予失魂落魄地回了包厢,一个劲儿地闷头喝酒。楚笑微觉察出不对,询问自家哥哥出了何事?楚予心里苦涩难受,不语。 最后还是喜禾将韩语乔被靖王带走的消息告诉了在座的人。韩晟延闻之,神色复杂,孟氏真的跟他提及过皇后欲将韩语乔指为皇妃之事。 若当真如此,皇命难违,他们韩家岂有抗旨不尊的道理?!韩语乔又该怎么办?如果她嫁了不喜欢的人,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另一边,不多时,赵顯策马带着韩语乔来到京郊一处。入目的是银装素裹、冰清玉洁的世界,柳树结银华,松柏绽银菊,玉树琼花,凇花云叠,甚是美哉! 韩语乔久病,身子比以前弱了不少,被呼呼的冷风吹的浑身哆嗦,虽丝毫没享受到在马背上风一般自由的感觉,但却被眼前的壮观景色震撼心神,原来心里的怨气顿时消减过半。 赵顯虽然久在军营,见天的跟大老爷们待在一块儿,心细起来竟然也如头发丝儿。他见韩语乔嘴唇泛紫,二话不说赶紧接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 韩语乔丝毫不客气,裹紧自己,顺带着没好气地瞪了赵顯一眼,赵顯一瞧,就知道这姑娘脾气上来了。 “让你受冻,是本王对不住。”赵顯抓抓头发,指了指身旁的黑马,半是嗔怪半是歉意道:“都怪追风,跑那么快干嘛,冻着韩姑娘了!”说罢,还真动手打了追风一巴掌,似乎冻着韩语乔追风得负大部分责任。 追风是匹通体黑马,日行千里,跟随赵顯征战沙场,是赵顯的宝贝疙瘩。眼下,平白被打的追风实在不解主人不就追个女人嘛,干嘛打它啊?还埋怨它跑得快了,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呀? 要不是主子您一个劲儿挥鞭吓唬马,我能撒蹄子越跑越快吗?追风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长长的眼捷忽闪忽闪,一脸无辜,摇头晃脑不满地打了个鼻响。 韩语乔被这匹看似无敌骏马实则呆萌的黑马逗乐了,噗嗤笑出声来。她是爱马之人,暂时按下对赵顯的不满,伸手轻轻抚上鬃毛,为追风顺顺毛。 追风甚是受用,伸长了脖子让韩语乔抚摸。这平时不让别人近身的毛畜生,竟是挑人而与,看得赵顯不满的噘嘴,凑近韩语乔 ,语气轻松的不似方才那强硬将人撸来一般,道:“你这么喜欢黑子追风?” 韩语乔头也不抬,心里暗道:此人变脸如此得心应手,好像两人在梅园的不愉快不存在一样。 见她不爱搭理,赵顯又道:“都说爱屋及乌,那你喜不喜欢大黑子的主人啊?” 追风对‘大黑子’这个忽然降临在自个儿身上的爱称感到不满,晃晃大脑袋。人家这一水黑亮有光泽的毛发不知道多少马都羡慕不来的好吗?还大黑子!是,您挺白! “为什么是我?”韩语乔终于肯正视赵顯,一眼望进他幽深的黑眸中,直白问出心中疑惑。 她自知没有过人之处,她喜好弓马,身上没有淑女的静娴气质来招人喜欢,为什么寥寥数面身份尊贵的靖王会对她感兴趣?难道是因为容貌?但堂堂靖王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还是说另有缘由,拉拢韩国公府…… 赵顯哪里不知她的顾虑,不由轻笑出声:“你不必想太多,本王只是觉得你合心意罢了。” 韩语乔回以轻笑,反问说:“王爷可觉得合乎心意就是喜欢吗?” 赵顯一怔,他倒真的没想过什么才是喜欢呢?对于眼前之人,他是抱有猎奇心,加上迫于皇帝皇后的施压,他也觉得与其娶一个花瓶美人当摆设,不如寻个能做当家主母的女人。后宅安宁,他便无后顾之忧。 至于什么是喜欢?他真的不甚明白。 韩语乔见赵顯的这般反应,心中了然,顿时笑的眼睛成了两弯月牙。大概因为饮了酒的缘故,小巧的脸颊白里透红,唇色嫣然,动人心魄。 赵顯见状,心里涌起更想亲近与她的念头,笑得眼神柔和,可说出的话却带胁迫:“本王虽不晓得喜欢?可本王就是认定了你做王妃。你若不应,我便让陛下亲自指婚,到时你不嫁不成。” 韩语乔闻言,也不恼,因为所有的后果都已然在她脑海滤过,她深知在权力压死人的当今,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只希望能在无望挣扎的争斗中为自己谋得栖身之地。 “王爷没听过‘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吗?”韩语乔毫不畏惧,直直目视赵顯,淡淡道:“当然,王爷大可不必与我这般小女子讲道理。难道您就不想娶一个心悦诚服于您的女人做妻子吗?您不想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生活吗?一个成天拉着脸对您没有一丝笑容的女人岂不无趣?” 赵顯听后,眉头微蹙,盯着雪颜半晌才问:“你要如何?” 韩语乔悠然一笑,“小女斗胆,这一世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请王爷给小女一个机会,也是给您自己一个机会。不要被他人干扰才好。” 赵顯当然明白她口中所指他人是谁,这话分明是不让他借助皇权,讲求一个心甘情愿。好一个心甘情愿!他啧了一声:“真狡猾!” “王爷谬赞。”得偿所愿,韩语乔自然笑得开颜。靖王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一点她放心的很。 赵顯对上韩语乔如秋阳照耀碧水一般莹润剔透的黑润双眸,大步上前,大手不由分说地捧起她的脸颊,朝着嫣红的嘴唇压了过去。 远远超出想象中的柔软,含着她的樱花唇瓣,软软的,香香的,有梅子酒的清甜味道。他抚上韩语乔精致无双的眉眼,喃喃道:“本王先印个章,你再不许别人碰了,我才答应方才的要求。” “好……”韩语乔应道。以为这人就此作罢,欲要摆脱铁掌桎梏,哪料赵顯竟耍起了无赖,揽着她不放,嘴又贴了过来,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刚刚那个章颜色过于清浅,我再多印几下,加深加深才好……” “你……”韩语乔气结,只能瞪大眼睛用目光将这巧取豪夺之人‘千刀万剐’,就差在心里问候他的八辈祖宗。 过了许久,赵顯终于肯松开韩语乔,郑重重复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凡是你要的,本王定然给你。” 上一世,韩语乔从没体会过男女之情,被这样身段十分潇洒,一笑勾魂的男人亲吻本就出自本能的羞赧,再听他这般一说,就更加面红耳赤起来,不禁在心里啐他:不要脸! 赵顯嘴角噙着抹不去的暖暖笑意,逗着韩语乔说了不少话,看她或是气急,或是羞涩的模样,心里更是高兴。 回到沁蘭院,韩语乔立即不动声色的将伺候的丫鬟赶出去,独留喜禾。当时她无暇深究赵顯到底何时去的梅园,现下回到府中,才细细地问问喜禾。喜禾一五一十地详细道来。 原来赵顯早就到了,只是站在远处,制止了喜禾传报。他看到韩语乔站在梅树下便想上前搭话,不料这时楚予突然出现,赵顯心生好奇,不免驻足。 当楚予将要拿出鸳鸯扣送与韩语乔的一刹那,赵顯再也不能忽视心里涌出的酸意,于是上前打断他们。 喜禾问:“姑娘,靖王殿下可有为难您?” 韩语乔轻轻摇头,叮嘱喜禾道:“这话不可说出去。” “是。”喜禾应下,看到姑娘平安归来,神色也并无异样,她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冤家路窄 不知是因为新年近在眼前,还是刻意躲避,韩语乔不但拒绝了所有请帖,并且决定在年前不再外出,专心致志跟随孟氏学起中馈之事。 孟氏向来宽厚,赏罚得当,短短数日便已深得人心。 过年又是大事,置办吃食,新衣,打制赏银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打点庄上收来的租子,各个铺子里的进项。 年关时节事物繁杂琐碎,孟氏不能样样照顾过来,于是放权,各位管事和管家娘子各司其职,将年下所需有条不紊的经营着。 而孟氏和韩语乔则将大部分精力用在核对账目上。忙忙碌碌几日,终于迎来了新年。 大年三十这天,府中早早准备妥当。照着规矩,管家领着众仆妇小厮向主人家拜年后,才能各自回家过节。 苍沐院里。 由于老太君不喜妾室偏房,所以府中其他女眷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被允许踏进这所院落。人虽不少,但只有孟氏和韩语乔陪着老太君说话,这种时候,就连仗着国公宠爱嚣张惯了的谢姨娘也不得不收敛眉眼,做安分守己状。 “今年收成不错,进益颇丰。”孟氏一边简单说些府中情况,一边让嬷嬷们端上托盘,“这是刚做出来的金银馃子,还请母亲过目。” 老太君虽爱清净,但却很重视年下打赏下人的银钱。过年时银钱不能马虎大意,若缺了赏钱,仆人心中易生怨怼。 看了今年的赏钱分量十足,花样也比去年的多了不少。老太君甚是高兴,思及用人之道,免不了叮嘱一番。 “辛辛苦苦一年了,他们为人奴已经不易,我们不能目光短浅,只图一时,要看的长远才是啊。” 孟氏和众人齐声应道:“谨遵老祖宗教诲。” 不多时,有人来通禀邱:老管事带着其他管事的来拜年。孟氏让人进来。 几息之后,邱管事领人跪成一排,皆是腰背挺直,双手抱拳。 邱管事朗声道:“恭祝老祖宗和各位主子新年大吉,万事如意,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罢,带头一拜。 老祖宗连声道好,一人赏两个元宝状的金馃子。管事们谢了恩,方才退出去。 接着是管家娘子领着各院丫鬟婆子们来贺喜新春。 管家娘子可得一个金馃子,两个银馃子,而其他人都得了两个银馃子,分量比往年多了足足两成,比两三个月的月银还多。 每人得了赏银,还有一套新衣,可以欢欢喜喜过个好节。 老祖宗抓了一把金鸡,莲花型的金馃子给韩语乔,惹得韩蔚欣忿忿不平,在下坐小声嘟囔。 韩晟博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禁言,难得老祖母开怀,不要扫了兴致才好。他私下里将韩蔚欣叫了出去,想要问个明白。 在廊角处,韩晟博站定,将多日来的疑问道出,“平日里你与乔姐儿的感情最是要好,怎么现在横挑鼻子竖挑眼儿的呢?” 韩蔚欣撇撇嘴,被自家亲兄长责怪,心里很是烦闷:“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她好了?” 韩晟博没料到她是如此反感提及韩语乔,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不耐烦的语气,仿佛过去的姐妹亲密无间都是笑话,一听而过。 他笑了笑,只道两个小姐妹闹了别扭。于是弯下腰凑到韩蔚欣跟前,目含戏谑地开玩笑道:“韩语乔得罪你了?” “你不要在我跟前再提她!” 韩蔚欣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韩晟磊是这样,韩晟博也是这样,他们一个个的都向着韩语乔,而她才是他们的胞妹啊,别人越是维护韩语乔,她越是憎恨。 “她是公府嫡长女,而我只是姨娘生的庶女,怎配与她相提并论,所以你们都喜欢她,都为她说话,围着她团团转!然而,韩语乔呢?她逼的三哥跟娘亲断绝关系,为了个婢子离家出走,下落不明。现在她又来挑唆你了吗?韩语乔真是好本事啊!”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韩晟博脸上的笑意消退不见,随之紧皱眉头,轻轻斥责妹妹的口不择言,“嫡庶有别,尊卑有序,这是礼教所定,容不得选择。况且,一个人做错了事,就该承担,这点三弟没错。与其说是乔姐儿逼走你三哥,但在我看来不如说是你和娘一起逼的他有家不能回!” 一通话说得韩蔚欣脸色发黑,难以置信,这些话是亲哥哥说出来指责她的,冷哼一声,满是失望的说:“我为什么有你们这样的哥哥!”说罢,一把推开韩晟博,跑了出去。 只余韩晟博寒了脸,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或是悲哀,或是难过,不解的是都是韩家子孙,自家兄妹,何必闹到这般地步。 韩晟延来祖母这里,韩语乔才有机可乘偷溜出来透口气,来至游廊附近,谁料想竟意外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由秀眉微蹙,即使知道韩蔚欣讨厌自己,但当亲耳听到,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韩晟博转身欲往菱花门处去,便见到一袭红衣的韩语乔落落大方地出现在视线内,心里一惊,思及方才所言,面露尴尬之色。刚要避开,却被轻灵的声音叫住。 “二哥……”韩语乔疾呼唤道。 韩晟博闻声微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嫡长妹妹。眼下他走也不是,留也不得,只能静立等待她的下文。 韩语乔早就知道韩晟博打从回来两人的关系已不复过去的亲密,他一直有意无意的疏远,她感觉得到,也能明明白白在韩晟博神情间看出为难。 今日撞破,她完全可以悄莫声息地离开,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可是内心有一个声音却让她仍坚持开口留住他。 “你!”韩晟博停顿了一下,才犹犹豫豫的继续道:“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韩语乔含笑抬头看向韩晟博,神色坦然,丝毫没有惺惺作态之嫌。难得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韩语乔笑道:“二哥紧张什么?妹妹还要多谢哥哥的维护之情。但是,韩蔚欣毕竟是二哥的胞妹,我不愿意成为你们之间的隔膜。” 她说着话就走近了韩晟博,想当初他俩和大哥经常一起骑马,学习箭术,几乎日夜玩在一块儿,关系好的就如一母同胞。 “小时候,二哥虽然经常变着花样欺负我,其实都是逗着我玩呢。记得当初我练箭偷懒,被师傅发现挨了罚,是二哥替我挨了顿竹板炒|肉,手掌被打出了血。我那时就下定决心再不偷懒耍滑,苦练箭术,才对得起哥哥为我受的难。” 韩晟博沉默,却被韩语乔的话勾起美好回忆,不由的眸光微闪,嘴唇微抿。 韩语乔继续道:“明明知道自己的武艺不及大哥精湛,当听到大哥随北军出征的消息后却二话不说,收拾了包袱就随军远走。二哥的心思,我懂。”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奋不顾身的追随,这份情谊让她感动不已。 “即使大哥武功高强,但在战场上,刀剑无眼,瞬息万变,形势难测。大哥是世子,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出任何差池。”韩晟博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凝重:“可我不但没有帮上他,反而成了累赘。若不是大哥相救,恐怕我早已被战马铁骑踏成血泥……” “二哥这么想就错了,大哥从来不会把你当累赘。你忘了,大哥常言有亲兄弟并肩作战,是他此生一大乐事。” “大哥……”韩晟博转过脸,不让韩语乔看见他眼底涌出的滚烫,谁都不知道过去三年里他曾经有多么自惭形秽,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才拖了韩晟延的后腿,甚至为救他而身受重伤。再想想亲娘和妹子又做了什么,不禁羞愧道:“欣姐儿不懂事,我会教训她的,万望妹妹不要真的与她计较。” “她是她,你是你。二哥永远是韩语乔的二哥,是韩晟延的二弟,我们是血脉至亲,应当扶持,荣辱与共。” “多谢……” “何必言谢!” 韩语乔见他还是不能完全释怀,不禁轻斥一声,捂住他未出口的话,微启红唇:“二哥放心,就算她再过分,我也会留她性命。” 闻言,韩晟博闭了闭眼,将倾泻的情绪敛回。他十分清楚依照韩语乔的个性,这已是她做出的最大让步,他还能奢求什么。 韩晟博刚走开,就有小厮匆匆忙忙向着苍沐院跑来,大概没留心脚下,竟跌了一跤,手里的东西哗啦洒了一地。 都是些拜年名帖,其中几张被摔在地上,大喇喇张开,韩语乔不经意间朝其中一张一瞥,神情微滞,目光瞬间严肃而冷冽,脸上的笑容敛尽。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厮偷偷抬头,见大姑娘脸色难看,赶紧磕头告罪,还不忘手忙脚乱地拾起一份份拜帖。 韩语乔不言,径直弯腰拾起脚边的名帖,“杨峰”二字赤条条地映入眼帘。她在心里暗暗嘲讽: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冤家路窄,正是如此,你不找他,傻狍子自会撞进你的手中来。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预警,前方预警,前方预警 韩语乔上辈子的冤家终于要出场了,对,就是杨峰那厮,准备好棒子!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爱慕 想必这些都是送与韩国公的名帖,古俗曰:拜年不必进府门,送上名片给主人即可。一则省去多余的客套和应酬,二则题诗添句送去祝福,更有甚者,能借此机会攀附上峰,讨得赏识,从而得来升迁机会。 这小厮是跟随在韩国公身边伺候的小石头,心眼最活。他见韩大姑娘欲要捡走一张名帖,心里暗道:怎么偏偏是这一位主儿啊? 不说丢了要给国公爷的东西不是他一下人担待得起的,光是国公爷连日来对这帖子主人的重视就非同一般,小石头慌忙作揖说:“望大姑娘体谅小的,将此帖还与小的。” “哦?”韩语乔淡淡扫了他一眼,进一步确认,“这个杨峰可是禹城才子杨峰?” 小石头虽疑心韩语乔为何对此人如此感兴趣,却不敢隐瞒,赶紧道:“回大姑娘,正是禹城杨公子。” 韩语乔闻言不禁眯了眯眼睛,心想:果然是他。上一世,杨峰借着她外祖父门生的身份巴结上韩国公,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好不自在。 依照韩语乔对他的了解,杨峰可不是单单会送名帖祝福的角儿,若不出所料,本尊恐怕就在府门外候着呢。 韩语乔突然冷笑,面露讥讽,晃了晃手里熨金边的帖子,丝毫没有将其还给小石头之意,打发他道:“你且去吧,若公爷问起,你如实说了就是。” “是。”小石头只得告退,反正爷问责也有了说辞。 小石头去见了韩国公,事情讲的清楚明白。韩国公最近对杨峰很是欣赏,听到小厮的话,不由一愣,难免揣摩: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女儿看上这书生了? 他想这杨峰,虽是落魄贵族,但家世殷实,仪表堂堂,文采斐然,加以栽培,不日便会有大出息,光耀门楣是迟早的事儿。再说韩家,多武将,缺文臣。如果真的能为长女成了这等好姻缘,得此佳婿,也是好极。 然而,与此同时,韩语乔已然步至府门前。只见一个身长玉立,浑身散发书卷气的年轻男子微微垂首立在石阶下。 他闻声侧首,听到门房敬她为‘大姑娘’,心下了然,想必这就是传闻中凶神恶煞吓哭徐家姑娘的韩大姑娘了。于是,杨峰上前两步对着韩语乔拱手一礼:“小生杨峰问韩姑娘好。” 识人功夫了得,这么快就能入戏。前世人人都赞杨峰是皎皎君子,泽世明珠,是韩语乔天赐的福分拱了这么好的一颗白菜。都不晓得此人做惯了人前风光,人后腌臜之事。 上辈子若不是杨峰成心利用,韩语乔不会一嫁入杨府就受尽冷落欺辱;若不是杨峰与韩蔚欣狼狈成奸,韩语乔不会落魄到发配塞北为奴……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如刀刻,深深烙在韩语乔的心头。如今再见,她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给他一刀甚是简单,不过,怎么能如此便宜了他。既然冤家路窄,帐得好好清算才划得来。 听见这令人厌恶的声音,韩语乔蹙了一下眉头,却又不得不按捺,强压下心里方才的冲动。冷冷地扫了阶下人一眼,不语,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没有得到回应,气氛略显尴尬。杨峰垂着眼睫悄悄地偷瞄韩语乔,只见冬日暖阳下,此女仿佛神女下凡,模样是一等一的出挑。就算别人说她心狠手辣又如何?如若有这般美貌之人常伴身侧……他暗暗吞了口口水,再次重复道:“小生杨峰见过韩姑娘。” 温文尔雅,低眉顺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做作模样,看得韩语乔心烦。冷哼一声,道出自己的目的:“父亲不会见你的,快走吧!”说罢,毫不客气地将手中的名帖扔向杨峰。 杨峰慌忙伸出双手接住,被当场羞辱,出于文人的气节,他的脊背挺直,眉头微锁,想了想,他与韩国公一见如故,相交甚欢,不可能突然说不见就不见,这其中必有缘由。 过了一会儿,杨峰才说道,“小生与姑娘素昧平生,不知何处开罪了,还望姑娘指点迷津。” 韩语乔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攀附权贵之徒本姑娘见的多了,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我是来拜年的,韩姑娘莫要误会……”杨峰听后,神色微惊,脸颊晕上可疑的两团红,似乎委屈。顿了顿,才继续道:“其实,我还真有事情想要讨教国公大人。所以,才在递上名帖之际,冒昧来访。” 上辈子被坑惨了,韩语乔哪里信得他的说辞,杨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不相信。韩语乔忽然想到前生就是因为他将韩国公哄得团团转,才将她下嫁。倏然,黑瞳缩了一缩,她皱眉冷言冷语。 “休得纠缠!再不走本姑娘让家丁送你一程!” 面对恶言恶语,杨峰反而轻轻“哦”了一声,对韩语乔微微笑了笑。不再佯装无辜,语气轻佻地说:“韩姑娘倒是率真可爱的很,杨某喜欢。” 韩语乔表情讥讽,在心里啐他一声:看看看,露出真面目,丑嘴脸了吧。谁要你喜欢,不要脸! 未待韩语乔撕开这厮的假面,就听到身后一道女声响起,韩语乔不转身也知道,来人除了她那‘好妹妹’还能有谁擦着骚气的不行的脂粉,香味刺鼻,惹得韩语乔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形象全无。 杨峰左手稍稍背在身后,右手握拳抵在唇畔,忍不住轻笑出声。心道:这韩大姑娘虽然脾气爆了点,也不见得如韩蔚欣所言的一样,算不得飞扬跋扈,娇嗔模样却更加引发男人对女人出于本能的征服欲。 韩蔚欣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印入眼帘的一幕却是两人的‘打情骂俏’,小鹿乱撞的心跳瞬间被一棒子打散。 她站在门槛里侧,目光狐疑地在两人之间逡巡,好半天才伸出纤指指着韩语乔,拉着脸说:“你在这里作何?” 韩语乔不客气地回道:“管你屁事!”说罢,潇洒地一甩衣袖,转身进府。她对这对狗男女真的是无话可说。不过,在进府之前又丢下一句话让韩蔚欣霎时沉了脸。 她嫣然一笑:“杨公子的爱慕之情,本姑娘已然收到,不日便给公子答复。” 杨峰粗脖子红脸:“……” 单单阻止杨峰进府不是办法,得让韩国公从根儿上厌恶了他,才能痛打落水狗。他们来日方长! 再说,韩蔚欣将杨峰唤至府中偏僻之处,令丫鬟在外面守着。 “方才韩语乔的话什么意思?你爱慕她?”韩蔚欣指了指自个,直视着杨峰,气呼呼的质问道:“那我呢?我们之间又算什么?” 杨峰从一脸茫然中醒过神来,轻扬唇角笑了笑,拉过韩蔚欣的手握在掌心,任她挣脱不开,一双漆黑的眼睛饱含深情地看着她。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糊涂了,我和她今天第一次见面,如何生出爱慕来?况且,我有你这个红颜知己很是满足。你看不出她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吗?” 这两个人想来没有什么交集,更别说杨峰想要与韩国公交好还得依靠她,这样想来,韩蔚欣难看的表情才渐渐柔和,只是依旧嘴硬,闷声说:“你少来哄骗于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见钟情’。” 听着酸不溜秋的话,杨峰才将提着的一口气咽下,把握着的柔荑捂上自己的胸口,深情款款道:“若你疑我,尽管挖出这颗心来瞧个仔细,我如果对你不是真心,就遭雷劈,不得……” 韩蔚欣眼角盈着水光,将那呼之欲出的毒誓捂了回去,开口打断他,忙道:“我信你就是,何必说这般狠毒诅咒之言。” “还疑我对你的真心吗?可会时时帮衬与我?” “我既心仪你,自会帮你挣得好前程……” 杨峰闻言闭了闭眼,心里暗暗轻笑,面上却是十分的宠溺无奈:“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随之立即打蛇随棍上,长臂一捞,将韩蔚欣抱个满怀,在她水润丰满的樱唇上重重的吮了一口。 韩蔚欣心虚地环视周围,见四下无人,才敢将多日来的相思倾诉,双臂环绕他的颈间,辗转回吻。 自是一番缠绵,不必多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换气 入夜之后,落下一场薄雪。 大年初一正是新年气息最浓厚之时。大街小巷皆闻爆竹响亮,一声两声百鬼惊,三声四声鬼巢倾,十声连百神道宁,八方上下皆和平。 按照节礼,朝廷大员趁天未亮已然进宫给皇帝拜年,凡是有品阶的诰命夫人都会去宫中朝拜皇后。今年依旧,不同与往年的是各府的小姐可随同夫人一起觐见。 韩语乔不便穿得太随意,着了一身浅碧色裙子,蔷薇红绣团花褙子,梳了燕尾髻,反簪上雪纱花坠有翡翠玉兰流苏。之后亲自为孟氏穿戴好诰命服,陪同老国公夫人上了马车,紧随韩国公他们一行人去了皇宫。 长春|宫。正殿。 上官氏着一袭明黄色绣有百鸟朝凤的皇后服,凤纹尾羽,栩栩如生。乌黑发髻上佩戴凤朝牡丹黄金镂空冠,贵气艳丽,凤仪万千,天下无两。 前排皆是夫人们,诰命服端庄大气。韩语乔和众位贵女小姐站在后面,垂手敛目,恭谨庄重。 众人跪拜,行三跪九叩礼:“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各位夫人请起,赐坐。” 各位夫人和小姐们才缓缓起身,规矩地道谢。皇后走下凤座,亲自扶起年迈的老国公夫人。 老夫人受宠若惊,忙道:“真是折煞老身了,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上官氏笑得雍容华贵,轻轻拍了拍老夫人的手,不缓不急道:“老夫人当年随老国公征战疆场,当真巾帼不让须眉。本宫一直敬重您,您无需多礼。” 老夫人作揖再谢。 皇后道:“今日大年初一,各位夫人与本宫话话家常,随后咱们再去听戏。”说着,似无般往年轻女子里扫了一眼,看到一抹绝色,眼角飞起笑意。 韩语乔只觉一道目光朝自己而来,未待抬首捕捉,只听得这殿中最尊贵的声音再次响起。 “咱们乐咱们的,倒不必拘着各位贵女,随意才好。” 韩语乔跟着其他人跪谢,心里暗道:皇宫不易来啊,跪来跪去,真心疼膝盖。不过,好在这个皇后娘娘不拿捏架子,放她们出去。 道了谢,行了礼,韩语乔垂首走出长春|宫,在侧殿唤来等候的喜瑶,一起去御花园走走。 待至人少处,楚笑微才敢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跟前,她主动上前拉过韩语乔的手,亲热道:“你这些日子忙什么呢?叫你出来吃好吃的,也不出府。还以为你又生病了,如今亲眼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这么容易生病,哪里就这般娇弱了。韩语乔顿时觉得欲哭无泪,一脸茫然地看着嘴里巴拉巴拉说个不停的闺蜜。 “语乔,你不知道我可想你了。裕隆轩的抹茶糕饼十分好吃,我一定得带你去尝尝,还有你喜欢的桂花酥糖……” 三句话离不开吃,将韩语乔和跟着她们的丫鬟逗得捂嘴直乐。没办法,关心也好,喜欢也罢,这就是吃货见面表达感情的方式。 “半月后的元宵节,到时候定了几样你说的点心,约上曲姐姐咱们玩个痛快。”韩语乔笑着回道,眼眸里充盈着欢喜。 “一言为定!”楚笑微嬉笑着,伸出小指勾起韩语乔的小指,晃了晃,说道:“不能耍赖哦。” 又说笑一阵,忽然往四下看看,楚笑微拉近韩语乔,对她低声耳语几句。接着悄悄将楚予托付的一封手书交给韩语乔。 两人身份摆在明面上,不便多在人前亲密接触。只消一刻,楚笑微带着贴身侍婢从另一条道上转还。 信上并无一字,只是几张画有玉兰簪子的样板图。楚予不说,韩语乔却明明白白懂得他的意思。她将图纸仔细叠好,方收入袖中。心里幽幽一叹,注定有缘无分,又何必给彼此希望。 原来,这些日子,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半源于躲避楚予。虽未正式下旨指婚,但她与靖王婚事是内定了的,由不得说不。 所以,韩语乔不知如何面对楚予。 再活一世,还是有不能左右的事情。她若放飞自己,严重的后果只能由至亲至爱之人替她担负,韩语乔做不到自私,也不会自暴自弃,自怨自怜更不是她的作风。 满怀心思的韩语乔只想一个人静静,让喜禾等在一旁,独自漫步湖畔。可能是她心不在焉,直至撞入一个宽阔结实的后背,她才醒过神来。 这皇宫之中,不是皇亲贵胄,就是名门之后,得罪了就不好了。再说,是她无礼在先,哪有心思抬头看对方是谁,赶紧第一时间赔笑,福身道歉。 “小女无状,多有冲撞,实在对不住。” “是你啊……” 头顶响起戏谑的轻笑,韩语乔心里一紧,抬首望向对方,近在咫尺的俊颜,肃穆之极,可眼底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温暖笑意。 明明是初升的太阳,光线却晃得韩语乔眼晕。她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暗自咬咬后牙槽,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赵顯看她的神色瞬息几变,伸手抬起韩语乔小巧光洁的下巴,逼迫对方眼睛对着他的眼睛。 被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看,韩语乔不好意思地欲要别过头,却被赵顯执拗地双手捧住脸颊,对方的呼吸满带强势逼压靠近,气息打在皮肤上,激起红晕。无奈之下,只得闭上眼睛。 “呵呵……”赵顯看着一指之间的长眼睫轻轻颤栗,抿唇笑着,好一会儿才朝韩语乔吐了口气,说:“不会以为本王又要吻你吧?” 韩语乔猛然睁开明亮水润的眼眸瞪了他一下,红唇微微撅着,似有不服气,又似被人道破心中所想的难堪,双颊绯红,气呼呼道:“谁要你吻……唔唔……” 韩语乔说到一半突然止住,软软的嘴唇带着不容忽视的霸道吻上她的,两人的气息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 感觉着怀里人的青涩,赵顯不禁心花怒放,悄悄睁开眼,深邃的黑眸更加幽深,透着不自知的缱绻温柔,嘴角含着笑意,采撷香软甘甜,沉醉其中。 这个女人只能是他的王妃,去他娘的青梅竹马,去他爹的近水楼台,楚予那厮只能是竹篮打水,猴子捞月,空欢喜一场。 赵顯察觉到对方明显紧促的呼吸,知她气息紊乱的不成样子,赶紧松开对韩语乔的桎梏,给她喘息的空间。 韩语乔轻轻咳了两声,白皙如玉的脸颊红红的,不仅是羞恼突然被这个男人再次偷香成功,还是因为她没有接过吻。 “宝贝儿!亲嘴儿的时候要换气啊,不然从古至今你可是被吻憋死的第一人哦。”赵顯坏笑着看着眼前的人儿,举手投足间毫无那个战场煞神的模样,若是被下属将领看到这样的他,不知会疯传成什么版本。 是杀人魔王强吻冰清玉洁小仙女?还是强势女王收服不近女|色的霸道王爷? 韩语乔闻言羞愤难当,活了两世,她从没被这般对待过,不由深觉难过,眸中水光微闪,慢慢凝结成珠,却倔强地不肯从眼眶掉落,模样带着说不出的可怜和委屈。 赵顯吓了一大跳,他怔了怔,慌乱地用常年拿剑持枪的指腹为韩语乔抹去眼泪,甚至再次不顾她的意愿,用唇一一吻去滑落的温热泪水。 这泪滚烫,在他心里翻滚烧灼,弄得他心疼不已。 经几番推诿折腾,一个对折的信封毫无预兆地掉落在石子路上,大喇喇地印入两人眼帘。 韩语乔袖中空空如也,暗道不好,立即弯腰伸手去捡,那可是楚予给她绘制的发簪图纸,是他满满不可说的心意。 谁料,赵顯身手快如闪电,只是眼前一晃,信封已然在他手中展开,赵顯看了几眼图上所绘,毫不掩饰地嘲讽一笑。 “这是你那情郎要送给你的?” 韩语乔沉默,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赵顯的手,想要趁其不备将其夺回来。 赵顯点点头,欲要手撕几张纸,但见她神色紧张,叹了口气,只好作罢,自顾自地道:“画的不错,本王拿去欣赏欣赏,赏够了就还你。” 说完,径直甩了衣袖转身离开。独留韩语乔跺脚气闷。 再说,赵顯回到府中,即刻命管家去库房寻来金玉良材,将自己关在书房两天一夜。 开始,他在看到这几幅图纸的时候确实生气,知道这是楚予苦心意旨地为韩语乔绘画的,只待人点头就能出成品送去,他可断然不能如了这厮的愿。 后来,他转念一想,韩语乔收下并不代表对楚予真有什么,因为他看得出来韩语乔爱极了玉兰花,衣裙手帕都绣有玉兰,或含苞待放,或盛开如雪。穿戴在她身上,甚是好看。 所以,他要来了这图,仔细琢磨琢磨,说不准他也可以做出来。 赵顯还是想的太简单,做起来极其不易。他尝试几次白费了几块料,终于命人请了老工来王府里。 上好的玉料要经过捣石、研浆、开玉、掏膛、上花、琢玉、磨玉、打眼、上光。需要极好的耐力和心细,精度差很难把握,老工也要十分仔细。 赵顯跟着老工把每一道工序亲手试过,手上渐渐有了感觉才敢拿圣上御赐的好玉下刀。用解玉砂磨玉,多次划手也毫不在乎,聚精会神,全神贯注的模样令老工看了也目露赞赏。 玉花玉珠过于袖珍,太难做,赵顯完全现学现卖,还得依靠老工在旁边手把手的教才勉强做出来。当一支玲珑玉簪新鲜出世后,赵顯大呼,做这玩意儿不比上阵杀敌容易啊! 他看着十分精细美腻的镶金顶玉兰花簪,想着韩语乔定然会欢喜,心中不由高兴,朗笑出声。 靖王府的人不知所以然,这几日里,他们看着自家王爷一会儿风风火火,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又高兴长笑……堂堂王爷,威风凛凛的战神,竟为小小女子如此癫狂。这般缘由,他们实在不想懂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Ps作者:a.做玉簪的程序借鉴度娘。 b.“一声两声百鬼惊,三声四声鬼巢倾,十声连百神道宁,八方上下皆和平。”出自《爆竹行》【宋】范成大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心疼 年后,天气乍然转暖。换下厚重衣物穿上轻薄些的裙衫,人的精神也随之轻快了不少。 期间,楚予多次让人给韩语乔递上拜帖,却无半点回音。楚予也去了韩国公府,只是被各种理由搪塞挡了出来。 于是楚予便在韩国公府外等候,只盼着韩语乔出门时可以和她说话,哪怕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谁想,他忽略了,若是一个人故意躲避你,就算尽在咫尺,也是无济于事。 楚笑微听说自家兄长每日出府去,每每都是失望而归。察觉不对,偷偷问了楚予近身伺候的小厮,才知道他每天的去向。 这日,楚予匆匆帮楚相办完事情,再次去韩国公府等候,依旧没有见到魂牵梦萦之人,心下难免焦虑和伤怀。 楚予前脚刚踏进相国府正门,就被妹子拽着拉进了她的院子。 许是心思重,楚予面色不佳,略显憔悴。只是黑色眸子依旧温润,但眉宇间的几道皱纹看的楚笑微心里极其不舒服。 见到一向潇洒文雅的哥哥一副落魄书生模样,楚笑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自己的担心,道:“楚予,你到底怎么了?”行为举止如此不正常。 闻言,楚予脚步凝在原地,眸光微敛,摇头说:“无事,不用担心我。” 楚笑微大为不解,明明几天前还好好的,打从韩语乔生辰后,楚予就一直怏怏不乐,经常心不在焉,甚至连父亲交代的差事也会出了差错,被好一顿责骂。 想来,无论是初一那天捎带的信件,还是从楚予的小厮那里得来的消息,这些现象只能越来越清晰地证明了她内心的猜测。 “难道是因为韩语乔?” “……”楚予的心思被猜中,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几分。他沉吟片刻,压抑着多日来的心痛,缓缓道:“与她无关……” “少来骗我!你是我亲哥,我会不懂你!”楚笑微打断他的话,直言不讳:“特意寻来那对玉兰簪,费尽心思绘制样图,难道不是讨她欢心?你敢亲口说你厌烦她?” 楚笑微一口气问出,丝毫不给对方喘息撒谎的机会。几息,才略略按下胸中激动。 其实,她在察觉楚予心意后,也是真心实意希望闺蜜能做他的妻子。这样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原本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令楚笑微不解的是韩语乔明明心动,但为何会变成这般。 看着自家哥哥被情所困,楚笑微第一次在心里产生怨怼。 “我……不喜欢……”楚予喃喃道,声音低沉,更像是自说自话,好像这样,真的就能告诉自己他不喜欢韩语乔。 楚笑微听后,嫌恶地皱眉,见楚予到现在还不肯承认他对韩语乔的喜欢,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狠狠瞪他一眼。 “瞧瞧你这窝囊样,若我是韩语乔,也看不上你!大男人敢爱敢恨,肆意而活,才不枉风流少年。我最了解语乔,她心中渴慕的男人必定不是不战而败的懦夫……” 被只爱吃美食的妹子忽然痛心疾首地批了一通,楚予的脸色白了白,站定半晌,心思百转。 仔细想来,虽然靖王那般言辞凿凿,但是只要韩语乔不答应,难道皇家还能做出颜面扫地的强娶豪夺之事来? 多日将自己困在犄角旮旯里走不出来,想想就觉得傻透了。 楚予苦笑一声,一扫近日来的阴郁,微扬着唇角,抬头看向楚笑微,朗声道:“死丫头,安慰人都不会啊!” 看他重拾自信,楚笑微不再多言,笑眯眯的来至楚予面前,伸手锤了他两拳:“把我未来的嫂嫂追到了再来教训我吧……” …… 清晨,沁蘭院。 喜禾欢欢喜喜捧着一方锦盒从萃華院款款而来。打帘进了里屋,便看到喜裳刚为姑娘梳好发髻,正在挑选簪子。 喜禾将夫人送给大姑娘的衣裳取出,打理好,才来至梳妆台前。 只见得大姑娘愈发美丽,即使每日里瞧着,还是看的她脸红心跳。 然而,韩语乔的目光跳过了盒中金玉首饰,伸手拿起前两日刚制好的银色蔷薇花簪篦,下坠数条翡翠流苏。 “今个儿是元宵佳节,万家团圆,”喜禾扫了眼首饰盒,大为不解:“怎的不见姑娘戴那对羊脂玉兰花簪呢?” 韩语乔闻之神色微滞,喜裳眼尖的看见,赶紧笑道:“今儿个是大日子,夫人命人在趣园摆了台子。可是咱姑娘不是要出门吗?玉簪虽好,但易折损,依奴婢看,这篦梳华美而不失纯质,挺好的。” 韩语乔微微点了点头,遂冷笑吟吟地看着喜裳,猛然发觉这个丫鬟越发懂得窥探自己的心思。 一旁的喜禾垂下头,脸颊滚烫。她是有心为送玉簪的人说话,想那温润如玉,年少便名躁京中的公子,哪里配不上姑娘? 可被喜裳不着痕迹的轻轻点破,她还是尴尬,竟一时间不敢抬脸看韩语乔。 房里安静,可闻呼吸急缓。半晌,却不见韩语乔有丝毫怪罪之意,喜裳眸中闪过一瞬的失望。 喜禾知道自己又让姑娘不高兴了,安静的转身取来新制的衣裙。她触摸着柔软的衣料,心里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决定递给喜裳。 忽然,韩语乔起身,淡淡地吩咐:“喜禾……”说罢,张开手臂,让喜禾伺候更衣。 顿时,喜禾眼圈都红了,怯懦道:“姑娘……奴婢虽不知您和楚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奴婢的主子是姑娘,永远不会背叛您的……” 大大的杏眼里泪花闪烁,要落不落,惹人怜爱。 韩语乔思及上一世,喜禾在危急时刻舍身护她,这辈子她定不疑喜禾。 这丫鬟的心思最是单纯,为楚予说话,实属为她好,喜禾是不希望她错过吧! 误会她才是真傻! 韩语乔看看窗外时辰,眸光略过喜裳,落在喜禾身上,“快些吧,让人等久了,自己挨罚去。” 主仆三人乘车去了郊外,一路上透过窗帘可以看到春|色撩|人。 青草,绿芽,绽放的鲜花,被春风吹鼓的河水,来来往往的笑脸,看得人心里甚是舒畅。 京郊西亭,楚笑微和曲溪早已在等候,身边静立几个丫鬟。 雕花圆石桌上,摆放着几个质朴漆盒,上面镌刻娟秀小楷。另一端,红泥小火炉上温着清酒,四溢着醉人香气。 远远看到一架华盖马车缓缓而来,熟悉的车徽映入眼帘,楚笑微眉心稍稍舒展,扬起嘴角,迎了上去。 韩语乔见她亲热地贴了过来,再望了眼姗姗而来的曲溪,佯装嗔怪,道:“你何时能学得曲姐姐的两分?” 楚笑微难得脸红,不好意思起来,学淑女对她来说是难,可若让她学曲溪端庄气质是难上加难。 曲溪闻言,微微一笑。三人互相见了礼,相视一笑,引进亭中。 少顷,闻得马蹄声声,由远及近,在几米开外,来人利落翻身下马。 韩晟延自从去了兵部述职,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中呆着。有曲溪在的地方,哪里能少的了他。 旁边的楚予,今日着了一袭月白色长衫,玄色马靴,黑发用镂空银镶玉冠全部束起。少了几分平时的文气,平添了引人注目的飒爽英姿。 避无可避,楚予和韩语乔视线相触。顷刻间,各自错开。 韩语乔今日来赴约,一则,因为她答应了楚笑微的邀约;二则,她待在府中许久,自从获得新生后还未曾过过亲自策马奔腾的瘾。 已有小厮牵马过来,楚笑微选了看起来温顺的匹枣红小马,韩语乔则挑选了一匹西域大宛马,接过缰绳,脚一蹬,翻身而上,瞬间已策马奔出一段距离。 风带着明媚阳光的暖意扑打在脸上,头饰上的流苏摇摆,发出清脆叮铃微响。 楚笑微看着自家哥哥驻足不前,撇撇嘴,握紧缰绳,调转了马头,朝着侧方而去。怔楞片刻,楚予才收回心神,扬鞭追赶了上去。 快意骑了一阵,虽未过瘾,但韩语乔身体尚有少许残毒,剧|烈运动渐渐让她感觉不适。 她欲要将速度慢慢缓下来,奈何心口忽然传来一阵绞痛,手下无力,眼看竟要控制不住马匹。 西域大宛马性|子烈,不易被驯服,更是生人勿近的典型例子。 此刻刚撒开了蹄子肆意跑了一阵子,就要被强迫停下,它可不干。 韩语乔强忍心痛,紧握缰绳,伏底了身子才不被甩下马背。 楚予见突发危急,毫不犹豫打马上前,长臂一伸,揽过韩语乔让她坐于身前。 看到怀里的人嘴唇苍白,眸光微散。楚予多日来积攒的话语一时之间竟无从说起,只剩下满心满肺的心疼。 第30章 第 30 章 楚予将人从马背上轻轻抱了下来,仿佛怀抱珍贵却易碎的美好,明明想顺着心意牢牢抱住日思夜想的人儿,但他更怕稍微用力,就会惊吓走难得的短暂亲密。 仔细端详了会儿,见她脸色渐渐好转,提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楚予担忧地问韩语乔:“感觉如何?” 韩语乔从疼痛中缓过劲儿来,神情恍惚,睁着迷茫的大眼睛,黑鸦翅般的眼睫上下忽闪,微微偏头盯着上方的人看。 没有得到回应,叫楚予的忧虑更深,然而没有再被冷淡的拒之千里之外,又让他心头冒出丝丝缕缕的甜滋味。 此刻,为了这一分的甜,他愿意吃十分的苦。 只求她不要避而不见,见而不闻,淡漠如陌生人。 韩语乔回过神来,挣扎起身,楚予怔楞间却不得不放开手。 半晌,韩语乔才站稳脚跟,垂首福身,盈盈一礼:“方才多谢兄长相救。” 楚予听到,稍稍侧身,不禁抿唇苦笑,不知从何时她再不叫他的字,而是客客气气十分遵礼的称呼他是兄长。 难道,在这个人的心目中,他至始至终只是劳什子兄长吗? 思及此,楚予狠狠地皱了眉,眸光一如既往地盛满似水温柔,缱绻缠绵。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多礼……”楚予顿了顿,低头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她道:“到底怎么回事?上次的毒是否未完全排除?” 他的言语间没有丝毫责怪之意,但又能一语中的,说对事实。 韩语乔眼神微闪,不知该不该对他承认,上次撞见,实属巧合,若是被他知晓自己余毒未除,又要担忧不已。迟疑间,已被楚予开口截断。 “你还打算瞒我?”楚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痛心地说道,“难道我连关心你的权利都没有吗?” 韩语乔摇摇头,眼眶涌出热意,低低地道:“对不起……”见他心里难受,她又何尝忍心徒增伤害。 长痛不如短痛,趁着彼此陷的不深,早做决断,对谁都好。 更何况,事实上,他们之间还没有真正捅|破那层窗户纸。多年的情谊,难免不舍。 楚予见韩语乔喃喃出口短短的三个字,随后便久久低头不语。霎时间,他心里头也是不忍起来,心里暗自责怪自己:这般逼她作甚! 于是妥协,柔声道:“作为兄长,也要相瞒?” 排毒之苦,噬血之痛。如果未撞破,她大概谁都不会告诉,从何时起,竟学得把事情往心里藏? 两人对视片刻,韩语乔还是沉吟,垂首,泪落。 顷刻间,一只干净修长很是匀称的手朝她伸过去,韩语乔微惊,很轻巧地躲了过去。 楚予很是失落的收回了手臂,背在身后,紧握成拳。 只见韩语乔默然转身,拿出帕子快快地擦拭了眼泪,这才回过身,看向楚予,朝他微微一笑:“兄长多虑了,只是这段时间帮母亲操持哥哥的婚事,大概累着了。” 楚予闻之,面上仍是冷静无比,不见波动。然而,心里很是怆然。 她什么都放在心里,默默一个人承受,逞强好胜,让他心生怜爱,又没有资格呵护。 楚予缓了缓气,勉强一笑,也知道事已至此,轻轻叹息,细细嘱咐道:“你也要多多保重自己才好。” 其他人玩过了晌午,才回至方亭歇息。最值得一提是不知道韩晟延说了什么,被楚笑微拉着曲溪打笑一番,征战沙场的大男人竟脸红羞赧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完整一句话,模样煞是可爱。 曲溪又羞又恼,拧着手帕,美目一瞪,嗔怪韩晟延不会说话,什么都当着人面儿说。 连两人即将到来的婚事也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言之凿凿,信誓旦旦。 这般是要羞死人了好不好? 韩语乔和楚予打马回来,远远看见他们嬉笑打闹。 除了楚笑微这个小话唠,嘟嘟嘟地说不停外,韩晟延挠头,曲溪扬手佯装生气要撕这小蹄子的嘴,而从旁伺候的人都在抿唇憋笑。 心口的疼痛感来时如山倒,去时如抽丝。但楚予坚持与她共乘一骑,韩语乔执拗不过,只好应下。 楚笑微转头,挑眉看了看自家哥哥拥着心上之人来到跟前,掩唇含笑,躲开曲溪的手,转身上前,藏在韩语乔的身后,嘟着嘴寻求庇护。 “语乔救我……曲姐姐要打人啦!” 说罢,还装模作样,呜呜呜呜几声,煞有其事。 曲溪见她耍起赖,无奈一笑。看到韩语乔面色不佳,关切地拉过她的手,温言道:“不舒服?” “没有……”韩语乔笑着摇头,扶着曲溪坐下,才继续说道:“只是累了,有点饿。” 曲溪立即亲手打开食盒,取来一碟蝶精致的点心,招呼道:“快来尝尝。” “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裕隆轩的吃食,”楚笑微笑嘻嘻的凑过来,兴冲冲地一一介绍起来:“你最爱的桂花酥糖,这个是新出的抹茶糕饼,味道新奇。尝口看看。” 边说边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拭过手,捏起一块青绿的茶叶状的糕饼递到她唇畔。 韩语乔立刻脸红了,赶忙接过来,吃下去。 清新的绿茶混合着大麦粉的香甜,酥脆异常,口感滑而不腻。 韩语乔扬着唇角,黑曜石般的明眸弯成新月,甚是享受。 楚予见她开心,终于露出笑意,温润如玉的眼眸里划过一线释然的光芒。 “这道金瓜翡翠,模样做的栩栩如生,很是逼真。我尝着味道不错,你也试试看。” 一盘娇憨可爱的小巧金瓜摆在面前,玲珑精致,一道道瓜纹,都跟真的似的。光是看着,已叫人食|欲大开。 “多谢曲姐姐。” 曲溪端庄一笑,招来韩晟延讪讪道:“你身子弱,这盅‘姜撞奶’对你身子大有益处。” 闻言,曲溪羞赧,接过翠色调羹,挖出一小块放进嘴里。 她有胃寒之症,在这初春时节,用些温性食补之材,再好不过。 想想两人婚事已定,只待准备妥当,即可完婚。于是,坦然接受眼前男人的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附上小小金瓜的做法:南瓜,糯米粉,豆沙,南瓜削皮,蒸熟捣做泥,均匀拌上糯米粉,少量多次。加入糯米粉,揉成面积子,切成小段,团圆压扁,做皮包裹住豆沙球,用勺子把压出南瓜纹。用一点豆沙做南瓜梗,最后装盘放进锅里蒸。 蒸出来晶莹可爱*^o^*。 姜撞奶:原料:姜50g,纯牛奶250g。 姜去皮,剁成姜蓉,姜蓉放进布袋里,挤压出姜汁,放碗中。 牛奶加热,加入白砂糖,烧开后晾一会儿,七八成热。然后倒进装着姜汁的碗里。 静置10分钟左右就可以美美的开吃了。 喜欢做饭,在网上看到,就试着做了,第一次放糖放的略多了,过甜,嘤……体质虚寒的亲亲可以试试哦!╭(╯3╰)╮╭(╯3╰)╮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元宵节,最值一提的当属晚上的灯会,长长的街上,灯火辉煌,各式各样的花灯,美不可言。 人潮涌动,摩肩接踵。品尝美味,吟诗作对,打闹取笑,好不热闹。 知味斋二楼,靠窗的位置。 赵顯随意地坐着,一手不急不缓地晃着光洁通透的白玉雕花圆足盏,清酒在摇曳的灯光下隐现着醉人的亮泽。 凤眸微微眯着,神色难看之极,浑身散发着‘不要靠近我’的气息。 侍卫全部在楼下静候,对心情不好随时会发火的主子退避三舍。 他们怕殃及池鱼的同时,也在心里深深地为主子掬一把同情泪。 谁能想到征战沙场的煞神竟对一个小小女子手足无措,毫无办法。 没日没夜的跟魔障了般,现学现卖,为人家亲手制了礼物。还眼巴巴的上赶着送府上去,结果呢,人不但不在,关键是还跟别的男人出去了。 他们当下属的都忿忿不平好吗,更何况他们尊贵的王爷? 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健步来至楼梯,犹豫片刻,还是咬咬牙上了楼,其他侍卫纷纷投去怜悯的目光。 “王爷……韩大姑娘确实去骑马了,据说……身体不适,晚上拒绝了一切宴请……” 赵顯听见,从咬牙切齿中回过神来,拍桌而起,怒气冲冲。在得知韩语乔跟楚予出去后,他就有满腹邪火无处发泄。 侍卫偷偷瞅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顿时吓得浑身抖了一抖,不由在心里暗道。 这扭曲的笑意是什么鬼?这是心里拿定主意了? 果不其然,几息之后,赵顯起身甩下一句“别跟来”,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赵顯牵着黑风绕道来至后面的围墙处,左右顾视,见四下无人才将马的缰绳在老槐树上栓了两道。 随之,麻溜的撩了衣摆,手撑着墙,翻身一跃,轻松落地。拍拍手上的泥,才理了下衣袍,信步而走。 韩语乔打从外面归来,就回了自个儿院子里。喜禾服侍她早早躺下,得了允许,跟喜裳去园子里看戏了。 沁蘭院里,留了几个末等丫鬟守门。赵顯进来的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即使这样,还是摸索着转悠了半天才找准了具体位置。 今日府中杂乱,韩语乔突感心绞痛之事不宜声张,于是未请王氏。 韩语乔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许是累极,竟有些昏昏沉沉迷糊起来。 赵顯放轻了手脚,熄了烛火的房间只有月光透过明纸映照过来,很好的遮挡了他布满了红血丝的双眼。 没人知道,当他闻讯,丢下一干重臣去了韩国公府却得知韩语乔已经出府时的心情,那是恨不得将人撕碎的愤懑。 不得见的埋怨,准备好的牢骚满腹,在这人苍白的脸印入眼帘之时,刹那间飞散不见。 出去一次,脸色怎么这般难看?赵顯按耐不住自己心底涌出来的疼惜。 指尖在即将碰触到雪白脸颊的瞬间,猛然收回伸出的手。 赵顯合掌,搓了搓手心,直至微热,才敢再次伏下身子,凑近躺着的人,一时间竟看得痴迷起来。 光滑细腻的触感从指腹丝丝缕缕地传遍全身,一颗心化成了水。 韩语乔迷迷糊糊中觉察到有暗影在眼前,无形中的压迫感让人很不适。 长眼睫轻颤几下,努力睁开眼睛。顷刻间,赵顯已经站直了身子,一脸肃穆,居高临下地直视着榻上之人。 韩语乔怔楞住,半晌,才睁大眼睛,一骨碌爬坐起来,拥紧被子。不可置信的抬起脸望向赵顯,面上惊色一闪而过,心生暗疑:怎么回事? 韩语乔紧皱眉头,瞪了他一眼,不悦道:“堂堂靖王爷怎可夜闯女子闺房,成何体统?” 虽然被她可爱的动作惹得想发笑,赵顯强按压下笑意,面色冷沉,出口就是阴森森地反问。 “你一个未出阁女子跟其他男人私|会又是哪门子的体统!” 韩语乔眸光微闪,讪讪道:“王爷哪只眼睛看到我与他人私|会了?” 赵顯一本正经地睁眼说瞎话,无赖地反击:“两只眼都看到了。” 真幼稚!韩语乔撇撇嘴,然后淡定开口:“王爷有何贵干?请直说吧!”说完赶紧走人,若是被人发现半夜在她房里有个大男人,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好吗! 见她一开始就不给好脸看,现在竟又毫不客气地下起逐客令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叫人生气,赵顯终于愠怒。 明明他前几日就送来了信,约她在凤凰楼见面。本以为她害羞,赵顯默认她同意了。结果,人不但没来赴约,还明目张胆地驳了他的脸面。 真是岂有此理! 赵顯冷笑两声,甩袖转身,走了几步。摸了摸那打磨制好的发簪,想了想,就这么走了,岂能甘心,于是驻足。 韩语乔疑惑地看着他站在不远处,不走,也不回头,这是欲意何为? 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愁眉苦脸问出声:“王爷还有何事?” 赵顯听到她的询问,两步来至韩语乔的跟前,愤愤然地将怀里的东西一把掏出来,扭过头递给她道:“给你,我制的……” 韩语乔未伸手去接,只是呆呆傻傻地盯着眼前的人看。赵顯不得不放低身价去看她,嗤道:“爱要不要!”说罢,仍不见她有所动作。 赵顯拧眉,见她这般反应,顿时,心凉了半截。不禁威胁道:“本王……”未待他继续说,韩语乔已然截断了他的话。 她伸手接过了玉簪,低头柔声道:“王爷有心了,小女何德何能,让您如此另眼相看?”她是曾经说过,要去尝试,但是却迟迟不敢迈出第一步。 上一世,她并不懂得情为何物,只是傻傻地以为喜欢就是爱,一心扑在一个根本不看中自己的男人身上,被自己的庶妹害得丢了性|命。 重新来过,韩语乔誓要为自己而活,却出乎意料地惹上这样一位开罪不起,又躲不得的主儿。该如何是好,她也很迷茫无措。 赵顯见她收下,才缓和了语气,坐在一旁,低头问:“是你说要尝试着与我相好,可是久久不得见面,培养感情的话又从何说起?” 他这话说的委屈,连尊称都省下了,在韩语乔面前完全没了脾气,闷闷不乐地继续说道:“我给你的信中说的明明白白,不但不理睬,反而……你不是故意气人吗!” 韩语乔闻之,心中起疑,毫不客气地反对。 “没见到王爷口中的信件,您确定送至我们府上了?” “确定。” 韩语乔心里大概有了印象,再追问:“那王爷派的人是怎样回的话?” 赵顯沉思几息,回忆了下。“派去的人回禀说你已收到,我就没多盘问。” 韩语乔对他说的话心里存疑,想起上次楚予送来白菜头的时候,也是被人截了去,难道还是韩蔚欣,这女人真是失心疯了不成,竟胆大包天敢在老虎嘴边撩须。 她的神色冷沉下来,瞬息神色几变,被一错不错看着她的赵顯收入眼帘。 赵顯是何许人也,从小生活在宫中勾心斗角之间,不耍心机不能存活。内宅中的小小计量他还不放在眼里,可若是谁要是欺负了他看上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这些日子他忙着军中事务,也未仔细想来,自然错漏了,让不怀好意之人趁机钻了空子,此风不可助长,必须揪出始作俑者。 让他们二人平白多了波折,背后捣鬼之人简直该死! 韩语乔怕自己真的猜中,看到赵顯虽未板着脸,但眼眸已然冷的吓人,就知晓他一定会追究到底。如果到时查出来是韩蔚欣,她该怎么做。 脑中不由浮现韩晟博对她的祈求,她也亲口承诺,无论韩蔚欣做了什么,都会保她一条性|命。 如今,面前的人是出了名的雷厉手段,位高权重,深得当今圣上宠信,说话行事自然就不容他人置喙。 思及此,韩语乔心燃焦虑,见到赵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个儿,才反应过来,急忙松开拉住的衣角,两片红晕悄然升起。 韩语乔试图收起这般一副害羞模样,却被赵顯伸手抓了个正着。他稍稍侧身将韩语乔拉进怀中,心中一喜,笑眯眯道:“别说话,我知道你要求的是什么……”顿了顿,才继续说:“让我抱你一会儿,我就应了你的所求。” 这人每次都会提条件,将趁人之危玩的是炉火纯青。 韩语乔推推他,劝道:“王爷先放开我好吗?” 赵顯坚定的摇摇头,不撒手,还暗中用了几分力道。温香软玉在怀,岂可一句两句就放开的。 机会难得,抱个够再说。 然而,人总是贪心不足,得了美人抱,又更想一步,忆起那日的温润香甜,赵顯不禁有些动情。不由自主地去寻欢乐之源。 如饿狼新获羔羊,恨不得即刻拆吃入腹,却意外地遭到对方的反击,不得不伸出铁掌来钳制。羔羊挣扎不已,可又不得挣脱逃离,渐渐放弃抵抗,甚至赌气一般咬牙切齿地回吻。 两人纠缠许久,一场亲吻更像角逐,非要有一方主动示弱服输才肯罢休。 给了彼此喘息的空间,赵顯喘着粗气,分外认真的盯住怀中人,俯首轻咬着她小巧玲珑的耳朵,声音微微嘶哑:“你是不是也对我动了心?” 韩语乔给了他一记眼风,嘴里强硬道:“谁动心了,恬不知耻之徒!”话虽生硬,奈何美人娇羞,再生气也是倾城之貌,别有一番滋味。 赵顯不怒反笑,来之前的阴霾早就散的没了踪影。赶紧起身,握住韩语乔的手,将那镶金玉簪举至眼前。 “在大熙的天下,敢这般辱骂皇室权贵的人大概就你一个。” “夜闯私宅,趁人之危,强迫民女,还企图勾搭成奸……” 赵顯闻言轻笑,不由地一边赔笑一边叹息:“宝贝,什么词你都敢随心所欲的拿来用啊,小心我就真的来个‘霸王硬上弓',到时候看看你能奈我何?” “……”韩语乔迟疑片刻,仿佛真的想了想,装傻充愣,煞有其事地道:“先挂个牌子游街示众,再打个一百大板以儆效尤。看还有哪个孟浪之徒胆敢造次。” 赵顯听后,只觉哭笑不得。 折腾许久,赵顯将人重新塞进温暖的被窝里,而他三下五除二地蹬掉啊乌云靴,径直躺了上去。伸手隔着柔软滑腻的锦被将人揽入怀里,行径甚是无赖。 韩语乔奈何不过,只得面朝着里侧,一动不动的装死。而对于赵顯而言,心里早乐开了花。 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挂念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才跟他有寥寥几面之缘。 有种感觉很奇妙,仿佛前世今生注定了一样,说不清,理不明。说不清何须解释,理不明何必纠结,随心随性岂不快哉! 韩语乔不知不觉已然入睡,微皱的眉头在温暖的包围中渐渐舒展开来,一夜无梦,安然到天明。 清晨,韩语乔醒来,四下环顾,那无赖不知何时已然离去。喜禾喜裳立即上前来伺候她穿衣。 喜禾见主子面有疑色,不禁问道:“姑娘连日来为了世子爷和曲姑娘的婚事操劳,可是感觉乏了?要不奴婢去跟夫人回禀,让您歇息两日才好。” 韩语乔连忙叫住喜禾。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下个月就是婚期,不要给去母亲增添心思……”韩语乔淡淡地吩咐喜禾,顿了顿,才微微一笑,看着她道:“大哥终能得偿所愿,也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愿。” 韩晟延和曲溪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纵然两人都不曾将爱言出,但自幼的仰慕,多年的等待,再相逢的喜悦,言明心意的欢喜,明明朗朗。 幼时的婚约,现在的相悦,足以传为一段美谈。 上一世的遗憾,再也不会重来。 喜禾眼尖地看见自家姑娘的明眸中划过的喜悦的光亮,知她又在多愁善感了。自打姑娘伤了头,就像变换了一个人般,脾气性情大不同以往,行事作为也是天壤之别。 如果姑娘的改变是因为内宅的腌|臜事情,那么她宁愿姑娘还是过着以前想哭哭想笑笑的日子,而不是把所有的心思藏在深处,让人看不懂。 喜禾点了点头,陪着韩语乔去了萃華院。 远远看见大姑娘带着贴身丫鬟从月牙门进来,刘嬷嬷放下手中的事务,急忙迎了上去。 她笑吟吟道:“大姑娘来了!快进里屋,夫人方才还念叨着呢!” 韩语乔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房内。孟氏正拿着礼单看着,闻声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招来韩语乔,母女亲|热地说了一会子话。 “囡囡来瞧瞧,这是聘礼的礼单。”孟氏将厚厚的礼簿递给韩语乔。 韩语乔接过来,大概浏览一番,想要还回去,却听得孟氏道:“聘金、聘饼、八式海味、四京果、斗二米这些寻常之物倒是好准备。而帖盒却是最能表明心意,要仔细备下才好。” 韩语乔抬起脸望向孟氏:“娘亲做主便是,这些我也不懂。” 孟氏缓缓饮了口刘嬷嬷递上来的茶水,放下手中杯盏,眼神中似透着嗔怪之意,刘嬷嬷在一旁掩唇而笑。 “大姑娘有所不知,这帖盒可有大大的讲究。”刘嬷嬷得了孟氏的眼色,娓娓道来:“这盒内要有莲子百合、青缕、扁柏、槟椰两对、芝麻、红豆、绿豆、红枣、核桃干、龙眼干,还有红豆绳、荔枝、聘金、饰金、龙凤烛和一幅对联。” “东西多,样样都有说道。夫人准备的聘金丰厚,聘礼足足十余抬,放眼京中也是为曲家姑娘做足了面。只是有一样,夫人拿捏不准。” 韩语乔问道:“何物令母亲犹豫不决?” 刘嬷嬷慈爱地笑着,继续道:“是一对龙凤成对的喜镯,这镯子是夫人的陪嫁,是太夫人专门定制的,做工精致,十足十的金子。夫人私心里想留给姑娘做陪嫁的……” 韩语乔一听话题突然转了风向,立刻脸红了,打断刘嬷嬷的话,拉过孟氏的手,讪讪道:“娘亲……女儿还想多陪您几年呢……” 孟氏顺手揽过人到自己怀里,韩语乔趁势亲热地贴了上来。 “你也是大姑娘了,合该给你准备嫁妆了。首饰铺子打的喜镯差强人意,我有意将陪嫁里镯子作为聘礼,将那对和田老玉的镯子留与你,囡囡说说自个儿的意下如何?” 她本就与曲溪交好,不仅是因为知道曲溪与韩晟延自小的婚约,更因为曲溪身上的气质,大家闺秀,仪态端庄,知书达理,落落大方。 这样的一位温柔女子却有着刚烈脾性,认定的了就不会改变,若是遭到背叛,宁愿打碎了牙和着血也要往肚里咽。一旦做了选择,便是义无反顾。 上一辈子,韩晟延稀里糊涂纳了喜瑶为妾,曲溪决绝去了庵子里,伴着青灯古佛,孤独终老。韩晟延求而不得,相思入骨,永远留在了疆场上。 如今,韩语乔眼看着他们这一对痴男怨女可以成就美好佳话,心里只有欢喜,哪里能计较陪嫁物品。 “哥哥与曲姐姐情投意合,佳偶天成。曲姐姐是我未来的亲嫂嫂,娘亲看重她,我心里只有高兴,哪有不乐意之说。”韩语乔微微偏头看着孟氏,“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永远比东西重要的多,这个道理娘亲从小就教给我,眼下怎么自个儿糊涂起来了呢?” 孟氏知她喜欢曲家姑娘,但这般大度实在出乎意料,本想着要费番口舌,细细劝导,不料女儿根本不以为意,淡淡回她,反被将了一下。 当下里便松了口气,暗中感叹她的囡囡真的懂事了,又暗自决定以后要寻来更好的物件给女儿添妆。 这般一想,孟氏抱着韩语乔的手不禁多了两分力道。 稍息,韩语乔无意间瞥到崔嬷嬷和众位丫鬟窃窃偷笑,才反应过来屋里还有这么多伺候的人,当着人前在母亲怀里撒娇,怪不好意思的,想不动声色撤出来。 孟氏察觉到了,反过来将她搂的更紧些,自顾自地道:“你这个孩子哟,让母亲亲亲还害羞了……” 与此同时,还心情极好的与嬷嬷们打趣她。 宫中,承德殿内举办了场家宴。 看到下座的靖王爷,皇后上官氏端详了他好一会儿,才与皇帝咬着耳朵,小声说:“陛下,臣妾看皇弟今晚上兴致不高啊!” 皇帝大为不解地扫了弟弟一眼,同样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回答:“手底下的人不是说两个人有进展吗?”想当初,听说了阿衍对韩国公家的女儿动了心思,他和皇后好一通高兴,这个只会打仗的人也懂得了哄女子。 真是见着了铁树开花好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是已经亲手做礼物送人家了吗?这般闷闷不乐只顾饮酒是做什么? 皇上担忧地问皇后:“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上官氏温柔小声说:“据说,楚相公子似乎与那位韩姑娘有些牵扯,臣妾大胆猜测,皇弟不高兴与之有关吧……” 皇帝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暗自咬牙切齿,真想翻桌,低声怒道:“朕的弟弟人中龙凤,阿衍可是战神,楚家小子哪能与他相提并论?” 她前几天还听皇帝赏识楚家嫡子,说人有大才,年纪轻轻深谙治世之理,加以培养,大可委以重任。可眼下,见皇帝护短护的如此明显,上官氏掩唇而笑。 皇帝被自个儿媳妇笑的满脸困惑,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这有什么可乐的?不由得瞪了她一眼,细细嘱咐:“关于阿衍的终身大事,皇后你的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 半晌,上官氏嗤道:“臣妾遵旨。”阿衍也是臣妾弟弟好不好? 靖王可不管上位的人如何窃窃私语,自顾自地饮酒,谁来敬酒都应承下来,搞得其他皇室众人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他。 真想去外面瞅瞅,这大晚上的月亮到底是从哪边出来的? 皇帝见胞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实在忍无可忍,借着去省酒的空隙,让人悄悄叫了赵顯去了偏殿。 有内侍在赵顯耳畔低语几句,赵顯赶紧起身,整了衣冠信步而出。 刚入偏殿,皇帝就攥紧他衣角,将人拉去角落,小声问道:“怎么愁眉苦脸的,快老实交代!” 赵顯与之对视片刻,挠了挠头,觉得‘追不到想要的女人’这种话说出来在哥哥跟前未免太丢分了。 皇帝皱眉,迟疑道:“皇兄问你可是源于韩家那位?” 赵顯知晓兄长一直派人暗中窥探自己跟韩语乔的事情,根本也没放在心上。此刻,被道出缘由,他感觉有些尴尬。 看着兄弟完全没了平日里的脾气,皇帝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懑。 皇帝怒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朕这就下道旨意……”说着就抬脚往勤政殿方向走去。 赵顯闻言后,知道他真生气了,赶忙拉住皇帝。退后一步,恭敬行礼,语气里却是不容置喙的反对。 “皇兄息怒。” 赵顯何曾为谁低过头,如今竟为了一个女人这般低声下气,皇帝简直满腹邪火,他从小拿来当宝的人,被别人嫌弃了,这种感受简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几天未更文,首先给小天使们说声抱歉。再者,sue微念在这里感谢大家不离不弃,不管这本书成绩如何,微念都会认真完成,还请多多支持。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发难 皇帝站定,理着头绪。 此时此刻,本该一家人和和气气,若不是舅父舅母一直挂心阿衍的亲事,他也不会如此火急火燎。奈何,从这弟弟口中套不出三言两语,仅从眼线暗卫的情报中得来的线索远远不够好吗? 思及此,皇帝缓和语气,手扶着青筋突突跳动的额头,无奈道:“你倒闷在军中不露面,舅父揪着朕问个不停,问朕到底何时给你指婚,问你什么时候愿意娶正妃。” 闻言,赵顯脸上一红,喃喃道:“我……” 却听皇帝愁眉苦脸地说:“这些话朕也想问问你,放眼皇室,有谁能比你娶个妃子更费周折的?” 母妃只诞下他们兄弟二人,世事无常,母妃一朝撒手人寰,留下年纪尚幼的他和襁褓中的幼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纵然有舅父和家族暗中护持,但他们能平安长大成人已是难得。 先皇子嗣众多,而他们兄弟二人为了保命并不能展露头角,低调做人做事,终于被先皇看进眼里。 在先帝眼中只有有利用价值的儿子才能被他值得看重,待他处理妥当滁州的贪官案后,便越来越被重视,许是先皇看他的雷霆手段与自己当年颇为相似,才出手庇护。 这般一来有利有弊,有利的是他可以不再隐忍,终于能大展拳脚施展才能,阿衍也可以有好的师傅指导武功。 然而,弊端很快显露出来,得到父皇的重视就意味着成了别人眼中的刺。皇帝的庇护不能万全地护佑着他们,所以他才攀上上官家族这棵大树。 在争夺皇位之战中更是步步惊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九死一生,他们终于拨云见日。再大的难处都不能成为他的忧虑,偏偏这桩事情叫他寝食难安。 赵顯心中自是知晓兄长的难处,妥协般地伸出手去。 “皇兄不要生阿衍的气,也不要动辄下道指婚旨意,”他稍稍一顿,才继续道:“我真的喜欢她,不想强迫与人……” 皇帝见他还在犯犟,不吭声,不理他。 赵顯敛起眼眸中的难过,神色自若道:“阿衍不娶王妃则罢,要娶就娶个心仪之人,因为阿衍从小就羡慕皇兄和皇嫂情意相投。” 他不得不拿出上官氏作为说辞,要知道皇兄一开始对皇嫂并没多少真情实意,起初为了生计只是依附,相互利用而已。 奈何,皇嫂是个有手段有魅力的女人,让他皇兄俯首帖耳,独宠后宫,久盛不衰,最后,后宫三千佳丽如同虚设。 皇帝一怔,赵顯的话明显触动了他。以己度人,心还是软了下来。理了理自己的经验,还是不由地教训道:“成婚前,断然不能事事迁就与她;婚后,她是你的女人,宠上天都没人说你一句闲话,好自为之。” 听后,赵顯飞快抬眼看了皇帝一眼,虽被这忽然而来的妥协震惊了,但还是麻溜地谢恩。 如若真的惹怒了皇兄,后果真的不要太严重,他可不敢轻易尝试。 皇帝虽然做出了让步,而楚相多年的经营和在朝野中的权势让他如鲠在喉,原本对楚家长子的好感更是一扫而过。 一眼下的形势看来,计划必须得提前了。 宴席散去,回至寝宫。皇帝向上官氏透露了意向,上官氏一惊。 “陛下,当真要发作了?” “未曾有假!” “那臣妾连夜修书一封,让麒麟卫送至家兄手中。” “大好,辛苦爱妻。” 夜深人静,众人酣然入睡,浑然不知,醒来后将是迎来怎样的一番风波。 次日,楚相一如既往地上了朝堂,不想被上官敬游给参了一本。 皇帝当场怒发冲冠,拍案而起,肃穆着脸,将奏折直接劈头盖脸地丢给楚相。 “卿家作何解释?” 楚相毕竟是跟随先帝的老人,这样当堂发难的阵仗还不足以让他自乱阵脚,楚相悠悠地捡起奏折,大略地看了一遍,面露尴尬之色。 “不敢隐瞒皇上,老臣确实在前些日子与上官大人有些争执,要是上官大人心里不痛快给皇上告状,臣下这就给上官大人赔个不是,还请上官大人大人大量。”说着,便朝着上官敬游深深作了一揖,随后接着给皇帝跪下,虔诚道:“皇上息怒。” 楚相一跪,很快就有人出来附和,让皇帝息怒。 这分明是在说上官敬游携私报复,好一出反咬。上官敬游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少年,自然也不是好糊弄的,当即站出来,大义凛然。 “皇上,事关重大,微臣不敢胡言乱语,所言句句属实,何况人证物证俱在。” 皇帝就坡下驴,顺着上官给的台阶往下走,朗声道:“人证物证何在?” 上官敬游立即命人传来人证,让内侍呈上物证给皇帝。 霎时间,楚相脸色难看至极。与此同时,皇帝的脸色更难看。 “贪赃枉法,让手下官员为非作歹,私动赈灾粮款,甚至打了军中主意……楚相国,究竟是哪个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皇帝一怒,众人皆惶恐,顷刻间,跪倒一片。 “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 …… 皇帝将一干罪证丢到龙椅之下,落在前面几个重臣跟前。 “给朕念,一字不落地大声念出来!”皇帝怒气冲冲地吼道。 其他人并不敢捡起来,更不用说当着众人念出来,这般做法无异于当中扇楚相的耳光。就算楚相落到如此地步,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并没有出现。 皇帝在心里嘲讽,冷冷一笑,随手一指,道:“韩国公,你来念!” 从方才一直装哑巴的韩国公突然被这么指名,心往下沉了沉,面上难色一闪而过,硬着头皮从内侍手中接过。一五一十地道出奏折和罪状上的条例。 殿内静的落针可闻,谁的喘息声稍稍起伏,都可以分辨出来。 众人听之骇然,不敢再出声寻求皇帝开恩。楚相似乎认命,不说话,分毫不为自己辩解。只有他的几个门生,向皇帝陈情。 皇帝冷然的黑眸中透着不耐,凌厉地扫了众臣一眼,既然他的目的已然达到,就要趁着阿衍不在场时速断速决。于是,把楚相打发到大理寺审理,就下了朝。 “渝州军营的事情要做的复杂一些……”皇帝边走边吩咐身边的人,抬头看了看时辰,道:“靖王此时可能到达渝州?” 昨夜,他下了决断,就下了一道紧急旨意,让靖王连夜带着五十轻骑赶去渝州,军务当前,赵顯匆匆留下一封手书,即刻动身前往渝州去了。 “回皇上,此时靖王殿下已到达地方了。”侍卫恭敬地低声回道。 皇帝也把声音压低:“做的不留痕迹,让靖王在那儿多逗留写日子,京中消息不许传入他的耳中,若是有所纰漏,拿你的项上人头来给朕说话。” “是!” 皇帝挥挥手,叫人退下。心里还是担忧,即便,阿衍平日里不与众臣多加亲近,但对楚相却是另眼相看的。如果阿衍知道,他不敢保证这个弟弟会有什么动作。 把人打发到远远的渝州去,他耳根子也清净些。让这个只知道处理军务不识兄长心思的混小子好好烦扰一段时间,醒醒心神也好,恰好整理整理与韩国公家的姑娘的事情。 前往渝州的赵顯完全不知被自家哥哥设计了,一心一意扑在军中事务中。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叛军潜进军中,混进来细作可是军中大忌,他断然不能掉以轻心。 只是,今时不同于往日。 他日,赵顯孑然一身,过惯了独来独往的日子;现在,他心里却时刻牵挂着一人。事出突然,他已然来不及去告别,只希望韩语乔接到手书后可以给他回一封信才好。 不过,两人之间的感觉太微妙,赵顯根本不能确定韩语乔的心意,想到她时常变换的态度,赵顯心里像是吊了十五个桶般,七上八下的叫人难受。 所以,在军营里,那些将领,副将们可就苦了脸,这位主一来,难免拿他们来练手,鼻青脸肿说起来都是轻的,日子就要过的惨兮兮了。 