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帝妃娇》作者:梅雨知时节 文案: 姜钰醒来的时候,一直在想——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她从皇帝的小妈,变成了皇帝的小妾!   从深宫里无人问津的年轻太妃,变成了皇宫里集君王宠爱于一身的倾城贵妃,这滋味,那叫一个酸爽……   只是,这贵妃,似乎只是皇帝心尖尖的挡箭牌?   太妃重生成贵妃,她熬死了先皇、见多了套路,要如了你们的意,岂不是白混了这么多年!   ***   这是一个皇帝和贵妃相爱相杀的故事,有道是你若安好,我便……好不了!    标签:帝王 斗智斗勇 独宠 轻松 重生 ============= 第一章 疯了! 外头风和丽日,春光正好,春风摇曳着杏花的盈香,隔着红墙都能闻到它的香味。 但此刻姜钰睁着眼睛躺在紫宸宫那张漂亮的雕着龙凤纹的紫檀木大床上,盯着头顶那绣着红梅的月白帐子,心里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闭上眼睛之前,她还是宁默宫里默默无闻的皇帝小妈里的一个。 再睁开眼睛,她已经变成大周皇宫里深受皇帝恩宠的妃妾! 从深宫里守寡的年轻小太妃,变成宠冠六宫的贵妃,这滋味…… 姜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卷着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心里觉得这滋味……委实五味杂陈得很。 寝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穿着素青色襦裙的清秀宫女走进来,掀起月白色的帐子,看了床上的姜钰两眼,轻声唤道:“娘娘,您醒了?” 这已经是姜钰醒来的第二天,已经可以通过声音辨别来的是贵妃孟蘅玉身边宫女墨玉。 当然,作为圣宠眷隆的贵妃,孟蘅玉在大周皇宫里的名声自是无人不晓的,连带着她身边信任的宫女在这后宫也无人不识。 姜钰当太妃的时候虽然过得浑浑噩噩了些,但孟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却也还是认得的,所以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变成孟蘅玉的时候,就免去了认错人不得不装失忆来混过去的尴尬。 姜钰并没有理她,依旧裹着被子装睡,恨不能一觉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多好。 墨玉却掀开了她的被子,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起道:“……娘娘,您既然醒了,不如让奴婢伺候您起来吧。您已经这样躺了好些日子了,总躺着身体要出毛病的。”接着又是轻声叹了一口气,用着颇为怜惜和可怜的语气道:“失了皇嗣,奴婢知道您伤心,但您再伤心,皇嗣也不会再回来。皇上这样宠爱于您,以后总有许多的机会诞下皇子来……” 身上裹着的被子被掀开,姜钰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着床边上的人,然后这才想起来,这位孟贵妃虽然在后宫将日子过得令所有宫里的女子羡慕嫉妒恨,却也委实并不是万事如意的。 就比如说,刚在前不久,这位孟贵妃刚刚掉了一个将近三个月的胎。 因为这小产的缘故,这位贵妃与大周的皇帝还产生了些许龃龉,在紫宸宫里与皇帝争吵了起来不算顺手还“赏”了皇帝一巴掌。因 孟蘅玉失了孩子皇帝本有怜惜之意,结果因为这一巴掌,怜惜之意变成了盛怒之色,反倒令孟蘅玉失宠了起来——皇帝自那一日起便不曾再踏足紫宸宫。 从这件事中,可以看出这位孟贵妃虽然长得倾城绝色且颇有胆量,但委实不怎么会做人。 若是她,就会利用皇帝的怜惜之意,将自己头上的“贵妃”二字前面再贯一个“皇”字。 而说到孟蘅玉的小产,姜钰却终于才想起自己的死来——她会死,却全因孟蘅玉的小产! 从睁开眼睛醒来发现自己变成孟蘅玉的那一刻起,她就在怀疑是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的精神出了问题,倒是差点忘记了,她之所以会死,全因她不小心偷听到孟蘅玉的小产是遭人暗算所致。 其实作为一个当妃嫔时不得圣宠,守寡时也不受人关注的太妃,姜钰自然晓得这后宫里生存最要紧的,就是蒙着耳朵闭着眼睛过日子。便是她知晓了这个秘密,却也不会泄露半句。 不过她虽这样想,别人却更相信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所以她死前最后的景象,是被人蒙住脑袋,灌在荷花池里活活淹死。 姜钰突然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用着孟蘅玉那嗓有些清冷的声音问道:“……宁默宫的姜太妃……” 未等姜钰说完,墨玉便打断了她的话叹息一声开口道:“……宁默宫的姜太妃也是有些可怜,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半夜里跑到荷花池边去散步,失足落水就这样去了。” 姜钰垂了垂眼,原来这宫里是这样宣称她的死的,失足落水,嗯,这委实倒是一个好说辞。 这宫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死,左不过就这几种,暴毙、急病或是失足落水,她这个太妃倒也一样。 墨玉扶了姜钰坐起来,又接着道:“……长秋宫里的那一位今早倒是传了话过来,说是姜太妃虽然不得先帝恩宠,但到底是有品级有份位的太妃,算得上是宫里的长辈,妃嫔们都须得每日前去祭拜……” 长秋宫里住的,自然是大周皇帝的皇后。 墨玉说到这里,却是不屑的哼了一声,接着道:“……我看那一位不过也就是仗着皇上不在,摆一摆皇后的谱子,故意针对娘娘罢了,娘娘倒是不用理她。” 姜钰却想去看一看自己死后的样子。 姜钰眨了眨眼,开口道:“既然是皇后发了话,总是不好不听的,给哀……本宫更衣吧。” 墨玉微微有些惊讶,却并未说什么,招手将守在寝殿外边的宫女叫了进来,然后服侍姜钰沐浴更衣。 宁默宫内外挂了白幡,布置成灵堂的模样。姜钰走近宁默宫的时候,宁默宫里已经是跪了好些的人,有宫女和太监,还有一些低品级的太嫔宫妃,垂着头抹着泪咿咿呀呀的哭泪,姜钰却是听不出半分的伤心。 唯一哭得让人觉得真心撕心裂肺的,却只有扶着棺柩跪在最前头的曾经伺候她的宫女谷莠,一声一声的喊着“娘娘,娘娘”,伤心又绝望,仿佛要将宁默宫都哭塌了一样。 姜钰心里不由有些欣慰的想,不枉她这十几年疼她一番啊,这种时候能够真心为她掉几滴眼泪的,也只有她这个自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宫女了。 姜钰忽略了这一群跪下来给她磕头拜见的宫女内侍和宫妃们,径直走到灵堂最前面的棺柩前,先是低头看了一眼依旧在伤心大哭的谷莠,再接着一抬眼看到了躺在棺材里的自己,忍不住闭上眼睛撇过脸去。 她活着的时候,虽然长得不如孟蘅玉这样倾城倾国的美,但委实也是漂亮的,便是再后宫这个美人聚集的地方,也算得上出挑的。 但此时躺在棺材里面的那个自己,大约是死的时候在水里泡得过久,身材发肿发胀变形,脸上发紫发黑,表情狰狞,早已失去了本来的模样。 而此时她活生生的站在这里,看着躺在棺材里的自己的尸体,心里再次五味杂陈得很。 然后她再次怀疑起了这个世界——她都不知道自己这究竟算是死了呢,还是活着? 死了,还是活着,这委实是一个问题! 第二章 宇文烺 若说在来宁默宫之前,姜钰还心里还偷偷打着将自己的尸体留下来,不能让其下葬的主意,万一自己这“芯子”哪天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了呢?结果那时候身体已经成了一副白骨,那自己岂不成了白骨精。 孟蘅玉这副身体虽好,比自己原来那副身体年轻了个六七岁,也漂亮了个六七分,但终归用得不怎么顺手。 虽然原来那副身体归根来说也算不得自己的,但终归用了二十几年,有了感情。 只是在姜钰看着棺柩里自己那副身体现在的那副丑样子时,心里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何况就算勉强将这副身体留下来,只怕也是不能用的了。 姜钰歪了歪脑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最残酷的事,莫过于身体死了,灵魂却还活着。 再垂眼间,又看见扶着棺柩一边痛哭一边将头往棺柩上撞的谷莠,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满脸的生无可恋。额头因为往棺柩上撞得多了,也磕出了口子,有血从口子里流了出来。 到底是从小跟着自己的人,姜钰见了也有些心疼。 怔愣了一下,从身上掏了掏,掏出了一方帕子来,然后弯腰低头递给她。 谷莠哭得太过专心,开始倒还没发觉,等发觉时候抬眼看着姜钰,倒是有些惊讶。大约是没反应过来,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会对她这个默默无闻的宫女伸手,所以怔在那里。 姜钰有些嫌她丢脸的开口道:“别哭了,哭起来的样子真是难看,狗尾巴草也是要脸的……”话刚出半句,姜钰反应过来,自己这说话的语气委实不对,倒像是从前姜钰跟她说话的语气。 但她现在于别人来说,委实不会被认为是姜钰——姜钰此时正躺在棺柩里面呢。 姜钰连忙换了个语气,用孟蘅玉说话的语气再开口道:“你别哭了,你家主子若是知道,大约也不愿意你如此。” 谷莠大约是伤心得过了头,倒是没反应过来她原本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张了张嘴刚想对姜钰说什么,偏在此时却传来外边内侍传唱的声音:“淑妃娘娘到……” 姜钰站了起来,眼睛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上看,然后便看到原本跪在地上痛哭哀嚎的宫女太监纷纷让开了两边,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兰花幽香,一个锦衣素服的女子由宫女拥簇着走了进来。 女子长得眉目如画,双瞳剪水,身上带着淡淡的幽香,虽并不如孟蘅玉的倾城清冷,光艳天下,却有另外一种的皎皎风流,令人见之不轻易相忘。 若是仔细看的话,女子肚子上面还微微凸起,仿若有着三四个月的身孕——而事实上,她也确实是有着三四个月的身孕。 女子进来后,看到里面的姜钰,眸光带水的亮了一下,嘴角浅浅弯起,露出了一个亲切的柔和笑意,仿佛看到了一个极为亲近的人。 她先对姜钰行了妃礼,然后才伸出手来拉起姜钰的手,声音像是清晨里的晨雾,柔柔的笑着道:“……我刚刚去紫宸宫寻你,紫宸宫的宫女告诉我,你来了宁默宫。蘅玉,你身体才刚好了些,怎么不多歇着,反倒是来了这里?” 淑妃者,姓孟,闺名萱玉。 孟萱玉,孟蘅玉,真是十分相似的两个名字,听着就像是两姐妹。 而事实上,她们也的确是两姐妹。 孟萱玉,孟蘅玉,一个为庶出,一个为嫡出,一个为姐,一个为妹,同父异母,实打实的亲姐妹。 这皇宫里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得多了,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委实不算什么稀奇,比如说先帝的后宫里,除了有姐妹同为妃的事情外,还有姑侄同为妃的。 而如今这位大周皇帝的后宫里,除了贵妃孟蘅玉与淑妃孟萱玉是姐妹为妃,皇后崔娥姿与另一位崔充仪也是堂姐妹。 姜钰低头看着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那双手白皙修长,芊芊玉手,真是极漂亮的一双手。但是让姜钰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而孟蘅玉对自己这位姐姐显然也并不是那么亲近的,这一点从她的宫女墨玉身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因为此时跟在她身边的墨玉就表情有些不善的盯着孟萱玉,上前挡在了姜钰的前头,将孟萱玉的手从她身上挡开,声音有些寒冷的道:“淑妃娘娘,我家贵妃娘娘的名讳岂是你能直称的!” 孟萱玉此时脸上倒是露出了几分被伤到的模样,看了看墨玉,再看向姜钰,目光黯然,带着几分伤心的道:“蘅玉,你还在怪姐姐?”说着垂了垂眼,又接着道:“我知道,因着上次在景安宫的事,你定然是怪了我和皇上……” 上次景安宫发生的什么事,姜钰自然不知道,不过里面只怕少不了又是一番爱恨情仇三角之恋之类的。 姜钰倒是有些好奇,竖起耳朵有些想听她说下去。不过孟萱玉说到这里,却偏又打住不说了,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却将她吊在了半空里。 姜钰正想开口说几句什么好将里面的八卦引出来,偏在这时,外面又传来声音道:“皇后娘娘到……” 然后是一身华服的皇后崔氏在宫女太监的拥簇下如风如火的走了进来,头上的步摇金钗随着步伐泠泠作响。 姜钰心里不由有些感慨起来,她活着的时候,宁默宫是门前冷落鞍马稀,连活鸟都见不着几个,死了倒是热闹了起来。 崔娥姿进来后,看着里面站着的姜钰和孟萱玉,目光阴鸠一般的冷了一下露出一股恨恶的表情,但瞬间又将情绪隐藏了下去,弯了弯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道:“今日倒是巧了,贵妃和淑妃竟然能走到一起。” 孟萱玉走上前去,伸手扶了扶肚子,然后给崔娥姿行礼,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姜钰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这个“贵妃”也该给皇后行礼,然后才跟着上前屈了屈膝,道:“见过皇后娘娘。” 崔娥姿露出一股意兴阑珊的表情,像是随意般的道:“都起吧。” 说完看向孟萱玉扶着的肚子,目光再次忍不住的沉了下来,再接着将目光移开,然后看向姜钰,微抬了抬下巴,露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态度,又问道:“贵妃的身子可好些了?” 问完不等姜钰回答,又接着道:“小产虽然损身,但贵妃养了这好些日子,本宫想着也该好了。正好,本宫刚刚还和太后谈起,姜太妃是我们的长辈,她这般年纪轻轻的走了,膝下又无儿女,应择个人在她灵前守着,方显示我们的孝心。贵妃,满宫上下,除了本宫和太后,你的地位最尊,我看这个守灵的人你来最合适。” 姜钰还没来得急说话,孟萱玉倒是先看向崔娥姿开口道:“娘娘,不可。守灵须得长跪,蘅玉刚刚小产初愈,怎么经得起这长跪不起。何况宁默宫此时阴气弥漫,难保不会惊吓了蘅玉。若是皇上此时在宫里,也定是舍不得蘅玉如此……” 她不提起皇帝还好,她一提起,崔娥姿倒是越发盛怒,目光寒冷厉荏,厉声道:“淑妃,你放肆!姜太妃是先帝宫里的人,难道还当不起她这一跪不成。” 说完目光剜向孟萱玉,又重重的“哼”了一声,声音冷道:“若不是你怀着皇嗣,本宫倒打算将这项差事交给淑妃你来做。淑妃要是心疼贵妃,不如你代了她在宁默宫跪着守灵,才算全了你对她的姐妹之情。” 怎么说现在这件事都算跟她姜钰有关……不,跟孟蘅玉有关,但现在她就是孟蘅玉。姜钰考虑着,她是不是该说句什么话? 结果还没等她想清楚,这时候外面一个男子低沉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道:“皇后,你想让谁跪着守灵?” 姜钰抬眼望去,来人剑眉凤目,桀骜英挺。一双凤目微斜,居高临下睥睨望来,仿若巨石一般气势凌凌,迫人于无处。 那真是一个不容易让人忘记的人呐,哪怕姜钰曾经只见过他不超过三次,但是一眼见到他就认出了他是谁。 这倒无关于他的长相气势和威严令人过目不忘,而在于他的身份——大周的皇帝,宇文烺! 姜钰望了望宫殿前面放着的棺柩,忍不住感叹——宁默宫今天真的是好热闹的! 从她搬进宁默宫开始,倒是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第三章 皇帝 姜钰十六岁进宫,以姜钰的身份活到二十四岁,宫中生活了八年,一共见过宇文烺四次。 第一次是她被一顶轿车从宫外抬进宫的时候。 那时候宇文烺也还是个小萝卜头,比她大不了多少,半路上踢了她的轿子,让她从轿子上滚了下来,然后居高临下的站在地上低头看着被摔得灰头土脸的她大概十秒,然后冷冷的“哼”了一声,用一种冷嘲热讽的语气道:“……原来这就是父皇新纳的妃子,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只是恐怕父皇晚上会有心无力吧!” 说完然后扬长而去。 他那时候瞧着也不过是个中二期的少年,一个在宫中失了母妃又无权无势的皇子,脾气古怪了些,性子暴烈了些,规矩差了些,人见人憎了些,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缺点,并不像现在这样心思深沉。 第二次是她被老皇帝招去侍寝。 结果那天老皇帝还没进门,怀了孕的许婕妤就闹肚子疼,老皇帝匆匆的赶去探望爱妃了,自然是将她这个小才人扔在了交泰殿中。 老皇帝将她扔下了,她却不能走。穿着一身薄得像是没穿一样的纱衣坐在交泰殿里,她还记得那是个冬天,交泰殿里的银霜炭燃尽快要熄灭了也没有宫人进来添炭,她冷得簌簌发抖。 交泰殿的宫人们看她的眼神若不是可怜就是轻嘲,多有些看不起的意思。 宇文烺就是这个时候闯进交泰殿里来的。 前面说了,那个时候的宇文烺十分中二,也十分的不将宫里的规矩放在眼里,老皇帝对他又颇为放纵,他闯到老皇帝的寝宫里来,宫人没人敢拦。 他是来找老皇帝的,进来后在寝殿里晃了一圈没找到老皇帝,要出去的时候才见到已经僵坐在榻上许久一直好奇盯着他东找西找的她。 他倒是用眼神瞥了她一眼,用余光停在她身上三秒,然后他撇了撇嘴,翻眼道:“你倒是挺耐寒!” 说完便出去了,再然后便有宫女进来给殿里添炭。 她那时候还是颇为感激他的,宫里的宫人擅会捧高踩低,自然不会心疼一个在侍寝夜被皇帝扔下的嫔妾会不会冷。 很长一段时间姜钰都认为,她没有在那一夜冻死,全赖于他那时的怜悯之心。 就像是他说的那样,老皇帝年纪大了,宠女人这一方面确实是有心无力的,那时候宫里有积威日盛的崔太后,有与老皇帝多年情分的贤妃淑妃,有得宠的许婕妤,她自然是排不上号的,便是那一次侍寝,恐怕也是老皇帝看在她是礼部尚书的庶女,还算有些出身的份上才召寝的。 只是自那一夜之后,老皇帝却是全然将她忘在了脑后,而她对勾引一个五六十岁连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生出来的老头也委实提不起兴趣,于是便在皇宫最偏僻的凌霜宫里混吃等死。 第三次见到宇文烺,却是在几年后老皇帝驾崩的时候。 她跟着一众宫妃跪在老皇帝的灵前哭丧,而他则因老皇帝临死遗诏传位给他,与其他的皇子起了争执,差点直接在先帝龙棺前兵刃相见。 这时候的他已经褪去了少年的稚气与毛躁,变成了一个稳重深沉,不怒自威的青年,于一众臣子兄弟面前,兵不血刃的卸了反对自己登基的兄长的兵权。 第四次见他,则是在他登基大典上。她跪在一众宗室宫妃的尾巴上,远远的看着他,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她以先帝后宫的身份被加封为太妃,搬去了太妃太嫔所居住的宁默宫,一晃又是三四年,直到她死,直到又以梦蘅玉的身份醒来,直到现在再见到他。 此时姜钰看着沉着脸从外面踏步进来的宇文烺,委实有一瞬间的愣神。 皇后倒是有一瞬间的惊慌,唤了一声“皇上”,接着急急忙忙的屈膝行礼,大约又怕宇文烺会责怪她欺压他的宠妃,又急急地先开口道:“臣妾拜见皇上,皇上进来,怎的也不让人先通报一声。” 宇文烺目光凌厉的看了一眼皇后,“哼”了一声,道:“朕若是让人先通报了,怎么能看到皇后在朕不在的时候,是如何当皇后的!” 皇后想要解释,急急忙忙的开口道:“皇上,臣妾……” 宇文烺却给了她一个锐利的带着警告的眼神,迫得皇后不得不将解释的话都吞了下去,然后“扑通”的一声跪了下来,道:“皇上恕罪!” 然后姜钰看到宇文烺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的目光望向孟萱玉,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目光中却仿佛泄露出一股浓浓的柔情。 而孟萱玉也回了他一个目光深情,嘴角带笑,然后缓缓的安静的垂下头去,手放在肚子上轻轻的摸了摸,接着又缓缓的抬起头来,与宇文烺相望着。 两相凝望,脉脉情深,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但却好像什么话都透过眼神已经说了,殿中其余一众的人都成了背景色。 姜钰忍不住在心里叹道,好一个“此时无声胜有声”啊,此时她站在这里倒好像是多余的了。 姜钰再抬眼时,便看到宇文烺已经往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姜钰还以为他会直接奔孟萱玉而去。 结果宇文烺却又突然收回与孟萱玉对望的目光,对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往她身边走了过来。 而孟萱玉也像是知道宇文烺要干什么一样,十分默契的将挪了两步位置,将她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姜钰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眼皮跳了一下,却突然一阵的发毛和起鸡皮疙瘩,然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宇文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扶了扶她的肩膀,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又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直接披到了她的身上,然后声音柔和的道:“身体还没大好,怎么就出来了,还是来这样晦气的地方。” 此时在外人看来,只有一种“皇上果真还是最宠爱贵妃娘娘啊!”的错觉。 用披风将她裹紧之后,宇文烺接着便将她伸手一揽抱在了怀里。姜钰一时不察,一个趔趄直接将鼻子撞到了他的肩膀,鼻子一疼一酸差点疼得眼泪都出来。 而宇文烺却又一边揽紧了她,一边低下头去看着皇后,用一种没有波澜却让人觉得迫人的声音道:“皇后,你刚刚是想让谁跪着守灵?” 第四章 宠妃 皇后捏着帕子的手有些手指发白,垂下头,顿了一会,才有些惴惴的道:“皇,皇上,臣妾……太后……”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犹豫了一会,才又像是下定决心般,抬起头看着宇文烺,开口道:“……姜太妃失足落水而亡,太后知道后甚是伤心。姜太妃是伺候先帝的人,太后念及姜太妃无儿无女,总要有人在她灵前守灵。今日将臣妾请了去,说后宫之中,臣妾之下就属贵妃最尊,让贵妃在姜太妃灵前守着最合适,也算全了先帝和姜太妃的面子。” 宇文烺的眼睛微眯,看着皇后的眼神越来越凌厉和威势,皇后在他的目光之下有些熬不住,忍不住缓缓重新垂下头来,声音也越来越低。 但又像是急着解释一般,语气有些急切的继续道:“……臣妾也与太后说了,贵妃小产后大病初愈,在宁默宫守灵实在不合适,但是太后她老人家坚持,臣妾也不好说什么……” 皇后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低到了再也听不见。 姜钰看着跪着的皇后挑了挑眉毛,她倒是将所有的事情推到太后身上去了,看她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可一点不像只是听从太后的吩咐行事……明明就是故意想要拿捏对付她,不,拿捏对付孟蘅玉! 不过可惜,皇后越提起太后,恐怕越会激怒了宇文烺。 宫里任谁都知道,宇文烺与崔太后不和,不仅心不和,连面上的和气都快维持不住了。 自古以来,这皇宫里面皇帝和太后的关系就是个复杂的关系。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宇文烺和崔太后都想当这宫里唯一的一只老虎,然后问题就来了。 若是皇帝和太后是亲母子,那还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就算皇帝和太后不是亲母子,若是太后没有亲儿子,两人大约也能维持表面的和气和客气。 但偏偏宇文烺与崔太后既不是亲母子,偏偏崔太后还生有自己的亲儿子,然后宇文烺就总觉得自己龙椅下的四个椅脚不是这么稳当了。 姜钰的眼珠子转了转,偷偷的抬头往宇文烺的脸上瞧了瞧,发现他脸上果然是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脸色黑沉的盯着皇后。 宇文烺声音无波的道:“既然太后这般抬举姜太妃,朕看由皇后在太妃灵前守着岂不是更好,朕看今夜,就由皇后在宁默宫跪着陪太妃吧!” 皇后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看着宇文烺,喊了一声:“皇上……” 但对上宇文烺的眼神时,却又什么话都不敢说了,最后只能有些暗恨的捏紧了帕子,握了握拳头。 皇后不敢恨宇文烺,姜钰猜皇后现在心里大概一身恨毒全都往她……不,往孟蘅玉身上喷了!毕竟在外人看来,宇文烺就是为了孟蘅玉才下她的面子的。 宇文烺说完了之后,又低头深情的看了看姜钰,温声柔情道:“朕回来就去紫宸宫寻你,宫人却跟朕说你来了宁默宫。你这丫头,朕早就与你说过,有朕在你不用惧怕任何人……”说完又似乎警告的看了看皇后,接着道:“无论是谁命你做什么,你都不必理会,你只需随心所欲就好!” 姜钰听着心里打了个冷颤,呵呵了两声,这种情形说这种话,他可真会给她拉仇恨。 她现在很明显看到,皇后眼里的恨意更深了,目光里都恨不得能淬出毒来好将她毒死。 宇文烺又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姜钰一个激灵,忍不住条件反射的避开——她还不习惯被陌生的男人这样摸脸,以至于没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孟蘅玉,是宇文烺宠爱的贵妃,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这个动作或许再寻常不过。 宇文烺像是也没想到姜钰……不,孟蘅玉的反应会这么大,眼中一时有些微惊。 姜钰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不好,正想说点什么糊弄过去,结果宇文烺却像是自己想通了一般,表情又些许的受伤,但也没有再勉强她,将手放了下去,只是轻轻的揽住她,但还是依旧用深情的语气道:“这里晦气,蘅儿与朕回去吧。” 说着揽了她欲走,接着却又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停下了脚步,像是漫不经心般的看向孟萱玉,用一种没有感情的语气道:“淑妃也回去吧,怀着身孕,在这里呆太久也不好。” 比起宇文烺对孟蘅玉张扬和毫不避讳的深情和宠爱,宇文烺对孟萱玉倒像只是对待一个普通的妃子。 但姜钰却听出了,在宇文烺平淡的语气下,深深隐藏起来的关切。 而孟萱玉倒好像也并不在意宇文烺对孟蘅玉的深情和对自己的冷落,浅笑着对宇文烺屈了屈膝,道了声:“是,皇上,臣妾告退!” 再接着又是亲切的看了姜钰一眼,再双眸带水般的看了宇文烺一眼,然后才扶着宫女的手准备出去。 一直跪在旁边扶着棺柩痛哭的谷莠自宇文烺进来之后渐渐的停了哭声,一直听着宇文烺与皇后争执,宇文烺责备皇后,以及现在宇文烺揽了姜钰准备要走。 谷莠像是被人打了一棒子一般,突然冲了出来,抱住了宇文烺的腿,突然哭着道:“皇上,皇上,求皇上给我们家太妃做主。天地可鉴,我们家太妃自小在江边长大,水性极好,一口气游上一百米都不带喘气的,怎么可能会失足落水淹死。我们家太妃是被人给害死的,她手腕和手臂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求皇上明查,替我们家太妃讨回公道……” 姜钰低头看着谷莠,忍不住叹道,真是个傻子哟!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稀里糊涂的死,宇文烺就算知道她的死有问题,事不关己又无关他利益的事,他也懒得过问。 何况她的父亲,礼部尚书姜昆本就是太后一派的人,她死了,宇文烺说不得还要含笑三声,怎么可能会替她讨公道。 她偷偷转过头去看,果然看到皇帝低头看着抱着他大腿的谷莠,十分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她以前一直夸她机灵聪明心思灵透来着,有她姜钰几分真传,没想到现在也有犯傻的时候。 不过在她觉得她傻气的时候,心里却也有那么几分感动。 第五章 谷莠 宇文烺身边的万得意倒是极会看脸色,一见宇文烺脸上已经不悦,立即翘着兰花指,用着尖耳的声音指挥身后的小太监们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冲撞皇上的宫女押下去!” 姜钰唯恐谷莠吃亏,连忙开口叫住要上前的太监们:“慢!” 宇文烺微有些皱眉的转过头来看着姜钰。 姜钰有些不自然的挤出一个笑来,对着宇文烺道:“这小宫女虽然不懂规矩了些,不过对姜太妃却是一片忠心,臣妾看皇上就饶了她吧!” 宇文烺微有些诧异的看着姜钰,蘅儿的性子向来冷清,这段时间又与他冷战中,按照往日,定然不肯先低头开口跟他说话的,今日却会为一个宫女主动先开口与她说话,语气中甚至颇为讨好,委实有些不像她的性子。 宇文烺怔了一会,然后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万得意他们。 地上的谷莠却还在抱着皇帝的大腿哭,倒没有半分的害怕,继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继续跟皇帝道:“……皇上,奴婢死不足惜,但我家太妃死得委实冤枉。太妃她生前最爱漂亮,却被人害死了不算还被害得面目全非,成了这般的丑样子,太妃定然是死不瞑目……” 一边说一边哭着,见宇文烺无动于衷,大约是明白过来宇文烺不会有半分的怜悯之心,倒是她这个“贵妃”好说话一点,又得宇文烺的宠,说不定还有用,于是又放开了宇文烺,转而抱住了姜钰的大腿,继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道:“……娘娘,娘娘,您是这宫里最仁慈善良的人,我们家太妃活着的时候,就时常与奴婢说这宫里再找不出比您更善良更慈悲更好的人了,求娘娘用您的慈悲之心,为我们家太妃做主……” 姜钰叹了一口气,说她以前常夸孟蘅玉慈悲善良倒委实是个笑话,她一个守寡的太妃,住在宁默宫里混吃等死,委实不爱参与后宫妃嫔之间的事。 不过孟蘅玉的性子清高自冷,孤芳鹤立,大多时候都是冷若冰霜,面无霞色,她倒是时常吐槽宇文烺找了一个冰山美人来着。 她虽然明白求人必先捧人,但谷莠委实说得太过了些,倒显得这后宫的其他人包括皇后都不慈悲不善良一样,很容易就得罪人的。 比如说,她现在就看到皇后的表情就有些不好,就连孟萱玉的表情也不是那么自在。 姜钰弯下腰去,拍了拍谷莠的肩膀,开口与她道:“……本宫虽感动你的忠心,不过你家主子死都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能找出是谁害了她,难道她就能活过来不成。倒是你,怕是你家主子泉下有知,也不愿意你为了她一个死人赔上性命。再说了,你说你家主子是被人害死的,证据呢?你总不能说你家主子会凫水就不会被淹死吧,也许她刚好那时候喝了酒呢,或者脚抽筋。所以,你也看开一点。” “人死不能复生”这句话,有时候听着也听让人呵呵的。要人死真不能复生,那她现在站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谷莠倒是继续道:“奴婢这条命本就是我家太妃给的,要是能找出杀害太妃的凶手,为我家太妃讨回公道,就算赔上奴婢这条贱命又如何……” 姜钰摇了摇头,知道谷莠这时候正钻着牛角尖,跟她说是说不通的,于是转头对宇文烺道:“皇上,这年头这么忠心的丫头委实难找了,臣妾对她甚是喜欢。她主子已去,不如将她到调紫宸宫来伺候臣妾。” 她刚刚说话得罪了皇后等人,又冲撞了宇文烺,她若不将她保护起来,谷莠以后肯定没有好日子过。 姜钰以为这种小小的要求,作为一个宇文烺的宠妃,宇文烺应是不会拒绝她的。 结果没想到,宇文烺却轻轻勾抚了她耳旁的一小撮头发,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人置疑的态度道:“这宫女甚是不懂规矩,不知分寸还不甚聪明,跟着你只会给你惹麻烦。你若是嫌紫宸宫的宫人不够使唤,朕另找两个宫女伺候你。” 说完就轻轻踢开谷莠抱着姜钰大腿的手,然后揽着她走出去了。 姜钰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踉跄了一下,然后“诶,诶”了两声,还想再说几句争取一下,结果宇文烺却将她的脑袋重重的按到了他的胸口上面,打断了她要出口的话。 只听得后面谷莠仍在一声一声的绝望又不甘心的喊着:“皇上,娘娘,皇上,娘娘……”以及皇后和孟萱玉的恭送声。 龙辇已经停在宁默宫外面了,宇文烺直接揽了她上了龙辇,然后道:“起驾,回紫宸宫。” 宫妃坐在龙辇上委实是不怎么合规矩的,不过这宫里的规矩在皇帝的意志面前,委实就是个屁。 龙辇踏实平稳的挪动,几乎没有半点的颠簸,姜钰瞄了瞄将她揽紧了的宇文烺,眼睛转了转,抿了抿嘴,委实有些不习惯跟他靠这么近。 她很轻微的轻微的挪动着屁股上的位置,想要微微离宇文烺远一点,结果却被宇文烺发现了,重新被他双手一揽,然后整个人被他禁锢在了怀抱里,反而比开始被他抱得更紧了。 宇文烺和姜钰走后许久,皇后才在宁默宫里舒出一口气,然后缓缓的扶着宫女的手从地上起来,目光阴沉的看着姜钰和宇文烺远走的方向,再接着又眼睛睥睨了地上的谷莠一眼,目光寒冷,厉声道:“来人呐,还不把这没有规矩的贱婢押下去处置!” 孟萱玉看了皇后一眼,见这里已经没有她什么事了,也委实对皇后处置一个宫女没有什么兴趣,于是对皇后屈了屈膝,道:“娘娘,臣妾告退!” 说完不等皇后说什么,然后便扶着宫女的手出去了。 等出了宁默宫的门口,抬眼望去远远还能看见御驾的尾巴。 宇文烺携着孟蘅玉走了,将她丢在了这里,孟萱玉心里委实也不是那么的舒服的。 不过接着,她便看到万得意的徒弟小顺子让人抬了宫辇,奉承的走到她身边,谄媚的笑着道:“淑妃娘娘,皇上吩咐奴才送您回椒兰宫。” 孟萱玉身边的宫女听着十分高兴的对孟萱玉道:“娘娘,您看,皇上还是十分关心您的。” 孟萱玉听着,脸上也渐渐带上了些笑意,刚才的那些不舒服也一扫而空。 终归他对蘅玉的宠爱是做给外人看了,真正心里念及的人是她,她又何必过多在意。 孟萱玉笑了笑,对小顺子道:“有劳公公了。” 说完才上了宫撵。 第六章 崔太后 从宁默宫到紫宸宫,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缓缓走了大概一刻钟,在龙辇上宇文烺一路都是揽着她,姜钰委实出尽了风头。 这风光若是发生在真正的孟蘅玉身上,大概就是稀松平常。 但是发生在一直像是透明人一样活在宫里的姜钰,则委实有些不那么习惯! 一路上妃嫔宫人太监们投射过来或羡慕或嫉妒或等等的目光,都像箭一样嗖嗖的向她射来,而姜钰已经可以预知到,自己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不得不习惯这种“风光”和遭人嫉妒的生活。 姜钰很难说是喜欢这种令人瞩目的“风光”呢,还是不喜欢。 以前她当妃嫔或当太妃的时候都不得宠,在宫里只能低调谨慎的,所以最终的结果是,这宫里随便一个管事就能克扣怠慢她的宫里。不过这种生活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不招人恨。 变成了孟蘅玉,克扣份例怠慢她这种事情那些管事肯定是不敢的了,说不得还要上赶着讨好她。但是相反的,背地里扎她小人的人肯定也多了。 孟蘅玉的生活和以前姜钰的生活,要问她喜欢哪一种……姜钰砸吧了两下嘴巴,眼珠子转了三圈想了一下,然后露出点淡淡的笑意来……果真她还是更喜欢被人背地里扎小人呐! 紫宸宫的宫人倒是十分的高兴,出来跪迎她和皇帝的宫人们,脸上的笑容都能开出花来。 不过这风光,终归是没有维持上多久。 宇文烺领着她回到紫宸宫不到半个时辰,然后景安宫那边来人了……太后有请! 她跟着宇文烺去到景安宫的时候,皇后正伏在崔太后身边哭哭啼啼的,崔太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喃喃的好似还在安慰些什么。 崔太后是先帝的嫡后,年纪已过五十往六十奔走,不过保养得宜,看起来倒像是只有四十多。衣着算得上朴素,未施过多粉黛和着过多首饰,如今气势往威严上发展,但依旧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美貌女子一枚。 发现她和宇文烺进来,崔太后挑了挑眉,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她和宇文烺,脸上并没有任何的表情。 皇后也擦了擦眼泪从崔太后身上站了起来,站在太后身边甩了甩帕子,看着姜钰挑着嘴角“哼”了一声,颇有一些等着姜钰倒霉的意思。 不用猜姜钰都知道,皇后肯定是在太后告状了——真是鄙视她! 宇文烺领着她走上前去,对着崔太后颇有些敷衍的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母后安康。” 然后是皇后和景安宫的宫人对着皇帝行礼。 崔太后看着宇文烺,斜着眼睛重重的“哼”了一声,语气颇有些凌厉的道:“你还知道哀家这个母后,哀家还以为皇帝本事大了,已经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 崔太后并未喊起,宇文烺却是直接站了起来,一边弯着嘴角笑着道:“母后哪里的话,儿臣心中自然是将母后放在第一位。” 宇文烺将“第一位”这三个字的语气咬得重了一些,颇有些别的含义,所以惹得崔太后越发的皱起了眉来。 崔太后不喊起,显然是想给宇文烺下马威,但宇文烺显然不想卖她这一套,直接站起来了。 姜钰还在考虑着,自己是该跟着宇文烺站起来呢,还是接了崔太后这个下马威继续屈膝。只是还没等她想清楚,宇文烺已经转过身来直接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崔太后没有叫起,宇文烺也没有对皇后和景安宫的宫人叫起,皇后看着宇文烺将姜钰扶了起来,大约觉得身边有了太后有了依仗,于是干脆也甩着帕子有些气恼的站了起来,眼神暗恨的看着姜钰。 崔太后拿宇文烺无可奈何,转而目光凌厉威慑的看向姜钰,眼神沉沉的打量了她两眼。 姜钰身体颤了一下,垂下头来。以前留下的习惯使然,姜钰心里多少是有些害怕太后这个女人的。 姜钰同时又有些感慨。 她还是姜太妃的时候,因她爹姜尚书是崔太后一派的,崔太后对她倒是还算和颜悦色。不过又因为她这个女儿在娘家不过是个庶出,也不得父亲重视宠爱,所以崔太后对她的“和颜悦色”终归带了些敷衍。 但就是这些敷衍,却也足够她在后宫平安的活下去了。 但如今,崔太后看她的脸色却不是“和颜悦色”,而完全像是个令人憎恶的东西。 崔太后这样威厉的看了她有半会的功夫,然后才声音沉沉的开口道:“贵妃如今的身体大好了?” 姜钰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道:“……谢太后的关切,臣妾的身体比前几日确实好了些,不过终归还是有些浑身无力、气喘虚弱,想来是还要养些日子的。”说着顺便伸手抚着胸口,故作虚弱的咳嗽了两声。 姜钰想到皇后在宁默宫说的话,不管是让她跪着守灵的主意是皇后得了太后的点头,还是自作主张趁着宇文烺不在故意要折腾她,如今崔太后为了全她侄女的面子,只会将这件事揽过来。 她要是敢说一句“身体已经大好”,怕今天晚上就要在宁默宫跟自己的尸体呆着了。 虽说让她守的是自己的灵,但也很可怕好不好,何况她终归不是没死! 崔太后“哼”了一声,道:“哀家看贵妃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可不像是病弱的样子。” 姜钰在心里撇了撇嘴,什么眼神呐,她虽不像她装出来的那样虚弱,但毕竟大病初愈,她出门的时候刚刚照过镜子,脸色憔悴得很,从哪里可以看出面色红润。 不过这皇宫里,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基本上都成了宫里人的一种本能。 崔太后抬了抬眼继续开口道:“贵妃既然身体已经大好了,崔太妃那里需要有个人给她守灵,哀家思来想去,这宫里就贵妃最合适。”说着又目光寒气逼人,带着些威胁的语气问道:“贵妃,你来在哀家和皇帝的面前说说,你愿不愿意去给姜太妃守灵?”然后又挑了挑眼,颇有些阴阳怪气的道:“也免得皇上以为,是哀家逼你!” 姜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什么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什么又叫做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就是了! 她这条夹在中央的池鱼和小鬼,永远都是最先炮灰的! 第七章 心尖尖 姜钰的心思在肚子里面转了三圈,最终娇弱的对崔太后笑了笑,道:“臣妾……听皇上和太后的。” 既然是崔太后和宇文烺两个大鬼打架,她这个小鬼还是不搀和的好。总之你们先斗,谁斗赢了她就听谁的。 不过宇文烺显然是不满意姜钰的回答的,转过头来看着姜钰,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不悦。 姜钰想了想,又对着他讨好的笑了笑,然后微微的挪了挪脚步,往宇文烺的身后站了站,显示她虽然话没有向着他,但心里还是跟他一国的。 不仅宇文烺对她不满,崔太后对她模棱两可的回答显然也是不满的,看她的眼神越发的凌厉,仿佛想要直接用眼神就逼得她驯服一般。 宇文烺重新转过头去,看向崔太后,挑了挑眉,笑道:“母后瞧贵妃面色红润身体大好,儿子却看贵妃还虚弱憔悴得很,少说怕还得静养个一年半载,别说给姜太妃守灵了,怕是这一年半载连给皇后请安都有心无力。母后若是非要贵妃守灵,儿子不敢忤逆母后,那便少不得只能陪着贵妃给姜太妃守灵了!” 崔太后听着脸色沉下来,微怒道:“皇帝,你……”目光冷冽的盯着皇帝一会,继续阴沉的厉声道:“你想威胁哀家!” 朝野内外对她插手朝政已经十分有微词,若是再传出她这个太后逼迫皇帝去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妃守灵,明天言官们恐怕又得上折子讨伐她和崔家了。 宇文烺道:“儿臣岂敢,儿臣不过是孝顺母后,不想忤逆母后,却又心疼贵妃罢了。” 说着伸手过来从身后将姜钰拉到前面,握紧了她的手,含情脉脉的看着她道:“后宫妃嫔虽多,但儿臣心中所爱极的,只不过一个贵妃罢了。贵妃受苦,不异于儿臣受苦,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儿臣陪着贵妃受苦,也算母后成全了儿臣与贵妃。” 姜钰:“……” 呵呵! 太后气得脸色微红,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旁边的皇后更是气得拼命的扯着帕子,恨不能手上撕扯的就是姜钰。 宇文烺停了一会,见崔太后再没有什么话说,又开口道:“母后若是没有其他的什么事,儿臣就懈贵妃先回去了。” 说完牵着姜钰又对崔太后潦草的行了一个礼,然后便拉着姜钰走了。 走了两三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来看着皇后,开口道:“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皇后也在,朕顺便也代贵妃跟皇后告个假,贵妃这些日子都须得养病,向皇后的请安以后就都免了。” 说完带着姜钰走出了景安宫。 直到宇文烺和姜钰出了景安宫的大门之后,皇后才不甘心的转过身来,对着太后抱怨道:“太后,您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孟贵妃那个小贱人……” 崔太后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 皇后虽然是崔太后的亲侄女,但自小对这个威严不苟言笑的姑母,皇后还是有些畏惧的,见崔太后瞪她,不由微微缩了一下,闭上了嘴巴。 崔太后恨其不争的骂道:“没用的家伙,就知道跟个妃子争长短。有这个闲心思,还不如早日生出皇子来。” 皇后嘟了嘟嘴巴,忍不住道:“这又不能怪臣妾,皇上不肯进臣妾的屋子,臣妾跟谁生皇子去。” 崔太后摇了摇头,最终道:“你下去吧,让哀家歇歇!” 皇后仍有些不甘心,又问道:“那贵妃那个贱人……” 皇后还没说完,便又被崔太后瞪了一眼。皇后只得不甘愿的收了嘴巴,对着崔太后行了行礼,道:“臣妾告退!” 说完甩了甩帕子,然后扶着宫女的手,恨恨的走了。 皇后走后,崔太后叹了一口气。良姑姑走上前来,跪在崔太后身边一边替崔太后垂着腿一边笑着道:“太后不必失望,皇后心思是简单了些,不过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 崔太后当日选中皇后做宇文烺的皇后,不就是看中她够笨够蠢够简单容易控制吗。真要找了个聪明的人给宇文烺做皇后,才是给自己找麻烦。 崔太后道:“但也太过不伶俐了些,除了告状半分手段都没有。” 说完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又低着头看了看良姑姑,开口问道:“良工,你是不是也觉得哀家太过轻易就放过了小孟氏?” 良工笑了笑,道:“太后深谋远虑,必然有自己的用意。” “深谋远虑?”崔太后“哼”了一声:“哀家若是深谋远虑,当初就不会被先帝摆了一道!” 她的儿子是真正的嫡皇子,最后却只能向宇文烺这个庶出的贱子称臣,她怎么甘心。 良姑姑不说话,垂着头认真的给崔太后捶着腿。 崔太后却继续道:“哀家不认真对付贵妃,不过是因为就算对付了她,也并不见得皇帝会真正心疼罢了。既然要让皇帝心痛,就得找对了他真正的软肋。” 良姑姑故作不甚明白的问道:“太后,您的意思是?” 崔太后说道:“皇帝的性子,跟他老子倒是几分相像,都是个痴情种。当年先帝爱极了白贤妃,却故意宠着万德妃,让万德妃给白贤妃做挡箭牌,挡住后宫的刀光剑影。如今皇帝看着是最宠爱小孟氏,谁又知道他真正的心尖尖是哪一位。” 有先帝的例子在前,宇文烺越是宠爱着孟蘅玉,她越是不相信宇文烺在意的是她。 良姑姑微微迟疑问道:“太后,您说的,是……椒兰宫的孟淑妃?”说着“嘶”了一声,又有些不相信的道:“可是那日,太后让皇上选择是保贵妃的孩子还是保淑妃的孩子,皇上最终是选择了保贵妃。” 崔太后道:“但最终保住的却是淑妃的孩子。”说着又道:“宇文烺既知道哀家深恨于她,又岂会不知,他越是护着谁我越不会让她好过,他选择不保的哪一个,反而是他想要护住的那一个。” 良姑姑明白的点了点头。 崔太后又道:“等着吧,皇帝心尖上的究竟是哪一位,到了晚上就能知晓!” 椒兰宫是当年白贤妃的居所,总要是皇帝心里有特别意义的人,才会让她住进了椒兰宫中。 良姑姑笑了笑,又道:“说来皇上的口味也怪,要论容貌,孟贵妃可比她的姐姐贤妃要好上许多。” 崔太后道:“当年白贤妃的容貌也不及万德妃呢。” 第八章 挡箭牌 夜深人静,凉风爽爽,月皎星光。 姜钰坐在紫宸宫小花园的一个小亭子里,头趴在栏杆上,抬头望着天上圆盘大的月亮发呆。隔一会功夫便忍不住叹息一声。 小花园里种了大片的海棠花,海棠花开得正艳,四周种了桂花,桂花的盈香在夜晚中淡淡的飘散而来。 开了白色小花的桂花树,在月光下有着一种深沉的宁谧和意境安详。 不过此时,姜钰委实没有心思欣赏这皎月桂香。 宫女墨玉和碧玺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哀愁叹息”的姜钰,相互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带上两分同情和怜悯。 姜钰今日在皇宫中委实出尽了风头,皇宫里的消息向来是传得最快的,如今的后宫已经是传遍,春猎刚回宫的宇文烺就为了她这个贵妃责罚了皇后,忤逆了太后,然后旁若无人的抱着她坐在只有皇帝能坐的龙辇上在后宫转了两圈,然后进了紫宸宫,一众后宫美人都没有见,直接呆在了紫宸宫没有再出来。 自然,这些都是后宫其余众人看到的。 而姜钰看见的是——宇文烺让她在景安宫将太后得罪了个干净,招摇过市的带她回了紫宸宫又让她将后宫妃嫔得罪了个干净,然后在紫宸宫用过晚膳之后,便一句“朕还有政务要处理”扔下她去了紫宸宫的偏殿。 再然后,一顶乘着孟蘅玉那位嫡亲的淑妃妹妹的轿子就悄悄的入了紫宸宫的偏殿,进了宇文烺的书房。 若说,姜钰到现在还弄不明白宇文烺在搞什么名堂,那她也就是在这后宫白混了这么多年。 而如今墨玉和碧玺看她一个人坐在这里“伤感哀愁”,自然也就是为了宇文烺偷偷宠幸孟萱玉而伤心。 宇文烺爱的是孟萱玉,但大约是不想她在后宫被太后或其他妃嫔迫害,于是故意在众人面前宠爱孟蘅玉,立了孟蘅玉这个挡箭牌,替孟萱玉挡住所有的刀光剑雨。 一个君王能为心爱的女子做到如此,甚至不惜用上了朝堂上对付朝臣的那一套,委实也算是个痴情种。 若是真正的孟蘅玉,见到如此,心里自然该是伤心的。 但她既然不是孟蘅玉,除了心里为孟蘅玉有些不平顺带怜悯同情之外,自然伤不了心——她还巴不得宇文烺走呢,免得露出来马脚! 不过宇文烺为了保护孟萱玉,故意做了这么一个烟幕弹,这心意虽然值得称赞,不过在姜钰看来,这烟幕弹却做得有些敷衍。 连姜钰这个躲在宁默宫里不问世事的太妃,以前就不止一次碰到过,孟萱玉半夜里被静悄悄抬去紫宸宫。 宫里人虽然擅爱装糊涂,但是明白人也不少。姜钰很难相信,宇文烺这“挡箭牌”的把戏,究竟能瞒得过多少后宫里的人,怕是宇文烺最想瞒住的太后也未必瞒得住。 姜钰摇了摇头,再次叹了一口气。 她如今虽非为了宇文烺而伤心,但也的确有着自己的心事。 有一件从她醒来一直便苦恼的事情是,她重生在了孟蘅玉的身上,她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了,也显得诡异,但它就是发生了,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那么,她附身在了孟蘅玉身上,那真正的孟蘅玉又去了哪里。 从墨玉和碧玺的态度来看,孟蘅玉也并没有发生大病一场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死了留下身体被她“夺舍”的现象。 从墨玉的话里来看,孟蘅玉自从小产之后,虽然有些心灰意冷,但身体却没有大碍的,只是睡了一觉,然后再醒来孟蘅玉就成了她姜钰。 既然孟蘅玉没死,那她究竟去了哪里呢? 她开始的时候,本是怀疑,她和孟蘅玉大概是灵魂互换了,既然她重生在了孟蘅玉的身体里,那孟蘅玉也许就重生在了她的身体里。 但是她今天却亲自去宁默宫确认过了,她的身体真真正正是死了,毫无生人的气息,连身体都微有些腐烂。 那就是说,孟蘅玉不可能在她的身体里。 姜钰再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想不通啊想不通! 身后的墨玉见自家主子“暗自伤神”的样子,委实有些心疼,轻叹一声,走上前去,将手里的披风披到姜钰身上,轻声对姜钰道:“娘娘,夜深天冷,您的身体还没有大好,您还是跟奴婢回去吧……” 张了张嘴本还想再加一句“皇上看到了要心疼的”,结果想到皇上此时在偏殿与孟淑妃还不知道怎么样的你侬我侬呢,提了皇上只恐会让主子更加伤心,于是又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然后心里却又再次为孟蘅玉伤心起来,自家主子真是可怜,在国公府的时候,孟淑妃这个庶女就爱事事压着自家主子这个嫡女一头,如今进了宫里,孟淑妃又从自家主子身边抢走了皇上。 姜钰此时并不觉得冷,想法,反而觉得燥得很,于是耸了耸肩,头也不回将身上的披风抖掉,道:“别给哀……本宫披着,本宫不冷!” 墨玉弯腰从地上将披风捡了起来,看着仍面色憔悴趴在栏杆上的姜钰,张了张嘴仍想说什么,结果还未来得及开口,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就从她手里接过了披风。 墨玉抬眼望去,接着大惊,正想屈膝行礼。 结果头上的人却用眼神对她示意了一下,让她让开。 墨玉只好屈了屈膝,然后弯腰退到了后面去。 姜钰仍还在想自己的心事,想孟蘅玉,想自己,还想了太后和宇文烺。 而这时候,又有一双手将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 姜钰正觉得墨玉有点烦,有些不耐的转过头去,一边道:“本宫已经说了不冷了,你是不是听……”,结果一句“你是不是听不懂本宫的话”还没说完,接着就见到了拿着披风披到她的身上,一双眼睛正深沉的看着她的宇文烺。 姜钰愣了大概两秒,然后反应过来,喊了一声“皇上……”然后慌慌张张的准备弯腰下去行礼。 宇文烺伸手用力的握着她的手臂扶住,不让她屈膝下去,然后对她柔柔一笑,眼神中带着柔光,道:“天凉,怎么不多穿两件衣裳。” 姜钰听着却鸡皮疙瘩了一下,委实不习惯宇文烺的“柔情似水”。 小别胜新婚,她还道他和孟萱玉在偏殿里,少说也得呆到明天早上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钰有些恶毒的想,莫非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行不了宠幸之事? 第九章 深情 在姜钰还在暗地里吐槽的功夫,宇文烺已经将披风裹到了她的身上,手指灵巧的将披风的带子打了个活结,然后牵着姜钰在栏杆前坐了下来。 姜钰皱了皱眉,又有些愁眉起来,她从不知道孟蘅玉跟宇文烺相处的方式,跟宇文烺呆久了,难保不露出点马脚,让宇文烺识破出来。 姜钰忍不住在心里唉声叹气一番,他怎么就不在偏殿好好的陪着他的心肝肝,非要跑到她身边来。 姜钰在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仔细想着孟蘅玉往日的性子,然后揣测着她在宇文烺面前应该会怎么样的表现。 宇文烺见姜钰垂着头在出神,显然有些不满,微微皱了皱眉,将另一只手一起握了握她的手,暗暗的使力将她的注意力引回到他的身上来。 姜钰连忙回过神来,而就在她抬眸的功夫,却看到了宇文烺露出袖子的一截手腕——说实话,宇文烺这个人长得丰神俊朗,那截手腕也是极其好看的,白皙修长,结实有力,像是白玉一般,坚硬却又温润。 但是姜钰关注的地方不在这里,而在于斜横在他手腕上一条大概三寸长的伤口。 那伤口大概是被匕首或者簪子这样的利器所伤,伤他的人大概还用了些劲,看起来还挺深。如今已经结痂,粉色的痂肉横在那里,显得还有些恐怖。 姜钰还在想着是哪一个牛人敢将皇帝老儿伤成这样,然后宇文烺也发现了姜钰在看着他手腕上的伤口,倒是笑了笑,道:“全天下也就只有你敢将朕伤成这样。” 姜钰听着差点没让自己的下巴脱掉,感情这伤口竟然是孟蘅玉弄的,没想到孟蘅玉的性子还挺泼辣啊,倒跟她往日在外面表现出来的冷若冰霜的性子不甚一样。 宇文烺大概是怕这伤口吓着姜钰,伸手拉了拉袖子将伤口遮住,继续温柔道:“那日你拿着簪子刺向朕,说恨朕一辈子,永远也不会原谅朕,倒是真的将朕气狠了。朕以为朕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总该是明白朕的心意的。” 姜钰此时除了震惊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佩服孟蘅玉的大胆,要是她来,就真不敢给宇文烺来这一簪子。 宇文烺却伸手过来抬起她的下巴,继续深情的看着她的脸,柔声道:“那日朕打了你一巴掌,过后朕委实后悔得很,先不敢去见你,后来想着你倘若有半分的在乎朕,朕久不去看你,你也应会来找朕。朕期望着你会主动来找朕,但是朕等了这许久,却没有等来你的半寸影子。蘅儿,有时候朕想,哪怕你只是骗骗朕呢,骗朕你爱朕。但你的心却这样冷硬,连骗都不愿意……” 说着又极认真的看着她的脸,拇指在他曾经打过的那个脸颊轻轻的抚摸着,一边又问道:“脸,还疼吗?” 姜钰:“……” 姜钰憋了老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能顺着宇文烺的话说,因为她委实不知道哪天晚上他和孟蘅玉发生了什么。 他放在她下巴上的那只手还有他抚摸她脸颊的手指也让她感觉毛毛的,好像有许多毛毛虫在她脸上爬。 不过更令她诧异的是宇文烺,明明真正爱的是孟萱玉,却偏偏还能对着孟蘅玉这个挡箭牌说出深情款款令人心动的话来。 宇文烺大约是为了安抚孟蘅玉,免得孟蘅玉万一撕破了脸,不肯乖乖给孟萱玉做挡箭牌。 但是爱一个人是骗不了人的,要是一个将感情放在他身上的女人,更骗不了。 孟蘅玉那么恨他,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明明不爱她,却装作爱她! 不过姜钰觉得,这个话题委实不能再进行下去了,再进行下去,她就该要露馅了。 姜钰想了一会,一边偷偷的躲开他放在她脸上的手,一边浅浅的抿了抿嘴笑了一下,道:“皇上怎么会过来,臣妾还以为皇上会陪着淑妃至少到明日呢!” 宇文烺听着愣了一下,但接着脸上却又微微带上了一分高兴,问道:“你吃醋了?” 姜钰听着在心里撇了撇嘴,果然天下男人都一样,不管爱不爱,都喜欢看女人为他争风吃醋。 姜钰躲开他的手,站起来微微退后了两步,转过身去,学着孟蘅玉的模样故作做出冷若冰霜的模样,开口道:“不敢!” 宇文烺却从身后抱住了她,心里委实有些高兴道:“朕真是高兴,至少你会为朕吃醋了。” 姜钰看着放在她腰上的那两只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才刚刚躲开,他怎么又回来了。 宇文烺却紧紧的抱着她,脸埋在她的脖子上,呼吸着她身上的馨香。 他就这样抱着她许久许久,久到姜钰都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僵硬了,宇文烺才终于放开了她,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道:“回去吧,夜深风冷,别冻着了。” 说完牵着她,回了寝宫里面。 而回了寝宫该干什么? 大晚上的,他是君王她是妃子,自然该是上床睡觉了。 但此时姜钰站在床前,看着那张漂亮的宽大的紫檀木大床,委实愁眉苦脸得很。 她现在的这具身体虽然可能已经跟宇文烺在这张床上不知道滚过多少回了,但她的心灵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宇文烺由宫人服侍着换上了寝衣,然后回过身来,看着姜钰的背影,笑了笑。 接着便挥了挥手,对寝殿里的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屈着膝,齐声道了声是,然后排着队列出去了,顺带着关上了寝殿的门。 宇文烺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将下巴放在她的后脑勺上,伸手来解她寝衣上的带子。 姜钰吓得“蹦跶”的一下子跳开,双手抱住自己的胸口,防备的喊了一声:“皇上!” 宇文烺看着皱了皱眉头,脸色有些不好的沉默了一会,就在姜钰以为他可能要发怒的时候,宇文烺却什么话也没有说,缓缓的走过来,眼神坚毅的拉过她的手,然后缓缓的往那张雕花紫檀木大床走去…… 姜钰心里蹦蹦跳,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心想完了完。 难道她今日真的要栽在这里?怎么说她都算是他的小妈呢,老皇帝在世的时候,他都是得喊她一声“庶母妃”的。 他要是真的把她那啥啥啥了,她跟他算不算是……*** 第十章 保护 宫女新换上的碧青色绣着海棠花的轻纱帐子,被层层放下之后将大床围成一个封闭的空间,逼仄得让人觉得呼吸不畅。 姜钰蜷伏着身体背着身侧躺在床上,手紧紧的压着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心里在想着,万一宇文烺真的欺身过来,她是将自己弄晕好还是将宇文烺弄晕好,以及怎么在床上找出一个能把人弄晕的器具。 宇文烺同样侧着身斜躺在床上,手托着自己的脑袋,看着背对着身的姜钰,眼睛凝神起来。 过了一会,他终于抬起手,将手放在姜钰的肩膀上,想要掀开她身上的被子。 姜钰吓得缩了一下,连忙往里挪动着身子躲开他吓人的手。 宇文烺看着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对姜钰躲避他的动作不满的。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动了东宫身子,随着姜钰也往里挪动。 然后是姜钰挪一寸他跟着挪一寸,直到将姜钰逼到床角里退无可退。 姜钰心里十分暴躁,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转过身来,有些微恼的喊了一声:“皇上!” 结果她转身得太急,宇文烺又靠她太近,她的嘴唇差点就撞到宇文烺的下巴上去。 姜钰的眼睛轱辘的转了两下,然后悄悄的将脸移开躲开他的下巴,结果眼神不小心飘到他低着头看她的眼睛上——那里蕴含着一股浓浓的火气,像是随时将要将人给烧干净,毫不避讳,半点不藏。 姜钰在心里哀嚎,惨了惨了…… 然后哀嚎还没嚎完,便看到宇文烺的手放到了她寝衣的带子上,用力一拉,带子的活结便被打开。 姜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用力的握住宇文烺想要解开她寝衣的手,一边有些严厉的道:“皇上,臣妾身体还没好呢!” 宇文烺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姜钰也对上他的眼睛,好不退让的看着他。 姜钰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她委实不可输了阵势——虽然她未必将贞操看得多重,但也不表示她可以身体献给一个跟她毫无感情,还要喊她“庶母妃”的男人。 过了好一会,宇文烺才又像是无奈一般的败下阵来,叹了一口气,道:“你终归还是不肯原谅朕!” 姜钰听着愣了一下,什么跟什么啊,原谅他什么? 而宇文烺接着却又将她寝衣上的带着重新系上,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衣裳,继续道:“放心吧,朕不会碰你。你以前总说朕只会逼迫你,不会尊重你,以后朕都不会勉强你。” 说完按了她在床上躺下,替她掖了掖被子,柔声道:“睡吧!” 姜钰被闹得真的懵了一逼,完全没听明白宇文烺说的是什么跟什么,那装得深情款款的样子,演技倒真的成了演技级别了。 不过懵逼归懵逼,这并不妨碍姜钰庆幸逃过这一劫,逃过这龙爪。 姜钰赶忙背过身去,重新蜷伏抱着身子裹紧了被子,然后闭上了眼睛。 宇文烺却仍在背后看着她,静静的看着她,眼神微微黯下来。 寝殿里静悄悄的,只留下红烛噼噼啪啪的声音,烛光摇曳在帐子上,照映出半个影子。 直到过了许久之后,直到宇文烺听到姜钰清浅的呼吸声,显然已经进入了梦乡,他才轻轻的掀开被子,窸窸窣窣的又从床上起来。 自己拿了屏风上挂着的衣裳穿好,然后回身再看了床上的姜钰一眼,然后轻手轻脚的出去,轻轻的开了寝殿的门。 正站在寝殿外面守夜的小顺子见宇文烺这时候出来,显然有些吃惊,连忙喊了一声:“皇上!” 宇文烺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轻点声,然后亲手关上了门,才道:“回泰和宫吧。” 而此时寝殿里面,直到宇文烺走了之后,姜钰才睁开眼睛,深深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喘气一边叹道:“吓死我了!” 同一时间,椒兰宫里。 孟萱玉刚刚沐浴完毕,从屏风里面走了出来。 她的宫女知棋上前虚扶着她到妆台前坐下,拿了梳子替她梳头,一边笑了道:“娘娘,您真漂亮,难怪皇上会将您放在心尖儿上!” 孟萱玉对着镜子瞧了瞧自己的脸,漂亮是漂亮的,不过终归不如这宫里另外的一位。 孟萱玉拿了妆台上放着的一根簪子摆弄着,一边浅浅笑了笑,道:“你呀,也就会逗本宫高兴罢了。要论漂亮,本宫又怎么及得上本宫的妹妹蘅儿。” 知棋撇了撇嘴,有些不屑道:“紫宸宫的那一位漂亮又如何,皇上在宫里将她立起来,也不过是给娘娘您做挡箭牌的。” 就像在国公府,大夫人长得漂亮家世又好又如何,国公爷最宠爱的还不是她家娘娘的生母夏姨娘,生下国公府的世子的也是夏姨娘。 所以啊,在这宫里也一样,她家娘娘以后会生下皇上的小太子,而紫宸宫的那一位也就只有这个“贵妃”的名头好看罢了。 知棋想着忍不住高兴起来,接着又低了低头,笑着跟孟萱玉道:“皇上这次接您去紫宸宫,奴婢还以为皇上会多留您一会,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让人送您回来了。皇上真是不懂娘娘的心,皇上大半个月不在宫里,此时肯定是想要跟皇上多呆一会儿的。” 孟萱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将手上的簪子放回妆台上。 她自然是想要多留一会的,但皇上今日显然没有什么心思。 都说皇上宠爱孟蘅玉是为了给她做挡箭牌的,是为了保护她,他爱的是她。她觉得她也应该这样相信,因为皇上确实是这样的做的。 但是皇上的这份爱,总是让她感觉底气不足,让她觉得这好像是她错觉一样。 皇上让人将她接到紫宸宫去,可是皇上跟她相处的时候,却总让她感觉好像心不在焉。 她有时候倒是羡慕孟蘅玉,可以光明正大的得到他的宠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在她的身边。 孟萱玉微微闭了闭眼睛,心里微微有些刺痛……还有嫉妒! 过了好一会之后,她才睁开了眼睛。 然后看到她的另外一个宫女知画脸上带着几分喜悦和得意的走了进来,对她屈了屈膝,然后凑到她的身边,轻声的对她道:“娘娘,皇上刚刚从紫宸宫出来,回泰和宫去了。” 孟萱玉听着先是一怔,接着嘴角慢慢的翘了起来。 或许她不应该多想,也不应该怀疑宇文烺。你看,没有她在紫宸宫,他连一刻都不愿意多呆。 而同一时间,在景安宫里。 良姑姑也凑到崔太后的身边,轻声的对她道:“太后娘娘猜得果然没错,皇上真的悄悄将淑妃抬去了紫宸宫相见。淑妃一走,皇上不久也跟着出了紫宸宫回泰和宫去了。” 崔太后听着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沉下来。 他想保护椒兰宫的那一位,她偏偏不让他如意! 第十一章 针对 姜钰摸了摸头上的发髻,看着菱花镜中的女子,忍不住赞叹一声。 有时候老天爷这一双灵巧如斧工的手,委实不得不让人惊叹的,能造出菱花镜里面这样一个倾城绝色的美人来。 古有言说“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而镜子里的女子,不笑都能倾城倾国了。 又有诗曰“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形容在镜中的女子身上,却还仿还不足以形容其的美貌。 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碧玉之年,明明头上未着一饰,亦无过多的妆容,却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能看出倾城艳绝来。 特别是那双眼睛,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睛长得好的女人容貌也是不差的。 而镜中女子的眼睛长得尤其的漂亮,明若琉璃,亮如星辰,看人的时候能瞬间将人吸引进去,然后沉浸在她的目光里为其生为其死。 而她唯一有一点不好的是,女子身上的气质显得过于清冷和冷若冰霜,让人觉得不易亲近。 姜钰心道,到底是曾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女子,绝色的容貌是不容置疑的。想想宇文烺能放着这么一个倾城天下的美人而不爱,反而爱上淑妃,也委实让人怀疑他的品味。 墨玉捧了衣服走过来,对姜钰道:“娘娘,奴婢伺候您穿衣服吧?要是宁默宫去得晚了,千秋宫里的那一位只怕又要出幺蛾子了。” 说着看向正站在姜钰身后给她梳头的碧玺,又抱怨道:“碧玺,你怎么还没给娘娘梳好头发!” 碧玺弯腰从首饰匣子里拣出一根通体碧玉的簪子来,轻轻的插在姜钰的发髻上,然后道:“娘娘,可以了。”说着又解释道:“今日这场合娘娘不宜太出风头,就简简单单这样装扮好。” 墨玉有些得意的挑起眉道:“凭咱们娘娘的容貌,头上就是不着一饰,那也鹤立人群的,想要不出风头,那可不容易。” 姜钰没有说话,伸手将翻了翻墨玉手里捧着的衣裳,那衣裳也是极素的颜色。 今日是她出殡的日子,崔太后下了命令,后宫所有的妃嫔都要去送她这位英年早逝的太妃,她自然是不能穿得太艳丽的。 想想这人生,有时候也是让人无语得很。 姜钰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有一天她要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然后去参加她自己的葬礼——这话其实让人觉得恐怖了点,但却是真相! 墨玉又在嘀嘀咕咕的抱怨道:“太后娘娘也真是的,姜太妃一个无关紧要的太妃,却让全宫的妃嫔去给她送葬,也太过抬举姜太妃了。” 姜钰心道,崔太后哪里是想要抬举她,她想要的不过是折一折腾宇文烺的女人。 姜钰由着墨玉和碧玺服侍着换好了衣裳,然后出了紫宸宫。 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对墨玉道:“你不用陪本宫去宁默宫了,让碧玺一人陪本宫去就好。” 墨玉听着愣了一下,显然是有些意外姜钰会这样说的。 从姜钰这两日的观察来看,墨玉和碧玺两个宫女里面,显然是墨玉更得孟蘅玉的宠爱的,所以墨玉跟她说话的时候也更无所顾忌。而这种场合,孟蘅玉作为贵妃,带得自然应该是自己信重的宫女。 姜钰此时的话,多少让人以为墨玉要失宠的意思。 不过墨玉虽然愣了一下,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乖觉的对着姜钰屈了屈膝,道:“是。” 姜钰看着点了点头,墨玉平日里看起来虽然没大没小了些,却知道分寸,没有恃宠生娇——孟蘅玉的这两个贴身宫女倒是不错。 姜钰又接着吩咐道:“本宫现在又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办,你去打听打听,姜太妃身边那个叫谷莠的宫女,昨天让皇后弄哪里去了。打听到了,就去将她带回紫宸宫里来。” 墨玉心里松了一口气,又笑着屈膝道了声是。 姜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碧玺去了宁默宫。 此时宁默宫里已经是极为热闹了,皇后和满宫的妃嫔都在,以及她那位做了成王妃此时已守了寡的异母妹妹姜婠,和嫁给宁远侯萧长垣做了宁远侯夫人的异母姐蔺瓀。 此时皇后正坐在上首,两边陪坐着的正是她那异母的一姐一妹,其他后宫妃嫔以孟萱玉打头站在皇后的身后,静默不语。 其他后宫妃嫔站一站倒是没什么,唯有一个孟萱玉,此时怀着几个月的身孕,听说胎相还有些不稳,此时站久了倒是有些受不了。 姜钰此时进来一眼见到,就是孟萱玉脸色有些发白发虚冒着冷汗,却扶着身后一个妃嫔的手一直在忍的样子。 然后姜钰便知道,今日这一场,恐怕是故意针对孟萱玉的了。 皇后听到姜钰进来的声音,抬起眼来瞥了她一眼,目光暮暮的开口道:“贵妃来得可真够晚的,满宫的人就等你一个。” 是她来得太晚还是她们来得太早,这可真不好说。 姜钰弯了弯嘴角,笑着走过去,一边道:“娘娘恕罪,臣妾知错了。”说着又一脸娇羞的道:“都怪皇上,走得时候非要吩咐宫女不用叫臣妾起床,让臣妾睡到自然醒,这才让臣妾气得晚了一些。” 皇后听着撇了撇嘴,谁不知道皇上昨天晚上在紫宸宫留了没多久就走了,在这里摆什么宠妃的谱子。 还是太后说的对,皇上看着宠贵妃,未必是真的宠爱贵妃。 说着眼睛又偷偷瞄向身后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的孟萱玉,然后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姜钰看了看皇后身后那两长串的美人儿,又看了看旁边空着的位置,犹豫了一会,最终走到了宁远侯夫人蔺氏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她大病初愈,才不跟着那些人一起站呢。 皇后看着皱了皱眉头,目光有些阴沉,显然是对她的行为十分的不满。 姜钰倒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又笑着对皇后解释道:“皇上说了,臣妾这身子,不可久站。” 皇后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心里恨得牙痒痒。 蔺氏垂着头,只当自己没看见皇后和贵妃的明争暗斗。她一外命妇,并不想参与后宫后妃的斗争。 姜钰倒是看到了她那位妙龄守寡的妹妹姜婠,用眼睛偷偷扫视了她一眼,目光里倒是有些不屑她的以下犯上的模样。 不过管她呢,在姜家的时候她跟姜婠就不和,互相看不顺眼,姜婠也最爱讲究嫡庶尊卑,仗着嫡女的身份将她当奴婢使唤。 所以她也委实不在意姜钰的目光的。 第十二章 示威 皇后的脸上乌黑起来。 在一众妃嫔宫女和外命妇面前,姜钰敢这样不给她这个皇后面子,想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她若是放任于她,那她这个皇后真是不用当了。 皇后盯着姜钰,怒道:“贵妃,本宫看你的上下尊卑和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容你这样放肆和以下犯上。本宫今日,还非要行管教之责,好好教导你不可!” 说着沉着眼睛,对着身边的宫人喊道:“来人呐……”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姜钰打断道:“回皇后娘娘……” 姜钰挑了挑眉,美目流转了两番,笑着看向皇后,然后缓缓而道:“臣妾不敢!只是皇上昨夜千叮嘱万叮嘱了臣妾,臣妾身体未大好前,见谁都无须跪拜,哪怕是见到皇上也一样。臣妾也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说着又故意看了皇后一眼,又微有些挑衅的笑着道:“想来,上下尊卑和礼仪比起皇上的圣旨来,总归是皇上的圣旨要排在前头的。皇后娘娘,您说臣妾说得对嘛?” 皇后气得站起来,指着姜钰怒道:“贵妃,你……”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贵妃扯出皇上这张大旗,难道她还能说皇上的圣旨不如上下尊卑和礼仪重要吗?令她火冒三丈的是,明明是如此无赖的话,偏偏说得让她无言以对。 孟蘅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从前三懵棍打不出一个屁来,就只会冷冰冰的看人。没了一个孩子,如今的话儿倒是比谁都多。 一旁的蔺氏也显得有些惊讶,这宫里的孟贵妃她虽然接触得不多,但是也打过几次照面的,那可是个冷若冰霜的冰山美人,可不像是如今这样的性儿。 不仅蔺氏,就是皇后身后站着的孟萱玉,此时也有些惊讶的,目光有些异样的看着孟蘅玉。 姜钰心里却哼哼了两声,她才不管宇文烺心里爱的真正是谁呢,反正他在外面表现出来的就是最爱孟蘅玉,既然如此,就不能好好利用一把,扯着他这张大旗摇喊呐威。 以前当当太妃的时候小心做人那是迫不得已,没道理如今混成贵妃了,还要伏低做小。 然后再一转头,却看到蔺氏和孟萱玉都有些讶异的看着她,于是心里有“哦”了一声,她好像表现得有些过了。 于是又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正襟危坐,做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来,好像刚才的伶牙俐齿都是错觉。 皇后气得二佛出墙三佛升天,甩了甩袖子,奴哼了一声道:“你不用拿皇上来压本宫,皇上容你这般恃宠生娇,本宫却不能看你目无尊卑,坏了后宫的规矩!” 说着便要再吩咐宫人押姜钰,这时候蔺氏却突然站起来,浅笑着唤了一声“娘娘”,然后道:“今日是太妃出殡的日子,于灵前争吵难免打扰了安息之人。娘娘与贵妃娘娘同是侍奉皇上的贵人,姐妹情深,皇后娘娘便是觉得贵妃言语失当,不如时候过后再与贵妃娘娘仔细分说,也省得在人前让贵妃娘娘觉得羞愧不如。皇后娘娘心胸宽广,就当给贵妃娘娘一个面子,给皇上一个面子。” 姜钰听着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了两声,听听这多会说话啊。 什么狗屁姐妹情深,皇后估计恨她恨得晚晚扎小人了,她看皇后也不怎么顺眼,但蔺氏偏偏就能说得若有其事的模样。 她这个贵妃和皇后两尊大佛,她一个都得罪不起,所以既不在皇后面前说她这个贵妃行为有错,掉转头对皇后奉承皇后心胸宽广大人有大量,不能与她这个贵妃一般计较,最重要的是提起皇帝,让皇后明白,若是真的教训了她这个贵妃,可能会得罪皇帝。 一番话说得真是让人不服不行。 皇后想了想,虽然心中仍是不满,但顾忌着宇文烺,终是没敢太放肆。 虽然太后跟她说,孟蘅玉不过是个挡箭牌,但皇上向来的表现是甚宠孟蘅玉,她虽信了太后,但也不能全信,万一真的处置了贵妃,皇上过后来找她算账那就麻烦了。 既然蔺氏递了梯子给她下,那她也就顺着梯子往下爬,对蔺氏道:“本宫今日就给宁远侯夫人一个面子,也看在姜太妃的面子上,不处置贵妃……”说着又转头狠狠盯着姜钰,恨恨的道:“等过后看本宫怎么好好收拾你!” 姜钰听着撇了撇嘴,显得有几分不削。 不过她看在蔺氏这个异母姐姐的面子上,也懒得跟皇后耍嘴皮子。 蔺氏却是深深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想管后宫后妃斗争的那档子事,但今日毕竟是姜钰出殡的日子,年纪轻轻冤死在宫里,总不能让她连黄泉最后一段路都走不顺利。 想着看了看灵堂上停着的棺柩,闭了闭眼睛,面上流露出几分伤心神色。 皇后重新坐了下来,摆了摆手让蔺氏也坐下,又接着道:“宁远侯夫人,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而就在这时,灵堂之中又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之声,然后孟萱玉便微微斜倒在了身旁扶着她一名嫔妾身上,脸色苍白,额头直冒冷汗。 她身边的嫔妾一脸惊慌失措和着急的对皇后道:“皇后娘娘,淑妃娘娘站得不行了,脸上直冒冷汗,恐怕是动了胎气。请皇后娘娘示下,让淑妃娘娘坐着歇一歇,再找个太医过来看一看吧。” 姜钰自然知道这说话的嫔妾是谁。 住在穗兰宫的徐昭容,往日里跟孟萱玉十分的交好。 说起来,孟萱玉这个人在宫里的人缘倒是十分的好,几乎人人都能跟她说得上话,份位低的宫妃们也喜欢凑到她身边去,尤其徐昭容和郑才人,都快跟只哈巴狗一样跟在她身后了。 相反倒是孟蘅玉,明着是最得宠,按理说应该能吸引一批人在她跟前奉承讨好卖乖,结果一个交好的盟友都没有不说,反而树了一堆的敌人。 跟孟萱玉的手段比起来,真的是差远了。 皇后被“孟蘅玉”气了这一着,心里正冒着火气呢,此时又冒出一个姓“孟”的人来给她找事,心里自然恼得很。 她自然是不相信淑妃真的不成了的,心里认定了她也是学着“孟蘅玉”装病来跟她作对的。更何况,她刚才从太后那里知道,怕是这淑妃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自然更加憎恶于她。 皇后怒道:“人人都能站,就她站不得,她这个淑妃是比别人尊贵了不成。” 第十三章 后宫战火 徐昭容急切道:“可是淑妃娘娘不同,淑妃娘娘怀着小皇子呢。万一伤了龙嗣,皇上那里可交代不过去……” 皇后瞪了她一眼,声音有些阴沉的道:“所以,你想用皇上来压本宫?” 徐昭容连忙垂下头来,道:“臣妾不敢!” 皇后怒盯着她,越想越气。这姓“孟”的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扯着皇上的大旗来压着她,一个拿着龙嗣来压她,全没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哼,小皇子?谁知道她生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生不生得出来还两说。 皇后又厉声道:“都给本宫好好的站着,等龙嗣真有事了再跟本宫说。”说着扫了虚靠在徐昭容身上的孟萱玉一眼,道:“别一个个的娇惯着想躲懒,就拿龙嗣说事!” 孟萱玉此时倒是扶着徐昭容的手,坚持着站直了身体,一边苍白着脸对还想为她说话的徐昭容摆了摆手,虚弱的道:“徐妹妹,你别说了,本宫坚持得住!” 说着有些哀苦黯伤的摸了摸肚子,微苦笑了一声。 这表情看在别人的眼里,那可完完全全时是她受皇后欺压的模样,至少能引得一大群人的同情,至少姜钰现在看到,便有不少的妃嫔宫女太监可怜的看着她。 姜钰颇有些瞧热闹的看着这一切,看得津津有味,等着孟萱玉怎么继续表现下去。 其实有时候吧,姜钰是颇有些瞧不上皇后,蠢得不像是个皇后,该胆大的时候胆子小的跟老鼠似的,该小心翼翼的时候又胆子比天大。也就家世好,出生在手握兵权的崔家,要不然,早让人在宫里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孟萱玉那一副模样自然不像是装的,但也未必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严重。这宫里的女人,向来是有一份的苦楚,那也是要表现出十分来的。 但就是这样,孟萱玉那肚子万一出点事,宇文烺都能跟她拼命……让她给他心爱女人的孩子陪葬都有可能。 不过有时候吧,这皇后蠢得也有道理。要是不蠢,崔太后能让她进宫来给宇文烺当皇后。 崔太后想要控制宇文烺皇后这个位置,又不想找个太聪明的人进来万一给宇文烺增添了实力,所以只能在自家侄女里面找一个蠢一点的笨一点的?——说明白一点,皇后其实就是被崔太后和崔家牺牲了的人了。 将来不管是宇文烺好,还是崔太后和崔家好,皇后她都讨不着好。 而此时,徐昭容听完孟萱玉的那一句话,则是深深焦虑而担忧的看着她,声音忧愁的道:“娘娘,臣妾怎么能不说呢。臣妾知道您不想多事,但是您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小皇子想想。您坚持得住,小皇子坚持得住吗……” 然后徐昭容就突然将战火引到了姜钰身上,看着姜钰,一副期盼的模样道:“贵妃娘娘,您是淑妃娘娘的亲妹妹,您一定不愿意淑妃娘娘和未出世的小皇子收到如此磨难,请您为淑妃娘娘说句话吧。” 皇后一听,瞬间将眼神里的利刃咻咻的射到了姜钰身上来,眼神凌厉的道:“贵妃,你倒是说说,你说你不能站着是皇上的圣旨,是不是淑妃不能站着也是皇上的圣旨。” 而站着的孟萱玉,此时也有些哀求的看着姜钰。 姜钰心里犹豫了一下,心思转了两圈。 孟萱玉是宇文烺的心尖尖,孟萱玉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出点事,宇文烺定然是要震怒,这磋磨孟萱玉的虽然不是她姜钰,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见者有份”,宇文烺将她也迁怒。 那她是不是应该帮一帮孟萱玉呢。 不过一想到,宇文烺拿孟蘅玉来给孟萱玉做挡箭牌,她心里就为孟蘅玉不平得很,更何况她现在就是孟蘅玉呢,那也就是说拿她姜钰给孟蘅玉做挡箭牌。 哼,凭什么呀! 姜钰抬了抬下巴,学着孟蘅玉清冷高傲的样子,对皇后道:“臣妾一向不管宫里的事,皇后娘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管她呢,就算真的出了事,始作俑者也是皇后,跟她有什么关系。有皇后在前面顶着,她怕什么。 孟萱玉一副有些失望和伤心的模样垂下了头,在外人看来,她这个贵妃自然是足够冷血与无情,反显得孟萱玉更加的楚楚可怜,以及更加的惹人同情。 比如此时,徐昭容便十分控诉和愠怒的看着冷血的姜钰道:“贵妃娘娘,您怎么能如此冷血无情,淑妃娘娘可是您的亲姐姐,一脉血缘,淑妃娘娘向来敬您亲近您在乎您,您却……” 姜钰斜着眼目光寒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本宫向来是这样的性子,难道徐昭容你是第一次知道吗?还是你想代皇后之责,来管教本宫这个贵妃!” 皇后一听,瞬间又目光瞪向了徐昭容。 徐昭容连忙垂下头来,道:“臣妾不敢!” 姜婠坐在一旁,十分不屑的看着这一切,但却默默的什么话也没有说。 她微微的撇开头去,后宫里这一群只会争风吃醋争斗邀宠的庸俗女人,没有半分的体贴人意和知心解语,虽富有天下,却被这样一群女人围绕着,皇上真是令人同情。 想到皇帝,姜婠心里微微有了些异样。 而蔺氏则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蔺氏也委实怕孟淑妃真的出事,不得不笑着对皇后道:“娘娘,龙嗣重要,臣妇看淑妃娘娘的身体不适也委实不像是假的,您不如赐张椅子给淑妃娘娘歇着,再宣个太医来给淑妃娘娘看一看,也显得您宽厚仁德。” 皇后这一次却是生气了,看着蔺氏怒道:“宁远侯夫人,你管得委实也太宽了些。本宫刚才训斥贵妃你来求情,现在本宫训斥淑妃,你也有话说。你是觉得本宫不会做这个皇后,还得要你教着?” 蔺氏听着吓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又跪在了地上,请罪道:“臣妇不敢!” 蔺氏再次叹了口气,人说跟聪明人打交道难,但有时候,跟一个笨人打交道更难。 聪明人虽然有许多的绕绕弯弯,心思十迂九回的令人难猜,但好歹能听得懂对方的话。但是跟一个笨人打交道,却是连别人是好心还是坏意都分辨不出来。 孟淑妃的孩子真出了事,首当其冲受责难的就是她这个皇后,倒显得她一片好心成了路肝肺了。 姜钰看着有些百无聊赖,正想为跪着的蔺氏说两句话,结果抬眼时,突然看到宁默宫外领着宫人远远而来的一个修长的身影。 姜钰见着,眼睛精光的亮了一下,连忙对一旁的宫人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扶你们淑妃娘娘坐下,没看到淑妃这脸色苍白的。”接着再道:“再将宁远侯夫人扶起来,宁远侯府几代功勋,满门忠烈,怎可让宁远侯夫人这样跪着……” 皇后瞪着姜钰,声音凌厉的道:“贵妃,你是硬要跟本宫作对?你以为本宫真不敢把你怎么样?” 然后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片玄黑色的衣摆在门口处掠了进来,高长的身影长长的映在殿内的地板上,一个低沉而带着威严的声音传进来道:“皇后,你是想把谁怎么样?” 第十四章 血玉 宁默宫中的众人,又是乌黑黑的一片,全部咚咚咚的跪倒在地上,口呼着“皇上万岁!” 宇文烺走进来,万如意就跟在他后边,手里捧着一个漆黑的木匣子,低眉顺耳。 宇文烺站在离跪着的皇后两步远的地方,撇着眼睛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然后才声音有些冷淡又有些慵懒的说起道:“皇后,朕每次看见你,好像都能碰见你有新的花样。你想教训宫妃,朕不拦着你,但你是不是把自己那一身品德先修好了。好好一个皇后,倒是像一个乡村泼妇,总想着跟宫妃过不去。” 皇后有些委屈,不满的抬起头来,喊了一声:“皇上……”刚想要辩解,结果宇文烺却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听你说的模样,然后弯腰下去,将跪在皇后旁边的姜钰扶了起来。 然后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地板上硬,别总跪着!”又摸了摸她的脸,一副心疼的模样,接着道:“受委屈了吧。” 那声音柔情得真是能滴得出水来,跟对皇后的冷淡态度真是判若两人,以及此时的姜钰真是羡煞一众旁人。 姜婠微微的抬眸看了一眼宇文烺,抓了抓自己的袖子,美目流转之间,才又重新低下头去。 姜钰很配合的微微娇羞的垂下头,浅笑道:“臣妾没事,臣妾也不委屈。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臣妾听娘娘训导几次也是应该的。” 这就是间接承认了她真的是被皇后训导受了委屈了。 皇后跪在地上气得抬起头来,怒气腾腾的瞪着姜钰,这贱人刚才伶牙俐齿得很哪里在她手上受过半分委屈,如今倒是会装模作样。 姜钰悄悄的看了一眼皇后,然后一副害怕的模样微微缩了一下身子,往宇文烺身上靠前了半分。 果然宇文烺见到了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带了些警告的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只得不甘心的继续低下头去跪着,心里却是恨出了血来。 然后宇文烺好像这才想起来什么,又道了一声:“都起来了吧。”接着眼睛好像随意的扫了周围一眼,不经意的看到跪在另外一旁脸色苍白显得有些不好的孟萱玉,便又声音并无起伏也无关切,好像只是随意般的吩咐了一句:“淑妃既然怀着孩子,那便不要总跪着,搬张凳子让她坐着歇吧。” 万如意急忙道了一声是,然后挥了挥手,连忙招呼身后的宫人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又让人扶了孟萱玉起来。 孟萱玉起来后,眸中如水的看着宇文烺,柔笑了一声:“谢皇上!”然后才坐下。 宇文烺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了。 姜钰在心里忍不住不屑的撇了撇嘴,装得倒像是真的一般。进来这么久,只怕只有刚刚那一段才是他急切想要做的。明明心疼孟萱玉心疼得不行,偏偏面子上却装成对她毫不在意的模样,倒是将她这个贵妃,又放在众人面前烤了一遍。 这戏演得,倒真是应该给他颁一座影帝奖了。 不过,他能忍得让孟萱玉跪了这么久才叫起,也是令人不得不服! 宇文烺说完之后,然后便拉起姜钰缓缓走向前面停放的棺柩。 姜钰有些不明白宇文烺想要干什么,抬了抬头有些疑问的看着他,宇文烺却已经拉着她走到了她的棺柩前,身躯笔挺而居高临下的看着棺柩里躺着的女人。 姜钰每次看到棺柩里自己的尸体,都会不忍直视,忍不住心不是滋味的撇开头去。 宇文烺看着棺柩里已经被湖水浸泡得有些浮肿显得丑陋的女人,倒是没有半分的嫌弃,直视沉着眼一直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又看到姜钰撇开头去,又以为她是害怕,于是伸手将她揽到了怀里来。 过了一会,宇文烺才又放开她,然后对身后的万如意伸了伸手。 万如意双手捧着匣子放到了宇文烺的手里,然后就看到宇文烺打开了那个黑漆匣子,漏出里面一块巴掌大的血玉来。 整块的羊脂玉里面渗进了血,血红得有些刺眼。 姜钰越加不明白宇文烺想要干什么了,便看到宇文烺将那块血玉从匣子里面拿了出来,然后弯腰低头轻轻的塞进了她的手里——棺柩里面的她的尸体的手里。 姜钰抬头看了看宇文烺一眼,再看了看棺柩里躺着的自己,以及那手里握着的那块血玉。 血玉又叫“血沁”,一般出现在陵寝的随葬品中,传说是陵墓中的死者的心头血沁入玉中而得,所以被人们认为有辟邪的功效。 不过姜钰自然知道这种说法是不科学的,所谓的“血玉”,不过是因为玉石被埋葬在地下的时候,铁元素氧化分解沁入玉体才会变成血红罢了。 不过姜钰倒是记得这块血玉,当年成王宇文炜出征打仗回来,带回了这么一块血玉,然后送给她给她辟邪用。 但她那时候已经在深宫成了他父皇的妃子,按礼法他还得称呼她一声“庶母妃”,收了他的玉委实容易让人误会然后生事,给自己带来麻烦,也给他带来麻烦,所以拒绝了。 后来宇文炜也就没有再提,直到宇文炜最后一次出征之前,他那时候大抵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命运,怕是再回不来的了。又将这块玉送给她,想得是这块玉能护她安康的意思。 她那时候还是没要。 但她这次没要却不是因为怕给自己带来麻烦,而是希望这块玉他能自己随身带着,护他周全。 后来想想,他最后应该也是没有随身带着的,所以最后死在了战场里。 宇文炜死后,至于这块玉去了哪里,姜钰猜测若不是做了他自己的随葬品,便该落入他的王妃姜婠手里的。 但最终怎么会落入宇文烺的手里,她也是委实想不通。 同时此时宇文烺将这块血玉放在她的尸体里,让这块血玉给她随葬,也让她猜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若是他记得不错的话,宇文烺和宇文炜可委实没有什么兄弟情深,也不比别的兄弟更亲近几分,宇文烺也不是什么善做好事的人。 第十五章 姜婠 宇文烺将血玉放进棺柩里的那个姜钰的手里之后,又沉着眼睛看了棺柩里的姜钰一会,然后才回过身来,看了看身后垂首恭敬静默的蔺瓀和姜婠,又道:“姜太妃去得突然,委实令人惋惜,宁远侯夫人和皇嫂还是节哀顺变的好。” 蔺瓀脸上有几分哀容,望向皇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钰儿在宫里死得不明不白,疑点众多,她就算跟皇上指出来又能怎么样呢?还能指望皇上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太妃去查明真相?何况她既无真凭也无实据,全部不过是她的推测,又能算得了什么。 现在朝中局势复杂,宁远侯府地位尴尬,在朝中的势力也大不如前,她还是不给相公惹这个麻烦。 说来说去都是姜家可恨,大好年华的姑娘送进宫里去侍奉日薄西山的先帝,让钰儿年纪轻轻守了寡不说,现在还落得个死于非命。姜家如今倒是半点不在乎,该过自己日子的过自己日子。 蔺氏心里虽然同情可怜这已经躺在棺柩里的异母妹妹,终究不想再多一事,于是恭敬客气的对宇文烺道:“谢皇上关切。能得皇上如此关切,是太妃娘娘的福气。”说到这里,终是忍不住有些为妹妹不平的道:“说来说去,终是太妃福分不够,不能寿终正寝。” 宇文烺只当听不出蔺氏话里对宫里淡淡的埋怨,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姜婠,比蔺瓀倒像是伤心多了,突然就梨花带雨,一边拿着帕子状若去擦眼泪一边美目流转间看了宇文烺一眼,姿态优雅,那方轻纱帕子轻轻飘过脸庞,若隐若现的遮住那半张梨花带雨的脸,颇有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 然后姜婠一边婉转的啼哭,一边声音娇软的开口道:“……姐姐命苦,怎么就会这么不小心的掉进湖里去了呢。明明半个月前,臣妇进宫来看她,她还是好好的。” 姜钰听着,忍不住悄悄的撇了撇嘴。 姜婠要是会为了她伤心半分,掉半滴眼泪,她还不如相信黄鼠狼会给鸡拜年。 且瞧她那梨花带雨,声音娇糯软侬的样子,也不像是来哭丧的,倒像是来勾引男人的。 而这宁默宫中,此时也就只有一个男子。 不过也不奇怪,姜婠自小就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眼睛吊在头顶上藐视一切,野心和欲望也大得很。 小的时候有个臭道士路过姜家,正碰上姜婠拿着鞭子教训她,突然就两眼放光,喃喃的道:“凤格之命,凤格之命啊!这孩子竟是凤格之命。” 因为这一句话,那臭道士遭到了姜昆和朱氏的热情招待,也让姜婠自此相信,她以后一定会做皇后。 在姜钰看来,那臭道士不过就是想骗两个钱而已,偏偏姜家一家人都将这当真了,连生她的黎姨娘都曾做梦呢,时不时的跟她念叨道:“那高人说是有凤格之命,但却也没说就是姜婠,当时你也在场,这风格之命没准儿说的是你呢。” 而结果呢,果然是她的猜测才是正确的,那道士就是骗钱的。她和姜婠两个,许多年之后,姜婠千方百计嫁给了当时声望和呼声最高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宇文炜,结果宇文炜战死沙场了,姜婠成了寡妇。 她无奈进宫当了先帝的妃子,先帝驾崩她成了最年轻的太妃,然后现在还死于非命——没有一个成为了皇后的! 不过姜婠大约仍是相信自己的凤格之命的,哪怕宇文炜死了,那现在还有宇文烺嘛! 不过姜婠这个人,自小到大最恨和讨厌的就是她,比如说现在正梨花带雨的向宇文烺展示她楚楚可人的一面呢,却还不忘记顺便黑她一把,双眸含泪的望着宇文烺,楚楚动人的说道:“……姐姐虽然是庶出,偏偏自小就心高气傲,总想要一步登天。母亲本想给姐姐找一个老实可靠的夫婿,让姐姐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偏偏姐姐一心想要进宫,臣妇和母亲怎么劝说都没有用。早知道姐姐会有今日,臣妇,臣妇……当初怎么都会拦住姐姐进宫的!“接着便抚着胸口,一副痛心的模样继续的哭着,偶或悄悄抬眼观察一下宇文烺的神色。 蔺瓀听着姜婠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姜婠与她虽是同父的姐妹,但她委实不喜欢这个妹妹。只是不喜归不喜,当年母亲带着她与姜昆决绝地断绝夫妻父女关系,改了她的姓,她并不在姜家长大,也算不得姜家的人,所以也委实端不起姐姐的架势来教训这个妹妹。 只是蔺瓀也委实听不得姜婠这样故意抹黑自己的姐姐,忍不住道:”成王妃娘娘,臣妇所知道的太妃,是个文静不争的性子,可不像是您说的这样心高气傲。“ 姜婠听着,放下帕子对着蔺瓀笑了笑,道:”大姐姐,您不在姜家长大,自然不知道二姐姐的性子,便是偶尔一见,也不能完全看透她是什么样的人。“ 说着又带着委屈的继续梨花带雨的道:”我知道,姐姐定然是听信了谣言,觉得当年是母亲逼迫二姐姐入宫的。母亲受了这许多冤枉,却从不肯辩解半句,外人哪里清楚,二姐姐进宫是她自己主动请求的,劝都劝不住!二姐姐虽是庶出,但母亲向来是将她当成亲女儿一般对待的,半分不比我这个亲女儿差。“ 蔺瓀目光带了些恼,声音冷道:”钰……太妃娘娘是怎么进的宫,恐怕只有姜大人和姜夫人自己心里清楚!“ 姜婠看向蔺瓀,叹息一声,一副”你真是大不孝“的模样,开口道:“大姐姐,您怎么能这么说呢。父亲毕竟是你的生父,母亲是你的嫡母,你怎可这样称呼他们,委实大不孝!” 蔺瓀听着皱了皱眉头,脸上越发恼怒,正想出言训斥。 而姜钰也委实看不惯姜婠的样子,笑吟吟的先蔺瓀一步开口道:“王妃好像说得不对吧,本宫怎么记得,当年的蔺夫人才是姜大人的元妻。真要论起先来后到,恐怕现在的姜夫人都得在蔺夫人面前执妾礼。” 蔺瓀没想到孟贵妃会出言为自己说话,愣了一下,接着便有些感激的看了姜钰一眼。 姜钰也回以她一笑,然后才目光哼哼的看向姜婠。 姜婠自持嫡女的身份,整天一个”庶女,庶女“的叫着,真要论起来,她才是最庶的一个,不管是当年蔺瓀的生母蔺氏还是生她的黎姨娘都好,都比现在的姜夫人朱氏要早进门。 第十六章 嫡女 姜钰要说起自己的亲爹姜昆这个人吧,年轻的时候长得倒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也有几分才气,出口能诵章,素手能弹琴,要不然也不会引得这么多的女子对他倾心思慕。 他能从寒士出身,一举混到如今的一部尚书,自然也有几分城府心机。 不过在姜钰看来,她这个亲爹委实不是个东西。 年轻的时候娶了自己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漂亮表妹蔺氏,靠着蔺氏做刺绣卖钱养家和给他做束脩,供他考中了举人。 结果考中举人之后,就跟当地一户黎姓乡绅人家的姑娘勾搭上了,两人暗通曲款,私相授受! 心里还暗自谋划着将乡绅姑娘也娶回了家,搞一个两头平妻不分大小,坐享齐人之福。 但可惜,蔺氏虽然出身不显,却是一个烈性女子。知晓丈夫和乡绅姑娘的奸情之后,大怒,带着年幼的姑娘决绝的与夫和离,并留下决绝书一份,誓与前夫老死不相往来! 姜昆与蔺氏和离之后,自然娶了乡绅家的姑娘,成了乡绅家的乘龙快婿。得乡绅家赞助支持和四处打点,几年之后上京赶考,顺利的考中了进士,而且考得名次还不错。 前面说了,姜昆这个虽然混蛋,但是长得还是颇为英俊的。 殿试之后的琼林宴上,姜昆被时任太傅的嫡出小女儿朱氏看中,与朱氏一来二去又勾搭上了。 姜昆一边谎称自己并未娶妻,被朱家招为快婿,一边派人回乡安抚黎氏,趁机来一个人不知鬼不觉将黎氏毒死。 不过令姜昆可惜的是,事情并未按他预定的方向走,在黎氏被他派去的人毒死之前,黎氏先听到了他在京城另娶高门女子的消息。 黎氏还是很有些拼搏的精神的,一边伤心另一边马上收拾了行囊,带着下人上京跑到朱家门前问姜昆讨要说法去了。 姜昆的这位新娇妻朱氏虽然气恨姜昆的隐瞒,不过这个丈夫是朱氏自己看上的,姜昆又颇会花言巧语,没两天功夫就将朱氏哄得不知南北,倒是全然不怪丈夫而全怪黎氏去了。 于是也生起了和姜昆一样的心思,想要悄悄将黎氏解决了,这样也就没人知道姜昆娶过妻。 跟着黎氏上京的一个老仆倒是有几分机灵,一看这情况不对,自家小姐这条小命只怕有危险,于是撺掇着黎氏跑到了顺天府去击鼓鸣冤,告姜昆停妻另娶,故意将事情闹大。 一个新科进士,刚有了功名就抛弃妻子,另娶高门,这名声委实不怎么好听。特别是有些人看他做了朱家的乘龙快婿十分不顺眼的,更恨不得看他的笑话。 又有朱家朝堂上的政敌,更是借机参了朱家一本夺人夫婿,还想害人性命。 这事越闹越大,连朱家也控制不住了,一直闹到了当时的先帝那里。 先帝命人彻查,这一查不得了,这姜昆停妻另娶可不是第一次了,最后黎氏和蔺瓀的身份也闹出来了。 先帝倒是真想处置姜昆,革了姜昆的功名。 但只可惜,当时先帝刚刚即位,后族崔家手握军权把持朝堂。 而崔家与朱家又是什么关系呢,两亲家,当时的崔皇后也即现在的崔太后,是朱氏的嫡亲表姐。 崔太后和崔家以及朱家共同出面,将姜昆保了下来。 姜昆又护佑着黎氏撤了告状,改了口供,对外宣称其与姜昆并未成亲,两人只是口头许下婚约。 前面说了,姜昆这个人是颇能花言巧语和巧言令色的,偷偷见了黎氏两面,就让黎氏相信了,他娶朱氏都是被朱家给逼的,你黎氏才是他姜昆最爱的人,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以后美好的将来,现在你先委屈为我做个妾室,以后等我飞黄腾达再不用惧怕朱家的时候,我就扶你做正室。 看前面黎氏能在姜昆有妻女的情况下还跟姜昆勾搭在一起,就知道黎氏委实不像蔺氏一样自尊自爱,也没有蔺氏的性情刚烈和果断决绝,三言两语就被姜昆忽悠过去了。 黎氏心想着,姜郎是她爱的男子,姜郎也说了最爱她,如今娶朱氏不过是权宜之计,既然她爱他,那她为他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 于是乎……竟真的傻傻的,应承了姜昆由妻变妾的要求,成了姜昆的黎姨娘。 姜昆停妻另娶的事情闹得太大不好收拾,朱氏却也只能最终妥协让黎氏进了门,对外还笑盈盈的宣称,一定会将朱氏当亲姐姐一样对待,姐妹两人左脚右脚不分大小。 朱氏当时想的是,等你姓黎的进了门,我照样收拾得了你。 不过黎氏虽然没有大智慧,倒是有些小心机,而朱氏本身也算不得十分聪明的人,两人住进了同一座屋子里之后,妻妾争斗争宠得倒是厉害。 不过朱氏和黎氏的家世摆在那里,姜昆是唯利是图的小人,在姜家最终也还是黎氏吃亏得多,朱氏吃亏得少。 即便如此,但却还是让黎氏趁空找着机会将姜钰生了下来,却也不能小看了黎氏的心机和小聪明。 黎氏由妻变妾在与朱氏的争宠中虚耗年华,而另一边姜昆真正的原配妻子蔺氏,在带着蔺瓀决绝和离之后,过了几年的苦日子,最后嫁给了一个李姓商贾。 那李姓商贾是个鳏夫,前妻生有一女未曾生有儿子,蔺氏进门之后,一连给李家添了三个儿子,与继女也相处得其乐融融。而蔺氏大约还有些旺夫相,自她进门之后,李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令其十分得夫家的敬重。 然后又过了几年,蔺瓀也长大了,长得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委实是一位像蔺氏一样的美人。 恰巧又某一天,这位美人又救了被人刺杀的宁远侯,令宁远侯对其一见倾心,不顾父母之命坚决娶了蔺瓀,成为京城上下的一桩美谈。 黎氏有时候在姜钰面前爱自诩聪明,但姜钰有时候看她脸上层层胭脂下的皱纹,再想想蔺氏过的日子,究竟是谁聪明谁蠢,真是一目了然。 姜婠自来就爱端着嫡出身份,对她姜钰不假以颜色,将她当丫鬟一样使唤。 但在蔺瓀面前,别管是她姜婠还是她姜钰,都端不起嫡女的架子。 第十七章 君子报仇 宇文烺显得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一向清冷对事事都不关心的孟蘅玉会为宁远侯夫人说话。 宇文烺侧过头看着姜钰,只看到此时的孟蘅玉眉眼弯弯,嘴角浅笑,显得张扬而娇俏,居高临下而挑衅的看着姜婠。 宇文烺默默的转回头来,眼睛微微沉下去,显得若有所思。 姜婠被姜钰这故意的堵一句,噎了一下,显得有些尴尬。 什么时候蔺瓀竟攀上孟贵妃了,她倒是好手段,先是勾引了宁远侯,一个卑贱村妇生的丫头乌鸦飞枝头变成了宁远侯夫人,如今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搭上了孟贵妃的线。 她心里有些不满,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正一品的亲王妃,连皇上都得客气称呼一声“皇嫂”,又是崔太后的表外甥女,孟贵妃竟然这般不给她面子,竟帮着蔺瓀来挤兑她。 姜婠眼睛转了下,接着眼睛便有些委屈可怜的看向孟贵妃,余光顺便瞄向宇文烺,声音软侬委屈的道:“娘娘怎可这么说,臣妾的母亲当年是在臣妾的父亲与蔺夫人和离之后才进门的,是臣妾的父亲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进门的。” 姜钰自然知道姜婠一直在注意着宇文烺,只是此时宇文烺不知因为什么事一副若有所思没听她们在说什么的模样,倒是令姜婠有一些失望。 有时候姜钰真不知道姜婠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满后宫这么多的美人儿,有孟蘅玉——现在也就是她这个倾绝天下的贵妃,还有孟萱玉这个宇文烺心尖尖上的人,其她宫妃也不见得哪一个就比她姜婠差,她是怎么能够觉得宇文烺能忽略这层层的美人然后看得上她,会在她面前维护她。 姜钰笑眯眯的看着姜婠,颇有些嘲弄的道:“本宫可没有说错,蔺夫人是原配,现在的姜夫人算是个继室,继室可不就是应该在原配面前执妾礼。” 她说这句话倒是多少有些牵强附会的意思,继室在原配面前执妾礼,是在原配过世丈夫续娶的情况下才算数,既然蔺氏当年是跟姜昆和离,那蔺氏如今跟姜家就毫无关系了,“执妾礼”这条礼法自然就不适用蔺氏与朱氏了。 姜婠脸上微有薄怒,张了张嘴刚想跟孟蘅玉辩论什么,而姜钰先打断她的话道:“倒是王妃嫂嫂您,将自己的嫡出姐姐说成庶出,是不是太过不敬长姐了。” 说着摇摇头,“啧啧”了两声,又道:“原来姜大人和姜夫人平日里就是这样教导皇嫂您的,姜大人还是礼部尚书呢。” 姜婠被气得双颊有些微红,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姜钰挤兑得颇有些丢脸和下不来台。 姜婠抬眸看向宇文烺,然后又缓缓的垂下眸来,一副无辜而又楚楚可怜的咬了咬嘴唇,睫毛沾上泪珠,宛若一朵在风中受她摧残的小白花,低声道:“皇上,臣妾……” 姜钰偏又故意伸手挽住宇文烺的手臂,往他身上靠了靠,娇娇的看了宇文烺一眼,妩笑着问道:“皇上,您说是不是?” 宇文烺像是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她娇笑倾绝的脸,那张脸再无往日对他的冷若冰霜,反而像是春日里娇艳的牡丹,灿烂和生机的在他身边绽放。 宇文烺心里微动,手夹紧了她挽在他手臂上的手,又悄悄的用另外一只手覆上她的手,顺着她的话道:“蘅儿说是自然就是。”然后又像是漫不经心般的扫了姜婠一眼,声音冷淡而懒懒的道:“从礼法来说,宁远侯夫人的确才是姜尚书的嫡长女,皇嫂有些失言了。” 姜婠听着一慌,连忙跪了下来,请罪道:“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宇文烺道:“起来吧。皇兄为国捐躯,皇嫂是皇兄遗孀,朕像敬重皇兄一样敬重皇嫂。皇嫂虽有失言,但也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过世,不必如此大礼请罪。” 宇文烺若真的像他嘴里说的那样像尊敬宇文炜一样尊敬姜婠,这时候就该弯腰亲自将姜婠扶起来。 而姜婠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她甚至已经设计好了下面的情节——在宇文烺弯腰来扶她的时候,她就装作摔倒故意倒在他身上。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宇文烺并没有按拟定的程序走,最后反倒是姜钰笑眯眯的弯腰将姜婠扶了起来,笑着道:“皇嫂快起来快起来,您向皇上请什么罪啊。”说着话锋一转,又故意道:“皇嫂要请罪,也该是跟宁远侯夫人请罪才对!” 姜婠向来看不起她和蔺瓀,让她给蔺瓀请罪,足够她难受一阵子的了。 姜婠握了握拳头,心里恨得要命,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羞愧的模样,娇弱笑道:“是,都是臣妾的错。” 说完转过身对蔺瓀屈了屈膝,道:“姐姐,都是妹妹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妹妹计较。” 蔺瓀微微侧了侧身避开了她的脸,又撇过脸去,摆了摆手,道:“臣妇不敢受王妃娘娘的礼。” 姜钰看着隐藏在姜婠那张白莲花一样的脸下憋屈的表情,真是恨不得大笑三声。 当年在姜家在姜婠手里吃了这么多明亏暗亏,今天终于让她憋屈一回了。而她可以预见到,在以后她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让姜婠继续这么憋屈以及比现在更憋屈。 从前受委屈受得很的时候,十分怀疑“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种屁话,但是今天她终于相信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若不是此时内务府的人进来问宇文烺,出殡的时辰已到,是不是此时给姜太妃盖棺,姜钰真是想让姜婠再憋屈得久一点。 宇文烺面无表情,摆了摆手,道:“盖吧。” 然后姜钰就这样看着内务府的人将她的棺材板钉上,看着自己的身体就这样被装进了棺材里,隔绝一切光线和尘世,宛若这里面躺着的人不是自己般。 姜钰委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都不知道这里面躺着的人算不算是她,如果不是她,那又是谁? 这种宇宙复杂的问题,顾忌她是永远想不通的了。 她姜钰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太妃,自然无需她们这些宫妃们为她扶灵,内务府和礼部的人自然会操办她的丧事,将她的棺柩移到先帝的妃陵里去埋葬。 而事实上,宇文烺在她的棺柩钉上之前,就已经领着她从宁默宫出来了。 第十八章 想错 从宁默宫出来,宇文烺携了姜钰上了龙辇。 这一路上宇文烺都不说话,姜钰偷偷的抬眼看过去,只觉得今日的宇文烺有些心事重重的,一直沉着眼在出神,仿佛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与昨日对她那种热情的态度很有些不一样。 姜钰想他大约是在担心刚刚在皇后手里受了委屈号称动了胎气的孟蘅玉? 姜钰心里很有些不爽,撇了撇嘴,有些故意想拿话挤兑宇文烺,抬眸望向他,含笑道:“刚刚淑妃那模样,怕是身体很有些不好,皇上不去看看淑妃?”说着又故意挑了挑眉,别有些深意的道:“淑妃此刻怕是极想皇上陪在身边的。” 宇文烺“嗯”了一声,仿佛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接着声音淡淡的回答她道:“淑妃身体不好,自可以去找太医,找朕做什么。” 说着倒是十分深思的看着姜钰。 姜钰在心里讥讽的“呵呵”了两声,心道,别这时候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却心疼得再滴血。 不过姜钰也向来帮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牵姻缘线的生母情怀,所以也不再说话,反正不管孟萱玉好不好,都心疼不到她身上,她才懒得管。 姜钰原以为宇文烺会跟着她回紫宸宫的,而龙辇的方向也确实是往紫宸宫的方向。 不过就在她和宇文烺谈完上面这段对话不久,龙辇继续走了没两步,宇文烺突然从看她的神情中转回头去,然后让龙辇停了下来。 宇文烺道:“朕突然想起还有些折子没有批,让万得意先送你回紫宸宫吧,朕去宣清殿。” 姜钰心里哼哼道,果然还是没有忍住想去看孟萱玉。 姜钰抬起头来眉眼带笑看向他,十分“善解人意”的用一种“我都知道你想去干什么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说的”的语气浅声道:“不必了,臣妾病了这许久,好不容易好了些,想要在御花园走走。政事要紧,皇上快去吧。等一下臣妾逛完了御花园,自己就能回去。” 宇文烺点了点头,然后道:“初春的风还是有些寒,别在御花园呆得太久。” 姜钰浅笑着道是,然后起身下了龙辇,站到一侧又躬身屈了屈膝,表示恭送皇帝的意思。 宇文烺看了看她,然后才让人起轿。 姜钰缓缓的直起身来,默默的看着宇文烺的龙辇越走越远,直到有些看不清,然后心里在猜,或许龙辇不久就会转个方向往孟萱玉的椒兰宫而去,或者宇文烺会装模作样的去宣清宫点个卯然后再去椒兰宫安慰抚慰美人,又或者会故技重施的偷偷将孟萱玉抬到宣清宫去相见。 总之,宇文烺一定是急着去见孟萱玉的。 而事实证明……姜钰也有想错的时候! 因为就在宇文烺走后,她在御花园逛着不久,她就在御花园里看到了孟萱玉,身边还跟着平日里与她交好的徐昭容和郑才人,一人一边的扶着孟萱玉。 姜钰看了她一眼,心里“哟”了一声,刚刚还一副动了胎气要不行的模样,如今都有闲情逸致逛花园了,这身体素质可真够好的啊,恢复得还挺快! 就在姜钰看到她们的时候,孟萱玉三人也看到了她,徐昭容和郑才人相互望了一眼,然后随着孟萱玉过来给她这个贵妃行礼。 孟萱玉倒是十分的跟她不客气,只是十分敷衍的微微给她行了个礼就站起来了,然后便一副姐妹无间的模样笑着道:“蘅儿,姐姐还以为你随皇上回紫宸宫了,怎么会自己在御花园。” 孟萱玉行了礼之后就起来了,徐昭容和郑才人便也跟着行完礼就起身。 徐昭容倒是一副十分为孟萱玉抱不平的模样,虚拉了拉孟萱玉的袖子,抬眼瞥了姜钰一眼,接着道:“淑妃姐姐倒是心胸宽阔,您对人笑脸相迎,可别人却是拿一副冷脸来对您。这样的人,淑妃姐姐何必还要上前讨好。” 一直没有说话的郑才人悄悄的拉了拉徐昭容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徐昭容却甩了甩袖子,偏不肯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说着看向姜钰,继续不平的道:“想想淑妃姐姐平日是怎么对待贵妃娘娘的,恨不得掏心掏肺。而贵妃娘娘平日又是怎么对待淑妃姐姐的。就拿今日来说,皇后娘娘这般为难淑妃姐姐,淑妃姐姐还怀着小皇子呢,贵妃娘娘却不肯为淑妃姐姐开口说半句话求半句情。本是亲生的姐妹,贵妃娘娘如此棱形冷清,没有半分姐妹情谊,今日便是得罪了贵妃娘娘,臣妾也要说一句贵妃娘娘的行为实在令人寒心和不齿。” 接着抬了抬眼,又继续道:“臣妾知道,贵妃姐姐不过是端着嫡出的身份,看不上淑妃姐姐这个庶出的姐姐罢了。像臣妾和淑妃姐姐这样不幸生为庶出的,又有什么错……” 孟萱玉这时候突然出言打断她道:“韵儿妹妹,你快住嘴,不许再说了!” 韵儿是徐昭容的闺名,其父是大理寺卿徐大人,其实出身尚算得好,只是她是徐大人的庶女。 一旁的郑才人也适时的再次拉了拉徐昭容的袖子,低声的对她说了句什么,大约是劝她不要再说的话。 比起话太多十分爱为孟萱玉打抱不平的徐昭容来,郑才人的话就显得十分少了。 郑才人原是个宫人出身,闺名叫“绿袖”,原本是崔太后宫里的奉茶宫女。某天被宇文烺多看了一眼,然后就被崔太后塞给宇文烺变成了宫妃。 因宇文烺将她看成崔太后的人,对她也不宠爱,她自己出身也不好,所以在后宫中十分的小透明,不爱说话,也不大爱跟其他宫妃交往,就跟孟萱玉还走得近一些。 不过孟萱玉的这句打断,却是说的时间却是十分的时候。 徐昭容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偏偏就在徐昭容都快将话说完了她才开口,可见说话这也是一门艺术,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同一句话在什么时候该说在什么时候不该说,都是个门道。 孟萱玉打断了徐昭容之后,接着眉眼带着柔柔的浅笑,缓缓的走过来,握住姜钰的手,脸上一副“我原谅你”的表情,柔声对姜钰道:“蘅儿,姐姐不怪你。姐姐知道,皇后一向也爱为难你,你明哲保身也是人之常情。” 姜钰低头看了看她握在她手上的手,再抬头看了看那张此刻温柔含笑看着她,一副包容大度的脸,默默的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然后深深的看着她,再深深的看着她,开口道:“本宫什么时候说过在乎你的感受了?” 第十九章 陷于不义 孟萱玉脸上温柔的表情一凝,像是脸上有些挂不住,又像是因为姜钰的话有些受伤,看着姜钰忍不住喊了一声:“妹妹!” 姜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声音却带着冷意的道:“淑妃还是别跟本宫套近乎,你知道本宫这个人向来冷心冷肺,演不来姐妹情深。既然你我二人同在宫中为妃,那还是按照份位尊卑唤本宫一声贵妃娘娘吧!” 孟萱玉并没有依她的话喊出一声“贵妃娘娘”,而是叹了一口气,十分宽厚善良的长姐在宽容刁蛮任性在耍脾气的小妹,依旧态度温和温柔的看着姜钰,仿佛对方所有的无理取闹她都能原谅和宽容。 所以说,这宫里最厉害的女人是什么。 就是能永远将自己扮演成宽厚大度善解人意的人儿,仿佛永远在宽容着别人的任性和无情,将别人显得一直在无理取闹。 此时若有宫女或别的宫妃看着,定然也是会认为她这个贵妃仗着身份在欺负她这个姐姐的,反而倒是孟萱玉,一直在宽容着她这个冷血心硬的妹妹……人品和情商简直是高下立现啊! 姜钰现在甚至都可以猜到,在孟家,定然也是孟萱玉这个庶长女更得孟家众人和下人的喜爱的。反观孟蘅玉,永远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委实没什么情商,不怎么会去讨人喜欢。这一点,从后宫里居然没有一个人跟孟蘅玉交好就可以看得出来。 宇文烺还拿孟蘅玉来给孟萱玉做挡箭牌呢,瞧孟萱玉的样子,哪里是需要人保护的样子,自己的手段就是杠杠的。反倒是孟蘅玉,就那智商和情商,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了现在……哦,不对,她现在也有可能是死了。 毕竟是宇文烺心尖尖上的人,姜钰也不敢太为难孟萱玉,免得事后宇文烺来找她算账,逞一时之快而让自己事后倒大霉,委实有些得不偿失。 不过孟萱玉身后的徐昭容这个人就不一样了,她不信她动手罚一罚她,宇文烺还能跟她撕破嘴脸不成。 姜钰越过孟萱玉,缓缓的走到徐昭容面前,然后弯了弯眉毛看着她,开口道:“徐昭容对淑妃倒是有情有义,时时刻刻都不忘记为淑妃抱不平。” 徐昭容抬了抬头,微有些不畏她的权势之意。 姜钰继续笑看着她道:“不过昭容你仿佛少了些尊卑,见了本宫,你这个昭容该给本宫行礼……” 徐昭容打断她道:“娘娘,臣妾已经行过礼了。” 姜钰道:“但是本宫有让你起来吗?” 郑才人一听,脸上一慌,倒是急忙重新屈膝行礼,道:“请贵妃娘娘恕罪!” 她刚刚也是跟着淑妃和徐昭容只是屈了个膝就起来了。 姜钰看着郑才人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回过头看着徐昭容,开口道:“你看,徐昭容你的规矩就学得不如郑才人。” 说着脸上的表情一敛,冰寒万分,声音有冷冽着道:“徐昭容你刚刚的礼没行好,重新行过吧。” 徐昭容气得咬牙,抬了抬下巴不服的看着姜钰还想说什么,结果被郑才人拉了拉袖子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最终只得不甘不愿的甩了甩袖子,屈了膝冷冷的道:“拜见贵妃娘娘!” 姜钰看着她,然后道:“郑才人起来吧。至于徐昭容,本宫看你的礼没学好,就继续屈膝行着吧,好好学着,免得下次见了本宫再犯错。” 郑才人转头看了看徐昭容,有些为难起来,并不敢马上起来。 姜钰的声音冷道:“怎么,郑才人是想陪着徐昭容学习吗?” 郑才人连忙道:“臣妾不敢。”说着这才急急忙忙的起身。 徐昭容越发咬牙切齿的暗恨。 孟萱玉却这时候走过来,脸上不忍,一副忍不住责备姜钰的模样道:“蘅儿,你一定要这样吗?若说有错,是我先带了头没等你叫起就起来,我以为我们姐妹二人无需这样多礼,你若是要罚徐昭容,是不是先要罚姐姐呢?蘅儿,大家都是侍奉皇上的姐妹,应该以和为贵,你这样做,对你自己的名声也不好。” 说着一副痛心又担心她的模样,继续道:“若你一定要罚,那姐姐就陪着徐昭容给你行礼吧,直到你气消了为止。” 姜钰看着她笑道:“淑妃可是怀着皇上子嗣的人,本宫可不敢罚淑妃。若是淑妃一定要跪,本宫也拦不住,正好万一肚子有个什么事,还可以赖在本宫身上。”说着挑了挑眉,又故意道:“不过淑妃向来宽厚善良,想来是不会如此陷本宫于不义的。”然后又翘了翘眉,故意露出一个娇艳的笑,道:“姐姐,你说是吧。” 别以为就她会那话堵人,她也会! 孟萱玉摇了摇头,一副我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道:“姐姐知道,不管是以前在家的时候还是入了宫,你对我都有误会,我的话你向来是不肯听的,我也劝不动你。但你总该知道,我是真心为你好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陷你于不义。” 说着又走过来握了握姜钰的手,继续道:“别的我也不和你多说了,免得我们姐妹再生隙生分。”然后又放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但是有一个人,他说他想见你!” 说着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将她的手握起来,然后看着她对她点了点头。 姜钰看着自己握起来的手,不屑的呵呵了两声,然后将她的手拨开,淡淡的道:“没别的事,本宫先走了。” 说完转身带着碧玺等人打算离开。 走了几步,碧玺突然偷偷的望向姜钰,犹豫了几番,才低声的开口道:“娘娘自从小……”说着顿了顿,提起“小产”二字难免再引起娘娘的伤心事来,于是又转了个词道:“……自从生了这场病,性子真是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姜钰心里一突,却又故作平静的“哦”了一声,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 碧玺道:“娘娘今日说的话,比娘娘以前一个月说的话还要多。就说今日,要是以前的娘娘,只会半句不多说,直接让无礼的徐昭容跪上几个时辰。” 第二十章 周耘 姜钰有些奇道:“本宫以前出手竟这么狠吗?” 她以前看孟蘅玉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还以为是个被欺负了也不会反击,然后觉得与宫妃拌嘴会降低自己品格的软瓜呢,没有想到她看起来冷若冰霜竟然还有几分火性。 碧玺道:“娘娘您忘记了,上次徐昭容也是顶撞你,但你整整罚她跪了一天一夜呢,只是娘娘以前像现在这样爱说话。” 那时候她和墨玉还有些担心,怕罚得徐昭容太过了,会惹恼了皇上。可是皇上知道后,却没有为此责备娘娘半句,该来紫宸宫还是来紫宸宫,该宠爱娘娘还是宠爱娘娘。 所以那时候她们就觉得,皇上或许心里把淑妃看得最重要,但是对她们娘娘也不是没有半分情意的,只要日子久了,皇上总会慢慢发现她们娘娘的好,把她们娘娘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碧玺继续道:“娘娘以前说过,跟这种人说话不过是多费唇舌,只要重罚她一次,她就会乖觉了。” 姜钰叹息一声,这样看来,这软瓜不是孟蘅玉,反而是她姜钰。跟孟蘅玉比起来,她的手段委实太过挠痒痒了些。 不过显然,孟蘅玉上次的惩罚并没有让徐昭容乖觉,或许是因为罚得不够重? 姜钰突然停了下来。 碧玺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喊了一声:“娘娘……” 姜钰突然转头倒了回去,看着在她走后便已经直起身来的徐昭容。 不管是孟萱玉还是徐昭容都有些惊讶她怎么又回来了,徐昭容看着她,冷冷的刚想说什么。 而姜钰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直接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直接在她脸上甩出五个手指印。 徐昭容被掌掴得撇开头去,然后侧回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姜钰,忍不住气急了的喊道:“孟蘅玉,你……” 孟萱玉也有些惊呆,以及责备的喊了一声:“蘅儿。” 姜钰这一巴掌甩得太过用力,打得自己手掌发麻。 所以说,要处罚人的时候,掌掴别人真不是一个好办法,根据力学的远离,她用了多少力在别人身上,别人就有多少力反作用到了她的手上,委实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姜钰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然后一边对徐昭容道:“刚刚本宫的宫女告诉本宫,本宫刚刚对你的处罚太轻了些,委实不想本宫的性子,本宫想想也觉得是。不过本宫自从失了孩儿以后,突然信了佛,心也软了许多。今日本宫也不需要你想上次那般跪上一天了,你就在这里跪上个把时辰吧。” 说着对身后的宫人使了使眼色,自有宫人上前将徐昭容按了下跪在了地上。 徐昭容一边挣扎的甩开按住她肩膀的宫人,一边抬起头狠狠的看着姜钰。 姜钰继续道:“郑才人,就由你替本宫在一旁看着,让徐昭容跪满了一个时辰再起来。”说着又笑道:“记住,别想作弊,本宫可是会检查的。” 郑才人没有说话,十分为难的看向孟萱玉,见孟萱玉沉着眼不说话,又将姜钰等着她回答,好一会才不得不轻轻回了声“是”。 姜钰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带着碧玺走了。 而孟萱玉则一直望着她,一直望着她到走远。 等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姜钰这才将孟萱玉塞在她手心里的纸条拿出来看了看。 里面写着的是皇宫的一个地址。 字体笔劲有力,端庄雄伟,一看就是个男人写的字。 姜钰心里哼了一声,她还道孟萱玉想用多大的招儿来陷害她,没想到看着心机城府这么深的人,竟然用了这么小儿科的手段,还是她觉得她看起来比较蠢,就值得她这么小的手段。 姜钰将纸条撕成几半,然后团成一团,直接扔到了路过的一个小池子里,接着往纸条上相反的方向而去。 结果走着走着,走到一处偏僻的亭子时,突然看到了一个身穿蓝袍,清俊挺秀,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子。 那男子本是侧身远望着远处的一个荷花池,听到她们的脚步声,突然缓缓的转过身来,然后看着她,目光郁郁而又黯然的道:“我就知道,我在约好的地方等你,必等不到你。”说着目光又默默的黯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仿佛绝望的声音道:“蘅儿,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了吗?” 姜钰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打了一个冷颤,是被眼前男子的那一声深情而隐忍的“蘅儿”给刺激到的。 姜钰忍不住冷了目光,呵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后宫禁地,你一个外臣怎么进来的?” 那男子道:“你忘记了,我虽然无心政事,也无一官半职,但我毕竟是周弼的儿子。” 姜钰倒是没有忘记,眼前的男子是禁军大将军周弼的儿公子周耘。 周弼统领着是大周十万禁军,是个在大周十分微妙的绝色。 宇文烺与崔太后不和,崔家手握军权,宇文烺手中也有一部分兵权,两边的兵权势力相当且都在地方上,所以两边谁都恨不得灭了对方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周弼手握的则是京畿内的十万禁军,可以这样说,不管宇文烺还是崔太后谁得到了周弼手中十万禁军的支持,那就表示那一边将要赢过了另外一边。 所以周家是不管宇文烺还是崔太后都想要拉拢的角色。 不过周弼这个人呢,也是个滑不溜秋的角色,时而跟崔太后抛抛眉眼,时而又跟宇文烺表表忠心,看着是两头讨好,其实跟谁都不好,就想着崔太后和宇文烺斗得越激烈越好,他正好坐收渔利之利。 周弼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周耕跟他一样是喜欢弄权之辈,如今也在禁军中。次子周耘若不是因为长得跟周弼还有点相似,都不像是周弼亲生的,性子跟他亲爹周弼和他亲哥周耕都完全不同,完全无心政事,也不关心政事,是个无欲无求温润如玉的公子。 既然周家的地位这样特殊,不管是宇文烺还是崔太后,对周家的人自然都是十分宽容的,周耘能进出后宫倒是也不足为奇。 不过周耘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贵妃孟蘅玉的嫡亲表哥。 二十几年前,寿陵郡主膝下有对极其绝色的姐妹花,被称为“大小二陈”,大陈氏嫁给了当时的羽林卫中郎将周弼,小陈氏嫁给了赵国公孟尝安。 姜钰以前只知道,孟蘅玉与周耘是表兄妹。 如今看来,孟蘅玉与周耘,仿佛也有一段感情纠葛。 原来不止宇文烺的感情生活乱,看来孟蘅玉的感情生活也挺复杂。 第二十一章 怀疑 宣清殿里。 万如意从小顺子手里接过衣裳,侍奉着宇文烺穿上,却看到宇文烺却一直怔怔的出神。 万如意是自小侍奉宇文烺的近侍,擅对宇文烺察言观色,他早早的发觉,宇文烺几乎今日一整日都是这样出神的状态。 万如意侍奉宇文烺这么多年,看这位主子倒还是头一回如此。 万如意不动声色,继续替宇文烺系上腰带,整了整衣冠,然后才笑着对宇文烺道:“皇上,好了。” 宇文烺却没有听到,仍是怔怔的。 万如意于是又轻轻的试探的唤了一声:“皇上……” 宇文烺这才反应过来,“嗯”了一声,低头看自己的衣冠已经整理好了,这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到榻上坐下,然后斜靠在迎枕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万如意跟着出来,抬头悄悄的看了一眼宇文烺的脸色,然后挥了挥手让殿内的宫人们都出去,自己亲手为宇文烺斟了一杯茶,捧到宇文烺的跟前,笑着问道:“奴才看皇上今日一直在出神,皇上可是心里有什么事?” 宇文烺接过他手里的茶,目光有些冷的看了他一眼,带了些警告的意思。 万如意这才觉得自己失言,主子想什么事,特别才是天子的圣意,委实不是他这个宫人该过问的。 万如意连忙跪下来请罪道:“请皇上恕罪!” 宇文烺低头瞥了他一眼,这才道:“起来吧,下不为例!” 万如意悄悄的捏了把汗,道了声“是”,这才扶着膝盖起来。 宇文烺喝了一口茶,又看着窗外凝眉起来。 万如意低眉顺耳的站在一侧,就在他以为宇文烺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却突然听宇文烺开口道:“这两日你看贵妃,可觉得有什么不同?” 万如意微微一怔,接着很快反应过来,十分小心的对宇文烺笑道:“奴才见贵妃娘娘,除了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些之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 说着见宇文烺皱了皱眉,并不满意他的回答,于是又马上转口道:“要非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如今贵妃的性子,比往日要活泼了些,对皇上……也和颜悦色了些。” 宇文烺手里握着茶杯,垂着眼,半是喃喃的道:“是啊,性子是变了些。对朕和气得有些不像是她,既让朕惊喜,又让朕害怕。” 万如意跟在宇文烺身边这么多年,最是知道宇文烺的心思,也比宫里任何的一位都清楚,谁才是宇文烺当成眼珠子一样的人。 万如意笑了笑,小心翼翼着道:“贵妃娘娘大概是想开了想通了,毕竟这长长久久要跟娘娘过一辈子的是皇上,贵妃娘娘也不能这么一直对皇上冷若冰霜的。” 说着又讨好的笑着说了一句道:“要奴才说,贵妃娘娘的心里还是有皇上的。只是这女人天生爱在喜欢的人面前耍性儿,皇上从前事事顺着娘娘,娘娘自然要跟皇上使使性子。皇上这一段日子冷着娘娘不搭理娘娘,娘娘这不就着急了,再见着皇上自然而然对皇上和颜悦色,讨好皇上您了。” 宇文烺沉着眼,心里在问,真是这样吗? 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性子不大一样了,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连抱着她的感觉都有些不一样……那感觉就像,怀里的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宇文烺深深吸了口气,不再说话。 而同一时间,在御花园某一个宫人不多的亭子里。 宫人已经被姜钰远远的支开站在了远处,碧玺正抬眼显得有些焦虑的看着她。 而姜钰坐在亭子的石凳子上,正襟危坐的端开了贵妃的架势,气势威严的冷对着站在另外一边正默默看着她的周耘。 周耘没有开口说话,姜钰也不想先开口说话……也不敢先开口,就怕一开口就错。 外边的轻啸而过的风声,桃花烂漫,春光正灿,有叶子婆娑的沙沙声,还有飘然而落的桃红花瓣。。 然后风停了,声停了。 周耘看了她许久许久,脸上是让人难以形容的感情。 然后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垂下伤感的眼来,轻声而温柔的问她道:“你身体养好了些吗?” 姜钰没有说话,抬了抬下巴,继续一副冷若冰霜生人勿进的模样。 周耘越发心痛,痛苦的闭了闭眼睛,继续道:“我知道你还在恨我,恨我当初……” 姜钰生平爱八卦,听他提起当初,这竖起了耳朵打算听一听他和孟蘅玉是怎么回事。结果周耘说完“当初”两字,后面却突然打住不说了。将人的胃口高高的吊起来,却仍在了半空里不管了,委实气人得很。 听他的语气想来当初大约是周耘做了对不起孟蘅玉的事情的。 姜钰故意做出一副对他恨意满满逼迫他的模样,恨对着他道:“当初怎么了,表哥怎么不说了。表哥不说,是不是都快忘记了,当初是怎么对不起我的了!” 然后她便等着,等着周耘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对孟蘅玉作一番忏悔,引出那其中一段曲折离奇的八卦,满足一下她强烈的好奇心。 但周耘这个人,显然不是能用常理来揣度的,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回忆当年,而是脸上深切的愧疚,表情痛苦的说起其他道:“……那日听说你小产,我心痛得不能自抑,我恨自己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我以前一直在想,虽然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是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在皇上身边好好的,我也就满足了。可是蘅儿,你在宫里过得不好,所以我恨我自己。” 没想到这位周二公子原来还是位痴情种,就是运气有些不好,爱上了皇帝的女人。 周耘继续道:“我听说你小产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我一直想找机会见你,我找人递消息给你,可是你都拒绝了,所以我只能这样直接来见你。” 姜钰倒是没有收到过这位周公子递来的消息,或者是发生在她重生前的事?又或者孟蘅玉的两个宫女不想生事端,自作主张将这种消息拦下来了,没有递到她这里。 姜钰觉得,不管有多么重的好奇心,这个时候都不要再听下去了。 好奇害死猫! 上一次她撞听到别人的秘密,结果让自己把命都丢了。 这位周二公子跟孟蘅玉的关系不简单,谁知道他会再说出什么来,把自己给害死了。 姜钰站起来,侧着身冷冷的对周耘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是什么太开心的事,我也并不想记起。但请周二公子记着,我已是皇上的女人,是皇上亲封的贵妃。下次周公子再见着本宫,还是请唤一声‘贵妃娘娘’吧,莫再唤本宫的闺名,这委实不是你能叫的,也省得让别人误会。” 说着顺便好心的提醒了一句,道:“这后宫之地,周公子作为外臣,还是少来的好。” 说完转过身准备离去,结果这时候,周耘在身后突然看着她,沉静而坚定的对她道:“蘅儿,你跟我走吧!” 姜钰听得怔在哪里,睁大了眼睛差点把眼珠子掉下来,只觉得脑袋里面轰隆隆的叫…… 第二十二章 前尘 姜钰此时的心里,就像是决堤的洪水,汹涌翻腾滚烫,这是一种撞破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后的惊慌! 姜钰已经不想听周耘说下去了,因为听他说下去一定就是给自己自找麻烦。 但周耘却有停下去,仍在脉脉的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思念已久的人,继续道:“那年皇上强纳你入宫,你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带你走,我拒绝了你,我以为那样是为你好。可是我现在后悔了,其实我心里一点都不甘心,而皇上也明明对你并不真心。他强迫你入宫,却只是为了给……” 他说到这里,却突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闭了闭眼睛,脸上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而姜钰不用想都知道,他未说出口的那一句是什么。不就是想说给孟萱玉做挡箭牌嘛。 而此时周耘说的,却也是她以前不曾知晓的秘密。 她只知道,当年先帝过世,宇文烺守完白日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纳了孟蘅玉入宫。十六人抬的绣金翠辂凤辇,百官相迎,从帝后大婚才能进入的正和门逶迤而入,在太庙里祭天告地,然后一入宫便被封为了贵妃……宇文烺几乎是用娶皇后的礼仪纳了孟蘅玉这个贵妃。 而那场与帝后大婚没有两样的纳妃仪式,也成为了后宫好长一段时间宫人嫔妾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那时候她已经是宁默宫里的太妃,颇还在心里默默羡慕了孟蘅玉一阵子来着。那时候也没有人会怀疑,宇文烺对孟蘅玉的盛宠不是出自真心。 只是令人跌破眼镜的是,两个月后,宇文烺将孟萱玉又纳进了宫,封做了淑妃。 比起孟蘅玉进宫的阵仗来,孟萱玉进宫的时候就要低调许多。且孟萱玉进宫后,宇文烺看着对孟蘅玉宠爱不减,对孟萱玉也不多如何青睐,但其中却必有什么样的东西不一样了。 她以前的宫女谷莠最爱好八卦,在宫里老一辈的宫女里面又混得开,常爱听她们嚼舌根子,倒还打听了一些事情来。 说的是宇文烺小时候在宫外遇上过个小姑娘,那小姑娘救过他,所以一直记在心里。长大后就想找到小时候救自己的姑娘,然后娶了她。 后来找人一打听,原来救自己的那个小姑娘是孟家的二小姐,于是一道圣旨用娶后之礼将她纳进了宫里。 结果没过多久,发现自己娶错了人,小时候救他的根本不是孟蘅玉,而是她的姐姐,于是又一道圣旨纳了孟萱玉。 等孟萱玉进宫一看,发现这女子如此美好善良白莲花,放在后宫还不让人给吃了,特别是他还跟太后不对付,让太后知道了他心里爱着她,还不把她给灭了,得要想个办法护着她呀。 于是,搞出了那一场表面宠贵妃暗地爱淑妃的戏码。 总之说来说去,就是一场美人救英雄,英雄以身相许,结果发现许错了人,然后又想改正,于是引发出的一场爱恨纠葛。 她那时候只以为宇文烺不爱孟蘅玉,却没想到孟蘅玉心里怕也是不爱宇文烺的。 孟蘅玉与周耘应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表哥表妹互许倾心,其中怕也有一番爱恨情长。 结果宇文烺一番棒打鸳鸯,从此表妹一入宫门深似海,表哥自此是路人! 难怪孟蘅玉在宫里总是一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见谁都像是欠她二百两银子的模样。原来,宇文烺还真是欠了她。 而现在这些宇文烺与孟蘅玉之间,或者孟蘅玉与周耘之间的恩怨纠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成了孟蘅玉变成了宇文烺的贵妃,而周耘却想拐着她这个贵妃逃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要是皇宫能这么轻易逃出去,那才是怪了。 宇文烺虽然并不真心爱孟蘅玉,但也绝对不会允许孟蘅玉给他戴一顶绿帽子的,更何况孟蘅玉还是一副很好用的挡箭牌。 真不知道是这位周二公子单纯,还是这位周二公子将她想得单纯。 姜钰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目光凌厉的看着周耘,怒斥他道:“周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不知道本宫是谁,本宫是大周的贵妃,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你跟本宫说这样的话,就不怕皇上砍你的脑袋吗?” 姜钰重重的“哼”了一声,警告道:“本宫告诉你,不管以前本宫和你有过什么,但在本宫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都过去了。本宫现在是皇上的女人,本宫不会离开皇宫,更不会跟你离开皇宫。” 姜钰深深的看着他,心里奉劝的道,所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别给自己找麻烦,也别给她找麻烦。 她现在应付宇文烺已经是一头乱麻了,可别再整出一些事情来。 周耘却还是那样的看着她,只是表情却更加黯然下来,带着痛苦和绝望,沉默了好半天才道:“你爱上了他是不是?” 姜钰心里“嗯”了一声,只觉得这位周二公子话题是不是转移得太快。 她没有说话,而周耘则是继续道:“其实我知道,我早就知道。那次听到你有了身孕,我就知道,你是那样决然傲然的人,若不是真的爱上了他,你又怎么会愿意为他怀这个孩子,更不会在失去孩子后那样伤心。” 周耘又抬起头来,目光中又带上了一丝希望,劝着姜钰道:“可是蘅儿,他不爱你,他只是将你当做挡箭牌,让你替孟萱玉裆下刀光剑雨。那日在景安宫他舍了你而选择保下孟萱玉的孩子,你就应该知道。这皇宫不是属于你的地方,皇上也不是你的良人。” “我依旧想带你走,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三日之后是先帝的忌辰,皇上会去皇陵祭祀先帝。我已经做好了安排,那日会有人接应你乔装离开皇宫,我在宣武门外等你,然后我们一起离开大周,去海外的东瀛。我会一直等你到晚上,我希望你会来赴约。” 姜钰真的是风中凌乱了,一个头两个大。 而周耘却还在说:“蘅儿,我希望我还有机会,能给你一个我曾许给你的未来……” 真是许你个大头鬼! 第二十三章 忠心 姜钰斜靠在桌子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拿了一根桃花枝,正显得有些百无聊赖的逗着桌子上白瓷鱼缸里养着的几条锦鲤。 她心里装着事,所以逗鱼逗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心里还在想着今天周耘说的话。 周耘与孟蘅玉应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这几乎已经是确定的了。只是进宫之后的孟蘅玉,是依旧爱着周耘,还是爱上了宇文烺,这却不得而知。 周耘说想要带孟蘅玉,也即如今的她姜钰走,并说已经做好了安排,且周耘能如此确切的知道她的行踪,这就表明这紫宸宫甚至是孟蘅玉的身边,一定有周耘的眼线,且孟蘅玉对她一定还颇为信任。 只是这个人是谁呢? 姜钰抬起头,看了看一旁正指挥着宫人将正殿换上新鲜的桃花的碧玺,忍不住用托着下巴的那只手的手指轻轻的敲着脸颊。 姜钰静静的看了一会,然后开口将她叫了过来,道:“碧玺,你过来。” 碧玺转过身道了一声是,然后走过来,对姜钰屈了屈膝,唤了一声:“娘娘。” 姜钰又挥了挥手,让其他的宫人们都出去,然后才坐直了身子,靠在椅子上,一边玩着手里的那根桃花枝,一边状似无意的问起道:“最近,可有什么人传信给本宫,而本宫却不知道的。” 碧玺脸上并无异状,让人看不出什么,恭谨的柔声笑道:“娘娘,您忘记了,跟外面联系这些事,您一向是让墨玉负责的。” 姜钰听着道:“是吗?”说着又挑了挑眉,道:“本宫大概是一时糊涂了,倒是忘记了。” 接着顿了一下,又问道:“本宫不是让墨玉去将姜太妃那个叫谷莠的宫女带回来,她带着人回来了吗?” 碧玺回答道:“回娘娘,已经回来了。只是谷莠姑娘在掖庭宫受了些委屈,墨玉让人给她收拾了一下,又去找了医女来给她看伤。总不好让谷莠姑娘仪容不整的来见娘娘。” 姜钰听着心里“咯噔”了一下,谷莠那丫头竟然受伤了! 接着心里又是叹了口气,心想这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在宁默宫说那些话得罪了皇后,崔娥姿这个人最是小气,或又还有一些迁怒,只需一个眼神,自然又想要讨好她和太后的宫人拼了命的作践谷莠这丫头。 毕竟是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宫女,姜钰心里自然心疼,出口问道:“伤得重不重?” 碧玺还没来得及回答,便看到一身碧衣的墨玉跨进了正殿,正款款的走进来,先对姜钰屈了屈膝,然后才开口道:“娘娘,奴婢来迟了。” 姜钰摆了摆手,然后便开口问道:“谷莠那宫女呢?” 墨玉回答道:“正在门外候着呢,娘娘可是现在要见她?” 姜钰点了点头,道:“带进来吧。” 墨玉道了声是,然后出去,过了一会,又重新进来,身后跟着同是一身碧衣低着头走路的谷莠。 领着谷莠一直走到她的跟前,屈了屈膝便侧身到一边,将谷莠露在了她的跟前。 谷莠的神情有些恍恍惚惚的,一脸的心如死灰。 姜钰看到,她的手上有几条用鞭子打出来的伤痕,清丽的脸上是一个明显的巴掌印。看来碧玺说她受了委屈,还真的是不小的委屈。 墨玉见她站着不动,忍不住提醒道:“谷莠姑娘,还不快拜见我们家娘娘。” 谷莠像是这才反应过来,抬眸悄悄的望了一眼姜钰。 谷莠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明亮又水灵,像是会发光的水晶。其实她的模样也是不差的,比一般的宫女都长得要好一些,甚至不比宫妃们差。 只是以前姜钰怕护不住她,只好让她在脸上涂上黄米水,故意将脸色弄得蜡黄扮丑。 而如今她显然是好好收拾过了,所以将原本清丽的面貌露了出来。 谷莠望了一眼姜钰,然后重新垂下头掩去那双水亮的眼睛,跪了下来,磕头道:“奴婢谷莠,拜见贵妃娘娘。” 姜钰突然有一种类似久后重逢的感动,尽管她们明明昨天还见过,眼睛微微红了一下。 然后亲自站起走过来,弯腰将她扶了起来,道:“起来吧。” 谷莠恭谨的道了一声:“是,谢娘娘。”然后才从地上起来。 姜钰望了她两眼,碍于墨玉和碧玺在这,又隐去了情绪,状作态度随意的放开她,重新走到贵妃椅上坐下,淡淡的道:“你家太妃既然已经走了,你以后就跟着本宫在紫宸宫侍奉吧。” 谷莠重新抬眼看了看姜钰,脸上显得有些疑惑。 姜钰自然知道她是不明白为何她这个贵妃会将她要了过来,但她也没法向她解释,其实现在的这个贵妃就是她姜钰——跟她说夺舍重生这种事,会将她吓倒不说,还容易让人以为她是疯子。 而谷莠显然是没有忍住自己的疑惑,开口问姜钰道:“贵妃娘娘为何会将奴婢带回紫宸宫?娘娘恩宠无边,并不缺机灵的宫女伺候。” 姜钰道:“没什么,你就当本宫心善,爱做好事吧。”说着抬眼望了她一眼,又端起一边小几上的茶碗,吹拂了拂上面的茶叶抿了一口茶,然后才缓缓的开口道:“你该知道,你昨日在宁默宫说的那番话,不仅得罪了皇后,也给皇上和宫里其他人找了麻烦。除了本宫这里,你在哪里都不会太好过。本宫看你对姜太妃倒是十分的忠心,正好本宫最喜欢忠心的宫女,所以本宫将你要了来。” 谷莠听着静默了一会,接着却又突然重新跪了下来,对姜钰道:“奴婢谢贵妃娘娘的抬爱,只是奴婢愚笨,恐会侍奉不好娘娘。娘娘善心善德,奴婢恳请娘娘让奴婢去给太妃守陵。” 说着眼睛红了红,又哽咽着道:“我家太妃走得孤单,走前连句话都来不及跟奴婢交代。奴婢自小就是伺候我家太妃的,没有奴婢在身边,奴婢怕她在皇陵里不习惯。娘娘若能成全奴婢,大恩大德,奴婢来世必当相报。” 姜钰叹了一口气,心里真是忍不住想跟谷莠道,你家太妃我就在这呢,你要是真的去了皇陵,我一个人在紫宸宫那才会真的不习惯。 姜钰低头看着她道:“本宫不会成全你,也不想要你来世的报答,你要报答就现在报答吧。” 谷莠抬起头来,十分失望的唤了一声:“贵妃娘娘?” 姜钰道:“本宫将你从掖庭宫救出来,做人就要知恩图报,你就留在紫宸宫报答本宫吧。” 说着吩咐碧玺道:“碧玺,收拾个房间出来,带谷莠下去休息,等她养好伤了,再带到本宫跟前来伺候。” 说着想到了什么,又吩咐了一句道:“去找个太医来给她看看身上和脸上的伤。”医女的医术有限,别将她的谷莠给治坏了,还是让太医再看一遍放心。 碧玺道了一声是,然后扶起谷莠道:“谷莠姑娘,请跟我来吧。” 谷莠抬眼又看了姜钰一眼,眸光茫茫,表情失望,然后垂着头跟着碧玺一起离开。 第二十四章 麻烦(推荐票加更) 谷莠和碧玺走后,殿内就只剩下了姜钰和墨玉两个人。 墨玉转头看着姜钰,十分不解的问姜钰道:“娘娘,奴婢实在不明白,那位谷莠姑娘明明不愿意在娘娘身边侍奉,娘娘为何还要将她留在紫宸宫。” 姜钰自然没有办法对她说出真实的原因,只好敷衍道:“本宫自有用意。” 墨玉想了想,没有再多问,接着又问起道:“对了,娘娘,您留下奴婢,可是有事吩咐奴婢?” 要不然刚刚应该会叫她带谷莠下去休息,而不是让碧玺去。 姜钰“嗯”了一声,然后又侧了侧身靠在榻上,斜看着墨玉,带着些质问和试探的问道:“墨玉,这些日子周家的二公子是不是传过信给本宫?” 墨玉听着,抬眼看了看姜钰,接着“砰”的一声跪了下来,对姜钰道:“娘娘,奴婢并不是故意这样做,奴婢是为了您好。” 姜钰抬了抬手让她起来,对她道:“起来吧,本宫并不是要责备你,本宫只是想要了解情况。” 墨玉道了一声是,然后缓缓的起来,才道:“娘娘,您以前跟周表少爷是差点定了亲,但是如今您都已经进了宫做了皇上的贵妃,周表少爷还老是这样传信给您,对您不好。” 说着又有些抱怨的道:“周表少爷是周大将军的儿子,就算万一真出了事,看在周大将军的面子上,皇上也不敢将他怎么样。可这宫里的是非多,若被人发现,娘娘少不了被人拿住一个私相授受的把柄,要是让皇上知道,就更不得了了。”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这道理连墨玉这宫女都明白,他周耘怎么就不明白了呢,还想带她逃离皇宫?真是脑抽进水了尽给她找麻烦。 墨玉继续道:“再说,娘娘以前跟奴婢说过,您对周表少爷早就没有了感情,让奴婢以后再接到周表少爷的书信就直接烧了。这些日子娘娘一直为小产的事情伤心着,又跟皇上闹别扭,奴婢不想再让这些事烦您,所以自作主张没有告诉您。” 姜钰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你做的对,以后再有周表少爷这种人传信进来,你还是给烧了。不过有一点,你得告诉本宫,也好让本宫心里有个数知道怎么应对。” 像今日这般的,简直没将她吓死。 那个周耘也真的是大胆,敢在皇帝的御花园里就跟她说要带她走的话,他是真当皇宫是他家后花园了,还是他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宫里到处都是耳朵,他真是嫌她日子太好过了,想给她来点坎坷? 姜钰抬头看了看墨玉,这个丫头倒是真心为孟蘅玉好的,就是行事还不够周全。 孟蘅玉身边就墨玉和碧玺两个亲近的宫女,既然她不是她身边给周耘传递消息的人,那就应该是碧玺。 想着心里哼哼了两声,难怪今日她在御花园会往那个方向去正好就碰上了周耘,想起来不就是碧玺说了一句“那边的桃花开得好看,娘娘要不要过去看一看”吗。 不管碧玺这样做是为了她好还是有别的心思,碧玺这个人都不可信,以后还是该想个办法将她弄走,免得留个炸弹在自己身边。 姜钰抬了抬头,又对墨玉道:“墨玉啊,本宫知道你忠心,不过有些事你还是想得不够多。比如说,你拦下周二公子的信是不够的,你要多想一想,周二公子一个外臣能将信传到紫宸宫,这紫宸宫内外是不是还有周二公子的人。这紫宸宫外的人我们就暂时不说了,这紫宸宫里面,你好好看看谁最可疑,将这些人找出来。” 这紫宸宫都快成筛子了,孟蘅玉是有多不将心放在紫宸宫的门户守卫上面啊。 姜钰招了招手又让墨玉过了,墨玉看着有些疑惑,但还是走过来蹲在了姜钰身边。 姜钰拍了拍她的肩膀,悄声又道:“本宫今日在御花园碰到了周二公子,你知道他跟本宫说什么了吗?他说要带本宫离开皇宫!” 墨玉听着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大呼一声,道:“什么,他可真是敢想,他以为他是谁!” 姜钰瞪了她一眼,道:“你小声点,你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说完又道:“你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吧?所以一定要密切注意这紫宸宫谁是有外心的人。” 墨玉郑重道:“是,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认真去查的。” 姜钰点了点头,然后让她下去做事。 接着想到了什么,又吩咐了墨玉一句道:“对了,本宫听你说母亲病了,孟家如今夏姨娘在当家。本宫担心夏姨娘对母亲照顾不周,让碧玺明日出宫去孟家探望母亲吧。这几天就留在孟家照顾母亲,不用回宫里了。” 墨玉听着顿了一下,明白姜钰是故意支开碧玺,脸上却没有半分的惊讶,道了声是,然后下去了。 等墨玉走后,姜钰站起来,走到鱼缸前面,端起桌子上的一碟鱼食,然后一点点的撒到鱼缸里去,心里在想着事情。 周耘说做好了安排三天后就带她走,她得在这三天里将周耘的安排全部破坏掉,让他死了这条心,要不然倒霉的肯定就是自己。 她醒来没几天,对紫宸宫的情况还是一摸瞎,对周围的宫人完全不知道,只能依靠墨玉。希望这丫头不会让她失望才好。 姜钰放下鱼食,拍了拍额头,真是脑袋疼心绞疼全身都疼。 这日子怎么过得这么不舒坦呢。 姜钰又想到给她递纸条的孟萱玉,不知道这个女人又是什么用意,想干什么。她可不相信她对孟蘅玉会有什么好心,肚子里肯定窝着坏水。 姜钰想不通,拍了拍手,打算干脆去后面宫女住的院子看看谷莠,这丫头恐怕此时心里还别扭着,也不知道她的伤怎么样了。 不过想来是没有大碍的,她这个人就跟她的名字一样,狗尾巴草,放哪儿都能生长,顽强得很。小时候这么一场大病都没将她打倒,此时这点伤应该也不算什么。 第二十五章 谁是凶手 宫女住得地方虽然不如她所住的正殿,但能住在紫宸后殿的,一般都是有些身份的宫女。 墨玉擅会对姜钰察言观色,给谷莠安排的房间算得上十分雅致。 姜钰掀开帘子走进来的时候,碧玺正在给谷莠换药。 谷莠背对着她们,身后的衣服敞开着落在了腰上,露出背面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以及窈窕的腰身。 姜钰这才发现,谷莠的身上还不止手臂和脸上那点伤,更多的是落在了背上,一条一条手指粗的红痕狰狞的布满了雪白的背部,看得姜钰有点想杀人。 姜钰想起自己大概九、十岁的时候,姜婠故意打碎了姜尚书一个他最喜欢的花瓶,却冤枉是她摔的。姜尚书大发雷霆,然后拿了一根手指粗的鞭子要来揍她。 那时候人人都害怕姜尚书,连生她的黎姨娘都不敢上前为她求情,偏偏却是比她还小上三四岁的谷莠,上前扑倒在了她的身上,挨了姜尚书这一顿鞭子,最后也是被打得这般满身伤痕。 那时候她刚捡了谷莠养了没两年,从一个让人见了以为快死的小女娃,好不容易养得有点肉了的样子,结果又被姜尚书打得奄奄一息,让她心疼了好一阵子,流了不少的眼泪。 她这一次被打得倒是没有那一次严重,但是看着却也十分的可怖。 谷莠大概是听到了她进来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看见是她,惊呼了一下,连忙将落在腰上的衣裳披起来遮住了身上的伤痕。背着身整理好衣裙之后,才转过身随着碧玺走过来,对着姜钰屈了屈膝,道:“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姜钰看了看她的脸,上面的巴掌印抹了药之后已经渐渐消肿了,她有些放心,然后才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对一旁的碧玺道:“你下去吧,本宫跟谷莠聊聊。” 碧玺屈膝道了声是,然后出去了,顺便还关上了门。 谷莠有些疑惑,看着姜钰。 而姜钰却并没有说话,指了指另外一边的榻,示意她坐下,见谷莠并不肯坐,却也并不勉强。 她从桌子上的茶盘里拿了两个杯子,提起茶壶本来想给自己和谷莠倒两杯茶,结果发现茶水却是冷的,之后放下茶壶放弃。 姜钰没有说话,谷莠便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副不明白姜钰来干什么,以及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之后,谷莠才给自己壮了壮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而姜钰却先举起手来打住了她,先开口道:“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本宫是不会同意你去给姜太妃守陵的。” 谷莠低下头来,眼睛红了红,一副失望得要哭出来的模样。 姜钰向来了解谷莠的性子,她此时失望是真失望,一副要哭的模样却怕更多是故意做出来博取她的同情的意思。而谷莠的模样生得好,长得又是那种柔弱可怜的类型,做一副流泪的模样倒是真的能博取人的怜惜。 姜钰转过脸去懒得看她作戏,托了托下巴,又开口问道:“你不是想找杀害姜太妃的凶手,为姜太妃报仇吗?你去给她守陵,怎么为她报仇。” 谷莠微声的哽咽着道:“奴婢一个宫女,在宫里行走尚且艰难,又何谈报仇。奴婢尝试过了,求了皇上,求了皇后,也求了贵妃您,可是这宫里又有谁在乎我们太妃的生死。既然注定报不了仇,奴婢还不如去皇陵守着我们太妃。” 姜钰坐直了身子,抬起头看着她道:“你留在紫宸宫,本宫帮你,本宫帮你找出杀害姜太妃的凶手。” 谷莠听着心里“噔”的一下,有些不相信的抬起头来看着姜钰,想找出她是不是在骗她。 谷莠问道:“娘娘为何要帮奴婢?” 姜钰道:“没什么,你就当本宫与你有着共同的敌人吧。” 她说这句话虽然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留下谷莠,但说的却也不是假话。 她是被谁害死的,也的确是要找出这个凶手来。 谷莠听着脸上突然带上了半分的喜色,着急的问道:“娘娘这样说,可是知道杀害我家太妃的凶手是谁?” 姜钰摇了摇头,道:“虽然暂时不清楚,但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说着又看着她道:“你别忘了,本宫是贵妃,在这宫里想要调查一件事,还是有能力办到的。” 姜钰说完又凝神想了想,她记得她是被人用黑麻袋蒙住脑袋,然后按在水里溺死的,但是按住她的人是谁,以及这个人是谁派来的,她却并不清楚,只是仅凭力道知道这个人应该是个公公。 她在溺水之前,曾经躲在假山里撞破过两个年轻女子的谈话。 那两个女人在谈论利用一种叫做“枫茄花”的植物使孟蘅玉小产的事,而在这之前,紫宸宫刚刚传来孟蘅玉小产的消息,所以显然那两个女人对孟蘅玉的算计是得逞了的。 她因为隔着假山和一扇墙,所以并没有看清那两个女人的面容,只听出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有些像徐昭容。 她偷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过于震惊,不小心踩到了树枝,差点惊动了外面谈话的人,最后利用一只老鼠蒙混了过去。但后来从假山出来的时候却又撞上了一个公公。 所以她猜测自己最后是暴露了,所以才会引来杀身之祸。 只是谋害她的人是徐昭容呢,还是另外一个说话的女人? 她今天试探了一下徐昭容,徐韵这个人虽然看起来精明,但实际并没有什么脑子,倒是不像能想得出用“枫茄花”来害人小产而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人。 且她一开始觉得这声音像徐昭容,但是今天听多了徐昭容讲话,倒是有发觉这声音有那么一些不相似,毕竟人的声音可以模仿的,说话的习惯却难以模仿。 或者有人故意用她的声音来遮掩身份也说不定。 比如说那位看起来低调沉默小心谨慎的郑才人,当初做宫女的时候就擅长模仿各种鸟儿兽类或者人的声音,所以博得太后的欢心,后来又让崔太后送给了宇文烺…… 姜钰越想越觉得一团乱麻,越想越觉得这其中迷雾重重。 暂时想不通,姜钰也懒得再想了,重新转头对谷莠道:“你自己想清楚,是跟着本宫在紫宸宫找出杀害姜太妃的凶手为你家主子报仇好,还是去守着姜太妃的坟墓好。” 说完从榻上站起来,拍了拍手,对她道:“你先好好歇着吧,伤好了再来回答本宫。”说完准备往外走。 谷莠垂着头,倒是没有再说话,看样子倒像是在认真考虑的模样。 姜钰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停下来转过头看向谷莠,道:“对了,本宫倒是忘记问问你,在掖庭宫是谁将你打成这样的?” 谷莠听着“啊”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两下眼睛。 第二十六章 夜半惊梦 姜钰从谷莠的房间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寝殿,然后将墨玉叫了过来,问她道:“知道是谁将谷莠打成这样的吗?” 谷莠现在大约还不信任她,并没有将欺负她的人告诉她,只是客气的跟她说,是她犯了错,理应受到责罚。 墨玉回答她道:“是掖庭宫的安公公。”说着有些不屑的皱了皱眉道:“这个安公公最会阳奉阴违捧高踩低,一心想讨好太后和皇后,可惜,太后和皇后都瞧不上他。”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安公公,她记住了。找个机会,她定会将仇报回来。 姜钰没有再多说,然后继续拿了鱼食去喂鱼缸里的锦鲤。 过了一会,御膳房的宫人提了晚膳过来。 姜钰忙活了这一天,倒也是确实饿了,晚膳用了整整两大碗的饭,顺便将一盘酸黄瓜也吃完了,倒是将墨玉惊讶得不行,跟她道:“娘娘,您的胃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还有这酸黄瓜,您以前一向不爱吃算的。” 姜钰嘴巴里还嚼着饭,闻言想了想,找了个借口跟她道:“本宫也不晓得,自从本宫怀孕之后,好像就喜上了这酸的东西,后来小产之后,这胃口也没有改过来。至于这胃口,本宫如今这身体正虚着,自然要多补补才能好得快些。本宫虽吃不下,为了自己的身体却也要逼着自己多吃下。” 墨玉倒是没有多想,反而高兴的笑着道:“娘娘,您早该这样想了。” 用过了晚膳之后,姜钰吃得太饱有些撑着了,正想找个事情做做打算消食。 墨玉跟她道:“要不娘娘您练字吧,娘娘以前用过晚膳就爱练一会字。” 姜钰本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结果看到孟蘅玉写了留在书桌上的一些字——呵呵,她可写不出来孟蘅玉那一管婉约雅致的好字。 最后只好打消这个念头,跟墨玉道:“本宫还是到小花园走走吧。” 姜钰去小花园散了一会儿步,站在湖边让夜风吹了一会,让自己的脑子更加清醒一会,又想了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才带着宫人回到正殿。 然后天色也晚了,沐浴更衣,姜钰正打算上床睡觉。 结果墨玉却又拦下她道:“娘娘,再等一等吧,说不定皇上今晚会过来也说不定。” 姜钰摆了摆手,道:“他要是来早就让宫人传话过来了,既然没有让人传话,那他今夜歇在别的宫妃那里也说不定。” 再说了,她可一点都不想宇文烺过来。 每一次和宇文烺相处,都会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好像自己全身上下都已经被他看穿了一样,太可怕了。 墨玉浅浅的笑着道:“奴婢打听过了,皇上今夜还并没有说要去哪个宫妃处留宿呢。娘娘,您就再等一等吧,皇上若知道您在等他,心里定然会高兴。” 姜钰打着哈欠对墨玉道:“墨玉,本宫今天累了。” 墨玉却仍是扯着她的袖子道:“娘娘,您还是再等等皇上吧。” 她们家娘娘跟别的宫妃比起来,就是这一点不好,不会做面上的功夫。像是椒兰宫的那一位,可是每天晚上都会给皇上留一盏灯的,哪怕听到皇上在别的宫妃处歇下,也定然要等到三更天的。 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惹得皇上对她同情和怜惜了。 姜钰最终拗不过墨玉,最后只得道:“行行行,本宫等,本宫等还不行。” 说着坐在榻上,靠在大迎枕上一边大着哈欠一边等。 直到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后宫终于传来宇文烺要留宿椒兰宫的消息,姜钰这才对墨玉道:“这下你死心了吧,本宫是不是可以睡了?” 墨玉心里十分失望,整个脸上都失望得像是要塌下来了,最后又重新对姜钰笑了笑,道:“娘娘,奴婢伺候您歇下吧。” 姜钰这一晚睡得极好,几乎沾上枕头就沉睡过去了,只是老是做梦。 一会儿梦到小时候在姜家被姜尚书和姜夫人责罚的日子,一会儿又梦到黎姨娘责备她怎么不像姜婠那样会讨姜尚书欢心,转一个画面又梦到蔺瓀给了她一块糖,然后拿帕子给她擦伤口,有时还会梦到谷莠,笑眯眯的跟她说小姐以后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一辈子都不要跟她分开。 偶尔闪过的几个画面,还有一个策马飞奔的少年,手持宝剑,像一颗耀眼明亮的明珠,畅怀大笑的向她奔来,说要娶她…… 梦境凌乱无章,纷纷乱乱闪过了许多的人和事,最后定格在一个孤狼一般的人身上,那人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凤目英眉,不怒自威,仿佛能看穿所有的人的心思…… 姜钰在梦境里大惊失色,十分惊讶自己怎么会梦到宇文烺。 姜钰觉得可怖,在梦里拼命的摇着头挥着手想要将这个人的身影挥开。 结果在床上一转身,大腿压到被子上,却压倒床沿上的一个硬邦邦的大腿上。 姜钰还以为是在宁默宫自己的床上,以为坐在床边的是自己的宫女谷莠,有些愠恼她打扰到了自己睡觉,睁开眼睛扶着床正想起来数落她一番。 结果一睁开眼睛,迎着窗外皎洁明亮的月光,和寝殿里唯一一盏昏暗的烛光,姜钰却对上了一双沉沉的鹰鹫一样的眼睛。 那双眼睛就这样直直的,眼睛不动的看着她,盯得她后背发凉,直接吓得她从床上滚着坐了起来,有些慌乱的道:“皇,皇上,您怎么来了?来,来了怎么也不让宫女通传。” 不是说去椒兰宫了吗?她还以为他会在椒兰宫跟孟萱玉缠绵一晚上呢,怎么又跑到紫宸宫来了。 宇文烺最终收回了看着她的眼神,“嗯”了一声,然后语气温和的开口道:“是朕不让她们通传的,怕吵醒了你。” 说着握了握她的手,扶了她在床上做好,又道:“还是将你吵醒了?” 姜钰翻了翻白眼,吵醒她算什么,这样三更半夜的装神弄鬼将她吓醒才叫恐怖好吧,简直是要人命呐! 第二十七章 帝怒 姜钰不知道宇文烺这三更半夜悄无声息的坐在她的床头盯着她是想干什么,所以也不敢先说话,只是看着宇文烺,等着他先开口。 宇文烺见她已经坐起来,倒是从床上站了起来,背着身走到旁边,将一方烛台里唯一燃着的蜡烛取了下来,然后将那支蜡烛又将寝殿另外的几盏烛台都点亮。 火红的蜡烛升起黄蓝色的火焰,将房间一下子都照亮了起来。 寝殿里安静的,唯有蜡烛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以及照在地上和墙壁上他和她的身影,各自形单影只。 姜钰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安静,咽了咽口水,然后想开口找点话来说,道:“皇上来紫宸宫,怎么不让宫人提前说一……” “声”字还没说完,宇文烺却又表情阴阴的,打断她的话,声音却仿佛随意般的问起道:“有人告诉朕,说你今日在御花园跟周耘私会了?” 姜钰听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急忙开口否认道:“皇上听谁说的,没有的事,绝对没有!” 周耘这王八蛋,真是害人不浅。 她就说嘛,这宇文烺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宫里哪里有什么秘密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还说什么带她离开皇宫,带着她找死还差不多。 知道她和周耘在御花园见过面不难知道,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宇文烺知不知道周耘在御花园跟她说的是什么。 姜钰小心翼翼又带着些讨好的看向宇文烺,笑着解释道:“臣妾今日在御花园是碰到了周二公子,不过是碰巧遇上然后说了两句话而已,当时臣妾身边的宫女都在呢。”说着又小心的试探道:“谁在皇上面前乱嚼舌根,冤枉臣妾和周二公子?” 是孟萱玉?还是别的什么人。她就知道,这后宫的女人没几个是好人。 “臣妾对皇上的心日月可鉴,皇上可不能不相信臣妾。” 宇文烺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既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相信她。 有烛泪从灯芯上滑落下来,落在他的手上,滚烫的。 但宇文烺却像是没有发现一样,怔怔的拿着那根蜡烛,眼睛望着另外一根蜡烛的火焰发呆。 他怔了一会,才又开口道:“周耘在御花园跟蘅儿说了些什么?能跟朕说说吗?”说着顿了一下,又多加了一句,道:“蘅儿放心,不管他跟你说了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于你,也不会怪罪于他。” 姜钰手心微微有些冒汗,拉了拉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故作轻松的道:“没,没什么,就是客套的寒暄了几句,问了臣妾几声好,臣妾也代皇上向周大将军问了好。” 宇文烺的声音毫无起伏,道:“是吗?” 姜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才想起宇文烺背对着她,她点头他根本看不到,于是又开口道:“是。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召周二公子来问一问。” 宇文烺道:“不用了!” 说着将手上的蜡烛放回烛台上,然后转过身,看到横在脚边的一个高脚几,却突然十分用力的踢了一脚! 高脚几上插着桃花的梅瓶跟着高脚几一起摔落了下来,发出“哐当”“砰”的声音,梅瓶四分五裂,今日才新鲜插上的桃枝散落在地上。 姜钰看着吓了一大跳,“啊”的惊呼一声,接着又连忙用手捂着嘴巴将声音捂回去,睁大了眼睛,害怕的看着宇文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一下。 姜钰这才看到,宇文烺的目光阴沉得有些恐怖,里面蕴含着重重的暴躁、愤怒、不甘,大约还有一点伤心,仿佛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 果然男人的自尊,是半分都伤不得的,更何况她这个贵妃,仿佛还在给他戴绿帽子——尽管她也冤枉得很! 这一刻姜钰毫不怀疑,或许宇文烺下一秒就会想要杀了她。 可是姜钰预料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宇文烺只是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片,眼睛里的各种情绪又渐渐隐回了眼底,脸上重归于喜怒无色,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然后声音毫无波澜,却又仿若带了些温意的道:“是朕不小心踢到了桌几,吓着你了?” 什么不小心,姜钰刚刚看得清楚,明明是他盛怒之下故意踢倒的桌几。 不过宇文烺这样说,姜钰也乐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将这当成一个意外的事故,勉强的笑了笑,道:“晚上光线不好,的确容易撞到桌椅。”又道:“让宫人进来收拾就好了。” 说着对外面守夜的墨玉喊了一声:“墨玉,墨玉。” 寝殿的门被打开,进来的不止墨玉,还有万如意。 两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慌张的神色,显然也听到里面桌几和花瓶摔下的声音,正担忧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姜钰指了指地上摔碎的梅瓶,道:“把碎片扫出去,免得扎到脚。” 墨玉道了声是,然后和万如意一起将高脚几扶了起来,将地上的碎片和桃枝都收拾起来,用帕子包着手将地板上的小碎片擦得干干净净的,然后站起来垂着头,等候宇文烺和姜钰的下一步吩咐。 宇文烺挥了挥手,让殿里的宫人都出去。 万如意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宇文烺一眼,带着墨玉和其他宫人一起离开。 墨玉离开之前,悄悄的回头担忧的看了一眼姜钰,却被万如意用目光示意赶紧出去。 寝殿的门重新被关上,房间里重归于平静。 宇文烺缓缓的又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过来想要扶姜钰的手臂。 姜钰被刚刚那一幕吓到了,微微有些害怕的躲了躲。 宇文烺看着愣了一下,接着坚定的伸手过去将姜钰揽到怀里抱着,然后像是安抚一般的轻轻顺着她的背,温柔道:“我相信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姜钰注意到,宇文烺用了“我”字而不是“朕”。 姜钰心里突然生起一股异样,一闪而过,但却抓不住是什么。 宇文烺又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意,轻叹一声,道:“终归你现在会跟朕解释了,若是以前的你,却是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愿意跟朕说的。” 姜钰:“……” 早知道她也什么都不说了,真是说多错多。孟蘅玉以前不愿意跟他解释,也不见得他把她怎么样了。她还是傻了些! 而在姜钰看不到的地方,宇文烺继续一下一下安抚着怀里的姜钰,目光重新锐利起来,凌厉的散发着光,狠狠的,狠狠的抱紧了姜钰。 不管以前她和周耘有什么,终归她现在是他的女人。 她的人是他的,终有一天她的心也会是他的。 第二十八章 圣旨(推荐票400加更) 椒兰宫里。 殿檐下的宫灯仍还是亮着,宫灯在夜风中轻轻的摇曳,留下一个一个摆动的暗影。 殿内烛台上的红烛也将寝殿照得一片光明。 孟萱玉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但棋盘上无论黑子还是白子都显得杂乱无章,可以看出下棋的人十分心不在焉。 孟萱玉在想着事情。 她在想,孟蘅玉会跟周耘走吗? 她希望她会跟他走,她甚至会帮她逃出皇宫的。 她这个妹妹从前不就是喜欢这个周家表哥,她帮她也算成全了她……也成全了自己! 宫女知画走过来,劝孟萱玉道:“娘娘,您还是歇下吧,皇上不会来了。”说着叹了口气:“您还怀着小皇子呢,身体熬不住。” 然后又有些愤恨道:“真不知道紫宸宫的那一位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汤,皇上明明都让人传话会来椒兰宫了,却偏偏还将皇上截了去。她还真是一点没变,跟在国公府的时候一样,就喜欢欺负小姐……” 孟萱玉心里有些难受,不想听她说这些话,轻声训斥道:“好了,不要再说了!” 知画还有许多抱怨的话都还没说,见被孟萱玉打断,有些不甘心的站到一边。 孟萱玉垂下头去,脸上有些伤感,过了一会,她又说了一句:“你记住,贵妃娘娘是本宫的妹妹,以后不许对她有所抱怨。” 知画不满的“哼”了一声,道:“娘娘将她当妹妹,可她有将娘娘当姐姐吗?”说着又心疼孟萱玉道:“娘娘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孟萱玉没有说话。 有时候“善良”也是一把利器,皇上不就说喜欢她的善良吗。 想到宇文烺,她脸上却又失落和黯然起来。 或许她一开始进宫的时候是仰慕他的权势,但是现在,她是真心的喜欢着他爱着他,哪怕他只是一个布衣白丁,她都会喜欢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 而他,明明也说喜欢她。 他们明明才是相爱的,可为什么反而要偷偷摸摸的,十天八天他才能来看她一次。 他说他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并不喜欢这种好。 她羡慕孟蘅玉,可以光明正大的得到他的宠爱,可以每天都见到他,得到他的陪伴恩宠,可以每天晚上相依而眠,而不像她这样每天都对着冷冰冰的宫殿享受着孤独。 她明明跟他说过,他不需要这样,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她有能力保护自己。 可他却只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她笑了笑,强势而不允许她反抗的道:“听话!”然后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有时候甚至都感觉不到他的喜欢他的爱……不,她摇了摇头,她不该这样怀疑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孟萱玉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将这些疑虑都打消下去,再睁开眼睛,又问知画道:“明天该是请平安脉的时候了吧?” 知画回答道:“是。” 孟萱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最后道:“把外面的宫灯熄了,伺候本宫歇下吧。” 知画道是,然后指挥小宫女去外面熄灯,自己扶了孟萱玉起来,伺候她梳洗。 同一时间,紫宸宫里。 姜钰被抱在怀里躺在床上,宇文烺大约是担心刚才的事还吓着她,手仍是放在姜钰的背上,一下一下的安抚着。 姜钰身上有些僵硬,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整个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 霸道的,温热的,强势的,又带着淡淡的温柔,夹杂着淡淡的龙涎香,简直让人忽视不了。 宇文烺好像在想些什么,凝神看着月白色帐子,过了一会,突然开口道:“蘅儿,你可还记得朕与你的第一次相见?” 姜钰听着心里“咯噔”了一下,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马蛋,他这是要回忆往昔的节奏啊?她不知道啊亲。 她虽然用了孟蘅玉的身体,可孟蘅玉没有将她的记忆也留在这副身体里面。 姜钰连忙重新闭上眼睛,这种情况下当然只能装睡。 宇文烺继续道:“那年朕十二,你六岁,在漯河上,朕被人刺杀,是你救了朕……” 姜钰听着有些奇怪,不是说救宇文烺的人是孟萱玉吗?看来传言,果然是不可信。 姜钰没有说话,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宇文烺微微低下头去,见姜钰已经闭上了眼睛,一派呼吸清浅已经入睡的模样。 宇文烺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抱紧了她,手放在她的脑袋上,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这一晚姜钰睡得并不好,身边的人气势太强大,她又不习惯跟人睡同一张床,还怕弄醒了宇文烺让他突然起了什么什么邪念,或者来了兴致又要与她再回忆回忆以前,所以连动都不敢动。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总之等她醒来的时候,宇文烺早已经走了。 也没人喊醒她,所以她便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伸了个懒腰,由宫女服侍着梳洗穿衣,然后用早膳。 比起孟蘅玉的膳食来,她以前在宁默宫的饮食,真的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她以前吃的真是跟狗食差不多了,御膳房提过来的饭菜可能是上一顿剩下——经常会有宫人吃了主子的份例,然后拿上一顿的饭菜充数。一到冬天的时候,饭菜冷了,上面还可能浮着一层白花花的猪油,让人看了没有半点胃口。 真的是不同人也不同命——腐朽的封建社会剥削阶级,鄙视这个社会! 她夹了一个龙眼包子放进嘴里,墨玉站在她身边,都是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姜钰见了,问她道:“墨玉,你有话对本宫说?”说完放下筷子,又端起小米粥喝了一口。 墨玉顿了顿,然后跟她道:“娘娘,皇上今早下了一道圣旨,封了周二公子为羽林卫中郎,贴身侍从皇上,保护皇上的安全……” 姜钰没将她的话听完,一口粥“噗”的一下全喷到了桌子上,然后“倏”的一下站起来,拼命的咳嗽起来。 墨玉连忙上前,一边扶着她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焦急道:“娘娘,你怎么样了,娘娘……” 姜钰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咳嗽,差点将自己的嗓子眼都咳出来了,脸上涨红。 过了好一会之后,才缓过劲来来,然后挥了挥手示意墨玉她没事,然后问道:“你确定,确定这个消息是准确的?” 墨玉抬眸看了她一眼,道:“皇上刚下的圣旨,这宫里都传遍了。” 姜钰抬起眼来,看着前面的花瓶。 宇文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姜钰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第二十九章 帝心甚深 宣清殿里。 宇文烺站在案前,提笔正在写字。他喜清静,所以殿里并无其余宫人随侍。 万得意从殿外踏进来,驻足顿了顿,抬眼看了看上首的宇文烺,然后继续上前。 宇文烺头也没抬,声音却雄浑的在宣清殿里响起,问道:“去周家宣完旨了?” 万得意拱手道:“是,左武侯大将军让老奴代其谢过皇上的圣恩。” 左武侯大将军便是掌管十万禁军的周弼。 宇文烺没有说话,继续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着字。 万得意走上前来,看了看纸上的字——那是一个“蘅”字。 一笔一划,勾勒得极其端正,并不像宇文烺平日里强势霸道的笔锋,反而蕴含着一股柔意。 万得意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怕是无人能猜得出来。也就在他这个自小伺候他的宦人面前,能显露一二分。 万得意走到一旁,挽起袖子,拿了墨静静的研起墨。 过了一会,宇文烺突然又问起道:“贵妃现在在干什么?” 万得意听着笑了下,道:“贵妃娘娘早膳时喝粥烫到了舌头,宣了太医来看。” 宇文烺听着目光沉了沉,手里的笔也停了下来。 窗外飞过两只黄鹂,扑腾扑腾的扎到了树叶里,叽叽嘎嘎的叫着,惹得宇文烺有些心烦。 宇文烺扔下手里的羊毫,皱了皱眉,从书案前走下来,吩咐万得意:“让人将外面的那些小东西弄走,吵得朕心烦。” 万得意自是知道宇文烺真正心烦的是什么,恭谨道是,然后将桌上写了字的宣纸都收了起来,这才出去吩咐外面的宫人将外面扑腾的黄鹂鸟都抓起来拿走。 之后重新回到殿内,便见到宇文烺靠坐在榻上,脸上眉头皱起,脸色显得有些疲惫,以及阴沉。 万得意走上前去,轻声问道:“皇上,您要是觉得累了,要不歇一歇,去紫宸宫看看贵妃娘娘。” 宇文烺抬了抬手,示意不需要。 过了一会,又问道:“你是不是不理解,朕为何要将周耘放到羽林卫里面当差?” 万得意笑道:“皇上深谋远虑,必自有深意。”但又接着道:“不过……这左武侯大将军已经掌握十万禁军,周家长公子周耕也在左武卫领着差事,周家父子对皇上的忠心有待商榷,羽林卫又是重要的一支禁军,皇上再将周二公子放在羽林卫里……”话里显然带着浓浓的担忧,万得意弯下腰去,继续道:“奴才愚钝,实在猜不出皇上的用意。” 宇文烺道:“周耘的性子与他父兄不一样,无心权势,倒是不必担心。” 但他就是要看看,看看周耘会怎么做,蘅玉会怎么做。他亲自给他们创造机会,看看蘅玉会不会跟他走,她的心里……是不是还没放下他! 万得意微微叹息一声。 这位自己从小伺候的皇上,行事向来理智远虑以大局为重,唯一不理智的地方,恐怕也只有对紫宸宫的那一位。 宇文烺又道:“朕记得朕母妃的遗物里,有一支观音送子的白玉步摇,找出来赏给淑妃。” 万得意心里又叹一声,看来皇上对淑妃是生气了呀,恐怕是她帮着周二公子给贵妃送信惹恼了这位天子。 这支簪子原有缘故,当年崔太后做皇后时多年不孕,外面的官员进贡了这支簪子,崔太后十分欢喜,结果先帝却将这支簪子赏给了白贤妃。 不久之后,白贤妃便有孕生下了皇上,而崔太后却是过了许多年之后,才生下了如今的齐王宇文炯。 这后宫的事逃不过崔太后的耳目,若她知道皇上将这支簪子赏赐给了淑妃,哪里会有淑妃的好日子过。 这位皇上就是这样的性子,有时候他想处置一个人,无需亲自动手,只需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能让她在别处吃上苦头,且让她感恩戴德,还以为自己对皇上多重要。 宇文烺又道:“还有把上次朱泓带回来的那把箜篌,送到紫宸宫去。” 宇文烺的目光沉了沉,他和她的关系并不好,但再糟糕的关系也有温情的时候。 那时候她刚怀了孕,大约是心情甚好,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拿了本琴谱坐在廊下看桃花,有桃花轻轻的飘落下来落在她的头发上。 他上前去,坐到了她身后抱住了她,悄悄帮她将头发上的桃花拿下来。 他本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拒他于千里之外,可是她却顺势靠在了他的身上。 她在他身边少有这么温顺的时候,因此让他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然后她柔声问他,想给他们的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他说他还没想好,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名字要多想想,好好取。 然后她便不说话了,低着头去翻琴谱,过了一会又道:“可惜京城的琴师的手艺都不好,做出来的箜篌弹起来总差了那么点味道。”说着转过头来柔声浅笑着看他:“要是有一把好箜篌,我弹曲子给皇上和孩子听,都说我的那位姐姐淑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位才情惊绝的才女,但皇上一定不知道,弹箜篌她却不如我。” 那时候他以为她已经渐渐敞开心扉愿意接纳他了,自是十分高兴的。笑着跟她道:“淑妃再好,在朕心里也不如你。你嫌京城的琴师手艺不好,朕让人另外去找给你,箜篌出自西域,朕让人去西域找。” 惋惜的是,他们的孩子终是没能平安留下来。然后她小产,她埋怨他,恨他。 她和他的关系重新恶化…… 万得意看着出神的宇文烺,轻声道了声是,然后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宇文烺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紫宸宫的方向。 而此时紫宸宫里的姜钰,正躺在锦榻上抿着嘴,百无聊赖的看着四周。 她今早烫了嘴,刚含了太医开的药,一开口就是药味,所以也不想开口说话。 大约是死过一回,看透了生死,按理此时她该担心宇文烺让周耘在禁军中当差,是不是心里打什么小九九,是不是故意要折腾她,会不会对她开刀…… 但此时她心里却出奇的平静,连担心害怕的情绪都没有。 她就觉得,自己这条命硬得很,阎王爷都不敢收,死了几回都没死成,这一次也一定能化险为夷。 第三十章 赏赐 墨玉从外面走进来,对姜钰屈了屈膝,走到她身边,悄声对她道:“娘娘,碧玺已经出发去国公府了。” 姜钰点了点头。 墨玉又道:“娘娘,您让奴婢清查一下紫宸宫的宫人,奴婢倒还真查出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接着便跟姜钰说起谁谁收过别的宫妃的礼,谁给外人传过紫宸宫的消息,又有谁特别喜欢打听她身边的事。 墨玉又接着道:“不过奴婢至今倒是没查出谁跟周二公子有私下联系。” 姜钰道:“没关系……”说着一开口就闻到一股药味,顿时皱了皱眉头,顿了下,又接着道:“慢慢查,这个人既然藏得这么深,又怎么会轻易让我们知道。” 墨玉垂下眼,犹豫了一会,一副有话要说又不知道要不要跟姜钰说的模样。 过了一会,她又抬起了头来,跟姜钰道:“娘娘,有些话,奴婢不知当不当说。” 姜钰道:“不当说你都开口了,还有什么不当说的,说吧。” 墨玉道是,然后道:“娘娘,您对碧玺还是要多两分心眼。”说着又急忙解释道:“奴婢并不是要离间您和碧玺的意思,也不是怀疑碧玺对您的忠心,只是碧玺有时候太向着周二公子了。” 姜钰倒是没有意外墨玉会说这样的话,叹口气道:“看来你也觉得碧玺有问题。” 想了想碧玺这个人,又故作伤心道:“说起来碧玺与你都是从孟家陪嫁本宫到宫里的人,按理说应该对本宫都忠心耿耿,你说周耘给了她什么好处,竟然能让她背叛本宫。” 墨玉看着姜钰,道:“娘娘忘记了,碧玺本来就是您和周表少爷一起救下的丫鬟。当年碧玺的父亲要卖她入青楼,是您和周表少爷用银两给她赎了身,后来她便跟在您身边做了丫鬟。您对碧玺有恩,可周表少爷对碧玺也有恩。” 且恐怕碧玺对周表少爷还有别的心思。 当初皇上要纳小姐入宫为妃,小姐不愿,也是碧玺撺掇小姐去找周表少爷私奔的。 只是那时周表少爷还算有理智,拒绝了小姐,没有陪着小姐胡闹,要不然就真的害死了小姐。只是如今,这周表少爷却是越来越犯浑了。 姜钰摆了摆手,道:“算了,不提这些糟心事了。”又问她:“本宫让你去看谷莠,去看了吗?她怎么样了?” 墨玉笑了笑,道:“奴婢早上就去看过了,谷莠姑娘比昨天平静了许多,伤看起来也好了些,问了奴婢姜太妃是不是顺利下葬了,还跟奴婢多说了两句话,让奴婢代其问娘娘好。” 姜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正巧此时,外面宫人进来通传,宇文烺有赏赐送来。 姜钰连忙穿了鞋领着墨玉出了内殿,然后一眼便看见了万得意领着八九个宫人走进紫宸殿,那些宫人的手上一人捧着一个黑漆描金的托盘。 托盘上铺了银红锦缎,光滑柔软的锦缎上面,放了珠光闪闪的各样珠宝翠玉——看得姜钰都有些呆了,以及偷偷的咽了咽口水。 万得意笑吟吟的走过来,对着姜钰屈了屈膝,道:“奴才见过贵妃娘娘。” 姜钰指了指他身后的那些珍宝,问道:“万公公,您这是……” 万得意笑道:“皇上说,贵妃娘娘昨天晚上伺候得好,皇上十分心悦,特意擢奴才来给娘娘送这些赏赐。” 姜钰:“……”说话要不要这么直白? 再说,她昨天晚上伺候他什么了?她什么都没有伺候。 万得意挥了挥手,身后的宫人直接鱼贯而入,捧着珍宝上前来,一样一样的展示给姜钰看。 珠钗凤簪玉步摇,南瓜大的羊脂玉宫灯,满满一斛莲子米大的东珠,镶着宝石的手钏……姜钰进宫这么多年,还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华丽珍贵的东西。 万得意从最后一个宫人手里接过一个白锦布裹着的物件,将白布扯开,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亲手捧着递给姜钰——那是一把精致的箜篌。 万得意道:“这是皇上特意让人去西域帮娘娘寻来的箜篌,请娘娘看看可还喜欢。” 姜钰看着那把箜篌愣了一下,她并不会弹箜篌啊! 鉴于黎姨娘一直想让她多才多艺好讨好姜尚书的缘故,小时候倒是请了人来教她琴棋书画,所以古筝她倒是弹得不错,笛子也能吹,围棋、书法、画画这些也精通点皮毛。 但箜篌,委实是不会弹! 本来嘛,箜篌这种乐器在大周并不流行,会学弹它的人就不多。 或许孟蘅玉刚刚好,就是这不多会弹箜篌的人之一? 而就像是要印证姜钰猜得不错一般,万得意接着便对姜钰道:“娘娘才艺惊绝,弹得一手好箜篌,要是能弹给皇上听,皇上定然十分高兴。” 姜钰心里“噔”的一下,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头——弹箜篌给宇文烺听? 姜钰突然想怒吼……求箜篌速成班! 万得意送完东西,挥一挥衣袖,给姜钰行了个告退礼,然后便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领着宫人们离开了。 他们走后,墨玉倒是十分高兴,惊喜的看着这些赏赐,又摸了摸那把箜篌,笑着跟姜钰道:“太好了,奴婢就知道皇上心里是有娘娘的,还记得娘娘最喜欢弹箜篌,还特意让人去西域替娘娘找了这么一把箜篌回来。” 姜钰抚额坐到椅子上,抬起手摆了摆阻止墨玉说下去——她突然觉得头有点晕! 墨玉还在叽叽喳喳的围着姜钰说宇文烺多重视她,跟只咕咕叫的鸟似的。 姜钰有些烦躁,找了件事支使她走:“你去打听打听,皇上是不是只赏赐了本宫,还有没有赏赐别的宫妃。” 墨玉还以为姜钰是在吃醋,笑着跟姜钰道:“皇上最宠娘娘,定然是只赏了娘娘的。就算赏赐了别的宫妃,也定然比不上娘娘。” 不过她话虽然这样说,也觉得这方面是该注意一点,然后出去打听了一下。 这一打听,还真打听出宇文烺赏赐了别的妃嫔——椒兰宫的淑妃也得了赏赐! 墨玉听着有些不喜,不过还是劝解姜钰道:“……淑妃得的赏赐比不上娘娘呢,不过是根旧簪子,还是让小顺子悄悄送去的,哪里比得上对娘娘这般荣赏。” 姜钰心道,只怕她这里的赏赐全部加起来都不及孟萱玉的那根簪子呢,那根簪子恐怕才是宇文烺真正珍重的东西。 而椒兰宫里。 孟萱玉看着手里的这支观音送子白玉步摇,珍视的放在胸口捧着,嘴角不由的露出了娇柔的笑意。 过了一会,她对身后的知画道:“帮本宫将这支步摇插上吧。” 第三十一章 挑拨 景安宫里。 皇后有些烦躁的在崔皇后面前走来走去,十分抱怨道:“姑姑,您看看皇上,都快将整个皇宫的宝贝都搬到紫宸宫里去了,还有那箜篌,竟然还专门派人去西域找,您也不管管。” 说着跺了跺脚,用力甩了甩帕子,看着崔太后埋怨道:“您还说皇上心里喜欢的是孟萱玉呢,我看在皇上心里,孟萱玉连孟蘅玉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崔太后正靠在榻上假寐,两个宫女各站在一旁帮她捏着肩。 闻言睁开眼睛,挥了挥手让旁边的宫女都下去,看着皇后,冷嘲的“哼”了一声,道:“瞧你这点出息,皇帝赏了紫宸宫点东西,就值得你专门跑到哀家这里来发牢骚?” 皇后不满道:“儿臣可是他的皇后,他可从来不曾赏儿臣东西,那孟蘅玉算是个什么东西。”又道:“太后,您一点都不疼臣妾,臣妾可是您的亲侄女儿。” 崔太后听着她有些放肆的话,脸上顿时冷了下来。 良姑姑见太后的样子,连忙笑着上前扶着皇后的手劝道:“皇后娘娘,瞧您说的,崔家这么多的姑娘,太后娘娘最疼的就是您了,要不也不会让您来做这个皇后。您这样说话,多伤太后娘娘的心。” 皇后话说出口,也有了几分悔意。 崔太后看着她冷冷哼了一声,道:“你要是嫌哀家不疼你,那你现在就出去,以后都不要来哀家的景安宫。” 皇后低着头懦懦道:“太后,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崔太后冷冷的盯着她,脸上面无表情,一直盯到皇后有些受不了,差点想跪下来请罪。 崔太后觉得差不多了,驭人需得恩威并济,威已经够了,现在也应安抚安抚。于是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抬起手对皇后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皇后见了走到崔太后身边蹲下,抬头看着她,等着她示下。 崔太后道:“良工,你来告诉她,皇帝往椒兰宫送了什么。” 良姑姑道了声是,然后垂首恭谨看着皇后,笑着道:“咱们这位皇上啊,给紫宸宫送赏赐的同时,也让小顺子公公悄悄给淑妃娘娘送了一支观音送子的白玉步摇。” 皇后脸上一副这算什么的道:“不就一支步摇嘛,跟给孟蘅玉的赏赐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太后是不是老糊涂了,皇帝给紫宸宫送的哪止一支步摇,珠钗金簪玉步摇,那都是整匣整匣的送。 崔太后放佛是回忆起了什么,轻“哼”了一声,道:“可你知道,这支送子观音的玉步摇有什么缘故?” 皇后抬起头问道:“有什么缘故?” 崔太后道:“那支步摇是皇帝的生母,白贤妃的遗物。当年外面的人进贡了这支步摇,先帝将它赏赐给了白贤妃,没过多久,白贤妃就有了身孕,生下了皇帝。”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崔太后一想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暗恨先帝和白贤妃。 当年她进宫多年没有身孕,后来是她先看中了这支步摇的寓意伸手向皇帝讨要,结果先帝却将它赏赐给了白贤妃。 更可恨的是,白贤妃得了这支簪子没多久就有了身孕,生下了宇文烺。而她却过了许多年之后,才生下了宇文炯。 因为如此,所以连现在得到它的孟萱玉她也觉得可恨。 所有那些勾引得男人将她们藏在身后保护的狐媚子都该死! 崔太后隐去眼里的愤恨,抬眼看着皇后,道:“所以看什么问题,都得动动脑筋。皇帝给紫宸宫的不过都是些表面的金银之物罢了,那些东西便是加起来,恐怕也不值这支步摇对皇帝的意义重要。表面的金银给了表面宠爱的人,特殊意义的步摇则给了特殊意义的女人,你还不明白吗?” 当年先帝玩的可不就是这一手吗,现在这位皇帝可真是跟他老子学了个十成十,他以为她还会像当年上先帝的当一样上他的当吗。 皇后像是终于明白过来,脸上恍然大悟,道:“姑母,儿臣明白了。”说着又暗恨道:“皇上这心思真是够深的,将所有人包括儿臣都骗了过去。” 心里又默默的暗恨,孟萱玉这个小贱人,她跟孟蘅玉斗得你死我活,她想坐收渔翁之利,没门!看她怎么饶她! 崔太后看着皇后的表情,见自己的话已经起到该有的作用了,便对皇后道:“好了,你也别总是在哀家的景安宫杵着了,该干你自己的事情就去干你自己的事情去。” 皇后正挠心挠肺的想对孟萱玉做点什么,闻言道了声是,站起来对崔太后屈了屈膝告退,道:“那儿臣就先回去了,太后您好好歇着。” 然后便又抬头挺胸红红火火斗志昂扬的出了景安宫。 崔太后看了看她的身影,示意了一下身边的良姑姑,道:“去,指点指点她该怎么做,别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良姑姑有些犹豫,道:“太后,这样挑拨得皇后娘娘闹起来,会不会让皇上对皇后娘娘……” 崔太后斜横了横眼睛,冷道:“那又如何,闹得再鸡飞狗跳也是他宇文烺的妻妾,是他宇文烺的后宫,哀家难道还要为他宇文烺的妻妾担心不成。” 良姑姑心里叹了一口气,这皇后虽然是太后亲自挑选的,但从皇后跟皇帝成亲的那一日起,在太后心里,这皇后就已经是宇文烺的皇后,而不是她嫡亲的侄女了。 而在皇帝心里呢,恐怕皇后也只是太后的侄女,而不是他的皇后。 良姑姑虽心里怜悯皇后,却也不会为了她忤逆太后,屈膝道了声是,然后出去了,追上了皇后。 姜钰在紫宸宫里,听到皇后以孟萱玉越矩戴了皇后才能佩戴的首饰为由,罚了孟萱玉在长秋宫长跪不起时,已经是旁晚了。 姜钰在初听到时,就大大的给皇后点了个赞。敢动宇文烺的心肝肝,勇气可嘉! 不过这勇气可嘉的代价,可能付出的有点大。 因为在孟萱玉在长秋宫跪了两个多时辰之后,宇文烺终于知道了他的心肝宝贝受了委屈,然后碰巧路过长秋宫,然后碰巧看到了孟萱玉长跪不起,然后直接掌掴了皇后一巴掌,然后亲自将跪得摇摇晃晃要倒下的孟萱玉送回了椒兰宫…… 然后姜钰知道,皇后虽然现在还没有,但是很快就要倒大霉了。 不过,宇文烺竟然在两个多时辰之后才知道他的小心肝在长秋宫受着委屈,也让姜钰蛮意外的……这皇帝的消息不够灵通啊! 第三十二章 把脉 长秋宫里。 皇后捂着自己的一边脸颊,心里实在委屈得很,也愤怒得很。眼睛赤红的,几乎能喷得出火来。 宇文烺掌掴在她脸上的那一巴掌用的力气有些大,所以半边脸颊至今还浮肿着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她的宫女玉烟小心翼翼的用手帕裹了鸡蛋往她脸上滚,但一碰到脸颊,皇后便疼得冷“嘶”了一声,然后推开玉烟,怒瞪她道:“你轻点,你想痛死本宫是不是。” 玉烟连忙跪下来请罪:“娘娘恕罪!” 皇后心情糟糕得很,只觉得满世界都不顺心,连伺候的宫女都不甚伶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都给本宫下去,看着烦人!” 玉烟道了声是,然后连忙站起来,挥了挥手其他宫人跟着她一起出去。 皇后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手刚又一碰上,又是冷“嘶”了一声。 她现在觉得火辣辣得疼的,不仅是脸颊,还有心里的那颗心,以及自己皇后的尊严。 宇文烺居然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为了一个孟萱玉打了她一巴掌,完全没有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一想到这里,皇后只觉得头顶冒火,恨不得能将孟萱玉立刻弄死。 而同样心中愤恨的,却不止皇后一人,还有椒兰宫里的孟萱玉。 太医正跪在旁边给她诊脉,而她另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摸着,脸色苍白憔悴得几乎没有血色,但目光里却幽幽散发着冷光。 在长秋宫跪着的时候,她明显就感觉到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好。倘若她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绝对不会放过皇后。 但自小因庶女的身份使然,她擅能忍人之所不能忍,这幽幽的冷光一闪而过,却没有将这愤恨表现出来,她依旧是那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孟淑妃。 宇文烺正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神情有些神游在外,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发出浅浅的咚咚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太医诊完脉之后,将手从孟萱玉手腕上收了回来。 孟萱玉也自然的收回了手,一边整理着袖子,一边随意般的抬眸看了一眼跪着的太医。 太医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顿,像是接收到了什么,然后又垂下头去,接着便站起来,恭敬的走到宇文烺旁边,拱手道:“皇上……” 宇文烺回过神来,收回几分心思,声音淡淡的问道:“淑妃怎么样了?” 太医道:“回皇上,娘娘长跪导致动了些胎气。”见宇文烺皱了眉头,又马上转口道:“不过好在娘娘的身体底子好,倒是没有什么大碍,服些安胎药,休息几日便无碍了。” 宇文烺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去开方子吧。” 太医道了声是,然后便由宫女领着出去外面开方子去了。 孟萱玉拉了拉腿上的被子,遮住自己的肚子,然后眉眼柔柔的对着宇文烺,道:“皇上别怪皇后娘娘,都怪臣妾不好,皇上赏臣妾的那些首饰,臣妾心里喜欢,便总想常戴着能让皇上看到,但却没想过,这些首饰戴在臣妾身上的确是有些不合规矩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有管教后宫之责,而后宫又无规矩不成方圆。仔细想来,皇后罚臣妾,倒也确实没错。” 宇文烺道:“这些首饰既然是朕赏赐你的,便是朕允许你戴的。皇后既然知道,再拿这种事来让你罚跪,便是不将朕放在眼里。皇后的主意再大,也不能大过朕。” 孟萱玉叹了一口气,脸上一副给他惹了麻烦的模样,道:“都是臣妾的错,让皇上和皇后娘娘……”顿了顿,又道:“皇上今日,实在是不该为了臣妾下了皇后娘娘的面子,不管怎么说,皇后也是崔……”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没有说下去,然后才接着道:“太后娘娘那里也不好交代。” 孟萱玉进宫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怎么样能抓住宇文烺的痛脚。 宇文烺厌恶崔家和崔太后,任何事只要联系上崔家和崔太后,都能让宇文烺更加厌恶三分。 宇文烺抬眼看了看孟萱玉,目光中有了两分不悦和冷意,问道:“你好像也觉得,朕要在太后和崔家面前伏低做小?” 孟萱玉咬了咬唇,顿觉得自己那些话说错了。那些话固然能让宇文烺厌恶了皇后,却也容易让宇文烺以为她也觉得他压不过崔家和太后。 孟萱玉连忙低下头,脸上露出三分委屈,故作可怜道:“皇上明知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皇上何苦这样误会臣妾,臣妾只是担心皇上,不愿意让皇上为难罢了。” 宇文烺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两眼,直看到她楚楚可怜的咬唇忍着委屈和眼泪,才渐渐缓和了脸上的表情,然后站起来走到她床边,揽了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前,语气隐藏着些不耐却又故作温柔的道:“好了,别哭了,朕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该明白你在朕心里的位置。” 孟萱玉轻轻的锤了宇文烺一下,然后才流着泪点了点头,双手抱着宇文烺的腰,半娇半恼道:“皇上就爱惹臣妾伤心。” 宇文烺没说什么,没多会,宇文烺又放开她,道:“你也好好歇着吧,好好养胎。朕还有事要去长秋宫和皇后处置。” 孟萱玉点了点头,笑对他道:“皇上和皇后娘娘说话温和点,千万不要再为臣妾有了芥蒂。” 然后看着宇文烺匆匆的出了寝殿的门,看着他远走。 直到再也看不到宇文烺的身影之后,脸上的表情才渐渐收敛了起来,然后对身边的知画使了使眼色。 知画会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出去,过了一会,又领着太医进来。 知画让屋里的宫人都出去,然后关上门。 孟萱玉这才目光定定的盯着太医,问道:“陈太医,你现在可以老实告诉本宫了,本宫肚子里的皇嗣究竟如何了?” 陈太医跪了下来,磕了个头,然后才恭敬对孟萱玉道:“娘娘,臣开始就与您说过,您的体质偏寒,是不易受孕之体。虽强用药物怀上了身孕,但这孩子也极易流产或天生残缺。臣上次来给娘娘诊平安脉时,就言娘娘的胎心活动已经十分微弱。而这一次娘娘在长秋宫久跪不起,越发伤了胎儿。臣今日替娘娘把脉时,已经几乎把不到胎心活动了……” 第三十三章 保胎(推荐票600加更) 孟萱玉的脑袋里只觉得嗡嗡嗡的疼,仿佛有苍蝇一直在她脑子里飞舞乱叫,一时竟然让她无措,苍白憔悴的脸庞越发的没有血色。 她勉强打起精神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半天才重新镇定起来,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本宫的孩子已经死了?” 陈太医匍匐下去磕了一个头,连忙道:“娘娘,臣并没有这样说。” 孟萱玉有些压抑不住怒气的将床上的枕头扔到地上去,愤怒却压制着声音的问道:“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跟本宫说清楚。” 陈太医道:“臣的意思是,娘娘的肚子里的皇嗣仍有微弱的气息,但只怕……撑不到生产的时候。” 孟萱玉将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面,轻轻的抚摸着,微微抬了抬头,将眼眶里欲出的眼泪忍回去。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眼泪只有在男人面前流才有用,背后无人的时候,再痛她都要忍着,因为这时候的眼泪不能改变任何东西,却会让自己变得软弱。 孟萱玉问道:“你有几成把握保下这个孩子?” 陈太医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孟萱玉的眼睛,答道:“臣医术不精,没有把握。”说着又像是怕孟萱玉责怪,急忙道:“若是让太医院的陆太医来,或许还有一二分的机会,陆太医的医术精湛,尤其擅长解毒和小儿妇产科。” 孟萱玉沉默了一会,才淡声道:“你竭尽全力保吧。”说着顿了下,又抬眸目光幽幽的看着陈太医,语气里带着些威胁,道:“陈太医,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陈太医跪在地上垂着眼并不说话。 孟萱玉道:“本宫的孩子,除了动了点胎气,并没有大碍,你可明白?” 陈太医道:“是,臣明白。” 孟萱玉又收回目光,靠回枕头上,幽幽的道:“你明白最好,你要是不明白,本宫总有方法让你明白。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早已绑在本宫这一条船上,要是让本宫知道有谁知道了本宫的孩子不好,那么陈太医,你在太医院中饱私囊的事,还有你这些年帮着皇后和太后谋害怀孕宫妃的事,别人就都会知道。皇上动不了皇后和太后,但处置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太医连忙道:“是,臣绝不敢透露半句,并定当竭尽全力保住娘娘的龙胎。” 孟萱玉点了点头,然后道:“去吧,该开什么药开什么药,有些药不方便从御药房取的,告诉本宫,本宫另想别的法子找。” 陈太医道了声是,然后才扶着膝盖有些摇晃的站起来,然后随着宫女出去。 等陈太医走后,知画有些着急的对孟萱玉道:“娘娘,这个时候了,您为何不告诉皇上,让皇上将陆太医请来呢?” 孟萱玉瞪了他一眼,斥道:“告诉什么?告诉皇上本宫很难怀上孩子,告诉皇上这个孩子是依靠药物怀上的,告诉皇上本宫这个孩子会如此虚弱不堪也是因为本宫服用的药物有副作用?你是想让皇上知道,本宫是一个如此心计深沉的女人吗?” 知画垂下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娘娘和小皇子。”说着顿了顿,又抬起头来,道:“或者,我们将陆太医私下里找来,让他像陈太医一样为娘娘保守秘密。” 孟萱玉摇了摇头,道:“陆太医不像陈太医这样好控制,他这个人油盐不进,既不能威逼利诱又无把柄在本宫手上,且他只忠心皇上一人,他知道了皇上也就知道了。” 低下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再道:“你下去吧,什么都不必说,本宫自有主意。”说着目光重新幽幽起来。 这个孩子能保下来最好,这便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男孩便是皇长子。但倘若不能保下来,她也要让他死得有价值。 但即便她已经想开,一想到她将会失去这个孩子,她仍是心如刀绞。 她不知道失去这个孩子后,还能不能有这个机会再有一个孩子……她紧紧的握成拳头,目光恨意浓浓。 同一时间,在紫宸宫。 这一天里宇文烺没来,姜钰过得甚为逍遥自在。 白天的时候将紫宸宫上下好好的逛了一圈,顺便去看了看孟蘅玉的宝库,然后这一趟真的不负她所望……库房里好多的宝贝,哈哈哈,这些以后就全都是她的了! 好有一夜暴富的感觉…… 然后傍晚听到孟萱玉动了胎气的消息,不知不觉多吃了一碗饭。 晚膳后在小花园散步消了一会儿食,将小花园里开得正妖艳的海棠花拔了两棵回来,让人找了两个小花盆,亲自挖土种上,给它浇水施肥。 墨玉见她无聊,笑着跟她道:“娘娘,您要是无事可做,要不弹会儿箜篌。” 姜钰撇了撇嘴,道:“没心情!” 种完花之后,她洗了手坐到榻上,刚喝了一口茶,然后便听到后宫传来的消息——因着皇后罚跪孟萱玉的事,宇文烺骂了皇后善妒跋扈无母仪之德,然后夺了皇后的执掌后宫之权,让人搬走了皇后的凤玺交给了徐昭容,宫务暂时由徐昭容掌管。 姜钰听到的时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徐昭容是跟孟萱玉一国的,交给徐昭容还不跟交给孟萱玉一样。 把宫权交给徐昭容,既不像直接给了孟萱玉这样打眼,又让孟萱玉实际握住了后宫的权势。 宇文烺还真是为孟萱玉考虑得万无一失。 不过有崔太后在,她们这宫权又能握得了多久呢。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乐得看她们狗咬狗,各自咬出一身毛来。 姜钰又猜孟萱玉身体有恙,宇文烺今日大抵是不会来紫宸宫昭示他对她的宠爱了,于是早早上床扯上被子与周公相会。 然后难得的一夜好眠,连多余的一个梦都没做。 第二天醒来,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外面温暖的太阳,觉得生活真是美好。 再然后,墨玉从外面进来告诉她,陆太医来了——给她请平安脉。 第三十四章 中毒 姜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食指一下一下敲在脸颊上,眼睛则一直盯着正给她另外一只手把脉的陆太医。 四十岁出头的年纪,下巴上长了一撮细碎的胡子,年纪虽然大了些,但看起来也是一位儒雅的老男人,颇有一些杏林医手的味道。 陆太医这个人的大名她以前听过,但是不常见到。 太医院里医术最精湛的院判,宇文烺信重的太医,但委实不是以前她这个小小太妃能请得动的。 陆太医倒是沉得住气,气定神闲,被她盯着却半点不觉得有什么。 等把完了脉,不急不缓的将软木收回医箱里,然后才站起来,对姜钰拱了拱手,道:“娘娘最近心情不错?” 姜钰道:“还好,总不至于太差。” 本来已经死了,结果却捡回一条命,姜钰觉得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还算是一件高兴的事。 陆太医道:“这就好,心情疏阔有利于娘娘的身体。” 这位贵妃娘娘以前,就是心情过于郁结了。 陆太医又让人取了文房四宝来,一边低头沾墨写方子一边对姜钰道:“娘娘的身体已无大碍了,臣再给娘娘开两剂方子服用,半个月后就可痊愈。” 姜钰看着他写的方子,里面多有一些“八月扎”“石蒜”“穿心莲”这样的药材。 姜钰倒是懂得几分药理,知道这几味药材都是有解毒功效的。 她倒是想起来,孟蘅玉是让人下了“枫茄花”中了暗算,这种东西除了能让孟蘅玉的孩子中毒小产之外,也能让她自己中毒。 不过既然害她的人只是想让她的孩子死,那下的毒应该不至于太重,孟蘅玉中毒应该不深,要不然这几天她也不会感觉不出来身体有特别不好的异样。 只是不知道,当时的孟蘅玉自己知不知道自己中毒了呢。 陆太医见姜钰一直盯着她的方子瞧,微有些惊讶,抬眸问道:“娘娘看得懂臣的方子?” 姜钰连忙摇了摇头,道:“不懂。”然后撇开头去。 陆太医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方子写完之后,他交给了墨玉,又叮嘱了几句煎药服药要注意的事项,然后便告退离开了。 姜钰将方子从墨玉手里夹起来,再看了两眼,然后皱了皱眉,又扔回给墨玉,道:“照方子去取药煎药吧。” 墨玉道了一声是,然后拿着方子去御药房取药去了。 用过了早膳,喝了一碗苦得能让人的胆汁都吐出来的药,然后不久,宇文烺那边让人来传话了——今天天气甚好,御花园的桃花也开得正妖艳,最适合赏春,皇帝约她同游御花园。 姜钰很有些不爽,有这闲情逸致他怎么不多去陪陪她那位心肝宝贝肉疙瘩,总盯着她算什么回事,相看两厌吗? 虽然不愿意,但姜钰还是换了身衣服去了——有时候做人就是这么无奈! 去了之后姜钰才发觉,宇文烺根本是别有用意,因为她看到了随侍在宇文烺身旁的周耘。 周耘看到她,倒是抬眸目光脉脉的看了她两眼,接着又渐渐隐去自己的眼神,默默撇开头去。 姜钰虽知道宇文烺封了周耘做羽林卫中将,贴身随侍他老人家,但却没有想到他这么迫不及待就让人家来上班了。 姜钰微怔了一下,接着便看到宇文烺站在杏花树下,迎着细细的和风,正笑意浓浓的对她招了招手。 姜钰走过去,对他屈了屈膝,道:“臣妾见过皇上。” 宇文烺牵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然后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周耘,道:“朕刚封的羽林卫中郎,你们既非不认识,倒也无需朕介绍了。” 姜钰不自在的呵呵笑了两声,道:“皇上真是说笑了。” 周耘像是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然后才拱起手来对姜钰见礼:“臣……见过娘娘。” 姜钰只得又笑道:“周中郎快快请起。” 宇文烺拿起落在她头发上的一朵杏花,又含笑道:“都是自家人,也都无需多礼了。” 说着又眉目柔光的看着姜钰,目光中却略微带着深意,道:“朕记得,蘅儿跟周卿自小就是亲密无间的表兄妹,蘅儿虽进了宫嫁了朕,却也不必就如此生分。” 他将“亲密无间”咬得有些重,显得意味深长,以及淡淡的酸味。 姜钰:“……” 周耘:“……” 姜钰就知道,每每跟宇文烺在一起,都会让她感受到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压力巨增! 宇文烺倒也没有太过为难她,接着便牵着她一边走一边道:“今年的杏花和桃花都开得甚好,蘅儿陪朕走走吧。” 一边走还一边顺手折了一枝杏花,插到了姜钰的发髻上。 姜钰有些心不在焉,伸手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杏花,然后抬头敷衍的对宇文烺浅浅笑了笑。 宇文烺也对她含笑,然后又像是随意般的突然提起道:“……过几日便是父皇的三周年忌辰,朝臣们的意思,三周年在民间来说该算是孝期刚满,该举办得盛大一些。朕明日就要出发去皇陵,周爱卿一同随侍朕去吧。” 周耘心里“噔”了一下,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结果宇文烺又已经接着低着头抬了抬姜钰的下巴,宠溺的道:“这一去恐怕会有些天,朕只怕会想你,朕倒是想干脆将你也一同带去陪着朕。” 姜钰自然知道宇文烺说的都是假话,不过宇文烺要带着周耘去皇陵,姜钰倒是挺开心的。 周耘被宇文烺绑在身边,那他就不能实行什么“带她走”的计划了吧,也省了她费一番功夫。 姜钰抬头也对宇文烺笑着道:“好啊,只要皇上不怕文武百官骂皇上女色误国。” 宇文烺“哼”了一声道:“看他们敢!” 说着已经到了一处湖心亭,宇文烺牵着她一起到亭子里坐下。 春日正好,周围湖面上的荷花已经冒绿,叶子张开铺在湖面上,整个湖面都是绿意盎然。 春风佛面而来,轻柔的吹在人的脸上,像柔软的母亲的手,让人心情舒畅。 宇文烺欣赏的看了看周围,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往湖面一扔,湖面发出轻轻的“咚”的一声。 接着又转头对姜钰道:“这样的日子倒是适合诗画弹琴,正好朕昨日让人给你送了把箜篌,让人去拿来,弹首曲子给朕听吧。” 说着又转头笑对周耘,目光深沉的道:“周爱卿也许久没听过贵妃弹琴了吧?” 第三十五章 可笑的梦 姜钰心里“咚咚”了两声,弹箜篌?为什么这两日总是有人念叨着让她弹这东西。 不会弹就是不会弹,就是装也没有用。 姜钰躲不过去,干脆来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正襟危坐,一副冷若冰霜的看着宇文烺,认真道:“皇上,臣妾今天没心情。” 宇文烺问:“为何?” 姜钰道:“臣妾身上来红了肚子疼,心情不佳,怕曲子弹不好污了皇上的耳朵。” 姜钰自觉得这理由挺好,想曾经的时候她要是说一句亲戚来了,连体育课都可以不上。 宇文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的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未达眼底,道:“你还真不将周卿当外人,这种事你也能当众说。” 然后揉了揉姜钰的脸,又是一副宽容宠溺的模样,倒是没有再继续勉强她弹箜篌,只是眼底带上了一点冷意,仿佛里面下着冰霜。 过了一会,湖面渐渐起风了,微有些凉意。 宇文烺兴致了了,站起来,又牵起姜钰,道:“走吧,回去吧。” 姜钰倒是微有些诧异,问道:“皇上,不逛了?”说好的逛御花园,这才逛了多大会儿呢。 宇文烺有些心情欠佳,“嗯”了一声,然后便牵着她走了。 他们回了紫宸宫,周耘作为贴身侍从,也一路随侍到了紫宸宫,然后守在宫外。 姜钰进了屋子之后,便就扎进了内殿。 她刚刚是撒谎,但就在刚才,她突然感觉自己是真的月事来了,而且真的肚子疼。 姜钰心里唤了一声倒霉,然后将墨玉叫了过来,让她准备月事带和更换衣裳。 等她重新出来的时候,宇文烺已经重新换过一身衣裳坐在了榻上,看她的目光有些异样。 他以为她跟他说来红,只是不想陪他所以敷衍他的谎话,没有想到是真的来红了。 他招了招手将姜钰叫了过来。 姜钰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坐到他的旁边。 万得意看了他们一眼,十分知趣的挥了挥手,让里面的宫人都退出去,然后自己也跟着出去关上门,将空间留给了里面的帝妃。 宇文烺对姜钰道:“躺下吧。” 姜钰“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接着突然脸上一红,低声骂了一句“禽兽!”。 她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有胃口。 宇文烺再次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躺下!” 姜钰连忙道:“皇上,皇上,臣妾现在不适合侍寝……” 宇文烺看了她一眼,然后亲自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头靠到他的大腿上,然后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轻轻的揉着。 姜钰微微挣扎了一下,然后才发现,宇文烺除了给她揉肚子,其实并没有真想要对她怎么样。 姜钰紧绷的身体,被他揉着揉着倒是有些放松下来。 大约是经常做这种事,他的力道刚刚好,姜钰舒服了不少,就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在她心里,她始终还记得她是他父皇的妃子,是他的庶母。 宇文烺像是并没有发觉她的不自在,又道:“朕记得你的月事并不是这个时候。” 姜钰听着道:“是吗?”她倒是记得,她的月事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倒是这肚子疼的毛病是新添的。 不过这毕竟不是她原先的身体,于是道:“大约是因为小产,所以打乱了月事吧。” 宇文烺没有再说什么,目光有些沉,显然也是想起了他们失去的那个孩子。 姜钰不想宇文烺呆在这里,故意道:“皇上,淑妃怎么样了?听说动了胎气有些不好?皇上不去陪着淑妃?” 放在她肚子上的手一顿,然后突然用力的在她肚子上捏了一下,疼得姜钰“嘶”的直冒冷气,连忙反抗道:“疼,疼呢。” 宇文烺冷笑的看着她,目光里冰寒彻底,道:“你这么想将朕往外推?” 姜钰有些心情不快的撇了撇嘴,撇开头去,不再说什么。 宇文烺仿佛也生气了,说完之后也不再说话,两人都沉默着。只是他的手又重新回到她的肚子轻轻的揉着。 姜钰实在适应不良现在两人之间暧昧得有些湿润的气氛,加上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干脆闭上了眼睛,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只是这眼睛闭着闭着,伴着这殿内燃着的安息香,姜钰倒是渐渐真的困顿了,然后渐渐沉入梦乡。 梦境里的自己心情甚好,好像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抱着,那女子正轻轻的晃着她哄她睡觉,嘴里还嘤嘤哼哼的唱着动听的歌。 梦里的姜钰努力的睁大了眼睛,结果一看,“呀”的一声,自己怎么变得那么小了?怎么变成了一个两三个月大的小女娃娃? 小女娃手腕上戴了一个银手镯,额上长了一一颗胭脂痣,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抱她的人,雪白软糯得可爱。 姜钰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置身在那小女娃的身体里,然后通过她的眼睛看过去,结果看到抱着小女娃的女人竟变成了自己的模样……不,是孟蘅玉的模样。 只见她正笑语盈盈的对手里的小女娃道:“好闺女,叫母妃,快叫声母妃……” 小女娃并不理她,手握成拳头放在嘴里咬着,一边好奇的看着她。 她倒是不在意,又抬起头来,眉眼飞扬的看着前面,有些得意的道:“皇上,你看我们的女儿多可爱……” 姜钰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竟然看到了正随意坐在一旁给她们母女画像的宇文烺…… 梦里的姜钰忍不住喊了声“妈呀”,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结果自己又被自己的梦逗笑了,怎么会有这么可乐的梦,在梦里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宇文烺看着怀里的女人,目光柔和起来。 看她明明已经睡着了,呼吸也清浅,只是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舒缓,一会儿表情惊讶一会儿又像是梦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嘴角弯了起来,再然后是侧了侧脑袋埋在他的肚子里,手指放到嘴巴里咬着指甲,突然轻轻的笑了起来…… 脸上那样的单纯无害,笑容简单而明媚,就那样乖巧而毫不设防的躺在了他的怀里。 宇文烺有些恍惚,她曾经有这样对他笑过吗? 宇文烺一边在感动,可另外一边又觉得恐慌,恐慌怀里的并不是真实的人,而只是他一个幻觉…… 第三十六章 验身(收藏100加更) 周耘看着紫宸宫的方向。 明明是温暖的春日,但他却觉得心是冷的,比冬天的冰雪还要让人觉得刺骨——就像是他当年听到皇上一纸圣旨召了她入宫为妃的时候,他一个人骑着马跑了很久很久,脸上的汗水流下脸颊,他却像是掉进了冰窟里。 此时紫宸宫的殿门禁闭,殿内的宫人都被支使出来了,他看着万得意指使着宫人去小厨房准备热水。 而那扇门,紧紧关上已经足足有一个时辰了。 不用想周耘都知道里面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他不愿意去想,可又忍不住去想,所以他才觉得痛苦。 他微微抬头,眼角微微的湿润在阳光下很快便蒸发,然后苦笑了一声。 有些像是在嘲笑自己,又有些像是嘲笑别人。 好在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他想,他不必再承受这样的痛苦,她也不必忍受帝王的虚情假意,做他真正心爱的女子的挡箭牌。 他会带她离开这里,他会补偿给她幸福。 万得意跟宫人吩咐了几句什么,抬眼间看到了远远站在宫门外的周耘,顿了一下,然后走过来,笑着对周耘拱了拱手,道:“周中郎,这皇上和贵妃娘娘在里面,怕是没有几个时辰不会出来,这天儿热的,不如让宫人领您到隔壁屋子歇一歇喝口茶。” 周耘的目光有些沉沉的,淡声道:“不必了,多谢万总管,我就在这守着。” 万得意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眯了眯眼,道:“那周中郎您请便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回到廊下,让人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自己坐在椅子上一边让人伺候着喝茶吃点心一边守着门。 而紫宸宫里面。 宇文烺一动不动的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女子,眼睛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钰睡得正香,梦里津津有味的砸吧两下嘴巴,继续蒙头大睡。 过了好一会,宇文烺的脸色越加暗沉,终于抬起手,将姜钰胸前的衣服轻轻的解开。 姜钰在梦中大约是感觉到了什么,不满的扁了扁嘴,挥手将他的手拨开。 宇文烺的手顿了一下,直到姜钰重新安静下来,才又重新去解她身上的衣裳。 胸前的衣裳被拨开,坦露出一片雪白得像是白瓷一样的肌肤,每一寸每一寸都像是诱惑。 宇文烺目光沉沉的,手继续绕到她的脖子后面,将雪白锦缎的绳子一拉,胸前的肚兜便变得松松垮垮披在她身上。 姜钰再次将宇文烺的手拿开,十分不爽的嘀咕着道:“谷莠,别闹……”说完便双手扯着他的袖子放在胸前,继续沉睡。 宇文烺这一次却霸道的将她的手直接禁锢在她的两侧,继续将她里面的肚兜挑开。 两个坚挺而立的小山谷,像是细腻的羊脂玉,又像是酥嫩的雪花糕,温温润润的两个半球,泄露了满怀的春光。 两座山谷的中间一点,是一颗小小的血红胭脂痣,在一片的雪白之中,红得妖艳。 宇文烺像是吊起的心突然放下,浅浅松了一口气。 他伸手过去,带着粗茧的手指轻轻的在胭脂痣上抚摸,温柔的,怜惜的,却并不带一丝的情色和暧昧。 他便知道,他不该怀疑。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女子。就算有,又有谁有这个能耐在宫中将她们偷换出去。 是他多心了,就算她的性子前后有了一些不同,又或者身上的气质也有了些不一样,但他也不致于以为她不是真正的她。 宇文烺突然有些暗自取笑,他怎么将对朝臣的那一套多疑也用在了她的身上。 他没有也不愿再去多想,将她胸前袒开的衣裳重新拉回去系好,然后紧紧的抱着她,将脸放在她的脸上,轻轻的蹭了一会。 姜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是一下子被惊醒的。 在床上一下子惊坐起来的时候,人还有些混混沌沌的闹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好不容易想明白了,刚松了一口气,又突然不明白自己怎么睡在了床上,她记得…… 然后伸手摸到自己只有一层寝衣裹着的胸口,又气得她心里大骂,王八蛋,谁把她里面穿的衣裳给脱了! 不用多想她也想明白了是谁,低声骂了一句禽兽,她差点还真的当他是正人君子了。 她又有些怀疑,除了胸部她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被他侵犯的。 她连忙掀开被子跪坐起来,低下头去找…… 墨玉端着一碗药从外面走进来,见姜钰已经起来,笑道:“娘娘,您醒了?”然后看姜钰跪在床上找来找去的,又奇怪的问:“娘娘,您在找什么?” 姜钰回答道:“找血迹,我要看看这床上有没有血。” 墨玉听着问道:“娘娘,您是月红染到被子了?让奴婢来吧,奴婢给您换一床被子。” 姜钰听着想了一下,觉得也对,她正来月事呢,宇文烺应该不会这么变态这时候侵犯她。再说了,这副身体也不是她自己的,孟蘅玉连孩子都替他怀过了,还能有什么血迹。 姜钰想清楚了,重新坐好在床上,轻咳了两声,然后指着她手里端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墨玉回道:“这是药啊,娘娘忘记了,早上陆太医刚交代了,这药要一天吃两回,娘娘的身体才能快点好。”说着又道:“皇上特意吩咐了陆太医,让在这药里多加了一味益母草,对缓解娘娘现在的肚痛有好处。” 姜钰接过墨玉手里的药碗,又问道:“皇上是什么时候走的?” 墨玉道:“走了有一个时辰了,让奴婢们不要吵醒娘娘让娘娘多睡一会。” 说着见姜钰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又怕她因皇上在她睡着时偷偷走了而不高兴,又解释道:“皇上日理万机,又有先帝忌辰的事情要安排,要不然一定会等着娘娘醒过来的。” 姜钰没再说什么,将药仰头一口饮尽,将药碗递回给墨玉,道:“本宫知道,本宫善解人意,自然体谅皇上。” 说完从床上跳下来,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一边又道:“伺候本宫换衣服吧,再让人把晚膳提回来,本宫饿了。” 第三十七章 别有用心 姜钰早上一下子惊醒,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怔怔的看着躺在她另外一侧的宇文烺,愣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用“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形容宇文烺这条龙,姜钰还真觉得有些恰当。 比如说,姜钰记得昨天晚上明明是自己一个人睡的,结果早上醒来就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而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宇文烺大约也被她这一惊一乍的起床方式吵醒了,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姜钰问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宇文烺道:“末时,见你睡得香,特意没让人吵醒你。” 说着跟着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温柔摸了摸还在吃惊中姜钰的脸,柔声道:“看来昨晚睡得不错,今天的精神头好?” 姜钰:“……” 宇文烺掀开帐子从床上下来,然后敲了敲床边的垂花柱让外面的宫人进来。 宫人打开殿门,鱼贯而入,万得意领着宫女去伺候宇文烺换衣梳洗,墨玉则和另外的宫女过来伺候姜钰穿鞋。 各自梳洗完了之后,时间还早,但宫人也还是将早膳提来了。 宇文烺在这用,早膳自然是用龙膳的标准,样式比平常姜钰一个人吃的时候的多,做法也更精致,连装东西的碟子都更贵气雍容。 宇文烺看着自起床后便一言不发的姜钰,夹了一个龙眼包子放到她的碟子里,道:“你需要多吃点,又瘦了些。” 姜钰敷衍的道:“谢皇上。”但却并不吃他夹的东西,而是挑着几个炸鹌鹑蛋在吃。 宇文烺咬了一个螃蟹小饺,看着她,一边突然问道:“你将姜太妃身边的那个小宫女要过来了?” 姜钰有些讶异他会问起,顿了一下,才缓缓的放下筷子,然后十分正经的对他道:“是,臣妾是真的蛮喜欢这小丫头的,皇上就让她跟了臣妾吧。” 她知道宇文烺不喜欢谷莠,有些担心会将谷莠又打发走。 宇文烺淡淡的道:“你睡觉的时候,倒叫了好几次她的名字,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她。” 姜钰听着先是微惊,接着缓缓转过头去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巴。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一个以前跟谷莠毫无交集的贵妃,大晚上喊她的名字,怎么都会让宇文烺觉得奇怪,然后起……疑心?宇文烺一看就是个多疑的人。 宇文烺倒好像是随意般的提了这么一句,然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又亲自盛了一碗粥放在她的前面,道:“早膳不要总吃油炸的东西,你以前也不爱这些,喝点燕窝粥吧,好消化。” 姜钰对宇文烺笑了笑,又拿出以前那一套借口,道:“大约是怀孕那时让胃口都变了。” 说完十分给面子的将装着炸鹌鹑的碟子移走,将他盛的粥端过来吃,顺便抬头看着他娇媚的笑了一下,以此表示你盛的粥我也是很爱吃的。 宇文烺没再说什么,安静的用着自己的早膳,偶尔给她夹包子点心之类的。 他这一顿早膳用得有些久,姜钰也只好陪着,一碗燕窝粥一小勺一小勺的用了大半天。 然后她看到小顺子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安静的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走到万得意身边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 万得意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然后自己走近了两步,恭敬的对宇文烺道:“皇上,周中郎已经来了,正在紫宸宫外候着。” 姜钰听着“咳”了一声,差点让粥呛到。 宇文烺对万得意点了点头,并对万得意说什么,却吩咐旁边的宫女道:“给你们家贵妃倒杯水来。” 又默默的继续用了一会儿早膳之后,宇文烺用宫女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嘴,这才让宫人将早膳撤下去。 簌过口,牵着姜钰到外殿的榻上坐下,吩咐万得意道:“将周耘宣进来吧。” 周耘一大早的被宣进宫来,大约是连早膳都没用,所以脸色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好,有些清减。 他进来后抬眼看了一眼宇文烺和她,然后才上前来给他们拱手行礼,道:“臣见过皇上和娘娘。” 宇文烺点了点头让他起来,道:“朕今日要出发去皇陵,不放心贵妃在宫里,朕离宫后,周卿就随时侯在紫宸宫外保护贵妃吧。” 姜钰听着差点将自己的舌头咬掉,是让他贴身保护她的安全还是别有用心? 姜钰抬起头来防备的看着他,问道:“皇上昨天不是说,让周中郎随侍圣驾一起去皇陵吗?” 宇文烺道:“朕身边不缺人伺候,反倒是你一人在宫里,令朕不放心。” 姜钰连忙摆着手道:“不用,臣妾用不着。且让周中郎一个外臣在后宫当差,委实不方便。” 宇文烺道:“事有从急,朕说方便就方便。”说着又含笑看着她,问道:“怎么,不喜欢?” 姜钰:“……” 呵呵!安得什么心。 周耘抬眸看了她一眼,却是跪了下来,拱手对宇文烺道:“臣定不负皇上所望,定会保护贵妃娘娘周全。” 宇文烺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沉沉的点了点头。 宇文烺又在紫宸宫留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喝了一碗茶,然后便离开了——他今日要领着百官去皇陵,却也是时辰出发了。 姜钰还以为他会去椒兰宫再看一眼孟萱玉再走,但却并没有——不过也是,这种时候自然是越少人注意孟萱玉越好,他表现越不在意孟萱玉对孟萱玉越好。 宇文烺走后,周耘却还留在紫宸宫中没有马上出去。 姜钰很是看他有些不顺眼,口气不悦的道:“周中将还不出去,皇上让你守在紫宸宫外,可没允许你随意进入或留在紫宸宫内。” 周耘,左右看了一眼站得有些远的宫人,然后看着她,才低声道:“虽然不知道皇上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于我们却总是好事,你说是吗?” 说完不等姜钰说什么,便出去了。 姜钰明白周耘的意思,宇文烺不在皇宫,他又能以宇文烺的圣旨为由名正言顺留在后宫方便施展他的计划。 这皇宫的禁军守卫都是他周家的天下,周耘虽然不喜朝政,但在禁军中肯定有一些自己的人脉势力。他此时想偷运她出宫,安排一条出宫的通道,虽说不大容易,但也未必一定做不成。但姜钰却越发生气,生气周耘的自以为是和自作主张,她明明不想和他一起拿生命开玩笑好吗。 第三十八章 商量 宇文烺才刚刚离开,后宫已经显得极其安静。 后宫的女人闲得无聊,也就只有争宠一件事可以做,但是宇文烺不在,连争宠的心思都歇了,后宫自然也就都安静了。 有时候姜钰想想,要是没有宇文烺这个要争的男人,说不定后宫的女人还能来一个大和谐局面,平时打打马吊相约听听戏什么的。 姜钰此时坐在榻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另外一只手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子上,脸上却愁眉苦脸得很。 过了一会,墨玉从外面进来,脸上有些怪异的看着她。 姜钰抬头问她:“怎么了?” 墨玉道:“娘娘,碧玺回来了。” 姜钰将手收回来,在榻上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然后便看到碧玺低着头随着墨玉从外面走进来。 进来后驻足抬眼看了眼姜钰,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最后继续往前站定在离姜钰两步远的地方,屈了屈膝,道:“娘娘,奴婢回来了。” 姜钰看着她问:“本宫不是让你在国公府多留些日子,照顾本宫的母亲?” 碧玺回道:“国公夫人担忧娘娘,怕娘娘身边没人伺候,加之夫人的身体已经大好,所以遣奴婢回宫伺候娘娘。” 姜钰没再说什么,目光淡淡的偏过头去,然后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碧玺也没有多说什么,屈了屈膝,然后就下去了。 姜钰继续托腮苦思了一会,又问墨玉道:“谷莠身体好些了吗?” 墨玉回答道:“回娘娘,已经好多了。” 姜钰没有再说话。 然这一整天,她的眼皮都直跳,心也忽上忽下的,不得安宁。 越到傍晚的时候,越发心烦意乱。 姜钰吩咐墨玉:“你去,将守在外面的周中郎给本宫叫进来。” 虽然效果可能不怎么样,但是姜钰还是想跟周耘谈一谈,让他主动放弃他那什么狗屁计划。 能用和谈的方式解决的事情,最好大家就不必动武了。 周耘来得倒挺快,进来后看着她。 姜钰对旁边的墨玉使了使眼色,让她带着宫人都出去。 墨玉会意,带着其他宫女出去了,关上殿门,顺便让宫女们都站得远一些,自己守在殿门外。 然后一抬眼时,又看到站在廊下柱子旁的碧玺。 碧玺也正看着她,只是过了一会,又缓缓的低下头去,然后转身便走了。 正殿里面,姜钰看着周耘,目光淡淡的,然后开口:“周表哥,咱们来谈谈吧!” 周耘看着她,动了动眉毛,好像在让她说。 姜钰清咳一声,让自己变得严肃一些,表情冷淡一些,对他的态度疏离一些,然后开口:“本宫不知道你私下里都做了些什么,想要干什么,但是本宫告诉你,周耘,本宫不想离开皇宫,不想离开皇上,你最好马上打消你现在的计划。” 周耘道:“来不及了,而且我也不想停止。” 姜钰怒斥道:“你这个人是听不懂人话吗?是,本宫没嫁给皇上以前,对你或许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是现在本宫不爱你了,不喜欢你了,本宫现在爱的是皇上。你就算强制将本宫带出宫去,本宫也只会恨你不会感激你。所以你行行好,放过本宫。“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 周耘看着她,看了许久许久,目光有些黯淡,道:“但是皇上他不爱你,他只是利用你,利用你保护你的姐姐。” 姜钰厉声道:“哪又怎么样,但本宫就是爱他,就想一生一世跟他在一起,没他本宫活不下去。你要是将本宫带出宫去,本宫离了宫立马就去死。” 周耘露出几分伤心之色,好一会,才道:“那你知道你留在皇宫最后会是什么下场吗?太后会利用你来对付皇上,后宫的女人妒忌着皇上对你的盛宠会视你为敌,表妹你一向清高孤傲不屑于阴私手段,更不善于争宠斗争,没有帝王的真心眷顾,你最后也只会被皇上牺牲在这后宫的斗争里。你怀上孩子后小产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是吗?” 姜钰冷哼了一声,道:“你也太小看本宫了,你凭什么以为本宫在后宫会活不下去。”就算活不下去也不比跟他离开皇宫死得快。 说着又看着周耘,冷冷道:“本宫除了爱皇上这个人,还爱皇上的权势,这些你能给本宫吗?做不到就别揽这么大的活,你别妨碍本宫向上进步。” 周耘摇了摇头,道:“表妹,你不是这样的人。” 姜钰无奈了,道:“你直接说吧,要怎么样才放过本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带着本宫到哪儿去,最可能的下场是让本宫陪着你一起死。你说你喜欢本宫就是这样的方式?让本宫和你一起死?” 周耘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多做解释,低头沉默了一会,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着姜钰,坚定道:“表妹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都是为了表妹好。” 如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么他就带她到一个不属于大周的地方去。 他不会再错一次,他不会让她孤苦无依的呆在这个后宫里。 他说完之后,也不管身后姜钰的愤怒,转身便打开门出去了。 姜钰气得直接搬起桌子上的一个花瓶砸到地上,握紧拳头举在胸口,咬着牙齿简直想要跳脚抓狂。 墨玉从外面进来,叹了口气,然后指挥宫女去收拾地上的花瓶碎片,自己则走到姜钰身边。 姜钰跟墨玉说道:“我们把周耘打死了,在小花园里挖个坑埋了怎么样?” 墨玉“嗯”了一声,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姜钰站起来,呼出一口郁气,道:“开玩笑的,实行第二个计划吧,今晚把宫妃们都叫到紫宸宫里来,本宫要和她们通晓打马吊。” 她就不相信了,她整晚都跟其他宫妃们在一起,他还能找到机会下手。 但接着墨玉却跟她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道:“娘娘,皇后娘娘今日将后宫其他所有宫妃都召到奉先殿去了,说是皇上在皇陵祭奠先帝,她们这些后宫的女人也要尽一份心,所以都让在奉先殿跪着给列祖列宗诵经祈福呢。” 姜钰气道:“大晚上的,诵什么经祈什么福。” 一想就知道,皇后的脑子简单,肯定又是被人利用了。而皇后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折腾宇文烺的妃嫔出气,也的确是很好利用。 姜钰呼出一口气,镇定下来,又问道:“她怎么没叫本宫一起去,还有椒兰宫的孟萱玉呢,也一起去了?” 墨玉摇了摇头。 姜钰不得不佩服周耘,他还真有些本事,手都能伸到皇后身上去。 或者,还有人帮他…… 第三十九章 后宫安静 夜黑星稀,夜深人静。今天明明是十五,但是出奇的没有月亮。 姜钰坐在榻上,看着前面屏风上的仕女图,打了个哈欠,然后眼皮便有些打架,脑袋也忍不住小鸡啄米般的点了一下。 身子倒下撞到小几,姜钰重新睁开眼睛坐端正,并打起精神来,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碧玺从外面端了一碗汤羹进来,对姜钰屈了屈膝,道:“娘娘,您晚上用的少,小厨房煮了汤羹,您用一点吧。” 姜钰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问道:“怎么是你,墨玉呢?” 碧玺回道:“墨玉给娘娘准备汤羹的时候一直在打瞌睡,奴婢见她累得撑不住,就让她先去休息了,奴婢代她将汤羹端来。”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碧玺将手里的托盘放下来,将里面的汤羹端出放到姜钰的跟前。 姜钰看了一眼,里面是百合莲子和燕窝炖出来的汤羹,上面放了一层玫瑰卤,装在甜白瓷的小碗里,香味扑鼻,看着就诱人得很。 姜钰也确实是有些饿了,将汤羹端起来,用勺子舀了一口,正想往嘴巴里送。但是勺子刚到嘴边,又顿了顿,突然停了下来。 碧玺见着,看着姜钰问道:“怎么了,娘娘,是不是这汤羹不合您的口味。” 姜钰将勺子放回碗里,将碗放下来,抬头看着碧玺道:“今日紫宸宫倒是安静得很。”空荡荡的紫宸殿连个宫人都没有,又问:“这伺候的宫人呢,怎么都不见人?” 碧玺浅笑了笑,道:“娘娘忘记了,是您说想要静一静,然后让宫人们都下去了。” 姜钰道:“是吗?” 好像的确是的。 姜钰拿帕子擦了擦鼻梁上的汗,道:“最近记性不是很好,倒是忘记了。” 碧玺浅浅一笑,看了桌上纹丝未动的汤羹一眼。 姜钰默了一会,又想起了什么,吩咐道:“等一下给本宫准备出门的衣服。既然皇后让宫妃在奉先殿给先帝祈福,本宫身为后宫的一员,也不能太搞特殊,你说是不是,碧玺?” 碧玺道:“娘娘秀慧识体,说的自然是对的。”又道:“奴婢等一下就去帮娘娘准备衣裳。”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对她的奉承有些小满意,得意道:“本宫也觉得本宫挺秀外慧中识大体的。” 碧玺笑笑,又道:“娘娘,您快喝汤羹吧,再不喝就要冷了。” 姜钰这才将汤羹重新端起来,用勺子慢慢送到嘴里。 玫瑰卤伴着新鲜莲子百合的清甜,燕窝泛着淡淡的清香,一口下去,清甜可口,倒真是好喝得很。 姜钰忍不住道:“这莲子百合燕窝羹是谁做的,倒是不错。”说着三两口就碗里的汤羹用完了,放下汤羹,还回味的砸吧了一下嘴巴,然后才用帕子擦了擦嘴。 只是刚用完没多久,姜钰的困劲又上来了,眼皮越发的搭在了一起,睁都睁不开。 用力的接连打了三个哈欠,眼泪都快要出来了,然后站起来,又连忙摆了摆手,道:“不行了,本宫困得很,要去床上躺一会,你先去给本宫找衣裳,找好了再叫醒本宫。” 碧玺连忙上前扶住困得连站都有些站不稳的姜钰,道:“娘娘,奴婢先服侍您到床上去歇着。” 姜钰点了点头,然后扶着她的手进了内殿,连衣服都没脱,直接往床上一倒,闭上眼睛就沉睡过去了。 碧玺往她脑袋后面塞了个枕头,盖上被子,放下帐子,然后就站在离床一步远的地方,默默的看着她。 而后不久,殿外传来清浅却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子的身影饶过屏风,走到碧玺的身后。 碧玺转头去看,看到来的却是紫宸宫小厨房伺候的一个叫做玉余的年长宫女。 碧玺看着她,脸上沉静,而玉余则对她点了点头。 同时,椒兰宫里。 整座宫殿都还灯火通明,孟萱玉坐在榻上,膝盖上盖着毯子,手里在绣一件百子千孙的红肚兜。 知棋从外面脚步轻轻却匆匆的走进来。 孟萱玉沿着声音抬眼看过去,然后将手里的最后一针收好尾埋好了线头,将针线筐放到旁边的小几上,才开口问道:“紫宸宫怎么样了?” 知棋对她屈了屈膝,看着她回答道:“一切都在按照周二公子的计划在走。” 孟萱玉没再说什么,眼神沉沉的看着前方,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过了一会,她才突然深深叹出一口气,道:“今天晚上真安静啊,月亮也没有,星星也没有。” 知棋道:“皇后娘娘让宫妃们都去奉先殿给先帝祈福了,皇上又不在宫里,这宫里自然就安静了。” 孟萱玉道:“是啊,后宫少了主子,热闹也热闹不起来。” 只是这么安静的晚上,倒是让她想起了她三年前入宫的时候。 那一天虽然不是晚上,但是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一样。一顶简单的黑漆轿子,就这样将她从宫外抬进了宫内。 这些年她一直都是遗憾的,遗憾于自己成为皇上女人的那一天没有一个盛大的仪式,甚至那天晚上都是她一个人在椒兰宫渡过的,满怀希望的等到蜡烛都燃尽了,但是皇上并没有来她的宫里。 她一直记得孟蘅玉进宫的那天是多么的风光盛大,皇上根本不吝于向天下人彰显他对她的宠爱。 哪怕皇上后来跟她说,这宠爱是做给外人看的,但却仍是让人嫉妒得发狂…… 可是这令她嫉妒的盛大的像是在迎娶皇后的仪式,并没有让孟蘅玉心喜,进宫这三年来,她在这宫里活得并不高兴。 孟萱玉想,皇上不爱她,她也不爱皇上,所以她根本不适合在这后宫里。 跟着周耘走吧,远走高飞,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孟萱玉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又问知棋道:“太后那里呢?” 知棋回答道:“太后痛风失眠的老毛病又犯了,召了太医在她宫里给她针灸。” 太后痛风失眠的毛病是在生齐王宇文炯的时候落下的,几乎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一发作起来就疼得要人命,治了十几年都不见好。 孟萱玉虽知道太后的痛风毛病发作起来,对后宫便不会有这么多注意力,但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太后的心思难猜,在后宫的耳目又众多,她不想因为她将今天的一切都打乱。 孟萱玉道:“给本宫换衣服吧,本宫去景安宫探望太后。” 第四十章 计划(推荐票800的加更) 负责宫门下钥的掌事马公公在离紫宸宫最近的馆玉宫前,有些焦急的走来走去。 孟贵妃喜静,所以馆玉宫并未住人。 此时宫门禁闭,又是夜深人静,显得冷冷清清的,唯一的光亮则是放在旁边的一盏小宫灯。 马公公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的,眼皮直跳,十分不安。 旁边的两个小公公见他心神不定,小声跟他道:“马公公,您不用着急,还没到接应的时间呢,碧玺和玉余姑姑那边……” 马公公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瞪得小公公连忙闭上嘴巴,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说话。 马公公继续走来走去,心里感觉十分忐忑,总觉得这计划还有什么纰漏他们没有考虑到的。 他闭了闭眼睛,心里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思索着,跟自己道,他再等一刻钟,若是碧玺和玉余那边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他就先撤,让周大人另外想法子再将贵妃主子带出宫才好。 他的心思刚落,旁边的小公公就指着远处惊喜的跟他道:“马公公,您快看,那里有灯光,大约是碧玺姑娘和玉余姑姑带着人来了。” 马公公转过头看去,从紫宸宫往这边来的方向远远的果然有灯笼的光,一忽一闪的,若隐若现,时明时暗。 马公公睁大了眼睛,却并没有看清来的人。 过了一会,等来人走近了,他才算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一个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手里扶着另外一个同样作宫女打扮的女人,只是被扶着的那个人蒙着面纱,看不清楚面容,身体软软的倒在宫女身上,虽然并未完全失去意识,但却全身没有力气连话都说不出,显然是被人动了手脚。 这宫女既不是碧玺也不是玉余,甚至不是他熟悉的紫宸宫的任何一个宫女,马公公看着,不由深深的皱了皱眉头。 那宫女却笑着对马公公轻声唤道:“马公公。” 马公公目光直视着她,有些厉声的质问:“你是谁?” 那宫女像是知道他在怀疑她一样,笑着解释道:“马公公,您放心,我绝对不是外人,我跟玉余一样,是周少爷安排进紫宸宫伺候贵妃娘娘的。” 说着低头又看了一眼无力靠在她身上的女子,她正努力对马公公眨着眼睛,像是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的,所以着急惶恐。 宫女又道:“我知道你们今天晚上想干什么,碧玺姐姐都告诉我了,也是姐姐让我将贵妃娘娘带出来交到公公手里,由公公护送贵妃娘娘出宫交给周少爷。” 马公公又问道:“为什么跟计划不一样,不是该碧玺和玉余送贵妃主子过来。” 宫女回答道:“碧玺姐姐和玉余姐姐考虑良久,还是觉得她们不能过来。紫宸宫的其他宫人都被下了药,不昏睡到明天早上不会醒来,但也不难保这药效会出现意外,所以碧玺姐姐决定装成贵妃的模样留在紫宸宫里,帮贵妃娘娘和周少爷多赢些时间,玉余姑姑则要帮碧玺姐姐掩护。所以碧玺姐姐最后决定让我送娘娘过来。”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又仿佛哪里不对,马公公向来是多疑的人,忍不住问道:“那碧玺姑娘呢,她不和娘娘和周大人一起出宫了?原来的计划里,不是该将墨玉打扮成贵妃娘娘的模样暂时骗过其他人,碧玺则和贵妃娘娘一起出宫的吗?” 宫女道:“碧玺姐姐说,墨玉跟我们不是一条心,这始终不是最稳妥的方子,万一墨玉突然醒来就全部计划都泡汤了。所以还是由她来扮娘娘更合适,能多赢些时间是时间。碧玺姐姐说了,她的命是当年周少爷和贵妃娘娘一起救下的,若是周少爷和贵妃娘娘能平安远走高飞,她就是死也甘愿了。” 任谁都知道,贵妃在宫里一失踪,明天后宫就会闹翻天,紫宸宫里的宫人不管是知情的不知情的全会遭难,特别是扮成贵妃的人,会被认为是劫走贵妃的帮凶。 他们原本的计划里这个人是让墨玉来做这个替死鬼,而如今碧玺决定自己亲自来,好为周大人和贵妃赢得时间,凭碧玺对周大人的忠心,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马公公沉默思索了一下,碧玺当年是周大人和贵妃救下的这件事宫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能说出这件事来,应该不是旁人。这宫女看起来放佛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只是事情重大,马公公想,自己还是应该更小心一些。 但还没等他想好应该怎样小心,宫女却已经催促他道:“马公公,时间紧迫,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把贵妃娘娘交给您,您快带着娘娘去宣武门与周少爷会合吧。我知道您和周少爷都做好了安排,您会以这是紫宸宫染病的宫女要送出宫养病为由将贵妃娘娘带出去,连接内廷和外廷的皇极门的守将胡中郎已经买通了,他不知道您送出去的是贵妃,而以为真的只是您和周少爷帮着个普通犯错不被主子容留的宫女出宫而给您行这个方便打开皇极门让您出去的。到了宣武门,今天当值的城门校尉李大人不巧生了病,由周少爷代他当值……” 马公公沉了沉眼,见她能说出他们一连串的计划,心里的疑虑消了些。 他犹豫了一会,上前了两步,将手伸到“贵妃”的面纱上去。 宫女盯着他的手,用另外一只手禁锢住他想要掀开面纱的手,开口道:“马公公您想清楚,贵妃娘娘可不是您能随意冒犯的。” 马公公想了一下,最终将手放下来,对身后的两个小太监道:“把担架抬过来。” 宫女帮着马公公将身上的人放到担架上,面纱下的女子用力的睁着眼睛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宫女干净利落地掀起白布盖住她的脸,也遮住了她眼睛。 然后她抬头对马公公道:“公公快将娘娘送出去,再耽搁就来不及了。记得不要走宫殿多的路,往人少的路。我先回紫宸宫帮碧玺姐姐,免得被人看出什么来。” 马公公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小太监抬起担架往皇极门的方向走。 宫女看了他们一会,直到他们走远后,这才转身回了紫宸宫。 而就像计划中的那样,这一路上都十分顺利,没有遇上一个不该有的宫人或其他。 马公公微微放松了点心,直到在皇极门前,他看到了被宫女太监拥簇着站在那里,正对着他笑的徐昭容,他才觉得像是天要咚咚咚的塌下来一样 徐昭容看着他,笑着道:“马公公,您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第四十一章 戏唱起来 谷莠走进紫宸宫的时候,姜钰正坐在榻上端着甜白瓷的小碗在用夜宵,墨玉就站在她的旁边。 吃的还是那碗莲子百合燕窝羹,只是羹面上多加了一层玫瑰卤,所以吃起来更甜,姜钰也吃得更津津有味。 见谷莠进来,姜钰若无其事的继续将莲子百合燕窝羹用完了,然后才满足的将碗扔到小几上,打了个饱嗝,用帕子擦了擦嘴,问谷莠道:“如何,都顺利?” 谷莠答道:“一切都在按照娘娘的意思走,马公公已经带着碧玺去皇极门了。” 姜钰从榻上跳下来,拍了拍手,眼睛明亮戏谑的道:“走吧,咱们去看看戏去。这出戏要是少了本宫,还真的唱不精彩!” 墨玉看着姜钰,并没有说话。而谷莠看着姜钰,则有一会儿的出神。 眼前灵动妖娆的绝色女子,少了几分从前的冷若冰霜,却让她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姜钰往外走了几步,却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墨玉道:“对了,那位玉余姑姑可让人看紧了,可别等本宫唱完戏回来,出现个什么畏罪潜逃的事情来。” 墨玉道:“娘娘放心吧,奴婢让人一刻不停的盯着她呢。” 姜钰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谷莠和墨玉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的往外走。 同一时间,在皇极门前。 马公公虽然心里紧张得冒汗,但面上却仍是一副恭敬的模样,语气却十分坚持的不断对徐昭容道:“昭容娘娘,奴才说了,这里面躺着的是尚宫局生病的宫女。因这宫女得的是疫症,怕传染给了宫里的贵人,所以才连夜送出宫去。” 徐昭容笑吟吟的看着担架上躺着一动不动蒙着白布的女子,再笑看着马公公,道:“马公公一个管宫门下钥的掌事,什么时候也兼管宫女生病的事情了?” 说着又捂着嘴巴笑道:“或者说这担架里面躺着的根本不是生病的宫女,而是一个想要逃出宫的女人。” 马公公额头上有细微的冷汗冒出,但却仍强自镇定道:“昭容娘娘说笑了,这里面就是一个得了疫病的宫女。” 徐昭容笑眯眯的道:“那这样,马公公把上面的白布掀开让本宫看看,本宫看清楚了自然就相信了。” 马公公道:“这宫女生病烂了脸,且这疫病传染极强,娘娘千金贵体,奴才不敢污了娘娘的眼睛,更不敢伤了娘娘的贵体。” 徐昭容哼道:“本宫可不怕,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这担架里面躺着的,是个什么妖魔鬼怪,所以马上把白布掀开。”她说到后面,语气已经带上了严厉。 马公公心中着急,正不知道如何应对,直到皇极门被打开,一个年轻男子匆匆的走进来,突然唤了一声:“昭容娘娘。” 马公公循着声音看过去,然后便看到了一身轻装的周耘。 心里微微舒出一口气,但紧接着马上又是一紧,觉得此时这种情形,周耘不出现或许比出现更好。 周大人不出现,总可以与今晚的事情撇开关系,顶多就是他这个奴才背上拐带贵妃逃出宫的罪名。 他这个奴才死不足惜,但万不可连累了大人…… 马公公想到这里万分的着急,脸上的冷汗簌簌的流下,看着周耘拼命示意,希望他不要说出什么与今晚的事情扯上关系的话来。 徐昭容转过身看着周耘,脸上笑意浓浓,却带着些不怀好意,道:“今天倒是挺热闹,连周中郎都惊动了。只是过了这皇极门,这里就是内廷了,这大半夜的,周中郎匆匆进内廷来不知是有何贵干?” 说着绕着周耘转了一圈,眉眼带笑的看着他,又道:“哦,本宫倒是忘记了。皇上下了圣旨,允周中郎在后宫自由行走,随侍保护贵妃的安全。但就算如此,周中郎一个外臣大半夜的进内廷,恐怕也不大合适吧。” 说着又拿着帕子捂着嘴巴咯咯的笑,道:“不知道的啊,还让人以为周中郎与这宫中的某个女人有私情,大半夜的进来私会呢。” 周耘看着徐昭容,目光淡淡,仿佛并不将徐昭容的话放在心里,道:“昭容娘娘,这担架上躺着的的确是个宫女,因与臣有些缘故,听闻她得了疫症十分担心,所以才托马公公将她送出宫去好找大夫医治。不知娘娘可否给臣这个方便,让臣送她出宫。” 徐昭容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而周耘就这样让她看着,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和多余的神色,没有恐慌,也没有紧张,甚至没有计划落空的失望。 这让徐昭容倒是十分的失望。 徐昭容道:“原来周中郎也是为这担架上的女子而来。”说着又道:“周中郎是左武侯大将军的公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按理本宫是该给周中郎这个面子的。只是皇上将这后宫暂交给本宫打理,本宫不敢有负皇上的圣托,万一让不该出宫的人出了宫,到时候皇上找本宫要人,本宫可赔不起。” 装作想了一下,又道:“这样吧,周中郎既然说这担架里面躺着的是个宫女,本宫便也就信了。只要周中郎告诉本宫,这宫女是周中郎的什么人,总要是有些深厚缘故的人本宫才好做主放她出去,也好跟皇上交代。”说着又笑:“难不成是周中郎喜欢的女人?” 周耘目光沉沉的看着徐昭容,没有说话。 而徐昭容也寸步不让,盯着他,等着他开口。 过了好一会之后,周耘才开口道:“是。”然后垂下头,道:“所以请娘娘成全,让臣送她出宫医治,他日臣和周家必会报答娘娘的今日之恩。” 徐昭容笑了起来,脸上既得意又不怀好意,道:“报答就不必了,但本宫倒是要看看,这周中郎喜欢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宫女。” 说着就往两个小公公抬着的担架走去,快得几乎让人措手不及,让周耘吃了一惊,也让马公公来不及阻止。 她将盖在上面的白布用力一扯,笑眯眯的道:“我的好贵妃娘娘,也是该让戏散场的时候了,您还是别装了,快起来吧。” 徐昭容心里哼道,一个宫妃却想着逃出宫去跟情人私奔,她就不相信这还不能将孟蘅玉一举踩死。 结果一低头,看到担架上躺着的女人的面容时,又大惊失色,疾声问道:“怎么是你,贵妃呢?” 而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后面悠悠的响起:“看来昭容妹妹甚是想念本宫,时时刻刻都不忘惦记着本宫。” 徐昭容一抬头,然后便看到了在宫女的拥簇下缓步走来的姜钰,脸上笑意盎然,眸光流转中,倾城的容貌美得惊心动魄,隐隐中还有一股威势,令人不敢直视。 周耘却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这一刻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庆幸。 第四十二章 好戏(推荐1000的加更) 其实在周耘知道徐昭容将马公公拦在皇极门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自己今天的希望或许会全部落空。 但他总是不肯放弃这唯一的机会,总想着再试一试。 孟萱玉终是没有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而他也信错了她,信错了她真的会帮助他们,让他带着蘅玉远走高飞。 他想起孟萱玉跟他说的话:“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可以帮你。有我的帮助,你的计划成功的几率会增大……你不用怀疑我会这么好心,我或许算不上好人,我喜欢皇上爱皇上,所以不希望蘅玉在这宫里与我相争,但我也没有坏到希望自己的亲妹妹死。你和蘅玉本就相互喜欢,蘅玉也不爱这宫里的荣华与热闹,你带着蘅玉走,对你对我对蘅玉都好……” 他知道孟萱玉根本不是什么慈悲和善的人,蘅玉以前常嘲弄她是笑面虎,一朵长着蛇蝎心的白莲花。 而他竟还是单纯的相信了她,是因为他太想要这个机会了。 他以为她就算要动手也只会等他们离开了皇宫之后,但只要离开了皇宫,他就能取得机会带着蘅玉永远离开大周。 如今看来,孟萱玉或许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过蘅玉放过他。 倘若今天躺在担架上的人是蘅玉,他不知道……所幸今天躺在那里的人不是她…… 但是在这庆幸中,周耘又带着一股失望……她用如此决绝的方式告诉他,她是真的心里没有他了,也不想离开皇宫…… 周耘抬头看着姜钰,目光失望的看着她。 但姜钰却没有看他,笑盈盈的直接走到还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的碧玺跟前,故作失望的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碧玺,你真是太令本宫失望了,难道不该跟本宫解释解释……” 碧玺心里叹了一口气,终是睁开了眼睛。 其实在刚刚她就完全清醒过来了,只是有徐昭容拦在这,她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跳起来告诉马公公里面躺着的人是她不是贵妃,只能继续装作昏迷。 碧玺缓缓的站起来,垂眸看了眼仍是笑眯眯看着她的姜钰,然后缓缓的跪了下去,但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徐昭容气得要命,她原本以为今天可以一举让孟蘅玉永世不得翻身,没想到却还是让她逃过了一劫。 但尽管如此,徐昭容却还是不想放过孟蘅玉,看着姜钰冷哼了一声,道:“贵妃娘娘,您的贴身大宫女今晚出现在这里,看样子根本是想要逃出宫去,难道你不该跟臣妾们解释一下?” 姜钰慢悠悠的道:“徐昭容,你着什么急呀,没看到本宫也在审问碧玺是怎么回事吗。” 说着又看向碧玺,道:“本宫倒是也想知道,碧玺你给本宫和紫宸宫的宫人们都下了药,然后自己跟着马公公跑到这里来干嘛?你跟本宫和徐昭容解释解释。” 碧玺低着头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脸微微有些苍白。 顿了一会,才淡淡的开口道:“奴婢没有什么好说的。” 姜钰道:“那本宫来替你说说吧。嗯,本宫来猜猜……”说着绕着她走了一圈,又笑眯眯的看向周耘,道:“你和周中郎倾心相爱爱慕彼此,碍于宫门红墙只能相爱不能相守,于是你决定逃出皇宫与周中郎一起远走高飞,于是有了今晚这一出。哦,本宫想起来,周中郎曾经对你还有恩,你因此生出以身相许的想法倒是也不足为奇……” 周耘震惊的抬起眼睛看着姜钰,没有想到姜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明明知道根本不是如此,她故意将他推给碧玺…… 他看着了她高抬了抬下巴看他,目光疏离而冷淡,脸上或许还带着一股嘲弄和讽刺,仿佛在嘲笑他的可笑。 姜钰接着又道:“碧玺,枉费本宫这么相信你,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又道:“还有周中郎你,你喜欢碧玺这丫头,跟本宫说一声,难道本宫还会不成全了你们这对有情人,何必闹出今晚这么大的阵仗,让本宫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周耘看着她,目光一点一点的暗下去,最后像是最后的火苗都被熄灭了一样,突然“呵”的笑出声,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别人。 徐昭容并不甘心,用力的甩了甩手,哼道:“贵妃娘娘倒是会将自己撇开去,倒是将自己说得跟受害人一样,臣妾看你根本……” 姜钰打断她道:“那昭容来说说不是这么回事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想说,今晚想跟周中郎私奔的人不是碧玺是本宫不成?”说着挑着眉看她:“徐昭容,说话可是要负责人的哦!” 说完便笑眯眯的看着她。 徐昭容看着她一副她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 难道今晚不是她想和周耘想私逃出宫,私通外臣,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姜钰却不管她的气急败坏,随手抚了抚自己发髻,一副随意的语气道:“徐昭容,本宫倒还没说你,皇上将后宫暂交给你打理,结果你竟然没提前发现今晚会发生的事,还让发生今晚这样的事,难道不是你失职了?” 徐昭容气得发抖,怒道:“贵妃娘娘可真会欲加之罪,臣妾管理后宫可也管不到你紫宸宫里面去,碧玺是你的宫女,她不守宫规与臣妾何干,难道不是贵妃你……” 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这才发现自己的话被姜钰带沟里去了,这相当于承认了今天跟周耘私奔的是碧玺,与她孟蘅玉毫无关系…… 徐昭容愤怒的抬头看着姜钰,却见姜钰嘴角弯弯正眼睛明亮的看着她,笑眯眯的笃定模样。 徐昭容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最后又怒看着跪在地上的碧玺。 都怪这丫头,要不是她不够聪明反着了孟蘅玉的算计,现在被她抓住跟周耘私奔的就是孟蘅玉。 徐昭容怒道:“后宫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女人,碧玺虽是个宫女,却也只该忠心皇上一人。这个奴婢竟敢跟外臣有了私情,罪不可赦,真该乱棍打死。来人呐,将这贱人拖下去打死!” 姜钰笑道:“昭容是不是该多考虑一下呢,既然你说碧玺是皇上的女人,那自然只有皇上能处置。再说了,你将碧玺乱棍打死了,那跟碧玺有了私情的外臣周中郎你想要怎么处置,也乱棍打死?” 徐昭容哼道:“贵妃不必吓唬臣妾,或者是贵妃想包庇碧玺。”周家手握禁军的兵权,她自然不敢动周耘,但处置一个碧玺还是绰绰有余的。 姜钰笑叹道:“本宫是怕昭容你一时做了错误的决定,最后收不了场。”说着看着徐昭容背后,正领着小太监们匆匆而来的万得意,又笑道:“要不,昭容你问一问万公公?” 第四十三章 戏没唱完 紫宸宫里。 姜钰看着正垂首恭敬站立在一旁的万得意,一直盯着他看,眼睛笑眯眯的,想要探出点什么。 皇极门前的戏已经散场了,徐昭容心有不甘的走了,周耘也被万公公让人暂时送回周家去了,碧玺则被她带回了紫宸宫。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为了她紫宸宫的声誉着想也好,还是顾忌周家手里的兵权也好,万公公想将这件事暂时悄悄压下去,等宇文烺回来再处置都不算是错。 真将事情闹大了,打死了碧玺,却也不得不处置私通碧玺的周耘。 周耘是周弼最心爱的儿子,真将周耘处置了就得罪了周弼,那就真的是将周弼往太后的阵营里推了。 徐昭容蠢想不到这一层,一副心思咄咄逼人,万得意可不是她,会从宇文烺的角度考虑的。 不过姜钰还是有些惊讶于万得意今晚的突然出现。 姜钰看着他只含笑不说话,而万公公却也只是垂首静立一旁,什么话也不说。 最终还是姜钰忍不住,先开口道:“万公公,你能否告诉本宫,你不在皇上身边伺候着,怎么会在宫里呢?” 万公公也笑,道:“回娘娘,皇上放心不下娘娘,圣驾行至半路,特意遣奴才回宫伺候娘娘。只是昨天回来的晚了,不好夜里头打扰娘娘,所以没有及时给娘娘请安。本打算今天一早就来给娘娘问安的,结果半夜听到皇极门前发生了事,所以奴才便匆匆赶了去。” 姜钰冷冷的“呵”了一声,鬼才相信他的话。 她看他根本就没有跟着宇文烺去皇陵,而且他留在了宫里恐怕也根本没人知道,就是不知道手眼通天的太后娘娘知不知道。 宇文烺这个人,心思深沉得很,根本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 就比如说,他恐怕是知道孟蘅玉以前跟周耘是有私的,也多少看出周耘想干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但他不说,还故意让周耘做了羽林中郎,故意让他行事方便。 行好她足够机智,要不然她今天真给周耘和碧玺害死了,多少条命都不够他们害的。 只有周耘才会这么可笑,还真想将她拐带出宫去?他没称过他自己几斤几两啊,简直是疯了! 姜钰撇了撇嘴,道:“真是劳皇上惦记了,无时无刻都不想着本宫,本宫真是感激涕零,感动圣心。” 万公公道:“若是皇上知道,娘娘能明白皇上的苦心,心中必然高兴。” 姜钰:呵呵! 姜钰又问:“万公公想怎么处置碧玺这丫头?” 万公公道:“碧玺姑娘是娘娘的宫女,自然该由娘娘处置。”说着又摇了摇头,一副叹气的模样,道:“奴才倒是没有想到,碧玺姑娘心倒是还挺大,竟然敢和周中郎有了私情,可惜了娘娘如此信任她。” 姜钰道:“谁说不是呢。”说着又一个个指了指紫宸宫外的宫人,道:“还给本宫和紫宸宫的宫人下药,你看这紫宸宫的下人,一个个都还迷迷糊糊的药劲儿还没过去呢。” 万公公又笑:“也幸好是碧玺姑娘自己想跟周中郎私逃出宫,要是碧玺姑娘是想将娘娘劫持出宫去,那今晚可就说不清了。” 姜钰转头看着他,却看到他脸上依旧恭敬浅笑,看不出任何别的东西。 都说下人像主子,这个万得意跟宇文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一堆的九九。 姜钰懒得再跟他打这个马官腔,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声音淡淡的道:“本宫累了,想睡觉了!”有什么事都让她睡醒了再说。 万公公仍是一脸无状,道:“那娘娘先歇着,奴才告退。”然后便行了个告退礼,弯着腰躬身退出去了。 椒兰宫里。 空气里传来“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孟萱玉狠狠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知画,气急了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示意徐昭容在皇极门前去拦马公公的?” 知画脸上虽然火辣辣的,但上并无悔意,抬头看着孟萱玉,坚持着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心善不忍对贵妃下手,但是奴婢却不能不为您着想,永绝了贵妃这个后患。” 孟萱玉气知画自作聪明坏她的事,更气徐昭容的愚蠢,怒瞪着她道:“你懂什么,愚蠢至极。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可以做本宫的主了。” 孟蘅玉只要还在这宫里,不管发生什么都有办法搪塞狡猾过去,只有她真正出了这道宫门,才能坐实了她和周耘的私情。 她和周耘私逃出宫,倘若皇上生气派人将她追了回来,皇上都会饶不了她。倘若皇上派出的人没有将她追回来,她既然已不在宫里也妨碍不了她,她也乐得她们天涯各方各自安好。 她不是天生就喜欢杀人,只要不妨碍到她,她何苦对人赶尽杀绝,脏了自己的手,做多了也容易让皇上知道心生不喜。 她明明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什么都不用做,事情就会走向对她有利的地方,可偏偏却全让知画给毁了。 孟萱玉气得肚子突然又疼了起来,肚子里的孩子仿佛也感觉到了她的怒气然后不安起来,脸冒冷汗。 忍不住手扶着肚子,一边深深的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一边安抚孩子。 知画见她脸色不好,担心的唤了一声:“娘娘……”说着便动了一步伸手想要去扶她。 孟萱玉抬起手禁止她靠近,又深呼吸了几次才让自己缓和过来。 最终又叹了口气,对知画道:“罢了,今晚便是徐昭容不出现,跟周耘私逃出宫的人也不会是贵妃。” 说着眼睛沉了下来,显得有些阴沉起来。 她不知道孟蘅玉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让碧玺代替了她,还是从一开始她就打定主意不会跟周耘出宫。 能说得出碧玺跟周耘有私情的话,且今日没有任何要维护周耘的意思,看来她心里真的是没有周耘这个人了啊。 那她现在心里的人是谁,皇上吗…… 孟萱玉轻轻的呵了一声。 这个妹妹虽然是嫡出,但是性子像夫人,心高气傲冷若冰霜不讨人的喜欢,在国公府反不如她这个庶出的小姐受人欢迎和尊敬,所以她从来都妨碍不到她,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死。 但是现在看来,她们姐妹二人注定要成为敌人。 孟萱玉低头看着知画道:“好了,你下去吧。下次做事不得再自作主张,再坏了本宫的事,本宫不会再饶了你。” 知画道了声是,然后才从地上起来。看了孟萱玉一眼,然后屈膝告退。 孟萱玉抬眼看着紫宸宫的方向,目光渐渐阴暗起来。 第四十四章 太后心思 天才刚刚微曦,崔太后却已经起来了。 她的头风症犯了,昨晚召了太医来针灸,好不容易眯了一会,结果又难受起来,难受得整宿都睡不着觉。 既睡不着了,干脆早早的起来。 良姑姑伺候她多年,自是知道崔太后犯病的时候都起得早,所以早早就进来伺候她洗漱,然后招呼两个小宫女来帮着崔太后按脑袋。 崔太后倚靠在美人榻上,继续闭着眼睛假寐,一边跟良姑姑说话:“……看来昨天晚上,周耘的计划走得并不顺利,紫宸宫是逃过了一劫。” 良姑姑正拿了小锤子亲自给她捶腿,叹道:“谁说不是呢,在皇极门前被徐昭容拦下来了。” 崔太后道:“徐昭容就是椒兰宫的一条狗,看来是椒兰宫的杰作。” 良姑姑道:“奴婢看却未必如此,我们这位孟淑妃聪明得很,不会不知道让贵妃出了宫才能坐实了她的罪名,在宫里将她拦下来,倒是容易让贵妃找到借口搪塞过去。所以只怕是这位徐昭容自作主张。” 崔太后听着轻轻“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对徐昭容还是对谁,然后也没有说话。 良姑姑又接着道:“不过周耘昨晚就算顺利带着人出去了,恐怕也没贵妃什么事。昨晚差点被运出宫去的,可不是贵妃,而是贵妃身边的一个宫女。”说着看向崔太后,又道:“这位周中郎怕也被贵妃算计了一道。” 崔太后道:“看来哀家得到的消息有误,孟蘅玉并不像打听到的那样对周耘有私情,倒像是周耘的一厢情愿。” 良姑姑道:“奴婢看消息倒是无误,贵妃与周中郎的确是青梅竹马,也的确是差点定了亲,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贵妃进宫也三年多了,对周中郎还有没有心就两说了。”说着看向崔太后,又提醒道:“要知道我们这位皇上权倾天下,富有四海,又长得英姿出众,颇能引得女子喜欢的。” 崔太后哼了一声,嘲讽道:“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贪恋帝王的权势罢了。” 良姑姑又叹道:“这位贵妃的心思现在倒是难猜,明明有千百种办法将自己摘出来,却用了最绝情的方式连周中郎也摆了一道,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她倒也狠心。” 崔太后道:“这宫里的女人哪个是不狠心的,不狠心的女人早成了一堆白骨了。这样也好,她要是够狠心,才能为哀家所用。” 良姑姑顿了一会没有说话,然后才有些疑惑的问崔太后:“太后,您既然想收买贵妃为您所用对付皇上,为何昨晚的事您又不加以阻止,反而任由周中郎的计划进行。” 崔太后道:“哀家自有哀家的用意,一来哀家要试试她,若是她真的蠢到和周耘私逃出宫,这样的蠢货不用也罢;二来她和周耘若成功私逃出宫去,对哀家也有好处……” 崔太后“哼”了一声,目光带上了凌厉阴沉:“倒是给了哀家一个离间皇帝和周弼的机会。周弼手握禁军,无论哀家还是皇帝得到他的支持都会如虎添翼。但周弼这个人滑不溜秋,在哀家和皇帝两边讨好却又两边都不尽忠。周耘拐带了皇帝的贵妃离宫,皇帝若是不追究,头上的帽子不好看,朝野内外也都不会就此罢休。可若是处置了周耘,周耘是周弼最宠的小儿子,皇帝和周弼不得不结上仇,周弼也不敢再相信皇帝以后会放过给他戴过绿帽的周家,那周弼就不得不靠向哀家和炯儿。” 良姑姑笑道:“还是太后英明。”说着又道:“这样说来,昨晚倒是可惜了。” 崔太后听着眯了眯眼,脸上带上了阴狠,徐昭容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留她在宫里以后难免会再坏她的事,该收拾收拾了。 就在此时,景安宫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有宫人通禀道:“皇后娘娘到!” 崔太后听着皱了皱眉头,然后便看到一阵红红火火的皇后正满面红光的走了进来,进来后对崔太后屈了屈膝,唤了声“姑母”,然后就让良姑姑让开,自己挨到崔太后身边蹲下了。 崔太后的眉头越发皱了起来,有些不耐烦的问她道:“这一大早的,你又干什么?” 皇后心情正好得很,脸上的红光满面遮都遮不住,忍不住跟崔太后炫耀道:“姑母猜猜儿臣昨晚都干什么了,儿臣让所有的宫妃都去奉先殿给先帝诵经念佛,磋磨了她们一整晚上。” 说着重重“哼”了一声,又道:“别以为皇上撤了儿臣的宫权,拿走了儿臣的凤玺,她们就可以轻瞧儿臣了。儿臣就是要让她们都知道,这宫里儿臣才是皇后,儿臣要让她们干什么她们就得干什么!” 崔太后看着她,见她眼周淤黑,显然是为了折腾宫妃自己也一晚上没睡。 崔太后不知道,这种折腾了无关紧要的宫妃,让自己也累一晚上的事情有什么可高兴的。人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却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且真正能妨碍她的宫妃一个都没伤到,却还能因此得意洋洋。 崔太后有时候都想将这个侄女的脑壳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奇葩的构造。 崔太后问道:“你昨天晚上,除了一宿的折腾宫妃,就没听到点什么?” 皇后疑惑得很,看着崔太后,一脸白目的问道:“听到什么?有什么事儿臣不知道的?” 崔太后闭了闭眼睛,终于死心了,挥了挥手,对她道:“下去吧,哀家想清静清静。” 皇后还不想走,她还想要跟崔太后说一说她的聪明机智以及分享一下折腾宫妃的过程呢,开口道:“姑姑,儿臣还没……” 崔太后厉声道:“退下!” 皇后被吓了得身子一退,揉着帕子看着太后,一脸的茫茫然,一副不知道太后又为何生气的模样。 皇后忍不住在心里道,自己这位姑姑真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真是让人受不了。 皇后虽不甘心,可也不敢忤逆崔太后,不满的扁了扁嘴,然后站了起来,道了声“是”,然后屈了屈膝,甩着帕子不甘心的出去了。 崔太后看着她走远,然后才恨道:“真不知道我崔家怎么会养出这么没脑子的人。” 良姑姑浅笑了笑,却不敢帮皇后说话。 昨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皇后半点不知道,崔太后犯了头风症,从进来开始也没见皇后关心半句,倒是只顾着自己那点折腾宫妃的心思。有时候这位皇后心思简单得,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第四十五章 单纯的皇后(收藏200加更) 长秋宫里。 皇后回来之后一直想着太后的话,突然有些坐立不安,总觉那句“你就没听到什么?”不会问得毫无理由。 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接着又站起来,团团转了两圈,仍是没有想明白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了想,然后将自己的宫女玉烟叫了过来,问她道:“你可知道昨天晚上这后宫里发生什么事情没有?” 玉烟回答道:“娘娘,奴婢昨晚也一直跟你在奉先殿呢,哪能知道这后宫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听着道:“说的也是。”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根本就是太后随便问的一句。 玉烟又道:“不过今天早上,奴婢看见万得意公公了,他刚出门去紫宸宫请安。” 皇后听着又吃醋了,气道:“这个万得意,太过分了,居然去给贵妃请安不给本宫请安,仗着是伺候皇上的近侍太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早晚有一天本宫要让他明白谁才是后宫的主子。” 玉烟提醒她道:“娘娘,我们现在该考虑的是不是为什么万公公没有在皇上身边伺候,反而在宫里。” 皇后听着问道:“对啊,他现在为什么会在宫里?”他可是皇上的影子,皇上到哪里他就到哪里的。 玉烟道:“所以奴婢猜,昨天晚上宫里或许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道:“昨天晚上能发生什么事呢?这安安静静的,也没人告诉本宫。”说着想了一下,实在想不明白,于是吩咐玉烟道:“你去查一查,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玉烟道了声是,然后出去了。 皇后站在屋子里,接着又是团团的打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然后想起太后的态度,又十分不满,心道太后也真是的,既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她不就得了,还非得让她这样猜来猜去。 同一时间,在周家。 周弼狠狠的在周耘脸上甩了一巴掌,让屋中传来响亮的“啪”的一声。 周弼指着周耘,脸上气得简直发抖,喊了好几声:“你,你……” 接着气急败坏的在周耘跟前走来走去,手一直不停的指着他,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周弼是习武之人,使这一巴掌使出了全力,所以此时周耘的脸上倒是印出一个清晰的手指印。但周耘此时脸上却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为这一巴掌皱一下眉头,脸上冷冰冰的,也不想说话更不想解释,若非说有什么表情的话,大约是……绝望! 他的兄长周耕站在一旁,看着他嘴角带上了幸灾乐祸的笑——他们虽然一母同胞,但关系并算不上和睦。 周弼气道:“你简直是想害死自己也害死周家。”说着甩了甩袖子,哼道:“还想拐着皇上的贵妃私奔,你自己嫌命长了还不算,还想让周家给你陪葬。你为此甚至不惜动用了周家在宫里埋的一些眼线人脉,你知不知道我将这些人安插进宫里费了多少的功夫。” 周耘道:“父亲不必说这些话来使儿子羞愧,儿子很清楚,父亲手握禁军,就算我和蘅玉逃离大周远走天涯,皇上也不敢拿父亲怎么样。” 周弼哼了一声:“那我还真得感谢你了,为我和周家考虑周全。”又道:“那你的结果呢,这么精心策划了一番,带走了那个女人了吗?你将宫里的女人想得太简单了,她能三四年盛宠不倒,又岂是单纯的人。只有你这个傻子,成了后宫女人争宠斗狠的工具,被玩弄得团团转,不知所谓!” 周耘没有说话,只是闭了闭眼睛,脸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周耕在一旁笑道:“父亲,您就别责怪二弟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二弟的性子,痴情种子一个。想是三年多前您拦着他没让他带着孟家那个女人走,他心里就一直不甘心吧。” 周弼转过头,狠狠的瞪着这个擅会挑拨离间的大儿子,厉声道:“你住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怀什么鬼胎。你弟弟策划的那些事,你这个兄长会一无所知,而你却没有来禀报我,你是想找死?” 要不是他这段日子忙着练兵,无暇府里的事情,而这个儿子不仅没用禀报他还帮着瞒了他。 周耕心里轻哼了一声,十分不满父亲的偏心,顿了一会,才又一脸无辜的说道:“父亲,您这就冤枉儿子了。二弟做什么事又不会跟儿子说,儿子怎么会知道。” 周弼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过头,看着周耘:“所幸你差点带走的只是个宫女,你要是真将贵妃带走,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你爹我也保不住你。” 到底是自己心爱的儿子,却也不得不帮着善后,又道:“我今日会进宫,问贵妃要了那个宫女,坐实了想与你私奔的就只是个宫女,你就纳她当个妾吧。” 周耘听着震惊的抬起头来,喊了一声:“父亲,我并不喜欢碧玺!” 周弼骂道:“难道我不知道。但不过就是个妾侍,你喜欢就宠上几分,不喜欢就放在院子里自生自灭,我自会为你另聘高门的小姐为妻。”说着又瞪着他:“别让我提醒你,你想要的女人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你的人,昨天晚上的事还没让你看明白,她对你根本无心。” 周耘听着脸上黯淡起来,他不想纳碧玺为妾,更不想娶妻。仿佛这样做了,就是背叛了他和她之间的感情。 周弼道:“这些日子你就在家里好好反省吧,哪里都不许出去。”说完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周耕看了周耘一眼,哼了一声,也抱着手,跟着周弼出去。 刚出了门口,却看到一个丫鬟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周弼认出那是自己女儿身边的丫鬟,唤道:“青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叫青儿的丫鬟被吓了一跳,接着连忙走过来,跪下来给周弼和周耕请安,道:“奴婢见过大将军和大少爷。” 周弼看着她,等着她回答他的话。 青儿便又接着道:“小姐听说将军将二少爷带回府了,让奴婢过来看看二少爷怎么样了。小姐还让奴婢跟给将军传一句话,说将军可只有两个儿子。” 这个拐着弯的给她的二哥求情呢,周弼听着脸上缓和了几分,对这个独女,他一向是宠爱的。 周弼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她,我现在要进宫,让她在家里不要生事。”话说得严厉,但脸上却是有几分宠爱,说完便走了。 第四十六章 周弼 紫宸宫里。 姜钰睡饱喝足了之后,抬手挽了挽袖子,终于有心情来处理事情了。 姜钰转头看着从早上就杵在她宫里的万得意,问道:“马公公这些人,公公打算怎么处置?” 万得意笑眯眯的问道:“娘娘想怎么处置?” 姜钰道:“问我?”呵了一声:“我怎么知道。” 她说将他们都放了或者都将他们都杀了他就肯给她办了吗?明明不可能的事情还问她干嘛。 万得意道:“奴才也不知道,所以只能暂时将他们关了起来,等皇上回来再听候皇上的发落。” 姜钰又问:“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万得意道:“奴才一定让人传信给皇上,说娘娘甚是想念皇上。” 姜钰:“……” 她什么时候说想念他了,可真会曲解她的意思。 外面宫人进来通禀:“娘娘,左武侯大将军来了。” 左武侯大将军周弼,姜钰在宫里生活这么久,倒是还没见过这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不过他来得比她想象得早,看来传言说周弼宠小儿子倒真不是假话。 姜钰道:“快将他请进来吧。” 宫人道了一声是,然后出去了。 姜钰转头看了一眼仍杵在她身旁的万得意,开口道:“万公公,难道你不需要回避一下吗?” 万得意笑着道:“娘娘放心,奴才绝对不会妨碍娘娘与左武侯大将军交谈。” 姜钰:“呵,呵呵。” 他是宇文烺派回来的特意监视她的吧。随他的便。 正说着,周弼已经走了进来。 穿着银白色的戎装,丈高八尺,勃然英姿,下巴间长了细碎的青渣胡子,目光深邃坚毅,不怒便能自威。虽然上了年纪,但仍可看出年轻时候是个英姿飒爽的英俊男子。 这样的男人,难怪能与当年才貌双绝的二陈之一大陈氏传出一段佳话来——周弼当年只是个没落世家出身的公子,但却屏中雀选成了寿陵郡主的长女婿,然后凭借寿陵郡主和高阳王府的权势,平步青云,最后成就了如今手握禁军的左武侯大将军。 周弼与大陈氏倒也恩爱,周弼终身只有大陈氏一妻,从未纳妾。便是大陈氏早年过世之后,周弼也多年未娶,甚至后院连一个服侍的妾侍也没有。 周弼进来后,抬眼看到站在姜钰一旁的万公公,也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又将目光里的惊讶隐去,走过来扑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道:“臣叩见贵妃娘娘。” 姜钰看着他笑道:“左武侯大将军快快请起,左武侯大将军是国之栋梁,皇上的忠臣贤臣,行此大礼倒是折煞本宫了。” 周弼道:“臣是来给娘娘请罪的,理应如此。” 姜钰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周弼道:“臣那不肖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竟然想拐带娘娘的宫女出宫,实在罪该万死。只是看在臣仅有两个儿子的份上,还请娘娘从轻发落。” 姜钰叹了一声,道:“不是本宫说,周中郎昨天晚上干出的事情,实在是让本宫……”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一个形容词,干脆道:“让本宫一言难尽。” 周弼道:“是,这的确是小儿混账。养子不教父之过,是臣有罪,臣愿代子受过。”说着磕下头去。 姜钰道:“大将军,本宫也并不是要为难周中郎的意思。只是周中郎喜欢碧玺,跟本宫说一声就是,本宫再跟皇上说一声,看在大将军忠心的份上,难道本宫和皇上连一个宫女还舍不得给。再说本宫还喊周中郎一声表哥,喊将军您一声姨夫呢,难道还会不愿意成全了表哥,何必闹出昨天晚上这么大的阵仗,皇上知道了难免要生气,还让有心之人以为周中郎想拐带出宫的是本宫,你看着误会不就闹大了……” 周弼再次道:“臣罪该万死。” 姜钰道:“事情既已经发生了,好在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地步。只是这周中郎该怎么处置,要不要从轻发落,却要等皇上回来看皇上的意思,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实在不敢做这么大的主。不过这要说在皇上面前帮周中郎说两句好话,本宫还是办得到的。” 周弼道:“谢娘娘,娘娘的恩德,臣和周家铭记于心。” 姜钰一副满意的模样,点了点头,又道:“至于碧玺,想来她这丫头对周中郎也有心,否则也不会做出昨晚的事。算了,女大留不住,本宫就做主赏给周中郎吧。只是这碧玺跟随本宫多年,却不能随便去了你周家。过几日本宫选个黄道吉日,亲自让人风风光光抬到周家去。” 周弼的脸色有些不好,周耘还未娶亲,纳个妾侍实在不宜大张旗鼓,他原本想着的是悄悄的让人抬进周家就成了。 但周弼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只能道:“应该的,应该的。碧玺姑娘入了周家之后,周家必然也不会亏待了碧玺姑娘。” 姜钰满意的点了点头。 周弼并没有在紫宸宫多待,没一会就红白着脸告退离开了。 姜钰转头看着万得意,道:“本宫这样说没说错吧?” 万得意恭敬笑道:“娘娘聪慧圣明,说话周全,自然是滴水不漏的。” 但心里多少是有一些怪异,这位娘娘的性子跟以前真是有一些不同了,从前的贵妃可不会一下子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姜钰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手,又转头对万得意道:“本宫现在要去看碧玺,万公公是不是也要跟着来,顺便中午陪本宫吃个午膳?” 万得意拱了拱手,道:“娘娘请便,奴才也该去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个安了。” 说完告退,弯着腰便出去了。 姜钰看着他走远了,然后才转身出了门,绕着游廊去了后面宫人住的地方。 碧玺昨天晚上被带回来之后还是被放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只是屋子外面多了几个宫人守着。 姜钰倒是让人送了吃的给她,只是宫人传回来的话,她什么东西也不吃,从回来开始就一直抱着腿坐在床上,盯着窗子看,然后一言不发。 宫人打开门让姜钰进去,碧玺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姜钰,脸上没有愧疚,没有害怕,也没有悲伤,总之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只是脸色苍白的看着她,然后慢慢的垂下眼去。 第四十七章 娘娘变了 墨玉看着抱坐在床上的碧玺,出言训斥道:“碧玺,你还不快下来给娘娘请安。” 碧玺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一般,然后慢慢的低下头从床上挪动着下来,也没有穿鞋,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宫人搬了椅子过来,姜钰走过去坐下,理了理裙子,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宫人都出去,只留了一个谷莠在身边,然后才抬眼看着碧玺。 碧玺并没有看她,一直低着头。 姜钰开口道:“没想到吧,本宫竟然没有中你们的算计。” 碧玺这才缓缓的抬起头来,目光认真的看着姜钰:“奴婢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算计娘娘,奴婢只是……” 姜钰抬起右手,打断她要说的话,道:“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说了,是不是算计,本宫心里自有一把称。” 说着又手撑着膝盖用手背托着下巴,凑近了一点看着她,继续道:“让本宫来猜一猜你们的计划。给本宫和紫宸宫的宫人下药,将墨玉扮成本宫在紫宸宫迷惑别人,然后你和玉余通过马公公将本宫带出皇极门。今天正好周耘在宣武门当值,只要出了皇极门到了宣武门,周耘就能带着本宫远走高飞。当然,不管是内廷还是外廷,你们自然也已经做好了安排,不会突然出现冒失的宫人撞破了你们挟持本宫出宫,也不会有人以为你们送出宫的是本宫而只会以为是一个生病的宫女。 原本在宣武门你们还需要做更多的安排的,偏偏皇上封了周耘做了羽林中郎,倒是给了你们行事的方便……” 说着放下手重新坐直了身子,鼓了鼓掌,道:“不错的计划!”转而目光凌厉,又冷冷的盯着碧玺,道:“可惜提前让本宫识破并做了安排,不然说不定你们就成功了。” 重重哼了一声,又道:“碧玺,你是够狠心的啊。墨玉与你从小一起长大,说句情同姐妹也不为过,你不知道本宫一但离开皇宫,皇家的怒火和耻辱之下,紫宸宫的宫人包括墨玉都是死路一条?” 碧玺脸上并无悔意,也无内疚,目光清澈的看着姜钰:“墨玉既然是娘娘的丫鬟,为娘娘牺牲也是应该的。” 姜钰目光讽刺的睥了她一眼,冷声道:“你说得倒是轻巧,你也是本宫的丫鬟,你怎么不留在宫里为本宫牺牲,让墨玉跟着本宫出宫去。