从战场归来,刚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了两天舒坦日子,这又是怎么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抄家 昨个儿晚上,连连从梦中惊醒。到了卯时,韩语乔才堪堪入睡。 喜禾急匆匆从外面赶来,喜裳责难她不轻手轻脚些,惊扰了姑娘。韩语乔本就睡的极其清浅,闻声揉着隐隐发痛的额角坐起了身。 喜禾心下慌忙,说话时手都在哆嗦。看着姑娘,眼圈都急红了:“不好了,姑娘快去楚相府看看吧!” “出了何事?”韩语乔问道,心里忐忑,有种说不出的预感,极其不祥。 喜禾接过喜裳递上来的帕子,抹了抹眼泪,呜咽着:“奴婢听跟在世子爷身边的小凳子说的,今日早朝有人参了楚相国一本,说他徇私枉法,结党营私。皇上一怒之下,当堂把楚相投到了天牢,又命人抄了楚府……” 韩语乔闻言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仿佛喜禾在诓骗与她,牢牢地抓着喜禾的手臂,胸中憋闷的难受,一口气喘不上来,只觉眼前一黑,人已失去意识。 喜禾喜裳手忙脚乱地扶着韩语乔,掐了人中,半晌,才见人渐渐转醒。韩语乔睁开眼睛,就要下床,被喜裳拉住衣角,穿上了鞋。 她缓了缓气,继续问:“那楚相府里的人呢?楚予呢?楚笑微呢?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牵连?”   喜裳皱着眉:“姑娘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你跟她说些这个干什么?” 喜禾见姑娘闻信心下惶急,也暗暗有些后悔这么直接将消息告诉了姑娘,在喜裳责备的目光中,声音低不可闻道:“相府的人都被收监了……” “大哥呢,”韩语乔转身就走,边走边问:“他可知道?” 喜禾回道:“世子爷闻讯已经赶去了大理寺。” 韩语乔不再多问,心里已是百转千回。楚家经这么一遭,怕是再难翻身。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楚予今年要参加科举,这样一来,前途尽毁。楚笑微这个自幼时便被宠爱的女子又能否经得住家中如此大的变故。 然而,事实上的情况更加糟糕。楚相府挂满白色布帘,原是相国夫人一急之下殡了天。 屋漏偏逢连夜雨也就是这般了,楚相府门前有官兵把守,韩语乔赶到了,根本不得近前去。 又让车夫驾车往兵部而去。 兵部门外,韩晟延翻身下马,顾不得擦擦额头浸湿的汗水,大踏步地往里进。忽然有人来报,说是韩国公府的姑娘有要事来寻。韩晟延面上一惊,没有料到消息传的如此之快。 韩语乔顾不得其他,一见自家兄长,急忙迎了上去:“大哥。” “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韩晟延赶韩语乔道:“这不是你一个女子该来的地方,快快回府去。” 韩语乔听他这么说,知道事已如此,他们之力简直是负有撼树,可还是一脸难过:“我想见见他们。” 韩晟延自然知道妹子担心的是谁,他也是忧虑,楚予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友。虽然不知楚予和妹妹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念在多年的情谊,他还是顶着父亲给的忠告而为他们前后奔走。 韩晟延恨只恨,他自己人微言轻,关键时候想面见圣上都不得见,何谈向皇上讨得对楚予他们的宽恕。 “现在还不行,待过两日,风头不这么紧了,我再寻机会让你进去见见他们。”韩晟延安慰道。 “哥哥……”韩语乔明白韩晟延的为难,也深信不疑他对楚予的友情,当下见不着人,空着急也是徒然,“玟衡兄长和笑微,还托你叫人多多照顾,别让他们在牢中受苦……” 尤其是楚笑微,长这么大还没经历过什么风雨,这一来就是狂风暴雨,家中突变,父亲锒铛入狱,又骤然失去了母亲,叫她怎么承受的住。 回去的路上,韩语乔拧紧了手帕,将从韩晟延那里听来的信息在心里暗暗思量着。 想那楚相国是何等人物,自先帝爷起,就成了首府,贵为一国之相,兢兢业业,无人不赞。 那样风度翩然,温润和蔼之人怎么会是贪赃枉法的劣徒?韩语乔怎么也不能将这些祸国殃民的丑事与那位和善的伯伯联系在一起。 事情来得突然,不免让人觉得蹊跷。 韩语乔心下疑虑,却又不敢讲与他人听之,只能暗中揣测,上官大人参了楚相,且能拿出十足的证据,想来是有备而来。然而,当今皇帝与上官家关系斐然,皇后上官氏就是上官家族族长之女,难道扳倒楚相是皇帝授意而为? 韩语乔被自己的猜想吓得不轻,顿时浑身打了个冷颤,喜禾赶紧将收在马车座下的箱子里取出大氅,为她披上。 韩语乔裹紧了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心生寒意,遍体通寒。若真是她所想的这般,恐怕无力回天。 这一日,禁卫军大张旗鼓地抄了楚相府,就没了动静。好像这场风波不曾来过,瞬间偃旗息鼓了一样。只有那刺眼的白色封条和布卷大剌剌地随风飘荡,时刻提醒着人们它真的来过。 韩语乔回至府中,打听了前院的人,得知韩国公尚未回府,心里落寞。 不知孟氏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泪涕连连,任刘嬷嬷和崔嬷嬷怎么安慰都没有用。刘嬷嬷怕夫人哭坏了身子,这事又告诉不得国公爷,只得亲自去请大姑娘过来。 韩语乔眼睛肿痛,刚让喜裳为她敷了毛巾,就有丫鬟来传,说刘嬷嬷面带急色,匆匆而来。 刘嬷嬷进的里屋,见着姑娘眼睛通红,不由地心下犹豫再三,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暗自责怪自己:干嘛火急火燎,这么多年的沉稳怎的不见一丝一毫。 韩语乔心里疑惑,一错不错地盯着刘嬷嬷,看她想说又不想讲。于是,只沉默地看着。 被灼灼目光盯的难受,刘嬷嬷思及夫人的身体,还是觉得应该请姑娘去,但要说动姑娘,必须要有合适的理由,而这理由嘛,说出来未免显得荒唐了些…… 刘嬷嬷满脸心事,韩语乔看向她,不出声询问,给她一种被看透的感觉,不禁脸色一白。 “造孽啊!”刘嬷嬷叹息道。 韩语乔待详细问过了,她才哑然地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忽然之间,她似乎明白了多日来的疑惑。 为什么偏心爹与娘亲之间不冷不淡? 为什么娘亲从来不留偏心爹在萃崋院里过夜? 为什么偏心爹似乎不是真的宠爱谢姨娘? …… 而刘嬷嬷告诉她的这个秘密恰巧解开了所有的疑惑,通情合理,原来如此。 刘嬷嬷带着韩语乔走进萃崋院来,捏了捏大姑娘的手,嘱咐道:“姑娘千万不要说漏了嘴,不然,夫人有了好歹,奴婢万死不足以谢罪啊。” 知道刘嬷嬷所担忧的,无非是孟氏知道女儿晓得她的陈年往事,羞愧难当…… 韩语乔投来安抚的目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得方才的承诺。 “娘亲。”韩语乔语气淡淡,神色平静如常。 孟氏闻言,转身偷偷擦拭去泪水,才扭过头朝她强颜欢笑道:“怎的这个时辰过来了?”说罢,佯装恼怒地用手指点了点韩语乔的额头,却是对刘嬷嬷真的嗔怪着,“我没什么事,眼睛里进了沙子值得你去叨扰姑娘过来,年纪愈大愈发不会做事了!” 刘嬷嬷垂首低语说:“是老奴糊涂了。” 孟氏不与她多加理论,把注意力转到韩语乔身上,看到女儿泛红的眼眶,温言劝慰道:“娘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们从小要好,糟了这般变故,可怜了那么好的一对孩子了……” 韩语乔扑进孟氏的怀里,依偎着世间最温暖的怀抱,鼻子酸的厉害,强忍的眼泪再次肆意落下。 “娘……” 孟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在女儿看不到时微仰起头,可是泪水怎么都不肯听话的大颗大颗滚落下来。那人的罪名不轻,这次怕是皇上真的要办他了。 韩语乔轻轻推开孟氏,两人对视良久,她低低一叹,却寻不到话来安慰,只得伸出手来为孟氏擦泪。 那段过往,那个人原来一直都在娘亲的心底,平静的岁月并没有抹掉年轻时的记忆,而是埋得越来越深,不肯轻易提及罢了。当到了生死关头,才发觉还是在意着那个人。 谁都没有资格指责谁,就像谁都没有理由指责岁月不回头一样。 韩语乔道:“娘和楚相国是旧相识,去牢中探一探也无妨……” 孟氏瞪大眼睛,片刻,苦涩一笑,没有分毫怨怼:“见了又能如何?这么多年,隔了数条街却是隔着天涯海角,无缘就是无缘,见了只有徒伤悲罢了。” 韩语乔:“娘亲,若是……楚相熬不过这次,您想不想见他一面?” 孟氏:“……” 如果今生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如果当年的心结不能解开,是不是两人一生的遗憾,孟氏心里犹疑,拿不定主意,望向韩语乔。 韩语乔拉过孟氏的手,微笑道:“娘,人生在世,无愧于心,走这一遭也就值了,没有什么是真的割舍不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二月二,龙抬头,凌晨四点姐姐诞下麟儿,好开心,多了个小外甥。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探狱 韩语乔的话在孟氏的水波不兴的心湖投下一枚石子,惊起圈圈波纹,荡漾开去,久久不能平复。 楚相之事在京中掀起不小的风波,顺藤摸瓜,牵扯出的相关官员大小不计。事发三天,竟有数十人被革职查办,锒铛入狱者更甚,其中包括几位朝中大员。 每日,太阳刚落,往日繁盛的街道上铺面不约而同的上了门板,纷纷闭门不出。一时之间,用风声鹤唳来形容亦不为过。 皇帝的政令如此果决,刑部更是雷厉风行,搜刮上来的财务账簿简直令人咋舌。起初,百姓大多不解,可是当所有罪证公布于众后,先前的质疑声很快被赞叹替代。 这些吞噬百姓的‘食人蚁’被依法究办,快意恩仇之人则是大呼痛快。 离了苍沐院,韩语乔不自觉的捏捏手指,心里暗自思量,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昨夜韩晟延已派人传消息给她,今日就可以去天牢探视。天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里面关的人又岂是了了之辈,普通人闻名就会不寒而栗,更不用提要进去探视犯人。 皇帝已然下了旨意,罪大恶极者,当诛。 若是错过了此次机会,再相见,怕是要在断头台上的远远诀别了。 韩语乔犹豫再三,咬咬牙,拉住孟氏的衣角。见孟氏回头,当即收敛心神,上前半步,认真道:“娘亲,我求了哥哥托人打通了关系,务必要见见楚予兄妹,您可要与女儿一起?”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您千万不要在此时犯倔,不能无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啊。 孟氏似乎听到了韩语乔心里的祈祷,沉吟片刻说:“好。” 韩语乔赶紧上前挽着孟氏的胳膊,仿佛生怕她一转眼就会后悔一般,直到坐上早早备下的马车,她还有些惊讶于亲娘的反应。 她能察觉出来,孟氏起初的抵触情绪,这般的转变,大概源于传诵的流言蜚语吧。毕竟,楚相这一回在劫难逃,孟氏终究还是心软了。 韩语乔吩咐车夫将马车上的府牌收起,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直至天牢门外,她们才徒步而行。 天牢的阴湿潮气扑面而来,即使没有想象中的霉腐味,但阴冷的风一股股的嗖嗖地往人身上窜,直叫人心惊肉跳。 韩语乔活了两世,许是上一辈子的牢狱之灾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再度故地重游,总是阴测测的感觉不舒服。 幸而将喜禾和喜裳留在马车内等候,不然,看到墙壁上悬挂的各式刑具就会让她们恐惧不已。 在狱卒的引领下,她们一步步朝着深处走去。通过一条狭窄的甬|道,在一处铁门前站定。 狱卒利索地打开锁链,弓着身子道:“贵人请进。” 孟氏闻言,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告退了。 狱卒机灵得很,眼珠子滴溜一转,笑眯眯的躬身而退。刘嬷嬷一见,赶忙取出了个方方正正一看分量就足的金条|子出来将人送出去。稍息,刘嬷嬷悄莫声息地回来,压低了声音附在孟氏耳边说了几句,随后屈膝一福,便退守在门外。 韩语乔见状,屈身行礼道:“娘亲,女儿去见见笑微……” 孟氏让她快去快回,知道不能在此地久留,时间短暂,也不再犹疑不决,索性推开铁门,径直走了进去。 在脑海中勾勒过无数遍两人再见的情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势之下相逢。 楚相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人看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揉了几下,视线内还是清晰地印着熟悉而陌生的面庞。 精致的眉眼,白皙的皮肤,淡红的樱唇,小巧玲珑,浑身上下书卷气息自然流露,让人不知不觉中想要沉浸其中。 这么多年了,她的相貌与二十多年前相差无几。若不是岁月给她添加了更多的风韵,他真的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 “清雅……”楚相不由的将孟氏的小字喃喃说出口,一只手按着狂乱的心跳,一只手颤巍巍地伸向孟氏的方向,慢慢踱步过去,生怕惊吓跑了这场真实的不像话的梦。 孟氏止步,在原地不再上前。面色平淡,宽大的衣袖下,手指死死攥紧,除了涌出的一阵心酸。她实在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感觉。 不怨恨,也没想象中的咬牙切齿,更没有令她难以自处的揪心之痛。 时隔数年,他还记得,在她不说话的时候依旧一眼就能认出她。孟氏不着痕迹地错身,将手中提着的朱漆描花的食盒放在木桌上,垂头,安静地将食盒打开,慢条斯理地把酒菜一样一样的取出来。最后,取出两个杯盏摆放整齐。 楚相伸出去的手虚空握了一下,唇角扬起苦涩的笑意,背着孟氏理了理自己沾有血污的囚衣,捋了下乱糟糟的头发,然后端正地跪坐在孟氏对面。 不待孟氏动作,他已抢先一步,将酒壶提在手中,满满斟了两杯,把其中一杯推向孟氏。 熟悉的桃花酿,散发着清浅的香气,淡然,酒如其人,再恰当不过。 楚相举杯示意,一饮而尽。酒入肝肠,荡平了往日的积怨。他微微笑着,一错不错地看向孟氏。 孟氏同样微笑回应。稍稍仰头,滴酒未留。 想当年,楚相还只是个京中小吏,刚展露头角,与孟氏一见钟情,两人私订终身。却不料,现在的韩国公去孟府下了聘,孟老爷不知实情,就与韩家定下婚约。 无意间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在孟老爷离世时还念念不忘这件事情,最后一句遗言就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楚相那时人微言轻,没有深厚的家族背景,在这场爱情角逐中不战而败。孟氏也是有气性的女子,一个男人不敢为心爱之人与权贵相争,她失望之极,赌气嫁与韩国公。而楚相也娶了一位落寞世家小姐为妻。 从此两人再无牵扯。 始料未及的是当初的小吏一步一步越爬越高,官做的越来越大,最后位及宰辅之位。这么多年来,楚相和韩国公明里暗里没少争斗。 但是两家的孩子感情却是极其要好,也正是因为如此,两家才能维系着表象的和平,相安无事。 楚相再次抬手斟满,彼此对饮,不言一语。 同一时间,天牢重地之中。 韩语乔见过楚笑微,那姑娘看到她哭的跟个泪人一样,看的她心里难受至极。好言安抚一番,才稍稍好转。 最后,还是楚笑微主动开口让她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若是被有心人看到,怕是要大做文章,她已然落到这般境地,怎么肯连累了韩语乔。 “语乔,这种地方你不要再来了,”楚笑微擦干眼泪,强忍着委屈和难过,微笑着对韩语乔说道:“如果可以,你可以替我去看看我哥吗?” 失去了父亲的庇护,没了母亲的痛楚,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子竟然在突然之间长大懂事。 楚相的事情,她不知道实情,有可能被宽宥对待。然而,楚予是楚相府的嫡长子,要说楚相所作所为他一点都不晓得,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吧。 楚笑微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恳求韩语乔去看看楚予,好叫她知道他怎么样了。 长话短说,韩语乔点头应下。 两人相视良久。 楚予率先将脸转向一边,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硬生生地抛出一句话。 “你来做什么?” “我……”韩语乔顿了顿,将‘我想见你’的话咽了回去,淡淡一笑道:“笑微很担心你。”   其实,我也很担心你。    楚予面色铁青,心却在隐隐抽痛着,垂着的手掌紧握成拳,带动铁链哗啦作响,刺耳钻心。 听到妹子忧心牵挂着自己,他冷硬的表情才略微出现松动,强|制压抑着迫切的关心,低声问韩语乔:“她还好吗?” “女眷只是被关着,相比较之下,要比你的情况好很多。”韩语乔如实答道。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楚予转身,闭上眼睛,开口撵人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这种残忍的施舍最好收回去……” 他说出的话如此伤人,神情满是不耐,狠狠地震痛了韩语乔。 她怔愣片刻,回过神来,按耐着想上前去狠狠朝楚予的胸口砸两下的冲动。咬着后牙槽,双脚僵硬地朝门口挪动。 一步两步,传入楚予的耳中,一颗心早已完全破碎,化作一片片尖锐,全都扎进了心里,瞬间血肉模糊,疼痛异常。 可他不能开口留她,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资格做出挽留。韩语乔见他真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开,终于忍不住愠怒。 “楚玟衡!” 楚予听见韩语乔唤出他的表字,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低头不肯看她。 韩语乔疾步来至楚予的跟前,距离不过半臂,站定,直直地盯着他。须臾,她伸出纤细白嫩的手去勾楚予垂在身侧的手指。 “难道你忘记了?幼时,我每每难过之时,大哥不愿意哄我,都是你来带我去玩,逗我开心。你说过,会一直对我好,永远不会把我远远推开……”说着,大滴大滴的泪水滚滚落下。 楚予早就后悔了,暗骂自己一声,急忙道歉,柔下声音说道:“对不起……” 韩语乔躲开对方伸出的手,自己用袖子粗鲁地擦擦眼泪,眼睛都被她的力道擦红了,看的楚予既失落,又心疼不已。 “不要对我好……” “没有对你好,只是见不得你不好而已。” 韩语乔突然上前,将光洁的额头抵到楚予的肩膀上,轻轻唤了一声:“玟衡,我要你好好的活着。”只要活着,才会发现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过不去坎的人。 活着,才有希望,才能争取。 顷刻间,楚予不知该如何反应,双手不知所措。几息间,楚予终于放开对自己的桎梏,将修长的手臂伸开,带着无尽的小心翼翼和万般爱怜轻轻地环过她的细腰,用力抱紧,细嗅她发间的玉兰馨香。 “我答应你。” 韩语乔顿时再次落泪如断珠。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好心疼楚予……嘤嘤嘤嘤……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自嘲 从头至尾,孟氏都未曾说一个字,许是他们二人之间再无话可说,亦或是有太多的话,却无从说起。 待喝完整整一壶桃花酒,孟氏脸颊晕上两片薄红,轻轻放下手中杯盏,恋恋不舍地盯着自己白纤但不再细腻的手指。余光扫到在门口等待催促的狱卒,终是起身,迈步离开,再没回头。 楚相将最后一滴酒水咽下,幽深的黑眸里氤氲着水汽,喃喃开口,似问自己又仿佛在问欲要离开之人。 “这可是十八年前埋在丰原老桃树下的那坛桃花酿?” 孟氏脚步微顿,身影随即隐没在拐角处。只有刘嬷嬷看到,孟氏眼里的伤怀在刹那间破碎到极致。 往事就是往事,随风散尽了,才是真的好。 楚相显然看出孟氏的动作,即使她不回答,他依然明白。唇角扬起复杂的弧度,似笑似愁似悲似喜。 此生落得这般境地在他意料之中,毕竟古往今来,权臣谋权向来是君主的大忌。爬的越高,跌下来时更是粉身碎骨。 唯一出乎意料的只是时间比他预想的早了不少。 无论如何,能在最后一程见到最想见的人,老天待他已不薄矣。 楚相知足一叹,笑意盈眼。其他狱卒看了,有的一脸莫名其妙,有的直摇头。 韩语乔并未让孟氏久等,快步来至孟氏跟前,自然而然地挽过她的臂弯,匆匆离去。 ……………… 韩国公府。 书房内,书籍、破碎的瓷器,玉器,摔坏的板凳……真可谓满地狼藉,不堪入目。 房内无人伺候,不论管家还是小厮全都被撵了出来。老管家和几位原来的老人在廊上抄着手面面相觑,接连感叹。 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竟将夫人和韩大姑娘的行踪告知了国公爷,这下惹得原本面带喜色的主子瞬间暴怒异常。 他们几个大多是打小就在国公爷身边伺候的人,韩国公对夫人的感情,最是看得明白。 国公爷表面上看起来对夫人不冷不淡,但是一得到好东西,哪一次不是先送到萃華院里去挑,捡剩下的才轮得到谢姨娘和其他几位姨娘。 别看谢姨娘嚣张跋扈,得宠的紧。事实上,谁真正是国公爷心尖上的人,谁又只是表面上的风光。 他们心知肚明。 这不,国公爷连形象都不顾了,连声破口大骂,谁进书房都被“滚犊子”。眼下,倒真的无人敢去触霉头。 老管家悄没声息地遣人赶紧去萃華院瞧瞧。 过了会儿,来人回话说,夫人已经回来了,正在休息。 恰逢韩国公从屋里打开门,一记眼风扫过去,回话之人吓了个哆嗦,偷偷抬眼向老管家发出求救的神色。 老管家恭身静意,面向阴沉不定的韩国公,缓缓道:“回公爷,夫人已回到萃華院中。” 说罢,抬头看看天色,复又垂首。 韩国公面色沉冷,负在背后的双手不知不觉的紧握成拳。二话不说,径直朝着萃華院而去。 孟氏打从天牢回来,大概饮了酒的缘故,微醺,让刘嬷嬷和崔嬷嬷在外间守着,她在榻上小栖一会儿。 桃花酒初饮平淡,但还是有些后劲。 孟氏这一睡就是两三个时辰,昏昏沉沉睁开眼睛,屋内光线黯淡,只看到一个人影端坐在不远处的滚凳上。 此人是谁,孟氏心里再清楚不过,曾经不止一次在午夜梦回时分醒来,会看到雕塑般的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她总是忍俊不禁,暗嘲这人就连轮廓都显得肃穆。 韩国公见她打量自己,不再像往日里悄然离开,而是亲自掌了灯。 一豆烛火,欢快地跳跃着暖色光亮,映照在孟氏玉般的脸颊上,更添几分温润。 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吸引力,浑然不觉中,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待到反应过来,韩国公已然伸出了手,抚上这熟悉的面庞,孟氏低头,不着痕迹地躲过。 “你……怎么会在这里?”酒后声音微哑,孟氏说了一句话就口干的厉害,连连低声咳嗽了几下。 很快,一杯温蜜水送至跟前,孟氏抬手接过,两口饮尽,将杯子复递了过去,示意他再来一杯。 韩国公再倒一盏,递给孟氏,语气透着明显的不悦:“不会饮酒,逞的是哪门子的强?”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烛光跳跃中,孟氏眼眸流转,轻吐着气息,提醒说:“公爷不要忘记了我们说好的话。” 只维系表面上的夫妻恩爱,实则再无夫妻之实。 怎么,此刻回过味来,想反悔了不成? 思及此,孟氏心里十分不痛快,今天不愿意跟他扯皮。于是,便板着脸,神情狠狠地看着他:“公爷有事还请快些说吧,我要休息了。”说着,欲要再闭上眼睛。 “……”韩国公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了孟氏的小臂。 他憋了半晌,才不甘心地道:“你是我的妻,无事还不能近前,难道,你心里只装着那个姓楚的人?” 孟氏见他又开始掰扯这件事情,不想与之争论不休,只得暗地里咬牙:“你又发什么疯?” “我疯……呵呵……”韩国公自嘲的笑道:“我是疯了,这么多年来,你从来不把我当做夫君,我在你心里究竟算是什么?” 他起初以为只要孟氏嫁入韩家,就会收了心跟了他。后来,他认为只要两个人有了孩子就多了更多的牵绊。 虽说夫妻之间未曾享过画眉之乐,但是也是互相尊重,相安度日。 韩国公承认,在圣上下旨决定惩治楚相一干人等的时候,他是大感痛快人心。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没有走进孟氏的心里。曾经有多少钟情,现在就有多少讽刺,多少无情。 等了那么久,还是等不来他所期许的。 倏而,孟氏忽然想得明白,顿时,脸上连不耐的神色都无,只是淡淡地看着韩国公。直叫韩国公心底发凉。 “当年我本就不属意与你,韩孟结两姓之好纯属勉强。强扭的瓜不甜,这般简单的道理国公爷非要亲自尝试一下才懂,我小小女子奉陪就是了。可是,如今你再来质问于我,又是何道理?” “你——”韩国公闻言,强迫自己按耐下想要伸手掐住眼前的喉咙的冲动,真想让这张长得如此好看而说出的话顶尖带刺的嘴巴闭上,他盯着孟氏被岁月打磨的愈发成熟的容颜,想要呵斥的话却堵在喉咙里难以吐出。 事实上,他忘记了自己才是理亏的一方。二十多年来,他才是错的离谱的人,还妄想着她的真心,真是痴人说梦呀! 韩国公瞪圆了眼,狠狠地道:“这么多年,我做的还不够多吗?难不成你就没有一点感动?” “呵呵……”孟氏听后,愈发哭笑不得,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反问道:“你做了什么,纳了数房妾室,还是独宠谢氏?将我禁锢在方寸之地,还是荒待岁月的折磨?若你给我一纸休书,倒还落得两地清闲。” “休书?” 韩国公咬牙切齿的说:“你休想,这辈子你注定只能是我的女人。”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隐疾 孟氏冷笑,不接他的话。 韩国公心中愤懑不已,浑身发抖,阴森森地威胁道:“你是个明白人,劝你最好再无此念头。毕竟我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好好想想韩晟延未来的爵位,掂量掂量韩语乔将来的夫婿……” 就算硬生生的捆绑着,也要一生一世,这就是他向孟氏要的一生一世。 孟氏眸中忽然含笑,笑他的不可一世,她的孩儿怎可能凭他一己之力独断未来,延哥儿是个血性男儿,征战沙场,扬名四方是早晚的事情,谁稀罕袭承韩国公的爵位?乔姐儿若真的成了靖王妃,韩国公还不得低眉顺眼,无力对他们指手画脚。 话说到这般地步,也无话可说了。 韩国公同样冷然笑了,既然彼此心意已决,再无回还的可能,就看谁能骄傲到最后。这般一想,他甩甩衣袖,决然而去。 夜色阑珊,更漏声声。 渝州,军营内。 几位将军和副将在帅帐内等候,脾气急躁的已经窃窃私语,偷偷摸摸地议论纷纷。 而他们讨论的对象无异于刚从京中赶来的靖王赵顯。 其中两个是在漠北战役中跟过赵顯的,一提起靖王来,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一副‘跟王爷出征,我骄傲’的模样。 话匣子一开,便止不住。从热血沸腾的疆场杀敌,驰骋万里,到谁吃了谁的一两肉干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胜败乃兵家常事,风寒露宿更是家常便饭。有甚者,要忍饥挨饿,难免要挖草根啃树皮。 这些当兵的人,哪个不是在沙场上豁出命去的,纵然见过了世上最残忍的血腥,但每每提及仍是默默掬一把辛酸之泪。 很快,话题一变,画风瞬间不同起来。 一人疾步走到帐门前,掀开布帘,机灵地转动着黑咕隆咚的眼珠子,朝周围瞧了瞧。见四下没有王爷的身影,遂转身快步回去。 几个人眼神会意,低头聚在一起,不由得压低声音。 将军一号悄声说:“据说,靖王殿下年过二十了还未娶媳妇,你们说殿下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将军二号皱眉头,不耐道:“去去去……竟瞎说,咱们靖王爷威武霸气,哪能有……”他顿了顿,一拍大腿|根,惊呼:“唉,卧|槽!不会真的有那种隐疾吧!” 几人不约而同地赶紧捂住将军二号的嘴,用眼神制止他的挣扎。 副将一号白了众人一眼,道:“胡咧咧个毛线?就算真的有那种不可言喻的毛病,保家卫国,奋勇杀敌,不还是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是是是……”他人附和着。 片刻,无人再言语。静置了一会儿,将军二号转了转眼珠,冲其余几人咧嘴一笑。 “要不,咱拉上王爷去城里的百花楼里过一夜,怎么样?” “唉!老子看这主意不赖,老子都不记得上一次去看春花是什么时候了,在几月来着……” “得了吧,就你,还春花,做你的春|梦吧。大老黑,就你给百两银子,估计菜花都不想看你一眼。” 被称为大老黑的人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次,春花还对老子撒手娟抿嘴笑呢!” ……… 副将三号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将军一号等人识时务地凑过来,示意他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副将三号眨了眨小绿豆眼儿,咽了口口水,道:“说点正儿八经的,据小道消息称,咱们靖王殿下可是有心上人的人了……” 众人和了一句:“快说快说,是哪个?” 副将三号平日里就最爱八卦别人,军中有人给他起了绰号,管他叫“包打听”。 甭管大事小事,也不考虑上级下级,只要家长里短,瓜田李下的事,他都爱听一耳朵,说一嘴巴。 所以大家对他的话还是有信任度的。此时,其他人闻言皆是一惊,都屏气凝神,瞪圆了虎目,等待着下文。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番外篇之韩蔚欣(一) 我叫韩蔚欣,出生在韩国公府,然而我的娘亲却是一个妾室,所以我也就沦落为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女。 古语云:嫡庶有别,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小的时候,我还浑然不觉,不知道嫡庶之间到底有何不同之处。我傻傻的以为,我和韩语乔虽不是一母所出,但都是父亲的孩子,我们是姐妹是亲人。 我的亲娘是谢氏,她出生于氏族大家,却是贱妾所生,打小她就跟我将她在谢府时候如何被家中姊妹兄弟欺负了去。 亲娘要我时时刻刻牢记着做庶女的悲哀,而我年幼时却常常忘记。 从我记事起,没有一天不和嫡长姐在一起玩闹。我的这个姐姐自幼不爱读书写字,专门跟着大哥韩晟延调皮捣蛋。而我一直文文静静,按照亲娘的要求和她立下的规矩来做,习字念文,吟诗作赋,抚琴弄茶。 所有大家闺秀该学习的东西,我都在努力的学习。我必须要刻苦,如若不然,在每日考核时候过不了亲娘这关,除了饿一天肚子,还会挨一顿“竹板炒肉”。 每次打我的时候,我心里都有说不完的委屈。有时候怀疑谢氏究竟是不是我的亲娘,令我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长姐可以到处玩耍嬉笑,做得远远比我过分,却只是被主母笑骂调皮。 从小时候起,韩语乔就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年幼如我,常常偷偷躲在假山后面瞧她,听她银铃般的嬉笑声,我羡慕不已,但未尝嫉妒之滋味。 我是她的妹妹,却要被关在屋里学这学那,越学越多,愈来愈烦躁不安。 起初,我不懂得嫉妒为何。后来,渐渐明白了。 当韩晟延被召为皇子伴读,韩语乔没了最主要的玩伴,所以,她才注意到了我这个庶出的妹妹。 要知道,我是谢姨娘的小女儿,在我之前除了两位哥哥,事实上我还有个同胞姐姐,可惜,姐姐活了不过十多岁,便香消玉殒,与世长辞。 哥哥们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该做的事情。没人陪我说说话,聊聊天。 所以,当韩语乔主动找上我的时候,我想,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这个长姐跟前了,终日里被人捧在手心的人也会看到渺小的我。那时,我心里的高兴简直无法言喻。 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韩语乔,我一直觉得她就像个没人管的野孩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可以不顾及大家闺秀的形象,上树掏|鸟窝,爬墙出府去热闹非凡的集市上买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吃,已经化掉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糖画,红鼻子的笑面人……府里多少好东西,她想要什么是没有的,可偏偏这些不值一提的廉价之物能让她欢喜。 当她第一次带我出的府去,我终于身临其境,知道了长姐为什么喜欢那些小玩意儿。说实话,头一回去人群密集之地,真的吓的要死。 只觉得街市上有好多的人,男女老少,老弱妇儒。各种各样的摊贩,五花八门的门面店铺,各式各样的吆喝声,显得十分热闹。 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我面露惊讶的时候,韩语乔笑的那么灿烂,而我羞红了面,无措的搓着衣角。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拘束的厉害。心里暗道:没有想到,高高的院墙之外,就是另一番天地。 原来,这就是韩语乔喜欢的人间烟火味道。 想想府中那道熟悉的高墙厚壁隔开了我与外界的联系,每日里都被先生布置的功课,亲娘布置的功课占满了时间,没有自己的空间,更不用说自己的想法。我没有思考的余地,所以按部就班地遵从亲娘给设定的轨迹生活着。这般活着,实在是累。 是韩语乔打破了这一切的平静,是她带着我闯入了本该熟悉却对我来说十分陌生的现实世界。 吃、喝、玩、乐,喜、怒、哀、乐,这才是普通的世俗生活。 然而我却一直活在诗书礼仪之中,活在亲娘的谆谆教诲之下。所以当天夜里,我做出了一个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决定。 我要和韩语乔玩在一处,只有这般,娘亲才不会苛责、惩罚我,只有这般,我才可以出的府去,接触到更多的人和事。 于是,我每天早早做了功课就去沁蘭院寻机会与韩语乔说话。有时候,她会带我去骑马,有时候她会带我去吃很多好吃的…… 与此同时,我也开始认识许多名门家的小姐,只是她们多数不愿意甚至不屑于和我结交。这时候,我才身有体会到嫡庶的差别。 我和韩语乔同是韩国公府家的小姐,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前呼后拥着巴结讨好,然而,与我能说上几句话的也就寥寥数位其他府上的庶女们。那种自卑,难堪和尴尬的滋味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 我渐渐醒悟过来,韩语乔从来都高高在上,带着我出去也不过是她心血来潮图个新鲜,玩玩而已。 她要做红花,所以还要我来做绿叶。岂不知她并无自知之明。 我依稀记得八九岁的韩语乔是个青葱嫩白的模样,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忽然爱上骑马箭术,喜食肉食。 我在心里暗自惊奇着韩语乔原本轻灵的样貌一天天地发生着变化,短短两年光景,她已不复当年娇俏,身材比同龄的女孩子圆润了不止一点半点,为此,我疑惑不解。 直到有一天,我从父亲书房回来,恰巧遇见一个小丫鬟,只见她慌慌张张一脸惊惶地从娘的房间出来,伶俐模样却连走路都磕磕绊绊,差点撞到我身上,可见被吓得不轻。 待我细细看来,哑然失语,这丫头竟是韩语乔的贴身侍婢——喜瑶。 我终于明白了为甚韩语乔会变了模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笑我不懂娘亲的心思,还一心扑过去眼巴巴地寻求依附。若是被韩语乔最后知晓背|叛她的人正是最信任的贴身丫鬟,又该是如何的反应。 我一边在心里嘲讽,与此同时,也愈发觉得娘的心思太深,多年来屈居人下,忍气吞声地过活,即使再得父亲宠|幸,到头来还只是一个不被人重视的姨娘罢了。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娘都不甘心,一直在暗地里筹谋,所以我更不会乖乖认命,现在是庶女,就算嫁为人妇也只是个妾室,即便生了孩子依旧是同样的命运,想想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蹂|躏的日子都觉得心惊肉跳。 此刻,勾心斗角也好,背叛逃离也罢,我终于知道自己所要求的东西了。 我要取而代之,以韩国公府唯一的女子的身份出嫁,红妆十里,如意郎君,自是风光无限。 我去和娘通了心意,我看得出来娘甚是欣慰。我们母女终究站在了一起。 按照母亲的计划,不出三年,韩语乔就会毒发,毒素多年的集聚,在一朝爆发,定然势不可挡,她必死无疑。 既然这般结果,何必虚与委蛇,委屈了自个儿。于是理所当然的,我与韩语乔断绝了往来。 我真真的看够了韩语乔虚伪的面孔,说什么好姐妹,她不过是拉我当陪衬罢了;说什么骨血相连,她压根瞧不上我这庶出的女子。 即便我再有才能也抵不过“嫡长女”这个身份,命运就是这般可悲,让一个目不识丁的丑陋之人投胎到如此金贵的身份里。 若是韩国公府的嫡长女不在人世了,那么我就是府中唯一的姑娘,自然会引人注目,到时候挑选佳婿,谋得前程岂不是轻而易举。 眼看着韩语乔身子内虚外实,一日不如一日,却总也不见她突然病倒,我便愈发心急起来甚至在丹台撕破了脸,上演了一出苦肉计。 那天,我让人仿了字迹邀韩语乔到丹台见面。事实上,真当我们面对面时,冷淡的氛围让谁都无法先开口说话。 我已经不记得是怎样和韩语乔发生的口角,只是情急之下,话赶着话,不小心道出了心里真实想法。 韩语乔闻言气急欲要扬手打人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推了她一把。思维根本来不及反应,当我难以置信地看见她倒在血泊里,一下子慌了神儿。 如若被人发觉嫡长女被害,这般罪名足以让我丢掉性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咬牙跳进了冰水里。 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再加上冰冷刺骨的水浸泡,导致我高烧不退,韩语乔也昏迷不醒。 这就是以命赌命吧! 可是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老天,韩语乔头上破了那么大的窟窿都没能要了她的命。不知是她运道太好,还是我太背? 依照我对父亲大人的了解,这样的情况下,他必然会护着我而惩罚韩语乔。出乎意料的是,韩语乔搬来了老祖母,这个傻乎乎的人何时竟懂得变通,何时学会了向别人伸手求助? 没抓到狐狸反而惹了一身的是非,我这般做法早晚被娘察觉,毫无疑问地被娘数落一通。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番外篇之韩蔚欣(二) 自此以后,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姊妹情深的假象,撕破了假面,形同路人,不知为何,我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失落?难过?又或者什么也不是。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韩语乔不知何时察觉到了异样,暗地里背着所有人将身上的毒解了,而我和娘全然不知。 眼看着短短数月,韩语乔已然脱胎换骨。不仅再无先前的虚胖,还出落得亭亭玉立,远远望去,仿佛无意中落入凡尘的仙子。 可望而不可即,我自恃容颜清丽,如今在韩语乔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倾国倾城,便是如此吧。 一睹真容的同时,我顿感万念俱灰。我凭什么跟这样的韩语乔争,又能拿什么跟她争个高下?整个世界好像坍塌,让我陷入无尽黑暗中…… 就在我自暴自弃,心无廖念之时,一个人携着光明忽然闯进了我的世界,再次令我燃起了希望。 初见杨峰,只觉得他是一个微微呆滞的书呆子,一身的书卷气却令人难生厌烦。并且长相儒雅,风流倜傥,也是翩翩少年郎。 四目相对,刹那间怦然心动,红霞烧脸颊。我想,这便是戏文里常说的一见钟情吧。 杨峰是一个不甘平凡的人,家族的落寞已经不能成为他进入仕途的有力后盾,所以他需要依附于当今显赫的权贵。 他选择了韩国公,而我选择了他。 相熟以后,所有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是杨峰让我感受到了被除了父亲以外的男人疼爱是何种滋味,捧在手心里的呵护,无微不至的照顾,渐渐沉沦在这本就带有目的的温柔之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不知道韩语乔是怎样的一番感受,楚相国的公子楚予对她的情谊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那么温文尔雅的公子对她倾心倾力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个谁都惹不起的靖王爷也看上了她。 这两人的风姿,放眼天下,无人能及。无论选择哪一个,韩语乔这辈子都已羡煞旁人了。可她似乎都没有瞧上眼。这无疑让我对韩语乔又多了一层嫉妒。 娘的计划出了岔子,追根揪源还是出在喜瑶那个贱人身上。不知道韩晟磊怎会看上这样一个丫鬟,玩玩也就算了,竟然动了真心。 为此,娘大伤脑筋。原本一个小小婢女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可以让她消失无影,棘手的是她怀上了韩晟磊的孩子。 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许久,才狠下心来决定永除后患。事情的发展远远不尽人意,半路杀出来个韩语乔还不足为惧,偏偏遇上靖王爷和韩晟延。 最后,逼走了韩晟磊和喜瑶,娘病倒在榻,几日几夜里,水米不进。一向顺风顺水的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来,真是急煞了人。 我求韩晟博去请父亲,可是父亲总是在忙,要知道平日里不管何事缠身,只要娘派人去请,父亲一定会抽身过来,哪怕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这分明就是推脱之词,难道往昔父亲对娘的疼爱宠幸还能作假不成?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即便我不在娘的跟前提及,看她失落的神色,怕也知晓了吧。我能做的只有默默陪伴。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杨峰果然得到了父亲的赏识,通过旁敲侧击,父亲也有将他招婿的想法。毕竟,韩国公府一直出武将,鲜少的人在文的方面有所建树。有了杨峰的帮助,韩家在朝中也便多了份助力。 有益无害,皆大欢喜。 一切都在预料中进行着,始终让我忐忑不安的就是韩语乔那张魅|惑众生的脸,要知道就算女人看到那副容颜都会半晌回不过神来,更何况是男人? 我绞尽脑汁地避免让杨峰遇见韩语乔,但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当我亲眼看见两人时,一个高高站在阶上,神情高傲无比;一个微仰起头,黝黑的眼眸里盛满碎光,一副憧憬模样,印入眼帘,真是刺眼的很。 强行压抑住心头的恼火,狠狠瞪了两人一眼。韩语乔嘴角扬起的嘲弄笑意灼伤着我的自尊。甚至将她最后那番挑衅的话语当真,不禁气恼地质问杨峰。 奈何不过他的甜言蜜语,只是简单几句话就令我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不得不说,这个看起来稳重的男子,骨子里的风流深藏不露,哄骗女人很是得心应手。 冥冥之中我和韩语乔注定是对手,她的露面让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思来想去,只有毁了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我才能睡个踏实觉,杨峰才不会被她勾|引了去。 自从那次跌破了脑袋,韩语乔的聪明劲儿似乎被一下子全激发了出来,防备的甚严,我们按插进去的眼线一二个都被远远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对沁蘭院的消息竟是无从打探。 正愁着无处下手,就听闻出了件顶了不得的事情。位高权重的楚相东窗事发,多年来玩弄权势,纵容手下官员肆意妄为,贪污受贿,资金巨大……罪名数十条,数罪并罚,定然没有好下场。 不出所料,楚府的所有人都被收押进牢中。有人来报,说韩语乔急的焦头烂额,我心里很是痛快。 唯一令人遗憾的就是楚相夫人撒手人寰,想当初她可是有意于我做她儿子的侧室,只是我根本志不在此,即使楚予这般才貌双全闻名京城的公子,也丝毫不能让我动容。 现听闻他们落了难,说实话,我没什么好难过的,不过轻叹一声可惜罢了。最能牵动我情绪的唯有韩语乔,看着她痛不欲生,我才心生愉悦,甚至每顿都多添一些饭。 最近时日里偏爱辣食,当我发觉自己的小日子已经好久没来了时,赶紧让丫鬟陪着我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去了外面的医馆。 老大夫说我怀孕了,我又惊又喜,喜的是我和杨峰有了斩不断的牵绊,惊得是未婚先孕,一旦消息走漏就会身败名裂,被人戳脊梁骨。 为了万无一失,终是花了大价钱请了人制造了一场意外,让知情的人永远闭上嘴巴。 可当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杨峰之时,他面上的喜悦一闪即逝,接着便是忧虑。犹豫片刻,这个冷酷的人竟想打掉这个孩子。 听他说不想要孩子,我抬手就是一巴掌,力道大到手掌生疼。然而,杨峰除了脸颊上的五道红痕,神色不变。 接下来他的一句话更是晴天霹雳,直接把我的所有希望劈了个粉碎。我怀了他的骨肉,他却张嘴闭嘴都是别的女人。 他告诉我,他想娶韩语乔为妻,让我大度些和她同为妻室,两人平起平坐。 他告诉我,当他见韩语乔第一面后就再也忘不掉了,她的丽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想之更深。 他告诉我…… 只觉得脑袋嗡嗡乱响,杨峰后面说了什么我已全然不知。失魂落魄破地回了院子,才猛然发现早已泪流满面,心痛难忍。 我是不甘心屈居人下,做一个没有地位任人捏圆搓扁的妾还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即使我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最是正常不过,也想过过了门后再为他添上两房妾室。只要杨峰的心在我身上,他想要的我会尽量满足。 可万万想不到,他竟然想要韩语乔做他的妻。同时娶了韩国公府两位姑娘,牢牢套住韩国公这棵大树,仕途蒸蒸日上,飞黄腾达只是时间问题……打的倒是一手的好算盘。 胳膊在粗奈何拧不过大腿,韩语乔的身份放在那里,她与靖王爷八九不离十会被圣上赐婚,无异等于杨峰想要内定的靖王妃做自个儿的女人,胆子着实不小。 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怕夜长梦会多,考量许久,终是放不下心里的那份情意。也是咬牙应下了杨峰的请求,暂且同意与韩语乔共侍一夫的荒唐。 因为我知道韩语乔那么骄傲清高的性子,定然不会看上杨峰这厮。人性总是低贱,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心里越是滋生骚|动。与其让他心里念念不忘,不如让现实唤醒他的梦。 当撞了南墙就知道回头了,就可以看到我在那里一直等着他。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生,一辈子难得恩爱,一世痛苦煎熬。 我的一生又是何其短暂,但凡与韩语乔的纠葛不断,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地离开,或万念俱灰,或不得好死。 最后,韩语乔问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是哪件? 我说,最后悔的就是投胎权贵之家,做了你韩语乔的庶妹。若有来世,我宁愿做一只无拘无束的鸟儿,短短一生,美梦一场,也好过过眼富贵浮云散,尘间偏遇无情郎。 在生命的尽头,韩语乔附耳告诉我,她说,她从未想过要我的命,不仅是因为曾经许诺过韩晟博,还因为我是她唯一的,妹妹。 何其可笑,命运弄人。 她不恨我,她不恨我,她竟然从不恨我。原来,我在她韩语乔的眼里连被恨的资格都没有啊! 妹妹?呵呵! 韩语乔!愿来世,我们只是陌路,两个毫不相干擦肩而过的人吧! 第40章 第四十章 假励志 于是,等卖足了关子,急的众人火急火燎,抓肝挠腮之时。副将三号才缓缓道来,将当今靖王殿下看上的女子毫不吝啬地夸耀一番。 说那个女子怎样的花容月貌,怎样的仙人之姿,虽不懂寻常女子的琴棋书画,却是策马拉弓的好手。说到此处,军中老粗们眼神不约而同地亮了几分。 再说,他们靖王是如何如何沉迷在那女子裙下的,这样以后,又那样……描绘的绘声绘色,仿佛真的瞧见了一般。 惹得一干人等唏嘘不已,他们真是没想到,这年头名副其实的高富帅官二代——靖王爷找个媳妇都这般波折,难怪他们这些皮糙肉厚,着五不着六的人想要娶个亲会那么艰难。 众将再次在内心深处默默地抹了一把同病相怜的泪花。 然而赵顯还在与大将军营帐里商讨着重要军务,渝州积年累月的隐患一发而不可收拾,赵顯初来乍到,对渝州人生地不熟,只能整日里待在军营中了解具体情形。 看似错综复杂,稍稍深思就会发觉,其实不然。 赵顯做事一贯的快刀斩乱麻,省去了所有弯弯绕绕。大将军听了他的分析,恍然大悟。 大将军道:“军中最忌营中混有敌方细作,王爷是如何打算?” 赵顯瞪着眼睛:“杀鸡给猴看,在这年头并不新颖。要是本王察觉到细作所为何人后,定然不动声色,将人禁在眼皮子底下,趁机无意泄露点无关紧要的情报博得信任,再者,关键时刻加以诱导,无害反利。看的顺眼,放回去也无不可,实在看不过眼时,杀了便是。” 大将军道:“王爷要放虎归山?” 赵顯愕然道:“这也叫放虎归山?” 区区蝼蚁,不足为患,却也不能掉以轻心。能深入敌营刺探军情者,必然受过特殊训练,这样的人若是被遣了回去,还能有命在的话也算对方心大。 大将军这才回过神来,追问道:“届时,军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士气不振仍是军中大忌。” 赵顯道:“军中要有上有下,有升有降,有进有出,才能激发斗志;公平、公正、公开,才能鼓舞士气,营造良好的氛围,达到逐渐提升将士战斗力的目的,自是不在话下。” “王爷胆大心细,在下佩服。”大将军双手抱拳揖道:“此番,好要多谢王爷协助,早日揪出始作俑者,早日还我军心稳如泰山。” 赵顯盯着大将军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想要看出点端倪,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稍稍一顿,最后只是淡淡道:“将军客气,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大将军眼皮狠狠一跳,不由想起此事件的始作俑者,却不得不违心而为之。眼下瞧靖王的神色,他以为殿下察觉,正要粉饰两句,欲言又止。 他想起这是圣上下的密旨,营中除了他晓得实情,这般大张旗鼓都是假象,做戏罢了。若靖王真的看破说破,他这张老脸可就真的要不得了,也无法向皇帝交代啊。 赵顯本就心思极细,自由在深宫中谋得生存,久而久之,难免爱猜忌。当下一看大将军的脸色,就知道这么多天说不出来的别扭劲儿源于何处了。 大将军是个老实头,撒不惯谎。恰有遇上赵顯这冤家,实实在在只能勉强将自己的话圆回来。 待议完事,赵顯回到自个儿营帐中。 他掀帘进去,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众人的表情十分复杂,着实不知道他们内心的汹涌澎湃。他们既想说王爷是否真有那不可说令男人难以启齿的难言之隐,又想问王爷到底何时娶了传闻中的美人? 也好叫他们做好单身的觉悟好不好? 将军一号等人识时务地选择沉默是金,神色恢复一贯的肃穆,偏偏副将二号是个刚被提拔上来不久的愣头青,见王爷回来,赶紧凑过去。 “王爷大婚之日,切莫忘了请我们吃顿酒,哎呦……” 副将二号的背后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猛然转头瞪过去,只见将军一号使劲儿给他使眼色,叫他闭嘴。 副将二号心领神会,不由心惊胆战地打量着靖王,这才察觉王爷神色真真的复杂。于是,砸砸嘴巴,再不敢讨酒喝。 赵顯扫了眼多嘴的手下,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那枚青鸾玉佩,面色沉静如水,深邃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所幸,靖王没打算跟他们在此处白费口舌。他们各自对视一眼,暗暗收回了活络的心思,回归正经状态,将要事一一回禀,再听从部署。 高|耸挺直的树梢,细枝交错,一轮新月悄然跃上梢头,独自漫洒清辉。有侍卫掀开营帐布帘,传上晚膳。 众将领一副端身正意脸,排排坐着。听到通报后,便见有人进来。顷刻间,他们个个瞪圆了眼睛,牟足了劲儿,伸长脖子直勾勾盯着侍卫手里端着的银质托盘,心里嘀咕着端上来的是何种美味佳肴?堂堂靖王的膳食定然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的吧? 当那一水的青菜萝卜映入眼帘,众将士瞬间热泪盈眶,垂首暗道:他们再也不抱怨军中伙食差了,你瞧瞧!王爷的饭食竟像喂兔子似的。待他们回去了,务必要好好宣传宣传王爷是如何简朴的,又是怎样以身作则,体恤属下的,让那些永远吃肉吃不够的兵嘎子学学王爷…… 殊不知事实上,赵顯知道韩语乔最喜素食,加之听闻渝州有几样小菜很是出名,就想尝上一尝,若真的好,多备下回去时好捎带上。 打第二天起,营中的大锅饭里就不见了肉丝,却无一人口出怨言。看到绿油油的菜帮子,实在难以下咽时就想想王爷的励志故事,抹着眼泪儿也要吃下去。 王爷艰苦朴素,作为属下的他们怎可放肆吃肉?要和首领同甘苦才是正理儿。 此番行径最后被赵顯无意中撞见,得知经过,他哭笑不得。 既不能为榜样的脸上抹黑,又不能真的叫将士们整日里嚼菜叶子。只得强制下令,让火头军烧了大锅大锅的羊肉和牛肉。原本想好好犒劳一番,未料到反而惹得众人泪涕涟涟。 赵顯心虚地摸摸鼻子,在心里暗自惊叹:榜样的力量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回归正文~~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外放 亥时,赵顯一身风尘地从外面赶回营。 行军打仗多年,他从来都是与众将士同吃同住。 如今身在渝州,只是暂住,更是给那些前来巴结的人无数闭门羹。州县的官员不论大小全都慕名而来,出乎意料的是准备妥当的腹稿毫无用武之地。 贴身侍卫双手接过赵顯随手扔过来的短鞭,转身放好。随后有人抬着大木桶进来,热气腾腾的水雾氤氲中携带着浓浓的草药味。 一股子腥味刺鼻的紧,赵顯微微皱眉,二话不说,解了衣袍,大步跨进木桶中坐下。 往日的伤痕道道分明,近日来连绵阴雨天,伤口处难受的厉害,这才命军医煮来草药来沐浴。 大概是饮了不少酒大缘故,赵顯倚靠在桶壁上,少顷,劲头上来,他已然有些昏昏沉沉。索性闭上眼睛,将所有烦恼事抛到一边。 “王爷……”侍卫站立一侧,低声唤了一声,毕恭毕敬的将杯盏递了过去。 依照赵顯的警觉,早已经醒过来。奈何侍卫端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自家王爷有所动作,疑惑地抬眼看了看,只是一眼,复又垂下头规规矩矩侯着。 赵顯沉默着,佯装睡着。其实已将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在脑海里反复考量,心里想了多种可能。 怎么想怎么觉得事出蹊跷,渝州离京甚远。在离开京城前,他已经收到确切的消息说皇帝暗中将楚相国贪污受贿的罪证人证收集齐全并做了安排。 幼时,母妃早早离世,留下他们兄弟二人,相互扶持,相依为命。皇帝护他长大成人,他为兄长征战沙场,守疆卫国,开疆拓土,自是不在话下。 即使兄长身在最高处,也不曾隐瞒过他什么,赵顯深觉此时被皇兄调遣出京,定然要有大动作。 难道…… 被脑中闪过的念头惊了神,赵顯猛然睁开眼睛,吓得一旁的侍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敢窥探。 哪个不晓得王爷连日来的脾气不大好,阴晴不定。他们这些近前侍候的人,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生怕殃及池鱼,此时此刻,不该多言,就要乖乖闭嘴,沉默是金。 赵顯拿接过尚温的茶盏,喝了口醒酒浓茶,放下杯盏的同时听到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他没有转过头,心里却清晰地知道来者是何人。 赵顯挥手令手下退出营帐,顷刻间,便有暗卫跪拜在赵顯面前。 暗卫将京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毫不隐留地回禀清楚,皇帝果真如他料想的一般,真的要将这条大鱼收网了。 楚相位极人臣,常年身处高位,即使事情做得再干净,多年的病垢要深挖下去也是势不可挡的。 这就像一个看起来健康无恙的人,一旦有一个病根被挖掘出来,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的一发不可收拾,又或者病来如山倒,令人措手不及。 楚相做的事情倒不足以引得赵顯发出深叹,在他心里,臣子就是臣子,为人臣,担其责,忘了本分就该杀。唯一值得可惜的,是这厮有一双金童玉女般的儿女。 楚予,年少就以神童闻名于京城。长成人后,更是才貌双绝的公子,德行出众,美誉天下,多少深闺梦里人,又惹得无数风流才子眼红成疾。 且与韩晟延一起被世人赞为京城双公子……然而,这些全部不是赵顯所在意的,唯一让他心有不悦的是,楚予与韩语乔多年相伴长大的缘分,那种青梅竹马的情谊到底有多深厚,赵顯从小生活在勾心斗角之中,不曾体会过,实在想象不出那是何种感受。 要说那两人只有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也就罢了,偏偏还有牵扯不清的男女之情,这正是他着恼之处。 赵顯虽说爱恨分明,但在情敌遭难之时,凡是正常人不免有些快意,但高兴的情绪转瞬即逝。当他听闻了韩语乔为此人伤心欲绝,奔走求救时,脸色冰冷的快要结出冰碴来了。 一思及那人泪水涟涟、楚楚可怜的模样,赵顯只觉得整个心都是疼的,只恨不能身生双翼飞回她的身边去。 于是,接下来的日夜里,赵顯用了短短两日处理交接完手头的事情,赶忙起身往京城赶去。 京城,皇宫。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所有伺候的人在外面听唤。 房内,着一身品级不低官服的人拱手跪拜在书案前,神情泰然自若,不急不缓地对皇帝回禀:“陛下,靖王已然得到消息,正在回京途中。” 皇帝低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啪”的一下将朱笔掷于下跪人的面前,低斥道:“无用!”封锁消息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陛下息怒。”来人深深叩首,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出主意道:“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待盖棺定论后,即使亲王爷回来了,也是无力回天。” 皇帝闭眼,揉着隐隐作痛的眉间,吩咐道:“平身吧,这件事情做的利落些,但凡留下痕迹,你也不必来见朕了,陪着一块儿去了便是。” “臣遵旨,只是……”下跪官员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身子为难道,脸色不复方才淡定,犹豫着要不要说。 “卿还有何事?”皇帝问道。 “臣下有一言,望陛下格外开恩。”官员再次双膝跪下,拱手拜倒:“陛下,楚府主母已然过世,府中一百单八口人全被收押,其嫡子楚予和嫡女楚笑微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置?” 经这么一提,皇帝才恍然想起几年前见过的那个不卑不亢的翩翩少年郎,听说此人与自己伴读关系甚密。他这次不让韩晟延插手,正是变相地划分界限。 细细想来,那人确实是个人才,这般随其父死了,倒真是可惜。 皇帝暗暗在心里揣摩着,无意中转动手上老玉的扳指,稍稍思索,才道:“免其牵连治罪,他是个难得的,倒也不必放在京中,随便寻一处打发他做个小官,若他能安分守己,则也罢了,可如果……你可明白?” “臣下遵旨,臣下告退。”紫服官员磕头谢道,接了皇帝口谕。 紫衣官员直到出了正阳门,才重重吐出胸腔内的一口浊气,望着西方天牢的方向,心中喟叹:玟衡,为师只能帮你至此,今后就要看你自个儿的造化了。 但愿远离这是非之地,安安生生地过完一生。也算全一全我们师生一场的情谊了。 紫衣官员没有回头,径直奔向天牢,宣了圣谕。不便多加逗留,他还要按照皇帝的意思将其他事情给悄莫声息地办了。 再说,皇帝怕夜长梦会多,又怕如果不经三堂会审就定了罪,会遭非议。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拿出铁的证据,认证物证俱在,狡辩不得,加之楚相对罪名供认不讳。 下旨将重犯绳之以法,下狱的下狱,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 不出几日,最受关注的楚相在天牢里却忽然病重,一病不起,毫无往日风姿可言,缠绵病榻,大有奄奄一息之势。 皇帝特以仁慈之名,赦免其死罪。此番举动不但没有遭到反对,反而得到朝廷内外一致赞誉,百姓大呼,仁君当世,盛世繁华。大熙之福,百姓之幸。 皇帝闻之,嘲讽一笑。 然而赵顯回京途中,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相比来时速度提了不止三倍。赵顯心里越是焦急着赶路,这回京的道路就愈发的长,仿佛遥遥无期,望不到尽头,拼了命的努力也看不见在路的另一端等他的人。 但是,一路上并不太平。 行至傅县,青芒山脚下,他们突遇一帮黑衣人,看黑衣蒙面人的武功套路,无疑是江湖杀手。 赵顯仇家太多,不知道是哪路的买通杀手前来刺杀他。 他们一行人赶路疲惫,再加上这些死士以逸待劳,全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刀光剑影间,赵顯一瞬间的失神,右肩上中了一记暗箭,流出的血呈乌黑色,强烈的剧痛令他眼前一黑。 有侍卫惊呼一声:“王爷!” 其他侍卫见着在家王爷受伤,立即杀红了眼,各个上了真章,不多时便杀得黑衣人连连败退。 见大势已去,剩余的黑衣人纷纷抹了脖子,宁死不被俘。有侍卫去检查,不是咬破了藏于齿间的毒馕,就是用剑自裁,无一活口,身上不曾留有任何暗记。 这般一来,竟是无从下手追寻,不难看出雇主的深思熟虑,并且还晓得他们必经此地,才会早早地打下埋伏。 赵顯皱着眉服下药丸,略一思索,扶着简单包扎的胳膊,困难地吐出两个字:“回京。” 众人齐道:“是!” 他们清楚,靖王爷岂会善罢甘休,别人咬他一口,他必加倍讨要回来。只是眼下,他们王爷心里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韩大姑娘啊韩大姑娘,有靖王爷这般痴情的汉子,不要放过好不好? 有人找来马车,赵顯即刻下令上路。 另一边,楚予出身高门,才华横溢,本该在朝中做官,步步高升。结果只落得外放,做个芝麻点大的官。官职卑微,管辖之地更是出了名的穷乡僻壤,南部蛮族。 传闻中说,前几任的当地官员不是意外死亡、失踪,就是半夜里抱着包袱携家带口落荒逃亡,久而久之,此地足以令其官员望而生畏,闻风丧胆。 韩语乔闻之,心惊不已,立即求了韩晟延,想要再见见楚予。焦躁的等待总是漫无边际,让人无力。韩晟延带回的消息正验证了她心里的不安。 楚予不愿意见她,楚予竟然不愿意见她。 沁蘭院内,只留一盏烛火,映衬着韩语乔近日来憔悴的面庞。 夜里常被噩梦惊醒,喜禾见着她可怜模样,心疼自家姑娘受此煎熬,不得不煎煮了安神药端来。 空气里弥漫着苦涩味道,韩语乔闻着不舒坦,微微皱眉,看了喜禾一眼,挥挥手示意她快快端走。 “姑娘,您大病过一场,可千万不能糟践自己的身子啊……”喜禾安慰道,捧起药碗,用调羹盛了,吹了吹热气,送至韩语乔唇畔:“要是楚公子和楚姑娘知道姑娘为他们这般伤心难过,心里怕会内疚不已。” 韩语乔低垂着眼睫,直盯着自己的双手,自嘲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遭难,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重活一世,又怎样,还不是看着在乎的人吃尽了苦,还不是要忍受着煎熬的心痛吗? 楚予本该是一生顺遂,若是他此番迈不过这道坎儿,那么后果真的不是她能承受的来的。本以为经历过生死,就会看淡许多人情世故。不料想,越是这般,她愈发在乎,愈发看重生死。 多日来积压在胸口的阴郁,令人喘不过气来,韩语乔自打听了楚予要外放的消息后更是哭肿了眼睛,暗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便忙拭去泪。 喜禾哽咽道:“楚公子他们是好人,好人有好报。楚公子那么重视姑娘,您保重了自己也是算成全了他吧。” 昔日嘴笨的小丫鬟陪着她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眼下又绞尽脑汁地组织话语来安慰,韩语乔显然将喜禾的话听进心里了,不再皱紧了眉头,却难免苦笑道:“我喝了便是。” 喜禾闻言,心下一松,姑娘肯喝就好。她低着头,将药喂给韩语乔,眼神里闪过不忍,心思辗转:自己是不能告诉姑娘,楚公子与楚姑娘明日一早就会启程,赶往南蛮之地。 王女医说了,若是姑娘心脉再损,余毒入侵心脾,就会有性命之忧。她从不敢怀疑王女医的叮嘱,于是只能欺瞒了姑娘喝下安神药,一觉醒来,就算得知了他们离开的信息,假以时日,也会慢慢缓过来吧。 ‘姑娘,喜禾不是故意要瞒着您的啊,可您的身子和命在喜禾眼中胜过任何人,若果您要恨的话,喜禾一人受着就好。’ 喜禾这样想来,果决地喂下整整一碗药,待韩语乔有了倦意,才扶着她去床上躺好,盖好被子。 韩语乔日日梦魇,喜禾习惯寸步不离,轻手轻脚搬了滚凳守在她的床前。喜裳见之,不由轻叹。她曾多次要求替换喜禾值夜,然而一向没有主见的喜禾却出人意料的铁了心要伺候姑娘。 喜裳不愿勉强,见着此情此景,感触颇深,更不忍打扰,只在喜禾实在禁不住困意后,为其披上了一件衣服,遂悄莫声息地退回外间。 翌日,长亭外。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分别 楚府被抄,正应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句话。昔日里卖命巴结讨好的人此时不倒打一耙已然是“良善”之辈。 兄妹二人刚刚收殓了父母骨灰后,楚予便接到调令,而宣令官正是身着紫服的郑尹。 郑尹望着自己最得意的关门弟子,脸上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不由思及皇帝和自己的对话。御书房里每一句话都历历在目。 “爱卿此次前来求朕格外开恩,不仅是因为楚予之才,更是师生情深吧?”皇帝虽是问他,语气里却满是肯定之意。 “臣惶恐,臣不敢……” 郑尹愕然,尽管他在楚相东窗事发后撇清了关系,只盼最后能救得两个孩子。果然,他心里的算盘早被察觉,什么都瞒不过这位年轻帝王的慧眼。 “人之常情,朕不是不能理解郑卿。学生遭故,为人师者若真的安之若素,置之不理,那才叫人寒心。”皇帝微眯凤眸,淡然道。 “陛下,微臣确有私心。南蛮之地清苦无比,最是磨炼人的心智,微臣斗胆欲代楚予请求外放做官。一来,利用其才智造福一方;二来,其父之过,罪不及子,正是彰显陛下仁德;再者……楚予远离京城,也省的某些人的挂念……” …… 楚予双膝跪下,静静地听完旨意。郑尹收回思绪,遣开左右,在将圣旨交于楚予之时,压低了声音嘱咐楚予道:“远离是非之地,再也不要回来。切记,切记!” 楚予拜谢:“玟衡再不敢自称先生的学生,只希望老师多多保重身体,无需挂念玟衡。” “照顾好自己和小微,为师不便逗留,这是你师母给你兄妹准备的一点银两,收下吧。”郑尹将藏于袖中的钱袋悄然塞进楚予的怀里,随即直起了身子,不再看楚予,径直带着差使离开。 楚予望着恩师远去的背影,再次跪拜在地,重重地叩了三个头,因为他知道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回报师恩了。 “啊!别走……”韩语乔惊呼一声,从梦里醒来。 喜禾惊觉,立即扶着她坐起身,焦急的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又梦魇了吗?”明明吃了安神药睡的,怎么不到辰时便已醒来。 韩语乔顾不得接话,急匆匆让喜禾给她梳洗,这次的梦境太过于真实,她梦到楚予和楚笑微正要离开京城,心里的忐忑不安过于浓重,她要去长亭,一看究竟。 当韩语乔吩咐喜裳牵马来,而且点名要韩晟延送的千里驹。喜禾闻言,惊心不已。屡劝不下,看来自家姑娘是非去不可了。 不待喜禾和喜裳欲动身跟随,韩语乔已然利落地翻身上马,马鞭狠狠地连着挥了几下。千里良驹本就是烈性子,当即撒开蹄子狂奔起来,带起的风刮得脸疼。 韩语乔猛咳一阵,幸好她马术好,不多时便能控制得住坐下的马,直奔京郊长亭外。 楚予骑马,楚笑微最近得了风寒只得乖乖地坐了马车,慢慢地朝着南方而行,楚予忍不住回首,面露伤感,心有悲戚:再见了,语乔,不再见了,京城。 这一回头不要紧,只见得一个策马的身影远远地朝着他们追赶来。楚予心里清楚得很,没有人来为他们送行,韩晟延那里他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了,为了不让韩语乔起疑,他临走前连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也未相见,只留下一封书信。 往日越是亲密之人,楚予现下越是避忌,只为了不牵连累赘了他人,尤其是自己的好友。自打出了天牢,便不得不狠下心来拒绝与任何人来往,知晓他们今日离开的消息的更是寥寥无几。 那么,现下来的人会是谁?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楚予终于看清楚了那熟悉的身姿,是她!明明告诉韩晟延不要告诉她这个消息吗? “停。”楚予出声令马车暂且停下,楚笑微在车厢内掀开窗帘,连日来的变故让她不得不提心吊胆地过活,眼下实在担心不能平安出京,于是惊惶不安道:“哥哥,出了何事?” 楚予的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飞奔而来的人儿,根本没有听到妹子难得一见的唤他声‘哥哥’。楚笑微见他不理睬自己,好奇地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惊呼出来。 “语乔!”楚笑微边喊边飞快下车,脚下不稳,踉跄了两下,还是提着裙子迎了上去。 “笑微!”韩语乔回应一声,赶紧弃了马,紧紧拥住憔悴不堪的好友。多日来,楚笑微怕哥哥担忧,不敢轻易掉眼泪,可是在看到韩语乔上的瞬间,所有积压的情绪顷刻间爆发,眼泪不争气地大滴大滴落下。 闺蜜两人一言不发,只是一个抱头痛哭,一个仰起脸来,极力抑制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让它落下,温言安抚着。 楚予深觉心酸的厉害,索性偏过头去,不去看她们。既然不知再见是何年何月,那么现在就让她两个好好说说话吧。 过了许久,楚予听到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即便他不回头,也晓得是韩语乔过来了。楚笑微在不远处望着他们,方才收起来泪水又再次殷红了眼眶。 一步外,韩语乔站定不前,斟酌着要怎么问出口,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又想说你这些日子以来,好不好……太多的话想说,却又一句也说不出口。 