还有你说牺牲就牺牲,你问过墨玉的意见吗?” 谁的命都只有一条,谁都不能做主别人的生死,更何况还是紫宸宫一宫的宫人。 姜钰再道:“还有本宫在宫里活得好好的,有说过愿意陪着周耘浪迹天涯吗,你们凭什么做本宫的主?你们这群混蛋王八羔子,差点害死本宫了知不知道!” 要不是她够机灵,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真以为宇文烺突然封了周耘做羽林中郎是随性而起?宇文烺要是真有这么单纯,他早死了被崔太后和崔家挂起来暴晒十八天了,还能在群狼环视之下坐稳皇位。 要是昨晚她真的跟着周耘出了宣武门,不用怀疑,说不定马上城门上就有一群弓箭手将他们射成了刺猬,还能等着她真的给他戴顶绿帽子。 简直是不知所谓。 她辛辛苦苦活了这么多年,死里逃生一次又一次,然后老天又给了她机会死了又重生,是为了能够活到八九十寿终正寝的,可不是陪着他们玩英年早逝死于非命的。 碧玺抬起头来想要辩解,看着她道:“娘娘……” 姜钰深吸了口气,缓了缓心口的怒气,免得自己暴怒而起。 再然后抬起手阻止她道:“行了,你也别说什么辩解的话了,本宫不爱听,本宫也懒得和你废话。今日左武侯大将军入宫来,向本宫请罪顺便要了你。”说着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道:“是给妾的名份!” 碧玺听着垂下头来,实在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死路一条的了,而能为耘少爷死,她也没什么不甘心和不愿的,唯一让她遗憾的是她没能让耘少爷得偿所愿。 姜钰再接着道:“你既然已经背叛了本宫,本宫也不想留你在身边,你我主仆情分已尽。等皇上回来,本宫会跟皇上说一声,将你赐给周耘,成全你的心思。以后是好是歹,全是你自己的造化。” 碧玺抬起头来看着姜钰,道:“奴婢从来没有背叛过娘娘,更没有帮着别人害过娘娘,奴婢这样做全是为了娘娘……” 姜钰“呵”了一声,道:“碧玺,并不是你帮着外人来陷害本宫才叫背叛,也并不是你自以为是的为本宫好然后背着本宫做本宫不愿意的事就不叫背叛。” 碧玺看着姜钰,突然久久没有说话。 好一会之后,才道:“奴婢一直以为娘娘是愿意出宫和耘少爷在一起的,奴婢以为娘娘一直拒绝只是顾及着孟家顾及着旁人。既然娘娘下不了这个决心,奴婢就想让奴婢来替娘娘下这个决心。耘少爷深爱娘娘,娘娘也爱耘少爷,您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本就应该在一起,是皇上当年强取豪夺,拆散了您和耘少爷。奴婢以为娘娘心里也是恨着皇上的。” 说着顿了一下,看着姜钰,像是在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样,又继续道:“可是现在看来,娘娘已经变了。娘娘变了,变心了,娘娘已经爱上了皇上,娘娘也变得跟这宫里的庸俗女子一样,贪慕这宫里的荣华贪慕皇上的权势。” 姜钰听着被气得简直想要哈哈大笑出声,这么说来她倒是还有道理指控她了。 谁告诉她喜欢皇上或者喜欢荣华喜欢权势就是庸俗了,哦,不守妇道,不顾别人的生死,不慕富贵不慕权势为爱不顾一切的私奔就叫高洁出尘了? 这么错误的三观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她就不相信真正的孟蘅玉会是她说的那样子?从宫女们的话里就知道,孟蘅玉虽然性子高傲了些,但一直活得很明白。明明自己一厢情愿,还指责别人。 姜钰从椅子上站起来,哼哼哼的冷笑了三声,道:“不是本宫变了,是你碧玺根本从来没有了解过本宫。或者说,想出宫去跟周耘远走天涯的是你碧玺吧。” 说着又扶着自己的额头,简直气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开口道:“醉了醉了,本宫简直是醉了。” 孟蘅玉怎么会有这种丫鬟,她没被她害死简直是奇迹。 说着连忙扶住谷莠的手,道:“谷莠谷莠,扶着本宫出去,本宫真是一眼都不想见到她。将这扇门关紧了,本宫可是说过要将她风风光光送到周家去的,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她要来一个眼不见为净,留着她去给周家添堵去。 第四十八章 魅主之心(收藏300加更) 宇文烺在去皇陵三天之后,回宫了。 回宫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了姜钰的紫宸宫,但是跟姜钰说了不到两句话,又从紫宸宫走了,转到了孟萱玉的椒兰宫。 姜钰都忍不住鄙视他,明明第一想见的是孟萱玉,还又非得假意先到她紫宸宫走一趟。真是无时无刻都不在向外人证明他最爱的是她这个贵妃,时时刻刻小心保护着他那位小心肝。 但是到了晚上之后,宇文烺又来了。 不过那时姜钰以为他今天不会来紫宸宫了,正在小花园里吹夜风。 小花园里孟蘅玉以前种的海棠花开得正好,红艳艳的一片,十分娇人喜人。 有时候姜钰也挺不明白的,像孟蘅玉那种人,不是应该喜欢兰花啊水仙啊红梅啊竹子啊这一类冰清高洁的花卉,像海棠花这种花开得俗气妖艳的花,应该是像她这种俗气的人才会欣赏得来的呀! 姜钰摘了一朵花瓣在手里玩着,跟墨玉讨论道:“可惜这花没有香味,要不然倒是可以摘回去泡澡。” 这么多的花,等它谢了辗作尘泥变作土,多浪费。 墨玉听着笑了笑,道:“娘娘,您以前可说过就爱这海棠没有花香,不像别的花,一开花就盈香满园,矫揉造作的吸引着旁人来观赏。” 姜钰:“……” 好吧,果然是不同的人看花看草看树看世界都能看出不同来,高洁的人看妖艳的花也能看出品格高洁来,像她这种庸俗的人,摆盆兰花给她看,她也只能看出庸俗来。 就在此时,宫人来禀,宇文烺来了。 姜钰很不满的翻了个白眼,然后扔掉手里的花瓣,从坐着的小石头上站起来,拍了拍手,道:“知道了!” 然后才慢悠悠的从小花园荡回紫宸殿。 走到紫宸殿外的时候,正看到谷莠手捧着描金黑漆的托盘,端了一碗茶准备入内。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襦裙,衬得她皮肤细嫩如瓷。 头上倒是跟别的宫女一样结的双螺髻,只是花了心思戴了一对并蒂莲的珠花,额间画了一点朱砂红,双颊带俏,明媚动人。 姜钰以前就说过,谷莠是有几分姿色的。只是一直以来跟她呆在宁默宫,故意扮丑了自己。 如今打扮起来,便能看出是明眸皓齿妍姿俏丽的佳人一枚。 姜钰看着她,而她显然也看到了姜钰,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惊慌。 然后便有些傻的看着姜钰,正犹豫着她是该立刻跪下去请罪还是等着姜钰将她处置了。 墨玉看着她这番打扮,怒气顿生,出言训斥道:“谷莠,你这是做什么。端茶送水不是你的差事,其他的宫人呢。” 谷莠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唇看着姜钰,此时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害怕与惊慌,只是多了一股倔强。 姜钰看着她,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问她道:“你真的想进去?” 谷莠抿着唇,道:“娘娘若是要处置奴婢,奴婢无话可说。” 姜钰道:“你可想清楚了,你虽有几分姿色,但是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比起本宫比起别的宫妃你也并不出色到哪里去。你真的相信凭着你这几分美貌,就能勾引到皇上就此得宠,然后让皇上帮你找出凶手为姜太妃报仇。” 谷莠道:“就算不能,奴婢也要试一试。奴婢不能让我家小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说着眼睛红了红,又道:“奴婢自小就是孤儿,小时候病了被人贩子扔在雪地里,是小姐将奴婢救回来,将奴婢一手养大。奴婢自小到大就她一个人,如今小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还不如拼死试一次,为她找出凶手报仇。” 姜钰心里有些遗憾,明明以前是这般互相信任的两个人,如今却是见面不识。 姜钰叹道:“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本宫,不信本宫会为姜太妃找出凶手。”又道:“既然如此,那你进去吧,本宫不拦着你。” 谷莠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脸上震惊的看着姜钰,不敢相信姜钰会饶过她,更不敢相信姜钰还会放她进去殿内。 她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犹豫,想自己这样是否过于恩将仇报了,小姐自小教育她,做人要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但是一想到小姐,脸上的犹豫又一闪而去。 她狠了狠心,对姜钰屈了屈膝,既是感激也是请罪,然后便端着茶水越过她打算进殿。 墨玉看着着急起来,急忙喊住谷莠道:“谷莠,你站住!” 说着转头看向姜钰,不甘心的道:“娘娘,您心里在想些什么,您怎么能让谷莠进去,万一皇上真的……” 姜钰背对着停在门口的谷莠,道:“本宫说让她进去就让她进去,都不许拦她。” 谷莠听着心里颤动了一下,最终低下头,迈着步子入了殿内。 墨玉十分不满的唤了一声:“娘娘……” 姜钰道:“放心吧。”说着喃喃的道:“我了解她的性子,这件事她最终会放弃的,她就不是那样的人。” 她一手带大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品性她最清楚。 说着带着墨玉去了侧殿。 在侧殿才刚刚坐下,墨玉从宫人手里端过一碗茶递给姜钰,忍不住抱怨道:“娘娘现在行事真是让奴婢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上次周耘少爷和碧玺的事情也是,您明明有别的办法拆穿他们的阴谋,让他们的计划进行不下去,却偏偏故意让他们带着碧玺出宫。碧玺毕竟是紫宸宫的宫女,这样让紫宸宫也摘不出去。” 像是徐昭容,还故意到处散播谣言说那天根本就是娘娘想和周耘少爷逃出宫去私奔,只是发现计划败露才让碧玺换走娘娘以此逃过一劫。 就算没有这个谣言,别人也信了想和周耘少爷私奔的是碧玺,但娘娘一个管教不严御下不严的罪名总是逃不掉的。 姜钰喝了一口茶,挑眼看了墨玉一眼,道:“你懂个屁,本宫这样做自然有本宫的用意,一来是绝了周耘的心思,省得他一次不成再有下次,二是将这件事翻到台面上来,现在分辨清楚了也免得以后徐昭容之流再翻出来诬陷本宫。” 最最重要的是,她得向宇文烺表忠心啊。你看,我将周耘摆了一道,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死活,你总该相信我对周耘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吧。 第四十九章 主仆之情 墨玉听完姜钰的话,却是震惊的看着姜钰。 姜钰看着她,问道:“怎么,本宫说的不对?” 墨玉道:“娘娘,您以前从来不会说脏话的。” 呃,是吗? 姜钰站起来,拍了拍墨玉的肩膀,对她道:“墨玉,不是本宫爱说脏话,是这宫里的坏人太多,本宫难免有暴躁得口不择言的时候。你可懂?” 墨玉仍是恍恍惚惚的,震惊的看着她,摇了摇头,但接着又点了点头。 姜钰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明白就好。你过你放心,本宫下次会注意的。”着重新在榻上坐下。 墨玉像是这才清醒过来,看着姜钰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结果这时候却听到殿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显得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墨玉和姜钰一起循着声音看过去,然后便看到了提着裙子匆匆从外面走进来的谷莠。 衣衫整洁,妆容精致,依旧是那个明眸皓齿的俏丽人儿,只是脸上少了刚才的那份执拗,脸上带泪,显然是想明白了什么。 姜钰看了看碗里的茶水,半碗茶的功夫,嗯,出来得比她想象得要早。 谷莠停在门口,咬着嘴唇看了姜钰一眼,最后又目光清明,步子坚定的往前走来,最终在姜钰跟前两步远的地方“扑通”的一声跪下,抬起头问姜钰:“娘娘是不是真的会帮奴婢找出杀害太妃的凶手,帮太妃报仇。” 姜钰道:“当然,本宫从来说话算话!” 姜钰使了使眼色,让墨玉出去。 墨玉虽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服从的屈了屈膝出去了,顺便为她们关上了门。 姜钰从榻上站起来,伸手想将谷莠扶起来,道:“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 谷莠却并没有起,依旧坚定的跪着,抬起头看着姜钰,道:“如果娘娘能帮太妃报仇,那谷莠以后这条命就是娘娘的,奴婢任娘娘差遣,哪怕是娘娘要谷莠这条命,谷莠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说着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磕得脑门直接起了一个包。 姜钰道:“那也不必那么严重,再说本宫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只要以后好好跟在本宫身边就成了。”说着看着仍还跪在地上的她,又道:“先起来说话吧。” 谷莠这才慢慢的扶着膝盖从地上起来。 姜钰叹道:“有你这样的宫女,也是姜太妃的福气。” 姜钰说的并不是假话,这些年来,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宫外,她一直幸运有谷莠一直陪着她,她才不会这么孤单。 谷莠摇了摇头,道:“不,是谷莠有太妃,才是谷莠的福气。” 说着眼眶又红起来,声音有些哽咽的道:“娘娘不知道,其实太妃她真的很可怜。在孟家,尚书大人不喜欢她,夫人因为黎姨娘的关系也讨厌她,二小姐只会欺负她,就连生她的黎姨娘,也只是拿她当争宠的工具。从小到大,摔跤了受伤了被欺负了,她也不会哭,因为哭了也没有人心疼她。 奴婢从四五岁的时候就跟着太妃,却从来没有见她哭过,她只会笑,很疼很苦的时候也笑。她老是说,老天既然给了她这条命,她就要活着,死皮赖脸的活着,高高兴兴的活着。后来大皇子……” 后来大皇子什么,她没有说下去。 顿了顿,眼眶越发的红了起来,继续道:“后来太妃被纳进宫里,做了先帝的妃嫔。其实奴婢知道娘娘心里一点都不欢喜,可她却笑着对奴婢说,宫里跟宫外不是一样的活,更何况在宫里还有荣华富贵可享呢,也没人敢再欺负她。但宫里哪就有比宫外好呢,没有了夫人和二小姐,可还有太后,还有其他妃嫔,还有擅长捧高踩低的宫人。娘娘一直的心愿,就是夫人能发发善心,待她婚嫁之龄将她嫁到一个小户人家,哪怕就是个农夫都没有关系,然后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可……” 有眼泪从她眼睛里流出来,从明丽的脸颊上滑过,最终滴落在衣服上。 “可就算她活得这样卑微了,只求活着就好,还是有人要伤害她,她明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奴婢不知道,如果连奴婢都不在乎她不能为她伸冤,这世上还有谁会在意她的生死。” 姜钰听着也有些心潮低落,用手托住脸颊,中指悄悄划掉眼角一点点的湿意,轻轻咳了一声,然后笑着道:“她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怜。” 说的整一个《三毛流浪记》里的三毛似的。 谷莠不满意的看着她,显然对她轻描淡写的话语不满。 她的眼睛里还带着水珠,睫毛颤动的时候水光晶莹,瞪着她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像是撒娇,娇俏可人我见犹怜。以前她要是做了什么惹她不快的事情的时候,她就喜欢这样子瞪她。 姜钰有些受不了她这样,起身挥了挥手,道:“好了好了,你别这样,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做到就是。” 谷莠这才缓缓的收回让人可怜兮兮的目光。 姜钰拍了拍身上的衣裳,道:“好了,我要去伺候正殿里的那位爷了,你就不必跟来了。先回自己的房间洗把脸吧,瞧你那双眼睛给哭的。今晚歇一晚上,明天再到我身边来伺候。” 说完拍了拍袖子走了,打开门带着墨玉去了正殿。 宇文烺已经换过了一身家常的衣裳,正坐在榻上喝茶。 姜钰走过去笑着屈膝给他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宇文烺吹拂着茶叶,从看茶水的目光中瞥出一个眼神来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回来得这么迟?” 姜钰笑了笑,道:“小花园的海棠花开得好,一时迷了眼,步子迈得慢了些。”说着也不管宇文烺有没有叫起,直接走到他旁边坐下,又道:“那海棠花可真是开得好极了,改天呐,臣妾陪皇上也去看赏一番。” 宇文烺听着轻轻“哼”了一声,就是乌龟爬也该爬回来了,一句步子迈得慢就想将他打发了。 他放下茶碗,盖子轻轻砸在碗口上,发出“哐”的一声,在安静的殿内显得格外的清晰,以及气势如虹。 然后他用平缓的声音“哦”了一声,又用随意的语气道:“朕还以为你是不想见到朕呢。” 姜钰道:“皇上哪里的话,皇上下午的时候来了说了不到两句话就走了,去椒兰宫倒是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臣妾还十分伤心来着,没想到皇上晚上会再来,正要喜极而泣呢。” 宇文烺听着转头看着她,而姜钰也看着他,目光清明,面带微笑,仿若真的是个翘首盼望他来的女人。 第五十章 异世幽魂(推荐票1200加更) 两个人对峙了许久,最终还是宇文烺先移开了目光。 宫人换了新的热茶上来,今年新上贡的雨前龙井,还没入口,就已经香味扑鼻。 宇文烺重新端起茶碗,一边用碗盖拂着茶叶一边又问道:“刚刚送茶的宫女是你安排进来的?” 姜钰故作不知,道:“刚刚送茶的是哪个宫女?” 宇文烺却不理她的装模作样,继续道:“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朕原本还想就此收了她,也算全了你的心意。可惜那宫女的胆儿倒是小,朕不过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还没怎么样呢,就甩开朕的手跑出去了。” 姜钰心里恨恨的道,真想剁了你的爪子。 面上却突然装作伤心起来,道:“皇上想要臣妾宫里的哪个宫女皇上说就是,臣妾就算伤心但也不敢违背圣意,又何必故意冤枉是臣妾安排的好安自己的心。” 宇文烺道:“罢了,不是你安排的最好。”说着又道:“朕不在的这几日,宫里可发生了什么事?” 姜钰收了脸上的伤心之色,道:“说出来皇上可能不信,您新封的羽林中郎,臣妾的那位表哥周耘,前两天差点拐着臣妾的宫女碧玺出宫私奔。幸好在皇极门前让徐昭容拦了下来,要不然可就酿成大错了。” 虽然早已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到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宇文烺还是差点不敢相信。 他再次转头低头看着姜钰,而姜钰也眼神清澈的看着他,一副皇上是不是不敢相信周耘会这么大胆?臣妾也不敢相信的模样。 宇文烺“哦”了一声,道:“那真是令人震惊。” 姜钰道:“所以臣妾说啊,周中郎有时候糊涂得很,他喜欢碧玺,问皇上要就是了,皇上贤明大度,难道还会不给,干嘛弄得这么复杂。”然后又笑看宇文烺,道:“所以皇上,臣妾也给周中郎求个情,既然没有酿成大错,对周中郎的处置就算了,让左武侯大将军在家好好教导。至于碧玺,他喜欢就给他。” 宇文烺笑着捏了捏她的耳朵,别有深意的道:“你倒是舍得!” 姜钰只做听不懂他阴阳怪气的话,道:“臣妾有什么可舍不得的,臣妾的宫女有了好去处,臣妾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宇文烺道:“既然蘅儿都这样说了,那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宇文烺看起来倒是心情不错,又喝了一口茶,接着道:“只是若不是发生这件事,朕倒是不知道朕的后宫,竟然乱成了这样。身居后宫的宫女,居然能差点逃出宫去。这次是宫女,若是下次是宫妃呢……”说着又笑看着姜钰,道:“或是朕最爱的蘅儿呢。” 姜钰听着呵呵两声,道:“皇上真是爱开玩笑,臣妾可是一片真心对皇上,天地可鉴,怎么会舍得离开皇宫。”然后敛了敛脸上的表情,换上几分严肃的道:“臣妾也觉得现在的后宫太不像话了,所以查,一定要查,将那些心思不纯不够忠心的宫人都查出来,全部赶出宫去!” 怎么样,她这个龙屁拍得够机智吧。 充分利用这次清查的机会,宇文烺倒是可以趁机将不少崔太后的人或是别家哪家放在后宫的人都清理出去。 她就不相信宇文烺心里没有这个打算。 但接着她又有些怂了起来,怂着脑袋,就是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得罪太后,然后来找她的麻烦。 接着又下定决心,管他呢,崔太后和宇文烺的大腿她想要同时抱住两根是抱不住的,相对来说,还是宇文烺的大腿比较好抱。 宇文烺“嗯”的点了点头,道:“倒是个好主意。”然后便没有话了。 宇文烺不说话,姜钰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倒是有几分令人窒息的不自在。 姜钰也端起茶碗,笑着没话找话道:“皇上这次去皇陵祭奠先帝,不知顺利不顺利?” 宇文烺道:“顺利,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 姜钰看向他,想等着他说下去不过什么。 宇文烺却慢悠悠的放下茶碗,然后又慢悠悠的道:“不过朕这次在皇陵,倒是遇见了一个道法高深的高人。那高人说,朕的皇宫里有异世的幽魂,窃躯还魂……” 姜钰“噗”的一声将嘴里的茶水全喷回了茶碗里,放下茶碗抚着胸口拼命的的咳嗽,咳得眼睛都有些红了,又急又躁,像是有一团火在胸口里面烧。 宇文烺伸手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着,道:“你喝这么急做什么?要小心烫嘴。” 姜钰连忙转过头来,看着宇文烺,问道:“那,那那个高人呢?皇上将他带回宫里来了?” 宇文烺道:“那倒没有。” 姜钰刚松了一口气。 接着又听宇文烺道:“朕倒是请他进宫了,让他看看这个幽魂究竟躲在哪个地方。但他说还有急事要办,月余之后自会来皇宫替朕分忧解惑。” 姜钰道:“皇上,现在骗子多的很,那些自称得道高僧或是道法高深的高人,一般都是些骗子,切不可信切不可信!” 宇文烺翘起眼角笑看着她:“朕倒是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信一信也无妨。” 又轻轻的摸着她的背道:“蘅儿又不是那个幽魂,这么在意做什么?” 姜钰端了端正身子,佯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隐藏心里的慌张,道:“臣妾是怕皇上被那所谓的高人骗了,臣妾从前看史书,许多前朝君王因为迷信道士高僧的话或沉迷炼丹长生,最后让这些牛鼻子祸乱朝纲甚至亡国。皇上,臣妾是为了国朝担忧。” 宇文烺脸上有些不悦,道:“蘅儿是觉得朕是那些昏庸无能的帝王?” 姜钰道:“当然不是。只是……” 宇文烺道:“你放心,朕对炼丹和长生不老没有兴趣。” 姜钰还想再说:“皇上……” 宇文烺却一手揽过她,按在他的胸口上,道:“好了,朕与你几天没见了,难道就不能说点别的,说说你想不想朕,朕想不想你……” 姜钰:“……” 姜钰的眼皮“突突突”的直跳,心里十分的不安,总觉得以后肯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种感觉她不常有,但是只要出现,坏事发生一个准。 道法高深的高人,高人,高人…… 她总觉得这高人不能进宫,不然她的末日就要到了。 天上打个雷吧,将那位高人半路劈死! 第五十一章 貌合神离 姜钰坐在菱花镜前,拿了对耳坠往耳朵上比了比,觉得不满意,于是扔回匣子里又换了一对。 墨玉走过来,悄声对姜钰道:“娘娘,刚刚万公公来紫宸宫,把玉余姑姑等几个给带走了。” 姜钰听着顿了一下,开口问道:“碧玺呢?” 墨玉回道:“没有,还在她屋里呢。” 那就表示真把碧玺交给她处置了。 姜钰道:“那就行了,其他的他爱带走谁带走谁吧。” 墨玉又道:“不止咱们紫宸宫的人,马公公等人也被带走了,也没人打听得出来被带去了哪里。” 姜钰道:“别管他们,皇上既然回来了,这件事自然是由皇上处置,多打听了对我们反而没有好处。” 说着右手与左手各举了一只耳坠,问墨玉道:“你来帮本宫看看,是这只耳坠好看还是这只耳坠好看。” 墨玉见姜钰并不关心那些人,便也不再多说,看了看两只耳坠,笑着道:“都好看,娘娘戴什么都好看。” 姜钰却摇了摇头,道:“太寡淡了。”根本撑不起她的气势。 再看看首饰匣里一溜的全都是简单素净的首饰,还有衣裳也是,不是素白就是月白,偶有几件别的颜色也是淡色,又不是当尼姑,要不要过得这么素净。 姜钰继续在首饰匣子里挑挑拣拣,然后挑出一对稍微贵气些的耳坠,并挑了些首饰戴上,看了看菱花镜,菱花镜里的人终于能看得出一些气势来了,这才稍稍满意,然后才让宫女给她换上衣裳。 墨玉在屏风后帮她整理衣裳,一边问道:“娘娘,您这是要出门吗?” 姜钰“嗯”了一声,道:“今日应该是宫妃给太后请安的日子,皇上大约也会去景安宫,本宫也去瞧瞧。” 墨玉道:“娘娘,皇上不是让您不想去就不去吗?” 姜钰一边整理着腰身上的那一点点褶皱,一边从屏风后出来,道:“但现在本宫想去了。” 景安宫今日肯定热闹着呢,少了她去活跃活跃气氛怎么行。” 说着又叫住正端着药从外面进来的谷莠,道:“你等一会去一趟尚功局,将他们的管事叫来,本宫要新裁些衣裳和打新首饰。” 孟蘅玉的那些衣裳和首饰,委实不怎么合她的心意。 谷莠举了举手里端着的药,道:“娘娘,您先把药喝了吧,奴婢过会儿就去。” 姜钰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药,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端起药碗一口气将药喝了,然后有些抱怨道:“这药还要喝多久,去问问陆太医,本宫觉得身体已经无大碍了,这药能不能不喝了。” 墨玉道:“娘娘再忍一忍,不用再喝多久了,陆太医说再喝十天娘娘就全无大碍了。” 还要十天啊,姜钰听着心情抑郁。 然后抬腿出了紫宸殿的大门,墨玉领着其他几个宫女在后面跟上。 姜钰到达景安宫的时候,景安宫里已经挺齐人的了。 崔太后坐在上首左边的位置,手里转着一串菩提木的佛珠,脸上喜怒不行于色,但依然看得出来心情并不怎么佳。 宇文烺坐在上首的右边,面上带笑,却并未达到眼底。 这对母子,一直都是“貌神和离”。 而宫妃们则在下首分坐两边,崔太后下首的是皇后、崔充仪等人,宇文烺下首的则是孟萱玉、徐昭容等人。 宫人通了禀,姜钰迈着步子笑盈盈的走进去,然后宇文烺看向她,崔太后看向她,其余后妃众人也齐刷刷的看向她。 姜钰走到宇文烺和崔太后跟前站定,然后给他,崔太后和皇后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她“哼”的一声撇开脸去,一副不屑的模样。 然后其余宫妃则站起来给她行礼。 宇文烺含笑对她招了招手,问道:“怎么过来了,朕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前几日的事怕是将你吓坏了。” 姜钰倒是没有想到宇文烺会先提起这件事。 姜钰笑吟吟的往他身边走去,一边道:“今日是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日子,臣妾不来,倒是显得臣妾太不懂事了。臣妾以前不懂事,但总不能仗着皇上和太后的纵容,一直不懂事下去。” 宇文烺“嗯”了一声,伸手揽了已经站到他身边的姜钰,道:“确实懂事了。”又道:“你既病着,太后慈爱悌下,你便是不来请安也不会说你什么,但你既然来了,便是孝心可嘉。” 说着转头笑看太后,道:“太后,您该赏她。” 太后倒是没有上次的疾言厉色,一副淡淡的语气,道:“皇帝说赏谁就赏谁,这天下都是皇帝的,哀家这个老太婆也不过是在皇帝身边讨口饭吃。” 姜钰想宇文烺想说的是你知道就好,但到嘴边的却是:“母后这样说可就陷儿子于不孝了,儿子的东西不都是太后的东西,儿子的天下自然也是太后的天下。” 然后扫了一眼下边,见已经没有座位了,吩咐身边的宫人道:“在朕身边给贵妃加张椅子。” 孟萱玉这时候笑着站了起来,用着她那一副一直对她标准的装作宽容和亲切的笑容看着她,道:“让贵妃坐臣妾的位置吧。” 宇文烺道:“不必了……” 姜钰却想挤兑挤兑孟萱玉,笑道:“臣妾还真就觉得淑妃这张椅子最好,那本宫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指了宫人道:“把淑妃的椅子抬过来一点。” 宫人为难的看向宇文烺,宇文烺没有说话,于是宫人便将孟萱玉的椅子搬到了宇文烺旁边,然后另外搬了一张椅子给了孟萱玉。 姜钰大摇大摆的坐下。因为孟萱玉怀孕的关系,椅子上垫了两层的垫子,坐起来软绵绵的。姜钰笑着转头对宇文烺道:“还是淑妃的椅子坐起来舒服。” 其余众人惊讶的看着她,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失礼,就连孟萱玉都是微微惊讶的。而徐昭容则是恨恨的扯着帕子,看着姜钰咬牙切齿的样子。 姜钰心里有些得意,挑着眉毛抚了抚自己的发髻。她就爱看别人对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特别是她不喜欢的人,这种心情真是好极了。 顿了一会,孟萱玉才慢慢的在新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新搬来的椅子并没有垫子,坐起来硬邦邦的,于她现在的身子来说,显得并不是那么的舒服,她动了几次身体也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抬起眼看向宇文烺,却看到宇文烺已经转头在跟太后说话了。 宇文烺脸上一副担忧的模样道:“……前两日朕不在宫里,后宫却发生这样的事情,身居后宫的宫女却差点逃出宫去,真是令朕刮目相看,而刮目相看之余更多的是对后宫的担忧。所以儿子在想,这后宫是不是还有马公公玉余之流,也是该好好查一查清理清理了,省得让有些人以为这后宫是他们自家后花园……太后,您说呢?” 第五十二章 分辨 崔太后面上无色,手上的佛珠却越转越快。 过了好一会,她才淡淡的开口:“皇帝说的有理,这后宫是该理一理了。” 宇文烺一脸高兴模样在自己膝盖上拍了一巴掌,笑道:“儿子就知道太后通情达理,定会知晓其中利害关系同意儿子所言。” 又转头看向皇后,故作恼道:“说起后宫这烂摊子事,朕就不得不说一说皇后你。从你嫁进皇宫,朕便将这后宫交给你打理,朕平日勤于政事也无暇分心后宫之事,本指望你当个贤内助为朕分忧解难。但瞧瞧皇后你将后宫管成什么样了。” 皇后扁了扁嘴,心中当然不服,道:“皇上您就只冤枉臣妾,臣妾进宫这么多年一直管着后宫好好的,这段时间是徐昭容暂理后宫。她一管事就出事,关臣妾什么事?要怪就怪徐昭容。” 话说得有些强词夺理,后宫篱笆不紧非一日之寒,皇后管理后宫一向是稀里糊涂的,又受崔太后的控制,又怎可能是徐昭容管的这几天就造成的。 但宇文烺却点了点头,竟然认下了她的说辞:“皇后说的也有道理。” 徐昭容脸色发青,更是不服,站起来看着宇文烺,叫屈道:“皇上,这马公公玉余之流在后宫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臣妾接手宫务才几天,怎么能怪臣妾。”说着又看向姜钰,冷“呵”一声,将战火扩大,道:“碧玺可是贵妃娘娘从宫外带进来的宫女,要论一个御下不严,首先贵妃就要排第一位。” 她就知道,她来不是看热闹的,而是制造热闹给别人看的。 姜钰转头看着宇文烺和崔太后,叹气道:“皇上,太后娘娘,既然昭容说到了碧玺,臣妾的确该请个罪,是臣妾用人不明御下不严。”说着站起来对宇文烺和崔太后屈了屈膝。 但又接着道:“但有一件事,臣妾却是要分辨一二的,不然臣妾就只能三尺白绫自挂东南枝,以洗清自己的清白了。” 宇文烺脸上不悦,拉下脸来,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少说这些负气的话,你难道不知宫妃自戕是大罪。” 姜钰心道,她就打个比方,这么紧张做什么。 又道:“周中郎想拐带碧玺出宫的事,的确要怪臣妾没能提前发现碧玺的心思。周中郎是臣妾的表哥,年少时偶尔能见着个面,碧玺是自小伺候臣妾的侍女,想是那时她与周中郎两人便心生爱慕。若臣妾在进宫之前就知道他们两情相悦,成全了他们的心意,便不会发生前几日的事。但是……” 姜钰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眼睛瞬间就红了,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清泉一般的流过脸颊。 美人垂泪,许是扶风的弱柳,又如零落的花红,梨花带雨,总是楚楚可怜得令人心疼。 姜钰道:“但昭容妹妹到处说想与周中郎私奔的是臣妾,与周中郎暗通曲款的也是臣妾,臣妾可冤枉得很。臣妾也不知道昭容有何证据指控臣妾与周中郎有私情,索性今日臣妾就大大方方的跟昭容争论争论,否则臣妾顶着这莫须有的罪名,还有什么脸面在后宫活下去。” 徐昭容哼道:“是莫须有还是确有其事,贵妃娘娘心里自己知道。贵妃与周中郎青梅竹马,进宫前差点定了亲都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姜钰道:“本宫实在不明白昭容是什么意思。孟家与周家是亲戚,常来常往本是常情,本宫与周中郎偶能在长辈眼皮下见上一两回,就是青梅竹马?至于定亲,昭容自己也说了只是差点,且是公开。姑娘家到了适婚年龄,哪个挑夫婿不是相看个几回,但这议亲有议成的也有议不成的,本宫与周中郎便是这没看上眼没有议成的。本宫有幸进宫侍奉皇上,皇上神勇威武,雄韬伟略,龙章凤姿,玉树临风,是这天下最优秀的男子,本宫自然爱慕皇上爱慕得死心塌地。” 说着又看向徐昭容,道:“徐昭容,你非要给本宫扣上这个帽子,不仅是质疑本宫的品德眼光,质疑孟家的家教,还是质疑皇上的魅力。难道在昭容心里,皇上的魅力不如周中郎,竟然觉得本宫会弃皇上不爱而爱周中郎?” 徐昭容气得再次站了起来,盯着姜钰怒道:“贵妃根本是强词夺理。” 说着又看向宇文烺,道:“皇上,贵妃她……” 姜钰打断她道:“既然徐昭容说本宫强词夺理,那我们今日就来论一论实证据。昭容手上是有本宫与周中郎私相授受的信物呢,还是亲眼见过本宫与周中郎私会。” 说着又转头指了指其余的宫妃,问道:“你,你,你们,你们看到过吗?” 宫妃面面相觑,但却并不说话,谁都不愿意先开口得罪她这个贵妃或是徐昭容。 过了一会,最后还是一个绿衣宫妃眉眼浅笑的道:“回贵妃娘娘,臣妾没见过。”说着又笑道:“臣妾听到这个谣传的时候,也觉得匪夷所思得很,想来是昭容姐姐跟臣妾们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臣妾们也从来没有相信过。” 姜钰认得她,宁安宫的李婕妤。本闺名清娥,后来避皇后的名讳,改为李清儿。是最早且在王府时候就侍奉宇文烺的宫人,父亲只是个七品知县,家世不好,所以到现在也只混了一个婕妤的名份。因为不得宠,所以在宇文烺的后宫相当的低调,走的是明哲保身的道路。 姜钰没有想到最先帮她说话的会是她这个万事不先出头的李婕妤。 李婕妤说完话之后,郑才人也紧接着道:“臣妾也没见过。” 然后是崔充仪,这位出身崔太后的娘家,跟皇后是堂姐妹的宫妃,笑道:“臣妾也没见过,臣妾倒是见过一两回碧玺私下跟周中郎见面。” 皇后不满崔充仪帮着姜钰说话,转过头来狠狠的瞪了崔充仪一眼。姜钰看向崔太后,却见崔太后脸上并没有不悦,显然这位崔充仪的行事是得到崔太后的首肯。 只是姜钰不知道,崔太后什么时候对她改变策略了,竟然会这么好心。 不会又是什么阴谋吧。 姜钰想着心里就打了个冷颤。 第五十三章 泼妇(推荐1400的加更) 姜钰转头得意看向徐昭容,道:“徐昭容,你拿本宫的闺誉来开玩笑,你的玩笑开得可真大。” 徐昭容心里气得不行,孟蘅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又被姜钰再次打断道:“要照徐昭容的意思,议过亲便是有私情的话,徐昭容……” 姜钰托着下巴凑近一点看着徐昭容,眉眼翘起,带着玩味的语气道:“本宫听说你的父亲在你未出世时便指腹为婚为你定下了一门亲事,这可还不像本宫那样只是口头议亲,可是立了字据交换了玉佩为证的。后来徐大人官儿越做越大,那男方家却越来越落魄。到了要成亲的年岁,男方家找到你家要求履行婚约,却让你父亲给打了出去。不仅如此,徐大人还将人家一家子赶出了京畿,听说那男方的父亲被气得当时就吐血不治身亡。” 说完又笑眯眯的看向徐昭容,道:“徐昭容,你说你这样可不止是私情吧,哦,应该算一女二嫁。哦……”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点了点头,道:“应该还加一个嫌贫爱富,不守承诺。” “孟蘅玉你,你根本是诬陷我。” 姜钰“哦”了一声,翘起嘴角语气娇俏的笑道:“韵儿你倒是说说,本宫怎么诬陷你了,哪一句说得不对?” 哼哼,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就想往她身上扔泥巴。 徐昭容脸上急切,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宇文烺,一下子在地上跪了下来,道:“皇上,太后,您们别听贵妃胡说。臣妾是清清白白入的宫,从来没有定过什么亲事。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一家,不过是臣妾父亲年轻时候交的一普通朋友,没想到后来却为了攀附徐家,故意虚造出这么一段姻缘出来,用了假婚书和假玉佩想要攀亲。皇上,您相信臣妾。” 宇文烺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哦”了一声,道:“是贵妃冤枉你吗?若事情真像贵妃说的那样,徐昭容,朕不仅要怀疑你的品行,也要怀疑你父亲为官的品德了。一个许诺不守的人,朕如何相信他能忠心为朕为百姓。” 徐昭容口中酸涩,只觉得有口难言。 宇文烺接着道:“若是贵妃诬陷你,朕自然也会查个清楚,还你清白。” 孟萱玉看了看眯着眼睛,一副看好戏模样的姜钰,再看一看喜怒不形的宇文烺,以及仍旧转着佛珠一言不发的崔太后,垂着眼犹豫了一下,然后扶着肚子站了起来,笑着看向姜钰,道:“好了,蘅儿,徐昭容有时候是口无遮拦了些,大家自然都是相信你的,你大人有大量,就别为难她了。” 姜钰看着她笑了一下,特别“亲切”的道:“怎么是本宫为难她呢?本宫一直以为是徐昭容为难本宫呢。”说着一副撒娇的语气:“刚刚徐昭容为难本宫的时候,可不见好姐姐你为本宫说话,如今本宫不过说了徐昭容两句,姐姐就说本宫为难徐昭容,姐姐这般偏心本宫可不依了。” 说着又叹道:“看来平日姐姐平日一副疼爱本宫的行为都是假的。” 宇文烺听着她矫揉造作像是撒娇却故意挤兑淑妃的声音,差点一口茶呛在了喉咙,忍不住“嗬”的咳出一声。 孟萱玉:“……” 孟萱玉有些不自在的笑着道:“怎么会,你我姐妹,我心里自然是疼爱你的。只是徐昭容也是宫里一起侍奉皇上的姐妹……” 姜钰笑着道:“虽是姐妹,但也有亲疏之分。比如说,你我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却是一个爹生的,难道不应该更亲近一些。还是说,淑妃心里本宫这个妹妹不如徐昭容这个妹妹重要。” 孟萱玉叹着气摇了摇头,又是一副那种对她的无理取闹无可奈何但却纵容的神情,道:“真是拿你没办法。”然后看向宇文烺,柔声唤了一句:“皇上……”喊完也不说话,一副楚楚哀求的模样看着他。 姜钰也转头笑眯眯的看着宇文烺,学着孟萱玉的语气也柔声唤道:“皇上……” 她倒是想看看,他究竟舍不舍得拒绝孟萱玉。 宇文烺显然是不舍得的,顿了顿,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才开口道:“徐昭容,下不为例。朕希望这后宫和和睦睦的,而不是宫妃互相构陷,若下次再有你口无遮拦的事情发生,朕只能宫规处置。” 徐昭容的手心早已是一手的汗了,连忙磕头道:“是,臣妾记住了。” 崔太后却在这时候,突然将手中的佛珠“砰”的重重放在了桌子上,目光慑怒的扫了宫妃们一眼,目光最后定格在姜钰和徐昭容的身上,道:“看看你们,还有没有点宫妃的样子,不想着好好侍奉皇上,整天争宠斗气吵来吵去,跟外面的泼妇骂街有什么两样。” 殿内的宫妃们听着,纷纷站了起来然后跪在了地上。 姜钰想了一下,也赶紧跪下,跟着其他宫妃的喊道:“太后恕罪。” 崔太后扫了她们一眼,默了好一会,才语气淡淡的道:“起来吧。” 然后又转头与宇文烺说话,问道:“皇帝打算怎么处置周耘,碧玺虽然也是个宫女,但按理也算是皇上的女人,周耘想私带皇上的女人离宫,也犯了大罪。” 宇文烺道:“周耘犯了大错,但看在左武侯大将军的面子上,小惩大诫便罢了。至于碧玺,朕不缺女人伺候,左武侯大将军又亲自为儿子向朕来要,赏给周耘便是。”说着又笑了笑,看向太后,道:“当然,太后若是有其他的意见想对周耘重惩,儿子也无话可说。” 崔太后垂着眼睛想了一下。 皇帝给周弼面子饶过了他的儿子,她这个太后不依不饶的要惩处周耘?呵,他倒是想让她和周弼结仇。 崔太后道:“就按皇帝说的办吧。” 宇文烺又道:“还有一件事……徐昭容能力不行不适合管理后宫。” 皇后一听,马上两眼放光,期待的看向皇帝。 宇文烺将殿内的宫妃都扫了一眼,最终停在姜钰身上,道:“以后宫务交给贵妃打理吧。” 皇后不满的喊了一声:“皇上……”结果却被宇文烺扫了一眼,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姜钰笑着道:“皇上,臣妾没有管理过后宫,只怕会管理不好……” 宇文烺道:“朕相信你,贵妃不必推辞。” 知道,她又没打算推辞。 姜钰道:“所以皇上,臣妾是想请徐昭容一起帮臣妾管理宫务。” 徐昭容震惊的看着她。 宇文烺也转头看向姜钰,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看到她笑吟吟的看着他,一副坦荡的模样。 宇文烺道:“准。” 第五十四章 美人垂泪 宇文烺和宫妃们都已经散去,良姑姑站在崔太后身边,给她递过一碗茶,不解道:“太后,奴才委实不明白,皇上说要清理后宫的话明显是针对您的,您为何还要答应他。” 崔太后道:“皇帝说的合情合理,难道哀家还能拒绝了不成。”说着呵了一声,又道:“哀家利用皇后控制这后宫这么多年,宇文烺是早有不满,他先是找借口撤了皇后的宫权,现在又提出清理后宫,他这是想要一点一点将哀家在后宫的人手都清理干净。这个庶子,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良姑姑叹了一口气,担忧道:“皇上如今对您是越逼越紧了。” 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后宫。 崔太后道:“你放心,想要动哀家的根基,没有这么容易。他想用这种方法动哀家的人,哀家自然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动他的人。” 说完茶碗随手用力放在桌子上,发出“哐当”的一声响亮,仿若是人喷薄而出的怒气。 同一时间,姜钰坐在龙辇上,转头看着正低头温柔与孟萱玉说话,亲自将孟萱玉送上了宫辇,然后又小心嘱咐小顺子护送她回椒兰宫的宇文烺。 孟萱玉坐上宫辇之后,转头看着宇文烺,眸中脉脉不舍一笑,而宇文烺则背着手看着她远走,端的是一副情意浓浓两相凝望的模样。 姜钰撇了撇嘴,觉得真是伤眼睛。 转回头来拿着帕子顺手往眼睛上轻碰了一下,结果眼睛顿时又红了,眼泪控制不住哗啦啦的的流了出来。 姜钰心里骂了一句“该死!” 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宇文烺便已经上了龙辇坐到了她的旁边,然后看着她满面流泪的模样,问她道:“你又怎么哭了?” 姜钰的眼泪越流越多,止都止不住,只好道:“臣妾只是伤心酸楚,皇上既然这么舍不得淑妃,何不跟着她去椒兰宫,何必装模作样的宠着臣妾给外人看。在皇上心里,臣妾是心是铁打的不会痛的是不是?” 她这话有一半是为了蒙混过关一半却也真心的为孟蘅玉抱不平。 宇文烺的脸冷下来,看着姜钰,讥笑道:“孟蘅玉,你的心不是铁打的,你的心是冷的。朕做了这么多,你是永远都看不见。” 姜钰道:“臣妾的眼睛还没坏,明亮得很。臣妾看见了,臣妾看见了皇上来了紫宸宫,却转头将淑妃也抬进了偏殿,臣妾看见了皇上面上宠着臣妾私下却护着淑妃。在皇上心里,臣妾是什么,是淑妃身前挡刀挡箭挡风挡雨的挡箭牌罢了。” 宇文烺伸手抬起姜钰的下巴,目光阴沉的看着她,声音像是带着呼啸而来的狂怒的风,字字像是会诛心的一样:“谁是谁的挡箭牌,你再说一遍?” 姜钰本来还想强硬一下,反击一句“我是淑妃的挡箭牌”,结果看到宇文烺阴沉沉的表情,却又马上怂了。 她怕他一发怒直接将她扔出龙辇外摔地上去啊,所以只好也眼睛看着他,却不敢说话。 宇文烺看着她脸上的害怕,终是舍不得,脸上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放开她的下巴,转而抚摸着她的脸,道:“以后少说这样的话来惹朕生气,朕这么多年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清楚,朕就是再好的性儿也会有被激怒的时候。” 姜钰心里呵了一声,他还好性儿,脾气简直差的不能再差了,动不动就一副想削人的模样,她怀疑他有家暴倾向! 姜钰垂下眼来,道:“是,臣妾以后再不敢惹皇上生气了,一定好好当挡箭牌,也不敢有怨言。皇上恕罪。” 宇文烺再次转过头来瞪着她,却又见她仍是不停掉金豆的样子,忍不住道:“哪天激怒得朕把你打发到冷宫里去就该高兴了。” 说着伸手将她手里的帕子扯过来,正要去给她擦泪,结果浅青色绣着杨花的帕子,突然掉出半颗辣椒下来,鲜红娇艳的落在了他们的脚底边,新鲜得甚至可以猜出应该是今天刚采摘的。 宇文烺眯着眼睛看着脚边上半指粗的半颗辣椒,再缓缓抬起头看着姜钰。 姜钰脸上有些尴尬,对他讨好的一笑,道:“哎呀呀,这是谁把辣椒扔这里了。” 宇文烺将手里的帕子扔回她的身上,然后沉着声音道:“停驾!” 龙驾停了下来,龙辇被轻轻的放下。 宇文烺黑着脸道:“下去!” 姜钰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笑着喊了一声:“皇上……” 宇文烺再次冷声道:“下去!” 姜钰被吓着了,身体抖了一下,抿着嘴看着他,然后心里也不爽了。 下去就下去,谁稀罕! 她从龙辇上走下来,站到一旁,屈了屈膝,声音冷淡的道:“臣妾恭送皇上!” 宇文烺并没有看她,扬了扬手,圣驾再次起步,然后就在她的眼前走远了。 姜钰看着浩浩荡荡消失在眼前的圣驾,气得跺了跺脚,然后看着身边垂首帖胸不敢言的宫人,以及想对她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墨玉,大声道:“去把本宫的宫辇抬过来!” 姜钰是气呼呼的回到紫宸宫的,进了殿门,正碰上谷莠。 谷莠对她屈了屈膝,道:“娘娘,尚功局的李司制和杨司宝已经请来了,正在侧殿候着娘娘。” 说着见姜钰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又问道:“娘娘,您不高兴,可是在景安宫谁惹您生气了?” 姜钰道:“谁说的,你家娘娘我高兴得很。” 说完转去了侧殿。 进门便看到李司制和杨司宝端坐在椅子上,目不他视,中间的桌子上放了两碗茶,上面已经没有了热气,显然是已经等了不少时候了。 见姜钰进来,李司制和杨司宝连忙起身跪了下来,请安道:“奴婢见过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姜钰扫了她们两眼,李司制是嗬高高壮壮的宫人,杨司宝则矮矮瘦瘦的,两人都是三十多岁四十岁左右。 只是李司制的眼睛明显要灵活一些,请安的时候眼珠子都好像在轱辘轱辘的转,加上左下巴上有一颗大黑痣,看起来像是外面八面玲珑的媒婆。 相比起来,杨司宝就显得不苟言笑了,脸上严肃,对着姜钰虽然恭敬但是并没有什么笑容。 姜钰道:“起来吧。”然后越过她们走到椅子上坐下。 第五十五章 风水轮流转 李司制起来后,马上就微微上前一步,谄笑着对姜钰道:“今日紫宸宫的宫女来跟奴婢说,娘娘想新裁些衣裳?”说着伸手在自己脸上就呼一巴掌,道:“都是奴婢该死,没想着这夏天就要到了,娘娘确实需要新裁衣裳了,应该主动来请示娘娘,还劳烦娘娘亲自派人来问。” 又奉承着道:“娘娘的事奴婢不敢耽误,各样布料都让人收拾了一点带过来,就在外面放着,衣服式样的册子奴婢也带来了。娘娘您看,是不是这就让人将布料都抬进来给娘娘看看,看娘娘想用什么样的布料做衣裳?” 姜钰转头看向杨司宝,杨司宝行事看起来就没有李司制机敏灵活,显得有些严谨,恭敬道:“娘娘,奴婢今日来得急,没有将首饰的模版带来,只带了样式册子。娘娘若是想看实样,奴婢这就让人回去取。” 姜钰并不搭理李司制,却跟杨司宝说话道:“不必了,把你的册子先给本宫看看。” 李司制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姜钰会冷落她先去搭理连话都不会说的杨司宝。但也不敢胡乱插话,只好在一旁不甘心的先等着。 姜钰有些时候觉得这人生真是十年风水轮流转,想当初她只是宁默宫的太妃的时候,冬天冷,想让司制司做两身厚衣裳和披风,结果司制司将她的衣裳从初冬一直压到了冬天过去初春都快来了才做好,且衣裳的料子也让人换成了陈年已经褪色的布料。 身无所依的太妃可不像得宠的宫妃,除了份例上的衣裳,再想要衣裳穿就只能自己出料子,有时候还得出银子贿赂司制司的人才能快点把衣裳做好。 宫中捧高踩低是常态,有时候不得宠的宫妃和没留下子嗣身无旁依的太妃,过得还真不如宫里的奴才。 但再看看如今,想当初拿正眼都不肯瞧她,每次看她能把眼睛斜到天外去对她的差事敷衍塞责的李司制,如今终于有了奴才样的阿谀奉承着她。 她说衣裳明天要,她就能连夜将衣裳赶出来,一刻都不敢耽搁。 杨司宝道了一声是,然后将首饰册子双手捧着奉上。 姜钰将册子翻了翻,然后随意勾了几样喜欢的款式,便把册子递回给她,道:“就先做这几样吧,其他的你觉得好的,不用问本宫,你自己拿主意做好了送来。首饰你亲自来做,本宫相信杨司宝的眼光和手艺。” 跟靠拍须溜马走后门坐到司制的位置上的李司制比起来,杨司宝是真正靠本事坐上如今的位置——她的手艺在后宫是出了名的精湛。 杨司宝道了一声是,然后收了册子便恭立在一旁。 李司制见姜钰跟杨司宝说完了话,马上笑着将自己的册子递上,道:“娘娘,您是不是也选一些衣裳的样式?” 说着翻开其中一页,指着画上一身降紫色的宽袖曲裾长裙,道:“娘娘,您看这一款,是今年新出的样式,仿照汉时的衣裳加以改良。用蝉翼罗来做,夏天穿是又轻盈飘逸又凉快。而刚刚好今年新上贡了一批蝉翼罗,各种颜色都有,奴婢给您每个颜色都做一身?” 姜钰喝了一口茶,冷冷道:“你看着办吧。” 李司制听着脸上为难起来。 从来做衣裳首饰不怕主子提的要求多,尚功局的能人多,提得要求再多也能照着要求做出来。 就怕主子提得少,这样反倒不知道主子真实的心意。比如喜欢什么样式的衣裳,喜欢什么颜色,上面喜欢绣什么花纹,有什么忌讳。 所以要求少才是令人头疼的。 姜钰冷瞥了她一眼再道:“你就度着本宫的喜好做,做好了本宫赏你,做不好本宫可是要发脾气的。” 李司制虽然头疼,但也还是笑着应承下来,道:“是,奴婢一定尽力裁制,令娘娘满意。” 姜钰不再看她,捧起桌子上的热茶,浅浅的抿了一口,心里暗爽。 一想到李司制从前故意折腾她的时候,她就特别想现在也折腾折腾一下她。 哎呀,她果然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呐!这样小小为难一下李司制就觉得开心了。 李司制和杨司宝从紫宸宫出来的时候,李司制左右看了一下见四下无人,忍不住扯着杨司宝的袖子,问她道:“老杨,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跟紫宸宫搭上关系的?” 杨司宝看着自己被扯旧的衣裳,皱了皱眉,拍掉她的手道:“你在胡说什么呀,紫宸宫的贵妃一向是个清高孤傲的主,就跟那冰山一样不爱与人亲近,我怎么有本事攀上紫宸宫的关系。” 李司制却不相信,道:“那贵妃怎么对你如此和颜悦色,对我倒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杨司宝虽然手艺好,但因为不会说话所以并不得各宫主子的另眼相待,要不然凭她的本事早就是尚宫的位置了。反倒是她,能说会道的,能得主子们的两分青眼。 可是今天贵妃,一看对她就是不假以辞色,甚至有故意为难之意,对杨司宝倒是和气得很。 李司制是认定了杨司宝私下里找了紫宸宫的关系,指着杨司宝一副真有你的模样,道:“老杨,我发现你这个人平时沉默寡言的,没想到私下里还有这样的手段,倒是我平日小看你了。” 说完甩了甩袖子,先行两边走在了前面。 现职的尚功局尚宫年岁已大,很快就要出宫养老,尚功局的四司正为争尚宫的位置打得热烈。 李司制本从来没有将这位杨司宝放在眼里,反倒是管着司彩司的许司彩,前段时间得了徐昭容的青眼,被她看成了头号对手。 徐昭容前段时间拿了摄理六宫之权,她还以为她就此要得宠了呢,结果这宫权到手没几天,手都没拿热乎,就已经被撤了宫权。 李司制撇了撇嘴,很是有些瞧不起这位扶不起的昭容娘娘。 如今得了六宫之权的,是这位深受圣宠的贵妃娘娘。 既有宠爱又手握宫权,贵妃要是对杨司宝青睐有加,杨司宝坐上尚宫的位置可就是指日可待的事。 李司制想,看来她得从防许司彩变为防着杨司宝了。 还有贵妃那里,她也得好好费一番功夫讨好了才行。 第五十六章 弹琴(推荐票1600加更) 交代完l李司制和杨司宝做衣裳首饰的事,姜钰拍了拍手从侧殿出来,回了正殿。 等她坐下来,谷莠给她倒了一碗茶,在一旁问她:“娘娘,您是不是提前猜到皇上会把宫权交给您?” 要不然怎么会提前让她将李司制和杨司宝请来,说是裁衣做钗又好像不是真实目的,倒像是提前考察尚宫的人选。 姜钰对谷莠没有什么防着的,喝了一口茶,享受的呼出一口气,道:“本宫不知道,不过皇上要是不主动给,本宫是打算主动问皇上要的。” 而且她保证宇文烺一定会同意的。 宇文烺想要跟太后争夺后宫的权利,徐昭容被证明了脑子不行,孟萱玉怀着孕肯定也不可能累着她,再说宇文烺护她护得紧也不会让她跟太后迎头干上,另外一个九嫔之一是崔充仪,太后娘家的侄女。 宇文烺既不能将宫权交给份位不高的李婕妤,郑才人之流,更不可能他亲自来打理后宫这些小事,自然就只能交给她这个贵妃最合适了。 谷莠忍不住笑夸道:“娘娘真聪明,跟我们家太妃一样。” 姜钰忍不住转过头看着她,道:“你还真是三句不离你家太妃啊,从早上到现在,本宫至少听你念叨她五句了。” 谷莠耸了耸肩,不好意思的道:“娘娘,您是不是不喜欢奴婢提到太妃?” 姜钰道:“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听到了,难免有些感伤。 谷莠又笑道:“可惜娘娘没早些结交我们家太妃,要是娘娘以前就认识我们家太妃的话,您们一定能成为朋友的。太妃心宽又有趣,以前宁默宫这么安静,也能让她找着乐子。” 姜钰有些得意:“看来你家太妃果真是万里挑一的人才,才能得你这么喜欢你们家太妃。” 谷莠“嗯”的一声点了点头,道:“奴婢没有亲人,太妃就跟奴婢的姐姐一样。太妃虽然从来不说,但奴婢也知道她是把奴婢当妹妹的。” 姜钰转过头来,突然抓住她的手,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谷莠听到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本宫。 谷莠蹲下身来,靠在姜钰身上,手也握住姜钰的手,抬起头来对她眨了眨眼睛,认真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姜钰看着她问:“多喜欢,比起你们家太妃怎么样?” 谷莠道:“奴婢以后会努力把娘娘当我们家太妃一样侍奉的。” 这就是说,在她心里她还没以前的她重要。 姜钰有点吃醋了,吃自己的醋。 “说一句可能冒犯娘娘的话,奴婢觉得娘娘有些像我们家太妃。”说着又眉眼弯弯的笑了笑,道:“奴婢以前一直听别人讲,娘娘性子冷傲不喜与人亲近,如今才觉得传言不尽属实。娘娘跟太妃一样,都是聪明又善良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救了奴婢又答应帮太妃报仇。” 姜钰深深的叹了口气,伸手抱了抱谷莠,叹道:“傻瓜。”。 这么多久了,也就只有谷莠能时时记得她。 谷莠有一瞬间的怔愣,没想到贵妃会突然亲近。但是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谷莠又突然觉得熟悉和安心。 墨玉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姜钰和谷莠抱在一起,脸上十分的讶异,直接怔在了门口。 谷莠连忙从姜钰怀里挣开,而姜钰也收起脸上的情绪,掩饰一般的清咳了一声,问墨玉道:“有什么事?” 墨玉收了脸上的诧异,重新走进来对姜钰屈膝道:“娘娘,御膳房送午膳过来了。” 姜钰点了点头,道:“摆上吧。” 墨玉道是,然后指挥着宫人摆桌,谷莠前去帮手。 姜钰洗完手过来,看到餐桌上的菜色时才觉得不大对劲。 姜钰忍不住问道:“这菜怎么全都是辣的?” 宫保鸡丁、麻婆豆腐、麻辣鸡丝、麻辣酱牛肉、麻辣猪肚丝、辣煮银鱼、酸辣黄瓜…… 清一色的全都是辣菜。 送膳的宫人恭敬屈膝答道:“回娘娘,是皇上特意吩咐的,说娘娘既然喜欢辣椒,那就让娘娘吃个够!” 姜钰:“……” 要不要这么小气,不就假哭骗他一回嘛! 姜钰有些负气的在凳子上坐下,拿了碗和筷子,筷子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然后看着一桌子红辣辣的菜。 吃就吃,她最喜欢吃辣的了。 说完夹了一块麻辣酱牛肉放到嘴里,然后享受的眯了眯眼睛。 真是过瘾啊…… 吃完再夹一块酸辣黄瓜。 姜钰这一顿午膳吃得自己一身汗,辣椒开胃,她连吃了三碗饭下去,完了又灌了三碗茶。 然后她仍还觉得嘴巴火烧火烧的,不由的一边吐着舌头一边用手当扇子扇,脸颊和鼻头全被辣得红彤彤的。 墨玉端了一碗甜奶酪过来,递给姜钰:“娘娘,用甜食解解辣吧。” 说着又一边劝道:“娘娘,您吃不了辣的,何必勉强自己吃这么多。” 姜钰挑着眉道:“皇上亲自赏的菜,怎么能不吃,那不是不给皇上面子。” 墨玉想了想,觉得也是,便也不再多说了。 结果到了晚膳的时候,又是一顿辣椒大餐。 姜钰:“……”这是打算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等到宇文烺晚上来紫宸宫的时候,换过衣裳在榻上坐下,手里端着一碗茶,问姜钰道:“今日午膳和晚膳吃得如何,菜好吃吗?” 姜钰道:“挺好的,都是臣妾爱吃的菜。”就是有点烧心。 宇文烺听着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放下茶碗,又道:“弹琴吧,特意让人去西域给你找的箜篌,倒是还没听你弹过。弹首曲子给朕听?” 姜钰温柔的笑着点了点头,道:“好,臣妾这就让人将箜篌取来。” 说着转头对墨玉道:“墨玉,去将皇上上次赐的箜篌取来。” 墨玉道了声是。 等箜篌取来之后,姜钰坐在矮杌上,摆好姿势,磨拳擦掌了一番,然后转头笑看着宇文烺问道:“皇上,您想听什么曲子?” 宇文烺道:“随意。” 姜钰笑着道是,然后手指放在琴弦上,摸索了几番,然后摸到其中一根琴弦,轻轻一挑,结果琴弦“咚”的一声弹跳出去,断了! 弹跳出来的琴弦刚好弹在了她的手指,破开了一条浅浅的口子。 姜钰连忙“哎呀”了一声,道:“琴弦怎么断了。” 宇文烺连忙从榻上下来,拿起她被弹到的那只手看了看,然后将她的手指放到嘴巴里吮干血迹。 姜钰看着他,心里有一股异样。 一会之后,他将她的手放开。 他又拿起断了的那根弦看了看,脸上并没有表情,后道:“既然弦断了就不要弹了,让人给你上点药。” 姜钰脸上十分可惜,道:“这弦怎么这么容易就断了,臣妾本来想好好弹曲子给皇上听的。” 姜钰心里有些得意,幸好她早有防备,提前将琴弦弄坏了。 第五十七章 上当 晚上宇文烺留宿紫宸宫。 她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跟宇文烺同宿一床,也习惯了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的睡觉。 所以洗过澡换过衣裳之后,就直接踩到床上掀起被子钻到里面去了,将外面一侧留给了宇文烺,然后便闭上了眼睛哼起了小调。 宇文烺换好寝衣,抬头看了床上一眼,挥了挥手让服侍他的宫人走来,然后走过来,掀开了被子,睡在了姜钰的身侧。 但这一次,宫人放下帐子吹熄灯烛出去之后,宇文烺却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姜钰。 手从她的衣裳下摆伸进去,沿着腹部光滑细腻的皮肤一直往上,最后停在了她胸口的小山壁上,又轻轻的按了两下。 姜钰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睁大了眼睛看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的手再按一按…… 姜钰终于回神了,急忙伸手去拍打或推他放在她胸口上的手,一边脸红一边骂道:“你,你流氓,爪子还不快给我出来……” 然后抬眼看到他深邃的看着她的眼神时,那眼神乌沉沉的好像带着别的东西。 姜钰反应过来,她现在不是宁默宫的姜钰,而是紫宸宫的孟蘅玉,是他宇文烺的贵妃。 姜钰心酸得想哀嚎,要不要运气这么背。 最后干脆往床上一躺,死心了,闭着眼睛道:“来吧,皇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反正也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宇文烺却突然垂下眼来,原来还纹丝不动放在她胸口上的手突然伸了出来,微凉的掌心从她温热的身体里滑过离开,最后还体贴的替她拉了拉衣摆,温声道:“睡吧,你明天要将宫务接过来,有得忙,好好休息。” 然后便侧身躺在了她身边,一只手还拦腰放在她的肚子上。 姜钰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的去看他,见他真的已经闭上眼睛了,才算松了一口气。 姜钰重新闭上了眼睛,然后却睡不着了,于是数绵羊,一只苹果,两只苹果,三只苹果…… 到了第二天早上,宇文烺难得的没有早走,陪她用了一顿早膳。 等他走后,姜钰却越想昨天白天和晚上的事情越觉得不对劲,也不敢找墨玉,随便找了一个紫宸宫的宫女问:“本宫问你,本宫以前喜欢吃辣的吗?” 宫女回答道:“娘娘,您口味喜清淡,重口味的东西一向不喜欢,特别是辣的,更是一点不沾的。” 姜钰听着拍了一下桌子,道:“我就知道,原来坑设在这里。” 她还真以为他是为昨天假哭的事来报复她呢,原来是在试探她,亏她昨天还吃得这么乐乎。 上当了上当了! 宫女有些奇怪,看着姜钰问道:“娘娘,您在说什么呀?” 姜钰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她还来不及为自己最近的智商感到悲伤,然后便听到外面来传:“娘娘,徐昭容来了。” 姜钰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徐昭容是往紫宸宫送凤玺、六宫的账簿和对牌来的。 进来后黑着脸对姜钰敷衍的行了行礼,让宫人把凤玺、账簿、对牌等东西往桌子上一放,然后一副所有人欠她二百块钱的模样,道:“娘娘,凤玺、账簿和对牌臣妾给您送来了。” 姜钰“嗯”了一声,让宫人先去把凤玺拿过来。 宫人过去捧了递给她,她拿在手上,打开外面雕着凤凰纹的精美匣子,将里面那枚用蓝田白玉雕琢而成的凤玺拿出来,放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 原来传说的凤玺长这模样。 徐昭容忍不住道:“娘娘放心,这凤玺是真的。” 她倒是想拿一个假货给她,可是皇上肯吗? 她本想将凤玺干脆给了太后,她知道太后一定也想要这枚凤玺,有本事她孟蘅玉就去景安宫要去。 但是今天一大早皇上就让万公公来提醒她,别忘了把凤玺、账簿和对牌交到紫宸宫。 姜钰将凤玺重新放回匣子,笑了笑,对徐昭容道:“昭容辛苦了,本宫倒是没想到昭容你会这么快将这些东西送来,还以为你会将它们留在穗兰宫再赏玩两天呢。” 徐昭容心里冷笑,嘴上讽刺道:“臣妾不敢,臣妾还怕迟了一刻半刻娘娘会治臣妾的罪呢。” 姜钰笑瞥了她一眼,声音娇娇的:“你看你,说气话了吧。本宫知道你对本宫有些误会,所以本宫不是特意向皇上请示了让你和本宫一起打理后宫,就是为了解开误会。” 徐昭容脸上不屑,她才不相信孟蘅玉会有这么的好心,说不得就是设好了陷阱在等着她。 姜钰又吩咐宫人道:“给昭容搬一张椅子过来。” 宫人道了声是,依言将椅子搬了过来,放在了徐昭容旁边。 姜钰见了笑道:“搬这么远做什么,放本宫旁边。” 搬凳子的两个宫女面面相觑,然后依言将凳子放在了姜钰旁边,姜钰又笑着对徐昭容招了招手。 徐昭容不得不过去,在椅子上坐下。 姜钰一脸的亲切和气,拉了徐昭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 明明动作亲热,但徐昭容却觉得像有毒蛇在她手上爬一样,恨不得将她甩开。 姜钰道:“皇上让你协助本宫,你知道协助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一切你都得听本宫的。不过昭容放心,本宫会好好照顾你的……” 她将“照顾”两个字咬得有些重。 徐昭容张嘴想说什么,姜钰却又已经放开她的手,挑着眉打断她道:“对了,本宫现在就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做。”说着喊道:“谷莠。” 谷莠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两海碗大的水瓮,对姜钰屈膝道:“奴婢在。” 姜钰笑着转头对徐昭容道:“本宫最近研制了一种花茶,非要用荷叶上的露水泡制最好。本宫想泡给皇上喝,偏没有荷露。所以劳烦昭容你去御花园的荷花池,帮本宫收集一瓮荷露回来。” 徐昭容听着忍不住站了起来,气瞪着姜钰:“贵妃娘娘,你让臣妾来是让臣妾帮您协理宫务的,可不是来给您当丫鬟的。” 姜钰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眉眼带笑的道:“难道侍奉皇上不是第一要紧的宫务?” 说着对谷莠道:“谷莠,你陪着昭容一起去,本宫要的是昭容那双灵巧香盈的手收集的荷露,可不要什么宫人粗糙的手收集。” 谷莠道了一声是,脸上兴奋的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看着昭容娘娘。” 说完将水瓮塞到徐昭容手上,笑着道:“昭容娘娘,请吧。” 徐昭容却并不动,只是狠狠的瞪着姜钰。 姜钰好心的提醒她道:“这时候已经不早了,再晚一会太阳都要把露水晒干了,昭容不打算赶紧去吗?” 徐昭容咬着牙,狠狠的道:“孟蘅玉,算你狠!” 说完捧着水瓮转身走了。 第五十八章 乱账(推荐1800的加更) 徐昭容走后,姜钰走到桌子旁,将放在匣子里的对牌随意的拿起来看了看,然后扔回匣子里。又将最上面的一本账簿随意的翻了翻,然后重新的合上,手在上面轻轻的拍了拍,面带笑意。 宫权呐,她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孟蘅玉,她自然也想要拿在手上的。 有了宫权,她以后行事会方便很多,别人想要对她行什么事会不方便很多,谁不要谁傻。 顿了一下,她又想起了什么,对一旁的宫女道:“去将墨玉叫来。” 宫女道了声是,屈了屈膝,然后便出去了。过了一会,墨玉便走了进来。 墨玉屈膝问道:“娘娘,您有什么事吩咐奴婢?” 姜钰问道:“碧玺现在在干什么?” 墨玉回答道:“她前两日问奴婢要了一些布料针线,如今在做针线。”说着顿了顿,又道:“奴婢看她是在裁衣裳,又是桃红的颜色,奴婢想她大概是做自己的嫁衣吧。” 姜钰翻了个白眼,她和周耘计划的事刚败露的时候她还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她还以为她会一直心如死灰到死呢,如今到是有心情给自己做嫁衣了。 姜钰道:“本宫前几日答应了左武侯大将军选个好日子将碧玺送到周家去的,本宫看今天日子就不错,宜嫁娶。你跟碧玺从小一起长大,以前也算得上是情同姐妹,她虽然对你无情,但你还是要对她仁至义尽。就由你带两个人送碧玺出宫去周家吧,也算是你亲自送她出阁。” 想着又道:“本宫的妆台上放了一个匣子,里面装了一小匣子的金银。你拿给碧玺,看在她侍奉本宫这么多年的份上,当是本宫给她的嫁妆。” 墨玉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碧玺。道了声是,然后出去了。 姜钰则坐回凳子上,趴在桌子上竖起一本账簿随便的翻看。 虽然是粗略的看了一眼,但也发现了这账册有大问题。 衣食住行,样样都需要采买,但是一个鸡蛋五分银子,都当是金做的鸡蛋呢。 普通百姓二十两银子都能小康的过一年,五分银子她都能买十箩筐的鸡蛋了。 也不知道皇后管宫的时候,从宇文烺的后宫搂了多少的银子去……不,应该说是崔太后搂了多少的银子去。 等到徐昭容管宫的时候,宫里的采买虽然换了几个,向宫里供货的商铺也换了几家,但账册上记的鸡蛋还是五分银子一个,一只鸡二两银子,一只鸭子二两银子……难怪这么多人都抢着想要当家。 一个个的都想着从后宫里搂钱,宇文烺居然到现在都没破产,也算是他有本事。 姜钰粗粗算了算,户部一年往后宫拨的银子大概是一百万两,但以宇文烺现在绝对不多的宫妃人口来算,那银子至少有一半是进了某些人的口袋。 姜钰重新合上账册,认真的想了想她接手宫权之后是学着“前辈”们趁机楼银子呢,还是帮宇文烺节省节省开支呢? 她要是依葫芦画瓢,一年少说也能搂个一二十万两的银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在后宫,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她现在可不是宁默宫守寡的太妃,想使唤奴才还需要使银子。她现在要想干什么,只需一句话,自有大把的奴才上赶着巴结她。 就是不知道崔太后吃穿用住都是最好的,怎么还这么缺银子。 姜钰正托着下巴想得出神,墨玉又从外面进来,对姜钰屈了屈膝,唤了一声:“娘娘。” 姜钰回过神来,放下手问道:“什么事?” 墨玉道:“碧玺在外面,说想进来给您磕个头。” 姜钰道:“磕头不必了,本宫也没有什么心情见她。本宫与她的主仆情分已绝,以后她在周家不管活成怎么样都与本宫无关,也让她不要来烦本宫。” 墨玉叹了一口气,有些想为碧玺说话:“要不,您就允她进来磕一个头,至多娘娘不跟她说话就是。奴婢看碧玺声泪俱下的跪在外面不肯走,说是出了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娘娘。她做了娘娘不喜的事情,也不求娘娘原谅,只求给娘娘磕一个头,谢娘娘这么多年的爱护。” 姜钰转头看了墨玉一眼,道:“墨玉,做人该狠心的时候还是要狠心,有时候太善良了反而会害死自己。你忘记了碧玺是怎么对你的了。” 墨玉道:“奴婢知道,奴婢也恨碧玺自私无情,但碧玺毕竟同娘娘同奴婢在一起这么多年……” 姜钰打断她道:“你以为碧玺真是念及多年主仆之情想向本宫磕这个头,是,本宫承认,她或许确实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在。” 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与孟蘅玉主仆这么多年了,孟蘅玉对她又不算差,是只小猫小狗对主子也该有感情了。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想为自己在周家的生活求一个保障。” 连墨玉都知道,碧玺去了周家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周弼舍不得责怪儿子,只会把之前的所有事情迁怒在碧玺身上,周家人能对她友好才怪。等周耘娶了正妻,她这个妾侍还要在主母眼皮底下讨生活。 一个不得周家人喜欢的侍妾,最适合主母用来立威了。周耘或许会因为愧疚护她几分,但凭周耘的性子,她也不是他真心喜爱的人,这保护能有多有力。 现在外面人人都知道她这个贵妃与她已经生分,她想给她磕个头,不过是想告诉外人告诉周家,她这个宫女在她这个贵妃眼里还是有些地位和情分的,周家人或许会看在她的面子上不敢随意对她。 墨玉垂下眼来,默了一会,她才又道:“碧玺还说,如果娘娘不肯见她,就让奴婢代她跟娘娘说,她一日为婢就永远是娘娘的婢女,若不是娘娘她早就死了,以后不管身在何处都会记着娘娘,日日为娘娘祈福安康的。以后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回来探望娘娘。” 姜钰心里呵了一声,她倒是猜到了她不会见她。 姜钰抬手对墨玉做了个“不”的姿势,道:“你告诉她,出了这道宫门,本宫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再踏进来了,反正她也满心思想往宫门外飞的。本宫将她赏给周耘,她也算是求仁得仁。如果她真的念及主仆情分,就别让本宫以后再见到她。” 墨玉没有再说什么,但目光里多少还是有几分伤感,对姜钰屈了屈膝,出去了。 第五十九章 等着看笑话 墨玉走后,姜钰继续看账簿。 徐昭容大概是在巳时末回来的,回来后将装着荷露的水瓮往姜钰桌子重重一放,声音冷冷的道:“贵妃娘娘,荷露已经收集回来了,不知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姜钰抬起头来看着她,然后嘴角一弯,笑道:“昭容辛苦了。” 徐昭容身上有些狼狈,身上的衣裳有几处脏了,发髻也有些微微散落,额头冒着汗。 姜钰想她大约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所以看着姜钰的目光隐藏不住的愤怒。 谷莠跟在她身后,脸上也隐藏不住的幸灾乐祸的想笑。 姜钰看了看水瓮中的水,并没有装满,大概半瓮的样子。但是这个时候的荷露本来就已经被晒得差不多了,能收集出这半瓮水来,怕也是让徐昭容吃了不少苦头。 姜钰又笑着吩咐谷莠道:“谷莠,去给你们昭容娘娘奉杯茶来。”说着又看徐昭容,笑道:“看昭容脸上的汗流的,定然口渴了吧。” 徐昭容一副傲然的语气道:“不必了,臣妾不渴。” 就算她渴死,也不会喝紫宸宫的茶水。何况谁知道孟蘅玉又会使什么花样,这紫宸宫的茶她也不敢喝。 姜钰淡声道:“既然不渴,那便算了。” 又道:“谷莠打盆水给昭容梳洗,然后昭容来帮本宫记账吧。”说着又对徐昭容亲切的笑了笑,道:“咱们今日可能要忙的事情很多。” 徐昭容也知道自己现在蓬头垢面的,她能忍着不喝紫宸宫的茶,但却忍受不了自己这狼狈的样子,所以当谷莠端了温水过来之后,最终不得不服软,道了一声:“谢娘娘。” 然后走过去用水洗了脸整理了自己的发髻。 脸上的妆容已经洗没了,徐昭容左右看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住没问姜钰要胭脂水粉。 姜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坐到榻上,一边拿起桌子上的瓜子在磕一边看账。 等徐昭容梳洗好了之后,姜钰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文房四宝,又道:“昭容帮本宫记账吧,本宫来念你来记,笔墨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徐昭容哼笑了一声,孟蘅玉从没学过管家,她真以为管理后宫跟她写字画画一样简单,治大国如烹小鲜,看起来简单,但是里面调料火候每一样都需要掌握好,既不能过头也不能不足。 徐昭容走到桌子前,拿了毛笔沾了墨水,她倒是想看看孟蘅玉会怎么管后宫。 姜钰开始念:“鸡蛋,三个铜板一枚;鸡,两分银子一只;鸭,两分银子一只;鹅,三分银子一只……” 徐昭容听着先是一怔,接着很快明白过来姜钰想干什么,然后心里幸灾乐祸起来。 她倒是喜欢自作聪明,以为别人都不知道账簿里的门道,就她懂呢。 想要自作主张改了这采买的价格,不知道会得罪了这后宫多少的奴才,从六尚局到内侍监再到内务府,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想让这些奴才卖她的账吗? 还有这些景安宫的太后,真以为没有人撑腰这些奴才敢这么大胆?后宫一半的奴才都是太后的人,这些人贪来的银子七八成是进了太后的腰包,想要断太后的财路,看太后答不答应。 孟蘅玉初初接手宫权,就想在后宫大动干戈,她真以为她有金刚钻,所以揽着瓷器活。 徐昭容什么都没说,照着姜钰念的抄,她等着以后看孟蘅玉的笑话。 姜钰将账簿移下一点,又磕了一个瓜子,发出“哒”的一声,看着徐昭容脸上一副等着她倒霉的表情,什么都没说,继续念:“……胭脂米,二两银子一斤;上好白米,十两银子一斛;中等白米,五两银子一斛;糙米,一两银子一斛;粳米,二两银子一斛……” 从柴米油盐记到胭脂水粉,整整念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姜钰念完之后,将手里的账册放下来,吐掉嘴里的瓜子壳,又喝了一口茶,道:“好了,暂时就这些吧。昭容记得将这清单抄上五十份,本宫要拿给采买的掌事一人发一份。” 说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一边往内殿走一边吩咐谷莠道:“谷莠,你帮我好好照看昭容,本宫先去睡个回笼觉。唉,昨晚上侍奉皇上太晚,都没休息好……” 宣清殿里。 宇文烺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紫宸宫的方向,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万得意走过来,轻轻的唤了一声:“皇上……” 宇文烺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万得意道:“椒兰宫让人来问,皇上晚上过不过去,说是淑妃娘娘有些想皇上了。” 宇文烺顿了一下,问道:“朕似是冷落椒兰宫许久了?” 万得意道:“除了回宫那日在椒兰宫坐了坐,皇上是有些日子没留宿椒兰宫了。” 宇文烺道:“去吧,再不去,景安宫的崔氏都该起疑了。” 宇文烺说完了话,重新看向紫宸宫的方向,又问:“贵妃今日在干什么?” 万得意回道:“早晨让徐昭容去收集了半瓮的荷露,说是要泡茶给皇上喝;然后让墨玉将碧玺送去周家;再就是看徐昭容送过来的后宫账簿,重新算了账。” 宇文烺突然问道:“贵妃在娘家管过家吗?” 万得意没有回答。 其实宇文烺知道,孟蘅玉不喜庶务,孟家小陈氏与赵国公又夫妻不和,是孟萱玉的生母夏姨娘在把持后宅,所以孟蘅玉并没有学过管家。 倒是孟萱玉,不管是琴棋书画也好,还是理家御下也好,都学得样样出挑,活得比孟蘅玉更像个嫡女。 宇文烺再问:“临渊什么时候到京城。” 万得意答:“皇上,西域离京畿路途遥远,临渊法师要先去西域先处置完其师傅的后事,然后再往回赶到京畿,至少需要月余的时间。” 宇文烺道:“让人送信去,让他在西域料理完他师傅的后事就马上赶到京畿,不要多耽搁。”说着顿了一下,接着道:“朕现在需要他!” 万得意躬身道是,然后退出去准备去写信并让人送信给临渊。 第六十章 偿还 椒兰宫里,孟萱玉用勺子轻轻的搅着一碗药,那药黑乎乎的还冒着热气,而孟萱玉的脸上的表情,就跟这碗药一样,乌沉沉的。 这些日子,她这一碗一碗汤药的灌下去,但是肚子里的孩子却并没有好转,反而让她越觉得越来越差,越来越感觉不到气息。 孟萱玉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太医,手里的那碗药并没有急着喝,轻轻的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在安静的殿内发出碗底与桌面相触的“哐当”声。 她盯着陈太医问道:“陈太医,本宫问你,你究竟有没有把握保下本宫肚子里的孩子?” 陈太医不敢抬头,甚至越发的低垂下去,道:“臣一定竭尽全力。” 孟萱玉“呵”了一声,脸上有些灰败,竭尽全力?这就表示他根本就没有把握保住这个孩子。 孟萱玉再问:“本宫肚子里的孩子现在还是活的吗?” 陈太医连忙道:“是,皇嗣还活着。”但大约,也就只能活这半个月了。这句话他不敢说出来。 孟萱玉又问:“要本宫失去这个孩子,本宫还有机会再生下孩子吗?” 陈太医没有回答,只是脸越发的贴到了地板上去。 孟淑妃本就有宫寒之症,沉疴多年,是极难受孕的体制。 这一个孩子已经是强用药物勉力怀上,失去这个孩子,淑妃再想有孩子,除非华佗在世,否则几乎无可能。 但是这些话陈太医不敢说给孟萱玉听。 孟萱玉本就是心灵剔透之辈,陈太医这种态度又怎么会看不明白。 不能生孩子,这对女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更何况还是宫里的女人,皇上的女人。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但却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 她想起了许多年前,在国公府的花园里,她是怎么得的宫寒之症。 那是很冷很冷的冬天,她的弟弟孟骍被她姨娘娇惯坏了,小小年纪胆子却比天大,仗着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在花园跟孟蘅玉起了争执,然后伸手将孟蘅玉推进了荷花池里。 偏巧被她碰到了,也幸好被她碰到,然后她不得不跳进荷花池里去将孟蘅玉救起来。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清楚记得那时候的水真的好冷好冷啊,冰寒刺骨,她在荷花池里用力的游啊游,都能感觉到池水结成的坚冰从她手臂的皮肤上划过,就像是刀剑划在手一样让人觉得刺疼。池水又脏,她不得不被灌了几口脏水。 可她那时候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将孟蘅玉救上来,孟蘅玉绝对不能死。 她天生不是圣母,孟蘅玉不管是生是死都妨碍不到她,所以她并不在乎孟蘅玉的生死,但是她知道,如果孟蘅玉就这样死了,他们庶出一房会失去一切。 她的弟弟是父亲唯一的儿子,或许能保下一命,但以后却别肖想世子之位了,而她的生母夏姨娘会因为教导弟弟不力而被杖死,她这个一直享受着嫡女待遇的庶小姐也会因夏姨娘和孟骍背上污名,然后失去一切……庶房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化为虚有。 这么多的下人都看见了孟骍失手将孟蘅玉推进了荷花池里,想掩盖都掩盖不了。 那时候先帝还在世,小陈氏的外祖父高阳王还是皇室最德高望重的宗亲,小陈氏的生母寿陵郡主也还是在先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堂姑,小陈氏就只有孟蘅玉这一个女儿。 便是他们的父亲赵国公想保下他们,也未必能保得了。 所以孟蘅玉不能死,只能活。 而就算这样,孟蘅玉被救上来之后也发了一场高烧,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在小陈氏的精心照顾下好转过来。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一向清冷不理世事的小陈氏发这么大的脾气,越过他们的父亲直接让人将孟骍重打了五十大板,并下命要将夏姨娘发卖了。 若不是父亲和祖母及时赶到,若不是祖母亲自以长辈之尊跪下来为姨娘求情,求她看在她和孟骍的份上饶过姨娘,姨娘是真的有可能被发卖了。 而她呢,下水救孟蘅玉的时候她正来初潮,在寒冷的冰水里泡了那么久,后来便被诊断为寒气入宫,以后或难以受孕。 那时候大夫建议,以后或好给她找个家中殷实的小户人家,仰仗国公府的权势令夫家不敢以无子而为难,然后再为丈夫纳两房妾室,等妾侍生下孩子抱养一个。 但是她不甘心。 她怎么甘心! 自小到大,她事事严格要求自己,才情样貌、聪慧通达、理家管事,除了出身她没有一样比嫡女差的,她甚至比嫡女做得更好。 她知道自己的心气在哪里,她的骄傲在哪里,她怎么甘心嫁到一个普通的人家跟一个平凡的男人就这样平淡的过一辈子。 她这辈子应该是像星辰日月一样活得光芒耀眼的人 所以当她第一次见到宇文烺的时候,她就抓住了机会。她让宇文烺误以为小时候救他的人是自己,让他爱上了她,让他纳她进宫为妃。 这世上,也就只有这个男人能配得上她孟萱玉。她也相信,终有一天他会许她凤位,让她和他携手江山,让她活成这世上最高贵的女人。 她这一生走的顺遂,但却没有想到最大坎会在子嗣上面。 没有机会生下孩子了吗……不,她不甘心…… 孟萱玉的目光阴狠起来,接着又很快隐去。 她敛起脸上的情绪,然后对跪在下面的陈太医道:“本宫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帮本宫保住这孩子一个月,这一个月孩子必须好好活在本宫的肚子里。陈太医,你要保证帮本宫做到,否则本宫生气的时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陈太医连忙道:“是,是,臣一定做到。” 孟萱玉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以后有事本宫会让人去叫你的。” 陈太医恭敬的磕了一个头,然后膝盖颤抖的从地上站起来,对孟萱玉拱了拱手,弯着腰退出去了。 孟萱玉重新端起桌上的药碗,眼睛不眨像是带着狠意一般一饮而尽,然后重新把药碗重重放在桌子上。 既然她的宫寒之症是因为孟蘅玉而得,那么也该让她来偿还。 有些事情,或许她要从现在开始准备了。 她已经越来越看不清皇上对她和对孟蘅玉的态度了,就算她依旧可以相信皇上爱的是她,但她很清楚当年救皇上的人是孟蘅玉而不是她。 孟蘅玉或许会因为傲气而不主动说,但她却不能保证皇上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孟蘅玉是一个威胁,她不能让她挡住她的路。 第六十一章 拖后腿的妈和弟(推荐票2000的加更) 知画从椒兰宫外走进来,看着坐在屋里发呆的孟萱玉,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不知道是进还是退。 孟萱玉已经看见了她,轻轻动了动身子,才转过头来问她:“回来了?”又问:“本宫让你出宫探望骍弟,他怎么样了,伤好些了吗?” 知画进来对孟萱玉屈了屈膝,道:“服了几服药,骍少爷伤口的血止住了,伤口看起来也不严重。”顿了顿,又道:“就是骍少爷哭得厉害,姨娘也伤心得很,一直哭着说萧家人太欺负人,萧家人在朝都没有一官半职了,凭什么敢这么嚣张。” 孟萱玉听着皱了皱眉,声音已经有些愠怒:“那她想怎么样,让本宫帮骍弟报仇?人家萧家再是没有一官半职,萧太夫人也是先帝的胞姐皇上的亲姑姑,是皇家嫡出的寿山长公主,比咱们家这落魄了的国公府强百倍。” 说着又气呵了一声,手拍在桌子上,道:“他还好意思哭,说好了跟萧毅是比试,结果比人家白年长了四岁,打输了不说还想背后暗算人家,反而被人从马上撂下来受了伤。要是本宫哼一声都嫌丢人,只会努力习武免得再被人瞧不起。”又骂了一句:“真是没出息!” 知画走过去为孟萱玉斟了一碗茶,递过去给她,劝着道:“娘娘别生气,这萧家世子虽然年纪小我们少爷许多,但宁远侯府是武将之家,自小在武人堆里长大的,听说宁远侯爷对其又颇为严格,打起来比骍少爷占上半分上风也不足为奇。” 孟萱玉握着茶碗,气道:“骍弟真是让姨娘给宠坏了,在府里可以窝里横,在府外还一味的争强斗狠,他以为他是皇孙贵胄,谁都卖他的面子?半点眼色和机智都没有,以后能成什么大事。” 萧家虽然在先帝时期就主动卸下了兵权,但萧氏一门在军中德高望重,军中提起萧家谁不敬仰几分。 宁远侯萧长垣年少时就随老侯爷一起带过兵打过仗,骁勇善战,智勇双全,带兵打过多次以少胜多的战役。 他又是皇上嫡亲的表哥,皇上眼下需要用人,眼看着是想要重用萧家的。 反倒是赵国公府,虽说也是开国功勋,以军功发家,但这两代无能人之辈,已渐生没落之势,若不是本朝出了她和孟蘅玉两位皇妃,国公府在大周勋贵里早就连名都被人提不起来了。 孟萱玉对孟骍有些失望,沉了沉眼,跟知画道:“不能再放任骍弟这样下去了,他既然学文不成,那在武官一途总要做出一些成绩来。你让人传话给姨娘,过两日本宫会给骍弟找一师傅,让她以后不能再宠着骍弟,别骍弟叫一声苦就心疼。” 她就这一个弟弟,女人再能耐在这世上的作为也有限,她以后要依靠这个弟弟的地方还有很多,他不能没有出息。 知画道:“姨娘只怕不会愿意,走武官以后难免要去打仗,姨娘就骍少爷一个儿子,哪里舍得。” 孟萱玉怒道:“不愿意,那好啊,那就让骍弟去考一个状元来,本宫就不逼他走武官一途。学文不成学武不济,那姨娘想如何,让骍弟靠着荫封没出息的过一辈子?” 知画连忙劝解她道:“娘娘您别生气,姨娘出身卑微,见识难免短视了一些,这些大事还是要由娘娘您来做主,您……” 孟萱玉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知画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言,连忙住了嘴。 夏姨娘是奴婢出身,是自小伺候赵国公的丫鬟,因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又擅长引诱男人,所以得了赵国公的宠生了这一女一子,才富贵显达起来。 孟萱玉最不愿意的就是别人提起夏姨娘的出身,提起夏姨娘的出身就等于是在提醒她,她不过是个丫鬟生的女儿。 孟萱玉将手里的茶碗放下,又问道:“姨娘还说了什么事?” 知画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才又道:“姨娘还问,骍少爷都已经十六岁了,是不是该让国公爷上折子将世子之位请封下来了?” 孟骍是赵国公唯一的儿子,庶出一房又得宠,府里的下人平日为讨好他会“世子爷世子爷”的喊,但也只是在国公府里哄人玩的罢了。 没有经过圣旨亲封,走到外头去谁认他这个世子,别人眼里他依旧只是国公府的庶子。 孟萱玉心里有些烦躁,孩子的事情已经够她心烦的了,这不争气的一母一弟又永远都只会给她添乱,半点忙帮不上不说还尽给她拖后腿。 孟萱玉黑着脸道:“她急什么,父亲就骍弟一个儿子,本宫又在宫里,世子之位早晚都是他的。” 知画道:“姨娘是担心夜长梦多。娘娘不知道,夫人前段日子生病,隔房的安二夫人带了鸿少爷来探望夫人,后来安二夫人走了鸿少爷却留在府里住了下来,姨娘说夫人难保不是打着过继的主意。还有府里的茜姨娘,也诊出身孕了。” 孟萱玉道:“夫人就算想过继,父亲和祖母能允得了她吗?父亲难道会不把家业给亲生的儿子给隔房的堂侄。茜姨娘……就算她这个孩子生下来还是个儿子,与骍弟也隔了十六岁,骍弟要是连小十六岁的弟弟都争不过,那他也别肖想世子之位了,给了他也坐不稳。” 这些年来,孟家旁支看嫡支没有嫡出儿子,倒是不少人打着爵位的主意的。 但她了解小陈氏的性子,清冷傲骨,跟孟蘅玉是一个性子。做个要过继的样子敲打敲打姨娘也就罢了,她不会真有心思过继。 知画不敢再说什么,道了一声是,又道:“奴婢会将娘娘的话传给姨娘的。” 孟萱玉又道:“你让姨娘这些日子好好在夫人面前伏低做小,让夫人同意将骍弟记在夫人名下。不要舍不得,想要吃别人身上的好肉,就要先学会在自己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何况骍弟就算记在夫人名下也依旧是姨娘的儿子。等骍弟有了嫡子的名份,本宫才好在皇上面前说话,让皇上封骍弟为世子。” 第六十二章 主要矛盾 天色渐渐暗淡,华灯初上,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烛光之中,熠熠生辉。 穗兰宫里。 徐昭容半靠坐在罗汉床上,脸上苍白,冷汗渗流。 两个宫女分蹲在两旁,帮她捏着僵硬的手臂。 她今日在紫宸宫整整抄了一天的账,如今整条手臂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麻木得没有任何知觉。 徐昭容脸上阴沉沉的,想到今日自己受的苦,恨的咬牙切齿,嘴里不断念道:“我绝对不会放过她,绝对不会放过她……” 同一时间,紫宸宫里。 姜钰翻了翻桌上那厚厚一叠抄好的账目清单,对墨玉道:“收起来,明天好给采买的掌事们发下去。” 墨玉将那一叠抱起来,仔细的放进一个大匣子里,却有些担心的对姜钰道:“娘娘,您这刚刚接手宫务,就在采买上大动干戈,难免触动宫人、宫妃以及太后的利益,恐怕会……” 她说着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又道:“娘娘您没有管过家,不知道这些下人的厉害,更别说还有宫妃和太后们定会出手为难。您就算想要有一番作为,这些事情也还是要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谷莠却赞同姜钰的做法,笑着道:“墨玉姐姐,这您就不懂了吧。太妃以前常说,解决矛盾要善于抓住主要矛盾,解决了主要矛盾次要矛盾就可以迎刃而解。对于娘娘来说,讨好皇上是主要矛盾,宫人和宫妃的为难是次要矛盾。娘娘现在这样做是为皇上省银子,皇上肯定高兴,肯定会赞成并支持娘娘这样做。” 说着转头看向姜钰,笑着问道:“娘娘,奴婢这样说对不对?”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笑着对谷莠道:“还是谷莠甚懂本宫的心。” 后宫的宫人和宫妃小心思这么多,她才懒得讨好她们。何况她就算顺着他们的心意讨好他们了,也未见得能让他们对她感恩戴德。面上对她笑脸相迎,背后说不定就马上给她一支毒针。 相比起来,现在抱紧宇文烺的大腿才是重要的。 她就不相信,这么多年后宫让崔太后搂了这么多银子进去,宇文烺心里会很爽。 而且崔太后搂了这么多银子去,说不定干了什么呢。 墨玉并不能赞同姜钰和谷莠的做法,却又不能强硬反对姜钰,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 姜钰走到榻上舒服的瘫坐下,顺便端起小几上的茶享受的抿了一口。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宇……皇上今晚还来不来?” 墨玉听着与谷莠对视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道:“娘娘,皇上今晚大概是不会来了,皇上他……去了椒兰宫。” 姜钰听着“哦”了一声,倒是没有什么惊讶的,反而松了一口气。 然后从榻上起来,伸了伸懒腰,道:“既然这样,本宫早点洗洗睡了。” 难得终于没有人霸道的占用她一半的床,时不时目光奇怪的盯着她,或者是担心他乱动手脚睡不着觉,今晚她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第二日,是后妃去长秋宫给皇后请安的日子。 姜钰也早早的起来,梳洗一番后带着墨玉和谷莠出了门。 然而在半路上,却碰到了孟萱玉的辇架——确切的说,应该是孟萱玉特意在这里等她。 孟萱玉缓缓从宫辇上下来,扶了扶自己凸起的肚子,看着姜钰温柔而笑,亲切的唤道:“蘅儿。” 姜钰挥了挥手,让宫人将她的宫辇放下来,也不下来,直接坐在宫辇上看着孟萱玉,道:“淑妃,你特意在这里等着本宫,是有何贵干呐?” 孟萱玉见她坐在辇上,有些皱了皱眉头,又上前走了一步,再唤道:“蘅儿,姐姐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姜钰举起手来对她做了一个不要靠近的姿势,道:“行了,你就站那里不要靠近。你这怀着皇嗣身娇肉贵的,靠的太近万一出个什么事本宫可说不清楚。” 孟萱玉脸上的表情凝了起来,像是被她的话伤到了一样,脸上失落。 孟萱玉身边的知棋却不满,为主子不平道:“贵妃娘娘,您何必对我家娘娘如此咄咄逼人。我家娘娘和您是嫡亲姐妹,在宫里本该守望相助。我家娘娘善良大度,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在宫里都对您关爱有加多有忍让,但您却……” 姜钰目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宫人插嘴了。” 孟萱玉这才制止知棋道:“知棋,不要说了。”说完又看向姜钰,叹了一口气,道:“姐姐知道你对我误会甚深,姐姐也不想多做解释,但姐姐的确是有些话想与你说。” 姜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趣的想,怎么又来了,她怎么这么爱表演姐妹情深。 姜钰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就说吧,说完了本宫赶着去千秋宫呢。” 孟萱玉看着她:“这些话不宜让下人听到。” 姜钰不屑看了她一眼,呵了一声,然后挥了挥手让身旁的宫人都走远一些,看着孟萱玉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孟萱玉挥了挥手,也让她身边的宫人走远,才道:“你还在为那天我帮徐昭容说话的事情责怪姐姐?那天姐姐并不是针对你,只是你的性子太直,又过于清傲,姐姐怕你对徐昭容穷追不舍难免得罪了人。” 姜钰无聊的玩着手里的手帕,斜着眼睛笑看着她:“这么说来,本宫还要多谢淑妃了?” 孟萱玉又看着她,心思复杂,默了一会才道:“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说着又叹道:“还有那天的事……姐姐一直以为你是想和周耘一起出宫远走高飞的,所以姐姐才会帮你们。毕竟你和周耘从小就倾心相许,是皇上强迫你入了宫。” 姜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了两声,道:“淑妃可真是会开玩笑,本宫是皇上的贵妃,爱的人是皇上。” 说完招了招手,将宫人召回来,然后看着默在那里看着她的孟萱玉,道:“起驾。”接着便越过她先走了。 孟萱玉却站在那里顿了一会,思绪难明,无人猜得出她在想什么。 她想,她终于承认她爱的人是皇上了。 心里一万次的猜想,都不如她一句承认的话来得让她心里恐慌。 孟萱玉看着她远处已经运走的背影,目光渐渐沉下来,然后也上了宫辇,道:“起驾。” 第六十三章 百口莫辩 长秋宫里。 姜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坐她对面的是孟萱玉,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看她。 姜钰懒得理她,继续拿起糕点咬了一口——皇后也不知道哪里请来的师傅,乌梅糕做得倒是不错。 皇后少不了又是一阵长篇大论以及训导宫妃,从某位小采女的仪容不整一直批评到孟萱玉的恃肚生娇上。 轮到最后姜钰的时候,皇后大约是说累了,先气呼呼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放下茶碗,然后才转过头看着姜钰,沉了沉眼睛,语气倒是缓和了几分,问道:“贵妃,这宫务你管得如何了?” 姜钰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弯着眼睛笑了笑,道:“挺好。” 皇后道:“这就好。”说着又捂着自己的胸口,做一副虚弱状,道:“本宫最近的心绞痛犯了,太医嘱咐不得劳累,幸得皇上体恤本宫,将宫务暂交给你打理,好让本宫能有时间好好养病。” 这话说得有些欲盖弥彰,皇后是怎么被撤下宫权的,后宫怕是没人不知道。 姜钰想皇后接着应该还有后话,果然接着就听到皇后说:“不过贵妃没有管过宫务,没有经验,其中许多事情该怎么办有什么先例恐怕并不知晓,需要有个人来帮你。”说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谷姑姑,正要说一句“这谷姑姑以前是常帮着本宫管宫的,就让她去帮紫宸宫帮你吧。” 结果话没出口,便被姜钰笑意浓浓的打断道:“臣妾的确是没有管过宫务,也没有经验,不过幸好有徐昭容帮臣妾。” 说着笑眯眯的看向徐昭容,徐昭容脸上却是一副不屑的模样,轻轻冷哼了一声,等着看她的笑话。 姜钰继续笑着道:“听说徐昭容在娘家就帮着母亲管家,前几日管理宫务也是井井有条,果然是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昨日她就传授了臣妾不少经验,也说了宫里不少的事……” 说着伸手进袖子里,用食指和中指从里面夹出一张纸来,一边打开一边笑着道:“比如说……昨天徐昭容就跟臣妾说,这宫里的奴才亏空皇上的银子厉害,这鸡蛋宫外卖一文钱一个,好点的也不超过两文,但宫里的奴才欺负皇上和娘娘们身居深宫不知外面的行情,竟然将一个鸡蛋记成五分银子。一两银子是一千文,五分银子都能买三五百个鸡蛋了。你们说,皇上的银子都不知道被这些奴才搂了多少去。 所以徐昭容昨日专门为臣妾列了这份账目清单,说以后臣妾管宫时,就照着这份清单,像是鸡蛋按三文一个的采买价格批银子,足矣。” 徐昭容听着吃惊起来,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着姜钰,然后倏的站起来,指着姜钰:“孟蘅玉,你冤枉我,我什么时候……” 姜钰看着她,打断她道:“你是说这份清单不是你抄写的?” 徐昭容气道:“是我抄的,但是明明是你……” 姜钰将手里的那张纸当扇子摇了摇,再次打断:“承认是你抄的就行了。再有,下次跟本宫说话记得唤一声‘贵妃娘娘’,老是这样没大没小不分尊卑的,本宫就算再宽容也不能容你这样放肆。” 殿内其余宫妃早已是微惊的看着她们,宫里的门道她们不是不知道,但是奴才们利益相连早已是结成一股势力了,想要破开这股势力很难。更何况这背后还有人撑腰。 所以不管谁管宫都是只当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搂的又不是自己的银子。 但没想到贵妃初初拿到宫权,就想抗击这股势力。 至于徐昭容,她们倒是有些疑虑,真的是她告诉贵妃这里面的门道的?……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 相信的人心里想,贵妃没有管过宫务,又仗着圣宠,尚且说是不知者无畏,但徐昭容,她竟然也敢。 宫妃不言,只想静看事态发展。 皇后自然也是早已怒睁着眼睛瞪着姜钰和徐昭容了。 从她进宫当了皇后开始,宫务就一直是她在管,她们说奴才大胆贪污楼银子,还不如是说她这个皇后在搂银子。 话虽然是实话但很令人不爽。 她当然也知道宫里平日采买的账目不对,但是管着采买的掌事是太后的人,她和太后同出崔家,一来她这个皇后平日行事还要太后给她撑腰,二来家里人也时时告诫她,进宫后一切事情都要听太后的。 她虽然不知道姑母弄了这么多银子去哪里了,但想反正又不是她的银子,所以也睁只眼闭只眼。 皇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玉烟,玉烟会意,连忙上前走到姜钰面前双手做捧状。 姜钰未等她说话,已经笑着将手里的单子交给了玉烟。 玉烟将清单递给皇后。 皇后看着上面的字,的确是徐昭容的笔迹。 再看看上面记写的内容,越看越怒不可遏。 皇后恨恨的转过头来,看着姜钰和徐昭容,咬着牙道:“贵妃,徐昭容,你们好呀,你们真是好样的!” 姜钰连忙做高兴状,笑道:“皇后娘娘,您也是赞同臣妾们这样做?”说着拍了拍胸口,笑着道:“臣妾本来还担心皇后娘娘不同意呢,皇后娘娘果然是贤明大度,母仪天下!”说着又叹道:“这宫里的乱象,是要管一管了。” 皇后:“……” 徐昭容却感觉全身发冷,她好像被孟蘅玉推进了一个冰窟里。她陷害她,让她有口难言。 清单是她抄的,上面是她的笔迹,但她是照着孟蘅玉念的抄的,她如果说出来有多少人会相信? 她看着皇后阴狠憎怒的目光,还有周围宫妃一副看戏的模样,还有景安宫的太后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此时,她只觉得百口莫辩。 孟萱玉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什么话都没有说,端起旁边的茶碗,默默的抿了一口。 她在想,孟蘅玉现在做的这一切是孟蘅玉自己想做的,还是皇上指使她这样做的。 孟蘅玉并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也更没有管过家,不可能这么熟稔。 皇上当初将宫务交给徐昭容,徐昭容听她的话,皇上是不是曾经也希望她扮演如今孟蘅玉的角色。她碍于不敢得罪太后没有动作,是不是让皇上失望了…… 如果皇上原本希望能与他携手一起对付太后的人是她,那她…… 孟萱玉心里有些烦躁,她只是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每一步都走错了。 第六十四章 真懂和假懂(推荐2200的加更) 姜钰从长秋宫出来的时候,看着气愤正想赶往景安宫请罪和解释的徐昭容,笑着道:“徐昭容,你好像忘记了今日还要协助本宫管理宫务,景安宫你还是过会再去吧,先随本宫回紫宸宫。” 说完坐回鸾轿里,放下帘子,道:“起驾。” 徐昭容看着她,牙都快咬碎了。 回到紫宸宫时,宫里负责采买的掌事们已经浩浩荡荡的挤着跪了一地了,见到姜钰进来,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磕头请安。 姜钰并不理他们,先回内殿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徐昭容也到了。 姜钰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拿了把宫扇轻轻的扇着风,然后才问道:“知道本宫请你们过来是干什么的吗?” 掌事们再次相互对视良久,然后其中一个穿红褐色圆领袍的太监笑着打着哈哈道:“奴才们愚笨,请娘娘明示。” 姜钰对着他一弯嘴,皮笑肉不笑,道:“你们不愚笨,都能耍着主子玩了,你们还愚笨谁聪明?” 掌事太监和姑姑们纷纷匍匐在地,异口同声:“娘娘恕罪,奴才们不敢!” 姜钰将桌子上的账簿一本一本的扔下去,砸在他们的头上,斜着眼睛道:“你们不敢,本宫看你们敢得很!你们家吃的鸡蛋五分银子一个,你们家吃的母鸡二两银子一只,你们家穿的葛布要五十两银子一匹……当奴才不想着怎么好好侍奉主子忠心皇上,一个个都想着法子从皇上的口袋里搂银子,你们都好大的胆子!” 下面跪着的人不说话了,明白过来贵妃为什么会突然发难。 然后就是一个接一个的纷纷解释。 一个说,进贡到宫里的鸡蛋不能跟外面普通的鸡蛋相比,宫里的主子金娇玉贵,用的是特别的鸡蛋孵出来的小鸡再特别喂养起来的母鸡生的鸡蛋里面再精挑细选出来的特别鸡蛋,这么特别的鸡蛋,价格自然贵些。 另外一个说,宫里吃的鸡都是用上等白米喂出来的鸡,喝的水都是山上运回来的清泉水,不能跟外面普通的鸡相比,所以理应这么贵。 然后再一个说…… 纷纷乱乱的,一个接一个的不停说,整个正殿都是嗡嗡嗡的声音,热闹得像是蜜蜂分家。 反正每个人总能找到这些东西这么贵的理由,总结起来就那么一条,进贡到宫里的东西都是最好最特别的,所以价格贵。 但这些东西再怎么好怎么特别,芦花鸡她也只能吃出芦花鸡的味道,三黄鸡她也只能吃出三黄鸡的味道,吃芦花鸡她不能吃出三黄鸡的味道,吃三黄鸡她也吃不出芦花鸡的味道。 姜钰任由他们吵,等吵得差不多了,放下手里的宫扇,幽幽的端起旁边桌面上的茶碗,却并不喝,而是手一松,茶碗直接落在了地上,“哐当”的响亮一声,然后碎成四分五裂。 有水从里面溅出来,正好溅到跪在最前面的掌事的膝盖上。 众人被这茶碗碎裂的声音震了一下,突然都不说话了,抬着眼睛看着姜钰。 姜钰看着她们,斜长了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道:“你们是觉得本宫没有管过家,想继续将本宫当傻子耍是吧?是,本宫是没有管过家,也不知道外面柴米油盐贵,但是……” 伸手将一旁的徐昭容拉了过来,道:“本宫有精明能干的徐昭容帮本宫,本宫不知道,徐昭容知道,徐昭容知道也就等于本宫知道。” 徐昭容看着姜钰,气愤的想,她又想诬赖她。 刚想甩开她的手,结果姜钰却已经放开了,接着道:“幸好有徐昭容告诉本宫你们底下里的那一套,要不然本宫就要被你们骗了。” 所有人看向徐昭容,目光突然多了那么几种不满的意味。 姜钰又道:“徐昭容昨日帮本宫抄写了一份清单……” 说着对旁边的谷莠和墨玉使了使眼色, 谷莠和墨玉会意,从身后的匣子里抱了一叠的纸出来,然后给下面的掌事一人发了一份。 前面已经拿到清单的正举着看,但看到里面写的东西时,不由皱起眉头来。 姜钰继续道:“本宫不管你们以前怎么做事的,但从今日开始,只要宫权在本宫手里一天,你们就只能照着清单上的价格采买物品,且物品的品质不能降低……别说你们办不到,你们要是办不到本宫就找能办的人来。你们知道的,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奴才……” 掌事们没有说话,聪明的人都不会这个时候去反驳和直面反抗一个正在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贵妃。 聪明的人,会在事后找一个能对付得了贵妃的人,让她们互相争斗,比如说——景安宫的崔太后。 但对徐昭容,这些人却还是多了一份怒气。 这宫里的日子,都长着呢。 同一时间,景安宫里。 崔太后问良姑姑:“良工,你说小孟氏是真不懂得还是假不懂得,真全听了徐氏的挑唆撺掇?” 良姑姑道:“怕是真不懂得吧,不是说贵妃在娘家时没学过管家吗,进宫后也没接触过宫务。大约拿到宫权是想表现一番却不知道轻重。” 崔太后“哼”了一声,道:“哀家看她是真不懂得,但也是假不懂得。徐氏大约是想挖个坑给她跳,想让她去得罪后宫的奴才和哀家,所以故意告诉她采买上的事。但小孟氏也没有这么蠢,未必没有看出徐氏的心思,所以又故意将徐氏也扯下水。” 所以说有时候后宫的人就是容易将事情想复杂,想复杂了一不小心就容易想歪了,想歪了就把徐昭容扫进去了。 不过良姑姑听着却有些不明白了,道:“既然贵妃知道这是徐氏给她设的坑,那为何还要往下跳?” 崔太后沉了沉眼,道:“看来,她是偏向皇帝了。” 良姑姑担忧道:“太后,贵妃大肆砍了采买的银子,那以后齐王殿下那里需要的银子……”说着顿了一下,又问:“您觉得要不要警告一下贵妃?” 崔太后道:“警告是必要的,但警告之前哀家倒是想让她清醒清醒,可别让皇帝给当枪使了。” 皇帝想对付她? 那么她也让他肉疼一下,他想让孟萱玉生下他的皇长子?她倒看看那个孩子生不生得下来。 第六十五章 打听 紫宸宫里。 殿里的掌事们都已经走了,只留了地上几本她扔在那里的账簿。 姜钰站在那里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皱了皱眉,指了指旁边的宫女道:“去将地上的账簿都收起来。” 宫女道了一声是,然后下去将账簿收了。 墨玉从外面进来,走到姜钰身边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娘娘,他们出了紫宸宫之后全都往景安宫去了。” 徐昭容在旁边竖着耳朵听见了,然后悄悄的冷笑了一声。 姜钰不说话,继续摇着宫扇,眼睛睥了一眼徐昭容。 徐昭容走过来,对姜钰屈膝道:“娘娘要是没有什么事,臣妾也告退了。” 姜钰对她笑了一下,道:“昭容别急着走啊,今天本宫还有许多事要昭容帮着去办呢。昭容能者多劳,可千万别推辞。” 徐昭容打心里觉得姜钰不会有什么好事,昨天弯腰收集荷露和抄写清单导致腰和手臂至今还让她隐隐作痛。 果然接着便听到姜钰道:“本宫初上手宫务,许多事还要仰仗后宫的姐妹们多帮助和支持,所以本宫准备了一些薄礼,劳烦昭容亲自到各宫走一趟,替本宫送去给各位姐妹。”说着又道:“听清楚了,本宫说的是亲自。” 说着挥了挥手,让宫人去将礼物都搬了出来。 徐昭容听着暗恨,咬牙对姜钰屈膝道:“是,臣妾谨听贵妃娘娘吩咐,一定亲手将礼品送到。” 她说的时候,显得有些咬牙切齿。 姜钰笑着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 徐昭容走后,姜钰坐回榻上喝茶。 墨玉对姜钰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倒也没劝,走过来跟姜钰道:“娘娘,有件事奴婢倒是忘记了跟您说,府里夫人早晨让人递了牌子进来,说想进宫探望娘娘,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接夫人进宫。” 姜钰听着心里一突,夫人,赵国公夫人?孟蘅玉的亲娘? 姜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急忙道:“不要!” 墨玉惊讶的看着她。 姜钰连忙不自在的笑着解释:“本宫是说,宫里现在形势复杂,母亲又身体不好,最近还是不要进宫了,免得被扫进了台风尾,让恨本宫的人算计了。” 墨玉道:“但奴婢看夫人的样子,倒像是一定要进宫看娘娘的意思,好似有话想和娘娘说。” 姜钰突然觉得身上有些热,拿着宫扇再用力的扇了扇,犹豫了一下,最终道:“那你就让她明……不,后天……不,大后天再进宫来吧。” 真是什么事儿都一块儿来了。 墨玉道了声是,道:“奴婢这就让人去回夫人。”说完出去了。 姜钰茶也没心思喝了,站起来在殿内烦恼的走来走去。 人家说知子莫若母,万一赵国公夫人进宫来识破她不是她女儿怎么办。但若是她一直不让她进宫,却也十分惹人怀疑。 姜钰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一个对策,然后就到了中午了,然后就该用午膳了,而徐昭容也终于去完各宫妃宫里回来了。 四月的天气,白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外面还是有些晒的。 姜钰看见徐昭容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进来,妆容也有些被汗水晕花了。 姜钰夹着一个鹌鹑蛋咬了一口,笑着问她:“昭容要不要先和本宫用过午膳再忙。” 徐昭容气道:“不用了,娘娘还有什么事,请吩咐吧。” 不要便算了,姜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又道:“本宫给几位宫里的太妃们也准备了礼物,你送过去吧。” 然后继续用午膳。 等徐昭容去太妃们的住所走了一圈回来,姜钰午膳也用完了,顺道歇了一个午觉。 起来后洗了把脸漱了口,换了一身衣裳,再用了一碗杏仁酪,然后才出来见等在外面的徐昭容。 姜钰笑着道:“劳烦昭容走这最后一趟,把本宫给太后的礼物送到景安宫去。”又道:“这最后一样东西昭容可要小心点,可是个易碎的东西,所以昭容最好不要坐宫辇去了,免得宫辇摇晃将东西晃碎了,或是那个奴才不小心崴了脚让宫辇掉下来摔碎了。” 徐昭容气得已经眼睛冒火了,她好好的一个九嫔之一,如今倒成了给她跑腿的奴才了,更别说紫宸宫与景安宫相距甚远,让她从紫宸宫走到景安宫……她自小金娇玉贵,什么时候受过今日的苦。 但她如今也学聪明了,并不面上直接跟姜钰起冲突,接过谷莠手里的匣子,再次转身恨恨的出去。 徐昭容走了之后,姜钰让殿内的其余宫人都出去,只留了一个谷莠在身边,悄声跟她道:“……孟淑妃最近频频召太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孩子出了什么事,你去帮本宫打听打听。” 谷莠奇道:“娘娘,奴婢一没人手二一直住在宁默宫消息闭塞,若是淑妃的孩子真有问题,定然也是件秘密的事,奴婢去哪里帮您打听?要论打听消息,肯定是墨玉姐姐更灵通一些。”毕竟墨玉才是掌握紫宸宫人脉和消息渠道的人。 墨玉目前看起来虽然对她也忠心,但在她心里她还是孟蘅玉的宫女,始终比不得一直伴随她的谷莠,所以这些重要的事姜钰还是更愿意交给谷莠。 姜钰拍了拍谷莠的肩膀,道:“你就别妄自菲薄了,你以前跟冷宫、浣衣局、掖庭宫里的那些宫人不是都走得挺近,想打听到的事情都能打听到。还有太医局不是还有你的一个相好,叫什么小蔡子的,不是一直喜欢你还想跟你结对食来着,你去找他打听,他肯定愿意帮忙。” 宁默宫地处偏僻,靠近冷宫和掖庭宫。 但别小看冷宫、浣衣局、掖庭宫这种最低等宫人出没的地方,被打发到这些地方来的宫人,很多原本都是主子身边的近侍,知道了主子不少秘密,后面被卸磨杀驴或得罪了主子被发落到这些地方。 这些人手眼通天,知道的事情反而比一般的宫人多,找她们打听事情反而常常有意外的收获。 而一般进宫为奴为婢的,出身都不大好。 谷莠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特别能跟这些宫人打成一片。 这大约是跟谷莠自己自小的遭遇有关,特别能让这些宫人对她同病相怜引起共鸣,然后毫无保留。 她们以前在宁默宫打听消息,就许多是谷莠从这些地方打听来的。 第六十六章 她又坑她 谷莠却十分的奇怪,转头问姜钰:“娘娘,您怎么知道奴婢以前的事?” 姜钰“呃”了一下,顿了顿,再次拍了拍她的肩,道:“你不是说本宫消息灵通吗,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 谷莠道:“是吗,奴婢有说过吗?”她刚刚说的好像是墨玉消息灵通吧。 姜钰很坚定的告诉她:“你有!” 谷莠仍是疑虑得很,从伺候贵妃开始,贵妃就一直让她觉得特别奇怪,她好像对她什么事情都知道都了解,还有她对她无缘无故的信任,还有她身上的熟悉感。 姜钰看着仍是一脸疑惑的谷莠,用扇子拍了拍她的胸口,道:“没问题了就快去吧,别耽搁了。”一副我看好你哦的表情。 谷莠道:“奴婢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淑妃怀着身孕,小心为宜时常宣太医来看看并不足为奇,娘娘怎么就觉得淑妃的孩子有了问题?” 姜钰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太医院医术最精湛、最擅长保胎的是陆太医,陆太医又是皇上最信任的太医,淑妃若是担心孩子怎么也该请陆太医来帮她看看。可是淑妃却一次都没有,每一次宣的都是陈太医。陈太医擅长的是用毒解毒又不擅长保胎,而且皇上还不喜欢陈太医,偏偏淑妃却如此信任他,你说可疑不可疑?” 谷莠听着点了点头,道:“好像是有点道理。” 说着站起来,俏丽笑道:“那奴婢去找小蔡子打听打听,要是能抓住淑妃的把柄,说不定以后还能帮娘娘。” 姜钰含笑欣慰的点了点头。 谷莠走后,姜钰则继续托着下巴敲着桌子思索了一会。 孟萱玉那种人的性子,要是孩子真的有什么问题,能保下来则矣,若是不能保下来,肯定是要用孩子换回点什么,以获得利益的最大化。 那到时,孟萱玉会利用孩子怎么做呢? 想不通啊想不通! 过了一会,有宫人急匆匆的走进来,对姜钰屈了屈膝,焦急道:“娘娘,不好了……” 姜钰转过头看她,皱了皱眉,问道:“慌慌张张做什么,谁不好了?” 宫女回答道:“娘娘,徐昭容送东西去景安宫的时候摔了一跤,刚巧让皇上碰上了……” 姜钰“哦”了一声,徐昭容不好关她什么事。 接着过了一会又想起了什么,“倏”的一下站了起来,惊道:“什么!”又问道:“那徐昭容抱着的瓶子没事吧?别是摔碎了。” 宫女:“……” 娘娘您现在该关心难道不应该是徐昭容伤得怎么样了,徐昭容有没有跟皇上说什么对紫宸宫不利的话,或给你上眼药水? 宫女顺着自己的心思往下说:“徐昭容摔伤之后,皇上命人将其扶回了穗兰宫,皇后娘娘也过去了。徐昭容不知道跟皇上和皇后说了什么,皇后娘娘让人请娘娘过去,说是要问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姜钰可惜道:“看来瓶也是一块儿摔碎了,真是可惜了。” 说完便站起来拍了拍手,道:“那走吧,咱们去穗兰宫看看徐昭容。” 姜钰走进穗兰宫的时候,徐昭容正坐在床上一只手扶着床沿,另外一只手拿着帕子擦泪,雪白的手臂上还有一些擦伤的伤痕。 她看着坐在床外边的宇文烺,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哽咽,道:“……臣妾并不是故意的,臣妾实在是走不动了。今日贵妃娘娘先是让臣妾去各个宫妃的住所送礼,然后又打发奴婢去给几位太妃送礼,特意嘱咐了一定要臣妾亲自送不能假手他人。 臣妾到现在,连午膳都没来得及吃。后来,贵妃娘娘又让奴婢去给太后送东西,还特别嘱咐了不能坐轿子,只能臣妾亲自抱着走路去。臣妾一时饿得头晕眼花,实在是没有力气,所以才会摔倒……” 说得真的好可怜,连姜钰都觉得自己好恶毒。 皇后坐在宇文烺的另外一侧,此时倒是很愿意帮着徐昭容给姜钰下绊子,道:“这可怜见的,都是宫里金娇玉贵伺候皇上的姐妹,这贵妃行事也太过分了些。宫权交到她手里,可不是让她这样嚣张跋扈打压别的姐妹的。” 皇后此时倒是忘记了,从前她握着宫权的时候打压磋磨宫妃的事情比姜钰只多不少。 皇后想的是,最好这件事闹大惹得皇上生气,然后撤了孟蘅玉的宫权,然后宫权就重新回到她的手里了。 皇后忍不住得意起来,连看徐昭容都没有这么不顺眼了。 然后眼睛一瞥,正看到从外面进来的姜钰,于是脸上的表情一冷,故意重“咳”了一声,大声道:“贵妃你来的正好,你来好好解释解释,为什么要这样故意折磨徐昭容?” 姜钰并不急着说话,走上前去对宇文烺和皇后屈了屈膝,道:“臣妾见过皇上和皇后娘娘。” 皇上点了点头,算是示意她起身。 皇后再次厉声训斥:“贵妃,你别总仗着贵妃的身份就为所欲为了,看你将徐昭容折磨成什么样了。” 徐昭容特别适时的,哭得更加楚楚可怜,更加的柔弱无依,双目垂泪怯怯看着宇文烺。 姜钰转头看着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昭容,你……” 说着一副不忍责怪又不得不责怪的语气:“……本宫千叮嘱万叮嘱你,给太后的东西万不能摔了,一定要亲手捧着小心的交给太后。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那瓶里的酒也一定洒了吧?” 徐昭容再次泪眼婆娑的看着宇文烺,道:“皇上,臣妾……” 一副委屈又无法言说的模样。 姜钰道:“这事要是太后责怪起来,你喊皇上也没有用。” 皇后哼了一声,道:“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值得贵妃你对昭容这么咄咄逼人。太后仁和宽厚,知道也定然不会……” “定然不会怪罪”还没说完,便听姜钰道:“哦,臣妾忘记说了,那匣子里的瓶子装的,是齐王在藩地特意找人按照古方取了当地一口龙泉井的水,整整试验了一年才酿造出来的失传已久的枸酱酒。让人千里快马加鞭送回京畿,准备用来孝敬太后娘娘。” 皇后连忙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这酒不在于多珍贵,而在于是太后的亲儿子齐王孝敬太后的。 徐昭容听着,也忘记哭了,双眼睁大了看着姜钰,简直不敢相信。 她又坑了她。 再接着,她便看到有宫人从外面走进来,对他们屈了屈膝,道:“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太后娘娘想请昭容娘娘去景安宫一趟。” 徐昭容:“……” 宇文烺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到此时也只是瞟了姜钰一眼,仍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就像一个不打算管闲事的旁观者。 第六十七章 煮茶(推荐2400的加更) 紫宸宫里。 谷莠悄悄跟姜钰道:“……娘娘,太后罚了徐昭容跪在景安宫外,膝盖下面铺的,全是被她摔碎的那个酒瓶子的碎片。” 姜钰听着就打了个冷颤,顿时觉得膝盖好疼。 她本只是想小小教训一下她,倒没有想到太后出手会这么重。 姜钰将谷莠拉了过来,问她道:“谷莠,你说我出手是不是太重了点?” 谷莠道:“管她呢,徐昭容是活该,她对付娘娘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觉得出手重。”说着微微抬了抬下巴,道:“再说了,罚她的是太后又不是娘娘,娘娘内疚什么。” 姜钰拍了拍谷莠的手,道:“谷莠,还是你甚得我心。” 徐昭容在景安宫是跪足了两个时辰才让崔太后松口准她起来,然后被宫人扶着回了穗兰宫。 听说被人扶起来的时候,膝盖上那个血肉模糊啊…… 经此一跪,想来徐昭容是半个月都出不了穗兰宫了,暂时也不会再出什么妖蛾子。 姜钰特别单纯特别善良特别大度的让人给徐昭容送了一些药材,其中就有一棵从孟蘅玉库房里扒拉出来的百年灵芝。 只不过听说送到穗兰宫去的时候,让徐昭容给扔出穗兰宫来了——真是暴殄天物! 所以姜钰又让人捡起来带回来了,中午让人杀了只老母鸡炖汤喝了。 这天晚上,宇文烺照样没有来紫宸宫,只是让万得意送了本册子过来。 宇文烺晚上召寝了郑才人,郑才人住在穗兰宫的偏殿碎玉轩。 所以大晚上的,又有人看到孟萱玉被悄悄抬到了穗兰宫。 姜钰很是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真是爱玩老一套。 姜钰闲得无聊又睡不着,干脆让谷莠将徐昭容昨天收集的那半瓮的荷露搬了出来,又让找了一些好茶叶来,自己给自己泡了一碗好茶喝。 已经烧得扑腾扑腾冒着白气的荷露水倒进装着茶叶的茶碗里,铁观音的雅韵清香便四溢开来,弥漫在鼻尖。 姜钰倒了一碗递给坐在对面的谷莠,然后再给自己泡了一杯,端着放在鼻尖享受的嗅了嗅,待茶泡出味之后,小小的抿了一口,然后叹道:“啊,好茶,这用荷露泡的茶就是不一样。” 茶叶的清香里面还带着淡淡的荷叶的盈香。 谷莠也端着茶碗抿了一口,然后抬眼看着姜钰,又听见她道:“可惜徐昭容现在伤了腿,要不然再让她收集一些来。早晚各一杯,精神儿倍爽!” 谷莠:“……”娘娘您这样真的好吗? 喝完了茶,姜钰找了些书来消磨打发了一段时光,然后才上床睡觉。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便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姜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笑着对坐在榻上的宇文烺道:“皇上怎么这么早来臣妾这里了,没陪着郑才人用个早膳之类的?” 她将“郑才人”三个字念得有点别有深意,然后便是意味不明的笑看着他。 宇文烺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一样,“嗯”了一声,道:“想陪你一块儿用早膳。” 早膳端上来,姜钰只用了半碗粥便吃不下了。宇文烺今天也用得少。 然后两人转移到侧殿喝茶,宇文烺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道:“听说你让徐昭容收集了半坛子的荷露,准备泡茶给朕喝?” 姜钰笑着道:“是啊,一直等着皇上来呢,可惜皇上一直不来。”说着转头对谷莠道:“谷莠,快去将本宫放起来的那半瓮荷露,还有本宫收藏的大红袍都取来,再搬个小茶炉。”说着转头笑看着宇文烺:“臣妾亲自泡茶给皇上喝。” 荷露?哪里还有什么荷露。就算现在马上去收集,也来不及了。 谷莠看向姜钰,但姜钰正笑意浓浓的看着宇文烺,半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谷莠不敢表现出来,屈膝道了声是,然后去了后面的小厨房。 想了想,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于是找了个小水瓮,直接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装进去。然后再去找了茶叶,茶炉等物端出来,含笑道:“皇上,娘娘,水和茶叶茶具都找来了。” 姜钰指了指小几,道:“放这吧。” 然后若无其事的煮水、洗具、落茶、点汤,将茶碗盖上盖子,待到茶叶差不多出味的时候,亲手捧着递给宇文烺,笑着道:“臣妾手艺不好,皇上不要嫌弃。” 宇文烺接过来,打开盖子放在鼻前轻轻的闻了闻。 他一闻便闻出来,这不过是普通的水泡出来的茶。 他并没有说什么,小小的抿了一口,然后道:“好茶。” 姜钰笑了起来,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道:“皇上喜欢就好,皇上下次来臣妾再泡给您喝。” 宇文烺放下茶碗,顿了一下,又说起道:“上次周耘和你宫里宫女的事,朕没有重惩,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让他在家思过几日。朕看他如今也思过得差不多了,便让他今日进宫复职。” 姜钰觉得周耘算是她和宇文烺之间的敏感话题,姜钰有些不明白宇文烺为何会突然提起他。 姜钰笑了笑,不动声色的道:“朝政上的事臣妾也不懂,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臣妾听着就是。” 宇文烺淡声道:“是吗?” 然后便又不说了,抬手端起桌子上的茶,小抿了一口。 水质太差,宇文烺有些喝不下去,于是又将盖子合上,重新放回桌子上。 殿内一时安静无话,宇文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出神的模样,姜钰也是含笑不语。 过了一会,宇文烺又突然看向姜钰,问道:“想不想放风筝?今日的天气甚好,朕正好无事,陪你去御花园放风筝如何?” 姜钰“呃”了一声,睁着眼睛看着宇文烺。 这话题是不是也转换得太快了。 宇文烺看着她,目光温柔,问道:“想去吗?” 姜钰也对他温柔款款而笑,道:“有皇上陪着,干什么臣妾都喜欢。” 宇文烺笑了起来,站起来然后对姜钰伸出手。 姜钰对他娇俏一笑,然后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上,随着他从榻上站起来。 第六十八章 沉醉 春光正好,微风轻拂,御花园里到处都是鸟语花香,树绿花红。 有黄雀藏在树叶里,扑腾扑腾的跳跃起来,然后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姜钰站在草丛里,手里拿着一团风筝线,连着的是草地上空飞着的一只大蜻蜓。 宇文烺从后面环抱住她,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帮她一起拿线放线,一边叮嘱道:“……放线的时候不要太急,要轻轻的放,否则容易断。” 谷莠、墨玉、万公公还有其余的宫人则随侍在两旁,看着他们。 姜钰有些不满宇文烺的指手画脚,不耐烦道:“我知道,我知道。”放风筝而已嘛,谁还不会。 说着推开宇文烺要自己来。 结果弄了没几下,看到天上本来已经飞很高的风筝,突然摇晃了两下正往下落。 姜钰连忙转了个身准备扯着线跑好让风筝重新飞起来,结果跟身后的宇文烺撞了个满怀。 宇文烺抱着扶住她,道:“小心点。” 姜钰则用手指了指宇文烺的胸口,道:“皇上,你挡住臣妾的路了。” 宇文烺看着她无奈的笑,将路让开,看着她扯着线跑起来,然后看着风筝越飞越高时,得意又飞扬的笑起来,像是个快乐的孩子一样。 姜钰指着风筝炫耀道:“看看,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宇文烺有片刻的沉醉。 不管此时的人是不是她,他都有些贪恋她此时给他的片刻笑颜和温柔。 他知道自己不该沉溺于儿女之情,他有更大的责任,他要守护住宇文家的江山,他要创造一个盛世,他还要给天下的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 当年父皇就是太过于注重儿女私情,才导致了如今的藩王势力坐大,外戚干政的局面。 但是无论他多么冷静自持,却还是克制不住胸口的那股炽热。 宇文烺看着那个灵跃跳动的身影,几乎不舍得移开眼睛。 而在他看着姜钰的时候,万得意却也在看着宇文烺,然后悄悄的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去。 过了一会,有近侍从远处走来,先走到万得意身边凑着他的耳朵悄声说了几句话。 万得意听着点了点头,对他道:“把密折给杂家吧。” 近侍从身上拿出一本折子来,交给万得意。然后拱了拱手,弯腰退了下去。 万得意则拿着折子走到宇文烺身边,轻唤了一声:“皇上。” 宇文烺转头看着他,万得意则对他轻语了几句。 宇文烺没说什么,转身走远到了一旁,然后万得意才将手里的折子双手递给他。 另一边,谷莠看着走远的宇文烺和万得意一眼,再转头看向仍在专注放着风筝的姜钰,想了一下,并未说话。 姜钰看着风筝越飞越高,停下来继续放线。 大约是风力过大,线又不够韧,手里的线突然“嘣”的一声断了。 天空上的大蜻蜓摇晃了两下,突然往下掉,姜钰“咦”了一声,转头扬了扬手正准备叫宇文烺,结果看到宇文烺和万得意正远远站在一边,宇文烺手里还拿本折子,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国家大事。 姜钰于是重新转头,看着风筝缓缓的落下,最后落在了亭子的顶上。 姜钰招了招手将谷莠和墨玉叫了过来,对她道:“你们去找把梯子过来。” 谷莠和墨玉屈膝道了声是,还没来得及走。 便突然出现一个身影跃身而上,将亭子顶上的风筝取下,然后再稳稳落地。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姜钰等他稳稳站定之后,才看清楚竟然是许多天未见的周耘。 他脸上憔悴了些,多了几分忧郁的气息。手里拿着一把剑,另一只手拿着她的风筝,看着姜钰,驻足顿了一下,才抬步缓缓走了过来,然后将手里的风筝举起递给姜钰,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姜钰却并没有接,将手里的风筝线重新捆起来,声音楞淡的道:“多谢周中郎了?” 说着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墨玉。 墨玉将他手里的风筝接过来。 周耘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墨玉十分不爽众目睽睽之下周耘还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上次他做的事差点将娘娘害死了,他还嫌不够吗。 墨玉敛了敛表情,厉声斥道:“周中郎,见到贵妃娘娘还不跪下请安。” 那边宇文烺一边看着折子,正跟万得意说到:“……朱泓这次去齐王藩地收获不小,看来朕这位弟弟在藩地倒是一直没闲着。你让朱泓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朕要召见他。” 结果就听到了墨玉的这声厉斥,便转过头去,看到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四目相对的周耘和姜钰,皱了皱眉,脸上有些冷。 他将折子塞到万得意手上,然后走过来。 过来时正看到周耘在墨玉的厉斥之后拱手给姜钰行礼。 周耘抬头时,又看到缓步而来的宇文烺,便又对宇文烺拱了拱手,道:“臣见过皇上。” 宇文烺并没有急着叫起,走过去先轻轻揽住了姜钰,然后才声音无波无澜的道:“来了?” 周耘道:“是。” 宇文烺又问:“昨日纳妾纳新,新妾伺候得如何?” 姜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宇文烺什么时候连臣属家的妾侍都关心了。 接着却听周耘道:“碧玺她,很好。”只是,是他连累了她。 说着又脸上沉郁的微微抬眸看了眼姜钰,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 姜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看什么看,再看挖眼睛! 宇文烺随手捏了捏姜钰的耳朵,然后玩着她耳朵上垂下来的一个绿玉坠子,仿佛再自然平常不过的动作,一边道:“你这位新妾本是贵妃最信任的宫女,如今忍痛割爱赐给了你,你该好好感谢贵妃。” 周耘顿了一下,然后才道:“是,臣多谢贵妃娘娘。” 说着又撩起袍子,跪在地上,对宇文烺道:“臣请罪,臣罪该万死,臣不该……” 宇文烺微抬了抬眼,一副莫不在意的语气:“不过是个宫女而已,周卿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下次,周卿别看上朕宫里的哪个宫妃就好。” 第六十九章 心迹(推荐2600加更) 从御花园回来,刚好是用午膳的时间。 姜钰刚跨进门口,将手里的风筝交给谷莠,交代道:“收起来,下次还可以再放。” 宇文烺在旁边道:“你要是喜欢,再让人给你做就是。” 姜钰扯着他的袖子做撒娇状,道:“臣妾就喜欢这一个,怎么办。” 宇文烺道:“现在是越来越拿你没办法。”便也吩咐道:“好好收起来吧,别弄坏了。” 宫女摆膳,姜钰和宇文烺洗手吃饭。 今天中午的菜里面有一道香椿炒鸡蛋,这个季节的香椿正是最嫩的时候,鸡蛋也炒得滑溜。 姜钰忍不住多吃了几口,一碟香椿炒鸡蛋很快碟子见底。 宇文烺一边给她碗里夹菜一边吩咐宫人道:“让御膳房再上一道香椿炒鸡蛋来。”然后又叮嘱姜钰:“别挑食总吃一样菜,其他的菜也要多吃点。” 姜钰看着碗里已经被他堆得满满的菜,想了一下,投李报桃,夹了一筷子香椿到他碗里,笑道:“皇上也吃啊,这个季节的香椿是最好吃的了。臣妾还打算晚上让他们再去摘些来包饺子当夜宵吃。” 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给皇上也留一碗。” 宇文烺听着默了一下,犹豫了会,才看着她开口道:“朕今晚不留宿紫宸宫。” 呃……什么意思?难道他误会她说这句话是邀请他留宿?她其实真的就是单纯想拍拍龙屁而已。 姜钰笑道:“那臣妾将香椿留起来,等皇上来的时候再包饺子吃?。” 宇文烺道:“你喜欢吃就让他们包给你吃,只是香椿性凉,不要贪吃。” 姜钰笑着道:“是,臣妾一定听皇上的话。” 用过了午膳,宇文烺让万得意端了文房四宝来,站在桌子前写字消食。 姜钰无所事事,则在殿内走来走去,一会儿解个九连环,一会儿敲一敲殿内摆放的瓷器听上面发出的咚咚声,再一会儿又把梅瓶里插的闲话摘光了。 宇文烺见她如此,于是放下笔,携了她道:“歇午觉吧,在御花园跑动了一上午,现在也应该累了。” 姜钰累倒是不累,她现在精神头正足足的。不过宇文烺的话,她也不能不听。 只是这两天都是她一个人睡,躺在床上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姜钰倒是又有些不习惯了,更别说现在宇文烺黏着她紧紧的,侧着身揽着她的腰,下巴顶在她的肩膀上,就差直接嵌到她的身体里面去了。 姜钰假装伸腿去够床里面的墙壁,想要稍稍挪开他的身体,结果身上纹丝不动,反而抱她越发的紧了。 宇文烺伸腿将她去够墙壁的腿拨回来,然后将她的双腿禁锢在他的双腿间,低沉着嗓音道:“睡觉就好好睡,别动来动去。” 姜钰:“……”算了,她放弃了。 姜钰心里有些不自在,她的耳朵能清楚的听到他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半边脸颊上,湿热的,痒痒的,像是好多只蚂蚁在爬。 姜钰有些讨厌这种感觉,很想伸手将他的脸拨到一边去——就是敢想不敢做。 过了一会,他的嘴唇突然又软软的覆在她冰凉的耳朵上,然后从耳朵上移开又到了她的脸颊。 姜钰悄悄握紧了拳头,一动都不敢动。 就在她想着他是不是还有下一步动作,她要不要直接给他一拳时,却又听她极轻极轻的叹息声,重新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后低声的问道:“蘅儿,你现在是不是没有那么恨朕了?” 姜钰嘴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一时又找不到话该说什么。 宇文烺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握紧,柔声道:“朕很喜欢现在的日子,你终于不再对朕冷冰冰的,学会了对朕和颜悦色。” 姜钰闭着嘴巴不说话,任他自言自语。 宇文烺低头看了她一眼,又问道:“你接受宫权还顺手吗?” 姜钰想了一下,然后才低声的道:“还……还行。” 宇文烺笑了笑,又道:“你以前的性子太清冷孤傲,也活得太直接真实,喜欢便是喜欢,不爱便是不爱,不屑于手段,也不屑于与宫里的女人苟同与谋。朕总担心你在宫里会过不好,会被人伤害,会遭人算计,所以想把你好好护起来。 但这些日子,朕见你处置碧玺,应付皇后,对付徐昭容。朕想以前的担忧或许是多余的,其实你有自保的能力,只是一直不屑于做。” 姜钰心里有一股异样,总觉得他说的这些话有什么不对劲。脑中灵光乍闪一个想法,但一闪就过去了,让人想抓住但却没有抓住。 宇文烺顿了顿,却又突然不满道:“朕早与你说过,碧玺心思不正,让你远着些,你从前总是不听,爱跟朕犟着干。” 姜钰推开他的手,将身体转过来,看着他,像是想要看出点什么来。 宇文烺则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翘了翘嘴角,也温柔一笑,道:“宫里这么多女人,哪一个对朕不是笑脸相迎卑恭奴膝,唯有你这张脸对朕冷冰冰的。可偏偏也只有你,能这么牵动朕的心。蘅玉,朕一直都很喜欢你,一直。” 姜钰看着他,而他也在看着她,目光澄亮热切,像是在等着她有所回应。 姜钰缓缓的垂下眼去,过了一会,又缓缓的抬起眸来,看着他,浅浅笑问道:“皇上跟多少女人说过这种醉人的情话?” 宇文烺的手指一下一下刮在她的脸上,道:“你觉得朕跟多少女人说过?” 姜钰哼哼,故意道:“谁知道皇上心里装着几个女人,臣妾想,椒兰宫里臣妾那位姐姐至少要算一个。” 宇文烺道:“朕心里只装了一个你都觉得挤得慌,你还想朕装几个?至于孟萱玉,朕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朕留她自有用处,有了她,崔氏的目光便不会一直盯着你……罢了,朕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也一向不爱听。”!” 姜钰却撇了撇嘴,道:“骗人!” 但不知道怎么的,她又突然觉得宇文烺今天说的话不太像假话。 不知道是敌人骗人的套路太深,还是她道行太浅,她竟然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而宇文烺则一直在看她,又好像不是在看她,目光深沉而又复杂,但又带着深切的情意。 第七十章 分析 姜钰午睡起来的时候,宇文烺已经走了。 姜钰坐在榻上吃着一碗甜汤当下午茶,心情却被宇文烺的那些话搞得有些心烦气躁的,闷得慌,连甜汤都不能让她的心情愉悦。 她总觉得自己有些事情没有想清楚没有想通,眼前好像有重重的迷障,将她的眼睛都蒙起来了。 谷莠从外面走进来,悄声对姜钰道:“娘娘,淑妃被太后请到景安宫去了,说是请淑妃帮忙抄经书,等清明的时候好供奉到奉先殿去,给地底下的列祖列宗祈福。” 姜钰听着转过头来,她嘴巴里还含着一个汤圆,所以鼓着一边脸颊看着谷莠。 谷莠接着道:“奴婢还打听到,淑妃在景安宫抄经书的时候连张椅子都没有,那桌子又正好不高不低的,淑妃只能站着弯着腰抄。” 姜钰咬了一口嘴巴里面的汤圆,然后整一个没嚼吞了下去,放下手里甜白瓷的小碗,喃喃了一句:“站着弯着腰抄啊?” 谷莠睁着明亮亮的眼睛对她点了点头,表示这确实是真的。 这种抄法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孟萱玉还怀着五个月左右的身孕。 崔太后分明是要故意折磨孟萱玉,为什么? 孟萱玉一直以来都十分低调,也并不爱出风头,最近好像也没干什么得罪崔太后的事情。 相比较起来,她从皇后手里夺走了宫权,让后宫不再受太后的控制,又大刀阔斧的砍了采买的银子,损了太后的利益,反而更应该是受崔太后打击报复的人呐。 她本还一直忐忑着崔太后会找她算账,结果她还在这里吃着甜汤,怎么孟萱玉就要去站着弯腰抄经书了。 姜钰想来想去,只能得出要么崔太后就是看不惯孟萱玉的肚子,要么就是宇文烺什么地方得罪太后狠了,崔太后一时动不了宇文烺,就只能拿他的心肝儿出出气。当然,最可能是两者都有。 姜钰问谷莠道:“皇上没去景安宫将淑妃拯救出来?” 谷莠摇了摇头,不过又道:“不过刚刚崔充仪在路上冲撞了圣驾,皇上震怒,将崔充仪发落到冷宫里去了。” 姜钰:“……” 宫妃就因为冲撞了圣驾被发落到了冷宫?这处置未免也太重了些。 这是你动我的心上人,我收拾你的侄女儿的意思?可是这有什么用,崔太后未必多在乎她这个庶出的侄女儿,也不会为了一个崔充仪放过了孟萱玉,孟萱玉依旧在景安宫受苦。 更可能的,是崔太后一怒之下越发的折腾孟萱玉,好让宇文烺心疼。 这事看起来像是宇文烺在为孟萱玉出头,但却可能让孟萱玉落入更糟糕的境地。 姜钰有些想不明白宇文烺的心思了,她能想明白的事情她不信宇文烺想不明白,那他干嘛还这样。 姜钰又听谷莠道:“对了娘娘,您那天让奴婢去找小蔡子打听消息,小蔡子有回音了。” 姜钰连忙问:“如何?孟萱玉的肚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谷莠摇了摇头,道:“淑妃的胎一直是陈太医负责,陈太医这个人对淑妃的胎着紧得很,也一直很小心保密,医录一直随身带着,连跟随他的医僮都摸不着,所以小蔡子一时也打听不出什么来。不过奴婢觉得,陈太医这样小心反而不正常。所以娘娘猜测淑妃的胎儿有问题,或许是对的。” 姜钰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子上,心想,要是孟萱玉这时候在景安宫来个小产,那就有得热闹瞧了。 不过姜钰又猜想,崔太后与宇文烺已经水火不相容了,用不着孟萱玉来挑拨。宇文烺又暂时不能拿崔太后怎么样,就算孩子没在景安宫,也不能让崔太后如何,所以孟萱玉估计不会浪费自己的孩子的命在景安宫里。 姜钰将谷莠拉了过来在另一边榻上坐下,一边道:“谷莠,来来来,你帮本宫分析分析。”说着指给她听:“本宫以前一直觉得吧,皇上宠爱本宫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皇上真正喜欢的是淑妃,就是拿本宫做挡箭牌。按理说,宫里最恨皇上最想拿捏住皇上软肋的是崔太后,皇上放了本宫这个烟雾弹最先应该迷惑的是太后,可本宫怎么看,太后好像都没有被骗住。 再按理说,本宫应该得罪得太后更深,淑妃八面玲珑又小心谨慎倒是从不得罪人,但太后看起来好像更讨厌淑妃?还有本宫这个贵妃应该更遭人恨才对,可本宫除了不怎么讨人喜欢之外,除了一个喜欢上蹿下跳的徐昭容,倒好像也没什么人特别喜欢给本宫使绊子。” 说着看向谷莠,问道:“你说是皇上的手段太粗糙,还是太后的脑袋太精明,所以没被骗过去?” 谷莠脸上也显得有些疑惑,道:“奴婢也不怎么明白。” 以前太妃也跟她说,皇上宠爱孟蘅玉不过是个挡箭牌,真正爱的恐怕是椒兰宫的那一位。 这个印象是基于某天半夜她们看到抬着孟淑妃的轿子去了紫宸宫而得到的。 可如今真正在紫宸宫可以近身伺候贵妃和皇上了,她又觉得,皇上对待贵妃也不像是虚情假意。 谷莠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坐在上位的人脑袋都比较复杂,想得都比较多,心思都不是她这种单纯简单的奴婢能猜透的。 谷莠劝姜钰道:“娘娘,您应该多放些心思在皇上身上,对皇上好一些。” 姜钰奇道:“本宫对他挺好的呀,笑脸相迎,温柔以待,妃子该有的态度本宫都有了。” 谷莠道:“娘娘对待皇上是挺好的,就是不真,一点都不真心。” 姜钰心里不满了,撇过脑袋去,扯着嘴皮道:“我对他不真,他对我就是真心的了。” 谷莠道:“所以啊,娘娘更应该对皇上真心点。娘娘管皇上现在爱的是您还是淑妃,皇上要是爱的是淑妃,娘娘将皇上的心抢过来就是。说句娘娘不爱听的话,娘娘在宫里生活,终归还是要靠皇上的,皇上对您是真心还是假意可就很重要了。” 姜钰不说话,睁着眼睛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空。 谷莠摇了摇头,每次觉得她说的话对但又不想听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表情…… 谷莠顿了顿,懵住,她怎么又把贵妃想成小姐了,她最近真是越发糊涂了,老是混淆两人,真是她太想小姐了吗。 第七十一章 素笺(收藏400加更) 姜钰推开房门,走进书房。 书房里面布置得很清新雅致,墙上挂了书画,看得出来并不是什么名家名作,书画上也没有盖印鉴,应当是孟蘅玉自己闲事所涂鸦。 都传言孟家的孟萱玉精通琴棋书画,才情冠绝,但看孟蘅玉的作品,却也是不错的,山水意境顺手拈来,又能弹琴……大约就是不像孟萱玉会经营,在才情上没有什么名气,在外只留下了一个空有美貌的印象。 书房左侧的书架放满了书,都放置得整整齐齐的,旁边是一扇多宝阁,上面放置了汝窑花瓶、玉佛手、玉雕的山水摆件等物,错落有致。 书桌上摆了一些书和笔墨纸砚,都是整整齐齐的,旁边放了一个琴桌,上面摆了一把箜篌。 从书房的摆设便可看出,孟蘅玉应当是有着雅致情趣且喜欢整洁的人。 姜钰重生以来,一直没怎么进过孟蘅玉的书房。 一个人的书房就像是一个人的心脏,是比闺房还重要的地方,里面可能藏着人家不想告诉别人的心情和秘密。 她已经占了人家的身体了,倒十分的不好意思再闯入人家的书房,连人家装载喜怒哀乐的地方也侵占了。 书房虽然已经有多日无人进,但因墨玉天天进来打扫,却没有落进一点灰,连角落里摆着的花瓶里插着的海棠花都还是新鲜的。 谷莠跟在姜钰身边也四处张望打量着书房,然后赞叹道:“没想到娘娘的字写得这么好,画也画得好。”然后又提起她家太妃:“我们家太妃以前什么都好,但就是一管笔写出来的字跟狗画狐一样,时常蹦出两个奴婢不认识的字,还狡辩说什么是什么简写。画的画也不行,画的人跟鬼一样……她跟奴婢说是漫画,但奴婢看她是根本不会画画。” 姜钰瞪了她一眼,她懂什么,她画的漫画千百年以后不知道会多流行。难道非得跟现在的人一样,画个人歪歪扭扭像面条一样才叫好看。还有字,千百年之后谁还跟她写现在这种笔画多得能把人写疯的繁体字,都提倡用简体。 不懂欣赏! 一群文明没进化的封建人,鄙视她,但她不跟她计较。 姜钰走到琴桌上,随手在琴弦上撩拨而过,琴弦随之发出清脆的“咚咚咚”声。 她继续往前走,来到孟蘅玉的书桌前,随意的翻了翻上面堆放的书,里面放的多是一些游记杂录、诗词文集、或四书五经一类——倒是符合孟蘅玉的性格。 姜钰将最下面的一本抽出来翻了翻,里面收集的是一些古时女才人的诗作,有些姜钰能能看得懂,有些看不懂,但大部分是半懂不懂。 翻到汉时班婕妤的一首《捣素赋》时,却从上面掉下一张素笺。 素笺上写的也是一首古诗。 写的是“新制齐丸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整首诗当中,“箧”和“笥”都不会读,但意思却大概能明白。 本来她也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但是她曾经在哪本里好像看过,大概意思好像是说一个受宠的宫廷女子的幽怨,因为害怕青春美貌会随时光流逝被新宠替代,自己像是装在箱子里的扇子一样被君王搁置在一旁。 她记得这首诗的名字就叫《宫扇歌》还是叫《团扇歌》来着。 姜钰将素笺夹回书中,然后将书放回原来的地方,然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以前还一直以为孟蘅玉喜欢的是周耘呢,毕竟不管是墨玉还是孟萱玉还是别人,都告诉她,孟蘅玉跟周耘的确是曾经互相钦慕的,孟蘅玉又是被宇文烺强纳入宫。 她还觉得像周耘这种妄为又自私的人实在配不上孟蘅玉的喜欢。 但一个性子冷清高傲的女子,在什么的心境下才会写下这样的诗,害怕自己不能美貌永驻留住帝王的目光,害怕自己会被新宠取代,害怕自己会像这扇子一样被帝王遗忘? 是不是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都会辗转反侧恐惧得不能自拔,却又不想让别人窥探到自己的心思,只好将这样一首表露自己心意的诗藏在书页里又把书藏在最底下? 姜钰又将书房里扫了一眼,的对谷莠道:“走吧,出去了。” 谷莠有些奇道:“奴婢还以为您来书房是要写字或画画,怎么进来看一眼就走了?” 姜钰瞥了她一眼,在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我干什么还要你过问吗?” 姜钰从书房里出来回到寝殿,有些郁郁的瘫躺在榻上,心情没由来的变得沉重和伤感。 倘若孟蘅玉喜欢的是宇文烺,倘若孟蘅玉也觉得宇文烺喜欢的是孟萱玉,倘若孟蘅玉也觉得宇文烺只是拿她当孟萱玉的挡箭牌,那心情——该多伤心啊! 孟蘅玉会突然无缘无故的不见,反而让她占据了身体,是不是有她因此心灰意冷的原因?特别是满心期待的孩子还没有了。 姜钰拿了一个大迎枕盖到自己头上,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再往深里想了,这时有宫人匆匆从外面进来,对姜钰屈了屈膝,眼神有些急切的道:“娘娘,太后娘娘请您去一趟景安宫,遣了良姑姑亲自来请,就在外殿候着。” 姜钰吓得直接从榻上跳了起来,不会是让她站着弯腰抄经书吧? 姜钰简直想哀嚎,连忙道:“就说本宫病了,打发良姑姑走,再去给本宫请个太医来。” 说完跑着甩开珠帘进里面往床上一趟,用被子将自己裹着,连鞋子都来不及脱。 躺着想了一下又觉得不行,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万一崔太后亲自带着太医来给她看病怎么办? 姜钰又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来,对正要出去的宫女道:“你等等,暂时不要请太医了。” 想了一下,对她道:“你先去请皇上,本宫先随良姑姑去景安宫。” 这种时候,还是要找宇文烺才行,只有宇文烺才能与崔太后对抗。就是不知道,宇文烺这个人靠不靠得住。 谷莠担心道:“娘娘,奴婢陪您去吧。” 姜钰没回答,一边往外走一边想,自己今日真是诸事不顺,需要拜佛,等这次从景安宫回来,她一定请座菩萨回来好好拜拜。 第七十二章 护与不护 姜钰出来的时候,良姑姑就等在外殿。 紫宸宫的宫人不敢对良姑姑不敬,大约是请了她坐下来等,还给她奉了茶。 但姜钰却并不见她坐下,桌子上的茶也没有动过。身姿端立,微微垂首的含笑恭敬的站在那里,表现出了对紫宸宫十二分的敬重。 不愧是崔太后信重的宫人啊,从行事上就可看出不一般。 良姑姑比崔太后年轻许多,不过三十出头,但能拼过许多比她年长的老人站到了崔太后的身边,可见能耐也是不一般的。 见到姜钰出来,浅笑着不卑不亢的给姜钰恭敬的行了个礼,笑道:“奴婢见过娘娘!” 姜钰笑着道:“那阵风把良姑姑吹来了,紫宸宫真是蓬荜生辉光芒万丈。” 良姑姑道:“不敢!”接着又含笑看着她道:“太后老人家想念贵妃娘娘了,特意遣奴婢来请娘娘,想让娘娘过去跟太后老人家说说体己话。” 崔太后想念她?呵呵呵,这笑话的好笑程度不亚于她听到说宇文烺和崔太后是团结友爱和睦融洽的好母子。 不过笑话姜钰也会讲,温笑道:“本宫也十分想念太后娘娘,正准备就去探望太后她老人家呢,没想到姑姑先来了。” 良姑姑仍是微笑,道:“可见娘娘和太后真是心有灵犀。”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那娘娘请吧。” 姜钰深吸了口气,一边往外走一边心想,宇文烺可得赶紧过来,她这条老腰可经不起长时间的站着弯腰抄经书。 良姑姑早已是将宫辇准备好了,就停在紫宸宫外。 良姑姑亲自扶了姜钰上辇,然后抬声道:“起驾。” 姜钰走进景安宫的时候,崔太后正倚靠在榻上闭着眼睛假寐,两个宫女蹲在两旁帮她锤着膝盖——这都好像成了崔太后的固有姿势了,每一次姜钰来景安宫,看到的崔太后都是这副尊驾。 殿内燃了安息香,安息香在香炉里袅袅而升,扑入鼻子里,一下子就让人沉静下来。 崔太后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眼皮动了动,但却并没有睁开眼睛。 直到姜钰上前屈膝行礼,唤了声“臣妾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崔太后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神和蔼的看了姜钰一眼。 崔太后挥了挥手,让身边两个给她捶腿的宫女下去,然后对姜钰招了招手,语态温和的道:“走上前来,让哀家瞧瞧。” 太后的态度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倒是让姜钰不自在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小心的一步一步往前。 姜钰上去之后,再次屈膝行礼:“太后。” 崔太后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边来,最后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上。姜钰只好屈膝蹲下来,蹲在她的旁边。 崔太后看着她的脸,像是十分认真的打量她,然后道:“果真是个倾城绝色的美人,连哀家看了都喜欢。” 姜钰眼神飘忽了两下,计算着宇文烺赶到这里需要多长的时间。 接着却又听崔太后道:“可偏偏皇帝不懂欣赏,心里想着的却是椒兰宫的淑妃。” 姜钰心里“呃”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这画风是不是有些不对,崔太后不可能对她这么和蔼? 姜钰恭敬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妾能有福分伺候皇上已经是福气,不敢祈求更多。何况皇上对臣妾,一直恩宠有加。” 崔太后“哼”了一声,道:“是吗?”又道:“到底是恩宠有加,还是当棋子一般利用。” 说着看着她屈膝蹲着大约是不舒服,又对良姑姑道:“给贵妃搬张椅子来,就放在哀家的旁边。” 良姑姑含笑道了声是,然后指挥宫女将椅子搬了过来。 姜钰站起来道了声“谢太后。”然后才在椅子上坐下,但只敢占了半边的屁股。 崔太后又道:“哀家喜静,不喜太多宫妃在身边围绕。贵妃性子清冷,自进宫以来也少往哀家的景安宫来。一直以来哀家与贵妃倒是少有接触,能有见面的机会,不是有皇帝在就是一大堆的宫妃吵吵闹闹的。” 姜钰笑着道:“是,臣妾知道太后喜静,所以才不敢来打扰。” 崔太后道:“哀家倒是喜欢贵妃的性子,以后常来景安宫陪陪哀家这个老太婆。” 姜钰含笑不语,她没有自虐的倾向,不是迫不得已鬼才来呢。 崔太后也沉默了一会不说话,大概是在等她回答结果见她没有回答,倒也没有勉强,又指了指前面的地板,道:“贵妃还记不记得,两个多月前,贵妃与淑妃同时怀孕,贵妃的月份比淑妃还大一些。 你们都误食了歹人下在茶汤里面的落胎药,若不马上保胎孩子不保。可哀家手里只有一粒速效的保胎药,那哀家问皇帝,你是要哀家将这保胎药给了贵妃呢还是淑妃呢?” 崔太后顿了顿,然后才又道:“不过皇帝最终选择了贵妃。” 姜钰当然不知道。 她只知道孟蘅玉的孩子没在景安宫,外面也都传言是崔太后害了孟蘅玉的孩子,而事实也真的可能是崔太后害了她的孩子。 什么歹人能随便进入景安宫害人?恐怕是崔太后不想见到宇文烺的儿子出生,所以用了一些手段,然后让一个宫人做了替死鬼。她猜想问题可能也不在茶汤上,孟萱玉这么谨慎的人,孟蘅玉应该也不会这么蠢,怀着孕还敢喝景安宫的茶汤。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原来后面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崔太后逼着宇文烺在孟蘅玉和孟萱玉之间做选择。 也是够狠的,无论宇文烺选择护了哪一个,都能挑拨了另外一个。 不过姜钰不明白崔太后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呢? 然后她便听崔太后接着道:“以哀家与皇帝的关系,哀家是万不愿意顺了皇帝的意的,皇帝心里自然也知道,所以哀家最终将保胎药给了淑妃。结果可想而知,淑妃的孩子活下来了,贵妃的孩子却没抱住。便是太医急速赶到尽力保胎,终归是延误了时间。有时候护就是不护,不护就是护,不知贵妃想不想得明白。” 姜钰道:“臣妾愚钝,不甚明白。” 崔太后道:“现在贵妃不想明白没关系,终有一天还是不得不明白的。”说着又道:“说来也是哀家的错,要是哀家不与皇帝斗一时意气,将药给了淑妃,贵妃现在该是差不多当母亲了。” 第七十三章 太后的目的 崔太后大概一下子话说得有些多,有些口渴,端起茶碗押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才对一旁的良姑姑使了使眼色。 良姑姑会意,从怀里掏出一本折子来,双手捧着放在姜钰和崔太后之间的桌子上。 姜钰一直秉承着说多错多的原则都没有怎么说话,此时却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崔太后。 崔太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子上的折子,道:“打开来看看。” 姜钰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才大着胆子的将折子拿起来看了看。 那折子没有什么奇特的,不过是一道勋爵之家请封世子的折子,与姜钰唯一算是有些关系的是,这本折子里面出自孟蘅玉与孟萱玉的父亲,赵国公孟尝安。 赵国公要请封他那位庶子孟骍为世子。 而折子宇文烺已经批过,朱砂御笔批了一句“准,着礼部快办”的话。 姜钰对这折子倒是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赵国公目前仅有一位儿子,这位孟公子的生母又在赵国公跟前得宠了近二十年,赵国公不请封他请封谁呀。 宇文烺准了赵国公的请封折子也不令姜钰惊讶,没由来的,姜钰总觉得宇文烺做事背后总有自己的目的。 但令姜钰惊讶的是,崔太后的手竟然伸得这么长,宇文烺已经批过的折子,崔太后说私自截下就私自截下。 这只能说明,宇文烺对整个朝堂还并没有完全掌握住,至少崔家和崔太后的势力就给宇文烺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崔太后道:“贵妃,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母亲与赵国公夫妻不和,且并未生下儿子,你和你母亲在赵国公府让淑妃和夏姨娘压了近二十年,在孟家淑妃比你这个正经的嫡女活得更像个嫡女。皇帝准了这道折子,允了赵国公封孟骍为世子,置你于何处?你母亲在孟家可还有好日子过?皇帝又可曾为你着想过半分?” 姜钰垂头咬唇,皱着眉头并不说话,做出一副因此事而郁郁寡欢的模样。 崔太后打量了她一眼,很满意她现在的表情,说明她说的这些话已经入了她的心。 入了心就好,入了心就表示早有怨言。 崔太后又接着道:“孟骍虽是赵国公唯一的儿子,但按理说庶子不能承爵,别家勋爵有没生出嫡子想让庶子承爵的,就算做做表面功夫也要先把承爵的庶子先记在正室名下有了嫡子的名份,然后才好行请封之事。但你父亲可是省了这一步便直接请封了孟骍,而皇帝却能不顾礼法准了这道折子。贵妃,皇帝面上宠你,但真正保住孩子、承爵这些实惠,皇帝却是给了淑妃。” 姜钰声音微颤道:“臣妾不知太后跟臣妾说这些话是何意,可怜臣妾吗?” 崔太后面上微微含笑,做出一副和蔼的模样,道:“不过贵妃放心,皇帝胡闹,哀家却不能看着任由皇帝这样胡闹。赵国公想越过你母亲直接请封庶子为世子,如此宠妾灭妻之事,朝廷决不能纵容。” 姜钰听着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赵国公请封世子的事情是不能成行的了。 就不知道崔太后说这些话,是想让她付出东西来交换。 姜钰咬了一下唇,抬眼问道:“太后想让臣妾做什么?” 崔太后倒是没有直接开门见山,反而问起:“贵妃这几天管着宫务,可还觉得辛苦。” 姜钰道:“皇上所托,重责所在,不敢马虎,更不敢言说辛苦。” 崔太后道:“贵妃接手宫务后倒是令哀家刮目相看,大刀阔斧砍了后宫采买的银子,又发落替换了好些个闹事的管事,弄得这些管事一个个跑到哀家这里来哭闹,令哀家烦不胜烦。” 姜钰才不帮宇文烺背这个锅,忙道:“臣妾都是遵照皇上的意旨,若有见罪太后娘娘的,请太后见谅。” 崔太后面上了然,她猜就是这样。 孟蘅玉一个从没学过管家的人,怎么可能一上来就知道这些门道。就算知道,又怎么敢这样做。定然是皇帝推出来的傀儡。 崔太后道:“那些掌事既然手脚不干净,发落了也就发落了。不过贵妃年轻,宫务上的事毕竟还是需要人帮衬着,哀家这里倒是有一些经验丰富又信得过还能干的奴才。” 说着拿出一份手掌大小的红皮册子,放在姜钰的面前,接着道:“贵妃就将这些人好好使用起来,省得让有能力的人落了闲,无能的人倒是坐在不该在的位置上。” 说来说去,这才是最终的目的,想让她帮她在后宫继续安插她的人手。 姜钰一副为难的模样,道:“臣妾倒是没什么,用什么人都是用,太后娘娘推荐的人定然也是好的,只是皇上那里……臣妾就是怕皇上不同意。” 崔太后道:“贵妃回去好好想想,觉得是听皇帝的话好,还是听哀家的话好,这份清单你拿回去,想好了再来找哀家。” 说着又顿了一下,声音冷厉了几分:“不过哀家也提醒贵妃,哀家一向不喜欢被人拒绝。” 说完眯上了眼,露出一副疲态,道:“哀家累了,贵妃请自便吧。”接着吩咐良姑姑:“良工,送客。” 姜钰没有说话,将桌子上的那本册子收起来,然后站起来对崔太后屈了屈膝,道:“臣妾告退。” 良姑姑走过来,依旧保持着那个恭谨的浅笑,对姜钰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贵妃娘娘,奴婢送您回去。” 姜钰对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才缓缓往外走。 她心里有些急切,但步子却还是能保持着不急不缓的。直到出了景安宫的大门,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姜钰在心里将宇文烺骂了一百遍,她明明让人去请他过来救命,结果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谷莠刚刚没有被允许进景安宫去,此时一直等在景安宫外,人显得有些着急,见到姜钰平安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抬眼看了姜钰一眼,确定她平安无事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屈了屈膝,什么话也没说就站到了姜钰身边。 接她来时的宫辇已经被抬走了,她出来时,不知道是不是良姑姑特意安排,宫辇却还没来。 良姑姑陪着她在外面等,浅笑着抬眸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奴婢看着贵妃娘娘,倒是想起一个往事,不知道贵妃娘娘想不想听。” 第七十四章 先帝旧事(推荐2800加更) 姜钰道:“不想听。” 良姑姑仍旧含笑看着她,但眉毛却跳动了两下,对她的答案有些意外。 姜钰笑了笑,道:“本宫并不喜欢听别人的故事。”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故事,说不好还是说出来吓唬她的话,鬼才爱听。 良姑姑笑着道:“娘娘不妨听一听,就当听个乐趣。”说着顿了下,又道:“说起来也是先帝时候的旧事了,宫人们闲时也都爱谈论,娘娘定然也听过。” 良姑姑脸上露出了一副回忆往事的模样,缓缓道:“先帝时有两名出名的妃子,一个是出身名门的万德妃,如贵妃一般长得国色天香倾城佳人。一位是白贤妃,长相虽也漂亮但并算不得绝色,但长相楚楚可怜,能引起男人的怜惜。这位白贤妃的出身并不好,不过是位教书先生的女儿。先帝有次微服出巡时看上了她,带回宫里封作了妃嫔。 两名妃子,按出身按容貌,任何一个男人本应该都选择万德妃。可偏偏先帝并不爱这位出身名门倾城绝色的万德妃,反爱极了这位小家碧玉的白贤妃。大约是长相楚楚可怜的女人都能惹起男人的保护欲,先帝怕这位白贤妃在这宫里柔弱被人欺负,于是将朝堂里帝王权术那一套都用在了后宫上,故意面上冷着白贤妃反而宠着万德妃,将万德妃立在白贤妃前面,为她挡住了所有后宫其余女人的嫉妒、愤怒、恶意以及算计。” 姜钰自然知道这个故事,这位万德妃后来生了皇长子宇文炜,而这位白贤妃则生了现在的皇帝宇文烺。 良姑姑接着转过头来,浅笑看着姜钰道:“结果娘娘看到了,万德妃生的成王殿下战死在沙场化作了一堆白骨,万德妃也跟着自裁身亡,而白贤妃生的今上却做了皇帝。娘娘,不知您听了这个故事会有什么想法?” 她不就是想用万德妃和白贤妃的故事暗喻她和孟萱玉的关系嘛。 姜钰道:“本宫这个人十分的懒,向来不喜欢思考,所以委实不知道该有什么想法,不如良姑姑提醒一下本宫?” 良姑姑依旧含笑,看着姜钰,却不再说话。 姜钰脸上淡淡,这个故事里面的万德妃自然可怜,但白贤妃的结局却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白贤妃早年带着宇文烺出宫去皇觉寺给先帝祈福时,回宫的路上遇袭,人被刺了七八剑死了,听说她死的时候被人刮花了脸,死得挺可怜。 宇文烺命大,失踪了几日被先帝寻了回来,自此以后性子就变得乖涙。先帝大约也是怜惜他失去生母,对他颇为溺爱纵容,所以那时宫里的人都怕宇文烺,直到他当上了皇帝才正常起来。 姜钰当年进宫的时候,白贤妃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委实没有机会一睹这位贤妃的风采。后来先帝十分宠爱的许婕妤,听说性子和眉眼间倒有几分白贤妃的影子。 那时候万德妃倒还活着,那真是位倾城国色风华绝代的美人,在后宫威势甚大几乎可以和崔太后分庭礼抗,又生了位出色的儿子,只是活得满腹心事并不见快活。 但她对姜钰却是颇为照顾的。 只是宇文炜死后她也跟着心冷自裁,很令人唏嘘。 先帝面上宠的和心里爱的女人,一个万德妃和一个白贤妃,很难说谁的结局更好一些,应该说都不怎么好。真要说好的,倒应该算是现如今还活着的景安宫里的崔太后。 姜钰正想得入神,忽又听一旁的良姑姑道:“娘娘,宫辇来了!” 姜钰抬眼望去,便看到了宫辇停在了她的前面。 良姑姑亲手扶着姜钰上了轿子,轻轻放下帘子,然后屈膝站在一旁,道:“奴婢恭送娘娘。” 姜钰瞥了她一眼,将目光收回来,然后才道:“起驾。” 宫人抬着宫辇缓缓而动,等走远了景安宫,姜钰才掀开帘子伸出脑袋问谷莠道:“皇上在哪里?让承香去请皇上来景安宫去请了吗?” 谷莠只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道:“皇上在上林苑跟周中郎比试骑射剑术。” 姜钰有些发脾气的将帘子用力一甩,坐回宫辇里,骂了一句:“这个渣男!”他倒是好兴致,还比试,她一个人在景安宫差点没将心吓出来。 姜钰气道:“去上林苑!”她要去给他喝倒彩。 姜钰到达上林苑的练武场的时候,宇文烺与周耘已经比试完了骑马和射箭,两人正在比试剑术。 姜钰知道周耘的骑射甚好,但宇文烺显然还是略胜一筹——平日看宇文烺一副老神在在并不喜欢拿剑的模样,还以为是娇弱的白面书生,倒是不知道他的骑射剑术也这么好。 姜钰掀开帘子一边下来一边往他们比试的方向看。 泛着银光的玄剑在半空中飞舞,映射出无数的刀光剑影,空气中传来刀剑相触的“叮叮当当”声。 宇文烺攻势强劲步步紧逼不留余力,周耘显然也拼尽了全力应对宇文烺的剑势。 两人都不肯相让先败下真来,脸上是既认真又凶狠的表情。 姜钰从宫辇上下来的时候,正看到宇文烺一个利落的抬腿,将周耘踢翻在地,等周耘持剑准备起身时,宇文烺的剑刃却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前,近的几乎就要刺穿他的脖子。 周耘睁着眼睛看着皇帝,一动不动,脸上仍是一副执拗不肯服输的表情。 而宇文烺的脸上,同样目光坚毅,寸步不让。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火花迸现,仿佛两股火势在空中互相碰撞。 姜钰站在那里,突然有些明白了,这并不是臣子与君王之间的比试,而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 她垂眉站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而是轻声叹息一声,又转身回了宫辇。 谷莠奇道:“娘娘,您不去找皇上啦?” 姜钰道:“不去了,回紫宸宫。” 周耘先看到了姜钰,他看到她时她正扶着谷莠的手往回上宫辇,也不知道她在哪里站着看了多久。 他突然先败下来,颓然而自嘲的呵了一声,手里的剑落在了地上,对宇文烺道:“臣输了。” 不管是比试还是他心爱的人。 宇文烺随手收回剑入稍,循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然后看到那道娇倩的身影,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宇文烺道:“今天就到这吧,朕也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下次朕再和周卿比试。” 说完是旁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让人将周耘扶了起来。 第七十五章 太后的恨 良姑姑走进景安宫,对着仍靠躺在榻上假寐的太后轻唤一声:“太后。” 崔太后缓缓的睁开眼睛,问她道:“走了?” 良姑姑点了点头,道:“是。” 崔太后的身子动了动,坐起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良姑姑连忙上前去扶起她,找了个大迎枕放在她的身后,一边对崔太后道:“太后,奴婢看贵妃的模样,怕是不愿意答应帮着咱们。” 崔太后道:“不马上答应是对的,这么大的事和决定,自然该深思熟虑一番。她要是马上就应下了,那哀家倒还要怀疑一下,是不是她和皇帝串通给哀家下的套。” 良姑姑有些担忧道:“万一贵妃最终不肯帮太后您,又该如何?” 崔太后“哼”了一声,厉道:“她要是这么不上道,自有人排着队收拾她。” 又转头问:“陈太医那边如何了?” 良姑姑眉毛动了动,对崔太后道:“太后放心,府里小世子爷派人将陈太医在宫外藏的儿子一抓,陈太医就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说了。果真如太后猜想的一般,淑妃的孩子大不好。 陈太医还招了,淑妃的这个孩子是强用药物所怀,如今怕也等不到出生的时候。按陈太医的意思,淑妃的孩子在母体越久对淑妃的伤害越大,最好是现在把孩子落下来。但淑妃却仍要求陈太医尽力保胎一个月,倒是不知道她是想用这一个月干些什么?” 崔太妃挑了挑眉,道:“干什么?哼,一是不想让皇帝知道她这孩子怀得不正当导致孩子有缺陷,免得破坏了皇帝对她善良不争的印象。二来是想让孩子死得有价值,孩子保不住但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孩子为何会保不住,若是趁此拉下一两个看不顺眼的宫妃来,倒是一举两得。淑妃现在大约是还没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所以只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勉强继续保胎。” 说着又冷笑:“你说现在淑妃心里最想拉下来的是谁?皇帝说是不爱贵妃爱淑妃,但淑妃日日这样看着皇帝宠爱贵妃,哀家不相信她心里能好受?以淑妃的城府,估计也不喜欢皇帝对她的这种保护。” 孟萱玉这种人,有心机有城府有手腕,唯一是出身不好,丫鬟出身的姨娘生的。 这种人往往既自傲又自卑,会喜欢活在万丈光芒之下,而不是被皇帝护在羽翼中默默无闻。 可是皇帝的做法她没办法反抗,所以只能一边照着皇帝的心意表现得低调不争,一边又恨着夺走她宠爱的孟蘅玉。 良姑姑道:“太后的意思是,淑妃会诬陷贵妃……” 崔太后没回答她的话,而是道:“贵妃若是上道,哀家自然会拉她一把。她若是不上道,哀家就冷眼看着淑妃怎么对付她,看她怎么承受皇帝的怒火。等到她对皇帝寒心死心时,哀家再雪中送炭一把,她依旧能为哀家所用。” 这世上最可怖的事情,不是男人手里的刀和剑,而是女人的仇恨。 她就是要利用贵妃这把剑,去刺向皇帝的心脏。 良姑姑脸上明了,不再多问,转而又问道:“太后,陈太医该怎么处置?” 崔太后道:“陈太医这个人对哀家不忠心,竟然想另靠他主,他以为孟萱玉这棵大树这么好靠吗。他这个人按着哀家以前的性子,是绝容不得他在世上多活一刻的,但是现在哀家留着他还有用,就容他多活些时日。让人告诉他,以后淑妃想让他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但是淑妃让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让哀家知晓。至于他的外室和儿子,就暂由崔家帮他照顾着。” 良姑姑道了声是,说着站了起来正要屈膝退出去。 然后见崔太后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道:“太后,淑妃这个人城府甚深,留着始终是个祸患,为何不除了她?” 崔太后没有回答她,眉头甚至皱得更深,显然有些不悦她的多话。 她暂时不动孟萱玉的命自然有她的用意,孟萱玉要是死了,宇文烺就真的是完全没有了软肋和弱点,这样的他更不好对付。 就像她当年将姜钰弄进宫一样,因为捏住着她就是制肘宇文炜的利器。 可惜,当年她被先帝误导了,后来才发现宇文炜也并不是他心仪继承皇位的人选。 她与万德妃宇文炜针锋相对鹤蚌相争,最后反让连个外家都拿不出手的宇文烺占了便宜,登上了皇位。 良姑姑显然看出了太后的不悦,连忙告罪道:“奴婢多嘴了。”说着屈了屈膝,退了出去。 崔太后在榻中继续坐了一会,脸上阴沉沉的。 她想起了一些故人,万德妃、白贤妃,还有那个像白贤妃的许婕妤。 这些人一个个都没有斗过她,都死在了她的前头,且死得很惨。 但是崔太后想的最多的,却是先帝——那个让她恨极了的男人。 她斗倒了后宫所有的宫妃,但最终却输给这个男人。 他竟然让她的儿子做了闲王,将江山给了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生的儿子,让她的儿子给卑贱的庶子俯首称臣。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是满腔满腔的愤怒,恨不能将他从皇陵里挖出来,一句一句的质问,将他挫骨扬灰。 凭什么,她才是他从正和门迎进宫里祭过太庙拜过列祖列宗的皇后,她的炯儿才是皇嫡子,他为何要这样对她,为何要这样对待他们的儿子。 崔太后的手握成了拳头,一锤一锤的锤着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将胸口的怒火顺了下去,黑了黑眼,又吩咐旁边的宫人道:“去将皇上请来,哀家有话要和皇上说。” 宫人道了声是,然后退了出去。 宇文烺听到崔太后来请他的时候,他正在泰和宫里换衣服,正由着宫人给他整理领子。 他对崔太后派人来请半点不意外,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整理完衣裳便出了泰和宫,去了景安宫。 没人知道宇文烺和崔太后在景安宫说了什么,景安宫里的宫人都被打发得远远的,只知道两人在景安宫里出现了争执,从殿内不断传来皇帝和太后两人互不相让的争执声。 最后景安宫的宫人看着宇文烺拿着一本折子怒气腾腾的从景安宫出来,然后去了椒兰宫,以此猜测,他们的主子崔太后还是吵赢了。 第七十六章 请封折子 椒兰宫里,孟萱玉坐在榻上,一边扶着肚子一边看着一副怒火滔天模样的宇文烺,从知棋手里接了茶过来,然后亲手奉给了宇文烺,笑着劝解道:“皇上别生气,太后的性子是强硬了些,但是……”孟萱玉将声音放低了些,悄声的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皇上何必争一时的意气。” 宇文烺从她手里将茶接过来,押了一口,脸上像是被她的话缓和下来,放下茶碗后,对她道:“也只有在你这里,还能让朕的心情平静片刻。” 孟萱玉听着高兴起来,道:“如果这样,皇上不如常来,也省了臣妾对皇上朝思暮想的。” 宇文烺却摇了摇头,道:“朕来你这里勤了,对你没好处。” 孟萱玉十分失望,脸上表现出来,含笑温柔看着皇帝,叹了一口气,委屈的道:“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孟萱玉满心希望宇文烺能给她一个保证一个期限,但是并没有听到宇文烺说话,而是看到他像是在想着别的事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神游在外 过了一会,宇文烺才又将目光放在她的肚子上,问道:“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还好吗?” 孟萱玉笑着摸了摸肚子,面上看不出任何的异样,道:“好得很呢,这两日都能踢臣妾的肚子了,调皮得紧,出来以后肯定是个淘气的皇子。” 她本还想让宇文烺摸摸她的肚子,以增加他和孩子的感情,这样孩子失去的时候他才会更加震怒。但是她又怕孩子在她肚子里气息微弱反而让宇文烺摸了起了疑心,所以遗憾作罢。 宇文烺淡笑了下,道:“淘气好,淘气的孩子才聪明。” 孟萱玉默默含笑,一副幸福满足的温柔表情。 宇文烺又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折子放到她的面前,然后才道:“折子朕本已经批了,但太后并不同意,又将折子截留了下来。现在礼部多是太后的人,请封的事你和你父亲再等一等吧。” 孟萱玉听着有些疑惑,拿起折子看了看,接着脸上有些失色,连忙跟宇文烺解释道:“皇上,臣妾并没有……” 宇文烺道:“朕知道,你一向与世无争,并不是爱好权势荣华之人,对赵国公府的爵位也无心争取,所以朕才会觉得你与后宫的女人不同。是朕想着你弟弟若是承了爵,对你也有好处,所以才批了这道折子。何况赵国公仅有你弟弟一子,请封你弟弟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太后的手伸的太长,连朕批准一道普通的请封折子都要插手。” 他说到后面,似乎是带了对崔太后极深的愤怒。 孟萱玉脸上不自在,勉强温和的笑了笑,道:“皇上,臣妾没有非分之想。臣妾和骍弟都是庶出,按礼法骍弟是不能承爵的。臣妾唯一的心愿,不过是骍弟以后能娶个贤良的媳妇,然后分家单过,将姨娘也接出去享福。” 说着顿了顿,又道:“臣妾上次让人出宫回国公府探望姨娘和骍弟,听知画回来后说,父亲的茜姨娘已经怀孕了,夫人也将旁支二伯母的小儿子留在了府里,有几分过继的意思。以后不管是茜姨娘生的小弟弟承爵也好,还是夫人过继的小弟弟承爵也好,臣妾心里都会高兴,也希望他们长大后能忠心皇上,光耀国公府的门楣。” 她看着宇文烺脸上的眉头皱了起来,显得不悦,心里有些满意。 她是故意提起小陈氏在打过继的主意……丈夫亲生的儿子不好好抚育教导,却想着过继别人的儿子继承丈夫的爵位,不管怎么看都显得小陈氏不贤,没有男人会赞同小陈氏的做法。 果然接着她便听到宇文烺淡淡的道:“是赵国公夫人有些不懂事。” 说着又像想起了什么,道:“不过朕倒是听说,你父亲怀孕的那位妾侍已经小产了。” 孟萱玉听着一下子站了起来,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宇文烺看向她,孟萱玉像是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一样,连忙坐回椅子上,对宇文烺道:“对不起,皇上,臣妾就是太惊讶了。”又道:“臣妾一直觉得父亲只有骍弟一个儿子太少,还想着茜姨娘能给添个小弟弟,以后和骍弟兄弟同心,相互扶持。” 宇文烺淡淡道:“听说是去给赵国公夫人请安的时候滑了一跤,孩子便没了。” 说着又看向孟萱玉的肚子,道:“所以你也该小心一些,朕可是希望朕第一个皇子能平平安安的出生。” 孟萱玉温柔笑了笑,道:“是,臣妾一定会小心的。” 宇文烺说完默了一会,便站了起来,道:“好了,朕也该走了。”说着一副关切不舍的模样,道:“你自己最近小心些,不要搀和后宫的那些事。” 孟萱玉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宇文烺,拉住他的手期盼着道:“皇上,您今日能不能留在臣妾这里?皇上有多久没有陪臣妾用过晚膳也没在椒兰宫留宿了?” 宇文烺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乖乖听话,朕是为了你好。” 说完拨开她的手转身要走,孟萱玉见宇文烺不肯留下,于是又换了请求,道:“那皇上不如顺道去穗兰宫看看徐昭容。徐昭容的腿跪伤得有些重,换了几次药都不见好,一直心里念着皇上。皇上去看看她,她心里定然高兴。” 孟萱玉宁愿宇文烺去看望徐昭容,也不愿意宇文烺出了她的椒兰宫又去紫宸宫,至少她知道,宇文烺对徐昭容是没有任何心思的。 宇文烺皱了皱眉,脸上不悦:“你忘了朕刚刚与你说的话了?” 孟萱玉这才垂下头来,像孩子做错事般半委屈半低头认错道:“是,臣妾错了,臣妾不该搀和其他宫妃的事。” 宇文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孟萱玉一直送他出了正殿,看着他走远,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出了椒兰宫,这才心情低落的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等宇文烺的身影在傍晚的昏暗中再也看不见了,孟萱玉才转身回了殿内,然后看到宇文烺还留在桌子上的那本折子,沉了沉目光,厉声道:“去将知画给本宫叫过来。” 宫人见他生气,惶恐发抖的道了声是,连忙跑出去了,去将知画找了过来。 第七十七章 自作主张(推荐3000的加更) 知画来了之后,孟萱玉让殿内的宫人都出去,然后将手里的折子“啪”的一声扔在了知画的脚下,目光如刀的刺向她,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本宫不是告诫过姨娘,请封骍弟的事情不要急,为何还让父亲上这样一道折子?” 知画听着连忙跪了下来,仰头看着孟萱玉,道:“娘娘明鉴,奴婢真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奴婢之前,明明已经将娘娘的意思传达给姨娘了。想来是娘娘自作主张,所以才会……” 孟萱玉听着心里气得要命,她知道知画说的可能是真的。 夏姨娘的性子她最清楚,鼠目寸光,见识太少,根本看不到以后。 从小到大若不是有她这个女儿帮她,教她怎么能长久得到父亲的宠爱,她在国公府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过。是她帮她怎么留住男人的心,帮她讨得太夫人的欢心,帮她收买人心收复下人为她所用,帮她争夺内宅的权利将嫡房衬得像个摆设一样让府里只看得到他们庶房。她这位姨娘半点本事都没有,唯一的能耐就是生了她这么一位聪惠的好女儿。可是她孟萱玉的不幸,却是有她夏姨娘这样一位侍妾生母。 有时候孟萱玉也在恨,恨夏姨娘为何是丫鬟出身,为什么不是名门出身的正室。倘若她是出自正室肚子里的嫡女,倘若她是小陈氏生的,她的人生应该会比现在走得更加顺畅,不会像现在这般左右筹谋,需要付出比别人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但夏姨娘以前有诸多不好,唯一胜在还算听她的话。但是现在,她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她大概是不愿意将骍弟记在小陈氏名下,又对她警告的话不以为意,所以擅作主张撺掇父亲上折请封。 这让孟萱玉愤怒,对夏姨娘不听话的愤怒。 孟萱玉希望所有的事都能掌控在自己手中,姨娘也好骍弟也好,都要听她来指挥。 她和夏姨娘、孟骍之间,一直也是她来占主导的,她来控制夏姨娘和孟骍该怎么做。但现在夏姨娘不听她的掌控了,这让她觉得夏姨娘不识好歹。 何况夏姨娘在孟家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会连累她,倘若今日皇上以为是她撺掇夏姨娘越过小陈氏让父亲请封骍弟的,皇上会怎么想她,她一直维护的善良无争善解人意的形象会因此坍塌。 孟萱玉又厉声问道:“茜姨娘小产又是怎么回事,那是不是姨娘做的?” 知画不说话,她虽然不知道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但猜也猜得到,应该是夏姨娘的手笔。 孟萱玉自然也想得到,所以骂道:“真是蠢货,父亲一个妾侍怀孕就能让她紧张成这样,急不可耐的就出手连后果都不顾了。她以为让茜姨娘在夫人的院子前出事就能让人以为是夫人做的了,她当所有人都跟她一样的没脑子。” 小陈氏没有儿子,茜姨娘怀不怀孕跟她没有半点利益冲突关系。真正跟茜姨娘有利益冲突的是有儿子的他们这一房。何况府里一直强势的又是庶房,大家同情的只会是弱势的小陈氏。 别说茜姨娘的孩子没在小陈氏的院子门口,就是没在小陈氏的院子里甚至床上,别人也只会认为是她夏姨娘搞的鬼。 孟萱玉再怒道:“本宫早就说过,茜姨娘就算生下儿子又能如何,与骍弟隔了十六岁对骍弟造不成威胁。” 知画道:“娘娘,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了,责备也没有用,是不是该想办法补救?” 孟萱玉厉声道:“有什么办法?让姨娘自己想办法去。” 知画唤了一声:“娘娘……”想要劝解。 夏姨娘哪里会有什么办法,她恐怕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里还得意洋洋自己将茜姨娘的孩子弄没了呢。 孟萱玉深吸口气,好不容易将胸口的怒气缓和下去。 以后骍弟承爵并不是家中父亲一个人说了算的,让庶子承爵不是一件小事,还要经过族中族老们的同意。 夏姨娘再这样作死下去,以后族老们就算不得不同意让骍弟承爵,那也有可能先逼死她这个品性不良的生母。 孟萱玉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坐实了夫人有过继的想法。” 这样小陈氏和茜姨娘也变成了有利益冲突,变成了有嫌疑害茜姨娘小产的人。但是也不能真的就让小陈氏过继了,免得真让一个过继来的孩子成了骍弟的威胁。 孟萱玉道:“你传话给府里的邵麼麼,让她去挑拨挑拨安二夫人,唆使她对外说夫人已经同意过继鸿少爷了,再让她去族中四处走动过继的事。”她得造成小陈氏真的要过继的假象。 知画道了声是,从地上站起来,道:“奴婢这就去办。”然后出去。 孟萱玉站在窗户边上,看着景安宫的方向。 夏姨娘的擅作主张固然令她生气,但是太后私自截下赵国公府请封的折子,却也同样令她生气。 景安宫不喜欢她也不想让她好过,但她同样不喜欢太后也不想让景安宫好过。 皇上为什么只能偷偷爱她,防的是景安宫。是崔太后逼得皇上不能光明正大的宠爱她。 都说祸害遗千年,先帝的后宫一个个都死得差不多了,怎么崔太后就这么长命活到了现在。 不过她在想,这一年多来崔太后的头风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吧。 这世上总有一种毒药,能杀人于无形,让人的身体慢慢的枯竭耗尽元气,最后死了也只让人以为是正常的病亡。 孟萱玉一边想一边目光阴狠起来。 另一边,宇文烺从椒兰宫出来之后,正准备往紫宸宫去。 她今日被崔氏请去景安宫,她让人来请他去景安宫救她,他却没去,现在估计心里该气狠了吧。 万得意却突然开口道:“皇上,朱泓大人正在宣清殿等您呢。” 其实朱泓并没有什么官职,只是私下里掌握着一些人手帮宇文烺办一些秘密的事。但对宇文烺重用的人,万得意还是尊敬的多加了一个“大人”。 宇文烺看了看天色,问道:“不是让他休息一天明日再来吗?”何况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万得意笑了笑,道:“朱大人大概是个急性子。” 宇文烺想了想,最终还是改了方向,先往宣清殿的方向而去。 万得意跟在他的身边,一边走一边再提醒道:“朱大人是回京后知道了姜太妃的死讯,然后才急急想要进宫面见皇上的。” 宇文烺驻足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万得意一眼。 万得意则低垂着头,不再说话。 宇文烺也什么话都没说,然后又抬脚继续往宣清殿的方向而去。 第七十八章 怀念故人 紫宸宫里,姜钰躺在一张摇椅上,手里拿着一把宫扇,显得有气无力的,时不时的拿着宫扇扇一下,然后又心情低落的放下。 墨玉端着点心走进来,看着躺在躺椅上的姜钰,问道:“娘娘,您用些点心吧,是您爱吃的芋泥糕,奴婢看您晚上都没怎么吃。” 应该说,娘娘今天晚膳就扒拉了几粒米饭,这实在有些不像娘娘了——娘娘之前明明说她要养好身体再怀一个小皇子,所以前段时间胃口都特别好。 姜钰气息虚弱的道:“吃不下。” 墨玉叹了口气,将点心放下,问姜钰道:“娘娘,您今日又怎么了?是不是下午太后娘娘跟将您找去说了重话?”又劝她道:“娘娘您别理景安宫,那又不是皇上的亲娘。说来说去,您靠着皇上才是对的,太后娘娘要是为难您了,您就告诉皇上去,让皇上为您出头。” 下午一趟虽然让姜钰心情不爽,但也不值得姜钰心情低落这么久。 她转了个身,背过墨玉去,有些不想理睬人。 过了一会,宫扇从她手上掉落下来,落在了地上,姜钰也懒得捡起来。 墨玉走过去,蹲下身子将宫扇捡起来,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 姜钰合着眼睛,突然有些疲怠,声音低低的道:“本宫刚刚翻了黄历才知道,原来后天就是清明了,今天是四月初二。” 墨玉回答她道:“是呀,今天是四月初二,后日就是清明了。不过清明供奉的祭品、牲礼等都早已经安排好了,娘娘倒是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 姜钰突然喃喃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真不是一个让人开心的节日啊。” 容易让她想起一些已经故去的故人,特别今日在景安宫又听到了那些人的名字。 墨玉有些奇怪,清明是扫墓祭祀的节日,虽然不是什么令人兴奋的节日,但也不值得娘娘这样失落,往年娘娘这个时候也没有这样的。 墨玉悄悄的望过去,却看到姜钰已闭着眼睛假寐,眼皮和睫毛却一直颤动,仿佛在忍着什么,眼角处甚至还有淡淡湿润的水光。 那张倾城绝色的脸庞微微苍白,仿佛有什么痛苦的心事,显得有些面如死灰。 墨玉仿佛又看到了刚失去孩子那段时间的娘娘,微微大惊,连忙喊了一声:“娘娘……” 姜钰突然睁开了眼睛,一直被她藏在眼睛里面的眼泪就这样滑落了下来,滴落在了青石铺就的地板上,然后晕开。 姜钰一下子从摇椅上坐起来,用拇指用力的擦了一下眼角,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容易让墨玉怀疑,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道:“你不用管本宫,本宫只是想到明日要见母亲,一时想到母亲这么多年在国公府备受冷落,一时为母亲委屈,伤心不能自抑。” 墨玉听着也难过起来,想到夫人这么过年一直备受夏姨娘的欺压,太夫人和国公爷又是偏心的,也有些为夫人委屈。 不过墨玉还是劝道:“娘娘,夫人就您一个女儿,您在宫里好了夫人才能好,也只有您好了夫人才会觉得好。” 姜钰道:“本宫知道。”说着又问墨玉:“谷莠呢?” 墨玉有些意外,没想到娘娘这时候会提起谷莠来,但还是诚实的回答:“谷莠在她房里呢,说是今天有些不舒服。” 姜钰没有问她谷莠怎么个不舒服法,而是直接站起来,道:“本宫去看看她。”又故意将墨玉指使开:“你去帮本宫准备一些莲子羹做夜宵,或许等一下本宫就饿了。” 墨玉道了声是。 姜钰转身去了谷莠住的房间,直接推开门进去。 谷莠正在拿着一把剪刀在裁纸叠纸船灯,听见姜钰推门进来,吓得连忙站了起来,慌张的唤了一声:“娘娘……”接着看到桌子上自己放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又连忙用帕子遮上。 姜钰看了桌上的东西一眼,什么话也没问,走过去用她剪好的白油纸,三下两下就叠了一个莲花状的纸船。 叠完后放在桌子上,然后抬头问谷莠道:“想不想和我一起去上林苑的泾河放纸船灯?” 谷莠十分讶异,看着姜钰。 姜钰却没管她的反应,对她道:“把你已经叠好的纸船灯都用篮子装起来,再找些蜡烛,也别忘了带上火折子……” 谷莠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连忙道:“奴婢这就去办。” 说着把早已准备好的篮子拿出来,将该用的东西都装进去,又怕被别人看到这些东西,在篮子上面盖了一条青花布,然后挎在手里。 姜钰带着谷莠出来的时候,墨玉正好也从小厨房出来,见到他们的模样,讶异的问道:“娘娘,这么晚了您还要出门去?” 姜钰“嗯”了一声,又道:“让谷莠陪本宫出去散散步,你留在紫宸宫,本宫怕皇上等一会过来,看见宫里没人。” 墨玉道:“那娘娘多带几个宫人,替您掌着灯。” 姜钰道:“不必了,本宫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让谷莠一人陪本宫去走走就行了。” 说着带了谷莠出了紫宸宫。 晚上了上林苑并没有什么人,便是巡夜的宫人也不多。 泾河上的流水在哗哗哗的流淌,在安静的夜里就是和缓的水流声也显得格外的响亮。 谷莠蹲在河边,将篮子放下来,从里面拿出一只纸船,放上蜡烛,又用火折子将上面的蜡烛点亮,然后将纸船灯端起来,看着背着她站在前面望着泾河发呆的姜钰,轻声唤了一声:“娘娘。” 姜钰转过身来,看了她手里的纸船灯,将她手里的纸船灯接过来拿在手上。 纸船灯上的蜡烛烤着她的手有些微微的发烫,姜钰转过身,走下两个台阶,蹲在河边将纸船灯轻轻的放在河水上面,然后看着莲花形的纸船灯随着流水越漂越远。 谷莠也望着缓慢漂走的纸船灯发呆,恍惚入神,突然开口道:“民间有俗语,在清明或逝者的忌辰里放纸船灯,纸船灯就能随着流水一直漂到冥间的忘川河去,让亡者看到生者对他的怀念。” 说着又看向姜钰,问道:“娘娘,您今日放纸船灯,不知道是在怀念哪一位故人?” 第七十九章 放船灯 姜钰望着河上的纸船灯发呆,没有回答谷莠的话。 谷莠则突然像是陷入了回忆里,道:“太妃活着的时候,每年的今日都会偷偷带着奴婢来上林苑放纸船灯。太妃有一位故人,生辰是今日,可是四年前,也是死在这一日。太妃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为他伤心,所以每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偷偷怀念他。若是他还活着,今天该正好是二十七岁。可是谁能想到呢,他的生辰也就成了他的忌日。” 姜钰没有问她这位故人是谁,脸上淡淡的道:“放灯吧,久了可能会有人往这边来。” 谷莠蹲下去,将另外的纸船灯拿出来,点上蜡烛。 她今天特别想跟人说话,所以继续絮絮叨叨道:“这个世界上总是这样,好人不长命,祸害倒是遗千年,成……”她顿了顿,然后才又开始道:“他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当年他死的时候,太妃那么伤心,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病,奴婢从来没有看到她为谁这么伤心过。现在太妃也去了,不知道到了阴间,他们两人能不能碰上。” 姜钰想,他们注定无缘,所以注定是碰不上的。 谷莠继续叨叨:“以前太妃没有进宫的时候,他一直希望生辰的时候太妃能送他一样礼物,所以念叨了很久。太妃总是以忘记了来打发他,其实太妃都记得,他每年生辰太妃都给他绣了荷包。可是这么多年,拢拢总总绣了有十几个,太妃一个都没送出去,全放在匣子里放着。最后一个是今年新做的,天青锦缎,绣了苍石劲松,太妃说衬他,固执不化,不知变通,活该被人害死。但绣了一半还没完工,娘娘就遭遇了不测。” “奴婢本来想把那些荷包一块儿放进娘娘的棺柩给娘娘陪葬的,后来奴婢让皇后打发到了掖庭宫去,连太妃出殡都没去送,所以那些荷包就被扔在了宁默宫里。后来奴婢回去找也找不到了,也不知道被那个手脚不干净的人拿了去……” 她说到这里,大约又想起了什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 姜钰蹲下来,帮着谷莠将纸船灯放到河里面去。 她不知道这些纸船灯究竟能不能漂到阴间的忘川河去,就算漂过去了,他还有没有投胎还能不能见到。 如果他能见到,她倒是有句话一直想对他说,想跟他说声对不起…… 宣清殿里。 朱泓好不容易向宇文烺汇报完了自己在齐王藩地查探到的事,然后有些单薄的站在那里。 不知道是因为风尘仆仆刚回到京城的缘故,还是因为有心事的缘故,朱泓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且心不在焉。 宇文烺本还有事想再问一问朱泓,一边看着他递上来的秘折一边问了,却久久没有听到朱泓回答。 宇文烺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朱泓整个人有些精神恍惚的,委实不像往日那个目光如炬意志坚定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公子。 宇文烺将手里的折子放下来,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今天就到这吧,有什么事等朱卿先歇息两日再说。” 朱泓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回神对宇文烺拱手道:“皇上恕罪。” 宇文烺从御桌上走下来,轻轻的拍了拍朱泓的肩膀,道:“回去好好休息两日。” 朱泓的嘴巴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宇文烺知道他想说什么,先开口道:“姜太妃的事,朕很遗憾,但逝者已逝,朱卿也莫要过于伤心。” 朱泓虽然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但宇文烺多少猜出他对宁默宫的姜钰感情不一般。 他替他办事,外出几个月一回来,却听到心上人在他的皇宫里无缘无故死了的消息。 他虽然没有直接请求过他护住宁默宫一二,但如今这样,多少是他这个差遣他办事的皇帝对不起他。 朱泓站在那里许久不语,目光仿若冬天的枯枝,残败而让人感觉到绝望。 他试了许久,才终于将那个名字问了出来:“姜……太妃是怎么死的?” 他跟家里的关系不和,从齐王藩地回京之后并没有回朱家,而是暂时宿在了城西一个自己置的院子里,所以才没有马上知道她已经…… 直到傍晚,他才无意中从万得意差遣出来给他传话的宫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所以才会这么着急的进宫。 他不肯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明明三个月前他离京时才去宁默宫看过她,那时候她还是活蹦乱跳的,无论陷入多不堪的境地也能找到乐趣努力快乐的活着。 为何他再回京,已经是天人永隔。 所以他想进宫来确认,亲自确认一遍这个消息是假的。 但结果却如此不顺人心意。 宇文烺背了手,看着他道:“失足溺水而亡,那时朕也不在宫中……不过朕听闻姜太妃会游泳?但宫里的死就是那么回事,姜太妃在宫里也不算有什么仇人,朕猜大约是她知晓了一些别人不想让她知晓的事情,所以才遭毒手。” 朱泓问:“是……景安宫下的手?” 她在宫里的确没有什么仇人,除了景安宫。除了景安宫他想不出还有谁会对姜钰下手。 她不是皇上的妃嫔,也没有子嗣,不过就是宫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太妃,还有谁会这么恨她。 宇文烺道:“还不清楚。”不过宇文烺乐得朱泓往景安宫的方向想,道:“不过不排除。你放心,朕已经让人在秘密查这件事了。” 说着目光悠悠的有些像是在想什么一样,道:“朕也希望姜太妃能平安活着,然后寿终正寝。” 朱泓相信宇文烺的话,所以再次郑重的对宇文烺拱了拱手,这既是感激,却是也示忠。 朱泓在宣清殿里又留了一会,然后才出来。 出来后望着宁默宫的方向,脸上郁沉得像是乌云密布的雨天。 他沿着那个方向走过去,一直走到了皇极门。 宫里还没下钥,但外臣无旨不得进入后宫,宫门的侍卫伸出长矛拦住了他,道:“朱公子,此门进去就是后宫了。” 朱泓问道:“我只想去上林苑走走,能行个方便吗?” 今天是四月初二,若是他记得不错的话,今天应该是那个人的忌辰。 每年的这个时候,她会偷偷跑到上林苑去为那个人放河灯。 侍卫摇了摇头,道:“请朱公子不要为难我们。” 一个声音适时的出现道:“让朱大人进去。” 朱泓循着声音望过去,然后便看到了五步开外的万得意。 万得意对他笑了笑,道:“宫禁森严,朱大人只在上林苑走走就好,也别待得太久。” 万得意是宇文烺身边的近侍,他的话自然会被当成是宇文烺的旨意,侍卫听着相互对视了一眼,将手里的长矛收了起来,对朱泓道:“朱公子,刚才得罪了。” 朱泓拱手对万得意道谢:“多谢万公公通融。” 万得意对他含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第八十章 忌日(推荐3200加更) 上林苑,泾河边上。 姜钰和谷莠一起,将纸船灯都点上蜡烛,放到了泾河里。 两个人站在河边,看着整个河面七零八落漂满了纸船灯,点燃的蜡烛将整个河面都映照得如同皎洁的月色。 泾河水从宫外流入上林苑,最终又会从上林苑流往宫外去。 姜钰其实知道,这些纸船灯最终要么漂到宫外去,要么就翻在泾河里被河水所湮没。 能漂到阴间的忘川河,也不过就是自己骗自己。 谷莠看着河面上的纸船灯,有些幽幽的道:“以前是奴婢和太妃两个人给他放灯,现在是奴婢给太妃和他放灯,不知道哪天奴婢死的时候,有没有人给奴婢放一盏灯。” 姜钰道:“都还好好活着,干什么想着死的事情,想着怎么活不好吗?” 谷莠看向姜钰,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姜钰的耳朵却警醒的听到了些许的动静,仿佛有脚步声正往她们的方向而来。 姜钰连忙对谷莠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道:“不要说话,有人来了。” 说着拉着谷莠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旁边能躲人的假山,跑到假山里面去了。 过了一会,果然听到有年轻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了河边,看着河面上的纸船灯和遗留在地上的篮子,脸上出现些许惊喜。 他停在岸上看了一会,然后靠近到河边,伸手将一只还没漂走远的纸船灯捞了上来,仔细的看了看。 上面就是雪白的油纸叠成的纸船,没有任何的标记和字迹,看不出任何的东西来。 他将纸船灯重新放回到河里,然后站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突然满含期待的开口喊道:“阿钰,阿钰,是你吗?是你吗?” 但是令人失望的是,并没有人回应他。 姜钰从假山的缝隙里看着外面的人,看见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脸上蕴含着极大的失望和失落,悲望的苦笑了一下,然后又喃喃自语着什么。 隔得有些远,姜钰并听不清他说什么,只隐隐约约听了半句,似是在说“望你还活着,原来是我的奢求……” 他站在河边停了好一会,然后才身子有些踉跄摇晃的离开了上林苑。 等他走远了之后,姜钰才拉着谷莠从假山里出来。 谷莠望着他走远的方向,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钰则对谷莠道:“走吧,咱们回去了。”说着又提醒她:“别忘了把篮子也带上。” 谷莠道了声是,将篮子拿起来,这才跟着姜钰回了紫宸宫。 宇文烺在朱泓离开了有小半刻钟,才从宣清殿出来,进了皇极门之后,问万得意道:“你说刚才朱泓去了上林苑?” 万得意道:“是,刚刚已经出来了。奴才看朱大人的神色有些不好,特意让人送了他出宫。” 宇文烺沉眼道:“朕若是记得不错,今日该是大皇兄的忌日。” 万得意叹道:“谁说不是呢,成王殿下在四年前的今日战死在沙场。” 宇文烺道:“我们也去上林苑看看吧。” 万得意躬身道了声是,然后指使着宫人提着灯笼小心在前面给宇文烺照着路,一边跟随着宇文烺。 宇文烺走到上林苑的时候,泾河边上早已没有了人影,只余留几盏还没来得及漂走的纸船灯。 宇文烺看着皱了皱眉,问道:“谁在这里放的灯?” 万得意也疑惑得很,往年宁默宫的那一位倒是会偷偷在上林苑放灯。 但是今年,姜太妃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难道真的是姜太妃的鬼魂回来了? 宇文烺道:“去找个宫人问问,谁在这里放的,省得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万得意道:“恐怕问宫人也是不知。”又道:“皇上忘记了,您几年前给上林苑的宫人发了话,每年的今日宫人不需要在上林苑巡视。” 至于为什么发这样话,自然是为方便宁默宫的那一位。 宇文烺没有说话,只是在泾河边站着望了一会儿河面,然后才回了紫宸宫。 宇文烺走进紫宸宫的时候,姜钰正坐在榻上端着一碗莲子羹,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 见到宇文烺进来,也不起来行礼,“哼”了一声然后撇过身去。 宇文烺倒不介意她的无礼,走过去坐到她脸向着的一边,招了招手让宫人将隔在他们之间的小几撤下去,一边道:“怎么了,还为今天朕没去景安宫的事跟朕生气?” 姜钰不回答他的话,又十分不满他让宫人将小几撤走,嚷嚷着道:“臣妾还要放碗的呢,皇上让人将小几撤走了,等一下让臣妾的碗放哪里?” 宇文烺伸出手来,对姜钰道:“朕替你端着。” 姜钰撇了撇嘴:“臣妾可不敢支使皇上。” 宇文烺收回手来,问宫人道:“今天煮了什么粥这么香,给朕也来一碗。” 墨玉道了一声是,然后下去盛莲子羹了。 姜钰仍是心里不满,忍不住又要跟宇文烺计较一番,看着宇文烺道:“倘若今日被请进景安宫的是淑妃,恐怕皇上一刻都不敢耽搁马上就去景安宫了吧。” 宇文烺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但朕知道淑妃若被请到景安宫,朕去了她一样也不会少受苦,而你被请去景安宫,朕就算不去你也能平安无事。” 姜钰冷呵了一声,道:“那臣妾是不是还要多谢皇上的英明神武,神机妙算?” 宇文烺还没来得及说话,墨玉已经端着莲子羹上来了,笑着对宇文烺道:“皇上,莲子羹来了。” 宇文烺点了点头,道:“先放桌子上吧,你们都先出去。” 墨玉将莲子羹放到桌子上,有些担忧的看向姜钰。 姜钰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又将手里吃了没两口的莲子羹递给她。 她觉得今日,她有必要跟宇文烺好好谈谈,试探一下他对孟蘅玉和孟萱玉究竟是什么态度。 墨玉将她手里的碗接过来也放到了桌子上,这才领着殿内的宫人对宇文烺和姜钰屈了屈膝,然后出去。 姜钰问道:“皇上就不问问,太后今日在景安宫跟臣妾说了什么?” 宇文烺道:“你若是想说,朕便听着。” 姜钰道:“太后跟臣妾提起了两个多月前在景安宫发生的那件事,提起臣妾与淑妃的孩子同时有恙,太后手里只有一颗保胎药,太后逼皇上是选择保淑妃还是保臣妾。皇上选择了保臣妾,但太后却将保胎药给了淑妃。还跟臣妾深刻探讨了一下‘护就是不护,不护就是护’的深奥问题。” 第八十一章 男人心海底针 宇文烺看着姜钰,而姜钰也看着宇文烺。 宇文烺不说话,姜钰便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宇文烺先叹了一口气,手覆在姜钰的手上握住。 姜钰想甩开,但没甩掉。 宇文烺缓缓的道:“朕知道因为孩子的事你心里一直对朕有所埋怨,那时候如果有一分的机会能保得你们母子平安,朕都会力保你的孩子。但是不行,阿蘅,那时候你已经中了别人的暗算,孩子和你都中了枫茄花的毒。陆太医说,孩子留在你体内便无法用药解毒,毒性若入脏器你会十分危险,就算不顾你的身体勉力保住孩子,生出来怕也难以存活。” 姜钰冷冷的道:“所以皇上觉得,既然臣妾的孩子保不住了,那还有淑妃的孩子,是吧?总归皇上还是能得到一个孩子的。” 宇文烺皱了皱眉,并不满意姜钰如此误会他,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淑妃的孩子如何能与你的孩子相提并论。” 说着顿了下,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好,又声音放温和了道:“无论孩子也好谁也好,对朕来说都没有你重要,所以朕只能选择舍弃孩子保住你。至于淑妃的孩子,那本就是你怀孕之后,朕想用她来吸引景安宫的注意的。” 他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眼睛沉静的看着她,目光炽热而诚挚,道:“孩子我们可以再生,但是这个世上,阿蘅,就只有一个你。” 姜钰突然了然,拨开以前让她觉得看不清的重重迷雾,她好像现在才看到事情所有的真相,好像现在才有那么一点看明白宇文烺这个人。 她看着他,目光复杂,只觉得这个男人的心思多深啊。 他喜欢孟萱玉,所以宠爱孟蘅玉让她给孟萱玉做挡箭牌,但其实他不是喜欢孟萱玉,他喜欢的就是一直宠爱的孟蘅玉,然后故意做出宠爱孟蘅玉给孟萱玉的挡箭牌的假象,真正让给孟蘅玉做挡箭牌的是孟萱玉……那么问题来了,他究竟是喜欢孟蘅玉还是喜欢孟萱玉? 你看,这绕来绕去将她都给绕晕了。 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这男人的心思深沉起来,可一点都不比女人浅。 良姑姑说的不错,他是真的将朝堂里的那一套都用在了后宫的女人身上。 他骗住了太后,骗住了孟萱玉,骗住了后宫所有的女人,连她也杯骗了。 姜钰抬起眼看着宇文烺道:“皇上有没有想过,臣妾究竟希不希望皇上这样做呢?” 孟蘅玉要是真的喜欢他这种保护她的方式,她就不会在宫里活得这么不开心了。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她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宇文烺骗到最后连自己都骗进去了,然后真的爱上了孟萱玉。 宇文烺对她做了一个“嘘”的休战动作,脸上显得有些疲惫,仿佛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然后伸手将姜钰揽过来按在自己的胸口,声音倦怠的道:“阿蘅,你要明白,朕做的一切,终归是为了我们的以后。朕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不希望今天再因为这些事而起争执。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大皇兄的忌日……” 姜钰没有说话,脸上也有些疲惫,闭上了眼睛。今天她感觉好像说了太多的话了,所以特别累。 宇文烺道:“大皇兄这个人,活得简单直接,性情疏阔坦荡,喜怒哀乐一切都放在脸上。他曾有一个喜欢的女子,那时候他手握兵权,在朝中威望甚足,崔氏忌惮他甚深,那个女子便成了崔氏打压胁迫他的软肋。可最后又怎么样呢,他受崔氏所迫,用死想保护那个女子周全,可最后也没有护住。阿蘅,朕不希望我们的结果像大皇兄与那女子一样,所以朕必须做更多的安排。” 姜钰没有说话,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她更明白,宇文炜是怎么死的。 她不像往日那样排斥宇文烺的怀抱,所以没有推开他。 她突然觉得,这时候有个怀抱让她靠一靠,其实也挺好的。 过了好一会之后,姜钰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宇文烺的怀抱里挣开,对宇文烺道:“还有一件事,太后将我找去给了我一份名单,想让我帮她把她的人安插进后宫去。” 说着将身上放着的那份名单找出来,递给宇文烺。 宇文烺将册子拿过来,打开随意的看了两眼,并没有什么意外的,道:“那你就照着她的意思办就行。” 姜钰倒是并不惊讶他的回答,她刚刚已经对比过太后给她的这份名单,以及之前宇文烺让万得意送给她的那份名单。 两份名单里面,居然有大部分的名字都是相同的。 若说这只是巧合,只有鬼才能相信。 宇文烺登基三年多,看起来好像在朝堂上默默无为什么事都没干,对崔太后和崔氏一族的势力也无能为力难以加以节制,但私底下恐怕做了不少的功夫。 比如说像现在这样,安排了这么一大批人到了崔太后身边,并取得了她的信任。 之前的后宫夺权当中,崔太后和宇文烺互有输赢,宇文烺寻到错处置崔太后的人,崔太后也找机会发落宇文烺的人。 她还以为宇文烺应该会生气,因为结果并不像预想的这么好。 现在想想,恐怕现在才是宇文烺的真正目的。 他想将后宫整一个重新洗牌,让崔太后误以为换上的都是她的人,后宫仍还攥在她的手里,但其实一切都已经在宇文烺的掌握之中。 后宫尚且如此,外面的朝堂或许也一样,他也应早已有自己的布置。 宇文烺将手里的册子收起来,对姜钰道:“太后想让你做什么事,你给她办就是,不必在面上和她起冲突。” 姜钰问道:“臣妾现在不要这宫权了行不行?” 她现在才觉得,这宫权握在手里根本没她想象中的美好,是烫手的山芋。 宇文烺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道:“朕本是打算让徐昭容来做这些事的,是你非偏要将宫权抢了过来打乱了我的计划。”说着又道:“这样也好,这样景安宫就越会相信你是朕推出来的傀儡,不会相信你是朕喜欢的人。” 景安宫的多疑,不会相信他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她直接对上。 宇文烺接着道:“这样景安宫会为了拉拢你,或许会给一巴掌再给你个甜枣吃,恩威并济,但不会伤及你的性命。” 姜钰不说话了,看来做他心爱的女人也没有什么好的。 第八十二章 小陈氏 这一晚上,姜钰睡得有些不太安宁。 姜钰心宽,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睡着了都是雷打不动的性子,也很少做噩梦。 但这一晚上她却做噩梦了,梦里还是那些人那些事。 梦里最后一个镜头是好多好多的人,也有好多好多的剑,刀剑相碰的声音砰砰砰的在作响,他们全都往一个人身上捅去。 那个人背着她,她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她还是感觉得出来自己很难受很难受,然后冷汗一直流,她想叫他快跑,但是声音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想呐喊,但所有的话就像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一句话来,难受得像心都会裂开一样…… 然后她便听到了身边有个人在喊:“阿蘅,阿衡……”还有手一直在摇晃着她的身体。 姜钰打了个冷颤,“嗯”的应了一声,然后有些恍惚的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宇文烺的一张大脸。 姜钰一时还有些闹不清楚怎么回事,睁着眼睛看着他。 宇文烺则是将她抱了起来,用袖子给她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边问道:“做噩梦了?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说着又用拇指擦掉了她眼角流出的水光,道:“究竟是多可怕的噩梦,还哭了。” 姜钰看着他的脸有些失神,只觉得这张脸又陌生又熟悉,又疏离又亲近。在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不自觉的伸出去摸上了他的脸。 终归是兄弟,其实宇文烺和宇文炜长得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宇文烺被她的动作愣了一下,接着便伸手握住她放在他脸上的手,问道:“怎么了?” 姜钰终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收回自己的手,然后扶着床坐了起来。 姜钰擦了一下自己迷蒙的眼睛,勉强笑着跟宇文烺道:“梦到了一只怪兽,它把臣妾咬走了扔进了悬崖里,臣妾梦到自己掉进悬崖里后,一直掉一直掉总也掉不到底,所以害怕得哭了。皇上听了别笑话臣妾。” 宇文烺自然不相信她说的话,但她不愿意说他也不多问,伸手抱住她,道:“睡吧,朕抱着你睡,这样再有怪兽来朕也能保护你。” 姜钰敷衍的点了点头。 结果刚睡了没一会,姜钰叹了一口气,又对宇文烺道:“皇上,你让宫女进来吧。” 宇文烺问她:“怎么了?” 姜钰道:“大约是月事来了。” 宇文烺一下子坐了起来,问道:“不是还不到日子吗?” 姜钰怎么知道,这副身体又不是她自己的,平时月事规不规律也不知道,经期是多久一次也不知道。 姜钰有些烦躁的道:“皇上还是快点让宫女进来吧。” 宇文烺掀开帐子,敲了敲床边的柱子,自然而然便有宫人打开门,将寝殿里的灯都点了起来。 寝殿内一下子亮堂起来,光线一下子有些刺眼,姜钰连忙挡住了眼睛。 宇文烺连忙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 然后又是一阵子的忙活,宫女服侍她去洗澡、换衣、换上月事带,顺便将床单也换了,然后宇文烺再让人去煮了红糖水来。 一碗加了益母草的红糖水灌下去,姜钰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一些。 然后折腾到这时候,天也亮了,宇文烺要准备上朝去了。而姜钰还记得,今天孟蘅玉的母亲小陈氏要进宫来。 大概是晚上没睡好的原因,第二天姜钰的眼眶就有些黑,人也显得憔悴。不过这副身体毕竟是年轻,用些胭脂水粉一遮,依旧是水水嫩嫩的美人。 小陈氏来得挺早,姜钰刚用完早膳,都还没来得及用上一碗茶,墨玉便进来对她道:“娘娘,夫人来了。”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对她道:“将夫人请到内殿去吧。” 墨玉道了声是,然后出去了。 姜钰放下茶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宴息的侧殿回了正殿,直到墨玉领着小陈氏进来。 小陈氏长得也是位倾城绝佳的美人,三十出头的年纪,与孟蘅玉有六七分的相似,连气质都是一样的,清冷淡然。 虽然姜钰没见过她,但一点都不容易将人认错。 只是小陈氏身上打扮得十分素净,淡蓝的袖衫,头上两根碧玉簪子挽着发髻,除耳朵上一双耳坠和手腕上一只碧玉镯子再没有多余的首饰,脸上也未施粉黛。看着倒不像是侯门勋爵家中出来的贵夫人,像是守寡的女人。 姜钰不知道孟蘅玉在家中喊小陈氏是“母亲”还是喊“娘”,犹豫了一下,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小心翼翼的笑着喊了一声:“娘。” 小陈氏浅浅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姜钰便知道她并没有喊错。 两厢按规矩见过礼之后,小陈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抬起双眸仔细打量了姜钰一会,然后道:“上次碧玺回来,说你在宫里过得不好,为孩子的事郁郁寡欢想不开,总和皇上吵架,娘还十分的担心你,如今看你脸色红润眉头舒展,看来是过得比我想象得好,娘也放心了。” 原来碧玺上次出宫是这么跟小陈氏说的,难怪小陈氏急着让她回宫了。 姜钰尴尬的笑了一下,对小陈氏道:“娘放心吧,女儿已经想通了,也已经和皇上和好了,皇上现在很宠爱女儿,也对女儿很好。” 小陈氏像是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 碧玺说的时候她不疑有他,是因为她了解蘅儿的性子,不是个能自己想开的性子。后来她见碧玺被赐给周耘为妾,她虽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猜出恐怕是碧玺做了什么事,想来她上次说的话也有水分。 小陈氏不愿意多谈碧玺,便道:“你能想开就好,孩子没了虽然可惜,但以后总还是会有的。”说着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姜钰,微微皱了皱眉道:“但我看你脸上仍是有些憔悴,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姜钰笑了笑,道:“女儿没事,不过就是月事来了,所以昨晚上没睡好。” 小陈氏听着叹了一口气,道:“肚子又疼了吧。都是小时候冬天落水弄出的毛病,一直没有养好。” 姜钰有些奇道:“落水?” 小陈氏道:“是啊,每想到这件事,都颇让我有些憎恨孟骍。”她说着脸上皱起了眉头,显然是想起了那件不让她高兴的时候,道:“你应该还记得,你十一岁的时候孟骍推你落水,是孟萱玉救你上来,所以你们两个都落下了点毛病。” 姜钰打哈哈道:“女儿当然记得,所以女儿到现在也十分讨厌孟骍呢。” 不过孟萱玉居然会救孟蘅玉,姜钰听着简直想要冷笑三声。 但听到是孟骍推她下水的,又觉得也算合理。孟萱玉想救的不是孟蘅玉,而是她的亲弟弟和姨娘,以及她自己。 第八十三章 子嗣艰难(推荐票3400加更) 陈氏微微皱了皱眉,不急不缓的道:“你落水时还没来初潮,落下的毛病轻些,但救上来也是发了几天的高烧,后面就落下了来月事就腹疼的毛病。我尽心帮你调养,但终归是不能根治。孟萱玉的情况比你还坏一些,落水时正好来初潮,在池水里寒气入了宫体,那时大夫就说,她以后怕是会子嗣艰难。” 姜钰顿时竖起了耳朵,从榻上坐直了身体,有些惊讶的看向陈氏。 孟萱玉子嗣艰难,这她倒是从来没有听谁说过。不过也对,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孟萱玉自然会极力隐瞒。 但如果孟萱玉有宫寒和子嗣艰难的毛病,她现在的肚子是怎么来的? 而后姜钰便听小陈氏接着道:“从前大夫建议,让她最好许个门户低一点的人家,若是万一无法诞育子嗣,仰仗国公府的权势,也让她在夫家不会因子嗣问题受难。但孟萱玉和夏姨娘都是心高之辈,孟萱玉这个人又聪明蕙质,你进宫之后,她跟着也让皇上纳了她入宫为妃。之前宫里传出她怀孕的消息,我倒是有几分惊讶。” 不仅小陈氏惊讶,姜钰也很惊讶。 紧接着又听小陈氏道:“但或许她在宫里将身体调理好了也说不定。” 姜钰却不相信,不孕不育在现代都是一个治疗难题,何况她在家里调理了这么久都没调理好,一进宫就调理好了?唬谁呢。 想想孟萱玉最近的异状,姜钰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有问题。 会不会是假怀孕呢?接着又马上否定,假怀孕想要隐瞒过去实在太难,宇文烺那一关就过不去,除非宇文烺帮着她玩这一套动作。 但肚子如果是真的,那或许就应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太健康,甚至可能是很难生得出来。 她以前大学时有个让她特别讨厌的同学,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从一个穿杂牌买地摊货的工人女儿变身成穿香奈儿挎lv的伪白富美,然后开始嫌弃她们的衣着品味,炫耀她上个星期又陪男朋友去哪个国家度假。 她想嫁入豪门,但她男朋友只想跟她逢场作戏,后来便想出了一个孕子逼宫的法子。 可惜她身体有问题,排卵不正常,***上戳了几百个洞最后都没能怀上。后来听信了一个电线杆上的小广告,在小诊所里打了两针促卵针。 后来她果然怀上了,一查,还是双胞胎,还是儿子。她那男朋友的父母原本看不上她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得不同意让她进门。 结果等结完婚孩子生出来,一个孩子没有胳膊,一个孩子耳朵没长全且智力不正常,且都天生体弱哭都哭不大声。 产检的时候其实她就已经知道孩子不正常,孩子有先兆流产的迹象一直保胎,但就想着把婚结了先进了豪门再说,所以一直隐瞒。 结果孩子生出来男方家人一见这样,怒了,将她扫地出门,连她生的孩子也不要了。她想拖着不肯离婚,但拗不过男方家的强势,不离婚也得离,钱也没有捞着。 后来她那位同学就只能抱着两个残缺不全的孩子欲哭无泪。 在她飞来横祸出车祸来到这里之前,听说他那个智力有问题的小儿子最终没养住,大的那个儿子她也不想管,扔男方家门口人就跑了。后来男方家没办法,又觉得自家有头有脸的养着这么一个残缺不全的孩子丢脸,所以交给了一个远方亲戚养着每月给些钱。 这件事在她们当年,年年都是同学聚会的谈资。 所以搞不好孟萱玉跟她这位女同学一样,吃了或用了什么可以促使排卵的特效药。但是是药三分毒,何况这类药的药性大都强烈且刺激,容易影响受精卵发育造成孩子畸形。 姜钰还在脑洞大开的想着这些事,小陈氏已经伸手过来将手覆在了姜钰的手上,拿过来放在了自己的手里握着,看着姜钰的目光关切而疼爱。 姜钰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习惯,但终也没有甩开。 小陈氏缓缓的道:“你这孩子心里不容易想开,之前没了孩子,我总怕你心里过不去。蘅儿,该是你的终是你的,不是你的不要强求,那孩子或许跟你就没有缘分,也不必过于执着或羡慕孟萱玉的孩子。想开些,好好跟皇上过日子。” 姜钰对她浅浅笑了笑,道:“女儿知道,女儿现在跟皇上就好得很呢。” 小陈氏听着微微点了点头,道:“皇上是九五之尊,你也别总使小性子冷着皇上,男人的心再热被冷落得久了没有回应也容易心寒。” 姜钰道:“女儿哪敢呀!”她现在哪天不是供祖宗一样高高供着他。 小陈氏道:“那就好。”说着又握了握姜钰的手,亲切的看着她:“那年皇上要纳你入宫,你不愿意,那时娘就说过你,这世上没有人能护得住帝王看上的女人。高祖皇帝当年看上王氏,王氏都已经有夫有子,但高祖皇帝依旧先让人陷害了王氏之夫,然后将王氏强纳入宫。虽说王氏后来过得也不错,给高祖皇帝生了三子一女,又被立为皇后,长子后来继承了皇位,但终归是经历了一场夫离子散之痛。蘅儿,娘亲不想你也这样。” “娘那时虽然也不大愿意你入宫,想着后宫诡谲复杂你的性子或许不适合这里,但比起你入宫,娘更不希望你嫁到周家去。周耘或许是个好孩子,与你从小一道儿长大,对你也一心一意,但是周家的野心太大,恐怕不能容于帝王,娘不希望你嫁进周家,以后受周家的连累。” 姜钰想了想,于是将自己的另外一只手也放在小陈氏的手背上,笑道:“女儿明白,娘终归是为女儿好的。女儿现在也才发觉,娘做的都是对的。以前,都是女儿太不懂事了。” 小陈氏看着她浅笑:“现在看你能想得开,人比以前快活了些,心也宽了,性子也疏阔了,娘也就放心了。” 姜钰垂下头去,委实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小陈氏。现在毕竟是她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人家心心切切的跟女儿说心里话,却不知面对的早已不是自己的女儿,若是小陈氏知晓,心里该是怎么一个难过。 所以姜钰连看小陈氏都有些不敢了。 第八十四章 劝离 姜钰又在想,既然她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是不是该以女儿的身份为小陈氏做点什么。 姜钰抬起头,看向小陈氏,问道:“父亲前几日上折子想请封孟骍,不知道娘知不知道这件事?” 小陈氏脸上淡淡的,仿佛对这个消息毫不在意,道:“我知道,你父亲并未瞒着我。” 姜钰想了想,跟她道:“娘想不想过继一个孩子?女儿之前听闻,娘将旁支安二伯母的鸿堂弟留在国公府住了些时日,我想着娘若是觉得好,过继个男孩子倒是不错。” 至于孟骍想要当世子,想都不要想。要是小陈氏想过继个儿子,她倒是可以推一把。 小陈氏听着笑了笑,道:“你也以为娘真的想过继孩子啊?我不过是有些不耐烦夏姨娘最近每日来我的院子闹人扰我清静,所以警告警告她罢了。” 说着眼皮动了一下,脸上冷蔑,却用平淡的语气道:“国公府的爵位,我并不稀罕,由着你父亲和夏姨娘他们闹去,他们想给谁便给谁。何况过继个孩子不是给口饭这么简单,要精心抚育用心教导,教他成才还要筹划他的前程,我这些年清静惯了,不喜欢给自己找事。何况安氏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心思太多。” 看安氏这些日子在外面各处谣传她已经同意了过继,又到处去族老家中走动便知道。 姜钰道:“但是……” 但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小陈氏又已经打断她道:“你以为这些年我由着夏姨娘掌家,由着他们庶房上跳下跳,是真的拿他们没有办法吗?” 小陈氏摇了摇头,道:“你外祖父早亡,你外祖母与他鹣鲽情深不愿意改嫁,所以只生了我和你姨母两个女儿。你外祖母过世后,寿陵郡主府是没人了,可蘅儿别忘了,高阳王府如今在宗室还说得上话,继承高阳王爵位的是你外祖母嫡亲的弟弟。不管怎么样我都还是诰命在身的赵国公夫人,高阳王府也还没有不管我们,夏姨娘一个丫鬟出身的妾侍,便是有你父亲和祖母的偏袒,我若要跟她计较,她便也动弹不得。” “我不愿跟她们计较,不过是不愿花费自己的心思和时间罢了。我住在国公府,将自己的小院子一关,她们怎么闹,只要不来打扰我的清静,都无甚紧要。” 姜钰突然是有些明白了,小陈氏大约是从来没有在乎过赵国公这个丈夫。因为不在乎,所以对赵国公府的一切包括夏姨娘都无所谓。 姜钰以前觉得小陈氏脓包了些,好好一个郡主府出身、有诰命在身的国公夫人,被一个丫鬟出身的侍妾逼迫得躲在了自己的小院,便是没有生下儿子傍身,也该硬气一些。但如今看来,这未必不是小陈氏心之所愿。 旁人都在为她委屈为她担心为她难受,但小陈氏自己未必不觉得这样更顺她的心意。 小陈氏又道:“你父亲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孟骍也已经被养歪了,赵国公府也就这两代的光景。有时候心里想想,你进了宫也好,有皇上护着,至少以后无论你父亲干了什么都不会带累你。” 姜钰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脱口而出道:“既然这样,娘亲不如和离?” 姜钰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不爱,赵国公也不是良人,干脆离婚好了。赵国公宠妾灭妻,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和离之后再找第二春,凭小陈氏的美貌,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也定是有人争着要的。 小陈氏听着笑了一下,看着姜钰仿若看着一个说傻话的孩子,道:“说什么傻话,寿陵郡主府都没人了,娘和离了能去哪里?和离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如果只是为了换个地方住,赵国公府与别的地方又有什么不同,我何必多此一举。” 何况和离的女子名声终归不好,她也不想因此连累女儿遭人白眼。 姜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强求不得。 小陈氏不是多话的人,姜钰跟小陈氏呆在一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怕说多错多,一时殿内都有些安静。 小陈氏倒是一直握着姜钰的手,脸上含笑的看着她,仿佛看她不够似的,清冷的面容难得的出现温柔之色,只是她这样看得姜钰颇有些不自在。 恰好这时,有宫人进来传话道:“娘娘,皇上让小顺子公公传了话过来,说让娘娘留国公夫人在紫宸宫用午膳,皇上中午过来陪您们用膳。” 姜钰心里毛毛的,不知道宇文烺又打的什么主意。 姜钰道:“知道了。” 午膳是宇文烺特意吩咐了御膳房准备的,一桌子的好菜,用的是皇帝御膳的标准,二十四热盘十二冷盘四汤四种米饭,这还不算饭后的点心。 宫人将膳食提过来,摆上了桌,宇文烺才从宣清殿过来。 小陈氏给他行礼,宇文烺笑着亲手扶起她,道:“岳母来了,朕本该早点来陪您说话,奈何被几位大臣缠住脱不开身。” 姜钰听他极其自然喊出的这声“岳母”,肉颤了颤,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小陈氏本是淡然,听他这身“岳母”也显得受宠若惊,忙道:“皇上政务繁忙,怎可因臣妇而耽误政事,理应以国事为重。” 宇文烺笑了笑,然后携了姜钰请小陈氏往宴息厅用膳。 宫人布了筷子,小陈氏拿着筷子抬眼看着坐在一旁的宇文烺。 宇文烺则又笑着道:“都是自家人,岳母不必客气,就将朕当成您普通的女婿。”说着吩咐宫人给小陈氏布菜。 姜钰埋头吃饭不说话,小陈氏则浅声恭敬道:“臣妇岂敢。” 宇文烺一边给姜钰夹菜,一边叮嘱她慢点吃,另一边则又继续和小陈氏说话道:“蘅儿进宫后没有什么谈得来的朋友,宫里寂寞,以后您倒应该常来宫里跟蘅儿说说话才好。” 小陈氏一边看着宇文烺细致照顾姜钰用膳的动作,心里有些放心的点了点头,一边回答宇文烺的话道:“是,臣妇是应该常来看看娘娘。” 第八十五章 应对 本来三人用着午膳,那是一派和谐。 小陈氏很满意,姜钰也觉得自己今天表现不错。 但是总有人故意来找人不自在,比如说用膳的中间,宇文烺突然温和的给姜钰夹了一筷子菜,一边笑着问起道:“对了,蘅儿,你母亲的生辰是哪一日?到时候朕好给岳母备份礼去。” 小陈氏放下筷子,正想开口说话,万得意给小陈氏后面的宫人使了使眼色,宫人连忙上前,笑着给小陈氏布菜,道:“夫人您吃菜。” 于是打断了小陈氏正要开口的话。 姜钰将嘴里的饭咽下去,将筷子放下来,然后抬头看着眼睛深邃望着她的宇文烺,娇俏的笑了笑,道:“母亲的生辰臣妾这个做女儿的怎么可能不记得,只是皇上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皇上的礼到时候可要备得厚一点哦。” 说着一副仰天回忆的模样,笑着道:“臣妾还记得,臣妾去年给娘备的生辰礼是……”说着一副要考考小陈氏的记忆力的模样,转过头笑看着小陈氏,问道:“母亲,您还记得女儿去年给您送了什么生辰礼吗?” 小陈氏一脸宠溺的看向姜钰,浅笑道:“怎么能不记得,你去年给臣妇送的是一副您自己的画像。”说着又笑对宇文烺道:“臣妇生辰的日子不好,生在七月十四的鬼节,倒是不值得什么好庆祝的。” 宇文烺淡笑了笑,道:“是吗?”然后便没有再说话了。 然后午膳重归平静,一直到用完午膳三人移步到正殿喝茶。 宇文烺用膳的时候袖子沾了点油渍,他这个人有洁癖爱干净,便去了内殿换衣裳去了。 小陈氏刚才宇文烺在时不好问,这时候才跟姜钰问道:“这次进宫孟萱玉倒是没有想着来见我,不像她的性子。” 她倒不是想要见孟萱玉,只是孟萱玉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她这个嫡母进宫,她作为庶女不来请安,委实说不过去。 孟萱玉不像夏姨娘也不像孟骍,不管心里对她这个嫡母怎么想,但面上却是面面俱到,做足了恭敬孝顺她这位嫡母的姿态。 姜钰听着忍不住笑了笑,端着一碗茶,语气悠长的道:“她呀,最近太后特别喜欢她特别看重她,每日请了她过去景安宫抄经书呢,整宫里谁都没有她的待遇。” 小陈氏听着明白过来,不再说话,想是孟萱玉哪里得罪了太后,所以太后故意磋磨。 姜钰有时候觉得,这讨人厌的名字真的不能念太多,比如说现在,她刚念完崔太后,结果外面就有宫人进来跟她道:“娘娘,太后娘娘听说赵国公夫人今日进宫了,想请赵国公夫人过去说说话,特意请了玉烟姑娘来请。” 姜钰不想将小陈氏扯进后宫这一大堆污七糟八的事情来,放下茶碗,对小陈氏道:“娘,我看您在宫里呆得也差不多了,该出宫去了,我让人送您出宫。” 小陈氏指了指外面,有些担忧的道:“太后那里……” 姜钰道:“太后那里我会去解释的。” 宇文烺正好从内殿出来,眉眼随意的道:“让人送岳母出宫吧,太后那边,就说是朕说的。”说着想了一下,又转头嘱咐万得意道:“万得意,你亲自送赵国公夫人出宫。” 万得意躬身道了声是。 小陈氏在宇文烺面前不像在姜钰面前,有什么就说什么,微微欠身自惭道:“是臣妇失礼,进宫后应该先去景安宫拜见太后娘娘。” 宇文烺道:“无碍,太后最近身体不好,头风病日益严重,喜静不喜人打扰,岳母不去打扰太后娘娘是对的。” 小陈氏垂下头去,道了声是。 万得意送走了小陈氏之后,宇文烺打发人去跟太后回了小陈氏之事。 下午没有什么事,便跟姜钰一起赖在紫宸宫的榻上“耳鬓厮磨”。 宇文烺斜躺在榻上,一只托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玩着姜钰耳朵上的紫英坠子,姜钰挥开他的手装作去喝茶,一边道:“皇上这么喜欢臣妾耳朵上的坠子,不如臣妾拆下来给皇上把玩?” 宇文烺道:“朕喜欢的不是你耳朵上的坠子,而是你的耳朵,你也要割下来给朕吗?” 姜钰听着笑了笑,道:“皇上说笑了,耳朵自然还是挂在臣妾身上比较好看。”说着忍不住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突然感觉麻麻的,感觉有点肉疼。 过了一会,宇文烺又突然道:“阿蘅,你真的记得你母亲的生辰吗?” 姜钰放下茶碗,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宇文烺,道:“怎么,皇上怀疑臣妾的记性啊?”说着微微抬了抬头,自信道:“臣妾记性甚好,不仅知道母亲的生辰,臣妾还知道父亲的生辰,祖母的生辰。” 宇文烺“哦”了一声,道:“是吗?那你说说看。” 姜钰道:“父亲的生辰是在九月初三,祖母的生辰则是在冬天,生在冬月十五。” 哼,小样儿,她要是这点准备都没有,还怎么应付这么多疑的他。 宇文烺问道:“那夏姨娘呢?” 姜钰浅笑道:“皇上真是,臣妾怎么会特意去记一个姨娘的生辰,臣妾又不跟夏姨娘要好。皇上若是想知道夏姨娘的生辰,应该去问淑妃才对。” 既然墨玉都不知道夏姨娘的生辰,估计孟蘅玉也不知道的。 宇文烺又问:“那朕的生辰呢,蘅儿可记得?” 姜钰道:“六月十五。”说着叹了一声,面上作出心疼宇文烺的模样,道:“臣妾还记得皇上跟臣妾说过,当年白母妃生皇上的时候很是受了些苦,所以先帝一直不喜欢给皇上过生辰,每年都是白母妃私下里给皇上过一过,给皇上做碗长寿面吃。” 说完顺便讨好了一句,道:“皇上也好多年没有吃过白母妃做的长寿面了吧,等今年皇上过生辰的时候,臣妾亲自做一碗长寿面给皇上吃。” 宇文烺没有再说话,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伸手将姜钰揽了过来,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下巴在她脸上蹭了蹭,却又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的呆着。 姜钰一时有些奇怪,想了想,一时倒是真的同情他了,便也由着他去了。 白贤妃当年死得惨,面目全非。她还听说当年派人刺杀他和白贤妃的,就是时为皇后今为太后的崔太后和崔家。 仇人就在眼前,却多年无能为力动崔太后和崔氏为母报仇,宇文烺心里估计也很心酸。 第八十六章 隐瞒(推荐票3600加更) 宣清殿后侧殿。 万得意好不容易趁宇文烺与大臣议事找了点空闲,回自己的屋子歇了歇脚,并准备换双鞋子。 然后突然有位长相白净的年轻公公往他身边走了过来,走近了对他拱了拱手手,唤了一声:“公公。” 万得意不急不缓的将新鞋子换上,然后才抬起头看着那公公,等着他说话。 那公公悄声对万得意道:“公公让小的查探昨晚的事小的已经查探出来了,上林苑有个小宫女昨天晚上看到,在泾河上放纸船灯的是贵妃娘娘和娘娘身边的谷莠姑娘。” 万得意听着皱了皱眉头,谷莠去放河灯倒是说得过去,贵妃娘娘为何也会往哪里去放河灯,还是选在那样的日子。 万得意挥了挥手,让那公公下去。自己则想了一下,想不通,便暂时不多想了。 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步试了试脚上的鞋,感觉脚上的鞋穿起来确实舒服,然后才穿着他回到了宣清殿正殿。 宇文烺和大臣刚好议完事,万得意进去时,宇文烺还坐在御桌前写着什么东西。 万得意走过去,轻声唤了声:“皇上。” 宇文烺手上的笔不停,示意他说下去。 万得意道:“昨天晚上的事奴才已经让人查了,是娘娘身边的谷莠姑娘在上林苑放的河灯。” 万得意特意隐瞒了“孟蘅玉”这一段,他说不清是为什么,只觉得这样对皇上更好。 宇文烺听着顿了一下,将手里的笔放了下来。 谷莠?那个原本姜钰身边的小宫女,如今又被蘅玉要来在身边伺候的宫人? 谷莠与姜钰主仆情深,在那天偷跑去上林苑放河灯,倒是也说得过去。 宇文烺不再多问,道:“知道了。”然后又继续埋头写字。 万得意却抬起了头来,皱了皱眉,心里突然沉重。 四月初四是清明节,清明节祭祀扫墓。 皇宫里面也要祭天祭地祭祖先。 后宫祭祀用的牲品、香烛之类的东西都是早已准备好的了,倒是没有多少需要姜钰操心的。 祭祀的大头还是在外宫那里,由礼部和内务府负责,后宫只是小部分的协助。 清明的祭祀也都有前例,照着往年办下来就是了。 所以今天的清明祭祀办得十分的平顺,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不平顺的事是发生在清明几天之后。 清明之后连绵不断下了好几天的雨,这对要种庄稼的百姓来说倒是一个好事情。 清明时节雨,将土地淋胀了淋松了,庄稼才能长得出来。 但宫里却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因为雨水下得太多,先帝陵寝的西北角,坍塌了,坍塌了,坍塌了…… 姜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的是觉得好囧。 这个消息对姜钰来说本没什么关系,她对先帝这个人实在是感情和印象都淡薄得很。 有时候她都会忘记,她算是躺在皇陵里的那个老男人的女人。 但因皇陵坍塌引发出来的事情,却跟姜钰有了关系。 那天因为外头一直在下春雨,姜钰十分无聊的躺在摇椅上看尚功局给她送过来的衣裳和首饰册子。 谷莠一边哭一边十分狼狈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一下子跪到了姜钰的前面,抹着眼泪喊了一声:“娘娘……” 姜钰将衣裳册子从脸前移开放出自己的视线,看着跪在地上的谷莠,这才发现她连衣服都是湿的,水滴滴答答的从衣服上滴落下来,地上很快就是一滩水洼,整一个人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 姜钰对她道:“有什么事换身衣裳再说。” 谷莠却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的道:“娘娘,娘娘,您救救太妃吧。” 姜钰听着颓然起来,重新看着册子,道:“你家太妃人都已经死了,本宫又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怎么救?”她还想救自己呢。 谷莠却扯着她膝盖上的裙子,仰头看着姜钰,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他们,他们……” 大概是太气愤了,谷莠几乎说不出话来,好一会之后才说出口道:“他们说先帝的皇陵会坍塌,是因为先帝与太妃相冲,因为太妃附葬在皇陵,所以才……” 姜钰听着一下子坐了起来,原本放在她胸口上的基本册子也哗啦掉落在了地上,她看着谷莠。 谷莠气哭道:“他们怎么能这样,就算是钦天监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太妃都已经死了还不让人入土为安。” 姜钰终于听明白了,钦天监认为皇陵会坍塌不是因为工程质量问题,而是因为她埋在了皇陵里? 姜钰心里冒火。 虽说她是附葬皇陵,但她的妃陵跟先帝的陵寝隔了十万八千里,她碍着什么事了? 姜钰恼怒道:“那他们想怎么样?把我……把姜太妃的尸骨刨出来?” 而姜钰看着谷莠伤心欲绝的表情,明白过来他们还真的准备这么做。 谷莠哭着道:“钦天监的人跟太后娘娘说,太妃不能再埋在皇陵里,要把太妃的棺柩起起来先暂时放在皇觉寺,等以后另外找个地方再葬,免得再冲撞了先帝的仙魂。姜家也都同意了。” 至于以后什么时候再安葬,等棺柩起起来就真的说不准了,很可能以后他们就将太妃给忘记了,所以谷莠才会这么着急。 时人讲究入土为安,难道真的就让他们将太妃的尸骨随便摆在寺庙里。 姜钰听着一下子从摇椅上站起来,原地气得团团转,气愤的道:“气死我了,欺负人居然欺负到这份上了,他们当我是死了的。” 说着想了一下,在他们眼里,她还真的就是死了的,所以才这么好欺负。 谷莠又扯着她的裙子,仰着头看着姜钰道:“娘娘,您帮帮太妃吧,总不能让太妃死了都不能安歇。” 姜钰脑袋上蹭蹭蹭的往上冒火,甩着袖子道:“把肩舆抬来,本宫现在要出门。” 墨玉这时候从外面进来,劝姜钰道:“娘娘,姜太妃这件事恐怕不是这么简单,您还是不要管了,免得惹祸上身。” 说着又低头去看谷莠,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自从谷莠来到紫宸宫之后,因为姜太妃的事情麻烦娘娘多少回了。她如今既然是娘娘的宫女,就不应该还总想着以前的旧主子而不顾娘娘的处境。 姜钰有些不耐烦道:“你别管本宫。” 墨玉叹了口气,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出去给她准备肩舆。 姜钰从紫宸宫出来的时候,天还下着蒙蒙的细雨。 姜钰抬头望了一下天,想了想,还是走上了肩舆,对他们道:“先去宣清殿。” 宣清殿里宇文烺正在和大臣们议事,姜钰自然是不能进去的。知道姜钰来了,宇文烺让人将她请进了侧殿,顺便让人传话给姜钰让她等一会,他这边就快议完了。 宇文烺说就快议完,结果却是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没结束。 姜钰在侧殿等了一会,实在有些等不及,于是还是又从宣清殿出来,去了景安宫。 姜钰进到景安宫的时候,姜婠和朱氏也在那里,正面做伤心的围坐在崔太后的身边跟崔太后说话。 第八十七章 背锅 姜钰一边走一边正听到里面姜婠用袖子抹着根本没有的眼泪道:“……说来都是姜家的不是,将与父皇相冲的姐姐送进宫里。这皇陵一直都好好的,偏就姐姐附葬皇陵之后就坍塌了。臣妾这姐姐实在有些不祥,也幸好父皇活着时没有宠幸姐姐,要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一旁的朱氏帮腔道:“她自己没福气还连累了别人,这要是臣妇生的,早一出生就掐死了。臣妇不怕跟太后您说,姜太妃自小就是招邪招祸的体质。那年她祖母病重,臣妇一将她送走她祖母病就好了,后来好心将她从庄子上接了回来,结果她祖母人就没了。” 说着指着姜婠,道:“还有王妃也是,只要不跟姜太妃靠近,王妃就是身体好好儿的。但一跟姜钰走得近了,王妃就三天两头的生病,大夫也找不出一个病因来。您说邪不邪乎。” 姜钰在想,那时候不是姜婠装病来陷害她的吗。 姜钰又听崔太后道:“皇陵坍塌之事也未必全是姜太妃的关系,钦天监的话也不能全信。不过事关先帝,事体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哀家将你们两人召来,你们一个是姜太妃的嫡母,一个是姜太妃的妹妹,跟你们商量商量,是不是暂时先将姜太妃的棺柩从皇陵移出去。” 朱氏忙道:“这种事,自然应该听钦天监的。太后说的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说着挑了挑眉,又道:“而且臣妇看,皇陵坍塌之事肯定就是姜太妃不祥造成的。” 姜钰走过去,对崔太后屈膝行了行礼,含笑道:“臣妾见过太后。” 崔太后像是这才看见她,停下与姜婠和朱氏说话,缓缓转过头来,眉眼淡淡的,道:“贵妃怎么有空过来了,真是稀客啊,前两日哀家请你都请不动。” 姜钰笑了笑道:“太后说笑了,那两日不是臣妾病了吗,怕将病气过给了太后。” 姜婠和朱氏抬眸看了她一眼,缓缓的站了起来,对她行了行礼,道:“臣妇见过贵妃娘娘。” 姜钰笑着看向她们,道:“是成王妃和姜尚书夫人呐,许久未见,起来吧。” 崔太后目光淡淡的问道:“贵妃今日来找哀家,是有什么事?” 姜钰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笑着道:“臣妾今日来,是来跟太后说一件喜事的。太后不是想让李公公掌管胭脂水粉的采买之事吗?臣妾这几日观察了一下,觉得这人的确可堪大用,于是已将他安排进内务府采买办了,特意来跟太后说一声。” 崔太后听着脸上缓和了几分,对身边的良姑姑示意了一下,道:“给贵妃赐张椅子坐。” 良姑姑笑着道了声是,然后指使人将椅子搬了过来,请了姜钰坐下。 姜钰坐下后,又笑着问道:“刚刚太后和成王妃及姜尚书夫人在说什么呢,臣妾仿佛听到好像是在谈……谈姜太妃?” 崔太后道:“贵妃来得正好,不妨也听一听说说你的主意,皇陵坍塌了一个角,钦天监说是姜太妃附葬皇陵后与先帝的仙魂相冲所致,建议将姜太妃的棺柩移出皇陵。” 姜钰听着捂着嘴笑,道:“姜太妃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妃,居然能与先帝的仙魂相冲,这也太抬举她了。” 崔太后不满意贵妃对姜钰的袒护,皱了皱眉,看向姜钰,道:“皇陵无缘无故坍塌,那贵妃来说说是什么缘故?” 姜钰不说话了,脸上的本就不达眼底的笑意敛了敛,面容淡淡。 什么缘故? 若她记得不错,当年负责皇陵修建的是当时身为工部侍郎现在升任为工部尚书的朱马守,也即眼前这位姜尚书夫人的亲兄长。 崔太后的母亲与朱氏的母亲是亲姐妹,崔太后与朱氏与朱尚书是表姐兄妹,朱家则是追随崔太后一派的骨干力量。 当年朱马守负责修建皇陵时,不知道搂了多少银子去,造出了如今这个下个雨就能坍塌的豆腐渣工程。 当然搂银子的不可能只有朱马守一人, 但皇陵坍塌这件事认真查起来,首当其冲被问责的肯定是工部尚书朱马守。 崔太后通过朱马守握住了工部,是不会这么轻易让他落马的。 这个时候自然而然,倒霉的只能是她姜钰,既没依仗又没人在乎,死了都还要被人拉出来背一回锅。 姜婠此时看向姜钰,斜挑着一双魅惑勾人的双眼,看着姜钰故意娇笑道:“不知贵妃娘娘是不是与姜太妃有什么缘故,这么帮着姜太妃说话。” 姜钰挑了挑眉,道:“要说本宫与姜太妃有什么缘故,倒也算真有一点,从前伺候姜太妃的一个叫谷莠的宫女,本宫很喜欢,所以要到了身边伺候。至于说帮着姜太妃说话,本宫可没有。本宫不过是觉得,以姜太妃这种小人物,实在不配与先帝相提并论,说她能冲撞得了先帝的仙魂,委实是太高抬她了,也太小看先帝了。” 姜婠捂着嘴呵呵笑道:“姜太妃可是先帝的妃子,怎么不能和先帝论在一起。何况太后都说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臣妾这姐姐又是引邪招祸的人物。” 姜钰不说话了,看向姜婠,盯着她身上的衣服瞧。 姜婠有些奇怪,看着她,问道:“贵妃娘娘在看什么?” 姜钰笑道:“本宫再看成王妃身上穿的这件大红袖衫真是漂亮,衬得王妃人比花娇。” 姜婠脸上有些得意,她今天特意穿了这么一身衣裳进宫,打扮得娇艳俏丽,就是希望能在宫里碰见那个人。 姜婠道:“贵妃娘娘过奖了,娘娘要是喜欢,臣妾让王府的绣娘给娘娘做一件。” 要是皇上看见她穿了觉得好看问起就更好了。 姜钰道:“本宫可衬不起这样的颜色。”说着又道:“本宫倒是想起来,前几日是成王殿下的忌日,成王妃定是伤心得很吧,不知道成王妃是怎么怀念成王殿下的?” 说着再看向她那身红得耀眼的衣裳,似笑非笑的笑了笑。 第八十八章 有凤命的人 姜婠十分生气,孟蘅玉不过就是讽刺她,讽刺一个守寡的王妃不好好素衣素服的守寡,却穿着如此妖娆 姜婠双眼双挑,讽刺道:“臣妾以前听说贵妃娘娘清高自持,没想到也像山野村妇一样长舌。” 姜婠不喜欢别人提起宇文炜,特别不喜欢。 以前宇文炜活着的时候,是领兵打仗的皇长子,在朝中威望甚足常被人说成有储君之风,一直都传言他以后会被立为太子。她那时得意于自己嫁给了他成了他的王妃,任何时候都以成王妃自居。 但她没有想到宇文炜是个短命鬼,现在,她更多时候希望别人忘记她是成王妃。 姜钰似笑非笑的看着姜婠,道:“原来成王妃面前是提不得成王的,提了就是长舌妇的行为。本宫还以为成王妃对成王一往情深,很愿意听别人提起成王呢。” 姜婠怒睁着眼睛瞪着姜钰,说了一个:“贵妃娘娘你……” 姜钰挑着眉看她,笑意浓浓的”嗯“了一声,问道:“成王妃喊本宫想说什么?” 姜婠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姜钰又望向崔太后,一幅颇为唏嘘的模样,道:“前些日子成王忌日,皇上倒是为成王好一阵的伤心,和臣妾怀念了好一阵子的成王,和臣妾提起了好一阵皇上和成王小时候兄弟情深的事。臣妾还以为成王妃的心情应该和皇上一样,甚至比皇上更甚,更愿意和人提起成王殿下。” 朱氏看向崔太后,见崔太后一副老神在在并不打算训斥制止贵妃的模样,心中失望,于是转而又笑着对姜钰道:“贵妃娘娘误会了,王妃殿下就是因为每每听人提起成王殿下太过伤心,所以才不愿意别人多提起成王殿下。”说着悄悄推了推姜婠。 朱氏其实也不喜欢有人提到成王,更不喜欢有人将成王与她的女儿联系在一起。她当初还以为成王以后会继承皇位,所以千方百计的将姜婠嫁给了他。 哪成想成王是短寿的命,没几年就死在了战场上,反倒是她一直看不上眼的宇文烺登基做了皇帝。 她的女儿正值青春年华,凭什么要给宇文炜守一辈子的寡。 她想着目光微微抬了起来,脸上有些高傲自得,她的女儿可是自小就被算出有凤命的人呢。 姜婠看到朱氏的提醒,适时的做出一个伤心的神色来,道:“正是。”说着用帕子捂住眼睛,做一副垂泪状,道:“臣妾这几日的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下去,娘娘何苦提起王爷再令臣妾伤心。” 姜钰看着她目光嘲弄,夹杂着一些冷意,道:“是吗?” 说完缓缓撇开头去,然后也不愿意与她们再谈论宇文炜。有时候从她们的嘴里听到宇文炜的名字,会让她觉得是对他的侮辱。 当年是她们千方百计不折手段的让宇文炜不得不娶了姜婠,如今宇文炜死了才几年,尸骨未寒,姜婠却已经想着开始第二春了。 姜钰又目光微冷的笑问道:“对了,本宫最近听到些闲言碎语。本宫记得姜太妃的生母好像是叫黎,黎……哦,黎氏。”说着对朱氏一笑,道:“听说姜太妃死后,姜夫人就将她发落到她庄子上去了。” 朱氏眼睛飘向太后,然后浅笑:“贵妃娘娘不愧是掌管后宫的人,身居后宫还对宫外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话里暗喻姜钰对宫外的事情关心太过,消息灵通,颇有些想挑拨离间的意思。 姜钰抬了抬眼,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就像姜夫人不是也对这后宫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一样,本宫还不能听一听宫外的八卦解解闷?” 朱氏眼皮子动了动,突觉得这贵妃如今怎么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不好对付。 朱氏又笑道:“娘娘误会了,不是臣妇将黎姨娘发落到庄子上去,而是黎姨娘自动请求去庄子上养病。” 说着叹了口气,又一副伤心的模样,道:“姜太妃去世后,黎姨娘伤心过度一下子就病倒了,在府里养了好些日子都不见好。大夫说了,她这病需要静养,长时间慢慢的养着。后来黎姨娘主动和臣妇提出,想去庄子上养病。臣妇想着庄子上清静空气又好,利于黎姨娘养病,所以就派人送她去庄子上,着仆妇下人精细照顾着。” 姜钰捂着嘴笑:“这不会养着养着,人就养没了吧?” 朱氏听着脸上微冷,抬起头看向姜钰,道:“贵妃娘娘这是何意?” 姜钰脸上的笑意敛了起来,淡淡的,道:“没什么,本宫只是想确认一下黎氏的病真的并不是太重,不会有生命之虞。”说着又对朱氏道:“说来怎么也是太妃的生母,改天本宫派个太医去看看她,也算是皇家的恩泽。” 朱氏心里有些微恼的冷哼,冷冷的道:“贵妃娘娘真是仁善广施,连臣妇府上的侍妾都关心。” 要是贵妃不横插这一手,她还真的就打算让这黎姨娘无声无息的伤心过度而亡了。可是贵妃过问了,她倒是不好再这样下死手。 不管是当年的蔺氏也好,还是如今的黎姨娘也好,都是她一辈子的侮辱,都让她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不过也罢,黎姨娘反正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了,只要她不回到府里来碍她的眼,她就容她在庄子上苟活些日子。 姜钰并不想让朱氏心里太舒坦,玩着手里的帕子,仿佛是随意般的道:“姜夫人好像说的不对吧,本宫若是记得不错,黎氏应该是姜尚书与第一任前妻蔺氏和离之后,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第二任妻子。” 说着微伸着头,眉眼含笑的看着朱氏,道:“要论先来后到,黎氏可比夫人还先进门。只是黎氏大度礼让,不欲让姜尚书为难,主动做了小。此等贤惠谦让之人,倒是有几分当年光烈皇后固辞后位的遗风。” 朱氏几乎想要拍桌而起,看着姜钰目光恨之又恨。 她最恨的就是有人提起姜昆当年与蔺氏黎氏的那一段事,那段往事让当年初嫁的她成了整个京畿的笑柄。 姜钰皱了皱眉头,道:“姜夫人,你的眼神很让本宫不喜欢。” 朱氏转过头去看向崔太后,正想要说话,结果姜钰却又先笑着开口道:“姜夫人如今能与姜尚书鹣鲽情深,还要多谢当年黎氏的成全。姜夫人,你说本宫说的对不对?” 朱氏张嘴要辩驳,崔太后先见她们越说越不像话,出言训斥道:“好了,哀家今日和你们是商量姜太妃移棺的事情的,提这么多题外话做什么?” 当年朱氏与黎氏闹起了正室之争,是她想送朱家一个人情,懿旨定了朱氏为正黎氏为妾。 朱氏道:“太后娘娘恕罪,并非臣妇要提,实在是贵妃娘娘······”说着脸上一副委屈甚深的模样,又道:“臣妇正正室之位,是当年太后娘娘您亲自懿旨定下的,贵妃娘娘如此,岂不是对太后您······” 崔太后转头,目光冷冷的警告的看着朱氏,朱氏这才连忙住嘴。 当年懿旨她做得确实有不符礼制之事,至今让人诟病,崔太后并不喜欢有人提起懿旨的事。 当然她对提起当年朱氏黎氏正室之争的姜钰同样不喜,警告完朱氏之后,又转头冷冷看着姜钰。 姜钰则一副不知自己说错话的模样,笑着道:“是,臣妾谨听太后娘娘。” 姜婠看着姜钰则冷皱了皱眉,这个孟蘅玉让她感觉到了十分的不喜,就像是当年姜钰让她打从心里厌恶一样。 她想,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会······ 而就在这时,景安宫外传来宫人的通传:“皇上驾到!” 第八十九章 商量(推荐票3800加更) 姜婠听着宫人的通传,脸上忍不住喜色挂上了眉梢,抬眼往门口张望过去。 接着便看到了一片玄黑色的锦衣角,如风劲遒般从门口掠了进来,就像是穿他的主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再往上笑着看去,则是一个高大威仪的身影,仿若巨石一般倒影在景安宫的地板上。 姜婠在想,她以前怎么会觉得宇文烺不如宇文炜呢?果真是少不更事,所以才耽搁了她的美好年华。 她悄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仪容,很满意自己今天的打扮,亮艳的红色会令她在众人中醒目而让他一眼就注意到她。 然后她又微微抚了抚自己的发髻,然后才浅浅翘起嘴角面含笑意,微微侧过身露出一个优雅娇媚的体态,随着姜钰和朱氏缓缓的站起来。 她向来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她微微侧身露出脖子上的锁骨和尖细的下巴的时候最性感和妖娆。 宇文烺先看到了站起来的姜钰,脚不停歇的走过来,先给坐在上首的崔太后行礼。 然后姜钰和朱氏和姜婠给宇文烺行礼。 崔太后眼神淡淡的问道:“皇帝来哀家这里是有什么事?” 宇文烺笑了笑,走到姜钰的位置上坐下,然后又将旁边原本姜婠坐的位置拉了过来让姜钰坐到了他的身边,才道:“朕是听说贵妃来宣清殿找朕,但等朕跟大臣议完事出来却又听说贵妃已经走了,她来了母后的景安宫。看来还是母后这里吸引贵妃,在朕那里一刻都不耐烦多等。” 姜钰娇笑着道:“皇上说什么呢,明明是皇上冷落了臣妾,如今反倒像是臣妾的错了。再说臣妾来太后这里为皇上尽孝,又有什么错。” 崔太后看着宇文烺心里冷冷的,他这是怕她将贵妃拉拢了过去,所以贵妃一来她的景安宫他便如此着急了? 姜婠看着姜钰坐在原本她坐的位置,想了想,在原来朱氏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样一来,朱氏倒是没有位置坐了,只能站着。 也好在良姑姑眼疾手快,很快就给朱氏另外搬了张椅子来,才显得朱氏不会这么突兀得尴尬。 崔太后冷道:“看来皇上着紧贵妃得紧。” 宇文烺道:“自然,母后又不是不知道,后宫里朕最喜欢贵妃。”说着左右扫了一眼,又问:“朕看景安宫今日热闹,刚才在说什么?” 姜钰笑了笑,故意将眼睛瞄向姜婠,似笑非笑道:“没什么,谈论成王妃这身衣裳好看,还提了两句成王殿下,倒是让成王妃责怪臣妾惹起了她的丧夫之痛。” 宇文烺一直没有注意到姜婠,此时沿着姜钰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看见一身大红袖衫妆容妖娆华美的姜婠。 精致的妆容,脸上的娇艳,配上她这一身大红的袖衫,的确衬得她貌如牡丹,有几分天姿国色。 但是宇文烺看着却皱起眉头,虽未说什么,但明显让人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姜婠有些暗恨姜钰,然后感觉到宇文烺不喜的目光,想着自己今日穿这一身或许是出错了。 但姜婠还不想放弃,咬了咬唇,对着宇文烺垂头做出楚楚可怜之色,柔弱道:“皇上恕罪,臣妾是以为进宫来见皇上和太后,不能穿得过于素净让人以为臣妾对皇上和太后不敬,没想到这身衣裳会令贵妃娘娘不喜。” 崔太后自然也知道姜婠在打什么主意,心里亦十分不屑,但她并未说什么,开口道:“既然皇帝来了,也算来得正好,哀家正与贵妃商量姜太妃移棺的事,哀家也想听听皇上的意见。钦天监所言,先帝陵寝坍塌是因为先帝仙魂与姜太妃相冲,建议将姜太妃的棺柩移出皇陵。事涉先帝,不能不小心,哀家赞同钦天监的建议。” 宇文烺顺了顺自己袍子上的一点皱褶,淡声道:“起人棺柩,扰亡者清静,可是有损阴德的事情。” 崔太后脸上冷道:“看来皇上是不赞同移棺?皇帝可别忘了,躺在陵寝里面的可是你的父皇。”大约还要算一个躺在先帝旁边的白贤妃,但是崔太后并不愿意提起白贤妃这个人。 崔太后继续道:“皇帝若是怕损自己的阴德,那让哀家来做,哀家不怕损阴德。” 崔太后倒是希望宇文烺反对这件事,到时候利用流言在朝野内外非议他一个不孝的罪名。大周以孝治天下,到时候文人墨客的口诛笔伐,也够皇帝吃一壶的了。 宇文烺听着笑了道:“母后误会了,朕这点阴德算什么,为了父皇就算让朕折寿也毫无怨言。朕自然也同意将姜太妃移棺的建议。” 姜钰听着心里凉了一下,转头看着宇文烺。 宇文烺却并没有看她,继续道:“不过也不能全信了钦天监那群老头子的话,那群老头子最爱神神叨叨的用一些鬼神之说糊弄人,这万一姜太妃的棺柩移走了,父皇的陵寝还继续坍塌呢。所以除了移棺之外,是不是也要彻查一下父皇陵寝的工程质量问题?若是父皇的陵寝真的有其他的问题,到时候一些人该处置的处置,陵寝该修缮加固的修缮加固,这才是为父皇着想。母后,您说呢?” 一番话,几乎让崔太后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崔太后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好看,当年建造皇陵的都是她的人,那些人贪污的银子也不全都是进了自己的腰包,崔太后自然不愿意彻查这些事。 她恨先帝甚深,皇陵坚不坚固先帝死后在那里躺得舒不舒心她从不关心。他还没死的时候就将白贤妃的尸骸先搬到了他的陵寝里先占了她的位置,这件事恶心了她几年也戳了她几年的心窝子。 他不是想和白贤妃死同穴吗?好啊,她成全他们。 若是他日炯儿能做上皇帝,她会让炯儿给她另外修一个陵墓,绝不会跟他们躺在一个墓穴里,死后还要受他们的气。 但宇文烺要彻查当年皇陵建造之事,打着的是孝顺先帝的大旗,她却难以反对。 姜婠和朱氏也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带上了几分不好看。 崔太后眉目中带了几分冷意,道:“皇帝想得真是周到。” 宇文烺一副高兴的样子,道:“朕就知道母后一定会赞同儿子这样做。” 第九十章 朱泓(一) 从景安宫出来,宇文烺和姜钰一同坐在龙辇上。 宇文烺的手放在姜钰的腰上松松的揽着,一边道:“你现在还真是什么事都操心,连姜太妃的事情也要管。一个宫女的请求,就值得你这样尽心尽力。” 宇文烺以为是谷莠的哀求才会让她对姜太妃这么上心,这些日子看过来,她对谷莠一向有些不一般,有时候甚至比对墨玉还信任。 姜钰道:“臣妾只是觉得姜太妃太可怜了,死都死了还要被拉出来背上这么一个大锅。”但她也不否认宇文烺的话,道:“再说了,臣妾对谷莠尽心,她才会真心实意对臣妾忠心。能干的宫人好找,忠仆难寻,臣妾可是希望有一天她能像忠心姜太妃一样忠心臣妾的。” 宇文烺道:“你非要她的忠心做什么?宫里没有其他的宫人?”那个谷莠看起来也不是能耐大得让人忽略不得的人。 宇文烺突然“嘶”了一声,转头看着姜钰,目光怀疑的问道:“你不会是有百合之好吧?”谷莠长得倒的确是比别的宫女要清丽几分。 姜钰目光睁大了看向宇文烺,有些不能相信他说出来的话,在他胸口上捶了一拳,道:“皇上在说什么呢,皇上就是有龙阳之好臣妾也不可能有百合之癖。”这人的脑袋是被驴屎糊了才会思想这么肮脏?。 宇文烺看着姜钰,目光突然有点点的异样了,他觉得他得要找个机会把谷莠支使走了。 他不一定真的怀疑姜钰的取向问题,但是仍对谷莠这个人不放心,总觉得她吸引姜钰太多的关注了。 姜钰不理他,看了圣驾的方向,开口问道:“这不是回紫宸宫的方向。” 宇文烺道:“我们回宣清殿,刚刚急匆匆的去景安宫见你,倒是将一个人扔在宣清殿了。他今日急匆匆的赶来,大约也是来求朕事情的。” 姜钰道:“既然皇上要见大臣,那臣妾就自己先回紫宸宫去了。” 宇文烺道:“你和朕一起去见他也无妨,他这人不错。他暂无官职,算不得是朕的臣子,只是私下里帮朕办一些事。何况他今日急着见朕,恐怕也是为了私事。” 姜钰有些意外宇文烺会将这样的事情都告诉她,他看起来并不是会跟女人商量或让女人插手他的朝政的人。 不过姜钰也有些奇怪,会是谁能让宇文烺这么置为心腹。 等他们到了宣清殿,走进宣清殿的大门,看着一脸着急站在里面的清瘦男子时,姜钰终于知道是谁了——朱氏娘家的侄儿,朱家的大公子朱泓。 从姜家来算,依礼法她还要喊朱泓一声表哥。 姓朱的人里面,朱泓是唯一一个让姜钰不讨厌的人。不仅不讨厌,姜钰与他小时候也算是有些情谊,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其实朱泓的身世,也算得上十分可怜。 他是朱家的庶长子,当年朱家的大夫人生不出孩子来,将身边的丫鬟开了脸送到了朱尚书的床上。 后来丫鬟生了儿子,朱大夫人便将孩子抱到了身边,一碗汤药给丫鬟灌了下去,去母留子。 然后等朱泓长到七八岁,朱大夫人突然又亲生了个儿子,于是连这“子”也准备去了。 朱家有意隐瞒,朱泓一直还以为自己是朱大夫人亲生的,小时候对朱大夫人十分尊敬孝顺。 结果突然有了个小弟弟,自己便被告知不是朱大夫人亲生的。不仅如此,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是自己一直以为的母亲朱大夫人害死的,而自己的父亲和祖母则都默许了嫡母对他生母的杀害…… 本以为这已经算够惨的了,但还不够,朱大夫人有了亲生的儿子之后,看这个自己一手养了近十年的养子也不那么顺眼了。 总觉得这个养子有些碍眼,好像挡了亲生儿子的路,有点想除之而后快。 所以九岁之后的朱泓,总是会时不时的出一些意外,比如时不时生个病摔断腿踩空楼梯惊个马什么的——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朱泓就是运气这么背,总是天降横祸。 身边伺候朱泓的下人从来不督促他念书长进,总是劝他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然后将他往走马遛狗斗鸡斗殴滋事打架青楼楚馆的方向带,后来朱泓十二岁时屋里就有了四五个貌美通房,那时姜钰还笑话他,说他艳福不浅。 朱尚书和朱家老夫人虽然不希望朱泓死,但也不想为丫鬟生的庶子掩盖了正房夫人生的嫡子的风头,所以对朱大夫人的行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多的时候是两只眼都闭上的。 当然这更重要还是因为,朱大夫人的娘家势力够大——她姓崔。 姜钰跟朱泓认识,是在她六岁的时候,那时候朱泓八岁。 姜婠丢了一只簪子,怀疑是她偷的,拿着鞭子一路“追杀”她,她自然一路逃跑到姜家府外,然后就撞到了来姜家玩耍的朱泓身上。 其实姜婠的簪子真不是她偷的,是她身边一个丫鬟拿的,但府里大家都知道姜婠讨厌她,自然就诬赖在了她的头上。 再说了,她拿她的簪子干什么,一不能戴二不能卖的,偷了她还嫌弃没地方藏呢。像是姜婠喝汤喝出虫子,睡觉床上突然出现蛇或蜈蚣,走路不小心踩到油滑倒,早上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脸上突然长满疹子······这种事才是她干的。 朱泓虽然是朱大夫人养的,但神奇的是他居然没有长歪,见姜婠欺负她,还为她说了两句公道话。 那时候朱大夫人还没生出自己亲生的儿子,他在朱家还是记在朱大夫人名下的嫡子,姜婠和姜家也都会卖他几分面子。 自那以后,他若是在姜家遇到她被罚被打,都会为她求求情,或者是会带一些伤药给她。因为他的关系,她也的确是少受了不少苦。 他那时候觉得她性子太硬,反骨太多,劝她为何不对朱氏和姜婠示弱和伏低做小,这样她们就不会使劲欺负她了。 但他不知道,其实她的骨头一点都不硬,如果她求饶能让朱氏和姜婠放过她,她一定立马跪下去。但她太了解朱氏和姜婠的性子了,她的求饶只会让她们更加得意忘形以及变本加厉,她们会以奴役她为乐,踩下她的尊严作践她的身体。 既然如此,她为何要浪费自己膝盖上的那点钙呢,还能气一气朱氏和姜婠,让她们也不这么好过。 她那时就觉得他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被家里捧着的娇贵少爷不知“民间疾苦”,尽管他帮助她,但她也看他很不顺眼。 直到后来,他也变成嫡母看不顺眼的庶子时,也尝到了她受过的那些苦楚。 他们两个,最开始是朱泓同情她帮助她,到后来则变成是两个人相互取暖相互慰籍了。 第九十一章 朱泓(二) 朱泓有时候被朱大夫人打得伤痕累累的时候会来找她,以前他来找她是她受伤他来给她送药,但后来是她给他买药上药。 人生转变急转而下,也挺让人无奈的。 朱泓有一次被伤得有些狠,朱大夫人的亲生儿子摔了一跤。那时朱泓对这个弟弟还带着美好的友爱,所以尽管知道嫡母不喜他靠近弟弟,但还是过去扶他。 但朱大夫人却以为是朱泓推到他的,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用三寸宽一寸厚的板子将朱泓打了个半死,连板子都打断了两根,打到最后几乎只剩下一口气。 他爹从外面回来路过,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别把人打死了,到底也是我的儿子。”然后便不管了。 而朱大夫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祖母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愣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也没出现过。 那一次朱泓特别受伤,本是遍体鳞伤又被人洒上了盐巴,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他目光阴郁的问她:“人的感情是这么低贱的吗?养了近十年的孩子,就算不是亲生的,一丝感情都没有,说抛弃就抛弃了,说想除之就除之。”那时候朱泓的样子,真是让她感觉他好像生无可恋。 毕竟是当亲生母亲一样尊敬了快十年的人,朱泓此时对朱大夫人或许还留有几分幻想和留恋,便是知道她害死了他的生母,也无法像她一样毫不留情的将那份感情抛弃。 就像他的弟弟,他是真的打算疼爱并爱护这个弟弟的,他摔倒了,所以他过去扶他。 但是朱大夫人不一样,她总是防备着朱泓,觉得朱泓会害死她的亲儿子或抢走她儿子的一切。 她那时想劝劝他,将擦药的纱布扔住他的身上,跟他道:“你就知足吧,你好歹被当成嫡出少爷被优待了这么些年。你看我,从出生开始就水深火热当中,我那位亲娘尽顾着自己争宠了哪里会管我,我那位亲爹更不得了,谁能让他升官发财谁才是他心爱的夫人和女儿。” 自大约是从这次以后,朱泓对朱大夫人和朱家就彻底死了心。 朱泓其实念书不错,三岁开蒙四岁念诗五岁能断句识字,但这些从前令朱大夫人骄傲和得意的本事,如今却成了朱大夫人对他更加深恶痛绝的理由。 朱泓靠着装笨装纨绔让朱大夫人放松警惕,在朱大夫人的眼皮子底下辛苦的活到了成年。 从前跟朱泓玩得要好的世家公子在他变为庶子之后都跟他疏远了,除了她他也没有什么朋友。而她呢,除了他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其他朋友。 两个人同病相怜相互慰藉,有时候骂一下朱家和姜家,然后幻想一下两家那天会倒霉,仿佛孤单寂寞的日子也变得不那么孤单了。 有一次上元节,朱泓又不开心来找她,两个人躲在姜家偏僻的后院里抬头看烟花看万家灯火看万家团圆。 朱泓突然半开玩笑的笑着对姜钰道:“干脆等你及笄了,我去姜家提亲娶了你得了。朱家是不会让我娶个好媳妇的,姜家也肯定不会给你找个好人家。我们两个凑合成一对,成亲以后我们分家出去单过,也不要他们半点东西。我们自己做点小买卖,日子大约也能过得挺好。” 姜钰那时笑着答他:“好啊,到时候如果朱氏没将我许配给人家,你就来娶我吧。” 但这也就能说说而已,他们都知道,朱家不可能让他娶她,而姜家也不可能将她嫁给朱泓。 但朱泓终归是不满意自己的境遇的,他想改变,他想变强,然后独自离开朱家。后来他偷偷报名想参加科举,但被朱大夫人知道,报考的名字被撤掉了不说,人还被朱大夫人打了一顿。 这次朱泓是气疯了,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找不到出路的猛兽,只能在笼子里不断转圈子不断仰天长啸。 朱大夫人是将他的所有路都堵死了,只想让他在朱家当一个废人,哪怕朱泓从来没有想过从她儿子手上抢走任何东西或者从朱家得到任何东西。 他来找姜钰,整个人像是精神错乱一样在墙壁前团团转,用手捶打着墙壁,眼睛被熊熊的火焰烧得赤红。 姜钰知道,藏在他心里快十年的压抑,终于要爆发出来了。 有句话说,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他发着狠劲咬着牙对姜钰道:“我不能这么下去,我不能让他们这样一直轻贱我、践踏我,让我活得像个废物连猪狗不如。再留在朱家,我总有一天会被他们逼疯的。我要出去,我要离开朱家。” 姜钰是举双手十二分的赞同的。 她想着朱泓这么狼狈的被人从朱家打出来,身上甚至可能没有盘缠,所以还贡献了她私藏了十几年的私房钱——她拿出来的时候真的好舍不得。 有时候姜钰其实还是挺羡慕朱泓的,同样的境遇,朱泓是男人他还可以离开朱家出去闯荡,能不能闯荡成功另外说,但至少能活得像个人。 而她是女人,一没钱财二没人手三户籍也不在自己手上还又长得有那么几分姿色,她要是从姜家出去,先不说会不会在城门处就被人发现押回姜家来,就算逃出去了一个孤身一人的少女不是被人劫财劫色先奸后杀或先杀后奸,就有可能被卖进烟花之地千人睡万人枕——到时候别说是活得不像人了,可能连人都没得做。 仔细想想,姜钰过得最惬意的时光,反而是被朱氏以八字不吉为名发配到庄子上去的那两年。 那两年她捡到了谷莠,谷莠比她小了六岁,她像养孩子养妹妹一样养育着她,从此身边多了一个陪伴的人。 庄子上除了物资紧缺了点之外,其他的真的比在姜家好太多。 就是黎姨娘这个人不厚道,遇上姜尚书跟朱氏因为朱家没帮忙他加官进爵的事闹冷战,她趁此机会又得上了宠,吹着枕边风又将她从庄子上弄回来了。 朱泓自那一次之后就离开了京畿,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也没人清楚他在外干了什么事,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而他离开,朱家就像是没了他这个人一样,既没派人寻找也没去打听过他的消息,日子照过饭照吃。 朱泓再回来时已经是两年多后,算得上是锦衣还乡,人变得疏阔明朗,以前一直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显然在外面是有一些好的境遇的。 听说朱家知道他在外挣出了好一番的家业,所以对他的态度也变好了,只是他却不爱回朱家,反而把外面当家。 朱泓两年后回到京城时,姜钰已经及笄,但人也进了宫。 朱泓进宫来看她,在宁默宫里看着她还好一番的唏嘘和叹息,跟她道:“我一直以为你会嫁给宇文炜,结果如今你倒是成了他的母妃了,世事变迁快得真是令人应接不暇。” 第九十二章 朱泓(三)(推荐票4000的加更) 朱泓颇有些意外宇文烺会将贵妃带到宣清殿来。 宣清殿是御书房重地,里面藏着无数的政事和军事要秘,后宫妃嫔包括皇后无旨一般都不得入内。看来这位贵妃娘娘对皇上来说,怕是十分重要。 朱泓收起心思,拱手对宇文烺和姜钰行礼,道:“臣拜见皇上和贵妃娘娘。” 宇文烺浅笑了笑,扶起他,道:“这里没有外人,朱卿不用多礼。” 朱泓道了声是,然后站起身来。然后便看到贵妃娘娘正眉眼亲切笑意浓浓的看着他,仿佛的久时不见的老友一样。 朱泓怀疑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跟贵妃娘娘有什么交情吗? 姜钰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笑了笑道:“早闻朱公子的风采,如今得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朱公子除了风采照人之外,还让本宫觉得特别熟悉和亲切。” 朱泓连忙道:“娘娘过奖了。” 宇文烺低头看了姜钰一眼,没有说什么,牵着她的手坐到上面的椅子上,问朱泓道:“朱卿这么急着要见朕,是有什么事?” 朱泓这才连忙的道:“皇上,姜太妃移棺的事……” 他话还没说完,宇文烺已经打断他道:“钦天监那群老匹夫既然说了姜太妃与父皇的仙魂相冲,那姜太妃的棺柩就一定要迁出皇陵去的,否则堵不住朝野内外文武百官的悠悠众口。” 朱泓忙道:“但是皇上,您应该明白,相冲之说根本不可相信,不过是有心之人无的放矢故意混淆视听,想要遮掩自己的罪责。” 宇文烺抬头看着朱泓,道:“朕不相信,但本朝以孝治天下,文武百官一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又事涉先帝,你让朕如何做?” 朱泓沉默不语,他知道这件事会令皇上为难,但是,难道真的就这样看着阿钰死了都无法安歇。 宇文烺又道:“姜太妃虽然不能葬在皇陵里,但是朕会给她安排一个好去处。朕相信,姜太妃恐怕也不喜欢葬在皇陵里。” 姜钰眉头动了动,宇文烺这句话说的倒是真的。她有些想问宇文烺,他是准备将她另葬到哪里去? 但还没等她问出口,朱泓已经先问了,道:“皇上打算另选了地方安葬太妃?不知皇上可否能告诉臣,选在了何处?” 宇文烺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道:“既然提起这件事,朕正好要有件事要与朱卿说说。先帝陵寝坍塌,朕虽然依了崔氏之言将姜太妃移棺,算是认了这相冲之说,但这工程却还是需要认真查一查的。若朕记得不错的话,当年主负责皇陵修建的,便是你父亲朱马守。” 朱泓苦笑了笑,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若是父亲真的有渎职行为,还请皇上不必偏袒,按律秉公处理。” 自小在朱家的遭遇早已湮没了朱泓对朱家的感情,朱大夫人对他的所作所为尚且可以说她是为了自己亲生的儿子,但是父亲和祖母却是他骨肉相连的亲人,对朱大夫人磋磨甚至是谋害他的行为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冷透彻骨的寒凉,早已经泼冷了他对他们的亲情。 宇文烺点了点头,心中满意。 他用人虽然不喜欢用无情无义的人,无情无义往往心里没有顾忌和底线,不好控制。 但是也绝对不喜欢用那种纵君虐我千百遍我待君兮如故旧的圣父,这种人往往优柔寡断容易因感情误事,成不了大气候。 宇文烺道:“不过你也你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朕不会要了朱马守的命,但这工部尚书的位置他就不必做了。” 若是一旦将朱家全毁了,朱泓这个同姓人同样也会受家族牵连。他收用了他这么年,是为了以后他能辅佐他为朝效力的,可不是中途废掉。 最好的办法,是先让朱家失势先落入泥端,然后再将朱泓捧起来,让朱泓成为拯救朱家门楣的人,让朱家众人只能仰仗这个自小不受朱家重视的庶子鼻息,既让朱泓出了心中的怨气,又将朱家重新控制在自己手里。这才是御下的恩威并济。 朱泓心想这再好不过了,他虽然恨朱马守,但也还没有达到能无情的看着他死的地步。夺了他的官职,但留下他一条命,这是最好的结果。 朱泓跪下来,拱手道:“臣多谢皇上的圣恩。” 宇文烺点了点头,示意旁边的万得意将朱泓扶了起来,又道:“你忠心朕多年,朕本应该给你安排一个官职。但朕现在有许多事,还是你无一官半职的时候行起来方便,所以还需要委屈朱卿一阵子。” 朱泓道:“能为皇上效力,是臣的福气,臣不敢再谋求其他。” 宇文烺道:“该给你的还是要给你的,你的功劳朕都记得。朝纲肃整朝政稳固之后,朕一块儿补偿你。” 宇文烺与朱泓又在宣清殿里说了一会话,然后才一起从宣清殿里出来。 宇文烺一边走一边道:“你在京畿休息几天,便重新出发去齐王藩地帮朕监视着齐王的异动吧。朕要对朱家下手,你留在京畿难免被牵扯进去,或者是被朱家的人纠缠,早点离开正好避开这次风波。” 朱泓道是。 然后几人刚走到宣清殿前面青石路时,却看到李婕妤正带着自己的宫女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低着头在找些什么,李婕妤皱着眉一副在认真寻找的模样,一边对自己的宫女道:“仔细找找,本宫那簪子一定是掉在这里了。” 宇文烺看着皱了皱眉,沉声呵斥道:“你们在这干什么?” 李婕妤像是这才看到走到跟前的宇文烺和姜钰等人,脸上微惊了一下,连忙走过来,对宇文烺和姜钰屈膝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和贵妃娘娘。” 然后才又回答宇文烺刚刚的话,道:“臣妾的一支簪子掉了,想起来可能是昨天路过这里时落在了这里。这支簪子是臣妾进宫前臣妾的母亲送给臣妾的生辰礼,臣妾特别珍惜,所以特意带了宫人回来找。惊扰了皇上,望皇上恕罪。” 第九十三章 产业 姜钰倒是觉得好笑,忍不住抬着眼睛揶揄的笑看着宇文烺。 宣清殿距离李婕妤的宁安宫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宣清殿又属外朝之地,李婕妤怎么会随便在这里经过,然后又这么巧在这里掉了一支簪子? 不过倒是常常有妃嫔会出入这里,或者是掉了一支簪子,或者是掉了手帕在这里,或者就是放风筝然后风筝飞这里了来捡······总之希望有一个偶然的意外,能让她们来到这里,希望遇上宇文烺。 李婕妤以前一向低调不争,在宫里就像是个无影人一样,她还以为她是明哲保身的性子,没想到也会使用这老套的手段邀宠。 大约是这宫里的每一个女人都有另一面,张扬跋扈的或许是真的张扬跋扈,但低调不争的却未必就真的低调不争。 宇文烺自然也不相信李婕妤掉簪子的话,皱着眉看着李婕妤,脸上不悦的训斥:“后宫妃嫔不好好在这里的宫里呆着,到处乱走成何体统。” 李婕妤脸上惊慌,连忙道:“是,臣妾这就告退。” 说着对宇文烺和姜钰屈了屈膝,接着又微微抬头看了朱泓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然后弯着腰退下了几步才和宫人一起转身快步走了。 等走了几步之后,李婕妤才悄悄握了握自己的手,发现自己满手的都是冷汗,只觉得刚才那一幕真是令她心惊肉跳。 她的宫女红锦忍不住问她道:“婕妤,您是特意来偶遇皇上的,怎么见了皇上又不上前去,说两句好听的话也成啊,反倒是什么话都没说上就走了。” 李婕妤有些敷衍她的道:“你懂什么,没看到贵妃娘娘也在吗?” 红锦道:“贵妃娘娘在又何如,大家都是后宫妃嫔,各凭本事获宠。要是能让皇上看上,贵妃娘娘又能说什么。”说着叹了一口气,又一副恨其不争的道:“娘娘,您就是胆子太小,所以才会连宫里的奴才都敢欺负。” 李婕妤皱着眉道:“好了,你要是嫌本宫没用,以后就不要跟着本宫了,本宫将你送到别的宫里去伺候。” 红锦连忙道:“别呀,娘娘自在王府时候就是奴婢跟着的,奴婢不跟着您还能跟着谁,奴婢以后不说了就是。” 李婕妤没有再说话,只是脸上郁郁的沉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外一边,宇文烺让万得意送了朱泓出宫,自己则携着姜钰上了龙辇。 龙辇在前面走,姜钰坐在上面转头促狭的看着宇文烺道:“皇上干嘛对李婕妤这么严厉,说来李婕妤也只是想见一见皇上。” 宇文烺脸上面无表情,声音有些微冷的道:“那你是希望朕对李婕妤如何?要不今晚朕就去宠幸她?” 姜钰不说话了,将头重新转回来,装作去欣赏两边的花草。 顿了一会,宇文烺心里叹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稍显严厉,往回找补柔和了声音又问:“你怎么不问问朕准备将姜太妃迁葬到哪里去?” 姜钰将手放在了膝盖上,两个食指勾在了一起,默了一会,才问道:“那皇上打算将姜太妃的棺柩移出皇陵之后,准备葬到哪里去?” 宇文烺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道:“会是个好地方,一个姜太妃会喜欢的地方。” 姜钰撇了撇嘴,他怎么知道她会喜欢什么地方。 然后她也不说话了,一直到回到紫宸宫,两人也没有再开口说过话。 另外一边,朱泓回到自己在城西的宅子里之后,进到内院换过衣裳刚出来,一个常伴他的叫连青的小厮就过来跟他道:“公子,朱家的人今日来了,说公子既然回了京城不回家里不合适,来请公子回府。” 朱泓问道:“朱家的人怎么会找到这里?” 他回京畿之后并没有回过朱家,也没有告诉过朱家的人他的住址。 连青摇了摇头,道:“小的不清楚,小的也没告诉过人公子住在这里。”又道:“小的今日告诉他们,说公子有事出去了小的也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回来。但小的看那些来接公子的人的模样,好像公子一日不回朱家,他们就天天来。” 朱泓沉了沉眼,他住的地方并不算隐蔽,朱家的人若是有心要找他,却也未必不是找不到。 朱泓道:“知道了。”但却并不说什么时候要回朱家的话。 朱泓坐在桌子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茶倒满了之后,茶杯却只是握在手里并不喝,而是眼神幽幽的在出神。 如今他手里握着大批的产业,遍布大周的如意坊、江南陶庄的船坊,以及西北张掖的马场,这几处都是在这六七年内出现并迅速扩大并声名鹊起的产业。 如意坊明面上经营妓馆、茶肆、酒楼和瘦马的生意,但暗地里却是为皇上探听情报的机构——男人消遣不过就是这几个地方,官员也一样,在妓馆酒楼里搂着美人的时候,是最容易将知道的秘密说出来的时候。瘦马调教好了送进官员家里为妾,便又是一个探子。 而西北张掖的两个马场则养着十几万匹从西域引进来的良驹战马,这是防着以后崔家或齐王万一谋反用的——一直以来大周战马的养殖都掌握在崔家手里,万一起战事对皇上十分不利,所以皇帝需要这样一个马场以备不时之需。 江南陶庄的船坊则就纯粹是赚钱的生意了,将大周的瓷器、茶叶、丝绸等物通过海船运到扶桑、暹罗、吕宋等国进行贩卖,再将这些国家的香料、珠宝、象牙等运回大周进行出售,两头赚取银两——如意坊培养探子需要银子,西北张掖的马场养马也需要银子,这些银子不能从户部的国库里面支出,这会引起崔太后和崔家人的怀疑,所以就需要靠船坊赚的银子供给了。 西北张掖的马场并不处于明面上,都是暗地里在经营。 但如意坊和陶庄船坊却是光明正大的在经营的,这些产业背后属于皇上,但明面上却是他朱泓经营着。 但朱家人只要误以为如意坊和江南船坊的生意都是他的,就足以引起他们的觊觎了,也难怪这次回京,朱家人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还急着非要他回朱家。 朱泓想着嗤笑了一声,朱家打的什么主意从来都是一清二楚,连个隐藏都没有。 朱泓沉了沉眼,将手里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目光冷了几分。 他也的确是应该回朱家一趟了,省得朱家人总是纠缠着他,让他不胜其烦。 第九十四章 朱府 紫宸宫里。 宇文烺进去内殿换衣裳,姜钰则是坐在榻上。 谷莠走过来,看着姜钰,脸上带着忧色问道:“娘娘,太妃的事情怎么样了?” 宇文烺虽然没有告诉她准备把她的尸骨怎么办,但显然也没有任由她暴尸荒野的打算,所以姜钰抬起头对谷莠道:“放心吧,本宫一定会让姜太妃能好好安歇的。” 谷莠微微放下心,松了一口气,道:“奴婢相信娘娘。” 说着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娘娘不在紫宸宫的时候,宁远侯夫人曾来过紫宸宫想拜见娘娘,她好像是先去了景安宫,然后才转来紫宸宫,脸上还有些着急和忧色。但娘娘不在,她坐了一会就告辞了。”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道:“你让人去宁远侯府说一声,让宁远侯夫人明天来见本宫。” 谷莠道了声是。 然后姜钰也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宇文烺从内殿里出来,姜钰又只好上前去迎他。 另外一边,朱府门前。 朱泓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那座自己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踏进过的宅院,以及大门上漆金闪亮的“朱府”二字。 这里还跟以前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还记得上一次他从这座府邸跑出来,是他偷偷报名参加科举,然后被朱大夫人打了个半死。 他从这座府邸走出来的时候,告诉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回到这里,再进这座大门。然后他去跟姜钰做了最后告别,准备独自离开京畿去闯荡。 其实很早的时候他就有离开这个冷冰冰没有丝毫温暖的家的打算,只是他一直下不了决心,他还有牵挂,他还记挂着那个比他还要孤苦,但在他最苦最孤独的时候却依然用余温温暖着他的姑娘。 他们两个就像是被亲人所抛弃的孩子,相依为命,孤苦无依,相互慰藉着过了这么多年。 她的处境比他更不好,但却依旧整天活得乐呵呵的,作弄姜婠能让她高兴,吃碗好吃的面能让她高兴,甚至下棋赢了他也能很高兴——她坚强努力的生活,努力让自己活得快乐。 她总说,悲伤是活一生,高兴是活一生,她干嘛要让自己一生活得这么悲情,而且她活得这么不幸岂不是如了那些人的意。她就是要高兴的活着,活得比她们还高兴,气死她们。 所以生活那么多不如意,但她哭的时候很少,笑的时候却很多。因为她,他才觉得自己不那么孤单,才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他唯一的善意和暖意。 所以他一直下不定决心离开,总想着若他走了那就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再被朱家欺负受伤的时候,没有人陪着她,没有人给她买药,没有人听她骂姜家骂姜婠,她生病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担心照顾她,她该多么可怜。 直到后面出现了宇文炜。 如果说她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温暖,那么宇文炜就是照亮她生命的阳光。 他很清楚,他的处境自顾都不暇,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她。但是他希望宇文炜可以,他也以为他可以,所以他放心的离开了。 可是谁能想到,他再次回到京城,全部都已经物是人非。宇文炜娶了姜婠,她却进了宫成了先帝的妃子。 朱家的人知道他回来,早已派了人在门口接他。 一群下人看着他下了马车,连忙奉承亲切的上前来,笑着道:“大少爷回来啦,夫人和老夫人可都想念您得紧,特意让奴才们在门口等您。” 朱泓还记得说话的这个麽麽,是朱大夫人身边的人。 小的时候,他是指朱大夫人还没生下自己亲生的儿子的时候,她也曾抱过他亲切的喊他“大少爷”,他冷的时候给他穿衣服,他跑的时候怕他摔着担忧的跟在他的后面追,喂他吃好吃的糕点。 后来,这个家有了嫡出的公子,每次朱大夫人要惩罚他的时候,她就站在朱大夫人的身边,冷冷的指挥着小厮或粗使婆子给他上板子上藤条或者夹手指,半个好脸色都没有给他,仿若曾经哄他吃糕点的亲切都是假的。 而今现在,她又变成了小时候那个奉承关切他的吴麽麽。 还有另外一个管事,朱泓也记得,这是朱府的大管家,是朱老夫人陪房的儿子,姓孙。 吴麽麽谄笑着道:“大少爷,您随奴婢先去正院吧,夫人听说您要回来,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在等您呢。” 孙管事则直了直身子,声音板正的道:“我看,大少爷还是先去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是长辈,这些年又想念大少爷想念得紧,几乎天天垂泪,大少爷还是先去拜见老夫人。” 吴麽麽翘着眼睛看了孙管事一眼,而孙管事则抬了抬眼,两人寸步不让。 朱泓一看便知,这些年朱老夫人与朱大夫人的关系怕是也并不是很好,两边人争斗得厉害。 朱泓并没有理他们,直接走进了大门。 这宅院的一草一木他都还熟悉,朱大夫人的院子怎么走他也还记得。 只是走在半路时,突然有一支箭从他右方的树上飞射下来,穿透树叶,正往他的脑门直射而来。 朱泓停下脚步,耳朵动了动,然后连眼睛都没有转动一下,就抬起右手将飞射过来的箭羽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中间。 树上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目光不屑的看着他,表情乖涙,嚣张的问道:“你就是我大哥,看来也没有三头六臂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母亲和父亲最近谈起他总是一副他很了不起的模样,这样自小众星捧月的他很不爽。 朱泓用余光撇了他一眼,一眼便看出他便是朱大夫人亲生的儿子,他那位异母的弟弟朱溶。 他这位弟弟像朱大夫人比较多,只是看起来霸道乖涙,一看就是平常被宠得跋扈惯了的人。 他离开朱家的时候,他不过七八岁,那时候就已经很了不得了,让小厮丫鬟排着队跪在地上爬给他当猎物,他拿着弹弓或弓箭在旁边射。 朱大夫人从不制止他,他要是射中了反而还会笑着夸他聪明。 如今已经十六七岁,他的性子倒还是一点没变。 朱泓目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上的箭羽。 吴麽麽大惊,生怕朱泓会对朱溶怎么样,连忙出言提醒道:“大少爷,这可是二少爷。” 朱泓皱了皱眉,她这是觉得这位二少爷是他这位大少爷动不了的人吗? 但他早已不是年少时随意可欺的朱泓了。 朱泓抬眼看住朱溶,朱溶脸上则是一脸的得意和嚣张,显然他也认为他不敢伤害他。 朱泓什么话都没有说,将手里的箭羽用力一弹,那箭羽便像疾风一样飞射而出,沿着它飞来的方向飞射回去。 朱溶见了大惊,站在树上想要避让,结果脚上没有踩稳,“砰”的一声直接从树上掉了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 旁边伺候的小厮丫鬟大惊失色,惊呼着喊:“二少爷!”然后一个一个都跑上前去扶他,一边询问:“您怎么样了,二少爷。” 朱溶摔在地上显然是摔疼了,“哎哟”了一声,然后抬起身来看着朱泓,气怒汹涌的指着他,道:“你敢,你竟敢用箭射我。”说着又大哭起来,一边撒泼一边道:“我要告诉父亲,我要告诉母亲,我饶不了你,我绝对饶不了你……” 朱泓冷冷的看着他,说出了他走进这座府邸之后的第一句话:“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箭射人,就要做好被人用箭射的准备。”说完迈着步子就走了。 第九十五章 朱大夫人(推荐票4200的加更) 朱府的正院。 此时朱大夫人和她娘家的弟媳崔四夫人坐在一起。 崔四夫人正在教朱夫人道:“……我的好大姑奶奶,这次你呀无论如何都要对你家大少爷态度好一点,好好哄他将手里的如意坊、江南陶庄船坊都交出来给你。那些可都是大笔大笔的银子啊,你妆奁一年的产出也不一定及得上那两处产业的百分之一。所以该忍的还是要忍忍,该做表面功夫的还是要做。等他将产业交出来,再怎么对付他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朱大夫人有些不耐道:“知道了,你都说过几次了,难道我连这点轻重都分不清。” 崔四夫人还真的就怕她分不清轻重,还将朱泓当以前她一手捏在手里的庶子,道:“我的话大姑奶奶别不爱听,我都是为了你好。还有你要防着你家那老太太,免得她捷足先登先将大少爷哄住了。” 说着又道:“大少爷如今也二十六七了吧,别家的公子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能上学堂了,你也该给他娶门媳妇了,也免得外面的人说你这个嫡母不贤。不过这大少爷的媳妇,可要好好的选一选。” 朱大夫人转头看着崔四夫人道:“你既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有好的人选?” 朱大夫人笑了笑,问道:“你看我家芸娘怎么样?她是你嫡亲的侄女,过门之后定然是会帮着你这个姑妈好好笼络住大少爷的。” 朱大夫人听着冷呵了一声,道:“你倒是舍得,将自己亲生的女儿嫁给一个庶子。” 她这个弟媳妇向来精明将算盘打得当当响,但也别把她当傻子,要是芸娘嫁过来,朱泓手里的产业和银子还有她什么事,早进了她的口袋了。 朱大夫人微抬了抬下巴,傲道:“芸娘一个命硬克夫大归的人,我要是将她嫁给朱泓,别人还以为我这个嫡母要害他。” 崔四夫人脸上冷了冷,芸娘是她亲生的女儿,嫁过一次人家。可是那家人福气不够,芸娘过门没半年,公公和丈夫接连病死了。她不舍得女儿受苦,让芸娘给那死鬼女婿守完孝之后就让女儿大归,准备另给她找个人家。可因为有这克夫的名声在,亲事却不怎么好找。 崔四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提起芸娘克夫命硬这件事。 崔四夫人看着朱大夫人,心里很有些恼意,但想着朱泓,深吸了口气,还是不得不暂时先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崔四夫人笑了笑,将崔家长房搬了出来压她,道:“长房的侯爷也是这个意思,朱崔两家世代通家之好,这一辈也还是要将这姻亲关系延续下去,所以侯爷的意思也是要给朱泓找个崔家的姑娘。” 朱大夫人听着忍不住沉了沉眼,心里不得不慎重起来。 长房的崔大老爷崔玢是太后娘娘的亲哥哥,承了宁国公府的爵位,如今手握兵权坐镇一方,并不在京城中。 长房的崔二老爷崔玟则是崔太后嫡亲的弟弟,当年因为崔家对先帝从龙有功,赏赐了安国候的爵位,虽是侯爵但享的却是国公的待遇。崔玟如今则坐镇京畿,帮崔家和太后联络朝堂各方势力。 长房一房双爵,在崔家的地位超然,几乎无人能与长房平起平坐。崔氏七房人俱都以长房马首是瞻,便是朱大夫人这样的出嫁女,却也不敢不听崔家长房的意见。 崔家长房既想将崔家姑娘嫁给朱泓,看来也有些打朱泓手里产业的意思。 朱大夫人想了想,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看芃娘更加合适。” 芃娘是崔四夫人的庶女,因为其姨娘甚得崔四老爷的宠爱,连带着朱芃也在崔四老爷跟前受宠,崔四夫人一向视这对母女为眼中钉。 崔四夫人握了握拳头,有些暗恨。 而朱大夫人心里却想着,就算不得不娶崔家的姑娘,那也要找一个崔四夫人控制不了能听她话的人选,庶女出身的朱芃最好。 崔四夫人张口还想再说,但刚张口外面丫鬟就匆匆忙忙的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大少爷射了二少爷一箭,将二少爷吓得从树上摔下来了。” 