一时间无言,只傻傻地站在那儿,倔强地望着不肯回首面对她的人,消瘦的身姿更显得颀长,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的孤独,让人可远观不可靠近。韩语乔微微皱眉,极为不喜这种清冷的气质,同时,也明白那个往昔温润如玉的楚予已经不复存在。 楚予只觉得背后的视线烧灼着心房,只得无奈哀叹一声,转过身来,直视进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里,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眼中闪过痛楚,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是伤人。 “我说过不要再相见了,如今你还追来做什么?” 楚予即使嘴上说着不要再见,纵然强迫自己不去想念,为自己的心里筑起一道坚硬的墙。可当放在心尖上的人一旦出现在面前时,所有的心里建设全部崩塌,溃不成样。只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拼命地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怕分离。 可是不能,他是罪臣之后,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他怎么来面对残酷的现实,未来福祸不可知,根本不敢奢求去拥有那么美好的人儿。 楚予自嘲的笑了笑,他有自知之明,明白如今自己的身份只能拖累别人,只会给心爱的人带来灾祸而已。 既然已经失去了让所爱之人幸福的能力,何必要恋恋不忘,苦苦挣扎呢?不如让能给她幸福的人去保护、呵护她,这样,他也能放心地离开。 韩语乔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努力微微翘起嘴角,笑着缓缓摇头:“楚玟衡,在你心里,我韩语乔就是怕事之人吗,还是说我在你心里从不曾有过分量?” “不是……”楚予脸色微赧,急急解释说:“正是看重,我才不想连累了你……” “那与把我看做毫不相干之人有何区别?”韩语乔咬了咬下唇道,其实心里怕极了楚予实际上心底就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楚予并没有说话,等同于默认的态度更是令韩语乔心里怒意猛然涌起,人不上前,手里的马鞭高举,凌空一甩,力道刚劲,“啪”的一声,是鞭在人身上的声音,其他人闻声,纷纷扭头看过来,楚笑微神色更是焦急,欲要过来。 楚予不躲不闪,生生挨了几下,抬手制止了其他人,不要多管闲事。他知道,韩语乔气急了他的隐瞒,他的不告而别。 恰恰是因为着急,因为太在乎,才会由此举动。原来,在她心中,竟如此重视自己……这样一想,楚予不由笑出声来,声音爽朗,连日来的阴郁不快似乎在瞬间烟消云散。 此时此刻,韩语乔生着气,结果看到楚予正笑着看着她,刹那间涨红了脸,急忙别过脸去。嗔道:“有病!”被人抽了,还能笑出声来,楚玟衡何时脸皮变得如此无敌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吃醋 楚予收起笑声,上前一步,将韩语乔揽进怀里,在她耳畔轻轻吐息,叹道:“对不起,是兄长的错,吃你几记鞭子也是甘之如饴。” “楚玟衡……”韩语乔没想到他会有这般反应,身子微僵,不知手该往何处放,右手的鞭子也在晃神间掉落在地。 楚予见她不开窍的模样,心里又气又好笑,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而搂在韩语乔腰间的手上移,捧着韩语乔小巧精致的脸颊,垂下眼睑,靠近。 韩语乔紧张的不知所措,正犹豫着要不要推开他,只觉得额头上有一点温热柔软地落下。 楚笑微在远处捂着双眼,手指却是张开的,从指缝间偷偷瞄着两人,心里疑惑不解,两个人怎么又打又亲的,到底好了还是闹掰了? 什么情况? 情况更糟的还在后面。 再说,韩语乔推开楚予,摸着额角不断后退,数步之后,却撞到了一个宽厚的怀抱,差点跌倒。赵顯伸手去拉住韩语乔,眼神冰冷地直视着楚予,仿佛一头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手一般,只待对方一动,就即刻扑上去厮杀。 楚予淡漠地看着赵顯,毫无畏惧退让之势。且视线只稍稍在他身上停留几息,就移到韩语乔身上。 赵顯冷笑了两声,抓着韩语乔的手渐渐松开。他不分昼夜地赶回京城,只为担心韩语乔身体,未曾想人家正值与青梅竹马亲热道别,好一对儿郎才女貌,他才是煞风景的那个。 “你真是长本事了,本王不在,未来靖王妃就敢勾三搭四了?”赵顯用着看红杏出墙的眼神瞅着韩语乔。 韩语乔气急败坏地瞪了赵顯一眼,一板一眼行礼道:“殿下惯会说笑了。” 赵顯侧身,弯腰伸手抄在韩语乔腿弯处,一下子将其抱了起来。 “你……”韩语乔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抬眼窥到楚予皱紧的眉头,脸庞腾地热了起来,连带着耳朵根儿都红了。 幸有韩晟延及时赶到,才解了这场尴尬,韩晟延命人摆上践行酒。酒且斟上,赵顯也不是不能顺着台阶下的主,看在韩语乔大哥也是皇帝幼时伴读的面子上,喝的倒也不算勉强。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前路艰险,玟衡,你要多多保重。”韩晟延面有忧色,当着赵顯的面不敢太过于流露。 楚予拱手谢道:“兄长保重。” 韩语乔从始至终都垂着头,也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而赵顯则是盯着她看,心不在焉地听另外两人话别。 酒过三巡,时辰也不早了,楚予提出该上路了,楚笑微扑倒韩语乔怀中,没有哭闹,倒是说了些安慰人的话,听得韩语乔心里直泛酸,眼里泪意盈盈。 直到他们走远,身影化作一个个小黑点甚至再也看不到了,楚予都没有再回首。韩晟延被召回去。 韩语乔一直立于马前,手里握着缰绳,眼神惘然。赵顯见她这般模样,脚步不由停了下来,靠近她道:“想哭就哭出来,本王可以借给你一个肩膀。”说着,眼神有意地扫了下自己的肩膀,示意她可以靠过来。 本是安慰的话,赵顯根本没有指望韩语乔能够真的听从他的建议。韩语乔在瞧了他一会儿后,果真靠了过来,恰巧趴在了他受伤的右肩上。 伤口被轻轻一压,痛感瞬间吞噬着全身的神经末梢,赵顯咬紧牙关,连声闷哼都没有。韩语乔哭的压抑,泪水浸湿了赵顯大片衣襟,却隐忍的厉害,任他怎么劝慰也不肯放出声来。 这般委屈至极的模样印入赵顯眼帘,又可怜又可气,看得他既心酸又心疼。不想让她沉浸在别的男人给予的伤痛里无法自拔,赵顯只好出此下策,将怀里的人用手刀劈晕过去。他也不送韩语乔回去,吩咐了手下去带韩语乔的丫鬟,自个儿径直带人回了靖王别院。 韩语乔到醒来时已是次日黄昏时分,觉得除了头疼的厉害,还浑身酸软无力。她还未完全清醒,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喜禾和喜裳守在她的身边,不停地换洗着毛巾。喜裳将拧干的手帕折叠好交与坐在床边的喜禾,喜禾一手接过,另一手又把热乎乎的换巾取下。 连着两天高热不退,这般下去姑娘的身体怎么熬得住。喜禾焦虑难安,担忧道:“喜裳,王爷可回来了?可为姑娘请来了御医?” 喜裳心下也急切,忙道:“你先照顾好姑娘,我去去就来。”说罢,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刚过角门,就迎面遇上靖王,赶紧屈身行礼:“王爷。” 赵顯边迈着大步朝里面走,边询紧跟身侧的喜裳话:“你家姑娘现下如何?” “姑娘醒了片刻,又继续昏睡了。”喜裳战战兢兢地回道。 赵顯闻言,皱着眉头,吩咐带来的太医抓紧时间去会诊。自个儿也跟着进了里屋。 只见韩语乔脸颊不自然地泛红,赵顯垂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用了所有的法子都不见她有所起色,到底怎么回事? 太医把完脉,捋了捋胡子,也不着急写药案,而是对赵顯拜道:“王爷,恕老朽直言,在下虽然不知道这位姑娘经历过什么,但心脉受损,抑郁积累成疾……” “你直接开药把。” “老朽无此药,怕是开不得。这心病呀,怕还是得心药医啊!” 赵顯微愠道:“本王晓得了,有劳。”让人送太医回去,赵顯又命两个丫鬟去外面守着。 顷刻间,整间屋子里只剩余他们两个人,一站一躺。静谧无声,只有安神香袅袅漂浮着,在空气中回旋,消散。 赵顯来至韩语乔的榻前,屈身坐下,目光肆无忌惮地地在她脸上逡巡着,微微动了动右臂,撕心裂肺的痛感传来,他咧了咧嘴,连着哎呦了两声。 见躺着的人眉间微微隆起的皱纹,又开始乐了。赵顯丝毫不觉自己的举动幼稚,还伸出左手握住韩语乔微凉的纤指,在掌心里摩挲着着她指上清晰的骨节。 “每次见了我不是张牙舞爪,就是装可怜博同情,”赵顯微扯着唇角,自顾自地向下道:“从未见你这么乖乖的模样,倒是让本王不习惯的很。所以你还是赶紧好起来,我知道你这人爱记仇,快好起来才能报了我打昏你的仇,哪怕挨你鞭子。” 大概是想到当日亲眼所见的情景,赵顯眸色一厉:“你与人分别的方式倒是新颖,你怎么就不舍得打死了他,也省的在这难过。”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心里难以说出的滋味愈发浓重起来。 “若是你一直不醒,又或是就这么香消玉殒了,我定会叫楚氏从此消失在这世上。我是靖王,说到做到,你一点儿也不用怀疑此话的真伪。不信,咱就试试?” 韩语乔皱紧了眉,本就难受得紧,还老觉得有人在自己耳朵旁唠叨个没完没了,甚是烦人,真想给这人一巴掌,好叫他闭上不老实的嘴巴。 赵顯看韩语乔虽脸色煞白,但对自己的话是有反应的,于是笃定道:“若我此刻亲你一口,你醒来会不会往死里抽我?”说着,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躺着的人滑腻的脸颊,并且逐渐上移,直到唇畔,才顿然停下。 盯着那几近透明色的樱唇,赵顯禁不住心动,想念的人如今就近在咫尺,看得见,摸得着,他反而犹豫起来。 而韩语乔努力想睁开眼看看到底何人不安好心在打扰她休息,可是眼皮过于沉重,怎么也使不上力气,白白挣扎一番。 赵顯站起来,伏在韩语乔上方,慢慢凑近,薄唇微启,吐露着火热的气息,左手手臂突然用力搂紧身下的腰身,随即一个吻落在了韩语乔的唇上。 这个吻浅尝则止,赵顯在韩语乔的唇上稍稍停了一下,接着埋首在她的肩头上,深深叹了口气。 韩语乔,本王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喜欢我的,嫁与我做王妃。本王醋意很大的,待你醒来咱们可得好好算笔账。 作者有话要说: 楚予先休息一段时间,啊哈哈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陪伴 赵顯下朝后被皇帝单独叫到御书房,因见皇帝面色不佳,赵顯也不轻易开口。就算这样,皇帝也不打算将这事不了了之。 根据近日来收集到的情报,皇帝已然查出此次赵顯遇刺的主谋究竟是何人。 本来闻讯,有一瞬间他都误以为是郑尹派的人失了手,从而误伤了靖王。 在听到靖王受伤中毒的消息后,皇帝坐立不安,皇后上官氏更是心急如焚,他恨不能捉来郑尹问个究竟。可冷静下来想一想,却事有蹊跷。 不稍加思索,就易中了心怀叵测之人的下怀。偏偏他派去阻挠的人马却和靖王人马错过,恰巧又遇到了早就埋伏好的杀手…… 种种迹象实在不能不让人心生疑虑,此人目的到底是想要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还是志在要了靖王的命。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已经触到了皇帝的逆鳞,靖王是他唯一的一母同胞,又是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哪里容得他人这般欺负。 所以查清此事刻不容缓,皇帝即刻着人去办,短短时日,已有了眉目。 书房里,皇帝知靖王有伤,免去了其行大礼。 皇帝思及那有惊无险的一幕,仍感心悸不已。话语中难免斥责:“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即使知晓一般人伤不了赵顯,可战场厮杀和暗地行刺不能等同而论。皇帝心疼到不行,也是真的被惹怒了。 “你若……朕便真的无颜面对母妃了!” “皇兄,是臣弟大意了,还望兄长莫要自责。千错万错都是臣弟的不是。” “你呀!”皇帝低低一叹,终是忍不住,拉过跟前的人,三两下扒开他的衣襟,见纱布层层包裹还止不住渗透着血迹。看得他心里难受,皱紧了眉头,将绷带慢慢解开。 自家兄长正恼着,赵顯也不好驳了他的意,真在虎须上撩拨,只会得到惹怒的后果。 赵顯老实巴交的坐着,眉眼间的神色却做不到淡然自若。 “啊!皇兄……”赵顯瞬间睁大了眼睛,猛然大呼一声。 “哼!”皇帝瞅他一眼,虽嘴上责备着,手上的力道却轻柔了不少,“这点儿伤就嗷嗷叫,在沙场上就算枪穿透了肩胛骨也不吭声的硬气呢?” 见兄长揭自个儿短,赵顯不由忆及那时年少轻狂,初生牛犊,不知轻重。结果在一次战役中挨了一枪,伤的着实不轻。 肩胛骨被戳了窟窿,一声不吭。他的忍耐力和英勇,也是在此役之后靖王殿下的英明远扬,就算军中的老油条子也再不敢轻视这个皮囊出众仿佛是从画集中走来的小王爷。 现在往事被皇兄拿出来打笑,赵顯抬起左手,不好意思地摸摸英挺的鼻尖,喃喃自语般:“皇兄,莫要再提了。” “你就不要再出事了,”皇帝见她这般模样,面色稍霁,只对赵顯道:“阿衍,我不想你再出任何意外。你知道母妃生前唯一遗憾便是没能看着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皇兄就是爱操心的命。”赵顯闻言笑道:“再说,臣弟心仪之人,您又不是不晓得。”这话毫无疑问地令他再度遭到一记白眼。 皇帝慨然,边为赵顯换上干净的药和纱布边以过来人的亲身经验善意提醒着:“别怪皇兄多言,韩家那位不是你的良人,咱们再考量考虑,不要……” 未待他把话说完,赵顯匆匆掳了袖子,放下来,起身行了一礼,大踏步走出了御书房。 他刚刚走,上官氏就带着侍女赶来,不见那令人操心的弟弟,只得与皇帝陛下大眼瞪小眼。 空悲叹,这回他们皇弟真是栽了。 另一边,赵顯将心中的不快抛之脑后,一思及有人在家等他,便真真的归心似箭。 回到别院,刚跨进府门,便有小厮来报,韩语乔醒了。 赵顯快步走进韩语乔的屋内,只见她迷迷糊糊间似醒非醒,精神不佳。 美人卧榻,不减其清丽颜色,病容娇弱,更添了几分鲜见的我见犹怜。顷刻间,所有准备指责的话语都咽了回去。 赵顯微咳两声,引得说话的主仆三人纷纷侧目。 根据近来的情况,喜禾喜裳知情识趣地悄然退出去,还体贴的带上了门。 韩语乔扫了眼这俩‘卖主求荣’的丫鬟,不高兴的噘嘴。然而,此举甚得赵顯的心。 将榻上人的反应收入眼帘,赵顯撩起衣袍,大刀金马地坐在床沿儿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 韩语乔被瞧得不好意思起来,欲要别过头去,却被一双大手阻拦,不得不正视跟前的人。 赵顯不由蹙眉道:“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韩语乔不言,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赵顯见她一副紧张模样,一扫方才的不快。不由好笑起来,松开了手,长叹一声。 “你是本王内定的王妃,不要跟其他男人牵扯不清。” 韩语乔:“……” 谁稀罕这种内定,有问本人的意愿吗?本姑娘宁愿你公开招聘王妃好不好? 赵顯哪里知晓她的不乐意,自顾自的道:“如果你……同意嫁与我,我会好好待你的……” 韩语乔:“……” …… 赵顯说到动情处,长臂一揽,将呆呆傻傻的人儿搂进怀里。 “……”韩语乔用力挣开他的怀抱,“请王爷放开我。” 赵顯听她终于开口,手臂收紧,伸出一只手掌与之五指交错握牢,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委屈。 “你明明自己说的‘尝试着和我相好’,为何却总是百般拒绝?你可知道这份疏离足以令本王的心处于水深火热中。” 想他赵顯,除了皇兄,还从未将其他人这般放在心上。 韩语乔一时间无言以对,她确实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只是推脱之词,没想到他竟信以为真。 都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接受另一个人,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或许,天不遂人愿,她和楚予情深缘浅,不能终成眷属…… 也许老天总爱捉弄人,就算她再过一世,还是逃脱不了被人毒害致死的悲惨结局。 倘若真的像她想的这般,倒不如成全眼前人的心愿,世间也算少了一个伤情之人…… “王爷。”韩语乔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终于放任自己轻轻地依偎进了赵顯怀里。 无需多言,单单两个字,她的举动已然说明了一切。 多日来思念之人主动投入怀抱,得不到回答的赵顯原本垮下的眉眼又飞了起来,欣喜若狂,想要做点什么来确定他没有幻听,眼前的人终于肯松口应了他,怕真的做了什么,又唐突吓跑了她。 片刻之后,韩语乔却没再听到赵顯积极的回应,不禁仰起脸来看他。赵顯正苦着脸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可怜巴巴的眼神让韩语乔的心忽然一软,她缓了口气,柔声问道:“王爷这般看着我作甚?” 赵顯眼里只有那微微张启的唇瓣,轻柔的声音像是春风拂过他的心尖,瞬间温暖。 他没有接话,而是用行动诉说了真实想法。 吻,如铺天盖地般落下。韩语乔不习惯这种似火般的热情,起初有些抗拒,却渐渐地被他主导着,带动着,慢慢沉沦着。 直到呼吸急促,赵顯才肯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韩语乔微张着被□□红艳的唇,加上精致的五官,魅惑至极。看得赵顯眼眸里跳跃着不安分的小火苗,仿佛还想扑将过去,拆吃入腹了才好。 这种炽|热裸|露的眼神,韩语乔并不陌生,上一世,韩语乔从杨峰的眼中经常看到。 只是那种浓烈的热情从不属于她而已。 赵顯跟楚予完全不同,一个豪放不羁,率性而为,高兴时什么都肯为你做,百般讨好,低声下气也不计较。气不顺时,便各种找茬儿,牟足劲儿变着花样折腾。 另一个,则是太过于为他人着想,凡事先设身处地考虑周全,温柔有余,让人如沐春风。 韩语乔微微侧身,躲开那两道炽热的视线,垂首扶额,做眩晕状。 赵顯见状赶紧扶着她躺好,为其掖了掖被角,眸中带笑道:“睡吧。” “那王爷?”韩语乔问道,心里暗想:尊驾是不是该走了啊? “我陪你一会儿,你睡着我再去处理公务。”赵顯正色道,毫无离开的意思,伸手制止韩语乔再开口讲话。 韩语乔奈何不过,只好乖乖闭上眼睛,随他意好了。 赵顯在心里拨着小九九:待你睡了,本王派人将重要的折子全递进宫里去,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稍后再处理也不迟。 这般一想,赵顯蹬了朝云靴,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去,隔着锦被,伸出手臂轻柔地揽着昏睡过去的人。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时机 窗外夜色迷迷茫茫,静谧非常。 韩语乔尚未真正醒来,恍惚间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耳畔轻轻呢喃,说的什么倒听不大清楚,微吐的热气吹拂在耳垂处,让人心里痒痒的。 原本她睡得并不安稳,大概是冥冥之中察觉出有人守在身旁的缘故,心底渐渐踏实起来。 翌日,日上三竿。 韩语乔清醒时早不见了赵顯的身影,关于赵顯一夜未出这个房门,她全然不察。靖王有令,所有的人对此都不得不三缄其口。 再说,王府里的哪个不是眼明心亮之人?在他们下人眼里,韩语乔已经等同于靖王府的女主人,照他们王爷这架势,是非娶不可的。 两人早晚成亲,这同居一室,也只不过早一点儿晚一点儿罢了,这都不是事儿!王爷还一大清早地下了禁言令,他们虽是仆人,但思想也很开放的好吗?这么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如此明显,这还是他们英明神武的靖王吗? 韩语乔醒来却深觉身体不适,于是吩咐下去,喜裳忙去找来大夫问诊,与此同时让喜禾去寻韩晟延。 这日恰逢沐休,不多时,韩晟延带着马车而来。 虽然赵顯不在别院,但明显吩咐过侍卫,他们走的倒是毫无阻拦。 自打楚予走后,韩语乔大病了一场,伤寒加上余毒发作,几乎丢了大半条性命。御医束手无策,王女医又外出游历,远水解不了近渴。 从那日后,赵顯开始经常接了韩语乔去别院小聚,后来索性不再放人回去。他知道韩语乔身体弱,凡事不做勉强,更是件件合着她的心意来,这般宠溺在皇亲贵胄中也是一般无二。 韩语乔在清醒之际,请赵顯请来宫中女医官。现下她身体孱弱,显然受不得王女医留下的针灸放血之法,只好让女医官将毒素封在一处,但愿其不再蔓延周身。 整个过程漫长而又煎熬,撕心裂肺的痛楚足以淹没人的理智。韩语乔愈是隐忍不发,赵顯在屋外的等待就更加焦急,又私下里寻来喜禾问的分明,这才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和经过。 原是早些年就埋下的隐患,薄积厚发,来势凶残。然而造成韩语乔痛苦不堪的人却在一旁逍遥自在。 赵顯眼中冷光乍现,眼睁睁看着自己未来的王妃受此折磨,他岂能善罢甘休。随即,他召来贴身暗卫,令其悄然观察一番,打算一番。 此番惊险,全是靠着韩语乔顽强的毅力强撑过来。经历过生死的人似乎看淡了身体上病痛,大概是心里的伤痕更甚吧。 韩语乔养病期间,赵顯处理完手头公务,便陪在她身边。起初,韩语乔深觉他的霸道和蛮横不讲理,自从醒来就不爱说话,渐渐地听着赵顯讲述战场上的风云变幻,才开始对身旁的人另眼相看。 不知是哪个碎嘴子,让喜禾闻到了风声,事关韩国公府,她不得不如实禀告给姑娘。韩语乔闻之,声色俱变,急忙让喜禾去请赵顯过来。 赵顯闻讯,快走两步,到了韩语乔近前。 韩语乔听声识人,抬头直视着来人,说话也不再拐弯抹角,不像往日里顾虑众多,直言不讳地问道:“王爷欲意何为?” 听着质问的语气,赵顯心里不由暗讽:令她深陷病痛的始作俑者真是好福气,都落得这般境地了,还忘不了那些个内宅的女人,更是为了那两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来质问与他。 难道,在韩语乔的心中,害她受尽苦楚的人比他还重要?难道他做的一切都是一个人的心甘情愿? 这般一想,赵顯独自在心里愤懑不已,脸色当即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唇角扬起一抹冷意透骨地讥诮:“本王想做什么自有皇兄过问。” 他边说边拿眼角余光清扫了下韩语乔,瞥见她脸色难堪至极,才觉方才的语气重了些,压制下满腔的怒气,却仍没好气地道:“又或者,靖王妃才有过问本王事宜的权力,怎么,你终于肯点头了不成?” “王爷又说傻话啦!”韩语乔收敛了眸中深色,抿抿唇瓣,一副无辜模样。 楚楚可怜而又倔强的神情印入赵顯眼帘,霎时间,觉得心化成水,心里头也是疼了起来,只不过仍嘴里强硬道:“那母女二人不是善辈,只要本王开口,皇后娘娘便可以一道懿旨了结了,死一个妾室根本无人在意……” “不可!”韩语乔急切打断他的话,意识到的时候,已然伸手牢牢抓住了赵顯的袖角,只见他低头微微皱眉看着自己。 惯知晓他言出必行,顿时担心那两人落在他手里会不得好死,如若韩蔚欣死了,她就真的辜负了韩晟博的信任了。 赵顯目光在袖角上扫过,不由放下架子去看韩语乔,将她欲要收回去的手紧握掌中,抿了唇,肃穆道:“你不要惶恐,我实在不能容忍你这般忍气吞声,作为你的男人更不能让你受这耻辱……” 我的心,你可懂得? 韩语乔垂首,久久不语。心中暗自腹诽: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啊!仿佛她的心思昭然若揭,能被赵顯一眼洞穿一般,只觉得他冷笑更甚。 赵顯:“还是说,你根本就是耍本王呢?压根儿就不想与本王好了?你反悔了?”他越说越激动,寒潭般幽深的眸子逼视着韩语乔,直窥人心。脚步缓缓移动却坚定有力,衣角翩然。 他周身的气息不似寻常,韩语乔从未见过赵顯浑身煞气的模样。加之被他这样直直地看过来,韩语乔目光不由得有些闪烁,一时间失神,骇极后退半步。心道:大概此刻说什么,眼前的人都不会听进去吧。 见她害怕状,心底涌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赵顯蹙眉,凤眸一瞪,磨牙恨道:“你还敢躲?”话音未落,他的双手按住韩语乔的肩膀,让她靠在门上。 “还是说你心里只有那个人,你就是忘不了他,你这些天都是在骗我?” “我……”韩语乔一顿,骤然抬起头来看向他,呓语般喃喃:“我心里是有他,可我也没有骗你,我需要时间……” 二人对视片刻,忽然赵顯似想通了什么,盯着跟前的这双清亮眸子,面上露出些释然,苦笑道:“我不会再逼你,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只是你必须答应我,要跟我商量。” 不要一个人去冒险,不要一个人独自面对。本王不要再看到你再出任何事情。 韩语乔看着赵顯,这些话令她想起了上一世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愤恨,死在了庶妹手里,怨她太蠢,太相信韩蔚欣姐妹情深的鬼话。 而如今,面前之人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以绝对强悍的气势围绕着你,不容置喙。她是恨韩蔚欣,恨谢姨娘,她们上一辈子害得韩晟延终身不娶,抱憾战死在疆场,害得她嫁了不良人,惨死离世。 重生之时,她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抽筋剥骨,挫骨扬灰。可是,她不能让仇恨侵占了自己的意识,再活一次,她不但要把失去的夺回来,还要活的更好,让那些歹毒心肠之人嫉恨,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答应过韩晟博,无论怎样做,都会留住谢氏与韩蔚欣的性命。原本按照她的计划,现在时机尚不成熟,以她一己之力没有这么快能彻底打压住那两个人…… 思及此,韩语乔不禁秀眉微蹙,想了良久,恍然回过神来,眼眶微红,声音哽咽:“王爷愿意帮我自然是好的。” 韩蔚欣啊韩蔚欣,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千万别怪姐姐我狠心,实在是身边有这么好的资源却闲置着,想想都浪费呀!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喜欢 过了数日,韩语乔才算缓过精神来,只是经此一遭,整个人憔悴的紧,也不再帮着孟氏料理韩国公府中之事。 而韩国公府很快迎来了一桩喜事,曲家如数收下了韩家的十多台聘礼,不日,韩晟延就会迎娶曲溪过门。 当喜禾告诉闭门不出的韩语乔这个消息时,才难得一见她的眼中浮现笑意。讯息传开,韩国公府忙碌开来,孟氏虽忙的头昏脑涨,然而高兴着呢。只有每日抽出一会功夫来瞧瞧女儿,叮嘱身旁的人尽心尽力地伺候。 与此同时,韩语乔苦恼的却是赵顯,想他堂堂靖王爷,皇帝的胞弟,竟然越发像个无赖一般纠缠着人,似狗皮膏药,一沾上就很难揭下来。 赵顯则是对此不雅的比喻一笑而过,只管顶着厚脸皮道,就算是狗皮膏药,若你弃我,彼此间也要撕扯下一块皮肉来。 楚予他们在路上整整行了将近三个月,才抵达管辖之地——斛泽,大熙国,南部蛮荒,民众开化晚,民风甚是彪悍。一行人刚刚进入斛泽地界,全身行李除了官印和赴任文书,其余的被打劫一空。 前几任官员不是死在暴民手下,就是离奇失踪,官衙凋敝,只留一个差役守着,等待下一任。 楚笑微自幼生活在京城,含玉戴金的长大,从未入住蜘蛛网遍布的破烂衙门,况且,站在这高门前,除了外头的两尊石狮子雄武之外,门檐下的朱漆柱已经斑驳,看不出原来模样。 老仆人上前握着铁环敲门,拍了半天才有一衙役揉着朦胧睡眼从里面开了门。他扫了一眼门槛外的几人,一个年迈老仆,一个小厮,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还有一个年轻公子哥儿。 差役细窄的眼睛逐一看过,最后定在一身素色锦袍的楚予身上,只见来人虽风尘仆仆,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他活了三十多岁从没见过长的如此好看之人,难免多看几眼。 本来被打扰了娶媳妇的美梦,还有几分不高兴,搁在往日早被打发了。现在有个俊美异常的温润公子站在跟前养眼,差役倒耐心起来。 “各位,有何贵干?” 楚予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才淡然道:“本官是新上任的斛泽县令,这是文书。”立于一侧的小厮双手将熨金帖子递了过去。 过了许久,终于又有新人来了。 差役明显一愣,半信半疑地接过来一看,唉呀妈呀,真的是啊,随即不解地再次打量着这位新走马上任的大人,瞧着细皮嫩肉,文质彬彬,儒雅公子一枚,朝廷这是魔怔了呀,想想人高马大,武将出身的前任,再看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这位,若有人打架,别说出手制止,估计跑都跑不快…… 差役将帖子还回去,抱拳一礼:“小的吴二,是县衙的差使,方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在大人面前无状了,请大人恕罪。” 楚予虚扶吴二一把,温雅一笑:“不知者不怪,眼下可否引本官入县衙?” “哎……”吴二一听,猛地一拍自个儿脑门,憨笑道:“大人,吴二是粗人,怠慢了,快请进请进。”说着欲要帮他们搬行李,一看他们身后的马车空空如洗,霎时间尴尬了,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起来。 楚予一边往里走一边坦然道出实情,他们在路上被一伙山匪给劫了,除了官印和文书,两袖清风,一点儿不参假。 吴二紧跟其后,习惯性地挠挠后脑勺,掰着手指头老实道来:“不瞒大人,咱这地方有’三多一少’:盗匪多,流民多,荒地多,可东西少。大人您一路看过来,斛泽实在是穷啊!所以才会屡乱不止。” 楚予轻轻点头,觉得这位看起来不怎么靠谱,话却能说到点子上的差役,再环视府内,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其他人,疑惑道:“整个县衙就你一个差役不成?” “回大人,按制,县衙内应有差役十人,捕快十六人,杂役五人,”吴二如实具禀,“除了小的,其他人都回家休了长假,没有县老爷,要我们这些人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说着说着,吴二声音越来越小,黝黑的方脸上有些惭愧的微红。 显而易见,他之所以没有和其他人一块儿走,是因为家里没有老婆孩子甚至老母老父都已不在了。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楚予看穿不说破,只是微微颔首,淡淡吩咐道:“现在本官来了,该来的人也都回来吧。” “是。”吴二立即领会。 虽说跟前的县令大人连说话都轻声轻语的,可身上就是有一种令人折服的气质,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难道从京城来的都是这样的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气场? 吴二恭恭敬敬应下,即刻去找脸盘准备打水清扫一番,这般不食烟火的人物在这脏乱差的地方,站一站,都是这县衙亵渎了他啊。 早有老仆为自家姑娘擦了板凳,打来洗脸水。楚笑微身边现在连个小丫鬟都没有,也不习惯自己做这些伙计儿。 楚予倒不甚在意,二话不说,挽起了袍子,撸起了袖子,跟着大家一起洒扫起来。吴二屡屡侧目,一见楚予要搬重物便赶紧大步跑过去,把东西搬开。 吴二力气也大,嗓门大:“大人,您指挥吴二就行,您指东吴二不敢往西。”此话一出,楚予不禁抿唇一乐,也不客气,净了手,舒缓舒缓身体,真的拿吴二当声控的。 吴二是个直肠子,一见楚予这样没有官架子的人就觉得亲切,更不用说自家大人干不干得了事情,光是看着就已经很养眼了好不好? 这要是被凤凰山那个老姑娘知道了县衙里来了这样一位年轻郎官,岂不得把大人掳去当压寨夫君?俊美郎,剽悍妻,美人郎君整日被欺负……吴二简直脑补了一册话本。 呸呸呸……该死,他怎么能亵|渎自家大人呢? 不知道是因为安逸太久了终于有事做的缘故,还是因为他本就勤快人,吴二身强力壮,很快就把县衙内宅里里外外收拾了个干净,又拽着小厮去打扫衙门,完事了,直奔各家各户,招来往昔的弟兄们。 吴二空虚的心里一下子充实起来,他总觉得这位大人跟过去的那些官儿都不同,具体哪儿不一样,他说不出来,可是直觉告诉他,跟着这位大人一定能做很多事情。 大男人不能总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他吴二虽然是个三十冒头还未娶亲的单身汉,可也是个怀揣梦想的人。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做天下第一捕快。即使遥遥不可及,但起码他进步空间还是很大的嘛! 在楚予将县衙内整肃一番,就接到了一封从京城过来的信件,竹筒里一封简书,寥寥数字,足以让楚予深感安慰,最令他欣喜不已的则是那缩小了数倍的喜帖,楚予在心里喟叹,韩晟延终于要娶曲溪了。 佳偶天成,天作之合。而他能做的只有为好友感到由衷的高兴,为他们祝祈,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避免过多的牵扯为他们带来麻烦,他连封信都回不得。 夜色深深,一悬新月高挂黑幕,零星的几点星子,闪烁不停。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游廊下,楚予手执一杯清酒,对月独饮,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不察一阵清风扫过,已然有人来至身前。 楚笑微看着微醺的哥哥,拿起酒壶摇了摇,空空如也,全被灌进了他肚子里。她知道当哥哥收到那封信时,脸上的欢喜,可是后来又开始伤感起来。因为那信件上却没有那人的只言片语,这才是令他难过的吧。 “楚予,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楚笑微抱着胳膊蹲坐在楚予身旁,拿自己柔软的拳头推推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人,“我们这般处境,已经不能奢求那不可能的人了。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我知道,感情不是说放的下就能放下的。” 一项任性,做事说话都率性而为的妹妹如今也变得多愁善感,楚予俊朗的眉目微蹙,薄唇凝着苦涩笑意:“你知道我喜欢她,不知道的是我从何时开始喜欢她,到底有多喜欢。” 楚予昂首饮尽最后一滴酒水,叹了一声,自顾自地继续:“其实,我也不清楚从何时对她的感情不同起来,许是第一次见她,许是看她鲜衣怒马,爽朗欢笑,又许是在看她被人暗害后的心疼让我感到被刻意忽视的情感再也难以压抑。”他顿了顿,恍然从回忆中被拉回现实,“我却没有给她幸福的能力,连一个承诺都不能……” 声音渐渐哽咽,他埋首在广袖间,肩膀微微耸动,在清冷月光下异常的叫人心疼。 “哥哥……”楚笑微轻唤一声,伸手揽住他,将额角抵在清瘦了许多他的肩头,低声道:“你还有我,我们兄妹永远都不会分开的,哥哥。”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楚予的压力有多大,身心煎熬,接二连三的变故像是一把把重锤击打在他心上,换作寻常人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楚予不怨,她也不怨,父亲是罪有应得,昔日里那些做下的错事,欠下的债,他们为人子女理该偿还。 此刻,站在另一头的人悄然转身离开。吴二本来看到自家大人独自饮酒,觉得大人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就想陪着大人醉一场。现下,他看了眼手里提着的酒壶,再抬头瞧瞧依偎在一起的兄妹二人,心有不忍,不去打扰。 虽然他吴二不知道也不好打听大人和姑娘以前经历过什么事情,但是他能感觉出来两人都是好人。日后,他吴二更要多多照顾他们才是。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喜结连理 时间像飞箭,转眼到了大喜的日子。 一大早韩晟延便被自家娘亲拉起来穿了喜服,好生收拾打扮了一番。不多时,一个眉眼俊朗,五官英气的新郎官新鲜出炉。 迎亲的队伍整整排了两条街,红毯铺地,红绸飘扬,大红的喜字甚是讨喜。入目皆红,敲锣打鼓,喜庆非常。 连多日缠绵病榻的韩语乔也让喜裳给自己梳妆打扮起来,早早地等着迎亲的人回来。韩语乔眉眼含笑,终是了了一桩心愿。 今生,韩晟延和曲溪再也没有彼此错过,今世,他们恩爱两不疑,真好啊! 韩晟延是韩国公府嫡长子,嫡长子娶亲是府里重大事件,老祖宗高兴的合不拢嘴,韩国公也是喜上眉梢,迎来送往的宾客如流。 大喜的日子里,却还有人打心眼里不高兴。 安庆院,一处小内院院门紧闭,全然置在冷清的氛围之中,与韩国公府喜气洋洋的盛大场面格格不入。 杨峰正在前院里与几位朝中臣子攀谈,他长相风|流,言语风雅,不失见地,与那些大人相谈甚欢之际,忽被一丫鬟叫了出来。 这丫鬟,杨峰自是识得,正是韩蔚欣的贴身侍婢玲珑。 “你家姑娘此刻叫我,有何紧急之事?”杨峰不时往花厅里探望,目光在那些达官显贵上身转悠,心不在焉地询问玲珑。 玲珑只是过来传话,只得老实摇头。杨峰见她这般,在需要助力之时,又不好得罪了韩蔚欣,于是跟着玲珑悄然离席,从偏僻小径去了小院。 一进屋,就见韩蔚欣一脸的不高兴,杨峰不知道自个儿哪里得罪了她,陪着小心总不会错。 “小嘴儿噘的那么高,这是谁惹你恼了不成?”杨峰装疯卖傻,笑嘻嘻地调笑着:“告诉夫君,夫君替你出气,可好?” 见他话中显露敷衍之色,韩蔚欣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冷不丁地打断他:“得罪我的就近在眼前,倒要看你如何为我出这口气!” 杨峰闻言,唇角的笑意微微僵硬,只是一瞬,随即又眉目含笑地亲热地贴了过去,在韩蔚欣身上不安分地动手动脚,卿卿我我。 这是他一贯哄女人的方式,即便是自命清高的韩蔚欣也招架不住情郎的浓情蜜意的挑唆,宽衣解带,水到渠成,自是有得一番缠绵悱恻。 事后,韩蔚欣还是不忘算前账,整理好自己的裙衫后,边为杨峰更衣边理头绪。 从父亲对杨峰的重视来看,大有把他招婿之意。杨峰出自往昔没落贵族,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又擅长经营,只要有了韩国公的举荐,有机会就会崭露头角。 杨峰肚子里是有真才实学的,一旦跻身官场,日后加官进爵不在话下。韩蔚欣是喜欢他,他甜言蜜语的追捧,他才气外露的风雅,他心思深厚的谋算,都令她着迷。 更重要的是杨峰许诺给她,若是他日飞黄腾达,她韩蔚欣就是杨峰明媒正娶的杨夫人,稳坐正妻之位,这个诱惑实在太大。 所以她不得不尽心尽力,尽量让杨峰抛头露面,赢得众人好感。 杨峰斜眼,将韩蔚欣那算计周全的神情收入眼帘,心里暗讽,面上却是平常的淡然,见她回不过神来,于是弯腰凑了过去,一脸坏笑,“夫人欲求不满,还在回味?” 这人又说荤|话,正经不过一刻钟。韩蔚欣羞恼地瞪他,想了想,用手抚平杨峰领口的轻微的褶皱,掩唇赧然一笑,问道:“你这满嘴跑炮的人,究竟何时向我父亲大人提亲啊?” 杨峰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般说,眸色微微一滞,转而笑着用手指点了点韩蔚欣那被□□染红的娇嫩脸庞,“再等等,很快。我一高中,就立即上门来提亲。” “此话当真?” “君子一诺,重千金。” …… 喜宴一直摆到晚上,皇帝皇后亲临,韩国公府蓬荜生辉,顿时在整条街上风光无两。接驾,设宴,行礼谢恩……一干事宜让韩国公忙的晕头转向,幸得孟氏在侧协助,他的脸上才稍稍流露出轻松的笑容。 只是,孟氏的疏离和冷淡仍让他不舒坦,反过来一想,楚相那家伙死了,如若孟氏没有一点儿反应,他反倒会更狐疑。他怎么能跟一个死人去争,楚相走了,孟氏便只是他一人的妻。 前些日子韩语乔就以韩晟延大婚为由,搬回了韩国公府。几天不见,甚是想念。这不,赵顯走完过场便悄然潜入沁蘭院。 而韩语乔早就乏了,让喜禾熄了几盏灯,独在窗台下留了一盏,特别吩咐说把灯芯挑亮一些。 喜禾哪里不知道姑娘心思,默默在心里为靖王殿下掬一把同情泪,姑娘真会玩啊!王爷您保重!千万要好好的从门里走啊! 但事实证明,亲爱的靖王殿下并没有听到喜禾的心声,毅然而然地如旧选择跳窗而入。 “唉!我靠!”赵顯忍不住跳脚,赶紧甩甩衣袍,奈何丝质锦袍被烛火燎了一角,火苗就顺势往上跑,不得不松了玉带,脱下外袍在地上猛踩几下。 看着地上被烧去一块的衣服上有好几个不堪入目的大脚印,赵顯气呼呼地直瞪眼,径直走近床边。 韩语乔早就听到屋里噼里啪啦的动静,借着面朝里偷着乐。察觉到有人来到跟前,她转头看赵顯,抿了唇含笑,故作叹息道:“常在窗边走,哪有不引火上身的,哎!自作孽……” 鲜少见她起了玩心,看来今日心情确实不错。衣服烧了就烧了,大不了留宿在此。这般一想,赵顯不再恼她,反而起了逗她的心思。 赵顯心里一喜,扑过去,一下子将人抱住,手摸滑腻的脸颊上,咧嘴一笑,道,“王妃热情似火,本王甘之如饴。” 说着,还亲昵地用微凉的脸蹭蹭她的脸庞。细微的触感,像是绒毛撩在心尖尖上,微痒,总想叫人抓上一抓。 韩语乔心情舒畅,边躲边笑:“王爷的脸皮去做城墙最合适不过,刀枪不入的厚呀!” 赵顯显然被她的笑声感染,开起玩笑,做出一副仔细思考状,半晌才斟酌:“此法甚妙,届时敌人入侵,一走到城墙下便能吓得屁滚尿流,说我大熙以人脸为墙,残酷至极,哪敢再犯……哈哈……” 听完这番说辞,韩语乔真觉得赵顯的脸皮简直逆天!正待要好好奚落几句,不料想,迟疑间,已被两片薄唇封住了口,“唔唔……” 明显实力悬殊,抗议无效。 一阵热吻,赵顯并未做出格之事,他一直自诩发乎情,止于礼。他是真心爱慕者这个人,所以全心相待。 如若有一天,韩语乔不再待在身边,赵顯实在难测自己到时会做出什么事来。 赵顯松开怀里的人,直视着微微湿润的黑眸,以卑微地姿态,低低地问:“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是大名鼎鼎的靖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可他费尽心思,百般讨好的只有一个,他想要的也不过这一人而已。 见这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情话,顷刻间,韩语乔耳根一热,眸光微闪,视线不知该放置何处。 韩语乔支支吾吾道:“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什么。 赵顯再紧紧追问:“如今你大哥都成亲了,我们的事也快些办了吧?”他在询问意见也是在下着通牒,最好立刻马上他们也能成亲,那样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提防着她忽然不告而别了。 韩语乔不以为然,怕在赵顯热情高涨时直接拒绝会伤了他的颜面。于是,推推他,婉言劝道:“婚姻大事不能儿戏,此事还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言正名顺,不是?” 悄悄打量着赵顯的脸色,她才继续道:“再说,我是第一次与人谈婚论嫁,还需要点时间考虑考虑……” 赵顯听后就狠狠地皱了眉,随即冷“哼”了声,痛心地说道:“借口!纯粹借口!” 见他一言不合又要炸毛,韩语乔伸手拉住了他的手,真心实意地赔笑道:“你不是盖过章了吗?” 韩语乔说着意有所指地点点自己的朱唇,晓得堂堂靖王爷竟也患得患失了,这么没有自信也全都归因于她。 赵顯于是就笑了起来,“那你告诉本王,你喜欢我。” 韩语乔哑然,这厚脸皮的人怎么说的这般直接了当,她怎么开口嘛。 “这个嘛……我……不讨厌你。” 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不讨厌,实属有了进步,赵顯也不再强迫她说难为情的话,又问了她可想喝水,是否想用些宵夜之类的话。 韩语乔唤来喜禾,吩咐去小厨房做些点心来,由于晚饭用得少,此刻韩语乔也要了碗莲子粥。 赵顯美美的吃了一碟子翠玉糕,又将韩语乔剩余的小半碗粥给喝了,吃的叫心满意足,故意惹韩语乔脸红。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吗?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不作不死 韩蔚欣从府外回来就被谢氏叫了过去,与此同时,已经让厨房里上了晚膳,又让人去请了韩国公。 自从那日后,一月有余,都不曾来过小日子。期初,韩蔚欣没甚在意,一经身边的丫鬟提醒,才惊觉,开始害怕起来。 今日终于忍不住,去远处寻了个不知名的大夫给诊治,结果却是她竟然怀孕了! 顷刻间,韩蔚欣又喜又惊,方寸大乱,急忙手书一封,让贴身侍婢送到杨府去,她迫不及待要告诉杨峰这个好消息。 韩蔚欣脸上有着初为人母的兴奋之色,举止小心谨慎,甚至不敢有大的动作。这一切被谢姨娘敛入眼帘。 谢氏作为一个资深的过来人,哪里不晓得自个儿女儿的小心思。怕女儿脸皮薄,也不说破,则在暗中助她便好。 派去的人很快回来,还带回了韩国公身旁的人,那人如实地禀报:“回姨娘,公爷在与几位大人商量公事,叫小的回您不要等,先行用膳就好。待有空了,公爷就会来的。” 韩国公想来对谢氏宠爱有加,但从来没有拒绝过她什么。打从那件事后,她便隐隐觉得韩国公待她不似从前了,要知道一个男人说你不用等他了,可能就不在乎你这个人了,甚至连等待的资格都没有。 谢氏听后,脸色忽变,几次相邀都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以前就算那人生气,只要她好言哄哄总会恢复往日里的恩爱。难道,韩国公真的不待见自个儿了吗? 谢氏被自己的想法惊得满脸猪肝色,她真的有点不敢想。 不行,她不能这么认了!谢氏看着满桌子精心准备的菜肴,毫无胃口,命人换了一身藕粉色流仙裙,梳了显得年轻一些发髻,佩戴上新得的一套翡翠头面。 谢氏看着自己饱满莹润的红唇,薄薄的胭脂敷面,细画柳眉。镜中之人,美貌依旧,岁月只是平添了几分女人韵味。 谢氏走得匆忙,在即将踏出房门时,忽而转头看了韩蔚欣一眼,“东西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真的。”交代了这一句,便头也不回地奔着韩国公的书房而去。 眼下,韩蔚欣被即将为人母的喜悦充盈着头脑,哪里肯深切体会亲娘的话。想想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一个疼爱她的夫君,她将会是杨府的少夫人,她的孩子就是杨府的嫡长子。如果她能生下男孩,就没人能撼动他们母子的地位。 韩蔚欣顿觉胃口好了不少,拿起筷子,用起饭来。然而,在前院,谢氏的运气可就没有这般顺遂了。 小厮将人拦在院门外,老管家小跑着过来。 “谢姨娘,您先请回吧,公爷这会儿子不方便见您。”老管家不由瞅了眼门窗紧闭的书房,温言劝道。 谢姨娘哪里听得,见这些下人百般阻挠,神色甚是不自在,像是生怕她撞见了不该见的人似得。她在内宅摸爬打滚多年,心下顿时明白。韩国公这是在偷腥。 按理说,她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难受,她今日就是想亲自会会,看看到底是哪个狐狸精又把韩国公迷住了。 谢姨娘边在心里骂了韩国公这只老不正经的,又痛骂了勾搭韩国公的不要脸的女人。没必要与小厮多做纠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喊出声来。 “谢氏求见国公爷,请您让我进去!” 老管家和小厮们面面相觑,各个屏气敛神,他们知道谢姨娘胆大,没想到会这么胆大。也不瞧瞧屋里头的是何人,就在此大喊大叫,真是大到作的地步了好不好? 果然,书房里的韩国公听到谢氏的叫声,神色俱变,慌忙起身向上座一身黄色便服的人作揖告罪:“微臣管教无方,妾室无状,万望陛下海涵。” 皇帝慢悠悠地抿了口清茶,放下茶盏,眯着眼睛淡淡笑道:“这妾倒是胆子很肥,朕倒想见上一见,不知方便否?” 皇帝开口,韩国公哪有不依之理。但转念一想,万一皇帝只是一时兴起……仿佛生怕谢氏会污了皇帝天眼,韩国公做着最后挣扎,悻悻道:“陛下,臣的妾室面相丑陋……” 不待他把话说完,皇帝摆摆手打断,道:“无妨!爱卿不用担心。” 皇帝日理万机,奈何不过上官氏的死缠烂打,这才跟着自家皇后微服来至韩国公府。谁料想,一到地方,他的皇后就以男子不便进内宅为由,把他丢到了韩国公的书房,由着老东西拉着他下棋,喝茶。 然而始作俑者的皇后则去了老夫人院里,跟年老年少的美妇美人欢坐一堂,他想想就觉得心有不忿。皇帝心里闷闷不乐,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端的是一副自在。 很快,就有侍卫模样的人带着谢氏进去,谢氏只道是韩国公想见她了,心里暗喜,朝着阻拦她的小厮轻蔑一扫便提着裙摆进了书房。 谢氏刚刚过了门槛,就听得韩国公怒气冲冲的大吼:“无知妇人,还不快快上前叩见皇上。” 皇上?这一声入同雷震,炸的谢氏脑袋发懵。她看了眼身穿黄色衣袍端坐在案几旁的人,刹那间花容失色,惨白着一张脸,手都在轻轻颤抖。 天底下能穿一身黄色的男人只有皇帝一人,可皇帝怎么会默无声响的来国公府上?谢氏心思瞬间百转,在看到韩国公凌厉的眼神后,恍然回神,赶紧行了跪扣大礼。 皇帝恹恹扫了来人一眼,深觉无趣,不予理睬,而是看向韩国公道:“诚如爱卿所言,没有夫人的镇定自若,高贵自持。” 说吧,摆摆手,令其下去。 从谢氏进屋,韩国公就捏着一把冷汗,的亏这傻女人没敢多嘴多舌,皇帝神色也无不悦,不然少不得丢了性命。 皇后上官氏此次前来是为了给自己皇弟把关的,经常听得靖王提及韩语乔,知道她家阿衍这回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先前,上官氏没有仔细瞧,眼下,人就在跟前。女人看女人嘛,少不得好好打量一番。精致的眉眼,小巧的脸庞,肌肤细腻如卵白,生的真是好看。 尤其是那身材,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翘的地方翘,该纤细的地方纤细,多一点就显得微胖,少一点就少了味道,真真的是恰到好处。 上官氏满意地点头,心里暗道:阿衍眼光真毒,日后不要太幸福哦! 韩语乔乖乖坐在一旁,垂着头察觉到被人用目光犀利的审视着,生怕皇后真的是来跟祖母和母亲商量定亲的,好在皇后没有把话说明了,这样就算送走皇后,祖母和娘亲也不会给她施过多的压力。 上官氏在回宫的路上跟皇帝汇报了考察情况,皇帝只想听了重点好找皇后算算被冷落的账,上官氏只好总结道,好女好女,阿衍不亏。 对于自家皇后喜滋滋的模样,皇帝也面露喜色,将人揽入怀里,亲昵一番。上官氏在听闻皇帝在韩国公府的见闻后,令人授意韩国公府的老夫人,谢氏命途自此已然成了定局。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不作就不会死。 世人都闻,谢姨娘是惊吓过度,导致失了心神,疯疯癫癫,神志不清。孟氏对老夫人的做法不敢苟同,也奈何不过这是上面那位的意思,左右也是徒劳。 韩国公不想落个冷情人的名声,以念及多年恩爱为由,将谢姨娘送至乡下的庄子里去了,那庄子里多有被谢姨娘曾经迫害过的人,她日后的生活可想而知。 韩蔚欣还沉浸在得孕的喜悦里,忽闻亲娘疯魔了,顿觉天塌了下来。求见韩国公不得果,情急之下不得不去求孟氏。 然而,孟氏也是闭门不见,韩蔚欣求告无门,只得派人传了消息给杨峰。可是,信送去有些时日,始终不得回音。 韩蔚欣多处打听,这才明白,亲娘的事情是老夫人做下的,所有人都不敢置喙。她独木难支,挽救不了谢氏。 照规矩,谢氏的子女是韩国公府的姑娘、公子,不得与其母同行。韩蔚欣他们痛哭流涕,眼睁睁看着谢氏被扭送走了。 只有多用银钱打点着下面的人,希望谢氏不再受诸多苦楚。却不料,在这之前就有人塞给那服侍谢氏的婆子三锭金子和一包红色药粉。 交代的只有一句话:与其不人不鬼地活受罪,倒不如死了落个干净。 不久后,有消息悄然传来,谢氏失足跌至深井,老夫人留下话,不得打捞尸首,用石头将井填上便罢。 自此以后,世间再无谢氏,谢氏成了韩国公府的一个忌讳,无人敢提。 没了谢氏的支撑,韩蔚欣每日过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为防止怀有身孕的事情外露,只肯让玲珑一人近身伺候。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谢姨娘殁了,所有人虽不在明面上指指点点,但那看向她的异样目光如刺扎在她心上,生疼! 韩蔚欣唯一的指望便是腹中孩子的父亲。她日夜期盼的是杨峰快点高中,好早日接他们母子出了韩国公府。 一等二等,等来等去,关于杨峰的消息终于传入韩蔚欣的耳中。 好消息是杨峰真的高中,名列前茅,前程似锦。坏消息却是杨峰来韩国公府下聘,要聘娶的却不是她,而是韩国公府的嫡长女,韩语乔。 韩蔚欣闻讯,悲痛欲绝,她恨极了什么都跟自己抢的韩语乔,也恨极了这个让她苦苦等待,给了她希望又将希望戳破的男人。 韩蔚欣岂能善罢甘休,她不甘心,让玲珑送信给杨峰,约在十里桥处见面。多次送信,杨峰才终于肯现身。 杨柳依依,细雨霏霏。临近傍晚,天色却早早暗沉下来。亦如韩蔚欣此事的心情,隐隐作痛。 “为什么啊?”韩蔚欣上前几步,来至杨峰跟前,质问道:“你说回娶我的,为什么要向韩语乔提亲?” “因为她是韩国公府的嫡长女,身份地位不容小觑,将来会是我平步青云的重要助力。”杨峰说的倒是坦荡,严重的欲|望能让人一望到底。 韩蔚欣瞪大眼睛,露出一副“我肯定是听错了”的表情。须臾,她放下所有的骄傲伸手去拉杨峰,哽咽的声音里透露着祈求。 “可是,我有了你的孩子啊!”韩蔚欣将杨峰的手掌贴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处,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我们的孩子在这儿啊,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了?” 杨峰听得心里一软,揽过泪水涟涟之人。轻吻她柔软的发丝,眼底却冷漠如初:“我不回失信于你,可我必须要有一位有身家的夫人,待我娶了韩语乔,不日便会接你入府。我爱的是你,日后你诞下嫡子,我必会抬你做平妻。” 韩蔚欣没有想到自己的美梦就像阳光下的泡沫,色彩绚烂,却破碎的如此之快,让她猝不及防。时至今日,她哪里有讨价还价的资本,除了接受,还能怎样? 最后这一场相聚终归是以韩蔚欣的让步妥协告一段落。 韩语乔与赵顯之间的事情秘而不宣,甚至连韩国公都不知晓,所以才有了杨峰上门提亲被拒的这一出。 杨峰以为是自己诚意不够,毕竟他想娶的是高门大户家的姑娘,受点小挫折不算什么。于是,花样百出地相约,都被韩语乔无情地回绝。 “杨府公子来了,想要见一见姑娘。” “三番五次,甚是烦人。”韩语乔不耐,对于这厮的纠缠也是无语至极,想了想又对喜禾说:“就说我身体欠佳,需要静养。以后不用回我,直接拒了便是。” “是。”喜禾应下了,她总觉得那杨公子不怀好意,巴不得他离自家姑娘越远越好。再者说,姑娘是许给靖王殿下的了,不好与其他人再有牵扯。 这段日子幸而靖王不在京中,不然照殿下的脾气,又不知道怎么打翻醋坛子呢? 韩语乔又养了一段时间的病,这时树木郁郁葱葱,天气渐渐转热,她的身体也好了起来。 一个月后的一个清晨,韩语乔一夜未睡好,才稍稍有了睡意就被喜禾给推醒了。打扰人睡觉,最讨厌了好不好? “怎么了?”韩语乔睁开朦胧睡眼,神色幽怨地打量着一脸急色的喜禾。 “姑娘,不好了,”喜禾边帮着韩语乔更衣,便将听闻讲与她听:“国公爷知道了三姑娘与那杨峰暗通款曲之事,公子们如今都在军中,若再无人拦着可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喜裳不以为意,将银盆放置在三脚架上,拧干了毛巾递与韩语乔擦手。见喜禾为了那样的人来烦扰姑娘,心有不快。 “那是她活该,天作孽,尚可赎,自作孽,不可活!喜禾,你忘了,当初她是怎么害咱姑娘的了?” “我、我没忘……我只是可怜三姑娘腹中的孩子……”喜禾声音越来越小,垂着头不敢看她们。 想当初,喜瑶做了错事,姑娘再恼她,都竭尽全力要保住那无辜的孩子。这可是姑娘唯一的妹妹,若是不知情,在韩晟博回来后,怕是说不过去,反而陷姑娘于不仁不义之困境。 喜禾知道如果告诉姑娘,她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韩语乔扫了一眼伶牙俐齿的喜裳,再看一眼笨嘴拙舌的喜禾,想了想,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既然她曾答应过韩晟博,那么就不会食言而肥。韩蔚欣未婚有孕之事,是韩国公府的丑事,韩国公不会大肆宣扬,反而会极力压制下去。 而她要做的,便是顺水推舟,给韩国公找台阶下,将此事平息了才最好。 另一边,韩国公怎能不气急败坏,杨峰那小子看着是条鱼,实际上就是只虾。暗中早与幼女勾|搭成|奸,如今还厚着脸皮来求娶他的大女儿。 尤其是当他从老夫人那里得到消息,更是被惊到,靖王殿下看上了韩语乔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现在他恨不得找来那人,拿皮鞭狠抽一顿。可是,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怎么处理才能妥当。保住韩国公府的名声才最重要啊。 所以这心头的火气全部撒在了韩蔚欣的身上,韩国公提着马鞭怒气冲冲地来到安庆院,直接撞门而入。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毒打,谁拦打谁。丝毫不见往昔慈父模样,完全像是一头被惹恼了的狮子。 本就不占理的韩蔚欣不敢辩驳,咬牙忍着,弯着腰,用双手死死护住小腹。 当韩语乔带人赶到时,诚如喜禾所言,韩蔚欣即便在玲珑的护佑下也变得狼狈不堪,披头散发,身上明显有鞭笞的痕迹。她心下了然,知道韩国公真的动了气。 先是自己儿子搞大了婢女的肚子,再是疼惜的女儿被人家搞大了肚子,想想就觉得老脸无处搁。 都是那个女人生的好儿女,思及往日的荒唐,真是分分钟打脸,还是血|肉|模糊的那种。 韩语乔不疾不徐地步至韩国公面前,一板一眼行了礼,再与韩蔚欣视线一对,并不做停留,转而看向韩国公:“母亲说这是内宅之事,教育庶女是当家主母义不容辞的责任,父亲去处理大事就好。” “怎的不见你母亲来?”韩国公皱眉道,他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这是女儿让他从此事中抽身,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母亲近来身子不爽利,都是女儿待母亲管事。”韩语乔意有所指地道。 韩国公眼明心亮,只交待了几句,交与韩语乔一定要处理得当,不能外传。韩语乔当即下了保证。 韩国公甩着衣袖朝着萃華院而去,父亲就这样把她交给了韩语乔处置,看了眼那决绝的背影。转而,韩蔚欣不可置信地睁大着眼睛,眸中倒映着韩语乔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对方唇畔扬起盈盈的冷笑,划过韩蔚欣的心间,引得一阵不寒而栗。 韩蔚欣抿紧了嘴唇,倔强的直视着眼前人:“韩语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韩语乔闻言,笑意更深几分,俯下身子,淡淡地看着她,反问回去:“我能对你做什么?”嘲笑两声,才继续道:“我的好妹妹,你瞧瞧自己做的事情。与男子私相授受,这叫无媒苟合;未婚先孕,可是要浸猪笼的吆!” 闻之骇然,韩蔚欣只觉得心脏的跳动越来越狂乱,呼吸也变得愈发的急促,加上身上的疼痛感愈发的清晰,惨白的额头上隐隐渗出了汗水。 模样甚是可怜,却不再楚楚动人。 韩语乔也不欲做过多纠缠,直截了当道:“既然你们郎有情,妾有意,那你便嫁过去好了,为妻为妾,祝你好运喽!” 丢下这般不疼不痒的话,韩语乔甩甩衣袖,潇洒地走了,独留韩蔚欣怔坐在冰冷的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算计了那么久,苦苦挣扎无果,舍弃了那么多,到头来还是逃脱不了沦为妾室的命运。多可笑。 接下来的日子里,草草做了场婚事,韩蔚欣带着贴身侍女玲珑嫁入杨府之时,韩国公府冷冷清清,韩国公下令不得宴请宾客。 杨府没有娶到想要的那个人,反而被迫着纳了韩蔚欣,自然不会高看她一眼。在杨峰的眼里,即使这个女人曾帮助了自己,可如今她得罪了整个韩国公府,全然没有了利用价值。 第50章 第五十章 出嫁 送走了韩蔚欣,韩语乔心中生出无限的惆怅。前世种种,皆在眼前浮现。 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瘦瘦柔柔,文文静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仿若鸦翅。可爱至极。 当一个整日被关在房里苦苦读书的孩子拿着怯生生的小眼神透过门扇的缝隙看向她时,韩语乔才发觉自己好像真的忽略了。 当二妹意外离世,母亲便不让她在安庆院附近玩闹。猛然间,她发现了另一个妹妹的存在,毕竟都是小孩子,好奇心自然而然地占据了主导,两人顺风顺水地玩在了一起。 小时候的韩语乔简直就是个皮猴,整日里上窜下跳,爬树上屋顶,骑马射箭,一出去便是疯闹一天,直到晚上还不肯回府,丝毫不见女孩子文静模样。 小时候的韩蔚欣则与之截然不同,文静柔弱,乖巧懂事,又心有灵窍,琴棋书画,初露头角,随着年岁的增长,开始渐有造诣。 一个爽朗不羁,一个文雅守礼,正是这样完全不同的性子,却玩在一处,毫无违和感。 韩语乔极其喜欢这个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的庶妹,乖乖巧巧的模样,惹人喜欢。 然而,韩语乔的吃货小友楚笑微却不喜这个整天黏在身边的庶妹。韩蔚欣表面上看起来甚是无害,在楚笑微的直觉里,一眼就认定了这个人早晚会坑害了韩语乔。 往事不可追,那些快乐的日子都是假的,那声声真切的‘姐姐’从不曾发自肺腑过,那么久的日夜相处却暖不热一颗人心。 前世她根本不明白,嫡长女的身份就那么重要吗?为了一个身份就可以撇去所有的亲情吗?血脉之亲难道如此不值一文? 今生,重新来过,才知道了权势真的会叫人利令智昏,不择手段。 为了自己,为了更好地活着,谢姨娘一辈子都在争,却至死挣不到梦寐以求的东西;为了嫁入高门,从此改变自己的命运,韩蔚欣费尽心机在算计,忍辱负重地呆在韩语乔的身边,对敌人了如指掌,绞尽脑汁却还是不能如愿以偿。 求而不得,大概对这些人来说才是真的生不如死吧! …………………… 沁蘭院的人,哪个看不出来自家姑娘存了心思。打从花轿从偏门抬走了三姑娘,大姑娘就一直闷闷不乐。连带着她们说话也是放轻了声音,生怕惹得姑娘更加心烦。 比起其他人的小心翼翼,喜禾与喜裳的忧虑更甚。她们一边为姑娘感到不值,一边隐隐心疼着姑娘。搜肠刮肚地把能安慰的话都说尽了,可还是不见姑娘宽心。 这样不喜不悲,不言不语,坐在桌旁一发呆就是半晌,看得人心里忐忑不安,甚是焦虑。 小厨房里,红泥炉旁。 药罐在温火上慢慢煎煮,“咕噜咕噜”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扩大,敲打在人的心里。喜裳守在一旁,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火候,这药配料稀奇,可断然不能在她手里出丁点儿的差错。 不多时,喜裳闻声抬头,望向门口。只见喜禾搬了小凳子坐到自个儿的右侧,托着腮,端的也是一脸苦闷。 喜裳抿嘴一笑,打趣道:“瞧你这唉声叹气的模样,倒是学得了姑娘的几分真传。” 喜禾嗔她一眼,随即撇撇嘴,又是一声叹惜。 “姑娘为那种不识好歹之人挂牵不已,这么做值得吗?” “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咱姑娘就是心善,心软。”喜裳想了想,才继续说:“若换了我,看到害我的人落得悲哀下场,定然欢喜的不得了。哪里像姑娘一般愁眉苦脸,没有一点笑模样的呀!” 喜禾皱眉道:“可是,现在姑娘一句话都不愿意说,郁结于心,时间久了怕是会生病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愁闷仿佛会传染,见喜禾焦虑,想想姑娘的闷闷不快,喜裳心里也不是滋味。她看看喜禾,再瞧瞧火炉上的药罐,扭头看向窗外,感慨道:“要是靖王爷在的话,咱姑娘也许会缓过神来。” 喜禾闻言,睁大了眼睛,疑惑不解道:“为什么?我看姑娘不怎么待见那位啊?” 情窦未开的喜禾单纯的只能看到眼前的表象,但喜裳却不能同日而语,她比喜禾稍长一岁,又与家生子阜南子定下了亲,在男女之情上,倒是懂得了几分。 这话锋一转,倒是少了几分先前的沉重。看着喜禾惊讶的张大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喜裳不由掩唇,笑眯眯地伸手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你呀,就看不出靖王一来。不管咱姑娘乐不乐意,但王爷总是能逗得姑娘多说些话,多些表情。” 听喜裳这么一说,喜禾才觉自己有多粗枝大叶。仔细回忆一番,自打姑娘跌破了头,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爱笑不爱闹,沉静异常,并且做事也没了往日的随心所欲,莽撞不羁。 三思而后行,固然是好。但是,喜禾总觉得这样不爱说话,时常陷入沉思,总被烦恼缠身的姑娘似乎少了点什么。 至于缺了什么,具体的她也说不好,如今想来,真真的是少了几分生动与鲜活。 前段时间,楚公子一家遭到变故,他们的离去对姑娘来说本就是不小的打击。一场大病,数月有余。幸得靖王寻来宫中专为皇后娘娘诊病的女医官,才保住了性命。 在那时,喜禾承认她的心里是有埋怨的,楚公子明明就是那么在意姑娘,却为什么不告而别,不仅自己难过不已,还伤了姑娘的心。 自家姑娘的执拗,又是非比寻常。她不会折磨别人,只会把苦闷憋屈全都搁在心里面,独自难受。这样的姑娘,看着就令人隐隐心疼。 虽然靖王常常不请自来,甚至强硬地留姑娘在王府别院休养生息。霸道不讲理尽现,可也只有靖王能使姑娘脸上浮现不同的神色,或是气闷,或是无奈,又或是羞涩难当…… 喜禾心情复杂地朝着韩语乔的窗口看去,这一刻,她竟前所未有的希望靖王殿下能来看姑娘。 里屋,韩语乔轻轻地摇头,垂首扶额,唇畔噙着苦笑。听到喜禾的轻唤,猛然间从回忆里收敛了心神。 闻到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酸涩滋味,口中不由地泛苦,韩语乔不禁再次微微蹙眉,一脸嫌弃地扫了眼那小白玉药碗里盛着的黑色汤汁,刚想叫她端走,就听得喜禾开口了。 “姑娘,奴婢按王女医差人送来的方子熬了药。这药材珍贵,世子爷颇费周折才寻来这些。喜裳辛苦半天才煎煮成了,趁热服下吧。” 这次,喜禾确实会拿捏自家姑娘的心了,不但搬出来韩晟延,还道出这是喜裳的辛苦,看似简单的一碗药,兼顾了多少人的心血。 似乎她不喝就对不住这些为之努力的人呀! 喜禾心里没把握能劝动姑娘服药,但话说的这么直白,大概不会被拒绝了吧。这般想着,她偷偷抬眼打量着韩语乔,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韩语乔不语,只管直勾勾地盯着跟前的小丫鬟看。心里暗道:这丫头今儿怎么开窍了,这么能说会道的。 她可不吃这套,好不容易得到女医官的允许,才停了药,眼下怎肯乖乖听话去喝这闻着就叫人难受的苦药。 “再贵重的药,本姑娘也不稀罕。我这会子有些乏了,先端下去,稍后再服。”韩语乔采取迂回策略,对于喜禾这样忠厚老实的孩子,不能把话说的太软和,也不能有让她质疑的余地。 喜禾从来不反驳韩语乔,眼下更是找不到话语来分辩个一二。这药就算放置一会儿,效力也不见得会减弱。她没办法,只得悻悻然端着药碗下去了,放在小炉子上温着,姑娘想什么时候喝都可以。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求盖章 子时,天空飘起蒙蒙细雨。朦胧之中,窗扇微敞,隐约感到有些许微乱的气息弥散在空气里,深邃的眸子里浮现出欢喜的清明。 身形悄无声息地移动,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衣。黑暗中的人影,搓热了手脚,才轻轻上榻,连人带被揽入怀里。 埋首颈间,嗅着干净清丽的乌丝,微凉的鼻尖碰触到温软的肌理,馨香入脾,不禁发出心满意足的一声喟叹。 不管赶多少路,不管吹了多少风雨,似乎在这一刻,只有怀里的人能给与他无限的宽慰,抚平心头的起伏。只有这温热的气息,才给了他真实。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知不觉间,这个女人犹如藤蔓在他心里埋下种子,生根发芽,在她若即若离间蓬勃生长,直到钻进骨子里,绞痛着他的肝肠。 过去,出征在外,从无牵挂,即使离京数载,也未曾有过相思成疾的时候。疯狂想念一个人的滋味,煎熬人心,比起实实在在的伤口,这种牵肠挂肚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像是磨人的□□。 生不得,死不能。 看得见,摸得到,搂在怀里,攥在手心里的感觉,真实、可靠,让一颗飘忽不定的心踏实下来。 赵顯在被窝里摸索,触碰到一只纤手,带有试探意味地轻轻勾住其中的一根手指,细细摩挲。 良久,整只手掌不知何时已包裹了她的手,目光迥然,贪婪地看着恬静的睡颜,忘情地不断施加力道。 韩语乔感觉身后突如其来涌来无形的压迫,微微蹙眉,呓语两声,翻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这一潜意识地转身,却乐坏了赵顯。 他看着拱进自己怀里的人,不由低头轻笑出声。在微微灰暗的房间里,脸色微红,唇角飞起一抹笑意,止不住的蜜意漫上心尖,丝丝入扣,柔软,欢意。 赵顯享受着这无意识的亲昵,随着她也换了一种姿态,身体更贴近了些。唇畔噙着笑,安然入睡。 韩语乔永远也不明白,她第一次主动依偎进赵顯怀里对他意味着什么。直到他再也没有回来,韩语乔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早就悄然走进了她的心里。 清晨,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屋里的人悠然醒来。 韩语乔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眸,一双乌黑的眼睛正看着她,不由一愣,连着眨了几下眼睛,才确定不是在梦境里。 就算做梦,也梦不到赵顯好不好? 呸呸呸……想什么? 赵顯好笑地盯着眼前人的懵懂模样,淡淡问道:“没睡好?” “……”韩语乔轻轻摇了摇头。 赵顯再问:“没睡醒?” 韩语乔不语,继续摇头。怔愣间,却在努力地回想着昨晚上的事情,记忆一直追回到喜禾端走药碗,她也没想到这人何时来到自个儿房间的。 又或是……跳窗而入?思及此,韩语乔转头朝着窗户看去。 果不其然,微微的凉意透过未闭紧的窗扇闯进房间。这位靖王爷真是不走寻常路,每次都跳窗而入。 赵顯见她出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是扫了眼,心下立即明白过来。察觉她嘴角的笑意,才不会点头承认,沉默良久,赵顯才忽然掩唇轻咳了一下。 他微抿着薄唇,慢条斯理地想了想,字正腔圆道:“本王担心王妃实在难以按捺相思之苦,这才深夜来访,以解王妃的闺怨……” 韩语乔听着赵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微微仰面着看他,澄亮的眸子里带着明显的狭蹙。 “你……”赵顯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轻轻地抓抓头,极力压制住欲要浮上面颊的红晕。 少见他这般局促模样,韩语乔顿时玩心一起,眨着无辜的眼眸,浓密眼睫忽闪忽闪,看得人心里发痒。 白嫩的纤指却是不安分起来,稍稍一屈,灵巧地勾住了对方整齐的衣带,轻轻一勾,衣带渐宽,露出里层深色里衣。 靖王不愧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英俊却不过分硬朗的五官,顺着额角往下看,连下巴的弧度都是惹人想入非非,生的那叫恰到好处。 此刻,韩语乔只恨自己以前不学无术,成天玩乐,现在词穷到无法形容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她脑海里,所有的辞藻都黯然失色,跟前的人,男人味道十足,却又不失精致。 这么好看的人摆在自个儿面前许久,她竟然暴殄天物,真是罪孽十足,天可恕,自不可恕啊! 心里涌出的跃跃欲试的犯罪感是怎的一回事,难道活了两世的人还禁不住美色当前?还是活得久了,内心实在太饥渴? 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时间都往脑袋里钻,韩语乔被自己的流|氓想法给涨红了脸,手指僵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顯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心里也很有感触。什么时候有了这般好的自制力? 许久之前,他可是就听传闻中这般说过,韩国公府里的大姑娘一看到容貌绮丽之人就会挪不动脚,就算是跟她性别一致的人,都会多看几眼。 不知是他魅力不够,还是身上煞气太重,总觉得打从相识起,韩语乔就没正眼儿瞧过他。难不成,他在营中跟男子在一块儿太长时间了,吸引力退化了,引不起这女人的注意? 也不对啊!他每每从人群里走过时,总能引得少女少妇脸红心跳,羞答答不已。况且,韩语乔看向楚予的眼神就是能掐出水来的,这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只对他不感冒? 赵顯苦恼地皱了一下眉头,虽然楚予远走在外,甚至今生今世再无进京的机会,可是心底那隐隐的不安究竟又是为了什么,越是迫切地想弄清楚答案,越是乱成一团麻。 那水眸中的亮泽是他未曾见过的,韩语乔从不会拿情意款款的神色看着他,她究竟透过他看到了谁?这一刻,她心里想的人是谁? 到底她有没有忘记那个人,赵顯顿时被这些念头搞得心烦意燥,伸手牢牢地抓住衣襟前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韩语乔。 “做我的王妃,好不好?” 韩语乔一听,人就沉默了。不由分说地抽出手来,脱离温热的怀抱,下榻站起身来,神情间哪里还有方才的玩味。 不是生气,不是惊慌失措……韩语乔也说不好这种感觉,大概是他常常把‘嫁给我做王妃’的话挂在嘴边吧,无论如何她都挑不起那丝心动来,又叫她如何回应? 她发过誓,今生一定要嫁一个疼爱、宠爱她到无度的好人。试问皇族之中有几分真心的,能有几个?至于赵顯是不是这个人,她真的拿捏不准,只好缄默。 而赵顯却不识她心里的想法,觉得总是这样,一提及这个话题她就会顷刻间变回到疏离的模样。仿佛刚才最先调戏人的不是她,若即若离,不冷不热,叫人难受至极。 赵顯随即也站起身来,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戾气,不……他现在并不是像以往那般怒气冲冲,更多的还是失落,悲哀…… 深深地瞥她一眼,脸上似笑非笑。韩语乔见之,知道他又多想了,心头忽现慌乱,好看的眉头不禁蹙了一下,刚要说话,却被赵顯抢在她前头,低沉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隐射出了丝丝怒气。 “本王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了,过些时候再来看你。”说吧,拎起外袍,抬脚就走。 “等一下!”韩语乔出声叫住他。 “还有事?”赵顯顿住脚步,却未转过身来看着她,只传来低低的取笑声,“还没走呢,就不舍得本王啦?” “对不起……”韩语乔上前两步,缓缓抬起手,搂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挺直有力的背上,轻轻地说:“再给我些时间,好不好?” “韩语乔,我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多吗?究竟要用多久才能将那人从你心底抹去?要怎样,你才能心甘情愿地嫁与我?” 赵顯微微一笑,语气甚是平淡。虽然他唇角扬着,但是眼里没有丝毫笑意,深色瞳仁犹如寒潭,幽深泠然。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无可奈何和心灰意冷。 垂于两侧的手掌紧握成拳,后牙槽咬的发疼,他在努力压制自己想要揽她入怀的冲动,声音里依旧嘲弄,“我说过,不会逼你,没必要这么害怕。就算你不嫁我,也着实不用担心皇帝和皇后拿捏你们韩国公府……” “不是的!”韩语乔打断他,“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从来都不是……” 从来了,也没有问她好不好,这场大病几乎又要她死一回,他竟然都不问问,是不是不在乎?又或是在他的心里,自个儿并没有像他嘴上说的那么在意。 韩语乔抓住他的手,闭上眼睛,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你在我心里不是没有分量,我只是担心……” 可还是被赵顯捕捉到,他一下子转过身来,晦暗不明的眼眸忽现流光溢彩,再听不下去其他,在他耳畔缠绕的只有‘你在我心里不是没有分量’这句话。 他渴求的并不多,只要占据一席之地,迟早会攻城略地,让眼前的人缴械投降,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一辈子,再不惦念其他人。 “编,继续编。”赵顯恶声恶气地道,心里却是喜滋滋的,顿了一下又道:“若是被本王发现,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韩语乔闻言,面色微赧,忙低下头去,喃喃出口:“没有编。”任谁有事无事的不停地在你眼前晃,你能不把他放心上,只能说明心太大。 对于赵顯,韩语乔心情复杂无比。 一开始是怕惹上麻烦,结果这人就像苍耳,你不小心碰了下,便被它张开全身的小刺勾子牢牢扒在你身上,扯都扯不掉。 你越是拒绝,他越是来劲儿,死缠烂打也好,不死不休也罢,总之就是难缠的主儿。自古烈|女怕缠郎,又有哪个女人面对身份高贵、相貌无双、神勇无比、缠功第一的男人还能有免疫力。 对待男|女之事上,韩语乔深觉就算她再重活个几世,也是无济于事。情商低,是硬伤啊! 脸色终于阴转晴,赵顯不乏心情颇好地笑了笑,伸手捏住了韩语乔的下巴,将她低着的脸抬起,然后附在她耳畔,压低了声音:“那你这辈子都只能和我在一起。” 薄唇呼出温热的气息,轻柔地扑打在韩语乔娇嫩的肌肤上,惹得她连带着耳朵都爬上了红晕,为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赵顯见状,嗤笑一声,一手被在身后,一手伸着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瓣,意思显而易见,是在索要好处。 韩语乔眨巴眨巴大眼睛,表情甚是无辜,不好意思地问他:“干嘛?” “你说呢?”赵顯不点明,既然这人装傻,他就跟着装呗。少卿,他看韩语乔怔神,便不满地问:“我内心的渴望你到底收到了没有?” 韩语乔端的是一脸茫然:“你表达你的渴望了吗?” 赵顯含笑低头看韩语乔,本想说几句温存话,然而看到她的装傻脸,一脸的‘我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赵顯渐渐敛了笑容:“韩语乔,真是好样的!” 这又是怎么了?韩语乔这下真茫然了,懵懂地看着赵顯。 “跟我在一起的事情,竟敢一件都不记得了!”赵顯寒了脸,松开了搂在她腰间的手,语气悲凉,像受到了不止一万点的伤害。 韩语乔抿唇轻笑一声,稍稍侧过头,有意无意地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如玉的脸颊飞霞,声音却透露着俏皮:“不就是盖章的事吗?你也得容我酝酿酝酿不是?” 雨过天晴,一切都可以是新的,包括心情,包括情感。 “那韩大姑娘,你现在酝酿好了吗?” “那靖王殿下,你此刻还想盖吗?” “想,当然想!”赵顯暗骂自己一声没有出息,经不住着她的温言软语,只要她稍微低下身子,自个儿就会毫不犹豫地原谅她,不待韩语乔的章盖过来,他就垂首主动扑到了章上,吮吸,啃咬,情|动,似火,毫无章法。 韩语乔闭上眼睛,任凭整颗心晃晃悠悠,让这醉人的甜蜜将心头的百般滋味都撵了下去。渐渐沉沦在这个正变得缠绵悠长的吻中,也许她真的该把一些执着的东西放下来了。 得到生涩的回应,赵顯内心是无法言喻的激动,只能用行动宣告自己的绝对权威。直到她呼吸明显急促,才不甘不愿地将人放开。 “瞅瞅,你这虚弱的跟朵小花似的,我都不忍心多盖会儿章了。”赵顯说,“你好好休息,将养着身子。我必须得走了,不能让皇兄等久了。” “好。”韩语乔应着说。 赵顯一步三回头,实在不想走,他怕这一会子的美好又是个假象。待他再来,韩语乔又变回默然模样,他真的经受不住再来一次这样的煎熬了。 缠着韩语乔送至后门外,才肯上马,握着她的手良久,再三确认不会再变,才调转马头,朝着巍峨肃穆的皇宫飞奔而去。 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变成小黑点消失在转角处。一阵微风携带着丝丝凉意袭来,韩语乔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抖了两下。 跟在不远处的喜禾赶忙为她披上披风,虽是将近五月,可是姑娘的身子还是受不得凉意,昨夜里的雨夹带着的潮意在阳光下尚未完全退去,还是不要在外面呆久了才好。 喜禾扶着韩语乔回到院子里,韩语乔却不愿意继续憋屈在屋里,吩咐喜禾与喜裳,将雕有蝶恋花的紫檀木软椅搬出来,置于玉兰花下。 雨后的空气沁着怡人花香,甜而不腻,香而不媚,洁白如玉,恬雅自然,正是她的所爱。这玉兰,她上一辈子就极其喜欢。今生今世还能在满树花香下小憩,不得不感叹命运啊! 那两枚玉兰花簪,怕是无缘再簪戴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决定要和男X(角色不明)好了。嘤嘤嘤……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多虑 喜裳从萃華院出来,脑海里还在回忆着自己有没有说错话,按照姑娘的吩咐,她向夫人回禀了关于近日的饮食起居,一丝一毫不敢大意。 虽然姑娘思虑的很是周全,夫人并未起疑。但是这位世子夫人倒不好糊弄啊,喜裳忍不住偷眼打量着少夫人。 只见她虽是新嫁娘,却偏爱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素裙,兰花暗绣,内敛大方,加之肤如凝脂,目光清澈,更显整个人端庄大气。 似乎察觉到喜裳过于探究的目光,曲溪朝她看过来,四目相对,喜裳赶紧垂下头去,规规矩矩立于一侧,她可是听说书香世家的女子更讲究规矩,在少夫人面前自然不敢有所造次。 曲溪瞧着这个眼珠乱转的小丫鬟,不由微微一笑,盈盈眸光,清莹如玉,犹如一道温柔月光洒落在人的身上,令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喜裳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心里嘀咕着:怪不得世子爷疼爱少夫人,两人站在一起,确实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般配的很。 曲溪昨日才从娘家回来,今日便起了个大早给孟氏请安,被留下一起用饭。正值喜裳来回话,听得她心里甚是过意不去。打从嫁入国公府,她身子不适,韩晟延便陪她回娘家小住勒些时候,也没有好好跟韩语乔说说话。 这边告辞了孟氏,她令喜裳引着去了沁蘭院。 几人穿过长长的回廊,才进得院子,就被闯入眼帘的一幕怔住了脚步。 沁蘭院主院称不上有多宽敞,收拾的却很是明亮利落。假山流水,韩语乔向来不喜。唯爱院中的一棵玉兰树。 这树比她们年纪都大,树干粗壮,枝繁叶茂,荫蔽额了大半个院子,一开花,便是满院子的香气四溢,洁白如雪。 现下正逢花期盛时,嫩叶丛里,一大朵一大朵的玉兰已然绽开花瓣,玉雕冰琢,却又柔韧不屈,洁白柔嫩,皎洁清丽,枝叶间甚是热闹,别有一番滋味。 淡淡的幽香在空气里荡漾,一阵清风过去,少许花瓣依依不舍地离开枝头悠然飘落,落在地砖上,红栆木小几上,未盖的青瓷茶碗中。 几片花瓣调皮地散落在软椅上侧卧的人身上,其中有落在未梳发髻的光滑乌丝上,花瓣顺着柔软似缎的长发以优美的身姿滑落下来。再次落在白嫩的纤手旁,微呈波状的花瓣弧度,映衬着鲜明却不突兀的指节,煞是好看。 花树下,美人傍,最是沉醉温柔乡。 曲溪抬手制止了喜禾叫醒韩语乔,喜禾搬来凳子请少夫人坐下,曲溪依言点头算是谢过,每一个神色动作,自然流畅,又能拿捏分寸,不至于失了身份。 即便喜禾跟着韩语乔多次见过这位曲府的嫡长女,也是对她由衷的恭敬有礼。她深知自家姑娘这个随性惯了的,在曲大姑娘面前就会变得乖巧了不止一点半点。 这位姑娘身上仿佛总是有一种魅力,叫人在她跟前张狂不起来。 想想往昔,都是姑娘与楚家姑娘约了曲姑娘一起玩耍,那些日子,有说有笑,好不自在。可惜,天不作美,楚家姑娘一去数千里,了无音信。还好如今曲姑娘成了府里的少夫人,能多多陪着自家姑娘。 喜禾奉上新茶,领着少夫人的丫鬟悄然退下,去小厨房忙活去了。 病重伤身,韩语乔嗜睡的厉害,一天里面,大多时候都是在睡,却每一觉都不得安稳,眼下的乌青虽被水粉掩住,却难掩盖眉宇间流露出的疲倦。 看着日益消瘦的人儿,曲溪心里隐隐作痛,不由地伸出手想要抚平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却在指尖即将触到光洁肌肤的瞬间猛然收住。 她认识的韩语乔最是倔强,越是在在乎的人跟前越是不肯显露脆弱的一面。曲溪收回手,心里暗暗自责,自个儿险些鲁莽了。 打从楚予和楚笑微走了以后,韩语乔就没再真正地开怀过,虽然这两人的关系并未挑在明面上,但从楚予多种超过兄长般的关爱中就可以察觉出来,曲溪眼明心亮,自然晓得其中缘由。 明明有情人,奈何…… 韩语乔缓缓睁开眼睛,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她微微讶然,曲溪与韩晟延成亲以来,身子不好,极少露面。 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成亲总算是了了韩语乔的一桩心愿,前世的悲剧再不会重现,韩晟延留京上任,娶得心仪女子,不枉她花费了诸多的心血。前世今生,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一力承担了。 至于韩蔚欣,即便害过她,韩语乔也不想再多与理会。杨峰不是良人,上一辈子不是韩语乔的好夫君,这一世也不会成为韩蔚欣的好夫婿。 恶有恶报,时候未到。自食恶果,罪有应得。 “语乔。”曲溪轻声唤道,将韩语乔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中来。 “曲姐姐……”韩语乔伸手握上曲溪的柔胰,真切的触感,伴随温暖丝丝缕缕地从指尖传入的心房,带来前所未有的踏实,这种感觉真好,她的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大嫂!” 看着她发自真心的笑容,之前的担忧似乎不足轻重,曲溪紧绷的心弦才松驰下来,脸上的笑意慢慢融开。 “几日不见,便把自己搞成这般模样。”曲溪从韩晟延口中得知了一切,想想都感到后怕,不由嗔怪道:“如今不比往昔,你更要学会保重自己,切莫再随心随性,肆意而为了。” “曲姐姐当了大嫂就变得啰嗦起来了,”韩语乔笑了笑,心情颇佳地打趣道,“嫁了人就是不一样啊,不一样!” 曲溪见她有心思开玩笑,仿佛并不能把她的忧虑听进心里,难免担心。思及孟氏交代过她的话,曲溪脸上的笑容顿时黯然。 靖王,她有所耳闻,从孟氏那里知晓了靖王欲要娶韩语乔为靖王妃。寻常人家,若是女儿成为尊贵的王妃,还是皇帝陛下胞弟的妃子,怕只会烧香拜佛,感谢祖宗保佑了。 但是,韩语乔不一样。她的心性不适合嫁入皇家,水深火热的算计,与其他女人争宠夺爱,韩语乔做不来。 在曲溪的心里,鲜衣怒马,快活而活才应该是韩语乔应该有的生存方式。虽然她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个活泼灵性的女子与以前判若两人,但是,希望她活的快乐的祝祈从未更改。 世家大族内宅的倾轧,腌臜的事情摆不得台面上来。若真的身为靖王妃,不管王爷如何恩宠有佳,若无几分阴|私手段,怎能镇得住偌大的王府,更不用提那些时刻等待分一杯雨露的王府中的女人。 “如今你也长大了,母亲即使不舍,也留不得你在府中胡闹几年了……”曲溪明白孟氏是让她当说客,探知这姑娘心里的真实意愿。 “那母亲可说了中意的人家?”韩语乔抬起脸来,笑的明媚。 本想着她会避讳这个话题,这般反应倒是出乎意料。至于好人家或不好的人家,哪里是他们说了算的,即便知道前面是火坑,也得往下跳,这就是高门大户姑娘的悲哀,上位者一旦开了金口,她们没有选择的权力。 “你心知肚明,哪里还要我说的分明。”曲溪迟疑道:“但是……” “嫂嫂但说无妨。”韩语乔示意她说下去。 曲溪犹豫片刻,还是将堵在心口的疑问说了出来:“你还在乎那个人吗?” “什么都瞒不过曲姐姐。” 韩语乔声音懒洋洋的,云淡风轻的语气更像是欲盖弥彰,“从未开始过,哪里谈得上在乎不在乎呀……” 曲溪开口打断,“你若真的不在乎的话,就不会有现在的烦恼了。” 韩语乔:“……” 曲溪叹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可你又与那靖王不清不楚,我们都在为你提心吊胆。这件事情,你心中必须有个章程才好。” 靖王那么明目张胆的一次次地来韩国公府,就算他只手遮天,想要完全掩人耳目怕也是做不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里与男人纠缠不清,虽然这个男人扬言非她不娶。 在这个时代,唾沫星子都可以要人命,闺名对于女人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韩语乔这般不在乎的模样岂不是让人操碎了心。 咱愿意就嫁,不愿意就抽身而退,好不好? 所有的顾虑,韩语乔都曾想到。若是搁在前世,她必然瞻前不顾后,一脑门子随着自个儿的心意去了。 可现在,重活一世,面对事情却畏首畏尾。她是怕极了再嫁错郎君,杨峰和韩蔚欣留给她的阴影依旧浓郁地将她囚困在情感的犄角旮旯里。 甚至有时候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 韩语乔闻之,垂下眼睫,淡淡道:“眼下的情形,怕是抽身不得……” 曲溪不忿:“难不成在光天化日之下,他还能强取豪夺不成?” “朗朗乾坤下,见不得人的事情少吗?”韩语乔闭了闭眼,十分无奈:“不要担心,我会将此事处理好的。” 表面看似你情我愿的事情,一味地不如那位的心意,皇族中人多得是薄情寡义,变幻莫测之人,这般僵持,怕是夜长梦多。 曲溪晓得其中利害,也从韩语乔的话中听出来了隐藏的含义,试图劝说,改变她的心意。 “韩曲两家的势力不容小觑,不然,语乔、你就走吧!”曲溪蹙眉,终是吐露心声。她一贯在传统教养下成长,从未说过如此离经叛道的话语。 韩语乔愕然,惊讶的神情一闪即逝,眉宇间的阴郁舒展开来。 “大嫂多虑了,如若有一天我要嫁给靖王,定会是心甘情愿的,哪里有那么多的水深火热,都是画本子上的故事,大概又是哥哥糊弄嫂嫂呢!” “其实,你大哥也有这个意思。”曲溪认真道。 “我知道,哥哥嫂嫂疼我。”韩语乔依偎在曲溪肩头,淡淡的声音里溢满着知足,抬眸看着盛开的玉兰,香气缭绕鼻尖,馨香今世。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吃醋 怕夜长梦会多的还有皇帝陛下和皇后上官氏,为了大龄男青年的终身大事也是操碎了一颗日理万机的红心。 一有时间,逮着机会就会将人留在宫中‘严刑|逼|供’。赵顯面对两人只有摊手表示无奈,车轮战术的话语轰|炸,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皇帝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触,在男女之情上,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此乃兵家大忌,皇弟自幼熟读兵法,岂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难不成他是有个假弟弟? 皇帝左思右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堂堂天子的亲弟弟,决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必须得多换几棵树试试。 于是,不顾上官氏几乎翻上天的白眼儿,皇帝将精挑细选了整整一下午的美人一股脑地全送到了靖王府上,甚至连外藩特供的碧眼金发的美女也一起打包了去。 越是旁观的人越是着急,当事人却悠哉悠哉地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沁蘭院内,一场风雨吹落了许多花瓣,满地狼藉,甚是杂乱。 喜禾跟喜裳趁着韩语乔在沐浴时不喜欢人伺候,拿着扫帚将院子收拾干净。 “唉,你发现了没有,姑娘爱打扮了,是不是红鸾星动了?”喜裳拿胳膊肘戳戳身旁扫的认真的喜禾,问的坦然。 要知道,最近姑娘要她编制不同的新发式,还簪上了从未戴过的一枚新簪子,妆容也是十分的精致无瑕。 喜禾看向她,眼神淡淡,明显对回答这个问题的兴致不高,嘟着嘴道:“不知道,只要姑娘高兴就好。” 其实,在喜禾心里,只要对韩语乔极好,是姑娘喜欢的,哪个男人当姑爷都无甚区别。 喜裳撇撇嘴,暗暗后悔挑起这个话题。 少卿,喜裳眼尖地看到靖王从外面朝着这边过来,朝着喜禾努努嘴,两人同时看向转过角门的赵顯,急忙迎了上去,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赵顯微微颔首,示意两人起身。他不说话时,自有天成的皇族威严,寒潭般的黑眸波澜不惊,看向人时,总会叫人感觉那是从冰窟里射过来的,带有不可抗的冷意。 这双肃穆深沉的眼睛,只有对着韩语乔才会变得柔和,其他人哪里敢直视。 喜禾喜裳顶着头顶上方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手中的扫把都被掐出了印儿。 “你家姑娘在习字,还是在午睡?” “回王爷,姑娘尚在沐浴,还请您稍等片刻。”喜禾一边回话,一边朝净房看去。赵顯挥挥手,叫她去看看洗完了没有。 赵顯熟门熟路地来到正间,坐在桌旁等着,百无聊赖地用手指转动胎釉上佳的青瓷染画的杯盏。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过了好一会儿功夫,韩语乔才穿好衣物,尚未打理,就匆匆进的屋来。 眉眼如画,乌丝似瀑,肌肤胜雪,莹白透亮,柔顺的雪锻印着冰丝金蓝绒花。 正应了那句话‘美人出浴,不可方物’。 赵顯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韩语乔尚在滴答着水珠的发丝,眉宇间不由地轻蹙。心里暗道:这人就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真叫人为之操心。 虽有责怪之意,更多的还是心疼和怜惜。赵顯从丫鬟手中接过一方软巾,将人一把揽入怀里坐着,意味不言而喻。 幼时在宫中不得势,过得是提心吊胆的生活;长大后,随大军征战,风餐露宿,日子也是辛酸。 即便吃过不少苦楚,但他从未如此放下身段服侍过别人,举止间流露着显而易见的生涩。舞刀弄剑的双手生怕把眼前的人弄疼,将柔软的青丝包裹其中,竭尽温柔的擦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丫鬟很是局促,搓着衣角,还不时拿眼睛偷偷瞧着视若无人的两人。 有别人在,这厮就这般不顾身份地‘胡作非为’。韩语乔从赵顯怀里挣出来,坐到一边的凳子上,一脸红晕地瞅着赵顯,嗔怪之意不能再明显。 赵顯无所谓的笑笑,只管盯着羞红的颜色,若有所思,并不言语。 韩语乔沉吟片刻,这才闷闷地开口:“你这时来做什么?” 赵顯正色道:“皇兄那里我推掉了所有事务,就是为了看看你,没想到不受欢迎。呵……”说罢,还装模作样地深深叹出了口气。 眼神幽怨如斯,像是讨糖的孩子被无情遭拒了一样。 赵顯转身,背着韩语乔暗中扬起了嘴角,若是让韩语乔瞧见,说不定就又得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就管跟他急眼。 韩语乔低头垂眸,涌出不快,心下暗道:虽然赵顯口中看重她,却终是精力充沛的男子。上一世,杨峰家中有妻妾,还时常出去寻野|味尝尝鲜,更不用说这个人英武俊朗…… 一想到他可能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她就浑身不舒服。 况且,皇帝还大张旗鼓地送了异族女子到靖王府。 试问天底下哪只猫能守住鱼?何况这都已经有人要掰开嘴往里喂了! 越想越气愤,韩语乔不由地瞪赵顯一眼,目光凌厉,剥|皮|抽|筋。 赵顯心虚地摸摸鼻尖,继续为她绞干头发,不想却被一双素手给抽了回去。他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看着韩语乔,微启双唇,只听得阴阳怪气的声音闯入耳中。 “皇帝不是给你送了各色美人吗?王爷何必纡尊降贵来这里受气?” 赵顯见她脸上笼上寒霜,眼中一片冰凉,胸腔内火热的一颗心顿时被泼了盆冷水,凉了半截。 这是真生气了! 经过多日来的实践摸索,一来二去,赵顯倒也总结出来了一套应对的经验。要说以前还觉得这人能收能放,生了副玲珑心肝。 可是渐渐相处久了,摸得清几分气性。他发现韩语乔也是个时常冒傻气的人,如若想要女人给你好脸子看,必须得哄着,顺着。 捋顺了毛的的小兽才会异常乖巧讨喜好不好? 于是,赵顯顶着千锤百炼的脸皮装无辜道:“皇兄赏赐,本王还能抗旨不成?再者说,盛情难却……” 韩语乔神色间瞬间的阴沉让赵顯明白了,要适可而止,也不只是他存心找不痛快,还是另有其因。 对于面前的人一脸哀怨,赵顯反而凑了过去,一脸坏笑,“韩语乔,你吃醋啊……” 闻言,韩语乔心里的怒气瞬间蔫了,忽然意识到方才的举止可笑,难道她是在吃醋吗? 见她怔神,赵顯不动声色地赖道:“你不稀罕我,自然有人宝贝着呢,排着队的飞扑上来。” 韩语乔斜他一眼,盯着那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薄唇,一字一句道:“你-可-以-走-了,靖王!” 赵顯心里暗道不妙,真惹毛了?做人要知情识趣,何况他未来王妃脸皮薄,是个不禁逗趣的。 赵顯抿了唇含笑,一下子从韩语乔身后将人紧紧禁锢在怀中,温厚的掌心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真心实意地道歉,“我错了,现在立刻马上就给皇兄送回去,别气我好不好?” 韩语乔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转过身羞恼地用头去撞了下赵顯的肩膀,“下回你再敢这般,就真的不要相见了。” 赵顯举手起誓:“绝对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 韩晟延在他们说着话就走了进来。 兄妹二人之间从小亲昵惯了的,韩语乔也不施礼,没有那么多的假客套和俗规矩。见自家哥哥来了,欢喜地迎了上去。 韩晟延先向赵顯拱手,行了一礼:“微臣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 赵顯按照规矩走了程序,王爷的架子再次上身,高冷范端的倒是十足,微微颔首以示回礼。心里却嘀咕:真是没眼力价儿。 仿佛韩晟延听到了靖王的心声,故意作对般,丝毫没有退下的意思,反而请赵顯就坐,命人添上新茶。 意思十分清楚明白:这是我家,我妹的院子,我们才是主人好不好? “大哥。”韩语乔有些时日没见到韩晟延了,也顾不得有人在场,高兴地挽上他的胳膊,“你哪里去了,也不来看我!” 韩晟延轻咳一声,解释道:“前段时候你身子弱,母亲特地叮嘱过我,不要烦扰你,好叫你休息好,快些养好身子才是正经事情。” 照过去的模样,这个理由足以让韩语乔这些天的憋闷烟消云散,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原谅他。但现在,韩语乔听了还是很不开心,嘴噘的老高。 韩晟延不好意思地看了眼一旁悠然喝茶的赵顯,见他没有怪责之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可又一边责备妹子的任性,在靖王面前露出一副小孩模样实在失礼,可眼下又哄她不得。 一时间,谁也不先开口说话,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半晌,韩语乔才把话题扯回到正经处:“大哥来是有何事?”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韩晟延见赵顯丝毫没有回避之意,反而兴致盎然地看向他,只好道出实情:“杨峰那厮着实可恶,竟然娶了欣姐儿不过数月便要娶傅家姑娘为正妻,欣姐儿眼里哪里容得沙子,跟杨峰闹将起来,却被大力推倒,腹中的孩子也未能保住,据说还是个已然成型的男胎,欣姐儿受不了如此大的打击,竟有些痴颠之症,杨府让人送信回来,父亲在前院大发雷霆,即刻着人去将欣姐儿接回来。” 闻得此讯,韩语乔竟一时无语,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杨峰那渣男会对不起韩蔚欣是在意料之中,但上辈子杨峰也是爱极了她的,这样的变故让韩语乔心里有了些措手不及。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落寞 不知道该嘲笑韩蔚欣落了个跟自己前世一般无二的下场,同是一心一意却被心爱的男人弃之如敝履。 可笑可悲,可怜可恨。 韩语乔摇摇头,哭笑不得,现下,她的心里竟一点都不怨恨韩蔚欣前世下毒害她,绞尽脑汁抢她夫婿;仇恨消失殆尽,唯余怜悯。 自古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接回来也好。”韩语乔低声道,潜意识地看向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的赵顯,神色里的意味深长恐怕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赵顯坦荡一笑,晃眼的笑容里糅合了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韩语乔恍然,急忙找了借口让韩晟延离开。 待大哥一走,韩语乔便拉过赵顯质问道:“是不是你?” 敢作敢当,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赵顯讥讽一笑,脆生生应道:“是。” 原以为他会掩饰一二,不料却回答的如此干脆利落,倒叫她不知如何应对,拿什么资格来质疑,以什么身份来指责。 更何况,韩蔚欣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可她心里就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这种难受在她看着眼前人云淡风轻的模样时更加强烈,甚至难以忍受。 韩语乔沉默片刻,最后艰难吐出一个字:“滚!” “为了一个心思歹毒之女,你竟叫我滚……”赵顯面露悲戚,满腹邪火,一扫往日之风,神色间的肃穆渗透着无尽的苍凉,眸中嗜血红晕滚滚翻腾,即使见惯生死的人也会为之一振。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亲手掐死眼前这个不识好好歹的女人,可又不忍心……最终甩了衣袖,愤懑离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京郊大营里,肃杀一片。各个将领面面相觑,又不得不应承王爷这突如其来的‘人来疯’。 大半夜的把人从温柔乡里硬拉出来,这般‘缺德事’也只有他们敬爱的王爷做得出来。更何况,这不要命地打法是怎么回事? 除了在战场上杀红了眼,跟着赵顯出生入死的人从未见过他这般情绪失控,在众人心目中,赵顯一贯的冷静自持,杀伐果断,他是少年英雄,单枪匹马力挑敌军大帅首级的神武之士。 究竟是何许人士竟将人激怒至此种地步,真是好胆量,好生佩服啊,他们真想见上一见! 直到最后一个一个被赵顯打的鼻青脸肿,伤痕不断,他们才哀嚎求饶,赵顯镇静下来,命人抬出十多坛陈年老酿,任谁也没逃过酩酊烂醉一场。 有老婆家室之人难免会被家中悍妻数落一番,翌日,军中捂耳朵的人不在少数,赵顯干脆日夜留在军营,除了进宫,也不回府上。 渐渐地有人大胆揣测,靖王如此反常的原因,分门别类,汇总在一块儿,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神勇无比的王爷大概叫人给甩了,未来的小两口吵架了! 只有赵顯心里清楚,他们哪有吵架,却比吵一架更伤人。两个都是性情倔强之人,这次赵顯也不主动上赶着服软,于是就演变成了冷战,威力比吵架厉害的多。 赵顯心情不佳,殃及的池鱼不在少数,怒火没有把池鱼烧成烤鱼,倒成了一帮子醉鱼,每天都很不得醉死过去。 很快就算酒量好的人也熬不住了,靖王哪里是喝酒,简直是自|虐,连带着虐虐他们这帮小可怜。于是,在悄悄商量了以后,有人连夜去了皇宫,请求陛下这个救世主来拯救他们可怜的胃和被家眷快揪掉的耳朵。 这招果然奏效,赵顯被皇帝揪到皇宫,数天都没出现在众人面前。赵顯一走,结束了莫名其妙的折腾,他们的小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一时间众人纷纷觉悟。白天操练,晚上抱媳妇,这样的日子真是好啊!唉,以前净想着跟兄弟们喝喝小酒,吹吹大牛,怎么没觉得这样的日子才叫舒坦。 皇宫内院,赵顯大醉初醒,软踏上,人一醒就摸索着找酒坛子,摸了半天也不见有酒喝,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赵顯瞅了瞅手里捏着的明黄色的衣角,顿时酒醒了大半。连忙跳下床,单膝跪在地上。 “皇兄。” 皇帝脸上不见一丝笑意,神情严肃,他自少年时便极其宠爱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甚少苛责,疼爱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皇子们。 赵顯想杀敌立功扬名,他强忍着不舍放手叫他去那刀剑无眼的战场;赵顯想出宫开府,他便请人精心设计府邸,将奇珍异宝收罗其中…… 他恨不得宠上天的人,竟因为一个女人糟蹋自己到如此地步,甚至犯浑到了军营中胡作非为。岂不让人痛心。 “醒了,”皇帝回过头来看向面目怔然的赵顯,眼神不冷不热,意味深长,“为了一个女人折磨自己,值得吗?” 赵顯抬起头,直视皇上沉静如水的双眼,颇为不领情地道:“臣弟心甘情愿,我认为值得就值得。” 皇帝闻言,再见他这般死不悔改的态度,不由的冷哼一声,犹豫了片刻,薄唇轻启,声音淡然,听在耳中却是惊如雷震。 “你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留着楚予?” 放眼看去,他们大熙能人异士不在少数。看中楚予,不仅仅是因为其出众的才学和能力,更是另有缘由。而这个决定,完全为了赵顯考虑,奈何他还不领情,做事不知深浅。 似乎意识到被自己忽略过什么,赵顯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黯淡下来,苍白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他确实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听到皇兄的质问,他才在心里清理着头绪。 依照韩语乔与楚家公子和姑娘的交情,若是他参与其中,在楚相被扳倒,楚府家破人亡时刻留守京中,难免会有嫉妒成疾之嫌,这事可大可小,得看对谁来说。 对于韩语乔意义就完全不同起来,她会怎么想?大概会把楚家的悲惨遭遇推算到他赵顯的头上吧。 如若那般,两人之间就真的有了条不可越的鸿沟,怎么有好好相处的可能。 赵顯沉默了许久,忽然领会到为何皇兄偏偏会在得胜归来不久就遣派他出了京城。因为只有他人不在此地,发生的事情才不会跟他有所牵连,只有他置身其外,才能不被他心心念念的那人以为是他搞得动作,甚至会因此怀恨在心。 皇兄皇嫂的用心良苦,今时今日,他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自个儿心意有多久,他就糊涂过了多久。 他时刻惦念的人心里想着的是另外一个男人,即使那人身在千里之外,即便自己分秒不错地守在她身旁,同样制止不了她一门心思的扑在别人身上。 做再多,眼里看不见的你人,又怎会在乎? 爱到这个份儿上,也是自投罗网,自甘下贱,又能怨哪个? 从始至终,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皇兄……”赵顯勾唇苦笑出声。 “天下不是只有这一个女人,除了韩语乔,你想要何人,只要一句话,皇兄必然为你娶到。”皇帝看着眼神晦暗的赵顯,见他显而易见的颓废姿态,不禁狠狠皱起眉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肃容道:“你身为我大熙靖王,战场神鹰,怎可为了一小小女子落得这般境地?” “如若,你再这般,皇兄再留她不得。今日纵然她有韩国公府护身,但朕若想要公府倾覆,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届时谁也保不住她……” 不待皇帝说完,赵顯双目赤红,霍然打断他的话:“皇兄如果要韩语乔的命,就先将皇弟的命拿去,若是她死了,我又怎肯苟活于世。” “住口!”皇帝大声斥责道,心里怒火顿生,额角的青筋鼓起,今日他竟为了一个女人这般跟兄长说话。“这就是你跟兄长说话的态度?” 赵顯怔然,少卿后,双膝跪在地上,以头抢地,低声道:“臣弟无状,还请皇兄息怒!”顿了顿,才又继续,“皇兄不要迁怒与韩国公府,这是臣弟与韩语乔两人之间的事情,更不能因此事让皇兄落得苛待臣下的恶名,祸福因果,臣弟愿一力承担。” 皇帝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家不争气的弟弟半晌功夫,最后见那倔强的眼神不肯有丝毫退让之意,无可奈何地愤懑甩袖,转身离去。 赵顯颓然,不禁在心里自嘲一番。一旦心里被另一个人占据,果然窝囊到不可救药。 韩语乔,终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将我今日所受的苦,成倍奉还。 另一边,远在偏僻的楚予,境遇并不顺心。人家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可算是开了眼,先被烧了三把火,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样都不沾边也是无言以对了。 打从京城来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更何况,此处民风的可塑性超乎常人想象,说白了就是百姓似乎不知道知县大人是何种生物。 更甭提爱戴有佳,受民众拥护。 大伙一看新上任的知县大人身长玉立,眉清目秀,一副书生小白脸模样,一看就是胖揍的相。 不过说实在的,这京城来的人儿就是长得水灵儿,他们祖宗几辈人儿都没见过长得这么整齐的男儿郎。看得是大姑娘咽口水,毛汉子直瞪眼。 楚予出门便会被堵,大姑娘小丫头的朱钗手镯一股脑地砸过来,哪里是爱|慕,分明就像是有仇一样。 对于这般遭遇,楚予相当哑然,更令其愁闷不堪的是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此地穷乡僻壤,皆有缘由。这不,人间四月天经还能忽然下起冰雹。一夜间,房屋、百姓、人畜、庄稼都遭了秧。 眼看今年的收成付诸于流水,民间又开始谣传起新任县太爷是灾星的说法。这回,楚予连大门都出不得。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小胡子 并且,这香产于当地,除了味道不如普通的香料,但是出了名的廉价实用。楚予俸禄微薄,不得不简朴度日。 他一个大男人倒是无所谓,只是可怜了楚笑微,一个自幼锦衣玉食的女孩,如今要和乡野村妇学着搓洗衣物,洗菜做饭,不沾阳春水的白嫩手指搓的泛红…… 楚予愧疚难当,只能在心灵上多与安慰,兄妹两人真的过起了相依为命的日子。 由于百姓不信任官府,如今县衙闲置,也无事可处理。食君俸禄,为君分忧。 楚予寻了老艺人做了假的八字胡须,佯装一番,看着镜中脸色黝黑,一身玄色布衣的自己,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打点好一切就要出门。 近日来,几次听闻凤凰山的人在山下活动频繁,那帮女|匪仗着各个本领高强,真可谓无所不为。只要凤凰山的人来,山下的一些小股流|匪便会自觉安分守己,待她们走后才敢有所动作。 这两年凤凰山的人屡屡下山,不要粮食,不要珠宝银两,唯独抢了男人回山上。稍稍有些姿色的人一旦被她们盯上,那叫一个无法言喻的难缠…… 再一想自家大人这风|流倜傥之姿,吴二不得不考虑到人身安全问题,对于楚予突如其来想独自出门的想法很不放心,“大人,贫地贱民多,叫小的跟在身边保护您也好啊!” “不用,你留在府衙训练衙役也十分辛苦。”楚予淡淡笑道,摆了摆手,“本官就随便走走,不去远的地方。”说罢,信步走出县衙。 吴二还是不能把心放在肚里,在楚予背后大声喊道:“大人,那您多加小心,千万不要去那凤凰山附近转悠啊!” 楚予没有转身,挥挥手,示意他知道了,大步迈过了门槛。 一来上任就被很多人告知,传闻凤凰山上有个大龄女|匪|首,长得那叫五大三粗,眉浓面黑。 还能日啖整只羊,力能扛鼎,实打实的女汉子。一身功夫,男人都敌不过。脾气更是火爆,寻常人招惹不得,只能敬而远之。 好在凤凰山的女土|匪虽多,但极少伤人性命。就算凤凰山的女人再饥|渴,也不会相中这黑皮胡子的男人,楚予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敢独自出来。 天灾见得多了,也不免会习会看淡。当地百姓很快从低|潮期走出来,恢复了以往的干|劲儿。虽然民风偏于‘剽悍’,但也身体力行着劳动人民的勤勉。 楚予自幼生在京城,长在高门,哪里亲眼看过灾|后的情形,心里颇受震撼。巡视了一周,县城里还好些,除了少数的房屋被破坏,倒无人伤亡。 不过,在城外的情况就没有如此乐观了。天|灾造成了大量牲畜的死亡,毁坏了不少庄稼作物。 他走在田间地头,仔细询问农作事宜。细心聆听,一丝不苟地铭记于心间。更是看到了民间最真实的疾苦,深有感叹。 既然来到此地,作为父母官,造福一方,那么他就要真真切切地做下一番事业来。 乡间的小路,宽窄不一,纵横交错,偶见不知名的野菜花迎风招展,空气里混合着泥土的气息,甚是清新自然。 可是当太阳偏西的时候,楚予回去的路上心情就不那么清新了。不知不觉间,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他本就对当地不太熟悉,这下远离了大道,不由迷茫地打量着四周。 只见不远处有座山,树木郁郁葱葱,远远望去,状似鸟兽。天还未黑,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楚予心里疑惑,隐约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回去。 根据即将要落山的太阳来辨别方位。县衙大门朝南,此刻太阳在右手边,他折身朝着北方行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阵烟尘伴随马蹄声声滚滚闯入耳中,楚予见状心道不好,这偏僻之处,大概只有土匪才这般嚣张跋扈,策马狂奔。 此处四周开阔,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楚予只能退到一边,给对方把路让开。心想他不去招惹对方,眼下又身无分文,可没什么好打劫的。 对方速度很快,眨眼功夫已经越过楚予,仿佛没有注意到路旁还有一个人继续往前赶。马队呼啸而过,带起的灰尘劈头盖脸地落了楚予一脸一身,好在对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楚予这才暗暗送松了口气。 岂料,他这口气还没彻底舒缓下来,只见策马疾行的十几个人在最前面一人率先勒住缰绳后,也相继停了下来。 楚予正打算抬脚往相反的方向走,避开这帮看着就非良善之辈到底人。 “喂!” 刚刚转身,步子还没迈开,身后却骤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呵斥。 楚予本能回头,就见一身窄袖劲装的人利索地翻身下马,朝着他迎面走来,此人身形强壮,但女|性象征却不容忽视。平常女儿家哪会有这般扮相,这群人八九不离十是土|匪。 楚予镇定下来,拱手施礼,文邹邹道:“不知侠女唤在下有何贵干?”不管对方是谁,先周全了礼数,也好说话不是。 来人右手握着马鞭,左手托腮,愁眉苦脸地盯着楚予转着打量了一圈。最后得出了结论,这人的脸黑是黑了点,可身量不错,细细长长,虽瘦了些,却不像前几日捉的那个风一吹就倒的文弱书生。 来人似乎回想起被大当家的责难之事,不由再仔细瞧瞧,这一瞧不要紧,她意外发现这黑脸男人的眼睛、鼻梁和嘴巴都挺耐看的。 何况还有两撇小胡子,若将人带回去,大当家应该会喜欢。 见对方不接话,只是一味地上下左右的打量着他,楚予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脸色微微难看,在听到对方开口后,又白了几分。 “我叫小红,大家都叫我红姐。”来人声音十分爽朗。 楚予不由看了她几眼,觉得对方除了名字里带了个小字,也不见得究竟哪里显小了,跟他一个大男人差不多的大个头儿,小麦色肌肤,浓眉大眼,长得五大三粗,跟个汉子似的,却有个如此委婉的名字,也是难得。 接下来的话却让楚予再也腹诽不起来了,小红调笑道:“我是凤凰山二当家,你随我去山上让我大姐相看相看……”话未说完,一把抓起楚予垂在一侧的手就要上马。 楚予闻言惊怒交加:“放肆!”用力甩开对方的手。 他从不喜别人靠他太近,更何况肢体上的接触,即便现在已不是那个刚刚在上的贵公子,但多年来的傲骨已成自然,面对如此粗鲁的女人,自然十分的反感。 果然,对方被这一举动成功激怒,举起手中短鞭凌空一甩,看似轻轻一挥,却力道十足,发出清脆的响声。在一旁观看的人此刻也凑齐了热闹,起哄让名叫小红的人来硬的。 楚予脸涨得通红,幸好被抹的黑色颜料所遮掩住,眼神冰冷地看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而小红则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心说这男人瞧着文质彬彬,眼神却十分骇人,若带回寨子里,未免会费些功夫来调|教。 奈何大当家不喜欢软脚虾,她正好将人带回去,给闲的发毛的大当家找个乐子。 心动不如行动,小红心里拿定了主意,二话不说,真的将人一把抗在肩头,越上马背,一路上忍着被楚予吵得脑仁疼的痛苦,实在忍无可忍时,干脆一记手|刀将人劈晕过去。 待再醒过来时,楚予只觉得胃里非常难受,想吐却吐不出来,稍微一动身,颈间传来的疼痛令他皱紧了眉头。 “醒了?”对方提醒道。 楚予闻声抬头,一个红色身影印入眼帘,她坐在虎皮大木椅上,懒洋洋地靠在扶手上,翘着二郎腿,态度异常高傲。 他触目所及,清一色的都是女人,心里摇头,这就是凤凰寨,他进了土|匪窝了呀! 看着眼前的人走了神,对方明显对此十分不满,起身走了下来,半蹲在楚予面前,捏着他的下巴,一点点将他的头抬起来。 引入眼帘的是一张英气十足的面孔,横烟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凤眸仿佛有将人吸入漩涡的魔力,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瓣,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 楚予对此番略带侮|辱|性|的举动厌恶至极,猛然甩开了袖子,打定主意不与理会。引来对方的嘲笑:“哎呦,这幅长相还如此爱冲动,可不会有好果子吃呢!”说吧,与身边的人嬉笑几声。 “请姑娘自重!” 楚予皱紧了眉,脸扭向一侧,挣脱了不去看她。 “这是本姑娘的地盘,”对方回答着他,心不禁生起征服|欲,“你得听我的!”继而,端详了一番,又吩咐人,“去端盆水来。” “是,大当家。” 楚予一听,暗道不妙,抿紧了嘴唇:“敢问姑娘可是凤凰山的九凤。” 对方十分干脆的应道:“正是。”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直率 看这架势,似乎有些朝着不可想象的方向发展,楚予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一群虎视眈眈的女人,明明都是相貌周正的姑娘家,如今怎么就落山为寇了? 别人为匪,都是小心翼翼,从未听闻这么大张旗鼓的匪|徒,生怕其他人不知道她们的作为一般,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胆子不是一般的肥硕。 作为不一般的匪|头,九凤看起来就不像个善茬,如今这样的情形,倒是让楚予想起了戏文里的“压寨夫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楚予从恍神中清醒过来,冲九凤客气地点头一礼:“久闻姑娘大名,不过姑娘今日之事,怕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了?”九凤疑惑道。 捉个人上山,似再正常不过的家常便饭,要知道凤凰山下以及方圆几十里都是她们的地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以前的县太爷都要对她们礼让三分,哪个说个不字,绝对会在他脸上开个染坊。 楚予轻咳了一声,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您看我,手无缚鸡之力,袋里没半两银钱,更不用说,人又黑又丑,在下实在不想在此污了姑娘的眼。”言外之意甚是明显。 九凤噗嗤笑出声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若装傻充愣,不知道会,磨叽到何时。楚予不再拐弯抹角:“还请姑娘侠义心肠,放在下归家。” “你可有家室?” “在下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至今未曾娶妻。”他倒是想娶,可是心仪之人怕是已然忘了他吧,思及过往,楚予神情中强忍的伤感令人隐隐心疼。 此言正合了她的心思,九凤笑道:“那就好……”这个时候,有人将水端了进来,在九凤的示意下,径直来到楚予跟前,九凤盯着楚予不安的表情,眼神中流露讥讽。 她接过沾|湿的布巾,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给楚予擦掉了脸上的灰尘。 她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就觉得一股不同常人的气质极具魔力般深深地吸引着她去靠近。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跟前的人并不像外表上看起来的平庸,敢在她九凤眼前装神弄鬼,耍花样的人,倒要亲自揭开他的真面目。 眼看着就要触及面颊的布巾,楚予眉头紧蹙,面色瞬息几变,最后流露出一副生气的模样,使劲挣也挣不开软绳的束缚。 此刻,在一帮人的视线中,身处劣|势,一切都是徒劳。 九凤看他脸色一会青一会儿白,心里不由暗道:不就是擦个脸吗?本姑娘亲自给你净面,这样的待遇在此地可真是一般无二。 做人要知足,才能常乐,好吗? 在楚予难受地闭上眼睛等待施|刑一般之际,九凤情不自禁地瞪圆了眼,周围也是一片唏嘘声。 直觉告诉他,真面孔露出来了,加之这群姑娘家丝毫不见姑娘该有的矜|持之态,忆及传闻,今儿个,他不会走不了了吧? 小红是根直肠子,直截了当地向九凤索|要奖赏:“大当家的,瞧瞧,姐妹这回给你捞到宝了吧!长这么大,咱谁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她的这番话,引起不少人的附和。对于美男子,哪个女人真的具有免|疫力,更何况她们久居山中,甚少和男人打交道。 突如其来的没人就在跟前,被大当家这么好命地逮到了。静谧的大厅里,数声咽口水的声响很是突兀,她们很是眼|馋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楚予听着动静,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肉,摆在众多饿的不行的人跟前,唰唰的口水,想想就让人头皮发紧。 以前在京城,被众多女子追捧,也不曾有过毛骨悚然之感,大概是地方性,毕竟京中多是贵女,架子还是端的很足。 九凤对于自家这帮没出息的姐妹们很是无语,淡淡扫了众人一眼,不客气地摆出一副‘这是属于老娘的男人,你们不要惦记’的表情。 “快擦擦,口水流出来了。”九凤嫌弃地道,稍息,又转头指着脸上完全被洗抹干净的楚予,对大家说道:“这个男人,姐看上了,谁都不能打他的主意,今后要是被我知晓谁怠慢了,小心我打断她的腿!” 全然赤|果果地宣告所有权。ww w.t xt80.co m 有人默默地擦完了嘴角,打量着大当家的脸色,嬉笑道:“就不能分一杯羹?” 楚予听之,差点气昏过去。 不待他有所发作,就已经有人忍不住了,九凤眯了眯凤眸,一个凌厉的眼风就甩给了方才说话的人。 那人赶紧闭紧嘴巴。哆嗦地往后缩了缩,试图减少存在感,以免大当家真的在兴|头上找茬。 小红见状,上前一步,大嗓门发挥威力:“恭喜大当家,贺喜大当家!” 众人一愣,即刻反应过来,齐道:“恭喜大当家,贺喜大当家!” 九凤这才满意地颔首,豪迈道:“今晚,请众姐妹喝酒,不醉不归!” “谢大当家!” 对于眼前戏剧性的一幕,楚予甚是无奈,到底有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不问清楚来历,也不打听明白姓甚名谁……这帮女人还真是思想‘单纯’到叫人怀疑究竟怎么存活至今的? 九凤脸不红心不跳,对这个能入眼的人很是喜欢,这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喜欢,眼神中的狂|野之气,看了叫人心慌异常。 不能任其所为,楚予一脸正色道:“姑娘盛情,怕是在下承受不起。” 他决不能坦露自己的身份,县太爷落到这般境地,也是颜面无光。再者说,若是知晓了他不是一般人的身份,会不会被灭|口?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本来欣喜若狂的九凤闻言,犹如一盆冷水泼到了燃起的火苗上,神色突变,直勾勾地盯住楚予,难以置信地听着面前的人反驳。 “幼时,家中已经为我定了门亲,”楚予斟酌着语言,满脸认真地道:“实在不敢欺瞒姑娘,只是不得不辜负了您的一番好意。” 九凤气鼓鼓的不语,只是一味地想从楚予的眼神中找出他说谎话的破绽,奈何,他的神色很是正常,眼神里不见慌乱,脸上却带有些许的歉意和说不出的倔强。 叫人发脾气不是,服软也不是。 有头脑机灵的忍不住嘴快:“方才不是说不曾娶妻,现在又冒出来定了亲,哪个信你?” 楚予闻言,脸红一笑,“在下方才说得十分明白,因家道中落,在下没有大的能耐,无钱财娶妻。父母之命不可违,待在下攒足了银两便会上门提亲,断然不能坏了人家的名声……” 不待他将话说完,保持沉默的九凤突然开口打断他,道:“我不嫌弃你,去退婚,银钱我出!” 众人闻言皆是惊喜交加,她们大当家的这回事认真了,果然上了心了。 “我……”楚予见她冥顽不灵,欲要再好言劝劝。 “不必多说,”九凤阻止他继续胡编,“这就送你下山,三天之后,必须把婚推掉,不然本姑娘的本事可不是说着玩的。” 言罢,在楚予根本看不清的状况下,一枚飞镖嗖的一下被扔出去,快而准地扎进了十几步远的柱子上,入木三分,很是厉害。 这就武|力威|胁了!其他人纷纷叫好。 楚予则看的目瞪口呆,他真的意外地惹上了一位不好相处的主儿,这该如何是好? 眼下,看着门外即将暗下来的天色,楚予更担心的是自家妹子和县衙的人见他久久未归,会不会着急了。 面对这样强势的人,更不能硬来。楚予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放软了口气:“强扭的瓜不甜。” 九凤道:“不亲自尝尝,怎么会不知道甜不甜?不管怎样,我就是看上|你了,我要和你成亲。”说着不顾楚予的反对,朝着小红吩咐下去,“你亲自送他回去,三天后如果不见他退了婚,我们就冲下山去,搅他个鸡犬不宁,再绑来拜堂。” 九凤丢下这番话,拾起步子朝里走去。 望着大当家霸气的背影,小红不禁推推处在惊怒中缓不过来神儿的楚予,劝道:“我说,大当家的瞧上你了,你就乖乖从了,以免吃苦头。”她想了想,附耳小声说,“你也看到了,这人不好惹,赶紧麻溜地娶了,包你吃香的喝辣的,下半辈子再不用为钱发愁……” 楚予:“……” 小红无视他要人|命的眼神,继续赔笑道:“我们大当家的表面上凶巴巴的,其实心里可会疼人儿了,你来我们寨中,保证头一份的独|宠。” 楚予实在受不了小红的聒噪,鲜见的失去耐心,“闭嘴吧!”小红撇撇嘴,深感不识好人心的心碎。 正要离开的九凤脚步一顿,霍然转身,威|胁道:“张小红,你再胡言乱语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小红睁圆了眼睛,赶紧用双手捂牢嘴巴,条件反射般的动作透露着几分可爱,惹得别人哈哈大笑。楚予也不禁莞尔。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归来 众人对于自己大当家专干空手套白狼的事儿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看着眼前一幕,更是有人咧嘴偷笑,一副‘大当家吃醋了’的表情,她们凤凰寨的当家人可要迎来美好的春天了。 殊不知,这个春天有些冷。大当家的婚事并没有预料中的那般进展神速。 被小红送下了山,来至山脚,由于身份不便透露,楚予义正言辞拒绝小红继续相送的热情。 奈何这姑娘耿直的紧,时刻谨记大当家的吩咐,她务必要将其亲自送至家中,趁便好好打量一下楚予家中的实际情况。 到底有没有穷到家徒四壁,潦倒至如此相貌却未娶亲的地步,还是这根本就是推脱之词。 温文尔雅的背后,竟会是骗子吗? 再说县衙里的人见天色已晚,怎么也不见自家大人回府,也是急的团团转,要知道楚大人来此地也就月余,对当地说不上有多熟悉,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 楚笑微急的差点哭出来,不顾众人的反对,坚持要出门寻找哥哥。要知道,父亲和母亲已经相继离开人世,再也不能给予她温暖。 现在她唯一的依赖就是楚予,只要有哥哥在,多难的日子都能坚持下去,可如若楚予出了事,她当真失去了支撑。 当一行人打着灯笼火急火燎地迎上来时,看到自家大人安然无恙地平安归来,大家猜舒展了口气,一颗吊的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回归了原位。 “大人!”众人纷叫出声来,三步并作一步地迎至楚予跟前。 楚予歉意一笑:“让大家担心了。” 楚笑微一下子扑进了楚予怀里,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埋怨着:“楚玟衡你死哪去了?你要急死人了……呜呜……” 看着妹子当众撒娇,楚予怪不好意思的,夜色遮掩下,泛红了白皙的脸颊。其他人看着这一幕,不禁掩唇忍笑。 温馨的场景,总是被不会看人眼色之人破坏。 “喂,”小红姑娘极具破坏性地将楚笑微一把扯出了楚予的怀抱,这死女人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胆敢对大当家的男人动手动脚,活|腻|味了好不好? 即便在山上随意惯了的,此时此刻显而易见对这样的行为很是看不惯,小红顿时瞪圆了杏眼,指着楚笑微的鼻尖骂道:“臭不要脸,你干嘛呢这是?” 楚笑微被突如其来的蛮横力道拽的发懵,不服气地瞪了回去。质问这个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女人,“你又是谁?” 她抱自己的哥哥哭一会儿,怎么就不行了?怎么就成了臭不要脸的了? 这个女人算哪根葱啊? 楚笑微猛然推开她,小红也不屑于再伸手去抓。抱着手立于一旁,满脸轻视地直勾勾瞅着对方,不答反问。 “你又是哪个,快快报上名来。” “我叫楚笑微,”楚笑微骄傲地挽住楚予的胳膊,抬着下巴冲着小红道:“这是我哥!楚予,楚大人。” 虽然是个芝麻大的小官,但在县城里也找不出比这个身份大的人来了,楚笑微故意拿出楚予的身份来吓唬吓唬这个令人讨厌的女人。 小红从方才就注意到了这帮人的穿着打扮,分明是官差的制服,这里隔上四条街就是县衙,这些人又呼楚予为‘大人’,难不成? 哎呀,我的妈呀!她们抢了县太爷不成? 这个想法让小红猛的打了一个机灵,今日发生的一切像看戏文一般,真真的叫人难以置信。 思及此,她不由斜眼看向楚予,见他一脸风轻云淡,没有丝毫异常,也不见有怪罪之意,当然见好就收。 她虽然大大咧咧了二十余年,但也不是个缺心眼的,楚予明显不想揭穿她的身份,她也不会傻到自投罗网,断然不能自报家门,给自个儿惹麻烦。 小红冷哼一声,不屑道:“本姑奶奶是谁,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楚笑微指着张小红,被人这样下不来台,自然羞愤异常,与张小红争论一番。 看着画风突变,吴二不由看看争吵不休的两人,又转头看向楚予,征询他的意见:“大人您看这……” 经过路上的初步了解,楚予深觉张小红这个女土|匪倒没有什么坏心眼儿。何况,这姑娘是个大嘴巴,一路上喋喋不休,让人蹙眉的同时也从中提取了不少信息。 比如说,凤凰寨的大当家,九凤姑娘,自小有娘生,没爹养个,幸得一师父传授武艺。 比如说,凤凰寨中十之八九的姑娘都是孤女,清苦无依,频遭欺|凌,偶遇九凤,伸手搭救,出了苦海。 比如说,凤凰寨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不堪入耳,她们从不做杀|人生意,抢的都是为富不仁,贪|婪无度之徒。 …… 楚予总结道,这小红姑娘说的情真意切,到动情处,咬牙切齿,又或是悲悯伤怀,令人闻之动容。 正是从今日的遭遇来看,楚予才判定小红姑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跟楚笑微斗嘴,却不会出手伤害她。 这才任由两人大眼瞪大眼。 楚予笑了笑,无奈地走近,握住楚笑微的手腕:“好了,别吵了。姑娘请回吧。” 张小红收敛方才气焰,回了一礼,瞪了楚笑微一眼,才转身离开。 吴二看着气嘟嘟的小姐,好奇心使然,疑惑道:“大人,这究竟是何许人也?”知道楚姑娘是大人妹子,还敢这般说话不客气。 “凤凰山,张小红。”楚予丢下一句,径直牵着妹妹的手,往府衙走去。一路上,他面色沉着冷静,看似无事,实则心中汹涌。 楚予陷入沉思,凤凰山能在一方有自己的威望和势力,虽是女|流之辈,但是这股力量不容小觑。如若运用得当,为我所用…… 回到府里,自家哥哥还在出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惹得楚笑微不满地嘟嘴,害得她担心的要|命,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去了?她可不依。 感觉到衣袖被轻轻扯动,楚予垂头,接着一双明亮的黑色水眸印入眼帘,看着妹妹作委屈状,心里实在抱歉。 “笑微,对不起,”作为她唯一的亲人,楚予哪里不明白楚笑微担忧的是什么,突然将人揽入怀中,“让你牵肠挂肚,是哥哥不好,再也不会这样了。” “……”楚笑微不语,将脸扭向一边。 楚予笑笑,眼睛里溢满了宠溺,耐心地对待她无声的反驳,把脸扳回:“真的对不住,原谅哥哥吧!” “那好吧。”楚笑微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担心他的安危,思及白天里接到的一封信函,到底要不要告知哥哥,如果看了信件,哥哥会是怎样的反应,她实在拿捏不定,犹豫不决 。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时,吴二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兴冲冲赶紧上前,来至楚予跟前,将一封书信双手呈上:“大人,有封您的信。” 楚予点头接过,扫了眼信封,就收入了袖中。似乎并不急于知晓里面的内容。 想想那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城之中,暗流涌动,多方势力错综复杂,不可掉以轻心。 从京城来的信件上,单凭字样就可以看出是何人的来信。只是,这般频繁来往难免会惹人猜疑。他所忧虑的不是自己,而是给他写信之人。 不见一封回信,或许有人说他淡薄、冷情。然而,看似不在乎,却比任何人的心思都要细腻。 正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不能回信,不敢回信。害怕那人过得不如意,生怕那被自己好不容易隐藏好的情愫再次泛滥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这种纠结的感觉几乎让楚予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知所措的状态。 经历过诸多事情,楚笑微再不是那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虽然有时候爱冲动了些,但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将哥哥不动声色隐去的细微变化收入眼底。 凡事不能逼的太急,她亲自端起了吴婶给自己盛的汤,递给楚予,小声地说:“哥哥劳累了一整天,喝了汤好好歇息,待明日再将今天发生的事讲与我听,这般可好?” 自打来了此地,楚笑微的转变最为鲜明,较之以往,这个妹子确实懂事了不少。 楚予欣慰一笑,接过碗来,几口饮下。楚笑微安安静静地收了碗,道声晚安,乖巧地转身离去。没有看到楚予手里紧紧捏着书信,眼神晦暗不明。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亲爱的楚大人 好想知道她的消息,又怕得知她过得不好,更怕她与别人好事将成……最终,被揉的发皱的信封被收进了紫木匣子,一把小锁挂在其中。仿佛这样做,就可以把那个人永远锁在心里,默默守望。 与此同时,凤凰寨中,清风阁内。 张小红将探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回禀给大当家的,九凤听之,怒上心来。 自古官|匪,水不容与火。楚予,是个普通老百姓也好啊,却偏偏是她们的对头。而让她气愤的是楚予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真的欺瞒与她。 被骗的愤懑并未占据理智,九凤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她活了二十多年,活成了一个别人口中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好不容易有个能令她上心的人,其可轻易放过? 既然上天把人送到她的跟前了,哪里还有跑了的份。 不管是何种身份,只要看对了眼,放到了心头,就要想方设法地得到,她九凤岂会是轻言放弃之人。 楚予,亲爱的楚大人,您等着吧。 县衙书房内,掌上一盏油灯,窗户微开,一袭风夹携着轻微热气钻过缝隙透进屋里来。灯芯随风晃动,晃散了映在墙上的孤独身影。 书案旁,一大摞的文案卷宗堆积在一起。楚予埋首其中,认真翻阅着,不时拿起笔来圈画着。 这些都是他的多位前任留下来的旧案,内容繁杂,牵系甚广。 此地资源匮乏,土地更是贫瘠,大多种植些好养活的农作物。 显而易见,这里不是天泽福地。加之山寨匪|帮众多,更是以凤凰山和青龙寨为患。 前任们明哲保身也好,深究根源也罢,终究不能连根拔除。 良久,楚予按揉着眉宇,以求舒缓隐隐传来的疼痛。不知何时患上这头痛之症,只要烦心久了,便抑制不住。 先前只是轻微发疼,以为偶染风寒,没放在心上。万万没想到的是,状况愈演愈烈,竟发展成了风症。 痛感稍稍舒减,楚予又拿出一卷案宗,但是查阅到一半时,一个欢快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手中的狼毫突然顿住。 “玟衡兄长!” 这么称呼他的人只有一个,究竟有多久没有听到这般舒心的呼唤之音了? 楚予缓缓抬起眼睛,迷蒙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案前,并不算多么窈窕的身姿,微微圆润却十分白皙的脸颊,还看不出有多精致的眉眼,但令人看了就是说不出来的舒坦。 楚予不禁喃喃出声:“你怎会来此处?”说着,手掌撑在桌案上,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站起,离了书案,疾步来至她的跟前。 数月未见,她的模样又恢复到从前的俏皮可爱样子。虽然没有明艳动人的美态,但是她的一举一动都足以令他魂牵梦萦。 楚予贪|婪地看着眼前之人,眼睛不舍地眨动,生怕一瞬间这美好的幻境就再也不能重现。 有谁知道,这个他爱极之人,又是那么心狠,连一次都不曾进入他的梦中,想见一面竟成了奢|侈。 为何忽然又来到他的面前,徒增他的伤感。 眼前的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满眼委屈地瞥他一眼,嘟起嘴巴,气呼呼地转身欲走。 楚予一惊,慌忙伸手去抓她衣袖:“囡囡别走!” 情急之下,楚予再也顾及不了太多忧虑,一把将人搂入怀里,牢牢地锁住,又悲又喜地嗅着她发间的的茉莉香。 一声轻似一声的喟叹,更像是苦苦哀求。让人听了,心潮澎动。 “囡囡……别走了,留下来,别离开我……” 怀里之人霎时间怔愣住,九凤在听到楚予第一声唤出的名字时,心里了然,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在听了张小红的一番话后,她心存侥幸,才会在三更半夜只身私|闯县衙府邸。 当看到他疲倦地忙碌,却生出不忍打扰之心,站在窗前良久,才情不自禁地进得屋里来,想更进一步地看清楚他的面容。 走进房内,只见除了一张案几与占据了半面墙的书架,再无其他。整个书房内空空荡荡,让人从心底油然生出丝丝缕缕的寂寞之感。 谁料想,她刻意放轻了步子,才刚刚立于书案前,这人就已然察觉。 楚予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九凤从未被男人眼睛一错不错地看过,可疑的红晕悄然爬上面颊,顿时忘了身处何地。 听闻他口中的名字,九凤不由在心里暗暗咒骂自己实在是没有出息! 被当成替身,竟然也羞涩起来,这个温暖的怀抱对于她而言,更像是讽|刺。 怪不得他推三阻四,原来是心里早就有了别的女人。 九凤恨得牙痒,到底是怎样的人能令这般神仙一般的人物牵肠挂肚,苦苦在求而不得中挣扎,那人知道他在这里煎心熬肝吗? 如果换成她,会乖乖地待在他身边相伴,定然不忍心叫他如此难过。 那个身在京城的女人却不闻不问,这样狠心,哪里能对楚予有什么真感情? 九凤越想越气,眉宇间的阴郁渐渐浓烈。 她握住楚予的手腕,加重力道,扯开两人间的距离。 一个邪|恶的想法悄然无息地冒出,她想看看楚予迷恋着那可望不可即的存在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九凤蹙起了英眉,冷不丁地打断他:“楚予,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面对,凭什么要求我留下?你以何种身份留我?” 她问的语气生硬,满是责怪之意,眼神里的不屑和讥讽看得楚予失落的松手,连连退后几步。 原来,她心里是这般怨|恨他的,怨他的懦弱,不敢将最真实的情感宣之于口;恨他的不告而别,辜负了她的心意! 她是怪他的! 同时,楚予在心里质疑着自己,凭借哪一种身份来挽留她? 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九凤初来时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 若是让她真的伤害楚予,真的做不到。 即使了了一面,但却一见钟情。翻来覆去不断的折腾,只要不是命里的那个人,终是不肯妥协,不肯将就。 然而,当她见到楚予真容的一刹那间,就知道这个人就是她苦苦等待的真命之人。 九凤突然笑道:“楚予,忘了吧!告别过去,重新开始!” 楚予心里一紧:“不……” 他连续摇头,试图否定她无情的话,突然发现又说不出令人无法辨别的言辞来反驳,一脸茫然失措。 沉思了会儿,仿佛想到了什么,顷刻间,他瞪大了眼睛,大滴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平日里,九凤最瞧不起的就是懦弱的人。 可是现在,这泪就像滴落在她的心尖上,灼烧着,撕裂着,无比的痛。 这样的凄楚,必然也要那个被楚予放在心里的女人尝尝才好。 九凤仔细打量着楚予,连他的一丝神色都不曾放过。 半晌,他明明处在神智混乱的状态,可眼睛里的坦荡清澈却一如既往地能叫人一望到底,这般委实让她看不明白眼前这个人。 他的心里到底承担着何种不为外人所知的疼痛?是不是把所有的难过全部留给了自己,独自去承受着一切? 思及此,九凤隐隐心疼起来,忽然上前,捏住他的手背,坚定道:“忘了吧!”说完,趁他不注意,单手将人劈昏过去。 “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九凤把人扶到软榻上歇下,吹熄了灯火,关紧了门窗,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她要楚予忘了那个叫他伤心之人,她要争取自己的机会。 趁人之危也好,强扭的瓜也罢。她九凤,就是喜欢上了这个见了两面的男人。 以后他们相见的机会还有许多,来日方长。 然而,楚予并没有太多时间来伤怀,还有许多的事情等待着他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灌溉液可以让文文生长的更快哦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受伤 楚予所在的符殷县,遭遇冰雹并不罕见。