朱大夫人听着“倏”的从榻上站了起来,眼睛睁大,爆怒道:“什么,这个孽子!”说着又着急的问:“那二少爷受伤了没有?跟着二少爷的人呢,怎么没有好好保护二少爷,都干什么吃的。还有大夫呢,还不干净去请。” 丫鬟小心翼翼的回答:“二少爷一直在哭,想是摔断了腿。已经让小厮出去请大夫了。” 朱大夫人听着一边心疼一边大怒,从榻上起来,一边准备往外走一边脑袋冒烟的道:“这个贱子,竟然敢害我的溶儿,看我不将他碎尸万段,我饶不了他……” 崔四夫人连忙拉住她,提醒她道:“大姑奶奶,你冷静点,你想想大少爷手里的银子和产业,可不能这时候找大少爷算账。他已非当年的庶子,这时候与他置气,他如何肯把产业交给你。” 朱大夫人冷厉道:“他敢!” 没成亲没分家的庶子是不得置私产的,这是大周律法明文规定的了,防的就是庶子私下转移宗族财产或者是一些拎不清的老爹偏心庶子提前将家里财产给了庶子损害了嫡子的利益。朱泓就算再厉害,挣下再多的家业,那也是属于朱家的,是以后她的溶儿的。 崔四夫人动了动眉毛,道:“他怎么不敢,他要是一生气将产业交给了老夫人,那谁也不能说他的不是,你这个嫡母又能怎么样,到时候便宜的就是你家老太太了。” 朱大夫人听着已经有些冷静下来,但想到儿子被他害得断了腿,仍是恨得跺跺脚,道:“早知道当年就该将他弄死。” 崔四夫人笑道:“他要是当年就死了,怎么给你挣下这大片的产业。要我说,大姑奶奶,你该庆幸当年没有将他弄死。” 朱大夫人冷静了下来,转而又说起道:“那我先去看看溶儿怎么样了。” 崔四夫人连忙拉着她按回了榻上坐着,道:“大姑奶奶,这时候你可得分得清轻重缓急。二少爷那里有丫鬟小厮大夫照看着,出不了大事。大少爷已经进了府,很快就到你这里了,你现在应该在这里等着他。” 说着又不忘记提醒她:“别忘了,对大少爷态度好一些。” 她话刚说完,外面便有丫鬟通传的声音传来:“大少爷来了。” 第九十六章 算计 朱泓从外面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榻上的朱大夫人和崔四夫人。 朱大夫人撇着脸,表情有些隐藏不住的冷淡和暗恨,朱泓心想她大概是已经知道他将她那宝贝儿子弄得摔下了树。 崔四夫人看着他倒是一脸的亲切温和,仿佛看嫡亲的侄子一样。 朱泓走上前去,敷衍的行礼,道:“母亲,四舅母。” 朱大夫人冷哼了一声,转过脸来正要训斥他弄伤朱溶的事,结果被崔四夫人拉了拉衣服提醒。 崔四夫人怕她说出什么破坏气氛的话来,先开口道:“是泓儿回来了,几年未见,真是越发端方稳重了。”说着对他招了招手,一脸亲切笑意的道:“舅母和你母亲这些年可天天都在想你,特别是你母亲,想你想得头发都白了,快过来让我们好好瞧瞧。” 朱泓道:“母亲和舅母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我这些年孤身一人习惯了,不喜欢跟人站得太近。” 朱泓的不客气让崔四夫人脸上有些尴尬,朱大夫人则是忍不住呵斥道:“怎么跟你舅母说话呢?”说着目光冷凛又要发作的模样。 崔四夫人连忙按住朱大夫人,笑着道:“都是一家人,不碍事。”说着又吩咐旁边的丫鬟道:“那这样给大少爷搬张椅子来,别站着。” 丫鬟搬了椅子过来,朱泓随之坐下,看着上面的朱大夫人和崔四夫人。 崔四夫人又推了推朱大夫人,朱大夫人这才不得不看着朱泓,试图放温和了声音道:“这些年在外头都干了什么,过得如何?” 毕竟是冷淡轻视了许多年的庶子,这种不真心的关心的话说出来,总让人觉得别扭和冷硬。 朱泓道:“挺好的,总算有三餐温饱没有饿死。” 朱大夫人皱了皱眉,有些不爽他的语气。 崔四夫人看朱大夫人实在不是能成事的人,场面活儿都做不好,于是连忙先接过话头帮着她填补,一脸心疼关切的道:“泓郎这些年在外头一定受了很多的苦,你便是不说舅母也知道。” 说着又道:“说起来当年也是你意气用事,你母亲不过就是轻轻罚了你两下,你就跑出府去多年不回。你怎么就这么大的气性?倒是惹得你父亲你母亲还有你祖母都伤心后悔了好多年,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出去寻你,结果半点消息都没有。你母亲是日日都伤心得哭操心得哭,眼睛都快哭瞎了,总怪自己当初不该罚你。后来你回了京,府里派人出去想接你回府,你大约心里还跟家里置着气,也是不肯回来。” 朱泓心里冷呵了两声,当初将他打得一身伤几乎是半死,那叫轻罚两下?若不是那一次他下定决心要离开所以反抗,朱大夫人大约是真的打算将他打死的吧。 朱泓一直不说话,崔四夫人继续说道:“泓郎这些年在外头都是怎么过的,几时回京的?回京了为何不回府来住?外头再好终归不如家里,哪里有家里舒坦,泓郎还是搬回来住吧。”说着指了指朱大夫人,又道:“你母亲以前爱之深才会责之切,但这些年已经知道错了,绝对不会再像以前一般的对你。等你住回了府里,她会好好补偿你的。” 朱泓道:“不必了,我这十年都不住府里,只怕回来会住不习惯。” 朱大夫人却不喜欢崔四夫人温声细语跟他唧唧歪歪的,半天提不到点子上,更不喜欢朱泓一副不把朱家当回事的态度,直接插嘴道:“你一个朱家的少爷不住朱府里反住在外面,成何体统,你难道是想陷朱家于不义让外头人都说朱家的闲话?” 朱泓转头看着朱大夫人,目光微冷,道:“我这十年都住在外头,我看朱家不是也挺好,也没人怕闲话。” 朱大夫人听着气指着他道:“你……”说着接收到崔四夫人偷偷对她摇了摇头,才又冷静的挥着袖子收回手来,道:“看在你这么多年第一次回府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然后又用一种命令的语气道:“既然回京了就搬回府里来住吧,你以前住的院子我已经吩咐丫鬟帮你打扫好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些日子我就准备给你定门亲事,成亲后就好好收收心呆在府里,不要再往外跑了。对了,你这些年在外头置办了多少的产业?出了如意坊和江南陶庄的船坊还有没有其他的?” 崔四夫人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位大姑奶真是沉不住气,现在将朱泓哄回府里来才是正事,产业的事等他回府后再慢慢试探细问。现在就问也未免太心急了,令人反感。 说到底朱大夫人还是将朱泓当成了那个任她揉捏的庶子,没有从心里重视朱泓已非昨日阿孟。 朱泓看着朱大夫人,面无表情的问道:“母亲想说什么?” 朱大夫人道:“你还未成亲,手里握着这么多的产业,难免让人说闲话。你先将手里的产业都交给我吧,我派能干的管事帮你管着,等以后分家了,我再还给你。” 朱泓看著朱大夫人,淡淡的道:“恐怕不能如母亲所愿。” 朱大夫人怒瞪着他,厉声道:“朱泓,朱家还未分家,你所置私财不交予公中是不孝的行为。你是想我和你父亲告你一个不孝吗?” 朱泓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袍子,换了一个姿势坐着,漫不经心的道:“母亲久不见我,大概不知道我的情况。当日我从家中离开时身无分文,哪里来的本事能置下这大笔的产业,我不过就是一个管事,帮别人管着这些产业罢了。母亲若是不信,倒是可以去官府查一查,这些产业是不是记在儿子的名下。母亲要儿子孝顺,总不能让儿子偷主家的东西来孝敬母亲。不过母亲也说得对,未分家不置私财,主家对儿子不错,每年有一百两银子的资薪,这些年儿子吃穿用住用了些,大约还省下有二百两的银子,母亲要是想要,儿子明日就派人给母亲送来。” 朱大夫人气得胸口咚咚疼,他骗谁呢,这大笔的产业谁会如此信任全权交给外人打理,这些年也没听说如意坊和江南陶庄船坊有别的主子,就算官府的文书里这些产业不是记在他的名下,那也绝对是他的。 二百两银子,他当是打发叫花子呢。 朱大夫人冷哼了一声,看著朱泓冷冷的道:“泓儿,你在外的这些年倒是跟人学坏了,忠义孝廉都忘到狗肚子去了,竟然都学会欺瞒长辈了。” 朱泓道:“母亲说什么呢,儿子不甚明白。” 正在这时,门外有丫鬟进来对朱大夫人道:“夫人,老夫人那边派了人过来,说老夫人想大少爷了请大少爷马上过去。” 朱大夫人正想着怎么让人将朱老夫人的人打发了,朱泓却已经站了起来,对朱大夫人道:“母亲若是没有别的事,儿子就先去给祖母请安了。” 说完也不管朱大夫人脸上的怒色便直接走了。 第九十七章 责怪 朱泓从朱家走出来,跨身上马,转头看着那座繁花锦簇的宅院,突然有些讽刺的呵笑出声。 就在刚才,这座府里的老夫人见到他时,突然抱着他老泪纵横,满目慈爱,仿佛心疼他在外流落多年受了很多苦的模样,俱声泪下的泣道:“我的好孙儿,你受苦了,都怪你母亲当年狠心。” 朱泓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常被朱大夫人无故责罚。他很想很想跑到朱老夫人跟前抱着她痛哭一场,告诉她他所受的委屈,希望得到她的安慰和抚慰。 那时候他还很天真,心想朱大夫人不是亲娘,但是老夫人却是他的亲祖母,她总会心疼他。 但是没有,每一次他想扑上去时,她冷漠的目光和态度令他不敢上前,她就像是坐在这座府邸的大佛,你们只需要虔诚的供着她尊敬着她就好,但你们千万别来给她找麻烦。 然后他渐渐打消了心中所有的幻想,明白这座府邸是真的没有一个人会在乎他,不管是与他骨肉相连的人也好,还是抚育过他的人也好。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他的生母还活着,会不会有一个人心疼他?但是没有如果,生他的那个女人死了,死在了那个他曾视作母亲的人手里。 朱泓沉下眼来,这座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冷漠自私刻薄到骨子里。 他不愿意再多想什么,便踢了踢马肚子喊了一声“驾”骑马离开了。 到了傍晚。 朱马守从外面回到朱府的时候,直接去了正院找朱大夫人。听到下人说朱大夫人在朱溶的院子,又转头去了朱溶的院子。 才刚刚踏进房门槛,就有一个花瓶被扔了出来,朱大夫人怒吼道:“都是你养的好儿子,将我的溶儿害成什么样了!” 朱马守侧身避开,花瓶便落在了地上,“哐当”一声四分五裂,将屋里的丫鬟都吓得低下了头去。 朱马守脸上有些恼怒,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将怒气先忍了下去,然后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问道:“溶儿怎么样了?” 朱溶自小没受过苦,别说摔断腿了,就是磨破点皮,朱大夫人都要“心肝心肝”的心疼个半天,哪里受过今天这样的苦。 此时躺在床上,十六七岁的人了,却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呜嗡呜嗡的哭着,仿佛受了天大的罪一样,一边哭一边恶狠狠的道:“娘,爹,你们一定要为我报仇,你们一定要杀死他给我报仇……呜呜呜……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朱大夫人连忙抱着他,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道:“好孩子,娘的小心肝,你放心,娘一定为你报仇,一定为你报仇。” 说着又转过头来,对朱马守恨道:“他心肠怎么这么狠毒,溶儿好歹是他的亲弟弟。我早就说过,留他活着早晚会害了我的溶儿。都是你生的好儿子。” 朱大夫人仗着娘家势大,在朱家一向作威作福惯了,有时候连丈夫的面子都不给。 朱马守心里恼怒,哼哼道:“朱泓难道是我当初背着你生出来的吗?是你自己多年生不出孩子,这才给你的丫鬟开脸让她给你生儿子。你当初要杀他生母,我可有说什么。如今怪我可说不过去。” 朱马守对朱大夫人早有不满,忍不住道:“崔芳云,我这些年对你够有耐心的了,连个妾侍都没纳,你别不知好歹总蹬鼻子上脸,我好歹也是个男人。你真惹我不高兴了,看我不休了你。” 朱大夫人心里冷哼,不屑道:“你倒是休一个给我看看。”他要是有这个本事,她倒还能高看他一眼。 朱大夫人心里又气恨,他不纳妾不是因为尊重她或者爱护她,不过是惧怕崔家的势力罢了。何况虽是没有纳妾,但是丫头通房一个都没少,青楼妓馆也没少去,她这些年处置了多少瞒着她跟他私通的丫头。 她最后悔的,就是误以为自己生不了孩子给丫鬟开脸生了朱泓这个贱种,当初又心一软留他活在了世上如今成了溶儿的绊脚石和克星。她若知道自己以后能生下亲生的儿子,绝对不会让朱泓出生。 朱马守想了想自己现在还是不宜太得罪崔家,特别是最近皇上还想要彻查皇陵工程的事,这件事只怕还要求着崔家,于是又放缓了声音,自己找了台阶下。道:“好了好了,我也就这么一说而已。溶儿是我唯一的嫡子,难道我不心疼他。” 说完又问:“朱泓今日回了朱家,你跟他谈得怎么样了?” 朱大夫人冷笑道:“你这个儿子大了,翅膀硬了,现在可不听我的话了。老爷有本事,怎么今日不留在府里亲自招呼你的好儿子。” 朱马守撇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 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根本不会想其中的门道。他今日特意避开去,自然有他的道理。 朱泓离开朱家这么多年了,他也摸不清楚这个儿子现在是个什么性子,究竟是吃软呢还是吃硬呢。他先让朱大夫人先打头阵,万一朱大夫人和朱泓谈崩了,他这个亲爹再出面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要是留在府中,万一朱泓软硬不吃连他这个父亲的面子都不给,两边争执起来先弄僵了关系,他这个做老子的总不能贴着热脸先找儿子求和,扫了他当父亲的威严。但若不缓和关系,两边僵着朱泓手里的那些产业他就可能永远都得不着。 朱马守对朱泓手里的那大笔产业还是很眼红的,特别是皇陵坍塌的事情,他还要上下打点将这件事糊弄过去,四处都需要用到银子。 朱马守看着对朱泓仍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朱大夫人,再想到下人报给他听的今天她对待朱泓态度冷硬的事情,有些嫌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朱泓早已非昨日的朱泓,她却还在那摆昔日嫡母的谱想摆弄朱泓。 朱马守忍不住沉了沉眼,对朱大夫人道:“朱泓这件事你得上点心,态度软和些将他哄回府里来。你别忘了,我们就朱溶一个儿子,得了他手里的产业,以后还不是要留给溶儿的。” 朱大夫人冷哼了一下,这个男人自私自利她早就看清楚了,他是只爱自己,连儿子都不爱的人,让他得了朱泓手里的产业,肯定是自己捂着,怎么会留给溶儿半分。 不过他也提醒她了,她的确得为溶儿打算,先和朱马守把朱泓手里的产业弄过来,以后那产业怎么从朱马守手里多分以后再筹谋。现在他们夫妻两人是利益共同体,应该一致对外。 朱马守说完之后,转身又打算出去了。朱大夫人很是不高兴的叫住他,冷问道:“儿子都伤成这样了,你不和我一起安慰照顾儿子,你还要去哪里?” 朱马守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她:“姜妹夫找我有重要的事要商量,我出去跟他喝两杯去,晚上不用给我留门,我直接睡书房。”说完人就转出了门外。 朱大夫人气得用力的甩着帕子,骂道:“你这个王八蛋,混账东西,你就该喝醉了死在外面。”说着听到朱溶还在床上咿咿呀呀的喊疼,又连忙转过身去安慰儿子,一边直掉眼泪。 第九十八章 敬佩(入V第一更) 天气极好,下了几天雨放了晴,阳光铺在火红的海棠花上,令海棠花越发绽放得如火如荼,红得耀眼。 阳光夹带着花香,连空气都有不一样的味道,清新又带着甜腻、醉人,令人心情舒畅大好。 一大早,姜钰就蹲在小花园里,亲自给院子里的海棠花松土浇水。 也不知道孟蘅玉是多喜欢海棠花,这一花园种的全都是海棠,盆栽的有四季海棠,长寿海棠,高的有西府海棠、垂丝海棠、重瓣海棠、贴梗海棠、木瓜海棠······几乎看不到别的花卉。 谷莠一边帮着她给花松土,一边小声跟她道:“小蔡子昨日来跟我说,陈太医有次给淑妃斟酌开药方子,他装作路过偷偷瞧了一眼,发现方子上面写了有两味续断和桑寄生。奴婢以前跟随太妃看过两本医书,断续和桑寄生都是强烈的保胎药。”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墨玉从外面走过来,对姜钰道:“娘娘,宁远侯夫人来了。” 姜钰抬起头来,道:“请她到内殿先坐下,本宫稍后再来。” 墨玉听着有些疑惑的皱眉,一般内殿都是亲近的人才会请进去,其他人都是在侧殿的宴息厅招待的,娘娘和宁远侯夫人好像并没有什么交情,娘娘却将宁远侯请进内殿去了。 但墨玉并没有多问,屈了屈膝,道了声是,然后先从小花园回殿内去了。 姜钰从一株西府海棠花下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低着头看着地上已经松好土的一片四季海棠,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招呼小宫女打水给她洗手,才回到寝殿换了一身衣裳,才从寝殿出来。 蔺瓀正坐在殿中的椅子上,面有愁色,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身侧的桌子上放了一碗茶,但却并未动过。 姜钰想起自从上次在她的丧礼见过她以后,她也好些日子没有见过她了。 姜钰笑盈盈的走出来,笑着唤道:“宁远侯夫人,真是稀客。” 蔺瓀抬眸看见她,急忙站起来给她行礼,恭敬道:“臣妇见过贵妃娘娘。” 姜钰亲自下来扶起她,含笑道:“夫人快坐吧,在本宫这里不用多礼。”然后自己才走到她上首的椅子上坐下。 宫女给她上了茶,又给蔺瓀换上了一碗茶。 姜钰笑着道:“听说夫人昨日来紫宸宫寻本宫,但恰好本宫不在,所以今日特意请夫人来,想问问夫人找本宫是有什么事。” 蔺瓀脸上面露为难之色,一副难以出口的模样。 姜钰对她含笑了笑,柔声道:“夫人不妨直说。宁远侯爷与皇上是嫡亲的表兄弟,本宫说一句托大的话,与夫人也算得上是妯娌。亲戚之间,有什么话需要藏着掖着的,倘若能帮的本宫一定帮。” 蔺瓀道:“娘娘身份尊贵,臣妇何敢托大与娘娘相称妯娌。实在是折煞臣妇了。不过臣妇今日进宫,确实是有事想求娘娘。”说着悄悄叹息一声,才抬起眼来看着姜钰,问道:“臣妇听侯爷说,皇上信了钦天监所说先帝与姜太妃相冲之事,准备将姜太妃从移皇陵棺?” 姜钰道:“确有此事。”说着顿了顿,又道:“夫人若是因为不想姜太妃移棺的事而来的,本宫怕难以相帮。事涉先帝,兹事重大,便是皇上不信相冲之说,大臣们以孝义为名奏请皇上移棺,皇上也不能违背百官心意而行。” 蔺瓀道:“臣妇明白,臣妇也不敢祈求姜太妃还能附葬皇陵,臣妇只想求娘娘帮着在皇上面前说句话,能否另外选个地方将姜太妃安葬。灵棺移出皇陵之后停放在寺庙,终归是有些不妥,无法让逝者落土为安。娘娘若能施此大恩,臣妇定当铭记于心。” 崔太后和钦天监说是暂停放寺庙,以后再找合适的地方安葬。但一个无关紧要的太妃,若现在不能安葬,以后只怕大家都会遗忘这件事,更不会为她的事而上心 姜钰笑了笑,道:“原来这样啊······”又道:“皇上孝义先行为天下表率,尊重并孝顺先帝,自然也善待先帝身边的人,夫人请放心吧。” 蔺瓀抬起头来,目光有些发亮的看着姜钰,道:“这么说,皇上会妥善安葬太妃?” 姜钰没有回答她的话,又道:“不过夫人倒令本宫惊讶,当年姜太妃的生母黎氏插足夫人的母亲和姜大人,令姜大人停妻另娶,如今夫人不计前嫌为姜太妃的事情忧心奔走,夫人品性高洁,仁善纯厚,实在令本宫深为敬佩。” 蔺瓀轻轻叹了声,倒忍不住与姜钰有些交心道:“臣妇并无夫人说的伟大,臣妇至今也是深恨黎姨娘的。只是上一辈做错的事情,与下一辈有什么相关。姜太妃并不曾对不起臣妇母女,何况姜太妃自小也是极可怜的。”爹不疼娘不爱的,比起姜钰来,她反倒幸福许多。 姜钰看着蔺瓀笑,并不说话。 蔺瓀又道:“无论如何,臣妇都多谢娘娘。”说着站起来,对姜钰深深的行了个大礼。 姜钰浅笑道:“夫人不必谢本宫,本宫并未帮上什么忙。”跟着也站起来,看着蔺瓀道:“夫人,好人总会有好报的,本宫相信夫人以后会有福报。” 蔺瓀心中有些奇怪,总觉得贵妃这话说得有些别有深意。 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又听贵妃开口道:“本宫很喜欢夫人的性儿,夫人以后若是有空,多往紫宸宫走走。我在宫里没有什么朋友,也想有个人常陪本宫说说话。” 蔺瓀道:“娘娘若不嫌弃臣妇叨扰,臣妇以后一定常来拜访。” 蔺瓀在紫宸宫并没有呆多久,留了不过小半刻钟就匆匆告辞了。 姜钰并没有留她,让人将早已给她准备好的礼物送上,又亲自送她出了紫宸宫的门口,笑着对她道:“代本宫向寿山大长公主问好。” 蔺瓀浅笑着道:“是,臣妇一定将娘娘的话带到。”然后对姜钰行了个告辞礼,才随着墨玉往宫门走。 姜钰站在门口,一直望着她走远离开,半天没有转身回去。 谷莠站在她旁边,看着她问道:“娘娘好像很喜欢宁远侯夫人?” 姜钰笑着反问道:“她这样品性高洁的人,会有人不喜欢吗?” 谷莠听着赞同的点了点头,道:“以前太妃也这样说。” 姜钰没有再说话,转身回了内殿,然后坐在榻上,两手握成拳头托着下巴,看着前面的汝窑大花瓶,又有些发呆。 她还是很想跟蔺瓀走近一些的,她是真的很喜欢她。就是宁远侯府现在卸了兵权,在朝堂现在的这趟浑水里仿佛又只想明哲保身,就是不知道蔺瓀愿不愿意跟她走近。 但姜钰又想,宁远侯府作为曾经手握兵权的人家,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寿山大长公主又是宇文烺的亲姑姑、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又是否能在这趟浑水里片叶不沾身,又或者说宁远侯是否真的愿意明哲保身就此在朝堂当中沉寂,当一个富贵闲人。 自古危机中就蕴含着机会,宁远侯府若是想要永保富贵,总要付出些什么。 第九十九章 寿山大长公主(入V第二更) 蔺瓀是在傍晚时分才回到宁远侯府的。 刚踏进宁远侯府的大门,就看到她的母亲蔺氏正从寿山大长公主的院子里出来,正往侯府外走。 蔺瓀脸上微讶,连忙上前扶住她,问道:“母亲怎么来了?昨日不曾让人先过来说一声,我今日进了宫,倒是让你扑个空。” 蔺氏道:“无妨,我不是来见你的。我听说琛儿的咳嗽一直不见好,特意来看看他。” 琛儿是蔺瓀的小儿子,今年才刚三岁,因为生他的时候有些难产,所以萧琛的身体自小便比几个哥哥要弱一些。 蔺瓀点了点头,道:“琛儿已经好多了,请了陆太医来看,昨天开始已经没有这么咳了。”说着又对蔺氏道:“母亲再进去坐一会吧。” 蔺氏摇头道:“不了,倩娘跟姑爷闹别扭回了娘家,我还得回去宽慰照看她。她这孩子容易多想,我不开解她,她那性子跟姑爷真能犟一辈子去。你就陪我走到门口吧。” 倩娘是蔺氏现在的丈夫跟元妻生的女儿。蔺氏跟姜昆和离后,带着蔺瓀独自过了两年,后来改嫁给了一位妻子早亡的李姓商贾。这位李老爷跟原配只生了一个女儿,蔺瓀进门后,给夫家添了几个儿子,所以在夫家颇受尊重。蔺氏生性宽厚,又懂得照顾人,与继女倩娘的关系也处得颇好。 蔺瓀问道:“姐姐跟大姐夫又怎么了?” 蔺氏摇了摇头,道:“又耍性子了。因为她家大郎的婚事,跟她婆婆有不同的意见,倩娘嫌弃姑爷帮她婆婆不帮着她,所以吵架跑了回来。回来娘家两天,又嫌大姑爷不来接她,独自生暗气。”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老爷见她年少失母,难免对她骄纵了些。她这性儿,也就姑爷能忍着他。我总跟她说,对姑爷软和些点软和些,别真的将姑爷推远了她才来后悔。” 蔺瓀道:“改天我去劝劝姐姐,再让侯爷找大姐夫说说,让大姐夫将姐姐接回去。夫妻这样各自生气冷战,难免要出事。” 蔺氏道:“谁说不是,姑爷要是一气之下纳个妾回来,那才有得她哭的。她就是对大郎的婚事有自己的主意,好好跟亲家母说,亲家母也不是听不进话的人。哪有像她这样跟长辈大呼小叫的,我看亲家母这次被气得也够呛,都被气得躺床上请大夫了,姑爷没来接她就是要在亲家母床前侍疾。明日我还要到姑爷家去给亲家母道个歉去。” 蔺氏顿了一会没有说话,蔺瓀也没说,只是小心的扶着蔺氏走。 过了一会,蔺氏才又开口道:“你今日是为姜太妃的事情进宫去了?” 蔺瓀道:“是。” 蔺氏叹了一口气,而后道:“这样很好,她总归是你妹妹,血脉里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能为她做的尽量奔走,切莫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责怪到她的身上。” 蔺瓀道是,接着抬起头看着母亲。 其实蔺氏年轻的时候也是位极貌美的女子,模样生得并不比黎姨娘或朱氏差。曾经她带着她与姜昆和离然后离开姜家。 命运让她们颠沛流离了几年,但终归上天对她们不差,让她们遇上了李家,有了安身立命之所,母亲又有了一个家。 大约是蔺氏这些年心境平和了,如今虽然上了年纪,但正显得端方沉稳,面容柔和,气质并不比那些高门大户的贵夫人差。 蔺瓀突然想知道一件事,问蔺氏道:“娘,您恨过姜……”她顿了顿,接下去道:“恨过姜尚书大人和黎氏吗?” 蔺瓀在跟着母亲离开姜家之后,就没有叫过姜昆一声“父亲“,对她来说,这个带她来到世上的男人,真的就只是姜尚书大人了,甚至不比她与继父更亲。 蔺氏道:“曾经恨过一阵子,但后来就想开了。”说着转过头去看着女儿,拍了拍女儿的手,道:“瓀儿,无爱则无恨,你明白吗?如今姜家对娘来说,就是一个不相关的人家,与崔家、赵家并没有什么不同。” 蔺瓀点了点头,道:“女儿明白。” 蔺氏又道:“有时候想想,我该多谢黎氏。当初若不是她,我又怎么会看清姜昆的为人,又怎么会及早抽身。若非如此,如今陷入姜家那个泥沼里的就可能是我,被朱氏姜婠摆布磋磨的就可能是你。” 想起黎氏生的姜钰,脸上又带上了几分怜悯。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府外,蔺氏道:“好了,你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回去。”说着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蔺瓀看着蔺氏的马车走远之后,才又转身回了宁远侯府。 她先去了寿山大长公主的院子给婆母请安和看小儿子。 萧琛今日的精神好了些,正由大长公主院里的丫鬟以及大长公主的义女萍儿陪着踢球,圆滚滚的小子一边跑一边踢,笑哈哈的声音能传到府外去,别提多高兴。 萧萍儿见他玩得满身大汗,拿了帕子正温柔亲切的给他察汗,又温言细语的跟他说着什么。 寿山大长公主正满面慈爱的看着小孙子,见蔺瓀回来,关心的问了两句:“进宫将事情办得如何?” 蔺瓀点了点头,笑着道:“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寿山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寿山大长公主原本并不喜欢蔺瓀,一是嫌弃她出身太复杂,二是觉得她出身太低了些,所以并不同意儿子娶蔺瓀。奈何儿子心意坚定,寿山大长公主也无法,不得不服从了儿子的心意。 蔺瓀进门之后寿山大长公主虽然没有故意为难,但感情淡淡。直到蔺瓀给她生了几个孙子,后来老宁远侯病逝寿山大长公主跟着也大病了一场,蔺瓀衣不解带尽孝于前亲尝汤药,寿山大长公主才真正将她当成儿媳妇来对待。 寿山大长公主现在不常出门交往,府里后宅的事交给了蔺瓀,自己则带带孙子安享天伦之乐。 寿山大长公主将桌上碟子里放着的已经剥好的贡橘移到蔺瓀面前示意她吃,蔺瓀摇了摇头,道:“贵妃娘娘有赏赐给您的,我等一下让丫鬟送到您的院子来。” 寿山大长公主问道:“是独独只有我有,还是家里每人都有?” 蔺瓀看着寿山大长公主,道:“不单单是给您的,侯爷、我、几个孩子都有,连萍儿都有。” 蔺瓀嘴里的萍儿本是老宁远侯部下的女儿,那部下十几年前为救老侯爷而死,寿山大长公主和老宁远侯便将其女儿收养在了膝下,赐姓萧,认作义女抚育长大。 寿山大长公主听着皱了皱眉头。 若只是独独给了她,尚可说贵妃娘娘是尊敬她这个长公主,但是给萧家每一个人都赏赐了一份,那意思就不一样了,那便是贵妃在示好宁远侯府,至少可以说是有意亲近宁远侯府。 寿山大长公主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蔺瓀在寿山大长公主的院子又坐了一会,便跟寿山大长公主告辞,道:“……琛儿我带回去,省得他这淘气性儿扰了娘的清静。” 寿山大长公主还未说话,萧琛听到母亲说起自己,已经跑了过来扑到了寿山大长公主的怀里,手里不肯放的抱着那个小皮球,奶声奶气的仰头看着祖母道:“我不回去,我要留在祖母这里,我要和祖母住。”一边眼睛轱辘轱辘的转,像个小猴子似的。 寿山大长公主一听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抱着小孙子“乖孙乖孙”的叫,一边笑道:“琛儿还是跟祖母最亲,祖母的小心肝宝贝。” 蔺瓀故意瞪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又想在祖母这里淘气了,小心你爹爹回来打你。” 宁远侯管孩子管得严,萧琛有些怕这个不苟言笑的爹爹,所以平常见到宁远侯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知道爹爹晚上肯定回内院,便想赖在祖母这里不肯走。 寿山大长公主笑着道:“罢了,让他留在我这里吧。他老子那不苟言笑的性子,连外头的管事见了都怕,何况琛儿这么小的孩子。” 蔺瓀道:“娘,这孩子还生着病,我是怕他晚上不舒服闹起来打扰了您睡觉。” 寿山大长公主道:“无碍,院里还有这么多的丫鬟伺候着呢。” 蔺瓀没有再说什么,道:“那就麻烦娘了。” 第一百章 萧长垣(入V第三更) 蔺瓀从寿山大长公主出来之后,先回了自己的院子,将宫中贵妃的一应赏赐都一一翻出来看了看,然后才吩咐丫鬟将这赏赐送到各人的院子里,自己则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贵妃的这些赏赐倒并不是特别贵重和显眼,但看里面的东西却是花费了一番心思。比如说赏给萧琛的一件红肚兜,针线并不精细。但正因为并不精细,才不可能是尚功局做出来的,而很可能是贵妃自己亲自动手做的······让人想不记住她的心意都难。 等宁远侯萧长垣晚上回来,蔺瓀将这些事情跟他说了。 说完走到罗汉床边上坐着,看着大咧咧躺在床上的丈夫,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夫君外头的事情,也不知道夫君心里头对萧家是什么打算,所以不知道我今日进宫觐见贵妃,又带了贵妃娘娘这一堆赏赐出来,会不会给夫君惹来麻烦。” 她是怕萧家想走的是明哲保身避开朝堂风波的道路,她去见了贵妃让人误会她跟贵妃亲近,卷进朝堂的这趟浑水里。 萧长垣拿着蔺瓀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放在手上玩着,目光柔柔的,道:“没什么妨碍,不用担心。你以后甚至不妨跟贵妃娘娘走的近一些。” 蔺瓀向来不多过问萧长垣外头的事,她认为夫妻间最重要的是互相信任,若他觉得需要让她的知道的事情定会告诉她的,他要是不愿意说那也定然是为了她好。所以她也没有问萧长垣为什么,而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蔺瓀叹了一口气,又道:“也不知道贵妃突然对我示好究竟是什么意思,且亲近得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萧长垣淡笑了笑,但脸上却带着对妻子的温柔,道:“不过是后宫女人的一些小把戏,贵妃出身赵国公府,但赵国公府这两代都无人才能立足朝堂,赵国公与赵国公夫人感情又不和。她一个后宫的女人,没有外面的势力依仗始终难以立足,所以示好萧家想要结成同盟罢了。” 萧长垣还有另外一个想法,或许是皇上通过贵妃对他招出橄榄枝,让他不要再虎踞在家,该出来为他效力了。 蔺瓀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像,贵妃娘娘倒好像只是单纯的想跟我亲近一样。” 萧长垣拉了她抱在怀里,脸上宠溺温柔。人都说宁远侯萧长垣冷漠自持不苟言笑,他在的地方连气氛都冷上三分,但谁能想到他对着妻子时,却是这般的温柔娇宠。 萧长垣道:“好了,不必多想。只要贵妃不是想害你,就不必担心。” 蔺瓀听着点了点头。 萧长垣又弯了弯嘴角道:“贵妃有一句话说的倒是不错,姜太妃的母亲曾对不起你和岳母,你如今却以德报怨,称得上一句人品高洁善良宽厚。” 可不正是因为这样的她,才会让他如此喜欢。 蔺瓀轻轻的在丈夫背上锤了一下,嗔道:“你倒是也跟别人学会了油腔滑调。” 萧长垣柔声含笑道:“难道为夫和贵妃说得不对?” 蔺瓀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以德报怨,我只是觉得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牵连下一辈罢了。何况阿钰那孩子,自小过得的确是心酸得让人怜惜。她不像姜婠,对我从来没有坏心。小时候我给她递过一块手帕,她会对我面露感激,也曾偷偷的喊过我姐姐,偷偷牵过我的手。长垣,她其实是个心地很好的孩子。” “今日我从宫里出来巧遇朱泓,朱泓跟我说了一番话,让我觉得挺对。” 萧长垣卷着她的头发玩,随意的问道:“什么话?” 蔺瓀想起了朱泓说的那番话,他说:“阿钰没有夫人的运气,能有一个自尊自爱的母亲,也没有夫人的福气,能有幸遇上一个良人得以长相厮守恩爱不疑,但是阿钰唯一交到的好运便是有夫人这样一个姐姐。阿钰以前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她是打心里喜欢并想亲近您这个姐姐的,只是怕给夫人带来麻烦,所以从来不愿表现。” 蔺瓀自然知道朱泓,与姜钰同病相怜的那位朱家大公子,自小和姜钰走得也近。 蔺瓀摇了摇头,对萧长垣道:“没什么。” 有时候想想,她比她的确好运太多。她们都是被姜昆抛弃了放弃了的女儿,但是她有幸有母亲一直护着,有幸能在后来遇上李家,后来又有幸遇上了长垣。 她少时受了点苦,长大后菩萨却都补偿给她了,她如今日子过得顺心如意,可姜钰却没有她这样的运气。 蔺瓀没有再跟丈夫说姜钰的事,转过头来又看着丈夫,有些促狭的问道:“今日我在娘的院子里看到萍儿,她正陪着琛儿玩。萍儿已经过了双十年华,难道你们真的打算永远留她在府里,让她给你带儿子?” 夫妻两人都知道,萧萍儿心里喜欢萧长垣这个义兄,所以一直不肯出嫁,到了双十有二仍还待字闺中。 但萧萍儿是寿山大长公主抚养长大的,品性倒是不坏,没有想过拉下蔺瓀自己上位或者要给萧长垣为妾的意思,何况两人还有义兄妹的名份在,要不然蔺瓀也不会放心任由萧萍儿亲近她的孩子。 但她不想嫁人,想一辈子留在侯府长长久久的呆在寿山大长公主和萧长垣身边却也是真的。 蔺瓀虽然知道丈夫对这个义妹只有兄妹情分,但有时候也会吃醋。 萧长垣只装不知道蔺瓀的意思,道:“娘一直都在给她相看人家,只是萍儿一个都看不上眼。娘是觉得,既然是嫁人,总要萍儿自己看上了眼愿意了才好,免得强迫她嫁了过去日子过得不如意害了人家夫家也害了萍儿。” 萧长垣知道妻子吃醋,又笑道:“我已经暗示了我以前的那些部下,只要是没有成亲的都常往侯府走动,要是萍儿看上了哪一个,侯府马上给他们办亲事。” 蔺瓀没有再说什么,事关萧萍儿的事,她还是少插嘴为妙,只管准备嫁妆就好。 第一百零一章 不欠(入V第四更) 移棺的事,只要宇文烺圣旨一下,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办成了。 起棺,选定新的地址下葬,朝中关于这件事的谈论渐渐平息。 宇文烺之前像藏秘密一样的不肯说,此时姜钰终于知道,宇文烺选定的埋葬她的新址在哪里。 姜钰从外面回来紫宸宫的时候,觉得有些没由来的身心疲倦。 舒出一口气坐在矮榻上,对上前来给她斟茶的谷莠道:“安葬太妃的新址已经选定了,就在雁山上。出了先帝陵寝的范围,与皇陵隔着一条河,正好与皇陵的皇子陵园隔河相对。皇上说,那也是块风水宝地,靠山面水,藏风聚气,姜太妃在哪里一定可以很好安歇的。” 谷莠听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将手里的茶碗轻轻的放了下来。 先帝一共生了五位皇子,英年早逝的只有大皇子一个,自然如今葬在皇陵的皇子陵园的也只有大皇子一个。 谷莠有些怔怔的,喃喃着道:“这样也好,成王殿下活着的时候那样喜欢我们家太妃,现在死了他们能葬在附近,隔河相望相互厮守,那也算是一件不幸中的幸事……” 姜钰用手托着脑袋,歪着脑袋看着她,脸沉沉的,并不说话。 谷莠像是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言一样,连忙打住,看着姜钰道:“娘娘恕罪,奴婢我……” 姜钰道:“你放心吧,我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不会对外胡言乱语。” 她的那些话如果被外人听到,多少让人以为成王与姜太妃有私情,损坏了皇室的声誉。 谷莠顿了一下,突然叹了一口气,又突然道:“成王殿下和太妃都已经死了,其实这些话说出来倒也没有什么。”说着眼睛微抬,怔怔的有些出神,好像在回忆着什么,道:“太妃活着的时候跟奴婢说过,她这辈子谁都不欠,唯一欠了成王殿下一份情,而这份情大概是永远都还不清的了。” 说着脸上又带着遗憾,或者是伤心,又或者是叹息和愤怒,再或者是这些情绪都有,夹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又道:“当年太妃本是要嫁给成王殿下的,成王殿下在先帝面前求了三天三夜,终于求得先帝圣旨赐婚。都是姜夫人和二小姐可恨,弄了一出桃代李僵偷梁换柱,又有崔太后从中作梗,让嫁进成王府的变成了二小姐,而太妃却不得不进宫做了先帝的妃嫔。” 姜钰将托着自己脑袋的手收回来,在榻上靠着榻背,看着谷莠,没有问她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而是问道:“你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话?” 这已经是极其私密的事情了,非是亲近的人怎么会愿意跟他说。 谷莠突然蹲在了姜钰的身边,手放在姜钰的膝盖上,仰头看着姜钰,又好像不是在看她,道:“奴婢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娘娘总是让奴婢感觉特别熟悉特别亲切,总会让奴婢无缘无故的信任,就好像太妃给奴婢的感觉一样。有时候奴婢都分不清,奴婢身边的究竟是太妃还是娘娘。” 姜钰对她亲切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像是她小的时候乖巧的陪在她身边,她总忍不住伸手摸一摸她的脑袋一样。 谷莠再次有些愣神,怔怔的。 主仆两人就这样沉默的依偎了一会,姜钰又拍了拍谷莠的脑袋,道:“好了,起来吧,别总跪在地上,小心把膝盖给跪废了。” 谷莠笑了下,然后站了起来。接着又道:“娘娘,还有一件事,奴婢想请娘娘帮帮忙。” 姜钰抬头看着她,等着她说是什么事。 谷莠道:“太妃的生母黎姨娘让姜夫人送到庄子上去了,奴婢想让娘娘……” 她没说完,姜钰便打断她,代她说下去道:“你是想让我将黎姨娘从庄子上弄回来?”她摇了摇头,对谷莠道:“我知道你心里看重姜太妃,所以爱屋及乌,但是你家太妃并不欠黎姨娘的,不管生恩还是养恩,她都已经还清了,所以你也无须再照顾黎姨娘。” 生恩真正的姜钰已经还过了,在真正的姜钰两三岁的时候。 那时丫鬟照顾不周让她吹了风受了风寒。那时的姜尚书正需要朱家,跟朱氏正是浓情蜜意,黎姨娘这个由妻贬妾的姨娘则备受冷落。此时的黎姨娘大约是还不明白,对于姜尚书来说,谁能帮他平步青云谁才是他心爱的人,女人不算什么,亲生的骨血也不重要。 黎姨娘想用孩子博取姜尚书的怜惜,所以孩子病了却不请大夫,反而任由孩子病情加重,然后以此为由一遍一遍的让人去请姜尚书进她的院子。 这十次八次的,大约也能请动一回。所以黎姨娘越发觉得这方式凑效,所以不肯让真正的姜钰病好。 最后是风寒转化成发烧,先是低烧,然后转化成高烧。 两三岁的孩子,最终没有抵挡过那一场延续了大半个月的风寒和高烧里,然后一命呜呼了。 再次醒来,那个身体里的已经不是原来的姜钰,而是变成了现在的她姜钰。 黎姨娘大概也并不想让外人知道,她利用孩子争宠差点导致孩子病死,自然也不会告诉外人,在那场病里,年幼的姜钰曾经呼吸停止了半个时辰,身体是冷过了才又热起来的。 至于养恩,她欠她的养恩本就没有多少,也全部在她和宇文炜本要成亲的那一晚,她帮着朱氏和姜婠偷梁换柱将新娘换成了姜婠而全部都还给了她。 她一直都知道黎姨娘不靠谱,从她从好好的一个妻室宁愿死赖着给姜昆当妾也不肯离开他就知道,但她不知道黎姨娘会蠢到这般令人惊叹的地步。 她被赐婚给宇文炜,以后会成为成王妃,这对黎姨娘来说明明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她这个王妃的生母可以在姜家扬眉吐气,至少朱氏不敢再随意作践她,而最初的黎姨娘也的确得意并激动于先帝的这道圣旨赐婚的。 所以有时候姜钰自己也觉得自己挺蠢的,居然从来没有想过黎姨娘会帮着朱氏和姜婠,更没想到黎姨娘竟然会听信朱氏和姜昆的话,听信只要帮他们将新娘换成姜婠嫁入成王府,他们便允许她生下一个儿子,然后将一杯能让人沉睡不醒的茶水骗着她喝了下去。 黎姨娘想要儿子,这是姜钰从小就知道的。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对女儿竟然能无情到这种地步。 本就不是真正亲生的母女,经此一事情分还能剩下多少。所以入了宫之后,姜钰便从来没有再关心过黎姨娘,哪怕她在姜家过得备受朱氏的折磨,姜钰对此都能心如止水。 第一百零二章 耀眼少年(入V第五更) 小时候黎姨娘对姜钰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为什么不是儿子。” 然后以这句话开头的,便是黎姨娘接连不断的哀怨,怨怼和厌恶。 黎姨娘嫌弃姜钰不是儿子,嫌弃她不能为她争来姜昆对她的宠爱。她大约想的是,倘若姜钰是个儿子,或许姜昆对她就会有一二分的怜惜。 她当然也想再生,但是朱氏和姜昆不让她生,她便毫无办法。 姜钰有时候其实也挺怀疑,不知道黎姨娘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她难道想不明白,倘若她是个儿子,她黎姨娘连一个孩子都捞不着,只能膝下犹空到老。她该庆幸的是她不是儿子。 后来姜昆和朱氏以允许她生儿子为交换,让她帮着他们将姜婠和她桃代李僵嫁入成王府,事后朱氏信守诺言的确让她生了。 只是她生下来的那个孩子最终没有活过一岁,出生不到半年就病死了。 朱氏的做法简单而粗暴,她能让黎姨娘生,自然也可以让孩子死。她允许黎姨娘生下儿子,却没有担保那孩子一定可以平安长大成人。 自这件事以后,姜钰便不对黎姨娘这个人抱任何希望了。 有时候姜钰心里想想,不管是朱氏也好,还是黎姨娘也好,她们倒幸好跟姜昆配成了一对,要不然还要祸害别人。 姜钰与宇文炜相识,则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 她被朱氏以八字不吉为由发配到了庄子上,身边只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跟着。后来她在庄子上捡到了谷莠,有了谷莠跟她作伴。 那时候宇文炜也不过十六岁,领着半队人马在京外巡防后回京,路上受了点伤路过她住的庄子,所以想在她的庄子里借宿。 她初见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八岁便被封王的大皇子殿下,只以为是那个侯门家中普通的贵公子。 她住在庄子上缺衣少粮,姜府是时常忘记往庄子上送吃用的东西。又恰好谷莠刚被她捡回来还病着,人瘦得只剩皮包骨还需要补充营养,求医问药也需要不少的银子,所以她利用此事做了一桩生意,按人头要收他们每人五两的借宿费。 她还记得他身边一个姓林的校尉,坐在马上瞪着眼睛对她道:“你去打劫啊,京城最好的太白楼开一间最好的天字号房也不过二两银子,你这一破地方收五两,你不如去抢。” 她摊了摊手,一副爱住不住的模样,道:“物以稀为贵,我这里就收这么高的价钱,你们爱住不住,不住拉倒。” 那林校尉便劝宇文炜道:“公子,我看我们还是回京城去吧,我们骑马快一点,大约也能在城门落钥之前赶回京城。” 宇文炜则在马上颇有意思的看着她,斜长的一双凤目往上飞斜,目光澄亮,带着少年的轻狂与飞扬,眉眼带笑的望着她,仿佛她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东西。 他招了招手,开口吩咐道:“阿扬,拿五百两银子给她。” 他带的人其实不足百人,他还算多了给他,但她也从来不觉得钱多烫手。 她拿了银子,然后就带了他们进庄,给他们安排房间。 庄子小房间不够住,她将谷莠移出来住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将隔壁谷莠住的厢房将让给了他,其他的人按身份地位分别安排进了耳房、倒座、杂间和柴房里。 庄子久没有修缮,除了正房和两间厢房之外,其他地方都有一些漏雨漏风或者掉灰。 那个林校尉进了倒座的屋子,出来之后拍着身上的蜘蛛网,骂骂咧咧的道:“妈的,花了五两银子,住得连乞丐都不如。这天下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姜钰自觉收了人家银子,就要给人家提供服务,所以还亲自生火动手烧了一大锅水,将自己珍藏的唯一一罐茶叶都贡献了出来,亲自给他们泡茶喝——朱氏送来名曰照顾她的两个婆子,她们在庄子上过的日子可比她还像个小姐,所以姜钰在庄子上一向都只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至于吃食,对不起,她在庄子上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不提供吃食。 姜钰原本以为他们好生在庄子上住一个晚上,早上人一走,她白得五百两银子,是一桩极好的买卖。 只是姜钰没有想到,这一群大男人跑马赶路走了一天,又全都是练家子,肚子不耐饿。 她在庄子上养了一些鸡和鸭子,屋子后面还开了一块地种了一片青菜。 结果他们大半夜烧水将鸡和鸭拔了毛全烫了,将她屋子后面种的青菜也全都拔了,全扔进了一个大锅里面做成了火锅,一大群人正围着火锅吃夜宵。 等她闻着香味从梦中醒来,走出来一看,只剩下一堆的鸡毛和鸭毛了。 真是马勒戈壁…… 宇文炜还用筷子夹着一块鸡腿举着对站在门口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她笑,笑眼眯眯的问她:“你要不要也来点,味道还不错。” 看在银子的份上,她捂着胸口默默的低下头,心肝肉疼的离开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宇文炜要离开时才想起了问她的名字。 她还在为那些死了的鸡和鸭心滴血,对宇文炜很没好气:“姑娘家的闺名不能随意向外人道,除非自己的夫婿。公子这样问我的名字,难道是打算娶我吗?” 宇文炜听着,用另外一只没拿剑的手抚摸着下巴,长长“嗯”了一声仿佛在认真考虑,然后点了点头,仿佛觉得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看着姜钰目光闪烁的道:“正好我未娶亲,家中父母也未替我定下亲事,等我回去就向父母禀报一声,择日就让他们上门提亲,姑娘记得准备好嫁妆。” 他说的这些自然是逗她的玩笑话。 他说完便跨身上了马,哈哈大笑着骑马离开了,策马扬鞭而去,就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只留她一个人在那里站着瞪着他,想发作人却都已经走远了。 但是之后,他也从别的地方打听到了她的名字和身份。后来不知道是真心道歉还是故意取笑她的小气,他还特意派人给她送回了十笼的鸡和鸭,顺道还将庄子上的院子重新修缮了一下。 再然后,他有事没事就爱往她的庄子上来,然后赖在她这里不走,或者逗一逗她,或者就只是单纯的想在她这里呆一会。 她自然也就渐渐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对她并不设防,有时候会跟她说起朝中的事情,吐槽一下朝中的哪个老顽固,或者说一些朝堂里发生的八卦逗她一乐。 他的外祖万家是手握兵权的武将之家,他自小被放到军中追随万老将军领兵,十三岁上战场领兵打仗,骑兵绝谋纵横往来,成了常胜不败的少年将军。 但朝中并不是人人都服他这个大皇子,也有很多针对故意为难他的人。 他偶有心中烦闷的时候,也会跟姜钰说一说。但他性情疏朗心胸开阔,说过之后很快就想开了,就又变回了那个骄傲张扬、耀眼明亮的少年皇子。 第一百零三章 偷梁换柱(入V第六更) 大概一年之后,因黎姨娘的”苦心筹谋“,姜钰又被接回姜府。 两世为人,姜钰并不是不知情事的少女,自然能察觉得出宇文炜对她的心意。 天之骄子,唯有面对她的时候会露出小心翼翼和少年羞赧的情怀,想要保护着她,想要给她最好的东西,喜欢看着她笑,喜欢带她骑马涉山,偶尔喜欢逗弄她看她被气得团团转,想要将她放在心里珍重······ 但姜钰一直认为自己是没有爱上宇文炜的,她有些喜欢这个照亮她灰暗生活的少年,但是够不上爱。姜钰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会爱上一个人。 姜钰很清楚,她天生就不是那种感性的人,也不像宇文炜这么天真。地位身份有别,她们站在天上和地下的两端,中间隔着遥远的距离,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既然如此,何必让自己陷入这种爱情里,最后受伤害的就只是自己。 她向来薄凉无情,能够一分一毫的计算自己的情感,给谁可以多一些,给谁要少一些,谁一点都不给,点点滴滴她都计算得清楚。 她也从来不想要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 回了姜府之后,姜钰甚至是不喜欢宇文炜来姜府找她的,因为每一次他来找她,她便会在姜婠和朱氏跟前多受一些苦——姜婠喜欢宇文炜,或者这样说也不对,姜婠喜欢的是那个可能被立为太子的成王殿下。 朱氏和姜婠一直相信便坚定着,姜婠是天生有凤命的人,以后会成为皇后。 姜钰一直认为,她和宇文炜最好的结果,是交情止步于那个小庄子里,回京之后就各自安好不必再来往。 所以回了姜家的姜钰,对待宇文炜便只有臣女对待皇子的客气疏离。 宇文炜一开始倒是有些伤心,想不明白她的态度为何会这么大的转弯,后来大约也就不想了,干脆利用皇子的身份逼迫她日日不得不见她,然后将她“挟持”出宫,然后死缠烂打的跟她缠在一起。 宇文炜也会怜悯和心疼她在姜府的生活,但哪怕他是天潢贵胄,也不能随意插手臣属的家事,他的保护也护不了她所有时候的周全,顶多就是让朱氏和姜婠更忌惮一些而已。 但就算明面上不能再粗暴对待她,但朱氏和姜婠总也还有别的招数等着她。 所以这个明媚耀眼的少年有时候会对着她叹气,会责怪自己不能护她周全,会心疼她而红了眼眶。 有一次宇文炜挟持她到他王府的地窖里喝酒,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语气切切的道:“你再多忍一会吧,等你及了笄,我就说服父皇和母妃让我娶你做王妃,到时候就没人敢再欺负你的。” 他说得很认真,但姜钰只听到了天真,她借着地窖里阴暗的光,只是有些嘲弄的笑了笑。 她从来没有想过宇文炜的这个想法会实现。 她对自己将来想的最好结果,是朱氏会大发慈悲将她嫁进一个没毛病的小户人家去,然后她和丈夫过平凡的日子,再生两个儿子,将儿子养大,给儿子娶妻生子,然后做祖母、曾祖母,寿终正寝······ 或者朱氏没这么好心,将她许配的人家不好,那她就给丈夫纳上两房美妾,自己想办法住到庄子上或到寺庙里,若是有幸混个个什么得道高人的名号,打着云游四海的名义到山川大海里去走一走,自由自在安度余生。 等到她真的及笄了,姜钰没有想到宇文炜竟然真的说服了他的父皇。 他在宣清殿外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求得先帝下了这道赐婚的圣旨,将她赐婚给了宇文炜。 姜钰不是不感动,在圣旨送到姜家的时候,姜钰第一次生出了或许他们可以试一试,或许他们真的能够结成夫妻一起走下去,他们或许会有一个好结果的想法。 这个时候的姜钰对未来是有美好愿望的,她尝试着去爱一个人,尝试着为了他去破开这重重的阻难。哪怕眼前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乖巧的由着宇文炜牵着她趟过去。 但是可惜,隔在他们之间的不是刀山火海,而是皇权。 姜昆和朱氏在他们的大婚上动了手脚,用了一招瞒天过海的招数将新娘子将她换成了姜婠。 姜钰也从来没有想到姜家会这么大胆,圣旨赐婚的亲事,姜家偷换新娘那是欺君之罪,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但姜家就是做了,还成功了。不仅是姜昆、朱氏、姜婠,连她的生母黎姨娘都成了这桩事件的参与者。 姜家甚至没有因此获罪。 因为先帝圣旨赐婚,不是因为他被宇文炜打动了,也不是因为他觉得姜钰这个人配得上他的儿子,不过是时值崔家阻拦先帝追封白贤妃惹恼了先帝,崔太后又想利用宇文炜的婚事控制宇文炜,先帝便故意允了这门婚事气崔太后和崔家罢了。 姜家换亲之后,先帝默认下了这门亲事,则是因为先帝和崔太后达成了新的交易。 先帝深爱白贤妃,所以想要在活着的时候追封白贤妃为后,以便自己死后能与白贤妃同穴而眠,相伴永世。 但崔太后和崔氏一族怎么可能愿意,崔太后只觉得真是笑话,她这个原配嫡后还好生生的活着,他却要追封一个死了的妃子为后,他哪里有将她放在眼里。 追封于礼不合,又有崔氏一派的人在朝堂上阻挠,先帝做不成。 借着姜家换亲这个契机,崔太后却将这口气忍下了,不仅同意了先帝追封白贤妃为后,甚至同意了先帝将白贤妃移棺到帝陵穴中,与先帝以后的棺柩并排而放——那本是她这个元后死后的位置。 但崔太后的条件是,先帝必须默认姜婠与宇文炜这门亲事,不降罪与姜家,并纳姜钰为妃。 彼时宇文炜在军中威望甚足,在朝中也有众多支持者,其外家万氏一门又手握兵权。崔太后亲生的儿子虽是嫡子,却因年幼占不到优势,崔太后对宇文炜甚为忌惮。 反倒是宇文烺,尽管是先帝最宠爱心爱的儿子,但因为生母早亡性格乖涙,外家不过是普通人家连一官半职都没有,在朝中毫无根基,反不被崔太后放在眼里。 崔太后想控制宇文炜,所以想让听她话的姜婠做成王妃。而将姜钰弄进宫为妃,则不过是因为她是宇文炜喜欢的人,想用她威胁和挟制宇文炜罢了。 而她也的确做到了,她进宫之后,宇文炜处处受制于崔太后和崔氏一门。 第一百零四章 棋子 姜家换亲本是欺君罔上的一场闹剧,但在崔太后和先帝各自的目的里,最后却成为了一桩事实。 本是要成为王妃的人成了自己的母妃,本是要成为夫君的人则成了儿子,姜钰在初进宫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可笑。 但后来却也想开了,这皇家本来就是最笑话的地方,生出再可笑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宇文炜也好,都不过是先帝和崔太后手中的棋子,随意摆弄,随意放弃。 那本不过是先帝与崔太后之间的恩怨纠葛,或者说先帝与崔太后、白贤妃三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最后将她和宇文炜卷入其中,让他们成了他们之间恩怨情仇下的炮灰。 姜钰重新抬起头来,看着谷莠道:“倘若你家太妃还在世,恐怕也不会再管黎姨娘,你也不必再过多关心她。何况她要是安心呆在庄子里,反而不定能保住一条小命,倘若将她弄回姜家去,本宫可担保不了她能活得了多久。” 谷莠眼睛微红的道:“奴婢如何不知黎姨娘可恨,她是太妃的生母,当年却她帮着姜尚书和姜夫人做下那样的事情,害得太妃和成王殿下不能相守,奴婢真是很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可是她毕竟是太妃的生母,现在太妃去了,太妃留在这世上的东西本来就少,奴婢不希望有关太妃的一切都消失了。奴婢也不是想让黎姨娘回府,她呆在庄子上挺好的,大约还能反省反省自己做过的错事。只是奴婢怕姜夫人会下毒手,所以希望娘娘能派个太医到庄子上走一趟,让姜夫人心里有个顾忌。” 姜钰心里明白谷莠的意思,她是将黎姨娘当做她在这世上存在过的痕迹,所以并不希望黎姨娘就这样也消失了,好像她存在过世上的痕迹都被人一点一滴都抹去了一样。 姜钰心里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会让太医去黎姨娘住的庄子上走一趟。”只当她还她最后一次养恩。 四月雨多,晴朗了没有几天之后,接着便又是接连不断的春雨。 姜太妃移棺的事情宇文烺并没有大张旗鼓,就在这样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里,宇文烺无声无息的让人将她的棺柩移葬到了雁山上,与宇文炜的陵寝隔河相对。 宇文烺甚至还亲自去监督了移葬的事宜,回来的时候落了一身的雨。 姜钰将他迎进紫宸宫的时候,宇文烺还颇有些心情不好的咒骂道:“这鬼天气,也不知道是大皇兄在哭还是姜太妃在哭……”说着顿了顿,蹙了蹙眉,又道:“或者是喜极而泣也说不定。”说完才走了进来。 宇文炜有没有哭姜钰不知道,但总之姜钰的心情却是十分平静的。 姜钰蹲下身子服侍坐在榻上的宇文烺脱鞋子,她的鞋子沾了许多泥巴,姜钰脱下来之后交代宫人送到浣衣坊去洗,然后又给宇文烺换上干净的棉鞋。 宇文烺低头看着她,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抚了抚,眉眼舒缓开来,好像刚才的阴郁都一闪而空,浅笑着道:“今天怎么这么乖巧,竟然主动服侍朕。” 这么久以来,姜钰的确是没有主动侍奉过宇文烺一回。至于以前的孟蘅玉,就她那性子估计也是没有的。 姜钰撇了撇嘴,道:“臣妾关切皇上也不行?皇上要是不喜欢,臣妾不做了就是。” 宇文烺将她拉了起来,笑着道:“你要是天天能这么软和乖巧的呆在朕的身边,朕就满足了。” 姜钰默默的撇开头去,道:“臣妾让宫人提热水来给皇上洗澡,免得湿衣服贴在身上着凉了。” 宇文烺笑道:“你来服侍朕?” 等热水提来,姜钰推了他去内殿。想了想,还是将万得意叫了过来,让他服侍宇文烺,自己则躲去了小厨房给他煮姜汤。 姜钰算着时间端着姜汤回来的时候,宇文烺也正好洗完澡换好衣服从屏风里面走出来。 姜钰站在桌子前将姜汤倒出来,宇文烺出来后则看到姜钰的妆台前放了一个紫檀木的匣子。 他有些无聊,所以想看一看她在匣子里放的什么东西。但走过去打开匣子看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放着的并不是什么首饰,却是一匣子的荷包。 粗略看去,大约有十一二个。放在最上面的一个还没完工,绣了一半的岩石苍松。 宇文烺拿起来看了看,然后举着笑着问姜钰道:“是绣给朕的?” 姜钰转过头去看着,眉毛动了动,眼皮差点跳起来。 宇文烺又重新仔细观察了一下,看着又不像。里面有一些荷包的布料看着明显是上了年头的,有些褪色陈旧,不可能是绣给他的,所以宇文烺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又皱了皱眉头。 姜钰不动声色的笑着道:“哦,那不是臣妾的东西,是谷莠从宁默宫拿回来的姜太妃以前的东西,早上忘记了就随手放在臣妾的梳妆台了。” 说着转头看着一旁的谷莠,笑着问她道:“是吧,谷莠?” 谷莠看着那些荷包,脸上晦暗不明起来,但还是浅笑着道了一声:“是。”然后又对宇文烺道:“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早上一着急,就忘记拿走了。” 姜钰走过去,笑盈盈的将手里的姜汤递到他的跟前,又温婉道:“皇上,喝姜汤吧,驱寒。” 宇文烺显然是不信的,谷莠的东西怎么会放在她的梳妆台上。 他将手里的荷包放回匣子里,将匣子合上,然后什么话都没说,接过她手里的姜汤一口喝了。 喝完了之后又对谷莠道:“将这匣子里的东西拿走,死人的东西放在你们娘娘的房间里,不怕晦气。” 姜钰:“……” 你才晦气,你全家都晦气! 谷莠道了声是,然后抬眸看了姜钰一眼,然后将匣子拿了出去。 宇文烺又拉了姜钰坐下,揽着她道:“这两年后宫和朝堂都不太平,先是后宫几年都没有孩子出生,现在又发生皇陵坍塌之事,或许真是宫里惹上了妖邪也说不定。不过好在朕上次在皇陵碰上的那位得道高人不日就到京畿,到时让他好好看一看,以后大概就会好了。” 姜钰眼皮突然跳了一下,胸口突然突突突的。 后宫没有孩子和皇陵坍塌,你不是应该找崔太后和崔家吗?关妖邪什么事,妖邪招你惹你了,不要冤枉好人。 姜钰呵呵笑道:“没想到皇上也这么迷信,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妖邪。” 宇文烺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多敬重一些,总没坏处。”说着低下头去,看着姜钰弯嘴笑道:“蘅儿,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姜钰呵呵了两声,心里直骂爹,真是认为你个大头鬼。 第一百零五章 匣子 等宇文烺走后,谷莠抱着匣子走进来,看了趴在榻上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在敲桌子的姜钰一眼,然后将匣子放到了桌子上,道:“娘娘,这匣子……” 姜钰看了她一眼,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姜钰道:“既然说了是你的,那就给你收着吧。”说着又假装解释道:“本宫本来就是上次听你说了这个匣子之后,见你对这个匣子特别上心,特意让人回宁默宫又找了一遍,打算找到了给你的。” 谷莠问道:“娘娘是在哪里找到这个匣子里的?” 姜钰胡乱道:“在姜太妃睡觉的床底下。你之前大概是没有找清楚,所以没有发现。” 谷莠却是不相信的,宁默宫她里里外外找了三遍,就差将宁默宫的地板撬起来找了,怎么可能会错过床底这么显眼的地方。 姜钰见她不信,又道:“又或者哪个宫人拿了去,见里面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又放回宁默宫去了。” 如果是这样,那人随便找个地方扔了或者烧了岂不是更好,何必还多跑一趟回到宁默宫去。宁默宫刚死了人,现在大家可都嫌弃宁默宫晦气的。 谷莠看着姜钰道:“娘娘,您和我们家太妃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姜钰坐直了身子,装作不耐道:“好了好了,本宫是贵妃她是太妃,能有什么渊源。本宫就是怜惜你,特意让人去帮你将这些荷包找了回来,你揣测这么多做什么。” 谷莠默了默,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姜钰,好像看不透她又想将她看透一样。 过了一会,谷莠又道:“这东西既然是娘娘找到的,那还是还给娘娘保管吧。” 姜钰问她道:“这东西你不要啊?”说着不等谷莠回答,又将匣子抱了过来,道:“那也行,既然是你这么看重的东西,放在本宫这里帮你保管也好,免得再被手脚不干净的人偷了去。” 过了一会,姜钰再道:“对了,本宫还有两件事交代你去办。” 谷莠道:“娘娘请吩咐。” 姜钰顿了一下,才道:“第一件事是,你帮本宫注意椒兰宫的动作,孟萱玉那孩子估计是保不住,她近期肯定会有所动作。这第二件事是,你帮我多注意注意皇上的动向,万得意那个人死忠皇上,为人又谨慎小心,估计不好亲近,但你多跟皇上身边的小顺子、小承子等人打打交道。皇上最近大约会召一个老道士进宫,若这老道士进宫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本宫。” 谷莠道:“娘娘,窥探帝踪可是有违宫规的。” 姜钰瞥了她一眼,道:“谁让你做得这么直白了,你可以跟小顺子、小承子等人打听万得意最近在干什么嘛,打探一个奴才的踪迹总没有违背宫规了吧。” 后宫妃嫔是不得窥探帝踪,但这条规矩对后宫女人来说就是个笑话。后宫女人哪一个不打听宇文烺今天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又接见了什么人,只是打听的方式会婉转一些而已。 比如说现在姜钰让谷莠只是去打听万得意,打听万得意是不违宫规的。但是万得意就是宇文烺的影子,知道万得意干了什么也就知道宇文烺想干什么。 谷莠道是。 姜钰还想再多说两句,这时却有宫人进来通禀,尚功局的左尚宫求见娘娘。 姜钰对谷莠道:”总之这两件事你要多上点心,特别是第二件事。“说完让人将左尚宫引了进来。 左尚宫来找姜钰,是来告老还乡的。 最近宫中人事变动得厉害,崔太后和宇文烺你一拳我一拳的互相斗殴,倒霉的是夹在中间的宫人,昨天还平步青云,说不定今天就被人拉下马了。 后宫六尚局,其余五尚居多少都被搅进了这场上位者争斗的风波里,唯有一个尚功局暂时被姜钰压着没动。 按宫里的规矩,左尚宫应该到明年才可以到年纪出宫,但她此时便萌生退意,姜钰也并不奇怪。 现在宫里不平静,左尚宫大约是不想被扫进台风尾。 她若是还年轻,或许会觉得危机中蕴藏着机会,跟对了主子以后说不定就鸡犬升天,或许还有心思再向上一把。但她现在年纪已经不轻了,何况做女官她已经做到了尚宫的位置,已经上无可上。此时她功成身退,趁早离开这场风波才是明智的选择。 姜钰并不想为难她,端了一碗茶在手里仔细的茗着,然后问她道:“若是左尚宫出宫,必然要有人来代替你的位置,左尚宫觉得如今尚功局里四掌司,谁可以担任尚宫之职?” 左尚宫道:“回娘娘,四人各有千秋,奴婢分不出高下来。李司制有管理之才,处事圆滑,擅长协调各宫关系;杨司宝手艺精湛,制钗做环的手艺无人能比;许司彩能得太后娘娘的喜欢,自然也有其过人之处;何司织则处事果敢机敏、为人公道,兼有李司制的处事圆滑和杨司宝的手艺精湛。该由谁继任尚功局尚宫之职,自然该由娘娘圣夺。” 她这话虽然听起来好像对谁都是夸赞,对谁都不偏心,但多多少少还是能听出点偏差,她是更倾向于何司织。 担任尚宫一职,不是手艺精湛或者管理才能就够的,须得二者兼有之,有管理之才才知道怎么管理尚功局上下几百人,而手艺精湛才能让尚功局上下服气。 但是尚功局四司,向来是司制司和司宝司的地位要高过司彩司和司织司,以往的历任尚宫也都是从司制司和司宝司产生。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何司织跟椒兰宫走得有点近,这让姜钰不喜。 事实上来说,现在眼前的这位左尚宫对椒兰宫也是很有好感的——孟萱玉善于拉拢人心,她自进宫以来从没管过后宫,但却能让后宫宫人自上到下人人都说她一声好。她说话,六宫局的人都愿意听上一二句。 所以有时候宫人有了纠纷,还喜欢跑到椒兰宫去请孟萱玉裁断。 这一点上,以前的孟蘅玉就比不上她了。孟蘅玉在后宫不说人见人憎吧,那也是让人人都敬而远之。 姜钰没有多说话,对左尚宫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左尚宫脸上不动声色,也并没有替何司织多说话,站起来躬身道了声是,然后退下去了。 在她看来,这四人当中的确是何司织是最适合担任尚宫的人选,但是她也并不想因为何司织再陷进后宫这趟水里。她就要出宫了奉养天年,宫里以后的事情也都跟她无关,她何须管这么多。 何司织能不能坐上尚宫的位置,就看她自己的本事。 第一百零六章 毛遂自荐(第一张月票的加更) 令姜钰没有想到的是,到了下午的时候,何司织居然会偕同孟萱玉到她的紫宸宫来,向姜钰主动请缨担任尚功局尚宫的这个职位。 孟萱玉如今在宫中越发低调,除了必要几乎不出椒兰宫的门,姜钰都快忘记了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但她脸上却比上一次显得更加的憔悴和苍白了,哪怕涂抹再多的胭脂水粉遮掩,都遮掩不住脸上的苍白。 姜钰有时候都十分怀疑,宇文烺真的会对孟萱玉的肚子的问题毫无察觉? 姜钰看着她挺着的那个大肚子,与她上次见到的时候,竟然看不出区别,仿佛一点没有变大。 姜钰想了想,也没有给她上茶上点心,靠在榻上笑吟吟对孟萱玉道:“淑妃别介意,你如今怀着皇嗣,本宫也不好给你上茶上点心,本宫不通晓医理,也不知道你什么不能吃什么不能喝,省得回去肚子出个什么问题怨到本宫的紫宸宫来,就只能委屈淑妃吧。”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直白了,就差没直接说她没安好心了。 孟萱玉看着姜钰,道:“妹妹何必如此,你我亲生的姐妹,难道姐姐还会怀疑你会害我不成。” 姜钰笑:“本宫不会害你,但是本宫怕你害我。” 孟萱玉听着脸上大恸,一副伤心于她如此误会她的模样。 孟萱玉身旁的何司织将这看在眼里,怜惜被姜钰逼得口不得言的淑妃,更加看不惯姜钰咄咄逼人的行为,皱了皱眉头。 过了一会之后,孟萱玉叹了一口气,脸上对她无可奈何的模样,失落道:“你对姐姐误会甚深,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开的,但姐姐还是希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你能明白姐姐。”又道:“姐姐今天不想与你争执,我来,是因为何司织想向你毛遂自荐担任尚功局尚宫的位置。她这个人很不错,有能力也有手艺,虽然不是出自司制司和司宝司,但的确可堪此大任,妹妹如今掌宫,不妨考虑一下。” 姜钰笑眯眯的抬起眼看着站在孟萱玉身边的何司织。 何司织倒是颇有胆识,微抬着下巴含笑走出来,对姜钰屈了一膝,道:“淑妃娘娘说得不错,奴婢的确是来向姜钰毛遂自荐的。”抬起头看着姜钰,自信满满的道:“娘娘,尚功局里其余三掌司,李司制只懂取巧钻营,杨司宝只知埋头手艺,根本不知道怎么御下,许司彩是太后娘娘的人,恐怕皇上不喜欢她成为尚宫吧。尚功局里没有谁比奴婢更适合担任尚宫这个职位了,奴婢自请担任尚宫之职,娘娘深明大义,识理明智,应该明白奴婢是最好的选择。” 姜钰意兴阑珊的拿着宫扇给自己扇了扇风,弯了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倒是不谦虚,可惜本宫不喜欢不谦虚的人。“放下宫扇,又道:”或许你夸耀自己的那些话都对,但有一句你可说错了。本宫可实在不是什么深明大义又识理明智的人,所以做的都不会是深明大义识理明智的事。” 何司织听着皱了皱眉,想继续说,唤了一声:“娘娘……” 姜钰摊了摊手,道:“你也看到了,本宫进宫这么多年要真是深明大义,也就不会混到如今这人见人憎的地步了,连皇上都说本宫擅会无理取闹。本宫做事向来是只凭高兴,但现在本宫看见你很不高兴,自然就不会提拔你,除非有一天何司织你能有本事将本宫哄高兴了。” 何司织质道:“娘娘手握宫权管理后宫,行事本应不偏不倚举任贤能,娘娘如此针对压制奴婢,非贤妃之为。” 姜钰呵呵了两声,道:“何司织可还真高抬得起自己,何司织如何觉得自己就是贤能。就凭你今日在本宫面前这么放肆,就可见你连宫规都没学清楚,本宫看司织这个位置都是高抬你了。” 何司织此时也知道自己着急得失言了,但却并不服气姜钰,只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了下来,道:“娘娘恕罪。” 孟萱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姜钰,问道:“妹妹是因为我的原因,所以才不愿意何司织担任尚宫一职的?”说着一副诚恳的语气劝道:“妹妹何必呢,让有能力的何司织担任尚宫对后宫是有好处的,何况尚功局一直由司制司和司宝司两司独大,长久下去会令尚功局人心浮动、矛盾增多,并无好处。这种状况从妹妹手里改一改,对妹妹来说也是功绩一件。” 姜钰笑眯眯的看着她,道:“淑妃,本宫知道在国公府向是你和夏姨娘管理内院,本宫也知道你的本事大。但是现在是本宫掌宫,宫权由皇上亲自交在了本宫手里,本宫不想学你那一套,本宫就喜欢全凭好恶来提拔人才,本宫就不喜欢何司织,本宫就不想让她担任尚宫之职,你能怎么着?” 这话说得就已经有些近乎无赖了,说完手托着下巴食指向外抬起指着她,得意笑道:“不服啊?不服你跟皇上告状去啊,让皇上把宫权交给你,到时候你爱提拔谁提拔谁,本宫也会无话可说。” 说完收回手指,再道:“还有淑妃,为什么本宫每次说你都会忘记呢,你该按规矩唤本宫一声贵妃娘娘,别老是妹妹、妹妹的喊,让人听了恶心。” 孟萱玉脸上有些微黑,仿佛是被她的话气着了,道:“妹妹难道非得如此,那好,臣妾就唤妹妹一声娘娘。臣妾不知道娘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大的恶意,让姐妹变得如同仇人。但臣妾还是想要劝告娘娘一句,管理后宫当以德服人,全凭好恶会使规矩失度、后宫秩序失衡,终引起后宫混乱,到时娘娘难道不会后悔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姜钰笑了笑,问孟萱玉道:“你要跟本宫掰扯‘规矩’二字?那本宫倒是要问问淑妃,如今赵国公府里正经的国公夫人还在,里面却由一个姨娘掌家;夏姨娘撺掇赵国公越过嫡母要立你的弟弟孟骍为世子,这有没有规矩?哦,对了,你姨娘在国公府还自诩自己是二夫人,让下人以“夫人”敬称,你再这有没有规矩。既然国公府不讲规矩也还好好的,想来淑妃你那以德服人的一套也是不管用的。” 孟萱玉脸上有些苍白,脸色有些发冷。 她并不知道夏姨娘如今在家里竟敢让下人以“夫人”敬称她,从前有她管着夏姨娘能表面谨守妾侍的规矩让人找不出错处,但如今府里没有人管制夏姨娘越发行举失度了,这样下去对姨娘对孟骍没有好处。 但尽管夏姨娘让人先抓了把柄再先,但她也还是觉得被孟蘅玉打了脸。 姜钰不耐烦再跟她扯淡,开口道:“淑妃若是没有什么事,就请回吧,本宫很忙。至于夏姨娘,淑妃既然不管,本宫会令人前去申斥,省得夏姨娘以为生了个儿子就能翻了天。”说完对身后的墨玉吩咐道:“墨玉,送客。” 墨玉走上前去,对着孟萱玉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淑妃娘娘,请吧。” 何司织看看被姜钰说得已经有些站不稳的淑妃,再看着姜钰,不满以及有些冷讽。她是真的看不惯贵妃这个人,淑妃是她的姐姐又一直眷顾她,尚且如此咄咄逼人,心肠能好到哪里去。 想着有些同情的扶起孟萱玉,道:“娘娘,咱们走吧。” 孟萱玉站起来,看着姜钰,道:“姨娘有时候是有行事不端的地方,臣妾会让人回去训斥她。但臣妾还是想请娘娘,对尚功局尚宫人选的问题多考虑一下。” 何司织道:“娘娘您不必再为奴婢的事情操心,奴婢今日是来见错了贵妃娘娘。” 第一百零七章 效忠(推荐4400加更) 姜钰听着翻了个白眼,这明里暗里都是讽刺她呢? 姜钰看着扶着孟萱玉出去的何司织,又故意道:“何司织,你说淑妃明知道本宫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她和你一起来求见本宫不会增加你的优势,只会降低你在本宫这里的分数,她却还陪着你来,你说她心里是打的什么主意?” 何司织驻足顿了一下,头也不回的道:“淑妃娘娘是什么人奴婢心里很清楚,贵妃娘娘是什么人奴婢也很清楚,贵妃娘娘不必挑拨离间。” 姜钰挑了挑眼,道:“是吗。本宫听说淑妃和何司织互视彼此为知己,那本宫祝福你和淑妃的友谊长存。” 说完又看向孟萱玉,道:“对了,淑妃。你姨娘在国公府说甚是想念你又碍于身份不得进宫,所以托母亲将她从灵隐寺求的一座送子观音像送进宫里。母亲心实,竟然真将这观音像递到了本宫这里让本宫转交给你。不过本宫看了这观音像也觉得十分喜欢,就暂时先在本宫这里放几天吧,让本宫先拜拜,看这送子观音灵不灵让本宫能有幸再为皇上孕育一个子嗣。等到淑妃生完孩子,本宫会还给淑妃。” 孟萱玉转过头来看着姜钰,目光晦涩不明,仿佛想要看穿她一样。 姜钰抬了抬下巴,目光直接对上她。 孟萱玉最终什么也没说,对姜钰屈了屈膝,然后由何司织扶着离开了紫宸宫。 她们走后,姜钰又让人去将杨司宝召到了紫宸宫来。 杨司宝跪在地上,行了礼,并不十分明白姜钰召见她是为何事。 姜钰并不马上叫起,眼睛看着她围着她走了两圈,然后单刀直入的问道:“杨司宝,本宫只问你,本宫打算扶持你担任尚功局尚宫一职,但是条件是,你以后得忠心本宫,你愿不愿意?” 杨司宝听着微微讶异了一下,刚想开口拒绝,姜钰却又先她开口道:“你不必急着马上回绝。”说着弯腰扶起她,继续道:“杨司宝,你自己好好想想。尚功局里论手艺,没有一个人比得过你。论才能你也未必不如别人,要不然司宝局也不会是尚功局四司里面风气最清正的,只是你不像其余人会汲汲营取,又不愿意同流合污。李司制和何司织都是二十几岁就当上了掌司,许司彩也是刚三十出头就当上了,反倒是你到了差不多四十岁才混到掌司的位置。你试问一下自己,这些年你难道没有怀才不遇之感,难道你真的甘心老死在掌司的位置上,然后看着那些投机取巧之辈压在你的头上,看着你所心爱的地方你所心爱的事业被她们搅弄得乌烟瘴气。你难道对尚宫的位置真的没有一点动心。” 杨司宝听着默默的垂下眼来,没有说话。 这些年来她在尚功局里看似心境平和,但对李司制、许司彩等人将尚功局搅弄得规矩失度风气浑浊也确实是不服气的。她六岁进宫,一进宫就被分到司宝司,从学绕金线开始一直到如今,整整三十多年一半的人生都奉献给了尚功局。尚功局就像是她的家一样,看到尚功局如今变得这样,她又焉能不伤心,焉能服气李司制等人。 可是不服又怎么样呢,她没有也不屑李司制钻营的手段,也不想像许司彩那样靠拢崔太后,也没有何司织女官世家的出身以及她这样擅长拉拢人心。 她真的对尚宫的位置一点想法都没有吗?当然不是。 只是,贵妃扶持她坐上尚宫的位置,想要她付出的却是他付出不起的东西。 她不愿意像其他人一样为了尚宫的位置不折手段,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情。后宫女人之间的争斗,同样带着不知道多少阴私,若是今天她答应忠心贵妃,他日若她让她做一些害人的事…… 杨司宝犹豫了一会,最终道:“奴婢无才无德,恐怕不堪尚宫的位置。” 姜钰道:“本宫说了,你不用急着拒绝本宫,既然本宫愿意扶持你,自然是认为你有这个本事。”说着又道:“本宫也明白,这些年你不愿意跟其他人同流合污,一心想出淤泥而不染、保持一颗仁善之心。本宫让你忠心于本宫,但绝对不会让你做一些有损阴德之事。” 尚功局掌管着各宫的穿戴,这后宫什么人最多?女人最多,而通过穿衣插戴也是最容易观察到各宫的动向,她只需要帮她看着各宫的动向就行了。 更重要的是,她是真的相信杨司宝有能力担任尚宫的位置。 姜钰又道:“本宫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明天晚上之前将你的答案告诉本宫。你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对墨玉道:“墨玉,送杨司宝出去吧。” 杨司宝也没有多留,屈膝道了一声:“奴婢告退。”说完垂眼沉默了一会,然后随着墨玉出去了。 走到门口时,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姜钰,问道:“娘娘,奴婢能不能问一句,您为何会选择奴婢?” 比起其他三位掌司来,她不知变通还手无人脉,实在是最不合适的人选。只要贵妃娘娘想,稍微示意一下,其他三位掌司恐怕也定会争先恐后表示效忠于她。 姜钰拿起桌上的宫扇顶在下巴上转着,看着她道:“如果本宫说,本宫想从现在开始正一正后宫的风气,你信不信?” 从前万德妃在的时候,后宫有万德妃与崔太后分庭抗礼,后宫虽然也有争斗但风气还算清正。但自从万德妃死后,后宫崔太后一人独大。崔太后恨着先帝,哪里会管先帝的后宫好不好,都可着劲儿的从后宫捞银子折腾后宫,造成的就是善于钻营奉迎崔太后的人出头,真正清廉有能的人反而被压着,后宫秩序混乱,风气浑浊已有不少年了。 宇文烺登基的前两年根基薄弱朝堂人心不稳,尽忙着外朝的事情了,大概是没心思收拾后宫,也暂不想与崔太后硬碰硬,所以任由后宫这么一直浑浊着。如今他想肃整后宫,她自然得帮着他。 杨司宝没有再说话,曲了一膝,然后出去了。 不过令姜钰没有想到的是,杨司宝晚上就来告诉了姜钰她的决定,表示愿意接受尚宫一职,这比她预想的时间要快很多······这都是后话了。 但现在姜钰跟杨司宝说完话之后,紧接着就进了内殿。 谷莠正拿着那个小陈氏送进来的那座送子观音,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研究着,几乎想在它身上研究出一个洞来。 姜钰问她道:“怎么样,发现什么东西没有?” 谷莠摇了摇头,道:“观音像上没有浸过药,也没找出机关发现里面藏了什么,里面甚至不是空心的,倒真像是一座普通的高僧开过光的送子观音一样。” 谷莠勤奋好学,以前跟着她时看过几本医术,要是观音像上浸了或涂了什么东西,应该会闻得出来。 但是姜钰才不相信夏姨娘只是单纯想送个观音像进来,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还没发现。 第一百零八章 送子观音(推荐票4600的加更) 谷莠很有些不解,甚至是有些抱怨的道:“国公夫人明知道夏姨娘和孟淑妃对娘娘没安好心,怎么还帮夏姨娘将这观音像送进宫来。” 姜钰坐在椅子上,拿着宫扇给自己扇着风,道:“母亲向是清高之人,便是瞧不起夏姨娘也不会跟她计较。何况孟萱玉是正一品的淑妃,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她身为嫡母,帮淑妃的生母送点东西进宫给她,也算应尽之职。要是本宫还是以前的孟蘅玉,性子大概也跟母亲一致,虽不喜孟萱玉但也不屑于以权故意压着孟萱玉的东西。孟萱玉和夏姨娘是算准了本宫和母亲的性子。可惜呀,本宫早已想通透,不是当初的孟蘅玉了。” 只怕孟萱玉也没有想到,她会不将观音像给她。 要姜钰说呀,小陈氏和孟蘅玉的这种性子真是一点都不好。总觉得要是跟孟萱玉和夏姨娘这种人计较了,故意针对她们了,她们也变得跟她们一样了,玷污了她们的风光霁月。 人生在世,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这么端着清高的性子做什么。 谷莠又道:“国公夫人也真是的,她就没想过这样可能会给娘娘招惹祸事。” 姜钰道:“母亲自然也没有这么天真,她定然也是在家都仔细检查过了,却像你现在这般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才往宫里送。” 谷莠将送子观音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仍是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叹了口气,十分失望的道:“难道这送子观音真的没有问题?” 姜钰道:“别着急,慢慢找。” 谷莠想了想,然后突然走到墙边,取了墙壁上挂着的一方烛台,用火折子将烛台上的蜡烛点亮,然后拿着烛台用火焰在送子观音像上烧。 姜钰看了,忍不住道:“你可真会浪费好东西,那送子观音的观音身可是整一块的羊脂玉所雕成的,就是座下的莲花座也是上好的和田黄玉,你居然用火烧。” 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说起来,那夏姨娘可真是有钱,连这等好东西都拿得出来。改天让人去训斥她的时候,顺便让人将她的屋子抄一抄。一个姨娘竟然这么多有钱,太可恨了。” 谷莠道:“娘娘库房里的好东西这么多,娘娘难道还真喜欢夏姨娘这点东西,准备收进库房里去。” 姜钰抬了抬眼,道:“说得也是。” 宇文烺对孟蘅玉那是真宠,紫宸宫辟了四间屋子做库房,里面满满当当的全都是名贵得不能再名贵的玩意,绫罗绸缎、朱玉金宝,古董字画,应有尽有。姜钰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真的是两眼放光。 她都怀疑,只怕皇后的库房都没有她的丰富。 谷莠用火烧了一会,没有发现什么变化,正打算放弃时。结果火焰对着的莲花座此时却慢慢有了淡淡的气味传来。 谷莠低头看去,接着大惊,连忙道:“娘娘,您快来看。” 姜钰走过去,然后便看到了送子观音的莲花座上,慢慢的有玉石融化有熔浆流出。继续用火焰烧,玉石融化成熔浆流出后,终于看到了莲花座上密密麻麻的竟然出现了十几个的小孔,大概都只有绣花针这么大。 然后沿着这小孔,有由淡渐浓的药香从里面散发了出来。 谷莠鼻子灵,一闻就闻出来了,道:“是麝香。”说着又用力嗅了嗅,再补充了道:“还有丁香、降香。” 谷莠将蜡烛的火焰吹灭,将送子观音放到桌子上,对姜钰道:“这些都是剧烈能致堕胎的药。” 姜钰目光沉了沉,看着观音下的莲花上密密麻麻的小孔,然后伸出手想去碰,谷莠连忙提醒了一句“娘娘小心烫。” 话还没说完,姜钰已经“嘶”的手连忙收了回来,然后将微烫到的手指往嘴边吹了吹,接着赞叹了一句:“真是好灵巧的心思。” 送子观音做成实心的,让人以为在这上面动不了手脚。但实际上观音座下的莲花里面还是藏了些能堕胎的麝香、丁香和降香,外面用实心的和田黄玉封住。 里面的药物被封死了,一般情况下香味传不出来,自然对人体也是造不成影响和损害。 但做莲花座的和田黄玉里面,却夹杂了一小点的蜜蜡石。和田黄玉与蜜蜡石颜色相近,夹杂着蜜蜡石的地方几乎用肉眼看不出来,也容易被忽略。 但蜜蜡石不像和田黄玉质地坚硬耐高温,它遇热会融化。一般只需要百几十度就能让它融化成熔浆流出来,然后露出这些小孔,里面的麝香、丁香、降香就可以通过小孔散发出来,致人小产。 这座观音像若是真的到了孟萱玉的手里,肯定是要摆出来每日三炷香纸烛的供奉着吧,观音像靠近火烛真是太容易了……然后孟萱玉就顺其自然的小产了。 这哪里是什么送子观音,根本是断子观音。 观音像经过了她和小陈氏、夏姨娘三个人的手,一般人不会相信夏姨娘这个生母会害自己的女儿,自然是一直不喜欢孟萱玉的小陈氏这个嫡母或者她这个嫡妹妹要害她了。 能造得出这么精巧玩意的人,不止是心思灵巧,而且还学识渊博,知道利用矿石的熔点。 夏姨娘估计没有这样的脑子,姜钰甚至怀疑夏姨娘恐怕还不知道孟萱玉的肚子有这么大的问题,所以肯定是孟萱玉的手笔。 谷莠看着那送子观音像,也忍不住叹了一句,道:“这位孟淑妃可真是位可怕的人。”一般人哪里能有这般心思。 姜钰点了点头,拍了拍谷莠的肩膀道:“所以啊,不能小看女人,特别是后宫的女人。” 说着又指了指那观音像,道:“摔了吧,然后处理了。”说着又道:“再把屋子的窗户打开通通,这么大的一阵麝香味,皇上来了要是闻到,不想多才怪。” 谷莠看着姜钰问道:“娘娘,何不将这东西呈给皇上告淑妃一状。” 姜钰问道:“怎么告,你哪只眼睛看到淑妃碰过这观音像了,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她干的?碰了这观音像的是本宫和母亲。” 姜钰默了默,没有再说什么。道了一声是,然后便将观音像抬起来用力的砸到了地上,观音像碎成了两截。 姜钰懒得再看,转身出去了。 第一百零九章 计划 椒兰宫里,宫女给孟萱玉和何司织上了茶水。 孟萱玉伸手拉着何司织的手,满脸愧疚的道:“对不起,芫娘,我本是想要帮你,却没成想反弄巧成拙。” 她对自己称呼的是“我”,而不是“本宫”,可见两人之间的情分。 何司织道:“娘娘不必歉疚,更不必将贵妃的话放在心上。奴婢有幸,能得娘娘以朋友视之,以诚待之,又岂会因为贵妃故意为难而看不见娘娘的善意。奴婢能不能当上尚宫,一看天意二看奴婢的努力最重要看贵妃的心意,非娘娘所能左右。但娘娘对奴婢之心,奴婢会永远铭记于心。” 孟萱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脸上仿佛有解不开的愁绪,道:“蘅玉对我有解不开的心结,不管我怎么努力想缓和我们姐妹两人之间的关系,但蘅玉对我仍是误会甚深。” 说着又像带着恳求一般,双手握着何司织的手,双眼看着她,道:“芫娘千万不要因今日之事怨愤于她。” 何司织挑了挑眉,有两份冷傲,道:“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奴婢不过是司织司的掌司,奴婢岂敢。” 但这语气分明就是已经怨愤上了。 孟萱玉看着她,顿了一会,又道:“蘅玉性子清高又单纯,更从来没有管过家,后宫这么复杂,皇上让她掌管后宫,我担心皇上是别有用心,更怕她应付不过来。所以芫娘,不管你有没有当上尚宫,我还是恳请你尽心尽力辅佐蘅玉。” 又道:“我本想着,让她扶持你做尚宫,既可以让你辅佐她帮助她,而你也有了一个好的前程,是两全其美的事。可没想到事与愿违。” 何司织看着孟萱玉,叹道:“娘娘,你也太好性儿了点。您进宫这么多年,您对贵妃娘娘怎么样,奴婢看在眼里。贵妃娘娘对您怎么样,奴婢也看在眼里。她如此不识好歹,您何必还为她着想。” 偌大一个后宫,可不是什么人都管得起来,何况还要夹在皇上和太后之间。淑妃不说冷眼看她怎么闹笑话,至少也应该置之不理。 孟萱玉收回手,垂下眼来,道:“芫娘,蘅玉是我的妹妹,我不希望你说她的不是。不管蘅玉对我怎么样,我也只有她这一个妹妹,血缘亲情是斩也斩不断的联系。” 说着又抬眸,皱了皱眉道:“其实我知道蘅玉为何怨我。在家中时,母亲性子冷清不愿意向父亲服软,所以父亲和母亲关系不睦,反而我的姨娘体贴人意些,父亲常往姨娘的院子来,连带着蘅玉也被父亲忽视,蘅玉心中有怨也是人之常情。后来,蘅玉先进了宫,接着皇上又将我纳进宫来。皇上爱重于我,却假装宠着蘅玉令蘅玉在我前面为我挡着风雨,我虽不赞同皇上这样做,却也劝不了皇上,蘅玉恨我更是应该的。后来我们同时怀孕,皇上选择了护我的孩儿却没能护住蘅玉的孩子,我们姐妹间的心结就更解不开了。说到底,还是我和皇上欠了蘅玉的。” 何司织道:“娘娘不必将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赵国公与赵国公夫人不睦,是赵国公夫人自己的性格问题,与您有什么关系。而当年您救了皇上,皇上原本想接进宫的也是当年救她的姑娘,后来误以为贵妃是那个人,错将她接进宫封作贵妃,待误会解开再将您接进宫,也不过是把乱反正。要奴婢说,奴婢还觉得她占了您的贵妃之位呢。” 孟萱玉摇了摇头,一副深感内疚的模样,道:“芫娘,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对蘅玉的愧疚。” 何司织看她如此,一边不赞同她过于柔善一边又不忍心,只好道:“好了好了,奴婢是真难以明白娘娘有何觉得对不起贵妃的,娘娘过于纯善。” 又道:“娘娘也不必再为奴婢的事情操心,奴婢今日来本是想找娘娘说说话,随意提起的尚宫之争,却没想到招娘娘在贵妃跟前受了委屈,也是奴婢的不是。” 孟萱玉道:“要不我再求求皇上。” 何司织连忙道:“娘娘千万别,皇上本就不喜欢娘娘插手后宫里的事,要是因为奴婢导致皇上对娘娘不喜,那就真的是奴婢的罪过了。” 说着站起来,对孟萱玉道:“娘娘,奴婢也出来好半天的功夫了,也该回尚功局去了。”说着屈了屈膝,看着她的肚子又浅笑道:“娘娘保重身体,希望来日娘娘能平安生下皇长子殿下。” 孟萱玉一副失落的模样,叹道:“看来我真是没有本事,想为你做点事却一点忙都帮不上。”说着站起来,道:“我送芫娘出去吧。” 两人一边走孟萱玉一边继续道:“芫娘以后常来陪我说说话吧,我在宫里也就只有芫娘你这一个朋友,徐昭容和郑才人等人虽然也对我好,但她们也都是皇上的妃嫔,心中难免对她们有疙瘩无法交心,唯一的妹妹蘅玉对我又是这个态度,若是芫娘不来陪我说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这宫里的时光。” 何司织道:“只要娘娘不嫌弃奴婢,奴婢定常来叨扰。”然后两人已到了椒兰宫的门口。 何司织转过身来对孟萱玉屈膝告辞,孟萱玉含笑看着她走远,然后才回到了椒兰宫殿内,坐回了椅子上,沉下眼来。 知画走进来站到了她的旁边,轻声唤了一声:“娘娘……” 孟萱玉没有回应,整张脸都是沉沉的。 知画小声的问道:“奴婢实在不明白,何司织对娘娘有忠心,为何不扶持她坐上尚宫的位置。” 就像姜钰说的,孟萱玉是明知道她陪着何司织去紫宸宫毛遂自荐会导致贵妃对何司织不喜,她却仍是陪着去了,自然根本是不想让何司织当尚宫的。 孟萱玉道:“你当本宫蠢吗,现在后宫是什么情形,连左尚宫都想提前出宫避开风波,皇上又不喜欢我插手宫权,我何必搅到这里面去,只会让崔太后越发的视本宫为眼中钉。” 要是再像上次一般,让崔太后请过去抄经书,以她现在的身体,她根本不知道还能不能瞒得过去。 她结交何司织,是因为何家是女官世家,在后宫有不错的人脉,她需要通过她来知晓后宫动静。 但宫权在孟蘅玉手里,崔太后则控制后宫多年根基深厚,她此时推举一个何司织上去又有什么用,随时都可以让这两人架空了。 不知道为什么,孟萱玉越来越觉得孟蘅玉如今行事干脆利落了,甚至带着些无赖般的不讲理,不像以前那个清高自傲的孟蘅玉。 难道真的是因为没了孩子让她性情大变?孟萱玉想到今日姜钰对她说的那些话,有些头痛的按了按头。 知画又小心翼翼的提起道:“还有姨娘让夫人送进来的送子观音,贵妃娘娘将它留在了紫宸宫,难道是已经看破了娘娘的计划?那娘娘的计划还能进行下去吗?” 孟萱玉道:“是本宫忽略了,没想到孟蘅玉会将东西留下来。不过她倒不至于看穿本宫的计划,顶多就是觉得本宫不安好心,所以小心为上罢了。” 她本来可以有更精细更精巧的计划,但是她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精神去筹谋这一切,所以只能做到现在这般。 但如果连现在这个计划都实行不下去的话,那就只能用更粗暴直接的方式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等不下去,必须要有所决断。 孟萱玉喃喃的道:“五天后就是千秋节了,得让皇后在后宫摆个千秋宴,这样才有机会。” 孟萱玉正想着,外面有宫人的声音通传:“皇上驾到!” 孟萱玉连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和表情,露出标准的温婉表情,然后出去迎宇文烺。 第一百一十章 逃避 c第一百一十章 夜已渐深,紫宸宫里却还灯火通明。 姜钰披头散发半躺在榻上,手上捧着一本书,一边看书一边伸手拿小几上的糕点吃。 也不知道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又时不时的哈哈大笑起来。 墨玉和谷莠一人捧着寝衣一人端着热水走进来,墨玉浅笑着问道:“娘娘看书看到什么了这么高兴?” 姜钰将杏仁糕放进嘴巴里,顺便将沾了糕屑的手指放进嘴巴里吮了一口,然后一边咬着杏仁糕一边道:“在看戏本子。”一边说还一边笑道:“这戏本子写到一位书生借住某大户人家府上,不小心迷了路闯到人家内院,在地上捡了一支簪子,却唱起‘不知府中哪位小姐遗失了簪子,小姐发觉掉了簪子定然心中着急’,然后自己也在哪里唱着很为小姐着急起来,顺便猜这是府里的大小姐丢的还是二小姐丢的或者是三小姐丢的,你说好不好笑。” 墨玉看着姜钰,脸上疑惑。这就是一般戏本子的套路,她们不知有什么好笑的。 谷莠倒是能听明白,心中也觉得好笑,接着姜钰的话道:“可不就是,这簪子又没有写着名字,他怎么就知道一定是这家的小姐遗落的,就不能是这小姐的母亲遗落的,或者是人家小姐的嫂子遗落的,再不济,也可能是人家丫鬟遗落的,分明是这书生自己打着歪心思。且这书生不过是暂住,就将人家府上一共有三位小姐都打听清楚了,要不要脸。 奴婢都能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定然是丢了簪子的小姐见书生拾金不昧然后芳心暗许,然后小姐的父母给他们定了亲事,让书生高中之后来娶他的女儿。然后书生高中状元,回来娶了这家的小姐。或者曲折一点,书生高中后又被朝中的丞相或别的什么大臣看上要将女儿许配给他,书生对小姐坚贞不渝拒不另娶,小姐被其感动,主动提出愿与丞相千金一同服侍夫君。然后书生左拥右抱三人把家还,十分和睦融洽的相处,大喜剧终。” 姜钰看着戏本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还真跟谷莠说得差不多,只不过这戏本里的书生娶的不是被相爷看中,而是被皇上看中。娶的也不是相爷千金,而是公主。 高中状元,这前程有了;左拥右抱,这艳福有了。写这些戏本子的人倒是会意淫。 谷莠说完又深深叹道:“这戏本子都是男人写的,可见男人都是喜欢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他们倒是想左拥右抱三妻四妾,还想妻妾都贤惠都融洽都和睦,但现实哪有这么好的事,现实中哪家的后院有妻有妾的不斗得你死我活。” 墨玉转头看着谷莠,忍不住沉了沉,什么时候谷莠跟娘娘的思想这么默契了。 墨玉默了一下,然后笑着对姜钰开口道:“娘娘,也深了,换了寝衣洗把手歇了吧。” 姜钰还不想睡,指了指桌子,道:“放哪儿吧,本宫等一下再换。” 结果这时,外面宫人突然通传:“皇上驾到。” 姜钰听着手上的书一扔,赶忙从榻上跳下来,一边跑一边道:“出去跟皇上说,就说本宫睡下了。” 说完已经扑到了床上,扯着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闭上眼睛装睡。 墨玉忙问道:“娘娘,您不出去迎皇上?” 姜钰伸出手来用力的挥了挥,示意她们赶紧出去应付宇文烺。然后又将被子伸回被子里面继续装睡。 不知道为什么,姜钰最近越来越怕见到宇文烺,总想避着不想见他。 以前她以为宇文烺是拿孟蘅玉给孟萱玉做挡箭牌的时候,她可以毫不心虚的欺骗应付宇文烺,心中也并不觉得半点愧疚。她反而觉得这是宇文烺活该,谁让他这样对待孟蘅玉,就让她来惩罚他。 但现在她知道了宇文烺喜欢的是孟蘅玉,而孟蘅玉也喜欢的是宇文烺,心里却怎么都不好意思再欺骗他了,心里好像有一副枷锁,让她感觉沉重和愧疚。 她就好像那电视剧里的恶毒小三,棒打鸳鸯了人家这对有情人,她还占用了孟蘅玉的身体……宇文烺要是知道这副身体里的已经不是孟蘅玉,而是她姜钰,一定会活刮了她吧。 而情况更坏的是,宇文烺好像已经在怀疑她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或者没有想通是怎么回事——毕竟借躯还魂还是很令人匪夷所思的。 墨玉见她如此,有些无奈,但还是和谷莠一起出去了。 过了一会,姜钰听到了外殿传来宫人的跪拜声,宇文烺仿佛跟墨玉和谷莠说了什么话,再接着沉稳的脚步声便往内殿里来。 姜钰眼皮动了动,然后撇过脸去,让脸对着墙壁。 宇文烺进来后,看着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姜钰,然后脚步轻轻的走过去。 墨玉和谷莠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墨玉道:“皇上,奴婢这就将娘娘叫起来。”她是怕皇上发现了娘娘在装睡然后心生不喜。 宇文烺却道:“不必,让她睡,朕就看看她。” 说着坐到了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姜钰。 姜钰躺得心里有些不安生,总觉得有千百只蚂蚁正从宇文烺的身上往她的身上爬过来。 宇文烺看了她一会,轻轻的身手过去,扶着她脑袋想将她的脸转过来。 结果突然发现手上沾到什么粘粘的东西,放开手用拇指和食指摩擦了一下,这才看到沾到的是一些糕点屑,然后又认真的看姜钰的脸,发现她嘴边也还沾着一些糕点的屑末。 宇文烺沉了沉眼,望了一眼地上,地上放着没用鞋。再往对面的榻上看去,看到鞋子在榻的下边,榻上小几上放着的糕点吃了一般,还有一块只吃了半块。 宇文烺有些恼怒,直接将姜钰的头发一扯。 姜钰疼得差点“嘶”的一下跳起来,眼皮乱跳的忍着疼,然后才装作刚睡醒一样的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副吃惊的模样,道:“皇上怎么来了,也不叫起臣妾。” 说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揉了揉眼睛,又道:“皇上恕罪,臣妾听说您今夜去了椒兰宫,所以没有等皇上早早睡了。” 宇文烺呵的哂笑了一声,然后起身从床上起来,走到榻上坐下。 姜钰撇了撇嘴,然后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准备去招呼这个大祖宗。 结果脚伸出来才发现,鞋子不在床边。 姜钰眼睛往榻上看去,看到了自己的鞋子。 谷莠脸上有些尴尬,低着头小心谨慎的走过去,对宇文烺屈了屈膝,然后小心的提着姜钰的鞋子过来,放到床边,对姜钰道:“娘娘,请穿鞋。”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认错(推荐4800的加更) 姜钰坐在宇文烺旁边,从墨玉手里接过茶碗,然后递宇文烺,低头认错道:“皇上,臣妾错了。” 宇文烺呵了一声,将她捧着茶碗的手拨开。 姜钰特别诚恳的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错误,又道:“臣妾真的知道错了,臣妾不该不出来迎接皇上,更不应该装睡避着不想见皇上。臣妾是听说皇上去了椒兰宫,一时心里不舒服,所以耍了小性子。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宇文烺目光幽深的看着她,一直看着她,仿佛想知道你说的话的是真是假。 宇文烺道:“阿衡,朕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清你了,看不透你心中的想法。”也看不透为何你的性情与以前有了这么大的差别,你还真的是你吗? 姜钰道:“臣妾没有什么想法,就是心里有些吃醋,求皇上原谅。”说完又将茶捧到他的跟前。 宇文烺撇开脸去,默了一会,然后又问道:“朕刚刚在椒兰宫里,听淑妃说她姨娘托你母亲送了个送子观音进来,你母亲让你转交给她,但是你留了下来没有给她。” 姜钰听着心里也不爽了,刚才的那点愧疚之情顿时烟消云散,看着手里捧得让自己手酸的茶碗,直接放到了桌子上,声音微恼道:“原来皇上是来兴师问罪的,是臣妾的好姐姐向皇上告状了?” 宇文烺看着她,并不像平常那样见她生气便过来抱着哄她,或者跟她表白他的心意。 姜钰只好道:“是,臣妾是留在了紫宸宫。臣妾心想,这送子观音既然是夏姨娘诚心所求又找高僧开过光的,定然十分灵验。臣妾也想放在紫宸宫拜一拜,说不定观音也能给臣妾再送一个子嗣来。只是没想到,这送子观音不经摔,从案上掉下来摔碎了。淑妃想要,大不了臣妾赔给她一个就是。” 宇文烺道:“你想要孩子,你应该求的是朕,而不是什么送子观音。但是阿衡,这些日子你一直躲避着朕碰你,可不像是想要孩子的样子。” 姜钰转移话题道:“皇上,尚功局的左尚宫告老出宫,臣妾已经准了她。尚功局尚宫的位置空出来,便需要提拔一个补上去。淑妃今日来,是想让臣妾提拔何司织为尚宫。但臣妾却觉得,论手艺论资历论年纪,还是杨司宝更加合适,所以打算提拔杨司宝。您觉得呢?” 宇文烺道:“随你的便,你爱提拔谁就提拔谁。”也没有再跟她追究送子观音的事情。 说完将手又伸了过来。 姜钰看了一眼他伸过来的手,然后抬眼“嗯”了一声不明白的看着他。 宇文烺没好气的道:“茶呢?” 姜钰:“……”真是德性! 然后转头将茶端起来放到他的手上。 到了第二天早上,姜钰真的在孟蘅玉的库房里搜罗出一座送子观音来,且质地一点都不比夏姨娘送进宫的那座差。 姜钰将送子观音交给了谷莠,让她送到了椒兰宫去,随行的还有太医两名。 谷莠捧着送子观音带着太医在后宫大摇大摆的去了椒兰宫。 那时候孟萱玉身边还有郑才人、腿伤刚好的徐昭容、以及李婕妤,几人见谷莠来势汹汹,俱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谷莠则笑眯眯的将送子观音往孟萱玉眼前一放,语气恭敬的道:“……夏姨娘托赵国公夫人送进宫给娘娘的送子观音让我们娘娘不小心摔碎了,我们娘娘特意另找了一座给娘娘。我们娘娘怕淑妃娘娘不放心,或者造成以后什么不必要的误会,让奴婢顺便带了两名太医来,让太医当着娘娘的面仔细检查这送子观音,确保这送子观音毫无问题。这太医里面有一位还是淑妃娘娘最信任的陈太医,相信娘娘对他们的检查是信得过的。” 然后陈太医脸上尴尬的上前,装作仔细检查这送子观音。 那个场面姜钰没有亲眼看到,但姜钰听回来后的谷莠讲,孟萱玉当时的表情就冷了下来,差点都端不住。 郑才人和李婕妤等人也十分尴尬,徐昭容倒是帮着孟萱玉骂骂咧咧的训斥谷莠,却被孟萱玉阻止了。 孟萱玉有气发作不得,孟蘅玉这根本是直接明了的告诉大家,她怀疑她会拿着自己的肚子来诬陷她,今天被她这样一作,以后就算真的发生什么事,其他人对孟蘅玉害她小产的事的信任度也会大打折扣。 孟蘅玉什么时候会有这么伶俐的心思了。 姜钰倒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她也不过就是小小的反击了孟萱玉一下,省得她再一而再再而三的玩这种不上道的手段。 姜钰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崔皇后的千秋节就要到了,皇后派了人来问,她的千秋节是什么章程,操持得怎么样了,要请哪些人?然后递上她已经列好的名单,表示这些人她的千秋节上都是要请的。另外,千秋节那天在太液湖上搭个戏台子,她要请宫外的小庆班来唱戏。 姜钰将皇后送来的名单打开一看,好嘞,列了好长的一串名字,将京城五品以上所有的诰命夫人全都请了,她都不怕皇宫太小装不下。 办千秋节要花银子,请的人越多花的银子越多。她之前砍了采买的银子之后,宇文烺跟着就砍了每年拨付进后宫的银子。照着皇后列的名单宴请,等到下半年后宫就该吃土了。她才不做这个冤大头呢。 她将千秋节那天要请的人重新列了个名单,将四品五品的诰命夫人全都略了,想了想,将一些不重要的三品夫人也删了,然后留下一串不长不短的名单,这才满意的让人送到了千秋宫,顺便将锅甩给了宇文烺,让人跟皇后道:“这都是皇上列的名单。” 听说皇后气得在千秋宫里摔了两个花瓶训斥了好几个宫人。 另外还有,左尚宫出宫,宫中要按例恩赏。崔太后那边若有似无的让人来暗示她,尚功局的许司彩可堪大用。 姜钰撇一边没有理睬,下了懿旨封了杨司宝为尚功局尚宫,盖上了宝印。 然后她就被崔太后请到景安宫去“喝茶”了。 但是景安宫的“茶”真不好喝。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许诺(推荐票5000的加更) 姜钰跟着良姑姑走近景安宫的时候,景安宫内正在处置一个宫女。 一个十六七岁的宫女被押在长条凳上,两个年轻的太监一人拿了一方三寸宽一寸厚的大板子轮着打在宫女的屁股上。 宫女趴在凳子上哭天抢地痛苦哀嚎,一声一声的喊着:“太后娘娘饶命,奴婢不敢了,太后娘娘饶命,奴婢不敢了。” 姜钰也不知道她已经挨了多少板子,屁股上的衣裳都已经血红模糊。 姜钰看着都觉得疼,身上直打冷颤,看着宫女十分的不忍心。 良姑姑像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神色不动的看着她笑,对她解释道:“这宫女不听话,太后娘娘让她伺候梳头,让她将簪子插在发髻的右边,她非自作主张插在左边,还说插在左边好看。太后娘娘最不喜欢的就是不听话、主意太多的宫女,所以发了怒,让人打她板子。娘娘不要介意。” 是谁不听话、主意太多?是打给她看的吧。 姜钰没有说话,她救不了那个宫女,反而她说话可能会令她受更多的哭。 良姑姑则又低着头看着姜钰的脚下道:“娘娘小心脚下,千万别踩到了血脏了鞋子。” 姜钰逃离一般的快速从那里走过去,然后进了内殿。 崔太后依旧半靠坐在那张美人榻上,表情威严而目光锐利。殿内的燮兽炉里燃了安息香,姜钰还记得这应该是西域的龟兹国进贡来的,除了有宁神的作用,还有止痛的作用。 姜钰上前去屈膝行了礼,道:“臣妾拜见太后。” 崔太后看着她,好半天都没有叫起。 姜钰蹲得腿脚发软,一双腿都在簌簌发抖。 良姑姑看了,抬眸看了一眼上面坐着的崔太后,笑着对姜钰道:“娘娘快请起吧。” 姜钰一副小心翼翼的柔弱道:“太后娘娘没有叫起,臣妾不敢起来。” 良姑姑又笑着道:“看娘娘说的,太后娘娘多心疼您呐。”说着过来亲手扶起了她,然后又对旁边的宫人道:“给贵妃搬一张椅子过来。” 崔太后对良姑姑的行为并没有生气,甚至没有阻止。 宫人将椅子放到了崔太后的旁边,良姑姑虚扶着姜钰坐了下来。 然后姜钰又一副恭谨的对着崔太后问道:“不知道太后娘娘将臣妾召见来,是有什么事?”总不至于就单是请她过来看景安宫的宫人挨打吧。 崔太后的声音带了些冷意,道:“哀家记得让人提醒过你,尚功局的许司彩可堪大用,你却最后选择了杨司宝做尚功局的尚宫。” 姜钰再次将宇文烺拉出来了背锅,一副又委屈又害怕崔太后责怪的模样,红了眼睛道:“太后娘娘恕罪,实在不是臣妾不愿意听太后的话,而是皇上让臣妾这样做的,臣妾不敢不从。” 崔太后道:“看来你是怕皇帝不怕哀家。” 姜钰忙道:“太后恕罪,臣妾胆儿小,怕皇上,更怕太后您。” 崔太后道:“是嘛。” 表情是寒冷刺骨的,几乎想将景安宫冻出一个冬天来。 姜钰道:“当然是的。” 崔太后没有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大约是头风病发作得厉害,寐着的眼睛的眼皮一直在跳,仿佛在忍着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却能保持平和。 姜钰有些佩服,也只有后宫的女人会这么能忍。 景安宫一时十分安静的,宫人都被支使下去了,只余站在崔太后身边的良姑姑,一直在看着姜钰笑。 姜钰自然也不愿意说话,她恨不得崔太后就这样睡过去了,她好快点走人。 过了好一会,崔太后大约是缓和过来了,缓缓的睁开眼睛,重新开口,道:“……听说淑妃的生母托你母亲送了座送子观音进宫,托你转交给淑妃?” 姜钰浅笑了笑,道:“确实是的,可惜臣妾笨手笨脚,不小心将这送子观音给摔碎了,随意臣妾又另找了一座赔给淑妃了。因为这件事,皇上已经责备过臣妾了,还请太后娘娘不要再责备。” 崔太后冷哼了一声,道:“恐怕送子观音摔碎了是假,贵妃担心淑妃利用送子观音动什么手脚才是真。” 姜钰道:“臣妾绝对没有这样想。” 崔太后接着道:“或许贵妃在送子观音里已经发现了什么也说不定,但贵妃竟然没有呈给皇帝看告淑妃一状,倒是令哀家惊讶。也对,淑妃向来表面仁善大度,皇上又爱重于她。就算呈给皇上看,皇上也不会相信淑妃有此歹毒心肠,反而会认为你意图构陷。看来贵妃的心里也很清楚,你争不过淑妃。” 姜钰垂眼不说话。 崔太后继续道:“是了,男人的心就偏了,你怎么斗得过淑妃,就像在赵国公府里,你母亲斗不过夏姨娘一样,就算出身再高贵又如何。淑妃算计于你,你甚至不能找淑妃报复,因为那是皇帝的心肝肝,你动了她,皇帝会将你撕成碎片。你还要为她挡风挡箭,因为那就是皇帝心里你的位置。” 姜钰心道,她不动孟萱玉可不是不敢动,而是因为孟萱玉这个人迟早会自取灭亡的,她何必多此一举。再说了,孟萱玉死了,她这个给孟蘅玉做挡箭牌的贵妃怎么弄?崔太后掉转头想明白过来,孟蘅玉才是宇文烺心里的人,那还不得开始撕了她。 成为一个人的钳制,她当一次就够了,不想再当第二次。 姜钰道:“臣妾明白因为尚宫人选的问题惹太后娘娘生气了,太后娘娘恕罪,臣妾不过就是个贵妃,大不过皇上去。皇上让臣妾做什么,臣妾真的无法拒绝,并不是不愿意听太后的话。” 崔太后头痛得厉害,她这半年来头风病是越来越严重了,所以并不想再费神跟姜钰多说。 崔太后道:“贵妃回去好好想想吧,是走赵国公夫人的老路好,还是走一条更开阔的新路好。是像现在这般当一个给淑妃挡煞的贵妃好,还是当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国公主好。” 这相当于是崔太后的许诺了,为她所用,他日齐王登基,封她为镇国公主。 但是姜钰相信她才有鬼了,宇文烺要是真的死了,然后宇文炯登基为新帝,她一个先帝的贵妃被封成镇国公主,别说崔太后和宇文炯不可能会愿意,就是他们愿意朝臣也不会答应,真当礼制是废的,他们说什么是什么。 到时候她不成孤魂野鬼就阿弥陀佛了。 姜钰站起来,对崔太后屈了屈膝,道:“臣妾不打扰太后娘娘安歇,臣妾告退。” 说完退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胎记(推荐票5200) 景安宫里,姜钰走后。 崔太后道:“看来她还在首尾两端,想要在哀家和皇帝之间两头不得罪。该是给她下剂狠药了,让她看清楚现实。” 良姑姑目光沉了沉,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姜钰回到紫宸宫之后,狠狠的喝了两口茶水,然后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谷莠在旁边道:“娘娘,您好像看起来尤其的怕崔太后。” 姜钰默了默,大概是前世的阴影使然,姜钰的确是尤其的害怕崔太后这个人。 姜钰坐到榻上,手撑着下巴手指敲着桌子发呆。 墨玉传了膳进来,中午御膳房准备的是八宝锅子,还是姜钰早上亲自吩咐的。 锅子里面汤汁仿佛还在滚,浓浓的肉香从里面传出来,本应该令人胃口大开。 但此时姜钰却没有什么胃口,眼皮直跳,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夹着锅子里面的乳鸽吃了两口,然后就放下了筷子。 用过了午膳找了两本书打发了一会儿时间,然后脱了外面的衣服掀开被子准备歇个午觉。 宇文烺是这个时候来了紫宸宫的,姜钰又赶忙穿回外衣出去迎接他。 宇文烺来了后,却是站在门口深深的看着她,仿佛他不认识她一样。 姜钰笑吟吟的上前将他迎了进来,问道:“皇上怎么这样看着臣妾,怪不好意思的。” 宇文烺这才收回幽深的眼神,然后跨步直接进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携着她的手一起进来。 姜钰怎么都觉得宇文烺今天奇怪,只好跟着他进来。 宇文烺坐到榻上之后,宫人上了茶。宇文烺挥了挥手让殿内的宫人下去,等谷莠和墨玉领着宫人出去了,才又问道:“今日崔氏将你请到景安宫去了?说了什么?” 今天宇文烺的神情不对,姜钰不敢惹他,只好小心翼翼的笑着老实道:“还不是那些,责怪臣妾没有将太后心仪的许司彩提拔为尚宫。” 宇文烺没再说什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她,又发现她身上外衣松松垮垮的,像是随意的刚披上一样。 宇文烺又问她:“你刚刚是打算睡午觉?” 姜钰伸手扯了扯衣服微微整理了一下,笑了笑,道:“是,本来外衣都脱了,结果听到宫人传皇上来了,只好随意的披了外衣出来迎接皇上。臣妾仪容不整,还望皇上勿怪。” 宇文烺拉了她的手道:“正好,朕也想歇个午觉,朕陪阿衡一起吧。” 姜钰:“呵呵,呵呵……好啊!” 然后宇文烺便牵着她进了内殿,一直走到了床边。 宇文烺将她的身体转过来,扶着她的肩膀,然后伸手去解她的外衣,一边解一边道:“前两日你说想和朕再有个孩子,朕想过了,朕之前一直忍着没有碰你,是顾忌着你的身体。但如今你的身体已经大好了,我们的确是应该再有个孩子了,这一次,朕一定会让我们的孩子平安出生。” 姜钰看着已经解完了她的外衣往地上一扔,又准备来解她的里衣的宇文烺,再听着他这些暗示明显的话,心跳突突突的想往外蹦,手挡在他的胸口上,想要阻止道:“皇上,皇上,现在是白天。” 宇文烺一直盯着她的脸看,道:“白天又如何,朕是睡自己的女人。” 姜钰道:“白日宣淫,有损皇上的威名。” 宇文烺已经揽住了她的腰,正准备往床上倒去。 姜钰连忙抓住床边的栏杆,不让自己往床上倒去,这下子她脸上连哭的表情都有了。 这一次,宇文烺仿佛是认真的。 他的手摸着她的脸,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没有任何的变化,一样的倾城倾国,一样的完美无瑕,让人无法相信她不是她。 唯有那双眼睛,不再像是死水一般的冷冰冰,而是灵动的,朝气蓬勃的,充满了对生命的热爱。 宇文烺盯着她的目光,继续问道:“阿衡,我们有多久没有在一起了,你还熟悉朕的身体吗?你还记得朕身上有一块胎记,是在左胸口还是在右胸口吗?” 姜钰左右望了一下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栏杆,然后重新转回头来,努力对上宇文烺的眼睛,呵呵了两声,然后道:“皇上说错了,皇上身上根本没有胎记。” 想蒙她,她才没有这么容易上当。 但很快,现实就打碎了她的自作聪明。 宇文烺的目光却突然沉了下来,整一个的阴翳,仿佛是令人害怕的黑洞一般,会将人吸入那无敌黑暗的空洞里。 他的手放到她抓住栏杆的手上,然后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将她的手撬开,然后直接扔到了床上。 她手肘撑在床上仰头看着他,像是被他的脸色吓倒了一样,怔怔的,嘴巴蠕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他就站在床边看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边看一边去解自己的衣服。 他脱衣服的动作看起来有条不紊不急不缓,但却脱得很快,没一会就全身赤条条的,只剩下身的一条亵裤。 姜钰连忙闭上眼睛,但却被他呵斥道:“睁开。” 姜钰只好又睁开。 那是一副让人看了会流口水的身体,精壮、孔武有力、线条优美、腹肌分明……但是,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看到了他身上的胎记。 他身上的确有一块胎记,不在左胸,不在右胸,而是在左腰上。巴掌大一块暗红的胎记,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姜钰只觉得天都要塌了,砸死了她这个撒谎精。 但她还想再挣扎一下,喃喃道:“臣妾最近记性不好,大约是忘记了。哦,不,是以前黑灯瞎火的,臣妾没有注意道……” 外面突然“轰隆”了一声打雷,大风刮在了窗户上,窗户被吹打得哐当哐当的,然后将她所有要出口的话都堵住了。 风雨大约很快就要来了,大约还可能是一场暴风雨。 而在这时,寝殿外面有人轻轻的敲了三声,万得意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道:“皇上,贵客已经进宫了。” 宇文烺没有再对姜钰做什么,重新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系上腰带,然后又深深的转头看了姜钰一眼,接着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姜钰在床上瞬间瘫软了下来,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她刚才被吓得连呼吸都不畅。 她又很绝望的想,完了,看来她这次又要玩完了……她怎么这么倒霉,重生没一次的人生是好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道士 宫人并不知道她和宇文烺在寝殿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宇文烺来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姜钰在寝殿呆了好一会消化了一下,然后才穿好衣裳从寝殿走出来,唯有谷莠看出了点异样,看着姜钰担忧的问道:“娘娘,您和皇上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跟谷莠也没法解释清楚,所以只是敷衍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只是皇上突然想起还有政务要处理,所以走了。” 谷莠却仍是担心,看着她的脸色苍白无色,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然后扶了她到椅子上坐下,给她斟了一碗茶。 姜钰看着外面噼噼啪啪的下起了大雨,时不时的闪电打雷,果然是一场暴风雨。 大雨遮住了光线连紫宸宫都昏暗了几分,宫人点了墙上的蜡烛,想让正殿亮堂起来。 姜钰在想,暴风雨再大终究也是会过去的,那她这件事,是不是也会过去。 姜钰抬头又问谷莠:“墨玉呢?” 谷莠道:“娘娘,您忘记了,您今日让墨玉出宫去训斥夏姨娘了。” 姜钰这才想起来,是了,今日的确是让墨玉出宫去赵国公府去了。 谷莠又道:“现在下着大雨,墨玉怕要在赵国公府多耽搁一会,总要等雨停了才好回宫。” 姜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然后脑袋里则快速的思考,还有什么办法将自己这个骗局继续下去。 过了一会,宫外却又有宫人进来通禀,宣清殿的小顺子公公来了。 小顺子是来传宇文烺的旨意,请她去宣清殿的。 他进来正殿的时候,身上的淋湿了,身上正淌着水,但拿袖子将脸上的水珠一抹,然后就马上传宇文烺的旨意了,道:“娘娘,皇上请您马上到宣清殿去。皇上说,是马上。” 姜钰看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大雨,对小顺子道:“知道了,本宫马上就去。” 姜钰拍了拍衣裳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便准备传宫辇去宣清殿。 谷莠扶住她的手拦住她,抬起眼睛看着姜钰,担忧的唤了一声:“娘娘。” 她总觉得今日有事情要发生,更别说此时外面还下着大雨,皇上什么时候会这么不体谅娘娘,大雨磅礴的还让娘娘不能耽搁的马上去宣清殿。 姜钰拍了拍谷莠放在她手臂上的手,道:“放心吧,本宫和皇上没事,皇上大概就是想本宫了。” 姜钰心里想的却是,宇文烺虽然怀疑她,但这幅身体却是确确实实是孟蘅玉的,宇文烺已经确认过了,他应该不至于想到内里换了个灵魂这么天方夜谭的事,她尚且还有为今天为何不记得宇文烺身上的胎记找到借口解释的可能,比如说她就跟宇文烺说她今日是跟他开玩笑,没想到皇上当真了……总比现在什么都不做的等死强。 谷莠担心的道:“娘娘,奴婢陪您去。” 姜钰道:“不必了,您留在紫宸宫,本宫一个人过去。” 宫人抬了宫辇过来,姜钰走上去坐下。暴风雨太大,宫辇虽然有华盖,但姜钰还是有一点点被淋到了。 她从宫辇上下来走上宣清殿的大门,然后驻足在哪里深吸了口气。 小顺子用手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她进去。 姜钰这才踏着步子走进宣清殿。 但在宣清殿里,姜钰却没有看到宇文烺,看到的而是一个白衣的青年道士,正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给自己斟着茶。 那道士看起来不过二十八九岁,但却有一张倾世无双的容颜,眉眼弯弯如桃花灼灼,唇角带笑仿若落红妖娆,凤目微翘仿若迷离雾障,让人看不清看不明。 倘若不是他此时身上穿着的道袍,以及被他随手放在一边的佛尘,姜钰简直不会相信这个人会是一个道士……这本该是长于世家的濯濯青莲般的温润公子。 他与别的道士也不同,并无别的道士的严肃,反而总是带着一股慵懒的好像将什么事情都不防在心上的无聊。 在姜钰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她。 他并未出言惊扰,而是唇角微弯呆着一股朦胧而耐人寻味的笑意,对着姜钰举了举手里的茶杯。 不知道为什么,姜钰第一眼看到他就想逃,他的出现让她感到了没由来的危险。 而事实上她也确实是这么做了,甚至没有敢走前去,转过身拔腿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惊慌的回头去看,仿佛后面有猛虎凶兽追着她一样,眼中带着巨大的惊恐。而事实上,并没有人追着她,甚至没有宫人拉着她……整个宣清殿除了这道士空无一人。 她提着裙子一直跑一直跑,明明不大的宣清殿,但她却觉得路很长一样,跑了很久才跑出门口。 然后也不顾外面大雨,不等宫人打伞,直接冲进雨帘里上了宫辇,着急的对宫人道:“快走,快走,快回紫宸宫。” 而在宣清殿里,青年道士临渊看着她惊恐跑出去的背影,却像是觉得很有意思一般,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他放下茶碗,然后宇文烺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看着姜钰出去的那道门,整张脸都乌黑得可怕,放佛蕴藏着惊天的震怒。 他冷静而缓缓的开口:“临渊法师可看清楚了?” 临渊弹了弹自己道袍上的一只小飞蛾,然后才开口给出了评语:“是人非人,是鬼非鬼,躯魂相离,借躯还生。” 宇文烺只觉得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脑子渐渐清明。 若说他从前一直怀疑她却找不到解释,明明是同一副身体为何性情会如此大的不同,如今都找到了答案。他或者从前并不愿意相信这个人不是她,所以宁愿不去深想,宁愿骗自己。但是今天,一切都证实了,再骗不下去。 借躯还生,这是多么天方夜谭的事。他从前从不相信鬼神之说,但今日他却信了,甚至是深信不疑……一切都是多么合理,唯有这个解释能说明为何身体还是同一个身体,人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宇文烺又问:“那么,蘅玉又去了哪里?” 临渊抬头看着宇文烺,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深深的看着他。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到底是谁 姜钰回到紫宸宫的时候,整个人都淋湿了淋透了,雨水从头发上和衣裳上淌下来,让姜钰全身的发冷发寒,浑身簌簌的发抖,一双眼睛都好像看不清东西了一样。 她此时真的感觉天要塌下来了一样,四面都是一堵墙,她逃不掉躲不开。想撞墙逃出去,但发现墙又太硬撞不开。 谷莠见她走进来,急忙拿了件披风走过来将她裹起来,不由埋怨道:“娘娘,您身上怎么淋得这么湿,也不让宫人打着伞,要生病的。” 说着转头吩咐旁边的宫人道:“快去打盆热水来给娘娘洗澡,要热一点的,然后再吩咐小厨房煮碗姜汤,加点葱头。” 姜钰却突然冷颤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握住谷莠正给她系着披风的手,看着她,十分认真郑重的看着她,道:“谷莠,你说我们两个逃出宫去怎么样?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逃出宫去?” 姜钰看着她,然不住笑道:“娘娘,您在说什么呀?您说胡话呢?皇宫哪里是想出就出的地方。”然后摇了摇头仿佛她在说玩笑话一样,继续给她系披风,一边道:“娘娘今天跟皇上吵架了?哪也不能随便说出宫这种话,让人听到抓住把柄又有得说了。” 姜钰继续握紧了她的手,看着她道:“谷莠,我现在要跟你说一件事,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你千万要认真听着,一定要相信我,要信我。” 谷莠见她说得如此认真,忍不住也认真起来,看着姜钰,对她认真的点了点头,等着她说下去。 姜钰张了张嘴,却又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从哪里开始说,犹豫了一会。 但就这犹豫的一会,谷莠却突然越过肩膀看到外面,然后唤了一声:“皇上?” 姜钰转过头去,然后便看到了同样满身淋湿,正黑沉着眼睛站在她身后冷冰冰看着她的宇文烺。 紫宸宫的宫人早已纷纷的跪了下去了,匍匐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他的眼神又冷又黑沉,冷得比冰山还让人刺骨,黑沉得比地狱还让人可怕,姜钰吓得一下子微微后退了两步,胆怯的看着宇文烺。 谷莠见此,悄悄地挪动了步子,将姜钰挡在了身后,然后才想缓和一下气氛的笑了一下,屈膝道:“奴婢见过皇上。” 宇文烺却快步的走了过来,推开挡在前面的谷莠,一下子抓住了姜钰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胸前,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姜钰被他拉得踉跄了一下,一个脑袋撞到了他的胸前疼得轻呼出声,然后又赶紧抬起头来看着宇文烺,讨好的笑道:“皇上,有话我们好好说。” 谷莠被他推得也踉跄了一下,等站定了之后看到宇文烺的眼神,更是惊呼出声:“皇上。” 宇文烺身后的万公公担忧的上前动了一步,嘴边的肌肉动了动,想开口劝宇文烺最终又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叹息一声。 姜钰举起另外一只手,放在宇文烺的肩膀上,轻轻的推着他,一边低声下气的讨好道:“皇、皇上,有话真的要好好说,您弄疼我了。” 宇文烺却突然寒声道:“都给朕出去。”说完便用力的扯着姜钰拖进了内殿。 殿内的宫人都纷纷起来赶紧退出去了,唯有谷莠脸上十分不安的抬脚想要跟着皇帝进去,但却被万得意拉住手阻止了:“谷莠姑娘,您还是也跟杂家一起出去吧。” 谷莠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不安过,刚刚皇上的脸色根本是想要将娘娘吃了一样,她看着万得意,目光寸步不让,坚定而镇定的道:“万公公,请放手!” 万得意再次道:“谷莠姑娘,皇上和娘娘之间的事,并不杂家和你这做奴才的可以干涉的。” 谷莠才不想听他说这么多,她只知道娘娘在里面会有危险。 她伸手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用力的向万得意拉着她阻止她进去的那只手刺去,万得意见状,连忙放开她避开躲过一劫,然后便见谷莠已经脱离他的掌控往里面冲去了。 万得意顾不得其他,连忙快步上前,最终在寝殿的门口将谷莠抓住。 谷莠沉着眼睛看着她,握着簪子的手动了动,万得意厉色看着她,开口道:“杂家自小跟随皇上,比你们任何一个都了解皇上,杂家敢保证,皇上最后对贵妃娘娘不会怎么样。但是你这一簪子向杂家刺来,杂家伤了手,或者你这么莽撞的冲进去,皇上却不会饶了你的命。” 谷莠握着簪子的手最终微微松了下来。 而此时寝殿里面,姜钰却并没有这么好过。 她被宇文烺扔到床上,然后宇文烺压在她的身上用手掐住她的脖子,她的呼吸开始不畅,眼前渐渐迷离,只看到一个硕大的影子在眼前不断的移动。 她双手抓住宇文烺掐在她的脖子上的那只手,想要将他的手拿开,艰难的开口道:“你放开我,宇文烺你放开我,你这个王八蛋你放开我……” 腿也一直抬起来乱踢想要将他踢开,结果被他禁锢得太死,根本伤不到他一丝一毫。 宇文烺的表情此时就像是地狱来的恶魔,看着她,声音寒冷得像是会冷透人的骨骸,不断的重复问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把朕的蘅玉弄哪儿去了,你把蘅玉弄哪儿去了……” 姜钰已经越来越呼吸不上来了,缺氧和二氧化碳堆积在胸口导致心口火辣辣的疼,宇文烺的力气太大,她掰不开他掐在她脖子上的手。 宇文烺却仍还一遍一遍的质问她,像是疯了一样。而她的眼睛越来越模糊,身前他的影子也越来越重叠,甚至意识也越来越弱了 姜钰忍不住了,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了,而她不想死,生的欲望令人强大,于是她费尽全身的力气终于暴怒出声:“宇文烺,你这个不肖子,我可是你的母妃。” 宇文烺像是听到什么令人震惊的话一样,震惊的看着她,慢慢的松开了她的脖子。 姜钰趁机用力的将他的手推开,然后摊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呼吸,不断的咳嗽,几乎想要将自己的肺咳出来一样。 宇文烺缓缓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仍是黑沉得可怕,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的开口质问:“你,你是姜钰。” 姜钰已经慢慢的缓过气来,瞪着他,从床上坐起来,仰头继续瞪着他。 有一种情形,叫做破罐子破摔,姜钰此时便是如此。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人将她唯一的鞋子都脱了,因为知道身无所持,突然反而就什么都不怕了,怒瞪着宇文烺继续道:“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你要杀了我,你就是大逆不道。你再别忘了,你杀了我,我死了,孟蘅玉的这副身体也会跟着死,那孟蘅玉以后就真的永远都回不来了。” 宇文烺却像是突然突然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样,整个人都颓丧而生无可恋起来,深看着她,而后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转身踉踉跄跄的走了。 万得意看着脚步踉跄从寝殿里出来的宇文烺,轻唤了一声“皇上。”然后担忧着急的跟上,扶住宇文烺。 而谷莠冲进了内殿里来,看着姜钰从床上滑下来瘫坐在了地上,像是全身被抽走了力气一样。 她的湿衣裳还有水,淌在地上马上就是一滩。 谷莠蹲在地上扶着她的手臂,眼睛看着她,眼眶突然就红了,嘴巴蠕动了几下,却是发不出声音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主仆相认(推荐票5400的加更) 姜钰转过头来,看着谷莠,问道:“你都听到了?” 谷莠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突然眼泪透过她微颤的睫毛哗啦哗啦的流了出来,滑过脸颊,然后滴落在了衣服上。 姜钰再问她:“那你相信吗,相信我就是姜钰?” 谷莠再次用力的点了点头。 姜钰问:“为什么?”她还怕太匪夷所思谷莠不会相信。 谷莠终于发出了声音,哽咽着道:“感觉。” 她咬着唇又哭了一会,哽咽得越来越厉害,然后泣不成声,道:“姐姐,姐姐,你没死,姐姐,你没死,太好了,你没有死真的太好了……”她的眼泪越流越多,握紧了姜钰的手,又哭又笑。 姜钰伸手替她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鼻子也有点酸,然后眼睛也红了起来,唤了一声:“谷莠。” 其实很多次她都想告诉她她是谁,她们在世上的亲人都已经不多,唯有彼此还是在乎的人,但是就是说不出口。她没有办法跟她解释清楚这种借躯还生的离奇情形。 谷莠一下子扑上来抱住了她的脖子,大哭着道:“姐姐,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这个世上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伤心得要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真是糊涂,我明明感觉到的,我明明感觉到的,却没有认出你……” 姜钰眼睛里也流出了眼泪,回抱着她,仰了仰头又想将眼泪忍回去。 姜钰任由着她抱着哭了一会,等到她情绪渐渐稳定了,然后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快别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谷莠用力的点了点头,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然后扶着姜钰站了起来。 姜钰道:“我全身湿漉漉的,先打盆热水给我洗澡,有什么事都等我洗完澡再说。” 谷莠声音仍有些哽,出去将外面的宫人叫了进来。 热水已准备好了,姜汤也已经准备好了。 谷莠让所有人都下去,亲自服侍了姜钰洗澡,拿着湿帕子一边给她擦身,一边问她道:“姐姐,为什么会这样,您为什么会重生在贵妃的身体里?” 姜钰道:“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在荷花池被人蒙住眼睛按在水里溺死过去,再醒来就躺在紫宸宫的床上变成了孟蘅玉,而宁默宫正在给我办丧事。” 谷莠停下手里的动作,微微弯腰,问姜钰道:“姐姐,那您可还记得是谁害了您?我思考良久,我们在宫里这么多年并未结过仇家,实在想不通谁会害您。”说着顿了顿,想了一会,又指了指景安宫的方向,道:“或者是那一位?” 姜钰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没有怀疑过景安宫,但想了想又觉得不会。崔氏当年将我弄进宫来,不过是想牵制宇文炜。如今宇文炜都已经死了,崔氏不会将我放在心上。何况她若想要我死,五年前宇文炜死的时候就完全可以有许多种办法让我试,完全不需要等到现在再如此大费周章。” 谷莠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景安宫,那又该是谁呢?或者是成王妃?” 姜钰道:“姜婠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伸手到后宫里来。”说着顿了顿,又补充了道:“我们没有与人结仇,并不代表没有人恨我。” 姜钰原先以为或许是她撞破了孟蘅玉小产的真相,所以才会被人害死。孟蘅玉小产应该不止一家的结果,崔太后在其中应该有动手脚,但是宇文烺防崔太后防得这么紧,姜钰反而不相信崔太后能得逞。下手的应该是另有其人,或者是孟萱玉、或者是李婕妤,甚至可能是后宫的任何一个宫妃。宫外的一些不希望宇文烺有子嗣的人也有可能。 又通过那天对话的声音觉得徐昭容也有可疑,但试探过徐昭容后又觉得徐昭容也不像。除此之外仍是完全没有头绪。 姜钰转过身来,趴在木桶的边沿,看着谷莠道:“谷莠,你记不记得当年万德妃身边有位黄姑姑?” 谷莠想了想,道:“好像是的,我记得万德妃身边有两位重用的姑姑,一位姓罗一位姓沉,其实沉姑姑更得万德妃重用一些,但因为罗姑姑是万德妃奶娘的女儿,是万德妃进宫时从万家带进宫的宫人,所以万德妃对她也亲近。后来万德妃自裁,沉姑姑殉主,罗姑姑倒不知道去哪里了,也没听说被另外分到了那个宫。” 谷莠说完奇道:“姐姐问她做什么?” 姜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被溺死是一个公公动的手,但显然旁边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因为我听到了她的说话声。” 她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五官反而特别的清晰,她清晰的听到一个女人在旁边冷酷而沉静的吩咐:“多溺一会,确保她死透了。” 那应该是一个四十多岁女人的声音,而能使唤得动太监的,身份必然也不会太低。 姜钰继续道:“可是奇怪的是,自从我醒来,我遍寻过宫里差不多年纪的宫人,但却并没有发现声音相似的。然后某天我又突然灵光乍现,想起这位罗姑姑是会口技的。” 从前万德妃活着的时候,罗姑姑就常用她那腔口技模仿各种人物、鸟兽的声音来逗万德妃开心。 姜钰再道:“而更加奇怪的是,我想起她之后,遍翻了后宫宫人的名册,竟然没有发现她的名字。万德妃死后,她宫里的宫人应由内廷司从新分配,可罗姑姑的名字却从五年前就凭空消失了,没有再记录在册,也再找不到她这个人。” 谷莠道:“姐姐是怀疑罗姑姑害了你?”说着垂眼想了想,又道:“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从前罗姑姑就不喜欢姐姐,经常为难姐姐。只是宫里对宫人的管理向来严格,这凭空消失了一个宫人,竟然没有人发现吗?” 姜钰耸了耸肩,道:“谁知道哪位大人物的手笔呢。” 有能力将一个宫人的名字从名册里划去的,想来身份和能耐也不会低了。至于为何会没有人发现,不过是大家都觉得万德妃和万家已是昨日云烟,没有人会在意曾经万德妃的宫人,即使发现了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罢了。 谷莠默了一会没有说话,接着才又抬起头来笑了一下,对姜钰道:“这些事暂时想不清楚就以后慢慢再查,姐姐不用着急。对于我来说,只要如今姐姐还活着,这就很好。”然后继续给她擦身,又道:“不过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如果姐姐在贵妃娘娘的身体里,那贵妃娘娘哪里去了,是死了吗?” 姜钰摇了摇头,道:“谁又知道呢。” 反正她不知道,不知道宇文烺请回来的那道士知不知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报应(推荐票5600加更) 姜钰洗完澡后从屏风后走出来,打开窗户看着外面。 外面的暴风雨已经过去了,拨开乌云,光明破开天际,整个大地都重新明亮起来,空气和草树都漫着清新的味道。 姜钰希望自己的这场暴风雨也马上过去,但心知不会这么快。 谷莠走过来,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脸上又有些担忧的问道:“姐姐,皇上如今已经知道了姐姐不是……”顿了顿,继续问下去:“皇上会不会对姐姐怎么样?” 姜钰道:“放心吧,皇上应该不会伤及我的性命。” 怎么说她现在这副身体也是孟蘅玉的,她若死了,孟蘅玉又回不来,宇文烺可就真的永远失去孟蘅玉了,这一点他应该很清楚。 但接着姜钰又有些颓丧起来,至于宇文烺会不会用其他的方式来折磨她可就不知道了,他此时恐怕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姜钰转过身,扶着谷莠的肩膀,叮嘱道:“不过谷莠,平日里你还是要将我当成孟蘅玉,千万别让紫宸宫的宫人或者其他人看出来我不是孟蘅玉,特别是墨玉。她在孟蘅玉身边伺候得最久,最熟悉孟蘅玉的一切。我可不想让人当成妖魔邪物给灭了。” 谷莠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放心吧,姐姐,我清楚轻重。” 姜钰又看了看外面,道:“既然这雨都停了,墨玉也该从赵国公府回来了。”说完又喃喃道:“明天是皇后的千秋节,可千万别再生出别的事情才好。”最近真是多事之秋,流年不吉。 不过姜钰心宽向来想得开,既然担忧不过来那也就懒得担忧了,又拍了拍谷莠的肩膀,道:“让她们给我提膳过来,我肚子饿了。”吃饱了才有功夫想怎么应付宇文烺。 谷莠忍不住道:“姐姐,现在午膳时间早过,晚膳的时间又还没到,姐姐用什么膳。” 姜钰道:“那给我上点心和甜点总可以了吧?”说着顿了道:“吃完了,你再去让人检查一遍明日千秋节的酒食用具还有搭在太液湖上的戏台,所有的地反都不可错过要仔细检查一遍,明日千万别再出什么篓子。” 谷莠道:“知道了,马上就去。”说完转身出去了。 而此时,在宣清殿里。 宇文烺瘫坐在地上,背靠着雕着缠柱祥龙纹的乌木柱子,整张脸都是乌黑深沉的,目光却恍惚痴呆,仿佛在想些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宣清殿的宫人都已经被万得意支使出去了,殿内只留下一个万得意。 万得意十分担心,站在宇文烺的身边,弯着腰低声的唤了一声:“皇上……” 宇文烺抬起手来,阻止他说下去。 他又在地上坐了一会,然后才从地上起来,走到御书桌前,摊开宣纸,提笔沾了墨,但准备下笔时,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写些什么。 他又顿了一会,突然开口问万得意道:“贵妃……”说出了口,才想起这个人根本不是他的贵妃,又改口道:“那个女人在干什么?” 万得意小心回答道:“皇上离开后,娘娘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让宫人上了点心吃,现在正让宫人陪她下棋。” 宇文烺听着气得直接将手里羊毫笔扔到了地上,脸上越发的憎恨和震怒,她怎么可以如此的若无其事。 万公公轻手轻脚的将地上的羊毫捡起来,轻轻的放回了书桌上的笔架里搁着。 宇文烺过了好一会之后,才缓缓的坐下来,目光再次有些出神,像是在回忆什么。 他想起了五年之前,宇文炜最后一次出征前,曾经找到过他。 其实他们兄弟的关系真的说不上好,他是朝中赫赫威望有着‘战神’之名的皇长子,他是得宠却性格乖涙,无权无势人见人憎的皇三子,虽是兄弟,但并无多少交集。 但他找到他,却只是拜托他一件事,他那时大概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却仍放心不下姜钰,所以恳请他:“……我这一去未必还能再回来,我若殒身沙场,三弟可否帮我护住姜太妃一二?” 他并不明白他为何会找到他,明明一直仰慕他并追随他这个皇长兄的二皇兄宇文烆与他更加亲厚,更能成为他托付的对象。 而他更觉得可笑,那时他刚知道小时候救他的那个姑娘是孟蘅玉,可是她却早已忘记了他这个人,并与周耘倾心相许。赵国公也有意与周家结亲,只因为周弼觉得赵国公府已经落魄失势不想结这门亲事,所以亲事才一直拖延不能成行……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护不住,哪有功夫为他保护他心爱的女人。 但他也并不希望这位皇长兄因为心里惦记着一个女人而不能心无旁骛的打仗,更不希望他死在沙场,所以敷衍着答应了他。 但是最终他失言了,他并没有护住姜钰。 所以上天给他失信的惩罚,是让他失去他心爱的女人,却让姜钰复生在了他心爱的女人的身上……或者是宇文炜,是宇文炜连死了都在保护她。 可是为什么,后宫任何的一个女人都可以,为什么是蘅玉……宇文烺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骨节被握得咯吱咯吱的响。他很恨,他很怒,但却无处可发泄。 同一时间,紫宸宫里。 墨玉从赵国公回到紫宸宫的时候,姜钰正找了承香在下棋。 姜钰今日有心事,所以棋艺特别烂,但承香的棋艺更烂,或者说跟她下棋她不敢不烂,所以整幅棋面上简直是惨不忍睹。 承香时不时的拿眼睛悄悄的瞧她,仿佛想从她脸上研究出一些情绪来。不仅是承香,紫宸宫的其他宫人自从看到宇文烺怒气腾腾的从紫宸宫出去之后,都是这一副鬼模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一副担忧紫宸宫就此失宠又怕她迁怒的神情。 姜钰忍不住对偷看她的承香道:“你看棋盘,总看我做什么。你放心,紫宸宫还没这么快倒下。” 承香连忙道:“娘娘恕罪。”然后拿了一颗棋子胡乱放到棋盘里。 然后就听到外面宫人传墨玉回来了。 姜钰跟承香下棋也下得没什么意思,挥了挥手让承香下去,然后让墨玉进来见她。 墨玉脸上笑吟吟的,进来后对姜钰屈了屈膝,笑着道:“遵照娘娘的吩咐,奴婢回赵国公府斥责了夏姨娘,并对夏姨娘施了二十戒尺。至于抄没夏姨娘的私财,娘娘身为晚辈对父妾做起来名不正言不顺,且夏姨娘的东西都大部分记在孟骍少爷的名下,所以奴婢并没有直接这么做,而是交代了夫人身边的寒麽麽,由寒麽麽以夫人的名字清查孟骍少爷的账册。” 姜钰点点头,道:“你做得很好。”说着看到她衣裳上也淋了些雨,又道:“你先下去梳洗换身衣裳再来吧。” 墨玉道了声是,然后这时候才发觉紫宸宫有些不对劲,殿内气氛十分低落,每个宫人都是一脸忧心忡忡。 所以等到墨玉进去自己的屋子梳洗的时候,便叫了一个小宫女过来询问,小宫女回答她道:“……皇上今日来的紫宸宫,却与娘娘发生了争吵,娘娘也不知做了什么事或说了什么话惹恼了皇上,皇上很是恼怒的离开了紫宸宫。” 墨玉听着垂下眼来,脸上也担忧起来。上次娘娘跟皇上争执争吵,还是娘娘小产的时候,娘娘甩了皇上一巴掌,皇上因此冷落了娘娘大半个月。 这些日子她还以为娘娘想通性子改好了,没想到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千秋节(推荐票5800的加更) 五月十五,皇后的千秋节。后宫自然是格外热闹的。 后宫的消息传得快,虽然此时只怕人人都知道她这个贵妃娘娘昨日惹恼了宇文烺,很可能会就此失宠,但是该装作若无其事的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 宇文烺自昨天从紫宸宫走了之后,就没有再回来找过她,姜钰虽然十分忐忑宇文烺究竟会怎么对她,但既然宇文烺没有跟外人说她这个贵妃是假的,那她这个假贵妃就得继续在后宫装下去。 能装得一日是一日,能活得一天是一天。 姜钰穿好衣裳从屏风里面走出来,又对着铜镜检查了自己的妆容和发髻,摸了摸自己的脸,依旧是倾城绝色,冷艳天下,嗯,姜钰十分满意。 谷莠在旁边替她整理微皱的衣裳,本来想说什么但见墨玉在一旁,便又笑着转口道:“娘娘模样生得好,再穿上这身衣裳,盛装打扮,在千秋节上一定能艳压群芳。” 姜钰挑了挑眉,傲然道:“难道我平日不盛装打扮,就不能艳压群芳吗?”模样生得好的人,就是穿身丧服那也是天仙,姜钰对孟蘅玉这张脸还是很有自信的。 谷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没夸上几句呢,又骄傲上了,何况还不是她自己的脸,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又想到皇上已经知晓她根本不是贵妃,不知道会对她如何,更是满脸愁容的又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知道姐姐在贵妃身上重生了,跟着又发现她命危在旦夕,不知道皇上还能让她活多久。 抬眼再向姜钰看去,看见她还在对着镜子摆弄脸庞,反倒是半点看不出忧愁,一身轻松,又有些幽怨她倒是心宽。 姜钰收拾好了自己之后,这才带着谷莠、墨玉等人去了御林园的太液湖。 往年的千秋节,都是外命妇去千秋节给皇后请安,然后坐一坐用个午膳就回去了。但今年皇后突然心血来潮,非要在太液湖上搭个台子将千秋节该在这里,又请了外面的小庆班进宫来唱戏,所以今年外命妇请安的地方自然也改成了太液湖上。 有句话叫做“事出无常必有妖”,所以她也很想看看这宫里某些人究竟想做什么妖。 昨日下了雨,地上都是湿漉漉的。宫人在地上铺了两层的地毯,但仍可见雨水浸上来的水意。 姜钰到的时候,内外命妇已经来得八八九九了。皇后坐在上座,身边坐着的是姜婠和盛装华服的浔阳长公主。再往下两侧坐了后宫妃嫔,然后是排排而坐的外命妇。 皇后的千秋节,按理宇文烺这个皇帝也应该出席表示对皇后的尊重,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姜钰给他的打击太大,姜钰并没有看到宇文烺的影子——其实这样也好,免了两个人见面的尴尬,何况姜钰现在还是有些怕见到宇文烺的。 姜婠今日穿得倒是素净,大约是上次因为衣裳的事被姜钰怼了一次,所以今日变了风格,素白的衣裳清淡的妆容,跟披麻戴孝似的,合了她寡妇的身份,却不合她今日进宫给皇后祝寿的场景。 皇后正握了浔阳长公主的手面容温和慈爱的说话,好像在劝浔阳长公主:“……浔阳,你和兄长总是这样分居两府可不是办法,夫妻哪有不住一块儿不睡一张床上的。是,兄长有时候是风流了些,但是男人嘛,偶尔逢场作戏总是难免的,做女人的要多体谅一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你虽然贵为公主,但也是兄长的妻子,更应有妻者的贤惠和大度,让天下女子看到我们皇家公主的表率,别总跟一些丫鬟们计较,对兄长更要温和些。听本宫的话,改天本宫让兄长去公主府给你道个歉接你回府,你也就坡下驴跟着兄长回安国侯府住,别总耍公主的脾性……” 而浔阳长公主却只是两眼看着皇后笑,仿佛想听皇后还能继续讲出什么样的话来,并不发一言。 浔阳长公主宇文娫乃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其生母本是梁淑妃身边的宫女,一朝被先帝看中封为美人。该宫女产下浔阳长公主后不久就去世了,当时的梁淑妃念浔阳长公主年幼失母以及与其母的主仆之义,将浔阳长公主养在膝下。因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先帝对其颇为宠爱。 后待到出嫁之龄,由嫡母崔太后做主,浔阳长公主下嫁给了崔太后的侄儿——安国侯崔玟的长子崔冕,也即崔皇后的弟弟。 这位浔阳长公主可是位厉害的女人,但这年代厉害和了不得的女人一般名声都不大好。 安国侯世子崔冕花名在外,与浔阳长公主成亲的第二载,便与浔阳长公主身边的婢女私通并致婢女有孕。浔阳长公主知道后,一怒之下打死婢女,并且将婢女腹中胎儿剖出,再将婢女和剖出来的胎儿扔到了崔冕的床上给他看。 这件事在当时传出来简直震惊朝野,浔阳长公主自此便留下了虐待奴婢、善妒和残酷的名声。当时先帝还在世,有意偏袒公主,又加上对崔家早有不满,所以只是将浔阳长公主召进宫来稍稍训斥了一番便算过去了,反而崔冕因私通公主婢女对公主不敬在先,差点被先帝削去了世子之位。 崔冕因此对浔阳长公主不岔,夫妻二人从此失和。到如今夫妻两人一人住公主府一人住在安国侯府,非逢年过节必须坐到一起,其余时候大有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一旁的宫人通报:“贵妃娘娘到!”。 座中的内外命妇纷纷往姜钰走来的方向看去,站起来给姜钰行礼。 姜钰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起身,然后走过去给皇后行礼。 皇后向来性子爱直接表现在脸上,皱着眉,对姜钰倒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更不叫起。 姜钰懒得看她的脸色,直接起来。 一旁的浔阳长公主看着姜钰,倒是挑着眉极为灿烂的笑了一下,开口道:“贵妃嫂嫂来了。” 皇帝的后宫里面,能正经当得起公主一声“嫂嫂”的,自来只有皇后一个。但浔阳长公主这一声“嫂嫂”可就叫得有意思了,特别是浔阳长公主嫁的是皇后的嫡亲兄长,本应这两个人才是一家。 姜钰笑了起来,瞟了皇后一眼,见皇后有些恼怒的瞪着浔阳长公主,故意道:“浔阳,多日不见,你这张小嘴可越发甜了。” 浔阳长公主走过来,虚扶了姜钰的手,笑容甜美:“多日不见,贵妃嫂嫂不也越来越明艳动人了。”说着又半捂着嘴笑,一副打趣的模样:“难怪皇帝哥哥如此宠爱嫂嫂,夜夜长歇紫宸宫,令后宫如同虚设。” 如此倒是将皇后气了个半死,忍不住出言警告了一声:“浔阳!” 浔阳长公主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继续撒娇:“皇帝哥哥喜欢的人,浔阳也会喜欢。浔阳一直想亲近嫂嫂,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浔阳今日便跟嫂嫂坐一块儿好好说说话吧。”说着又转头笑看皇后,道:“浔阳每每进宫,皇后嫂嫂总爱数落浔阳‘妇德’‘女则’有失,浔阳可不敢再跟皇后嫂嫂坐一块儿了。” 浔阳长公主今日大概心里对崔家有气,所以故意给崔家和崔皇后难堪,说完便亲切的虚扶着姜钰在她的位置上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姜钰的身边微微依靠在姜钰的身上,指着桌子上的糕点笑着跟姜钰说哪一样好吃哪一样不好吃,端的是一副姑嫂亲厚的模样。 姜钰坐下后笑着应付了浔阳长公主两句,抬眼看了一眼下面排排而坐的外命妇,然后在第一排的位置看到了蔺瓀。 蔺瓀也在看着她,见姜钰看来,恭敬的笑着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姜钰也对着她浅浅而笑,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而此时坐在另外一边的孟萱玉面容并不大好,抬眼看了姜钰一眼,然后又慢慢的垂下眼去,什么话都没有说。 第一百一十九章 窦娥冤 太夜湖上的台子,众人正听上面小庆班唱一出《窦娥冤》,姜钰亲自点的戏,跟皇后的千秋节应景是不大应景,但是姜钰这两日心情不大好,就爱听悲剧。 小庆班的台柱小梅娘和马廷生分唱旦角和末角,要不说是京畿最有名的戏班呢,除了台柱子小梅娘和马廷生外,其他唱蔡婆的卜儿,唱赛卢医的净角,唱张驴儿的副净等,也都唱腔圆正,与角色十分贴合。 姜钰听得津津有味,今日的寿星公皇后娘娘也听得津津有味。 坐在姜钰一旁的浔阳长公主更是一边听一边流泪,接着又笑跟旁边的姜钰道:“……这唱得真好,改天本宫也将这小庆班请到公主府来专门唱给本宫听。”说着又一副怨妇的情态唉声叹气:“哎,本宫这一个大活人,有丈夫却跟守活寡似的,也就只能听听戏来打发日子了。想想本宫脾性再不好,也没跟崔冕似的拈花惹草给他戴两顶绿帽子,算给他崔家面子了。哪天崔家和崔冕要是再惹恼了本宫,本宫就直接在公主府招几个入幕之宾,置几个面首打发时间,看崔家和崔冕能将本宫怎么样。” 姜钰:“……”她没听见,她真的没听见。 但浔阳长公主还嫌不够,继续道:“省得他们以为父皇去世了,本宫就没靠山了,别忘了本宫还有皇帝哥哥呢。再不济本宫也还是个公主,是皇帝哥哥的亲妹子,有事也有皇帝哥哥为本宫做主,岂是他们崔家随意可揉捏的。贵妃嫂嫂,您说是吧?” 姜钰呵呵呵的点头,道:“是,公主的话,本宫一定向皇上带到。” 浔阳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她就是喜欢这么上道的人。然后继续听戏去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喜欢听戏的。 比如说此时坐在另外一旁的孟淑妃娘娘,就显得很有些心不在焉和心神不宁。她的脸色很是苍白,额头频频的冒冷汗,仿佛在承受什么痛苦似的。 若是往日,孟萱玉再如何难受痛苦,皇后都会只装不知道,且恨不能她能多受一会苦。 但今日,戏台上一场戏终了,皇后的眼神往这边一瞟,马上就发现了孟萱玉的不对劲,出言关切的问道:“淑妃,你今日是怎么了?” 孟萱玉虚弱的摇了摇头,苍白着脸道:“臣妾没事,只是胸口有些不舒服。” 皇后道:“你如今怀着皇嗣,可不能马虎,让人送你回宫请个太医瞧瞧吧。” 孟萱玉柔弱笑道:“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并无大碍,大概只是这里太吵了才有些不舒服。臣妾不敢扰了娘娘过寿的雅兴,臣妾到外面走一走吹吹风就好了。” 皇后再次关心问道:“你的身体真的没有大碍?” 孟萱玉道:“是。” 皇后道:“既然这样,找个人陪你到外面走走吧,你一个人到外面本宫可不放心。”说着往两边的宫妃扫了一圈,最后指了姜钰道:“贵妃,你与淑妃是亲姐妹,其他人淑妃恐怕不放心,就由你陪淑妃到外面走一走吧,没问题吧?” 姜钰笑着悠悠站了起来,看了孟萱玉一眼,然后又看向皇后,道:“当然可以,皇嗣为重,有什么不可以呢?不过臣妾觉得,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所以臣妾恳求李婕妤陪同臣妾与淑妃一同去。” 李婕妤有些意外姜钰会提到自己,垂眉想了想,然后缓缓在位子上站了起来,笑着对皇后道:“正好,臣妾也想到外面吹吹风。” 皇后看着她,表情微敛,道:“李婕妤你凑什么热闹,本宫的寿筵就让你这么坐不住吗?后宫妃嫔本就少,贵妃淑妃一走你再一走,座位空了一半本宫还过什么生辰。” 李婕妤只好低头屈膝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不该如此贪玩。”说完有些抱歉的看向姜钰,然后重新坐了下来。 孟萱玉走过来,握了姜钰的手臂,道:“妹妹,你陪姐姐走一走可好,我们姐妹二人正好说说话。” 姜钰看着她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然后看向她,特别温和特别亲切的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人离开了太液湖上的台子,沿着太液湖边上的青石路一直走,直到那边的热闹声渐不可闻。 太液湖上有一处横跨对岸的桥廊,桥廊的中间向外凸出湖面的部分又建造了一处凉亭。 孟萱玉走着走着,指了指湖面上的凉亭,对姜钰道:“妹妹,我们到那里去坐一坐吧。” 姜钰笑着道:“好啊。” 孟萱玉又指了指身后的知画和知棋,道:“你们都留在这边吧,本宫和贵妃两人单独去。” 姜钰也对身后的墨玉和谷莠,道:“墨玉和谷莠也在这里呆着吧。” 两人一直走到凉亭里边,孟萱玉站在栏杆前,望着太液湖的湖面,突然像是落入回忆一样,道:“蘅玉,我们姐妹好像好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说着想了想,又道:“哦,不,我们应该从来就没有好好说话过。” 姜钰走到她旁边前的栏杆下坐下,翘起二郎腿,将手肘顶在栏杆上托着下巴,笑眼眯眯的看着她,问道:“不知道淑妃将本宫带到这里来,又要做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表现姐妹情深那一套就免了。” 孟萱玉转过头来,看着姜钰,叹口气道:“蘅玉,不管我怎么亲近你爱护你,你总是认为我不怀好意。” 姜钰问她:“那你真的心怀好意吗?” 她听到这里,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坐着的姜钰,眼角向上斜翘了起来,嘴边挂起了一个诡异的笑意,得意而春风的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曾对你心怀好意。我在外表现出对你爱护有加表现一个好姐姐对你的宽容,不过是为了体现我的善良宽厚,衬托你的仗势欺人。你我都知道,我心里讨厌你真的讨厌得要命,真恨不得你能永远消失。我知道,你和小陈氏向来自命清高,自小就瞧不起看不起我和我姨娘这种人的。可是凭什么,同样是赵国公府的女儿,同样是姓孟的,因为一个庶正,你生来就可以拥有我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老天这么不公平,如何令人服气。” 姜钰想这怕是孟萱玉第一次摘下面具用真实的面目面对她。 其实这样多好,总是装个知心好姐姐的模样,她不累她都替她累,有什么恩仇像现在这样都直接说出来,多畅快。虽然她真实的面目让人觉得可憎了些。 姜钰并没有生气,看着她,表情淡然的道:“淑妃对本宫还有什么压在心里的恨意和不满,不妨一次性说出来,本宫都听着呢。” 孟萱玉道:“其实这并不是我最恨你的地方,你知道我最恨你的是什么吗?是你害得我身体宫寒难以受孕。”她说着指了指湖面,接着道:“那一年冬天,在赵国公府,在差不多的一个湖里,你被骍弟失手推下水,是为了救你,结果我落下了难以受孕的毛病。可是我为你遭受了这么大的苦,你可曾感激。这些年特别是在宫里的这些年,在我听到你怀上皇上孩子的那一刻,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落下这个毛病的不是你而是我。” 第一百二十章 本来面目 姜钰道:“感激?你没病吧,想当初我怎么落的水,你又究竟是为了救我还是救你们庶房,你自己要搞清楚,别随便偷换概念。”说着又笑指了指孟萱玉的肚子,道:“何况你说你落下了宫寒的毛病,但本宫看你现在怀孕怀得挺容易的嘛。” 孟萱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淡淡笑道:“是,我现在是怀孕了,那是因为上天眷顾我。” 姜钰叹口气,道:“本宫倒是不明白了,你装善良大姐姐装纯洁白莲花装得好好的,今天在本宫面前怎么又不装的。” 孟萱玉并没有回答她的话,继续一副可怜同情她的模样笑着道:“皇上强迫你和周耘分开又将你纳入宫中,但皇上却不是因为爱你,你在宫里这三年多,皇上就只让你当了我三年多的挡箭牌。孟蘅玉,你这挡箭牌当得舒服吗?还有那次在景安宫,皇上选择了保我却没保你的孩子,你心里一定很恨吧?你心里很清楚,皇上心里爱的人是我,宠你不过是为了保护我,为了让你来替我挡下这后宫的嫉妒和冷箭。你是重情而不喜富贵权势之人,皇上如此对你,你在宫里的每一日是不是都度日如年?你恨极了我和皇上吧?” 姜钰道:“其实本宫不恨你,一点都不。畜生伤人,难道人会跟畜生计较吗?” 孟萱玉笑了起来,道:“没想到你也有嘴硬的时候。”叹气,又畅快的道:“你知道为什么皇上会爱我吗?其实皇上爱的本该是你,他心里爱的本就是小时候那个救他的姑娘,可是我让皇上相信了那个人是我,所以皇上现在爱的是我。你是不是很想告诉皇上实情?可是就算你告诉他又如何,皇上他不会相信你。你心里明知道皇上的这份爱本是你应得的,但却看着被我占为己有。你心里一定很愤怒、很生气、很不甘。我要是你,一定恨我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拔筋抽骨。可是我就喜欢看你恨我的模样,你心里不好过了,我心里就顺畅了。” 姜钰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拍了拍自己皱起的裙子,然后缓缓站起来,舒出一口气,看着孟萱玉。 而孟萱玉也挑衅的看着她,姜钰心想,她一定很想她情绪失控上前甩她两巴掌,这样才能如了她的意。如果是真正的孟蘅玉,听到这么多无耻的话,姜钰想象她极可能真的会忍不住上前揍这个女人两巴掌。 但她不是,她不是局中人,感受不到孟蘅玉的情绪,虽然对孟萱玉不齿,但却能克制得住情绪。 姜钰绕着她转了两圈,打量着她,道:“让本宫来猜猜你说这些话的目的……你是为了刺激本宫,刺激本宫对你动手。要是本宫今日听了你这些话,愤怒之下忍不住上前打了你一巴掌,或者和你争执起来,争执之下不小心将你推下太液湖里,你因此落水小产,倒是十分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本宫就少不了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了。” 孟萱玉沉了沉眼,冷笑道:“你觉得我会拿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来陷害你?” 姜钰道:“要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当然不可能,但若是一个快死的孩子就不一定了。” 孟萱玉脸上的冷笑敛了起来,这才有些认真的看着姜钰。 姜钰笑了笑,又道:“你说你怀这个孩子是上天眷顾,本宫看到是逆天行事。这恐怕是强用药物所怀而来的孩子吧。别否认,也别问本宫是怎么知道的,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你有陈太医,但本宫身边也有一个熟读医书的谷莠,找一些蛛丝马迹再串联起来,还是很容易想清楚其中的关窍的。” “其实你今日这个计策实在算不上高明,旁边只有本宫与你的宫女,连个见证人都没有,你所仗着的不过就是皇上对你完全无保留的信任罢了。” 孟萱玉笑道:“不管高不高明,只要皇上相信就好。” 说着慢慢的往后退去,靠在栏杆上,想往后倒,但是身后的栏杆纹丝不动,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断裂。 姜钰摊了摊手,有些讥笑的看着孟萱玉,道:“别装了,你今日就算掉进太液湖里,本宫也会安然无事。”说着指了指太液湖边的方向,道:“你若是掉下水里,那边的两位可以给本宫做证,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孟萱玉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那边结伴往她们走来对着她们浅浅而笑的浔阳长公主和宁远侯夫人蔺氏,脸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有些许裂开。 这两个人一个是皇家唯一的长公主,一个是寿山大长公主的儿媳,都是她收买不了的人,她们见到了什么都只会如实告诉皇上。 可是孟蘅玉用的什么办法请动她们插手到后宫妃嫔争斗之中,让她们帮着她做证人,孟蘅玉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培养自己的人脉。 孟萱玉看着姜钰,脸上带着重新的审视,道:“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聪明,竟然还防了这一手。” 姜钰道:“你错了,孟萱玉,其实我不聪明,是你太蠢。”姜钰故意刺激她道:“你蠢得简直无可救药,你当真皇上一点看不出来你的肚子有问题,这么久了,皇上如此爱你却从没有让自己最信任的陆太医给你诊一次脉,你就没有疑问吗……” 姜钰想了想,还是不将皇帝根本不爱她宠孟蘅玉也不是为了保护她这种这么幻灭的真相告诉她了,她不是总讽刺孟蘅玉是挡箭牌嘛,那她干脆让她继续当挡箭牌好了。 姜钰继续道:“你在皇上面前一直伪装成纯善的小白花,你强用药物怀上孩子皇上心中或许不喜,但尚可念你是太想要子嗣的缘故原谅你,但若知道了你用自己的孩子来陷害宫妃,你的小白花形象恐怕就要在皇上心里大打折扣了吧。” “孟萱玉,你这个人看起来骄傲自以为了不起,其实心里挺自卑的,所以才做这么多的手脚。你对皇上的爱没有这么自信,你很怕我,你怕皇上知道我才是救他的那个人,所以想趁着皇上不知道的时候陷害我毁掉我,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藏下去。但你听过一句话没有,做多错多,你做这么多,就不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孟萱玉的手悄悄握成拳头,眼神里有着喷薄的憎恶和恼怒。她自卑?不,她有什么好自卑的。她虽然是庶出,但从不输给嫡出的孟蘅玉,在家的时候在父亲面前得宠的是她,现在皇上爱的也是她,她一生除了出身没有什么不如孟蘅玉的。 姜钰背转身来,再道:“你昨日找人锯了栏杆我已经找人重新修好了,你若是想要落水本宫也拦不住,只要淑妃不嫌太液湖的水寒冷入骨你就跳下去吧,到时候我们再在皇上面前分辨分辨是不是我推你下水的。哦,对了,本宫顺便提醒你,这太液湖可比赵国公府的荷花湖深多了,淑妃跳的时候悠着点,别真将自己溺死了。” 说完抬脚往凉亭外走。 第一百二十一章 意外(推荐票6000的加更)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出乎意外。 比如说,姜钰原本以为自己的那番话会让孟萱玉就此停手,不会再冒险算计她了。 结果她刚走出凉亭,一阵风刮来,凉亭的柱子突然摇晃了两下,却往她这边倒来,亭顶没有了柱子的支撑,两根梁柱也往下掉来。 姜钰一见情况不对,在桥廊上拔腿往湖边跑,跑的时候只听得“砰,砰,砰”的三声,以及湖边谷莠墨玉知棋知画和浔阳长公主蔺瓀的惊呼出声,大喊着“娘娘……” 姜钰跑到了湖边之后才回头一望,看见的是孟萱玉躲避不及,正好被倒下来的柱子压倒在地上,而柱子好巧不巧刚好压在她的肚子。 而凉亭少了一根柱子的承重,亭顶已经歪了一边,两根梁柱也落在地上。 知棋、知画连忙大惊慌的跑过去,看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得脸上都有些扭曲的孟萱玉,想扶又不敢扶,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着急喊着:“娘娘,娘娘……” 然后两人合力将压在孟萱玉肚子上的柱子搬开。 浔阳长公主和蔺瓀相互对视了一眼,连忙也跟着过去看孟萱玉。 姜钰小小的吃惊之后,只好也跟着过去看。 跪在地上的知画伤心的看着孟萱玉,转头看着姜钰,指着她道:“贵妃娘娘,你,你竟然……” 姜钰猜测她原本的台词设计大概是“贵妃娘娘你竟然推淑妃娘娘落水。” 结果情景好像有些不太对,跟计划中的不一样,孟萱玉没有落水,又总不能说这柱子是她这个贵妃娘娘故意推倒砸到孟萱玉肚子上的,所以只喊出一句“贵妃娘娘你竟然”就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下去了。 知画重新转过头去,看着躺在地上已经开始脸色苍白到发青的孟萱玉,哭着喊:“娘娘,娘娘,您怎么样?” 姜钰站在一旁,摊了摊手,这真的不关她的事啊! 里面只有蔺瓀生过孩子,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去摸孟萱玉的下面,果然看到沾到了满手的血。 浔阳长公主看着一直哭喊的知画和知棋,有些烦躁她们,怒道:“哭什么哭,还不快去请太医和禀报皇后娘娘。” 知画、知棋这才道了声是,然后从地上起来。结果正准备跑去请太医时,皇后如此恰好的带着其余宫妃和几个命妇往这边而来。 皇后一边走还一边嚷嚷着:“究竟怎么回事,好好的淑妃怎么会落水,有没有事?” 姜钰:“……”谁告诉她淑妃落水了,皇后你演戏也太不认真了,就不怕人骂你猪队友? 浔阳长公主听着也有些嘴抽,低头去看躺在地上意识渐无的孟萱玉,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后宫的风云从来都没有一刻的停歇,不管是父皇那朝还是皇兄朝也好,永远都是腥风血雨。 孟萱玉强撑着最后的意识,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姜钰,本来郁结的心情又畅快了些,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 原来这后宫恨你孟蘅玉的不止她一个,除了她还有别人不想让你好过。 孟萱玉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没有保住。 皇后的千秋节不欢而散,但皇后却没有一点不高兴。 椒兰宫里,两三个太医正围着在给孟萱玉诊脉,后宫的一众宫妃都在,浔阳长公主在,皇后也在,连崔太后都让良姑姑来了。 宇文烺自然也出现了,他比昨日憔悴颓废了许多,眼窝深陷,下巴带着新长出来的胡子青渣,仿佛是昨晚一晚上没睡,人看起来也倦怠得很,但是身上的威严却一点不减。 他此刻却坐在椅子上,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不醒的孟萱玉,连演戏都不如往日认真。 三个太医轮流给孟萱玉诊过了脉,然后头靠在一起嘀咕了一阵,最后最年长的那个太医作为代表出来对宇文烺拱了拱手,道:“皇上,娘娘的胎儿本就虚弱无比,今日又遭重物撞击,臣等无能,无法保住龙嗣,且淑妃娘娘恐怕以后都无法再孕育子嗣了。” 殿内的宫妃听着小声哗然,相互对视了一眼,同情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谁都知道,无法孕育子嗣对后宫的女子意味着什么。 宇文烺除了微沉了沉眼,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皇后拿了帕子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泪,一副为孟萱玉不幸的模样,道:“可怜的淑妃,怎么如此不幸,皇家也如此不幸。后宫多年无子嗣出生,皇上二十逾四却仍膝下尤空,原本以为淑妃能为皇上添一位皇子,却,却……”说着面向宇文烺,继续道:“皇上,臣妾请罪,没能照顾好皇嗣。” 徐昭容这时候冷“哼”了一声,看着姜钰,道:“淑妃姐姐被柱子压倒的时候,只有贵妃娘娘在现场,难道贵妃娘娘不应该解释一下当时发生了什么?” 姜钰奇道:“看徐昭容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出事时不说谷莠墨玉知棋知画几个宫人都在,浔阳长公主和宁远侯夫人这两个大活人你都没看不见,怎么成只有本宫一个人在。” 徐昭容道:“但当时只有你和淑妃姐姐两个人在亭子里……” 姜钰打断她道:“那你的意思是,本宫推到的柱子砸到的淑妃?” 皇后这时候插话道:“这柱子自然不是被人推倒的,但好好的柱子怎么会突然倒塌,本宫也觉得蹊跷得很,所以一出了事情本宫就让人去查了,结果发现那亭子的柱子果然被人动了手脚,是有人将那柱子两头都锯得快断了只剩薄薄一层还连着,大风一吹那柱子自然倒下了,悄巧当时贵妃和淑妃竟然都在。” 皇后说着,转过头来看着宇文烺,又道:“皇上,臣妾已经抓到了那个锯柱子的小太监,马上就可以押进来审问。” 宇文烺转头看着皇后,语带讽刺:“皇后的能力倒是见长,出事至今过去还不到两个时辰,皇后就将事情来龙查得一清二楚了。” 皇后有些不自在的身体动了动,避开宇文烺直视过来的目光,硬着头皮往下继续道:“臣妾是关心淑妃和皇嗣”说着又道:“来人呐,将那个该死的小太监给本宫押进来,本宫和皇上要好好审审是谁指使他暗算淑妃的。” 身旁的宫人道了声是,然后出去了,过后不久,那个传说中锯断柱子的小太监被押了进来。 那小太监一进门,不先求饶不先认罪,先对着姜钰哭喊:“……娘娘,贵妃娘娘,您救奴才,您救奴才。”生怕不能将这件事牵连到姜钰身上。 姜钰:“……”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 这下审都不用审了,不就她这个贵妃娘娘指使小太监动的手脚。 第一百二十二章 掌掴(推荐票6200的加更) 皇后装模作样的审问,这下好了,原来还大喊着向姜钰求救的小太监,突然就大义凛然,十分忠心为主的直接撞到了柱子上晕过去了,撞柱子之前还大声的喊了一句:“这件事跟贵妃娘娘没有任何关系,都是奴才一个人干的。” 真是再一次此地无银三百两。 皇后看着晕死过去的小太监,甩着帕子哼了一声,道:“好一个忠心为主的奴才,拖下去用冷水泼醒了,继续严刑拷打,本宫今日还非揪出这幕后的主使来不可。” 说完又有些得意的看向姜钰,道:“贵妃,刚刚的事你作何解释,那小太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忠心护你这个主子,说,你为何要谋害淑妃的孩子。皇上信任于你将宫权交予你手,你却趁机培养亲信谋害皇嗣,简直是胆大妄为。” 姜钰才不想跟皇后争辩,转眼向良姑姑看去。 良姑姑正对着她挑眉而笑,嘴边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意。 那个亭子她今天早晨还派人检查过,柱子并没有任何的问题。这后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瞒过所有人青天白日的对柱子动手脚的,只有崔太后有这么大的能耐。 姜钰再转头看向宇文烺,她对他还是有些怵的,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喂,皇上,这就是一个圈套,你不会连这么简单的算计都看不出来吧?” 她才管理后宫几天,能培养出什么亲信心腹,她在后宫安排的亲信心腹还不都是他的人,能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何况他明明也知道孟萱玉的肚子早有问题。 宇文烺看着她,脸上黑沉黑沉的,并不说话。 皇后却哼了一声,道:“贵妃难道还想狡辩,你是想说谁陷害你,是淑妃狠心用自己的孩子陷害你,还是觉得本宫冤枉了你。” 说完对着宇文烺扑通的一声跪了下来,道:“皇上,贵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不惩不能令后宫信服,贵妃品行有失,更不适合再管理后宫。臣妾谏言,收回贵妃手里的宫权,将贵妃禁足。皇上万不可再偏袒纵容贵妃,令后宫滋长不正之风。” 浔阳长公主一直听到这里,这时候向着宇文烺开口道:“皇兄,臣妹看这件事有颇多蹊跷之处,单凭一个宫人的话就定贵妃娘娘的罪,恐怕过于牵强吧。臣妹谏言,还是让人彻查这件事之后再行处置论罚吧。” 皇后十分不满,皱了皱眉头,厉声警告道:“浔阳!” 这个丫头天生是来跟她作对的?别忘了她是她们崔家的人可不是姓孟的人,真是胳膊肘总往外拐。 皇后继续严声训斥道:“你一个已经外嫁的公主,不知道宫里头的事,还是少插嘴。” 浔阳长公主听着嘲讽的笑起来,道:“瞧皇后嫂嫂这话说的,本宫也是姓宇文的,嫁了人就连对宇文家的家事说句话都不成了吗?便是平民百姓家,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皇后气得瞪着她“你”了一声,浔阳长公主则挑衅的抬了抬下巴看着她,越加将皇后气得不行。 姜钰现在只想让宇文烺相信她,就算再怎么不肯承认,其实她在后宫说来说去也只有他一个依仗而已。没有他,她就依旧是曾经宁默宫里的那个姜太妃,任人随意可欺辱。 她一副好商好量,甚至带着讨好的语气,十分诚恳的看着宇文烺道:“皇上,臣妾是这样觉得的,臣妾有些地方是挺对不住你,但是一码归一码,你不能因为别的事情恨臣妾就在别的地方欺负臣妾,这有失你圣上的,的,的……” 姜钰看着他越来越靠近的身影,整个身子的倒影都直接铺在了她的身上,像一朵厚厚的乌云压在她身上一样,压力巨大。 她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将嘴里的那句“有失你圣上的肚量”给说完整了,然后斜弯了一下嘴角,低声下气的问道:“皇上,您说呢?” 然后他终于站定在了离她只有半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的低头看着她,目光阴翳得可怕。 他的胸口几乎可以靠近她的胸口,近得她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比正常时候快了些也更加激烈了些,仿佛让人觉得连他的血液都在蕴含着怒气。 姜钰身子颤抖了一下,缩瑟的悄悄想往后退上几步,结果却被他出手禁锢住肩膀而动弹不得。 他的手将她的肩膀捏得连骨头都有些疼,姜钰扭了扭肩膀想挣扎,宇文烺却一直死死的盯着她,过了一会才出言厉声道:“就算皇后冤枉了你,那出事的时候你为何不去救淑妃?” 姜钰差点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再问了一遍,怒道:“你明明知道淑妃怀着孩子,为何不去救淑妃,哪怕躲避不及你也应该扑上去将淑妃护在身下。” 姜钰抬头看着他,被他说得懵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道:“皇上这话说的,真叫臣妾无言以对。” 什么叫做她应该扑上去将淑妃护在身下,她对自己这条命珍惜得很呢,砸死了她他赔给她。 宇文烺看着眼前的这张脸,这张熟悉的倾城绝色的脸。 可是明明是同样的脸同样的身体,里面的却已经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宇文烺越想越愤怒,他扬起手来。 殿里的人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只看见空中闪过一个手的影子,然后空气中传来一声“啪”的掌掴声。 浔阳长公主吃惊的唤了一声:“皇兄!”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皇兄发如此大的脾气。 姜钰被打得微微踉跄了一下,伸手摸着自己火辣辣的那半边脸,十分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宇文烺。 宇文烺在打下去的那瞬间有些许的后悔,但等打完重新看着眼前这个夺取了他心爱女子的躯体的女人时,却又只剩下恨意。 姜钰长这么大挨巴掌的时候多得数不过来,姜婠的巴掌,朱氏的巴掌,甚至黎姨娘的巴掌,但是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男人打过巴掌。 这已经严重挑战了她的三观,忍不住怒道:“宇文烺,你竟然打女人,你还是不是男人!” 他若不是皇帝,她真想甩回给他一巴掌。 宇文烺又出言厉道:“来人,贵妃以下犯上,冲撞朕,将其关入冷宫,没有朕的命令永不许踏出冷宫。” 姜钰越发被气得跳脚,怒道:“宇文烺,你公报私仇啊你。你这个心胸狭窄的男人,你,你,你……” 一旁的宫人道了声是,已经上前一边一只手押住了她,正准备将她往外拖。 姜钰“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不痛不痒的说出一句:“你不要后悔!”,然后就被人拖着出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冷宫(推荐票6400的加更) 皇后看着被压下去要打入冷宫的姜钰,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她原本只是想让皇上收回姜钰手里的宫权,再多或者将她禁一禁足,但没想到皇上会直接将她打入冷宫,这简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皇后抬起头来笑看着宇文烺,立即道:“既然贵妃被打入冷宫,那臣妾今日就将宫权重新接过来……” 宇文烺低头怒瞪了她一眼,目光凌厉,让皇后将还有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皇后十分不满,现在贵妃去了冷宫,淑妃小产要养病,她是中宫的皇后娘娘,将宫权接回来有什么不对。 宇文烺又道:“都散了吧,淑妃身体大损需要好好休养,除了太医之外其余人没事就不要来打扰淑妃了。” 李婕妤等人纷纷屈膝道是,然后准备出去。 浔阳长公主往宇文烺方向上前了一步,张了张嘴仍想说什么,却被宇文烺制止道:“浔阳,天色晚了,你也出宫回你的公主府吧。” 浔阳长公主小声叹息一声,也只好屈膝道是,然后又看了宇文烺,才转身从椒兰宫出去了。 而另外一边。 姜钰被提着押到了冷宫里面,被推着进了一个简陋得屋里只剩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的屋子。 姜钰转过身来,看着亲自送她来冷宫的万得意,十分的不甘心,伸手拉住万得意的手道:“万公公,你别丢下我不管啊,你帮我跟皇上说说,就说我有话要跟他说,你跟他说,我知道她去哪里了,我知道孟……”说着看到左右还有人,实在不好将这些话说出口,又改口道:“总之万公公,你懂我的意思吧?” 万得意自是不相信她的,叹了一口气,对姜钰道:“娘娘,你好生在这里呆上一阵子吧,等皇上气消了,自然会接你出去的。” 说着拔开姜钰的手,对身边的宫人挥手示意了一下,然后宫人将房间的大门关上,锁上了一把锁。 姜钰从门缝里伸出手来,商量着道:“万公公,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子,我又不是犯人。” 万得意最后对姜钰道:“娘娘先委屈一阵子吧,奴才保证,过不了多久皇上一定会让娘娘出来的。奴才等一下,会让人给娘娘送两床被子和一些吃的来。” 说完便带着其余小太监准备走了。 姜钰叫住他:“站住。” 万得意回头望着她,姜钰鼓了鼓脸颊,十分委屈的问他道:“万公公,是不是真的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万得意摇了摇头。 姜钰红着眼睛道:“我真是倒了什么霉了我。”然后又要求道:“那公公让谷莠来冷宫陪我吧,这小妮子知道我被关进冷宫,一定会伤心得要死,到时候她杀人放火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放在外面多危险。你让她来陪我,我们姐妹两个,要死也死一块儿得了。” 万得意道:“娘娘放心,娘娘一定能长命百岁。”说完恭敬的作了个揖,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姜钰见这条路行不通,又继续对着门缝向她喊道:“你要是不肯让谷莠来陪我,那你帮我多照顾着她点,我怕我不在,宫里的人会欺负她。” 万得意并没有回应她。 姜钰看着万得意带着宫人走远,直到出了宫人再也看不见了身影,才有些不甘心的嘟了嘟嘴踢了两下门,然后背过身靠着门坐下来,脚踢开地上的一个小石头,然后看什么都不顺眼。 其实她十分明白,她今天会进了冷宫,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她谋害了孟萱玉的孩子,宇文烺是恨她呢。 他恨她,恨她夺取了孟蘅玉的躯体,恨她让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 可是他却不能告诉别人,她不是孟蘅玉,而是重生在孟蘅玉身上的姜钰,更不能以这个理由惩罚她。 可是今日的孟萱玉的小产给了他机会报复她,就算今日没有发生柱子倒塌的事,他也还是会找到别的借口将她打入冷宫。 所有问题的症结,都在于她让他失去了孟蘅玉。可是她根本没办法帮他将孟蘅玉找回来,别说她根本不知道孟蘅玉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要是孟蘅玉真的回来了,那她就死了…… 姜钰垂下头来,将脑袋往膝盖上磕了磕,这根本就是个死结啊,难道她真的要被关在冷宫里老死吗。 与此同时,景安宫里。 皇后正与太后抱怨道:“姑母还说只要贵妃犯了错,宫权就一定能回到儿臣的手中。结果如何,贵妃都被打入冷宫了,皇上也不肯将宫权给儿臣,倒是白费了儿臣设计贵妃的一番功夫。”说着又埋怨宇文烺:“皇上也真是的,如今二妃里面,一个进了冷宫一个病伤在床,出了儿臣还有谁能有身份管得了宫务,难道皇上还想搂在手里自己管着不成。” 崔太后冷冷瞧了皇后一眼,冷冷的道:“那是你没有本事。” 皇后忍不住扭着身子,不满道:“姑母。” 崔太后道:“你回去吧,你要是有本事,自然能将宫权舀到手,你要是没本事,便是哀家从皇帝那里要来交到你手上,你也握不稳。” 这话一下子就堵住了皇后想要让太后出面帮她要宫权的话。 皇后见崔太后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甩了甩帕子,忍不住骂了一句“过河拆桥”,然后敷衍的屈了屈膝,才道了告退不甘心的出去了。 等皇后出去之后,良姑姑绕到崔太后身后,将手放在她的太阳穴上帮她按揉着太阳穴。 崔太后并没有睁开眼睛,开口道:“你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仔细的说给哀家听一听。” 良姑姑将今日发生的事仔细的说了,小到各人说了什么话,是什么反应都仔细说了一遍,然后道:“奴婢看今日皇上恼怒得很,甚至动手打了贵妃。” 崔太后道:“他这是迁怒,他心里未必不知道今日的事与孟蘅玉无关,但他心爱的女人失了孩子,他震怒之下自然要找个人来发泄。孟蘅玉是他立在孟萱玉身前的挡箭牌,这个挡箭牌没有尽到保护之责,他自然要生气了。”说着叹道:“皇帝的性儿,就跟先帝是一个模子。” 当年白贤妃第一胎小产,先帝当时没有发作,可是过后却将当时其中的不管是参与暗算白贤妃的人还是冷眼旁观白贤妃被暗算的人,全都报复了个遍。 崔太后接着道:“以皇帝的精明,未必看不出今日的事情蹊跷,但哀家猜测他一定会细查下去。男人呐,只要是被女人迷晕了头,就不愿意相信自己爱的女人是个坏的。” 当年的汉成帝可不就是由着赵家姐妹祸乱后宫谋害子嗣,才导致百年之后皇位旁落定陶恭王一支。 她倒是想看看,孟萱玉能成为第二个赵飞燕。 良姑姑又问道:“太后,贵妃那里需不需要现在施一施恩?” 崔太后道:“不必,总要让她多受点苦,哀家再雪中送炭救她出冷宫,她才会知道哪一边的大树才可靠。”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失望 太阳已经渐渐西斜,只余夕阳的余晖铺照在窗户上,有两只黄鹂鸟在窗外的树上扑腾扑腾,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孟萱玉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她意识渐渐清醒的时候,肚子上的疼痛也跟着回笼。 很疼很疼,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她肚子里面扎一样……快六个月的孩子,要用药物从她的肚子里面清理出去,先把他融成血水,再从她的身体里排出来,就跟死过一回一样。 但是痛的不止这些,还有在心里。 虽是早已预料的事,但这个孩子离开她的身体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怨愤、恨怒……恨孟蘅玉,恨小时候为救孟蘅玉的那场落水。 她很清楚,这是她唯一可能得到的孩子,若连这个孩子都保不住,以后她不会再有孩子了。 一旁守护她的知画见她睫毛颤动,有泪从眼角流出来,便知她已经醒了,于是高兴的喊了一声:“娘娘,您醒了?” 后又对着一旁窗边站着的人恭谨的道:“皇上,娘娘醒了。” 孟萱玉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从远处的地方渐渐的往前一直来到了她的床边。 她用力的眨了两下眼睛,让模糊的眼睛完全清明,然后看清楚了床边人的脸。 她勉强的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喊了一声:“皇上。” 她便是再坚强,也有软弱的时候,何况是刚刚失去孩子的此刻。她希望他能抱一抱她,安慰她,给她承诺和保证,给她安全感。 但此刻她在他的脸上却并没有看到心疼,反而是探究的怀疑的甚至带着失望的表情,甚至还带了点阴翳,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 孟萱玉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感觉很不好。 她再次满含期待的唤了一声:“皇上。” 宇文烺终于开口了,却是对寝殿内的宫女说的,道:“你们都下去!” 知画和知棋有些担忧的看了孟萱玉一眼,却不得不屈膝道退,顺便将门也关上。 屋里孟萱玉挣扎着坐起来,问宇文烺道:“皇上,您怎么了,为什么这样一直看着臣妾。”说着又一脸痛苦状,缓缓又道:“孩子是不是……” 宇文烺打断她道:“朕问你,今日的事是不是你?” 孟萱玉自然不肯承认,故作恼怒来掩饰自己的心虚,道:“皇上为何会这样说,臣妾失了孩子皇上不安慰臣妾,却以为臣妾会拿自己的孩子来玩笑吗?皇上应该知道,我是多么期待能有一个皇上的孩子。” 宇文烺道:“萱玉,你当朕真的不知道你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从前我只当你是太想要孩子,虽对你的做法心生失望,但也不想说破令我们彼此尴尬。给你保胎的陈太医今日在家中自杀了,但你以为他死了朕便不查不出你的肚子是怎么回事了吗?朕原本以为你是一个纯洁善良没有心机的姑娘,所以觉得你与后宫的其她女人不一样。但今日你做的事……”宇文烺说着一边摇了摇头,道:“你真是太令朕失望。” 宇文烺今日心情坏得很,突然有些不想再这里应付和敷衍孟萱玉。 宇文烺又道:“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犯下的错,朕最近不会来看你,朕也该好好思考你还值不值得朕喜欢。”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身后孟萱玉却早已经是大惊失色,心里的恐惧无以复加,眼前黑暗。 她突然觉得,她这么急着想要除去孟蘅玉,根本是自己走错的一步棋,她不应该如此着急的,让自己如今反倒陷了进去。 她想留下宇文烺,有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伸着手对宇文烺喊道:“皇上,您听臣妾解释。” 可是留给她的只是一声“砰”的开门声,和宇文烺决绝的走远的身影。 知棋和知画急忙从外面走进来,扶住泪流满面的孟萱玉,有些急喊了一声:“娘娘……” 孟萱玉缓缓的低下头来,伏在床沿上的两只手紧紧的握成拳头,脸色苍白到发青,喃喃的道:“本宫错了,本宫错了,本宫今日走错了一步。” 知棋想要安慰她,道:“娘娘,今日虽有意外发生,但并没有走错,贵妃已经被打入冷宫了。” 孟萱玉听着有些震惊的抬起头来,看着知棋。皇上刚刚明明……又怎么会处罚孟蘅玉? 孟萱玉急忙问道:“什么原因?” 知棋道:“以下犯上,冲撞皇上。” 并不是以谋害皇嗣的罪名,但以下犯上冲撞皇上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皇上为何会用这样一个罪名将孟蘅玉关进冷宫里。 孟萱玉想,或许皇上还是顾念她的,将孟蘅玉打入冷宫或许是为了维护她让这件事到此为止。事情或许还没有这么坏,皇上尚有挽回的余地。 而出了椒兰宫之后。 宇文烺在对万得意道:“冷椒兰宫一段时间。”只有对她冷一时热一时,给个甜枣再甩一巴掌,才能令孟萱玉着急而方寸大失,然后将心思花在挽回他上而不是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 宇文烺又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冷宫那边呢?” 万得意连忙道:“皇上放心,奴才已经让人送了被子和一些使用的东西过去,娘娘在冷宫虽然会受些委屈,但是并不会冻着饿着。” 宇文烺狠狠瞪了他一眼,脸上微怒:“谁问你这个了?”说完踢了他一脚,再阴霾着脸的走了。 万得意见宇文烺走连忙快步跟上,又劝道:“皇上,您该回泰和宫先歇一歇,您昨晚上一晚没睡了。” 宇文烺却道:“不,你去把临渊宣到宣清殿来,朕还有事要问他。” 万得意叹了一口气,却又不得不道了声是。 此时,冷宫里。 姜钰在屋子里绕着转了一圈,打量了一番。 大约是万得意吩咐的,宫人已经送来了新的被子和一些使用的东西,甚至还有热水。这屋子总算看起来能看也能住了一点。 唯一不好的是,就是门还是被锁着,她出不去,没有人身自由。 屋里的桌子上放了一只食盒,是宫人刚提过来的晚膳。 姜钰打开食盒看了看,令她意外的是,那些擅长捧高踩低的宫人竟然没有给她提供冷饭馊菜,里面一盘酱牛肉、一盘红油猪肚丝、一盘清炒青菜、加一碗白米饭,伙食竟然还挺好。 姜钰用筷子将菜扒拉了几下,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被人下毒。 而就在这时,房门被人“咚咚咚”的敲了几下,一个女人的声音慵懒的从外面传进来:“冷宫好久没有进新人了,里面新来的是哪位姐妹?” 姜钰扔下筷子,跑到门边来看,然后震惊道:“崔充仪?” 她倒是差点忘记了,这后宫还有一个崔充仪,在不久前在宇文烺和崔太后的争斗里被无辜扫了个台风尾,被打进了冷宫里面。 崔充仪见到她更加惊讶,问道:“哟,贵妃娘娘,宫里吹哪阵风把您也吹进来了,您贵人进来冷宫体验生活了?” 姜钰:“……” 第一百二十五章 崔充仪(上) 崔充仪问完之后,倒是也没真想听姜钰说她是怎么进来的。 崔充仪叹道:“没有想到在冷宫里还能遇见熟人,真是缘分呐。”她的鼻子灵的很,往屋子里面一嗅,然后又眉开眼笑的道:“哟,准备吃晚膳了呢?菜里面有一碟酱牛肉吧?我最爱吃了。” 姜钰可没有她这种“他乡遇故知”的感慨,她以前跟崔充仪也不怎么熟,只知道她虽是崔家的人,但在后宫还是挺低调的,虽然不得宠,但也从来不惹事。 姜钰靠在门上,抱着手对她道:“你要是能进来,你就来吃吧。”正好给她试试毒。 崔充仪又笑眯眯的看着她,问道:“你的门怎么会有锁啊,你是犯了多大的事会被像犯人一样关起来。你杀人了?放火了?还是别人派进宫的细作被皇上发现了?” 姜钰挑着眉问她道:“你房子的门没有锁?”这不公平啊! 崔充仪炫耀的笑了笑,道:“我虽然不想气你,但还是不得不告诉你,我的房间是没有锁。只要不出这冷宫,在这座冷宫里面我还是可以随意走动的。” 姜钰瞥了她一眼,不屑的呵了一声,道:“都被关进冷宫里来了,就算出得了房门也出不了宫门,有什么好得意和炫耀的。”说完转身准备回屋里去,不打算再搭理她。 崔充仪道:“这区别可大了,你在冷宫呆久了就知道。”说着见她走了,又急忙道:“诶诶,你别走啊,我们说说话。我在这冷宫呆了一个多月,宫人只有送饭的时候才会到冷宫里来,来了也不怎么搭理我,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嘴巴都快憋哑了。” 姜钰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何况你还是崔家的人。” 说着用筷子夹起了一块酱牛肉,十分犹豫挣扎的看着它,她到底要不要吃呢?不吃她肚子饿,吃了又怕中毒死翘翘。 崔充仪不满了,道:“崔家人怎么了,崔家人也不全都是坏的,崔家人也有好人。崔家人又没招你惹你,你干什么这么恨崔家人。” 姜钰道:“对,我就是不喜欢崔家人,我就是讨厌崔家人。”崔家人在她心里的讨厌程度跟姜家并排第一位。 又道:“还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会进这冷宫,还要多谢你那位姓崔的好姐姐和好姑母。” 崔充仪听着明白的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太后和皇后把你弄进来的。”说着又奇道:“皇上平日里这么宠爱你,竟然没有护着你?” 姜钰一听到宇文烺就来气,她被他打的那半边脸现在还感觉火辣辣的疼呢,将筷子里的牛肉扔回碟子里,把筷子用力拍在桌子上,怒道:“别跟我提那个王八蛋,狗皇帝,再提我跟你翻脸。” 崔充仪挑了挑眉,道:“我跟你有脸好翻的吗?”但接着又笑眯眯的在门外对她竖起了一个拇指,道:“不过你竟然敢称呼皇上为王八蛋,这胆子够大,我敬佩你!”其实她也一直想这样骂他来着。 说着叹了一口气,道:“看来皇上才是真正把你气成这样的人。不过吧,你也想开点,其实冷宫的日子除了清冷点也没这么差的,你看我,在冷宫里不也过得挺好的。什么皇上呀,太后呀,皇后呀,都是刻薄寡恩之人……”说着挥了挥手,继续道:“都别指望他们了,都忘了他们吧,安心在冷宫过日子。” 姜钰看着碟子里的牛肉决定了,不管有毒没毒,先吃了再说。她今天除了一顿早膳,到现在可还什么都没吃呢。 夹了一块牛肉配着白米饭扒拉了一口饭,然后才有闲情跟崔充仪说话:“你心倒是挺宽。” 崔充仪轻轻的踢着门,道:“不心宽不是也没办法,这日子总要过。你看我,我在后宫也算明哲保身了,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也没惹过皇上,可他和太后打架,倒是把我给扫进冷宫里来了。你说我多冤枉,他怎么不去扫皇后,皇后才是经常帮着太后惹他的人呢。皇上又怎么样,还不是只会挑软柿子捏。 还有太后和皇后,一个是我的亲姑母,一个是我的堂姐,都是我的亲人,结果我进冷宫到现在,她们连打发个宫人来探望我都没有,你说冷不冷血?所以做人不想开点真的没法活。我刚进冷宫的时候,也跟你似的,想着太后或皇后能把我救出去,但日子久了也就死心了,死心了也就觉得冷宫的日子也没什么难捱的。” 崔充仪说完,又对着里面的姜钰吹了声口哨,“喂”了一声,问道:“你想不想出来?或者我进去?” 姜钰抬起头来看着她,问道:“你有钥匙?” 崔充仪道:“没有。” 姜钰撇了她一眼,道:“那你还问什么问。” 崔充仪道:“但是我会开锁。”说着指了指门上那把铜锁,道:“什么鲁班锁千机锁这种我是开不了,但像这种普通的铜锁,没什么能难倒我的。” 姜钰听着眼睛大亮,放下筷子跑过来,趴在门上道:“那你不早说,在这里叽里咕噜了半天。” 崔充仪道:“那你也没跟我说你想出来呀。” 姜钰指了指锁,道:“别废话了,快把锁打开。” 崔充仪不满道:“你求人办事能不能好好说话,难怪会被人发落到冷宫里来。” 姜钰呵呵道:“彼此彼此。”好像谁不是在冷宫里一样。 崔充仪将她全身打量了一眼,最后伸手进来,将她头上的一根银簪直接拔了下来,用簪子的尖头部分在锁孔里捣弄了一会,只听得“哒”的一声,然后她将已经取下的锁拿起来给姜钰看,道:“搞定。” 姜钰连忙打开门,崔充仪也不客气,直接抬脚就进来,走到桌子前坐下,然后直接拿起姜钰用着的筷子,夹了两块牛肉吃。 吃完点了点头,道了一句:“真香,我很久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菜了。”然后又去夹猪肚丝。 姜钰跟着在凳子上坐下,看着她:“你倒真不客气,我请你了吗?” 崔充仪道:“喂,我可帮你开了锁,吃你点菜怎么了,你别过河拆桥哦!” 第一百二十六章 崔充仪(下)(推荐票6600加更) 崔充仪十分的自来熟,三下两下直接将一碟酱牛肉和一碟猪肚丝给吃光光了,只留了一碟青菜给她。 姜钰听着自己咕噜噜叫的肚子,再看着两个已经空得瓷光发亮的碟子,一双眼睛十分控诉的看着她。 崔充仪像是这才想起来,拍了一下额头,道:“哦,你看我,都差点忘记了,你还没吃饭呢。”说着将那碟青菜移到她的面前,又将筷子还给她,道:“那你吃吧。” 姜钰怒道:“你是故意的吧?”崔家果然没一个好人! 崔充仪一脸的无辜:“还真不是,我就是太久没吃好东西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吃的都是些什么,比猪食都不如,冷饭冷菜就不说了,全都是些什么没油的素炒青菜或煮南瓜蒸馒头之类的,而且青菜黄蔫蔫的,南瓜煮得跟一坨屎一样,馒头硬得能将人敲晕,我都怀疑是宫人是故意折腾我。” 姜钰听着道:“我还以为冷宫的伙食本来就这么好呢。”她还想这皇宫什么时候这么文明进步和人性化了,连冷宫的伙食都这么好。 崔充仪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在冷宫久了就知道,你现在伙食好,那是因为冷宫的宫人还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失宠了,万一皇上只是发发小脾气过两天就将你给接回去了呢,他们现在就得罪了你多得不偿失。要是过个半个月,外面还没有人想起你问起你,你也该跟我一样吃猪食了。” 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道:“你看看我现在的脸,都饿得面黄肌瘦了。” 姜钰道:“我看你红光满面的,活得挺滋润嘛。”她实在是饿了,最后连她最讨厌的青菜也夹着吃了。 崔充仪不满了,瞪了姜钰一眼,道:“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没意思!” 说着又侧了个身,将手肘顶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看着她吃青菜,又眼睛亮亮的道:“我们既然一起吃过了饭,也算有了过命的交情了。你这个姐妹,我今天算是认下了,以后在冷宫我会罩着你的。不管怎么说,在冷宫这个地方我还是你的前辈。” 姜钰翻了个白眼:“我娘就生了我一个,我可没有姐妹。” 姜钰吃饱喝足之后打了个饱嗝,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崔充仪满脸无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东翻翻西翻翻,时不时又找两个话题跟姜钰说话。 姜钰想起了她刚才开锁时利索的样子,又忍不住问道:“崔充仪,你怎么会开锁?” 崔充仪道:“别叫我崔充仪了,怪生分的,再说这冷宫里也没什么贵妃充仪了。你就叫我的名字姿容吧,或者叫我的乳名‘妙妙’也行。乳名是我姨娘给我取的,比起姿容我还是更喜欢‘妙妙’这个名字。” 然后才回答她的问题:“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姨娘没被纳进崔家之前,本来就是锁匠的女儿,我自然能学两手。我没进宫的时候在想,哪天崔家要是失势落魄了,我就去当个小偷,我肯定能当个好小偷,说不定还能闯出个盗圣或盗侠这样的名声出来。” 姜钰呵了一声,道:“你的理想可真伟大。” 崔充仪摊了摊手,道:“三百六十行,小偷也是个行当,不要瞧不起这个行业。史上不是也有很多劫富济贫的侠盗,我要是去做肯定就去做这种义偷。” 说着又走回来在姜钰跟前坐下,问道:“诶,你进了冷宫后最放心不下的是谁?”说着叹了口气,道:“我刚进来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姨娘,我爹妾侍这么多,我姨娘又不得宠,我进宫做了充仪后她的日子才好过了些,现在我进了冷宫,我爹的那些宠妾不知道会怎么欺负她呢。” 说着手放在桌子上划着圈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姜钰问道:“你是本来话就这么多,还是今天话特别多。”明明以前看着,是挺安静的一个人呐,怎么本性这么聒噪。 崔充仪道:“就聊聊嘛,冷宫这么清静,不找个人说说话会憋坏的。”然后又继续和姜钰说起了她的姨娘,道:“你不认识我姨娘,但我告诉你,我姨娘是个很善良很温柔又很漂亮的女人,你看我就知道,我长得就像我姨娘。” 姜钰冷笑一声,嘲笑道:“你可真自信!”她这张脸在一般人家里还尚可,在后宫里面根本就掐不了尖, 崔充仪又问:“你呢,你担心你娘吗?听说你娘在赵国公府也不得宠,赵国公府家风不正规矩乱了套,现在是个姨娘当家,你担心不担心你娘被你家的姨娘欺负。” 大概是姜钰天生就是薄情冷血的人,她倒还真的不担心小陈氏会被夏姨娘欺负。在她看来她觉得小陈氏并没有外人想象得那么懦弱,她让夏姨娘当家不过是她不想当这个家,所以她由着夏姨娘和赵国公府上下的折腾,夏姨娘根本拿不了她怎么样。 只是小陈氏若知道她被关进冷宫里,大概会为她忧心牵挂。她已经挺对不起她的了,还要让她为她担惊受怕,其实挺愧疚的…… 相对来说她更担心谷莠,这丫头好不容易知道她还活着,结果现在她被关在冷宫里,谷莠不知道会怎么伤心。 不过这些事都明天再说了,一下子也操心不了。 姜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已经暗下来了,再看着自己脏兮兮的一身,于是抬眼看着崔充仪道:“诶,你平时晚上洗澡怎么洗?不会是冷宫连连澡都没得洗吧?” 崔充仪指了指外面,道:“那里有个小厨房,里面有灶有柴禾。”又指了指后面,道:“后院有个水井,可以打水烧水洗澡。不过呢就是,冷宫里可没人再服侍你了,得要自己亲自动手。” 姜钰看了她一眼,然后站起来往外走起,去了她说的那个小厨房。 厨房很小,柴禾和杂物乱放了一堆。 姜钰找了两个木桶出来,去后院打了水。 小厨房的大锅大概是常用,倒是不脏,但其他地方嘛……就真是不忍直视! 姜钰将水倒进锅里盖上盖子,然后拿火镰和茅草熟练的引火生火。趁着烧水的功夫,又把小厨房收拾了一番。 崔充仪悠闲的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她,微微惊讶道:“你干这些事倒是挺熟练,你还真的是公府侯门养出来的娇小姐,和那位清孤冷傲不食人间烟火的孟蘅玉吗?不会是哪个乡下出来的农丫头假扮的吧,干家务活这么厉害。” 姜钰指了指自己这张脸,道:“你觉得我不像孟蘅玉?” 崔充仪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也对,你这张脸不好模仿,乡下来的农丫头可没有这么漂亮的脸。” 说着又背了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顺便给我也烧盆洗澡水,我不怎么会生火,隔了天没洗澡了。” 姜钰不满道:“你将我当你家丫鬟啊?不烧!要水自己烧。” 崔充仪“喂”了一声,道:“别这么小气嘛,大家姐妹,又有缘聚在了冷宫这个地方,应该守望相助。不然下次你再给人关进去,我不给你开锁。” 第一百二十七章 振作(推荐票6800加更) 赵国公府。 赵国公孟尝安气汹汹的冲进陈氏所居的静院里来,门外的丫鬟连拦都拦不住,看着里面正跪在菩萨面前喃喃念经的陈氏。 陈氏听着屋里的动静,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却并没有睁开眼睛,手里的佛珠未曾断续的转动,转一颗佛珠念一句经,不曾被屋里的动静打断。 被无视的赵国公越发的气恼,上前踢开陈氏跟前的木鱼以及端起摆在案上的菩萨像狠狠的摔在地上,震怒道:“念念念,一整天就知道念经,瞧瞧你生的女儿干的好事,心思狠毒,竟然谋害了萱玉肚子里的皇嗣。” 陈氏听着菩萨被摔碎的声音,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菩萨,双手合十,虔诚的忏悔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菩萨大善,请饶恕信女的不敬,听从信女的祈祷,保佑我的女儿逢凶化吉。 赵国公仍在面相凶狠的指着陈氏破口大骂,怒斥道:“……教女无方母之过,都是你这个当娘的没有教育好那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就教育那丫头看不起瞧不上夏姨娘和萱玉。我看她会害萱玉,全都是你这个当娘的挑唆的。阴险毒辣,她自己没了孩子就想让萱玉的皇子也生不出来,我赵家的门风都被她给败坏了……” 站在一旁的寒麽麽看了看仍跪在蒲团上的陈氏,再看看恶语不断的赵国公,刚想开口话,却看到陈氏已经停下手中转动的佛珠,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陈氏看着赵国公,脸上无悲无喜,无怒无憎,连眼波甚至都没有激荡一下,语气平静的开口道:“国公爷今日喝醉了胡话,将国公爷请回他自己的院子去吧。” 赵国公听着终于停下了咒骂声,而后阴沉着脸瞪着陈氏,怒道:“陈氏,你想赶我走?你别忘了,这是谁家。我是这个府里的国公爷,我才是一家之主,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就是你的静院也一样。” 几个丫鬟看着赵国公暴怒的样子相互对视了一眼并不敢上前,寒麽麽是从前从郡主府跟着陈氏一起嫁到赵国公府来的,经过的事情多,自然也没有丫鬟对赵国公的恐惧,眉头一敛,冷声道:“还不快将国公府扶出去,难道任由国公爷在这里醉话让人看笑话不成?如果你们扶不起来,就去外面喊两个力气大的粗使婆子进来。” 几个丫鬟还是很怕寒麽麽的,这才低头道了一声是,然后上前来,想要去扶赵国公。 赵国公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的酒味,看着上前的几个丫鬟,指着她们厉声道:“看你们敢动本老爷一下”完又转头怒踢了寒麽麽一脚,却被寒麽麽轻巧的避开,赵国公则继续指着寒麽麽怒道:“你这个贱奴,也敢对本老爷不敬。” 寒麽麽依旧不苟言笑,道:“国公爷请自重!” 陈氏叹了一口气,对一旁不知所措的丫鬟道:“去找两个厮来扶老爷回去吧。” 赵国公十分的震怒,却也知道陈氏是从来不给他面子的,能敢真的将厮叫进来,他不想在厮面前丢脸,于是指着陈氏,咬牙恶狠狠的道:“你等着,陈氏,看我不早晚休了你!”完阴着脸怒气腾腾的出去了。 丫鬟看着赵国公出去,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陈氏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寒麽麽见了连忙过去扶起她,陈氏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碎了的菩萨像,吩咐寒麽麽道:“好好收拾一下吧,再请一座菩萨回来。” 寒麽麽笑着声的道了声是。 陈氏抬脚准备从佛堂出去,刚跨了一步又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认真思索了一下才记起来她还想吩咐什么,对寒麽麽道:“你明日去一趟高阳王府,将高阳王妃请到赵国公府来一趟。” 寒麽麽听着有些惊讶,然后问道:“夫人,您是想……” 陈氏的父亲和母亲寿陵郡主都已经去世,她又并无兄弟,娘家已经无人,唯一的姐姐大陈氏也早已过世,大陈氏过世后陈氏与周家也已经疏远。高阳王府是陈氏的外家,算得上是与陈氏最亲的人家。 高阳王府念及亲情虽然还时常照顾陈氏,但如今袭爵高阳王爵位的是陈氏的表兄,毕竟隔了一层,陈氏平时无事并不大爱麻烦高阳王府。 如今陈氏主动想请高阳王妃到赵国公府来,毕竟是有大事。 寒麽麽跟在陈氏身边这么久,自然猜测到了陈氏想要做什么。 陈氏点了点头,跟寒麽麽道:“……从前是我想岔了,不该只念着自己。这次蘅玉在宫里出事,我才想明白我这个母亲有多不合格,我生了她就不该不为她考虑,就算为了蘅玉,我也该重新刚强振作起来。” 寒麽麽听着欣慰的笑了起来,眼角微微含了点泪,对陈氏道:“夫人早这么想多好,也不会任由着夏姨娘在府里翻天。” 陈氏没有话,重新抬起步子缓缓的往外走。 寒麽麽将陈氏送出去之后,重新回到佛堂里来。刚才的那几个丫鬟正跪在地上收拾地上的碎片,寒麽麽低头看着她们,皱了皱眉头,然后喊道:“你们几个起来,我有话。” 几个丫鬟站了起来,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才心翼翼的看着寒麽麽。 寒麽麽看着她们失望的摇了摇头,问道:“你们就那么怕国公爷吗?让你们将国公爷扶出去都不敢。” 丫鬟们不敢话,只是低着头。 寒麽麽继续道:“你们听着,不管在国公府其他地方怎么样,但静院里面,夫人最重要,你们以夫人为先。以后不管是夏姨娘也好,国公爷也好,或者是太夫人也好,该拦的拦,该打出去的打出去,有什么事都有我担待着。都清楚吗?” 丫鬟犹豫了一下,这才一个一个的回答道:“奴婢清楚了。” 寒麽麽道:“听清楚了就要记在心里,不仅要记在心里还要记得要做。” 完也不再与她们多,摇了摇头再次出了佛堂,去写了帖子赶去了高阳王府。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看不透的命数(推荐票7000的加更) 皇宫,冷宫。 姜钰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梦里她变身成了武功高强的女侠士,将长得像宇文烺的臭流氓打得跪地求饶。然后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梦里的她的心情简直晴空万里无云,一片大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好梦被人打扰了,她突然感觉到有东西在她的被子里面钻阿钻的,将正做着好梦的她弄醒了。 姜钰有些不满的满满睁开了眼睛,借着窗外照透进来的淡淡月光,突然看到横在她腰上的那只雪白的手臂。正好外面夜风起,吹打在窗户上“呜呜呜”的叫,像是鬼在叫,惊悚惊悚的,令人毛骨悚然。 姜钰缓缓的抬起头,将手放在脑袋两侧握成拳头状,张大嘴用力的“啊”了一声。 那只手臂的主人听到她的“啊”叫声,被吓了一跳,也跟着“啊”了起来,然后吓得跳坐起来,然后不满质问着姜钰道:“大半夜的,你鬼叫什么,这冷宫本来就阴森森的,你吓不吓人。” 姜钰坐起来,看着床上的崔充仪,恼怒的质问道:“我还想问你呢,你干嘛大半夜的跑到我的床上来吓人,我还以为是鬼呢。” 崔充仪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这才“哦”了一声,道:“这冷宫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今天突然多了一个人跟我作伴,我心里高兴,一时太兴奋了睡不着,想过来找你话,结果看到你已经睡了,所以就想跟你一起睡。” 着指了指外面自己的屋子,道:“你不知道,我那个屋子死过人,我每天晚上都感觉心里毛毛的,跟你一起睡才没有这么可怕。” 姜钰拿起枕头在她身上拍了两下,一边用脚踢她下床,道:“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睡,再跑上我的床来心我揍你。” 崔充仪道:“喂喂,别这么气嘛。”着又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你这个屋子也死过人,先帝的林昭仪知道吧?听当年谋害过白贤妃令白贤妃产,被打发到了冷宫里来,然后上吊死了。” 着指了指头上的那根横梁,道:“呐,听上吊的白绫就是挂在这根横梁上,死的时候面目可狰狞了,吐舌睁眼,而且死不瞑目。你睡觉的时候难道就没感觉好像有个人挂在你上面,吐着舌头瞪着眼睛在看着你?” 姜钰看着崔充仪,崔充仪则一脸无辜的对着她笑,摊了摊手。 而后三分钟之后,在讲鬼故事的崔充仪被推出了房门。 姜钰“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在门边叉着腰对着门外的崔充仪怒吼道:“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吼声直震天地,差点让天空都颤了一下。 崔充仪耸了耸肩,看着姜钰吼完之后又倒回去睡觉了,这才不得不转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 她走了几步,突然感觉月光黯淡的夜色中,有一阵阴冷的风向自己身上吹来,想到自己刚刚讲的鬼故事,突然打了个恶寒的冷颤——鬼故事有没有将孟蘅玉吓到不知道,倒是把自己给吓到了。 崔充仪连忙跑回自己的房间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而房间里面,姜钰重新躺回床上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崔充仪的话的副作用,她只要一闭上眼睛,竟然真的感觉好像有个人飘在她的上面瞪着眼睛看她,令她全身毛毛的。 姜钰掀开被子重新在床上坐起来,骂了一句“王八蛋”,然后抬头看着床顶上的那根横梁,她好像看到了有一根白绫在飘——姜钰缓缓的往床角躲了躲,抱紧了被子,对自己道,别怕别怕,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而同一时间,在宣清殿里,宇文烺也并不太好过。 宣清殿里灯火通明,蜡烛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宇文烺背着手站在窗边,黑暗的眼神就像是这夜色一样。 他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坐在榻上正左右执棋自己跟自己下棋的临渊,沉沉的开口道:“法师难道真的没有办法?” 跟别的道士比起来,临渊一点都不像是道家之人。因为他看起来太年轻,长相太俊美,行事太随意,看起来没有道家人对道法的敬畏。 他若是脱下身上的白色道袍,穿上一身华服,应是侯门出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回眸一笑便能迷倒万千少女的的公子哥儿。 临渊喝了一口茶,继续手执黑子在棋盘上比划了两下,才把黑子放下去,然后开口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道法自然,一切天定,皇上何不顺其自然。” 宇文烺沉声道:“朕从不相信一切天定,朕只相信人定胜天。” 临渊一副对他的狂妄摇头的模样,伸手勾了胸前垂落下来的头发,低头继续去下棋。 宇文烺又问:“法师告诉朕,她是否还活着?” 临渊这次给了他确切的答案:“活着。” 宇文烺的目光明亮热切了起来,急切问道:“是吗,那她现在何处?” 临渊道:“道士不知。” 宇文烺道:“法师道法高深,既然能看得出她被夺躯失魂,又如何会不知她现在哪里。”着皱了皱眉,看着临渊,又道:“或者法师有什么条件?朕奉法师为国师如何。” 临渊道:“修道之人,又岂会看中俗世名利,道士是真的回答不了皇上的问题。” 宇文烺道:“法师即便不知她现在魂在何处,也定然知道招魂的方法,法师不愿意,朕只当法师有所保留。不管法师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朕全都答应。” 临渊扔下手中的棋子,摇头叹气,道:“真是痴人、痴人。”着站了起来,单手对皇帝打了个揖礼,道:“道士虽然知道一些招魂的道术,但道士却并无成功的把握,道士看得透娘娘的命数,却始终看不透另一个人的命数。” 宇文烺问道:“你是姜钰?” 临渊点了点头。 宇文烺又问:“她究竟是何方妖孽,从何处来?为何能栖身在蘅玉的身体里。难道甚至连姜钰,都不是她真实的身份吗?” “道士活了这大把的年纪,见过的人千千万万,能让道士看不清命数的只有少数,而她偏偏却是这少数之一。道士看不透她,但她的生命力极其顽强。” 宇文烺道:“不管再顽强她也要离开她不该呆的地方。不管有什么方法,只要能将她从蘅玉的身体驱逐出去,法师不妨一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正本清源 赵国公府。 陈氏稍稍梳妆了一番,然后对着镜子稍稍抚弄了一下发髻。她的样子本就生得极美,便是粗略打扮一下便明丽万分。 寒麽麽进来对她道:“夫人,高阳王妃已经到公府门口了。” 陈氏吩咐她道:“请表嫂去太夫人的院子,我随后就到。” 寒麽麽道了一声是,然后先出去了。 陈氏又稍稍收拾了一下,然后才出了门,去了孟太夫人的院子。 陈氏到的时候,高阳王妃才刚在孟太夫人的屋里坐下,丫鬟正在上茶。一头银发的孟太夫人坐在花厅的上首,有些不满陈氏将高阳王妃请来,皱着眉微有些严厉的对陈氏道:“儿媳妇,有什么话你不能直接和我,倒是将王妃请了来,扰得王妃不能清静。” 高阳王妃笑着站了起来,道:“太夫人,你这话得就不对了,本王妃上门来看看我这妹子,难道本王妃还来不得了?”着握住了陈氏的手,又道:“玥娘,我看你最近是又清减了不少,看来在赵国公府是过得不好。” 孟太夫人有些微恼,但却并不敢什么。 陈氏柔声唤了一声:“表嫂。” 高阳王妃轻轻拍了拍陈氏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告诉她一切都有高阳王府为她做主。 陈氏微微点头表示感激,然后才上前来给孟太夫人见礼,唤了一声:“母亲。”又道:“儿媳今日有几句话想和母亲和公爷,让人也去请了公爷过来,公爷还不曾来?” 孟太夫人表情微冷,表示了她此时心里对她有多不满,道:“儿媳妇,你今日究竟想做什么?有什么事我们不能自家人关起门来,还要将王妃请来。” 她话刚落音,外面就有丫鬟的声音传来,赵国公到了。 不仅赵国公到了,夏姨娘也随之一起来了,跟在赵国公半步远的后面,近的看起来倒像是两个人依偎着而来。 夏姨娘脸上红红的,或许刚才还在赵国公面前哭过。 赵国公不耐烦的对陈氏道:“你让人将我请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陈氏看了他们一眼,道:“夏姨娘来得正好,也不妨听一听。”着又道:“这十几年,国公府的中馈辛苦夏姨娘了,从今日起,管家之事还是交还给我吧。” 夏姨娘听着差点跳脚,但有高阳王妃在前毕竟不敢放肆,强自笑着却又带着几分强硬的对陈氏道:“姐姐怎么突然想着要管家了,这十几年中馈一直都是我管着,我怕姐姐接手怕会忘记该怎么管。” 高阳王妃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接着将茶碗轻轻的放回桌子上,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哪家的规矩,都没有主母还在世,府里由个姨娘掌管中馈的。赵国公爷,你府上的规矩倒是令人看不懂。” 赵国公并不惧怕高阳王妃一个女流之辈,怒道:“我赵国公府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外人插嘴。” 高阳王妃怒将手拍在桌子上,眉头一敛,表情寒冷道:“赵国公好大的胆子。”论品级,他一个国公爷还比不上她堂堂的亲王妃,轮得到他在她面前大呼叫的。 高阳王妃继续道:“论情,玥娘是我家王爷嫡亲的表妹,老王爷去世前将玥娘托付给王爷与我,言明让我们好好照顾。论理,我一个亲王妃,看不惯你这国公府的规矩乱家风不正,也能道一二,如何管不到玥娘在你这国公府的事。” 着又“哼”了一声,轻蔑道:“别家府上宠妾侍多少还知道羞,会遮掩一二,你赵国公宠妾灭妻倒是恨不得天下都知。玥娘嫁到你赵国公府这些年,受的委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外面所有的人都知。主母当家主持中馈,本是礼法之内,赵国公府若是连这点都办不到,我看玥娘也不必呆在你这国公府了,一张切结书,两厢和离得了。你这国公府容不下玥娘,我高阳王府的大门随时都可迎接玥娘回来。” 孟太夫人被高阳王妃一句一句得有些震住,不自在的赔笑道:“王妃,这和离也不能您了算的。” 高阳王妃眸光一敛,道:“本王妃相信这件事就是闹到御前去,那也是我们有理。”着又瞪向夏姨娘,厉声道:“要是我高阳王府如此对主母不敬不懂规矩的妾侍,我早就抡棍子打死,哪轮得到她如此放肆。要是赵国公舍不得惩罚,本王妃倒是可以代为教训一二。” 夏姨娘听着一下子跪了下来,故意一副惊恐的模样对赵国公和孟太夫人道:“公爷,太夫人,贱妾何时敢对夫人不敬。求公爷和太夫人看在宫里淑妃娘娘和骍儿的份上,饶过贱妾。” 赵国公最恨的就是别人无视看不起他,握着拳头,瞪着高阳王妃恶狠狠道:“夏姨娘替我生了两个孩子,是我儿子和女儿的母亲,是我赵国公府的功臣,岂是你罚就罚的。” 高阳王妃道:“一个姨娘,哪来的当母亲的资格,这国公府里,当得你儿子女儿喊一声母亲的,只有玥娘一个。” 陈氏沉默到此时,叹了一口气,对赵国公幽幽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是二十年的夫妻。便是感情不笃,为了几个孩子的颜面,我也不愿闹到和离的地步。但是中馈当归主母之手,我也望公爷和母亲明白。” 孟太夫人沉默了一会,终于对高阳王妃开口道:“我国公府多年由夏姨娘主持中馈,的确是有失分寸之处。从前陈氏不愿意理事,我一个老家伙没有这个精力,只能着夏姨娘管着。既然如今陈氏愿意主持中馈,我会督促夏姨娘将中馈交到陈氏手上。” 孟太夫人也并不真的心无所惧,看高阳王妃出的那和离的话的样子恐怕她真敢这么做,赵国公府要是真闹到和离的地步,外头可有笑话瞧了,到时候宫里两位娘娘的面子也不好看。贵妃被打入冷宫怕是不成事了,但淑妃的面子还是要顾全。 到时候一个生母逼得嫡母与父亲和离的名声,淑妃还怎么在后宫行走。 赵国公不满,唤了一声:“娘。” 更不满的是夏姨娘,只是她此时不敢话,却打定了主意等高阳王妃走后再给赵国公吹枕头风。 陈氏也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疯,十几年都不将中馈放在眼里,如今却突然要跟她抢中馈之权,没门。这国公府的中馈,现在是她的,以后是她的儿媳妇的。她这些年尽心尽力,岂能让她轻易夺走。 想着又寒了寒目光,定然是寒麽麽那个贱奴撺掇的。 高阳王妃则微微满意起来,道:“太夫人若是早些如此明白事理多好,也不至于让外头都将你赵国公府当成治国齐家的反面案例。玥娘重新接手中馈,也是为了你赵国公府好,为了正本清源肃整你府上的家风。” 见事情都已经圆满解决了,正准备要跟孟太夫人和赵国公府告辞离开,结果这时候一个少年的声音传进来:“让开!” 依稀听到是在跟外面拦着他的丫鬟的,少年莽撞狂妄的闯进来,震怒道:“我看谁敢在这里欺负我娘。” 高阳王妃看着这位国公府唯一的少爷,脸上不屑,讥讽的看了孟太夫人一眼,道:“孟太夫人,你府上对孩子的教育真是令本王妃刮目相看。听孟少爷自是在夏姨娘身边长大的吧。” 第一百三十章 出府走动 陈氏的事完美解决,由陈氏重新执掌中馈,孟太夫人当着高阳王妃的面亲自开口,将行事失度的孟骍禁足,夏姨娘被罚用戒尺打手心二十,罚俸一年。 陈氏亲自送高阳王妃出来,对其道谢道:“多谢嫂嫂,麻烦嫂嫂今日为我走这一趟。” 高阳王妃叹道:“姑母去世早,就只还剩下你一个女儿,老王爷临终前握着王爷的手亲自嘱咐,让我们一定要好好护着你,王爷应承了老王爷才肯闭上眼,你这些话岂不是生分了。” 又道:“你呀,早就应该这般强硬起来了,也轮不到夏姨娘在国公府作天作地。” 着已经到了赵国公府外,马车就在跟前,高阳王妃拍了拍陈氏的手,又道:“好了不必送了,有什么事再传信来王府,自有王府替你撑腰。贵妃的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王爷已经着人进宫打听了,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氏点了点头,扶了高阳王妃上了马车。 等高阳王妃的马车走远之后,陈氏才又回了自己的静院,吩咐寒麽麽道:“给我准备身衣裳,我要出门。” 陈氏平日在家不常出门,衣裳都是十分素净的颜色,寒麽麽找了半天才找出那么一身能看的衣裳来,伺候陈氏换上。 陈氏站在屏风后由着寒麽麽伺候,突然有些自嘲的道:“我多年没有出门走动,就是从前的朋友也都生分了,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家还能不能念我的情。” 寒麽麽有些心疼的道:“夫人的什么话,多走动走动自然就熟络了,哪会不念夫人的情。” 寒麽麽虽是这样,但心里却也没有多少的谱。 陈氏出门重新走动的第一家是去宁远侯府见寿山大长公主。 寿山大长公主听到陈氏上门的时候,还颇为意外。将手里牵着的萧琛交给奶娘,急忙对丫鬟道:“快将她请进来。” 等陈氏进来后,寿山大长公主忍不住笑道:“玥娘,多少年没有见你了,都快认不出你了。” 陈氏上前来给她见礼,也忍不住自嘲道:“是啊,我多年没有出门来走动,不仅公主姐姐,怕是大家都快忘记了我这个人了。” 寿山大长公主请了她坐下,让丫鬟给她上了茶,一边道:“以前名冠京城的大二陈,哪这么容易让人忘记。我如今年纪渐长,倒常想起以前的一些旧人,常想起以前还在宫里的时候,你母亲寿陵郡主带了你来找母妃话,你和器儿在母妃宫里的花园玩。”着还用手比了比,道:“那时候你和器儿都只有这么丁点大吧,器儿顽皮,领着你到处搅天弄地,愁得一宫的宫人呐。” 陈氏听着笑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怀念的味道。 寿陵郡主与寿山大长公主的母妃太宗皇帝的李昭仪是手帕交,太宗皇帝还在世的时候,寿陵郡主常领了女儿进宫来和李昭仪话。 李昭仪生了三个孩子,长女寿山大长公主,先帝宇文挚和宁王宇文器。先帝宇文挚被太宗的郑皇后抱养,李昭仪带着对长子不能养在膝下的遗憾和补偿的心里对儿子难免宠溺了些。 而宇文器与陈氏又年龄相仿,时候倒是经常玩到一块儿去,颇有些两无猜的意头。 宇文器带着陈氏一起捣蛋,犯了错就将陈氏推出来,李昭仪看在陈氏的面子上多会饶过宇文器。 宇文器这个人时候一肚子的坏心眼,偏就陈氏傻里傻气的,被宇文器当枪使了还在傻乐呵,帮着宇文器求情,帮着宇文器隐瞒他做的那些错事。 寿山大长公主年长陈氏和宇文器将近十岁,可以是看着陈氏和宇文器长大的。 李昭仪十分喜欢陈氏,与寿陵郡主闲聊时还常笑要结儿女亲家,让陈氏来给她做儿媳妇。 寿山大长公主那时也以为,这个跟自己弟弟青梅竹马的姑娘会成为自己的弟媳。 结果两人长大后,宇文器另喜欢上了别的姑娘,偏偏那个姑娘却又有自己心仪的男子,对宇文器并无意。陈氏等到了二十岁,后来伤心另嫁给了当时算得上十分平庸的赵国公。反倒是宇文器,如今仍是孓然一身,膝下只有一个姨娘生的儿子继承香火。 先帝宇文挚并不跟他们长在一块,那时有郑皇后在,宇文挚甚至需要故意与他们疏远些。虽宇文挚登基后,对她这个同胞姐姐也颇为照拂和尊敬,但多年的疏远造就的隔阂并不是一天两天能消融的。 比起先帝宇文挚,与寿山大长公主感情更加深厚的反是宇文器这个最的弟弟。只是每想起远在藩地上的宇文器,寿山大长公主仍是会忍不住叹息。 寿山大长公主提起了时候的事,倒一下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由时候的事起头,两人渐渐聊到了别的事,倒越越有相谈甚欢的意思。 寿山大长公主见寒暄得差不多了,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才握了陈氏的手问道:“玥娘这次来寻我,可是为了贵妃的事?” 陈氏点了点头。 寿山大长公主道:“我知你担心贵妃,但我一向不愿插手后宫的事,况我这个姑姑在皇上面前也未必能卖得了几分薄面,我……” 陈氏回握住了她的手,道:“我明白姐姐的意思,我也并不敢要求姐姐去向皇上求情。姐姐在宫里终归还有一些人情在,我想恳求姐姐,能否让人多照顾着点蘅儿,让她在冷宫好歹少些折辱少受些委屈。” 寿山大长公主笑了笑,道:“原来是这件事。”这件事情对她来还是不难办到的。 寿山大长公主道:“你放心吧,我会让宫里的一些老麽麽多照顾着她点。”又道:“你这个女儿,性子一向冷冰冰的不爱与人亲近,最近倒是人缘好了起来。不仅是你,连我家长垣的媳妇都跑到我这里来,求我照顾她一二。” 陈氏倒是有些意外,她并不知道女儿与宁远侯夫人还曾有过交情。 寿山大长公主又安慰她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听宫里的人皇上发落她倒不是认定了她谋害了淑妃的龙嗣,怕是因为别的事。想来皇上只是一时气头上,过几日就将她接出来了。” 陈氏仍是愁眉不展,道:“但愿如此。”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胆的想法(推荐票7200的加更) 而冷宫里面,正一直被陈氏、蔺瓀等人牵挂的姜钰却过得颇为逍遥。 她站在门边,一只手拿着簪子一直手拿门上的锁,用簪子在锁孔上捅啊捅的。 崔充仪站在旁边指点她,道:“你别一阵乱捅啊,你以为捅人啊?捅人还要找准心口呢,你要找准了里面的锁眼,然后再心的用力。” 姜钰几次失败,顿时有些生气,扔下手里的簪子和锁,恼道:“不学了。” 崔充仪抬眼看她,挑眉道:“真的不学了?”着又一副看不起的表情道:“我就你这个人笨,没天赋,学不会的,你还偏要学。”完准备背身要走。 姜钰最受不了她的激将法,伸手拉住她,道:“学,怎么不学。我就不相信了,我就学不会?” 着弯腰将扔在地上的簪子捡起来,又道:“再试一遍。” 崔充仪重新走回来,抱手看着她,见她不动,指了指门上的锁“嗯”了一声,示意她动手啊。 姜钰深吸了口气,重新用簪子尖头的部分伸锁孔里去,轻轻的一点一点找那个崔充仪口中的锁眼。 大约是这次姜钰憋着一股劲,这次竟然被她找着了,只听得极的一声“哒”的声音,将锁一拉,竟然真的开了。 姜钰高兴起来,将锁拆开拿起来,对着崔充仪得意道:“亮清楚你的狗眼,谁笨了。” 崔充仪道:“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姨娘教我的时候示范了一遍我就学会了,你看看你,学了多久了,都快一个上午的。” 完将她手里的锁拿过来,趁着她不注意伸手打开门将她推了进去,然后将门又用锁锁上。 姜钰回过身来,站在门缝里怒对着她道:“喂,你干什么?” 崔充仪指了指正值中天的太阳,道:“宫人送午膳的时间到了,你想让人知道我打开锁将你放了出来。” 完伸手将她手里握着的簪子抽走,然后悠悠的走了。 姜钰气得直接在门上拍了两巴掌,结果反倒将自己的手打疼了,又“嗷嗷嗷”的跳脚叫了起来。 崔充仪回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呵的有趣笑了一声。宫里的日子这么无聊,有一个这样的人陪着自己,这日子反倒是有意思起来了。 过了不久,宫人果然送午膳来了。 负责冷宫的宫人一般也不愿意在冷宫多呆,一般送完膳之后人就走了。 宫人一走,崔充仪又跑过来,自己打开锁进来,然后跟姜钰抢饭食吃。 姜钰今天吃的是糖醋排骨、四喜丸子、竹荪炒丝瓜。 而崔充仪的伙食……就真像她自己的那样,猪食都不如,一盘炒黄了的黄瓜,一盘滚得碎成末的白豆腐,再加一碗白米饭。 两个人吃一个人的饭菜,导致的结果就是姜钰吃不饱。 不过姜钰倒是也没有前两日这样讨厌崔充仪来抢她的饭食。 两个人吃饱喝足了之后,倒还有心情聊天消食。 姜钰拿帕子擦了擦嘴巴,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崔充仪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什么想法,看。” 姜钰道:“听这冷宫是离外面最近的宫殿,我这两天发现了,除了送膳的时候,宫人一般都不爱往冷宫里来,平时这里根本见不到宫人。我们完全可以趁着这个功夫,在冷宫挖一条地道通到外面,到时候逃出宫去,到时候天高地大任鸟阔,不比在冷宫被关死强。” 崔充仪脸上震惊了,坐直了身子,像是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样看着姜钰,道:“贵妃娘娘,你怎么会有这么胆大包天的想法?你从哪里学来的。” 姜钰没有办法告诉她,她是看美剧《越狱》学来的。 姜钰问她道:“怎么,你觉得这个计划不行?”又道:“我觉得这个计划挺不错,是,单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要挖通地道可能是费时了点,要花个三五年的时间。但你听过愚公移山的故事没有,只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地道总有挖通的时候。而且我测算过了,只要有工具,用不了三五年的时间,最多只需要一年半,我们就能挖通地道。” 姜钰如今想明白了,宇文烺现在知道她不是孟蘅玉,又请回来一个道法高深的道士,肯定是会想方设法弄死她让真正的孟蘅玉回来的,她不能坐以待毙。 崔充仪呵呵了两声,站起来道:“要干你自己干去,我可不跟着你犯浑。宫妃逃跑,那是大罪,会连累家人的。崔家其他人我就不了,我姨娘怎么办,到时候宫里和崔家人定然找我姨娘算账。再了,我们逃出宫去没有户籍又没有谋生的本事,怎么生活。” 姜钰道:“这我都想好了,我们出去之前,一把火烧了冷宫,造成一个葬身火场的现象。这样就不会连累家人了,到时候皇上怜悯之下,不定还会安抚你我的家人。至于生活,你不是会开锁吗,到时候我们做一对侠盗,在那些大户人家偷点银子用作本钱,然后做点生意。再,当偷不是你的理想?” 崔充仪道:“就算葬身火海,那也有尸体吧?尸体呢?” 姜钰道:“火势太大,烧成灰了。” 崔充仪一听就觉得这个主意不靠谱,道:“要干你自己干去,我才不跟你发疯。” 完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道:“不过你也放心,你要是真的要挖地道,我也不会跟人告密。” 姜钰站起来,哼了一声,叉腰道:“我自己干就自己干。” 她逃出宫去还有一线生机,在宫里等着就只能等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让宇文烺让人作法给灭了。她已经重生了两次,第一次穿越成姜钰,第二次重生到孟蘅玉身上,老天爷可未必会给她第三次重生的机会,而她怕死得很。 着又一边发散脑洞想,要是能搞几包型炸药来就好了。 炸药的成分里面有硝石,还有什么来着……哎,想当初她怎么不好好把化学给学好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挖地道(推荐票7400的加更) 崔充仪提着水桶走到后院来,天气太热,她原本只是想要打盆冷水洗个冷水澡。 然后她便看到蹲在水井旁的一颗老槐树下,托着下巴,十五度角俯视着前面的那堵墙的墙角的姜钰。她维持这个姿势不懂大概已经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了,她刚才来后院晒衣服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维持着这个姿势。 而在她的身旁,还有一把她不知道从哪里搜罗出来的生满了锈的镐头和一个簸箕。 崔充仪走过去,将水桶放下来,拍了拍手坐在水井边,顺便翘起了个二郎腿,然后一边用手里的帕子扇着风一边对姜钰道:“哟,你还真打算挖地道啊?我当你昨天是跟我开玩笑呢。” 姜钰的姿势终于动了动,手指放在唇边对她作了个“嘘”的声音,道:“你听,你有没有听到皇城外面闹市热闹繁华的声音?有马车声,走路声,有书声,有唱戏的声音,有女人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声音,好热闹啊!我仿佛听到了自由的声音。” 崔充仪看着她冷呵了一声,道:“我看你是听到了放屁的声音。”这冷宫安静得连只蚊子的声音都听不着,还闹市热闹繁华的声音。 崔充仪从井边站了起来,摇着轱辘将挂着水桶的绳子放下井里面去,准备打水。 而姜钰则继续道:“我刚刚仔细的测算过了,冷宫是后宫离皇城外最近的宫殿,从这里挖条地道到宫外最短的距离大概是五十丈,假如我十天挖一丈,大概五百天就能挖通,这大概就是一年半左右。假如我挖快一点,五天挖一丈,就只需要二百五十天,那就是八个月左右。当然,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工作量,假如我们两个人一起干,其实四五个月左右就可以挖通了。” 着十分激动又高兴的转过头来,看着崔充仪,问道:“你这个办法是不是很可行?” 崔充仪已经将水打上来了,倒进了自己的木桶里,提起来后才回答她道:“你一个人慢慢挖吧,我给你望风。等你挖好的时候,我给你践行。”完提着水就往外走了。 姜钰现在特别的有干劲,特别的兴致勃勃,任何的风凉话都打击不到她。她相信只要她有愚公移山的精神和愚公移山的毅力,就一定能把这条地道挖通,到时候她就带着谷莠逃出宫去。 管他什么宇文烺孟萱玉崔太后,全都将他们丢到太平洋去,从此她和谷莠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她想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撩起袖子拿起镐头,一镐头钉在地上,然后风风火火的干了起来。 崔充仪洗完了澡还顺便洗了个头发,站在廊下晾干头发后随意的结了个髻,回到自己的房间。 打开窗户往外看,看着外面仍在对着墙边的土一镐头一镐头,精神抖擞往下刨的姜钰,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然后又将窗户关上了。 她睡了个午觉,起来后又做了会绣活,然后看着天色差不多了,才又到后院里来,看着姜钰的成果。 孟蘅玉的这副身体要比姜钰原来的身体娇弱得多,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娇姐,并没有多少的力气。姜钰干了这大半天的功夫,其实也没刨出多少土来。 但崔充仪却看到姜钰没有半点的气馁,反而越发干劲十足,越干越来劲儿。 崔充仪道:“差不多用晚膳的时间了。” 姜钰一边继续吃力的刨土一边道:“你先吃吧,我还要再干一会。” 崔充仪抱着手看着她,再道:“我的意思是,你该回你的房间去了,别让送膳的宫人知道我将你放出来。” 姜钰这才“哦”了一声,放下镐头,直起身来,捶了捶腰,又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才道:“怎么这么快天就暗了。” 崔充仪道:“你收拾收拾,赶紧回去了。我教过你开锁上锁的,你自己上锁。”完自己先回去了。 姜钰先将镐头和簸箕藏了起来,又用柴禾把她挖过的地方遮掩起来,洗了手,然后才回自己的房间去,把锁合上。 宫人照样是送完晚膳就走了,但这次姜钰却在自己的白米饭里挖到了一个纸条。 姜钰将纸条打开来看,却是谷莠偷偷给她送的信,里面也并没有写什么内容,只是十分委屈的问她在冷宫好不好,她正想办法救她的之类的。 崔充仪凑过头来看,一边问道:“谁送来的?” 姜钰连忙将纸条合起来,瞪了她一眼,道:“要你管!” 崔充仪用鼻孔哼了一下,道:“谁稀罕。” 着用筷子插着白米饭,其实心里也还是稀罕的,心情郁闷的扁了扁嘴,道:“我倒是有些羡慕你,你被发落到冷宫里来,至少还有人关心你。不像我,进来这么久了,所有人就好像把我忘记了一样,没有人挂念我。” 这样一起来,倒好像是她比她还可怜一样。 姜钰突然有些同情起来,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不要这样,你不是你姨娘很疼爱你吗?她一定很牵挂你的,只是她在宫外也无能为力。还有你父亲,不定现在也在想办法救你出去。” “我父亲?”崔充仪自嘲的呵了一声,道:“算了吧,他不比你爹赵国公好到哪里去,我那些嫡出的姐妹们还能得他两分青眼,我一个不受宠的姨娘生的女儿,他早就抛到脑后了。至于我姨娘,我反倒是不希望她知道我被发落到了冷宫。” 姜钰看她越发觉得她是个从没人疼的白菜了,然后她这棵从也没人爱的白菜,特别同情心泛滥的将自己的份例菜里面唯一的一颗荷包蛋夹到了她的碗里,道:“你吃吧,我觉得你现在比我更需要它。” 崔充仪道:“谢谢。”着用筷子指了指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又道:“不过我不爱吃蛋。” 姜钰:“……”真是同情心泛滥要不得。 看着她心情不虞的怒了努嘴,将荷包蛋夹回来,道:“你不爱吃我爱吃!”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谷莠来见(推荐票7600的加更) 在冷宫的这几天,姜钰只要一有空,就呆在后院里奋斗她的挖地道大业。白天挖,晚上点着蜡烛也挖,除了睡觉吃饭的时间就用来挖地道。 等到宫人提膳过来的时候,她就将挖的地道用柴禾挡住,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三天的功夫,其实挖了也不到半米远,速度远比姜钰预想的要慢许多。 但是姜钰还是很高兴,只要有希望就总不至于绝望,看着从地道里刨出来的土越来越多,姜钰还是觉得很有成就感的。 崔充仪有时候会打击她道:“就你这速度,要挖到猴年马月去。我就这计划行不通,我看你还是打消了吧。” 姜钰用鼻孔哼了一声,拍了拍手,抬着下巴对她道:“我绝对不会放弃!” 完打井水洗了手,然后回自己房间去了。 又该是送晚膳的时间了,宫人比往日早将晚膳送了来。 平日里宫人送完晚膳之后,都是一句话都不就直接走人的,但今日的宫人却好像特别的好心,将食盒提来之后,不仅主动将里面的菜肴摆了出来,还细声细语的道了一句:“娘娘,饭菜已经送来了,您快吃吧。” 就是这声音让姜钰听着有些熟悉。 姜钰将盖在脸上用来取凉的湿帕子拿开,坐直身子抬眼一看,然后忍不住高兴道:“谷莠!”着张着手走过来,伸手抱住她,道:“姐姐想死你了。” 结果一抱住她,却发现谷莠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姜钰放开她一看,只见她两眼水汪汪的,眼睛鼓着两个大水包,鼻子通红,正十分委屈的看着她。 姜钰拿了帕子给她擦泪,道:“我让你担心了吧,看你这模样哭的。”又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谷莠也就委屈一下下,见了姜钰也就好了,擦干净眼泪,然后才回答她的问题道:“我买通了掌管冷宫的林麽麽。花了我好一番的力气,给她当了三天的丫头,又答应一定治好她脚上的风湿病,才让她答应我扮成送膳宫人进来见姐姐一面。” 皇宫里的宫人风湿病都是十分常见的毛病,无他,都是运气背遇上不好的主子大冬天被罚跪然后跪出来的。 但是风湿病这种毛病,起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发作起来的时候却要人命,而很难根治,一般只能慢慢护理调养。 姜钰有些震惊的看着谷莠道:“你现在连风湿病都会治了?” 谷莠摇了摇头,道:“不会。”但接着又道:“但是管她呢,先忽悠了她答应我来见姐姐再。” 姜钰:“……”好吧,谷莠你也变坏了。 姜钰又问:“紫宸宫还好吗?” 谷莠回答道:“都好,皇上没有下令处置紫宸宫,紫宸宫除了少了姐姐,一切照旧。前几日徐昭容试探的问皇上,想将紫宸宫的宫人全都发回内廷司,让内廷司重新分配,结果反倒让皇上斥责了。” 徐昭容这是想试探宇文烺,若是宇文烺同意了将紫宸宫的宫人发回内廷司重新分配,那就表示她这个贵妃在宇文烺心里已经完蛋了,不老死冷宫也别想再恢复往日的盛宠。若是宇文烺不同意将紫宸宫的宫人发回内廷司,那就表示宇文烺对她这个贵妃还留有余地,进冷宫不好也只是几日游。 就是不知道这些话是徐昭容自己想问的,还是被人当枪使了被人教着问的。 谷莠此时仔细看着姜钰,又伤心的道:“姐姐,你看起来瘦了。”着捏了捏姜钰的脸,又道:“而且也黑了。” 姜钰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是吗?” 这冷宫里也没个镜子,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瘦了黑了。但这两天她晒太阳多,黑了也不足为奇。 谷莠又内疚的道:“都是我的错,当初姐姐让我注意皇上可能会召一个道士进宫,我却没有提前发现,若是我提前发现姐姐有了应对的时间,也不会被皇上知道姐姐不是孟贵妃娘娘,也就不会被皇上发落到冷宫里来。” 姜钰道:“这怎么能怪你,皇上他若是故意隐瞒那道士进宫的消息,你又怎么能打听得到。要怪就只能怪皇上太狡猾,我们太单纯。” 姜钰又问:“现在后宫的情形怎么样?” 谷莠摇了摇头,道:“不好,孟淑妃自从产之后,皇上也将她冷落了,并没有抚慰安慰她。她产身体元气大损,太医要将养好些日子。姐姐入了冷宫,皇上自然将宫权也收回去了,可却没有交给皇后或徐昭容,反而是让李婕妤暂时代管着。可皇上这几日又招了郑才人侍寝,大有郑才人要得宠的现象,如今郑才人都成了后宫新的红人了,大家都往她那边去奉承。总之,皇上行事,我也琢磨不透。” 姜钰听着也琢磨不透。 她还以为他知道了她不是孟蘅玉,看他对孟蘅玉深情款款,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还以为他会颓废颓丧一阵子呢,没想到他还挺有心情宠幸新的宫妃的吗……大约是当皇帝的,承受能力都跟常人不一样? 谷莠想了想,又道:“哦,对了,皇上还奉了临渊法师为国师,将仙居殿改名太澹神宫,给了临渊师徒三人做神宫。” 姜钰听着奇道:“师徒三人?” 谷莠点了点头,道:“是,临渊法师还有两个徒弟。起来也奇怪的很,那临渊法师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他那大徒弟看起来却有三十多岁了,而的那个女徒弟跟我一般大,大概二十岁的样子。” 姜钰道:“本事大的人收一两个年纪比自己大的人当徒弟也不足为奇。”令姜钰更好奇的是,宇文烺奉了临渊为国师,还在宫里设了神宫,崔太后居然没有反对? 谷莠回答她道:“太后不仅没有反对,而且十分赞成。” 姜钰听着笑了起来,不定崔太后还以为宇文烺迷上了求仙问道炼丹药寻长生不老呢,恨不得宇文烺能多吃几颗丹药早点翘辫子,不反对也不足为奇。 姜钰与谷莠只了大概半刻钟的话,然后谷莠便就急急的对姜钰道:“姐姐,我在这里不能多呆,要马上走了。我下次再找机会来看你,想办法救你出去。” 着指了桌上的饭菜,又道:“姐姐记得多吃饭,这些菜都是我亲手准备的,都是姐姐爱吃的。” 姜钰点了点头,道:“好。”又道:“那你帮我多注意些宫里的动向,特别是临渊法师那边的。” 谷莠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才急忙离开了冷宫。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好主意 等谷莠第二次找到机会来见姜钰的时候,已经是七八天之后了。 姜钰一边吃着谷莠亲手做的糕点,一边听她讲外面的事情,道:“……工部尚书朱大人被革职了,听是因为当年督建皇陵不力,导致皇陵坍塌。皇上命人抄没了朱家的家产,只留了一座院子给他们,现在朱家都要当女人的嫁妆过日子了。还有原来跟朱家二少爷定亲的人家,现在闹着要退亲。朱大夫人进宫想来向太后求情,但是太后并没有见她。” 姜钰问:“朱泓呢,朱家没找他的麻烦?” 朱泓如今在外看起来风光,手下明面上就有如意坊和陶庄船坊这两处巨大的产业,以朱家人的贪婪,不打他主意才怪,特别是如今朱马守‘官司缠身’,只怕还想着用朱泓的银子上下打通关系。 谷莠答道:“怎么没有,之前朱大夫人让朱少爷将手里的产业交出来,朱少爷没给,朱大夫人还扬言要告朱少爷忤逆和不孝呢。不过朱大人出事之前,朱少爷就离开京城了,要去西域办货。” 恐怕去西域是假,他现在明面上是商人,暗地里却是宇文烺的心腹,估计手里的那些产业也都是宇文烺的,还不知道去帮宇文烺办什么勾当呢。 姜钰道:“这时候离开了也好,免得被朱家人缠住。” 姜钰现在对朱泓是不担心的,他早已不是当年能由朱大夫人任意揉捏的庶子了,他现在跟了宇文烺,宇文烺也会保住他,姜钰觉得这样也挺好。 谷莠又道:“朱大人的案子咱们家老爷也牵连其中,只是犯的事大概没有朱大人的大,但也被官降了一级,如今成礼部侍郎,原来的礼部侍郎升任了礼部尚书。” 姜钰骂道:“活该!” 他和朱马守都是活该,两人都没一个好东西!宇文烺还是太手下留情了,怎么不把姜昆的官也给撤了。 “还有大姐成王妃殿下,最近天天往宫里来,明是进宫给咱们老爷求情,但我看她啊,根本是打别的主意。”着脸上带了轻嘲,还有几分不满,道:“每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都不知道想勾引谁呢。皇后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被成王妃一哄,如今跟她倒是像好成穿一条裤子一样。” 姜婠的心思那是昭然若揭,都不怕人知道的。就是宇文烺,估计对这位皇嫂没有兴趣。 姜钰道:“不他们了,朝中的事情不大关我们的事,知道个一二不会两眼蒙瞎就好了,不用了解得太详细。”然后问:“最近后宫就没有发生什么关于我的事情?太澹神宫那里怎么样,临渊现在在干些什么?” 谷莠为难道:“临渊法师这个人将太澹神宫围得死死的,外面的人很难进去打听到什么事。不过我看临渊法师最近也没干什么,后宫对他这个人也都好奇得很,太后等人时常将他召过去讲道,他现在忙着四处去给人讲道呢。” 姜钰心道,这样最好,在她挖通地道之前,最好那臭道士不要花什么心思在她身上做什么幺蛾子,让太后这些人一个一个缠死他。 姜钰抬起头来,看着谷莠。 十八岁的姑娘,正是长得水灵灵的时候。加上谷莠长得本来就比一般的宫女要明丽,一双明眸抬起来看人的时候,仿佛能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腰肢袅娜,如细风扶柳,其实真的是个好姑娘啊。 姜钰突然灵光乍现,脑子里生出了个好主意。 于是邪恶的笑哼哼的拉着谷莠的手,问她道:“谷莠,你见过那个临渊法师吗?” 谷莠一看到她这种笑就发毛,每次她这样笑的时候肯定就是让她帮她去干坏事,于是微微躲开她道:“姐姐,你还是好好话吧,不要这样笑。” 姜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谷莠道:“自然是见过的,那位临渊法师倒是风采斐然,如今后宫好些宫女都喜欢往太澹神宫凑呢,就想看一眼临渊法师。” 姜钰笑问道:“那你呢。”着比划了一下,又道:“你心里会不会也跟她们一样,见了他就春心荡漾?” 谷莠抬了抬下巴,一副我跟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的语气,哼道:“我岂会跟他们一样俗气,见着个漂亮的男人就找不着北了。” 姜钰拍了拍谷莠的手,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跟她们自然是不一样的。”但又道:“不过我现在有个好主意,既可以救得了我的性命,又可以解决了你的终身大事,你要不要听一听?” 谷莠转头讶异的看着她,但接着目光又十分怀疑,只觉得她想出来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果然接着就听到姜钰道:“皇上找了临渊法师来,肯定是想让她做法收了我的。这样,你就去勾引临渊,坏了他的道行,让他干不成这件事。临渊这种道士,长到现在肯定还没碰过女人,你就生扑上去,肯定能一举将她拿下。” 谷莠听完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鼓着两个脸颊气哼哼的看着她,脸颊通红,怒道:“姐姐在什么呢,您怎么可以这样的话,你,你,你……” 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于是姜钰帮她形容道:“太无耻了?” 谷莠气得将她握在她手上的手打开,然后将她手里捏着正要往嘴巴里送的糕点抢下来,扔回碟子里装进食盒,然后瞪着她道:“姐姐真是太可恶了,竟然连我都想卖,你就活该……活该被人收!” 完对着她重重的“哼”了一声,羞恼道:“我以后再也不来看姐姐了,也别想我再做东西给你吃。”然后提着食盒往外走。 姜钰在屋里喊着她道:“喂,你考虑一下,这主意不错的,为了我你牺牲一下嘛。” 完谷莠已经气哼哼的走远了,一边走还一边道:“我要跟姐姐断袍割义!” 姜钰看了看她,再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黏着有一点糕点屑,是她最喜欢的云片糕。她将手指吮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在屋子里原地转了两圈。 崔充仪跑进来,笑着问道:“你家那位忠心的丫头是不是又送好吃的来了?吃的呢?” 姜钰道:“被我气走了,糕点也带走了,我自己都没得吃。” 崔充仪不满了,跺着脚道:“你干嘛把她惹生气了呀。”那宫女别的不,做的东西还是很好吃的。 姜钰最近不想跟她话,谁让她不肯跟她一起挖地道的。从房里找出了藏着的镐头和簸箕出来,挑着往外走,然后推开挡在前面的崔充仪,道:“别挡路,本宫现在要去干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生病 崔充仪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唉声叹气了一声。 这日子又过去了一天,她在冷宫里闲得都快憋出毛病来了。 原本以为来了一个孟蘅玉,有人跟她作伴,她的日子能不那么寂寞了,结果这个疯子最近忙着她的挖地道逃离皇宫大业,根本不理睬她,来了个人跟没人一样。 崔充仪不想从床上起来,将手放在自己的后脑勺抱着,两腿交叠舒展出一个悠闲的姿势,闭上眼睛哼着歌。 那是一首民间的童谣,曲调悠缓,是小时候她姨娘哄她睡觉的时候经常哼给她听的,她听多了后自己也就会哼了。 想到自己的姨娘,崔充仪又是一阵的伤心,也不知道她在崔家过得怎么样了。她性子懦弱,其他的姨娘定然会欺负她。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实在躺不下去了,于是从床上起来。她还是想找姜钰说说话,要不然她真会无聊得发疯的。 她披了件衣裳,先去的后院,结果却惊奇的却没有在后院看到人。 她这几天日也挖夜也挖的,十天的功夫,没想到还真的让她挖出了一丈深的地道,就是离通到皇宫外的五十丈还远得很。 崔充仪倒有些奇怪姜钰今日怎么肯偷懒不来挖了,她平日里都是恨不得晚上不睡觉一直挖的。 于是转身又从后院回来,去了姜钰的房间,却看到门上的锁都是锁着的,说明今天姜钰没有出过门。 她站在门外用簪子将锁打开,推开房门进去,一边进一边喊道:“喂,今天是我的生辰,我们找点事情来做庆祝庆祝吧。我还在冷宫偷藏了些酒,我们喝点酒怎么样?” 结果一看,姜钰还睡得死死的躺在床上,见她大声跟她说话也不回应一声,反而转了个身背对着她,抱着被子又呼呼大睡了。 崔充仪一开始只是想,她是不是这十天挖地道挖得太累,今天想休息一天。 她走过去,坐到她的床边,伸手将她的手里抱着的被子拿开,用力的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嘿,我跟你说话呢,吱个声啊。” 结果这一碰她的手臂才发现不对,她的手臂烫得很,跟烙铁似的。 崔充仪连忙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这才发现她的脸上通红,闭着眼睛,但却好像睡得极其不舒服,睫毛不时的颤动,眉头紧蹙。 她的脸上额头上也全都是汗,连额边的头发都是湿的,再看她的身上,衣裳也被汗水湮了个半湿,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跟刚从水里上来似的。 崔充仪这才皱着眉,感到事情严重起来。心道她的乖乖,她不会是把自己给累病了吧。 她伸手去碰她的额头,然后一碰就又连忙收了回来,她的额头更烫。 崔充仪顿时咒骂了一句:“要死!”于是赶忙用被子将她裹起来。 姜钰却在被子里面挣扎,想要把被子挣开,道:“我不要被子,热死了。”可是被子一挣开,她又觉得冷,连忙将被子又裹起来,又喊冷。 她这一时冷一时热的,不是发烧是什么。 崔充仪将被子将她重新裹上,然后着急的对她道:“你好好盖着被子,我去打点水给你降温。身上这么烫,脑子都要烧坏了。” 说完连忙跑出去,到井边打了一桶凉冰冰的井水上来,找了木盆和棉帕子,先用棉帕子浸过凉水拧干给她身上擦了一遍汗,然后再用浸湿拧得半干的棉帕放在她的额头上给她降温,再用另外一条帕子弄湿给她擦身降温,然后过一会儿就给她换一条帕子。 崔充仪这样照顾了她一会,她身上仍是滚烫得没有半点退烧的迹象,觉得这样不行。 她坐在床边皱着眉头着急了一会,“啧”了一年,然后还是跑出来,想跑到冷宫外边去。 冷宫的大门是外面锁着的,但崔充仪知道外面一定会有宫人守着。 崔充仪不断的敲着宫门,对外面喊道:“开门,开门,给我把门打开,快去把林麽麽给我找来。” 外面的宫人忽视冷宫里面的人惯了,并没有人理她。 崔充仪正着急,怒了,叉着腰用力的踢了一下门,对外大声的喊道:“你们外面的几个王八蛋,贵妃娘娘病了,还不快去将林麽麽找来。娘娘既没有废黜品级,皇上也没有说要关娘娘一辈子,皇上说不定哪天就想起娘娘来呢,要真的出了事,我看你们一人一个脑袋够不够砍。” 外面守着的小太监大概也怕出事,毕竟是深受圣宠的贵妃娘娘,大概也怕出事,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由一个人先去找了林麽麽。 林麽麽看事可比这些年轻的小太监们要通透敏锐一些,这位贵妃娘娘就是来冷宫一趟几日游的,说不定哪天又得重新飞上枝头,没看皇上连紫宸宫都没动过吗。 她听后不敢耽搁,连忙带着宫人随着小太监过来。 小太监打开冷宫的大门让林麽麽进来的时候,崔充仪还仍在叉着腰在哪里扯着嗓子骂骂咧咧的,连嗓子都有些喊哑了,正说道:“贵妃要是出了点事,你们全家都要陪葬,葬,葬……” “葬”字刚说完,就看到了一脸严肃站在冷宫外边,正用眼睛瞧她的林麽麽。 崔充仪放下叉着腰的手,在喊得口干舌燥的嗓子内吞咽了一下口水。 林麽麽从来不小看宫里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冷宫里的弃妃。她依旧依礼恭敬的给崔充仪行了礼,道:“奴婢见过充仪娘娘。” 崔充仪指了指后面姜钰的房间,着急道:“别行礼了,快去看看贵妃。” 林麽麽也沉了沉眼,脚上的步子飞快了起来,急忙往姜钰的房间走去。 进去一看,再摸了摸姜钰的额头,眉头一皱,连忙吩咐道:“快去跟皇后禀报一声,再去请个太医来。” 崔充仪这时候道:“林麽麽,或许直接跟皇上说更好一些。” 林麽麽转头看着崔充仪,崔充仪的眼睛也看着她。 林麽麽顿了一下,才垂下眉来,道:“是。” 第一百三十六章 真相令人疯狂(收藏500加更) 姜钰这一睡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这一睡昏昏沉沉的。 身上一时冷一时热,一时像是在冰水里泡,一时又像是在火里烤,难受得厉害。 只是她梦里梦到自己还是在挖地道,挖啊挖的,一直挖,就是挖了好久怎么也挖不到尽头。 然后她浑浑噩噩的,听到好像有好多人进了她的房间,一些人嘀嘀咕咕的一直在话。然后她梦里也出现了好多人,那些人站在她背后,每个人都手里拿着锄头、簸箕或者镐头,他们笑着道:“娘娘,我帮你挖吧。” 姜钰连忙大笑着点头道:“好啊好啊!” 然后他们也帮着她挖啊挖的。 结果等她再一转头,又没人帮她挖了,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在挖,刚刚要帮她挖的那些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然后她感觉到房间里也渐渐回归安静了,只剩下一个人影不断的在她身旁好像走来走去,一会给她掖被子,一会给她擦身。 她感觉到那个影子有些熟悉,一直想睁开眼睛看看她是谁,但是眼皮沉重得就是睁不开眼睛。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捏住她的鼻子,突然将一弯腰往她嘴巴里灌了进来。 那药好苦啊,但是姜钰觉得自己很渴,就算再苦的药,也还是咕噜咕噜着急的喝了下去。 给她灌药的人见她喝完药之后,轻轻的拍了拍她,道:“真乖!不要怕,喝了药很快就会好的。” 然后就给她哼一首童谣,那童谣她没有听过,但她感觉极好听,柔和得像是母亲的声音。她感觉自己好像浮在海面上荡漾,海面平静,偶尔一个浪冲来。身上也不感觉冷了,也不感觉热了,只觉得全身都好舒坦。 这药大约有安眠的成分,这童谣让人听着也让人平静沉睡,姜钰又渐渐昏沉过去了,这一次再没有做梦。 姜钰再次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深夜的时候了。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男子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天窗之下,外面黯淡的弦月透进窗户来,就着这房间里面昏暗的一盏蜡烛,将男子的挺拔欣长的身影长长的倒影在地上。 姜钰不用猜也知道他是谁。 而在他的身后,崔充仪正跪在地上,恭敬的低着头。 房间里很安静很安静,除了宇文烺、崔充仪和躺着的姜钰之外,也没有第三个人。 宇文烺和崔充仪也没有话,一个人站着背对,一个人跪着,气氛怪异得很。 姜钰连忙又假装闭上了眼睛,然后又过了一会,才又终于听到宇文烺话道:“过不了几日,你和她就可以出冷宫了。出去之后朕只需要你在太后面前当朕的一只眼睛,其余的事,朕在恰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怎么做。” 崔充仪听着道了一声是。 姜钰听着却震惊得要爆炸了一样,心里狂喊,天呐,天呐,崔充仪居然是宇文烺的人。 崔家出身的崔充仪,居然是宇文烺的人,姓崔的和宇文烺……而她居然跟一个宇文烺的细作在冷宫里关系融洽的相处了快大半个月,她还告诉她她要挖地道逃出宫去,她还想拉拢她跟她一起干这项大业……这真相果真是令人疯狂。 姜钰藏在被子里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抑制住自己震惊得几乎想跳起来的冲动。 然后她又忍不住眼睛眯开一条缝,听见宇文烺又道:“起来吧,这几天好好照顾她。” 崔充仪又道了声是,从地上站了起来。 接着姜钰便又看到宇文烺回过身来,看了看床上的她,然后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身影不断的靠近她的床前。 姜钰连忙又将眼睛闭上,装作自己还没醒。 宇文烺坐到床边,伸手去拿床边桌子上放着的一个烛台,用烛台上蜡烛的光去照她的脸,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 他的手有些冰凉,但放在她的额头上却让人感觉到毛毛的,恐怖得很。她想起了那天大雨磅礴的傍晚,她掐着她的脖子目光阴森的像是地狱来的魔鬼,一直问她“你究竟是谁?” 此时的姜钰又感受到了那天恐怖的感觉,生怕他的手会从她的额头往下放在她的脖子上面,然后一出手就扭断了。 所以她不敢动,不敢睁眼,但身体却紧张得像是紧绷的弓弦。 宇文烺打量了她几眼,烧已经退下来了,看得出来已经并没有大碍。 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脸,脸上和脖子的皮肤黑了许多,扯开领子往里面看,跟衣裳下的皮肤分成了明显的两截不同的颜色。 宇文烺道:“看来她这几天挖地道挖得很勤快。” 崔充仪站在一旁回答道:“是,不过十天的功夫,已经挖了有一丈远了。娘娘生病,大概也是累病的。” 姜钰心中恼怒,看,她果然是早就将她卖了,亏她这么信任她。 宇文烺将放在她领子上的手收回来,道:“不要再让她在太阳下晒了,将皮肤好好养一养。” 着又有些怜爱的去摸她的脸,但看到那变得有些黑黝黝的皮肤时,目光一冷,脸上又微恼,因为不是她的身体,所以她才会这样的不爱惜? 宇文烺将手收回来,重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着她忍着紧闭不动的眼睛,以及忍不住仍让微微颤动的睫毛,然后声音冷淡的开口道:“既然醒了,就睁开眼睛吧。” 姜钰躺着不动。 宇文烺再道:“还是你想让朕用自己的方式让你睁开。” 姜钰以吓,连忙把眼睛睁开,就这样躺着眼睁睁的与他对视,在想她应该用什么方式跟他打招呼才不会惹恼他的好。 而宇文烺并没有等她先开口,挥了挥手对崔充仪道:“崔充仪,你先出去,朕单独和贵妃话。” 崔充仪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床上的姜钰,最终还是屈了屈膝,对宇文烺道:“臣妾先告退。”然后转身出去了,顺便将房门也关上。 姜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撇了撇嘴,然后扶着床坐起来,悄悄的躲到床角,然后看着站在窗外看着她的宇文烺,想了想,举起手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微笑,道:“嗨,皇上,你好!” 第一百三十七章 对峙(收藏600加更) 宇文烺看着躲在墙角,看着既防备他却又不得不对着他讨好的笑的姜钰,伸手过去,用力捏住她的下巴。 姜钰以为他又想要来掐她的脖子,连忙用两只手握住他的手腕,一边道:“皇,皇上,您想清楚了,杀了我真的没有用的,我,我……” 一个生病的女人,和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力量悬殊太大,姜钰的反抗其实对宇文烺并造不成影响。 宇文烺盯着她一会,目光凌厉,如玄铁利刃一般令人望而生畏,而后用低沉磁性的声音问道:“朕再问你一次,蘅玉究竟在哪里?” 姜钰认真道:“我不知道。” 别她是真的不知道,这种她死我活,我死她活的情形,就算是知道,她也不会告诉他。 宇文烺又问:“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方式进入到她的身体里去的?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她。” 姜钰辩解道:“可不是我选择的,是上天安排的。我一醒来就在孟蘅玉的身体里了,我究竟怎么进去的,我不知道,皇上只能问老天。” 宇文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想用她的脸上看出她的话有几分可信有几分假来。 而姜钰也用眼睛直视着他,证明她的一切都是真话,可没有骗他。 宇文烺不知道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太狡猾,还是她真的没有谎,却也明白今夜他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可是没关系,他还有很多的时间,他总有一天会让她离开蘅玉的身体,让蘅玉回来的。 宇文烺最终松开她的下巴,然后才又重新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她。 姜钰动了动下巴,只觉得下巴上的骨头都快要被他捏碎了。 姜钰对着他背后举起拳头一副想揍他的模样试了试,嘴巴无声的动了动,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宇文烺默了一下,才又重新道:“在蘅玉回来之前,你还是紫宸宫的孟贵妃,过几日朕会让你从冷宫出来,朕希望你扮演好孟贵妃这个角色。” 姜钰扬了扬下巴,突然一副凛然道:“可是皇上,臣……”着顿了下,想了想,‘臣妾’这个词此时在自称仿佛不对,用‘哀家’在这种情形之下好像也不合适,于是最终还是用了“我”字,道:“皇上,我不想出去了。我觉得冷宫挺好,打算就在冷宫继续住下去了。” 从前她觉得冷宫挺可怕的,但是住进来之后才又觉,其实冷宫除了荒凉阴森了点,真没有什么比不上外面的。 有睡觉的床吃饭的桌,伙食也还挺好,也不像被罚没在掖庭宫里一样需要劳作织布,除了无聊了点,她真觉得这日子挺舒坦的。至少不用跟那些宫妃斗心眼,也不用担心自己身份随时被人拆穿,没人管没人理,贼闲适宁静,贼逍遥自在。 再了,她还有挖地道的大业没有完成呢,谁乐意出去给他当个假贵妃,谁爱当当去。 宇文烺用眼睛瞥了她一眼,冷哼道:“是吗?”然后又面无表情的问道:“你觉得你有选择的余地?” 姜钰抬起下巴,眼睛向上翘起看着天花板,心里哼道,她就不出去,他又能把她怎么办。 她现在也算看出来了,他喜欢孟蘅玉,但是在无法确保孟蘅玉能平安回来之前,他是不敢把她怎么样的。 宇文烺道:“你是觉得朕不敢把你怎么样?” 姜钰不话。 宇文烺道:“你父母对你不慈,你心中对父母对姜家大约是没有多少感情,用你父母或姜家大概是要挟不了你的。你自来在冷血薄情的环境中长大,便天生一副薄情冷血,除了自己没有什么在乎的人和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软肋。” 姜钰心道,你知道就好。 但接着却又见宇文烺转过头来看她,又看他挑着眉毛道:“但是朕若是猜测的不错,那个由你救起自由你抚养长大的谷莠,算得上是你少数在乎的人之一。你摸准了朕不敢对你怎么样,但你别忘了,朕若想要处置一个宫女,简直易如反掌。” 姜钰听着心顿时揪了起来,瞪着他,怒道:“你想对谷莠干什么?” 宇文烺道:“朕会对她干什么,取决于你会怎么做。” 姜钰从床上跳下来,站在他面前正对着他,然后看到自己比他矮了一个头,让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显得自己不够气势,于是又跳上床去,叉着腰站在他面前,终于觉得自己气势胜过他了,才道:“你不要乱来,你要是敢对谷莠怎么样,我就,我就……” 想了一下,发现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威胁他的地方。 宇文烺对着她抬了抬下巴,露出一个冷嘲的表情,仿佛在“你就又能怎么样?” 姜钰抿了抿唇,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于是拔出头发上的簪子,用簪子对着自己的脖子,怒道:“你要是敢对谷莠怎么样,我划花你心爱女人的脸。” 宇文烺看着她头上本就松松垮垮用银簪固定着的发髻在簪子被抽走了之后散开,像黑丝绸一样的头发飘散下来披在肩膀上。 细长的玉簪花银簪正对着她的脖子,她的脸上执拗而认真,看着他的表情坚定而不肯认输,仿佛那只簪子真的随时都能从她的脖子或脸上划过去。 宇文烺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姜钰几乎能感觉到从他目光中散发出来的寒气。他的声音震怒得有些崩裂,道:“你最好记清楚,你这副身体哪怕少了一根寒毛,谷莠的身上就会少一个部位。” 完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缓缓的转过身出去了。 姜钰气得将手里的簪子直接扔到他的身上,骂了一句:“你混蛋!” 簪子并没有砸中他身上,而是落在了他的脚边。他的手握着门拴,回过头来看着她。而姜钰却也抬起头叉着腰抬起了下巴看着他,寸步不让。 但这次宇文烺却并没有跟她计较,打开房间的门出去了。 姜钰看到了提着灯笼一直守在门外的万得意通过房门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提着灯笼跟上了宇文烺,主仆二人和一只灯笼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直到这主仆二人再也看不到影子之后,崔充仪才从门外偷偷摸摸的进来,看着仍还站在床上的姜钰。 姜钰重新瘫坐在床上,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看着崔充仪,重重的哼了一声,道:“骗子!” 她真是会演戏,这么久了,她还真当她是跟她一样没人疼惜的姑娘,与她同病相怜,与她惺惺相惜,就算她姓崔也觉得她是个好姑娘。结果这个好姑娘本事却比她大得很。 第一百三十八章 感觉被背叛(收藏700的加更) 崔充仪将地上的簪子捡起来,才走过来,叹了一口气,对姜钰道:“你还是先好好养病吧,病才刚好一点,可别再严重了,我可不想再照顾你。” 姜钰道:“我现在不想跟你这个骗子说话。” 说完想到了什么,又连忙从床上起来,拿起桌子上的烛台就往外走。 崔充仪在背后喊她:“诶诶欸,大晚上的,你又干什么去?” 姜钰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拿着烛台往后院去了,然后看到她挖的地道果然被填上了,而且新填上的还是三合土。 这种用石灰、粘土和糯米混合而成,一般用在大型陵墓要塞建造上,传说比现在的混泥土还要坚不可摧的东西。 姜钰顿时丧气,完了,这十天算是白干了。 姜钰气呼呼的重新回到房间里,却看到崔充仪正在给她滤药,知道她回来,却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而是一直在盯着药看。 姜钰生气道:“还说不会告状,我看你一早就将我挖地道的事情报告给皇帝了吧。你这几天一边看我辛苦乐呵的挖地道,一边在心里嘲笑我傻,很得意是不是?” 崔充仪道:“别傻了,你真以为能挖一条地道通到皇城外面去?真这么好挖,这皇宫早就让人钻成窟窿了。”说着将已经滤过药渣的汤药放在桌子上,又指了指桌子上的点心,对她道:“你昏昏沉沉病了一天,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吃点点心垫垫肚子,然后把药喝了好好睡一觉吧。不现实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姜钰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和宇文烺勾搭上的?”这一次,她连皇帝都不愿意叫了,而是直呼其名。 这种犯忌讳的事情,崔充仪也没有惊恐,而是回答她道:“你忘记了,我本就和你一样,是皇上的女人之一。” 姜钰哼了一声,既然她不肯说,她也不想跟她说话了。 说着踢了鞋子跑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背过身去。 崔充仪也不生气,又道:“你既然不想现在喝药,那就等一会再喝就是,但是别忘记了先垫垫肚子再喝,药效才好。我将药放在这里了,我先回去睡了,我照顾了你一天,也累得很。” 说完就准备出去了,走到门边想了想,又转身回来,看着姜钰道:“我不知道你和皇上发生了什么,皇上又为何将你发落到冷宫来,但以前皇上很宠爱你,现在皇上看起来也依旧很关心你,你心里便是对皇上生气,耍耍性子就好了,完全不必要闹到要出宫的地步。” 姜钰转过身来,看着她道:“你知道什么啊你。” 崔充仪摊了摊手,一副好心当做路肝肺的模样,然后才出去关上了门,关门之前最后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姜钰气得踢开被子,睁着眼睛看着素白的账顶,心情很有些坏。 她是真的将崔充仪当成朋友了,所以现在才会有种被她背叛的恼怒。但其实认真想想,后宫的女人本就是千人千张脸,她对她所做的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是她道行还不够而已。她现在或许更该庆幸,她一直没有伤害过她。 姜钰有些睡不着,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最终还是起来,先吃了两块糕点,然后才将汤药给自己灌了下去,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重新入眠。 姜钰第二天的时候,是被一碗长寿面的香味熏醒的。 姜钰寻着香味走出来,然后便看到崔充仪正一手端着一碗面从小厨房里面走出来,见她醒来,举了举手里的长寿面,问她道:“要不要吃面?冷宫里没有东西,我好难得才拜托了送膳的宫人给我带进来的。” 姜钰闻了闻面的清香,想了想,最终决定暂时原谅她从前所做的事,道:“我先去涑口洗脸。”说完先到后院打水洗脸涑口。 等她重新回来,看到崔充仪已经在庭院里支了张桌子,将长寿面摆在了桌子上。 姜钰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往桌面上敲了两下,然后看着她,才问道:“今天你生辰?” 崔充仪摇了摇头,一边吸着嘴里的面,吃长寿面不能咬断,所以她一直等嘴里的长寿面全部吸进去之后,才开口跟姜钰说话,道:“昨天。”又道:“昨天本来打算找你一起过生辰的,结果发现你生病了,只好一直照顾你。” 姜钰顿了顿,然后才道了一句:“谢谢!”谢的自然是昨日她照顾她之情。 崔充仪道:“不必,反正我也不是为了你。” 姜钰看了看手里的长寿面,想了想,回小厨房里翻了一通,然后果然找出两个鸡蛋,应该是崔充仪煮长寿面剩下的。 她将鸡蛋放到锅里煮,等煮熟了之后又找了半张红纸出来,将鸡蛋擦红,然后才拿出来放在崔充仪桌前。 在她煮鸡蛋的功夫,她的长寿面早就吃完了,吃得连汤都不剩。 崔充仪看着桌子上的红鸡蛋,讨厌看着姜钰,仿佛在问她什么意思。 姜钰指着红鸡蛋道:“在我的老家,过生日是一定要吃一对红鸡蛋的,表示新的一岁要红红火火的意思。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的,你就将就着吧。等以后有机会出了冷宫,我再找机会补礼物给你。” 崔充仪看着她笑了笑,极认真的道:“谢谢!” 姜钰道:“快吃吧。冷了鸡蛋会有点腥。”说着自己则拿着筷子开始吃面。 崔充仪拿起鸡蛋在桌角磕了磕,然后开始剥壳,一边跟姜钰道:“以前没有进宫的时候,每年过生辰都是我和姨娘一起吃长寿面。后来进了宫,就只有我一个人吃了。没想到今年会是你陪我吃。” 姜钰问:“你爹呢,不给你过生辰?” 崔充仪道:“过,他会差人送份生辰礼物来,不过生辰礼物都是下人准备的,大多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送了什么。”说着又对姜钰自嘲道:“我爹一共有九个姨娘,生了五个儿子十个女儿,我排行第六。我姨娘除了初进门的时候得了两年宠,之后就被我父亲遗忘在脑后了。我不一定是最受冷落的女儿,但绝对是被忽视的其中之一。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有一年过生辰,我父亲大概想表现一下慈父之心,突然拉住我五姐的手问,容娘,为父送你的生辰礼物可还喜欢?你说好不好笑,我跟我五姐其实长得真的一点都不像。” 姜钰看着她,一时心情复杂,却也不完全是同情和怜悯,默了一会,才道:“确实挺好笑的。”说完就低下头去吃面了,不再说话。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人心诡异 崔充仪问姜钰:“你呢,你每年生辰是怎么过的?” 姜钰过生辰可比崔充仪心酸的多。 前生,时候在爷爷奶奶家时,过生日爷爷奶奶会给她煮红鸡蛋会给她买蛋糕。后来被父母接到身边,他们能想起来就买一份礼物敷衍,没想起来也就这样过去了,又因为她的爷爷是为了给她买生日蛋糕才出的车祸,所以后来她自己也不爱过生日。 后来变成姜钰,盖因黎姨娘生真正的姜钰的时候是没有经过朱氏的同意的,所以朱氏每年的这一天尤其看她不顺眼,常常爱找理由将她磋磨一顿。进了宫,也就谷莠还会记得给她做红鸡蛋了。 起来,前生今世两辈子,她加起来活了也快有五十岁了,竟然没有好好的过过几次生日。 至于真正的孟蘅玉,大概陈氏会记得好好给她过生辰的。 姜钰敷衍她道:“我?我娘会给我过生辰。” 等姜钰将面吃完,崔充仪把两个鸡蛋也吃完了。 看在她今日是寿星的份上,姜钰还主动的收拾了桌子把碗筷也给洗了。 崔充仪把煎好的药给她端来,姜钰喝完了药,仍还觉得头有些晕晕的,正准备回去继续蒙头再睡一觉。 想到她辛苦挖了十天的地道被人封了,逃出皇宫寻找自由的大计落空,一时生活没有了目标,失去了方向,也顿时连生活的激情也没有了。 崔充仪靠在门边上看着她,跟她道:“喂,等一下太后可能会再差人来看你,你可别漏嘴了。” 姜钰奇了怪了,问道:“什么叫做太后可能会差人来看我,什么又叫做‘再’,难道她这么好心,还差人来看过我。” 崔充仪指了指桌子上已经空了的药碗,道:“昨天的太医是崔太后让人请的,药也是她请的太医开的。” 姜钰听完震惊,道:“敢情太医不是皇帝请的?” 崔充仪摇了摇头,道:“林麽麽将你的病情先让人去请示了皇上,皇上没有理睬,太后知道后,特意让太医来瞧你。” 姜钰气得将掀起来正准备盖的被子扔回床上,恼道:“亏我还以为他人不算太坏。”虽然恨她,知道她病了好歹让太医来看她了。搞了半天,太医根本没有不是他叫来的。 姜钰又问道:“那昨天晚上……” 崔充仪打断她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昨天晚上你病得昏昏沉沉一直没有醒来,我照顾你到半夜,这期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没有任何人来过冷宫。” 着摊了摊手,看着她。 姜钰往床上一趟,道:“罢了,我算是明白了,这皇宫里不管是谁,连皇帝这位大爷都喜欢搞偷偷摸摸这一套。” 着将手放在后脑勺上,抱着脑袋,叹道:“这宫里的人心真是越发诡异了,就太后吧,她帮着孟萱玉算计我将我弄进冷宫里来,现在又来向我示恩。给一巴掌给个甜枣,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崔充仪道:“你真的不知道太后的心思?” 姜钰翻了个身,道:“不知道。”她才不想再在她和宇文烺之间受夹板气了,不管他们之间不管谁最后赢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姜钰默了一下,又重新转回身来,侧着身看着崔充仪问道:“你呢?你是姓崔的,你为什么会站在宇文烺一头?” 崔充仪道:“因为我爱皇上啊,我爱皇上爱得欲生欲死,为了他可以放弃生命抛却家族。” 姜钰呵了一声道:“你扯淡吧你。”看她昨天的样子,对宇文烺明明是惧怕和敬畏的多,倒看不出有什么爱意。 崔充仪叹了口气,走过来用手拍了拍她的腰让她躺进去一点,然后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道:“你看吧,我了真实的原因,你又不信。” 姜钰默了一下,再道:“你这个人心思太重,挺让人看不透的。而且你给我的印象,真跟以前不一样。” 崔充仪道:“彼此彼此,比如我以前看你只觉得你高冷,如今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傻帽的一个人。”还想着挖一条地道逃出宫去,整一个逗逼才能干出的事。 姜钰道:“不过我们以前也没有过几句话,不知道彼此的性情也不足为奇。” 完就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继续躺着睡觉了。 这也不知道是那个笨蛋太医开的药方子,喝完药就想睡觉喝完药就想睡觉。 崔充仪也不再打扰她,道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把衣服洗了。”完出去了,顺便关上了门。 太后的人是中午来,太后的第一心腹良姑姑亲自来的,顺便还带了个太医。 良姑姑进来后,笑着跟姜钰道:“看来贵妃娘娘的病今日已经好些了,昨日贵妃病得厉害,可把奴婢吓了一跳,太后娘娘也甚为关切,特意打发了太医来瞧娘娘。” 着又看向旁边的崔充仪,又笑着叹道:“也幸亏了充仪娘娘,若不然娘娘可真是病死在了冷宫也无人知道。起来都是皇上狠心,贵妃娘娘身娇肉贵的,怎能发落到冷宫这种阴暗的地方来。” 姜钰看着她,故意斜着眼睛笑道:“良姑姑,你背后编排皇上,不怕皇上知道了让你来冷宫里陪我?”着‘啊’了一声,又道:“良姑姑恐怕没资格来冷宫,真惹恼了皇上,去的也该是掖庭宫。” 良姑姑并不生气,笑着道:“娘娘还是如此的伶牙俐齿,看来娘娘的病真的是已经大好了。” 贵妃到冷宫也有太后娘娘的一份功劳,如今贵妃有两句怨言也不足为奇,良姑姑并不觉得值得生气。 良姑姑又道:“不过太后关心娘娘,今日仍是打发了太医来给娘娘复诊,娘娘虽看起来已无大碍,但还是让太医再诊一次脉吧,奴婢也好向太后娘娘交代。” 姜钰没有再什么,撇过头去。 良姑姑示意太医上前,太医上前来对姜钰拱了拱手,然后找出软木让姜钰的手搭在上面,开始给姜钰诊脉。 过了一会,太医放开姜钰的手,又对姜钰拱手道:“娘娘的身体已经并无大碍,只是娘娘的身体娇贵,还得需要再静养两日才可痊愈。” 良姑姑又上下左右瞧了一眼这简陋的屋子,道:“这冷宫的环境可不适合娘娘养病,奴婢看娘娘还是得换一个地方才好将养。” 姜钰道:“本宫是很乐意换个地方的,就是不知道太后娘娘乐不乐意。” 良姑姑笑了起来,看着姜钰,脸上别有深意。贵妃的这句话接了她的示好,便是一个好的开端。 太后娘娘的不错,一个娇生惯养的姐,哪里能忍受得了几天冷宫的日子。皇上为了淑妃冤枉了贵妃,再想到之前皇上拿她给淑妃做挡箭牌的事,贵妃定会恨上皇上。当一个女人恨上一个男人,就可以利用这个女人的恨意办许多的事。 第一百四十章 已识时务 太医开完了方子,嘱咐过煎药用药的事宜,良姑姑就让人将他送走了。 冷宫里只剩下姜钰、崔充仪、良姑姑和她带来的两个宫人。 良姑姑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两个宫人下去,又对崔充仪道:“充仪娘娘,还请您也出去避一避,太后娘娘有几句话,想让奴婢单独跟贵妃娘娘。” 崔充仪点了点头,然后出去了。 等人都出去之后,良姑姑才走过来,站在床边笑盈盈看着姜钰,道:“太后娘娘让奴婢问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可都看明白想明白了?” 姜钰道:“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 良姑姑点头道:“娘娘能想明白了就好,如此太后娘娘一定会很高兴。” 着又叹了口气,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姜钰,嘴边带笑的道:“淑妃产之事,皇上心里装着谁爱护着谁,一目了然。淑妃如此简单的算计,皇上又岂会看不透,皇上明知道娘娘无辜却仍是重惩了娘娘,不过是因淑妃失了孩子怒于娘娘,二来仍是为了淑妃。皇上总不能告诉别人,是淑妃拿自己的孩子陷害的贵妃,令淑妃的名誉蒙上尘埃,所以只能顺着淑妃的心意让贵妃受下这不白之冤。可是如此,皇上又将娘娘置于何地。淑妃的名誉重要,难道贵妃的名誉就不重要?” 姜钰眼睛微红,一脸的伤心欲绝,道:“良姑姑不必了,这些本宫都已经看明白,我对这个男人再不敢抱任何的希望。” 良姑姑道:“娘娘放心,只要娘娘能想明白,太后娘娘自然会想办法救娘娘出去,并帮娘娘洗清冤屈。太后娘娘曾经的承诺,依旧有效。”若是想不明白,自然也就只能老死冷宫了。 姜钰垂着头不话,脸上却是一副因爱生恨的表情,放在被子上的手握成拳头。 良姑姑重新站起来,对姜钰道:“那娘娘就好好养病吧,静待太后娘娘的好消息。”完从姜钰的房间里出去。 出去后看到站在槐树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崔充仪,又走过去笑对崔充仪道:“崔充仪,您这两个月在冷宫受委屈了,太后娘娘心中一直记挂着您。” 崔充仪浅浅笑了笑,道:“是,多谢姑母记挂。” 良姑姑又道:“这次太后娘娘会将充仪一并接出冷宫,想来这两个月能让充仪明白,并不是充仪在后宫安分守己,皇上就会忘记了您是崔家的姑娘。充仪既然贯了崔氏的姓,也应该肩负起身为崔家女子该肩负的责任来。一笔写不出两个‘崔’来,崔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逃不过。” 崔充仪道:“是。” 良姑姑又道:“前几日奴婢出宫去崔家,见到了五姨娘。五姨娘很好,让充仪不必记挂,还让充仪在宫里好好听太后娘娘的话。” 崔充仪知道姨娘是从来不会跟她这样的话的,但她也并不辩驳,对良姑姑道:“是。” 良姑姑没有再多,然后便带着宫人离开了冷宫。 等回到景安宫,崔太后正坐在榻上左右看着桌子上放的一座玄色瓷观音身相,见良姑姑回来,连忙招了招手叫她过来,道:“你快过来帮哀家看看这玄色瓷观音怎么样?” 良姑姑走过去先对她屈了屈膝,然后才仔细的打量了桌子上放着的观音像,笑道:“这观音身相看起来慈悲普渡,奴婢仿佛在相上看到了佛光。可是娘娘特意让人为齐王殿下烧制的那一座?” 崔太后点了点头,心的拿起观音相摸了摸,道:“前两个月炯儿病了一场,病情缠绵了半月才痊愈,哀家担忧得很,便让御窑烧制了这观音身相。烧制的时候,由佛光寺的七七四十九个高僧在旁不断诵经加持,直至烧制完成。哀家希望,这观音能保佑炯儿平安康泰。” 良姑姑道:“太后诚心敬佛,必能得佛家庇佑娘娘和齐王殿下。” 崔太后道:“但愿如此吧。”着又道:“我们母子也有三年未见了,当初皇帝逼着炯儿就藩时,炯儿才不过十四岁。”着又恨声道:“皇帝登基的这些年,又找各种理由令藩王不得回京,生生令我们母子分离这么多时。” 良姑姑安慰崔太后道:“太后娘娘和齐王殿下为以后忍受的这所有苦难都是值得的。”又道:“再过两个月就是皇上的寿圣节,这时皇上登基之后过的第一个寿圣节。到时万国来朝,八方来贡,藩王必然也会入京庆祝。今年无论如何,皇上都不能再有理由阻止,不然到时候朝廷的面子也不好看,那时娘娘便可与齐王殿下相见了。” 崔太后点了点头,也期待着早日能与儿子相见。 然后又指了指旁边的宫人,道:“让人把菩萨的身相心护送到佛光寺去,每日香火不断的供奉着,并由一位高僧日日不断在菩萨面前为齐王殿下诵经祷告。” 宫人道是,然后心翼翼的捧着菩萨像出去了。 崔太后又挥了挥手,让殿内的其他宫人都出去,然后才问道:“如何,孟蘅玉怎么?” 良姑姑笑道:“奴婢看贵妃已识时务,可以收为己用了。” 崔太后点了点头,道:“你办得很好。” 崔太后又问:“其他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良姑姑道:“也已办妥。” 崔太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只是良姑姑仍是有些不明白,问太后道:“奴婢愚笨,还有一事不明。经此一事,恐怕皇上未必还会相信贵妃,若是如此,您拉拢贵妃是否还有用处?最近郑才人颇为得宠,她又与淑妃交好,皇上恐怕已经放弃贵妃,改用郑才人了。” 崔太后道:“有没有用,那就要看贵妃自己的本事了。她若是连重新取信皇帝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值得我花一番心思。至于郑才人,她是从哀家宫里出去的,皇帝更加不会信任。” 良姑姑道是。 崔太后又道:“看来哀家也该请皇帝来哀家的景安宫坐一坐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偷看(收藏800的加更) 弦月高挂,繁星当空,半明半昧。 有夜风徐来,吹过树叶,吹过青草,吹拂到人的脸上来,像是女人的手抚摸在人的脸上。树叶和青草的清香,就像是女子身上的盈香。 这是一个晴朗得让人心旷神恬的夜晚。 临渊从上林苑茂密的林丛中快速的闪身而来,穿过养着南方奇花异木如菖蒲、山姜、桂数、荔枝、橄榄之类的扶菖宫,再穿过一片桃树——六月的桃树早已谢了花,长出了茂密的叶子,上面挂着累累的只有拇指大的果子。 穿过那片桃树林,然后便到了泾河流经上林苑的其中一段。 临渊早已探听得清楚,这个时候的上林苑是不会有羽林卫或其他禁卫军往这边来的,这里不会有人。 临渊这些年风餐露宿惯了,如今进了皇宫,搬进了巍峨壮丽的太澹神宫,反而不喜欢由人伺候着洗澡——何况那些皇帝遣来言明给他当弟子的宫女,个个凡心太重,每次红着娇俏的一张小脸给他洗澡时对他的身体十分的感兴趣,摸来摸去恨不能在他身上多揩油。 临渊自觉自己道行高深万般诱惑能岿然不动,但也不喜欢被人像个玩意一样的摸来摸去。 所以他找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用来洗澡倒是方便,且天然清凉流淌而过的河水,比太澹神宫的浴池里撒着花瓣的温水更令他觉得舒坦。 往常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是没有人的,但今日却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稀疏的芦苇丛遮挡的泾河里面,有忽明忽暗的灯笼的朦胧的光穿透而来,芦苇里面绰绰约约,有悉悉索索的类似于水被捧起又被洒落在河里的声音,神秘的,迷蒙的,吸引着人前去探究。 临渊活了这大把年纪,见识的多了,自然知道这里面应该是个人洗澡的声音。或许还是一个风流绰约的女人。 临渊将手抬起来,在下巴上摩挲了一下,嘴角翘起一个别有意味的弧度,心里在道,有意思。 他放缓了脚步有限的走过去,拨开稀疏的芦苇,果然看到了泾河里面有个女子在洗澡。 女子背对着他,长发披散在身后,挡住了从脖子一直到腰肢的大半风光。 可是它又并没有完全挡死,若有似乎,若隐若现之前,却又露出一丁半截雪白如白瓷的肌肤,临渊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条细腻的袅娜的腰肢应该会是怎样的不盈一握。 那两条手臂也是修长的,匀称的,没有一丝赘肉,却又不让人觉得干柴。 她捧了河里的水往自己的肩膀上轻泼,然后手从肩膀开始,优雅轻柔的揉搓自己的皮肤,然后往前往下,再又换了一只肩膀,重复上述的过程。 她或许是洗得太过认真,时而垂首,时而微微仰头,却并没有发现身后有来人过来。 临渊在心里默念了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然后便悠闲随意,“光明磊落”的跨过芦苇,随手拔了路边一朵狗尾巴草放在嘴巴里嚼着,然后找了河边一块大石头抱着手斜靠着,一边颇有兴味的看着她,一边在心里数数:“一,二,三……” 等临渊数到一百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吹灭了旁边伸出来的桃树枝丫上挂着的灯笼。河里的女子惊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到斜靠在石头上大摇大摆的看着她洗澡的男子,终于厉声出言:“谁?” 声音婉转动听,虽是疾言厉色,但却让人感觉悠扬清脆。 就着模模糊糊的半弦月光,临渊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如她的身材一样,那是一张清丽婉约的少女的脸。 女子像是有些微恼,连忙将身体往河水下面沉,用手挡住胸前的一片风光,红了脸瞪着他道:“你这个登徒子,竟然偷看姑娘家洗澡。” 临渊在夜色里噗笑出声,兴味浓浓的看着她,咬着嘴巴里的那朵狗尾巴草,一边道:“贫道可不是偷看,而是光明正大的看。” 女子不齿道:“竟然还是个道士,越发让人不齿了。世风日下,看来如今的道士和尚也沽名钓誉的多。” 临渊道:“姑娘这句话说错了,修道之人,看淡红尘事,色从眼中过,我视为无物。便如今夜贫道看你,你穿着衣裳和脱了衣裳,在贫道眼中是一样的,都不过是凡尘众生之一。既穿了衣裳和脱了衣裳没什么不同,你穿着衣裳贫道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你,如何你脱了衣裳贫道则需躲避呢。” 女子哼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将好色下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说着低头上下看了一眼自己赤裸的身体,又瞪着他道:“你给我转过身去,我要穿衣裳。” 临渊依言转过身去。 身后的少女又不齿的哼道:“不是说我穿了衣裳和不穿衣裳是一样的吗,如今怎么又知道避忌了。” 临渊道:“贫道虽眼中无红尘,但姑娘毕竟是尘世之人,贫道不过是照顾姑娘的感受。” 女子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一个假道士。”说着看到自己放在河边,此时正在他脚下的衣裳,又对他道:“你给我走远一点。” 临渊依言再走远了两步,背着身。 而后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水流声,大约是她从河水里面已经上来。 临渊脸上并无他色,悠远的看着前方的高空的半弦月。而后不久,突然听到背后女子“噗”的吹亮了火折子,然后取下灯笼将里面的蜡烛点亮。 临渊转过头来,看到她已经穿戴整齐,只是头发上偶会滴落几滴清水。 灯笼照映她的脸,明眸皓齿,秀眉停鼻,是一个明丽漂亮的女人。 女子点好了蜡烛之后,又抬起头来瞪着他,半羞半恼道:“看什么看。” 临渊轻浅笑了笑,道:“你消息倒是灵通,竟然能打听到我每日晚上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 宫里的宫女们大约是见男人见的少,见出现了他这么一个英俊貌美的男人,倒是恨不得个个都生扑上来,最近太澹神宫外地上宫女掉落的香帕都多了起来。 只是别的宫女大约也只是来一个偶遇,掉落香囊香帕,这一个倒是大胆和特别。 女子死不承认,用翘着秀眉用鼻子哼了一声,心不虚气不喘的道:“你什么意思,你还当我是故意在这里等你的不成,你倒是好不要脸,明明自己偷看姑娘洗澡,却还将这种下流事情赖在姑娘勾引你上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勾引(收藏900的加更) 临渊挑了挑斜长的眉,对她的话并不以为意。 他生平倒是喜欢胆子大的姑娘,抱着手看了她,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宫女还是宫妃?宫妃大约没有这样大的胆子,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女子哼道:“我凭什么告诉你?”完提着灯笼,挑着眉挑衅的哼哼了两声,然后转过身准备离去了。 临渊也不话,在背后抱着手眉眼弯弯的笑看着她。 而她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回眸妖娆的看了他一眼,又挑着眉道:“你听清楚了,我叫谷莠。”着指了指他嘴巴里咬着的狗尾巴草,道:“那个谷莠的谷莠。” 完笑着重新转回头去,提着灯笼一跳一跳,像是狐狸一样的跑走了。 临渊回味了一下,谷莠,狗尾巴草? 他将嘴巴的狗尾巴草吐了出来,然后看着旁边草丛随处可见随处生长的狗尾巴草,忍不住在心里道,倒是朵有意思的狗尾巴草。 他重新转过身,看着河面水流缓湍的泾河,顿了一下,才脱开身上的袍子,然后“扑通”的一声跳下河里,闭着眼睛像是蛇一样游了一会…… 而同一时间,谷莠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扯着领口急忙忙的从泾河往内宫的方向跑,仿佛后面有人在追她一样。 跑了许久许久,直到自己有些气喘吁吁了,才慢慢的停了下来,然后一边大口的吹着气,一边拍着胸口。 