但是,在青黄不接之际,难免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前些日子,楚予早早地将写好的申请调粮文书呈递给顶头上司。 这日天近午时,有人来报,朝廷已将赈灾粮拨了下来,并且十分确切地指明,一定要做好赈灾,防范产生民怨。 安抚百姓历来都是灾后重建的重中之重,刻不容缓,稍稍不慎,事故频出,方方面面都不可掉以轻心。 昔日,楚相向来重视培养楚予在文学上的修养,即使交于他处理一些事务,也都只是练手而已。毕竟,楚予那时未有职务在身,许多事情不方面让他插|手。 所以,现在面对着纵横交织的繁杂事情,楚予不得不从头学起。边学边做,一时间忙碌起来,茶饭不思,面带憔悴,看了甚是叫人心疼。 楚笑微在厨房拾掇了半晌功夫,才盛上了比较满意的战果,端着红枣木托盘朝着书房走去。 今日吴二当值,远远地看见她走来,脚下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 “小姐,交于小的来端吧。”吴二朗声道,说着低头已经把东西从楚笑微手中接了过去,随即转身,引着人往里走。 楚笑微提着裙子快行两步,斜眼将他垂着的面孔看得仔细,两团红晕甚是可疑。 吴二功夫很好,是从小有底子的练家子。再加上,他为人厚道,办事牢靠,楚予将府衙里的事情放心地交于他办。 可是明明一个大男人,在女人面前总是一副娇羞小媳妇儿的模样,怪不得总找不到老婆。 似乎感觉得到两道视线在自个儿身上徘徊,吴二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他可从未见过有哪个姑娘家用如此坦坦荡荡的眼神去盯着男人看的。 楚笑微将他那纠结复杂的神情收入眼帘,不由抿嘴一笑,“多谢吴大哥,你也辛苦了。” 吴二泛红的面颊更加红了,说话都不利落起来:“啊……不不……不辛苦……为大人做事是我的本分,不敢言辛苦。” 楚笑微忍不住笑出声来,吴二闻声抬头不解地匆匆看了她,只是一眼,又飞快的垂下头,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心跳的突突作响,很是不安分。 来至门前,楚笑微敲了敲门,得到楚予的应答,才推开了门,转身对着吴二道:“厨房里还有很多,我哥也吃不下,这些日子以来,你也帮了很多忙,去把厨房的用了,再歇息一会儿吧。” 吴二顶着火热的脸颊点点头,将托盘赶紧送进了屋里。也不多说一句,急匆匆转身就走。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楚笑微软声唤他,“哥哥。” 楚予从卷宗成山的书案抬起头,见是自家妹子,欲要再次低头批阅,却被楚笑微眼疾手快地夺去了手中的笔。 他被这一举动惊的未反应过来,一时间怔愣住。 “傻了?”楚笑微不满地嘟嘴,在楚予茫然的眼前晃了晃,嘟囔道:“成天看这些东西,人都快要傻掉了呢!” 顷刻间,楚予回过神来,心情极好的打趣她:“方才吴二匆匆忙忙走了,可是你对人家说了什么?” 楚笑微察觉到了楚予脸上的嬉笑,对哥哥这副不正经的尊容甚是看不惯。 “我可什么都没做!”楚笑微认真道。 楚予想了想,斟酌道:既然没那方面的意思,不妨直接言明,不要让人家一直心存希望,到头来……” 话没说完,仿佛想到了什么,楚予突然说不下去了,明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 楚笑微见又勾起了哥哥心里的伤怀,急忙端起瓷盅递过去,笑道:“快尝尝,这是我熬了很久才弄好的。”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楚予伸手接过来,忽然扯出一抹笑来:“好,若是食物中毒了,可记得要去请前街的周大夫来给瞧瞧……” “不吃拉倒,”楚笑微嗔他一眼,作势要收回来,“还我好了。” 楚予好言哄她几句,将人逗开心了,哄走了,才疲倦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间。 一直以来,他最担心的就是楚笑微不能适应这样平实的生活。从天堂忽然掉到地上,如此大的落差,他实在不能放心。 事实证明,楚笑微这孩子的生存能力还是十分要强的。第一次洗衣服,纤白嫩滑的十指搓的通红,也不吭一声。 这样的楚笑微既让他心疼,又感到欣慰。 心疼的是自己不能给她好的生活,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如今要为生活操劳;欣慰的是她不曾抱怨,懂事了很多。 再不是动不动就冲到前头打抱不平的楚相千金,再不是那个跟韩语乔疯来疯去没心没肺的傻女孩儿了…… 不知道,韩语乔现今可好?楚予再次陷入回忆,不能自拔…… 另一边,韩语乔也正苦恼着呢。 这么多天以来,没有赵顯一点消息。一个成天在你跟前晃的人忽然不见了踪影,难免心存好奇。 一开始,韩语乔就是以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可是,眼看日子一转眼过去,也不见赵顯现身,甚至他把有关自己的所有消息封闭起来,最叫人心里不舒服的还是就连韩晟延也有意无意地躲着她。 以前就算赵顯跟她生气,却从不会消失的如此彻底。整整月余,不见人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必然有什么事隐瞒着她,韩语乔终究还是坐不下去了。 今天终于忍不住去了霂松院,找到韩晟延打听讯息。 书房的门将要合上之际,韩语乔已经出现在了韩晟延眼前,单手撑住一扇房门,目含乞求,坚定异常地看着韩晟延轻声喊道:“大哥!求你!” 韩晟延担心夹到她的纤指,赶忙松开,敞开门后稍稍侧身,让她进来。 韩晟延就知道早晚瞒不住,只是靖王爷有令,不可对韩语乔言明真相。事关江山社稷,不容小觑。他也深觉这种机|密要事还是不要让妹妹知道的好。 所以,他才答应了靖王的要求。自幼时起,他就从未对妹妹说过‘不’字,凡是她想要的,她想知道的,总会想方设法地得到,双手送到她面前。 王命不可违,他只好一直躲避着不与韩语乔正面相对。韩晟延更是熟知自个儿妹妹的心性,不到非知道不可的地步,她从不轻易开口求人,即使是自己的亲人。 “你呀!”韩晟延心思百转,终于叹了口气道:“进来再说。”他真的拿这个亲妹子一丁点儿的办法都没有。 总是忍不住地对她心软,禁不住她的任何请求。到头来,妥协的那个人总是他。 韩晟延无奈地摇摇头,心里思索着该如何将事情描述的尽善尽美。结果,沉默半晌,还是没能找到最为合适的措辞。 “靖王出事了。” 韩语乔直视着韩晟延,笃定地说道。 “是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 韩语乔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清亮的眸子里渐渐染上了寒霜。 “是他反悔了吗?” 韩晟延的瞳孔猛地一缩,尽管韩语乔的声音十分低落,但还是被他尽数捕捉。 两人的感情才刚刚进了一步,若是被误会了,大概又会降到冰点。眼看着误解的产生,看着妹妹的幸福在跟前错过,他实在是左右为难。 韩晟延从来没有这么沉默过,映入眼帘的是失望、悲伤……韩语乔眸中的感情复杂到叫他心疼不已。 见他还是不说话。韩语乔无奈,转身背对着韩晟延,不叫他看到泛红的眼眶,“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找他问个清楚……” 韩晟延一听,急了,赶忙制止她的冲动行为,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靖王殿下受了伤,才不能来看你……” “真的?”韩语乔停顿了一下,一脸认真地等着。 韩晟延深深叹口气,反问回去:“大哥的话你也不信了吗?” 闻言,韩语乔方觉失态了,她不该质疑最亲爱的人,最信任的人。 “我知道你心有疑虑,只是王爷伤的很严重,不便走漏消息。况且,他特地吩咐过,此事不能叫你知晓,徒增担忧。” 这位亲王的想法确实令人无法捉摸,明明以前有点小伤小痛都会巴巴地跑来向韩语乔卖可怜,堂堂亲王对着小女子摇尾乞怜,实在不像话。为此,他曾笑话过赵顯的亲王节操碎的渣都不剩了。 可是这一回不同。 谁都不曾想过竟有人胆敢在大朝会上行|刺当今圣上,事发突然,赵顯奋不顾身拼命救下了皇帝,护得皇帝皇后安然无恙,自己却身受重伤,昏迷至今,仍然不见转醒。 太医说,旧疾加新伤,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不久前赵顯旧病复发,本就没有疗养得当,如今这一剑伤离心脉不到一指,让他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情况非常不乐观。 赵顯临近昏迷时,见到皇帝安然无事,才放心地昏了过去。中间只醒来片刻,微弱的声音交代了几句话便再也没有清醒。 那几句话正是赵顯对韩语乔说的,韩晟延知道,皇帝对他妹妹意见之大,靖王担心的是怕皇帝在他昏迷之际朝韩语乔发难。 皇帝只觉韩语乔伤赵顯过深,又岂知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再活一世,韩语乔再清楚不过内心的祈求,她需要一个真心之人。两世的经历令她比寻常人更渴望的是细水长流的情感,而不是心血来潮的玩闹,不认真、不倾心的感情,不如不要,否则只会伤人伤己。 前生,她爱杨峰爱的死去活来,却被伤的体无完肤。所以,有一句话使她深有感悟:深情未必久伴,久伴必定深情。过了这么久,要说她对赵顯没有感情,她连自己都骗不过。 直觉告诉她,此次赵顯伤的很是严重,不然韩晟延不会慎重到这般地步,她总要亲眼看到那个人才会安心。 “在哪儿?”韩语乔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几乎眩晕的头更清醒一些:“我要去看他。” “这怕是不行,”韩晟延不得不让韩语乔认清现实:“他在宫中,陛下对你的态度很是不善。若真出了事,我和父亲未必能保你周全,所以你不能入宫去……” 韩语乔打断他的话,悲戚地看着韩晟延,重生后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怀念起上一世那个白马银枪的少年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日起做勤劳小蜜蜂,多码字,努力好好完结第一篇文文。 第60章 第六十章 探病 韩晟延的这番话叫她突然就有了隔世之感,眼前的人仿佛再不是那个陪她上山下海,宠她上天的人了。不得不感慨,人活的越久,顾忌就越多。 “我非去不可。” 韩语乔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再呆下去,她怕自己真的会控制不住想要发火的冲动。 看着义无反顾的身影,韩晟延更加不懂了,不是对靖王挺冷淡的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除了无奈,他还得去知会母亲孟氏一声,断然不能让妹妹惹出祸事来。 这边韩语乔离了霂松院,便直接回了自个儿的院子,让喜禾研磨,手书了一封朝见表,一刻也不耽误地奔到老夫人的院子。 意思再明显不过,老夫人有面见皇后娘娘的特权,她要借助老夫人的身份进得宫去, 她想要见见赵顯。 与此同时,在皇城内苑。 皇帝怒火滔天,心急如焚地召来所有太医院的人在麒麟殿候命,安排妥当后,亲自上阵,对捉到的刺客严|刑|逼|供。 一向以勤政爱民,仁慈为形象的皇帝今个儿可是破了例了。即使大理寺的人对待要|犯十分拿手,见惯了血腥,这次也不禁被皇帝陛下的凶狠给骇住了。 敢伤靖王殿下的人,皇帝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帝接过福公公呈上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上沾染的鲜血,随手扔下。犯人齿间暗藏的毒|馕被清理,没了自|尽的可能,只能死扛着酷|刑。 奈何皇帝的手段又岂止是皮|肉之苦,哪个国没有安|插的探子,很快就有人送来了这个犯人的妻小。 人被悄无声息地送到牢里,皇帝没有为难弱小的不良习惯,下令除了不让她们睡觉,不能寻了短处,再无其他。 一个人越是忠诚,越是对自己狠的人,他对家人的愧疚就会越浓烈。眼睁睁地看着小小年纪受折磨的稚子,他的心绞碎了一样的痛。 在幼子的嘤嘤低泣中,终于忍不住要交代幕后主使。 从牢中出来,皇帝直接去了麒麟殿。皇后上官氏已经在靖王床前守了数个日夜,从靖王出了事情,她不敢假他人之手照顾,亲自端水喂药,雍容华贵中透出几分憔悴。 长嫂如母,上官氏看着赵顯躺在榻上,无力苍白的模样,深感心痛,时常泪水涟涟,浸湿了手帕。 上官氏喂了药汤,立于廊下,守望着不远处的宫门。她身后是昏迷不醒随时丧命的弟弟,身前等待的是久久不归的夫君。 很长时间过去,才见到那抹熟悉的明黄色华服,上官氏心急如焚,急行几步迎了上去,不待她问明情况,皇帝已经开口。 “皇弟今日可有好转?” 上官氏轻轻摇头,美眸之中的失落抑制不住地流露。 “太医还是说,阿衍可能会立即醒来,但也有可能随时没有生命迹象。”上官氏声音越来越低,将这个他们难以承受的现实说了出来。 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亲人随时会撒手人寰,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对活着的人来说是残忍的。她知道,皇帝现在心里难受至极。 “太医还说,虽然伤势过于凶险,可还是能挺过来的。”上官氏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看向一脸阴沉的皇帝,“是皇弟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儿,潜意识里不愿醒来面对……” “胡说八道!”皇帝双目锐利如炬,“把那些庸医都给朕推到午门外去,治不好靖王还敢推脱责任,岂有此理!” 上官氏一见他要急了,不禁拉过皇帝的衣袖,握上那双有力却微微颤抖的手,用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安抚。 “太医们不能救治好阿衍,罪该当罚。可细细想来,他们的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皇帝一听,凤眸用力一瞪,不满意皇后的话:“你……” 上官氏温声细语地解释:“陛下想想,自从阿衍结识了韩家嫡女,是否变了许多?” 以前冰冰冷冷的一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吓跑了多少想要攀龙附凤的大好女儿家。 可是现在,冰山脸被人凿开了一道缝隙,并且这缝越来越大,直至坍塌。冷面王爷也会大笑、生气、吃醋,不乏是一把耍赖好手。 这样的赵顯活的比以前生动了许多,而这些高兴和难过,所有的情绪都源于一人,韩语乔。 皇帝不甘心地闭上嘴巴,甩甩袖子,此刻他说不过皇后,要进殿内去看看胞弟。 看这模样,上官氏就知晓皇帝是把方才的话听进心里去了,无奈苦涩一笑,随即紧跟其后,进了麒麟殿。 白日要处理要事,晚上还要批阅奏折,皇帝干脆命人将奏折搬到麒麟殿里来,这般他就可以一边处理国事,一边照看兄弟。 皇帝只不过出于心疼自家媳妇儿,不让上官氏熬夜,早早撵了人回宫休息,而他自己则可以多陪陪胞弟。 送走了皇后,皇帝坐在床沿儿上,伸手为赵顯掖了掖被子,手指划过苍白的脸颊,望着成熟起来的面孔,皇帝不禁轻笑出声,像是对赵顯说话,又更像是自言自语。 “你呀,小时候就总是不想皇兄担心的,怎的越长大越不懂事了!现在皇兄担忧的要命,可你却事不关己地躺在这儿。皇兄会生气的,你知道朕一生气总喜欢拿不顺眼的人开刀,为了你未来媳妇儿的小命,你也该快快醒过来才是!” 躺着的人听了这番话,眉间微蹙。只是皇帝并未注意到,仍在自说自话。 “如果,你真的不愿原谅她,以后不见面就是,朕马上就可以下道旨意,把人远远嫁走,咱也好眼不见为净。” 自家兄长要趁他眼不能睁,嘴不能开之际,把他亲媳妇儿许了别人,没见过胳膊肘往外拐折了的主儿,赵顯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两分。 “只要你快快醒过来,别这么吓唬皇兄和你皇嫂,以后你要什么都行……” 这可是你说的,赵顯心想,到时候向皇兄请一道旨意,要他赐婚。不过可惜的是他现在昏迷着不能动弹,不然的话肯定会拿出笔墨将皇兄方才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下来才好。 皇帝说累了,自个儿在案前批阅折子,时不时朝着赵顯这边看上两眼,遂又再次垂首处理事务。 入夜,宫门已关。 然而,上官氏回到宫中却并没有歇下。一进宫门,就见韩语乔侯在那儿求见。她神色复杂地看了韩语乔一眼,念及这是阿衍心心念念的人,也不刁难,叫人进去。 上官氏赐了座,看似不经意地一瞥,却在心里对于她来的目的已然了如指掌。她的皇弟胜得过战场上的千军万马,却难熬过一场情伤。 今日若这姑娘心意转圜也就罢了,可如若有轻举妄动,不说陛下如何动作,就连她也不会轻易放过,包括韩国公家。 “不知韩姑娘这么晚急着来见本宫,可是有事?”上官氏明知故问道。 韩语乔虽不是头一回进宫,可是在这富丽堂皇的殿内,面对庄重高贵之人,心里难免忐忑。心里十分清楚,这次确实冲动,不计后果。 重生以来,她一直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不知从何时起,竟能为了一人这般义无反顾。 “皇后娘娘,”韩语乔起身跪在下首,恭敬谦卑的模样叫人生不起气来,“小女不顾礼节冒犯入得宫中,还请娘娘恕罪。” 上官氏听多了这样不痛不痒的话,不耐与之周旋,直言道:“本宫不追究借用你祖母身份进宫的事情,可对于靖王,你是否要对本宫有个交代?” 韩语乔盈盈一叩首,才不急不缓地道来:“小女此次前来就是求娘娘让我见见靖王殿下,求您了!” 上官氏再追问:“为什么要来见他?”不是不喜欢吗?为何这么上心了?难道……上官氏不由得仔细观看座下之人的神态。 “我、我……”许是被说到心坎上,源于姑娘家的娇羞,韩语乔面颊红晕,支支吾吾道:“不瞒娘娘,韩晟延告知小女,靖王受了伤,小女很担心,所以才来求见。” 就等你这句话呢,上官氏肃穆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原来如此,看这情形,眼前之人早就对赵顯有了情义,那事情就有了转变的余地。 上官氏心里盘算着,有了漂亮小媳妇儿来身旁照顾,皇弟还不得快点醒来,才能抱得美人归。只有皇弟安然无事,陛下才不会像现在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韩语乔啊韩语乔,你一人却身系几个人的命途。 这般想来,她一改方才的冷淡,起身过来,伸手轻轻扶起跪着的人,韩语乔受宠若惊地抬头看了皇后一眼,不由被她眸中的光彩怔住了。 韩语乔轻声唤道:“娘娘?” 上官氏回过神来,歉意一笑,不由分说地拉着韩语乔的手往麒麟殿方向而去。韩语乔不解这娘娘说变脸就变脸,阴晴不定,难道这皇族中人都是这样的? 一路上韩语乔心里还在胡思乱想,不断吐槽。直至站在高大的麒麟殿外,灯火通明让她收回了心思。 “这是?” “你要找的人就在这殿内。”上官氏笑吟吟地看着韩语乔。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求婚 第六十一章 赵顯就在这里,韩语乔只觉自己被灯火晃了神,有些头晕目眩,心突突的狂跳不停。 期待中带些许害怕,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情,韩语乔一时间弄不明白,脚下却已挪步,不知不觉就到了殿内。 皇帝闻得动静,看到有人进来,待看清来人之后,面色凝重,张口就要呵斥,却被上官氏及时制止。 上官氏使劲儿朝着皇帝递眼色,皇帝假装看不懂,还未待他一装到底,人就被皇后连扯带拽地拉到殿外了。 皇帝不满地对上官氏小声说:“你怎的把她弄来了?” 上官氏回以同样的小声,道:“是她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的,这可比药石管用的多。臣妾敢打赌,阿衍一定会醒过来的,陛下放心。” 皇帝一听自家皇后信心满满的模样,不禁轻笑,“皇后哪来的自信?” 上官氏撅嘴:“不信,咱就试目以待。” 皇帝心情颇好:“那如果爱妻输了呢?” 上官氏想了想,一副豁出去下了血本的样子,道:“输了,你就可以去后宫左拥右抱七日!” 呦吼,什么时候他的皇后变得如此大方了?敢放他进后宫逍遥、快|意。 皇帝喜上心头,再加上皇弟有人陪伴,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生出逗弄的心思。 “到时候可不许耍赖!” “愿赌服输!” “那就好,”皇帝好笑地看着一脸认真地皇后,伸手捏捏她软乎的脸颊,道:“不能打翻醋坛子哈,不然……” 话说一半,藏一半,皇帝说着抬脚就走,让上官氏提着颗心。上官氏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小跑着追上去,“你还没告诉我赢了怎么着呢?” 一旁的宫人隐忍着笑意,不得不跟上去。摊上这样的皇帝帝后,他们也摊手表示深深的无奈。 空旷的大殿内,一张宽大的锦榻上躺着一个身体颀长的男人,多日来没有黥面,胡茬子都出来了,却意外地不显得邋遢。 除却那苍白的面色,两道剑眉直飞入鬓,即使躺在病床|上,那笔直腰身,不由叫人联想到他在战场上跨马横枪,一扫千军的风姿。 韩语乔看的入了神,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赵顯的跟前,手轻轻抚上英朗的面孔,紧闭的眉眼微微颤动。 “伤到了哪里?痛吗?” 即使韩语乔心里再想知道他伤到的地方,可也不敢轻易触碰手下的身躯,生怕不小心弄疼了他。 抚摸的手不知不觉移到榻上,缓缓握住微凉的指腹,将其紧紧地贴在自己的面颊。这是以前赵顯最喜欢的动作,他总是嬉闹着占着各种小便宜,不停地东扯西扯,说个没完,甚是吵闹。 “你不是一见我就有说不完的话吗?现在为什么不唠叨给我听了?” “这么久没见面,难道你就不想我,还是说昔日里的那些话都是哄着我玩闹的?” “赵顯,你再不醒来,我就去找别的男人,结婚生子。” “赵顯,待你醒来,就去请旨吧。那样,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会跑路了。” …… 威|逼|利|诱,全都用上了,跟前的人却赌气似的就是不肯睁开眼睛看她一眼。 折腾半天,韩语乔迷迷糊糊地趴在床沿儿上睡了过去。 过了许久,床|上的人手指轻动,渐渐睁开凤眸。初醒,映入眼帘就是一副雪白美颜,烛火爆开烛花,映照着流光溢彩的眼睛。 赵顯深情款款地看着身旁的人,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将人挪动至榻上。 只是让她躺在身侧,这些动作就足以让赵顯出了一身的细汗。但他仍然不管不顾地将手臂环过熟睡之人的腰,真实的触感令他不禁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 试问,还有什么比一睁眼就看到心上人守候着自己的画面更叫人满意的? 即便扯动了伤口,也是神清气爽的紧。他竟爱一个人到了如斯地步。 睡梦中,韩语乔看到赵顯站在几步之外,伸出手臂想要扑过去抱住他,可是赵顯却一直冷眼看着她,不断地后退,几步的距离几乎遥不可及,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他。 赵顯当真不要她了! 韩语乔无助地蹲了下来,身体往小缩了缩,闭上眼睛任凭泪水肆|虐,心绞痛的感觉如此真实。 赵顯感觉到怀中人的不安,连睡觉都不安稳,就这么担心他吗?这样子想着,赵顯唇角轻扯,目露爱意,用手轻轻拍着她。 拂晓,韩语乔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看到玄色床幔,不由一愣。随即,才猛然转头看向旁边散发温度的物拾。 昨晚明明坐在滚凳上的呀,怎么睡着了还跑到人榻上去了? 韩语乔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从榻上下来,像做了坏事怕被人发现一样,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想,还是惊动了睡着的人。 赵顯原本打算对韩语乔来个久昏初醒后的深情对视,说不准就勾的人稀里糊涂嫁给他了呢。没想到,跟他目光对视的是个后脑勺,而且着后脑勺还原来越远,不断朝着门口移动。 “站住!”赵顯忍不住开口叫住欲逃之夭夭的人,冷哼了一声,口气强硬道:“韩语乔,你给本王回来!”本王长得那么吓人吗?一见我醒了撒腿就跑。 韩语乔脚下怔住,嘴巴自顾自地张开,却发不出声音。心里暗道:这人何时醒的?那昨晚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全被听了去? 好丢脸啊!此时此刻恨不得这地砖上裂开道口子好叫她钻进去。 韩语乔脸红心跳,慢慢转身,挪动的速度堪与蜗牛相媲美。 赵顯则拥被坐在榻上,好笑地看着人朝着他慢慢挪动。本想着两人会小别胜新婚,眼前却是这样的情景,原先流露出的欢喜消失不见。 赵顯没好气地说:“昨晚还热情似火,怎的吃完就想撒手走人?” 淡漠的话音传入耳中,顿时,韩语乔明亮的眼睛也暗淡了许多。再看向面色严肃的赵顯,不由觉得有些委屈。 这人一醒来就吼她,凶她,麻烦太医将人治回去好了。 赵顯直直地看着韩语乔,见她在两步外止住脚步,似乎不敢到他跟前来,不禁沉下了心,皱眉冷声道:“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不算话!” 韩语乔疑惑地看着赵顯,心道:我何时说话不算话了? 赵顯见她装傻,不得不装模作样地提点,“昨晚你说,非我不嫁,我若是撒手人寰了,你生无可恋,不如追随我去了,在阴曹地府做一对鬼夫妻。看在你对我情深似海的份上,本王就答应了你的请求……” 韩语乔越听越扯,打断他的话,试探着问道:“你确定这些话是我昨晚说的?” 赵顯将脸皮厚的功底发挥到最大程度,理直气壮地指着韩语乔说:“当然,本王可不是上赶着娶你,你说我醒来就去请道赐婚旨意,早日完婚,心里的石头就可以早些放下,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将问题又甩回了韩语乔这里,韩语乔本就心虚,没有发觉赵顯心里有鬼的摸着鼻尖,以为昨晚的那番话真叫他听到了,不由暗骂自己口不择言。 赵顯见她没有什么表示,垂下头,神色悲戚,不过还没等他收拾心中的失落,就感到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抬眼对上一双深色的眸子,里面盛满了认真。 他微微一愣,随即就眼睛放光地盯住她。 尖尖的下巴在指腹间摩挲,韩语乔对上赵顯惊喜的眼睛,看着他的期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顯,我会对自己说的话负责的……” “我一定还没有完全醒来,对不对?以前只有在梦里,你才会对我说些柔软的话,”赵顯颤抖着伸出手来捂住她的话,摸上韩语乔的脸,垂着眼睫贪婪地偷瞄着她脸上的神情,语含委屈:“一旦醒来,你就又变回了浑身带刺的刺猬,扎的我心疼,可是我就是不愿意放手。” 她总是有本事叫自己患得患失。质问自己究竟是怎么喜欢上这个人的? 爱情在不经意间来得莫名其妙,又霸道的毫不讲理,让你无从反驳。 韩语乔不由心软起来,这个男人笑起来豪爽,生气时可怕,委屈时有点孩子气。叫她哭笑不得,奈何不了他。 怔然间,赵顯下榻,直接伸手将韩语乔的左手抓住了,然后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抱紧。在韩语乔小巧的耳珠旁倾吐气息。 “韩语乔,你若是弃了我,我真的会生不如死。” 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微僵,他不得不扯开两人的距离,可又控制不住想要亲近她的劲儿头,再次低头亲吻上韩语乔光洁的额头,眼睛望进她的眼睛深处,温柔道:“嫁给我吧,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 韩语乔心里再清楚不过,答应赵顯的求婚,无异于答应断了对那个人的所有念想。 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牵扯。 这场来不及开始就已然结束的情感,却带给人刻骨铭心的伤痛。韩语乔努力放过楚予,不知道楚予能不能放过他自己。 不多时,韩语乔在赵顯的薄唇上亲了一下,“好,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韩语乔真的要嫁给赵顯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关系 回到韩国公府,韩语乔就被韩国公遣人给叫了去,隐隐感觉不对劲儿,韩语乔命喜禾拿了玉佩找人。 一夜未归,到处找不到人,一个小小女子竟敢如此放肆,不顾闺誉,实在是不像话。韩国公正在前院发火,见到韩语乔疲倦模样更是火大。 “看着你是个鱼儿,却没想到是个虾子。”韩国公气急,口不择言地指着韩语乔鼻子骂道:“你彻夜未归,还敢叫丫鬟装神弄鬼,企图糊弄过去。说,这一整晚,你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把我们韩家的脸丢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谁惹着韩国公了,显然他的心情十分不好。奇怪,平日里对她这个不上心的女儿怎么会忽然关切起来。然而,昨天的事又撞在了枪口上。 面对韩国公莫名其妙的怒火,韩语乔冷静无比,神色坦然,丝毫不像他口中做了亏心事的人。 有人仇恨,有人讨好,还能时常被误解,重生后的生活真是不要太精彩。 “父亲言重了,女儿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为韩家丢人。”韩语乔语气里不乏嘲讽,理智告诉她不应在这种时候出言相顶,可不知为何,看着韩国公蛮不讲理的样子,她心里就赌气。 韩国公怒火冲天,非得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还敢顶撞父亲的丫头。 “来人,把她给我拉到祠堂去跪着!” 韩语乔闻言,面不改色,心里却酸的铺天盖地。 呵呵,这就是她的父亲,一个不关心子女却想要把子女牢牢握在手心的人,身在高处,听惯了奉承之言,容不得有不顺耳的声音。 有小厮上前来,却在韩语乔锐利的目光下不敢动她,只是站在她的两侧,韩语乔苦笑两声,也不为自己辩驳,能说什么呢? 眼前的这些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就算她辩解了,在这些人的眼中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听韩国公这话风,一味地指责,话里话外都在骂她‘臭不要脸’。顿时,韩语乔觉得好没意思,只得一言不发,用眼神制止任何人碰她,自己抬脚朝着祠堂而去。 早就有人提前准备好了似的,青瓷砖上连个蒲团都没有放。韩语乔走进正堂,看着排列整齐的牌位,上面镌刻着的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名,都随时间远去了。 然而,她本该像这些逝去的人一样,化作烟化作雨,随风而逝,质本洁来还洁去。可是,老天叫她再活一世,再在这世间经历一遭,好看清上一辈有多糊涂,去弥补曾犯下的过错。 今生今世,喜瑶再不会祸害韩晟延,而韩晟延也娶到了梦寐以求的青梅竹马。韩蔚欣罪有应得,被杨峰抛弃。她能求的还有什么,还有这一身欠下的人情债吧…… 她突然羡慕起这些毫无生气的人名来,怔愣间,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伏在青瓷砖上,少卿,背部挺直,方才的慌神似乎是个错觉,现在跪在祠堂里的是傲然的韩语乔。 “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不让你起身就不能起身,不然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韩国公追过来看到韩语乔乖顺地跪在地上,不言不语,也不看他,他的话和火气就像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毫无成就感。 韩国公冷哼一声,悻悻然离去。 这时有一抹瘦削的身影偷偷摸摸地闪了进来,她慢慢靠近韩语乔,嘴角扯起邪|佞的弧度。 韩语乔早就感觉到了一双股阴沉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不过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这个人早晚是会找过来的。 “韩蔚欣,好久不见!” 韩语乔先发制人,语言冰冷。 来人听到她唤出自己的名字,木然一笑:“你还记得我呀,韩家大小姐,我的好姐姐!” 韩语乔猛然回首,瞳孔不由缩了缩,万万没有想到,韩蔚欣会变成这般模样。披头散发,面目苍白削瘦而显出几分狰狞来,一袭不合身的宽□□布衣袍,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启,整个人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韩语乔神色如常,内心却不停地翻滚,这个女人怎么敢出现在韩家祠堂里? 想想上辈子,韩蔚欣得尽了风光,将她作为垫脚石,苦心意旨的一步一步登上杨家夫人的正妻之位。把她踩在脚下,踏碎了所有的尊严和希望。 此时此刻,机关算尽却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丑陋模样,甚是可悲。 “你该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韩语乔正色道。 韩蔚欣听了,僵硬的脸上生硬的扯出一抹笑来,难看至极:“好姐姐你可把妹妹我害苦了,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却如此冷淡,太不近人情了吧?” 像是对正常人的寒暄一样,说着人移至韩语乔的跟前,由上至下地俯视着她。 韩语乔惊怒,身子不自觉地往后撤了撤,秀眉微蹙,目露寒意。 似乎察觉到韩语乔的想法,韩蔚欣左右摇晃了两下空空如也的袖管,阴郁的声音夹杂着恨意传来。 “放心,一个没有双臂的人怎能伤害你呢?”韩蔚欣突然凑近韩语乔,嘴里的恶臭叫韩语乔胃里翻滚,想要作呕。 “好姐姐,以前你最是疼我的,现在这么讨厌看到我吗?这可都是拜你所赐啊!” 想当初,文静的韩蔚欣追逐着韩语乔,玩闹累了,她总是扯着韩语乔的袖子求她给她好吃的好玩的,韩语乔的好东西太多,她羡慕的眼睛都直了。 韩语乔沉吟片刻,这才闷闷的开口:“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变得如此叫人讨厌的下场都是自作自受,与我何干?” “怎能说和你没有干系呢?”韩蔚欣瞪圆了眼睛,瞳孔锁紧,眼白上布满了红血丝,状极可怖。 “若不是你,谢姨娘会落个身埋深井的下场?若不是你,杨峰会这般对我?若不是你毁了杨峰,我的孩子怎会保不住?我爱的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全都是因为你呀,韩语乔,你怎么能说和你没有关系?” “是你和谢姨娘意图谋害我再先,是你们母女人心不足,妄图成为韩家的女主人,奢望不该属于你们的东西。” “我们是受够了被你和孟氏踩在脚下的日子,那低贱如脚下之泥的生活叫人生不如死,所以才要争,才要抢,我要你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我,就是想看看你从高高的云端跌入肮脏的泥里是何种模样!” “你竟如此恨我?” “是!我恨你!不……我更爱你……” 韩语乔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她森然的目光恍然间变了,变得细腻悠长,看的是她仿佛又不是她。 “从小我就羡慕你,祈求上天让我有你的美丽聪慧,渴望着那些被你弃置不顾的东西。我不能忍受被忽视的感觉,这种感情在我心里扎根发芽,直到疯狂生长,我再也抑制不住它。” 韩蔚欣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不会真的叫谢姨娘要了你的命的,我只是想着,你变丑了,变笨了,甚至傻了痴了都是好的,那样没有会喜欢你,就没有人能从我身边把你抢走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她垂首低泣几声,忽然又呵呵笑了起来。“可是,为什么你就突然察觉了,一下子变得叫人讨厌起来!为什么你要变的聪明起来?告诉我,为什么是你毁了这一切?” 韩蔚欣越说越激动,没了双臂,她用头撞向韩语乔。然而,韩语乔的腿已经跪得麻木,躲闪不开,被她撞的朝后面仰倒过去。 身为长姐,她曾真心地爱护过这个妹妹,却不曾想过,妹妹会对她藏有如此龌|龊的心思,甚至不惜毁了她一生。 韩语乔心里悲痛交加,背部摩擦着地面,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但她却无暇顾及,因为韩蔚欣正伏在身上痴痴地看着她,面目丑恶,眼神却出奇的柔和,干净。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执迷不悟 忽然,一阵眩晕,随即肩头一沉,一个脑袋搁在了她的颈窝处。 一连串低低的呜咽声闯入耳中,但她口中喃喃的是什么,韩语乔根本听不清,但想要推开她的手怔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并没过多久,只是这样的时间过于煎熬罢了。 韩蔚欣的疯狂叫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怀念着过去的人,即使做了再多的错事,也不忍心要了她的性命。毕竟那段天真无邪的岁月,是两人一起度过的。 韩语乔的手呈半搂状,迟迟不能落下。而韩蔚欣似乎感觉久久得不到回应,愤然挣起,朝着朱漆廊柱一头撞去。 韩语乔得知她的寓意何为,赶忙去抓她的手,却只抓住了一片撕裂下来的衣袖,眼睁睁看着她飞奔过去,相撞的义无反顾,宛若断翅的蝴蝶泫然跌落。 为什么要执迷不悟,死不悔改? 韩语乔忍不住哭出声来,跌跌撞撞来到韩蔚欣的身旁,将人抱进怀里,泪水凝结成珠,颗颗分明,滴落在韩蔚欣满是鲜红的脸颊上。 “你怎么这么傻?” 韩蔚欣呼吸残喘,用力睁着眼睛,可是眼前一阵黑暗,叫她看不清韩语乔的面容。感受着滚烫的泪珠,她努力地想要抬手为韩语乔擦去眼泪,才悲哀地发现她的双臂早已被韩国公命人折下。 她在不为人知的地下室里痛得死去活来,没有一个人来看她,陪着她的是无尽的黑暗,折磨和痛苦。 今日逃脱出来,不是为了报复,不是要伤害韩语乔,而是从这里找到解脱而已。 韩蔚欣唇瓣微启,眼角不断滑下泪水,声音低不可闻:“对、对不起……姐、姐……”话未说完,眸中已然黯淡无光,一片死寂。 到死,她还是想要祈求原谅,不想让韩语乔忘了她。 祠堂那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当众人闻声赶来,就看到韩语乔抱着浑身是血的韩蔚欣,悲伤得不能自已。 韩国公,脸色铁青,命人赶紧拉开两人,将韩蔚欣埋了。 韩语乔颤着腿,慢慢站了起来,踱步至韩国公的面前,质问道:“虎毒不食子,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 韩国公冷然扫了她一眼,不痛不痒地说道:“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儿,是谢姨娘那个贱人在外面带回来的野种!这么死了,倒便宜了她。” “你……”韩语乔失望至极,眨着眼睛不肯相信,这是她的父亲说出来的话,呵呵,也是,他连折断韩蔚欣的手臂都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一阵眩晕袭来,韩语乔再也支撑不住,倒向一旁。迷糊之际,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隐约听到有人下跪,称呼着靖王殿下。 是赵顯来了吗?真好。 赵顯将人抱起,快步来至沁蘭院,问讯赶来的孟氏和老夫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些什么,该如何是好。 孟氏并不关心韩国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紧跟着赵顯照顾韩语乔,一边命人去请好的大夫,一边吩咐下去,叫人烧来热水。令小厮快快去营地寻世子爷回府。 顿时,沁蘭院忙作一团,孟氏亲自用热水为韩语乔擦拭干净。 赵顯面无表情地站在房外等候,韩国公一干人等连大气也不敢出,整个院子静谧的呼吸声都可闻。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叫一个亲王站在外头,总是说不过去。韩国公思来想去,依仗着老脸上前,恭敬地请靖王移步。 “家眷多在此,还请王爷移步前院。”韩国公陪着笑脸道。 赵顯本身就有伤,得知消息匆匆赶来,不了还是晚了一步,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斯人已逝,他也无能为力,现在唯求韩蔚欣不要在韩语乔的心里留下阴影。 这个老货还敢舔着脸凑到他跟前,赵顯轻扫他一眼,眸中冷到冰点,只是一个眼神就叫人不寒而栗。 “要是靖王妃受了惊吓,韩国公你的爵位也就真的到头了。”赵顯默然地丢下这句话,抬脚上前。 这时,房门已经从里面打开,喜禾出来请靖王进去。 留得韩国公呆愣在那里,靖王妃?难道是嫡女不成?这个消息宛若一道惊雷将韩国公劈的外焦里嫩。 他真是老糊涂了,胆敢叫王妃去跪祖祠,还不小心放出来了韩蔚欣,惹出了这些祸事。韩国公连忙跪下告罪,祈求靖王宽宏大量。 屋内,韩语乔悠悠醒来,就听见外头嘈杂的声音,无力地靠在赵顯肩膀上,任凭他将一勺勺的苦药汤送到嘴边,艰难咽下。 半碗汤尽,韩国公还在外头告饶,吵得韩语乔频频蹙眉。 赵顯看出她的不耐,挥手叫人打发的远远的。又叫人好生将孟氏送回去,这才端来蜜饯,捏起一颗不容分说地塞进韩语乔口中。 韩语乔瞪他一眼,这人就是欺负她现在跟软脚虾一样,手脚无力,才这般压制着她。 赵顯不以为然,笑了笑,逗弄道:“我这病患,照顾新的病患,可真是难夫难妻,天生一对啊!” 韩语乔听他说着胡话,却不禁跟着笑了,心头的抑郁稍稍减散了些。再想到韩国公一副听候发落的羞愧样子,心里更是讥讽。 得亏赵顯修炼的脸皮厚,在大庭广众之下,身为亲王,但去问责未来的岳父,这种事情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啊! 这下好了,靖王爷亲口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再不用藏着掖着,她韩语乔再摆脱不了赵顯了。这王妃是当定了。 韩语乔平日里不太爱甜食,看着赵顯喂她喂得不亦乐乎,心里叫苦不迭,“你吃你的,我自己来。” “嫌弃啊?”好兴致被打断,赵顯不满地瞪着她,心想我可是对你好,待恢复了体力,也好早点做些该做的事情不是。于是拉下脸来,凶巴巴道:“吃!不许剩!” 韩语乔不吃这一套,干脆将脸扭向一边,一副‘我生气了,来哄我’的表情。 赵顯见状,嘿嘿一乐,丢一颗蜜饯到自个儿嘴里,然后扳过韩语乔的脸,嘴巴直接就贴了上去。 一吻过后,赵顯回味似的舔了舔唇瓣:“这样也是一样的,很甜。” 韩语乔,面颊羞红滚烫,推开赵顯,钻进被子里,连头都盖的严实。 赵顯心情颇好地挠挠她,又怕把人给憋坏了。使出苦肉计,“哎呦”地叫了一通,顷刻间,韩语乔掀开被子做起来就要检查他的伤口。 “夫人这么心急啊?”赵顯眼角眉梢仍带了点戏谑,笑看着韩语乔手忙脚乱的紧张模样。 从韩蔚欣那里,韩语乔知道了让人一次又一次地将燃起,再度浇灭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而她对赵顯,不止伤害了一次两次,每一回都是在他心头扎入了一根刺,她也是多么的狠心。 而这个男人却不知疲倦地一回回主动原谅,主动靠过来,现在想来,真是不该。 瞧着韩语乔发呆的模样,甚是可爱。赵顯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词:一孕傻三年。这般想着,嘴巴就说了出来。 “不然,咱先上船后补票。”赵顯用可怜兮兮的眼神征求韩语乔的意见。 “补你个大头鬼!快走吧你!”韩语乔惊怒,举起手想要捶打这个人几下,可又怕牵扯动他的伤,也就作罢。 “陛下和娘娘该担心了,真的该回去了。” 赵顯笑笑:“很快,我们就可以每天在一起了。皇兄已经拟好了旨意,明天就会命人前来宣旨。待我伤好以后,一定会给你一场羡煞全部女人的婚礼。” “我等你。” 赵顯不舍地一走三回头,今天他过的如梦境般不真实,走到门口,又折身回来,在韩语乔额头上落下深深一吻,稍稍离开,又落在鼻梁上,接着是嘴唇上,柔软的触感叫人迷恋不想离去。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名正言顺 赵顯神志清醒,伤势转好,皇帝和帝后也能将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皇后在御书房里给皇帝念新得的诗文,说说笑笑,好不自在,似乎全然不觉在殿外廊下还站立着两个人。 福公公跟随皇帝多年,哪里不知这是给韩家那位下马威呢。奈何靖王殿下护短的很,一个劲儿地冲他使眼色,意在让他催促皇帝去。 两头都得罪不起,福公公只好硬着头皮,弓着身子进来说:“皇上,靖王爷和韩姑娘已经在外头候着半天了。” “宣,”皇帝方才听皇后说了笑话,被逗乐了,此刻心情正好着呢。心里踅摸着,也差不多了,抬眼看了眼窗外,点头示意福公公召人觐见。 上官氏看皇帝还在闹别扭,跟赵顯置气,不由掩唇而笑,毫不意外地收到一记白眼,皇后不气反而笑出声来。 “爱妃!”皇帝嗔怪地瞪她一眼。 上官氏见好就收,“陛下不觉得阿衍和您当年很像吗?”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认定。一旦心里有了决定,不容任何人影响他的抉择。就算前路艰险,也要披荆斩棘,奋不顾身地追逐心里的那份期许。 这股不折不挠的劲头儿还真像他好吗? 皇帝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上官氏的额头,眼眸中的宠溺毫不掩藏,尽情流露。霎时间,两人目光交织缠绵,情意浓浓。 直到看到两人进来,皇帝才正正衣冠,神色立即恢复一如既往的严肃。赵顯平日里不需行大礼,不过韩语乔是普通百姓,见了天子要行叩拜之礼。 韩语乔跪下行礼,接着就看到赵顯跪在一侧,互相看了一看,嫣然一笑,然后行了跪拜大礼。 皇帝摆摆手,淡然地说:“平身。” 上官氏端坐在皇帝右手边,目光如炬地看着赵顯扶起韩语乔,随后自然而然地拉着人家的小手,手指交握,不由在心里咂舌,啧啧……这连手都牵上了,以为袖宽别人就看出来了? 她悄悄戳了戳一张肃穆脸的皇帝,用‘快看那里’的表情暗示着。果然,皇帝顺着上官氏笑眯眯的视线望了过去,嘴角不自然地扯动了几下。 但当事人却浑然不知,你说气不气人?当着长兄长嫂的面,秀恩爱? 上官氏瞧着这两人如漆似胶的小眼神儿,念着好事将近,她也要抓紧时间操办起来,给皇弟一个无与伦比的婚礼。 到时候普天同庆,热闹程度不亚于陛下当年娶她为后的场面。摆上一个月的流水宴,好好叫天底下的贵女们羡慕嫉|妒|恨去吧。 皇帝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开尊口叫人落座。只不过,他心里有口气顺不过来,说出的话也带着阴阳怪气。 “赐婚旨意已经送至韩国公府了,在府里摆香案谢恩就可以了,没必要进宫来一趟,怪辛苦的?” 韩语乔早就知晓皇帝对他们婚时代的态度,当下也不着恼,施施然起身,盈盈拜下。垂首恭敬:“小女特意求了王爷,才得见天颜,方知传言不虚。” 传言? 皇帝被她的话勾起了好奇心,问道:“什么传言?说说看。” 韩语乔乖巧一笑,不急不缓地说:“传言说,陛下仁德爱民,英名远扬,是当今再圣明的君主。小女慕名已久,今时有幸近观,已觉恩泽深厚。”抬眼看了下皇后,又继续道,“最佳帝王和千古一后才创造了如今的大熙盛世。说起夫妻恩爱,百姓无不津津乐道的便是陛下和娘娘。” “哈哈……”皇帝闻言抚掌大笑,他见惯了阿谀奉承的人臣,不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拐弯抹角夸人的却意外地不感到讨厌。 夸了皇帝不说,还不动声色地连带着将皇帝心爱之人也赞美了,最叫人心里高兴的莫不是别人夸你最爱的那个人。 皇帝不由对韩语乔另眼相看,似乎对自家兄弟和皇后喜欢眼前之人有了些了解。这丫头不光外表动人心魄,内里还是颗玲珑心窍。委实不错,堪堪与他的胞弟相匹配。 想想他和上官氏打从结为连理枝以来,同起同卧,吟诗作画,谈古论今,听琴观舞,下棋煮酒。他上朝,她送他;他下朝,她接他。朝夕与共,相互扶持,恩爱不疑。 当初的政治联姻,如今被他们亲手改变了味道,成就一对风流佳话。民间夫妇更是以他们为榜样,争相效仿,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和谐一片。 看到皇帝乐了,赵顯才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家媳妇儿表现的相当不错,一番话甜到了皇兄的心尖上。 怎么平时不见她这般会说会道,总是顶花带刺,连嘲带讽地对待他,赵顯在心里连连为自个儿的公平待遇忿不平。 皇后出来缓和了气氛,命人上来最佳的果品糕点和果酒,屏退了伺候的宫人,拉着韩语乔的手闲话家常一样地说话,而两个男人则研究起一副字来。 完全一副家和万事兴的场面。 整个过程中,韩语乔对答如流,没有丝毫做作,叫上官氏喜上眉梢,有这样的弟媳,阿衍就等着幸福吧。 临走了,上官氏将特地挑选的两套头面送给韩语乔,千恩万谢以后,韩语乔欣然收下。长嫂给的见面礼,傻子才不要呢? 送走了甜蜜小两口,上官氏还笑得合不拢嘴。皇帝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一把将人揽过 抱在怀里。 “韩语乔是个多聪明的人,冒着卖弄的风险也要将这一面展现在你我面前,暗喻着她足够资格和阿衍站在一起。” “是啊,多智近妖留不得。但臣妾看来,这姑娘心里干净着呢。再说,貌美之人易得,管家之妻不易娶。有她在,后宅清净,阿衍也没了后顾之忧。” 上官氏的话正合皇帝的心思,不禁笑着在皇后光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紧接着打横抱着人向内室走去,所过之处,层层帘幔洒落,遮掩住一室旖旎春|光。 出了宫门,韩语乔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幕回过神来。在她映象里,皇室家族,应该一本正经地商论天下大事,除了皇帝外,其他人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是说一句不合,就会有掉脑袋的危险吗?可看皇帝和帝后更像是一对民间夫妇,对待赵顯完全就是大人看小孩一个样儿。 这温馨场面与传闻中的画风严重不符好不好? “传闻真的有可能是真的呀!”韩语乔傻傻地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她纠结的模样惹得赵顯无奈至极。 “……”赵顯不接话,而是将韩语乔披风上的帽兜戴在她头上,手指往下拾起锦带,一脸认真地系了起来,说:“你的身子受不凉,即使眼看入夏了,可还是当心点的好。” “我也不是总生病的好不好?”韩语乔不服气地道。 “就差抱药罐子了,”赵顯说:“比若是病了,肯定会折腾的我丢半条命。” 嘿,听听这人说话多不靠谱,什么叫她生病会折腾的他丢命?这不变相地说虐|待他吗?韩语乔噘着嘴握紧了拳头,眼看要打在赵顯胸口,又猛然想到了他身上的伤,又不甘地垂下了手。 赵顯嘚瑟地笑出声音,可手却不听使唤,还在领结处纠结着,两人面对面站了半天,觉得还是先上车为好,省的别人看到。 却把一旁的喜禾喜裳看得有点心急,恨不得冲上去扯开这笨手笨脚的王爷,然后给自家姑娘系上带子。 起初,韩语乔还能气定神闲地盯着赵顯摆弄衣带。不过,时间一久,她的耐心也要消磨殆尽了。在赵顯看不到的地方冲两个丫鬟悄悄挥挥手,示意她们去马车外面待会儿。 一心与衣带做斗争的赵顯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的小动作,他还就不相信了,一杆银枪都能被他使得出神入化,这小小衣带就能难倒英雄汉? 韩语乔好笑地看着眼前之人跟一根衣带较劲儿,然后双手抚上赵顯的两只大手,手把手地教他如何系上。直看得赵顯流露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将人送到国公府门外,赵顯却不舍的离开,又把人送到沁蘭院,一直送到了里屋。 拿侧脸轻蹭着怀里人的柔软脸颊,一只不老实的手忽然从韩语乔的衣襟探入。薄唇轻启,结果说出的话比方才那只手还臭不要脸。 “爱我吗?” 韩语乔被赵顯骚|扰的脸红心跳,气喘吁吁,却拿无赖起来的他一丁点儿办法都没有。赵顯忍着胸腔里的火热,抱紧了对方,轻轻啃咬着韩语乔小巧玲珑的耳珠谈吐诱|惑气息:“皇兄赐婚,你就名正言顺地属于我了。今晚,要不要践行一下夫妻间的……,嗯?” 韩语乔樱唇被摩挲的红艳欲滴,一张精致的面孔更是染上叫人怦然心动的晕色。双手撑在两人之间,额头抵着额头,听着彼此狂乱的心跳声,一种蠢蠢欲动的情感犹如一头被深埋的小兽正在努力冲破束缚。 缠|绵,蓄势待发。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已写了20W,小天使们不要那么含蓄,尽管发言,拿地雷使劲儿砸过来也是可以滴,嘻嘻……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担心 “我们是夫妻,在我心里,韩语乔早就是赵顯的妻子……我爱你……”话落,身形移动。 烛火晃了一下身形,突然熄灭,床幔放下,房外守着的人很自觉地走远了几步,有些声音还是不听为妙,以免自家主子恼羞成怒,火烧他们这些池鱼就不好了。 清晨,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 赵顯从美梦中醒来,手还牢牢地握住韩语乔的纤指,不肯撒手。昨晚确实出乎意料,赵顯想过无数种被拒绝的理由,但万万没想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曲折。 一夜饕|餮,得偿所愿,终于满足。 贪慕地看着眼前的面容,眼下是厚重的疲倦。他承认是饥|渴了太久,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有生怕她会反悔,情绪不免有些失控。 赵顯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会让韩语乔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千里之外的符殷县,县令大人的卧房内。 一夜惊心动魄的梦境使楚予惊出一声热汗,心慌乱到不行,无论坐着还是躺着或是站着,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 那种感觉他说不上来,可又明显的难受着,就像有人将他最重要的东西偷走了一般,而他却没有办法确定。 当楚予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个个睁圆了眼,一副想问却不敢问的模样,面面相觑了半晌,还是机智地选择了沉默是金。 枪打出头鸟,他们可不想被楚大人拧下来鸟|头扔到凤凰山上去被踩的粉碎。 要说楚予做了多大胆的决定镇住了这群,一改他在众人心目中白面书生的形象。那就不得不说近来发生在符殷县境内的一桩大事。 朝廷运来得赈济粮不知被哪个胆大包天的贼人给劫了去,这个消息宛若平地一声雷,轰的大家脑袋发懵。 这可是严重到性命攸关的大事情啊!他们恨死了符殷县内的贼人,土匪们。可偏偏就有胆肥到不能行的。 这不,凤凰山的大当家就是胆最大的,没有其一。 九凤得知消息,迅速下山来到县衙。不管是表清白洗清嫌疑也好,寻着机会来凑近乎也罢。反正,县衙的人无不瞠目结舌地看着一个女土匪头子来去自如。 这对衙役和捕快来说,真可谓是折磨。要知道眼前之人可是他们想抓都抓不着的大鱼,如今人就在他们跟前晃悠、招摇,却又不能抓。 看着心就痒痒,手也痒痒,府里哀嚎一片,这就好比把炸好的小黄鱼儿摆放在猫的跟前却不让动爪一样。 看得见吃不着,徒增难受而已! 九凤一早就到了县衙,现在楚予需要她的帮助,可以暂时允许她这条大鱼任意游荡几天。瞧着那些对她吹胡子瞪眼的人无可奈何的模样,想想都好笑。 “喂……楚大人……”九凤跟在楚予后面便四处打量着,边喊着楚予,想要他等一等,回头看她一眼也好。 奈何楚予头也不回地从饭厅出来,朝着内苑走去。他准备了一整套出门的东西,必须得用上。 九凤对他的爱答不理也不恼火,反而兴致更高。饭厅跟到书房,从书房再跟到外面的大街上。 早集还没散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楚予选了一处偏僻点的地方,将尾巴似的人拉过去,好言劝导:“九姑娘,就算本官有和你合作的打算,也用不着时时刻刻尾随其后,我又丢不了?” 闻言,九凤毫不避讳地用明亮的眼睛逡巡着楚予上下。只见他,又黑又浓的眉毛,不知抹了什么玩意儿而泛黄的皮肤,从耳下就开始贴的胡子,一抓一大把。不过,最具有特点的还是眼角的一个大痦子。 跟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的楚大人相比,眼前这人的尊容都辣眼睛了好吗? 还用得着担心他丢了?就连张小红也看不上这样的。 “这大街小巷快被大人转过一遍了,哪里用得着我瞎操心。”九凤捂住了嘴,不让笑声溢出来,可又忍不住问道:“楚大人到底备下了多少副妆容,每一次都不一样,真怕认不出来您。” 自打楚予被张小红撸到了凤凰寨,他就决定多准备几套伪装用具,山羊胡子、络腮大胡、刀疤、假雀斑等等,一系列易容用品,很是全乎。 可不管怎么佯装打扮,九凤就是能认出他来,原因甚是简单,容貌易改,可人的眼睛却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了。 最后,对于九凤没有一点土匪的自觉,楚予实在奈何不了她,只得从包裹里掏出一套行头丢给她。 九凤赶紧双手接住,把东西打开才傻了眼,捏着鼻子嫌弃地用手指挑了挑那灰扑扑的衣服。 楚予微微一笑,随后解释道:“凤凰寨的大当家也有不少人认识吧,为了避免引起恐慌,九姑娘还是穿上为好。” “……?”九凤扫了楚予一眼,这人话里有话,明摆着说她做坏事太多,叫人看见了会被丢臭鸡蛋,赶紧装扮装扮才安全。 “真穿?”九凤指了指自个,再看了眼那衣服里裹着的花白发套,向楚予确认道:“扮演老婆婆?”就不能扮个年轻点儿的吗?没想到文质彬彬的楚大人口味这么重? 九凤也不矫情,找个破屋三下五除二将衣服罩在外面,还顺手在人窗台上抹了点灰蹭在小麦色的脸上。 两人站在一起,很有儿子带着老妈逃难的既视感。 直到去了一处山地,九凤还在心里嘀咕着,思绪在胡思乱想的路径上狂奔。楚予准备这套衣服,还随身携带,难不成专门为她备下的?还是说,如若她今日不来,亲爱的楚大人会自己穿上这身老婆婆的衣服? 楚大人的癖好真是特别,好喜欢。 一队黑衣人打马呼啸而过,溅起的烟尘,打在脸上,生疼。 楚予拉着愣神的九凤趴在土丘上,以手掩住她的头顶。楚予滚烫的鼻息呼在九凤的脸上。惹得她难掩剧烈的心跳和火烧了一样的脸庞。 待人过去了,他们才直起身来,拍打掉身上的灰土。 “刚才是什么人?”楚予开口问道,九凤对于这片地界比他熟得多,大概会知晓刚才那些人的来路。 果然不出所料,九凤笑笑,自豪地说:“大人真该庆幸,本姑娘对符殷县周边的大大小小的土匪,流帮都有所了解。” 楚予轻轻‘哦’了一声,挑着眉头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本姑娘就是吃这碗饭的,”九凤昂着头说道:“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本姑娘也是竹筒肠子——一通到底。这些人是三十里外青莽山上的,只认钱的货|色,杀人放火,无所不作。可是大人,我们凤凰山可跟他们不一样。” 本是嬉嬉闹闹的话,可楚予听后,脸上的神情就是一变。陷入沉思,在楚予的心里,凡是跟土匪相关的事情从来就不会是什么好事。 见楚予不发一言,九凤心里也想到了某一点,不由说出大胆的猜测:“楚大人怀疑是青莽山的人截下的朝廷赈灾粮食?” 楚予盯着九凤的眼睛,严肃道:“不是没有可能。” “那就不好办了。”九凤收起方才嬉笑模样,望着远去的身影,一脸沉静。 “青莽山可不是好惹的。他们行事素来低调,却叫人摸不透。据说,青莽山上的主子,是个大有来头之人,似乎跟朝廷重员有关系,而且,他们都是高手,与其说他们是占据山头的匪,不若说是深藏不露的门派。” 敢拦截朝廷救济地方的粮食,是诛九族的重罪。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腻味的人才会有此举动。 “如果真如你所言,青莽山的人最是有能力和手段的,”楚予推论着,又不禁有了疑问:“那么动机又是什么?” 楚予苦恼不已,现在的形势刻不容缓,如果真的激起民愤,会有更多更棘手的问题会随之铺天盖地而来。 地方动荡,则中|央不稳。动乱向来是历代皇帝心头的大忌。 在山下转悠不是个办法,又没有任何得知消息的有效途径。思来想去,楚予决定夜访青莽山,九凤顿时觉得楚大人的想法有时真的太疯|狂。 九凤静静地立于一旁,不管楚予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九凤都会支持。他要去夜探青莽山,她坚决奉陪到底。 “大人为何如此执著?”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不是明智之举。这一点,楚予心里应该明白。 从繁华的京城里来的人,怎会不懂得这些东西犹如旋涡,一旦把人吸进去,随时都有毙命的可能。 楚予回道:“为人臣子,不过求一个对天,对民,对己都问心无愧而已。这些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楚予为官,不过赎罪罢了。” 为楚相犯下的罪过赎罪,为那些被设计致死的人赎罪,不为君王将相,只向天下百姓赎罪。 在楚予的心里,家已经支离破碎,今生所爱,可望不可求。还有什么舍不得?一己之身而已,若能为百姓出一份力,他死不足惜。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信任 对于楚予曾经历过什么,九凤心里有几分了解,却不是十分明白为什么要他来赎罪,楚予并没有犯下任何过错。 九凤又是不解又是心疼地看着楚予的侧脸,猛然间发现,就连他惆怅的模样都十分的耐人寻味,百看不厌。 察觉到过于灼|热的视线,楚予微微转过脸来,释然一笑,他不该在这个姑娘跟前露出怅然的表情。 现在,有人身在暗处,正在谋划不能启齿之事。看似风平浪静,或许不久后就会有人兴风作浪,更甚者,若是此刻有外敌来犯,就会雪上加霜,内忧外患,国岂能能安? 解决事情的最好办法便是防患未然,未雨绸缪。上|位者是何等英明之人,必然有所察觉,至今迟迟未动,大概只是想要一网打尽吧。 楚予心头慨然,想那西南戎狄,一直对大熙虎视眈眈,看着大熙物产富饶而垂涎三尺。但是,不久前的一场大战已经很是劳民伤财,若劲敌来袭,恐怕会动用倾巢之力了…… 越想越深,越是可怖,好似前面有个无底黑洞在等待着他们大熙走进去。 楚予按下内心里强烈的不安,凝重的脸色稍稍舒缓,看着眼前人笑了笑。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九姑娘愿意听之。”楚予说着,鞠了一礼。如果可以,他是不愿意将跟前的人卷入这场未知的风暴中的。 九凤呆愣片刻,扬起唇角,朗声笑道:“楚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你也看到了方才那帮打马而过之人,实在不是简单之辈。”楚予再三寻思,仍然觉得必须要让九凤明白事关重大,“跟我做这件事,极有可能会随时陷入危局,有着生命危险。如若姑娘不愿,在下绝不会勉强……” “……”九凤突然上前一步,抬手捂住楚予的嘴,将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她知道楚予考虑周全,十分顾忌别人的感受。 如果现在,她说不愿意,楚予不会做出强|迫之举。但是,既然此事关系重大,楚予能告诉自己并且能想到与她共同应对,说明了楚予从不曾将她看低,当做土匪对待,已然有了信任。 先不说怎么追究这份信任从何而来,光是看到楚予有难,家国有难,她九凤就绝不是胆怯、退缩之人。 往小处说,为了心上之人,心甘情愿而涉险;往大处说,就是家国天下,匹夫有责。不管为了谁,她都会义无反顾。 思及此,九凤单膝跪拜,抱拳,认真道:“九凤愿意追随大人,同生共死。” 楚予郑重地扶起九凤,道:“姑娘侠义,多谢。” 九凤心里好奇着为何楚予付诸如此厚重的信任,却不敢开口问出疑惑。 无形中,默契达成。两人相视一笑,明亮的眼眸中清澈见底,坦荡无邪。 刚进入初夏,天气就完全有了小娃娃的脾气,说变就变。 方才还是青空碧洗,顷刻间已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倾盆大雨霎时间扑向大地,世间万物在这场风雨里显得格外渺小、可悲。 楚予和九凤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彻,亏得九凤熟悉这一带,领着楚予很快来到山脚下的一处破草屋。 头发、衣服都湿哒哒的滴着水珠,楚予的长衫还好,只不过九凤的境况就显得格外尴尬了些。她向来穿着干练,今日穿了身白色劲装,被水一湿,完全贴合着身体,凸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九凤全然不觉,用手理了理贴在脸庞的湿发,然后拧着衣摆上的水。神情自然,动作利索,毫无做作之态。 草屋过于破旧,很多地方都不断地漏水,一扇房门早就摇摇欲坠,雨水被风携带着冲到门槛里测才肯罢休。 雨势急,山中行走甚是危险。看来,这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离开。即便有再多事情,也不得不暂缓。 但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无论原因为何,总是对人家女孩子不好。楚予无奈地抬脚朝里走去。只是两步,就顿在原地,不再向前。 眼睛不经意的一扫,好巧不巧地落在女子娇翘之处,急忙转过头,赶紧连着退了几步。眼神中的慌乱稍纵即逝,只是红晕爬上脸颊,直叫人的心怦怦乱跳。 因为是第一次独处,让人从心底油然生出丝丝缕缕的窃喜之感。九凤暗暗在心里感谢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虽然在拧水,但一直悄悄地关切着另一个人。 看着他欲言又止、欲进还退的模样,九凤心里爱极了他这副羞涩的样子。 往四处看了看,接着低着头想了想。过了会儿,九凤眯了眯眼,忽然扯出一抹笑来,声音却很尖锐地叫道:“啊!有蛇!” 悄然站在门口充当挡风挡雨的门板的楚予,闻声赶紧上前一步,看着九凤关切道:“在哪儿?你没事吧?” 九凤外表惶恐,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内心却无比愉悦地迎了上去。一双手环住了挺拔削瘦的腰身,将脸庞贴上楚予的胸膛,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嘴角扬起了大大的弧度。 不是有蛇吗?这又是什么情况? 明明被骤降的气温冷的打哆嗦,此时此刻,楚予却感觉腰上的那双手传来滚烫的温度,况且,这滚烫迅速地传到脸上,就连耳朵都是热乎乎的。 楚予半举着手,不知该放还是该继续举着,半晌,他低头道:“九姑娘,你先……放开在下,可好?” 九凤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儿,模仿着张小红那张千锤百炼的脸皮,不动声色地赖道:“楚大人,刚才有蛇,那蛇游走了没有啊?” 奈何九凤撒谎的功夫还不到家,她语气里的犹豫瞬间消逝,还是逃不过楚予的耳朵。“现在没有了。” “哦!”九凤知道他察觉到了,不情不愿地将想要搂的更紧些的手松开,“九凤从小怕蛇,一时间乱了分寸,是我失态了,还请大人见谅。” 若是这番话被张小红听去,肯定会笑掉她的大牙吧,为了占点心目中男神的一点便宜就撒了如此蹩脚的谎话。要知道,她从六岁就在山上捉蛇玩了,玩累了,饿了,还会行点血腥行径。 哪里会怕蛇呀,蛇都是见了她躲着走好吗? 楚予好笑地看着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望向窗外,不知不觉间,雨已经停了,外面的天空再次放晴。 阵阵清风袭过,带着湿意的凉爽迎面而来。楚予信步走到屋外,望着被雨水洗刷一新的树木、野草,青翠欲滴的样子,吐出一口郁闷的浊气,甚是叫人心里感到舒坦。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和今天忙的头疼,于是这一章就成了短小君。(委屈地对手指) 521快乐,爱所有小天使喔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盘问 回到山寨,九凤喜形于色,众姐妹看到大当家脸上喜气洋洋,相视而笑,都心知肚明嘛。 大当家这么高兴,必然是跟楚大人相关,看那喜滋滋的小表情,定然是有了新进展。 要好的姐妹想围上去问个究竟,看看到底何时她们大姐才能搞定这个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人物。 鉴于好奇心害死猫,几人猫着腰躲在角落里商量了一会儿,一致将‘大嘴巴’张小红推了出来。 张小红才刚凑上来,听了两耳朵,莫名其妙就被大家指使着去探明战况,望着姐妹们求知若渴的小眼神,她也不好推辞。 辜负了大家的希冀,以后在众人面前可就失去了亲和力。但要是她们猜错了,大当家大概会把她给撕了扔到后山区。 两害相权取其轻,张小红用哼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大步朝着九凤追去。 九凤正欲关门,就见张小红用手撑着门框吁吁喘气。 “大当家。” 九凤掩藏住方才的笑意,又恢复了平时的冷淡模样,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张小红,开口道:“进来,有事告诉你。” 她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里无人,才进了屋,紧闭上房门。 少顷,屋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声。 “什么?” 这是张小红的惊呼声。 “大当家开什么玩笑!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遣散姐妹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要知道,她们寨中有百十个姑娘,大伙儿情同姐妹,有苦一起吃,有泪一块儿咽,同喜共悲,齐心协力才有了今日的凤凰寨。 寨子就是她们的家,一直都是好端端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当家竟然有了解散凤凰寨的想法,这个想法对寨中姐妹来说太匪夷所思,太可怕了。 这个事情,九凤想了一路。既然是做危险的事情,她不能让众多姐妹跟着自个儿冒险,为了楚予,也为了一直以来的坚守,她义无反顾。然而,寨中的姑娘们并没有义务堵上身家性命。 思来想去,九凤决定解散山寨里的姐妹,将钱财发配下去,让大家去寻个地方,如果愿意就找个人嫁了,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不忍看张小红不可置信的眼睛,不敢面对她流露出的悲戚神情。 九凤转过脸来,正色道:“我自有我的理由,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不行!”张小红断然否决道:“大当家究竟为了啥要舍弃这些姐妹?” 心里有个想法怂|恿着她,话到嘴边,脱口而出。 “难不成是因为楚大人,他嫌弃大当家的身份,所以让你解散凤凰寨不成?” 前一秒还见大当家满面喜色,后一秒就变了个人一样。前后的差距太大,叫张小红难以接受。 如果不是因为楚大人,她实在想象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原因足以让大当家放弃经营多年的地盘。 莫不是,大当家疯了? 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大当家反正就是不想要她们了,要把人赶走。 越想越伤心,一向大大咧咧的张小红脑海中乱成团麻,瞪大的眼睛里不由盈满了水泽,撇着嘴,神情倔强,极其想要一个被说服的解释。 九凤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心存不忍,暗暗自责:不该不计后果,妄自告诉张小红这个一根筋的姑娘。 多年来的相伴相随,即使嘴上不说,但心里有多么不舍只有九凤心里清楚。 事到如今,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必然会一直追随楚予左右,不想姐妹们身陷危境,不得不选择舍弃。 