她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砰”的好像随时要跳出来了,然后骂了自己一句:“真是疯了!” 她感觉自己真的是疯了,她竟然会真的听姐姐的话,跑来……她活了十八年,还没勾引过人,结果一出手就是道士。 而她居然还真的做下去了,想想自己刚才的行为,自己都打了个冷颤觉得恶寒。 她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别紧张别紧张,为了姐姐,牺牲一下色相也是值得的。” 等她回到紫宸宫的时候,墨玉正在找她,见她回来,连忙上前拉住她,脸上有些不悦的问道:“谷莠,你去哪里了,这几天找你怎么这么难?” 她为娘娘的事着急得要死却想不出办法来,偏偏谷莠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的,整天不见人影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仿佛对娘娘的事情一点都不着急。果真是半路上才来服侍娘娘的丫头,对娘娘根本无甚忠心。 谷莠连忙对她道:“对不起,墨玉姐姐,我忘记告诉你我有事出去了一趟紫宸宫。” 墨玉也不想问她去了哪里,道:“算了算了,下不为例。”又道:“我问你,你是不是你认识冷宫的宫人,你想办法让我偷偷进冷宫跟娘娘见一面……” 与此同时,静安宫里也是灯火通明。 崔太后和宇文烺一人一边坐在太师椅上,两人四目相视互相对峙着,最后宇文烺勾了勾嘴角先开口,道:“不知道太后这么晚将朕请来,不知所为何事。” 殿内的其他宫人早已被良姑姑遣散出去了,殿内只剩下崔太后身旁良姑姑一个宫人。 崔太后道:“哀家自然是有要紧的事与皇帝。” 着对身边的良姑姑使了使眼色,良姑姑点了点头,将手里边用描金托盘端着的一众东西放到了宇文烺的面前,含笑对宇文烺道:“淑妃产的事,哀家查到一些新的线索,不知道皇帝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宇文烺脸上的笑意顿时敛了起来,瞥了桌上放着东西,再冷冷的看着崔太后。 崔太后看着宇文烺的表情维持不住的样子,脸上却有些许得意。 崔太后道:“这里面有陈太医死前留下的手书证言、保胎用的方子、脉案,上面都有陈太医的捺印,旁边荷包里装着的是陈太医给淑妃用的药。还有平日维护太液湖凉亭的宫人的证言,淑妃宫里宫人的证言……这些东西足以证明,淑妃产不是意外,却也不是贵妃所致,而是凶手另有其人。事关贵妃和淑妃两位一品宫妃,皇帝就不想打开看一看?” 宇文烺的脸冷森起来,像是被崔太后这猝不及防的一出绊到了一样,心中震怒,却一时不出话来。 宇文烺脸上冷了许久,才出言问道:“母后究竟想干什么?” 崔太后脸上颇为畅快的笑了一下,拿起桌上放着的陈太医的证词,一边道:“按照陈太医所言,淑妃这一胎非自然受孕,而是用了药物强硬所怀,所以淑妃这一胎从一开始就不健康,很可能会在生产之前就产。而根据这些有关宫人所言,皇后千秋节那一日,凉亭上的柱子也是淑妃指使人截断,就是因为淑妃知道自己这一胎已经活不下来,所以想利用一个活不下来的孩子陷害贵妃……” 宇文烺哼了一声,打断她道:“陈太医已自杀身亡,早已死无对证。有人利用这一点故意构陷淑妃,找人随便写了这样一份似是而非的证词,太后以为朕就会轻易信了。” 崔太后道:“皇帝信不信,哀家不清楚。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外廷刑案由刑部和大理寺掌管,内宫纷争由内廷司清查,若哀家将这些东西交给内廷司,不知道内廷司的人信不信。外面的文武百官虽然管不到内宫之事,但总有弹劾谏言之权。到时候御史们不知道会不会劝皇帝对淑妃进行处置,以儆效尤。” 宇文烺脸上的表情像是终于绷不住,渐渐裂开,沉默了好一会,才看着崔太后道:“太后究竟想要如何?” 崔太后道:“工部朱尚书被撤职,工部尚书一职悬空,哀家看现在的工部左侍郎楼原不错,有资历有能力,担任工部尚书正合适,皇帝觉得如何?” 宇文烺道:“高祖皇帝有言,后宫不得干政,母后对朝中之事还是不要过多插手的好。” 崔太后道:“既然皇帝这样,那哀家这个太后管管后宫总是可以。良工,明日就将这些东西交到内廷司去,令内廷司严厉查办。后宫岂能助长歪风邪气,此时应该清理门户了。” 崔太后瞥了眼,看着宇文烺,见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崩坏,心中顿觉得十分畅快。她顿了顿,又接着道:“这样吧,这件事皇帝可以多考虑一会。但是另外一件事,皇帝不如马上考虑决定。 贵妃既然蒙受的是不白之冤,是不是该将贵妃从冷宫接出来的,顺便洗清她身上的清白。还有崔充仪,当初不过冲撞了皇帝,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冷宫关两个月处罚也该够了,是不是一并放出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件事 宇文烺从景安宫出来之后,在宫门处站定了一会,然后转了个方向,去了临渊的太澹神宫。 神宫里面很安静,他遣送来给临渊当弟子的宫女都被打发到了外面做简单的洒扫工作,并不让进里面。 临渊的徒弟出尘亲自出来将他迎了进来。 从外面往里面进,说是神宫,倒是没有神宫的富丽堂皇,房间内放置了几张桌椅,上面是一个打坐用的矮榻,除了上面墙上一个巨大的乾坤八卦图,屋内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出尘用道家的礼节给宇文烺做了个揖,道:“皇上请等一等,师傅在里面换衣裳,一会就出来。” 宇文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背着手看着墙上的乾坤八卦图,一边道:“看来朕让人遣送过来给你们使唤的宫人,你们使唤的并不顺手。太澹神宫里面人太少,朕让万得意另外送几个伶俐的过来。” 出尘道:“师傅说了,修道之人,行事当以方便为宜,我们主仆三人实在不习惯差遣别人,皇上的好意,我们心领。” 他话刚说完,临渊便已经慵懒悠闲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白色的道袍,头发随意的挽起,用了根木簪固定,其余的头发披散在肩,依旧是那样的俊美和玉树临风,像是从侯门高户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临渊一边拱手作揖一边挑唇而笑道:“皇上可是稀客。” 宇文烺扭头看着他,道:“你这神宫布置好后,朕倒是第一次进来,倒比朕想象得要简朴。” 临渊道:“修道之人,生活随性惯了,不耐烦繁琐的东西。”说着又道:“既然皇上对这神宫好奇,道士带皇上游览一番。” 宇文烺可无可不无的点了点头。 然后临渊从外面堂屋开始走往里面走,里面是打坐入定和修炼用的静室,里面左右上放了三张矮榻,矮榻上面放了蒲团,墙上依旧是一个八卦图,但却跟外面的乾坤八卦图又有些不一样。房间左右的墙上堆放了一些道家的书籍和医书。 从静室再往里走又右拐了一下,则是炼药房,中间放了个一人高的青铜鼎炉,此时鼎炉里面正袅袅的散出水汽,里面有药草的香味传出。 宇文烺见了问道:“你们方术之人都喜欢炼丹?” 临渊勾了勾垂落在胸前的头发,道:“闲来无事,翻着古籍随便试验一下,看能不能炼出颗长生不老药来。” 说着扭头看着宇文烺,又勾着唇笑:“哪天炼出来了,一定进献给皇上。” 宇文烺道:“免了,朕对长生不老不敢兴趣。”寿数天定,他从不信奉什么所谓的长生不老,历朝历代将寿命丢在红丸仙丹里的帝王太多,他可不想成为其中的一个。 临渊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颇觉有趣的对宇文烺笑了笑,道:“贫道发现皇上真是个矛盾体,你并不信奉道家的方术和观念,但你却相信贫道能将贵妃带回来。” 说着顿了顿,却又像是想明白了般,道:“你大约是连贫道也不相信的,只是你除了相信贫道,其实也别无他法。” 帝王君主也有他无能为力的事。 宇文烺并不说话,只是皱了皱眉,显示他并不想谈论这样的话题。 临渊又道:“皇上放心吧,这世上没有长生之术,那些引导着人炼丹求长生的,都是一些走偏的道士干出来的事,贫道师出正统,自不会跟他们一般。”但接着又道:“不过虽无长生之药,但炼些补药调理身体,再结合五行调理阴阳,延年益寿却是可以做到的。”说着找了个例子比如,道:“你看贫道的师傅,年轻的时候与高祖皇帝是故交,到今年羽化,整整活了一百三十岁。” 临渊领着宇文烺转悠了一圈,然后重新回到了静室,出尘端了茶上来,然后又出去了。 宇文烺端起茶抿了一口,后道:“你这茶的味道倒是有些特别。” 临渊道:“这是泰山道观的道茶,哪天皇上去泰山封禅便可尝到。贫道去年路过泰山,问道观的主持要了些。”说着将手里的茶杯举了举,道:“是个好茶,多喝有益身心。” 但宇文烺并不是来喝茶的,放下茶杯,这才看着盘腿坐在蒲团上临渊,道:“朕上次与国师说的事,不知国师究竟何时能办?” 临渊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茶杯也放下来,道:“皇上可真是着急,贫道已经与皇上说过,引魄招魂之术,需要的是一个恰当的时机,以及借躯者和被借躯者两方的意愿。此时姜太妃生存欲望强盛,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宇文烺脸色有些阴沉起来,心中不愉,道:“按国师所言,难道还非得等到姜钰失去生存欲望了才能让蘅玉回来?如此要等到什么时候。若是姜钰一辈子都生存欲望强烈,难道蘅玉还一辈子都回不来了不成。” 临渊心中叹息,道:“皇上若是非要如此,贫道自然也可以一试,但贫道必须和皇上说清楚,贫道此时并没有成功的把握,引魄招魂之术是险招,过程之中会发生什么以及导致什么后果,贫道也预料不能。” 宇文烺并未犹豫,道:“国师尽管一试。”再糟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临渊从矮榻上站了起来,一边道:“百年前家师曾得高祖皇帝救命之恩,家师应承高祖皇帝帮其做三件事,但这三件事高祖皇帝并未向家师提出。如今按照家师遗言,这三件事自该回报在高祖皇帝的子孙身上。引魄招魂之术若是能成,便是贫道为皇上做的第一件事。” 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荷包,放在宇文烺的跟前,又道:“引魄招魂之前,设法将这颗药丸给姜太妃服下。” 宇文烺看了看桌上的荷包,再沉了沉眼,将荷包收起来,道:“朕相信国师的道行。” 临渊不再说话,顿了下,才又道:“天色已晚,更深露重,皇上还是回宫歇息吧。” 宇文烺对临渊的逐客并未生气,站起来,却并未抬腿走,默了下,又回过身来,看着临渊问道:“若是蘅玉回来,她会如何?” 临渊道:“世间安得双全法,皇上,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宇文烺脸色沉了沉,重新回过头去,悠远的看着墙壁,默了一下才开口道:“朕只是想着,她是朕的兄长所喜爱的女人,朕的兄长至死都希望她能平安活着。”但若若上没有双全法,那他便希望活着的是蘅玉,消失的是她。 宇文烺说完,便离开了太澹神宫。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出冷宫 姜钰从冷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中旬了。 天气渐热,蝉声四处叫唤,到处都是绿树成荫,花开遍地——总之,是个很可爱的世界。 姜钰在紫宸宫前下了宫辇,墨玉看着已经一个月未见的娘娘,眼睛红了红。紫宸宫其余众人也跟着红了眼睛,大约有些想喜极而泣。其中最稳得住的,反而是谷莠。 墨玉一下子“噗通”的跪了下来,看着姜钰泪眼湿湿的道:“娘娘,您受苦了。” 紫宸宫其他宫人见她跪下,连忙也跟着跪下,一个一个的往眼睛上抹眼泪。谷莠左右一看,只有自己站着,仿佛不太好,于是也跟着跪下。 姜钰倒不觉得这个人的眼泪都是装模作样,她能从冷宫出来,她们大约是真心高兴的。毕竟一荣俱荣,她这个主子进了冷宫,他们这些紫宸宫的宫人在宫里头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若能得宠,他们在后宫也能重新装牙舞抓起来。 姜钰连忙走过去,一手一个将墨玉和承香扶了起来,道:“快起来起来,今天高兴的日子,你们一个一个搞得跟哭丧似的,多不应景。” 墨玉站了起来,看着姜钰,这才“噗呲”一声笑了起来。说着打量着姜钰的脸,又十分心疼的道:“娘娘,您都黑了。” “呃……”姜钰没办法跟她说,这是在太阳底下干活挖地道晒出来的,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她道:“冷宫的阳光比别的地方大。” 墨玉自然是不相信的,她只觉得娘娘在冷宫定然是日子不好过,于是握了握姜钰的手臂,又哽咽道:“娘娘这些日子一定受了很多苦。” 她正说着,跟姜钰一起从冷宫出来的崔充仪的宫辇也从后面跟了上来,崔充仪从宫辇里面伸出头来,也没有下辇,直接眉眼飞舞的对姜钰笑了笑,道:“贵妃娘娘,彼此恭喜脱离苦海。臣妾今日就不下去给您请安了,改日再登门拜访。”说着又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臣妾的宁安宫有没有长出蜘蛛网,有没有一个宫人能像您的宫女这般忠心还等着臣妾回去的。”说完将珠帘重新放了下来,重新坐回了宫辇里。 姜钰看着她走远的辇驾,大声喊了一声:“有空来紫宸宫喝茶,好茶招待你!” 崔充仪从宫辇里伸出手来,对她挥了挥。 然后姜钰领着墨玉和谷莠等人进了紫宸宫。 紫宸宫还是一点没变,跟她走时一模一样。宫人在门口弄了个火盆,上面烧着柏叶,姜钰从上面跨过去,希望这火盆真的能去了她身上的晦气。 等进了内殿,姜钰自然是先沐浴更衣,然后从房间里出来。 墨玉拿了毛巾给她擦头发,然后帮她梳妆,一边看着姜钰黑了不少的脸,越看越伤心,道:“奴婢找些白肤的方子来,配了给娘娘用一用。娘娘放心,娘娘的皮肤很快就养回来了。” 姜钰对这些倒是不甚关心,颇有些随意的指了指一旁的谷莠,道:“不用,谷莠就懂些医术,让她来配就行了。” 墨玉一向对谷莠半吊子的医术不放心,脸上有些不信任的担心,谷莠则笑着回过头来,眉眼飞扬的道:“娘娘放心,不出半个月,奴婢一定帮你调理得如从前一般白皙细腻。”说着喃喃自语的开始说:“先配个三白汤帮娘娘调理,再配个敷面的莹肌如玉散,哦,神仙玉女粉也是要的,再查查医术看看还有什么可以美容美肌的方子……” 墨玉一边帮她梳头又一边怨愤的道:“都怪椒兰宫的那一位,让娘娘受了这不白之冤。”说着又松了口气,道:“好在如今娘娘身上洗白了这冤屈,皇上已经查明不是娘娘所为,若不然身上带了这谋害皇嗣的污名,就算从冷宫出来了,娘娘的名声也坏了。” 这后宫的事情向来是囹圄得很,比如说现在宇文烺接姜钰出冷宫的理由,便是已经查实谋害姜钰的人只是管着太液湖一片的管事宫人。注意,不是姜钰谋害了孟萱玉,也不是孟萱玉陷害了姜钰,而是这个宫人因姜钰掌宫时改革后宫的财务断了这宫人的财路,所以他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陷害姜钰以兹报复,想要给她这个贵妃点颜色看看。 至于这个宫人,现在肯定是再见不着的了。 姜钰也不知道崔太后和宇文烺是怎么谈判的,更不知道宇文烺现在究竟是什么用意,反正她就是从冷宫出来了,污名也摘清了。 墨玉却有些不服,仍跟姜钰抱怨道:“皇上还是偏袒淑妃,这事一看就是淑妃陷害的娘娘,皇上却不深查和追究淑妃的罪责。” 姜钰不想听这些事,越听孟萱玉的事情越来气,还有崔太后和皇后,都是一群混蛋,一想起她们就心情不好。 姜钰道:“算了,这些臆测没有实证的事你就别说了,免得祸从口出。” 墨玉道:“奴婢还不知道,奴婢就是心里不服,在娘娘面前说一说。” 姜钰转而问道:“本宫不在紫宸宫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没有?” 墨玉道:“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万得意公公也颇为照顾我们,其他宫人也没有故意为难紫宸宫。” 没有其他宫人趁此对紫宸宫落井下石,必然是万得意的照顾,万得意的这份情谊,姜钰会记在心上。 墨玉想了想,嘴里又有些欲言又止,仿佛还有什么事,却不知道该不该跟姜钰说的模样。 姜钰从铜镜中看到了她的表情,于是开口道:“有什么事就说吧,别藏着掖着。” 墨玉道:“就是徐昭容……”说着默了默,又接着道:“娘娘去了冷宫这些日子,周二少爷总是跑到皇上那边去为娘娘求情,徐昭容又在宫里散播谣言,说娘娘和周二少爷有私。” 姜钰听着忍不住骂道:“这个周耘是天生跟本宫有仇吧,总是添什么乱!”怎么就不知道避嫌。 明知道他以前跟孟蘅玉的事,心里一直对他们的前尘往事醋着呢,还总在宇文烺面前表现他对孟蘅玉的情深不寿,简直是找死。 姜钰怒问道:“皇上没将他怎么样?” 墨玉道:“皇上将徐昭容斥责了一遍,说要是后宫再有这样的闲言碎语出现,就让徐昭容去冷宫里住一住。” 姜钰道:“本宫是说周耘。” 墨玉“哦”了一声,回答她道:“皇上撤了他羽林卫中郎之职,改调他任左监卫中郎了。” 她就说嘛,宇文烺没有这么大的心胸。 羽林卫中郎和左监卫中郎,虽然都是中郎,品级也一样,但一个是皇帝的贴身近卫将领,一个是守戍宫、城门的门卫首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请安 洗完澡梳好妆,按理她这个刚从冷宫里出来的贵妃,应该分别去景安宫和长秋宫给崔太后和皇后请安,然后其他的宫妃来给她请安。 但姜钰想了想,今日无甚么心情,于是让人去给崔太后和皇后送了话,今日身体不适,明日再去给二位老人家请安。 崔太后倒是挺好话,让人回话:“贵妃好好歇着,身体好了再来景安宫陪哀家话。” 皇后心里很不爽,认为姜钰这是不将她放在眼里,不敬她,故意下她的面子,于是令人回话:“既然贵妃身体不适,本宫体恤贵妃,让彤史在起居注中记上一笔,就贵妃病体缠身,这段日子都不适合侍奉皇上,由其他姐妹侍奉皇上吧。” 姜钰正觉得甚和她意,高高兴兴的对着回话的来人竖着拇指夸赞:“皇后娘娘真是英明!” 令长秋宫的人面面相觑,很是有些尴尬,还以为姜钰的是反话。 至于其他来紫宸宫请安的人,姜钰也不想见,都让墨玉打发走了。 不过在让墨玉打发之前,姜钰还是问了一句:“淑妃一起来了吗?” 墨玉回答她道:“淑妃产后元气大伤,身体病得有些重,至今仍躺在病床上休养。” 姜钰道:“看来是真的病得很重啊,本宫进冷宫一个月,她在病床上就躺了一个月没起来。”也不知道这是真的病得这么弱,还是为了引起宇文烺的怜惜,或者这二者都有? 所以,孟萱玉这种人真的是脑子有问题。哪怕是自损一千,那也要损人一百。她要是早知道孩子有问题的之初就把孩子流掉,身体不一定会亏这么大。结果总想着用孩子害人一回,好像不害个人就亏了似的,一直强将一个病胎在肚子里面搭着,令自己的身体也大损。 姜钰抬着下巴道:“那改天本宫可要好好去探望探望本宫的好姐姐,怎么都是亲姐妹呢,本宫一定要报答昔日照顾之恩。” 墨玉看着她将“照顾之恩”咬得有些重,目光也有些凌厉,很明显根本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令姜钰意外的是,宇文烺今日居然也没有来紫宸宫找她,真是普天同庆! 虽然冷宫的床姜钰也能睡得惯,但是比起紫宸宫里软绵绵的大床,舒适度还是有些差别的。 姜钰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第二日,姜钰打扮妥当,然后先去了景安宫。但是姜钰来的不是时候,安国候崔玟,也即崔太后的弟弟二国舅爷进宫来见崔太后,姐弟二人正在景安宫相商要事。 这种场合姜钰自然是不适合进去请安的,又不知道这姐弟两人要商量多久,于是跟良姑姑道了一句:“本宫下午再来见太后娘娘。”然后转而去了千秋宫。 但是姜钰来千秋宫来得也不是时候,安国侯是夫妇两人一起来的,安国侯去景安宫见姐姐,安国侯夫人就来千秋宫见女儿。 人家母女两人要私房话,她这个外人自然也不好在场,于是干脆也先走了。 皇后在千秋宫听见自己的宫女玉烟告诉她,贵妃来了又走了的时候,脸上忍不住怨恨之色,怒道:“这个贱人请安都请得这么不诚心,既然本宫没空见她,那她就要在外面好好等着,直到本宫有空见她为止。”着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怒道:“根本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安国侯夫人看着还一团孩子性子,是怒是恨全表现在脸上,至今仍看不清自己在宫中的情势的女儿,忍不住担心的摇了摇头,对皇后劝道:“姿娥,母亲跟你过多少次了,不要总花时间跟这些宫妃们计较,你得先生个皇子在手才有依靠。” 崔皇后不满道:“母亲,你不在宫里,根本不知道孟蘅玉孟萱玉姐妹有多可恨,特别是孟蘅玉,不知道给皇上吃了什么迷魂药,让皇上收了本宫的宫权,让后宫人人都看本宫的笑话。” 安国侯夫人道:“那又怎么样,现在要紧的不是宫权,而是先生下皇子。” 着坐在榻上,伸手握着皇后的手,目光担忧的看着她,谆谆的嘱咐道:“女儿啊,一定要生个皇子,一个要赶紧生个皇子。” 皇后撇了撇嘴,道:“皇上都不来本宫的宫里,我怎么生去。” 安国侯夫人将手握得皇后紧了些,用力道:“那就想办法,皇上不来那你就主动去讨好皇上,用药也好勾引也好,一定要让皇上和你生个皇子出来!” 皇后扭过身去,不乐意道:“本宫不要,本宫是皇后,岂能跟那些低贱的宫妃一般低声下气或是像妖精一样妖媚惑主的邀宠。” 安国侯夫人有些怒道:“那你就想等着让皇帝主动来长秋宫,你也不想想你是谁,你现在的处境,还容不容得下你这般端着架子……” 安国侯夫人到这里突然顿住了,脸上欲言又止,却却又不敢将这些话出来。 这个女儿因为是嫡出,自被她宠惯了,家里的下人也好姐妹们也好都捧着她,造成了她如今放不下自己身段的性格,加上性子又单纯…… 不管是先帝还是今上宇文烺,对崔家的忌惮由来已久,而崔家也不会乐意主动放弃手中的滔天权势和富贵。太后想方设法想让齐王坐上皇位,崔家手握兵权,也有自己的打算,有心扶持与崔家有血缘且更加听崔家话的齐王坐上皇位,以齐王为傀儡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当初宇文烺初登基,宇文烺在朝中的根基还不如今日这么大,无法反抗太后要从崔家给他选一个皇后。大房有女儿却不愿意出,最后选定了自己的女儿为后,她便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被崔家放弃和抛弃的一个。 姓崔的皇后,宇文烺不会爱重。他日太后和崔家的大事若是能成,她作为宇文烺的皇后,也不会有好下场,便是能留下一条命,日子也不会好过。 男人可以为了家族权势抛弃女儿,但安国侯夫人毕竟是女人,还做不到这么狠心。 只有皇后生下皇子,与已经年长成年的齐王和强势的崔太后相比,年幼的皇子和一个愚蠢好控制的母亲,或许更好让崔家控制,也才能令崔家放弃扶持齐王而改辅佐皇后所出年幼的皇子,这样皇后才有一线生机。 但是皇后心里藏不住事,这些话她是不好跟皇后的,且就算她跟她分析了如今的情形,她却也未必能完全听得明白其中的弯道。 安国侯看着一脸单纯还只知道跟宫妃斗气的皇后,心里只是越发担忧和心疼,也不忍再下去。安国侯夫人又道:“罢了,再多你也不会懂。” 看女儿的样子,依靠她的心机求这一线生机是不大可能的了,她只希望他日崔家若真的事成,能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能好好优待女儿,哪怕只是将她高高的供起来也行。 皇后又不满了,道:“母亲难道也跟姑母似的,也觉得本宫蠢。” 安国侯夫人皱了皱眉,道:“你别总什么事都跟太后,也别对太后过于信任,也该有点自己的心机。”太后就是明面上的再好听,也不会希望皇后真的生下儿子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补药 姜钰出去在往景安宫和千秋宫晃了一圈回来紫宸宫,然后闲来无事,便端着碟葡萄躺在摇椅上,一边在心里想着心事,一边悠闲的吃葡萄。 六月中旬的天气,紫宸宫已经开始用冰,外面天气阳光灿烂,殿内却空气凉爽。西域贡品葡萄,个大汁多味甘甜还没有籽,且是刚冰镇过的,吃起来尤其的爽。 姜钰晃一下摇椅便伸手拿一个葡萄扔进嘴巴里,不多时一盘葡萄就见底。 墨玉走进来,劝姜钰道:“娘娘,您少吃些,吃多了中午您又该吃不下饭了。且吃多了冰的东西对女子身体不好,到时月事来了您又该难受了。” 别最后跟椒兰宫那一位似的,身体坏了生不出孩子来。墨玉一想到椒兰宫的孟萱玉,心里便有些幸灾乐祸,这位庶出的大小姐自小就不是什么好人,却又尤其爱装好人,如今这个下场,都是她活该。 姜钰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吃完这些就不吃了。” 墨玉忍不住有些吃醋和小抱怨道:“现在娘娘都不爱听奴婢的劝了,娘娘倒是十分听谷莠的话。” 姜钰:“呃……”她是不是在别人面前跟谷莠太亲近了。 不过要是谷莠在面前,她才不跟她讲这么多还劝的,直接就将她手里的盘子端走不让她吃了。 姜钰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慰安慰一下墨玉创伤的小心灵,不患寡而患不均,两个贴身的宫女,其中一个有了不平,最容易出事了。 姜钰将放在胸口上装着葡萄的盘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对墨玉道:“好了好了,听你的话,不吃了总成了吧。” 墨玉听着虽有些小高兴,但还是跟姜钰解释道:“娘娘,奴婢并不是抱怨娘娘的意思,奴婢只是担心娘娘的身体。” 姜钰笑着对她点点头,道:“本宫明白。”然后又像哄小孩子一样的哄道:“本宫最近是有些忽略了你,让你心里不好受。不过你要明白,本宫心里还是把你放在第一位的,谷莠才是第二位……” 她刚说到这里,正好谷莠端着熬好给她美肤养颜用的三白汤进来,听到她这句话,脸上一黑,将手里的三白汤重重的放在了她旁边的桌子上,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姜钰看着她气恼远走的背影:“……”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进来?你听我解释! 墨玉看着却皱了皱眉头,在她看来,谷莠的行为太以下犯上。 姜钰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安慰谷莠受伤的小心灵了,而是牵过墨玉的手,继续道:“来来来,墨玉,本宫正好有事情问你,你在宫里,有没有见过临渊国师这个人?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墨玉听着先是顿了一下,接着脸色微红的点了点头,道:“临渊国师长得很俊美,本事好像也很大,很讨宫女们的喜欢,但是临渊国师好像不喜欢和宫女们亲近。” 姜钰看着他酡红的脸,看来这被临渊迷倒的人之一还包括了她墨玉一个。哎,都是看脸的世界啊,一个个都被他的皮囊给迷惑了,连他是个坏人都看不出来。 姜钰想了想,觉得问墨玉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对墨玉道:“算了,你还是先下去吧,让本宫自己想一想。” 墨玉奇道:“娘娘在想些什么?” 姜钰心道,在想临渊会怎么帮着宇文烺收了她。 而就在这时,外面承香进来禀报道:“娘娘,万公公来了。” 姜钰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从躺椅上起来,才走出去。 万得意来紫宸宫,自然是领着宇文烺的旨意。 万得意先笑着先上前给姜钰请安,道:“奴才先给贵妃娘娘请安。” 姜钰也看着他笑,道:“多日不见,公公别来无恙?” 说起来,万得意虽然是宇文烺的近侍,但姜钰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因为她在他身上感觉不到恶意,哪怕是在他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孟蘅玉之后。 万得意继续笑道:“奴才甚好,多谢娘娘关心。”说着才又道:“娘娘昨日刚出冷宫,皇上忙于政事未能前来看望,心中甚为挂念娘娘,特着奴才前来探望娘娘。” 究竟是忙于政事还是不想见到她,彼此心里都明白。 姜钰笑:“谢皇上挂念。” 万得意又道:“皇上还有赏赐给娘娘的,也令奴才一并带来了。”说着挥了挥手,自有一群宫人鱼贯而入将手里捧着的赏赐一一摆在了桌子上。 姜钰随意看了一眼,还真的都是些名贵的东西。 姜钰继续笑:“谢皇上赏赐。” 万得意再道:“皇上尤为关心娘娘的身体,知道娘娘在冷宫时大病了一场,唯恐娘娘身体亏损,特意找人配了一颗补药,让娘娘服下。” 而这颗补药却是万得意亲自带在身上,装在精致的只有手掌心大小的匣子里,由万得意亲自捧着放在了姜钰的面前。 姜钰再道:“谢皇上关心。” 顿了下见万得意不肯走,仍是笑意浅浅的看着她,然后姜钰反应过来,对他道:“本宫等一会再吃。” 万得意道:“娘娘,皇上唯恐娘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没将这在心上将这补药随手就扔了,特意嘱咐了奴才亲眼看着你吃下去。”又道:“娘娘,这补药千金难得,每一味药都是值千金的药材,这一粒药便值千金,代表了皇上对娘娘的心意。” 姜钰笑道:“这样啊,那本宫自然是要吃的。” 说着将匣子打开,看着里面黑褐色的药丸,于是又指了指旁边桌子上放着的茶壶,对万得意道:“那万公公给本宫到碗水来吧,本宫好就着水吞下。” 万得意道了声是,然后转身过去走到旁边,试了试茶壶里水的温度,然后才打开一个茶碗,提着茶壶的水往里面倒。 万得意并没有在想什么,水倒得很慢,侧着身对着姜钰,也看不到姜钰脸上的表情。 直到他将水倒好之后,盖上盖子,捧着茶碗转过身来,正看道姜钰手拿着一颗药丸已经往嘴里塞,而桌上的匣子已经空了。 万得意顿了一下看着姜钰,而姜钰正鼓着脸含着药丸,对万公公招了招手示意他把水端过来。 万得意连忙双手将茶奉上去,道了声:“娘娘,水。” 姜钰端起喝了,就着温水将嘴里的药丸咬了两口,然后吞了。 吞完了之后,姜钰才又开口问万得意道:“皇上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万得意道:“皇上请娘娘随奴才一起去一趟太澹神宫,让娘娘和皇上一起见一见皇上新封的临渊国师。”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太澹神宫(收藏1000加更) 姜钰一副才想起来的模样,“啊”了一声,道:“本宫才想起来,本宫今日去要去给太后请安的还没去呢,也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等着急了没有。” 说着喊了一声:“谷莠,给本宫去叫宫辇来,本宫要出门去景安宫。” 墨玉从殿内出来,对姜钰屈膝,道了一声:“娘娘,谷莠正在药房里给您配置玉女粉和八白散。”说着见到殿内的万得意,又微微对万得意屈了一膝,唤了声:“万公公。” 姜钰一边准备往内殿走一边则对墨玉道:“那你去给本宫准备宫辇,随本宫去景安宫。” 万得意上前一步,拦住准备走的姜钰,道:“娘娘,您还是先随奴才去太澹神宫见皇上吧。” 墨玉一听,娘娘从冷宫出来还没见上过皇上,见皇上自然比去给太后请安重要,顿时高兴起来,道:“娘娘,皇上召见岂能耽搁,您不如先去见了皇上,改日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姜钰本来一直在给墨玉使眼色,直至现在墨玉说出这些话来,顿时想要扶额。 太澹神宫难道是什么好地方不成,果然能跟她心有灵犀的只有谷莠,偏偏她刚才怎么把谷莠给得罪了给气走了。 姜钰只得咬了咬牙,道:“那本宫要先梳一梳妆。” 墨玉又连忙上前,帮着姜钰把头发微微整理了一下,又理了理衣裳,然后神色飞扬的道:“娘娘,您现在这样就很漂亮了,不必另外梳妆。您还是快跟万公公去吧,免得让皇上就等。” 姜钰:“……”论一个猪队友的体验和感受! 万得意对身后的宫人使了使眼色,宫人顿时上前来,一边一个站到了姜钰前边挡住了她的去路。 万得意上前来,虚扶了姜钰的手,用另外一只手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娘娘,您跟奴才请吧。” 就这样不得不,姜钰被人“挟持”着出了紫宸宫。 墨玉一直送姜钰出了宫门,站在宫门处看着被万得意请走的姜钰,眉眼舒展脸上含笑,满心为娘娘高兴起来。 只要娘娘能重新在皇上面前获宠,紫宸宫一定又会回到往日的风光,娘娘也不会被人小瞧。 谷莠听到动静从药房里跑出来的时候,看到紫宸宫里已经没有了姜钰的人影,只有万得意带人送来的赏赐还摆放在正殿没来得及收拾。 谷莠连忙又往宫门外跑,然后在宫门口处看到了正准备回来的墨玉,问墨玉道:“娘娘呢?” 墨玉回答她道:“皇上要召见娘娘,娘娘随万得意去太澹神宫见皇上去了。” 墨玉一听到“太澹神宫”这个名字就有不好的预感,跺了跺脚,眼睛急得冒火道:“你怎么能让皇上的人将娘娘带走呢,还是去太澹神宫这个地方。” 墨玉奇道:“娘娘是贵妃,皇上召见再正常不过。难道你还想皇上一辈子都不见皇上不成。” 谷莠根本没办法跟墨玉解释,也不跟她多说,转身往紫宸宫外跑去。 跑了又一段距离,终于看道了姜钰的车驾。姜钰坐在宫辇上,宫辇旁边站着万公公,前后左右都是宣清殿的人,没有一个紫宸宫的人。 姜钰大约也感觉到了谷莠跑了过来,转过身拨开宫辇上的珠帘看着谷莠,脸上的深情既复杂又难言。 要是她真的被临渊给收走了,也不知道谷莠一个人在宫里会怎么样,早知道一开始就想办法让她出宫好了。 谷莠却在原地急得团团转,一直在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而后接着,姜钰却看见她往一个方向跑去了,却不知道她跑去哪里搬谁来做救兵。 到了太澹神宫,宫辇停在门口,姜钰却是坐在上面不愿意下来,而是抬头望了一眼这巍峨的神宫——这里原本只是一座空置的宫殿,非让宇文烺赏给了临渊,娶了那么一个花里花俏的名字叫做“太澹神宫”,宫殿外门上更是花里花俏的画了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搞的跟真的似的神神秘秘。 万得意站在一旁见姜钰不肯下来,对旁边的宫人使了使眼色。 宫人上前将珠帘拉开,万得意亲自过来扶姜钰,道:“娘娘,到了。” 姜钰十分幽怨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门上巨大的八卦图,胸口微微觉得有些不舒服的扭头避开。 姜钰眼皮直跳,胸口郁闷。姜钰很想逃,她一点都不想进去。但是左右前后都是宇文烺的人夹持着,她根本又找不出一个地方能够逃跑。 她虽然从没进去过,但这太澹神宫从一开始就让她觉得是可怕的地方,是龙潭虎穴,是地狱的罗刹殿。 她就说嘛,从冷宫出来一准没好事。你看宇文烺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弄死她了。 姜钰不得不继续往太澹神宫里面走去,里面的布置倒是简朴许多,一进去的正殿,除了正前方墙上一个特别显然的八卦图,几乎没有什么令人感觉特别的。 宇文烺就背着手站在正殿的中央,看着墙上的八卦图一直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姜钰进来,宇文烺回过身来,难得的勾了唇角对她亲切的笑了一下,对她招了招手让她过去,温柔的道:“你还没来见过这太澹神宫吧,过来朕带你瞧一瞧。” 再亲切的笑容此时都让姜钰感觉到了寒气顿生,姜钰走过去,最终却停在了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然后就不肯前进了,对宇文烺敷衍的屈了屈膝,声音冷冷的道:“见过皇上。” 宇文烺也不见生气,见她不肯上前,便屈尊亲自走了两步牵起了她的手。姜钰要挣开却挣不开。 宇文烺挥了挥手,又让万得意等人下去。 万得意领着宫人对宇文烺拱手告退,然后出了太澹神宫,但却并不敢走远,而是守在了门口防止有人闯进来。 里面宇文烺则仔细打量了姜钰一眼,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几乎想从她身上看出洞来。 姜钰此时正是有气无法发泄,破罐子破摔,怒怼他道:“看什么看,再看我身上也不能变出朵花来。”更不能变回孟蘅玉。 宇文烺问:“让你吃的那粒补药你吃了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垂死求生(收藏1100的加更) 姜钰没有半分迟疑的回答:“吃了。”见宇文烺脸上怀疑,又没好气的道:“万得意亲眼看着吃的,我还能作弊了不成。” 宇文烺的脸却渐渐的冷了下来,一直看着她。 姜钰也抬了抬头,与他四目对视着,半步不肯相让,仿佛这样就能赢了他似的。 宇文烺突然出手,极快的在她身上搜罗了一番。姜钰出手想阻拦,却快不过他的速度。 宇文烺最后,终于在她的腰带里面搜罗出了那颗只有食指大的药丸,然后掐在手里看着她,问她道:“这是什么?” 姜钰没好气的道:“我怎么知道是什么。”说完扑上来想要抢那颗药丸。 宇文烺却在她扑上来的那刻竖起手掌拍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肩膀传来一声几乎像是骨头断裂的“啪”声,然后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翻开白眼,身体软软的往侧面倒去,却被宇文烺顺势的接住,然后禁锢在怀里。 他用另外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想要把她的嘴巴掰开,姜钰瞪着他,用力的咬着牙根抿着嘴,一副死也不开的“视死如归”,顺便脚上不断的想去踢去踩宇文烺。 宇文烺伸手在她腰上挠了两下,他清楚那是她的痒点。 姜钰极力忍住,但忍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终于“噗”的一声将嘴巴里忍住的一口气吐了出来,然后“啊哈啊哈”的扭着身体。 宇文烺趁机掐住她的下巴,将药丸往她嘴巴里塞了进去,然后又在她的胸口拍了一掌,药丸自动顺着她的喉咙咽了下去,宇文烺这才放开了她。 姜钰一见药丸进了肚子,急得眼睛都要红了,也没空跟宇文烺计较,连忙蹲在地上伸手进去掐自己的喉咙,想要把药丸呕吐出来。 但是药丸就像是已经沉进了她的胃底下去了般,怎么都呕不出来。 姜钰抬起头来,看着居高临下正冷冷看着她的宇文烺,眼睛终于湿了,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出来,忍不住委屈又痛恨的道:“皇上为什么就是跟我过不去呢?” 姜钰很少有想哭的时候,但是这一次她是真的想哭了。 她不知道宇文烺给她吃的是什么药,这种药最后又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但她知道这一定是一件坏事。 宇文烺撇过头去,不去看她。 姜钰瘫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委屈万分的道:“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我只是想活着而已,这个要求很过分吗?我又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世上这么多坏人都能活得长命,都能寿终正寝,凭什么我就不行,凭什么我就不行……” 临渊慢悠悠的掀了帘子,从里面走出来。他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道袍,白色的,手上握了一把佛尘,依旧的俊美飘逸,玉树临风,却又更多了一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一边走一边对宇文烺道:“皇上太不懂得怜香惜玉,如此美人,怎能粗暴对待。” 但此时再俊美的临渊,在她面前也是地狱遣来的罗刹,姜钰气得大手指着他,红着眼道:“还有你,你跟他也是一伙的,装什么好人!”说着又指了指宇文烺,道:“他要害我就算了,还算有正当的理由。可是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也要害我。” 临渊耸了耸肩,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请姑娘见谅。” 殿中正中央的位置放了一个半人高的青铜香炉,香炉里正袅袅的散发出沉香来,使人心神宁静、安详。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香炉旁,见里面的沉香已快燃尽,悠闲的重新取了几支香,点燃,插进香炉里,继续道:“姜姑娘,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本非你的栖身之所,又何必强留于此。” 姜钰一边哽咽一边怒道:“胡说,既然老天爷让我重生在这具身体里,那就是天意。反倒是你们,千方百计想要害我,才是逆天而行。” 临渊叹了一口气,走到旁边的蒲团上坐下,盘腿打坐,一边道:“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娘娘不愿离去,却也无可厚非。只是姑娘可曾想过,你占了孟贵妃的身躯,孟贵妃无了栖身之处,魂灵找不到归处,便可能彻底的消失。” 姜钰抹了一把眼泪,扭过头去,她不是不知道,但就是不愿意去想。 她天生就是自私冷血之人,她再同情孟蘅玉再觉得对不起孟蘅玉,但孟蘅玉的命也比不上她自己的命重要,就像宇文烺永远也不会觉得她的命比孟蘅玉重要一样。 姜钰不断的哽咽着,甚至有些哀求的对宇文烺和临渊道:“我们再商量行不行,你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不一定非要我消失了才能让孟蘅玉回来是不是?” 但是宇文烺和临渊只是看着她,却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姜钰有些绝望了,一直哽咽一直哽咽,然后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哭得好累好累,渐渐的连意识也慢慢涣散起来,感觉脑子渐渐空白,然后眼前一黑,往后仰身倒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临渊看着晕倒在地上的姜钰,对宇文烺:“皇上,贫道不得不再一次提醒您,姜姑娘非是自愿,效果会大打折扣。且招魂引魄的法术,贫道也并未使用过,所以并未有成功的把握。” 宇文烺道:“朕很清楚,也想得很明白,国师尽力施法吧。” 临渊继续看着姜钰,又道:“这位姜姑娘也是可怜,贫道看皇上对她也并非全无怜悯之心,难道就不再想想?” 宇文烺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看着躺在地上的姜钰,脸上冷冷的,没有半丝的表情。 临渊挥了挥手里的佛尘,道:“罢了,既然如此,那就请皇上将她抱进去,放在术阵中吧。贫道已经布好了阵,趁着她此时意识模糊,意志力最弱的时候,做法的效果最好。” 宇文烺走了两步过来,弯腰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弯腰时摸到她腰上的一块玉佩,又低头看了她一眼。 此时的她眼睛紧闭,面容乖顺,仿佛像是熟睡中正做着好梦,没有平日的张牙舞爪或者阳奉阴违。 宇文烺撇过头去,隐去目光中对她微薄的不忍。 第一百四十九章 着火(收藏1200的加更) 姜钰只觉得自己睡得很沉很沉,身边没有任何一点的声音,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了有铃铛在响,那铃铛很清脆,很好听,就像小时候爷爷挂在她房间窗户上的风铃。 心里有个声音在跟她说,她不能这样躺着,这样躺着她会很危险。 然后她就努力让自己醒来,努力的睁开眼睛。而一睁开眼,四面却都是暗幽幽的,就像是个虚无的世界,什么东西都没有,也无边无际,不知道身在何方。 有人在跟她说话,声音很轻柔很轻柔,像是父亲哄女儿睡觉的温语,随着铃铛的声音从幽远的地方传来,再说:“回去吧,回去吧,回去你自己的地方,去找你自己的家,找你自己的亲人……” 姜钰好像被这个声音迷惑了,然后顺着这个声音去回想属于自己的地方,属于自己的家。 可是她的家在哪里呢?姜钰疑惑了好一会,想了好久好久,问自己前世的那个家是自己的家吗? 那里有她亲生的父母,那个家很富有,房子很大……可是不像啊,她在那里生活了十六年,可一直觉得自己是那个家的外人。后来变成姜钰,日子这么不如意,她竟然都没有一次想念过怀念过现代的那个家,也没有想念过现代的亲生父母。 那姜家是她的家吗?也不是,她从未将姜家的任何一个人包括黎姨娘当成亲人看过,唯一相依为命的谷莠,是她自己捡的。 皇宫是她的家吗?更加不是。 姜钰想来想去,唯有现代时小时候住的乡下,有爷爷奶奶的那个地方,才是她的家吧,她在那里才曾经感受到过家的温暖。 姜钰想,她大约应该回到那个家。然后她便准备就绪,准备沿着铃铛的声音找回去。 可是转头一想,好像不对啊。爷爷奶奶都已经去世了,在她八岁的时候。乡下的房子也被父母给卖了。 她二十四岁打算结婚的时候,曾经回过去一次。那里早已大变样,早已不是小时候爷爷奶奶带着她时候的模样。她就算回去,她也找不着爷爷奶奶了。 姜钰又垂着头想了很久很久,然后突然灵光乍现过去,睁大了眼睛,终于想起来了。 不对,不对,这一切都不对。这是宇烺和临渊的圈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们想让她消失…… 姜钰又拼命让自己清醒起来,跟这些蛊惑人心的铃铛和声音对抗。 而此时太澹神宫里,宇烺看着被放着躺在地上的姜钰,房间里阴暗,她的头顶处放了一个香炉,里面点了三支不知名的香,正袅袅的散发出香味。 而她身上其余的四周则点了一圈的莲灯。 莲灯上发出灰绿色的火焰,那是一种不同于普通蜡烛燃烧出来的焰火,放佛像是燃烧在阴间里灯烛。在她的胸口放了一块凤血玉,传说能通灵。 而姜钰的脸上,原本红润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有湿润的眼泪从她的眼角处流出来,渐渐的滑落在她两鬓的头发里,睫毛和眼皮不断的颤动,表情看起来分外痛苦,仿佛是在与什么抗争着…… 而临渊就坐在莲灯之外姜钰的旁边,闭着眼睛盘腿打坐,一只手握着铃铛,轻轻的晃动,而嘴里随着铃铛晃动在念念有词。 宇烺并不知道临渊这所谓的招魂之术靠不靠谱,这看起来场面太过简单不够繁冗,甚至不如一般道士骗人的把戏华丽,反而让人怀疑他的可靠性。 但宇烺宁愿相信它是可靠的,所以并不敢出言打扰。 临渊却在这时候突然停了铃铛,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躺在地上的姜钰。 宇烺有些着急,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 临渊道:“她仍有很强的求生欲望,或者说这里更让她留恋,所以她并不肯离去。而贵妃则与她相反,她并不愿意随贫道的引导回到这个世界里醒来,反而宁愿沉睡。”临渊又继续道:“万一姜姑娘的魂灵离去,贵妃的魂灵却没有醒来,那么眼前的这具将真的成为尸体,皇上,贫道希望您能现在停止。” 宇烺问道:“这么说,你已经找到蘅玉的魂识了?” 临渊点了点头,道:“她一直在沉睡,她很排斥醒来。” 宇烺脸上露出几分痛苦的犹豫,两只手握成拳头,但最终却还是坚定道:“国师继续吧,朕相信蘅玉最终会回来。” 他说着走过去,蹲下身躯,伸手握起地上女人的手,脉脉深情的道:“蘅玉,你听得到朕在说话吗?你一定要醒来,朕命令你一定要醒来。朕知道你恨朕,但只要你醒来,一切我们都可以重新开始。” 他将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闭了闭眼睛,然后有湿润的东西印在她的手背上。 临渊没有再说什么,放下铃铛,重新点了两支香,插在香炉里,然后又拿起铃铛,嘴里继续念念有词。 而在这时,太澹神宫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外面闹闹哄哄的,有宫人四处凌乱的跑动,绰绰约约还有人喊着:“救火……” 宇烺听着皱了皱眉头,放下姜钰的手,转头向外望去。 宇烺并不想有人此时让人打扰了临渊,于是站起来亲自往外面走去,走到太澹神宫外面,问正在外面一手握着佛尘一边四处指挥宫人的万得意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万得意没曾想宇烺会出来,惊讶的回过头来,然后连忙弯腰拱手行礼唤了一声:“皇上。”然后才又回答宇烺的话道:“……太澹神宫外面有人在墙角浇油纵火,奴才已经让人去救火,并让人去抓这个纵火的宫人了。皇上放心,起火发现得早,火势并不大,很快就能控制住了。” 此时纵火,分明是有人故意。宇烺的眉头冷冷的蹙了起来,声音凌厉的对万得意道:“抓到了人绑着进来见朕,朕倒是想看看谁这么大胆,敢在太澹神宫里纵火。” 万得意连忙道:“是。” 宇烺又目光冷冷的看了一眼外面秩序紊乱前去浇火的宫人,又对万得意道:“让这些人小点声,别吵到里面来。”说完挥了挥袖子,又连忙抬脚进去了。 万得意在后面又拱手弯腰道了声是,然后走下台阶招手对下面的人指挥道:“……都小心些,把脚步放轻声啰,也别乱喊,别吵着里面的皇上和国师。” 说着又指了指其中一个用水桶提水的宫人,又骂道:“嘿,你,说的就是你,你提水做什么?得用沙子,去提沙子来盖在火上面……” 第一百五十章 醒来 姜钰在那虚无的世界里,仅仅清醒了片刻之后,便又重新陷入了混沌里。 这一次铃铛摇得越来越快,铃铛清脆的声音越来越响。 幽暗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爷爷的影子从遥远的地方走过来。他仍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眼角的皱纹在笑容下越发的皱起,仿佛是对生活永远都充满热情。 她看着姜钰,神色温柔和蔼。他越走越近,直到离姜钰只剩下几步远的地方,他笑眯眯的对姜钰伸出手,道:“慕慕,田里的稻子都黄了,快跟爷爷割稻子去。” 姜钰突然眼睛就湿润了,她有多久没有见到过爷爷了,久到她都快越来越记不起他的模样了,可是跟他在一起的每一秒时光却还清晰。 她想向爷爷的身边跑去,一起跟他回家去。可是走了两步又一想,仿佛自己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什么呢她用力想也想不起来了。 然后眼前一模糊,又出现了奶奶的身影,就站在爷爷的身边。奶奶的样子却比爷爷要严厉好多,她板着脸道:“慕慕,还不快去写作业去,不写完作业不准吃饭。” 再一转眼又是爷爷的面容,笑呵呵的对姜钰道:“我们慕慕乖,快写作业,写完了作业就有酒酿蛋吃。慕慕要吃几个?” 奶奶又抱怨说:“你就尽宠着她吧,不好好上学长大了没出息,看你怎么办。” 姜钰心里有些感动,她心想,真好,爷爷亲切,奶奶严厉,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然后又是爷爷奶奶一起对她招手喊:“慕慕,快过来,回家吃饭了。” 姜钰一步一步的向他们走去,她在想爷爷奶奶给她准备了什么中午饭,一定有她爱吃的酒酿蛋,或许还有爷爷爱吃的红烧猪蹄…… 可是就在这时,身后却又有一个声音喊住他:“阿钰,别过去,别过去……” 姜钰回过头去,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宇文炜。他一直在对她招手,脸上很着急,在一遍一遍喊着:“阿钰,回来,快回来……” 姜钰看着他,脸上疑惑了,回去?回哪里去?可是她要跟爷爷奶奶回家吃饭啊。 她往左边看了看笑呵呵在喊她回去吃饭的爷爷奶奶,又往右边看了看着急的喊着让她别过去的宇文烺,突然脑袋胀痛,仿佛被她遗忘的什么东西就要被重新想起来了。 她抱着脑袋蹲下去,一直想一直想,然后有一个人的身影突然闪现在了她的脑中,那是宇文烺的脸,但他看着她的表情很冷很冷。 她放开抱着脑袋抬起头来,终于想起来了,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宇文烺和临渊给她设下的迷障。 她用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下,想让痛感让自己更加的清醒,但是没有,没有痛感。 她站起来,终于坚定了,挥开伸手那对老人对她的呼喊声,然后想着宇文炜的方向走去。 宇文炜看着她走来,松了口气笑了,是放心的笑。然后等她走近的时候,他的影子又像是泡沫一样消失了。 但她不肯停,一直往前往跑一直往前方跑,哪怕前方看起来好像是没有尽头。 而此时,在真实的世界里,在太澹神宫里。 临渊突然感觉心口痛楚,他闭着眼睛狠狠的皱了皱眉,手中的铃铛仍是摇着不停。过了一会,他好像终于控制不住眼前这个女子的意识了,然后铃铛突然停在了手里。 他并未多加坚持,而是选择了放弃,将铃铛放在了地上,手扶住胸口,然后“咳”的用力咳嗽了一声,然后咳出了半口的血,洒在了地上。 而就在此时,躺在地上的姜钰突然像是挺尸一般的突然坐了起来,骤然的睁开眼睛,像是意识还没回归一样的眼睛失神无目的的看着前方。 而宇文烺就是在此时掀开帘子进来的,看到坐起来的姜钰,连忙问道:“如何?” 说着又连忙跑过去,拉起姜钰的手,目光期待的看着她,迟疑的问道:“你究竟是姜钰还是蘅玉?” 姜钰像是这才意识慢慢回笼,目光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然后缓缓地转头看着宇文烺,声音清冷的道:“皇上,我是阿衡啊。” 宇文烺高兴起来,连忙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往他怀里按,用力的抱住她,道:“你真的是阿衡,你回来了,真的是太好了。” 姜钰声音清冷若霜的道:“是啊,我是阿衡。” 临渊却在这时拿了方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然后声音平静的道:“皇上,别想了,她是姜钰。” 然后打破了宇文烺刚刚激动而出的高兴。 宇文烺脸上一冷,表情阴黑起来,用力推开姜钰。 而姜钰被他推得一时不察,顿时重新砸回了地板上。地板坚硬,宇文烺又推得太用力,她顿觉得连后背的骨头都要被砸碎了,咧着嘴“嘶嘶”的“嗷”了一声,然后去看宇文烺,却看到他已经居高临下的站着,目光阴冷的看着她。 姜钰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幽幽的撇过头去,然后看到临渊伸手熄灭了香炉里的香,拿起一盏莲灯站了起来,点亮了房内墙上的烛台,然后房间瞬间亮堂了起来。 姜钰缓缓的从躺着的地方坐了起来,看着自己四周点亮的一圈莲灯,又撇了撇嘴,用手将这些莲灯全部倒扣起来熄灭,然后悠悠的对宇文烺道:“我跟你说,这个国师就是骗子,根本没有什么高深的道行。” 她想到刚刚的一切都后怕,差一点,差一点她就真的被临渊从这副身躯里弄走了。 临渊一边点着蜡烛一边道:“姜姑娘,看来你身体还不错,现在还能有心情在贫道和皇上面前挑拨离间,可见招魂术并没有让你的身体受损,那贫道就放心了。” 而就在这时,万得意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姜钰已经醒了,有些意外。但紧接着又对宇文烺拱手行了行礼,道:“皇上,纵火的宫人已经抓到了。” 宇文烺厉声问:“是谁?” 万得意“呃”了一下,小心的瞟了姜钰一眼,犹豫了一会才小心的道:“……是贵妃娘娘身边的谷莠姑娘。” 宇文烺道:“拖下去打死!” 姜钰听着一惊,连忙站起来看着宇文烺,急道:“你敢!” 宇文烺怒道:“还不快去。” 万得意连忙道:“是。”说着对宇文烺和姜钰拱了拱手,然后弯腰退出去了。 姜钰心中着急,连忙冲出去要阻止。 然后走到太澹神宫正殿门口时,却看到宽阔的庭院里,谷莠被押着已经按在了长条凳上,两边一边一个站了粗实的小太监,手上都握着一根大人手臂粗的木棍,严阵以待的准备动手。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打死 姜钰急忙对着外面的宫人道:“你们都给本宫住手,不许打。”说着转过头来,看着跟着她也已经从里面走出来的宇烺,他的脸上仍像是死人脸一样的阴冷,没有半分的表情。 谷莠趴在长条凳上辛苦的转过头来,看到仍还活蹦乱跳的姜钰,脸上终于轻松的松了一口气,眼睛有些发红。真好,姐姐没事就好。 然后她重新转回头去,闭上眼睛,等着即将而落的棍子。 姜钰怒对宇烺道:“你马上让他们住手,否则我让你后悔。” 宇烺厉声道:“打死!”说着冷冷的哼了一声,又道:“朕倒是想看看,你能怎么样让朕后悔。” 站在下面的万得意看了宇烺和姜钰一眼,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对站在谷莠两侧的持着棍子的小太监微微挥了挥手示意。 然后木棍被高高的举起,“砰”的一声落下,然后再“砰”的响了第二声,那声音让人听着都感觉到疼。 而谷莠却仿佛不想让姜钰担心,手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怎么都不肯叫喊出声,只是每一根棍子落下时,眼睛就紧紧的闭起来忍受住痛苦。 姜钰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她左右看了一下,然后往宇烺身边走远了两步,然后拔下自己头发上的簪子,对着自己的脸,恼火道:“叫他们住手,要不然我划破她的脸。你打谷莠一棍,我就在她脸上划一道口子。” 宇烺眯着眼睛怒瞪着她,表情越发的冰寒,显示着他此时是有多大的怒气。但他并不认为姜钰有这样的勇气敢划破这张脸,所以他并没有喊停,而是眼睛眯起继续狠狠地看着她。 “砰”的再一声棍子落下,姜钰几乎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 姜钰着急的想了想,她终究是不敢真的划破孟蘅玉的脸的,但是她也想救谷莠,于是簪子改了方向,落在了手臂上,用力哗啦的就是一个手指长的口子,然后怒道:“再下去就真的是脸了。” 宇烺看着她气得青筋暴起,急忙对宫人喊了一声:“住手。”然后“倏”的一声扑了过来,双手握住姜钰的手臂,然后看着那条雪白纤长的手臂上渗出来的鲜红的血液,怒道:“你竟然敢,你竟敢……”说着急忙用帕子抱住伤口,不想看到血越流越多。 姜钰抬头望着他,目光也是冷冷的,道:“马上让他们放开谷莠,否则这副身体上会出现无数的口子。” 宇烺看着她,却并不对宫人发话。 趴在长条凳上的谷莠这时候转过头来,眼睛里的泪水哗啦啦的流,像是小溪似的,她喃喃的喊了一声:“姐姐。”,像是委屈,像是心疼,但更多的还是感动。 临渊这时候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对宇烺道:“皇上,您要处置宫人也要换个地方,一定要在贫道的太澹神宫吗?贫道此处不见血的。” 说着抬起头来,看到谷莠的脸时,又有些意外,道了一声:“是你?” 谷莠根本没有心思看临渊,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临渊看了看谷莠,再看了看彼此对峙中的宇烺和姜钰,倒像是将一切都想明白了。 他抬头想了一下,然后又对宇烺拱手道:“既然这火没有烧起来,这谷莠姑娘并未造成大过,何况她也只是忠心为主,并非真心想烧了贫道这太澹神宫。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家也讲究一个结善缘。皇上如今善为,未必不是为贵妃积福,不如给贫道一个面子……”指了指下面的谷莠,又道:“放了这谷莠姑娘。” 谷莠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来看着临渊,一时倒有些忘记哭了,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出言救她。 宇烺最终甩开姜钰的手,背过身去,对万得意道:“放开她。” 说完一边全身冷气森森的往外走一边又吩咐道:“请太医到紫宸宫去,给娘娘包扎伤口。”然后便出了太澹神宫,转了个身,人已经不知道往哪里去。 万得意看了一眼宇烺的身影,挥了挥手让宫人将谷莠放开,然后自己急忙跟上宇烺。 姜钰连忙跑下去扑到谷莠身上,手放悬在她的屁股上面,想动又不敢动,问道:“谷莠,你怎么样?” 谷莠看着她,流着眼泪又笑起来,看着她,高兴道:“姐姐没事就好,差点吓死我了。” 姜钰抱住她,骂道:“傻瓜,还敢放火烧太澹神宫,你的胆子够肥的,不要命了。” 谷莠只顾着高兴,又哭又笑的。 而此时另外一边,在宁安宫里。 崔充仪在门口有些着急的往外张望,一边在心里担忧道,这谷莠应该不会将她供出来吧。 她今天突然急急的往她宫里跑来,说让她去救贵妃。可她说了半天,她也不明白孟蘅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危险。只听明白了她说孟蘅玉被皇上请去了太澹神宫,孟蘅玉很危险,皇上要对孟蘅玉不利。 孟蘅玉是被皇上召去太澹神宫的,她一个充仪哪里敢跟着她去皇帝手里抢人啊,再说她始终对谷莠说的皇上要对孟蘅玉不利的话打了个问号。 于是她便随便跟谷莠说了一句:“本宫可不敢去太澹神宫跟皇上硬拼抢人,要不你就放把火把太澹神宫烧了,然后把你家主子救出来得了。” 她不过是说笑的话,结果谷莠竟然觉得这主意很好,从她这里借了一瓮油就匆匆的跑了,她更没想到的是,她还真的在太澹神宫纵把火想把太澹神宫给烧了。 这胆子大的……是跟她主子一样一样的吧! 现在谷莠被抓,不会将她供出来这主意是她出的,油也是从她这里要去的吧?她才刚从冷宫出来,别又被送回去了。 崔充仪伸手打了自己两下嘴巴,小声骂自己道:“祸从口出祸从口出,让你嘴巴不把门。” 说着又深深叹了口气,心道,这主仆两个都是疯子,一个敢在皇宫挖地道,另一个更了不得,敢放把火把皇宫烧了。 她以后还是远着这主仆两人好,要不然哪天被连累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喝醉(收藏1300加更) 紫宸宫里。 姜钰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她的伤口并不深,只是出了点血。真正伤得重的是谷莠。 屁股被用棍子打了五六下,虽然没有被打得皮开肉绽,但也已经肿了老大。 姜钰想让太医给她看一下,但是伤在这私密的地方,太医却不方便。最后是去请了医女过来看,然后开了些药。 谷莠此时趴在榻上,正由着承香给她伤药。 墨玉端着热水从外面进来,忍不住问道:“娘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奉诏去了一趟太澹神宫,怎么回来就您伤了手臂,谷莠被打了板子。” 万得意一声令下,自然没有人将太澹神宫的事情出来,别人自然也不知道太澹神宫里发生了什么,甚至也没有人知道谷莠在太澹神宫里面纵火。 姜钰敷衍她道:“没什么,本宫的伤口是自己不心弄的。谷莠则是出言冲撞了皇上几句,被皇上罚了几板子,并没有大事。” 墨玉将装着热水的盆子放在了谷莠旁边,然后忍不住责备谷莠道:“谷莠,我早就与你过,在宫里行事要谨言慎行,否则容易祸从口出。你这次只是自己挨打,你下次再不知收敛,要是连累了娘娘被皇上厌弃,看你怎么办。” 姜钰制止她道:“好了,本宫已经教训过谷莠了,她也收到惩罚了,你们就别指责她了。” 谷莠也连忙认错道:“是,墨玉姐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墨玉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然后又重新出去了。 等承香给她上好药了之后,姜钰让承香也先出去,然后自己坐在谷莠的床边,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替她的抚了抚额边的头发,问她道:“很疼吧?” 谷莠笑着对她摇了摇头,道:“不疼,一点都不疼,真的,姐姐。”着又道:“处罚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了,只是被打了两棍子而已。而且姐姐别忘了,我可是打不死的狗尾巴草。” 姜钰用手指重重的按了一下她的脑袋,哼道:“臭丫头!”又道:“下次再不许这样,你以为单凭你之力,真的能将我救出来。” 谷莠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呵呵呵呵的傻笑。 姜钰还以为会有几天宇文烺不会来紫宸宫,可没想到他晚上就来了,而且是喝得醉醺醺的。 这么久以来,姜钰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宇文烺有喝醉的时候。他的自控力很好,一般不会让自己变成这种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但大概今天招魂的失败,彻底打击到了他,让一向冷静自持的他都忍不住失控起来。 他醉醺醺的闯进姜钰的寝殿后,对寝殿内的宫人道:“你们都出去。” 宫人们不敢得罪他,都屈了屈膝出去,将门也带上。 宇文烺踉踉跄跄的走过来,然后伸手从后面抱住了正提着被子准备上床的姜钰,开口喊了一句:“阿衡……” 着头伸过来要来亲她,然后又压着她往床上倒下去。 姜钰闻着他身上浓浓的酒气,用力的推开他,“喂”了一声,道:“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是姜钰,不是孟蘅玉。” 宇文烺却像是并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又重新压过来,抱着她,禁锢着她,继续道:“阿衡,我知道你一定是恨我,恨我强迫你入宫,恨我没有保住你的孩子,恨我没有好好爱你,所以才会这样报复我……” 他的手伸上来捧住她的脸,表情痛苦,目中带泪光,声音像是在讨好的道:“可是阿衡,朕知道错了,你不要这样对待朕……”着脸压下来,嘴唇吻在她的眼睛上。 姜钰连忙闭上眼睛,用力的将他推了推,但推不动。 但他的嘴唇又从她的眼睛往下游移,最后到了她的脸颊。吻了两下,又像是泄气一般就这样匍匐在了她的身上。 姜钰找到机会,再用尽力气将他推开。 他被推得滚了半圈,最后闭着眼睛仰躺在床上,却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也没有再压过来。 姜钰有些怀疑他是装死,用脚踢了踢他,“喂”了一声,见他没有反应,才相信他是真的睡着了。 姜钰松了一口气,然后坐在床上,看着横躺在床上的“死猪”,又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横着霸占了她整张床,她睡也没得睡,想了想,干脆抱着被子跑到榻上去躺了。 但房中躺了这么一个酒鬼,榻上躺着也不舒服,姜钰滚了两圈,仍是睡不着,于是又重新转了个身侧身躺着去看床上的宇文烺,一时心里也难受。 其实她也挺同情宇文烺的,今天他对她做了这样的事她心里也并不恨。可是同情归同情,让她牺牲自己成全他和孟蘅玉,她还是做不到。 她又转了个身,最后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又闭上眼睛。但还是睡不着。 然后她在心里开始数绵羊,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然后约数越清醒。 等到她数道第三百九十八只绵羊的时候,突然又听床上的宇文烺喃喃的在了些什么。姜钰趴起身来,认真的听了一会,然后才听清楚他的是:“万得意,水。” 醉酒后容易口渴,原来他是口渴了。 姜钰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榻上起来,以德报怨的倒了杯茶端到床上,喂着他喝了下去。 他喝完之后,突然睁开了眼睛有些失神的看了姜钰一眼,姜钰吓了一跳,差点要将他扔开,结果他只是看了这么一眼,又重新闭上眼睛躺下了,也不知道刚才是真的清醒了没有。 姜钰将茶杯放下,又看了看他,最终还是决定好人做到底,将他外面穿的衣服扒了下来,然后推他到床上,扯上被子将她盖住。 过了一会,他又不舒服的扯了扯领头。 大约是在散酒,脖子和脸上都是通红通红的,身上出了一身的汗,这位大老爷身娇肉贵,大约是汗水黏在身上又觉得不舒服。 姜钰再想了想,最后还是让外面的宫人打了盆热水来,帮他擦了擦身。 等给他擦完身将帕子扔回热水盆里的时候,姜钰真觉得自己快成了圣母白莲花了,都这样了,她居然还尽心尽力的照顾他。 姜钰报复的在他身上踢了一脚,声骂道:“醉死你这个王八蛋。” 然后才又熄了蜡烛,重新卷回榻上的被子里面。 第一百五十三章 乌龟 宇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躺在紫宸宫。 宿醉的后果就是,醒来后头痛欲裂。 他皱了皱眉头,用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然后才发现身边有声音哭哭啼啼的。 他睁开眼睛看,然后就看到了姜钰躲在床角上,手抱着被子,遮挡住了赤裸的身体,只余下雪白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以及泪雨梨花的脸。 见他醒来,哀哀怨怨的看着他,一副伤心悲绝的声音,小声道:“你欺负我,你昨天夜里,你,你……把我当成孟蘅玉……” 说着一副说不下去,闭上眼睛小声啜泣着,越发的泪雨滂沱。 宇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外衣都已经被脱了,至于一件里衣,但也是松松垮垮的敞开,到仿佛真像是经历过些什么一样。再看一眼地上,她的衣裳他的衣裳,都十分凌乱的被扔在了地上。 宇烺有些脸抽的转了个身,背对着她,然后就道:“别装了,朕昨晚是喝醉了,但不至于连做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姜钰:“……” 不行,她要继续哭,才没这么容易被他诈出来。 姜钰继续委屈的哽咽着,却又不得不委曲求全的道:“我知道,名义上我是你的贵妃,何况这一副身体原本就是孟蘅玉的,皇上就算做了什么我也不能说什么……可是,可是这毕竟是我的第一次。第一次,女儿家的第一次究竟是多宝贵的东西……” 宇烺缓缓的从床上坐起来,又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些,才盯着她道:“你既然以前没有跟人欢好过,大约不知道这种事情要是做了身体是有记忆的,过后身体自然也是有感觉的。”说完冷冷轻嘲的哼了一声,道:“你拿这种事撒谎,不觉得没脸没皮了些。” 姜钰盯着他,然后不再哭了,只是睫毛上还挂了两滴没来得及掉下的眼泪,看起来仍有些楚楚可怜的滋味。 宇烺缓缓的从床上起来,将里衣系好,在从地上将中衣外衣捡起来穿上,一边说道:“收起你的假惺惺和楚楚可怜,你以为朕会为了你动心。” 姜钰在背后瞪着他,喃喃无声的问候了他两句,然后举起右手握成拳头,一副跃跃欲试要揍他的模样。 宇烺看着地上的影子,看到了身后她的小动作,但却并未说什么。 姜钰抱着被子从床角挪出去,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裳。正准备穿衣裳时却看到宇烺穿好衣裳却又已经转过身来看着她。 姜钰没好气的道:“请皇上回避,我要穿衣裳了。” 宇烺故意道:“你现在这副身躯的哪一个地方,朕没有看过没有摸过?” 姜钰怒瞪着他,心里哼哼道,刚才还一副贞节烈男要跟她撇开关系的模样,现在怎么又无耻下流了。 既然他不怕,她又有什么好在意的,但在这之前,姜钰却还想气一气他,挑着眉道:“别说哀家没有提醒皇上,哀家是先帝的妃子,可是皇上的庶母。” 说完一副要把身上的被子扯开的模样,果然看到宇烺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然后缓缓的背过身去。 姜钰在背后冷哼了一下,然后才掀开被子快速将衣裳穿起来,穿好后也跟着下床。 两人穿戴好后,宇烺才对外面的宫人叫了一声:“万得意。” 寝殿的房门被打开,万得意领着捧着盥洗之物的宫人进来,然后看到宇烺的脸时,惊讶的指了指,道:“皇上,您的脸……” 说着连忙低下头去,跪在地上请罪道:“奴才告罪。” 其他宫人瞧到宇烺的脸时,表情也有些各种各样的精彩,然后跟着万得意一起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宇烺脸上一冷,连忙走到姜钰梳妆台前,用铜镜一照,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脸上被画了一个乌龟…… 这究竟是谁趁他睡着的时候干的,不用想他也知道。 宇烺目光阴冷的转过头来,看着姜钰,一副想将她撕碎的模样。 姜钰对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的道:“可不是臣妾干的,而是皇上睡着了自己拿笔画的。想来皇上自己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个乌龟,或者皇上前世是只乌龟,所以在自己脸上画了一只乌龟。”所以现在也是个乌龟王八蛋。 宇烺自然听得出她这是在骂他。 震怒的走过来,用力的捏着姜钰的一只手腕扯着她,仿佛想将她的骨头都捏碎似的,脸上的表情甚至比昨天知道孟蘅玉回来时更恐怖,然后高高的举起另外一只手。 姜钰睁了睁眼,仰着头看着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道:“你想打我是不是?你打啊打啊,像上次那样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反正痛在我心伤在不知道谁的身上。”她将这个“谁”咬的有些重。 宇烺脸上的表情渐渐崩塌,举起的手也缓缓的落下。孟蘅玉就是他的软肋,而她像是找到了这根软肋,所以利用这根软肋想在他面前所向无敌。 宇烺最终甩开她的身体,姜钰一时站不稳,往后踉跄了两下。 宇烺不再理她,最终道:“万得意,打水来给朕洗脸。”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到屏风里面去了,但脸上却仍是没有消散甚至更加浓烈的怒气,仿佛想要将这紫宸宫都掀了一样。 万得意连忙道了一声是,然后也不敢假手于人,亲自接了宫人手里的脸盆,走进了屏风后面伺候宇烺。他在进去之前,想抬眼看了看姜钰,却见到姜钰对屏风里面的宇烺瞥了瞥嘴,一副高兴能将他气到的模样。 万得意在心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匆匆的进去了。 脸上的墨迹有些难洗,等宇烺盥洗好从屏风里面出来的时候,姜钰也早已梳妆好了,正坐在榻上喝茶。 御膳房已经提了早膳过来,墨玉领着人去偏殿摆膳。 等宇烺从屏风里面出来,姜钰还好心的问了一句:“皇上,早膳已经摆好了,您不配臣妾一起用膳。” 宇烺此时被气的什么胃口都没有,他甚至不想见到这个女人,冷着脸脚步匆匆的往门口走去,但走到门口却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盯着姜钰冷道:“你最好收敛一些,别以为朕真的不敢将你怎么样,朕想要折磨你,有千万种的方法。” 姜钰听着耸了耸肩,特别乖顺的道:“是,臣妾知道了。” 可是谁怕呀,她现在是和孟蘅玉合为一体,想要对付她免不了就要伤到孟蘅玉的身体,他要是舍得他就来。再说了,他想要伤害她有千万种方法,但她要对付他只用一种方法就足够,孟蘅玉就是她的武器。 宇烺看着阳奉阴违的姜钰,冷冷的哼了一声,这才离开了紫宸宫。 第一百五十四章 效力 姜钰心情甚好的用了一顿早膳,早膳还多吃了两个包子。 用过早膳之后,姜钰先去谷莠的房屋里看了谷莠,又喂她吃了早膳。 好在谷莠伤的都是皮肉伤,昨天及时被姜钰阻止也没有挨下多少棍子,养了一天已经好多了。 但谷莠对端着一碗燕窝粥,一定要喂她的姜钰有些抱怨,道:“姐姐,我伤的是屁股,不是手,我能端着自己吃。” 姜钰将勺子递到谷莠的嘴巴里,心情甚为愉快的道:“我乐意,我高兴,所以你别动,好好让我喂。”说着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我有多久没有喂过你东西了,你长大后就从来没有过了。你小的时候病的要死,天天都是我给你喂药喂东西,但你昏迷着,怎么喂都喂不进去,让我那个愁的啊,白头发都不知道多长了几根。” 姜钰只要一打感情牌,谷莠就感觉没招,只好乖乖的让她喂着,过一过照顾病人的瘾。 等姜钰喂完之后,她将碗放下,拍了拍手,然后道:“好了,等过两个时辰,再让承香给你擦一次药。”说着又道:“说起来那位临渊国师对你倒是挺好心,昨天晚上让人给你送了一瓶伤药来,闻着倒像是好药。你今天就试一试他的药吧,看看效果怎么样。” 姜钰的日子并没有轻松太久,因为崔太后又派人来找她了。 姜钰去到景安宫的时候,没有想到崔充仪也在,正蹲坐在崔太后身边帮她捶着腿。 她此时倒是与她在冷宫时候的性情不同,脸上沉静的,低调的,低眉顺耳的给崔太后垂着腿,安静得仿佛一不小心就能被人给忽略了一样。 见姜钰进来,她并没有扭头甚至没有抬眸看她一眼,仿佛与她毫无相关一样,一直认真的捶着腿。 姜钰上前给崔太后行过礼之后,崔太后挥了挥手,让旁边给她捶腿的崔充仪退下。 崔充仪对低着头,提着裙子站起来,微微对崔太后屈了屈膝,然后便恭敬的站到了一边——与皇后比起来,崔充仪简直像是崔太后的丫鬟,而崔充仪给自己的定位好像就是丫鬟而不是崔太后的侄女。 崔太后招了招手让姜钰上前,姜钰只好上去,坐在了崔太后的旁边。 崔太后打量了她一眼,然后道:“贵妃倒是清减了不少。” 姜钰垂着头不说话,脸上微微带了些郁色。 崔太后又伸手过来,要拉姜钰的手,姜钰却在这时疼的“嘶”了一声,然后崔太后适时的看到了姜钰手臂上被纱布缠着的伤口。 崔太后见了,声音淡淡的问道:“贵妃的手怎么了?” 姜钰一副被她看到,将袖子拉下将手臂上的伤口遮住,一副要隐瞒的道:“没,没什么。” 崔太后便也不多问,又另问起道:“听说昨日太澹神宫闹了一场,还差点着了火,贵妃也在太澹神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姜钰默了默,然后才回答道:“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皇上命临渊国师在太澹神宫设坛作法,说要送淑妃小产的孩子早登极乐,非要请了臣妾过去看着,说要让臣妾认识到自己的罪孽。后来,太澹神宫不知道怎么的起了火,皇上查也不查,非说是臣妾身边的一个宫女纵的火,要把她打死。 太后娘娘知道的,太澹神宫里面国师装神弄鬼的,里面火烛也多,或许是那个人不小心打翻了蜡烛导致起火也是可能的。臣妾身边的宫女哪有这个胆子,敢在太澹神宫纵火。臣妾与皇上争辩了几句,皇上便,便……便打了臣妾一巴掌。”说着脸上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崔太后听着点了点头,明白过来,想来这手臂上的伤,也是在跟皇帝争执的时候伤到的。 崔太后道:“皇帝太不怜惜贵妃。” 说完挥了挥手,让殿内的宫人都下去,只留了一个崔充仪在身边。 崔太后才真正说到主题上,问姜钰道:“听良姑姑说,贵妃已经想明白了。” 姜钰脸上一副狠狠的道:“是,皇上的所作所为早已令臣妾寒心,就算从前臣妾对皇上还抱有幻想,经过淑妃小产和昨天的事,也足以令臣妾彻底死心了。皇上令臣妾生不如死,臣妾也想让皇上尝一尝伤心欲绝失去一切的滋味。”说着抬起头来,对崔太后道:“太后娘娘想让臣妾做什么,臣妾愿意为太后效劳,但是他日太后娘娘若是事成,臣妾不必娘娘封为护国公主。但臣妾另外有两个条件,希望太后娘娘能答应。” 崔太后道:“你说说看。” 姜钰道:“第一,臣妾希望到时候太后和齐王殿下能恩准臣妾出宫,与母亲团聚。第二,臣妾希望到时候太后能将淑妃交给臣妾处置。” 这并不是什么为难的条件,要求将淑妃交给她处置,也符合了她现在恨皇帝恨淑妃的心里。 崔太后道:“好,哀家答应你。” 姜钰再道:“再有,空口无凭,臣妾不是不信任太后娘娘,若是娘娘能为臣妾立一字据,臣妾一定能更加安心的为太后效力。” 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来,摊开在桌子上,对崔太后再道:“这字据臣妾已经拟好了,太后娘娘只需在这上面盖一个您的私印即可。” 崔太后抬眼看着姜钰,眼中含着笑意,但却让人觉得凌厉。 有时候提出一两个具体的要求,并表示不完全的信任然后要求对方立据保障,反而能让人相信对方是真心的站到了自己的阵营,而不是假意投靠。 崔太后看了姜钰一会,姜钰也直视着她,表情寸步不让,仿佛若是崔太后不肯立下这字据,她刚刚说的一切都作废一样。 崔太后最后道:“好,贵妃既然不放心,哀家就给你立下这字据。”说完吩咐旁边的崔充仪道:“姿容,去让良姑姑把哀家的私印取来。” 崔充仪道了一声是,然后进了内殿。不一会,又领着良姑姑出来。良姑姑手里捧了一个小匣子,放在了桌子上。 崔太后打开匣子,取了私印,没有丝毫犹豫的在字据上重重的按了一个印,然后问姜钰道:“贵妃这下可放心了。” 姜钰笑了起来,将字据收了起来,小心的放在身上,对崔太后道:“是,臣妾相信太后的言而有信之人,这份字据臣妾会随身带在身上,以后,臣妾也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为太后娘娘效力。” 崔太后心里却是冷冷不屑的哼了一声,毕竟是年轻的女人啊,所以天真,以为立个字据就能有所保障。 第一百五十五章 麽麽(收藏1400加更) 良姑姑将崔太后的私印重新收了起来,捧着重新进了内殿。 崔太后又对姜钰道:“哀家也不必你做什么为难的事,哀家只需要你将皇帝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及时的告诉哀家。” 姜钰道:“是,臣妾会多注意皇上的动向,并让皇上相信臣妾。” 崔太后点了点头,又道:“哀家这里你也不必常来,来多了反而容易引起皇帝的怀疑。”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崔充仪,道:“你以后有什么事,就告诉崔充仪吧,她自然会向哀家禀报。” 姜钰:“……” 看来崔太后还是颇信任崔充仪啊,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崔充仪可能站在宇烺一边。不过有时想想也不足为奇,崔充仪是姓崔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况崔充仪的生母还在崔家,崔太后怎么也不会认为她会帮着宇烺来对付崔家。 有时候觉得崔太后也挺可怜的,她想算计宇烺,反被宇烺反算计了,而且她还不自知。 姜钰对崔太后道:“臣妾明白,臣妾以后会与崔充仪多走动。” 崔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姜钰在景安宫呆得并不算太久,不过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崔充仪是和她同时出来的,走到门口时,姜钰转过头来,笑意浓浓的看着崔充仪,道:“崔充仪,我们也算有一段在冷宫相互扶持的情谊,有没有兴趣,邀请本宫到你的宁安宫坐一坐。” 崔充仪道:“娘娘愿意屈尊纡贵,臣妾自当欢迎。” 等到了宁安宫,崔充仪邀了她到榻上坐下,然后让宫人上了茶。 崔充仪亲自端了放在她的面前,道:“臣妾这里的茶叶比不上贵妃娘娘宫里的,不知道娘娘喝不喝得惯,但也请娘娘将就着喝吧。” 姜钰将宁安宫上下打量了一眼,宁安宫布置得十分素净,显示着崔充仪并不是一个细化奢华的人。 姜钰笑着对崔充仪道:“崔充仪客气,冷宫的白开水本宫都喝得惯,充仪这里的茶怎么会喝不惯。”说着端起茶抿了一口。 姜钰放下茶碗,又笑着道:“哦,对了,本宫还没谢过充仪。听谷莠说,在太澹神宫放把火还是充仪给她出的主意,放火用的油也是充仪借的……” 崔充仪连忙打断道:“娘娘说的话,臣妾可一个字也听不懂。臣妾出来冷宫后,可从来没有见过谷莠。”说着又一副恨恨的道:“至于说起油,臣妾宫里发生了一件事倒是着实可气。莫名其妙的竟然少了一翁油,也不知道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宫人连油都偷,若是让臣妾抓到,定然不饶。” 姜钰笑了起来,看着崔充仪道:“充仪放心,本宫懂的。” 崔充仪轻轻“咳”了一声,也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 姜钰又道:“在冷宫时充仪过生辰,本宫说过,若是本宫和充仪能出来,会给充仪补上一份生辰礼物。这礼物本宫已经准备好了,明日让宫人给充仪送来吧。”说着又转头笑看崔充仪道:“或者充仪等有空的时候来紫宸宫取也成,本宫性子清冷,在后宫没什么朋友,还是很欢迎充仪能够常来紫宸宫串门的。” 崔充仪额头上堆起了三条黑线,你那性子叫清冷? 她那倾城冷艳的一张脸,以前也不知道骗了多少的人,近身接触了才知道,什么清冷孤傲,什么冷若冰霜,根本就是逗比属性的。 崔充仪道:“娘娘若不嫌弃臣妾打扰,臣妾定然常向娘娘请安。” 姜钰在宁安宫坐了这一小会,然后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又对崔充仪道:“好了,本宫也该回去了,充仪有空,就来找本宫说话吧。” 崔充仪道是,然后送了姜钰出门,屈膝道:“臣妾恭送娘娘。” 等出了宁安宫的宫门,外面的天气有些暗淡,乌云遮住了太阳,刮起了风,倒是一副想下雨的模样。 姜钰突然不想坐宫辇,想在这后宫里走一走。 然后走啊走啊,晃啊晃啊,走到哪里是哪里,然后走到太液湖之西的临水亭时,却看到了郑才人。 这位据闻最近是宇烺新宠的郑才人,此时正在凉亭里背对着她,跟一个概约四十多岁的宫人说话,此时郑才人身边并没有近身带着宫人。 距离隔得远,姜钰并看不清那宫人的样子,只是觉得身形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姜钰想了想,突然出言喊了一声,道:“郑才人。” 郑才人回过头来,见是姜钰,先是回过头去再跟那宫人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对那宫人挥了挥手。那宫人对郑才人屈了屈膝,然后脚步匆匆的背对着姜钰先往另外一边走了。 姜钰看着她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郑才人匆匆走下来,对姜钰屈了屈膝,请安道:“臣妾见过贵妃娘娘。” 姜钰挥了挥手让她起身,又笑着问她道:“郑才人刚才是在跟谁说话?怎么出来身边也不带一个宫女。” 郑才人笑了笑,回答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是浣衣局的一个麽麽,因为跟臣妾是一个家乡,上次听说她病了,便特意叫了她进宫来见见看她好得怎么样了。至于不叫宫女跟着,不过是觉得宫女跟着麻烦。” 浣衣局是唯一不设在内廷的局司,不归后宫管,里面的宫人自然也不会像进入后宫的宫人那样经过严格的筛选和检验,多为犯罪的官宦家中女眷没入服役之地,或者是从宫外招收进来为帮皇家洗衣的宫人。 郑才人是宫人出身,认识一两个浣衣局的老乡也不足为奇。但既然不归后宫管,姜钰应该不至于认识她才对。且郑才人要见一个宫人,在自己宫里不能见?非要到这个地方来。 姜钰笑了笑,道:“这个宫人倒是害羞,见本宫来也不上前来请个安,本宫倒是想见一见才人的这位老乡长什么模样。” 郑才人道:“娘娘在此,那麽麽本该上前来请安。只是她前些年因为一场大火毁了容貌,如今面容丑陋,怕吓着了娘娘,所以臣妾才让她先走了。” 姜钰挑了挑眉毛,道:“是吗?” 郑才人道:“是的。” 反正姜钰却是不信的。 姜钰道:“看来郑才人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不仅有故事,还很神秘。 她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么一个人物呢,皇宫果然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郑才人笑着道:“娘娘说笑了,臣妾不过宫人出身,得太后娘娘和皇上垂怜,才有幸能服侍皇上,能有什么故事。” 姜钰勾起唇,对着她淡笑着呵了一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谈判(收藏1500的加更) 宇烺晚上再走进紫宸宫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姜钰斜靠在榻上。 她穿了孟蘅玉的衣裳,画了孟蘅玉的妆容,手里捧着一本书,表情冰霜冷傲,却又面带一股疏离愁容,仿佛身上都带着一股霜气,拒人于千里之外——有一瞬间,宇烺又真的以为是孟蘅玉。 自从姜钰重生在孟蘅玉的身躯上,两人的性情不同,喜好不同,自然穿衣打扮都有些不同。孟蘅玉偏爱清冷素白的衣裳,姜钰却打扮得更加活泼娇俏风情。 她今日作这样类似孟蘅玉的打扮,自然是故意的。 宇烺的怒气还没从今天早上缓过来,走进去,震怒的道:“你今日又想玩什么花样!” 姜钰面无表情的瞧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对他作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然后拿起手里的书装作在看。 宇烺看着她,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你就算要装,也装得像一点,你的书拿反了。” 姜钰“呃”了一下,连忙真的认真去看了一眼书,然后发现——真的拿反了! 姜钰眼不睁目不眨,一点都不心虚的将书掉转过来,然后继续看…… 其实说实话,姜钰真的不爱看书,特别是这种带着之乎者也的骈,她以前考试最怕的就是语,她是难以理解孟蘅玉怎么会喜欢这一类的书的。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不爱看书,也有例外,像是一些讲公子小姐后花园,花前月下柳半惠,恶婆婆毒小姑受苦小媳妇、婆婆棒打鸳鸯有情人难成眷属之类的传奇或话本,她还是爱看一看的,这种她都当来打发时间。 宇烺不想再与她生气,更加不想的是让她能轻易控制牵动他的情绪,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才冷了冷声音,有些不耐烦的道:“你把朕请来,究竟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朕没有这么多时间陪你玩游戏。” 姜钰这才轻“咳”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书。挥了挥手让殿内的宫人下去,待宫人出去关上了门之后,才开口道:“将皇上请来,自然是有要事相商。” 说着拍了拍膝盖上的裙子,重新坐直做端正,显得自己有气势,然后又对看着她冷哼轻瞧的宇烺道:“皇上,咱们来谈一谈吧。” 如今不管他们之间内里的恩怨情仇如何,在外他是皇帝她是他的贵妃,总不能这样相互斗鸡眼下去。习同志有言,国际纷争靠武力和战争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还是要靠谈判解决。 套用在她和宇烺身上也一样,他们争斗不休,便宜的只会是外人。w ww.txt8 0.co m 宇烺冷眼瞧她,道:“你想和朕谈什么?” 姜钰想了想,犹豫着该从何谈起,嘴巴动了动,最后抬起头看着宇烺,道:“皇上,我知道你心里爱重孟蘅玉,我完全理解,且深深为你对她的情深不寿所感动。我这个人乐善好施,舍己为人,有佛祖以身饲鹰的品德,其实我完全不介意你把我当成孟蘅玉。我完全可以委屈一下自己,当个孟蘅玉的替身。”至于什么把她收了让孟蘅玉回来的事,大家彼此最好就不要再提了。 宇烺盯着她,放在小几上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再一次忍不住被她激得震怒起来,连身体都被气得有些发抖,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但他却听到她说的话越发的放肆,从榻上站了起来,摸了摸脸,又指着自己的这张脸,道:“你看我,现在长得也跟孟蘅玉一模一样。哦,对对,你大约是觉得我们两个性情不像。我也完全可以改嘛,你喜欢孟蘅玉冷若冰霜的气质?那我以后在你的面前就做冰冷的样子,你看我刚刚装她不就装得挺好,你也差点被我骗过去了是吧……” 宇烺最终被气得忍不住,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做梦!” 姜钰终于将噼里啪啦的话打住,身体被他这一巴掌拍下来的声音震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又怯怯的看着他。 宇烺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剜出来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你永远都不会是孟蘅玉,你永远也比不上她。” 而此时,一直守在外面的墨玉听着里面拍桌子的巨大声响,有些担忧的想往里面瞧,唯恐娘娘又惹恼了皇上,让皇上发了脾气。 而万得意却在这时将她拦了下来,对她道:“墨玉姑娘,皇上未叫人进去,还请你守在外面。” 谷莠不敢得罪万得意,默了一下,又重新走回了自己的地方,只是有些担忧的左右来回走动,又时不时的将目光望向殿门。 而里面,姜钰看着宇烺,抿了抿唇,过了一会,才扁了扁嘴巴道:“不同意就不同意嘛,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搞得她很想当孟蘅玉的替身一样,她都这么委曲求全了,他怎么还好意思发脾气。 宇烺见她将他请来,根本也没有什么正经的事,用目光剜了她一眼,然后从榻上站起来,转身就打算出去。 姜钰却又在这时叫住他,道:“站住,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宇烺转过头来盯着她,姜钰道:“今天太后将我请去了,为的什么事,皇上自己也猜得到。” 宇烺重新坐回榻上,等着她说下去。 姜钰继续道:“反正你暂时也收不走我,我这个贵妃还得继续做。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太后想让我做你身边的细作,那我完全可以做个双面间谍,先获取太后的信任,帮你探听太后和崔家的事情,以利于你对付太后和崔家。但是呢,在我还活着的这段时间,你不能对我动粗动武,更不能动不动就把我弄到冷宫里去。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反正我觉得是挺好,你不亏我也不亏。” 宇烺看着她,看了许久许久,仿佛想从她身上看出一个洞来,才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朕?太后并不知道你是重生在阿衡身上的姜钰,她不会想方设法找道士收了你。你帮着太后弄垮了朕,以后宇炯登基,不就没有人能够拿你怎么样了,你可以继续利用阿衡的身份活着。” 姜钰有些没好气的道:“因为我傻,我脑子锈掉了钝掉了,一定要帮着你对付太后,这样准行了吧。”有好事接着就行了,还问这么多做什么。 宇烺垂眉沉思了一下,又像是想明白了过来,开口问道:“你想给他报仇?” 姜钰自然知道他说的这个他是谁,撇开头去,声音郁郁却又不愿多说的模样,道:“这你管不着,你只说愿不愿意跟我做这个交易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合作愉快(收藏1600的加更) 宇烺看着姜钰,冷冷讥讽的呵了一声,道:“朕一直以为你这个人挺薄情冷血,他死了五年,他是因你而受太后和崔家的牵制,被太后和崔家害死。可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却只想着活命。为了活命甚至能对害死他的太后笑脸相迎,而从没想过为他做点什么。如今倒是终于想起来了,想为他报仇了。” 姜钰看着他脸上的讥讽,脸上也有些愤怒,瞪着他,质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在宫里无依无靠,能将太后和崔家怎么着?冲上去直接将崔太后刺死?我能近得了她的身吗?这样做的下场除了搭上我一条命,什么仇都报不了。他希望我活着,他希望我好好活着,我自然就要好好活着。难道非要搭上自己一条命然后让他死了也不能安息吗?” 她一句一句的说着,眼中有微微的泪光。 宇烺看着她,在此时他才觉得她眼中的泪光是真心的。 她对人阳奉阴违的时候多,大概难有付出真心的时候,但这少量的真心,给的却是一个死人。 但宇烺却并不觉得同情,反而觉得畅意,像是对她刚刚故意气他的报复,故意继续讽刺道:“原来他死了之后,你就是靠这个骗自己心安理得的活着的。因为他希望你好好活着,所以你不去报仇,而是要好好活着。你倒是真会为自己的贪生怕死找借口。” 姜钰看着他,抹了一把眼泪,也冷冷的嘲讽的呵了一声,看着他道:“别说的你为他多不平似的,他的死真的完全是因为我吗?难道你没有责任吗?如果太后和崔家是害死他的真凶,那么你和先帝就是帮凶。 先帝爱你,为了保护你,为了让你登上皇位,所以先帝故意扶持起他,故意让他和万家去跟太后和崔家去拼去斗,结果呢,他死了万德妃死了,满门忠烈煊赫几代的万家也没落了,他们和太后崔家斗得两败俱伤,最后让你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捡了便宜,让你登上了皇位。” 她说着指了指他身上穿着的这身玄色龙袍,继续道:“你有时候穿上这身衣裳的时候,难道就不会觉得那里染着他的血。先帝用他的血,为你染出了这身龙袍。” 同样都是先帝的儿子,先帝对他何曾有过对宇烺十分之一的珍惜。 宇烺缓缓撇过头去,并不说话。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要踩着兄弟的血登上皇位,在十五岁之前,他甚至没有想过要做皇帝。他那时候唯一的想法,只是有一天他自己或者别人帮他杀了崔太后,为他的母妃报仇。 他小时候并不知道父皇背后为他做的那些事,默默为他铺就的这条万人之上的道路,他还真的以为父皇是看重大皇兄,想让他接替他的皇位。因为几个皇子中,除了太后所出的宇炯,只有宇炜,无论按长幼,论出身,还是论才华,论品行,无疑都是最合适的。 等他知道的时候,他并不赞同父皇这样做。如果有一天他想当皇帝,他也希望他是凭自己的双手和智谋去夺,而不是父皇牺牲另外一个儿子为他铺就这条路皇权之路。 但是等明白父皇真正用意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父皇已经为他做得太多,他只能按着他设定的路一步一步往皇位上走。 他若不走,最后登上皇位的就只会是宇炯,然后是崔家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改朝换代。 先不说母仇未报,他也不能让宇家的江山姓了他崔氏。 但不管前事究竟如何,他的确是宇炜的死而最终的得益者,姜钰指责他的这些话并未说错,宇炜的死的确有他的责任。 他此时说他从未想过利用宇炜得获得皇位,只怕没有人会相信,只怕姜钰也会觉得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宇烺沉默了良久,目光黯淡。 而后又听姜钰作总结道:“在他的死这件事上,最可恨的不是崔太后和崔家,也不是我,而是先帝。” 宇烺道:“看来你恨的不止是太后和崔家,还有朕和父皇。怎么说来,你找太后和崔家报完仇,大约还要找朕报仇。” 姜钰怒道:“是啊,等我利用你解决了太后和崔氏一族,我就再找机会杀了你,然后学武帝临朝,自己做女皇。”说完用鼻孔重重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宇烺深深的吸了口气,突然对姜钰生气不起来了,有些无力的靠在榻上,顿了一下,才道:“那就凭你的本事了,你要是真能杀得了朕,朕随时奉陪。不过你不能做皇帝,宇家的江山要由宇家的子孙传承下去。不过朕可以帮你选择一个人选,你到时候可以扶持他登上皇位。” 宇烺仿佛真的认真想了一下,接着道:“就选临王吧,朕的这位二皇兄原本就一直不服朕坐在皇位上,倒会很乐意和你联手。宇烆这个人虽然为人鲁莽了些,行事冲动了些,倒是真心会为宇家着想的。” 姜钰转头望了他一眼,脸上先是震惊他的这些话,接着忍不住骂了一句:“有病!”竟然还有人教着别人怎么来对付他的,脑子被门夹了吧。 至于宇烆,她才不跟他联手。这个人在她以前还是以姜钰活着的时候就看她不顺眼,觉得是她挡了宇炜的雄心壮志和锦绣前程,恨她害得宇炜被太后和崔家牵肘,几次三番想要害死她,要不是有宇炜护着和拦着,她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宇烺又道:“你不是想和朕交易吗?好,既然我们有太后和崔家这共同的敌人,朕不介意和你联手。在朕想到办法找回蘅玉之前,朕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朕也明白告诉你,只要有一天朕找到方法,朕依然会将你从蘅玉的身体里赶出去。” 姜钰心道,那就等你找到了机会再说。你想让孟蘅玉回来,最大的依仗就是临渊。等她想办法攻克了临渊,让他不能为你所用,看你还能耐她如何。 姜钰想了想,眼睛亮了亮,眸光狡猾的闪了闪。说起来,这位临渊国师对谷莠仿佛是有些兴趣,不如想办法将他变成她的妹夫! 宇烺看着她歪着脑袋嘴角带着狡猾的笑,一副又不知道在打什么歪主意的模样,手也跟着在小几上轻轻的敲了敲。 姜钰脑洞开了一下,正幻想着怎么把临渊拿下,然后才又想起来,好像谈判成功之后好像还没跟宇烺握个手,于是“哦”了一下,又伸出手去,对他道:“那我们合作愉快!” 宇烺看着她的手,自己却并不动。 姜钰看着撇了撇嘴,傲什么傲,然后将自己的手也收回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分床 宇烺从榻上站了起来,正准备叫宫人进来。 却又看到这时姜钰却又笑眯眯的对他伸出手,手掌勾了勾,一副伸手要东西的模样。 宇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她:“什么?” 姜钰“啧”了一声,一副你装什么糊涂的睥睨了他一眼,然后道:“宫权!宫权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宇烺背着手看她,无动于衷,并不开口 姜钰接着道:“你要我帮你干活,总要给我点资本吧,要不然怎么取信太后。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合作的一致意见了,那就赶紧把宫权给我。”又笑道:“我进了冷宫之后,你将宫权收在手里也没给别的宫妃,自己又不耐烦管,如今后宫六尚和内廷司都快乱成一团糟了吧。没关系,我愿意为皇上分忧效劳。” 宇烺顿了下,眉头微皱。他虽然看不上姜钰,但如今后宫的确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管宫的人,便道:“明日让万得意把凤印和后宫的对牌账册给你送来。” 姜钰这才满意了,从榻上站起来,在宇烺面前屈了屈膝,笑着道:“谢皇上,臣妾一定好好为皇上分忧,管好后宫,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宇烺目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对外面唤了一声:“万得意。” 寝殿的门被打开,万得意领着宫人走了进来,见宇烺和姜钰脸上面容都平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过来给宇烺拱手行礼:“皇上。” 宇烺道:“让人打水来,伺候朕沐浴梳洗。”说完准备往里面沐房进去。 姜钰听着“咦”了一声,问道:“你今晚要留宿紫宸宫啊?”他不是讨厌她,她还以为他要回去泰和宫的嘞。 宇烺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撇了她一眼。 姜钰又自己想通了,点了点头,喃喃道:“也是,既然要将宫权交给我,总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比如说臣妾重新得宠,在皇上耳边吹了枕头风之类的。” 于是姜钰又大声的对着宇烺的背影问:“臣妾准备让宫人下汤圆做夜宵,皇上要不要也来一碗?” 宇烺没有回答她。 姜钰又喃喃自语道:“算了,还是下两碗吧。”说完去吩咐宫人。 等宇烺沐浴梳洗出来,看到的就是姜钰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碗汤圆在吃,嘴里还一直念着“味道不错不错”,小几的另外一边还放了一碗,大约是给他准备的。 宇烺走过去用勺子挑起一个汤圆看了一眼,然后又将勺子扔回甜白瓷碗里。 除非是工作到很晚,否则宇烺向来是不爱吃夜宵,就怕夜里积食,而以前孟蘅玉也没有这样的习惯。只有姜钰,吃的花样最多,又爱贪口腹之欲,什么东西能吃的都往肚子里塞,半点不注重养生。 姜钰吃完,见他不吃,于是又端起了他的那一碗,道:“你不吃呀?不吃我吃了,别浪费。” 宇烺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少吃点,夜晚吃多容易积食并导致消化不良,你爱惜些这具身体。” 姜钰撇了撇嘴,道:“知道了,不吃总成了吧,要不要这么小气。”然后将手里的碗放下来。 但等他一走,姜钰盯着甜白瓷的小碗里那几只可爱的,仿佛正在向她招手说着“快来吃我呀”的汤圆,实在忍不住,于是又快去的端起小碗三两下的将汤圆吃了,吃完抹了抹嘴巴,然后赶紧吩咐宫人道:“把碗端下去,快点。” 等宇烺在书房批完几本急折重新回到寝殿的时候,姜钰也已经梳洗过,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正站在床边,一边哼着调子一边铺床。 大约是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一股潮湿的氤氲之意,娇媚而婉扬。见他进来,回过头,笑着对他道:“皇上回来了,床臣妾已经亲自铺好了,您请歇息。” 宇烺没说什么,“嗯”了一声。 等他上了床,宇烺看到姜钰掀开被子的一角也跟着想要上床来。 宇烺扯住被子,瞥了她一眼,冷道:“你想干什么?” 姜钰一脸坦荡,道:“睡觉啊。” 宇烺问道:“你觉得朕和你两个人适合睡在一张床上?” 姜钰笑吟吟的道:“臣妾不介意,臣妾相信皇上的人品,不会对臣妾怎么样的。” 宇烺道:“朕不相信你的人品。”说完努了努嘴,看着对面的榻,道:“你睡那里。” 姜钰扁了扁嘴,一脸的不满,喃喃吐槽道:“不适合还不是跟我在一张床上睡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跟多少女人睡过了,到她这里倒成了贞洁烈男了。 见宇烺盯着她皱眉,又没好气的大声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让宫人另外收拾出一个房间来,以后皇上留宿紫宸宫,我就去另外的房间睡。” 宇烺托着脑袋斜躺着看她,问道:“你是深受朕宠爱的贵妃,朕留宿你的紫宸宫,跟你却分房睡,你觉得别人不会怀疑什么?” 姜钰忍不住道:“但那榻睡着不舒服,能不能换个地儿?” 宇烺道:“要么你睡地上,要么睡榻上,你选一样。” 姜钰商量道:“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不能你睡榻我睡床?” 宇烺道:“朕是皇上。”说完转了个身,背对着她躺下了,一副不打算在跟她多说的模样。闭上眼睛之前,顺便吩咐了一句:“记得把蜡烛灭了。” 姜钰气得恨不得踢他两脚,然后才气哼哼的去找了床被子,踢了鞋子躺到榻上将自己裹起来。 在榻上将就一晚上的结果就是,姜钰早上醒来脖子疼腰疼。 用早膳的时候,姜钰摸着自己的脖子,特别怨念的看着坐在她对面正在用膳的宇烺。 宇烺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若无其事的用完了早膳,之后擦了擦嘴,跟姜钰道了一句:“你手臂上的伤记得让人给你擦药,不要沾水。朕走了,有什么事你找万得意。” 姜钰哼了一声,道:“原来你还知道臣妾手臂上还有伤。” 宇烺却并没有再理睬她,转身走了。 墨玉见了,连忙推了推姜钰,提醒她道:“娘娘,您快去送一送皇上。” 姜钰扭了扭身体,扭过头去,恼道:“不去,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还会迷路,还要人送。” 墨玉叹着气道:“这是皇上。” 姜钰不耐烦的站起来,然后转身去看谷莠去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慈母 万得意没多久就将凤印和后宫的对牌账册都送到了紫宸宫来了。 她去冷宫的这近一个月,后宫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比如说尚功局里,她亲手提拔起来的杨尚宫,最近过的很不如意,她手下的李司制、何司织、许司彩等几个掌司不服她,趁着姜钰去了冷宫杨尚宫没有了人撑腰,很及时的联合起来给杨尚宫下了几个绊子。 特别是何司织,她本就出身女官世家,家里几代都有人入宫做女官的,在后宫人脉广根基深厚。也不必做什么,只需要联合一些交好的女官或宦官,懈怠拖延杨尚宫的事,就足以影响到杨尚宫的威势了。 不过令姜钰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样背腹受敌和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杨尚宫还是撑住了,没有让尚功局乱起来,可见她当初并没有提拔错她,她还是有一些本事的。而她从冷宫出来之后,她也没有着急的来跟她诉苦或者请求她的帮助。杨尚宫这个人或许是有些清高,并不喜欢事事都找别人帮她出头。 姜钰不喜欢搅事的人,打算撤掉几个闹事的人的职,然后再将何司织调出尚功局去,这样以后这些人大概就会老实很多了。 上午处置完宫务之后,下午姜钰闲着没事做,正好小陈氏和高阳王妃一起递牌子想进宫来给她请安,姜钰便连忙让人将她们请进了宫来。 小陈氏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而高阳王妃姜钰却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据闻高阳王府从前颇为照顾小陈氏和孟蘅玉,真正的孟蘅玉应该是见过她不少的。 两厢行过礼之后,姜钰请了她们坐下又让宫人上了茶。 小陈氏握着姜钰的手,表情看起来虽没有大的起伏,但脸上却蕴藏着关切,仔细打量了姜钰一会,才有些后怕的道:“没事就好。” 高阳王妃身材高挑,高颧骨宽额头,浓眉大眼,五官英气,一看就像是个厉害的人。 她在一旁笑了笑,对小陈氏道:“我早与妹妹说过,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自然能逢凶化吉,不会有事的。” 姜钰知道她在冷宫的这段时间,小陈氏心中大概会十分着急和担心。 她笑了笑,回握了她的手道:“娘亲放心,我没有什么事,不过就是和皇上拌了几句嘴,皇上生气之下才会让我去冷宫反省几天。但您看我现在,皇上不是还亲自将我从冷宫接出来了,且依旧宠爱和信任我,将宫权也重新交回给了我。” 小陈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却并没有说什么。 姜钰又问:“娘亲这些日子在国公府过得好吗?”她是担心之前她进了冷宫,国公府以为她在后宫失了势,会欺负小陈氏。 小陈氏道:“我没事,你不必担忧我。” 高阳王妃则笑着对姜钰道:“娘娘放心,您的母亲在国公府有高阳王府呢。寿陵郡主府没人了,高阳王府就是她的娘家,自有高阳王府为她撑腰。赵国公府一个落魄门第,高阳王府还不将它放在眼里……” 小陈氏却在此时皱了皱眉,高阳王妃这才想起来,不管怎么说贵妃也是赵国公的女儿,她损赵国公府,多少也有会伤了贵妃的颜面,于是连忙又不好意思的对姜钰笑了笑。 姜钰倒不觉得有什么,她也是真心看不上赵国公府里的某些人,赵国公就不说了,宠妾灭妻,夏姨娘一个妾侍居然能都在国公府整整上蹿下跳十几年,赵国公府的太夫人对此也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怪赵国公府这两代都提不出能看的人来,根本是从上到下梁子都歪了。 姜钰看着因自己失言而有些后悔的高阳王妃,笑着对她道:“本宫谢谢表舅母一直照顾母亲和本宫。表舅母的恩情,本宫一直都记在心里。” 高阳王妃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爷就只剩这一个表妹,老王爷又是临终遗言要王爷和臣妇照顾的,高阳王府又怎能推脱塞责,置您们于不顾。” 姜钰道:“所以本宫说,表舅母是风光霁月,宽厚善良之人,表舅能娶到表舅母是表舅的福气,表舅母也当得起表舅的爱重。” 高阳王妃被夸得倒是忍不住心里高兴起来,谁都喜欢听人说好话,何况她也的确是为她们母女做了事,别人家便是嫡亲的小姑子恐怕也不会有她如此尽心尽力,她自然也希望能得她们一句好。 高阳王妃只觉得这个表外甥女如今说话伶俐了许多,性子也活泼了不少,以前她跟她亲近倒是也亲近,就是绝对说不出现在这番暖人心的话来。 高阳王妃红光满面的笑了起来,高兴之下顺便就打了包票,道:“娘娘放心,您母亲在宫外都有臣妇和王爷呢,必然不会让她在赵国公府再受委屈。”说着又长长的叹出一声,一脸欣慰的道:“您母亲在赵国公府活了快二十年,臣妇看她现在才算是活明白了,知道将中馈的权利从夏姨娘手里要回来,也知道自己立起来振作起来,才能让宫里的娘娘放心了。” 姜钰看着小陈氏,眸中带着笑意,也有些为想开的小陈氏高兴。 三人在紫宸宫里坐着说了一会儿话,接着小陈氏又提出道:“因为淑妃小产的事,夏姨娘和太夫人镇日都哭哭啼啼的。淑妃虽不是我生的,她也喊我一身母亲,她既然在养病,我又进了宫,于情于理我这个嫡母都该前去探望和关心。” 说着抬头望向姜钰道:“蘅儿,你让人送我去椒兰宫看看淑妃吧。” 姜钰十分惊讶,没想到小陈氏会提出这个要求。 不仅是姜钰,连高阳王妃都是惊讶的,看着小陈氏,皱眉问道:“妹妹,你去看淑妃做什么?” 姜钰也不赞同小陈氏去椒兰宫,她希望小陈氏离宫里的人事越远越好,免得被后宫的事情搅合进来。且孟萱玉这个人诡计多端,她也不放心让小陈氏前去。 姜钰劝她道:“淑妃现在小产静养,太医说不宜多人常去打扰。我看娘就不必去了,娘的关切,我会帮您带到给她。至于父亲和祖母那里……”姜钰又挑了挑眸光,有些冷道:“母亲回去就跟他们说,我这个好妹妹一定会好好照顾她这个姐姐的,就像她这个好姐姐从前一直照顾我这个妹妹一样。” 小陈氏轻轻的拍了拍姜钰的手,道:“你不必担忧,并不是你父亲和祖母强迫我去探望她,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对她说。” 姜钰最终拗不过小陈氏,答应让她去椒兰宫。但姜钰并不放心,所以亲自和她一起去了。 第一百六十章 知会 从椒兰宫外一走进来,姜钰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看来传言孟萱玉身体大损,却也不完全是虚话。陈氏闻到了这药味,也是皱了皱眉头。 知棋和知画看她们大张旗鼓的进来,大约以为她们是要对孟萱玉干什么,于是着急的拦在她们的前面,道:“贵妃娘娘,淑妃娘娘正在歇息,太医了不能打扰。” 姜钰给身后的墨玉和承香使了使眼色,两个上前,一边一个将她们推开,然后直接往孟萱玉的寝殿而去。 孟萱玉躺在床上,听到外面的动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见姜钰进来,才一副要下床给她行礼的模样,道:“臣妾见过贵妃娘娘。” 姜钰见了,拿宫扇抵在下巴转了两圈,笑眯眯的道:“淑妃还病着呢,快躺着吧,别行礼了。”但身上却没有任何的动作,分明并不是真心的关切。 孟萱玉想了想,既然两厢都撕破脸了,她也没有必要跟她客气,于是道了声:“谢贵妃娘娘。”然后又坐回床上去了,拿被子在身上盖着。 姜钰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脸色苍白如雪,病容缠绵,果真是元气大伤。 陈氏上前,先按规矩给孟萱玉见了礼。孟萱玉却不敢此时为难陈氏,淡笑了下,道:“母亲快起来吧,女儿不敢受母亲的大礼。”着又吩咐一直跟着她们进来的知棋和知画,道:“给母亲和贵妃娘娘搬张椅子过来。” 陈氏坐下后,抬眸看着孟萱玉,作关切状,道:“娘娘身体可好些了,家里太夫人、公爷、夏姨娘都很挂念娘娘。” 孟萱玉垂着眉,道:“谢母亲关心,女儿已并无大碍。”孟萱玉在想,陈氏来椒兰宫看她,究竟是什么目的。她一向不喜欢她这个庶长女,甚至连面子功夫都不喜欢做,时候她也曾想过要讨好这个嫡母让她青睐,但都不能打动她。她今日进宫总不会是真的关心她。 陈氏挑了挑眉,道:“府里一切也好,娘娘不必挂念。”着想了一下,又道:“哦,有几件事臣妇倒是要跟娘娘一。这十几年臣妇这个主母一直失职,躲在自己的院子不问世事,倒是劳累了夏姨娘辛苦了十几年,又要管理后院,又要服侍公爷,还要照顾你们姐弟。前些日子,夏姨娘一直跟臣妇和公爷念叨着她的功劳和苦劳,臣妇听了也甚为惭愧,所以将中馈从夏姨娘手里接了回来,让夏姨娘可以闲一闲。” 陈氏本就性子淡然,她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起伏,仿佛真的就是在跟孟萱玉念着家常一样。 孟萱玉的表情却有些微变,脸上微微冷了下来,只是她面容本就苍白,所以倒是有些瞧不出来,但仔细观察依旧可以看到她的手悄悄的握了起来。 陈氏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异状一样,继续道:“另外,太夫人想让娘家一位大归的侄女给公爷做二房,臣妇同意了。夏姨娘尽心尽力服侍了公爷这二十年,从不假手于人,也确实是劳累了,以后夏姨娘也可以歇一歇,让这位新姨娘好好照顾公爷。公爷膝下只有您弟弟一个儿子,实在单薄了些,这位新姨娘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也还能受孕怀子,若是能为公爷生下一儿半女来,那也是国公府的福气。” 孟萱玉脸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若是这位新姨娘真的生了儿子,国公府的爵位还有她的弟弟孟骍什么事。 孟骍能在赵国公府被重视和尊重,仗着的不过就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但姨娘毕竟是婢女出身,出身太低,而祖母的娘家虽然落魄了,但其侄女毕竟是良家女儿,进门又是二房贵妾,生下的儿子能被算为半个嫡子。就是祖母,到时候是还会护着孟骍还是偏帮这位娘家侄女生的孙子,都是不言而喻的。 孟萱玉强制忍住,挤出一个笑来,道:“父亲同意吗?既然是父亲纳新,总要父亲同意了才好,且这位祖母娘家的表姨既然是亡夫大归之人,恐怕命不大好,福气不够,父亲纳了她……” 陈氏打断她道:“公爷开始也不同意,经你祖母一番劝,也已经同意了。” 孟萱玉:“……”既然父亲都同意了,她还能找什么来阻止这位新贵妾进门。 陈氏又道:“还有孟骍,他也是快弱冠的人了,总不能在一直不学无术。以后公爷若是还有别的儿子,那他就是长兄,要为下面的弟弟妹妹做榜样。若是公爷没能再生下别的儿子,那他就是公爷唯一的儿子,以后要撑起国公府的门楣,更要有一技之长。所以前些日子,臣妇托关系向人要了份推荐信,推荐孟骍到白鹿洞书院求学,不希望他能学有所成考个状元出来,总要学会知耻知礼,知德之孝,学会做人。白鹿洞书院的名声,娘娘也是知道的,想必也不会反对。” 但是白鹿洞书院远在江西,离了京畿十万八千里。 孟萱玉看着陈氏,脸上已经有了不善,皱了皱眉,道:“去白鹿洞书院是不是太远了些,骍儿年幼又未受过什么苦,岂可一人孤身在外。母亲想让骍儿念书,不如请个西席回来在府里教。再不济,本宫向皇上求求情,让他入国子监念书。” 着又抬头看向姜钰,翘嘴故意笑了笑,道:“娘娘也是骍儿的姐姐,想必也是会为了骍儿好的,也一定会同臣妾一起求皇上的,是吧?” 姜钰勾唇一笑,道:“本宫与孟骍虽非一母所出,但既然做了他的姐姐,自然也会为了他好。只是古语有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闷在国子监念书,怎能比得上去闻名天下的白鹿洞书院学习,既可以游历增长见闻,又能学出真正的本事。爱护幼弟,可不是像淑妃似的只知道一味宠溺和惯着他。所以本宫赞同母亲的做法的。” 陈氏点了点头,又道:“臣妇也并非一味的不近人情,并不是让孟骍一人独身去求学,而是让夏姨娘随行前去照顾他。夏姨娘一直担忧孟骍在外求学受苦无人照顾哭哭啼啼的闹着不肯让他去,现在好了,国公府的中馈有臣妇,照顾公爷的事会有新姨娘,娘娘也进了宫用不着担心,如今夏姨娘倒是可以好好专心的照顾孟骍。他是孟骍的生母,由她亲自照顾,夏姨娘总该放心了。” 孟萱玉握了握拳头,心头愤懑起来。这比让孟骍一个人去白鹿洞书院求学更不堪,姨娘真的陪孟骍去了江西,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回来府里,父亲有了新姨娘,陈氏已经把控了后宅,黄花菜都凉了,还有他们这一房什么事。 第一百六十一章 威胁 姜钰看着浑身愤懑却不敢发作的孟萱玉,再看一看仍是表情淡然,面如淡水的小陈氏,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以前谁说小陈氏懦弱的,又谁说她被一个婢女出身的妾侍压了十几年不敢反抗的。你看她振作起来,不是挺给力的嘛。 她从前让夏姨娘上下蹦跶,不过是她愿意放任。她想要对付她,却也是轻轻抬抬手的事情。且每一寸都捏中夏姨娘母子女三人的命脉。 小陈氏又看着孟萱玉的脸,认真的道:“娘娘生病未愈,并不该与您说这么多的,但是夏姨娘不日就要和孟骍一起出发,府里的事情总该与您知会一声才好。” 说着又伸手过去,将孟萱玉的一只手拉了过来。 孟萱玉有些抗拒,小陈氏便也用了些力将她的手拉了过来,用另外一只手将她握紧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掰开,用手里的帕子将她手心的汗擦了擦,一遍一遍顺着,仿佛真像是安抚。一旁的人看来,倒像真的是母亲在抚慰伤心的女儿。 小陈氏又叹着气道:“可怜见的,娘娘喊臣妇一声母亲,见您遭受丧子之痛,又病得如此,臣妇也难受得很。娘娘小时候落水损了身体,大夫断言娘娘以后会子嗣艰难。后来听得您身怀有孕,还以为是上天垂怜,不曾想孩子终究是没有保住。不过臣妇还是要宽慰娘娘一句,子嗣天定,娘娘也不必过于强求,切莫伤心。” 孟萱玉最不喜欢别人提起的,就是她子嗣艰难这件事。她再也忍不住,满目的憎恨之色。 小陈氏最终放开她的手,随意般的擦了擦自己的手,再接着道:“臣妇就您和蘅玉两个女儿,却都入了宫。不管如何,臣妇盼望着娘娘与蘅玉能和谐相处,坦诚以待,勿生憎恨,勿以为难,如此,臣妇也会好好照顾夏姨娘和孟骍的。” 孟萱玉听着,心里冷冷的哼了一声,所以想用姨娘和孟骍来威胁她,想让她在宫里不与孟蘅玉为难,不去害她的宝贝女儿? 小陈氏说完了该说的话,也不去看孟萱玉难看的脸色,最后道:“娘娘安心养病,臣妇以后再来探望娘娘。” 说完站起来,对孟萱玉屈膝行了个礼,道:“如此,本宫便先告退了。” 姜钰看了一眼孟蘅玉情绪几番变幻的脸,然后携着小陈氏出门。 刚刚走出椒兰宫,却听到殿内“哐当”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大约是孟萱玉在里面发泄怒气所以摔碎了花瓶。 小陈氏驻足听了一下,然后重新迈着步子继续离开。 姜钰亲自送小陈氏和高阳王妃出宫的时候,忍不住对小陈氏道:“娘何必与她说那些话,女儿在宫里能应付她。” 小陈氏没有说话,只是牵着姜钰的手,脸上一直都是淡淡的。 一旁的高阳王妃倒是叹了口气,道:“娘娘由着您母亲吧,她这是后悔从前没有好好为您着想,所以现在想为您做些事。” 姜钰默默的转过脸去,不想去看小陈氏的脸。 等将小陈氏和高阳王妃都送出宫了之后,姜钰想了想,坐了宫辇又回了椒兰宫。 孟萱玉再看见她,脸色阴沉,语气不善的道:“贵妃刚走,又再来臣妾这里,不知有何贵干?” 姜钰笑了笑,道:“刚刚只是母亲关切了淑妃,本宫还没关切过淑妃呢。”说着又道:“难道淑妃是不欢迎本宫?本宫记得淑妃以前,是极宽容亲近本宫这个妹妹的。如今本宫想通了,想亲近你这个姐姐了,怎么反倒不欢迎了。”说着已经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孟萱玉不说话,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姜钰笑眯眯的左右看了一下,只看到了房间里的知画,又笑道:“怎么,知棋去找皇上还没找到?” 刚刚在小陈氏跟孟萱玉说话的时候,她就发现了知棋偷偷摸摸的出去了,大约是想去搬宇烺这个救兵。 姜钰再接着道:“哦,本宫倒是忘记告诉你了,皇上出宫去了,大概这两天都不会回宫。所以这救兵你们是搬不来了,不过你可以事后告状,说本宫这个贵妃欺负了你这个淑妃。” 孟萱玉目光凌厉阴翳的看着姜钰,姜钰继续道:“还有一件事,你大约已经知道了,但是本宫还是想告诉你,本宫从冷宫出来,又重新执掌宫权了。你费尽心机想害我一场,不惜拿自己的身体作夭,结果我安然无事的从冷宫里出来了,你倒是因为小产的事受了不少的苦。你是不是心里很不服气,也很愤怒?” 孟萱玉冷眼瞧着她,故意嘲弄道:“不,我不愤怒,我跟一个挡箭牌计较什么。” 姜钰将将自己的腿叠起来,轻轻的晃着,一副悠闲的道:“挡箭牌怎么了,挡箭牌你也要给本宫行礼,挡箭牌本宫也能执掌宫权,挡箭牌本宫在后宫也能活得比你潇洒恣意,反倒是你这个皇上喜欢的正主,倒是只能在身后委曲求全。本宫还宁愿当这个挡箭牌呢。” 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又道:“不过有时候皇上的一些行为方式也真是与众不同和让人看不明白,别的男人是越喜欢一个女人越对她好,像咱们的亲爹为了宠你姨娘不惜背上宠妾灭妻的名声。但是皇上,越喜欢一个人反而越不表现对她好。要是本宫是你,就要怀疑皇上的真心了。” 孟萱玉哼了一声,道:“你用不着挑拨离间我和皇上。” 姜钰道:“你爱这样自欺欺人,本宫也没有办法。” 说完又道:“对了,本宫既然执掌宫权,淑妃病魔缠身,请医问药的事情自然也归本宫管。”说着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孟萱玉的手,又道:“本宫感念姐姐以前对本宫的照顾,以后本宫也会亲自照顾淑妃的。本宫已经吩咐下去,淑妃的病情太医以后每日向本宫汇报,药也由紫宸宫煎好再亲自送到椒兰宫来。淑妃不知道吧,本宫身边的谷莠也懂得些医理,,对调配无色无味的毒药这一方面也有研究。本宫会让她看着淑妃的药方,再斟酌着加一些东西下去,好让淑妃的病好得快一些。淑妃记得每日一定要喝哦。” 一旁的知画听到这里,忍不住震惊的厉声出言道:“贵妃娘娘,你……”她怎么可以,怎么能将谋害淑妃娘娘的事情说得如此光明正大。 姜钰转过头来,笑看着知画道:“本宫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从前在赵国公府时,知画便是不怎么将这位嫡出的二小姐放在眼里的,如今也依旧将她看成软弱可欺的那个孟蘅玉,且打心底里她并不觉得贵妃敢对淑妃怎么样,要不然皇上可饶不了她。 于是她皱了皱眉头,道:“淑妃娘娘是皇上亲封的正一品淑妃,还请贵妃娘娘慎言、慎行。” 第一百六十二章 爽多了(收藏1700加更) 姜钰没有跟知画说话,而是转过头来,对孟萱玉继续叹道:“淑妃,你宫里的宫人的规矩真是越发大了,都可以指责本宫这个贵妃了。本宫觉得,你宫里宫人应该换一换了,换一批懂规矩的人来,免得带坏了宫里的风气。至于知画……” 说着转过头来,笑看着她,又道:“本宫想到了一个地方特别适合你……对,你想的不错,就是掖庭宫……” 知画脸色大变,看向孟萱玉。 孟萱玉黑沉着脸,咬着牙道:“孟蘅玉,你敢!” 姜钰道:“那你就看着,看本宫敢不敢!” 知画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严重,连忙跪了下来,心有不甘的对姜钰请罪道:“娘娘恕罪,奴婢冲撞了娘娘,奴婢不是有心的。” 姜钰道:“你跪晚了,本宫这个人心胸狭小,眦睚必报。” 孟萱玉愤怒起来,扯开身上的被子,怒瞪着姜钰道:“孟蘅玉,你究竟想干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姜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也看着孟萱玉,道:“本宫在冷宫很是受了些苦,想起差点被你陷害的事,很是愤愤不平和不爽,所以很想揍你。”说完手掌从空中火星般的挥过,一巴掌甩在了孟萱玉的脸上。 甩完晃了晃自己打疼的手,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然后轻松道:“本宫现在心里爽多了。”所以有怒气一定要发泄出来,千万不能藏着掖着。 孟萱玉捂住自己被打的脸,抬眼看着姜钰,脸上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几乎遮掩不住,更深的却还是愤怒和恨意。她没有想到,孟蘅玉真的敢打她。 她咬着牙道:“你竟然真敢!你就不怕皇上知道?” 姜钰道:“本宫不是告诉你了吗,皇上不在宫里。等皇上回来,你可以找皇上告状。但到时候皇上是会信你还是信本宫,就看各自说话的本事了。”又道:“本宫累了,淑妃好好歇着养好身体吧,顺便想好怎么跟皇上告状,本宫先回去了。” 说完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新的宫人本宫已经替你挑好了,傍晚就会送到椒兰宫来。” 等姜钰出了椒兰宫后,知画连忙从地上起来,扶住坐在床上被气得几乎想要吐血的孟萱玉,唤了一声:“娘娘……” 说着想要去碰她被姜钰打了的脸,看着那上面清晰的手指印,忍不住红了眼睛道:“贵妃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敢打娘娘,等皇上回来,一定让皇上为娘娘做主。” 孟萱玉道:“没用的,孟蘅玉既然敢打本宫,必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怎么应付皇上。”何况因为上次陷害她的事,已经导致皇上对她不信任的,她真的告状,说不定反而真的着了孟蘅玉的道。 知画又哭着道:“难道真的就这样任由贵妃欺负娘娘吗?贵妃现在的性情,真是跟以前变得不一样了。” 孟萱玉道:“何止是孟蘅玉,连小陈氏都变了。”这母女两人就像是被人换筋洗髓一样,一个一个都变得这般手段厉害。 知画又红着眼睛问:“贵妃要将奴婢们送到掖庭宫去,难道也任由她这样做?娘娘,奴婢们去掖庭宫受苦没有关系,但是奴婢自小跟在娘娘身边伺候,奴婢不舍得离开娘娘。” 孟萱玉握了握她的手,道:“放心吧,本宫不会让她随意处置你们。”说着默了默,又道:“去将皇后请来。”孟蘅玉虽然手握宫权,但皇后才是后宫之主。 而姜钰出了椒兰宫之后,神清气爽的回了紫宸宫。 刚刚迈进紫宸宫的大门,便听到宫人跟她道:“娘娘,浔阳长公主来见娘娘,正在正殿里等着娘娘。” 姜钰倒是有些意外,她跟浔阳长公主的交情不深,不知道她找她有什么事。 姜钰说了一声“知道了”,然后就去正殿见浔阳长公主。 姜钰进来的时候,浔阳长公主正在打量研究她宫里的一套龙泉窑梅子青釉茶具,见她进来,连忙跳起来,跑过来亲亲热热的挽了她的手,笑眯眯的喊了一声:“嫂嫂。” 这一声“嫂嫂”喊得姜钰真是受宠若惊,于是连忙问道:“长公主今日登门紫宸宫,不知是有何要紧的事?” 浔阳长公主笑着瞥了姜钰一眼,做小姑子撒娇状,道:“瞧嫂嫂说的,臣妹喜欢嫂嫂,难不成还不能来探望嫂嫂了。”说着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上次听闻嫂嫂被皇兄发落到冷宫里了,倒还让臣妹很是担心了一番。后来又一想,嫂嫂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吉人自有天相,必然能逢凶化吉。果然前两日就听到皇兄亲自将嫂嫂从冷宫里接出来了,还重新执掌了宫权,不枉臣妹每日在菩萨面前烧三炷香。” 姜钰心道,得了吧,她犯了事她这位长公主只怕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与她沾上关系。要真像她说的那样关心她,她进冷宫这些日子,怎么也不见她这位长公主来她的紫宸宫瞄两眼。 但面上姜钰还是笑着对浔阳长公主道:“那真要多谢长公主的关心了。” 浔阳长公主又笑道:“看嫂嫂说的多生份,臣妹说过,皇兄这么多妃嫔中,臣妹最喜欢的就是您这个嫂嫂了。” 两人一边说着,已经走到了上面的坐榻上坐下。浔阳公主又笑着道:“为了祝贺嫂嫂否极泰来,臣妹这里寻了一件宝贝,送给嫂嫂,祝嫂嫂青春永驻,圣宠永远不减。” 说着拍了拍手,对身旁自己的侍女道:“捧上来。” 侍女道了声是,然后捧着手里的匣子走上来,轻轻的放在小几上。 浔阳长公主将匣子打开,紫宸宫里顿时荧光闪耀,仿佛整个正殿都星光闪烁起来——躺在匣子里面的,是一颗西瓜大的祖母绿夜明珠。 夜明珠难得,祖母绿夜明珠更难得,而像西瓜大的祖母绿夜明珠更更是难得。 送一份这么大的礼物,要姜钰相信浔阳长公主真的只是无事闲来上门祝贺她出冷宫,她才不信。 姜钰道:“长公主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您是皇上唯一的妹妹,你也喊本宫一声嫂嫂,能帮忙的本宫尽量不推辞。” 浔阳长公主道:“嫂嫂将臣妹看成什么人了,那种有事才来找嫂嫂的人吗?”但接着又道:“不过嫂嫂既然如此热忱,臣妹也不能辜负了嫂嫂的好意,只能随便找一间事来麻烦嫂嫂了。” 所以敢情还是她求她麻烦她了? 浔阳长公主清了两下嗓子,弯着嘴对姜钰灿烂的笑了一下,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臣妹只是想请嫂嫂跟皇兄说说……让臣妹和崔冕和离!” 说完对惊呆的姜钰再用力的点了两下头,表示她听到的都是真的。 姜钰:“……”大小姐,和离还不算是大事?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送礼(收藏1800加更) 姜钰惊了小半会的功夫,才收拾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装作随意的笑问道:“驸马爷又怎么惹公主了?” 浔阳长公主挑着眉“哼”了一声,恼怒道:“崔冕这个王八蛋真不是个东西,根本没将本宫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平日里他跟婢女勾三搭四私通勾奸也就算了,本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他是越加放肆,偷人都偷到外面去了,还是跟有夫之妇。前些日子,他跟京畿一个姓张的商贾刚娶回来的二房,以及一户姓陈人家的小媳妇都勾搭上了,那位陈家的小媳妇还怀了身孕。那姓张和姓陈的两个绿龟毛也是窝囊废,知道了连吭都不敢吭一声,那姓陈的还打算着给他姓崔的养儿子……这样的王八蛋,本宫实在是跟他过不下去了。他崔冕说轻了是没将本宫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说大了就是根本连皇兄和宇文家都没放在眼里。” 浔阳长公主前面说的那些事姜钰不知道真假,但最后一句话,恐怕还真没说错。 崔家这些年居功自傲,或许还真没将宇文家放在眼里,至少是没有对皇家的敬畏。 姜钰道:“倒还有这样的事情?那驸马爷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浔阳长公主拉着姜钰的手臂,撒娇道:“所以嫂嫂,您也是女人,您同情同情臣妹的遭遇,帮臣妹在皇兄面前说说话。” 姜钰道:“长公主,您要和离可不是件小事,何况驸马爷同时还是国舅爷,本宫可做不了主。不过公主的意思,本宫会为您向皇上带到。” 不过浔阳长公主所求之事,姜钰估计得悬。现在崔氏掌握整个辽东的兵权,宇文烺暂时根本没有能力完全与崔家撕破脸,除非他不要整个辽东了,所以恐怕宇文烺暂时不会为浔阳长公主出这个头。 浔阳长公主高兴笑了起来,道:“臣妹谢过嫂嫂,皇兄如此宠爱嫂嫂,嫂嫂的话自然会听一二句的。” 姜钰又指了指小几上放着的夜明珠,道:“这个还请长公主收回去吧,无功不受禄,这么一份大礼,本宫可不敢收。” 浔阳长公主道:“这既然说是送给嫂嫂的,自然就是嫂嫂的了,哪有臣妹将礼物带来又让臣妹带回去的道理,除非是嫂嫂看不起臣妹。”又道:“嫂嫂要是不喜欢这大的,臣妹府里还有几颗小的,到时候再让人给嫂嫂送来。”说着向姜钰眨了眨眼睛,故意别有深意的道:“嫂嫂将它们挂在床头,晚上皇兄留宿嫂嫂宫里的时候,说不定能体会到一二分新鲜的趣味。” 姜钰看着浔阳长公主,“嘶”了一声,道:“浔阳,本宫发现你挺没脸没皮啊。什么话都敢说。”不过我和你皇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浔阳长公主捂了嘴笑,一副揶揄她的表情。 正在此时,紫宸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声,有宫女仿佛在拦人道:“皇后娘娘,请先容奴婢进去通禀贵妃娘娘一声您再进去。” 接着是皇后的声音:“你们都给本宫让开,本宫是皇后,本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你们这几个贱人通禀。” 姜钰和浔阳长公主抬眼出去看,然后就看到了气势汹汹推开宫女冲进来的皇后,正怒气腾腾的对姜钰道:“贵妃,你好大的胆子,就算皇上暂时让你执掌宫权,椒兰宫的宫人岂容你说换就换,说什么淑妃也是正一品的淑妃。还有你打淑妃一巴掌是怎么回事……” 说着才看到坐在姜钰旁边的浔阳长公主,又皱了皱眉头,厉声问道:“浔阳,你怎么会在这里?” 浔阳长公主挑了挑眉,脸上的表情淡淡,站起来对皇后屈了屈膝,道:“见过皇嫂。” 皇后再次问道:“本宫问你话,你怎么会和贵妃走到一起。” 浔阳长公主十分不满,哼道:“皇嫂说的什么话,皇宫是臣妹的娘家,臣妹怎么就不能回来。贵妃是皇兄的妃嫔,臣妹又怎么就不能和她说说话了。” 皇后黑了黑脸,表情有些发怒。浔阳长公主是她的小姑子,更是她的嫂子,皇后此时很有一种自家人竟然跟她的敌人走在一起的被背叛的愤慨感。 姜钰这时候站起来,对皇后屈了屈膝,笑着道:“是皇后娘娘啊。”又道:“皇后娘娘不必责备浔阳,是本宫将浔阳请来陪臣妾说说话的……不知皇后娘娘来臣妾的紫宸宫是有何事,啊,臣妾刚刚听到好像是皇后在质问臣妾为何要换掉椒兰宫的宫人,以及臣妇为什么要打淑妃。” 皇后这才想起自己的要紧事来,决定暂时不跟浔阳长公主计较,于是跟姜钰道:“对,本宫问你,你凭什么换掉淑妃宫里的宫人,又为何掌掴淑妃。你今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本宫这个皇后可不会轻轻的放过你。” 姜钰嘶了一声,奇道:“淑妃跟皇后娘娘告状的时候难道没有跟娘娘说吗,椒兰宫的宫人服侍得不尽兴,所以臣妾才决定换掉椒兰宫的宫人,这是为了淑妃好。至于掌掴淑妃,没有的事,谁看见臣妾打淑妃了?椒兰宫的宫人看见了?那臣妾身边的宫人也可以作证,臣妾可从来没有动过淑妃一根手指头。” 皇后哼了一声,道:“贵妃,本宫知道你向来擅长能言巧辩,但是今日的事,可不是你能言巧辩就能糊弄过去的……” 姜钰道:“皇后娘娘,昨日太后娘娘已经示意过臣妾了,臣妾也觉得臣妾管理这么大一个后宫,确实是能力有所不逮,所以臣妾请娘娘和臣妾一起掌管后宫,教化宫人。” 皇后听着先是“呃”的愣了一声,十分怀疑的看了姜钰一眼,见姜钰笑眯眯的,又问道:“不知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听完后皱了皱眉,厉声训斥道:“这个淑妃,真是好大的胆子,自己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然后竟敢在本宫面前诬陷贵妃,本宫身为皇后又岂是她能随意挑唆和瞒骗的。本宫从前看她就不像是好人,阴险狡诈甚会害人。看她宫里的那群宫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该一个个全都送到掖庭宫去。等着,椒兰宫的宫人,本宫亲自去督促她们换……” 说完又红红火火的离开了,就像她来时气势汹汹的模样,不一会就离开了紫宸宫,往椒兰宫去了。 姜钰心道,好了,不用她盯着,皇后就会看着椒兰宫的宫人重新换过。 浔阳长公主转头看着姜钰,倒是有些不明白了,问道:“嫂嫂好不容易得到的宫权,真的舍得分给皇后一半?” 姜钰笑道:“本宫虽然爱权,但也看得清楚形势。你说本宫是和皇后分享宫权好呢,还是一个人紧紧捏着宫权然后等着太后扶持另外一个人来夺本宫的宫权好呢?” 再说了,宫里皇后健在,无病无痛,也未见大的过失,她这个贵妃越过皇后执掌宫权,早晚要被外面那一群鼻孔朝天的朝廷命官喷成奸妃,自古奸妃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浔阳长公主听着点了点头,比起让太后另外扶持一个不知道性情什么样的人来,脑子单蠢的皇后的确是更好控制和忽悠一些,让她挂个掌宫的名头,使点小手段就将她挂空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划清界限(收藏1900的加更) 在出宫的路上,浔阳长公主的一个贴身侍女有些不明白的问浔阳长公主道:“公主殿下,奴婢实在是不明白,您不是说现在这种时候,皇上是不会帮您和驸马爷和离的吗?那您又为何要进宫来拜托贵妃娘娘,让她为您在皇上面前说好话。” 浔阳长公主道:“知道归知道,但本宫总要做出一个态度。崔家那一家子都是狼子野心的人,当年贤母妃的死还与崔家有关,崔家早晚要被皇兄抄家灭族,本宫可不想被他们搭进去。本宫得从现在开始就跟崔家划清界限,告诉皇兄本宫可从不跟崔家那一家子同流合污。” 侍女有些明白的点了点头。 浔阳长公主又哼了声,道:“本宫当年本来也就不愿意嫁给崔冕,是太后当年硬定下的这门亲事,而崔冕仗着自己姓崔,又何曾将本宫放在眼里。本宫不着急,本宫就看着他们崔家怎么玩完,然后本宫自然可以另找一个驸马,重新开始新生活。” 侍女笑着道:“还是殿下聪明,难怪公主婚后不久就搬出安国侯府,住进了公主府去。”说着又道:“驸马爷如此不敬公主,早晚有驸马爷后悔的时候。” 不过侍女仍是有些不明白,又问道:“但是公主,您又怎么知道贵妃娘娘一定会帮您传这个话呢,且能将公主的意思表达得分毫不差。” 浔阳长公主道:“因为她上道,一般上道的人都不会太笨。”说完已经到了公主府,马车停了下来,浔阳长公主扶着下人的手从马车上走下来。 宇文烺不在宫里,后宫一直都挺安静的。 至于宫务虽然要管的地方多,但是将事情一件件吩咐下去,她只需要掌握一个大方向就好,需要她操心的地方也不多。 闲情之余,姜钰偶尔会去找崔充仪说说话。 可惜的是,出了冷宫之后的崔充仪,碍于尊卑之分,又隔了崔家和宇文烺这一层关系,对她多了几分客气疏离,倒是少了在冷宫时候的那种“无拘无束”的相互依靠和亲近。 姜钰多去了几趟之后,听着崔充仪规规矩矩的说话,有时候也挺觉得没意思的。有时候姜钰悲哀的想想,她在皇宫果然是交不到朋友啊。以前是姜钰的时候交不到,现在是孟蘅玉了也还是交不到。 然后闲着无聊,她又去了一趟太澹神宫,想找临渊说说话,顺便探讨探讨一些像借躯还魂这样离奇的科学未解之谜。 可惜姜钰去到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临渊——据闻他辟谷闭关去了。 姜钰倒是见到了临渊的小女徒弟,那个叫不俗的那个。临渊一共两个徒弟,大的叫出尘的那个男徒弟上次已经见到了,不俗却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姜钰看来看去,也没觉得他这个女徒弟那点不俗了。就是挺普通的,长得有些可爱秀气,大约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这位不俗小姑娘倒是从她进门,用一双手托着下巴盯着她瞧,然后笑眯眯的道:“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 姜钰得意笑道:“过奖过奖。” 但接着她又道:“不过师父常说,红颜薄命,姐姐长得这样漂亮,恐怕不是长寿之相。” 姜钰:“……”这小姑娘会不会说话,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她是太澹神宫临渊的徒弟,姜钰不好跟她发作,只能不满的冷了冷脸,端起茶来喝。 不俗这个时候却又嘻嘻的笑了起来,对姜钰道:“姐姐,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莫不是生气了吧?”说着又指了指姜钰的脸盘上的几个地方,又道:“师父教了我一点看相,我看得出来,姐姐以后会很长命很长命,至少活到八十岁。” 姜钰心道,这还差不多。 姜钰放下茶碗,转过头来看着不俗,倒是有些想从她这里打听打听临渊,于是笑容亲切的问道:“不俗,你今年几岁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师父的?” 不俗托着下巴长长的“嗯”了一声,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我十七啦,至于从什么时候跟着师父,反正很小很小的时候,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师父身边啦。我是师父捡来的,应该是刚出生的时候就被师父捡到了。”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然后叹了一句道:“你小的时候,你师父带着你一定很不容易。” 临渊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几岁,捡到不俗的时候可能自己也还不到十岁,自己都还是一个孩子又带着一个刚出生孩子,生活一定很心酸。像她,捡到谷莠的时候都十二岁了,那时谷莠也已经六岁了,想要养活一个谷莠,都仍还是觉得很吃力。 不俗道:“一点都不会不容易,师父会很多本事,赚钱也很容易,师父他很疼我。” 姜钰道:“你当然不会觉得不容易了,你是被照顾的一方,你师父就不一定了。”再说当时临渊一个十岁左右的道士,本事再大也不容易让人信任他的能耐,能多会赚钱。 不俗张了张嘴,结果看到太澹神宫外面,又有小宫女往这边扔荷包和香帕了,于是小嘴一嘟,从椅子上站起来,跺了跺脚,十分不满的道:“这些女人真是太不要脸了,又想来勾引师父,我要将她们都打出去。”说完咚咚咚的跺着脚走到外面去了。 姜钰看着她出去,看着她在外面跟那两个宫女拌了几句嘴,叉着腰将那两个宫女骂走了,然后捡起宫女扔在外面的荷包和香帕,又气哼哼的进来,抱怨着对姜钰道:“姐姐,听说宫里是你管她们,她们这么不要脸,你怎么不管管她们?” 姜钰嗯哼了一声,道:“宫女在宫里基本上见不到男人,难得见到临渊国师这么英俊潇洒的男人,难免思春一下,你要原谅她们。” 不俗愤愤不平的将荷包和香帕扔进火堆里,哼道:“师父才不会看上她们,也不会要她们的东西。师父要用荷包,自然由我绣给师父。下次她们要是再来,我就挠花她们的脸。” 姜钰听着抬眸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喜欢你师父?” 不俗转头看着她道:“自然喜欢,师父是我自小就最喜欢的人。难道姐姐不喜欢?” 姜钰道:“我自然不喜欢。”她喜欢他做什么,喜欢他收了她? 不俗道:“骗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师父。” 姑娘,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把你师父看得太完美了。 不过此时姜钰又有些忧愁了,如果她喜欢临渊,那谷莠不是多了个情敌了,且还是跟临渊朝夕暮处、“青梅竹马”的小女徒弟。 不知道临渊好不好养成这一口。 第一百六十五章 酸味 宇文烺是在第四天回宫的,他回来的时候谷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至少能下地了。 不过宇文烺不喜欢谷莠,所以宇文烺在的时候,姜钰并不叫谷莠上前伺候,免得又招他惹他再来一顿棍棒伺候。 宇文烺回来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姜钰摆在寝殿里那颗南瓜大的祖母绿夜明珠。他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夜晚,寝殿里没有点蜡烛,但夜明珠上发出的碧绿色光芒,将整个寝殿都照耀得璀璨光亮,仿佛是神仙洞府。 宇文烺指了指那夜明珠,问正坐在榻上嗑瓜子的姜钰:“夜明珠是谁送的?” 姜钰也不隐瞒他,吐掉嘴巴里的瓜子壳儿,回答他道:“你妹子浔阳长公主送的,是给我们增添闺房之乐用的。臣妾看不能辜负了她一片好心,所以就收下摆在了寝殿里。” 宇文烺冷冷嘲讽的呵了一声,闺房之乐? 他冷漠的瞥了姜钰一眼,然后进沐房先沐浴更衣了,等出来之后,坐到姜钰旁边的榻上,看着她吐的满嘴的瓜子壳,十分不喜的皱了皱眉,招了招手叫了宫人上来,吩咐道:“把桌上的瓜子壳扫干净,把瓜子也撤下去,以后不许给你们主子吃这种带壳的东西。” 姜钰听着忍不住抱怨道:“我吃个瓜子都招你惹你了,凭什么以后不许我吃带壳的东西,这样我会营养不良的。”着又道:“看来你宫外的事情办得不顺利,才回来就处处看我不顺眼。” 宇文烺并没有告诉过姜钰他出宫是去干什么去,只知道他是召了宁远侯萧长垣一起去的,萧长垣是闲赋在家能带兵打仗的将军,找他陪同应该是跟军事和兵权有关,或许萧长垣很快就要起复了。 宇文烺道:“你错了,宫外的事朕办得很顺利。而朕看你不顺眼,也不是回来之后的事。” 姜钰撇了撇嘴,然后不话了。 宇文烺又指了指那颗夜明珠,道:“吧,浔阳找你有什么事?”又道:“那颗夜明珠是当年她及笄时,父皇送给她的,她爱惜得很,既然能舍得给你,明她所求必然不会是事。” 姜钰翻了个白眼,除了对宇文烺,先帝对其他的子女就算疼爱都有限,浔阳长公主便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不也由着崔太后将她嫁给了崔冕。 姜钰道:“她他想跟崔冕和离,所以求我跟你。”着又道:“我看她自己也知道现在你恐怕根本不会帮她和离的,只是希望你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他日崔家若是完了,好让她另外寻个驸马。” 完又将浔阳长公主跟她的崔冕跟两个有夫之妇私通的事情和宇文烺了,又叹道:“我看浔阳过得也挺辛苦的,明明是唯一的长公主,崔家人不敬她,婚姻生活却过得比一般女人还不如。” 崔冕如此胆大妄为,与崔家的纵容不无关系,起来是崔冕一人不敬她,全了其实根本是整个崔家都不将她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恐怕在崔家人眼里,还觉得她这个长公主不听话、不安分。 宇文烺听着皱了皱眉头,道:“浔阳与朕自不长在一处,与朕关系并不亲近,这种事情她倒是不愿意直接跟朕这个兄长,反而求你在中间帮她向朕递话。” 姜钰道:“女人坐在一起好话嘛,你自己也了你们兄妹两关系并不亲近,她大约是不敢直接跟你。” 着想到了什么,又啧了一声,道:“皇上,你是不是自就没有兄弟姐妹和你走的近的?”着又道:“不过你以前的性子这么乖涙暴躁,也难怪没有兄弟姐妹愿意跟你玩。” 宇文烺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朕是不会讨好兄弟姐妹,宇文炜倒是擅长笼络人心,皇子公主都亲近她这个兄长。” 姜钰“哎哟哟”了一声,道:“臣妾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看来宇文烺有时候也挺嫉妒宇文炜这个兄长的嘛。 姜钰又道:“宇文炜能得兄弟姐妹爱戴,那是因为他风光霁月,以诚待人,真心爱护弟妹。” 宇文烺冷道:“你倒是觉得他样样好。” 姜钰摊了摊手,道:“难道臣妾哪一点错了吗?就是你,时候不也受了他的爱护和照顾的。” 宇文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被气得从榻上站起来,撤了外衣披在身上,对外面的万得意喊道:“万得意。” 万得意连忙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宇文烺弯腰行礼道:“奴才在。” 