九凤叹了口气,拉过张小红的手,让其坐在自己的一旁。温言说:“小红,你知道的,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男人。以前从不敢相信一见钟情,可是如今真的遇到了,我已经二十又三,真的想要拼一把,对不起……” 这就是她的答案。 “当家的喜欢楚大人,作为姐妹都是支持的。可是这就得散了山寨吗?”张小红不甘地问道,摇着头表示不相信。 这些年,哪次不是大当家带着她们劫富济贫,在众多姐妹眼里,她就是智慧担当,也是武力担当,是寨里挑大梁的人,是她们这些人的主心骨。大家在一起,什么风雨没经历过? 如果事情真如寥寥数语中这么简单,大当家的怎么可能会解决不了?而是选择了抛弃大伙儿。 这不合理,必然有隐情! 张小红平日里欠缺的机智似乎都集中在这会儿爆发,拿出她缠人的功夫,揪着九凤不撒手,非得问个所以然来。 九凤被她念叨的头昏脑涨,终于妥协。暂缓告诉寨里的人这个消息,并且答应张小红,要甚而甚之地考虑。 张小红不放心地一走三回头,九凤挥挥手,示意小红将心放进肚子里,赶紧走好不好?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人,九凤面色沉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索性径直去了后山,一把剑舞的是飒飒作响。 与此同时,楚予也被楚笑微堵在书房,质问了一番。 “楚玟衡,”楚笑微一听到楚予和那个女土|匪搅和在一块儿,就满腹邪火,总感觉她最亲爱的哥哥却背叛了她要好的朋友。 即使她知道,楚予和韩语乔不能再一起。可是,她也不想让哥哥和土|匪在一起凑合。 小芝麻官也是官啊!官怎么能和对头相亲相爱呢,这算什么事啊? 楚笑微越想越流露出一副愤愤然的模样,对楚予的相劝充耳不闻。 楚予看着使小性子的妹妹,脸上的笑意遮掩住难过的眸光。 他轻轻咳了一声,双手扶住楚笑微的肩膀,微微屈了身子,清亮的黑眸望进她生气的大眼睛里。 楚予低低地问:“就那么喜欢韩语乔吗?” 这话对着楚笑微说,却更像是他的自言自语。 那么喜欢吗?喜欢到一想起来就叫他的心隐隐作痛。 楚笑微闻言,张张嘴,想要回应。然而,又听得他难掩悲伤的声音。 “我们今生今世都要远离那个伤心的地方,怎么可能再见到她。” 他们之间不仅隔了千山万水,还有许多人和东西阻碍着。 再说,靖王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儿,会不会为难韩语乔,会不会强迫她去做不愿意的事情…… 担心的再多,眼下他都无能无力。只能在心里祝祈,靖王能真心待她,韩晟延能全力护她。 “笑微,哥哥知道你和她关系亲密,你一直盼望着她能做你的嫂嫂……”楚予苦笑着,然后淡定开口,“可是,有些人和事都是注定了的,强求不来。” 楚笑微抬头问:“那你就要和土|匪纠缠不清吗?你楚玟衡已经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吗?” 妹妹一生气就会口不择言,楚予迟疑间,心意已被察觉。 楚笑微将其松动的神情收入眼帘。表面上瞪眼,心里却是一松。 她冷“哼”了声,推推自家哥哥,直道:“要借用她帮你做事,是也不是?” 楚予点点头,坦然承认。分明不是借用,而是利用。 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歉疚。 见哥哥面沉如水,没有回答她的话。顿时,心里明白了几分。想了想,说道:“哥哥会伤害她吗?” 刚刚还信誓旦旦要找人掐架呢,这一转脸儿,又关心起来了。这女人的心思可谓瞬息百变,叫人捉摸不透。 楚予给她安心的眼神,嘴角扬着好看的弧度,承诺说:“不会。” 楚笑微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关心起了一直轻视的土|匪,当下支支吾吾道:“我可……不是关心,不……不是哦!” 楚予不想真惹她不高兴,不再追问,拍拍妹子的肩膀,叫她早早去歇息。 楚笑微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确切答案,可也是能猜出两分楚予的意思来的。 能做出与称霸一方的土|匪合作,也就楚玟衡了。 不管哥哥做什么,她都会站在哥哥这一边。 楚笑微在心里暗暗地想,朝楚予露了露小虎牙,便一阵小跑地溜了。 楚予立在门外,宠溺目送她离开。他这个妹妹总是刀子嘴豆腐心,嘴硬这一点跟那个人还真是出奇的相似。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发落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这人生八苦,已然尝过几样,对于楚予来说,生死由我,最难过的还是求不得,放不下吧。 然而,此时,他的心思倾付在赈灾粮被劫的事情上,因为揪住了暗藏的线头,顺藤摸瓜,必然会揭开令人发指的结果。 在京中生活许多年,那些算计的事情多多少少哪能没有见过? 皇城里,看似平和的表象下,实则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蓄势待发,情局甚是剑拔弩张。 但是,百姓还在像往常一样过着日子,全然不觉将会有大事发生。 皇帝下了勤政殿,脸上阴雨密布,脚步沉着地率先走在前头,身后紧紧跟随几位信任的臣子,到御书房商议事情。 跟随的人不禁在心里偷偷揣摩这皇帝的心思,万一陛下问起他们的看法,该如何应对才能不惹怒龙颜。 每个人都在脑海里努力回忆今天早朝之上发生的事情,寻找纰漏。 早晨在大殿上议事,有人在折子上提起朝廷赈灾粮被劫一案。 此话题最易惹火烧身,稍不留神就会被皇帝指责甚至问罪,担直接干系的首辅大臣都面对皇帝的雷霆之怒尚不敢主动言语,其他人更是怕殃及池鱼,躲闪还来不及呢。 然而,令众臣子瞠目结舌的是一向寡言少语的恭敦王似乎除了话多以外,竟然言语里都有当众指责皇帝的疏忽之嫌,其意大概就是皇帝叫百姓受苦,应该下罪己诏,以抚民心。 皇帝闻言,脸立即拉了下来。赵顯可是沉不住气,当即就扑了过去,抡起一拳狠狠地砸在恭敦王右眼眶上,恭敦王的眼睛立马就浮出一块黑来。 恭敦王看赵顯不顺眼已然很久了,顿时放下顾忌与其厮打起来。 在赵顯眼中,他的皇兄决策果断,登基以来,无时无刻不将国家之事放在心头,广开言路,采言纳策,是勤政爱民的好帝王。 如今有人胆敢在大殿内这般指着鼻子针对皇兄,赵顯只觉这几拳远远不足以解气。 一个曾经对他和皇兄毕恭毕敬的郡王,现在也敢对他动起手来了,真是胆大包天了。 赵顯怒上心头,欲要拔剑指向恭敦王,幸被其他人死死地拉住。 皇帝高高在上地冷眼看着这出闹剧。 过了片刻,在众臣子以为皇帝要将狠狠地治恭敦王个大不敬之罪时,他们亲爱的陛下却怒极而笑,扬着唇角,眸子里寒光闪动,声音却冷的刺骨。 “你们眼里还有朕吗?在这里胡闹,成何体统!” 阶下之人纷纷撩袍,跪拜,齐呼“陛下息怒。” 赵顯怒视恭敦王一眼,朝着皇帝跪下,指着恭敦王大声道:“臣弟无状,可是这厮甚是可恶。” 皇帝目光扫过去,丢一个‘你闭嘴吧’的眼神给赵顯。随即,视线直接落在恭敦王身上。 恭敦王环视了跪倒一片的人,不情不愿地掀了衣摆,跪在地上请罪。 “陛下息怒。” 这场闹剧终以恭敦王的退让告结。皇帝命靖王下朝后在御书房偏殿等待,言语神情间毫无责备之意,对恭亲王也没了安抚的耐心。 在皇帝想就此事件把人发落一番之时,群臣中有人站出来为恭敦王说话。 “陛下,您一直倡导广开言路,更是对直谏之臣甚是宽厚,念在恭敦王自幼丧母且是由太后一手抚养长大的份上。还望陛下愈加宽仁。” 说话的是个不起眼的臣子,皇帝闻言抬眼看了一眼,认出来这是郦妃暗中托付的人,姓李,庸庸碌碌,倒也是安分守己。 没想到郦妃死了已有数年之久,如今还有人敢冒险为她唯一的儿子出头。呵呵,恭敦王还真是有一个能为他打算的母妃啊! “爱卿所言甚是。”皇帝微扬起唇角,笑不达眼底,淡淡道:“恭敦王敢于直言,该赏!”听得此言,李大人不由抬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虚汗。 少卿,又听得高位上传来的威严声音,“朕昨晚听闻恭敦王传了宫中御医,想来以前的旧疾发作,为表朕对恭敦王的体谅,特批恭敦王回府修养,养好了身子再来上朝。” 在座的谁人不知,大熙有个病秧子王爷,恭敦王可是自幼体弱多病。从三岁起就抱药罐子,近而立之年还无子嗣,这恶病缠身,可不是能轻易好的。 阶下臣子不由小声议论开来,明眼人就能看出来,显然还是被惹怒了,却出此言,真不知道他们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恭敦王似乎不懂皇帝话里的深意,若无其事地拜谢说道:“多谢陛下体恤。” 看着这一幕,赵顯猛人间想起了前些天皇兄提醒他的话,茅塞顿开,斜眼瞅了眼恭敦王,嘲讽而笑,这病秧子回去养着也罢,好好闭门思过! (未完待续……) 明天周六从校回家就可以愉快码字啦。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暗访 御书房内,安静一片,每个人都不敢轻易冒然开口,对于平日里连放个屁都要再三掂量的恭敦王撩虎须的心路,他们实在是跟不太上。 “李爱卿,你说说恭敦王是吃错了什么药。”皇帝端坐在案几后面,稍稍往右转头,冷若冰霜的眼睛盯着李大人。 李大人:“这……臣下也是疑惑不解……”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急出一脑门子的汗。 皇帝微微皱眉,又不甘心地问向身侧的其他臣子,“爱卿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尽管把掌握的情况道来,朕需要你们出谋划策。” 赵顯欲言又止,被皇帝这个亲哥哥甩了一记眼刀,只能不甘不愿地坐在椅子上干瞪眼。几个大臣闻言,相互看了几眼,在皇帝跟前也不能太直白地互通心意。 终于,掌管吏部的方大人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道:“陛下,请闻臣一言。”方大人向来直言不讳,此次也是多番斟酌才开口。 “先前,恭敦王一直避其锋芒,将体弱多病发挥的是淋漓尽致。现在,也不会傻到直接出言不逊来冒犯陛下。臣以为,这其中必然有所隐情,至于这隐情吗……” 方大人话到此处,忽然顿住,抬眼悄悄打量了一下皇帝和靖王的脸色,只见他们面色如常,只不过眼睛深处酝酿着的风暴就叫人不敢说下去。 事关前朝、后宫之人,免不了会牵连着位分高贵的。然而,这种话题,都会随着当时之人的仙逝而湮没在风尘中,轻易不会提起。 皇帝挥挥手,示意旁人都出去,不多时,书房内只剩下皇帝、赵顯和方大人三人。 “方大人有话不妨直说。”皇帝深色的眸子沉静的如同寒星。 话已经说出,如覆水难收。方大人只好硬着头皮,顶着四道凶光,将心里想到的慢慢道来:“臣先恳请陛下恕臣大不敬之罪。” 方大人恭恭敬敬地退后两步,跪伏在地,深深一拜。皇帝点点头,同意他说下去。 “多谢陛下,”方大人这才无了后顾之忧,“恭敦王反常之举,怕是有人将二十年前的事情透露给了他呀。” “得知当年之事的人寥寥无几,”皇帝手指着方大人,渐渐扭曲了英俊的面容,“你是说,朕信任的人里面有人背叛了朕?” “是的,陛下英明。”方大人点头,似乎也陷在过去的回忆中,那一幕幕情景就像戏文一样在脑中翻腾,神色不由地凝重起来。 当年,郦妃一心向上爬,甚至不惜踩着数条人命,倾倒全族之力想要坐上凤位,直到死还在苦苦挣扎,痴心妄想着不该奢求的东西。 争宠献|媚,架空皇后的势力,打压后宫年轻妃嫔。打压、收买、胁迫……使的是一水的好手段。 后宫联系前朝共谋江山,是历朝历代的大忌。奈何,先皇被郦妃迷得三魂五道,醉卧温柔乡,昔日英雄汉,从此君王不早朝。 赵顯道:“皇兄,恭敦王之母陨于咱们,难不保他会成那逼急了的兔子。咬人一口很是麻烦,还需早做打算才行。” 当初,如若不是母妃和皇兄联手铲除了郦妃,今时今日,他们根本不会站在这里。宫廷之争,不是头破血流的打斗,而是生死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毫无商量和退路。 “查!”皇帝失去了方才的淡定,怒不可竭,低沉的声音传入方大人耳中,“这江山是我赵氏的江山,郦妃一族企图染指就是犯下不可饶恕的错,千错万错,不该妄想做我赵氏江山的主人。” “如果是这样,便再留不得;若是背后被人利用或是操纵,勿要打草惊蛇。”皇帝目光阴冷中带着肃杀,“先将叛徒调查清楚,既然方爱卿有此想法,心中已然有了眉目。务必揪出身后之手,一网打尽。” 转而,又对赵顯道:“朕交代与你的‘军务’可处理得当?”皇帝这般胸中有丘壑的人,对一些深藏暗处的动作早就有所察觉,只是秘而不宣,悄然布置下去。 敌在暗,我在明,总是不好轻举妄动。前段时间,赵顯借着处理军务之名奔波各处,主要是奉了皇帝密旨,到关键之处巡视调查军中的人物。 凡是可以之人,找个由头不声不响地撤去职务,或是暗中铲除,清理掉了数人。 赵顯对军中之事了如指掌,应道:“皇兄放心,一切安排妥当。臣弟请缨,铲除了那烂山头,以解心头之患。” 他早就派人装作青莽山中人前去打劫了赈灾之粮,将粮食偷偷运至衙门库房,待上头一开口,衙门的人必然会开仓放粮,饿不着百姓的。 皇帝思索片刻,征询方大人的意见:“爱卿是否觉得靖王前去会惊动对方。” 方大人直道:“恭敦王的事情许是对方故意给陛下敲警钟呢,这般有恃无恐,真可谓胆大妄为!靖王殿下可以钦差之名义前去调查粮食被劫一案。” 皇帝点了点头,“朕这就下一道靖王代朕南巡的旨意,靖王一路,明里安抚百姓,暗查此事。” 赵顯和方大人听后,齐道:“谨遵陛下旨意。” 赵顯未直接回府,将事情吩咐下去,孤身径直前往韩国公府。 即使已经入了夏,韩语乔却受不得凉意。傍晚时分,沁蘭院的院门已闭。今晚是喜裳守夜,她早早地将窗子关上,却未拉上栓锁。 外面的人稍稍用力一推即开。赵顯再次越窗而入,听得细微的动静,喜裳看清来人,知道是靖王殿下来找自家姑娘,便悄然隐去身形,轻声轻脚地去了耳房。 自打韩蔚欣殁了,韩语乔心里总是责难自己,难以迈过那道坎儿。去了西山几日,回来还是怏怏不乐的模样。 恶疾易医,心病难除。 赵顯从不提,每日都会来陪伴她一会儿,逗她说说话,或生气,或难过,总好过一个人木愣愣地一发呆就是一晌。 他清楚地记得,楚予走的那日,她就是这个样子。现在,韩蔚欣死了,她也是这个样子,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看了就叫人心疼不已。 那两个人,无论是楚予,还是韩蔚欣。一个青梅竹马的情谊深厚,一个姐妹渊源颇深,他们都是牵动韩语乔心神的人。赵顯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不在韩语乔身边了,她会有什么反应。 伤心,还是毫不在乎? 一时间,赵顯想的出神。立在窗前,久久没有上前。 韩语乔本就觉浅,加上刚刚睡下,还未入眠,听到窗子翻动的声音,搅动着的空气送过来一缕清爽之气,那般熟悉。 她没有坐起身子,而是静静等待他上前来。从上次他们有了夫妻之实,竟隐隐有了些许期待,她不得不承认心里的希冀,期盼赵顯来提亲。 等了许久,不见他人过来,韩语乔稍微有些生气,暗中撅起了樱唇,小脾气要上来了。她来回翻了几个身,一副不能安眠的模样成功惊动了发呆的赵顯。 赵顯来至床前,蹬掉玄色云纹靴,动作小心地爬上去。侧躺,静静地盯着眼前的睡颜。见她梦中还蹙着眉头,不禁心疼,心思一动,手指刚刚抚上那细微的褶纹,就对上了一双清凉的眸子。 装睡! 赵顯笑道:“在等我?是不是没有我在,连觉都睡不踏实,嗯?”最后一个‘嗯’字语调轻|佻,像极了顽劣少爷调|戏良家小女子的腔调。 “起开!”韩语乔实在忍受不了赵顯的厚脸皮,佯怒道。 第70章 第七十章 分离 韩语乔蹙着好看的黛眉,根本不愿意抬眼看他一下,手却忍不住地搓着被角,不一会儿,那柔软光滑的蚕丝薄被就被她弄得褶皱了些。 赵顯将韩语乔的这个小动作敛入眼中,她很少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般似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的神情,不禁扯着唇角笑着问:“你生我气了?” 他说着,故作出一副伤心欲绝状,眉头微挑,眼角耷拉下来,表情明显在说,你这个女人好狠的心,我大半夜来看你,还不给个说甜言蜜语的机会,竟然还跟我置气。 然而,韩语乔的心思可不在打情骂俏上,这些天来,韩蔚欣的死明明白白地给她敲了一记警钟。 那就是她重生以后,一系列的事情并非原原本本地照着前世的话本进行的。也就是说,韩蔚欣可以忽然离世而去,那么其他的人的命运也有可能与上一辈子不同。 她不能再掉以轻心,这么肆无忌惮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该考虑的必须周全,以防事发突然,叫人措手不及。 韩语乔仔细回想起来,她重生以后,有目的地改变了韩晟延的命运,与此同时,也无意识地悄然更改了另外一些人的命数。 在未来,哪些事情会发生,或是提前发生,又有哪些事情被搁浅,这些都成了未知。这种迷茫之感让她感到无能为力和隐隐的不安。 她的不安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在上一世,发生的一件事情叫她刻骨铭心,终身难忘。有人联合外敌,试图里应外合,颠覆赵氏江山。 过去,赵顯时常把要迎娶韩语乔挂在嘴边。然而,当韩语乔果真心甘情愿地与他相好后,却只字不提。 韩语乔不敢问,生怕听到的答案不是她能承受的。上辈子已被杨峰坑害的不轻,无论再活几世,她在爱情方面永远不是自信的那个。 今日赵顯来,韩语乔隐隐感觉他有话要告诉自己,可心里那忐忑的不安又寓意着什么?赵顯这些天忙的昏天地暗,究竟隐瞒着她些什么事情? 越是猜测,越是揣摩,越是将心高高悬起。不上不下的,叫人心中难受至极。 “回神了。”赵顯轻摇了下韩语乔的手臂,将她飘远的神思扯了回来。他分外语塞,在韩语乔面前总是落败感满满,嬉笑着说出自己的宽宏大量:“好了好了,你冷落我半天,我都不生气,你也不许生气。”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我何时生气了?”韩语乔白他一眼,不乐意道。 赵顯在心里暗道: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呀,但是迫于无奈不敢说出口罢了。 “没生气就好,国公府中的事情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赵顯好言哄道:“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韩国公意外得知了韩蔚欣不是自己种下的种结出的果子,韩晟博他们就连带着被冷落至一旁。 谁都不会想到韩蔚欣就这么死了,韩国公准备草草了事,不料被韩语乔拦下。 韩国公怎么处理家务事,他靖王不会在乎,唯一叫他心疼的是自己未来王妃的心软,纵然韩语乔知道了这个没有一丝亲缘关系的妹妹对自己抱有不可启齿的想法,最终还是不忍心叫韩蔚欣落个一席卷身的下场。 心地如此之软,在未来面对那些虎视眈眈的皇室妇人,可怎么得了……所以,靖王决定,如果下次再有这种事,自己一定要迎在王妃前头。 哎?等等……此刻良辰美景,他都在想些什么,来之前不是打算和王妃好好亲密一番,增进增进感情的吗?以免在离京的日子里苦相思。 赵顯赶紧将跑偏的主题硬拽回来,双手捧上韩语乔的脸颊,望进一双沉静幽暗的眸子里,亲昵道:“我们有些日子不曾相亲相爱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可好?”知道自己媳妇儿面皮薄的很,他也不好臊她。 可是韩语乔听后还是羞怒,红晕晕染了整张白嫩的脸庞,靖王殿下向来会察言观色,见状立即反应过来,猛然一箍韩语乔的腰肢,全然一副已经准备好了看美人恼羞成怒的表情。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韩语乔的神情瞬间一变,靖王就看到王妃很委屈的垂下头,蚊蚋般地低声道:“不可以,我这两日不舒服,不行的。” “我明白,不碰你。” 亲爱的靖王殿下一听就明白了,这话外之音分明就是告诉他女人的小日子来了嘛。这个他懂,十五岁那年,皇兄就派了教养嬷嬷引导他那些事情。 韩语乔难得见这人这么好说话,遂放下心来。要知道,她的小日子一向准时来报道,可是这月的已经超了好几日了,而且小腹有些胀胀的,有点不舒服。 “谢谢。”韩语乔真心为他的体贴感谢,那丝丝扣扣的暖意不断涌出,窜上心头。 赵顯笑出声来,伸出手指点点怀里人无瑕的鼻尖,弹弹的,滑滑的,忍不住用食指轻柔地弹了一下。心里感叹,触感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韩语乔俯视着靖王,反击回去,拧了拧他的脸蛋,佯怒道:“靖王还玩上瘾了,是吧?” “分明是王妃太诱|人,王妃怎么可以长得如此好看呢?”赵顯很无辜地道,语气里有些赖皮,“本王都不太放心把你一人留在京城了。” 韩语乔一怔,坐正了身子,脸色变得认真,问道:“你又要出京?” 赵顯这才发觉说漏了嘴,照着韩语乔不弄明白不罢休的倔劲儿,略略思索了一会儿,决定选择性地告诉她一点,于是笑道:“皇兄命我代驾南巡而已,你放心好了,我这一路上也就是看看风景,安抚安抚百姓,顺带着除除贪官……” 韩语乔紧紧盯着赵顯的眼睛看,试图找到他心虚的表象,奈何跟前这人修炼的跟人精似的,如若他有心想瞒,怎是能被轻而易举看出来的呢? 这样怀疑,不如放任自己全身心地信任他,免了两个人的辛苦。 “那你答应我不要受伤,一定要平安归来。”韩语乔搂住靖王的脖子,贴在他耳边,温声道:“我在这里等你。” “好。”赵顯搂紧了怀里的人,手臂收紧,恨不得将人揉进骨血里,一起带走。可是,这次危险性太大,他不能让心爱之人跟着冒险。 “待我归来日,就是喜结连理时。” “嗯……君子一偌。” “重千金!” 还未分离,韩语乔已经在心里假设了数种再相逢的情景。只是,多年后,她都不能接受再相逢会是那番景象。 假如早知会有那样的结果,她情愿赵顯永远留在那个偏远的地方,不要回来,也不会击破她唯一的希望。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就是这样的一场分别成了永远。 然而,相拥入眠的人儿露出满足的笑意,他们不知道等在前头的是怎样的厄运。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番外之七年 符殷县衙,大堂内。 有年轻妇人泪流满面地跪伏在冰凉入骨的地砖上,将呜咽声堵在嗓子眼儿处,乱蓬蓬的头发掩盖下一双眉目已经哭肿,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不过从那白皙肉嘟嘟的脸颊还是可以看出她的美丽。 这是周家的大儿媳,安氏。 在周氏旁边还跪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满脸的横肉,目露凶光,大声斥责着周氏的恶毒,仿佛一只护犊子的老虎,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猎物,只要对方敢有一丝动作,她就会立即扑上去,啃咬,撕碎。 县衙大门处旁听的百姓看着那可怜的妇人指指点点。 有人说,这周家的媳妇儿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藏有一副蛇|蝎心肠。 有人附和,就是,没想到柔柔弱弱的,都是装出来的呦! 更有人最下不积德,说这回是被捉|奸当场,背地里还不知这周氏偷过多少人呢? 在众人口中,周氏就是个不守三从四德的女人,偷|人也就算了,还狠心地把自个儿丈夫害死,简直就是丧尽天良,此般妇人,该杀!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哦?谁敢在县衙里口出狂言,众人的眼睛纷纷寻找目标人物,结果找了一圈也不见娇嫩声音的主人,有人低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一脸严肃地扒着前面的大人牟足了劲儿往里瞅呢。 这娃娃生的极好,长得粉粉嫩嫩的,着了一身浅碧色的小襦裙,有点金黄的头发被缎带扎了两个精致的小丸子,可爱的紧。 当下就有人想给这女娃子让让空,好叫她到前头去,看个清楚。奈何好心被当驴肝肺。这小娃娃一噘嘴,可劲儿把往后退的人拉了回来,躲在人家身后,看的津津有味。 这个小插曲并不影响大伙儿看大人审案子,只是不像方才那般拥挤着,自觉给小女娃留出来空间,担心小小的她被挤坏喽。 楚予端坐正堂,手起声落,惊堂木一震,惊散了所有的小声议论。 “下跪者何人?” “民妇周氏。” “民妇田氏。” 楚予意有所指地扫了下田氏,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果然如人家说的,这周家过于富庶,瞧把人给养的肥头大耳,怪不得能把儿媳妇欺负的说不出话来。 “大人,您可要给民妇做主啊!”田氏可怜兮兮地拜见楚予,随即转头指着周氏大声嚷嚷道,“这该死的,背着我儿子跟人相好,被捉|奸当场,害怕事情败露,就和那奸夫一起害死了我那苦命的儿子……啊……大人,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啊,杀了这个女人,不然,我儿子死不瞑目啊!” 周氏听了,脸色顿时煞白,由于气愤,本就憔悴不堪的身子直哆嗦,抿紧了毫无血色的唇,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婆婆。 即使平日里,婆婆爱刁难她,可是也不能这般诬陷她杀了丈夫。 周氏心里明白的很,她丈夫一死,又没有留下子嗣,婆婆这是在赶她出门啊! 楚予看过了田氏的诉状,心里感叹,不愧是符殷首富之家,请来写状子的讼师那叫一个文采斐然,引经据典,把七出和妇德研究的那就透彻,行于流水的字迹,话里话外毫无破绽,全是指责周氏的词句。 然而就是因为天衣无缝才叫人心生疑窦。 楚予细细琢磨了一番,正色问道:“田氏,本官来问你,你的状子上说周氏进门三年不生一子,可是真的。” 田氏见县老爷问话,赶忙接话道:“是是。这女人在我周家好吃好喝了三载有余,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 周氏羞恼着脸,瞪圆了眼睛,委屈的泪水再次决堤般流了出来。这事能怨得了她吗? 丈夫不能生,一个女人一生里都没了拥有自己孩子的机会又是何等之残忍。说到底,周氏也是受害者。 楚予接着问道:“田氏你可有证据证明周氏害了你的儿子?” 田氏一愣,似想到了什么,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块包裹严紧的布巾,旁边的师爷接过来呈递给楚大人。 楚予看了看,是一块绣着幽兰的手帕,倒发现不了什么。只听堂下田氏言道:“这是贱妇落在我儿毙命的地方的东西,就是周若兰的贴身之物!” “单凭此物,不足以说明周氏就是杀人凶手,”楚予抬手阻止田氏继续哭嚎,转向周氏,问道:“周氏,你可有辩解之语?” 周氏点点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虽是一个妇人,但也知道不贞的下场,更何况婆婆说的都是子虚乌有,她未曾偷过人,更不会杀害丈夫。 周若兰理了理心头乱如麻的思绪,缓了缓心神,擦去眼泪,将自己所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道来。 原本有邻家媳妇跟周若兰关系甚是亲密,两人常来常往,一起喝茶、看戏,买些首饰…… 前日,邻家媳妇邀了周若兰去品菜,喝了酒。周若兰娘家就是酿酒的商户,自小酒量不差。 可不知为何,酒不过几循,脑袋就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了过去。 周若兰是被冷水泼醒的,她一睁眼就看到满屋子的人,夫君满脸怒色,其他人的脸上满是鄙夷,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众人一口一个贱人的骂,她心中一凉,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衣衫不整地坐在陌生的床上。旁边还有个早被打昏男子,那人她见过两面,正是邻家媳妇的家兄。 这样的场景和局面,周若兰明白夫君定然误会了她,可是怎么解释也不管用。 周郎心情阴郁,到了晚上借酒浇愁,到了翌日,清晨打扫的侍女最先发现了周郎毙命,然而怎么也找不着自家少夫人,所以赶紧告知了老夫人。 这才有了堂上的这一出。 楚予追问道:“你与丈夫可是恩爱?” 周若兰点点头,虽然夫君不能生育,但是对她极好,百依百顺,两人也是恩爱的很,所以为了维护丈夫的男子汉尊严,这件事情就成了夫妻之间的秘密。 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唯一叫人心里不痛快的就是婆婆以为是她不能生孩子,总是各种找茬,变着花样的为难她。 疼爱她的丈夫带着愤怒和失望离开人世,周若兰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也没了精神的支柱,灰了心,想要寻思,都被强硬救了回来。 楚予心里大概有了轮廓,再问周若兰:“你丈夫出事当晚,你在何处,可有人证?” 周若兰抬眼看向楚予,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没有。” 田氏见楚大人没有打算马上处理了周若兰,怕夜长梦会多,急忙拜倒,说:“大人,她就是凶手,您快治她的罪,偿我儿的命啊!大人!”说着 就要爬起来扑上前来。 楚予猛拍手中惊堂木,面色肃穆道:“此案迷雾重重,还需征集证据,待本官调查清楚后再升堂审理,在此之前,先将嫌疑人押到大牢中,双方当事人若是想起什么重要的线索,可及时补充。退堂!” 公堂上的衙役们闻声立刻以仗敲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喝声,吓得田氏双腿一软,站立不稳。 楚予抬脚欲要往后堂走去,就听的身后一阵风似的朝他扑来。 “抱!” 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声传入耳中,楚予忙转身伸出双臂的同时蹲下身体,一个小小的身体软乎乎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楚予弯腰抱起了女儿,“今天没偷偷溜进去捣乱,表现不错,”他亲了一口女娃娃嫩嫩的小脸蛋,“说吧,想让爹怎么奖励你?” “爹爹,”女儿摆出一副勤学好问的模样,胖乎乎的小手努力地搂着楚予的脖子问道:“今天那个年纪大的婆婆说‘不能生’是什么意思啊?” 楚予一听,大笑起来。身边的公差也跟着乐的合不拢嘴,他们大人这个小女儿不要看年龄小,却鬼机灵着呢。 楚大人的小女儿叫楚小童,乳名唤作楠楠。平时大人处理这些公事,通常与夫人商议。大概听得多了,耳濡目染,致使小楠楠对审案极有兴趣,加上聪慧伶俐,一点就透。 “傻楠楠,‘不能生’啊——”楚予故意拉着腔腔,卖关子,引起了楚小童的抗议,才乐道:“就是那妇人儿子不能像爹爹一样可以让楠楠的娘有楠楠这么可爱的闺女啊!” 楚小童“哦”了一声,转脸远远看见娘亲走来,忙招着小手引起娘亲的注意,笑得那叫一脸恭维讨好。 韩语乔对于女儿的讨好视而不见,佯装恼怒,捶了楚予一拳,责问道:“不是不让你带小童去办案吗?还净说些不正经的话,看你这个当爹的能把女儿带到哪个沟里去!” “哈哈!爹爹又挨娘亲打了!”楚小童此刻正应着方才在偷听时说的那句话‘看热闹不嫌事大’,将幸灾乐祸表现的很是坦荡,干脆还拍着小胖手掌,眼睛都笑弯了。 哈哈,最喜欢娘亲凶爹爹了,因为每一次发过脾气后,娘亲和爹爹的感情会更好。 “以后是不是不想跟爹爹去玩了,嗯?”楚予腾出一只手捏捏女儿的小鼻子,“爹爹考考你,楠楠也听了,可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不让我听,休想叫我说!”楚小童冲楚予撅起肉嘟嘟的嘴巴,趁机提条件,两只小短腿在他的身上乱踢着。边打边向韩语乔告状:“娘亲,爹爹欺负小孩子!坏爹爹!” 就在三人嬉闹成一团时,门口传来一声清朗的男童声音。 “父亲、母亲,儿子放学回来了。” 楚泊辰一脸正色地大踏步跨过门槛,认真恭敬的不行,完全一副小大人的神态。对于这个只有七岁的儿子,韩语乔和楚予相视一眼,在心里摊手:这孩子咋就没他妹妹的三分可爱呢,明明是正顽劣的年纪,却已有几分大人的沉稳。 “哥哥……”楚小童挣扎着跳出爹爹的怀抱,张着小手跑向楚泊辰,抬着笑脸卖乖,“哥哥抱抱!” 楚泊辰不情不愿地伸手将人揣在怀里,由于他人也不大,只能将楚小童勉强挂在身上,动作很是滑稽。 这时,有下人来说,晚饭已做好。楚予一只手牵着韩语乔,一只手揽过楚泊辰,带着装树袋熊的楚小童朝饭厅走去。 饭间,说说笑笑,一家和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端午节,作者休息会停更一章。提前祝小天使们节日快乐,干了这捆甜甜的粽子,哈哈——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担忧 翌日清晨,赵顯率领皇帝派遣的人马出发。 韩语乔看着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送他远行。这种感觉叫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好像这一别,再难相见。 “姑娘,这里太阳大,咱回去吧。”喜禾扶着韩语乔站在十里长亭外。 就是在这里,姑娘送走了楚公子和楚姑娘。那种伤怀、悲痛,喜禾至今记忆犹新。 现下,喜禾虽不敢过问姑娘的心事,可多年来来的陪伴,她还是能察觉一二的。 看着消失不见的人马,喜禾才出口提醒她该回府了。毕竟,她现在的身子弱的很,近几日更是愈发不舒服起来。 大概站了许久的缘故,韩语乔只觉得腰酸得厉害,腹部隐隐有点胀,胃里也不舒服,想要干呕。 韩语乔扶着一棵树干,半伏着身子吐起来,可是过了半天也没呕出什么来,胃里反而直泛酸,浑身的气力被卸的一干二净。 喜禾、喜裳再不敢耽误一刻,立即喊来车夫,将人扶了上去。 一路上,车夫被喜禾不断地催促着,紧赶慢赶,还是花费些时间才回到国公府。 刚下马车,就迎面遇见从外面归来的韩晟延夫妇。 韩晟延见妹子惨白的脸色,不有担忧地问道:“可是有哪里不适?” 韩语乔眼前有些发黑,人影晃动的厉害,勉强着答话,“胃里难受,有些脱力。” 曲溪伸手探了探韩语乔的额头,“还好不烫!” 韩晟延见她脚下虚浮,上前一步,一只手臂揽过韩语乔,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将人一下子打横抱起,一边大步朝沁蘭院方向走去,一边吩咐喜禾快去请大夫来。 “是。”喜禾忙应下,提着裙摆,一溜小跑着去请王女医来。 到了小院,韩晟延放下韩语乔就被韩国公派的人叫到前院去。临走前,嘱咐曲溪先看大夫,再告知母亲,以免母亲跟着担惊受怕。 曲溪知他懂他,一一应承下来。 她亲自拧了热毛巾为韩语乔擦拭额头上渗出的细汗,语中责备却不失关怀:“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好生叫人担心。” 韩语乔歉意地看着曲溪,眸中有些湿意,声中哽咽:“还好,曲姐姐还在我身边,对我还是数年如一日。真好……” “说什么傻话,”曲溪令人换来净水,并把木桶抬进了卧房。吩咐完这些,曲溪又道:“未嫁入公府前,我们便亲如姊妹,如今,我与你哥哥已经成亲,咱们只会更亲近,说那些个伤感话做什么。” “谢谢曲姐姐对我这么好。”韩语乔还是恢复了习惯的叫法,这让她感觉好像很多事情都没有改变一样,有些自欺欺人。 话虽说的轻松,可是曲溪哪里不明白眼前之人的心思。半年前,楚笑微离京,随楚予远放数千里之外做官,这件事情本身对韩语乔打击甚大。前些时候,她虽不在府中,可耳目也不闭塞。韩蔚欣的异常举动实在叫人吃惊,现在想来,她都觉得心惊胆战。 如若那人在最后来个鱼死网破,韩语乔必然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万幸的是,那女子无论做过多叫人难以接受的事情,最后关头还是念及往昔的情分的。 然而,斯人已逝,却在韩语乔心里埋下了一个不定时的隐患。 况且,听韩晟延说起,靖王已经去代驾巡视南方,视察民情是小,目的地怕是那千里外的人和事吧。 婢女安排好了浴桶,曲溪只留下身边的穆穆和喜裳在旁伺候。挽起衣袖,亲自伺候韩语乔沐浴。 韩语乔有些羞涩,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曲姐姐,这……” “你唤我姐姐,我又是你的嫂嫂,有何不可?”曲溪微笑着点点韩语乔的鼻尖,动作和韩晟延如出一辙。 衣衫尽退,映入眼帘的是玲珑的线条。曲溪将水轻轻地洒落在她身上,一点一点动作甚是轻柔,看着手中娇嫩的肌肤,实在叫人不忍用力,免得弄疼了她。 而韩语乔心里感叹的则是幸而昨夜未和赵顯做亲密之举,不然留下的痕迹就会将隐藏的秘密揭露出来。 思及上一世的经历,韩语乔对皇帝做出的策略怀有好奇和质疑,但她的心力还参不透其中缘故。然而,曲溪就不同乐,她从小看些入世治世类的书,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会更适合格局些。 韩语乔心思微动,轻声唤道:“曲姐姐。”曲溪闻言眨眨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韩语乔顿了顿,才说道:“到底何为‘帝王之术’?” 明知道前方凶险,暗里涌动,制造的旋涡随时都有可能将人引进去,没有生还的机会。就算这样,还要唯一的亲人去冒险吗? 众人皆知,皇帝历来疼宠赵顯。难道就是因为靖王殿下身受陛下器重,所以才会成为对方的目标? 韩语乔为心里的想法感到惊悸,美目微怔,水光莹润。包含祈求地看向曲溪。 曲溪也被问得一愣,不过很快回过神来,笑道:“所谓帝王之术,求得就是一种相对的平衡。” 比如说,皇宫中,皇后是最为尊贵的女人,可还是要和其他女人共享皇恩;比如说,前朝之中,楚相国倒了,那么皇帝就会变着法的将韩国公府抬高,令其势力扩张强大些,足以和几个其他世家对抗。再比如说,武将和文臣的任用和调派,相互之间的辅助与挟制。只有各方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皇帝才会高枕无忧。 权衡之术大概就是帝王稳固江山的手段,这其中必然不可避免的会有牺牲来成全大局。 韩语乔点了点头,她的心不在此,也就草草结束了沐浴。这时候,喜禾恰巧请来了王女医。 几人相互见了礼,才施施然坐下。 多日来未曾谋面,王女医比起以前面色红润了不少,看来这场旅行颇有收获。 “王姐姐神清气爽,精神甚佳,妹妹看到姐姐开怀也很欣喜。”韩语乔真诚道。 “你曾劝导我要解开心结,可我看你却过的很是辛苦。”王女医说着拉过韩语乔的手,轻轻放在小玉枕上,手指搭上脉搏。 韩语乔抿唇轻笑,知王女医诊断病情时,不喜打扰,遂禁声等待。端的是好一副乖巧模样,看得曲溪在旁边掩口笑。 叙旧的话不多说,王女医仔细感受着手下的脉搏,疑惑地抬眼看了眼气定神闲的韩语乔,见她除了脸色略微白了些,倒也不见异症。 他是女人,又是医者,对妇人的脉理最是熟悉不过。此时,她也犹豫起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诊治有误,不甘心地再次把了一遍脉。 最后,还是和第一次的脉一样,喜脉!王女医不敢置信地看向韩语乔。 在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整个人改变了许多,如今还未婚嫁,便有了腹中之子。 当着曲溪的面儿,王氏实在不能宣之于口。趁曲溪不注意,悄然递给韩语乔一个眼神。 韩语乔会意,结果她也大概猜到了。 曲溪看王女医不声不响了半晌,难不成有什么问题?不由但心地问道:“王女医,还请将我妹子的病情如实道来。” 王女医不答反问道:“韩妹妹可是吃了生冷的东西?” 韩语乔点头称是,“贪凉,多吃了嘴豆沙冰。” “不用担心,韩妹妹肠胃脆弱,不易消解那些冷物才引起的不适。”王女医道。 听医者说没事,曲溪悬着的心才得以解放。 韩语乔见状,趁机找了个理由,想要和王家姐姐好好叙叙旧,曲溪最是善解人意,离了沁蘭院去休息。 待所有人下去了,屋里只剩下韩语乔和王女医。 韩语乔省去所有的委婉,单刀直入,正色道:“现下,王姐姐可对我实话实说了。” 王女医也是爽利之人,不再拐弯抹角,直言答道:“实不相瞒,是喜脉,已一月有余。” 虽不知韩语乔为何会有此脉息,孩子的父亲又是哪个?但王女医认为,韩语乔不是乱来之人,必然有她自己的理由。只是这理由能不能对她来讲,就得看人的意愿了。 韩语乔喜乐忧愁夹杂,心里很快被将要为人母的喜悦占据。 手不知不觉地抚上尚且平坦无异样的小腹,嘴角扯起幸福的笑,好看的面容在灯下看得叫人心跳怦然。 王女医有些不能理解,“你打算怎么办?” 韩语乔知道她在为自己担心,怕她是被人欺负了去,安抚道:“他的父亲很快就会回来,待他回来就会娶我过门,姐姐不必为我忧虑。” 赵顯承诺她,只要归来,就会即刻迎娶她为靖王妃。从此,两人过着恩爱生活,再容不下任何人。 王氏听后,就知道韩语乔有了心上人,而这个孩子也是心甘情愿。她是过来人,并不像世人用烂俗的眼光看待这种问题。既然人家相爱,打算近日结为连理枝,旁人有什么可说道的。 “恭喜妹妹。我再为你备下些药材,你这身子大病之后,亏得还未全然补将回来,再受孕,怕是要受罪的。” 王氏根据自己熟悉的医理和丰富的经验,将该注意的事项事无巨细地记载在一个小册子上,叫韩语乔务必按照上面的来做。 一开始,韩语乔还认为太过于繁琐,有点吓唬人的成分。不过,王女医的医术是她最信得过的,又不敢掉以轻心。 结果正如王女医所言,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个孩子甚是会变着花样的折腾人。 吃了吐,吐了吃,吃了还想吃,吐了还想吃……反反复复,加上晚上睡得不安稳,整个人不出一月便被磨得瘦下一圈来。 孟氏以为女儿身子弱,将那些大补的药材换成温补性的,每日里监督着韩语乔喝下。喝的韩语乔吃什么,嘴里都有股中药材味儿。 韩语乔难受急了,扬言要在他出生后,先在屁股蛋上打上十几个巴掌方能解恨。 殊不知,在这孩子出生后,简直就成了眼珠子一般地被人宝贝着,一根小手指头都动不得的。 如果说,找孩子的麻烦就是找皇帝的麻烦,她还真不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就算自己亲生,奈何人家亲大伯是大熙至尊无上的主儿,一言不合就会接了孩子去皇宫住上数日,高高的宫墙相隔,没有谕召,想见都见不上,光是想念也很是折磨人的好不好? 赵顯一路探访,从北到南,九州三十六郡。北边的地界还好,可以策马而行。然而,靠南的地方就要以走水路为主,戎马数载,白天黑夜的在船上,也难免有些吃不消。 他们打的是天子旗号,自然明目张胆地畅行无阻,对于那些地方上的惊弓之鸟,赵顯一笑了之,心情欠佳,就捉上几只,拔毛剔骨,做给那些深藏不露的瞧着。 靖王殿下代皇帝亲巡,地方官员无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见到或是问讯,亲眼看到这个嗜|血魔头般的主儿,就知道不退层皮是不好糊弄过去了。 不得不感叹,这得有多少人官位不保啊!有人倒霉,就有人欣喜。多少人可以平步青云,不用损了大量财物来苦苦巴结上司,多年还是个品阶不上不下的官儿。 远离京城的地方官员可真是叫人眼界大开,贪污受贿,鱼肉百姓,怪不得地方上最易出乱子,感情是山高皇帝远,一层一层地狼狈为奸,互相帮持。 赵顯可没有猫戏老鼠的癖好,手起刀落,甚是干净利索的斩杀数个罪孽深重之徒。惹来百姓一阵赞誉,更有甚者,朝着北方皇城方向,齐呼“万岁”。 在州郡徘徊了数日,让对方实在把握不了他究竟寓意何为,等待时机差不多够了,才奔入主题。期间,赵顯早已与暗线联系上了,基本上了解对方的底细。 望着一干人等的谄|媚殷勤,赵顯不禁在心里嘲讽,胆敢在皇兄的江山装神弄鬼,试图不轨之徒,都该去土里好生学学怎么安分守己。 不过,有些人不作就活不下去,总是能挑起上位者的嗜|血情怀。赵顯是在战场上叫敌军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闻惯了血腥气,也见多了死亡,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都是平常,见怪不怪。 若说前期是温水煮青蛙,那么后期就是快刀斩乱麻。 赵顯的一干行迹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最高位者就是这样,总有人心甘情愿地为他披荆斩棘,他只需坐镇大本营,只要手中的刀够锋利,照样可以决胜千里之外。 皇帝对自己的胞弟放心得很,在听闻了暗卫的上报,皇帝扬唇而笑,任其去做。看的皇后,不由揪心。 “陛下就这般放任阿衍,不怕出乱子吗?”皇后有些担忧。 要知道,赵顯在沙场上是如鱼得水,那是明刀明箭;她在忧虑的是赵顯能不能在这黑色漩涡中得心应手、全身而退。 毕竟,暗箭难防 ! 皇帝拉过皇后,让其坐在腿上,安抚说:“皇弟是何种本事你我还不清楚?那就是头狼,那些地方官员只是被圈养肥硕的羊而已,把狼放进羊圈,皇后要担心狼的安危吗?” 皇后闻言,掩唇一乐,这是陛下变着法的说她瞎操心呢。不过,想想也是,放眼这天下,能将靖王怎么样的人寥寥无几。 不对!她怎么感觉事情不可能像陛下口中的那么简单! “可是,那件事情……”皇后突然明白过来,差点上了皇帝的当,刚舒展的眉头微微蹙起,“对方是什么人,阿衍会不会有危险?” 以为自己将要糊弄过关的皇帝这下头疼了,有时候啊,女人真的不要太聪明,他现在编个理由都搪塞不过去了。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冰山一角 第七十三章 冰山一角 “靖王能顺手成章地将朕要安排的人替换了原先的官员,就不简单了。”看着变脸堪比翻书的枕边人,皇帝长长一叹:“阿衍会照顾好自己的,不说为了你我,单是为了韩国公府里的那位也会保重的。” 在临行前,他在赵顯的央求下终于肯松口,答应了两人的婚事,只待赵顯大胜归来,就昭告天下,靖王与韩国公嫡女韩语乔结为夫妇。 皇帝再清楚不过自个儿的亲弟弟的脾性,若说为兄征战疆场,抛头颅洒热血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可是这样的英雄儿郎,不怕天不怕地,不怕伤不怕死,唯独怕的就是美人泪。 不为皇兄和皇嫂,为了韩语乔,赵顯,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因为新来的楚大人审理了几宗陈年旧案,百姓们仿佛一下子看到了曙光,纷纷将积攒的状子递到县衙,以求楚大人勤政爱民。 结果就是,楚予每日废寝忘食地处理事件。在小小县城之内,大多都是邻里纠纷,家庭的财产分割不均等鸡毛蒜皮的事情。 楚予在京中时被楚相培养,对于这些关系肤浅的东西很快能熟能生巧,将简单的事情书写成册,言明方式方法,交于得力的人手去办。 他挑拣出复杂些的事情亲自办理,尽力为百姓解决问题。若说,最叫楚予担心的还是赈灾粮被劫一案。 只要对一件事情上了心,就要弄个水落石出来。 每日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楚予都会把自己关在书房思索,或是到案发附近调查了解,意图寻些个线索出来。 盛夏时节,刚刚入夜。风起带来丝丝清凉,却仍旧压制不住白天所制造的燥|动。 一道黑影,矫捷如猫,闪入符殷县衙的后门,熟门熟路地找到书房的位置。 九凤却没有像往昔一样,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而是看着映照在窗纸上的纤瘦身影,愣愣出神。 很明显,楚予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烛火晃动,身影微颤。九凤望着楚予,她已经有将近七日未与楚予见面。自从表明心意,一心奔波,更是没有机会仔细看看他。 楚予是英俊的,温和的,说句话都会叫人如沐春风。九凤还清楚地记得初次见到这个人的那一刻,她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确实被眼前的人惊呆了,长这么大,她从不曾见过这般如玉模样的人物。 如果说最开始是相貌、气质吸引着她想要靠近,那么现在,九凤心里更加明白了内心的悸动。 楚予身上认真、严谨的尽头,抬头做人,低头做事,举手投足间自带高雅与大气的风范,这样的人更是让九凤移不开眼。 她终于明白了张小红嘴里说的认真做事时的男人才最有魅力,若是父亲还活着,必然对他十分赞赏。如果这样的人物对自己有几分眷顾,即使付出再多,都甘之如饴。 “还要站多久才肯进来?”屋里传来一声淡淡的问话,将九凤跑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将心思收回的同时,却不能抹杀那涌上心头的深深失落感。 在这一刻,九凤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寞,毋庸置疑,楚予找她都是为了公事,在情感上他也是寂寞的。 九凤不在门外徘徊,今日前来正是要将自己探知的情况告诉楚予,以便他早做准备,以防万一。 “吱~”的一声,木门被推开,引入眼帘的是楚予埋首疾书的模样,直到九凤来到他的跟前才抬头看上一眼。 “大人。”九凤对着楚予拱了拱手,行了一礼。楚予听之,则是笑着对九凤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九凤在前一刻将脑海里的思路整理了下,看着楚予认真道:“大人,青莽山上的大头目忽然死了,怕是有人暗中动作。” 楚予闻言,顿时面色凝重。要知道他们才刚刚发觉青莽山不对劲儿,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不得不令人深思,迷雾重重,才刚撩起了最外层的面纱,里头的东西又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冥冥之中,感觉到青莽山头目之死只是阴谋的冰山一角,深埋水下的究竟又是什么?到底何人胆大妄为到劫去赈灾粮食,这个目标太大,太容易暴露,又或者是对方故意叫他们抓住这个不疼不痒的尾巴? 楚予一时间也理不清楚,只得示意九凤将情况仔细道来。 原来,九凤依照楚予的嘱托,和姐妹乔装打扮在山下的村庄里潜伏了数日,静待青莽山的人下山采办。 张小红自从明白了九凤的心思,和几个要好的嘴巴严紧的姐妹商量了,要追随九凤。可谓是尽心尽力,使尽了手段才叫青莽山那伙人放松了警惕。 不过,负责采办之人都是不起眼之辈,嘴馋,贪图小利,只是稍稍提了要买的东西,顺藤摸瓜,九凤她们想要得知整个事情不是难事。 “大人,青莽山上的人不是一般匪徒流派,我们一再暗探,这么做会不会打草惊蛇?”九凤很是担心。 楚予道:“怕是有人故意放松警惕,故意给我们捡个漏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大人的意思是说,青莽山上有人不是心甘情愿帮他们做事的,又或者,有叛徒?”根据现在掌握的信息,这个猜测过于大胆,九凤有些难以置信。 楚予身子坐得直直的,好看的眉头紧锁了起来,神色沉着“是福是祸,还未可知。”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打在今日午后送达的文书封皮上,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靖王殿下不日就会抵达符殷县附近的锱堇县,打着代陛下巡视各方的旗号,怕是冲着青莽山而来。” 九凤虽看不透这件事情,却也听闻过靖王的盛名,能惊得动皇都举足轻重的人,那么他们做的这件事情果如大人所说的严重。 处理不当,恐有覆国之危。 作者有话要说: 节日快乐~撒花~噢~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等待 酉时的青莽山,郁郁葱葱的树林一改白日里的怏怏模样。晚风中摇摆身姿,在一弯弦月映射下,将魑魅魍魉般的面目暴露无遗。 山中孤坟四处可见,夜猫“咕咕~咕咕~”的叫声好似穿透虚空而来,传入耳中叫人毛骨悚然。 半山腰处,在密林遮掩下,一座旧山寺模样的建筑若隐若现,整座青莽山上除了螟虫的叫声和夜猫的嘶哑声,几无人迹。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在山寺深里面的一处石质密室中,灯火闪动,人影婆娑。 五年前,他们赶走了山里为数不多的和尚,轻而易举地占据了青莽山,就此十分低调地称霸山头。一行人,明里不做杀|人放火的勾当,暗地里却不知犯下多少罪孽。 山中无人用真名实姓,大头目名叫胡子,最是小心谨慎,;二头目名唤苜蓿,胆大心细,冷血无情;三头目鼠目寸光,出了名的墙头草。 三位头目平日并不都在山中,而是在各自负责的区域活动。他们接到的任务是以收敛钱财珠宝为主,其次,顺势制造出混乱,导致人心惶惶就是目的。 不过,就在前几日,二头目接到一封飞鸽传书,一张小小的字条,寥寥数字,就决定了胡子的命运。 大头目死的莫名其妙,二头目的解释却是叫人不敢非议。苜蓿扬言说,胡子不恪守职责,是为不忠;将大量钱财收入囊中,妄图抛下同袍弟兄们而夹私潜|逃,是为不义。 这种不忠不义之徒,青莽山留不得,为不引起众人恐慌,接到上面的命令将其秘密|处|决。 石室内。 苜蓿一身深绿长袍,金线暗绣,高贵又不张扬,但足以彰显身份的非凡。昏黄灯光下,可以看出他长着一副白面书生的样貌,只是一道刀疤从左眼尾斜过鼻梁,落在右脸颊上,分外刺眼,令其毫无温润之气。 苜蓿时不时地摩挲着右指,一枚精钢扳指被长期抚摸,表层显得格外光滑。唯一叫人侧目的便是那厚厚的木质轮椅,将其缺点暴露人前。 就算是这样,周身散发的戾气震慑着周围的几人,在那如鹰隼般的目光的注视下,无人敢造次。 静谧不过一刻,只听得一道沙哑的声线打破这该死的安静。 “上月的银钱上供不足,损了胡子。本月的账簿可有带来?” 距轮椅不过五步,六个黑衣人单膝跪在石板上,闻言抬头,却不敢看向声源处,几人斜眼互相打量着,心里推诿,谁都不甘做第一个吃螃蟹之人。 “你看什么?”苜蓿见右手边的庞三盯着旁人看,于是问出口来。 “这是本月的账目,您请过目!”庞三一脸猪肝色地站起身来,忽略膝盖处的刺痛感,上前几步站定,一哈腰,不敢看头目脸上的神情,捧着托盘的双手微微颤抖。 这就叫做‘踩狗屎运’吗?啊呸!庞三在心里狠狠地呸了自己一声。 眼前的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阴冷之气,长相和身份全然搭不上关系好吗? 苜蓿冷冷的一瞥,庞三冷不丁的颤抖了下肩膀。 其他几人目光中流露嘲讽,暗笑他胆小如鼠,也不知是疏通了什么关系才能混到如今的地步。 顿时,室内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不由放轻,只听得姜黄纸翻动的声响。 苜蓿浏览账目,快速又准确,那双眼睛看到数字时闪烁着睿智的光芒,看得别人是提心吊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片刻,苜蓿微蹙着眉头,扫向众人的眼光里充满了鄙夷,显然对这账目不甚满意。 庞三声音很低,小心翼翼地应对,生怕触怒了这人。 “属下已经尽力了,加上劫来的那批粮食换成的银两,差不多有十万两……” 苜蓿抬抬手,打断他的话,“废物就是废物,说多只是狡辩而已。” 庞三:“……” 他敢怒不敢言,甚至连怒气也怄在心里,憋屈到不行。 少卿,苜蓿又道:“去想办法,凑够十万立即送往指定的地点。” “是。”庞三和其他几人齐声应道。 庞三从石室里走出来,方敢长舒一口气,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心有余悸的同时,更多是胸怀不忿。这些人把他带入到看不见底的深渊,又让他被人戳脊梁骨,简直抬不起头来做人,心里怎么可能不恨? 但是,庞三恨这些来历不明的人,能力有限,又能怎样呢?一家老小全都折进去了,他们庞家三代就他一根独苗苗,又岂能不爱惜自己,苟且偷生地活着? 身家性命全都赌在这上头,庞三不得不在心里权衡利弊。眼下,青莽山的情势甚是微妙。 二头目虽然接手了大头目手里的势力,却不自诩;三头目还是扶不起的阿斗,根本不能与二头目形成平衡之力,秤杆显而易见地倾向二头目。所以,他断然不能得罪了苜蓿,上头交代的任务,还是尽快地完成的好。 庞三回到自己的底盘,即刻召集手底下的兄弟,根据搜集来的讯息,将符殷周边的县城收罗个遍。 据说,靖王代驾来巡视四方,即将抵达此地。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临县找事,于是,庞三看着手里的名单,就近选择了几户树大根深,相对富裕的人家下手。 一行十几个人一身深色劲装,黑巾蒙面,全副武装好后,定在亥时三刻出发。 与此同时,楚予和九凤也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着。在捉人方面,楚予可谓是初出茅庐,缺少江湖经验,但对付江湖中人,九凤自有办法。 早在县衙以捉拿要犯为理由和师爷商讨了对策,除了守职的衙役,能动用的人手全都派上了用场,就连凤凰山的姑娘们也纷纷下寨来帮忙。 楚予对人手调配并不张扬,全部在暗中进行,丝毫不惊动根据他们分析的几户最有可能被打劫的人家的情况,考虑到每一户的所在地理位置,周边环境,以及所有路线。事无巨细,都做了部署。 九凤看向不远处神情专注的楚予,心思微动,走上前去。 “大人不必担心,既然鸟想要来觅食,九凤就会让他有来无回。”九凤小声道。 带有安抚的话语入耳,楚予扬起唇角,温颜笑道:“九姑娘办事情,楚某并不怀疑。本官担心的是这些无辜百姓不要因此受罪。” 毕竟这些事情做的隐秘,即使这几户人家都毫无察觉。若真的冲突起来,伤害无辜之人,最叫他不能心安。 再者,此举不成功的话,打草惊蛇还是小事,怕就怕对方的反扑不是县衙里普通衙役能够应对的。 混江湖的人不缺身手,更不乏亡命之徒。楚予在心里权衡过,如果硬拼火力,那么他们的胜算寥寥无几。所以,当九凤提出要瓮中捉鳖之计时,他思考再三,答应下来。 两害相权取其轻,明智之举。 九凤见楚予面带惆怅,不由地再次开口:“大人可是顾虑靖王会责难您擅自行动?” 楚予轻轻“哦”了一声,侧过脸来,眸光渐变,仿佛幽深若深潭秋水,静静看了九凤两眼,才缓缓说道:“时不待我,事急从权。靖王殿下是带兵打仗之人,比我们更懂得时机。” 问不问责,确实不是他所担心的。叫楚予心里不能平静的是赵顯这个人带来的讯息。 幼时,他和韩晟延作为陛下昔日的伴读,必不可少的与赵顯打交道。陛下极其疼爱这个唯一的胞弟,简直能宠上天。众人无不在心里咋舌,赵顯这样还能被养的不骄不躁,实在天赋异禀。 随着年龄见长,楚予成了国子监生,韩晟延去叔父麾下磨炼,赵顯更是主动请愿去了军中。一别多年,大家都不是往日里打马射猎的少年郎。 对于韩语乔和赵顯的关系,楚予心知肚明,当初离京,他无能为力,更是没了希望,不能奢求照顾韩语乔,比起其他人,赵顯与韩语乔结合,他才放心些。 可不知为何,明明是他先放手的,明明是他有意促成的,如今听闻靖王来此地,他心里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九凤见楚予面色不佳,知道无意间触及到他过去的伤痛,遂不敢多问,老老实实闭上嘴巴,抬脚去做事。 待一切准备妥当,一轮弯月已然跃上树梢,楚予和九凤等人找出隐蔽之所,静待兔子前来。 庞三带领手下弟兄来到山下,从最易得手的地方开始。普通老百姓就算家产殷实,也怕极了这种黑灯瞎火中突如其来的黑衣人,老实巴交地将财务双手奉上,只求能保住性命。 庞三此行本意就在于钱财上,无暇顾及这些人,只要他们不吵不闹,不去报官,多留几日也无妨大碍。 搜罗完一户便赶往下一家。一路走来,很是顺利,钱财一多,必然拖累行动,庞三令几个武艺高超的手下先将东西送回大本营内,自个儿带着其他人赶去宰符殷县里最肥大的那只羊那儿。 殊不知,等待他们的是天罗地网。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见面 抢来的财宝被几人护送回去,望着远去的背影,一人心里忐忑,推推身边的庞三,道:“当家的,那些东西已经不少了,要不、咱们也回去吧?” 庞三狠狠地瞪了眼说丧气话之人,斥责:“瞎嚷嚷什么!还有最后一个大户,干完这票就能交差了。”他面色严厉,扫了几眼跟前的人,才说:“过了今晚,我请弟兄们吃肉喝酒逛花|楼去,快走!” 其他几人即使心里有意见,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一行人轻装上阵,很快来到他们心里惦记的苏家。苏家是符殷地界最大的商户,是名副其实的富足之家。因为背后有人撑腰,又肯花大价钱买通关系,所以一直以来安然无事。 绕过高大的正门,在西面围墙处入手。庞三用目光估量了一下,借助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柳树,两三下翻跃而上,动作敏捷如猫,轻轻落在墙头上。 剩余的几人紧随其后,一个接着一个翻墙而入。 由于苏家有背景,庞三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做派,将准备好的迷烟放出,闪入房间,翻翻找找一阵,首饰盒里的珠宝,花瓶里藏着的一沓银票,库房里的大银锭子,金条……全部被收入囊中。一扫而光。 大肥羊果然就是大肥羊,一撮毛都比别人的好上不少。 庞三看着瓢满钵满,心中大喜,暗道这下终于可以向二头目交代了,不由地松了口气。他挥挥手,正要带领着兄弟翻墙出去,刚刚溜到墙根,就见身后火光忽起,照亮了大半个庭院,他们怔在当场。 庞三眼尖地认出官服,大叫一声:“快走!”声音未落,人已到了墙头。其他人纷纷跃上去。 黑暗中撞上一堵薄墙,张开的铁网从头顶罩下来,将人一个一个地弹了下来,跌落在地上。 庞三他们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流匪,立即翻身而起,拔出刀剑,与迎上来的官兵厮杀到一处。 场面顿时混乱成片,九凤吩咐人手保护好大人,遂和张小红等姐妹们加入其中。九凤自幼天资聪颖,武艺又有高人指点,鲜少有对手。显而易见,府衙这方的战斗力迅速升值。 很快对方显露出劣势,逐渐处于下风。胜负已经分明,负隅顽抗全然没有意义。 庞三心里不服:“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不待楚予发话,九凤上前一步,一脚将半跪在地上的庞三踹翻在地,呸了一口,“你算得上哪门子的好汉?本姑娘倒是瞧你这脸皮厚到可以当城墙了!” 话音一落,本严肃的场合,有人忍禁不俊,甚至笑出声来。将方才打打杀杀的肃杀气氛消散了不少。 众人见楚大人过来,赶紧闪出条道来。早已经有人将庞三他们五花大绑起来,押扣在地上。 楚予上下打量了一下跪在最前头的人,是近而立之年的男人,相貌平平,微胖,只是眼睛里的光泽区别于一般人,透露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阴狠戾气。 “你就是庞三。”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地叙述。 庞三拧着脖子哼道“行不改姓,坐不更名。我就是庞三。” 楚予笑笑,眼睛从庞三身上缓缓地移开,扫视了下其他人。神情平静得令人不寒而栗。片刻之后,才淡淡地吩咐吴二说:“先将受伤的人安排下去,本官累了,把他们关在县衙大牢里,如若出了事情,本官定不轻饶。” 庞三听之一愣,什么叫‘本官累了’?始终没见你动手出一份力好不好?不是应该上演官老爷茶饭不思、废寝忘食,连夜审案这样的戏码吗?捉到人就撒手不管了!眼前这个官不称职啊不称职! 他们可听不到庞三的腹诽。吴二利索地把刀收入刀鞘内,拱手应是。接着抬伤员,押运囚犯,井然有序,很快使得这个庭院恢复平静。 与此同时进行的,是在郊外的小道上,负责运送的几个人小心地前行着,越是夜深人静,心里的不安越是强烈。 果不其然,当他们听到有箭矢破空而来的时候就有了觉悟,看来今天的任务不是那么顺顺当当就能完成的。 他们人数不多,又被暗袭,没了当家的压场,自然阵脚大乱,连连败退而走。仓促间不择道路,不知不觉间被人撵着行了三四里路,仿佛被故意引导,撞入一片小小的树林中。 后面追赶的人见状赶紧止住脚步,相视而笑。 “果然不出大人所料。” “咱们就在这里等候便是,待林子里的机关被触动,去捡个现成的。” 大家纷纷点头赞成。 一时半刻,没听到动静,等在外头的衙役不由心里发慌,难道那帮人没触动机关,他们的计划可是天衣无缝。再说了,凤凰山的机关术那是首屈一指的。 按耐住想要冲进林子的冲动,他们又等了半个时辰。 有人忽然想起了九凤跟他们说过的话,跟其他人确认道:“据九姑娘的嘱咐,如果过了一个时辰还没动静就让咱们进林子里去。是也不是?”     别的衙役这才想起来,方才都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四周看,脑子也没转的过来,还有什么课犹豫的,赶紧进入林中搜索。 这片林子不大,却很密集,高大树木下长着较为矮小的灌木,草丛更是将土地表层深深掩埋,没有明显的道路。最适合布下陷阱。 一般人没有胆量进来,所以一旦有人进去,便会看到明显的踩痕。衙役们稍稍在入口处巡查了一番就发现有一处的草木折断的厉害,折痕新鲜,应该是那一伙人。 他们不敢放松警惕,手握刀剑,顺着折痕很快追踪到了青莽山的人。不过,那种场景,他们一辈子也忘不了。 人死的过于凄惨,两人深的土坑里,有半米长的钢刺刺穿了掉入陷阱中的人,形状各异,惨不忍睹。 衙役们纷纷在心里咋舌:这女人的心要是狠起来,男人也不能望其项背啊!千万不要得罪凤凰山里的女人呀! 一时之间他们倒是无言以对了,将装有财物的包袱,提箱设法勾了上来,草草掩埋了死了的人,便赶回县衙向楚大人交差。 楚予听完他们的禀报,命其将得来的钱财原物奉还给失主,并交代了他们好生安抚,不要对外声张。尤其是苏家那户人家,更不能有所轻待。 楚予吩咐完人下去办事,屏退了其他人,独留九凤和吴二在书房内。 九凤和吴二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大人有何吩咐?” 楚予略微沉思,说出心里的忧虑:“那庞三不像是能轻易开口的主儿,本官想问二位可有对付之法?让其开口吐言。”他能想出办法逮人,却没有严刑逼供的经验,所以才有此一问。 听到不是什么大的难题,九凤看向楚予一笑,“大人若放心,交于我便是,九凤对付江湖人有的是法子。” 吴二在一旁点头赞成,“属下可以协助大当家的。” 送走了这二人,楚予还要应对最叫他情何以堪之人。 靖王已然抵达目的地,两人见面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如果,只谈公事,那么楚予没有什么可以顾虑,可依照赵顯那种性子的人,岂能轻易放过他? 楚予靠坐在案几后的圈椅里,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惆怅不已,很是头疼。 翌日,不待楚予出门,就有人打马来到县衙后宅。来人一身军中装束,明显是赵顯派来的,楚予命人牵马,带了吴二去了赵顯指定的地点。 一路上,吴二有点兴奋,他可是久闻靖王爷的大名,今日可以得见,即使是远远地一睹王爷的风采也是三生有幸啊! 他禁不住的小兴奋外露,引起楚予侧目,看到大人一脸严肃,吴二很有眼色的不敢表现的太高兴。 对于大人一反常态的模样和举止,他虽疑惑不解,但也不敢斗胆去问。 县城外有一处面积不小的湖,这个季节莲叶铺满整个湖面,偶尔露出的水面可见湖水清澈见底,盈亮剔透。 芙蕖的盛开的旺季已过,但是还是可以看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盛开的晚荷,大红的花瓣,在绿的发亮的莲叶的映衬下,显得分外鲜艳欲滴。 赵顯倒是极会选择地方,一艘普通画舫,静置于离岸不远处。楚予下马,就看到那人背对着自己迎风立于船头。 有人立即接过楚予手中的马绳,然后有人引领着楚予上了一艘小船,再由船夫送他到达到画舫之上。 楚予上前,船身轻晃了两下,很快稳了下来。他快走几步,在距离赵顯两步远时,轻轻撩起衣袍拜下。 “下官楚予拜见靖王殿下。” 赵顯刚才一直盯着那青绿色的莲蓬看,一时间入了神,听到身后的清朗之音才转过身来。 “楚玟衡,好久不见。”赵顯上扬着嘴角,可笑却不达眼底。 面对一个曾经的情敌,甚至时至今日他都不能断定韩语乔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忘的这个人,做不到没有情绪。 赵顯语气淡淡,像极了久别重逢的老友,只有两人心知肚明对方对自己的看法。 直接称呼他的字,知晓是故意而为。楚予心里无奈,低声说:“王爷远道而来,楚予没有远迎实在失礼,还望王爷恕罪。” 赵顯摆摆手,示意他勿要再拜,“平身吧,今日本王穿的是便服,不想过于张扬。”说吧,望了望四周,一勾唇,叫楚予跟随进了船内。 作者有话要说: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吼~~~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剥莲蓬 待彼此坐定,赵顯悠悠喝了半盏茶水,才不动声色地试探,“人家抢个劫就抢个劫吧,根据律例,罪不至死吧,楚大人?” 显而易见,楚予在符殷县的一切动作都被靖王所知晓,赵顯是何种能耐,楚予心里清楚得很,被说中了也没有什么可慌乱的。 楚予小声说:“歪理。”引得靖王对他侧目,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不如从明日起,卑职全都交接给殿下?” 赵顯对他的这番话倒是很认真,想了想,笑着说:“本王可不是来断案的,楚大人食君俸禄,自当为君分忧。本王可不好夺了你的饭碗是不是?” 楚予闻言抬起头来,他瞟了赵顯一眼,视而不见他流露出狡黠之色。不以为然,但面上回以同样微笑:“卑职定当尽忠职守,不敢懈怠。” “哦?”赵顯露出一副“这可是你自找”的狐狸样,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利用现成的资源,如果你的情敌此刻就在手下做事,不去找找茬,制造点小心塞怎么对得起他跑这么大老远的路? 有机会不用,那是蠢蛋好吧? 靖王点点头,算是对他的认可。楚予怔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下文。只见赵顯又开始盯着那些膨大的绿色莲蓬看的出神。 目光里闪动的是喜爱的亮泽,能在堂堂靖王殿下眸子里看出这种格格不入的情绪,实在出乎意料,不知道他性子的人还以为贪嘴那莲蓬呢。 事实上,楚予不知道的是,靖王殿下正是想要尝尝那翠绿里包裹着的嫩白莲子,心理使然,赵顯命人靠过去,稍微侧身,手起刀落。 眨眼功夫,船舱里多了几个个头很大的莲蓬,鼓鼓的莲子粒往外凸显着,炫示着自己的饱满。 赵顯坐好,从红漆小几上随手拿起了一块洁白的锦帕,擦了擦染了点青绿的手指。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楚予目瞪口呆,这方才还一本正经地谈论正事呢,说变就变。 “喏。”赵顯看他呆愣愣的书呆子模样,不由在心里轻笑,“麻烦楚大人给本王剥个,也算尽尽地主之谊。” 楚予:“……” 都搬出地主之谊这一说了,他无奈地拾起脚边的一个,慢条斯理地撕开软棉却又结实的外层,将一颗颗带有薄层外衣的莲子放在小几上的一个翡翠小碟子里。 莫不声响地连着剥了两三个,楚予轻轻把碟子推向赵顯,轻声道:“符殷的莲子远近闻名,粒少汁满,清香可口。殿下请用。” 赵顯欣赏着外面的景色,漫不经心地捻起一颗,除去外层的包裹,将白生生的莲子放进嘴里,咬了一下,满口盈香,确实清甜。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不尽然,撇撇嘴说:“看外表还以为有多好吃呢,本想着回京时给语乔尝尝。” 熟悉韩语乔的人都知道她喜食新鲜莲子,却讨厌去剥那难以对付的皮瓤。 赵顯提的非常自然,就像跟老朋友说起一个共同相熟的人一样,淡淡的说起,却能在对方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一块大石头,‘嘭’的一下撕裂了平静的表象。 果真,在听到韩语乔的名字时,楚予剥莲蓬的动作顿了一下,指节微微僵硬。他低着头,心里晓得这是靖王故意为之,于是不去看赵顯那一脸探究的模样。 没有等到想要的反应,赵顯慢条斯理地又丢出了一句,“楚大人自幼与语乔相识,自然清楚我家王妃最贪嘴,爱吃这些小东西。” 闻此一言,这下努力镇静的人再也装不出来淡定来。 韩语乔何时成了靖王妃?他竟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楚予猛然抬头,一眼望进赵顯那幽深寒潭般的眸子里。指甲深深陷进了莲蓬里,捏碎的汁液流进了手心里,而他全然不觉。 靖王妃?韩语乔?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是木然的,除了这两个词,脑子里一片空白。 船头守卫的人侧耳听着里面没了动静,不由好奇起来。斜着目光偷偷看过去,只见两人相对而坐,一个一脸茫然,一个神情戏|谑。一个无路可逃,一个步步紧逼。 卫兵在心里啧啧,王爷您还没将韩大姑娘娶到府里呢,就开始在楚大人跟前瞎掰扯了。 再者说,明明知道人家两人相好过,这不是往人家伤口里撒盐吗?您这事做的可真不地道,楚大人看起来真的好可怜,怎么办? 路见不平,他们也只能忍着,不能多嘴,谁让欺负人的那个是自家主子呢!若在此时多嘴,主子肯定会罚他们去打扫马厩,王爷惩罚人的套路就这些,不是倒马桶就是扫马厩,怎么都跟屎有关。不过,这些活儿又脏又丢人,大老爷们谁愿意干?所以大家自然不敢轻易触怒王爷。 赵顯本欲试探,实则心里有千不愿,万不愿,看见楚予对韩语乔还有想法,还不死心,心里有股怒气直冲脑门儿。 看着对面僵硬的身躯岿然不动,他就知道所担心的事情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与此同时,楚予想的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吗?这个念头使得他神情黯然,唇抿成了一条线,一言不发的缄默。 有人惦记自个儿的女人,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好吗?念在皇帝派他来此地是做正事的,不得不按耐住自己心里汹涌的怒气,一张俊脸铁青。 “你这什么表情?”赵顯拧着眉毛问。 楚予盯着赵顯的眸子,终于开口,一字一顿地说:“王爷觉得我需要什么样的表情。”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还不满意? 忽然之间,赵顯倾身过去,将楚予扭过去的脸扳了回来,一错不错地盯着那沉静如水的眸子,一时间好像又有些看不懂他了。 “韩语乔是本王的女人,本王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尤其是你!”赵顯微眯着凤眸,闪着慑人的光芒。 两人第一次这么撕扯开了说起关于韩语乔的话题,楚予只觉下巴要给这人给捏碎了,倔强地与之对视。 早就知道和他见面,一准儿地得犯抽。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正把话说白了,楚予心里却还是抑制不住的难受,并且这种夹杂着自责的难过不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递减,反而愈加强烈。 楚予看起来好似心彻底凉了,声音苍白无力,“小臣岂敢。” 他不敢接受韩语乔成为靖王妃的事实,不敢奢求韩语乔能在心里对自己念念不忘,更不敢将对她的深切的爱意再次显露人前。 理智总是占据上风,不能因为现在的身份而拖累别人,尤其是自己最在乎的那个她。原来,想求但不能求比起求而不得来的更叫人痛苦难当。 空气里都弥漫着说破后的难堪,这种氛围令人心里很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赵顯说:“你先回去吧。” 楚予照规矩行了一礼,扭头便走。 后面自然有人接,楚予上了来时的那艘小船,背对着画舫,赵顯看不见他脸上悲戚的神态。 只是不忘提醒道:“不要忘记你今日的话。家国天下,不是儿戏。更不在这儿女情长。”靖王的用意,谁也琢磨不透。 平常人在敌前的用人之际,是断然不肯将帮手推的远远的。自古情敌见面,不死即伤。哪里有把话撂的如此明白,却还叫人卖命的主儿? 亲兵不得不暗叹自家王爷心思稀奇,他们完全跟不上他老人家的心路呀! 楚予知道赵顯这是存心恶心他呢,何为家国,何为天下,他楚玟衡心里清楚的很。此行除了看靖王殿下显摆,也着实认定了心里的猜测。 一路上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待回到县衙,楚予将自己关在书房两个时辰有余,方命吴二前来。 楚予把蜡封好的信递给吴二:“此信关系重大,务必要亲自交给靖王。” 吴二原本跟着出去一趟,都没能亲眼看到自己崇拜的人,心里很是失望,这下大人说要他亲手把信件交与靖王爷手里,终于能圆了他的心愿了。当即高兴地应下。 “大人您放心吧!”吴二拱手,转身退了下去。 楚予舒了一口气,随即起身去了县衙大牢。昨夜抓的人还在里面,不知道情况如何,他必须得亲自去看看。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诈降 九凤历来对待‘死鸭子嘴’之人软不下来心肠,命人仔细查看了一番,将隐藏的秘|药,凡是能自|尽的东西全部收敛出来。 张小红手里的皮鞭甩的那叫一个响彻牢狱,使见惯了血|腥的狱卒都不自觉地摸了摸胳膊,抚下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她瞪了瞪木架上绑着的人,狠狠地呸了一口,将手里的鞭子往边上一丢,自然有人接了过去。 大当家的翘着腿坐在一张四方桌旁,划拉着手里的小小匕首,纤细的手指看起来却很有力道,刀柄上镶嵌的红宝在阴冷灰暗的监牢里熠熠生辉。光可鉴人的刀面,映衬着如雪般的面容。 张小红上前一步,拱手一礼,气呼呼地说:“大当家的,这些货忒气人,受尽皮肉之苦还不肯松口呢!” 九凤笑笑,瞥了一眼急的要跳脚的傻大个儿,不答反问:“你可按照我说的做了?” 张小红点点头,“大当家的吩咐,姐妹们哪里敢懈怠。大家轮流着守着呢,不曾有叫他们合眼的机会。”说着,扭头看了眼架子上那耷拉着脑袋,困倦到不行的人。 庞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打从被带回来,只不过一日光景,他们就没了人的模样。 草!这帮小娘们的心也忒狠了,不让他们吃喝,睡觉,眼皮子一有要落下来的意图就会被人抽醒。 要死就死,这些人却连死都不让死,是要闹哪样? 看她们在一起嘀嘀咕咕,估摸着也出不来什么好点子,必然是有新法子折磨他们。 楚予还未进到牢房里头,在晦暗的过道里就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腥甜气味,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一旁的狱卒远远看到大人过来,赶紧点头哈腰迎了上来,“大人,您来了。” “里面怎么样了?” “回大人话,那九姑娘的人确实有手段狠,”狱卒最善察言观色,早就发觉楚予神色细微的变化,顿了顿,才道:“不过,那些人本就不是善茬,硬气的很,十分扛打。” 楚予听后,挥挥手,狱卒很有眼色的退下。 听到说话声,九凤转头看见楚予朝这边走过来,眼神一亮,起身行礼:“楚大人。” 张小红也随着九凤行拱手礼。 楚予的眼神朝九凤望了过去,里面透着质问。 九凤触及那微微责备的目光,想到了自己夸下的海口,不禁面颊泛红,“九凤办事不利,还请大人责罚。” 张小红张嘴想要为大当家的辩驳,这本就不怪大当家,抓来的人不能与普通的坏蛋并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审不出实质性的东西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九凤眼风一扫,欲要迈出步子的张小红霎时间缩回了脚,抿紧了嘴巴,一副不乐意而又不敢造|次的模样,很是憋屈。 这些小动作映入楚予眸中,不禁轻笑,温润的眸光越过九凤落在撅嘴的张姑娘身上。 “本官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大当家带着众姐妹来协助楚予,楚予对大家只有感谢之情,并无责难之意。”方才他闻不惯血腥之气,着实难为情地当众宣之于口。 九凤心思敏捷,又一门心思扑在楚予身上,楚大人的一丝神色变化都不曾逃过她的眼底,自然将他刚刚的掩饰之意看的清楚。 不过,想想也是,楚大人一看就是温文尔雅之士,从他的为官之道就可以看出先前并无做官经验,也怪不得看不了这样肮脏的场面。 楚大人就连遮掩的神态都是那么一本正经,叫人家的小心脏怦怦乱跳。 “大人客气。”九凤乐道,招呼过来张小红,对她耳语说:“去将人放下来,让狱卒大哥们给换套干净些的衣服,拾掇拾掇。” 很快,有人按照吩咐收拾妥当了。楚予和九凤商量过后,决定转变方法,不再使用酷刑逼供,而是将人分别关押,命衙役们在监牢周围挂上厚厚的毡布,遮挡住外界的光线,一间一间相隔开来,成为独立的空间。 一个小间里面只关押一人,里面昏暗至极,近乎于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庞三被捆绑着手脚推送到其中一间里面。 庞三倒在厚厚的茅草上,方觉浑身痛的厉害,每一道鞭痕都像在狰狞着面孔嘶吼着,他的所有触觉都在叫嚣着。 真他娘的疼啊!这帮娘们手不是一般的黑! 忽然,庞三感到嗓子眼儿痒的厉害,接着猛咳几声,终于咽喉处一阵腥气冲上来,使劲儿唾出一口浓烈的血痰。 这口郁气吐出来,他才觉得自个儿又活了过来,只不过却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了。 县衙的人和凤凰山上的娘们在这一方面都是套路很深,就是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还不如叫他们去死一死来的痛快,这般折磨,简直不讲人|道。 与外界隔绝,看不见任何事物,眼前就是黑乎乎一片,只能隐隐感知到个影子,浑然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没吃没喝,还不让死,正好他困的不行,干脆睡觉。睡着了就不觉得疼了,也不觉得饿了。带着这个想法,他昏昏睡了过去。 许久,庞三是被麻痛感弄醒的,他站也站不起来,手被捆的很结实,挣脱不开,时间一久,手脚麻木起来,并且这种感觉逐渐蔓延至身体其他部位,就连骨缝里都难受的要命,每过一秒简直都是煎熬。 就在庞三觉得脑子临界混沌之时,朦胧间似乎听到了动静,想要睁眼一看究竟,却被猛然间透过来的光线刺的生疼,赶紧闭上,缓了缓才敢再次睁开。 待他再度睁开眼睛时,狱卒已然将饭菜和一壶茶水放到了小木桌上,即使是再粗糙不过的糠米饭和半碟子咸菜疙瘩,但庞三在看到东西的一刹那,仿佛饿狼附身,一下扑将过去,根本顾不上那被打落掉在地上的筷子,直接上手,往嘴里猛塞。 退到一边的狱卒暗中观察了一番,在心里咋舌,暗暗感叹,这楚大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却能想出这样的招数来,如果说那九凤姑娘是明着的狠|毒,那他们大人就是蔫坏。 对,就是蔫坏! 不敢多耽误工夫,狱卒赶紧去隔壁汇报情况。 另一边,其他被抓的几人可就没有庞三那么好的待遇了。不仅没有咸菜疙瘩,被审问了半天,连个馒头皮都没见上。 楚予时不时提问个问题,就算犯人回答的应付,他也不甚在意,看得一边旁听的狱卒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家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审问过程中,在其他地方还不时地传出来刑具撕扯的动静,接着就是一阵阵惨绝人寰的凄叫声音,震动耳膜,听得人头皮发紧。 楚予面色淡然,不温不火地审上一会儿,又称自个儿累了,径直丢给了九凤。临走前,楚予给了九凤一个暗藏深意的眼神。 此时,说多错多,九凤懂得他的心思,自然明白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就在众人以为这位大当家的又要拾起小皮鞭抽人时,九凤却叫人端来了一簸箕的大白馒头。 刚出锅的模样,热气腾腾,浓郁的麦香直往人鼻子里钻,挡都挡不住。闻得众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青莽山的那几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面馒头,咬着嘴唇,内心挣扎不已。九凤见他们那怂样,丝毫没了方才的硬汉形象,暗暗鄙夷了一番。 “给你们吃,可以,”九凤敲敲桌面,轻笑道:“不过,必须得按照我说的去做。” 青莽山的人一听有后话,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僵住,等待着九凤说完。 果然,听九凤说:“很简单,只要你们按照这上面的字大声喊上几声,就可以了,不但可以得到这些吃的,还能放你们回去。” 听起来倒是很划算,不过,青莽山的人没有长草包脑袋,一个脸上有暗红胎记的人略略思索了片刻,扫了其他人几眼,遂答应下来。 九凤让人把方纸展开,很简单的几句话,无非就是“别打了……”,“饶了我们吧,我们该说的都交代了……” 所以当这几个人从大牢里走出来见到外面的阳光时,还不敢相信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几人出来以后,不敢再回青莽山,要知道,就算山上的人不知道发生的事情,那么县衙的人也一准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然,花了如此大的力气抓住了人,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他们出来。想要用他们做诱饵,探路石,哼,等着吧。 接下来的几日里,县衙选出的武功高超之人紧盯着这几个不放。不过,差使们盯梢是盯梢,目的却并不像青莽山的几人心里想的那样。 依据大人的吩咐,他们只要叫这几个人出现在人前,但绝不能叫他们有机会接触其他人,只要不和另外的土匪接上头儿,就可以留得性命在。如若出现紧急情况,可以先斩后奏。 楚予的目的在于混淆视听,几个小卒无关大局,只要处理的得当,不会成为后患。 他最想撬开的那张嘴还关在县衙的大牢里,没得跑。 楚予开始晾着庞三,叮嘱手底下的人除了交代的话,其他一律不可透露。不过,中间的时间不宜过长,总会夜长梦多。 这才短短几天光景,外面竟然没了一点儿动静。不知道那几个跟着他的兄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暗自揣测最是能够消磨人的意志,尤其是外表看起来坚定异常,内里却打着小算盘的人。稍稍有一丝缝隙,那种不安之感就会趁机钻进去。从里侧撕开口子,直至崩塌。 庞三心里已经从坚定开始变得惶恐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不自在。 “哗啦”一阵铁锁链打开的声响,楚予着了一身月白色常服,更显得他身长玉立,翩翩风度,人中君子。 “你蓄意何为?”庞三没了周旋的耐心,直接了当地看着楚予问道。 他这种反应正中楚予下怀,一个能忍受得了施加刑罚的男人,只有意志松动之时,才会把问题脱口而出,这说明了,他的耐心快要被消磨殆尽。 楚予笑笑不说话,并不急于接他的话,而是慢条斯理地在牢房里转悠了一圈。 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光里充满了好奇,似乎是第一次见到牢房长什么样子。 过了半晌,楚予才捡了块儿干净点的地方坐下。目光淡淡,面色平和。根本不是审犯人的架势。 庞三看看一边的板凳,又看看淡然自若的楚予。 楚予示意他可以坐下,庞三将信将疑的坐在斜对面。 望着那一副戒备的神情,楚予轻笑,“你也听到了,你的人已经招了,我也没必要为难于你。” 庞三抬眼,不相信,“不可能!”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折磨 那天他神智不是很清楚,但隐约中依旧辨的清楚手下人的声音。他一直刻意忽略,不敢相信昔日的手下会背叛他。 听这个当官的意思,难道他们真的为了保命而出卖了他? 庞三有点不敢往下想。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知道的不多不少,说给你听听?”楚予有意无意的点头,像是在肯定他的疑虑。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犹如惊雷的话。 “本官知道青莽山里蕴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本官还知道苜蓿是沣姩国的一个皇子,本官更知道他欲敛尽我大熙钱财来充实暗中培养的军队,然后反过来攻打我大熙!而可悲的是,你是我大熙子民却甘愿当他们的走狗!”楚予面色严厉,目光如炬,灼的对方心里发焦。 这倒把庞三吓了一大跳,他怔然,眼前的人说的话全都是他们内部的秘密,外人觉不可能知道。 他的手下真的做了买主求荣的事情! 庞三思前想后,都没找到一条对自己有利的理由,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罪孽。 在那个人群里,他庞三本就是个任人踩踏的下贱之流,即使他努力踩着人命往上爬,还是有很多人暗地里戳他的脊梁骨,瞧不起他。 本欲挣扎,对楚予做出不轨之行的庞三绝望地垂下胳膊的那一瞬间,心如死灰。 对于庞三这个不轻不重角色的话,楚予有意地引导他,选择性的问话,从中提取最有效的信息。 庞三对这个新上任不久的县令倒是侧目,没想到他看起来年纪轻轻,相貌堂堂,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不是普通大家能生养出来的。否则这通身的气派可是学也学不来的。 再说他心里的这等心思,他庞三真的自叹不如。 楚予从牢房里信步走出来,早就等在外头的九凤立即上前打量楚予有没有出事。 那紧张模样,看得楚予不由扬唇,眉目间的阴郁消散了不少。 九凤见状,高兴的问:“大人可是有了收获?” 楚予点点头,将密道之事告诉了九凤,让其去确实一下。 然后自个儿去见靖王,今日之事,若不是靖王透露这些消息,楚予不一定能占据主导。 靖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所以,楚予必须及时得向他汇报最新情况,交流交流信息。如果说他们之间只谈公事也就罢了,关键是赵顯就是个揭人痛处还自得其乐的主儿。 赵顯下榻在郊外的一处大宅内,宅子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站岗的哨兵,远远看去就知道这院子里住的人身份不一般,好像生怕敌人想要暗杀找不到门路一样,这般大张旗鼓的做派实在不像是冷淡的靖王殿下的风格。 奉了皇命,巡视四方,在赵顯的眼里无非就是除除贪官,整治一下地方上的蛀|虫,让皇兄高枕无忧。 不过,临行前的叙话历历在目,振聋发聩,令他心里一刻也不敢懈怠。竟然有人惦记他们赵家的江山,呵,那也得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时机不到,还不能做大的动作,一切在暗中紧罗密布地进行着,赵顯的安排向来万无一失,更何况早就有接应的人,可以掌握最新的动态。 青莽山上的暗卫传来消息,将一副地形图送至靖王手中。此图绘制精密,各处出口,纵横交错的暗道,内容很是详细。 楚予刚刚轻步踏进了庭院,一个人影就到了跟前,靖王的贴身近卫急忙截在了楚予的前头,拱手道:“我家王爷等大人许久了。” “是楚予失礼。”楚予不好意思的颔首而笑,言罢,随侍卫朝里走去。 当楚予进屋里时,看到的就是靖王埋头沉思等待的画面。一个征战沙场的男子,浑身上下散发的都是汉子气概。被传颂为当今战神,让女子倾心相待,也是情理之中。 他不由地在心里感慨,即便靖王平日里再不羁,一旦遇上正经事情,那种胆大心细,果决与英勇,他不得不承认对靖王的佩服。 楚予在桌案两步之遥,站定,躬身一礼,恭敬道:“下官拜见靖王殿下。” 赵顯闻声并未抬头,招招手,示意人过去一些。楚予会意,慢慢上前一步,止住脚步,看向赵顯。奈何,这人瞅了他一眼,继续勾勾手,令其再靠近一些。 楚予再进一步,主动停下来。 这时,赵顯才环视了四处,神色不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楚大人又不是小姑娘,难不成还怕本王调|戏你?” 语气轻慢,目光里偷着戏|谑,完全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跟方才的靖王形成鲜明对比。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楚予无奈地磨了磨后牙槽,脑子里当即推翻对赵顯的评价,这就是个爱戏弄人的家伙儿。每次见面,不调侃一下,大概这人就浑身不舒服吧! “请王爷慎言!”楚予冷冷地看他一眼,往退后了一步,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悦。 赵顯撇撇嘴,无趣的翻了个白眼,显然觉得对方的反应过于木讷迂|腐。虽曾经是情敌,现在又在同一件事情上同心同力,致使他们之间这种关系过于微妙。 楚予还没适应靖王这转换无常的面孔,就听到他压低声音说道:“上前来,说正事。” 楚予并未依言上前,在原地点了点头道:“据庞三交代,青莽山密道复杂,出口就有八处,若是在各个出口设下埋伏,怕不是件易事。” 山上的那些穷凶极恶之徒,被逼到绝境时,什么想象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况且大多武艺高强,江湖经验十分丰富,这对他们来说甚是棘手。 为了验证信息无误,展开那副小巧精致的地图,赵顯将出口一一指给楚予看。 庞三说有八处,但图上只有七处。到底是人在撒谎,还是图上有误? 两人面面相觑,顷刻间,低头数了数遍,再仔细观察了一阵子,却还是只找到七处出口,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 “差错处在了何处?”赵顯的声音中带着他发怒时的狠意,唤来暗卫,命其调查清楚。 手习惯性地摸向腰间的挂坠,思索片刻,才对着楚予道:“那个庞三的话可不可靠?兹事体大,楚大人还需去确认。” 如果是地图是假的,还可以挽救;若是他派往青莽山的人出了问题,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楚予目不转睛地望着赵顯玉带上挂着的一枚青鸾佩,正是当年韩语乔的那块玉佩。想当初,韩晟延还冲他抱怨过,说他母亲非得给他们兄妹二人定制了一双玉佩。 韩语乔小时候不肯老实待着学姑娘家的活计,经常磕磕碰碰,那玉的左上角有个微小的缺口,致使这块玉不再价值斐然,却成了这世上的独一无二。 赵顯见状,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腰间的玉佩,伸手抚了抚光滑柔顺的青绿色吊穗儿,想到了那远在京城的人儿,心里微动,眉宇间的狠意消散,不知离开的这段时日,她可有照顾好自己? 稍稍出神,几息间,赵顯留意到楚予那不自然的神色,走回到了座椅旁,坐下,在楚予的面前,他不想失了风度,努力抑制着心头的怒气。 宝贝的东西被人时刻惦记着,心里哪能舒坦,话题瞬间转换。 赵顯道:“你父亲的性命葬送在我皇兄的手中,你爱的那个人是我的女人……如今,还要帮我们兄弟二人守护这江山,楚予,你是否心存不愿?” 这分明就是在说,对于正在做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尽心尽力,得到的信息准不准确,有没有故意搪塞他。 楚予闻言一惊,知道自己失态,立即跪下请罪。“臣不敢。” “你不敢,你敢说你方才心里没有想那个人!”赵顯眉毛竖起,大声喝道。 “臣不敢……”楚予欲言又止,垂下眼睑,敛住里面的情愫。 见到他支支吾吾的模样,赵顯一拍桌子,眼前的人想放手就放手,却不甘愿彻底放弃,这到底算哪门子的事情。 “王爷……咳!”侍卫听到动静,即刻进来,就见两人正手按在桌子上,瞪视彼此,接下来听到异口同声的暴喝。 “滚!” 于是,侍卫心里很是委屈的闪身出去,摸着鼻子,一脸不能理解的样子。 有人围观上来,被他挥手撵走,心里叹道:王爷发脾气很正常。不过,这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楚大人也在气头上,真是少见呢,他们王爷到底做了什么,能把好脾气的人给惹恼了? 屋里面。 楚予又被赵顯手里攥着衣襟往前一拽,力道之大,使他差点整个人趴下,随后被牵制住手。楚予反应神速地去探腰间的匕首,却被抢先了一步夺了下来。 “终于不装出一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模样了,嗯?”赵顯扯着唇角一笑,尽是嘲讽。这个人越是能忍,他就越有想撕裂假面的冲动。 “王爷怎么说都可以,臣不敢有异议。”楚予喘着粗气,头隐隐开始疼了起来,白净的面颊上已经渗出细汗。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面,都要以这样的局面来结束,楚予疑惑不解,他并不打算插手赵顯和韩语乔的事情,靖王为何总是跟他过不去。 说翻脸就翻脸,到底闹哪样? 楚予无奈地叹气,这位靖王爷的神|经路线,他是在跟不上。 “楚予身为大熙臣子,自会尽己所能,为君分忧,为民尽力。这一点,殿下无需置疑。”楚予恢复了平静,轻声道:“对于韩国公千金,楚予不敢妄想,还请殿下勿要再在楚某面前提及。过去的,再也找不回来了,楚予有自知之明。”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表态能不能让这位殿下将心里的疑虑打消一些,但起码能不再找茬也是好的。 来来回回,反复折磨对方,对谁都没有益处。 赵顯鄙夷一笑,算是答应下来,事实上,他也控制不住自个儿,一遇到楚予跟韩语乔有关的事情总是莫名其妙地动怒。 迁怒眼前之人的原因,更多的部分在于他对这份感情上没有自信,他们自幼相识的那些年,他是无论如何也干涉不进去的。如果皇兄没有对楚相动手,那么他跟韩语乔现在的关系能走到哪一步就是未知。 赵顯感觉自己现在拥有的幸福是从楚予那里偷来的,想知道却迟迟不敢问韩语乔,她心中是如何想他们二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祝宝宝们周末愉快。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状况 今日,孟氏要教韩语乔如何泡茶。午觉过后已是申时,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这种时候,府里最好的去处要数听雨亭了。于是,穿戴好在听雨亭中等候,让崔嬷嬷去请姑娘。 听雨亭外,细雨叮咚,甚是清脆悦耳,让人闻之心悦。四周的垂帘放下,亭内丝毫不被打湿,六棱石桌上摆放着几套各具特色的茶具,和几个琉璃茶叶罐。 “夫人,这样的力度可好?”刘嬷嬷给孟氏捏着肩膀,轻声问道。 孟氏哂然而笑,许多年来,能不知道手下的分寸?这老奴儿知道初醒后的倦怠,分明变着法儿的逗她说话呢。 “甚好。”孟氏不得不承认,刘嬷嬷最是得她的心的。笑着拍拍刘嬷嬷的手,说:“伺候的不错,赏。”手指点了点左手边的荷包,示意丫鬟拿来。 岂料,刘嬷嬷一噘嘴道:“奴婢要那么多银钱何用?”生不带来,死带不走的,再多也无用。 她一生未嫁过人,更无子嗣,吃穿用度都不是一般奴才能比得上的,夫人待她之好,一辈子都还不上。再多的钱财,对于她来说,意义不大。 孟氏一听,愣了愣,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歉意道:“怪我,就把国公爷新送的那支金步摇赏了你了。” 一支步摇,在孟氏的眼里不值一提,但是却能给足刘嬷嬷面子,一个伺候人的下人,独独爱在人前彰显主人有多重视她。 跟前这个女婢子自幼跟随自己,不是张扬的性子,孟氏深谙这一点,才有此赏赐。 刘嬷嬷听了,笑颜展开,伺候的更是尽心。心道:只要主子还重视她,做什么都愿意。人到了这个年纪,其他的都不愿计较。 “等我百年后,嬷嬷伴我可好?”孟氏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轻轻问出口。 刘嬷嬷当即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声音哽咽:“奴婢何德何能得夫人如此厚爱……奴婢……”深埋着头,低泣出声。 要知道,一个奴才能跟着一个好主子已然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夫人这般待她,死后相随,就等于让她享受世子爷和姑娘供奉的香火,她岂能不感激涕零? 孟氏被她哭的可怜模样惹得也伤心起来,身后事早就打算好的,那个她不爱的男人有再高的地位,她还是不爱,生不愿同寝,死后也不想同陵。不如带着这个对她极好的婢子走。 刘嬷嬷独自哭泣了一会儿,待自个儿的情绪平静下来,忙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才抬眼发觉夫人眼睛里包含着热泪。 心下一动,泪水更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夫人。”刘嬷嬷跪着,爬到孟氏脚边,“奴婢叫夫人伤怀了,奴婢该死。”边说边接过孟氏手里的帕子为她擦拭。 “夫人快不哭了,”刘嬷嬷温言劝道:“待会儿子叫姑娘看见就不好了。” 想到那个爱刨根问底的女儿,孟氏不禁转悲为喜,“乔姐儿最近懒怠了不少,成天窝在那院子里,连我这儿都不来了。今日必要好好为难为难这丫头。” 听着自家夫人说着似孩子般的赌气话,刘嬷嬷莞尔,同时,心里也是奇怪,大姑娘不是爱静的性子,这些天来独独嗜睡,请了大夫,说无大碍,真的没事吗? 她没弄明白之前,不想告诉夫人,以免夫人多想,又睡不好了。殊不知,孟氏心里还在惆怅着另一件事情。 张罗完儿子的婚事,又开始了新的期盼,许是这平淡如水般的日子过得太无聊,一心期盼着韩晟延和曲溪给她生个大胖孙子。 可是几个月都过去了,丝毫没了动静。这事又催不得,眼看着年轻力胜的夫妇俩,她这个心都快操碎了。 孟氏低低一叹:“你说,延哥儿身强体健的,怎么就没个动静呢?”见夫人心思又转到世子爷身上了,刘嬷嬷心里的浓重情绪消散,掩唇一乐。 “世子爷和少夫人恩爱着呢,是您太心急了。” “哦?”孟氏疑惑地看向她,“我太着急了?趁着我还能帮着照看,确实想让他们早日生个孙子抱抱。” “尽人事,听天命。”刘嬷嬷说:“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 她岂能不知道夫人的想法,这抱孙孙的想法是一回事,真等孙孙出生了,估摸着又嫌小孩子吵闹,一准儿地丢给她带。想当初,世子爷和大姑娘哪个不是这样? 不过,思及那俩孩子小时候可人的模样,真是爱不释手,怎么折腾都没关系,明明不分白天黑夜地照顾,却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若是世子爷的孩子也能让自己带带,那也是极好的,她一千个一万个乐意。 “你呀!”孟氏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道:“这事就交给你了,去催催。” 刘嬷嬷笑而不语,心领神会。 两个人打算着心里的算盘,刘嬷嬷眼尖地看到韩语乔已经朝着这边过来。朝夫人行了一礼,忙出去迎了上去。 “姑娘,当心着些,地上湿滑的很。”刘嬷嬷让喜裳退后,亲手扶着韩语乔走路。 被这般宝贝着,就像是对小孩子一样的紧张,韩语乔笑出声来,“嬷嬷看着脚下才好。” 刘嬷嬷知道跟她玩笑话,笑道:“姑娘可是说老奴老了?” 韩语乔笑的更欢快,“嬷嬷自个儿说的自己老了哦!” 刘嬷嬷听后,一想还真是,她都自称老奴了,岂不是老了?她反应过来,笑的合不拢嘴。 自有丫鬟打帘,韩语乔稍稍低头,进入亭内,向孟氏福身行礼。 “给母亲请安。” 孟氏拉过女儿的手,微凉,再细细瞧起面孔来,扭头问向刘嬷嬷和跟来的崔嬷嬷说:“你们看看,乔姐儿是不是瘦了?” 韩语乔确实有点憔悴,来之前还特意让喜禾给她施了薄薄的一层胭脂,不自觉地摸了摸脸颊。 “娘亲才几日未见到女儿,哪里就瘦下来呢?” “哎呦,我的囡囡呦,娘是说不过你。”孟氏笑看着她,意有所指地朝桌上看了眼,才继续说道:“看能不能考住你。” 前些日子找来了一本茶经,丢给韩语乔,也不知道看了没有,要清楚这可是从小就撕着书本玩的主儿,能把先生气的打断教杆的皮娃娃,字是看不进去的。 然而,这些天,韩语乔无所事事,还当真翻了翻,不明白的地方直接问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她们都是经过培训才能给主子端茶倒水的,里面的规矩门清。 奈何,她在这方面就是个半吊子,眼下亲娘又要考问,就算不会也得拿出很熟练的模样来,断然不能输了气势。 韩语乔看向桌子上摆的器件,毫不犹豫地让喜裳撤去了茶具,独留一套汝瓷。 孟氏指着那套最爱的雕梅花紫砂壶问:“如何不留这套?” 韩语乔回答:“紫砂的通透性最亲乌龙茶,今天给娘亲尝尝新得的老白茶。”说着,挑拣出一套天青色汝瓷的茶具。 此器有“雨过天青云破处”之誉。因其釉中含有少量玛瑙,入手微凉,加之色泽青翠,釉汁肥润莹亮,给人视觉上的享受。 由于汝瓷的盘、洗、碗具一般都小巧玲珑,更有“汝瓷无大器”之说。今天的所要煮的是储存五六年之久的老白茶,所以选择上品汝瓷最为合适。 孟氏打开茶叶罐看了看,只见罐中的茶,芽叶完整,外形针状,白毫密披,非凡品。 她看了一眼开始烫壶的韩语乔,缓缓开口:“听说这白茶是‘一年茶,三年药,七年宝。’不知囡囡给我煮的是茶还是宝?” 对于自家深谙茶道的亲娘的明知故问,一声低笑从韩语乔的喉咙轻轻溢出:“给娘亲的当然是宝了。” 孟氏抿嘴笑道:“就看看娘的囡囡能不能把宝留住喽。” 韩语乔才不接这般的玩笑,专注地盯着手里茶具。这老白茶要经过高冲,低泡,将茶过了两遍,再煮才最佳。 白牡丹虽只算的上白茶中的上品,入水散开,绿叶托着嫩芽,宛如蓓蕾初放的牡丹花,故而得名。 毫香与花香蕴含其中,由于珍藏时间久,香气不再轻浮,变得醇厚起来。汤色呈琥珀色,红亮透明。 当韩语乔将茶盅内之茶汤分入杯内,以七分满为度,再端至孟氏的面前,动作熟练,看不出是新手的样子。 尤其那清透的目光,如一泓温泉注入,直看得孟氏颇为满意,她浅笑着四平八稳地端起杯盏,观其色,闻其香,方才品其味。 白茶经过岁月的洗礼,蕴含陈香,茶性也由凉转温,香气醇和、渐柔。饮入腹中,感觉就像毛茸茸的阳光一样擦着身体,给人一种清新幸福感。 滋味甚好! 韩语乔给刘嬷嬷也斟了杯,双手端至她的跟前。刘嬷嬷受宠若惊,望向孟氏求助。“姑娘折煞老奴了。” 韩语乔平静地一笑,也随之看向亲娘。孟氏点点头,刘嬷嬷才不推辞,双手接了过去,轻轻一抿。醇香沁如心脾,很舒坦。 刘嬷嬷脱口而出:“姑娘烹的茶很好。” 韩语乔:“谢嬷嬷夸赞。” 孟氏温和地问她:“可是仔细翻看了书?” 韩语乔坦诚地点头,她无聊的时候就看了看那茶经,开始无聊的透顶。喜禾见她无趣,就找来各种茶教她辨认,烹煮,试着品尝,越发觉得有趣,才深入了解些许内容。 能得到孟氏的首肯,也是这些日子的成果吧。 喜禾为韩语乔也斟了杯,岂料还未待她饮下,便干呕了一声。听得孟氏和其他人为之一怔。 第80章 第八十章 知晓 孟氏放下茶杯,关切地查看,问:“囡囡哪里不舒服?” 刘嬷嬷露出急色:“可是吃坏了东西?” 韩语乔摆摆手,刚想说没事,却又干呕起来,这回吐的她浑身脱力,靠在喜禾身上。刘嬷嬷眸中有深色,即刻遣散了身旁伺候的丫鬟婆子,又让崔嬷嬷去请女医。 孟氏让韩语乔靠在自己身上,令刘嬷嬷带人守在亭外。摸着女儿毫无血色的面颊,心疼地说:“囡囡还不肯跟娘亲说实话吗?” 韩语乔早知道瞒不过,没想到会是在今天,问题来的措手不及。她的心里一颤:“对不起,娘亲,我怕。”露出鲜少脆弱的模样,看的叫人心软了去。 孟氏怜惜地看着她道:“傻孩子,别怕。跟娘说说,娘给你做主。” 没有预料中的责备,面对亲娘的宽厚,韩语乔眼眶微热,满心都是感激。如小时候一般搂住孟氏的脖子,慢慢道来:“是靖王殿下的。” 孟氏又惊又喜,轻拍着女儿的沉思着,虽说年轻人轻狂,但她深知女儿爱胡闹了些,但却极有自己的主意。既然她肯把身子给了靖王,说明对他动了心。再说,皇后娘娘有心撮合,也算得上好事一桩。 “以后再不许瞒着我了。”孟氏正色道。 韩语乔乖巧地点头,应下。 当孟氏告知刘嬷嬷此事时,刘嬷嬷高兴的转圈,一会儿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一会儿去厨房做韩语乔喜欢的食物……忙活半天,也不舍得闲下来,又要去库房选布料做小衣服,那着急样子,看得孟氏哭笑不得。 韩语乔身子本就亏损,未完全补将回来。这次又是初孕,反应极大,吃三分吐两分。若不是年轻,底子厚,这胎怕是难保。 有了孟氏和刘嬷嬷的悉心照料,韩语乔终于熬过去了孕中最难过的两个月。 换上稍微宽大些的衣裙,从外表上看倒是看不出有两三个月的模样,只是她脸上的憔悴显而易见,这个孩子折腾的不轻,晚上睡得不安稳,整个人都没怎么又精神。 王女医给她寻了些安胎的药,叮嘱助眠的药尽量少用,会对胎儿不利。韩语乔什么都不懂,只得听着。 韩语乔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站在廊下,望着皎洁的月亮,想着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强按下给他写信的冲动,不能打扰他的正经事,只愿他能在孩子出生前赶回来。 “姑娘,天凉了,回屋吧。”喜禾将披风披在韩语乔的肩上,扶着她朝屋子里走。喜禾知道姑娘每逢想念靖王殿下了,都会站在这里望着月亮看上半天。 姑娘心里必然苦极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本就为有孕而感到惶恐,眼下殿下又不能在身边陪伴。孕中之人,难免多思,姑娘心里想的事情也不肯说出来,将一切苦涩都吞咽进肚子里。 看得喜禾心里酸涩难当,可是她又无能为力,只能尽己所能照顾好姑娘和腹中的孩子,企盼着靖王早点回京。 孟氏将曲溪叫来,让她多多去沁蘭院走动,曲溪是个懂事的媳妇儿,除去对母亲的尊重不说,对家里的人也是尽心。 她进韩国公府前就和韩语乔关系匪浅,如今更加亲近。听了母亲的话,曲溪心头为之一震。 不仅因为孟氏对自己的信任,更因为她至今肚子里还没有动静,真的很难不将其理解为对她的变相敲打,催促她和韩晟延抓紧时间要个孩子。 其实,曲溪心里清楚得很。在这高门大户之中,所有的关系都需要经营,包括爱情。光是凭借两人之间的感情不足以维系长久,要长时间的和睦下去,就要不断添进新的因素。 而她和韩晟延之间是青梅竹马的感情,许是自幼相识的缘故,他们的情感并不似火团般热烈,温温吞吞,却也叫人感觉舒适。 直到从韩语乔的院子里出来,曲溪混乱的情绪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曲溪回到霂松院,看到跟在韩晟延身边的小厮,不由叫住了他。问:“世子爷可是回府了?” 小厮点头,恭敬道:“正是,世子爷现在与国公爷在前院商议事情。爷说了晚饭就不在霂松院用了,让少夫人不用等,自行用饭即可。”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曲溪淡淡地笑道。 “奴才告退。”小厮躬身一礼后,赶紧转身朝着前院走去,世子爷还在等他取的东西呢,不敢再有所耽搁。 曲溪唇角的浅笑随风飘散,想到韩晟延又不回来用膳,神色不由地黯淡下来。 至晚间,她用的饭也少了些。韩晟延经常不能陪她一起用膳,但她是头一次这么在意。 难道,这么快韩晟延就要冷落自己了吗?曲溪越想越不安,任凭身边的丫鬟劝慰,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韩晟延不回来,曲溪一个人躺着也睡不着,索性叫大丫鬟摆了棋盘,挑亮了烛火,独自对弈起来。 一个熟悉的高大暗影映射过来,曲溪抬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人就在对面落座。 “你回来了。”曲溪想站起身来为他宽衣换裳,却见他身上已然换回了常居服,又失落地坐了回去。原来,自己竟这般在乎啊! “怎么有心思?”韩晟延扫了眼棋盘,随手拿起一枚黑子,“吧嗒”一声,落在一白子前方,堵死了一条道路。 曲溪复低头看着棋盘,淡淡答道:“没有。” 见她不说实话,韩晟延垂下眼帘,挡住眸中的精光,说:“没有就好。”随话音一落,又落一子,再次将对方的棋势推向了危势。 曲溪哪有心思下棋,此时此刻,她有很多的话想问眼前的人,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即使棋盘上胜负已然分明,但她并没有停止手中落子的动作,一副安之若素的表情,轻声道:“母亲今日找我聊了许久。” 韩晟延不接话,而是沉默了片刻,在心里推测着。 思及母亲多次有意无意间的提醒,忽然领悟到为何曲溪会这般怏怏不乐,因为只有被人施加了压力,并且那人不是她好拒绝的,才能令一个淡然的人如此怅然。 曲溪是聪明人,但往往有时候就是因为聪明,反而容易想得太多,将自己挤在犄角旮旯里走不出来。 “母亲想抱孙子心切。”韩晟延皱了皱眉头,随即苦笑说:“我们努力不就行了。” 曲溪眯了眯眼睛,显然将他这话听了进去。 与此同时,韩晟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曲溪,四目相接,曲溪白嫩的脸颊霎时间就红了,脑子里混乱一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有点尴尬。 “可是你知道的……”曲溪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复杂的心情,那么难为情的话,可要如何说得出口,让她情何以堪。 韩晟延自然晓得她没有说出口的含义,新婚之夜,她痛的十分厉害,从那以后,两人虽睡在一张榻上,也是相拥而眠。 他不想给心爱的人过多的压力,在火气极盛时,也是想办法纾解,寻个借口不来叨扰她。 即使知道这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而是他就是不愿意看到曲溪为难的样子。与其委屈她,不如苦着自个儿。 “我知道,放心吧,没有你的应允,我不会乱来的。”韩晟延紧盯着对方愈发红晕的面,微微翘起唇角,笑的一脸畅意。 仿佛受苦受难的小韩晟延不是他的亲兄弟似的,丝毫不为小兄弟的幸福牟些福利。 曲溪微微侧头看着韩晟延,双目如含着泉水一般,清亮的很,疑惑地问:“你就不想?” “想什么?”韩晟延装起傻来,反问道。因为他发现媳妇儿一本正经的害羞模样真是可爱到叫他爱不释手。 “就是繁衍生息的大计啊!”曲溪喃喃出口,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可还是被韩晟延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字都不曾放过,听得真真切切。 微微一怔,随即大喜。韩晟延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向内室疾步而去。 既然是大计,岂能耽搁。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听得外间的丫鬟们热了耳根,纷纷垂首退出了房间。 韩语乔可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现在,她嗜睡的很,连白菜头都不被允许来寻她玩。日子很是无趣,不过,好在她亲爱的嫂嫂不再经常去娘家小住了,两人可以结伴儿出门找些乐子。 往昔,都是楚笑微那个小吃货找个场子,她们什么都无需操心,只要按时抵达相约的地点即可。那时,她们还没发觉有个这样对吃喝门清的闺蜜是何等的幸福。 韩语乔挑选地方尽管挑些僻静的,自打有了身孕,她更加不爱去热闹的场合,整个人看起来懒散了不少。 曲溪知晓她心里的烦恼,事事也由着她,迁就着。可就算如此,韩语乔的身子还是不能顺利地孕育这个小生命。 期间莫名其妙地在半夜就腹痛了几次,就在孟氏以为孩子要保不住的时候,又会挺了过来,叫人不得不惊叹,这未出世的小世子的生命力是何等的顽强。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写信 韩语乔醒来,喝了口喜禾端来的茶水,同时听到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喜禾去窗前瞧了眼,到韩语乔身边,低声说:“姑娘,是少夫人来了。” 韩语乔了然,不是看不出曲溪的心思。既然上一世的悲剧已然不存在,两人之间的事情,不宜过问太多。 不要弄巧成拙才好。 曲溪被迎进屋子里来,与韩语乔互相见了一礼,携手而坐。 见曲溪眉眼含笑,不似昨日那般苦闷,韩语乔之前的担心才散去,心情颇好地打趣道:“姐姐可是跟哥哥尽释前嫌了?” 曲溪美目一瞪,嗔怪她当着下人的面儿说些羞人的话,不知道嘴下深浅,容易叫人给笑话了去。 昨天,她们去了百鲜楼,点了那道远近闻名的灵消炙。坐在第一次相识的地方,少了那个最爱嬉闹的人儿,嘴里的美食变得味如嚼蜡。 怪不得韩语乔内心凄然,这是楚笑微与她结下深厚友谊的地方,自打她随楚予远去,韩语乔也不来此,怕触景生情。 可是昨日不知道为何就是想再去看看,在韩语乔的央求下,她软磨硬泡的功夫不是曲溪这个大家闺秀能应付得了的。 这不,去了反而更加惆怅,曲溪实在放心不下,用了早点便赶来沁蘭院,好在,见了面不见她面带难色。 “今日想去哪里?”曲溪试探着问。 韩语乔想了想,摇摇头,说话都显得格外有气无力,慢慢道:“今个儿,我哪里都不想去,姐姐就在这里陪我可好?” 言语里有丝丝请求,没有楚笑微那个开心果在,她只有曲溪可以说说心里话,解解心里的苦思。所以,每当曲溪要回去时,她都打心眼里不愿意,又不耐烦自家哥哥上门来要人。 曲溪温言笑道:“好,姐姐在这里陪你。” 说是在院子里相陪,韩语乔的精|气神儿却支撑不住多久,说不了一会子的话就俨然入眠,昏昏沉沉,有点动静是惊不醒她的。 喜禾不好意思地打量了一下少夫人,虽说两人关系亲密,但姑娘就这般睡了,把人晾在哪里,怎么说都不太好吧? 想着,她犹豫着要不要叫一叫姑娘。好歹,咱把少夫人送走了再睡也不迟啊! 曲溪抬眼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丫鬟,示意她和自己扶起韩语乔去软榻上歇息,好教她躺的舒服些。 喜禾冲少夫人感激一笑,遂和曲溪一起将人搀扶着到了床|上。喜禾把薄被轻轻搭在自家姑娘的身上。姑娘近来直喊腰疼,于是她又悉心地将天鹅绒的软垫垫在姑娘的腰下,期盼睡梦中的人能感到舒坦点儿。 做好这些,喜禾转身欲要送曲溪回去,就见少夫人将带来的侍女遣到屋外守着,叮嘱她们不得大声说话。 交代好一切,又坐回软榻旁,命喜禾找来本书,静静地看着,连翻动书页的动作都比寻常来的轻柔。 喜禾冲少夫人福身,便下去准备姑娘喜欢的莲子羹,好叫姑娘一觉醒来便能吃上香软糯滑的清粥。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曲溪放下手里的书卷,悄然站起身,踱步至窗前。 她微微侧过头,看着外面,目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院子里的玉兰上,早已不见洁白的踪影,只留绿的发亮的稠密树叶在阳光下舒展姿态。 忽然想起小时候,她、韩语乔还有韩晟延在树下乘凉嬉戏的画面,嬷嬷会送来好吃的绿豆糕,冰镇的荔枝、葡萄等各种水果。 昔日里,楚予常带着楚笑微来府中,下棋,投壶,骑马拉弓,好不自在。然而,现在,物是人非事事休。 这种思绪就像绵长不断的丝线,越扯越长,愈想愈乱,纠缠不清。 不多时,韩语乔醒来,让喜禾伺候着擦了脸,漫步过去,与曲溪并肩。 “姐姐在看什么?” “看着院子里的玉兰。”曲溪边说边回头,笑着叹气道:“可惜好花不常开。” 闻言,韩语乔怔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淡淡道:“花开不败就失了天真。” “难为你想得开。”曲溪紧盯着她的面容,想要发现不同,奈何韩语乔的神色过于平淡,有些话在脑子里过了三遍,才缓缓开口:“妹妹不妨写信将这一消息告诉王爷,既解了相思之苦,又能让殿下高兴。” 韩语乔咬了咬下唇,并没有说话,心里还是犹豫。 赵顯此行,名义上是打着代皇帝视巡的旗号,她哪里不知其中关窍。 不由回忆起上一世,有敌方细作混入大熙,在大熙兴风作浪,扰的百姓不得安宁。 其中为首的是沣姩国的大皇子,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所摒弃,心怀嫉恨,逃到大熙隐姓埋名多年,一心欲借大熙之力来帮助自己重获皇位,更是打着反攻大熙的如意算盘。 常年来,沣姩国的大皇子与朝廷中的大臣多有联络,里应外合,导演了一场轩然大波,促成当年那场几欲覆国的灾难上映。 烽烟处处,民不聊生。韩语乔曾亲身经历过战乱带来的惨不忍睹,实在不愿看到悲惨的历史重演。 虽然她心里头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但在上辈子也是遭难者,并不了解上位者具体的阴谋。 再者,韩语乔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她重生以来,想要改变最亲爱的人的命运,即便真的扭转了命运的轨道,可命运还是会以其他的方式得到偿还。 无论是喜瑶的背叛,还是韩晟延与曲溪的破镜重圆;无论是靖王赵顯的执着,还是楚予被父连带着赎罪。 历史发生了改变,命运出现了不同的征象。谁都不敢断定这样做究竟是福是祸,韩语乔也不敢在尝试改变谁的命途。 说起前世发生的祸乱,平复此乱的关键却是楚相。那时的楚相还是位高权重,声名在外。可如今,楚相早已化作一抔烟尘深埋地底。 韩语乔深觉痛苦,不能为赵顯分担忧愁,眼看着这场灾难再次降临,她于心不忍,却毫无还手之力。 曲溪注意到眼前人神情中透露着的痛苦,不由担心地问:“妹妹又不舒服了吗?”转脸叫来喜禾,“快去请王女医来。” 喜禾面露忧色,转身想走却被韩语乔开口喊住:“回来。王姐姐可医身却不能治心。”这么大的心事深藏不露,任谁也不能平静吧。 思来想去,韩语乔决定给赵顯写信。 可如何写,又写些什么,倒真叫她为难。 想写的一些内容关系重大,影响不容小觑,不能被其他人看到,所以喜禾喜裳万万不能替她代笔。 可是,如果她亲手写,字迹实在是不堪入目。她头脑灵活,独独在写字上没有多大的长进。 大多数的字会识会念就是不会写。虽然在孟氏的威逼利诱下练过一段时间,可好景不长,并未持久见效。 韩语乔给自己的总结就是不适合拿笔杆子,充当读书多的文人学士。思及此,心里难免怀念另一个人。 那人青颜俊貌,衣衫素净。 那人天资聪颖,少年成名。 那人曾与自家兄长并肩畅谈,于己意义非凡。 入夜,月色青冥。 房里的丫鬟得不到呼唤,一律不得私自进入房间。包括喜禾喜裳,全都在外面等候。 韩语乔亲自端了张小几到后面的廊下,隔着白玉珠帘,望着月亮托腮,咬着笔杆子,苦苦沉思。 该如何跟赵顯说呢,如果她猜测得不错,楚相跟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可这样一来,势必要将楚予牵扯进来。 如若不把有效的信息告知赵顯,万一耽误了大事,于心不安。 此时此刻,韩语乔陷入两难的境地,进一步,是为了国家的安危,退一步是不愿伤了情谊。 靖王本就看楚予各种不顺眼,会不会借此机会对他行不利之举?这个想法一直被深埋在心底,这时翻涌而出,韩语乔不禁被心里的念头吓出了一身冷汗。 随即,又否定自己的猜测,据她所知,赵顯不是因公徇私,公报私仇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不会这般计较个人恩怨的。 韩语乔这种为难的举动在不知所以然的人眼里就别有深意了。姑娘从来不曾这样叫人回避,喜裳好奇地透过薄薄的窗纸朝里看去。 只见自家姑娘一会儿急的抓耳挠腮,一会儿长长叹息一声,一会儿索性从托腮变成趴在桌上,过不了几息,又重作精神,一副奋笔疾书的模样。 喜裳挨近喜禾,压低了声音道:“咱姑娘给王爷写封情书咋就那么艰难呢?” 喜禾疑惑不解地看向她,轻声问:“何以见得姑娘现在是写情书?” “啥啊你。”喜裳摆出一副我很懂的样子,给单纯的像朵小白花一般的喜禾普及:“两人分开了这么久,哪里会不想念?你瞅瞅,咱姑娘这愁思苦想的模样,再想想,打从王爷走后,咱姑娘可有开怀地笑过。” 整日里在一起,喜禾是没有像喜裳一样过度关注细节之处。但是对于姑娘的情绪还是了解一二的,正如喜裳所说,王爷离京让姑娘确实受了许多委屈。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相思之苦啊。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过错 韩语乔伏在案几上,足足一个时辰,才收笔,晾干墨迹,赶紧叠了起来,塞进了信封里,这才唤来人伺候。 喜禾喜裳看着手里的信,不禁相视而笑。看得韩语乔一愣,真不知道她写次信就能有把俩丫鬟兴奋成这样的功效。 韩语乔舒展了下微微僵硬的筋骨,交代喜禾:“把信交给王爷指定的人手,告诉他务必将信送至王爷手中。” “是,姑娘。”喜禾应下。 她见姑娘说的如此郑重,隐隐感觉事情不太像她们所想的那么简单。无论如何,既然姑娘这般重视,那么好好完成姑娘交代的嘱托便好。 韩语乔并未让喜禾直接走,吩咐完,接着从荷包里拣出两粒金瓜子儿,放到了喜禾手里。喜禾会意,这才退下做事了。 韩语乔由喜裳伺候着歇下,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她时常睡不着,心神摇荡之时,便会盯着绣有大红洒金的蔷薇花朵的锦帐看的出神。 连她自个儿都不明白为何没有将这帏帐给撤下去,要知道,明明喜欢的是白玉兰啊。 同样,那么对于楚予和赵顯,心里的繁芜又该如何理清。 楚予,风流少年,一表人才,韩语乔从幼时起便以仰望的姿态注视着他。 她年幼无知的小脑袋里装满了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她眼中,楚予既长得前所未有的好看,又温文尔雅,气质非凡,还有着羡煞旁人的门第出身,是长辈口中称赞不绝的好苗子。 那时还不能想明白这世上为何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甚至作为女子,都羡慕不已,常怨老天把所有的好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不公平。 现在,终于理解,命运不仅公道,还如此果断,容不得反抗。 如果说楚予是她少女的粉色梦想,那么赵顯就是她命中突然杀出来的黑马,惊乱了春闺梦里人。 死皮赖脸的纠缠也好,威逼利诱的恐吓也罢,不管经过如何,结果终归是将一颗心放在了靖王身上。 靖王在身边时,觉得些许唠叨,脾气一上来,这人最是难缠,她会感觉烦躁不已;靖王离京在外,不能像往常一样三更半夜跃窗来看她。就连一封书信都要经历数日才能抵达对方手中,寥寥数语,不足以解相思之情。 这时,韩语乔真正体会到想见而不得见,才最叫人心痛。 然而她不知这一封不长的书信又叫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有喜有忧。 近些天来,偏南地区多暴雨,尤其在符殷县境界。大厅之内,靖王召来众将士和几位信得过的官员,商讨如何讨伐青莽山上的一伙人马。 由于天气的缘故,故而将计划一推再推,往后延续了已有七、八日之久。 青莽山地势险峻,树木丛灌遍布。如果强攻,难度很大。加之对方实力不容小区,如若不能将其一举歼灭,后果可想而知。 “王爷,如果此时攻打青莽山,怕是对我军不利。”一位身穿银甲的中级将领不得不将自己的忧虑说出口。 听他一说,其他人不由自主地往屋外瞅了两眼,哗啦哗啦的雨声仿佛敲打在人的心间,让人不得安宁。 听着众人的纷纷附和,靖王狠狠地皱了眉,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桌面上。旁人见身为统帅的王爷不发话,都下意识地看了眼靖王,他那如墨般的眼神愈发深邃晦暗。 有了青莽山的地形图,有了人在内部接应……这些都是他们的优势所在,可光是一个月的雷雨天气就将他们的计划全盘打乱。 面对非人力可抗衡的自然状况,楚予也实无良策,也是赞成待天气状况好转以后再行打算。 屋内静谧的可怕,就在气氛尴尬之时。有靖王的贴身近卫轻声进来,附在赵顯耳边低声轻语了几句,然后将一封保存甚好的信件呈递给他。 楚予眼睛从侍卫进来之时就不曾离开过赵顯的面颊,所以他细微的神色变化也被尽收眼帘。 空白的封皮,薄薄的两张纸,掂在手里分量轻的很。可在赵顯的心里却重的的厉害。离开多时,韩语乔从不曾亲手给他一份书信,现在忽然特意交代人送消息,可是有事情发生? 赵顯捏紧手里的信,忐忑不安的撕开,慢慢展开信纸。众人也听着动静,目不转睛地盯着王爷手里的动作,不由在心里猜测,何人捎来的信,信中又说了什么?在关键时刻,一切相关的信息都格外重要。 然而,赵顯打开书信的一刹那,差点忍不不住笑出声来,这写字跟闹着玩儿似的,也就韩语乔能做得出来。 字虽然歪歪扭扭,可是内容却让他再笑不出来。 韩语乔在信里说,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朝中大臣与外敌联手,欲要图谋大熙的山河。 即便不能亲自问问她身在京城,为何会知道这些秘密中进行的事情,但兹事体大,赵顯不认为韩语乔会以此为儿戏。 从未读信读的如此这般细致,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都深刻的烙在他的脑子里。读完了正文,赵顯才发现,字里行间没有一句是关心、问候的话语的。 分开了这么久,竟然都不想他。这个女人还真是心狠到一定境界了。 赵顯撇撇嘴,面露不悦。不甘心地再浏览一遍,还是没个字眼是有关于他的,浓重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不过,赵顯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神色有些缓和。在落款的左边,有一幅插图,本以为是她无聊之中的涂鸦之作,但细细看来,却不尽然。 此画简笔到略显粗陋,寥寥数笔,只勾勒出一个女人的模样,只见她手捧腹部,好像在仰望着什么。 画中之人必然是作画的人,那么微微隆起的腹部是个什么意思?赵顯不由蹙眉,疑惑不解。 半晌过去,赵顯捏着手中的信纸,翻了翻,意外发现在信纸的背面一个小角落里,还隐藏着另外的一幅图画。 那是一个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小小的孩童,站在长亭外等候的场景,似乎在翘首以盼,希望孩子的父亲早日归来。 顿时,赵顯恍然大悟,喜上眉梢,甚至不管身在何处,笑出声来。 众人看着王爷神色转换的如此迅速,对信中的内容更加好奇起来。可王爷独自乐了半天,也不见有和他们分享的意思。 待赵顯从韩语乔得孕的欢愉中回过神来,几句话打发了好奇的观众,单独留下了符殷县令,楚予。 自从把事情点破,就再也回不到以前那样和平的日子里了。这段时间以来,即便是商量公事,偶尔有眼神的接触,也是楚予先避开视线。 他们的关系仅此上级与属下。 楚予随着靖王到了里间,屏退了所有侍从,更是叫亲卫严守在屋外。这么郑重的氛围,倒叫楚予内心激起波浪来。不禁在心里推测,赵顯找他所为何事? “王爷,留下官在此可是有要事?”楚予看着他问道。 赵顯清了清嗓子,极力压制住内心的狂喜,先将正事摆出来:“这是韩语乔寄来的信,你看过后就知道了。” 事情与楚相关系甚密,楚予也难逃干系。这件事情容不得马虎,必须要理清楚,弄明白。 楚予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信纸,快速看了一遍,越看脸色越是发青。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呓语般喃喃:“怎么会?父亲怎么会与这些心怀不轨之人共谋?” 此时,赵顯的神情已然恢复如初的镇定、冷漠,看见对方这样的反应,嘴角更是毫不掩饰地牵起一丝冰冷入骨的讥诮:“楚相的秘密,作为儿子的你又能知晓多少?他做下的事情,又岂止公布于世的那些?” 楚予只觉头部忽如其来的剧痛,不由扶额。父亲曾犯下的过错真的如此之大吗?与敌方私|通,可是通敌卖国的大罪,是要株连九族的。 为何还会留着他和妹妹的性命?为何要让他如此负罪的活着? 昔日里温润如水的眸子里一片灰寂,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现在分不清内心深处的是恨,还是无助…… “为什么?”楚予因这话震惊地抬头,直直地看着赵顯。 赵顯眼中冷光乍现,他还有资格来问问什么? “韩语乔!”靖王嘲讽一笑,然后赌气般地一声冷喝:“就是因为她,你们兄妹二人才得以保命。” 尽管残忍,可是眼下,赵顯就是想叫他清楚明白地知道,是因为韩语乔的缘故,皇帝才没有赶尽杀绝,是因为韩语乔会成为靖王王妃,他们才能毫发无伤地活到今时今日。 楚予听完他的话心痛如绞,万念俱灰,缓缓地说:“与其这样苟且偷生,还不如死了来的干净。” 他承担得了从荣华跌落至低贱的屈辱,忍受得了被流放的遭遇,可是将心爱的人拱手相让来换得残喘的生机,这般无法抑制和发泄的羞辱和恼恨几乎吞噬他的理智。 见他恍惚的模样,还说出这么不争气的话,只觉得韩语乔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人。不由再生怒意,回身狠狠给了楚予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用了十分的力道,楚予被赵顯打的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嘴角立即便流出血迹,他头昏目眩,尝试了一下却未能站起身来,不得不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不能死!”赵顯断然回绝,沉思了几息,才努力平静地道:“她会难过。” 楚予闻言,目中闪动水光,哑然地盯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唯有提及那个人时,赵顯才会目含柔情,大概想到了高兴之处,于是就笑了起来,一下子将楚予从地上捞起,手拍了拍他木然的脸颊上,道:“本王见楚大人伤心至此,看你可怜,就告诉你一个高兴的事情,靖王妃有了身孕。” 最后一句他说的声音很轻,但楚予却听得真真切切。这可真是件大喜事,他想笑,想大大方方地向靖王道喜,却无法忽视心里泛滥的酸意。 楚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靖王处走出来的,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的布偶一般,直到在外面檐廊下遇见了九凤,他才察觉到回到了县衙内。 九凤未曾见过楚予这样失态的神情,十分惊讶地看着他。 “楚大人,您这是怎么了?”九凤关切地问。 可是楚予就那么站着,面无表情,不回答她的话,仿佛就像没有听到一样,表情很是木然。 “大人?”九凤看这情形,赶紧拉住楚予,放大音量,试图叫醒他:“大人,您别吓唬九凤啊,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楚予怔然,眨了眨酸涩难当的眼睛,看清楚了身边的人,原来是大当家的,九姑娘啊。 就在九凤以为他清醒过来时,就听到楚予无比落寞的嗓音,暗哑无力:“陪我喝酒。”九凤上前扶着他,点了点头,回道:“好。” “陪我喝酒,我要喝酒,陪我喝酒……”楚予喃喃反复着说着同样的一句话,听得九凤心里宛如刀割。 楚予从来都是温和儒雅的形象,不曾因为何事落魄到这般境地。她知道,能让楚大人如此失落伤心的事情不出两件,其一就是他曾经经历的家中变故,另一件就是因为心里那个念念不忘之人。 九凤眸中闪过痛处,感觉眼眶有点发热,放下许多顾虑,试探地将额头和楚予的相抵,轻轻吟道:“大人,九凤会陪着您的,求您不要这个样子。”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决然 楚予也不进屋,被九凤搀扶着来到了后花园中,寻了处干净的廊角席地而坐。早有人看到二人踉跄而行,怕出什么事,遂跟了过来。 九凤让人不要打扰,再送来几坛子酒。 那人打量了眼楚予,心道:大人看起来心情不佳,喝些酒来解忧也是寻常,打酒来便是。再者说,两人虽是男未婚,女未嫁,但九大当家对大人的情义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好不好? 楚大人单身许久,难怪大当家惦记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成其好事,府里不少人可是伸长了脖子期盼着九姑娘能够修成正果呢。不过操再多的心也无用,他未敢多嘴打问。送来了酒水,就悄然退下。 楚予三两下拍开了一坛酒的封泥,看也不看放置在一旁的酒杯和酒壶,直接抱起了酒坛喝了起来。 酒水顺着光洁的下巴洒出来不少,楚大人如此豪放的做派看的九凤十分惊讶。这哪里是喝酒,简直就是把自个儿硬灌。跟之前端着青玉小酒盏慢条斯理品尝的形象差上了十万八千里。 很快,楚予喝的面颊泛红,一改往日里温润如玉的气质,头脑混乱中扯开了整齐的衣襟,月白色的长袍被他蹂|躏的满是褶皱,这是他平时不能忍受的。 但是,他现在只想直接用酒灌醉自己,麻|痹自己。似乎这样就可以不去想那么多恼人的事情,父亲没有通|敌卖|国,韩语乔也没有成为靖王的女人,他就不会像此刻痛不欲生,苦不堪言。 九凤同样拿着酒壶直接饮酒,楚予一言不发,她就陪着默默喝酒,楚予若是想说,她就静静地听着。除了陪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楚予做些什么。 九凤清楚地知道,在楚予的心里,追忆怀念的永远都是一个叫韩语乔的女子,她连做个替身的资格都没有,虽然能常伴其左右,却显得格外的可怜、可悲。 即便这样卑微的爱,她终究还是放不下。 九凤抬眼看他,雨夜黑暗,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却能从身躯的微颤中感知他情绪的波动。 起初在得知他心里面已经有人时,曾借口官匪不和而暗暗下决定,尝试着与楚予划清界线。井水不犯河水,再无往来。 可是,一旦触及到他的身影,那些所谓的保证,所谓的决心瞬间崩塌,她办不到将目光从楚予的身上移开,她忽视不了内心深处的渴望。 正如张小红所说的那样,她中了楚予的毒,无可救药! 不知不觉间,酒坛子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楚予一手抱着酒,另一只手忍不住按按微微发痛的太阳穴。 九凤闻得动静,不由转头看向楚予的眼睛,见他清朗的双目黯然无神,黝黑中酝酿着不可言说的情愫。亲眼看着他折磨自己,心里隐隐作痛。 她跪坐起身来,挪到楚予身侧,语速轻缓,道:“楚大人,酒已经喝光了,咱们回去吧。” “回哪里?”楚予喃喃问道。显然是让酒麻|醉了头脑,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 “大人糊涂了。”九凤苦笑一声:“当然是回房间了,外面的雨虽停了,但湿意过重,呆久了会落病的。” 楚予轻轻哼了一声,很快地回答:“不要。” 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倔强,传入九凤的耳中却听出了几分孩子气的味道。 九凤才不会真正地听一个醉鬼的话,不由分说地搀扶起楚予,朝着楚予的房间走去。 把人轻轻地放在床上,九凤正欲起身,不待她直起腰来,就被一股力道强扯了回去,一下子扑倒在楚予的身上。 被撕扯的衣襟沾染了潮气和酒水,冲鼻子的酒气中却难掩他身上那种清冽的味道。 九凤把双手撑在楚予胸前,才没有零距离地接触到彼此。 “楚大人。” “嗯……” “大人,您松……”手,话未说完,腰间的手臂忽然收紧,她的脸碰到了一处柔软,滑腻的触感叫九凤一愣,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他的脸颊。心道:这是楚大人的脸,好软! 楚予俊眉深锁,道:“雨乔,我难受……你不要走……” 九凤闻言一怔,他在神智不清时还要唤着那个人的名字,还在祈求她不要离开,是爱到了何种地步?眸中闪过痛楚,声音几近低泣:“大人,求您告诉我,九凤能为您做些什么?怎样才能令您不痛苦啊?” 语罢,一个大胆的想法如雨后被滋润的藤蔓肆|虐地生长,无意识间,不被束缚的手已由楚予的脸上滑落至他的腰间,悄然摸向锦带的扣环。 手动,环开。 没了腰带的束缚,衣衫自然而然地散开,滑落至床|榻。手下的身躯是她日思夜想的人,既然忘不掉,那么我就陪您一起沦陷沼泽。 过了今晚,木已成舟。无论结果是不是她想要得到的,这一生一世,她九凤认准了这个男人,就会奉陪到底,至死方休。 迷迷糊糊间,一只微凉的手带着小心翼翼,探入贴身衣物内。楚予呼吸微促,耳根发热,脸颊升起不自然的红晕。 猛然间,丝丝清凉入体,楚予被惊的一下子清醒不少,急忙一把抓住那只‘为非作歹’的手。 待睁开双眼看清楚那只乱来之手的主人后,他慌乱地翻身下|床,脚步几近踉跄,“你在干什么?”边说边打量了一眼身上凌|乱的衣物,怒从心生。 他直直地望进九凤水雾朦胧的眸子,那透着无限的深情令他所有指责的话堵在咽喉处,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正如你所看到的,做我想做的事情。”面对他眼神里流露出的无声指责,九凤索性不去解释,本想好好与他说的,此刻也没了心情,语气忽然变得尖酸刻薄起来:“难道大人刚才就没有把我当成韩语乔吗?敢说你在某一刻没有心生欲念吗?” 既然话已出口,覆水难收,那么她就真的豁出去这颗真心,看看他到底能够如何对待自己? 楚予不是看不到眼前之人的心意,明明应该是敌对的双方,却顶着巨大的压力鼎力相助,她的全力以赴,倾心相待,她对自己的好甚至超过了心里挂念牵绊的那个人。 可是,心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不一样的。 对于他来说,韩语乔不仅是他的一切眷恋,同时已经成了一生的痴念。 许是第一次对一个人怦然心动,所以产生长久的深情;许是求而不得的不甘,才会恋恋不舍,念念不忘。 曾经因突遭变故产生动摇而选择舍弃所爱,又因为内心深处的执念,始终不能放下对她的感情,不能从自己设置的牢笼里冲破束缚。 他们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却不能像韩晟延和曲溪一样被指腹为婚,长大后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结成连理。 顾虑的太多,想要周全的人和事情占据了过多的心思。即使再舍不得,到了该舍弃时,他同样毫不犹豫,却做不到内心真正的决绝。 楚予沉默半晌,就在九凤以为他不会表明态度时,就听到沙哑的嗓音在耳旁响起:“对不起,我爱的是她。她有了归属,我会一个人老去,死去。” 他爱的始终是韩语乔一个人,从不曾改变,也不会更改,毋庸置疑。如果靖王能给予她幸福,即便这一世孤独,他也心甘情愿地承受。 这是他对自己放弃她的惩罚,也是对自己内心的救赎。 九凤闻言无语,明明没有错,为何要变相地惩罚?楚予说的这话太过于苛责他自己。她和韩语乔未曾谋面,她不甘心输给一个总是叫楚予伤心难过的女人,究竟哪里值得楚予这般深爱。 九凤咬牙道:“你就是个傻子!韩语乔就是个祸|害人的妖|精!” “放肆!”楚予大怒,被触及逆鳞,戳中伤口,整个人倏然缩了缩眼瞳,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厉色。“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她!” 九凤没见过楚予生气时是何等模样,更是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大声斥责过,脾气也上来了。美目狰圆,满脸鄙夷,嘴下并不留情,语气里面满是质问。 “她都要嫁给他人为人妇了,还能使得你神魂颠倒,不是祸|害是什么?如果此刻她站在我面前,我九凤必然除之而后快。” 你还要执迷不悟吗?非得叫一个不爱你的人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吗?楚予! 楚予脸色有些发青,上前一步,站在九凤的面前,用力攥住她的手腕,一错不错地盯着黑眸,狠道:“动她,可以,她若出了事情,我一定不会独活。” 说罢,松开了手,脚步一顿,豁然转身,留下九凤黯然神伤。 九凤凄然,果然再怎么挣扎也是徒然。现在楚予心里会如何想她,用怎样的目光看待她,两人会不会反目成仇,她全然不在乎了。努力了这么久,她的心好累,不如就此离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快要接近完结,新文开了文案,宝贝们可以收藏作者,也可以收藏新文。以便早知道动态,不错失更新哦。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心乱 重熙十四年,八月。 韩语乔有孕的消息一经传来,原本在思来想去犹豫不决的赵顯终于决定攻下青莽山,早日回京。 赵顯做事向来果决,只因此次天气缘故才迟迟未能动手。 一旦下了决心,任谁也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这日,风雨减弱了不少。大道上,整军齐发。赵顯身穿银色铠甲,骑着黑风行在队伍最前头。 身后并排五位重甲将军,都是跟随他出征打仗的将士,个个雄赳赳,气昂昂,雨水打湿面颊,身体仍然就像一柄柄钢枪般挺直。 沉稳的脚步,踩踏在泥水里,异常的坚定,果敢。 每个将士的心里都很清楚,此行必须要胜,虽然不比战场厮杀,却比他们打过的任何一仗更加叫人心悬,不容小觑。 靖王亲自上阵,出于对主帅的信任和忠诚,他们自然唯赵顯马首是瞻。 可是,随行的地方官员的想法就有出入。有人并不认为此时攻打青莽山是明智之举,只是摄于靖王威信而不敢质疑反驳他的决定。 青莽山下,众人驻足,等待号令。 “可是,这么坏的天气能攻得下此山啊?”有官职尚低之人咕哝说。 文官与武将鲜少能和睦,对待事物思考的出发点不同,角度不同,必然会有所分歧。 但军中行事最忌讳的便是临阵脱逃,长他人志气之徒。 一个耳力极好的将士听的心里恼火,烦的紧。差点没拔出剑来架在那灭自己志气的文官脖子上。 “你这小官儿胆敢质疑王爷的命令?” “将军心里就真的有把握吗?”小文官问的一脸认真,有板有眼地道:“圣人云:知己知彼,方能取胜。王爷枉顾上天安排,强行进攻,怕是不妥啊!” 此将军嘴舌笨拙,弓马上得军功获封赏,在这方面根本吵不过。 “你……”他本想让其难堪,不想差点没叫小文官给气晕过去。 这厮怎么就不能像前面那位楚大人一样有文人的骨气。 楚予那次酒醉三日,睡的不省人事,但颓废不过尔尔,必须全身心扑在青莽山事件上。 现在,他和靖王之间只剩下君臣。 小文官和武将的对话,他们不是听不到,但都十分默契的缄口不言。楚予望向赵顯,发现靖王的精神不济,而眼睛却很有神。 那神采不像是去打仗对峙,而似一匹虎视眈眈的狼,透着凶光,目光紧贴猎物,伺机而动。 靖王殿下在沙场的威名远扬,狠厉非常。与这样的人并肩,无疑是与虎谋皮。 赵顯察觉到楚予的表情有些异样,但他还是觉得必须速战速决,敌方已经察觉到动静, 既然赵顯做出了选择,那么他只有全力以赴罢了。惟愿此行顺利,远在京中的韩语乔也可以和孩子早些与赵顯团聚,一家和乐。 现下他的心中唯有此愿。 时间宝贵,赵顯恨不得黏上对儿翅膀飞回京城。眼下,不想耽误分毫。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都晓得‘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的道理。 为防止对方闻风而逃,按照地图上标记的几处暗道出口,安排了人手分别驻守。□□箭羽在此作用不大,发挥不了威力。于是,便要想方设法地将对方引下山来。 青莽山易守难攻,对方占尽天时、地利。与靖王的队伍相比,苜蓿和三头目则无半点轻松。 山内。有弟子 仓皇来报,说靖王的人马已经齐聚山下。 苜蓿皱起眉问:“他们来了多少人?” 弟子回道:“约莫五百人。” 五百人就试着来攻打青莽山,那赵顯虽说年纪不大,也算得上是久经沙场的老油子了,但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他们山中兄弟加起来一共一千五百八十余人,借助优势,以三敌一,岂能叫对方占得便宜? 这般一想,原先的提心吊胆稍微舒缓。三头目看着苜蓿轻松下来的表情,知其必然胸有成竹,想好了全身而退的后路。 然而,他和山上的弟兄们可不一样。苜蓿带着的是十几个沣姩国的人,一拍屁股偷偷溜之大吉,那么他们留下来可就惨了。 三头目转了转黑溜溜的小鼠眼,万一那靖王给来个瓮中捉鳖,他们岂不得成了被人煮的活王|八……这念头一旦生下就抑制不住地疯长,心里是越想越后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又有一名弟子前来禀报,靖王命人前来喊话。 “喊的是什么?” 弟子欲言又止,抬头触及苜蓿不悦的目光,只得如实道来:“回二头目,喊的是:若是山中之人识时务就赶紧下山投降,主动下去的可以免其罪责,既往不咎。可如若、如若……” 苜蓿眸光一厉,喝道:“说下去!” 弟子一下子跪拜在地,哭丧着脸说:“如若不在天黑之前下山,他们就要攻山了。”这可是您要我说的。 山中凉风带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沁透心脾,浑然不觉间已经手脚发凉。有人在苜蓿耳边低语几句,苜蓿闻言,顿时脸一黑,后牙槽紧咬。 这个赵顯!竟然能够寻到他们的秘密通道,且在各个暗道口伏下重兵把守,守株待兔这招倒是玩的如鱼得水。 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盯着自己有多久,对青莽山又了解到了何种程度。不过,就算如此,他仍然不惧,只要能够成功脱身,任谁也奈何不了他。 苜蓿沉思着,扭头看了看外面渐弱的雨,希望可以来得及。 山下等候的人见青莽山却没有丝毫动静,潜伏的人不由紧张起来,气氛变得异常凝重, 尽管情况在预料之中,眼下看来必须得费点周张,靖王表情微僵,挥手招来近卫,近身交代下去。 侍卫发出暗号,使得青莽山内的人得知时效性的讯息,以便开展行动。果不其然,未过多久,青莽山的几处冒起了滚滚浓烟,虽在雨天里没有过大的声势,却足以乱了山中人的心神。 大敌在前,山中出了乱子,不管是何种缘故,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追究。首先选择的便是如何保命,这是人的本能。 是跟着他国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继续负隅顽抗下去,还是下山求得宽谅? 实际上,他们心里很是清楚后果,只是生死存亡的大事突如其来,让他们临阵做出抉择,很是困难。 本就已经人心惶惶,蠢蠢欲动了,这下更是乱了手脚。表面无动作的青莽山里面已经开始乱了起来,并且有着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殿下,”有人扯住苜蓿,将他欲要出去阻止内|乱的想法一盆冷水浇灭。“您还不明白吗?赵顯来此地多时,却不动手,就是想一网打尽。这山中的人多是江湖混子,不成气候,更甭指望他们对付山下的训练有素的军队啦。趁着这会子雨小,风轻,咱们走吧。” 苜蓿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看着多年的经营就要付之一炬,十分的不甘心,“再看看情况,赵顯在晃咱们,想要人心乱了,成了散沙,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攻破。去,告诉外面的人,守好防线,凡是逃跑者,格杀勿论!” “是。”那人无奈一叹,不得不应下,转身传达命令。 苜蓿使劲捶了两下无知觉的双腿,转动轮椅,出了房门,抬脸看向远方郁郁葱葱的远山,那么壮阔,可是他的心里却狭隘的很。 雨水很快湿透了他的衣衫,头发湿漉漉地紧贴在脸颊,狼狈中却异常清醒。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殒落 山风抚动草木,人心一惊。赵顯心里清楚地知道,在那茂密灌木丛下隐藏着从不停张望的眼睛。 短兵相接是最最坏的打算,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赵顯耐心有限,派人从幽|径中潜入山中,听着远处传来的哨鸣声,得知山中之人已经汇合。 大手一挥,开始行动。 大雨之中,对方若用了滚石,滚木,难以应付。可一旦突破了这道防线,那么进入青莽山便轻而易举。 “大胆叛逆,苜蓿已经逃跑了,你们还在这里做无谓的挣扎!”赵顯大喝,满脸肃穆。 山中的人闻言惊惶,却不敢轻易应声。只听得又一道威严的声音闯入鼓膜。 “苜蓿已经被本王所俘。”赵顯附耳几句,不一会儿功夫,就有侍卫把人带上来。轮椅碾压泥石的声音传开,山中之人不由再次探头观望,这一看当真震惊。 那轮椅中人就是二头目啊,脸上的刀疤都看得一清二楚,外貌虽不是十分出众,但浑身的气势是装不来的,是平常之辈没有的高贵、清冷。 现在最大的头目都被捉了,他们抵抗个什么劲儿啊?看着山下的军队,再负隅顽抗下去,不是找死吗? 这时,只听赵顯又高声道:“如果你们此刻投降,本王还可以考虑留尔等性命,如若不然,”话到此时,他忽然一抬手,往不远处一指,两门红衣大炮赫然而立。 “本王势必炮轰青莽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们的性命现在就把握在自己手里,是生是死,你们自己决定吧!” 果不其然,猜忌,试探,逼迫之下,青莽山的人终于肯松口了。“那你能保证不追究我们的死罪吗?” 赵顯卿然一笑,应了下来。 于是青莽山下来了第一拨人,有卫兵将其押解下去。 只见楚予从轮椅上下来,慢慢撕掉了脸上的刀疤,一张人|皮面具丢在地上。这下真见识到了靖王的狡黠,原来人最厉害的不是武器,也不是刀枪,而是语言、是人心。 赵顯就是这样善用人心的。 “辛苦楚大人了。”赵顯面对楚予一脸微笑道,看到人面色凝重,扬着唇角:“楚大人不喜欢本王的这种方式?” 楚予微微垂首皱眉,拱手道:“王爷想太多了。” 兵不厌诈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这怪不得赵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是上位者最正确的选择,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没有错的。 赵顯笑而不语,接着转身,命部下上山。有了先前的青莽山叛|变者的指引,即便山中情况复杂多样,他们也毫不畏惧。 然而,靖王并未与他们同行上山,将楚大人派给他们来保护,自己率着亲兵去了另一处地方。 山中,苜蓿收到消息,第一道防线已破。他早料到会这样,却没想到时间会怎样短暂,手底下的人这般不堪一击。 一掌拍在木椅的手柄上,身边的人惶然跪下,只见自家主子扭过头,目光阴森。 “赵顯!”苜蓿咬牙切齿:“若本皇子殒命在此,必要你来陪葬!” “殿下,事不宜迟啊。”侍卫拜倒在地,劝慰他早下决定,不然就来不及了。这种时候,该丢弃的东西就要丢掉,哪有这么多的犹豫不决。 “走……”苜蓿皱紧了眉头道,立即有人上前一步,在他身后推着轮椅,朝山中一处隐秘之地过去。 早就有人暗中盯着他们一行人的一举一动,其中一人回去跟王爷报信,剩余的一人暗中尾随其后。 苜蓿甩给身旁的人一个眼神,那人会意,手起手落,顷刻之间,只听得一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有人倒地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他们都没有往身后看上一眼,径直朝前行走。 只留得方才暗中盯梢之人的尸|体掩映在半人高的草丛之中,一枚两寸多长的钉状物体正中眉心,一个人就这样毙|命当场。 高耸的悬崖,能让人下来的唯一方法只有空中降落,苜蓿等人便是用这种方法下得山来。 未料,刚一落地,就听到马蹄践踏泥土的声响,稍息,便见一队人马行至跟前。顿时,所有人都傻在那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将苜蓿围在保护圈里,对来人拔刀相向。 赵顯骑在高头大马上,淡淡地看着苜蓿,就像是在看着挣扎求生的蝼蚁一般,“你现在束手就擒,本王还可以向皇兄请命留你于世……” 不待靖王说完,苜蓿就仰脸大笑了起来,透着悲戚的笑声在呼吸可闻的氛围里格外刺耳。 苜蓿止住笑声,眼神渐渐邪鸷起来:“你什么意思,是在可怜我吗?” 赵顯不动声色:“你本是皇子,何苦沦落到此种地步。” “不用你假好心,既然今日落入你手,是杀是剐还不是靖王爷说了算,不必在这里假惺惺作态……咳……”一声暴喝后苜蓿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一个踉跄往后跌去。身边的人及时将其扶助。 “你千不该万不该打我大熙江山的主意,今时今日,苜蓿你必须留下。”赵顯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了忍耐了性子,继续费口舌,毫无意义。 卫兵上前,与之打斗。苜蓿带的人都是高手,一时半会儿,靖王这边倒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再高的武艺,也奈何不过车轮战的轮番攻击,时间一久,颓势渐露,体力不支,败下阵来。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赵顯拔出佩剑,指向苜蓿。众人见状,闪开一条道路。苜蓿虽身有残疾,却不是简单就能对付的。 他身|下的轮椅是楠木特别制作而成,内里机关术不少,平常之人若不得他的应允,怕是靠近不得。 苜蓿的眼神朝赵顯杀了过去,一只瘦手不知摸到了哪里的按钮,一支短箭突然间射了出来,正对着靖王脑门过来。 赵顯身形并不躲闪,手中的剑将其挡了下来。短箭斜斜地插|进了泥土沙石之中。接着又见一根骨鞭被苜蓿紧握在手,呼呼带风地迎着面门而来。 他的招数简单,但每一回都是十分的阴|狠|毒|辣,直击命门。赵顯开始则见招拆招,对决中逐渐摸清了对方的路数。 在卫兵们眼里看来,靖王就像一只捉到老鼠的猫,不急于享用美餐,反复戏耍着对方,直到叫敌人想逃脱却又逃脱不掉,筋疲力竭,再束手待毙。 当赵顯的剑距离苜蓿瘦纤的脖子不到一指之距时,顿然停住。寒潭般深邃的眼睛直直地望进渗透绝望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似乎看着靖王,又似乎透过他看见了其他人,但话却是说给赵顯的,“本皇子死了也会拉着你的。” “不是你的东西不要惦记!下辈子投胎不要生在皇家。”赵顯言罢,剑柄微动,光可照人的剑身上晕染上了猩红的液体,顺着剑身的纹理缓缓流淌下来,滴落进脚下的大地之中,消弭不见。 一场反乱就以苜蓿的死而告终。 有人注意到了苜蓿的话,他多次提及要让自家王爷陪|葬,难不成还有什么阴|谋深藏不露,没有被他们察觉? “王爷,”侍卫担忧道:“属下们还是去查查有没有漏网之鱼,以免节外生枝。” 赵顯点点头,擦了剑上的血迹,望着山里,楚予应该将人都拿下来吧。这般想着,便见天空中闪出暗号,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着。 很好。 这样一来,把事情收尾就可以回京复命,他就可以见到那个萦绕心间的人儿了。 掐指算来,过不了多久,他们的孩子就会出生,那么重要的时刻,他一定要陪伴在爱人左右,一起迎接新生命的降世。 不待赵顯在脑海中勾勒完未来美好的图景时,就听得一声惊呼,扭头便看到滚滚的山石融进洪水之中朝着他们咆哮而来,势不可挡。 千钧一发之际,近卫凭着本能,瞬间围成一圈,将靖王护在其中,奈何这种不可抗力不是人为就能抵挡的。 瞬息而过,众人和马全部淹没其中,不见了踪迹。 在最后一刻,赵顯面朝着北方,到死都在遥望最爱的人所在的方向。 泥石流翻滚的厉害,空中的雨水再次变得肆|虐无度。听到巨响的楚予脚步顿住,不可思议地望着山崖的方向。 出了什么事情?心里涌出不好的感觉。 赵顯不要出事,不然,他如何面对圣上,如何对韩语乔交代。楚予立即带人前去,可当他们赶到之时,为时已晚。 在滚滚黄水中,哪里还有人的身影? “赵顯……” “王爷……” 赵顯不见了!真的出事了!楚予觉得心里一痛,眼前就是一黑,幸得旁人扶持才没有倒下。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耳边响起了哀嚎声,他强迫着自己清醒些。 这些天雨水确实过多,山中易发生泥石流等自然灾害,可此处地形并不是泥石流行经的路啊。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发生了这种预料之外的事情? 楚予头疼地按着太阳穴,是真的天灾,还是变相地人为? 就在他痛苦之时,忽闻得一声娇叱,“大人小心!”声未落,人已至眼前。 九凤扑在楚予身上,双手抓紧楚予的手臂,微微垂首,一支翎羽长箭刺穿了她薄弱的胸膛,丝丝血迹顺着她白皙的嘴角流下,分外刺目,叫人难受至极。 “九姑娘!”楚予扶着她踉跄跪坐在地上,雨水冲刷着鲜红的血液而去,同时带走的还有生命的气息。 刹那间,楚予满眼通红,脸上已经分不清是伤痛的泪水还是老天无情的雨水,悲痛声声,“九凤,九凤啊~” 空旷的山中却没有一点回音,眼前闪现九凤曾经高兴俏皮的模样,曾经生气的样子……曾经想尽办法逗弄他的人此刻就躺在怀中,毫无生气,任凭他如何呼唤,这个人再也不能给予他回应。 吴二恼恨地叹气,瞪圆的虎目也是湿润不已。楚大人此刻的模样,他不忍打扰,只能以他自己的方式给九大当家的报仇,带着人朝着九凤背后暗箭而来的方向追去。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永诀 城西郊外,一处小山冈。 遍地的飞廉花,经过大雨的冲刷,椭圆形的茎依旧挺立,紫红色的花头干缩,好像被包着一样,黄白色的花毛随风微微颤动,带点淡淡的青苦气味。 这里是九凤常来的地方,幼时她便跟着师傅来采飞廉入药,现在此地已成了她长眠之地。 新土,成坟。 张小红低声啜泣:“得知青莽山的消息,大当家不惜对姐妹们使用迷|药,只身来到大人身边,只为兑现当初的承诺。” 自从九凤遇见了楚予,不顾身份悬殊,不管会不会引火烧身,尽管伤心离去,一旦想到楚予会面临危难,还是飞蛾扑火般地来到他身边,她的爱从来都是义无反顾,不计后果。 可是楚予对于她强烈的情感,却未曾正面回应。 现如今,人都没了,说什么值得还是不值得,都无任何意义。 张小红抿紧了嘴唇,手里攥着的一个花色包袱紧了又紧,心里犹豫不决,最后,还是一把将其丢给了楚予。 楚予打开包袱,印入眼帘的是茶叶渣做的一个茶枕,稍稍低头就能闻到里面放了枕草子和决明子。这些东西最是平常,可以助眠。 果然听到张小红说道:“当家的亲手做的,希望楚大人可以安眠。” 九凤知道楚予头疼的毛病,即便不能根除,只要能舒缓他的痛苦,也就知足。就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她还在用蹩脚的针线一点一滴地缝制着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药枕。 面对张小红指责的眼神,楚予语塞,神情凝重,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久久说不出来话。 九凤答应过他,会好好保护他,尽心竭力地去帮助他。她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而自己却再也不能为其做些什么。 楚予蹲坐在石碑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冰冷入骨的刺痛透过指尖传到身体深处。 “九凤,今生情谊,楚玟衡无以为报,能做的便只有这些。”楚予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小的匕首,除去牛皮鞘壳,锋利的刀刃落到石碑上,随着石屑的逐渐纷然飘下,一行清晰的小字整齐流畅的显现。 “楚予亡妻九凤之墓。” 寥寥数字,却是九凤生前极其渴望的幸福。逝者已逝,生者还要背负着一生的沉痛继续挣扎在这个世间。 他的所有爱情都给了那一个人,能给予九凤的便只有愧疚,若是有来生,他愿意用下一辈子来弥补。这一生一世,说他自私也好,无情也罢,认准的就是认准的,任凭世人言论去吧。 噩耗传到京中,引得轩然大波。 帝王之怒,伏尸万千,血流成河。震怒之下,将所有牵扯进此事的人都绳之以法,据靖王递呈的名册,查抄官员府邸,下狱,斩|首示众,流放塞外,一切都风卷残云般进行着,皇帝化伤心为愤怒,把平时隐忍的人和事以雷霆手段处置,惊得臣下暗中自危。 皇宫内院,灯火通明。 皇帝从御书房走出来,抬头望了望夜色,抬步朝着西南边的一座宫殿而去。太监和宫女们赶紧跟在其后。陛下心情不好,机灵的总管已经派人去请皇后娘娘。 麒麟店外,皇帝驻足半日,似在思索着什么,迟迟没有推门进去。时间过去许久,身边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哪一点会惹怒了皇帝。 上官氏远远地便从步撵上走下来,怕惊扰陛下,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请安,放轻了脚步过来。 昔日里雍容典雅的皇后,此时更像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一般,眸光里是隐藏不住的憔悴,不知道在深夜里哭过了多少次,落下了多少伤心泪。 上官氏正欲上前两步,却忽然听得皇帝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宫里的灯太亮了,阿衍哪里敢回来啊!” “陛下……” 思及靖王殿下往日里的恩德,众人闻声无不动情,纷纷跪下叩拜,再轻声起身,放轻了手脚熄灭了一盏盏的灯火。 上官氏抹去泪水才慢慢来至皇帝面前,盈盈一拜,行过礼后,扫了眼身旁的侍女,那侍女会意,将所有跟随的侍从带了下去。 空旷的宫殿前,只留下皇帝夫妇二人。 “皇后你来了。”皇帝微微垂首,一眼望进了上官氏漆黑如曜石的眼睛里,皱眉说道:“宫门都下钥了,你瞧阿衍都那么大的人了,到这个时辰不知道回宫,还在外面疯,待他回来朕一定罚他去母后祠堂跪上一个时辰……” “陛下……”上官氏哽咽出声打断皇帝的话,看着这样伤心的夫君,她不忍告知事实,却更不能让他沉浸在伤痛里走不出来,还有许多的事物等待国君处理,“阿衍已经去陪伴母后了,臣妾会陪着陛下。” 皇帝的脸刹那间变色,他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那眼神分明在指责她胡说八道,靖王怎么会死呢?别人说靖王薨了,现在他的皇后也说靖王死了,他不相信他的阿衍就这样走了,不信。 阿衍向来不爱拘在皇宫里,常常一出去便是两三天见不着人影儿,怕被责罚,都是悄悄溜回来。这回,虽不知道去哪儿野去了,但他是大熙的战神,怎么可能死了? 皇帝接着用脚踢开了门,大步向里面走去。上官氏见状,担心的很,不得不紧随其后。 麒麟殿很是宽敞,布置虽然简单但都是精挑细选的物件,细微之处都可看出皇帝对靖王的看重。安静的大殿内,空无一人,皇帝不信弟弟就这么没了,不让人挂白练、绢花。 不见尸首,怎么能算得上死了呢? 走的时候还是生龙活虎的大活人呢,回来的时候连片衣角都没有,那些人凭什么就敢说靖王死了呢? 皇帝摇了摇头,不接受这个事实。在殿前殿后寻了一大圈,还是不见皇弟的踪影。 上官氏猛跨了几大步追上了,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陛下,请您醒醒吧,阿衍真的殁了,臣妾知道您心里疼的很,可您不能这样下去啊……” 皇帝僵着脸不说话,他想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阿衍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怎么能说出这般狠毒的话呢?怎么可以咒他的阿衍死呢? 甩去皇后的手,皇帝嘴角浮现一丝笑痕,旋即又消失无踪,“皇后何时也学会了撒谎?是朕太惯着你了,才叫皇后说话失了分寸。” “陛下息怒。”上官氏听言,知道皇帝动怒了,即刻俯身请罪,这一刻,她才感受到了只有君臣的滋味。 皇帝半夜惊醒,拥被掩面而泣,阿衍方才托梦给他,原来他唯一的弟弟真的离开了人世。想到临行前,弟弟提及和韩语乔的婚事时,眉宇间都是幸福。 阿衍那么害怕寂寞,那么喜欢另一个人,他这个做皇兄的怎能叫弟弟孤单呢? 遂唤来张公公,传下口谕:韩国公府嫡女被选为靖王王妃,靖王已逝,公府嫡女殉|葬。 孰不知,还未得知此消息的韩国公府已经凌乱了。 沁蘭院中。 韩语乔双目死灰地坐在案几旁,喜禾流着眼泪举着手里的白色锦帕为姑娘擦拭嘴角,看着手帕上晕染的鲜红,她的心痛如刀绞。 安慰的话,劝导的话,该说的全都说了,可姑娘一言不发的模样叫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夫人。”喜禾喜裳齐声呼道。曲溪闻声起身,去门口将孟氏迎进了屋里来。 “你妹妹如何了?”孟氏担忧地问。 听说了这事,她就赶紧过来了,一路上在脑子里预想到了各种情景,想着宝贝女儿会嚎啕大哭,会不甘心地跑出去寻人。可真的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时,孟氏的心都碎了。 曲溪搀扶着脚下不稳的婆婆,朝里看了看,轻轻抿了一下唇角,无奈地摇了摇头。 韩语乔没有歇斯底里,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接连吐了几大口鲜血已然把身边的人吓坏了。 着人去城西请王女医,只希望能来得及保得住靖王唯一的血脉,众人心里清楚得很,这不只是一条宝贵的小生命,更是关系到整个韩国公府存亡的生命。 一旦,靖王的骨肉没了,他们也难逃一死。 孟氏顾不得安抚眼下的人心,她最担心的是女儿的身子。和曲溪一同进了里间,孟氏强忍下呼之欲出的眼泪儿,上前把女儿心疼地搂进了怀里。 “孩子,娘在这儿呢,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孟氏低泣道。 似乎感受到令人心安的温暖,木然的韩语乔寻着这份暖意依偎在孟氏的怀里,可是眼角干涩的厉害,她却哭不出来。所有的情绪拥挤在一块儿,堵在心间出不来,难受的叫人直想把那颗心掏出来。 重生一世,还是经历着世间最悲痛的离别,生死永诀,见不到最后一面,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那男人悄无声息地走了,不要她了,也不要她腹中的骨肉了。为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人哭?她恨他才对。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情深寿浅 王女医匆匆而来,不敢稍有怠慢,为其诊脉,施以针灸,抓药,煎煮,给韩语乔喂下。 做完了这些事情,待脉象平稳下来,王女医才擦擦额头渗出的汗珠,长舒了一口气。 “多谢医者救命之恩。”孟氏屈身谢道。 王女医稍稍侧身,躲了过去,没有受全孟氏的礼,“夫人不必多礼。” 说罢,她朝床上睡着的人看了看,欲言又止,眼前的情形不足为她这个外人道,只要尽心竭力地救回韩语乔,也不枉她叫自己一声姐姐。 可是心里难免伤怀,慧极必伤,情深寿浅啊。这世间,怎的就要为难一个柔弱女子? 与此同时,皇后担心皇帝会拿捏韩国公府的人,暗中派人去打探消息。 得到韩语乔怀有身孕的讯息,她激动地猛然站了起来。但听到靖王的孩子差点没保住的时候,心又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 偏偏屋漏连逢阴雨天,祸不单行,有人看见张公公神色匆忙地领了皇帝的旨意出宫门了。与其坐立难安,束手待毙,上官氏即刻去面见圣上。 禀明原由,皇帝惊然,马上动用暗卫去拦截那道口谕。 靖王留下的唯一骨肉岂能葬|送,这是阿衍留给他们的唯一念想,必须要让他平安出生,健康成人。 为此不惜一切代价,皇帝和皇后一夜未眠,商量了如何安置韩语乔和孩子。 东方的天际微亮,所有的命运已然被上位者决定。 孰好孰坏,不容反抗。 情况稳定下来,孟氏和曲溪他们才松下口气。眼下韩语乔和孩子即便脱离了性命之忧,不过以她现在的状态,命途尚且堪忧。 床榻上的人侧着身子,面朝里侧躺着。安安静静,呼吸声都轻的很。孟氏慢步来至床前,轻手轻脚,将滑落的被子温柔地盖在女儿身上。 看不到女儿憔悴的面容,也知道她内心的伤痛。 离开时还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短短数月,忽然离世,任凭多么坚强的心智也承受不了。 昔日亮若星辰的眸子倔强地紧紧闭着,听到脚步渐远了,两行清泪才倏然落下,顷刻间晕湿了靠枕。 怎么可能呢,赵顯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他少年参军,武艺超群,战功赫赫,是大熙的战神,沙场上谁不闻风丧胆? 赵顯不可能就这般抛下她和孩子的,她还清楚的记得,赵顯说一回来就会来娶她,说好的两个人再也不分开。 为什么众人归京,独独不见了那个她一直翘首以盼的身影? 窗外的夜幕漆黑,昔日里赵顯总是不走平常路,爱在三更半夜时分跳窗而入。或是亲亲所爱之人的额头,或是拥抱着她稍稍闭目小憩。 可是,现在那个人究竟身在何处?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耳边哭泣着告诉她说靖王殁了。 悲痛欲绝缠绕在心间,不怕心不死,就怕不肯死心。 没有歇斯底里,韩语乔承受的了等待的孤寂,抛弃的了荣华富贵,忍受得了被人指指点点的屈辱,唯不能受得了最爱之人销声匿迹,别人说他不存在于这世间。 她心底尚存着一丝希冀,同时也产生着无限的怨恨,她恨赵顯为什么连着好几夜,他连梦境都不曾踏足过? 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怨恨、悲伤、绝望、愤怒……所有的情绪慢慢积压,堵得胸腔几乎窒息,韩语乔不哭不闹,只是每日去京郊长亭等候,一个人片言不语,任凭谁劝都无济于事。 孟氏看的心酸,做父母的最大的悲痛莫过于眼睁睁看着孩子受罪而自己不能替之承受,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生不如死。 她让儿媳去照看女儿,把自己关在佛堂里念经,祈祷上苍保佑韩语乔和腹中之子平安无事。 皇后命人送去补品,指派了御医每日里为其请脉,当得知韩语乔精神恍惚,身子不是很好时,也是心痛至极。 众所周知,未婚先孕本就不容于世道,上官氏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骨骂韩语乔,骂皇弟的亲生儿子。 上官氏命宫人为自己化了妆容,薄薄的胭脂遮掩了这些天来的心力交瘁,一身米白华服暗绣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团,乌黑的秀发简简单单地梳理,未着繁琐的发饰,一支白玉簪使得整个人清新脱俗。 靖王新丧,皇帝心情沉郁,连连大声斥责了那些打扮妖|娆、艳丽的妃子,甚至胆敢有异议者被打入冷宫。 上官氏一直得到皇帝宠爱,凭的不仅仅是美丽的面容,深厚的家世,还有她的知书达理,温柔体贴。 她与皇帝是少年夫妻,共患难,同甘甜,可是永远铭记于心的是皇帝不但是她的夫君还是一国之君,凭借恩爱是不会走的太远的。崇敬与爱慕,恭谨与谦卑,是一个深宫女人必须学会的本领。 皇帝下了朝就会只身一人去麒麟殿久坐,殿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全都在脑海里回映着。 这座宫殿是他们母妃在世时为他们求来赏赐,宽敞明亮,雕梁画栋都比原先的大殿精致漂亮了许多,想当初,他牵着赵顯的小手初次踏入此地,就再也忘不掉小阿衍兴奋的模样,那双亮晶晶的黑眼睛里盈满了喜悦和满足。 现在他手握再大的权力,也抵挡不住失去唯一至亲的伤痛,能力越大却保护不了最重要的人,痛只会更深。 当上官氏来到麒麟殿时,就看到了皇帝不顾九五之尊地随便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的是靖王生前喜欢穿的一件玄色蟒袍,右边的袖角磨损了些,不难看出是件旧衣物。 “陛下又想念皇弟了。” 一个柔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皇帝并没有侧头回看,而是继续凝视着怀中的衣服。这件蟒袍是母妃早些年就准备好的,她说待阿衍行弱冠礼时穿上,可是上天弄人,母妃忽然离世,如今阿衍也不在了。 “皇后来了。”沉默了片刻之后,皇帝才安之若素地淡淡回道。 上官氏闻言一怔,随即垂下眼帘,收敛住眸中的失落。 她知道皇帝向来不喜在人前流露软弱之色,即便他们平日里恩爱有加,但是在这种时候,她也应该给对方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独自舔舐伤口的角落。 据眼前的情景,上官氏不得不来打扰陛下安静地缅怀亲人。如若韩语乔和腹中的孩子出了差错,一则对不起皇弟,二则受不住良心的谴责。 皇帝黯然伤神,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的空地,示意皇后坐过去。上官氏微提裙摆,轻身上前,乖顺地依偎着皇帝而坐。 十指相扣,牢牢握住。 “陛下……”上官氏红唇微启,气息倾吐:“韩氏女必须送走吗?”未出生的小世子就要在偏僻的地方长大成人吗? 皇帝闭了闭眼睛,待再睁开时,眸里的水光全都消散不见了,仿佛刚才的那一幕是上官氏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刚过了科目二,回来更新。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再遇见 “这孩子是遗腹子,如若这般长在京城,难免不会被人诟病。”皇帝望了望南边的苍穹,正色道:“送到远地,磨其心智,锻其筋骨,承父之志。待其长大成人,朕会名正言顺地接他回来,保他一世平安,这是朕欠阿衍的……” 最后一句低不可闻,却还是被上官氏捕捉到了话中蕴含的愧疚和伤感。 没有保护好自己唯一的同胞兄弟,即便贵为九五之尊又如何?地位越高,权力越大,心怀的内疚就愈加刻骨铭心。 这内疚就像毒|药,逐渐蚕食着人的精|神支柱,直至崩溃。 翌日,韩国公府里的主人接到了一道密旨。在这不久之后,便有韩国公府嫡女因突发恶疾而谢世的消息传来。 在阖府悲恸之际,与此同时,韩语乔在韩晟延的护送下行经在去往符殷县的路上。 路途遥远,天气反复无常,加之韩语乔有孕在身,经不得颠簸劳顿,他们不得不走走停停,断断续续地走上了将近月余时间才将将抵达符殷县界。 如今的符殷县,匪患一除,百姓可以安心生产,符殷县城在楚予的精心治理下已今非昔比,焕然一新。 琳琅满目的货物,商贩热情的吆喝声,游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不管外面如何的喧闹,客栈内却安静的紧。 喜禾捧来一个绘牡丹的红漆木匣子,将其轻轻放在桌上,挂着的鎏金小锁随着轻轻地震动而晃了晃。紧接着,喜禾扶着韩语乔慢慢在桌边落座。 韩语乔看着匣子出神,喜禾看了看自家姑娘的神色,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枚月盈玦,全身流溢着羊脂白玉的温润光泽。 楚予。 一个久违的名字在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往昔的一幕幕涌上心头。重生后的迷惘和惶恐,再见仇人的悲愤……太多的情绪交杂在一起,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不经意间的撞破,许是天意,在最难过的时刻里,是楚予给了她最大的依赖。 她和楚予邂逅在年幼时,因哥哥与其是挚友,因此走的亲近了许多。再者,楚予自小聪慧,模样周整,是那种往人堆里一站一眼就能注意到的存在,与韩晟延好武善斗的个性相比,韩语乔对他更是另眼相看。 出身显贵,容颜出众,才艺精绝,京城的公子小姐哪个不知道这几人的事迹。 青马竹马,两小无猜,情愫稍稍。一个眼神,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丝牵手的心动,都可以被视为天长地久的幸福。 可当他们长大,一切不再是原先的模样,一切眷恋都成了妄念,就算再遇见,却再无当年娇俏小儿女的情愫。 楚家遭遇变故,两人今生有缘无分,但是天意偏偏弄人,不能稍稍叫人安生。 费了千辛万苦的心力,强撑过种种煎熬,已然做好一辈子不再相见准备的人即将相逢,心头的滋味可谓百般翻滚。 韩语乔盯着那玉佩许久,才轻颤着手指抚摸下去。触手温润,一如当年楚予的话令她心生暖意和依靠。 垂下眼睫,看着隆起的腹部,泪水氤氲。只是不知如今这般情景,她该如何面对? 喜禾站在一旁,不敢出声,不禁偷偷抬眼打量姑娘脸上的表情,心里暗自责怪自己读书太少,难以用言语形容,似怅然,似苦涩,似心甘情愿后的不甘…… 只有当姑娘真正地把玉再次握入手中时,才见她的表情趋于缓和,眼角眉梢带上了一丝苦涩无比的笑意。 喜禾知道,自从靖王殁了,姑娘一直沉闷寡欢,与痛哭流涕的宣泄相比,憋在心里的伤才会痛不欲生吧。姑娘虽没有歇斯底里的疯闹,但是她这种安安静静独自躲在角落舔舐伤口的模样却更加叫人心疼不已。 在心里只盼望,姑娘和楚公子可以再续前缘。楚公子对姑娘情深义重,只要姑娘能够敞开心扉,她相信两人必然可以长长久久,永世不离不弃。 可出乎预想的是当两人真正地面对面时,却相对无言,唯有清泪两行。 县衙书房,一豆灯火昏黄。 楚笑微立在台阶下,脚步欲上又止,仰脸望着灯光照映着的孤寂身影。心里酸涩难当。 白天里,她忍不住思念,悄悄去客栈瞧了韩语乔,才多久未见,语乔就像变了一个人,浑身都是阴郁之气,不见当初的天真活泼。 物是人非,事事不休。她又何尝不是变了,不再像以前那边任性,如今也能强忍住冲上前去把人抱在怀里的冲动。 楚笑微不由猜测,哥哥此刻心情更加复杂吧,明明忍痛割爱,强迫自己放手了。可皇帝又把死灰再次挑起了复燃的火苗,如若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儿,于哥哥于韩语乔来说都是种折磨。 屋内,楚予忽略掉房外的脚步声,手边的圣旨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明黄的锦缎一角已被蹂|躏的褶皱在一起,可还是难以置信这种结果。 圣上很是清楚他曾经对韩语乔的心意,如今把人亲自送到他面前,只是简单撮合两个人在一起,还是作为抚养未来世子的筹码。 高位上的那人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想起靖王殒身在自己管辖之地,心中的愧疚快将他压垮。 若是能替靖王将孩子抚养长大,将其培育成材,也不枉他们相识一场。 而对于韩语乔,他着实不知该以何种心态去面对这个心心念念的人。 曾经他以为,只要韩语乔能安然幸福地活着,远在京城也好,陪伴她一生的人不是自己也罢。即便有一天,相逢不相识,也甘愿。可是命运对他既残忍又眷念,剥夺了他爱的资格后再次把人送到跟前。 许久,楚予攥紧了手里的明黄绢布,迷蒙的眼神渐渐清亮起来。 “囡囡,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楚予混乱的心绪渐渐沉静了下来,嘴边扬起笑意,眸中的情愫更深了一些。 楚予虽是奉旨而来,但为了不授人以柄,避免口舌,也为了给韩语乔母子一个安静的生活,楚予在与韩晟延商议之后,决定以接妻子之名义将人正大光明地迎进府中。 这一切紧锣密鼓地悄然进行,待安排妥当,楚予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队人马,穿戴整齐的轿夫们抬着一顶装饰一新的轿子跟随在后。 符殷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迎接远从外地而来的妻妾就要以红顶带花的轿子和敲锣打鼓来相待。 一则以示对妻妾的宠爱,二则在世人面前彰显或是表明远到而来之人的身份。 为此,楚予下了一番功夫,这辈子注定不能给心爱之人十里红妆,不过他还是想遵从心意,给予韩语乔最大的尊重。这般以来,也不会有人轻视和质疑这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县令夫人。 韩语乔清楚,两人有名无实,名义上的夫妻对楚予来说意味着什么,接纳别人的妻别人的孩子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他的做法无非是为了自己和未出生的孩子着想。即使她不能以真名示人,也能够凭借楚夫人的身份正大光明地站在众人面前。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楚予为她付出的已经很多了,她亏欠的也太多,可能这一生一世都无法还清。所以当韩晟延转述楚予这个想法的时候,她答应了。 楼下的锣鼓声渐渐清晰明快起来,闻讯前来围观的百姓不在少数,人声鼎沸,倒是叫楼上之人的心不安起来。 楚予让人在楼下等候,自己上去相接。黑色的锦靴踏在木质台阶上,发出的声响敲打在心间。 短短的距离,他走的异常的缓慢。 每一步都好像是对往昔的回顾,又像是对过去的诀别。即便心里做再多的建设,可当房门打开,两人眼神交接的一瞬间,那些一起经历的,独自承受的痛苦在彼此面前变得无所遁形。 他不再是白玉如雪,身长玉立的少年郎;她也不再是风轻云淡,高傲自持的贵族少女。 微风扫过窗子迎面扑来,俏皮地带起丽人的一缕柔软青丝,淡淡的清香拂过鼻尖,钻进人的心里。 房里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个人身上。他们面对面看着彼此,相顾无言,楚予眨了眨泛红的眼睛,磨有微茧的手指轻颤着朝韩语乔慢慢伸过去。 韩语乔分明看到了他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喜悦,可是更多的还是担忧。 楚玟衡啊楚玟衡,你在担心什么?怕会再次被拒绝吗? 她经历了两世,玟衡哥哥为何总是这般温柔相待,叫她不忍推拒。思及此,不由眸中泪花闪动。许久未见,经受世事无常,他还是气质温润的那个人,谦逊礼让,眼神明净。 韩语乔垂首,手不由自主地抚摸了下隆起的小腹,脸色羞红,情不自禁地抬脚往后退,却被楚予识破了她的意图,上前两步,将人轻柔地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语乔。”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我带你回家。”楚予说完,看向韩语乔,四目相接,叫韩语乔贴近他。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希望 家,从得到圣意的那刻起,韩语乔哪里不明白从今往后,她就是飘零在外的命运。没有了最爱之人的房子何谓家? 此时此刻,楚予用世上最温暖的声音说着最叫她心软的话,每个字眼都在融化她身上的盔甲,过去伪|装的坚强瞬间分崩离析,眼前的这个男人永远是温柔以待,可是她身怀靖王骨肉,被圣旨发配至此,她还有什么资格得到楚予的爱? 只怕未来的日子要与楚予的命途再次牵绊在一起,再也分割不清。 “玟衡。”久违的呼唤刹那间打破心理的戒备,韩语乔痛苦地搂紧了楚予精瘦的腰身,努力抑制着汹涌喷薄的情绪,但还是放声大哭了起来,好像要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都哭出来。 闻者伤心,无不低头擦擦湿润的眼睛。 看到这一幕,楚予的反应在意料之中,韩晟延才略略地放心,苦笑一声,怅然地叹了口气。 妹妹总算能把这些天闷在心里的苦倒了出来,在外人眼中看来痛苦不堪,他感到实则庆幸。 “姑娘!”在大家深陷重逢的喜悦之中时,喜裳眼明手快,惊呼一声,惊醒了众人。 在昏厥过去的那一刻,韩语乔还在以为身在梦境,梦里她见到了楚予,还有年幼时的好友楚笑微,只是稍稍一眼,感觉到这丫头似乎比过去瘦了许多,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为什么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地低泣呢。 当再也抵制不住黑暗席卷而来,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身边人的衣襟,才肯昏了过去。 众人担忧地望着床|上躺着的人,面色煞白,连唇色都淡到几乎透明,楚予和韩晟延的眼睛死死盯着大夫,观察着大夫诊脉时的表情,生怕一不留神,那些吓人的话就会从大夫嘴里脱口而出。 这个看似普通的大夫,实则是皇帝专门派给韩语乔的,负责让她安然产下世子或郡主。另外,除了这名御医,与韩语乔同行的还有皇帝指派给孩子的文夫子和武夫子。 大夫撤下脉枕,舒然松了口气。 “怎么样了?”楚予和韩晟延异口同声地问道。 大夫站起身来,向着一脸焦急的二人拱手一礼,很是认真地说道:“夫人这是忧思过度,郁积成疾,加上气血两亏,身子虚弱,受不了一路奔波劳苦,才会有眼下的昏厥。虽母子暂无大碍,但日后还需细细调理才行。” 韩晟延请大夫开药方,亲自安排其他事宜。而楚予坐在床沿儿,握着韩语乔一只微凉的手掌,以己之温传递给她。 实实在在地握在手中的细腻的感觉让楚予复杂纠结的心情变得格外平静,看着精雕玉琢的人儿被折磨的面目泛着病态的苍白,无限的心疼和难受不断地涌现。 他不得不承认,在坎坷的命途跟前,自己的苍白无力,同时在爱情面前,自己的不舍和执拗却是这般根深蒂固。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毫无条件,即便这爱情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只要听见那个人的一声呼唤,亦会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奔她而去。 楚予收回心思,慢慢地俯身,在韩语乔光洁的额角印下一吻,轻如鸿羽,心里的决定却重如泰山,他贴在韩语乔的耳畔轻声道:“韩语乔,若你不离,我定不弃。” 韩晟延在帘后看到这一幕,内心安定下来,说到底,人究竟是自私的,即便对方是多年的好朋友,在朋友与亲人之间,他更忠于亲人吧。 楚予察觉到两道视线,回头触及韩晟延的目光,轻扯唇角,毫无被当场发现的困窘,接着是淡然起身,朝着对方信步而来。 暮色沉沉,稀疏的星子点缀墨空,微风习习,缱绻缠绵。长廊下,两个挺拔的身姿在摇曳错杂的竹影中并肩而立。 皇帝下此密旨看似不近乎人情,对于楚予来说甚至是屈|辱之事。但是换一个看角度来说,将母子二人全然托付于楚玟衡,彰显信任的同时又不乏试探,或者说这个决定更是从孩子的未来前程考虑。 靖王是为了江山社稷献身,韩语乔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妹,然而楚予的家也因为皇帝的命令而分崩离析。面对种种的一切事情,韩晟延自知自己没有什么立场来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安慰身边的这个朋友。 一声长叹打破宁静,韩晟延深觉惭愧,不由地伸手拍了拍楚予的肩膀,“玟衡,看到你今日这般作为,为兄着实为你感到高兴。” 楚予沉默片刻,轻轻摇头,说道:“既然为官,理应造福一方百姓,楚予能力所及,当仁不让。” 韩晟延听着他的这套官场话,手握成拳,佯装恼怒捶了楚予几下,楚予闪身一躲,打闹间,两人倒是有了幼时的几分松快。 韩语乔从剧烈的头疼中慢慢清醒过来,眼睫轻颤,朦胧视线中,人影绰绰,一时间竟有种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守在一旁的喜禾见到姑娘睁开了眼睛,心中不禁欢喜,看姑娘想要坐起身来,忙上前扶韩语乔坐起,并在她身后用上靠垫。 “姑娘一整天未进水米,您想吃点什么?”喜禾关心道。 想起来熬着的阿胶,喜禾叫人端进来。却被刚进来的楚予拦了下来,“语乔现在身子弱,先用些白粥,肠胃才舒坦些。” 闻言,喜禾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跟姑娘这么久了,还是照顾的不够心细,果如还是楚大人想的周全,看来大人对姑娘真的上心,这对自家姑娘而言是好事啊。 考虑到韩语乔身体的现状,煮好的白粥一直在炉上温着,现在已经软糯可口,极易消化,对于未进食的人最适合不过了。 韩语乔笑笑,让喜禾下去。 过了稍许,韩语乔从枕下摸出一样物事,递给了坐在床边滚凳上的楚予。精雕细刻,莹润光泽,月盈玦被长时间的抚摸,变得更加有灵气。 楚予伸手接过,摩挲着那玉佩,眼中盈满了笑意。 “语乔可是有求于我?” “玟衡哥哥,当时的话如今还做得数吗?”韩语乔平心静气地说道:“当初,我被谢氏母女刁难谋害,在求医之际被你撞见,了解到真相后,你送我这玉玦,许我有求必应。现在可还算数?” 楚予勾唇笑了笑,点头说:“当然,楚予对你的诺言不曾改变过。” 对于眼前的困境,最重要的还是看人的心态如何,若心胸开阔,看到的便是朗朗乾坤;倘若拘于过往,看到的只能是方寸之地,人活得丝毫不快活。 一个活两世的人如何看不开,对于生死的执念并甚于寻常之人,当度过最难过的时刻,内心平静下来后,发现逝者已逝,生者不得不为在世的和即将降生的新生命而努力过活。 韩语乔想求的并不是让楚予对她一如既往地好,而是让他对自己不要过于在意,毕竟他们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思虑再三,韩语乔都有口难言,不知道怎么把这些话说出口,即便在打了数遍腹稿,可话到嘴边,又实在难为情。 楚予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见人久久不肯言语,也不见丝毫异样的神色,愈是这般,韩语乔愈是张不开嘴。 爱的最深的那个人便是最容易妥协让步的一方,楚予见韩语乔为难的神情,心里也想明白了她为何这般了。 楚予心里住满了一个人,哪里有地方去容纳别人,他又绝不会以此耽误其他女子的一生。如果靖王不殒,皇帝没有下这道旨意,那么他就会孤身影只地过一辈子。 想想韩语乔都觉得是痴念,哪里能想到今生今世还能与之相见,成为夫妇更是奢望。然而,这看起来那么不真实的事情却发生了。 只要两个人能这般说说话,不再触不可及,不再想见见不着,不再想听听不到,那么不是真夫妻又能怎么样呢。 纠结到最后,还是楚予先开口,“语乔不必为难,为兄想的是以夫妻之名方便你在此地生活,能够名正言顺地照顾你们母子。”他顿了一顿,才鼓起勇气坦白说道:“其实,我是存有私心,我……” 余下的话被一根纤纤玉指堵在嘴畔,楚予目不转睛地盯着韩语乔,只见她收回手指,错过脸去,不敢抬头直视。 韩语乔理了下乱跳的心,摇了摇头,才缓缓道:“我明白,我都明白,玟衡哥哥,我求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不值得的。” 楚予拉回对方缩回去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处,目光不躲不闪,满脸认真道:“韩语乔,这里从始至终都是你的。我从未看轻过你,更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一说。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我不会叫你为难,只要你能平安,只愿你和未来的孩儿好好活下去,你让我忘记,我就忘记,只要能照顾你们,要我怎么样都好。” 在爱的面前,他可以放下所有的身段,把姿态低到尘埃里,只希望能得到一丝一毫的机会。这一次,亦是他此生最后的希望。 韩语乔微微仰脸,把涌上鼻子的酸意压抑住,让呼之欲出的泪意流回去。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眼下也只能这样,今后的日子,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90章 第九十章 记在心间 楚予要韩语乔光明正大地以妻子的名义站于人前,既然命运如此安排,他绝不会让心爱之人受人诟病,遭受闲言碎语的困扰。 为此,楚予安排了宴席,除了为韩晟延和随行的人接风洗尘,就是犒赏县衙的差役们连日来的帮扶。 虽是小宴,但特意请来了县城里最有名的卢家班子。丝竹声声入耳,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场面方显得热闹有氛围。 韩语乔只在宴会上露上一面,与众人稍稍寒暄了一番,便示意楚予将她送回去休息。这日,哄闹许久,方才散场。 撤去喧闹的夜晚显得分外寂静,浸透的人心里盘旋出丝丝扣扣的寂寞。有些人不由自主地便钻进脑仁里,叫你不想想他都不行。 韩语乔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喜禾收拾大家送来的礼品。 “小姐,”喜禾欣喜地将一条披风捧给韩语乔,丝毫没在意脱口而出的话语。 韩语乔没有伸手接过,而是先点醒身边不懂事的丫鬟:“喜禾,你该改口叫我‘夫人’,现在我们不比以前,现在寄居楚予门下,只待生下孩儿……” 楚予原本打算敲门的手在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僵在一旁,紧握成拳。 待生下孩儿,会如何?还是要离开吗?为什么?难道就没有能叫她留恋的人了吗? 房间内,喜禾没问,韩语乔也没继续往下说。唯有门外之人的一颗心悬着,不上不下,甚是难受。过了稍许,楚予还是转身轻步离开,在对方还不能接受自己的时候,何必步步紧|逼。 喜禾垂下眼睫,心里难过的紧,明明小姐还未出阁,即便身怀骨肉,那可是皇家血脉。再者说,姑娘生在大家中,自幼锦衣玉食惯了的,而如今却要委屈在这种小地方过日子,她怎能不替姑娘叫屈。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只见楚予白皙的脸颊泛着大片红晕,人未至,已闻到刺鼻的酒气,走路都得被人扶着,明显喝多了。 扶着楚予的小厮见到楚夫人不悦地皱眉,忙陪着小心:“夫人,大人今儿高兴,多喝了两杯。小的本想扶大人去书房歇息,可大人嚷着要来您这儿,还得劳烦您照顾。” 实际上,小厮的话说只对了一半,自家大人在客人们离开时还是清醒的,见大人去了后院方向,可不知为何,又去而复返,大人叫人拿来酒,独自饮醉,他们不明原因,也不好多嘴打问,听着喝醉的大人口中不断呼唤夫人的名字,几个人一合计,只好将人送到夫人这边来了。 喜禾心想,要来就来呗,在外人眼里姑娘和大人是夫妻,不住一起才是惹人非议,可这厮也不用说的这般明白。 喜禾嫌弃地白了小厮一眼,才跟着喜裳帮忙把人扶到一张靠窗的软榻上,开始端茶倒水,擦脸换衣,忙活开了。 小厮们见大人没被夫人嫌弃的迹象,至于小别之后初见却醉酒的后果就不是他们能操的心了,于是怀着‘大人自求多福’的心情与韩语乔拱手告辞。 楚予向来是个有节制之人,今日确实饮了不少的酒,加之听了韩语乔那模棱两可的话更加忧郁,结果醉的不省人事,一塌糊涂。 韩语乔实在不忍心来回折腾他,命喜禾抱一床新被褥过来,让楚予在软塌上将就一晚。 自从有孕,韩语乔觉浅。夜里听见楚予嘟嘟囔囔的梦话,就悠然转醒了。都说酒后吐真言,梦中见真情。 不知道对方梦到了什么,连在睡觉时都要皱着眉头,韩语乔披上外衫,蹲坐在塌前,侧耳细听,只道楚予的十句话有九句离不开她的种种。 就算言者无心,但听着有心。过去的事情被当事人听到耳中,心中岂能没有波澜。 殊不知,日后的每一天,楚予都准时到韩语乔的房中报道。这一幕在外人看来,是夫妻俩恩爱无两。只有他们明白,这种日子只是彼此依靠着取暖。 尽管如此,楚予还是尽心尽责地照顾着韩语乔和腹中的孩子。衣食住行,简直无微不至。 这发生的一切韩语乔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天气显然冷了下来,韩语乔的肚子越发大了,身子变得异常笨重。近些时日,更是寝食难安,即便楚予照料的无微不至,可每到夜间,她还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连续数日,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孕期长得几斤肉,迅速地消减下去,这可让身边的人着急了。 韩语乔不喜身边人来人往,更不想看到大家如临大敌般的小心谨慎,甚是不自在,遂求了楚予,让她搬到后花园居住,安安静静待产。 头顶的苍穹深邃不可测,亦如人的命运。韩语乔不知道自己在廊下立了多久,哭了多久,许是哭累了,便再无泪可流。 待楚予寻到她时,人还深陷梦境不可自拔。韩语乔明明知道只是在做梦,却不愿意醒来。因为她看到了以前独居的院落,那棵高大繁茂的玉兰树,现在天气已然转冷,但花开满树,芳香无孔不入。 更重要的是看到了那个她朝思暮想的身影。风卷残云的战场上,她看不到脚下的血流成河,也看不到浮尸千里,满眼满心都是赵顯。 他的发髻微乱,两道剑眉下双目如幽深寒潭,身上仍是未解的铠甲,手中利剑斜斜地插在脚下的土地中,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迎面而来。 或是她太长时间没有见到赵顯的模样,眼前这个满身彪悍之气的男子,是那个有门不入,偏偏爱深夜翻墙撬窗的王爷,金冠锦衣的赵顯从来都是笑嘻嘻的,一副风流不羁的样子,韩语乔何曾见过他这般神态。 何为家国,何为天下,韩语乔活两世仍旧活不明白。她知道无论赵顯是笑着还是冷着脸,那些她想到的和想不到的事情,他都会暗中备下,这个男人对其他人心硬,唯有对她存有柔情。 可就是这样一个爱她入骨的人却舍得撇下她和未出世的孩子,韩语乔心里的委屈在看到赵顯的一刹那倾覆而出,终于哽咽出声:“赵顯!” 可是赵顯不再像以前那样立马飞扑过来,将她揽入怀中。人近在眼前,但就那么站着,满面冰霜,身形一动不动,那眼神似在看她,又仿佛越过她在看远处的其他人。 许久,只见赵顯摇摇头,随后利落地拔出宝剑,转身上马,扬长而去。韩语乔瞪大了眼睛,眼泪唰的就流出来了,他竟真的走了,从现实生活中走了,从梦里走开,至此从她的生命里完全消失。 连在梦里都不曾有一句话,韩语乔只觉撕心裂肺的痛从心里呼啸而出,这种痛根本不给人思考的余地,飞快地蔓延至全身,好似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想要拼命脱离她的身体一般。 房外,楚予心绪不宁地在走来走去,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听着里面痛彻心扉的呼声,他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受苦。 丫鬟端出盆盆血水,楚予上前拉过一人,“夫人怎么样了?” 小丫鬟本就未经过这样的事情,亦被里面的场景吓得手足无措,突然被发问,慌慌张张跪下来磕头道:“大人,产婆说夫人不大好……” 不大好?是怎样个不好法? 听了丫鬟的话,楚予整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管不顾地冲进产房,被闻声出来的楚笑微出手拦在门口。 “哥,男人是不能进产房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你让开!”楚予厉声道,伸手想要拉开妹妹。 楚笑微丝毫不让步,死死挡住门口:“不行,别的都可以退让,唯有这个不行……” 就在两人争论不休,僵持不下时,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楚予一怔,随即心中涌现出无尽的喜悦。 楚笑微赶紧回到里间帮忙,不多时,产婆前来报喜,说:“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喜得麟儿。” 相较于孩子,楚予更在意的是生孩子的人。楚予急切问道:“夫人如何了?” 外面新鲜冷冽的空气挤退了产房里血腥气味,产婆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将方才怦怦乱跳的心脏安抚下去,然后笑容满面地道:“母子平安,大人放心。” 楚予喜笑颜开,命管家给众人打了赏钱,待产房焕然一新,方被允许进入,在真正看到韩语乔安然无恙地躺在床榻上的一刹那,他的心才完全放下。 今日凶险,他一生铭记。 时间就在婴孩的哭闹中和楚予的陪伴中度过,县衙内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街上百姓人人相传,楚大人喜获麟儿,大家就算有关司也不要在这几日上衙门劳烦大人,让楚大人好好照顾妻儿。 一时间,楚予和韩语乔举案齐眉,夫妻恩爱被人传为佳话,许多夫妇争相效仿,彼此相敬如宾,和乐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新了,这两天就会把这篇文完结,不会再拖了。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和和美美 两年有余,韩语乔的身子完全恢复过来,楚予一有空就从案子中抽身,陪伴妻子,逗弄小儿,已然成为他人生一大乐事。 韩语乔心里明白深情未必久伴,久伴必定深情。她非草木,怎能无情。 若说初来乍到时,还执拗于过往,时常不开心,现在就不会轻易自寻烦恼了。整个人重新焕发光彩,许是诞下孩儿的缘故,平添了几分说不上来的成熟韵味。 小儿无知,才将将学会走路,就是顽皮捣蛋的一把好手。胖乎乎的小手一挥,喜裳的胭脂盒被打翻了。白嫩嫩的小手一搂,喜禾的新衣沾染上了墨汁,他还打破了韩语乔最喜欢的一支玉兰簪子。 捡起破碎的簪子,这是楚予当年送她的,从孩子出生后一直收在首饰匣子里,不知道今日会被翻出来打碎。韩语乔好看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一怒之下,大打出手,把楚予视为宝贝的儿子狠狠地揍了一顿。 书房内,楚予为孩子白嫩的小屁股抹上药膏,看着红一道青一道的痕迹,他真的生气了,看起来温温和和的人,对孩子大声训斥,又是打巴掌的,犯了错也不能那般对待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 这是楚予不理韩语乔的原因,觉得她对孩子过于严厉。而另一边,韩语乔气闷的是对方不仅护短,还对她大吼,在斥责孩子的时候,楚予推了她一把。为此,两个人红了脸,索性谁也不理谁,开始冷战。 喜禾看着夫人站在花盆旁边发呆,面对一地的碎叶,不由地心疼那快被揪秃的兰花。不光如此,屋里的瓶瓶罐罐,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可都惨遭毒|手。这不,厨娘刚伸手向她支了银子来买碗。 那都是钱啊,夫人不当家不知当家难,不晓得柴米油盐都贵啊! 喜禾只能无奈地摇头,谁让夫人还在为楚大人推她的事找茬呢。 这好些年,都没见过夫人这般孩子气地跟人置气,小公子刚出世的那段时间,夫人就开始着手准备离开的事情。当一切打点好了以后,可不知道为何,却迟迟没有动身。 许是被楚大人的真诚打动了,还是不舍得小公子这么年幼便要离开生母,无论原因是什么,已经不值得深究,毕竟人还是选择留了下来。这样小公子便有了爹娘,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有时候,喜禾从心底同情楚大人,并不是说她胳膊肘子往外拐,而是自家主子性情变了不少,心情阴晴不定,脾气说来就来,那一爆发,简直铺天盖地、势不可挡。 原来,女人怎么神奇,不仅能为世界添上一口人,还能在生产后变得跟以往大不一样。 喜禾刚想上前去劝劝,就被韩语乔甩过来一记凌厉的目光,迈出去的脚不由得又收了回来,垂着头,老老实实地站在三步之外。过了会儿,似乎想起了厨房里还熬着给小公子的甜品,向夫人告了退,遂转身快步走开了。 韩语乔气闷,瞅了眼喜禾离开的背影,转而瞪着楚予院子所在的方向。 以前生气或是耍小脾气了,都是楚予主动来赔礼道歉,哄哄也就不那么僵硬了,亦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有时候两个人之间有了矛盾,往往只需要一方给另一方一个台阶下,事情也就解决了,如若互不相让,就僵持不下了。 而有一点最是令韩语乔气恼不已,果真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说好的对她好一辈子呢?说好的什么都依着她呢? 亏得她花了大心思为那人准备了生辰礼物,一条一指宽的腰封却花费了她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要知道她哪会拿针引线,更别提刺绣了。 送再贵重的东西,若不能代表心意,楚予必然不喜欢。想送点贴心的,秉持着不会就学的精神,韩语乔决定穿针引线。 然而,在这方面,她实在不是个聪明的学生,跟着喜禾苦苦学了许久,一双纤手快被扎成筛子了,才像模像样地完成了腰封。虽然喜禾帮着绣了大半,可耗费心力最多的可是她自己。 明日就是楚予的生辰,眼看着时间分分钟钟过去,可腰封还未送出去。两人又置着气,她是不想做先低头的那个。 韩语乔这般在内心煎熬着,楚予同样饱受折磨。 平日里宠着韩语乔母子,他们已然成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两年来,楚予从不舍得动孩子一根毫毛,那是拿孩子当亲生儿子来养啊!即便孩子有错在先,可就在看到粉雕玉琢的娃娃掉下一大颗一大颗的泪珠时,他感觉到心都要碎了。 书房外的台阶上,楚予边坐着边叹息,好不苦恼。韩语乔已经不让他们父子进房间了,偏偏这回他不想让步,这可该如何是好? “吱呀”一声,红漆木门被推开了一道缝,只见一个胖乎乎白嫩嫩的男娃娃使劲儿地挤了出来,待人从厚重的木门里出来,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尘,挨着楚予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同时,也学着父亲托着腮长叹一口气。 见状,楚予乐了,也不忘天气冷了,把抄手垫在儿子小屁屁下面,把小人儿包裹在披风内。半是责备,半是宠溺道:“多冷,不好好待在暖和的书房内,出来干什么?” “书房里没有爹爹呀,”小娃娃奶声奶气地说着:“可书房外有爹爹,爹爹为什么在外面呢?” 楚予轻轻地摸着儿子略稀疏的小发辫,扬着嘴角笑道:“因为爹爹在看星星啊。”说着抬头望了眼头顶的苍穹,零星的星子躲在云边,有气无力地闪着微弱的光。 小娃娃闻言,也跟着仰脸往上面看,盯了一会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于是发挥好奇宝宝的功能:“这有什么好看的?” “那什么好看?”楚予好笑地问。 “我娘亲啊!”小娃娃脱口而出,一说到自家亲娘就两眼放光,还一脸笑嘻嘻地望着楚予,“爹爹说过,娘亲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那爹爹为何不去看世上最好看的娘亲,而要在这里受冻看不好看的星星呢?”难道爹爹审美有问题了? 楚予说:“那是因为你娘亲忙。没空被爹爹看。” 小娃娃也耷拉下小脑袋,附和说:“也是,娘亲这几日确实忙碌,都没时间陪孩儿玩,晚上也不搂着孩儿睡觉觉……娘亲好讨厌哦!” “你可不能讨厌你娘!”楚予皱皱眉头,即便是儿子也不能说自个儿媳妇不好,在他心里,韩语乔的缺点也是优点,爱一个人就要包容她的一切,就算她真做错了,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他顶着吗? 看着娃娃一脸委屈样,楚予刮了刮儿子小巧的鼻子,笑着劝慰:“这不是还有爹爹陪着你呢嘛。”可下一刻儿子的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爹爹,娘亲为什么不让你进屋啊,连累着我也不能睡大床。”小娃娃嘟着嘴,不高兴地道:“爹爹,要不你去跟娘亲道个歉,求得原谅吧。” 小娃娃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我的大床啊,软软的,香香的,最关键的是左手边是香香软软的娘亲,右手边是肩宽腰窄的爹爹。只要一翻身,想抱哪个抱哪个,想哪个搂着哪个搂着,多幸福啊! 不待楚予说话,娃娃又低着头盘算着心里的小九九,然后小声地说:“爹爹,儿子知道错了,咱们去找娘亲吧,让娘亲不生咱俩的气了,好不好?”说着,还不停地抱着楚予的胳膊摇了摇。 见儿子这既可爱又可怜的模样,楚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走下台阶,撩了衣袍,微微蹲下。 娃娃瞬间会意,乖巧地迅速趴在他背上。 楚予背着他一边走一边道:“又胖了。” “娘亲说,吃饱了才有劲儿减肥。”娃娃笑嘻嘻,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显然深觉自家娘亲说的十分有道理。 楚予在儿子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这媳妇是怎么管教儿子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为了方便回去照顾孕中的韩语乔,所以楚予特意将书房搬到了不远的房间,即便孩子出世许久,也没再变动。 明明就隔了一堵墙而已,就这十几步的距离,这些天来就像隔着数里一样,让彼此互相折磨。 很快,楚予背着孩子来到韩语乔门前,喜禾赶紧打开门帘将人迎了进去,硬是抱着小公子在火炉边暖和了一阵子,才肯放人,得到自由的小子撒欢儿地奔向夫人的床边。 “娘亲,抱抱。” 韩语乔闻声,放下手中的针线,不待她揉揉酸疼的眼睛,赶紧伸手接住飞扑而来的软糯团子。抱在一起的两人嬉笑成一团。 楚予抬眼看去,媳妇和儿子之间哪里见得有不愉快的地方?这小子心眼多了,都知道撮合爹娘和好了。 他无言地笑笑,也在火炉旁驱掉一身的寒意,才慢慢朝着里间走去。 喜禾笑弯了眉眼,悄然从房内退了出去。与此同时,她也松了口气,还好,这父子俩还记得夫人自从诞下小公子后,身子骨便再也禁不住寒意。 夫人这几日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她可是一清二楚。虽跟楚大人置气,冷言冷语冷面人,但对爷俩的关心不减分毫。 很长时间以来,夫人晚上睡的很安稳,可这几日里,夜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光如此,不到四更天就会醒来一个时辰,睁开眼睛呆坐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有时候眼巴巴地望着门口,内心的煎熬,恐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眼下,大人终于肯低眉顺眼地过来,说明事情有了转机,冰块即将融化了。 一家人又可以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了。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番外之前尘往事一如风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几十载的光景匆匆而过。公子垂暮,美人憔悴,物是人非事事休。 符殷县,远望亭。 一抹斜阳渐渐西沉,映照在一对相偎依的身影上,只见他们容色淡淡,两鬓华发,眸子里的色彩仿佛也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渐渐消退,只是里面闪烁的神采异常。 女子着一袭深碧色的长裙包裹着依旧丰腴的身躯,曲线玲珑,虽有白发,却未有老妪的沧桑,皎洁的面庞透着红晕。纵然保养的再好,也耐不过仔细看来,眼角眉梢处的皱纹也无情地诉说着岁月残酷。 男子微驼的身姿已无当年的颀长玉立,他今日特地换上了深紫色的外袍,上面暗绣玉兰花纹,郑重而又不失随和。只是唇畔的毫无血色让人看了不自觉地揪心,他已经相当虚弱。 “再等等……”韩语乔将楚予头上戴着的风帽往下按了按,目光转向远方,宽慰着身边的人,说:“或许在路上耽搁了,才迟迟不得相见。” 与其说这话来安慰对方不如说是说服自己,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漫长的,等至亲至爱归来的前刻也是最折磨人心扉的。 楚予闻言,并未搭话,手想要握紧韩语乔的手指,无论怎么用力都不能像当年那样把她的小手裹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中了。 说起儿子,韩语乔眼眶不禁被热泪盈润。已经好多年头没有见过那孩子了,不知道他长到了多高,如今是何等模样,一切是否安泰。所有关于儿子的信息,都是闭塞的。 自从孩子十三岁那年起,人就不在她的身边教养。京城中的掌权者,孩子的亲伯父,最终还是把人从她的身边带走了,这一走就是近二十年。 这么多年来,韩语乔只能接到暗中的书信,思念儿子时,亦只能面对孤灯寂寞流泪。短短的数句文字,怎能解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想念。 韩语乔听着肩头微弱的呼吸声,眼中的深色渐渐模糊,这人陪伴着自己数载,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而如今,他的生命迹象逐渐微弱,前些天已经病倒在榻上,不能起身。今日,他突然清醒过来,说那小子要回来了,作为父亲,他得去接儿子。 眼前的情景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天空中飘着蒙蒙雨,在寒风的夹携中扑在人的身上,依旧是刺骨的寒,然而更让人心冷透的是最爱的儿子被几个陌生人强行带走。韩语乔和楚予追至远望亭外,那些人才亮明了身份。 原来,他们是皇帝派来的人。此时此刻,韩语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年皇帝那么憎恨于她,都没有取她性命。只是因为顾念这遗腹子罢了。 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孩子的平安成人。而如今,孩子已经长大,不管是出于皇室血脉不流落在外,还是为了给靖王留后,皇帝都不可能把孩子继续留在韩语乔的身边。 对于母亲而言,夺其子,无异于夺其命也。但这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无论之前他们心里做过多少心里建设,真到了孩子要离开的时刻,撕心裂肺的疼痛简直叫人痛不欲生。 最终,韩语乔昏厥过去了,连最后抚摸、拥抱孩子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一晃数年,皇帝没有再发过南,也不曾令他们母子相见。上位者为了不让孩子受太多过去的影响,自然想方设法地切断孩子与过去的联系。对于掌权者来说,没有赶尽杀绝已是天大恩赐。 这中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能连贯上,儿子十三岁以后的记忆都是空缺的,可那想念却不曾减过半分半毫。 韩语乔仰脸望着渐渐降临的夜幕,东方几颗稀疏的星子已跃然天幕上,等的人还未有消息。 心下不由悲戚,难道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那孩子了吗?楚予的苦苦等待,拼命地支撑着即将崩溃的世界来期待儿子的归来,难道上天如此不怜惜他们吗? 天色渐晚,月亮悄然爬上树梢,亭中的空气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浸透着人的心脾五脏。 楚予睁开变得异常沉重的眼睛,透过灯光和月光,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身材颀长,体魄健壮的年轻男子朝着他走来。 待他走近身边时,双膝跪地,行了对父母的三拜九叩的大礼,才抬起脸来看着他。只可惜,他已经老眼昏花,看不清这孩子的面相,不知道如今他长得是何等模样,长得像语乔还是像那个人 无论长相随了哪个,他心里挂念的是孩子还能不能叫他一声父亲。“父亲”,这久违的声音是他无数个夜晚渴望听到。这孩子虽不是他亲生,却比亲生倾注了更多的心血。 说的第一句话,走的第一步路,认的第一个字,临摹的第一首诗,作的第一篇文章……即便以前的一些事情是一辈子都舍不下的,可使他心甘情愿地付出的原因,便是那一声“父亲”。 孩子啊,孩子! 还是见不上了,所有凭靠意念的支撑轰然崩塌。楚予虚抬的手徐徐落下,眼睑垂下,耳边的低泣声渐渐远去,风声也在慢慢消退,直至整个世界变得模糊、不见。 韩语乔一直都知道的,眼泪肆虐地流淌出来,颤抖的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等了这么久,他还是先走了,带着遗憾走地愈来愈远。 再没了温润的笑容,再没了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呵护,再没了那缠绵的缱绻温情……这世间没有了楚予,她便如被抽走了灵魂,只剩这躯壳任凭煎熬无情的岁月。 “玟衡哥哥,你慢点走。”韩语乔望着远方的余晖,眼睫眨落的泪珠掩映在降临的夜幕中,“等等我,等等我……” 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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