宇文烺道:“让人摆驾,回泰和宫。” 万得意有些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宇文烺,又看看姜钰,最终还是道:“是。” 姜钰轻轻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心道,走了更好,这样她就可以睡床了。 结果宇文烺刚走到门口,驻足顿了一下,像是想明白了姜钰根本是故意想要气走他,于是打住不让她顺心如意的心思又转悠了回来,对寝殿的宫人吩咐道:“铺床。” 等宫人将床铺好,宇文烺挥了挥手让宫人们都下去,自己裹着被子躺到床上,然后指了指姜钰坐下的榻,道:“以后不管朕在不在紫宸宫留宿,你都必须睡榻不能睡这张床。” 姜钰不满道:“凭什么呀?” 宇文烺道:“朕受不了你身上的气息,怕你的气味将床污染了。” 姜钰道:“皇上别逗了,从前不知道我不是孟蘅玉的时候和我同床共枕,什么时候觉得我身上的气味让您难受了。我看皇上那时不睡得挺好。那时明明还挺享受的。” 这副身体是换了个芯子,可没连体味也变了。不就是故意想要折磨她,还找这么多借口,还用这么幼稚的方式。鄙视他! 宇文烺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警告她最好不要下去。 姜钰心里气得慌,真想将他扯起来揍一顿。 宇文烺重新转过身去将眼睛闭上准备睡觉,睡觉之前却还不忘叮嘱了姜钰一句,道:“若是下次浔阳再为这事来寻你,你就跟她,让她再忍一忍。最多不过两年,朕就会让她脱离崔家。” 完并不见姜钰回答,只听到她悉悉索索的好像是在铺床,又故意在地上走来走去踩得地板咚咚咚响吵着他睡觉。 宇文烺今累了一天,疲倦得很,闭着眼睛却被她吵得烦躁,又觉得寝殿里的夜明珠光亮得刺眼,于是道:“拿块黑布将夜明珠蒙上,再有你要是再不睡,就别睡了,出去给朕守夜。” 宇文烺这才听到姜钰安静起来,过了一会,寝殿中夜明珠的光亮也灭了,宇文烺这才一夜安眠。 第一百六十六章 伤金枝 同样的今夜,长公主府的浔阳长公主却没有这么好过。 侍女正在给她脱妆准备服侍她歇下,崔冕怒气腾腾的从外面冲进来,侍女一边阻拦一边对他道:“世子爷,请让奴婢先进去通报长公主一声。”,但结果没拦住。 崔冕怒道了一声“让开”,直接推倒侍女怒气腾腾的从外面闯进来,看着里面的浔阳长公主咬牙切齿的道:“宇娫,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让将她的孩子打掉的?” 浔阳长公主从菱花镜前扭过头来冷冷瞥了他一眼,冷道:“崔冕,这里可是本宫的公主府,可不是你安国侯府,岂是你随便就可以闯进来的地方。”说着又转过头去,冷冷的瞪了一眼旁边的侍女,怒道:“你们都是废物吗,连个人都拦不住?” 侍女小心翼翼的垂下头去,并不说话。 崔冕道:“你少跟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我是驸马,公主府我如何进不得。”说完又质问道:“我问你,陈家小夫人那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弄掉的?” 浔阳长公主哼了一声,道:“是又怎么样,有夫之妇,还在外面偷别人家的男人,本宫只是弄掉了她的孩子没要了她的命,都算本宫仁慈了。要按本宫以前的性子,只会将她弄成人彘扔进酒缸里。” 崔冕怒道:“宇娫,你敢!”又道:“别以为你是公主我就不敢将你怎么样。”说完拉着她的手将她从椅子上扯起来,抬起手便一副要打她的模样。 浔阳长公主抬起头来,冷看着他,厉声道:“你打呀,你打呀,本宫今日倒是看看,你姓崔的是不是敢打本宫这姓宇的。你今日要是不敢打,你崔冕就是个孬种。” 崔冕被气激得青筋暴起,扬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浔阳长公主继续冷哼道:“你最好别忘了,这天下是我宇家的,你在本宫面前,也不过是个臣子。” 崔冕眯着眼睛看着她冷笑了一声,道:“宇娫,从你嫁进我崔家的第一天,你就瞧不起我崔家。你宇家有什么了不起,这天下也是我崔家的先祖帮你宇家打下来的,这天下之主也是我崔家的先祖让给你宇家的。” 浔阳长公主厉声呵斥道:“崔冕,你大胆!” 崔家是开国功臣,当年高祖皇帝打天下时,确实出力颇多。但当年围绕在高祖皇帝身边的英才众多,却也没有到少了他崔家就打不下这天下的地步。 崔冕厉声道:“你就看看我胆子大不大,我今日就打了你这个长公主,我看宇家能将我如何。” 说完扬起的巴掌挥下,直接扇在了浔阳长公主的脸上。 浔阳长公主被打得踉跄了一下,眼冒金星的往后退了两步,抚着被打的那半边脸,不可置信的怒瞪着崔冕。 殿内的其他侍女纷纷跪了下来,惶恐的喊了一声:“公主殿下……” 浔阳长公主的贴身侍女上前扶住了浔阳长公主,看着崔冕,不由呵斥道:“驸马爷,公主可是金枝玉叶,你,你竟敢……”一时被气得也说不出话来。 崔冕却对着浔阳长公主冷笑了一声,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浔阳长公主被气得浑身发抖,喃喃的道:“你竟然敢真的打本宫,你竟然敢真的打本宫。”说着暴怒得而有些疯狂的道:“本宫跟你拼了,本宫跟你同归于尽。” 说着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挂在墙上的一把剑,从上面抽出来,目光赤红的举着剑往崔冕扑过来,侍女们纷纷上前想拦都拦不住。 但浔阳长公主毕竟是娇生惯的女流之辈,力气比不得男子,崔冕又是自小习武的练家子,三两下就将浔阳长公主手里的剑夺了下来扔在了地上,然后冷冷的将浔阳长公主推到在地。 浔阳长公主摔倒在地,只觉得身上的骨头都摔碎了,但是身体的疼痛却比不过心头的愤怒,她被侍女扶着坐在地上,气得颤抖着身体道:“崔冕,本宫绝对不会放过你,绝不会放过你崔家。你等着,本宫会告诉皇兄,皇兄绝对不会放过你。” 崔冕却轻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出了公主府。 整个殿内乱糟糟的,侍女跪了一地,地上还躺着崔冕扔在那里的那把剑。 扶着浔阳长公主的侍女红着眼,小心的想要去摸她被打肿的半张脸,哽咽着唤了一声:“公主……” 说着扶起了她在矮榻上坐下,又吩咐旁边的侍女道:“快去拿消肿祛瘀的药来。” 浔阳长公主愤怒过后,已经渐渐沉静下来。 等侍女将药拿来,打开盖子正要给浔阳长公主上药。 浔阳长公主却在这时候将她手里的药拍在地上,冷道:“上什么药,本宫明日就要顶着这一张脸去给皇兄看,让他看看崔家是怎么口出狂言不将宇家放在眼里。” 侍女是自小伺候浔阳长公主的,看着浔阳长公主的样子,忍不住心疼的又红了眼睛,恨声道:“驸马真是太过分了,连先帝都没有动过殿下一根手指头,他竟然敢打殿下。” 又道:“要是成王殿下还活着就好了,他要是还活着并做了皇上,他如此疼爱殿下必然不会让公主受此委屈。或者若是临王殿下也在京城,也必然会为殿下讨回公道。” 现在的皇上倒也不是说就讨厌公主殿下,只是自小不长在一块没有什么感情,肯定比不得成王殿下和临王殿下如此疼爱公主。 浔阳长公主转过头来,冷冷瞪了侍女一眼,警告道:“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说了,让皇兄听到,你还要不要自己的脑袋了。” 说着脸上又黯淡下来,想到长兄,忍不住心痛。正是因为长兄的死,她才会这么痛恨崔家。但此时又不得不道:“这人死都死了,说再多都没有用,以后少提起成王殿下。” 大皇兄是曾经如光辉明月般让半朝的武以为是最适合储君的人,让如今做了皇上的三皇兄听见,难免要心生芥蒂。 浔阳长公主道:“本宫以前跟皇兄感情不深,不妨碍本宫从现在开始慢慢亲近皇兄,血缘相连的兄妹,皇兄不会弃本宫于不顾。” 说着伸手又摸了摸被打的脸,脸上越发阴沉愤恨起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公主告状(收藏2000的加更) 宇烺从紫宸宫一醒来的时候,刚梳洗完毕从内殿走到正殿里来,就听到浔阳长公主捂着自己的半张脸,哭哭啼啼的跑进了紫宸宫,一边哭一边道:“皇兄,臣妹真是没法活了,崔冕欺人太甚。” 说着扑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满脸是泪满眼委屈的抬着眼看着宇烺,继续道:“崔冕他打臣妹,为了外面的一个小贱人,竟然敢打臣妹……” 浔阳长公主的脸比昨天晚上仿佛更肿了,看着有些可怖。 宇烺看了一眼跟在浔阳长公主身后进来的姜钰,姜钰对他摊了摊手,表示她也没来得及了解清楚发生了什么。 宇烺看着跪在地上的浔阳长公主,对她招了招手,道:“浔阳,你上前来让皇兄看看。” 浔阳长公主继续啜泣着上前,坐到宇烺旁边,张着受伤的那半张脸给宇烺看看。 宇烺伸手轻轻去摸了摸,浔阳长公主仿佛是疼的连忙“嘶”的叫了一声。 宇烺收回手来,目光暗了暗,然后吩咐宫人道:“去请个太医来。”说完才问浔阳长公主,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浔阳长公主抽着鼻子道:“崔冕这些年在外跟女人私通都成常事了,他这次是同时跟一个张姓人家的二房夫人和一个陈姓人家的小媳妇纠缠不清,还让那陈家小媳妇怀了孕准备让陈家给他养儿子。那陈家能忍着被戴绿帽子,臣妹却气不过,让人一碗堕胎药将那女人的肚子堕了。臣妹被欺辱至此,甚至都没要了那女人的命,够仁慈的了。崔冕却为此回来找臣妹算账,不仅打了臣妹,还口出狂言,说宇家的江山根本是他崔家让给高祖皇帝的,他就算打了臣妹皇兄也根本不能将他怎么样。” 宇烺听着目光越发阴暗起来,但却什么都没有说,转头吩咐万得意道:“万得意,你去将崔冕绑起来。还有跟崔冕私通的那两名女子,包括她的父母兄弟全都给朕绑了。” 说着哼了一声,道:“朕倒是想看看,朕是不是真的不能将他怎么样。” 浔阳长公主却仍还是吚吚呜呜的哭,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宇烺又道:“你这几天就不要回公主府了,先暂住在紫宸宫。”说着站了起来,又对姜钰道:“贵妃,好好照顾浔阳。” 姜钰屈膝浅笑道是,然后便看着宇烺头步履匆匆的离开了紫宸宫。 浔阳长公主仍坐在榻上拿着帕子捂着脸哭哭啼啼的,姜钰走上前去,坐到她的旁边,脸做疼惜状的捧了她的脸,道:“好浔阳,不哭咯,不哭咯,这脸都肿成这样了,再哭只能更加难看了。” 说着又挥了挥手吩咐旁边的宫人道:“快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来。” 浔阳长公主却一下子靠到了姜钰的肩膀上,“哇”的一声大声的哭了出来,道:“嫂嫂,臣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本以为生成公主是前世修到的福气,可没想到……”然后就是不断哭,不断哭,大有一副孟姜女要哭断长城的架势。 姜钰深深长长的叹息一声,生在这个男人主宰世界的年代,大约生成女子本身就是一件命苦的事。 但是姜钰决定还是不要传递这么负能量的情绪了,拍着浔阳长公主的背,安慰抚慰她道:“没事,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皇兄不是已经说了要给你做主了吗,定然饶不了崔冕。” 而同一时间,安国侯夫人也一大早匆匆忙忙坐着马车到了皇宫门前,下了马车就扶着丫鬟的手,脚步匆匆的往后宫里赶。 进了皇极门,丫鬟小声的问她道:“夫人,是先去找皇后娘娘还是找太后娘娘?” 安国侯夫人不耐烦的厉声道:“这个时候找皇后娘娘顶个屁用,还得去景安宫寻太后娘娘。”她是皇后的亲娘,最知道皇后有几斤几两。 但到了景安宫,良姑姑看着这个一大早就到了的不速之客,客客气气的将她拦了下来,问道:“安国侯夫人,您进宫怎么不先递个牌子。太后娘娘头风病犯了,凌晨才歇下,此时恐怕不宜打扰太后娘娘的安眠。” 安国侯夫人着急道:“良姑姑,我有急事必须要见太后娘娘,麻烦通禀一声。” 良姑姑浅笑道:“安国侯夫人,您有何事如此着急?要不您先去千秋宫找皇后娘娘商量,等太后娘娘醒来,奴婢再去请您过来?” 安国侯夫人忙道:“不行,不行,这件事找皇后娘娘没用,还是得找太后娘娘给个主意。” 说着看着仍笑盈盈浅笑着拦着她,无动于衷的良姑姑,脸上焦虑,无奈只能说出道:“……阿冕这小子尽干一些没脑子的事,昨天晚上将浔阳打了,还说了一些胡话。今天一大早浔阳公主就哭哭啼啼的跑进宫来,大约要找皇上告状的,我一大早得到消息想拦下她进宫却慢了一步。如今就怕皇上生起气来要发落阿冕,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来找太后娘娘拿个主意。” 说着又用万分火急的语气,对良姑姑道:“良姑姑,这是救命的事,还请通融赶紧向太后娘娘通报一声。” 良姑姑听着脸上蹙起了眉来,浔阳长公主和安国侯世子夫妻感情不和,偶尔拌拌嘴争执两句倒也不算什么,但上升到打了公主这枝金枝玉叶,这事情就严重了。何况安国侯夫人还说安国侯世子说了一些胡话,恐怕这胡话也不是一般的胡话,必定是会令皇上震怒的话。 良姑姑不敢再轻视,连忙道了一声:“夫人在此等候一会吧,奴婢这就进去跟太后娘娘说一声。” 安国侯夫人急忙点了点头,道了一声:“麻烦姑姑。” 良姑姑微微屈膝,然后进了内殿。 安国侯夫人心中忐忑不安的等了一会,焦躁的在外殿走来走去,过了一会便见内殿有几声窃窃私语,仿佛是良姑姑在轻声跟太后说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良姑姑从里面走出来,对安国侯夫人道:“夫人,您请跟奴婢进来吧。” 安国侯夫人点了点头,脚步匆匆的跟着良姑姑进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求救(收藏2100的加更) 崔太后大约是因为睡眠中被叫醒,又或者是因为听到崔冕这件事,此时安坐在寝殿内的榻上,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甚至是显得有些阴郁和略显憔悴。 大约是刚起身的原因,她身上还穿着寝衣,外面只随便的披了件外衣,头发也未挽起。 安国侯夫人进来后,一下子就扑着跪倒了崔太后的跟前,红着眼急切道:“太后娘娘,您快救救阿冕吧。” 崔太后随意的瞧了她一眼,然后重新垂眉道:“先起来说话吧。”说着挥了挥手,又让宫人给她赐了张座。 等宫人扶起她坐下后,才开口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哀家说清楚。” 安国侯夫人于是又将昨晚崔冕跟浔阳长公主如何起争执,崔冕将浔阳长公主打了的事一五一十的跟崔太后说了,只瞒了崔冕跟浔阳长公主说的“宇家的江山是崔家帮打下来,皇位是崔家让给宇家坐”的那些话。 崔太后听完,冷冷哼了一声,道:“他倒是长本事了,连公主这金枝玉叶都敢打。”说完又目光凌厉的看着安国侯夫人,严声责备道:“哀家早就与你们说过,不得溺爱孩子。哀家看阿冕如今如此胆大妄为,都是你这个母亲教导不利,纵容他的结果。” 安国侯夫人心里也有委屈,安国侯崔玟的儿子是多,但她亲生的却只有崔冕一个,她不宠着他能宠谁。 但此时安国侯夫人却也只能揽下这罪责,红着眼跟崔太后请罪道:“是,都是臣妇的过错。但请娘娘看在阿冕是您嫡亲的侄儿的份上,拿个主意帮阿冕避过这一劫。” 崔太后轻轻叹息一声,背靠在身后的天青色大迎枕上,顿了一下,又问道:“跟阿冕私通的那两个女人呢?” 安国侯夫人愣了一下,然后道:“臣妇尽着急着阿冕了,哪里有心思管那两个女人。” 崔太后道:“赶在皇帝之前先将那两个女人处置了,还有阿冕招惹的那些花花草草,全都处理干净。然后你领着阿冕恭恭敬敬找浔阳赔个罪,请浔阳回公主府去,让阿冕以后安安分分的跟浔阳过日子,少给哀家生事。好在阿冕虽然动了手,但浔阳伤得并不严重。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哀家会督促浔阳不跟阿冕计较。但哀家警告你,不要再让哀家再次听到阿冕又在外头拈花惹草又跟浔阳起争执的事。浔阳再不济,那也是唯一的长公主。打了浔阳就是在伤皇家的颜面,再有下次哀家也救不了他。” 安国侯夫人连忙道:“是,臣妇回去就让阿冕进宫给浔阳赔罪,让他接浔阳回去。”只是安国侯夫人仍是有些担心,抬着头对崔太后道:“只是臣妇担心,这件事已经闹到了皇上那里,皇上那里恐怕不会这么轻轻放过阿冕。” 皇上现在看崔家不顺眼,正愁着找不到机会发作崔家,这个机会岂能放过。 想到宇烺,崔太后也是皱了皱眉头,他如今根基渐固,手段也越来越强硬。她虽咬定了他暂时不敢跟她完全撕破脸,但也不知道他能忍让到何种地步。 崔太后又问:“阿冕呢?” 安国侯夫人道:“臣妇让他暂时呆在府里呢。” 一想到这个儿子,安国侯夫人也有些生气。她在这里着急上火,他却还跟没事人一样,觉得打了公主这金枝玉叶也没什么大不了。 崔太后又皱了皱眉头,不满的问:“浔阳嫁进崔家也有五六载了,为何浔阳至今未能生下个一儿半女出来。”若是两人有个共同的孩子,女人家心软,就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浔阳也会软和些。 再想到崔冕这些年花名在外,总跟外头的女人纠缠不清导致浔阳不满,其中恐怕多半还是崔冕的原因,于是又道:“说起来浔阳也是阿冕当年自己求娶的,现在娶回来了,又不好好对待,阿冕究竟想如何?” 说到这里安国侯夫人却忍不住为儿子向崔太后抱屈,道:“太后,要论孩子的事真的不能全怪阿冕,浔阳自进门以来先对阿冕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这看着不满那儿看着也不满,又常常不许阿冕近身,就是想要孩子也要浔阳肯让阿冕进房才成。这浔阳也是霸道善妒的性子,自己不让阿冕近身,又不许阿冕碰别的女人,更不许别人为阿冕生孩子。” 浔阳长得漂亮,阿冕一开始是真的挺喜欢她的,所以当年才会跟太后提出要娶公主。可哪知公主进门之后根本不愿理睬阿冕。自己的儿子也是自小千人万人捧着长大的,只有别人奉承他哪有他讨好别人的份,拿热脸贴了浔阳几次冷屁股之后,见浔阳无动于衷,对浔阳的那点热情那就慢慢消了。加上他本就是个风流性子,对女人也不长情,他也不是找不出比浔阳更漂亮的女人来,久而久之自然就在外面惹些花花草草了。 崔太后怒问道:“那你想如何,让堂堂长公主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安国侯夫人被呵斥得缩了一下身子,不敢再说话,只管低着头红着眼睛。 崔太后又转过头去,将良姑姑叫了过来,对她道:“去打听打听,浔阳现在在哪里。” 良姑姑在安国侯夫人说出浔阳已经进了宫去找皇帝告状之后,就已经着人去打听了,此时回答崔太后道:“太后,浔阳长公主今早在紫宸宫见了皇上,然后便一直没有出来。另外还有一件事……”她说着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皇上已经令万得意带着人出宫去绑世子爷了。” 安国侯夫人听着大惊失色,睁着眼睛道了声“什么”,然后便伸手抚着额头,感觉身体摇晃起来,一边着急的道:“太后,这可怎么办的好,侯爷这几日又不在京畿,臣妇一个妇道人家,只能来找您拿主意。太后您可一定要救救阿冕。” 崔太后嫌她一惊一乍的闹得慌,冷冷瞪了她一眼,冷声道:“你慌什么,皇帝敢将你儿子杀了不成。” 第一百六十九章 歪主意 紫宸宫里。 浔阳长公主的脸已经由太医上过药了,肿也消了些——她那脸一开始看着可怖,多半还有化妆的功劳,用水把脸一洗,就已经好了大半。 但浔阳长公主刚刚的哭却是真哭,此时眼睛却又肿成核桃样。 姜钰看着情绪已经平缓下来的浔阳长公主,问她道:“长公主怕是昨天晚上一宿都没睡,要不要让宫人收拾出一个房间,长公主先歇息一会。” 浔阳长公主点了点头,道:“多谢嫂嫂了。” 但事情永不会这么平静,姜钰还没去吩咐宫人,却又在此时听到了紫宸宫外面传来闹闹哄哄的宫人和皇后的声音。 紫宸宫的宫人大约是将皇后拦在了紫宸宫殿门外面不让她进来,嘴里客气的要先进来禀报一声,皇后却恼怒这些宫人将她拦在了外面,怒声厉斥道:“你们都给本宫让开,否则本宫将你们一个个都发落到掖庭宫去。” 浔阳长公主听到外面的声音,像是情绪又瞬间激动起来,一下子抱住姜钰的腰,激动的哽咽道:“嫂嫂,嫂嫂,你别让她进来,臣妹现在一个崔家的人都不想见。崔家的人厉害,必然又是逼着臣妹原谅崔冕,跟她们回去的……”着立马又是泪雨梨花起来。 姜钰拍了拍她的肩膀,连忙道:“好好好,不见不见。本宫出去见见皇后,你留在这里好好歇一会好不好。” 完示意谷莠照看着浔阳长公主,自己领着两个宫人出去了。 皇后见到姜钰出来,立马怒气汹汹的质问道:“贵妃,你来得正好,本宫正想问问你,你这紫宸宫,是不是连本宫这一宫之主都不能进去。你这贵妃的架势,倒是比本宫这个皇后还大。” 姜钰笑吟吟的上前去给她屈膝行礼,而后笑着道:“皇后娘娘笑了,臣妾这紫宸宫自然随时恭迎皇后娘娘。”着眸光一转,又但是道:“只是浔阳长公主被驸马爷气回了宫里,暂时住在紫宸宫。今晨皇上发了话,一切以浔阳长公主为先,谁来都不能打扰浔阳长公主。” 皇后脸上不满,哼了一声,道:“夫妻拌几句嘴是难免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还值得浔阳哭着跑回宫里来跟皇上告状。”竟然还让皇上去绑了阿冕。 着又一边往前进来一边嚷嚷着道:“浔阳呢,让本宫进去看看浔阳,本宫有话与浔阳。” 姜钰往前一步将她拦了下来,浅笑着对皇后道:“皇后娘娘,不是臣妾要故意违抗娘娘的凤命,只是这长公主这次被驸马爷伤了心,刚刚还扯了根白绫哭着闹着要上吊自杀,好不容易让臣妾劝了下来。长公主刚刚了,她一个崔家的人都不想见,要不然就死给臣妾看。皇上将长公主托给了臣妾照顾,臣妾可不敢让长公主有三长两短,所以还请娘娘见谅。” 皇后才不相信姜钰的话,这贵妃近来向爱谎骗人,且就以浔阳长公主的性子,她是不让别人好过也不会自己上吊自杀的人。 皇后气指着姜钰道:“贵妃,你今日是不让本宫进这紫宸宫的门了是不是?” 姜钰道:“要不皇后娘娘去向皇上求一道圣旨来,若是皇上发话可以让皇后娘娘进来,臣妾自然跪着恭请娘娘。” 皇后看了一眼站在姜钰身后两排的宫人,再看看自己带来的宫人,闯是闯不进去的了,用皇后的身份压她又压不了,皇后一时没办法,便燥怒的指着姜钰道:“贵妃,你给本宫等着,看本宫以后怎么收拾你。” 完又气哼哼的领着人转身走了,一出了紫宸宫的宫门,转身就往景安宫去了。 姜钰看着她走远了,才又转身回了内殿。 浔阳长公主正坐在榻上吃点心,姜钰这才想起来,她大约从今早就没吃过东西,于是问她道:“要不要让御膳房给长公主准备些吃的来?” 浔阳长公主摇了摇头,顺便连手里的糕点也扔回碟子里去了。她如今并不是很有胃口,便又对姜钰道:“嫂嫂给我个房间让我睡一觉就成了。” 姜钰道:“等一会太后娘娘恐怕会请长公主到景安宫去。” 浔阳长公主对姜钰笑了笑,半是撒娇的语气道:“嫂嫂知道的,臣妹现在见谁的心情都没有。等一下就麻烦嫂嫂走这一趟,去景安宫帮臣妹解释解释了。” 姜钰心道,你倒是会差遣人,景安宫的崔太后岂是这么好应付的。 但姜钰心里最终也没什么,对长公主道:“那长公主先到偏殿歇着吧,本宫让宫人将吃的准备上,长公主醒来若是有胃口了,可以吃一点。” 浔阳长公主点了点头,然后由人服侍着去了偏殿。 而后不久,景安宫那边果然有人来请,请她和浔阳长公主过去。 姜钰自己一个人去了,崔太后见只有她一人过来,脸上不悦的皱了皱眉,问道:“浔阳呢?” 姜钰先给她行了礼,然后才面作恭敬的回答她的话道:“浔阳长公主不肯过来,所以只好臣妾一人先过来了。” 崔太后道:“她不肯过来,你就应该劝她过来。难道哀家这个母后,连召她话都不成了。” 姜钰连忙道:“太后,臣妾劝了,但太后您也知道长公主的性子,臣妾劝不动啊。先前长公主还在臣妾宫里当着皇上的面寻死觅活的,将臣妾吓出魂来。皇上后来也发了话,长公主不想见谁就不必见谁,包括太后娘娘。臣妾人言微轻的,劝不动长公主,又不能绑着长公主前来,所以只能请太后恕罪。” 崔太后脸上的脸色缓和下来,相信了姜钰的话。 崔太后又问道:“浔阳现在的情绪如何?” 姜钰摇了摇头,一副叹气的模样道:“很不好,臣妾想劝她两句,但一和她提起驸马爷,她就又情绪激动又哭又闹要上吊的,臣妾也不敢多半句。” 崔太后道:“她既然愿意留在你的紫宸宫,想必对你还算信任和亲近。你好好劝劝她,夫妻争执两句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这样闹得满城皆知,把皇上也摆了出来,驸马失了面子她这个公主也不会有脸面。你告诉她,别打些歪的主意,只要哀家还在,崔家还没倒,她这个长公主就别想和离。夫妻几十年的日子,别把自己的路走死了。” 姜钰连连道:“是是是,臣妾一定把话给长公主带到。” 浔阳长公主不在,崔太后也没什么和姜钰好的,于是又道:“你回去吧,多花些心思劝着浔阳,阿冕做的不对哀家会教导,但她这个长公主最好也见坡就下。”她到最后,语气中已经有了些威胁的意味。 姜钰没有再,崔太后便又让良姑姑送了她出去。 等她一走,崔太后又对良姑姑道:“去看看皇帝在哪里,又把阿冕绑去了哪里,请皇帝来景安宫见哀家。” 第一百七十章 苦逼的故事 崔充仪从景安宫出来,有些无聊的在御苑里晃了一圈,最终觉得无地方可去,于是来了姜钰的紫宸宫。 她进来的时候,姜钰正在抚琴,弹的是很轻柔的一曲小调,但崔充仪听不出来是什么曲子。 崔充仪一边跨进来一边道:“你倒是有闲情逸致。” 姜钰看见她进来,停了手中的琴,浅笑了笑,道:“充仪真是稀客,今天竟然愿意上我的紫宸宫了。” 崔充仪知道她是在讽刺她从冷宫出来后与她疏远的事,心中也并不对她的讽刺生气。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景安宫里皇上和太后在对崔冕进行‘三堂会审’,我不乐意在那里听,所以就先告退出来了。出来后又不想回宁安宫一个人呆着,想来想去,竟发现也只有你这紫宸宫我能来坐一坐。” 因着没有外人在,崔充仪也懒得给姜钰行礼,自顾自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一只手拖了下巴看她,又问:“你刚刚弹的什么曲子,倒是挺好听的。” 姜钰道:“随手乱弹的。” 崔充仪挑了挑眉,道:“都说椒兰宫的淑妃娘娘才情超然,琴艺冠绝,我听你的琴声,倒觉得比她不遑多让。就是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会弹古筝,只听人说你会弹箜篌。” 姜钰斜翘起眼睛,故意得瑟道:“因为我低调嘛,不像孟萱玉这样爱显摆。” 崔充仪看着她忍不住“呵”了一声,看她那尾巴翘上天的样子。 她托着下巴又默了一会,又问道:“浔阳长公主还在你宫里?” 姜钰指了指偏殿的方向,道:“偏殿里歇着呢,不过估计早已经醒了,就是不愿意出来而已。” 崔充仪站起来,拍了拍手,道:“那我进去看看她。” 姜钰跟她道:“你最好还是别去了,她说她现在不想见到姓崔的。” 崔充仪听着点了点头,倒是能明白她的心情,也没有强求着一定要进去,然后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姜钰从琴桌上站起来,挥了挥手让宫人将琴收起来,又让他们下去,然后坐到了崔充仪的旁边,问道:“听说太后将皇上请到景安宫去了,看来景安宫里闹得有点激烈。” 崔充仪道:“一个想大事化小,一个想往大的方向闹,不激烈了才怪。” 姜钰又问:“那你呢?今天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大好。”又道:“说起来崔冕也是你的堂兄,你不帮他向皇上求求情?” 崔充仪皱了皱眉,道:“崔冕不管是什么下场都是活该,他这些年自大惯了,任谁都不放在眼里,也是该受点教训。”说着脸上又黯然了些,道:“我只是有些为崔家的命运担忧而已。” 姜钰端起茶喝了一口,瞥了眼看她道:“我怎么觉得你说这句话像是说笑话。”她是站在宇文烺一方帮着对付崔家的人,现在说她为崔家的命运担忧,让人听起来难道不像是笑话。 崔充仪道:“你是不是有些看不起我背叛自己的家族?” 姜钰摇了摇头,认真的道:“没有。”她说的是实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宇文烺是容不下崔太后和崔家的,宇文烺和崔太后崔家之间,迟早有一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崔充仪若是认为宇文烺的胜算更大,为了给自己和自己生母留一条后路,投靠宇文烺也不足为奇。而且听她一直所说的,崔家对她和她姨娘也并不大好。 就像她,挂了姜家女儿的名义,但哪天姜家要是出事被抄家了,她绝对不会为此伤心半分,只会大笑三声道一句活该。从这个方面来说,她也算是背叛家族的人。 崔充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幽幽的道:“其实我并不喜欢崔家,崔家的人都太冷血无情。”说着又转过头来,问姜钰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姨娘的事?” 姜钰摇了摇头,见她脸上认真,自己也忍不住认真起来,放下手里的茶碗,听她说。 崔充仪道:“我姨娘本是锁匠的女儿,我外祖父原在京畿开了一家锁铺,专门制锁卖锁为生,外祖父还收有一个徒弟,用于传承他的手艺。我姨娘与她师兄自小青梅竹马,感情甚好,长大后互许终身。外祖父喜爱这个徒弟,所以也乐见其成。 但是后来,我姨娘跟随我外祖父去崔家给我的嫡母的箱笼开锁,恰巧让我父亲看上了。然后我父亲便逼迫我姨娘与他为妾,我外祖父和姨娘不愿意啊,可是一对普通的父女哪里硬得过崔家。崔家的人甚至不打算与外祖父好好说话,扔下二百两银子,然后押着姨娘一顶轿子就抬进了崔家,当天晚上我父亲就硬逼着我姨娘和他同了房。 我嫡母却以为是我姨娘故意勾引的父亲,于是逼着外祖父签了我姨娘的卖身契,压良为贱。我外祖父到处求告无门,因此气绝身亡。姨娘知道后伤心欲绝,几次自裁而不成。后来我姨娘设法联系到了她师兄,想让他带着她逃跑。他们相约好了一起私奔,可那一天姨娘的师兄却失约没来。姨娘没有等到他,以为是他害怕崔家的权势而抛弃了她,心碎之后留在了崔家委身父亲。直到几个月后,姨娘才知道她的师兄已经死了,死在了他想带她离开崔家的那一天。他被父亲派去的人砍断了四肢扔在了河里,死无全尸。姨娘总跟我说,要不是那时候发现已经怀了我,她大约就跟随着外祖父和她师兄一起去了。” 姜钰听着一时默默无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每一个苦逼的女人身后,总有一段苦逼的往事。 崔充仪今日却很想找人说话,继续道:“姨娘刚进门的时候,父亲的确喜爱了两年,宠爱了两年。可是父亲是风流的性子,院子里总有新的莺莺燕燕进来,然后替代了旧人,没多久姨娘就失宠了。我姨娘长在简单普通的人家,没有争宠邀宠的手段,也斗不过其他的姨娘,所以总被欺负。嫡母也厌恶她,常磋磨她。 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去给嫡母请安,嫡母嫌姨娘给她倒的茶太烫,罚姨娘跪在地上。那时候所有的姨娘都在,我所有的兄弟姐妹们也都在,嫡母却当着我的面,往我姨娘脸上啐了一口口水,然后用嫌恶憎恨的语气骂我姨娘是‘破烂货’,而其他的姨娘和我的兄弟姐妹们见了,却附和奉承着嫡母取笑姨娘。贵妃娘娘,你虽自小也不得父亲疼爱,但毕竟生为嫡女,有生母相护。家中姨娘庶姐再对你们不敬,却也不敢任意妄为,一定不知道那其中的感觉。我只能站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姨娘被欺负被取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那时候恨极了,憎恨所有崔家的人,包括我自己。因为竟然因为怕得罪嫡母,也没有敢站出来为姨娘说一句话。” 姜钰看着眸光湿润,一直再为曾经自私冷酷的自己而懊悔的崔充仪,忍不住同情起来。她不知道她小时候在崔家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呀,简直是比她在姜家还惨。 姜钰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她道:“你当时就算求情了也没用,且恐怕还会让你的嫡母更加为难你姨娘,所以那件事不能怪你。” 第一百七十一章 都不是傻子 崔充仪哀笑了笑,对姜钰道:“我当时是因为什么,亲眼看着姨娘被辱而无动于衷,我自己心里清楚。” 崔充仪长长的叹了叹,又道:“崔家是开国功臣,但从先帝一朝手握兵权开始,加上凭借外戚的身份,就一直专擅朝政,结党营私,任人唯亲。崔家这些年狂妄自大惯了,别说族中的族人行事妄为,连崔家的下人都将胆子养肥了,胆敢强取豪夺欺男霸世。三年多前,崔家有个管事的儿子,那人有龙阳之好,强抢了酒楼里一个端茶送水仅有十三四岁的小童,后来在床上把人给玩死了。那管事竟仗着崔家家仆的身份命京兆府尹将这件事压了下来,不仅如此,还将那男童告状的一家人弄得死的死伤的伤,家破人亡。而崔家人知道这件事也依旧纵容,不对族人和家奴加以约束和训导。我都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崔家干了有多少。崔家在外不得人心,在内为皇上所忌,迟早会有灭族之祸。” 崔充仪顿了顿,目光黯然了一下,又继续道:“可就算是这样的崔家,也并不是全都是坏人。族中的妇孺垂髫,他们大部分并没有做过坏事,甚至对崔家的许多行为都不认同,只是因为生为崔家人,所以不得不受崔家的牵连。像是我的大伯母宁国公夫人,她是个心慈善良的好女人,但她劝不住权势膨胀的丈夫,也劝不住野心勃勃的儿子,所以日日吃斋念佛,祈求菩萨宽恕崔家的罪孽。” 姜钰默了默,问道:“所以你以帮助皇上探取崔家的情报为交换,想让皇上日后饶过崔家的妇孺幼小?” 崔充仪点了点头,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帮皇上,并不只是为自己和姨娘留一条后路。我在想,便是崔家的一些男人在外有错,可崔家的许多族人却是无辜的。他日崔家祸及之时,我不敢求皇上饶过崔家成年的男丁,但总希望能饶过那些无辜的妇孺。” 姜钰叹了口气,又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崔家知道你在帮皇上做事,不会饶过你和你姨娘。” 崔充仪笑了一下,叹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做人总要有所牺牲。何况我若什么都不做,他日也逃不过崔家的那一劫。”她说着又深深吸了口气,又道:“我若有幸能活到皇上大事平定的那一天,我就求皇上放我出宫去,然后和姨娘隐姓埋名在外面开个锁铺。姨娘总说,她这一生最快活的时光,还是以前和外祖父和她师兄在锁铺生活的那些年,我想成全我姨娘的心愿。” 姜钰握了握她的手,对她笑了笑,道:“你一定可以达成心愿的。到时候要是皇上不肯放你出宫,我帮你。” 崔充仪取笑她道:“帮我挖一条地道?” 姜钰耸了耸肩,道:“有什么不可以。”说着又有些怨念,道:“在冷宫的时候要不是你告状,说不定我还真将地道挖通了。” 崔充仪还是很感激姜钰的真心的,对她笑了笑,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刚才的话题终归是有些太沉重了,让气氛都不大好。姜钰于是又笑着转移话题道:“你说这浔阳长公主,有时候也真是猜不透她的心思。她明知道根本没办法跟崔冕和离的,如今却非要把事情闹大,一副要跟崔家撕破脸的样子,她也不怕崔家事后报复她。” 至少姜钰认为浔阳长公主此时闹起来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崔太后毕竟是她的嫡母,要拿捏她一二还是很容易的。她的生母又是宫人出身,没有得力的外家可靠,甚至与皇帝的感情也算不上亲近,要是宇文烺这一次顾忌着崔家不打算为她出头,她不仅是白闹了这一场,而且还把崔家整一个得罪了。 崔充仪道:“长公主是聪明的人,一个聪明的人是懂得什么时候帮自己讨回公道的。”说着又笑了道:“你身居深宫,对外朝的事情恐怕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上个月辽东高句丽进犯边境,我大伯父宁国公崔玢作为镇守辽东的镇边将军,领兵抗击御敌,不仅大获全胜,还逼得高句丽主动求,割让领土。大伯父打了胜仗,皇上自然要对他加官进爵赐田赏金吧,可是崔家一门两爵位,大伯父也已经是手握兵权的柱国大将军,再往上封,就只能封异姓王了。可是你觉得,皇上会愿意吗? 浔阳长公主是挑准了时机,这个时候闹起来皇上一定会往大了的闹,皇上不一定会现在帮她和离,但皇上一定会以崔冕怒打金枝这件事压下崔家的功劳。长公主故意闹出这件事,是在帮皇上,也是在有意亲近与皇上的兄妹关系。” 再叹了一声道:“辽东的捷报还没传至京城,但是也快了。大伯父如今正在班师回京,等他回来,等着崔家的必不会只有这打公主这一件事,恐怕会有一大摊子事。以崔冕打长公主的事为开端,会有很多人揣摩着皇上的心思弹劾崔家。” 姜钰:“……”看来这宫里就没有傻子,大概最傻的就是她了。 崔充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道:“好了,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也得回宁安宫去了。这景安宫大概也已经吵得差不多了,恐怕不一会就会有人来请长公主过去。” 姜钰道:“我送你出去吧。” 崔充仪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崔充仪刚走,姜钰刚转回内殿里来,浔阳长公主也从偏殿里走出来了。 大概是歇了一觉,她的精神好多了,头发和衣裳都重新整理过了,就是脸上的伤还十分明显。她跟崔充仪一样认为景安宫很快会派人来请她,所以浅笑着跟姜钰道:“嫂嫂,太后和皇兄该让人来请臣妹去景安宫了,臣妹还是有眼色一点,自己主动过去吧。” 姜钰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倒是也没说什么,道:“那本宫让人去把宫辇抬来,你坐宫辇过去。” 浔阳公主笑着点了点头,道:“谢谢嫂嫂。”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想法 景安宫里,宇文烺坐在椅子上,勾着嘴唇有些讽刺的看着对面的崔太后,以及皇后和安国侯夫人母女。 崔太后脸上淡淡的,语气平缓的跟宇文烺话:“……夫妻两个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合,总不能因为两句口角这日子就不过了。做长辈的做皇兄长的,只有劝和没有劝离的道理。阿冕做的不对,皇帝训斥两句就是了。”着脸上皱了皱眉,已经露出了不满,道:“皇帝何必将人都绑了,将一点事闹大。” 宇文烺听着“呵”了一声,看着崔太后道:“原来在太后心里,崔冕冷落浔阳在外拈花惹草与有夫之妇私通是事,崔冕为了两个卑贱之人打了浔阳也是事。公主与驸马是夫妻,但在夫妻之前首先是君臣,崔冕不敬和怠慢浔阳,暴力对待浔阳,这些在太后眼里都算是事,不知在太后心里什么才算是大事?是等哪天浔阳被崔冕打得缺胳膊断腿还是丢了半条命了?” 崔太后脸上阴沉起来,她不喜宇文烺对她话的态度,张了嘴正要出言,却又被宇文烺抚着额头“哦”了一声,接着打断道:“既然这些太后认为是事,那想必崔冕口出狂言,当着浔阳的面宇文家的天下是崔家让给宇文家的,也是事了。” 崔太后听着震惊,安国侯夫人从没跟她过崔冕还过这样混账的话,眼神凌厉的转过头来瞪着安国侯夫人。 安国侯早已是浑身都在发抖,再被崔太后这一瞪,连忙“扑通”的一声跪在地上,哭着着急的分辨道:“太后,皇上恕罪,阿冕这孩子昨晚是喝醉了,的都是胡话……” 皇后也赶忙跪了下来,道:“对对对,兄长的都是醉话,他心里怎么会这样想,绝对不会这样想,还请母后和皇上明查。” 宇文烺冷冷的看着簌簌发抖的安国侯夫人和皇后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朕看崔冕昨天晚上可清醒得很,跟浔阳话动手的时候可没有半点糊涂。就算是喝醉的醉话,不还有一句话叫做‘醉后吐真言’吗?只是朕不知,这崔家是只有崔冕有这想法呢,还是整个崔家都是这个想法。” 安国侯夫人有些没折了,心里着急得很,红着眼睛哽咽道:“阿冕不敢,崔家更不敢。” 宇文烺又转过头去,看向崔太后,又嘲弄的问:“崔家是太后的娘家,可太后嫁给父皇之后,名字前该冠的是我宇文氏的姓,百年之后安息的也是我宇文家的坟茔。朕就不知道,在太后心里,是将自己当成崔家的人呢,还是当成宇文家的人。若太后将自己当成崔家的人,那朕就要问问,太后可有资格享受宇文家的尊崇。若太后将自己当成宇文家的人,太后听到这样的话,当如朕一样的愤慨。” 崔太后脸上有些青黑,一边是在恼怒崔冕狂妄给崔家招祸的话,一边是怒于宇文烺的质问。 崔太后道:“皇帝的是什么话,哀家……自然是宇文家的人。” 宇文烺点了点头,一副你知道就好的模样,道:“那想来太后是不会反对朕绑了崔冕问罪了。” 崔太后一时被噎得无语,不出话来,心口被堵得慌。 宇文烺又道:“就论崔冕的这句话,朕没有将崔家上下全部人等绑起来问罪,已经是朕看在太后面上的仁慈。至于崔冕……”宇文烺脸上一,黑,手用力的拍在桌子上,怒道:“死不足惜!” 安国侯夫人听到一个“死”字,脸上大惊,身体几乎都要跳了起来,喃喃了一声“死”,然后连忙对宇文烺磕头道:“不不不,皇上,阿冕言语有失,臣妇和侯爷以后一定多加教导,还请皇上看在太后和皇后的面子上,饶了儿一命。” 崔太后也冷着脸道:“崔家与皇家是亲家,崔冕也是皇帝你的大舅子,皇帝何必动口喊打喊杀。崔冕是有错,但罪不至死。崔家是开国功臣,且自先帝一朝便为大梁镇守辽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崔家一族满门忠烈,难道不该大事化事化了。何况皇上处置了崔冕,让浔阳如何自处,皇帝难道想让浔阳年纪轻轻守寡……” 宇文烺厉声道:“朕看崔冕就是自持崔家功劳,才会如此居功自傲,连浔阳这个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着又道:“至于浔阳……”宇文烺冷笑了一声,道:“自然用不着给崔冕守寡,朕在处置崔冕之前会下旨断绝浔阳与他的夫妻关系,另给浔阳寻一个驸马。” 宇文烺完,笑了笑,又一副好言好语好商量的语气,道:“这样吧,浔阳是当事人之一,朕就请浔阳来问问,她愿不愿意与崔冕和离,满不满意朕的安排。” 完将万得意叫了进来,吩咐了一声:“万得意,去紫宸宫将浔阳长公主请过来。” 万得意弯着腰匆匆进来,恭敬对宇文烺道:“皇上,浔阳长公主已经来了。” 宇文烺道:“那就将长公主请进来。” 万得意道了一声是,然后又出去了。 没一会,一身轻装的浔阳长公主便从外面走了过来,先对宇文烺、崔太后和皇后一一行了礼,道:“浔阳见过皇兄、母后和皇嫂。” 崔太后脸上十分冷淡的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话。 宇文烺笑着对她招了招手,道:“浔阳,来,到皇兄这边来。” 浔阳长公主道了声是,然后往宇文烺身边走去。宇文烺握了她的手,问她道:“浔阳,你今晨跟皇兄哭诉崔冕对你不敬,要和崔冕和离,现在皇兄为你做主,那可还是你真心的想法,你是否真心要和崔冕和离。” 浔阳长公主道:“皇兄,皇妹算是彻底死了心。崔冕这些年在外为所欲为,您也都看到了。平日里私通臣妹身边的婢女也就罢了,在外沾花捻草寻花问柳臣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是看在他是母后的侄儿的份上。可如今,他连有夫之妇都惹,还让那女人怀了孕,更为了那不知廉耻的下贱女人闯进公主府来打了臣妹。这日子臣妹是跟崔冕过不下去了,这一次他能打了臣妹,谁知道下一次他会不会拿刀捅了臣妹。”着又心翼翼看了眼太后,道:“请皇兄和母后怜惜怜惜浔阳……” 崔太后冷冷看了浔阳长公主一眼,道:“男人生性风流,逢场作戏是难免的事。你父皇也有三宫六院,那一家府上的男人又没有三妻四妾。你虽身为公主,金枝玉叶,但也不能任意妄为,而更应为天下女子表率,以贤以惠为则,岂可和离就和离。” 浔阳长公主看着崔太后道:“那母后想让儿臣如何呢?儿臣堂堂公主,平日里对驸马的风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行,难道还要学别的女子给驸马纳妾纳婢不成,对驸马的暴力也要委曲求全?父皇有三宫六院,那是因为父皇是君。别家府上的男人有三妻四妾,那是因为那些男人是主。”这话的很明白,浔阳长公主与崔冕这对夫妻来,浔阳长公主才是君,才是主。 宇文烺道:“朕倒是在想,倘若崔冕如此妄为还不能治罪,恐怕这天下人都以为宇文家还真要看这崔家的脸色了。太后,您觉得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忘恩负义 景安宫里。 宇烺已经携这浔阳长公主走了,殿里只剩下崔太后、安国侯夫人、皇后,还有站在崔太后身边的良姑姑四人。 太后转过头来,目光狠狠的盯着站在一旁的安国侯夫人。安国侯夫人被她盯得连忙垂下头去,不敢看崔太后的眼睛。 皇后嘟了嘟嘴,有些不满太后对安国侯夫人的态度。安国侯夫人好歹是她的母亲,是皇帝的岳母,但太后对她还总爱好像是对待下人一般的,惯爱随意怒骂斥责。 安国侯夫人被崔太后看得有些紧张,最后压不住,缓缓的走上前来,对崔太后勉强的挤出一个笑来,唤了一声:“太后……” 结果还没说完,却被崔太后冷声打断道:“你再走上前一点来。” 安国侯夫人没有办法,只能又上前了两步。 崔太后却在这时候“呼”的一只手挥过,巴掌掌掴在安国侯夫人的脸上,怒斥道:“教子无方母之过,阿玟将安国侯府的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相夫教子的,教出来的儿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今日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明日他是不是敢说这宇家的天下该由他来做?”她说到后面,声音越发的凌厉。 安国侯夫人连忙跪了下来,对崔太后道:“太后娘娘,臣妇不敢,阿冕也不敢。” 安国侯夫人心中也委屈得很,这些话难道是她教导儿子的?父教子母养女,儿子是侯爷教出来的,还不是平时侯爷行事露出了这样的想法和心思,儿子跟着有样学样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昨日又哪里会跟浔阳说出这样的话。但太后不肯怪自己的弟弟,每次怪的都只是她这个弟媳。 皇后看着母亲被掌掴,更是不满,跺了跺脚,忍不住对崔太后道:“姑母,您为什么打母亲。”说着又轻呵了一声,道:“儿臣看兄长哪点说的不对,当年高祖皇帝征战天下时被困白岭,若不是高祖父力挽狂澜,领兵解救高祖,这天下早不知道姓谁的了,哪还轮得到宇家。还有先帝,要不是我们崔家辅佐他登上了皇位,他也不过就是个亲王罢了,如今的皇上最多也不过就是个亲王世子。可不管是先帝还是皇上都处处看我们崔家不顺眼,处处针对崔家,根本就是忘恩负义。” 崔太后转过头来,又狠狠的瞪着皇后,目光中带着警告。 皇后说的这两件事都没有错,不说当年的崔家高祖救了高祖这件事,单说先帝,当年皇后郑氏无子,抱养了李昭仪所出的先帝,可先帝却并不是郑皇后抱养的唯一孩子,她还另外抱养了苏美人所出的六王爷,先帝也并不是太宗皇帝最满意的儿子。先帝能最后荣登大宝,少不了她崔家的支持。 可先帝登基坐稳皇位之后,就想过河拆桥,在她身上动手脚令她十几年无子所出,还提拔起万家和万德妃来与她和崔家抗衡,先帝不是忘恩负义又是什么。 但是此时崔太后却仍还是狠狠瞪着安国侯夫人和皇后,字字凌厉的道:“你们最好给哀家听清楚,这天下是宇家的,崔家只是臣子。” 这天下以后是她儿子的,她的儿子姓宇,那这天下就该是姓宇的。她要靠着崔家帮她儿子夺回皇位,但绝对不允许崔家打她儿子皇位的主意。有她在,有炯儿在,可永保崔家的富贵和权势,但崔家不能动别的心思。 如今崔冕是这样想,皇后也如此想,觉得宇家能得天下是崔家的功劳,是不是崔家人人包括她那两个兄弟都是这样的心思,觉得崔家有恩于宇家,觉得宇家就该永远尊崇高俸着崔家。如果宇家没有做到他们想要的,他们是不是还要生别的心思。 皇后嘟了嘟嘴,撇过头去,对太后的话不以为意。 安国侯夫人则是恭恭敬敬的跪着道:“是,太后娘娘,臣妇都记清楚了,以后也会将太后的话告诫阿冕。”说着又抬起头来,看着崔太后,道:“太后,那阿冕……”她的儿子此时还被皇上绑起来关着呢。 崔太后一向有些看不上这个弟媳,觉得她跟皇后一样不甚聪明。长嫂宁国公夫人年轻的时候倒是伶俐许多,八面玲珑,能左右逢源。但她自小儿子得天花死了之后,就变了个性子,日日吃斋念佛把自己活成了个尼姑样,对崔家的事也不管不理。 她几次让人告诫她该担当起崔家宗妇的责任,将崔家的事情放在心上,但她都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阳奉阴违,令崔太后很是恼火。 崔太后懒得跟安国侯夫人说话,开口问道:“阿玟呢,什么时候回京?”崔家私设在河北廊州的兵器坊被人夜袭发生了爆炸,毁了大半正在制造的兵器,死伤也不少。消息报到崔家来,崔玟自然要赶去处置,所以这些日子崔玟并不在京城。 也正是因为崔玟不在京城,如今一出了事,安国侯夫人才会像是没头苍蝇般的不知道怎么办。 安国侯夫人并不知道丈夫离开京城是去干了什么,他向不怎么跟她这个妇人说外面的事,只知道丈夫离京的时候脸色很不好,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去办,若京畿发生要紧的事情就让家里的一个管事给他送信,所以安国侯夫人此时也不知道安国侯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 安国侯夫人道:“臣妇已经让管事快马加鞭给侯爷送信了,大约……该是快回来了。” 崔太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看安国侯夫人。 浔阳突然闹出这件事,她还是将这件事想小了,恐怕皇帝还打着别的主意。那边阿玢父子刚打了胜仗,捷报都还在路上,这边崔冕就打了公主,皇帝也是不怕事情越闹闹大,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崔家必须要有人回来京畿主持。 而崔太后想的并没有错,事情过了不到一天,朝中弹劾崔冕这个驸马的折子就开始漫天飞起来了——崔家爱任人唯亲,门生亲信遍及朝堂,站在崔家的朝臣多,可是看不起崔家的朝臣也不少,两股势力在朝中基本上是成势均力敌的态势。 但弹劾的事情却越演越烈,从弹劾崔冕打公主这件事最后也渐渐走偏了方向,变成弹劾崔家,且从全方位各个方位一起攻击。 宇烺除了绑了一个崔冕之外,倒是也没有对崔家做什么,但对朝中对崔家的弹劾,却是放任自流甚至乐见其成的态度。 那些揣摩帝王心思的人自然也弹劾得越发起劲,跟那些维护崔家的朝臣直接在朝堂中相互吵起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药 朝堂中的气氛十分激烈,后宫的气氛也有些低压,连宫妃们都小心翼翼安静低调了不少。不过这并不包括姜钰,她此时在紫宸宫过得甚是逍遥。 浔阳长公主还住在紫宸宫里并没有出宫去,除了时不时跑到紫宸宫来闹着要见浔阳的皇后之外,浔阳长公主这日子过得还算清静。 此时两人一人端着一碟的荔枝,两个人都吃得满嘴汁。 刚刚从岭南快马加鞭进贡到宫里来的荔枝妃子笑,枝头上成熟的第一拨,看起来个个膜如紫绡、皮薄肉厚,剥开后果肉晶莹剔透,香气清远,吃起来甘甜多汁——难怪是当年杨贵妃最爱吃的荔枝,吃起来果然就是好吃。 姜钰手里掐着一个刚剥开了皮,看起来晶莹剔透的荔枝,忍不住叹了一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浔阳长公主听着“嗯嗯”了一声,吐掉嘴里的荔枝核,对姜钰竖起拇指赞叹道:“好诗!”然后又道:“都说宫里淑妃才情了得,冠绝京城,臣妹听嫂嫂作的这句诗,恐怕姐姐的才情不在淑妃之下。” 姜钰:“……”姑娘,这可不是她作,而是当年唐朝一位叫做杜牧的老先生作的,而且还是讽刺唐明皇和杨贵妃穷奢极欲荒淫误国的诗句。 不过当然,这个时空大约跟她原来那个时空不一样,这里以前没有一个叫做唐朝的时代,自然也没有一个叫做杜牧的诗人,所以也没有人念出“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样的诗句。 姜钰将自己碟子里的荔枝拿起来放到浔阳长公主已经空了的碟子里,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长公主多吃点,不够了还有。” 正说着墨玉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姜钰和浔阳长公主屈了屈膝,道:“娘娘,公主殿下。” 姜钰抬起头来问她:“怎么样,荔枝都赏赐到各府上去了?” 墨玉道:“是,都分下去了,按照娘娘的吩咐,周府和宁远侯府都多赏了一筐。”说着顿了顿,又问道:“只是,娘娘,奴婢不知道宁国公府和安国侯府此时还应不应赏。” 姜钰听着想了想,还真的有些犹豫,一时也拿不准宇文烺的意思。 按理来说,宁国公府和安国侯府是国舅府,安国侯府还是国丈府,本该是头一份。但此时宇文烺好像还在跟崔家干架,她此时赏了,会不会与宇文烺的意思相背。 浔阳长公主这时候开口道:“赏,为何不赏。皇上现在明面上只是绑了一个崔冕,又没说要让崔家受崔冕的牵连,不赏于理不合,也会得罪崔家和太后。事后皇兄要是和崔家‘握手言和’了,嫂嫂到时倒是不好找补。不过嫂嫂此时不好出面,您让皇后去,皇后非要赏自己的娘家,您一个贵妃总拦不住,皇兄就是不高兴要怪也怪不到您头上。您说是不是。” 姜钰听着想了一下,于是转头对墨玉道:“你让人给皇后透个消息过去,说今年给宁国公府和安国侯府的荔枝还没赏下去。”涉及到了崔家的面子,到时候皇后自然会亲自来“督办”给宁国公府和安国侯府赏赐荔枝的事。 浔阳长公主吃完最后一颗荔枝,拿帕子擦了擦手。 姜钰见了问她道:“公主还要不要再来点,荔枝还多得是。” 浔阳长公主摇了摇头,道:“荔枝虽然好吃,但吃多了也湿气重,还是要节制些好。”说着又道:“对了,今日皇兄好像去了椒兰宫见淑妃去了。” 姜钰摊了摊手,道:“可不是嘛,椒兰宫说是淑妃的病情恶化,你皇兄就火急火燎的去了。” 浔阳长公主握了她的手笑道:“嫂嫂就别吃醋了,在皇兄心里,三个淑妃加起来也没有嫂嫂一个重要。皇兄去看她,也不过就是可怜她罢了。” 姜钰可真的一点都不吃醋,不过她有些好奇的看着浔阳长公主,问道:“浔阳,你是在我一个人面前这么会说话呢,还是在所有人面前都这么会说话。你不会在淑妃面前,也会说三个贵妃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淑妃吧?” 浔阳长公主笑瞥了姜钰一眼,撞了撞她的手臂,半撒娇道:“看嫂嫂说的,臣妹是那样的人吗?”在别人面前也就算了,在淑妃面前她可一定不会这么说。 浔阳长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淑妃这个人可不好打交道,心机太深了,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她卖了还要帮着她数钱。臣妹愚笨得很,还是远着些好。”她这人不能得罪,但也绝对不宜走得太近。 姜钰听着这才有些舒服了,于是又玩笑一般的对浔阳长公主道:“你怕淑妃心机深,就不怕被我卖了。” 浔阳长公主捂着嘴笑了起来,道:“嫂嫂,臣妹要是说了实话您可别生气。” 姜钰道:“你说,我不生气。” 浔阳长公主道:“嫂嫂比臣妹还傻,嫂嫂怕是卖不了臣妹。” 姜钰:“……”有这么说话的吗! 姜钰故意装作生气的瞪着浔阳长公主道:“浔阳,本宫觉得你今天最好滚回你的公主府去。”说完哼哼的站起来,进了内殿。 浔阳长公主在后面捂着嘴呵呵的笑,看姜钰的背影眉眼都是笑意。 而此时的椒兰宫里,宇文烺看着床上的孟萱玉,脸上有些面无表情,一边听着旁边的陆太医跟他禀报:“……淑妃娘娘的病情加重,是因为这段时间淑妃并没有按时服药的缘故。只要按照方子重新按时服药,必然会慢慢痊愈的。” 孟萱玉看着宇文烺有些生气的脸,勉强笑了下,伸手扯了扯宇文烺的袖子,对他道:“皇上,臣妾并不是不喝药,只是这药实在太苦了,实在喝不下。” 一旁的徐昭容却在这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宇文烺道:“……皇上,根本不是这样。淑妃娘娘不喝药,全是因为这药是贵妃娘娘宫里煎好送来的,所以不敢喝。” 宇文烺冷声问道:“贵妃宫里煎好送来的又怎么样了?” 徐昭容道:“皇上不是不知道,贵妃娘娘一直讨厌淑妃,上次因为淑妃娘娘小产的事她被皇上发落进了冷宫,心里肯定不知道多恨淑妃。您看皇上前些日子离开宫里才几天,她就把椒兰宫的宫人全都换了。此时她非要将淑妃的药拿到紫宸宫煎,哪里会这么简单,她送的药如何能令淑妃放心的喝。” 孟萱玉连忙斥道:“徐昭容,你别再胡说。”说着又一副为孟蘅玉说话的语气,道:“皇上,您别听这徐昭容瞎说,蘅玉怎么会害臣妾,蘅玉一定不会害臣妾的。” 宇文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望向旁边一碗已经冷却却还没喝的药,指着问她道:“这碗药就是紫宸宫送来的?” 徐昭容点了点头,道:“是。”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冷淡 宇文烺吩咐陆太医道:“去看一看,这药有没有问题。” 陆太医道了一声是,然后上前端起药碗放在鼻子间闻了闻,然后对宇文烺道:“皇上,臣并未看出来这药有什么问题。” 徐昭容听着一下子猛的站了起来,不相信道:“怎么可能,贵妃明明在这药里多放了一味甘草。淑妃的方子里面有大戟,大戟不能与甘草服用,贵妃分明就是故意要害淑妃。”着又指着陆太医,恼道:“陆太医,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看清楚,或者是想要为贵妃隐瞒,这药里一定有问题,你再看清楚。” 陆太医敛了敛目光,脸上有些不悦道:“昭容娘娘,皇上再此,臣不敢犯欺君之罪。娘娘的药里的确有甘草,但却没有大戟。” 孟萱玉撇过头去,她很清楚,她们又着了孟蘅玉的道了。孟蘅玉端来的药一开始的确有问题,所以她才不敢喝,她甚至惊讶于她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她的药里动手脚。 她因为她害她进冷宫之事对她产生怨怼,所以现在一从冷宫出来就想要报复她,却也得过去。 在今天之前,她甚至确定了她的药里的确是仍放了有甘草,所以才会将冒险闹这一出。但是…… 徐昭容一听陆太医的话,立刻又像是抓到了漏洞一样,道:“那她故意换了淑妃的药方,又是何居心……” 陆太医道:“臣在来之前,已经询问过太医院的院判。院判按照淑妃娘娘的身体状况,早些日子已经改良了淑妃娘娘的药方,新方子里有甘草,没有大戟。” 徐昭容脸上不服,仍想什么。 孟萱玉连忙拉着她道:“昭容妹妹,好了,快别了。本宫早就本宫与贵妃是亲姐妹,贵妃不会害我的。想来药方更换了之后,贵妃照着新方子煎药却忘记告诉本宫一声了,倒是你太敏感非要告诉皇上闹出今日这误会一场,却是丢脸得很。如今误会解开了,你也终于放心了。” 着眼睛心的瞟了一眼宇文烺,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然后又一副抱歉的笑,为徐昭容话道:“皇上不要责怪昭容,她一向性子单纯,直来直往咋咋呼呼的,今日也是因为太过紧张臣妾所以才会误会。” 徐昭容还在那里一副没能扳倒孟蘅玉的不满中,竟没有听出孟萱玉潜藏的意思,还觉得孟萱玉不够尽全力。如此就打算放弃了。 陆太医在一旁看着却是摇了摇头,这一位才是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的。今日之事,淑妃往徐昭容身上一推,自己身上倒是一干二净。但他敢肯定,恐怕今日之事一定是淑妃引着徐昭容闹起来的,她是拉着徐昭容给自己张目和出头,出了事再将她扔出去背锅。 宇文烺脸上面无表情,看得出来心情并不大好,闹得孟萱玉心里也有些慌慌的。 她只想药的问题赶紧在此打住不要再纠缠下去,于是又温柔笑了笑,拉了拉宇文烺的手,像是有些自哀自怜的道:“皇上回宫几日了,却没想着来看臣妾,看来是真的将臣妾忘在脑后了。” 宇文烺道:“朕很忙,外边朝政一堆的事情需要朕操心的,所以朕希望后宫的事少让朕操心一点。萱玉,朕希望你能让朕省省心。” 孟萱玉听着脸上的表情顿时塌了下来,握着宇文烺手臂的手也渐渐松了来,然后缓缓的低下头去,脸上伤心了一会,才红着眼睛问道:“皇上是在怪臣妾,怪臣妾成了皇上的拖累。” 宇文烺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而又望向愤愤不平的徐昭容,冷着声音道:“徐昭容,后宫里就你事情最多,上蹿下跳的喜欢闹得后宫鸡犬不宁。从今日起,你还是呆在你的穗兰宫少出来了。下次若再让朕听到你起口舌之非,那朕只能将你送到冷宫去体验生活了。” 徐昭容不满,皇上这根本就是将自己永久禁足了,喊了一声:“皇上,臣妾……” 但是对上宇文烺冷森的脸时,却又什么都不敢了,跪了下来。 宇文烺对她道:“回去吧,每日再好好把《女则》熟读几遍。” 徐昭容脸上恼恨起来,只觉得今日都是孟蘅玉害她的,此时向着宇文烺狠狠的磕了一下头,道了一声:“是,臣妾遵旨。”然后站起来看了一眼淑妃,想什么又什么都没,然后布满的出去了。 宇文烺站起来,对孟萱玉道:“没什么事情的话,朕也先回去,你好好吃药,将身体养好。” 孟萱玉却在此时叫住了他,道:“皇上。” 宇文烺转过头来看向她,孟萱玉抬起头来看着他道:“皇上难道没有发现,您对臣妾越来越冷淡了吗?” 陆太医一听,这淑妃和宇文烺的话,根本不是他这个太医应该听的,连忙跟宇文烺告退先出去。 陆太医出去之后,宇文烺才目光淡淡的回问道:“那你希望朕对你如何呢?” 孟萱玉没有话,从来不应该是她来希望他对她如何,而是他应该对她如何。 她发觉自己已经越来越觉得自己抓不到这个至高无上男人的心,从前她以为的她信奉的他对她的喜欢和庇护,都在心里渐渐的坍塌。但她又犹不肯相信,宁愿相信这是她的错觉。 孟萱玉没有再其他的,又道:“最后求皇上一件事,贵妃将先前伺候臣妾的宫人都发落去了掖庭宫,其他臣妾不敢多求,但是知棋和知画却是从伺候臣妾的宫人,臣妾希望皇上能给臣妾一个恩典,让她们二人回来伺候臣妾。” 宇文烺没有回答她的话,道了一声:“你好好歇着吧,朕下次再来看你。”然后就出了椒兰宫。 她从椒兰宫出来后,直接去了紫宸宫。 浔阳长公主揣度着宇文烺回来的时辰,自然不会还留在主殿当电灯泡,早早回自己暂居的侧殿中萱殿去了。 宇文烺走进来的时候,姜钰正盘腿坐在榻上剥栗子,殿内十分安静,只剩下她剥栗子“卡卡,卡卡”的声音。几上的碟子里已经放了满满的一叠栗子肉,但几上栗子壳却洒得到处都是。 见他进来,姜钰也只是缓缓抬起头道了一声:“皇上来了。”,然后又低下头去继续剥了,也不打算起来迎他和行礼。 宇文烺有些洁癖,看着榻上那乱糟糟的一团,有些皱了皱眉头,然后找了个离她远一点的地方坐下,看着她,问道:“你剥这么多栗子干什么?想吃干嘛不让宫人剥。” 姜钰道:“吃东西享受的是一个过程,让宫人什么都帮你弄好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着又难得的讨好的笑看着宇文烺,道:“臣妾请皇上吃啊,皇上要不要再来点栗子糕,明天臣妾亲手给您做啊?”着又一副得意的跟孟蘅玉作比较,道:“怎么样,如今的臣妾比以前的臣妾要贤惠吧?皇上是不是觉得现在的臣妾其实更好一些?” 宇文烺目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仿佛她又了什么令他不悦的话。 姜钰没好气的对他撇了撇嘴,爱吃不吃,本姑娘还不乐意伺候。完将装着栗子的碟子抱过来,掐了一个往嘴巴里扔进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兴师问罪 万得意向知道宇文烺的性情,让人将榻和小几都收拾干净了,宇文烺这才坐了上去坐在了姜钰的旁边。 宇文烺问姜钰道:“椒兰宫你是故意的?” 姜钰不满了,瞥了他一眼,道:“哟呵,皇上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宇文烺道:“你对椒兰宫不要太过分了,朕留着她以后还有用。” 姜钰将端在手里准备要喝的茶,“砰”的一声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没好气的道:“臣妾怎么了,臣妾怎么了,臣妾一个贵妃,辛辛苦苦每日给她一个淑妃煎药送药,还不能得一句好。淑妃一根皇上告状,皇上就跑来问臣妾的罪。真是好心没有好报。” 宇文烺却并不见生气,语气淡淡的道:“别以为朕不知道您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先换了她宫里的宫女砍断了她的手脚,再对她下了狠话,你煎的药送的药她敢放心喝?你没打算在药里动手脚害她,但只要给她造成心里压力让她整日惶惶不敢喝药,她那副身体放任下去只会病情延误气亏而亡,你分明又是想用另外一种方式杀她。” 姜钰“呵”了一声道:“那是她自己的问题,关臣妾什么事,臣妾又没逼她不准喝药,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不肯喝,死了也是自己作死的。”说着又道:“再说了,她也没这么容易死。这不现在就找上皇上告状了嘛。” 都说祸害遗千年,她这种人说不定比他们都活得长久,能这么容易挂了就怪了。她也就能动点小手脚折磨折磨一下她,让她暂时不好过而已。 宇文烺道:“总之你记得朕的话就成了。” 姜钰道:“不好意思,臣妾健忘。” 宇文烺有些微恼的转头看着姜钰,道了一声:“你……” 姜钰抬了下巴看着他,一副不怕死的状态。 宇文烺怒道:“你早晚会气得朕忍不住杀了你。” 姜钰道:“皇上不怕她也跟着臣妾一起死了,那你就杀吧。”说完哼了一声,仰着头撇过脑袋去。谁怕谁呀。 宇文烺忍了许久,才将胸口的这口气缓缓的忍下去,跟自己道,大丈夫不与小女人计较,然后又放缓了语气,问起她浔阳来,道:“浔阳呢,今日心情如何?” 姜钰道:“挺好的,只要不提起崔家和崔冕,长公主还是一个很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的女子。” 宇文烺道:“这就好,她自小不与朕亲近,就算心里有事怕也不敢直接跟朕说。她要是乐意和你说,你就多开导劝慰她。” 姜钰听着倒是有些微讶的重新转过头看着宇文烺,倒是难得,难得他有一点兄长关心妹妹的样子。 但看着他如今孤冷的样子,虽位居万人之上,但其实身边的人真的是少之又少。她记得,他的那些兄弟跟他也不亲近。现在想关心亲近一下亲妹子,也是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关心和亲近的模样。 姜钰默了许久,垂着眼忍不住叹了一句:“其实你这个人,活得也挺孤单的。” 这语气夹杂着怜悯,又令宇文烺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 姜钰摊了摊手,对他耸了一下肩,表示自己不说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俱都不说话,殿内一时安静了起来。 姜钰受不了这样安静的气氛,最后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问宇文烺道:“皇上究竟打算将浔阳怎么办?臣妾看浔阳是真的挺想脱离崔家的。”虽然知道现在脱离崔家不可能,但迫不及待的心却是一直都在。 有时候姜钰也有些物伤其类,生成公主都活成这么不顺心如意,连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该怎么活。所以如果可以,她是真心希望浔阳能活得恣意一些,好歹让她觉得这个时代对待女人还不算太烂。 宇文烺道:“朕说了,朕会让她和崔冕和离,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姜钰心里有些鄙视他,什么不是合适的时机,不过就是想利用浔阳长公主的婚事为他在朝政上换一些筹码,说来说去,这个妹妹还是没有他的天下重要而已。 不过鄙视归鄙视,姜钰也明白他的处境,他做的只是一个最正确的选择,他跟崔太后和崔家根本就是你死我活。他若不把崔太后和崔家弄下去,护不住浔阳长公主不说,他自己这个皇帝也要倒大霉。 姜钰当然也不想最后是姓崔的在这场争斗中胜利了。 姜钰又道:“虽不能暂时让长公主与崔冕和离,但让长公主和崔冕保持距离还是可以的吧?” 宇文烺转过头来看着她,姜钰则用手指跟他比划着道:“皇上何给浔阳赏一支卫队,这样崔家和崔冕再想靠近浔阳,多少也要顾忌一些。臣妾看她公主府的那些宫人也不顶事,听说这些人都是浔阳出嫁的时候太后给她准备的,看起来怕崔冕倒是比怕她这个长公主还要多,崔冕冲进公主府不敢挡,崔冕打浔阳也不敢拦,就知道跪下来哭哭啼啼的,连臣妾这紫宸宫的宫人都不如。” 宇文烺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 姜钰却又接着打断他道:“臣妾知道,这开国以来就没有公主还带有卫队的先例。但是皇上英明神武,可以开创这个先例嘛。您看亲王君王府可以有一支上千或几百人的府卫,公主府怎么就不行了。公主府可以要的少一些,弄个二三百人就成了。公主一女流之辈,皇上又用不着担心她造反。” 宇文烺看着姜钰顿了一下,然后问道:“是浔阳让你来跟朕说的?” 姜钰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在宇文烺心里的分量大概比不得浔阳长公主重,于是用力点了点头,道:“对。”说着又常常叹息一声,道:“臣妾看浔阳是被崔冕打怕了。” 然后又继续跟宇文烺摆事实将理由,道:“皇上,臣妾现在说的可也是为了您好。您看,您现在还没有子嗣,但以后总会有皇子公主的。您总不希望浔阳今天遭遇的事,以后您的闺女也要遭遇吧。” 宇文烺听着厉声道:“朕看谁敢,朕宰了他!” 姜钰深深的看了宇文烺一眼,看吧,亲疏还是有别。异母的妹妹始终比不得亲闺女重要,亲闺女要是遇到这种事就是宰了他,现在怎么没想着要宰了崔冕。 姜钰继续道:“所以啊,为了以防万一,从浔阳开始为先例,让公主握有府兵变成常态化,以后皇上的闺女谁敢欺负她?她一声令下先就可以了揍死他。” 宇文烺听着想了想,大概是觉得姜钰说的有些道理,点了点头,道:“朕考虑一下。”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以进为退 宫里崔太后还和宇烺浔阳长公主胶着,而这个时候,崔家的二老爷崔玟也终于回京畿来了。 崔玟毕竟是个大老爷们,又在朝堂中混了这么久,行事就比他夫人要聪明多了,不会一出事就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进宫里来找崔太后拿主意找皇后拿主意,寄希望于崔太后和皇后利用权势压着浔阳,逼着浔阳回去,再跟宇烺和解了。 就这个时代来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有时候真的是真理。不是女人天生就比不过男人,而是女人从小就被关在后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像男人从小就被精心培养,见识有限。 想想现代,农村的孩子和城市的孩子在见识和视野上就相差这么大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农村的孩子天赋比不上城市的孩子?当然不是,这就是从小接触到的视野和教育上的投入差别问题。参照这时代的男人和女人也一样,因为男人统治和主宰了这个时代,男人获得了最优的资源,所以资源不足的女人渐渐的就比不上男人,就算能活得一些资源也是男人手底下漏出的,以及是男人想让你为他们服务的。 不管崔玟在心里怎么想,在态度上对宇烺还是表示得很恭敬的。 回到京畿,直接脱了官帽官府,双手捧着在含元殿中当着武百官的面一跪,高呼:“臣有罪!” 然后开始厉陈自己教子无方之罪,且是越说往严重了里说,说得自己简直罪无可恕,皇帝不罚都不能以儆效尤一样。然后表示自己要辞官自省,面壁思过。对于崔冕,崔玟没有求情,反而说当罚,一切全凭皇上发落——你看,人家聪明的走的一出是以退为进的路线。 一个人越是狡辩自己的罪行,一点小错别人也会看他这是不可原谅的大错。但是假如一个人认错态度很好,将错误责任都揽自己身上来,别人看他就算是犯的比较严重的错也会认为没什么大不了。 就比如说崔家,屹立朝堂几十年不倒,先帝今朝两朝都是手握实权的外戚,朝堂之中不说全部,至少半数人都是崔家门生或者与崔家交好的人。 结果崔玟这样一请罪,许多人心里就觉得不就是浔阳长公主和崔冕夫人两人发生了两句口角嘛,皇上何至于如此。 前面说了,这时代的男人天生对女人就会有一种轻视,哪怕是公主也一样。 众人就觉得,普通人家的夫妻发生了争执,两边亲家都是劝和不劝离。上升到公主地位尊贵了些,崔冕虽然也打了长公主一巴掌,但毕竟没对长公主造成什么严重伤害,皇上教导崔冕两句也就算了,上升到绑起来喊打喊杀的地步,皇上就是小题大做了。 至于说崔冕再外拈花惹草,男人哪一个不好色,他们甚至觉得公主应该大度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少崔冕没有说要纳妾让公主跟别的女人共事一夫,也是敬着公主了,公主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哎,有时候作为女人真是难以理解男人为自己的好色和风流说得理所当然所做的借口,到了一夫一妻制的现代,某位成先生都还能将自己的出轨说成是“犯了全天下的男人都会犯的错”,而世上究竟有多少男人不是和他秉持着同样的心理。 而此时朝堂上亲近崔家一派的这些人,不仅心里这样想了,而且直接在朝堂上说出来了,以此为崔玟和崔冕求情。 至于崔冕狂妄之下说出的那句“这宇家的天下是崔家打下来的,宇家的皇位是崔家让给崔家坐”的话,嗯,对不起,他们也不好解释,于是大家都自动选择了屏蔽和忽略,尽量将这件事的性子定性为公主和驸马的口角上来。 宇烺对朝堂上的这一切好像都充耳不闻,他只是将崔冕绑了,让公主住回了宫里,其他什么话都没说,对崔冕的处置也没有,对此时半朝的武百官对崔家和崔冕的求情也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宇烺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私下里的事情估计一件都没少做,也不怕事情闹大,这画风渐渐的就跑偏了,朝堂上另外一半朝臣对崔家和崔冕的弹劾,从最初的弹劾崔冕不敬公主不敬皇上,变成了崔家在外的劣迹斑斑,然后渐渐蔓延到了崔太后干政,崔家是否有不轨之心。 不过令人有点意外的是,这其中弹劾的最厉害的,却是远在藩地的清河郡王。 这位清河郡王是先帝的四皇子。 先帝一共生五子,大皇子宇炜是领兵打仗受武百官爱戴的皇长子,外家万家也是几代门第显赫几代忠烈。二皇子宇烆虽然不如大皇子,但其母妃梁淑妃是宁阳长公主的曾孙女,是先帝的表外甥女。 而宁阳长公主是谁呢?高祖皇帝的嫡亲同胞的妹子,当年高祖皇帝决定逐鹿天下,宇宗族人人都不看好,并未获得宗族的支持,宇氏一族害怕惹上杀身之祸,反而将高祖皇帝除族,唯一支持追随他的只有亲妹子宁阳长公主和亲弟弟初代的高阳王。 初代的高阳王帮着高祖皇帝征战天下,而这位宁阳长公主虽然不能上战场杀敌,却也为高祖皇帝做了不少事,招兵买马,筹措军饷银两,与当时的各大豪强谈判交锋,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当年高祖皇帝逐鹿天下的野心没有胎死腹中,多少也有几分宁阳长公主的功劳。 而梁淑妃的外祖父又是谁呢,当年高祖皇帝的王皇后是个二婚,在被高祖皇帝抢了之前跟前夫生有一子,此子后来流离。到太宗皇帝登基后,从当时已经是王太后的亲娘口里听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异父的兄长,又见母后常常思念这个长子,于是让人去寻回了这个兄长,赐荣华富贵,封为安邑侯。安邑侯的女儿嫁给了宁阳长公主的孙子,然后生了梁淑妃。 所以梁淑妃的家世背景是一个复杂的亲上加亲,这样家世下的梁淑妃生下的宇烆,自然也不会让人小看。而梁淑妃,更是先帝有子的宫妃里除了崔太后之外唯一还活着的太妃,在宇烆就藩后,被接到了藩地侍奉。先帝的后宫复杂,她能在崔太后眼皮底下活这么长命,最后还能在儿子身边颐养天年,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至少智商是不会差的。 至于宇烺,母妃出身虽然不好,但耐不住白贤妃是先帝最心爱的女人,宇烺自然也变成了先帝最心爱的儿子。在白贤妃去世后,先帝宠溺纵容他都是出了名的。 五皇子宇炯不用说了,崔太后的儿子,先帝唯一的嫡皇子,想让人忽视都难。 唯有这位四皇子宇焕是个小透明,母妃出身既不好又不得宠,其小时候摔了一跤把腿给摔跛了,因此心生自卑话又少,成了这皇宫里最不受重视的皇子,到最后封王分土的时候,也只封了一个郡王。 但这位天生自卑话少的清河王,在遇到崔家的事情的时候,却像打了鸡血一样的积极活跃,对崔家甚是仇恨,年年弹劾崔家最多的不是言官也不是宇烺的人,是这位清河王。小到崔家打死一个婢女,大到崔家祸乱朝堂,什么话都敢在折子上说,从不避忌,有什么弹劾什么,宇烺的桌头隔三差五就能出现一封他弹劾崔家的折子,所以今次也一样。 清河郡王这一次弹劾的罪名也多,但最严重的一条,是崔家私设兵器坊制造兵器,有谋逆之心。他在折子上,连崔家兵器坊前几天爆炸了,还诈死了不少人都知道。 简直不介意告诉别人,他一定在崔家里面安插了许多细作,专门搜索崔家的小辫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清河王与崔家的梁子 崔家私设兵器坊,在宇文烺还不知道她是姜钰的时候,仗着孟蘅玉的身份还是听宇文烺提过一两句的。 铜铁是朝廷专营,便是亲王郡王都不得私设兵器坊,甚至不能私下开采买卖铜铁。私设兵器坊,扣一个有谋逆之心真的不为过。 宇文烺很早就知道崔家有这么一个兵器坊,这是从宇文炯在藩地上打着兴建宫殿土木的名号实际上大肆招兵买马而能轻易获得兵器推断出来的。 但崔家将兵器坊建的隐秘,宇文烺并不知道它具体的位置在哪里。他之前迫不及待让朱泓离开京城,除了避开被朱家纠缠之外,另外一件事就是去帮宇文烺查探这个兵器坊的位置。 后来听闻兵器坊被炸了,还死了不少人,姜钰还以为是宇文烺和朱泓干的。不过后来见宇文烺对此也十分生气,才知道崔家兵器坊被炸这件事好像并不是他们干的。 或许是宇文烺已经准备这么干了,但是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而宇文烺生气的自然不是崔家的兵器坊被炸了,而是因为这场爆炸死伤了这么多人。宇文烺这个还算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虽然这些人帮着崔家制造兵器实在不该,但是死伤几十人,却也是令他十分痛心和生气的。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死伤了这么多人,也可以明崔家的这个兵器坊不,这可能也是宇文烺生气的原因之一。 既然不是宇文烺,现在宇文焕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是他派人干的? 这个姜钰就很难猜出来了,她身居后宫多年,对朝堂盘根错节的关系实在是知之甚少。她和宇文烺现在的关系,也没有融洽到可以和宇文烺促膝谈论朝堂,而宇文烺会将一切都告诉她的地步。 不过崔家能屹立朝堂几十年而不倒,也不是普通人,自然是心翼翼。兵器坊是崔家开的没错,但是不管宇文烺也好还是宇文焕也好,其实并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证明这是崔家的。 崔家的人并不出面,就连兵器坊里面干活的人都没人知道这兵器坊是崔家的,而唯一可能跟崔家有接触,管理这家兵器坊的几人,无一不是对崔家忠心耿耿,在爆炸发生的第一时间,就纷纷一杯毒酒自杀了,这些人也没有娶妻生子连个家人都没有,宇文烺想从他们嘴里挖出点东西都不成。 所以私设兵器坊的罪名虽大,但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下,宇文烺也是不能定崔家的罪的。别崔家还手握整个辽东的兵权,手握几十万的兵马,而宁国公崔玢父子刚刚在辽东打完一场胜仗。 宇文焕的弹劾,顶多也就过过嘴瘾,以及给崔家和崔太后造成点压力罢了。想要利用这个扳倒崔家,还要很长的路要走。至少要收能收回崔家手里的兵权才能成行。 不过姜钰如今比较好奇的,是清河王对崔家的这莫大仇怨。 此时紫宸宫里。 宁远侯夫人蔺瓀因为之前宫里赏赐荔枝,找了个借口进宫谢恩。 她谢恩自然不会是找宇文烺,只能是找皇后或者是掌宫权的姜钰,宁远侯府跟崔家不是同路人,自然在皇后宫里也不会久呆,倒是在姜钰的紫宸宫里呆得久了一点。 宁远侯与浔阳长公主是表兄妹,蔺瓀作为表嫂既然来了紫宸宫,自然也要探望探望浔阳长公主的。 而蔺瓀显然与浔阳长公主原先的关系就不错,三个人于是就围在紫宸宫里聊起来了。 三个女人围在一起没什么,就是好八卦,自然如今朝堂上最热的八卦也要八一八。 姜钰此时长叹一声,像是随口般的随便笑着问起道:“这位清河王爷也不知道曾经和崔家结下过什么梁子,竟然这般的恨崔家,踩崔家永远都有一份。” 那简直是比宇文烺这个与崔家既有杀母之仇又有权势之争的皇帝还要恨崔家。 浔阳长公主和蔺瓀相互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彼此皆知其中内情的模样。 蔺瓀总是无缘无故对如今这个贵妃有着莫名的好感,又因宁远侯叮嘱过她可以不介意与贵妃走近一二分,此时倒是愿意卖姜钰两分人情,解了姜钰疑惑。 蔺瓀笑了笑,对姜钰道:“先帝一朝后宫的许多事情,娘娘恐怕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当年先帝能荣登大宝,倒也算得上多亏了崔家。太宗皇帝的郑皇后无子,先是从李昭仪手里抱养了先帝。 若郑皇后仅是抱养了先帝也就罢了,在无嫡出皇子的情形下,自然是养育在皇后膝下的先帝在众皇子中地位最尊,以后被立为太子然后继承皇位也算顺理成章。 当时的李昭仪虽非四妃,但也是九嫔之首,娘家虽然不是十分出色,但也不是提不出之辈,膝下生有两名皇子一名公主,甚至在太宗皇帝跟前还颇有几分宠爱。 你郑皇后是担心先帝以后会只认生恩不认养恩也好,还是仅是单纯的博爱也好,郑皇后抚养了先帝几年之后,又抱养了另外一位皇子。这个皇子的母妃不上地位尊贵或得宠,但对郑皇后来唯一的好处就是,她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将这个皇子抚养长大,不会有生恩养恩的抉择问题。 郑皇后抱养了这第二个皇子之后,先帝的地位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郑皇后对两个样子的态度仿佛是不偏不倚,对谁都疼爱都亲近,但又对谁都带着点怀疑和防备。而先帝呢,儿子太多,在储君的人选问题上,也是犹豫不决。而先帝,明显对储君的位置又有些野心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先帝与握有兵权的崔家联了姻,娶了崔家的女儿,获得了崔家的支持,让自己的底牌大了起来。 在崔家与先帝联姻的初期,两方的利益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将先帝拱上皇位。所以这时候的先帝乐得甚至支持崔家的势力和兵权不断增大,甚至去蚕食别人手中的兵权。但这种方式,虽然保证了先帝的在兄弟众人中脱颖而出,顺利继承了皇位,但是也造成了很强的弊端,那就是让崔家的势力过于庞大,尾大不掉。 先帝登基之后,两方的利益不再完全一致,开始有了利益分配的分歧。崔家认为先帝在登基之后只再给了崔家一个安国侯的爵位,对不起他们崔家的一路辛苦追随,崔家至少应该再得到一个异姓王的爵位以及更大的兵权。 而先帝呢,此时已经发觉了崔家势力过大,甚至隐隐威胁到了皇权,恨不能将崔家压下去了,于是又纳了万德妃进宫,提拔了同样是忠烈之后,将门之家的万家,与崔家和崔太后分庭抗礼。甚至崔太后嫁给先帝十几年未能生出孩子,也不能其中没有先帝的功劳。 这样做的结果不能没有效果,至少后面崔家的势力的确是渐渐得到了压制了,朝堂不再是崔家一家独大,多了先帝重新扶持起来的万家、周家、宁远侯府等多家,多方势力相互制衡。 但在先帝登基初期,朝堂崔家一家独大的那几年,崔家仗着手中的兵权和从龙之功,以及崔太后这个皇后,的确是有些狂妄的,甚至将皇室宗亲都不放在眼里,对皇子公主都不行礼。 浔阳长公主点了点头,接着蔺瓀的话也对姜钰道:“四皇兄的脚会变成现在这样,还是拜宁国公世子崔安所赐。” 着顿了顿,继续道:“那时候大家都,崔安崔冕等人也常往宫里来,崔家的人狂妄,常见皇宫当成了自己家后花园了,为所欲为,我们这些皇子公主都不喜欢崔家的人。有一次皇兄跟崔安打起架来,皇兄不爽找了宫人将崔安设计装进麻布袋里狠狠揍了一顿。过后崔安也想要报复,偏偏认错了人,将站在假山上玩耍的四皇兄错认成了皇兄,拿箭想射四皇兄。四皇兄天生胆,吓得一下子从假山上摔下来,便将腿摔坏了。但崔安犯了这么大的事,因为有太后和崔家的偏袒和包庇,却只是罚了在家面壁思过,事后照样该立世子的立世子,什么事情都没有,倒是四皇兄跛了一条腿,自此便也把崔家恨上。” 着又有些为宇文焕叹气,道:“也亏在四皇兄的母妃地位不显,四皇兄时候性子唯诺又不得父皇喜欢,又正处在崔家风头正大,父皇也暂不愿意跟崔家撕破脸的时节上,所以四皇兄只能吃下这哑巴亏。可要是当时伤的是其他任何一位皇兄,崔安恐怕都没这么好过。” 大皇兄和二皇兄的母妃地位尊贵,出身好,他们要是伤了,万母妃和梁母妃肯定要跟崔家拼命。三皇兄不用了,他要是伤了,白母妃掉几颗眼泪,父皇就不会饶过崔家。 只有四皇兄是个可怜,跟三皇兄同一年出生,长相也相似,母妃身份都不高,但境遇差别却太大。到如今,也只能感叹一句同人不同命。 第一百七十九章 搞株连 姜钰吃惊了,她在宫里呆了也快十年,对宫内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一点,但至今却从来不知道宇文焕的腿跟崔安有关。只知道说是小时候从假山上摔下来伤的,但没想到是这样摔下来的。 看来她在宫里这么多年,果然是白混了。 姜钰忍不住叹了一句:“这样的事本宫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浔阳长公主道:“嫂嫂不知道有什么稀奇的,那是皇兄四五岁时候的事了,那时候嫂嫂都还没出生呢。且这件事宫里一直有意隐瞒,就是宫里的老人知道的都很少。” 国舅家的公子把皇子伤了,这种事传出去又不是什么好事,不管是对崔家来说还是对皇家来说,都是一件不能大张旗鼓的事。当时崔安虽然没有受到什么处罚,但跟随他的下人却全被处死了,四皇兄当时跟在身边的宫人也有一个照顾不周伺候不力的罪名,所以全都被发落了。 她小时候被养在梁母妃身边,也还是偶然一次听梁母妃和万德妃提到四皇兄的时候知道的。 姜钰却在想,看来先帝初登基的那几年,崔家的势力的确是大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了,不是威胁皇权,简直是可以和皇权争高下了。先帝为了坐上皇位鼓励了崔家的势力增长,在登基后看到崔家的蛮横和居功自傲,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后面先帝做了努力将崔家的势力压制下去,虽然效果显著,但终归压制不完全,崔家如今在朝堂虽然做不到一言堂,但崔家的一句话,依然有不少朝臣呼应拥护。 姜钰又想起了先帝,姜钰虽然曾经是他后宫的一员,但两人实在接触得太少,也不了解先帝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看他做皇帝的这些年,比起开过的高祖和创下盛世的太宗皇帝,他显然政绩逊色了许多。他在位的十几年,大周的经济发展,不说没落,但至少是停滞不前,而且还出现了外戚专权。 若说他是昏庸无能的皇帝,那也不是,他也最终压制住了崔家的势力,且也施行过一些仁政措施。最后只能说是一个功过相抵的皇帝。 浔阳长公主这时候挥了挥手,道:“不谈这些了,无趣得很。”说着又笑了起来,找了两个自觉得有趣的话题,跟姜钰和蔺瓀道:“张家那位二夫人和陈家那小媳妇被皇兄发落了之后,从前跟崔冕勾勾搭搭的女人倒是成了惊弓之鸟,最近都在夹着尾巴过日子。”说着一副暗爽的表情,勾起眼睛道:“有几个吓的都想方设法让人给本宫传了消息,表示现在了断尘心,决定出家去做尼姑。这些女人,从前没将本宫放在心上,现在倒是知道怕了。” 姜钰听着也微微挑了挑眉。 宇文烺处置崔冕或许还要斟酌一下,但处置那两个跟崔冕勾搭的女人,却是完全没有压力。 不过宇文烺这一出手,却是有些狠,不仅把那两个女人给处置了,连那两个女人的父兄也全都处死了。这一手下来,从前那些跟驸马勾搭过有过奸情的,不吓得个半死才怪,生怕宇文烺会连她们也想起来。这都不仅只是自己一条命的问题,还可能会连累到亲人的命。 听说最近京畿附近的尼姑庵生意好得不得了,闹着已经了断凡心,愿意剃度终身侍奉佛祖的女人有不少。 姜钰实在有些不能赞同宇文烺的做法,那些女人们再有错处,何必搞连坐株连,把人家父兄都给杀了,人家父兄也不一定知道她在外面干的这些事也不一定就赞同她们的这些做法,这实在与她从前接受的文明社会的法律观念不同。 但姜钰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也知道这个时代搞株连搞连坐那都是见怪不怪的事,所以才会有宗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说法,就像崔充仪一直担忧的那样,崔家里面不一定就全都是坏人,但以后万一崔家被宇文烺扳倒落罪的时候,处置的时候却不会去分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只看你是不是姓崔的。 至于跟崔冕勾搭的那两个女子是有夫之妇,宇文烺对待她们的夫家又有所不同。张家对这个红杏出墙的二房夫人是持愤怒态度的,只是碍于崔家的权势,敢怒不敢言。所以这位二房夫人被宇文烺处置了之后,宇文烺还小小做了安抚,让人牵线了这家的姑娘一门不错的亲事。 相较于张家来,陈家就比较无耻了,也不怕绿帽子戴得深,反而乐得自家的小媳妇跟崔冕走得近以讨好崔冕,还高高兴兴准备帮崔冕养儿子,然后以此跟崔冕提一些要求。这一家的下场,那就是一夜之间从殷实人家变成了穷光蛋,听说如今成了“丐帮”里的一员。 蔺瓀在紫宸宫并没有留太久,她在家中还有婆母要侍奉,还有孩子要照顾,在中午之前就告辞离开了紫宸宫了。 而浔阳长公主呢,在蔺瓀走后不久,也嫌在紫宸宫呆着闷得慌,所以带着人也到外面晃着去了。 姜钰一个人无聊,托着下巴用手指在脸颊上敲了几下,环视了紫宸宫一周,然后这才想起来,她今天好像一整天都没有见过谷莠了,于是开了口问道:“谷莠呢?去哪儿了?” 宫人回答她道:“谷莠姐姐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要去探望林麽麽,奴婢们也没有见到她的人。”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然后突然想起来,临渊好像这两天终于出关了——上次他作妖法想帮着宇文烺收了她,没成功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给被反噬了,后来就说要辟谷闭关,然后这一关就是快一个月,这两天才出关。 姜钰还没忘记自己策反临渊的伟大事业,看着天色也还早,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这个时间点宇文烺也肯定是不会来紫宸宫的,于是决定去太澹神宫探望探望临渊国师。 姜钰跟宫人交代了两句,然后带了承香一人就出门了。 不过姜钰在离太澹神宫不远的一个路上,却是看到了传言去见了林麽麽,但此时却站在凉亭旁正跟临渊说话的谷莠。 第一百八十章 好久不见啊国师 姜钰看到了谷莠,她身旁的承香自然也看到了,指了谷莠对姜钰道:“娘娘,那不是谷莠姐姐吗?她怎么会和临渊国师在这里话,好像认识的样子。”着张开嘴正准备喊谷莠一声。 姜钰连忙抬手阻止她,道:“别叫,我们听听她们了什么。” 着笑眯眯的站到了一个稍微隐蔽的地方,准备听听他们会聊些什么。 不过毕竟距离隔得有些远,话听的并不是那么清晰,绰绰约约的只听到“多谢相救”,“药”,“我好很多了”,“簪子”之类的。 姜钰在脑海里将这些词串联起来,猜测谷莠的话大概的意思应该是:多谢你上次在太澹神宫的相救,以及后面送来的药,我现在身体好很多了,为了感激你的救命之情,我特意为你绣了一个荷包,希望你收下不要嫌隙之类…… 话大概会有一二分的出入,但意思应该是差不多的。 然后姜钰看到临渊随手拿着手里的荷包瞧了一眼,笑着跟谷莠了几句什么,然后随手便将荷包挂在腰上了。 挂完抬眼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姜钰两人,又往她这边望了过来。姜钰见了连忙往遮掩自己的竹丛里面一躲,随后又见临渊若无其事的继续微微低头与谷莠话,仿佛刚刚的那一望真的只是随意。 然后姜钰又看到临渊与谷莠继续了几句什么,然后谷莠娇羞的垂头,红着脸步的跑开了。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临渊莞尔一笑,又了句什么,然后才又继续的踩着碎步像是羞赧的跑开。 姜钰见了忍不住在心里叹道,她这模样倒真的有点像是少女思春了。 谷莠跑开后,临渊倒是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到凉亭里面的石桌前坐下。 石桌上放了有供闲人用的茶水,临渊倒了一杯茶,放在嘴巴里微微的抿了一口,然后心里数躲在竹丛里面的人什么时候出来。 姜钰倒也没有故意躲太久,谷莠一跑开,她便笑盈盈的带着承香从里面走出来了,看着坐在凉亭里的临渊,远远的就盈盈喊了一句:“临渊国师,真是好久不见啊。” 临渊抬眼望见是她,不由笑了一下:“原来是娘娘啊!” 他刚刚只是发现竹丛里躲着有人,倒是并不知道是谁。此时见到是她,在想到刚刚的谷莠,看来这主仆两人是刚约好了的。想着低头看了看腰上挂着的荷包,于是微微摇了摇头,将手里的茶杯放了下来。 不过临渊倒是真的误会了,今天她们可真不是约好的。 姜钰走路虽然优雅,但步子却快,没一会儿便走到了凉亭里面,在临渊对面坐了下来。 临渊又问她道:“不知娘娘找贫道有何事?” 这条路是通往太澹神宫的路,贵妃往这边来,除了是去太澹神宫,没有别的目的地。 姜钰嗯哼了一声,却不承认,道:“本宫可不是来寻国师的,本宫是来找我们家丫头的。到处找不着,本不过来这里碰碰运气,结果没想到还真找着了。本宫这丫头最近三天两头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是国师这里对她更加有吸引力。” 临渊只是含笑并不话,动手给姜钰倒了一杯茶。这茶已经凉了,但这里也没有什么好茶招待,便将就着喝吧。 姜钰又笑着指了指他腰上刚挂上去的荷包,别有深意的道:“国师,这宫里的姑娘漂亮吧?特别是刚刚的那一位,是不是明丽动人,娇俏可人?” 临渊道:“娘娘什么自然是什么。” 姜钰瞥了他一眼,不满的道:“看你这话回答得多敷衍。”着又一副嫉妒的语气叹道:“国师倒是有福,本宫的这个丫头脾气大得很,连本宫都没有受用过她绣的荷包,没想到国师跟她认识才不到几天,就让她亲自动手绣荷包。”着又看着荷包上的花样,道:“这荷包上绣的是仙鹤和祥云吧,真是栩栩如生,跟国师仙风道骨的气质真配。” 荷包是月白色的,上面用白色和浅金色等丝线勾勒出了一个仙气缭绕的仙鹤,跟临渊这身白色的道袍倒是挺相配。 临渊笑了笑道:“看来娘娘和谷莠姑娘感情很好,谷莠姑娘对娘娘很忠心。”上次为了贵妃连他的太澹神宫都敢烧,现在大约又是为了贵妃才一直接近他。 临渊活了一把年纪,又哪里看不出谷莠的意图。而贵妃和她这主仆两人,有时候感情看起来倒是超越了主仆,更像是姐妹。 姜钰又“嗯哼”了一声,道:“谷莠跟随我相依为命,从就在我身边长大,感情自然比一般人要好些。” 姜钰挥了挥手,让身边的承香到外边站着,自己和临渊在这里单独话。然后弯了弯嘴角笑了笑,又道:“国师知道谷莠为什么叫做谷莠吗?” 嗯哼,狗尾巴草? 临渊挑了挑眉,道:“愿闻其详。” 姜钰叹了一口气,道:“谷莠是孤儿……也不一定就是孤儿,或许她父母还活着也不定。她原本是被人贩子养着的,怎么到的人贩子手里,是被父母卖的还是被拐卖的,也没人知道,谷莠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只知道自己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被人贩子带着各处颠沛流离,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后来她生了重病,人贩子显然觉得医治她物不所值,所以大冬天的将她仍在了雪地里。 我捡到她的时候她还很,大概就是四五岁的样子。病得只剩一口气了,连我都没有把握她能活下来。但我总希望她能活下来的,所以给她取了个叫狗尾巴草,希望她能想狗尾巴草一样坚强和生命力旺盛。然后她真的做到了,竟然真的奇迹般活了下来。” 临渊听着心里有些微动,微微蹙了蹙眉,却并没有话。 姜钰继续道:“我一开始给她取名也是有些敷衍,是一开始是真的就叫狗尾巴草。只是后来我从庄子上被姜家的人接回了府里,狗尾巴草这个名字太过不好听,与姜家这高门大户的不配,我怕姜家的人听了不喜欢这才给她改了个名叫谷莠。但这意思吧,都是一个样,我就是寄希望于她能继续像狗尾巴草一样坚毅强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临渊笑了笑,有些真心的道:“娘娘用心良苦,对捡来的孩子能有此博爱,是善良之人。” 姜钰听着翘了翘眉,笑着道:“所以善良的人是不应该早死的,应该长寿福泽厚。国师,你是不是?” 第一百八十一章 国师夫人(收藏2200的加更) 临渊点着头,一副很赞同的模样,道:“娘娘说的有些道理。” 姜钰微微伸长了脖子,微笑着期待的看着他。 结果又听他转了个语气,道:“不过想来寿数天定,人也不能过于强求。” 姜钰:“……” 看来卖惨还不够。于是又道:“我还是跟你聊聊谷莠小时候吧。” 临渊倒是有些专注的听她说,然后便看到她嘴巴轻轻砸吧了两下,然后开始道:“你看我吧,小时候的日子过得苦**的,常有些自怨自艾觉得老天对我不公平啊命运太差啊之类的,可是你看,谷莠的身世却比我还惨。从有记忆起,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跟着人贩子颠沛流离,在遇到我之前都不知道被转了多少手。 后来病得快死,我好不容易将她救活了,刚开始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怕见人,看到谁都躲。她身子瘦小,常常将自己藏到了米缸里。吃饭不会使筷子,见了食物就只会用手拼命的抓着往嘴巴里塞不会停,仿佛这是最后的晚餐一样。五岁的人了,说话连吐字都还不清晰,长句也不会说,但说的最清晰的句子,竟然是有人想要去碰她时,抱着自己的脑袋大喊‘不要打我’。” 姜钰说着深深叹了口气,倒是把自己说得都心疼了起来,继续道:“在遇到我之前,我都不知道她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是不是人贩子经常打她,不给她饭吃?我费了很多的功夫,才让她信任我,愿意亲近我。她大约是从来没有享受过温情,等她相信我之后便是全然的依赖,我走到哪里她都要跟着,连我上恭房,她也要在门口等着。记得有一次,我要外出置办吃用的东西,因为她身体不好就没有带她一起去,结果她就蹲在庄子的门上盯着外面整整等了我一天,等见到我就一下子扑上来抱着我的腿不肯放手,泪眼湿湿的。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哭过,倒不是因为她坚强,而是她好像并不会哭,没有人教她怎么哭。后来我才知道,她在门口等我是怕我不要她了。” 说着又转过头来,看着临渊,认真的道:“在外我和谷莠是主仆,但在我心里,谷莠就像是我唯一的妹妹一样。我在我处境艰难的时候捡到了她,然后她又顽强的活了下来,我抚育她照顾她,而她也照顾着我依赖着我。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到了我的身边,我认为这是一种缘分,一种命定的缘分,是老天爷把她送来给我当亲人的。” 临渊摩挲着石桌上的茶杯的边沿,对姜钰浅浅的笑了笑,脸色倒是有几分异样,道:“倒是看不出来,你们经历过这么苦难的日子。” 如今的谷莠,也看不出她所描述的那样谨慎敏感、防备恐惧的样子,看着倒就是一个心理健全的健全的姑娘,甚至比一般人更纯粹活泼一些。 临渊这种人生阅历丰富的人,自然知道将一个心理遭受过创伤的孩子养成一个普通的心里没毛病的孩子,究竟是多么的不容易,从这个方面说,抚养谷莠的姜钰也算伟大。 却也难怪这主仆两人……或者说姐妹两人更恰当,会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姜钰道一下子笑容满面起来,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笑看着临渊,手指微微比划着道:“……所以国师听了这些之后,心里有何感想,是不是对谷莠特别怜惜,特别想保护她,特别想以后都不让她再遭受这样的苦难?” 临渊:“……” 他默默的端起茶杯里的冷茶喝了一口,然后不说话。 眼前的女子,总有办法将真实的苦难经历,说得让人觉得她像是在编谎话。 姜钰仍在喋喋不休的说起,嘴里噼里啪啦的说道:“这么多年我和谷莠都是相依为命过来的,虽然呢我很想一直都将谷莠留在身边,但是作为姐姐,我应该要为谷莠以后的幸福着想,不能这么自私,国师你说是不是……谷莠今年都十八岁了,别人家的姑娘十八岁恐怕连孩子都生了,谷莠却仍跟着我在这后宫里空熬。所以我特别希望,能有一个好人家将谷莠娶回家,从此有人保护她爱护她……” 然后转过头来,问临渊道:“国师,你觉得我们家谷莠怎么样?” 临渊含笑问她道:“娘娘是想让贫道给谷莠姑娘介绍个好人家?” “……”装什么算呐! 姜钰:“不,我的意思是,让谷莠去太澹神宫当国师夫人怎么样?” 临渊看着她,而姜钰却也在看着临渊,仿佛在问这个主意是不是很好? 临渊微微侧了点身,侧过身来正对了姜钰,道:“娘娘可知,贫道是个修道之人。” 姜钰道:“你可以还俗嘛,或者双修。你看有些和尚还偷偷娶老婆呢。” 临渊道:“贫道从未想过娶妻。” 姜钰道:“这是你以前的想法,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改变这种想法。”说着拍了拍临渊的肩膀,一副诚恳的语气道:“相信我,等你成了亲,你就知道夫妻生活的个中滋味了,美妙得很,比你清修有趣多了。等过个两年,再让谷莠给你生个儿子玩,你那时就会觉得,啊,这才是生活,而不是苦巴巴的修道。” 姜钰又笑嘻嘻的,指着他道:“别告诉我,你对谷莠一点好感都没有,你要是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你挂着她的荷包做什么。”说完还用手拍了拍他腰上挂着的荷包。 临渊:“……”有一瞬间,临渊竟有些“无语凝咽”。 但过了一会,临渊倒又觉得有趣,又想逗一逗这个抢了月老的活儿正准备乱搭红线的贵妃,于是笑着道:“诚然如贵妃所言,贫道对谷莠姑娘的确有些好感。不过这还俗之事,就不必谈了,贫道在求道一途自有一番期望。不过娘娘提议的这双修嘛……” 说着手指勾了勾下巴,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样,然后道:“这修道倒是不像出家当和尚,对娶妻这一条倒也没有这么严格,贫道倒是觉得可以考……” 话还没说完,姜钰已经一巴掌重重拍在了临渊的肩膀上,硬是将出口的那一个“虑”字的音调给拍碎了,然后姜钰高兴大笑着道:“这才对嘛!” 说完又唧唧歪歪的道:“国师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我好马上找人算算,看什么时候成亲最合适。最好日子就合适嫁娶,我晚上红盖头一盖,马上就把谷莠送到你太澹神宫里去……”然后就这样,我们的谷莠姑娘就被她的好姐姐给卖了…… 临渊笑着看着姜钰,声音不大不小,一字一字十分清晰的道:“乙亥年、丙申月、丁亥日、丙午时。” 第一百八十二章 国师的年纪(收藏2300的加更) 姜钰看着临渊,临渊也看着姜钰,只是他的脸上多了一份兴味,仿佛在看她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姜钰自然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因为今年就是乙亥年。 姜钰问:“你是说你是今年出生的?” 临渊摇了摇头,无比认真的道:“不,贫道是说一甲子之前。” 姜钰再问:“国师在开玩笑?” 临渊道:“贫道虽然有时候喜欢开玩笑,但此时此刻一点都没有。” 姜钰看着他,深深的看着他,再深深的,深深的看着她。然后突然就从坐着的石椅上跳了起来,在临渊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踢在了他的身上,差点让临渊踉跄着往后倒了下去。 然后临渊便看到姜钰,叉着腰指着他唾沫乱飞的大骂道:“你这个老家伙,老不休,你的年纪都能当我们家谷莠的爷爷了,竟然还肖想我们家谷莠,你修你的破道去吧。” 说完气哼哼的转个身,又气哼哼的暴走了。 六十岁,六十岁,明明样貌看起来才二十多岁而已,怎么会是六十岁。 这本来是件十分荒唐的一件事,任谁跟姜钰说她都绝对不可能信,但此时她竟然觉得临渊说的就是真的,一点玩笑都没有开。 姜钰一边气冲冲的走,一边想着临渊那年轻的,俊美得迷死人不长命的脸,再想想他正在花甲之年的年纪,只觉得简直要疯了。 她用力的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差点把发髻和簪子都扯了下来,然后暴狂的继续往外走。 站在外边的承香虽然一直听不到姜钰和国师谈话,但却看得到。刚刚娘娘跟国师明明相谈甚欢,十分融洽,怎么娘娘突然暴跳起来将国师给打了。 等到姜钰走近,承香疑惑的喊了一声:“娘娘……” 姜钰却没有理他,人直接狂躁的从她身边越过去了。 临渊扶着石桌子重新坐正,看着姜钰暴走渐渐走远的身影,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年头说真话果真是不招人待见啊! 他倒是真的没有说谎,相比他的师傅活到一百三十岁,在临死前都还维持着大概四十岁的容貌,他在六十岁维持着二十几岁的容貌,应该也算不足为奇。 临渊又继续静静呆了一会,然后这才想起来,他本也有些事情想跟姜钰求证的……他始终看不出也算不出她的命数以及来路,本打算亲自问问她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刚刚听着她说了一堆的话,倒是忘记问了。 不过临渊也不是急躁的人,想着姜钰现在打的主意,恐怕以后还会上门,他有的是机会问,倒是也不急在这一时。 想着低头,不经意间又看到了腰上挂着的荷包。想了想,将荷包取了下来,塞进了袖子里,然后才站起来走了,回了太澹神宫。 姜钰是一路暴躁着回到紫宸宫的,她回到紫宸宫的时候,谷莠也已经回来了。心情仿佛还挺好,一边哼着调子一边端了水在擦桌子花瓶。 平时这种粗活儿是不用谷莠干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心情,以及是不是跟刚才见了临渊有关。 姜钰现在后悔得很,不该乱出什么招儿让谷莠去诱惑临渊,就怕她现在先对临渊动了心了,然后骑虎难下……她可不是翁帆的爹妈,心宽到能看着自家姑娘嫁给一个能当她爷爷的人……模样年轻还长得好看也不行! 谷莠见到姜钰进来,倒是笑着喊了一声:“娘娘回来了。”然后也不行礼,又继续哼着小调干活去了。 姜钰抑郁着脸从外面进来,坐到椅子上,然后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快乐劳动的傻姑娘。 姜钰挥了挥手,让承香和殿内的其他宫人都下去,然后问谷莠道:“今天一大早就没看到你,今天去哪儿了?” 谷莠道:“去了趟林麽麽那里,我上次不是答应过她要帮她治那条风湿腿的,我现在的医术虽然做不到完全根治,但是帮她按按摩针灸一下疏通血液,减缓一些病症还是做得到的。” 姜钰幽幽道:“不对吧,你还去了别的地方吧,比如说还见了某个人。” 谷莠也不否认,点了点头,道:“对,我还去了趟太澹神宫,不过在太澹神宫外面就见到了国师,所以也就没有进去。说了一会儿话,感激他上次帮我说话,然后把我绣好的一个荷包送给了他。” 这妹子太老实太坦然怎么破,谷莠没有半点隐瞒,姜钰倒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姜钰此时很有一种怀疑自家姑娘在跟男生早恋,自己明明跟踪姑娘知道姑娘是跟那男生在外面玩,等姑娘回来却又试探的问她刚刚跟谁在约会,结果姑娘半点不隐瞒全都坦然说了,自己一时反倒不知该怎么办了的感觉。 谷莠说完,却又是“咦”了一声,转过头来问姜钰道:“咦,姐姐怎么知道我去找了国师?” 姜钰呵呵道:“我不仅知道,我还亲眼看见你和国师相谈甚欢呢。” 谷莠瞥了姜钰一眼,道:“姐姐最近真无聊,竟然跟踪我。” 这就是谷莠误会姜钰了,她这可真的是恰巧碰上的。 不过此时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姜钰此时想的最多的还是临渊和谷莠。 虽然让谷莠接近临渊这种馊主意是她先提起的,但是她现在已经认识到错误了,就应该要及时纠正,绝对不能继续下去。虽然难以跟谷莠开口,但姜钰今日还是决定和谷莠好好说说。 姜钰对正在擦桌子的谷莠招了招手,道:“谷莠,这些事儿不要干了,你过来过来,我跟你说说话。” 谷莠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放下手里的活儿过去了,对姜钰道:“姐姐,你今天怎么回事,干嘛这么奇奇怪怪的。” 姜钰拉着她的手,抬眸看着她,犹豫了几番,才出口问道:“谷莠,你觉得临渊国师这么人怎么样?” 谷莠道:“挺好的呀。”说着跟姜钰数起来,道:“年轻腿长、相貌俊美、事业有成、本事大,而且父母双亡还性格好,是个娶回家里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说完望着姜钰道:“这些都是你跟我说的呀,你还说这种男人要先下手为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姜钰有些尴尬的微撇开头去,轻轻咳嗽几声,然后才道:“这些都是错误的印象,我今天才发现,这位国师一点都不好,心胸狭窄性格差,猥琐风流臭流氓,而且还想老牛吃嫩草。总之就不是好男人。”说着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而且你别忘了,他还帮着宇文烺想要害我呢。所以以后呢,你还是少跟他接触。” 第一百八十三章 羊被叼走了 谷莠很不喜欢姜钰这样朝令夕改,昨天是一出今天是一出,对姜钰道:“不是你真是因为他帮着皇上,我们打不过他就要智取,让他变成我的夫婿我们就成了一家人,他便不好意思再帮着皇上为难姐姐吗?” 谷莠最近对临渊印象有所改观,怎么他也在皇上面前给她了话让她免受皮肉之苦,又送了药给她,算得上是个恩人,所以对现在姜钰对他极差的描述就有些不满了,嘟着嘴对姜钰道:“而且国师哪里有姐姐的这么不堪。” 姜钰本来对这颇为这胡乱的诬陷临渊一通有这么一瞬间的愧疚,但此时听到谷莠的话,又感觉好像有些情况不妙。 她放了一只羊想去引狼抓狼,结果狼没抓到羊很快要被叼走了。 姜钰想了半天,竟然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来阻止谷莠,于是找了那个任何时候都极常用的借口,道:“总之,我是为了你好,你听我的准没错,以后少往临渊那边凑,以前什么接近他的话也不作数了。” 但见谷莠仍是一副满不在乎,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于是郑重的拉着她,最终还是将自己改变主意的事情告诉她,跟她道:“姐姐知道你现在大概有一点点喜欢临渊,也不是姐姐见不得你好,但你知道临渊多少岁了吗?” 这个谷莠还真不知道,于是只好想着他的模样猜测道:“二十五?二十六?或者二十七?总之应该不超过三十岁。” 姜钰道:“什么三十,翻个倍还差不多。那老家伙已经是六十了,根本是个糟老头子了,怎么配得上你。” 姜钰也不是什么不开明的人,职业不是问题,年龄不是距离,但要有一定的限度。年龄大个七八岁,这属于正常,大个十二三岁,也能理解,就是大个十七八岁,也勉强能够接受。但这老道士大了谷莠多少岁来着……她数数,嗯,大了四十二岁! 谷莠却是不相信的,道:“不可能吧。”国师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么大岁数的人。 姜钰道:“什么不可能,是他亲口的。” 谷莠道:“那他就是跟姐姐开玩笑的。” 姜钰张了张嘴,一时竟不出话来,她如何能确信临渊的是真话,跟谷莠凭的是感觉?但感觉这东西最虚无缥缈了。从临渊的容貌看起来,明明他开玩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谷莠倒是有些取笑起姜钰来,呵呵笑着道:“没想到姐姐也有上当的一天,国师果然了不得。” 姜钰:“……” 在姜钰还没来得及话的时候,门外宫人通传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姜钰只好先将这件事的讨论停下来,挥了挥手让谷莠赶紧先进去内殿躲着点宇文烺去,然后才走出去将宇文烺笑着迎了进来,道:“皇上今日怎么这么早来。”这傍晚都还没到呢,可不像是他的风格。 宇文烺走到榻上坐下,扫视了殿内一周,然后才语气淡淡的道:“怎么,朕不能来。” 姜钰摊了摊手,道:“能,皇上自然随时能来。” 宫人端上了茶来,宇文烺端起喝了一口,放下,然后才像是随意般的道:“你和国师最近好像倒是走得挺近,听今天在太澹神宫外了一天的话。” 姜钰心道,竟然派人监视她,鄙视他。 然而面上却笑道:“哪儿的话,臣妾不过就是偶遇上了国师,然后多聊了两句,哪里得上走得近。” 宇文烺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是点了点头,道:“得对,走得近的应该是你身边那个叫谷莠的丫头才对。”完又端起茶拂着茶叶抿了两口。 姜钰:“……” 过了一会,宇文烺也没有再就此深入谈论了国师和谷莠的事,转而又问起道:“浔阳呢?” 姜钰回答道:“要去外面逛逛,大概快回来了。” 宇文烺点了点头,又道:“等她回来,你问问她,是愿意住在宫里还是回她的公主府住?她要是想回公主府住,朕给她一支两百人的府兵,以后也不用怕崔家的人上门纠缠她。” 姜钰有些意外,没想到宇文烺竟然真的采纳了自己的主意,给浔阳长公主弄了一支私兵。 姜钰道:“是,等浔阳回来臣妾就问问她。” 宇文烺没有再什么,在紫宸宫坐了没多会又准备走了。 姜钰闹不清他回来这一趟究竟是干什么来的,就专门为了告诉她他给浔阳弄了一队私兵? 但在他走出紫宸宫之前,在门口背着手又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姜钰道:“朱泓快要回京了。”完就又转身走了,让姜钰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朱泓回来就回来呗,还专门来跟她一声。 宇文烺这一天晚上就没有再回紫宸宫,姜钰就找了机会跟浔阳长公主了公主府私兵和她愿意住宫里还是想回公主府住的事情。 果然如姜钰猜想的那般,浔阳长公主在宫里住腻了,又有皇后和崔太后身边的人时不时来骚扰,还是想回公主府住的,笑着跟姜钰道:“有臣妹杵在这紫宸宫,嫂嫂和皇兄都不好随意亲近。得,臣妹还是知趣点回公主府去住吧,免得扰了你们让皇兄看臣妹不顺眼了。” 皇宫虽然算是她的娘家,但出嫁了之后再住在宫里她便总觉得自己像是客人了,以前熟悉的万母妃、梁母妃都不在宫里了。今日自己在宫里走了一遭,连自己从和梁母妃住的宁安宫如今都换了一个模样成了崔充仪的寝宫,再没有往日的模样。 何况宫里规矩大,一天两天还行,久了浔阳长公主也有些不耐烦,她还是觉得住在她的公主府舒坦一些,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姜钰笑了笑,道:“那行,反正你如今有了私兵,也不用惧怕谁。”着又问道:“你公主府的奴婢要不要换一下?” 浔阳长公主道:“不必,那些下人使唤惯了,还是就她们吧。” 她们也不是对她有什么坏心,就是胆子怕崔家的人,平时的时候侍候她还是尽心尽力的。要是换了她们,大家只会认为她们在公主府犯了什么大错,回到内廷司的日子恐怕会不好过。特别是皇兄最近对她这个皇妹表现得甚为宠爱,她这个长公主算得上是风头正劲,难免会有些人想着要讨好她瞎搞出一些事情来。 姜钰道:“那行,以后你要是有需要,随时跟本宫。” 浔阳长公主转过头来,握了姜钰的手,却十分诚心的道:“听让皇兄给我私兵的事是嫂嫂向皇兄提议的,嫂嫂,多谢你。” 姜钰道:“这都是因为皇上心里也有这份心思,皇上心里是十分看重你这个妹妹的,要不然也不会同意本宫这主意。” 浔阳长公主点了点头,道:“是。” 浔阳长公主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原来不过是利用皇兄对崔家的厌恶闹出了这一出想给崔家点苦头吃,但没有想到得到的却比预期要多得多。 她原本以为皇兄是不大喜欢她这个皇妹的,至少是没什么感情,现在才觉得她大概误会了皇兄。皇兄虽不如大皇兄感情外露会体贴人,但的确也是心里疼爱她的。 亏她之前还一直觉得皇兄比不上大皇兄,因继承了皇位的是他而大皇兄却死了为大皇兄有些不平,觉得坐在皇位上的本应该是大皇兄,是皇兄占了大皇兄的位置。大皇兄是兄长,皇兄又何尝不是,她之前的想法实在太不应该。 姜钰道:“有空就常进宫来看看,皇上会希望常在宫里见到你的。” 有时候姜钰觉得宇文烺也挺可怜的,以前那副乖涙的性子,跟兄弟姐妹一个都处不好,但是心里他未必不期盼亲情不希望跟手足亲近。 第一百八十四章 崔玢 浔阳长公主没两日,就收拾东西搬回自己的公主府去了。 而同一时间,在辽东大败高句丽的宁国公崔玢和宁国公世子崔安父子也终于班师回朝。 辽东的捷报是早些时候就传到了京城来了,本应该欢欣鼓舞满朝欢腾的一件事,但是笼罩在朝中一片对崔家数不清的弹劾的阴影里,倒是少了那么几分热烈的味道。 仰仗这这次胜仗,崔家在朝中和百姓中的名望本该是更上一层楼,但的确是因为崔家深陷在私造兵器和对天家不敬的疑云中,这名望被压了下去,反而功高震主,持功傲慢的名声多了起来。 总之在一个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的下午,宁国公和宁国公世子带着一支兵马安安静静的进了京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宁国公父子有意显低调,所以这一次进京并没有带太多的人,刚刚打了胜仗的人,身后仅一队不足百人的兵马跟着,甚至显得寒碜。 但毕竟跟外夷打了一场胜仗,提升了大周的威望,在百姓中还是很鼓舞人心的。所以宁国公进京的时候,沿街仍是有很多百姓围观。但崔家这些年在外跋扈惯了,在百姓的口碑也并不是太好,所以百姓紧站在一旁多指指点点的,少有欢呼。 宁国公当了几十年的镇边将军,身上自带不怒自威和气势凛凛,面不带笑的看着一旁的百姓冷扫过去,立刻便吓得百姓们噤若寒蝉,不敢大声言语。 而骑马跟在宁国公身后的宁国公世子崔安,则是一副懒散的模样,左顾右盼的随意打量街道旁边的百姓,然后突然来了兴致,笑眯眯的抽出身上的宝剑,指着一个皱着眉正交头接耳跟旁边的同伴说崔家坏话的中年胡络大叔,然后故意发出一声“啪”的声音,仿佛要一剑将他刺穿一样。 那中年大叔的同伴被吓得连忙躲到了大叔的身后,那胡络大叔胆子倒是大,身姿笔挺的正对着崔安银剑指过来的方向,越发的皱起了眉头。 宁国公目光微微向后看了一眼儿子,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崔安这才似笑非笑的收回手里的剑,插回稍里。 宁国公和崔安进了城门之后,自然应该是直接进宫面圣。 一行人在正和门前下了马,宁国公令随行的近卫在皇宫外面等着,又缴了手里的兵械,这才和崔安两人去了宣清殿。 也不知道宇文烺是不是故意要给崔家这父子一个下马威,宇文烺并没有见他们,却也没有下旨令他们先回去,足足让这父子二人在宣清殿外跪着等了三四个时辰,然后才令万得意出来告诉他们,道:“宁国公和世子爷先回去吧,皇上今日不见两位大人。” 崔玢对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意外,也并未说什么,站起来对万得意拱手告了辞,然后就准备出宫去了。 崔安此时跟在宁国公身后,倒是笑着跟父亲说起道:“父亲,既然皇上不见,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景安宫给太后娘娘请个安?” 宁国公面无表情的看了儿子一眼,警告道:“多事之秋,还是不要多事,先回府。” 父子两人一起出了宫回了宁国公府,安国侯、崔三老爷、安国侯夫人、崔三夫人自然领着子孙辈在宁国公府外迎接他们了。 兄弟几人见了面,亲切的寒暄了一会,然后一起往宁国公府内走去。 崔安在门口将迎接他们的崔家人各处打量了几眼,问起道:“我母亲呢,怎么不见。” 安国侯夫人有些尴尬,宁国公夫人如今不管外事,一心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念经拜佛,她早已命人去请过她了,但宁国公夫人却以“金刚经还没抄完”为由拒绝出来。 有时候安国侯夫人是挺不明白这个嫂子的,丈夫儿子刚打完仗回来,有什么能比得上来见丈夫儿子重要。但是宁国公夫人不理外事是不理外事,但却不是性子软弱的人,有时候连安国侯夫人都怕她,劝她不肯出来,她也不敢勉强。 安国侯夫人笑着对崔安道:“大嫂正在府里指使丫鬟烧水煮茶和准备饭食,给您和公爷接风洗尘呢。” 崔安自然不会相信是这么个理由,也心知是什么原因,所以皱了皱眉头,但却什么都没说,跟着宁国公和安国侯等人进了府里。 等进了府中,果然是不见宁国公夫人的影子,倒是由安国侯夫人招呼着丫鬟伺候宁国公和崔安父子梳洗。 等宁国公父子梳洗过后,安国侯夫人和崔三夫人招呼丫鬟去准备晚上的家宴,崔家的男人们则进了宁国公的书房商议要事。 等进了书房,几人一坐下来,宁国公首先最关心并问安国侯的是:“怎么回事,兵器坊怎么会爆炸?” 安国侯道:“是底下的人粗心,原本以炮竹坊为掩护,又私设在偏僻之地,没人会发现里面在私造兵器,没想到却还是让人发现了踪迹。兵器坊爆炸,是有人故意在对付崔家。” 既然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安国侯自然会查探。 宁国公又问道:“查到是谁干的?是皇宫里的那位天子,还是清河王?” 清河郡王一个最没有权势的郡王,本不应该在宁国公的怀疑之内,但清河王弹劾崔家最凶,却又令宁国公不得不怀疑。 安国侯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清河王,我们的人在兵器坊附近发现了临王藩兵的标记,我看更像是临王做的,连清河王弹劾崔家,都更像是被临王利用了。至于皇帝,我倒是猜不出他是不是早已发现了崔家私造兵器的一些端倪。” 宁国公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问道:“兵器坊善后的事情可都处理干净了,别让人抓出把柄来。” 就算宇文烺怀疑这私设的兵器坊是崔家的没关系,只要宇文烺没有证据,他便不能奈何崔家。 安国侯道:“大哥放心,管理兵器坊的人都是信得过的忠心崔家的人,兵器坊爆炸之后,那几人就已经自杀身亡了,所有兵器坊与崔家有关的联系也都被抹干净。等再过两日,自会有人出来背下私造兵器这个罪名。”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忍耐 虽听安国侯已经将一切善后之事安排妥当,但这并没有让宁国公皱起的眉头舒缓下来。 然而安国侯同样的也叹了一口气,道:“只是损失了这一座兵器坊,对崔家来同样是极大的损失。” 崔家费这么大的力气私设这么一个兵器坊打造大量的兵器,自然是为了供应一些不能放到台面上的私兵。 对于崔家来,想要的是无限大到接近皇权的权利,甚至是可以比拟皇权的权利。但是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宇文烺与崔家无血脉关系,甚至看崔家十分不顺眼,崔家自然也要打别的心思。 宁国公道:“兵器之事以后慢慢想办法。” 现在更令宁国公皱眉的是那个最开始惹出祸事的崔冕,抬头有些不悦的看着安国侯道:“阿冕是怎么回事?” 安国侯听到兄长提到儿子的名字,脸上有些尴尬起来,顿了一下,才有些羞愧的道:“这次的确是阿冕的不是,这些年都让他母亲给惯坏了。” 不管怎么,崔家现如今这一系列的处境,最开始都是由崔冕打了浔阳长公主,以及了那句狂妄的话为起点所引发。安国侯知道,就算没有这件事,皇帝想要出手对付崔家,也会找到其他的由头。但不管怎么,如今发生的事的确是由于崔冕的狂妄和不慎重。 宁国公对这个侄子也是有些不满的,此时忍不住道:“我早与你过,家里的孩子不能任由妇人宠溺,该教导的要教导。” 便是崔冕狂妄的那句话,连宁国公都是赞同的,于他来,他的确认为是宇文家的人在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不管是高祖也好还是先帝也好,他们崔家对他们都功不可没,但他们却没有给崔家应有的荣宠和权势。 但是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样出来,更何况是当着浔阳长公主的面。 崔冕一看就是仗着崔家的权势骄纵跋扈惯了的性子,宁国公对这个侄子以前的那些荒唐事早有不满,多次提点,但这个侄子却是连他这个大伯的话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宁国公觉得当初崔冕非要娶浔阳长公主就是个错误,崔冕当初看上浔阳长公主美貌,偏浔阳长公主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崔冕年轻气盛要怄这一口气,就想让人看看,皇家的公主又如何,他还不是想娶就娶。但娶宇文家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对崔家并没有好处,不如用崔冕的婚事去联姻一个强有力的姻亲。 安国侯没有话,崔冕的事情上他的确理亏。他平日忙于外面的事,的确缺少对儿子的教导。 宁国公又问道:“阿冕还被皇上关着?” 安国侯点了点头,但接着又愤慨的道:“大哥不用管他,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让他这次多吃些苦头,以后才能长记性。” 宁国公却不会将这话认真,其实与安国侯夫人一样,安国侯也有些宠溺孩子,崔冕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并不是安国侯夫人一人能够造成的。他要是真扔下崔冕不管,兄弟两人不至于决裂,但也要生出嫌隙。要是崔家内部有了离间,再被人利用一下,这对崔家十分不利的。 宁国公自然知道一个宗族的团结对家族的重要性。 宁国公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辽东的这场胜仗,真是替他宇文家白打了。”皇帝搅合出这么多的事情,分明就是不想再赏崔家。 抱着手站在一旁的崔安这时候突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那皇帝,心思倒是挺多。” 其实崔安比宇文烺大不了几岁,但崔安就是喜欢用“皇帝”称呼之,以显示自己对他的轻视和不屑。 宁国公道:“不要看了他。他当年光着屁股凭着一份传位遗诏登基,手上连点像样的兵权都没有,看好他的人也不多。但你看他登基这些年,看着不动声色,但朝中的情势却已经稳稳掌控在了他的手中。” 宁国公自己都有些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当年宇文炜在朝中的锋芒盖过了一切,倒是让他忽视了他这位皇三子。 书房之内几人默了一下,宁国公和安国侯的表情都不大好。 而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崔三老爷终于开口了道:“家里的生意也不大乐观,这一两年,如意坊抢占了崔家不少的生意,族中在江南盈利最好的宝货生意如今也受陶庄船坊打压。家中里今年的收成,恐怕会不容乐观。” 这位崔三老爷,却正是崔充仪的父亲。 崔家长房嫡亲的兄弟三人,宁国公和安国侯与太后是同胞所出,这位崔三老爷却是庶出。但在崔家中,却没有嫡庶之争,兄弟三人看起来倒是十分融洽,却也分工明确。 宁国公执掌兵权,安国侯经营朝中的势力,而崔三老爷则管着崔家的庶务。 崔家要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需要花钱经营的地方就很多,同时崔家还要照顾着齐王宇文炯的支出,需要用钱的地方自然更多。 银子是个好东西,没有银子,很多想办的事情都办不来,特别是如今皇帝正磨刀霍霍对着崔家,银子更显得其重要性。所以崔三老爷一出收益减少时,又是一番皱眉。 宁国公又问道:“让你查查如意坊的底细,可查清楚了?” 崔三老爷看着宁国公,回答道:“如意坊势力不,且行事十分谨慎,要查它的底细的确十分困难,我尽力查探,甚至派人混进如意坊里,但至今也只查到了点皮毛。但正因为如此,反证明大哥和二哥的猜测可能是对的,如意坊恐怕不是经营生意这么简单。如意坊,还有经营如意坊的朱泓,恐怕真与宫里的那一位有关,所以面对崔家的势力,也能有恃无恐。” 宁国公挑了挑眉毛,跟两个兄弟叹道:“看来皇上对我崔家的忍耐是越来越了。”不仅是在朝中,连同从其他方面一起打压。 那么崔家,也要加快做好准备。皇帝有这番对崔家下手,崔家也不能总吃素,就比一比双方的手段。宇文烺既然容不下崔家,那他崔家就只能换个听话的人来做这皇帝。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解决崔家? 在崔玢回来的这一晚,对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在宁远侯府。 蔺瓀泡好了茶端过来,分别给坐在榻上的婆婆和丈夫各捧了一杯,然后在便走到萧长垣身后站着。 寿山大长公主要与儿子谈事情,倒是也不避着她。 寿山大长公主端着茶小小抿了一口,问着儿子道:“你说皇上今日没有见宁国公父子?” 萧长垣回答她道:“没有。” 手上大长公主放下茶碗,蹙眉沉思了一下,道:“看来皇上对崔家的忍耐也越来越小了,怕是打算要对崔家动手了。”说着脸上微敛,又是皱了皱眉,道:“这样也好,省得崔家的人以为这天下都成她崔家的了。” 寿山大长公主也是姓宇的,崔冕对浔阳长公主说的那些话,也早已是传得烂大街,寿山大长公主自然不会不知道,自然也十分恼怒。 而令她新生不满的又何止这些,崔家这些年在外横行霸道、结党营私,她就算没有亲眼见到,也听到不少。 萧长垣道:“皇上只是想暂时压一压崔家的势头罢了,对付崔家恐怕皇上还要多等些时日,如今并不是天时地利人和。” 想要解决崔家,并不是给他罗列几个罪名将崔家定了罪这么简单,首先要解决的是崔家在辽东的势力和兵权问题。 崔家在辽东的势力根深蒂固,若兵权未收回,此时对崔家动手,崔家狗急跳墙之下领着辽东的二十万将士揭竿而起,对朝廷就是一场灾难。 皇上手中亦有兵权,皇上未必就打不过崔家。但是大周内部打起仗来,必定会导致损耗和令百姓流离失所。特别是现在边境外夷也对大周虎视眈眈,一打起仗来,皇上要调兵遣将压制,边关兵力变弱,也极有可能引起外夷进犯。 寿山大长公主也不是普通的内宅妇人,自然也能想明白其中一些关道,所以赞同的点了点头,却又没说什么。 萧长垣又对寿山大长公主道:“母亲,皇上将儿子召去谈了几句,看样子皇上想要边关换防,并想令儿子去负责这件事。” 寿山大长公主道:“换防是个好办法,能削弱崔家的兵权。” 崔家为什么能握住辽东的兵权,出了崔家有兵符,还因为西北的将士都是崔家一力培养起来的,若乱在西北军中的威望,恐怕皇上这个天子还不如崔家。 但是寿山大长公主仍是皱了皱眉头,犹豫道:“只是负责换防,恐怕会得罪不少人。”首先一个崔家,恐怕就会不会放过儿子。 寿山大长公主想得再明白,但也是个母亲,最先考虑的是儿子的性命 萧长垣笑了笑,对母亲道:“母亲,儿子毕竟是男人。” 寿山大长公主明白儿子的意思,是男人,就要有所担当,忠君为国,光耀门楣。 寿山长公主犹豫了一下,最终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既然是皇上让你做的事那你去做吧,萧家也是忠烈之后,你既是萧家的子孙,当不侮辱了萧家门楣。”又道:“我年纪大了,爱瞎操心的事情多,你也不用顾忌我。” 萧长垣对外人不苟言笑,但是对母亲是却温和的很,笑道:“母亲哪里老,母亲年纪还轻得很。” 寿山长公主自然知道儿子这是哄她高兴的,笑着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想起什么,“咦”了一声,又道:“下个月就是皇上的寿圣节了吧?” 萧长垣点了点头,道:“是。” 寿山大长公主叹了一口气,又道:“到时候各路藩王入京,恐怕京畿又是一番的热闹。” 而此时,同样在谈论崔家的还有在周家的周弼父子。 周耕听到今日崔玢父子被皇帝在宣清殿外下了个马威,在父亲书房里有些幸灾乐祸的对父亲道:“看来皇上是准备对崔家下手了呀。”崔家父子刚打了胜仗回京,皇上就故意为难,让人家父子两人在宣清殿跪了半天,也几乎是不怕与崔家撕破脸了。 周弼比周耕要稳重一些,此时脸上也带了点笑,道:“下手恐怕没有这么快,但皇上对崔家,的确是耐心不多了。” 周耕又道:“皇上和崔家闹起来,这正好是咱们周家的机会。” 周弼没有说什么,但脸上却有些得意。 的确,他是执掌京畿二十万禁军的左武侯大将军,崔家和皇上无论是谁想对谁下手,都绕不过他去,都必须先拉拢了她。 周耕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父亲,又笑着问:“父亲,那您是看好崔家呢,还是看好皇上呢?若是您,会把宝压在哪一方?崔家有兵权有太后还有一个先帝嫡出的齐王,而皇上也不弱……” 周弼瞥了他一眼,警告道:“什么押宝不押宝,我既然是皇上的臣子,自然是忠心皇上和正统。” 周耕连忙道:“是是是,父亲是忠贤良臣,心里自然只有忠心。” 但心里有些对周弼的大义凛然不以为然,说来说去,父亲也不过就是个投机主义者罢了。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跟外人说说就好了,在他面前又何必装。 周弼摩挲着拇指上的一个扳指,此时心里想的的确是怎么利用皇帝和崔家的矛盾,为自己和周家好好谋利益一把。他这个左武侯大将军,在先帝时候是最得先帝宠信的人,但是现在的皇帝,好像对他不感冒。 过了一会,周弼摩挲扳指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道:“阿耘还没回来?这几天都没见他回府里。” 周耘听着却是哼了一声,道:“我看他守门守得倒是挺开心,都快忘记家门了。” 周耘自来不喜欢也看不上这个弟弟,儿女情长优柔寡断,偏偏这样一个处处不如他的人,反而更令父亲喜欢。 周弼转头警告的瞪了周耕一眼,周耕听了只好闭嘴。 周弼又问:“雅琳呢?最近又在干什么?” 周耕道:“能干什么,大概又在对着那个叫碧玺的发脾气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 问难 宇文烺是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才见了崔玢的。 朝中的气氛最近很不好,都知道皇上最近看崔家很不顺眼,先是绑了崔冕给亲妹子出气,结果却由此引发了许多人对崔家的弹劾,其中清河王的一本折子更厉害,直接说崔家私造兵器有谋反之心。 基于此,大臣们都觉得皇上昨天没有见崔玢这个刚败了高句丽凯旋回朝的国舅爷,简直一点都不意外。 宇文烺见到崔玢,倒没有指着鼻子骂,脸上如平常一般面无表情,声音微冷的道:“宁国公大败高句丽,如今凯旋而归,实在劳苦功高。” 崔玢在一群大臣中出列,跪了下来,对宇文烺拱手道:“臣不敢居功,守卫边关,是臣的职责。” 宇文烺看着他,脸上淡淡的道:“是吗。” 然后目光移开,又像是随意般的道:“宁国公不在朝中这些日子,朝里倒是发生了不少事。不过有几本折子提起了崔家,既然国公回京了,朕便顺手给爱卿看看。” 说着将桌子上堆着的折子拿出几本来,放到了旁边,然后给旁边的万得意使了使眼色。 万得意点了点头,然后捧着桌上的折子走下来,递给跪在地上的崔玢。 崔玢翻开看了看,折子最上面的一本,就是清河王弹劾崔家私造兵器这件事。后面的,也都是弹劾崔家的折子。 崔玢看后,脸上一副惶恐大惊的模样,匍匐下去,道:“皇上,陷害,这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和崔家,求皇上明查。” 站在殿内的安国侯听着,也连忙走出来跪到宁国公旁边,附和兄长道:“皇上,崔家绝不敢做大周律法之外的事,请皇上明查。” 宇文烺“哦”了一声,道:“宁国公、安国侯,看来你们崔家人缘不大好啊,这么多人,全都想陷害你。”说着拍了拍桌子上还堆着的两堆的折子,道:“这一些,全都是弹劾你崔家的折子。” 宁国公抬起头来,看着宇文烺,一副大义凛然的道:“皇上,得皇上恩典,崔家才有如今富贵。臣和崔家不敢说对皇上对大周有何功劳,但对皇上忠心耿耿。” 宇文烺笑了,道:“两位爱卿这么紧张做什么,朕又没说不相信你们。您两位是太后的兄弟,当得朕喊一声舅舅,是皇亲国戚,朕自然信你们,所以这些折子,朕一本都没看。” 宁国公和安国侯悄悄的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宇文烺想打什么主意。 接着又听宇文烺道:“两位爱卿是开国功臣之后,又是两朝元老,辅佐过先帝,对朝廷有功,这些朕都不会忘记呢。不是连崔冕都当着长公主的面说,这天下要没有你们崔家,我宇文一族坐拥不下这天下吗。,宇文家的天下都是你崔家让来的。如此算来,你崔家不仅是功臣,还是我宇文家的恩人。” 殿中的文武百官,你望我我望你,都觉得这是皇上准备对宇文家发难了。有跟崔家亲近的官员,正犹豫着是不是给崔家求个情好?而那些看不惯崔家的大臣,这在想着要不要顺着皇上的话,再参崔家几本。 这时候安国侯最先匍匐,惶恐道:“小儿狂妄,罪该万死,臣教子无方,请皇上降罪。” 宁国公也跟着道:“高祖皇帝有济世之才,时值天下大乱,网罗天下英才,创立大周,建立不世之功。不管高祖皇帝还是皇上,都是秉承天意,神授的天子。崔家先祖有幸能得高祖皇帝赏识,追随高祖皇帝逐鹿天下,最后得拥今日之富贵,都是高祖皇帝和皇上的恩德。臣、崔家,绝对不敢有此妄想。” 宇文烺呵了一声,道:“你崔家不敢吗?朕看你崔家想法多的很。” 宁国公重重的磕下头去,不再说话。 宇文烺又问:“朕再问问两位爱卿,对公主不敬,揍打公主的人,该怎么处置?” 安国侯狠了狠心,干脆又来一个以进为退,道:“以下犯上,按例当斩。” 宇文烺道:“安国侯真的舍得吗?” 安国侯道:“臣,臣……”结果“臣”了两声,却一副说不下去,红了眼睛,一副惭愧的模样,道:“臣身为太傅,本应以身作则,却没想到教导处如此不屑逆子,不仅敢打公主,甚至口出妄言,实在罪该万死……”跟着就老泪纵横起来,顿了一下,继续道:“臣虽仅有这一个嫡子,却也不敢包庇,请皇上降罪。” 宇文烺心里冷笑,道:“安国侯果真是大公无私。” 而后自有一些与崔家亲近的大臣出来求情,道:“皇上,安国侯世子打了浔阳长公主虽然有错,但夫妻之间口角难免,何况浔阳长公主并无大伤。看在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以及宁国公刚立下赫赫战功的份上,皇上不如饶了安国侯世子。安国侯回去,定会对安国侯世子严加教导。” 宇文烺看着并不说话,直到听他们你一眼我一眼说的差不多的时候,才看着宁国公和安国侯道:“看来刚刚朕说错了,两位爱卿不是人缘不好,倒是非常的好。” 大臣们听着,面面相觑,求情的声音这才停下来,然后不敢再说话。 宁国公和安国侯不说话,但低下头去的脸上难免有些气恼。 这皇帝阴阳怪气的,的确是在故意为难他们。偏偏他们反驳不得。 宇文烺又道:“刚刚不说,朕倒是忘记了。”说着望向宁国公,继续道:“宁国公,你在辽东大败高句丽,立下大功,按例应赏。朕赏罚分明,当赏的该赏,该罚的当罚。你来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赐?” 宁国公道:“守卫国土是臣职责所在,不敢受赏。” 宇文烺道:“说说看吧,也免得让人觉得朕这个皇帝刻薄寡恩。” 宁国公顿了一下,然后道:“若皇上实在要赏赐,那便请皇上饶过侄儿崔冕。崔冕虽犯下大错,但毕竟崔家血脉,更是皇后娘娘的兄长,请皇上留情,饶他一命。” 第一百八十八章 空白圣旨 宇文烺在朝堂上如何针对为难崔家兄弟,姜钰自然是不知道的,此时她在紫宸宫里,看着眼前的崔充仪,真是一脸的“无话可说”。 殿内的宫人都被姜钰支使下去了,殿内只有姜钰和崔充仪两人。 姜钰在那里静静默了好半天,才出口道:“你可真敢说,让我从皇上手里弄到布防图,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这种涉及到军事秘密的东西,就是真正的孟蘅玉,宇文烺也未必会真的告知,她能轻易弄到才怪了。 崔充仪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才不急不慢的道:“反正太后的话我已经向你带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做,那就是娘娘自己的事情了。” 姜钰郁闷道:“太后可真看得起我。”姜钰还没忘记,她表面上还是太后的细作。 崔充仪放下茶碗,脸上依旧含笑,继续说道:“太后也知道,这件事有些为难贵妃,所以太后娘娘也不着急娘娘马上就能办到。慢慢来,太后娘娘相信以贵妃娘娘的聪明才智,一定能获取的。不过现在,有更要紧的一件事,太后娘娘希望娘娘能马上办到。” 姜钰抬眼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究竟是什么事。 崔充仪顿了顿,然后才将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来——青黄两色绢本,通体有织锦云纹,两头有玉轴将绢本卷起。 这是一副圣旨的模样。 崔充仪将其放在桌子上摊开,姜钰看到里面并未写任何一个字。 崔充仪看着姜钰,又顿了一下,才道:“太后希望娘娘能在这份圣旨上盖上一个玉玺印。” 姜钰想笑,然后她也真的笑出了声来,道:“太后以为我能手眼通天呢,我能挨到玉玺的边。”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她也就只在圣旨上看到过玉玺的玺印,还没见过玉玺究竟长什么样呢。 崔充仪摊了摊手,对姜钰道:“总之,太后想让你办的事情,我都告诉你了。该怎么办,就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来。” 姜钰微微凑过头去,虽明知道殿内并没有其他人,但还是放低了声音道:“太后想要一道空白的圣旨做什么?” 崔充仪看着姜钰笑了起来,道:“娘娘问我太后要一道空白的圣旨做什么?你不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多余吗?有了圣旨,能干的事情可多了去了。比如说某一天,皇上……”她顿了顿,大约是觉得接下来的两个字有些不敬,然后略了过去,继续道:“……皇上那什么了,皇上无子,那这道空白的圣旨就有可能变成了一道传位诏书。” 姜钰听着简直大吃一惊,急忙又问道:“太后想杀皇上?” 崔充仪并没有回答姜钰的话,只是看着她。 太后想杀皇上根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不过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而已。皇上无子,若是皇上驾崩,齐王为先帝嫡子,继任皇位简直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就是有大臣或其他王爷们有意见,惧于崔家的兵权,恐怕也会多想想。 当然,要是这时候还有盖有玉玺的传位诏书,大臣或王爷们就是有异件,也无话可说。 姜钰对崔充仪竖起了拇指,道:“牛,你们崔家的人果然是牛。”姜钰真是有些佩服,别的不说,胆子都是杠杠的。 姜钰又凑过脑袋去再问:“咱们也算是有些交情了,能不能告诉我,太后准备怎么将皇上……”姜钰略了后面的词,而是直接在脖子上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崔充仪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用手指按着她的脑门将她的脑袋推远了一些。 姜钰实在是好奇得很,继续问道:“说说呀,你不是听命皇上的人,你告诉我,我帮你向皇上传达,好让皇上有个防备呀。” 崔充仪直接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对她道:“既然话我已经全带到了,我也该回景安宫去跟太后复命了。”说完竟然还规规矩矩的屈膝给她行了一个礼,道:“臣妾告退。”然后就毫不犹豫的出去。 姜钰在她背后“诶诶”的喊了两声,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干嘛急着走啊,多聊一会,一起用了午膳再走呗。” 然而却并没有听到崔充仪的反应。 姜钰不由喃喃了一声:“真是的。” 真是态度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你觉得她不拿你当朋友吧,有时候她又会跟你说一说心事,说她将你当朋友吧,有时候态度又挺疏离的。 姜钰摊在椅子上,直到崔充仪的影子已经走远了,才又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那道空白的圣旨。 姜钰小心左右的看了一下,然后才将其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放进袖子里。想了想,仍是不放心,然后站起来左右转了一下,找了个匣子装了起来,藏在了床底下。 姜钰将匣子藏好之后,才出了内殿。墨玉正在指挥着宫女剥枣核,准备做糕点。 姜钰四周看了一圈,没看到谷莠,问墨玉道:“谷莠呢?去哪儿了。” 墨玉回过头来,对着她笑了一下,回答道:“刚刚看她往紫宸宫外头去了,也没说要出去干什么。奴婢还以为娘娘有事吩咐她出去做什么呢。” 姜钰刚在椅子上坐下,听着顿时一惊,喃喃道:“这丫头不会又跑去太澹神宫找临渊去了吧。” 墨玉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给她奉了一碗茶,问她道:“娘娘,您刚刚说了什么?” 姜钰挥了挥手,道:“没什么。” 然后多少有些郁闷。谷莠的青春期好像来得有些迟,到现在才开始叛逆。上次她跟她说了要远离临渊这个老道士,但她却并不把这当回事。 她现在就像是看着自家孩子往火坑里跳的家长,想要拦着她别往里面挑,告诉她那里很烫很危险,可偏偏孩子不听。 姜钰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任由谷莠这样下去,准备杀到太澹神宫将谷莠带回来,于是站起来,对墨玉道:“本宫出去一趟。” 墨玉见了,连忙道:“娘娘要去哪里,奴婢陪您去。” 姜钰道:“不用了,本宫随便走一走。”然后就出了门。 墨玉不放心,还是连忙让承香和另外几个宫人跟着姜钰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连这都知道 姜钰杀到太澹神宫,在门口抬眼看了一眼这座宫殿,想到上次不愉快的经历,多少还有些后怕。 其实姜钰是不大爱往太澹神宫来的,上次的事情给她留下了阴影,总觉得这个地方怪里怪气的,神秘得很。 出来迎接她的是临渊的大徒弟出尘。 姜钰进了太澹神宫的门,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家师傅呢?” 出尘回答她道:“师傅在炼药房,娘娘做一会,道这就去通报师傅一声。” 姜钰才不耐烦他进去通报,直接闯到了里面炼药房里。 炼药房的温度比外面还要热上许多,中间放着的一个大鼎炉正袅袅的冒着雾气,姜钰一进来就闻到里面浓浓的一股药味。 临渊也没干什么,就只是站在旁边手里持着一把白色佛尘,一直盯着鼎炉看,仿佛里面是什么顶重要的东西似的。 后面出尘正追着她进来,一边走一边喊道:“娘娘,师傅正在炼药,请您……”然后就看到临渊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的转过了身来。 临渊对她的到来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也并不对她的鲁莽表示不喜,微微弯嘴笑了一下,依旧是仙风道骨,仙逸俊美的模样。 姜钰有一瞬间的怔神,怎么都难以将这个人跟一个六十岁的老头联系在一起。然后又连忙自己打了个冷颤,怎么自己也被他的样貌骗了。 临渊先笑着开口,道:“娘娘驾临鄙宫,稀客,稀客。” 姜钰才懒得跟他寒暄,直接道:“我们家谷莠呢,是不是又被你拐到这里来了。她在哪里,让她出来跟我回去。” 临渊笑道:“娘娘何出此言。” 姜钰道:“你少忽悠我,谷莠是不是又来找你?”着有些嫌弃这屋子太热,拿帕子往脸上擦了擦汗,然后用手扇着风。 临渊看着她鼻头渗出来的汗,颇为体恤的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娘娘有事出去吧,您大概受不了这里的热气。” 姜钰的确是受不了,然后出来了。 太澹神宫的外面放了冰,姜钰一出来倒终于是凉快多了。 临渊请姜钰坐到前面的禅榻上,禅榻的身后就是一个大乾坤八卦图。 临渊将手里的佛尘直接放到了桌子上,出尘则给他们端了茶上来,然后就又下去了。 姜钰再次问道:“谷莠呢?” 临渊又笑着对姜钰道:“娘娘恐怕是误会了,谷莠姑娘今日并没有来过太澹神宫。”但又接着道:“昨日倒是来过。” 姜钰刚刚就观察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谷莠的影子,倒是觉得临渊并没有佳话,也没有佳话的必要。 不过有些事,姜钰觉得还是要跟临渊清楚的好。 姜钰道:“既然本宫今日来了,那本宫有些事情就一并和国师清楚吧。本宫希望国师以后离谷莠远一点,她下次要是再往你这太澹神宫里来,不用客气,你直接将她轰出去。” 临渊一副不解的模样,饶有兴味的道:“为何?贫道倒是挺喜欢见到谷莠姑娘。” 姜钰心里又想发毛,瞪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临渊呵呵呵的高兴笑了起来,仿佛是被她逗笑了一般。 姜钰继续道:“国师要搞清楚,你们两个不合适。你还是好好修你的道吧,少招惹我们家谷莠。” 从一开始不就是她让谷莠来招惹他的吗,他何曾招惹过她。 临渊脸上仍是笑,又道:“娘娘的是,贫道与谷莠年龄差距是有些大,贫道又是修道之人,做夫妻是有些不合适。不过……”他又转了个语气,道:“若是谷莠若是能来给贫道做徒弟,贫道也是极其欢迎和高兴的。” 姜钰道:“想都别想!”完站了起来,最后对临渊道:“总之该的话本宫已经了,国师最好将本宫的话听进去并做到。”然后迈步打算走。 临渊在身后换了个姿势,叫住了她,道:“娘娘难得来一趟,何必急着走,不如陪贫道话。” 姜钰头不回脚步不停的道:“本宫跟你还有什么好的。” 临渊叹了一口气,道:“贫道最近寂寞得很,若是娘娘不愿意陪贫道话,那贫道只能去跟皇上,让谷莠以后来太澹神宫陪贫道话了。贫道也不介意跟娘娘,贫道是真还挺喜欢谷莠这个姑娘的。” 姜钰这才“嗯”了一下,脚上的步子停了下来。 她是知道,临渊要是真的去跟宇文烺要了谷莠,宇文烺是真的很乐意把谷莠从她身边弄走的——他反正是看她不顺眼,怎么能让她不高兴怎么来。 姜钰也没有回头,往后倒退了几步,重新坐回禅榻上,问道:“国师想跟本宫什么?” 临渊往她跟前的杯子里添了茶,一边道:“能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我们可以聊一聊娘娘是谁。” 姜钰道:“国师神通广大,不是知道吗,还有什么好问的。”但还是将答案了一遍,道:“宁默宫的姜太妃,姜钰。” 临渊道:“不,贫道想知道的是,在姜钰之前,娘娘是谁?从哪里来?” 姜钰听着差点直接从榻上摔下来,睁大了眼睛盯着临渊,不可置信的道:“你连这都知道?” 姜钰除了对临渊的能耐震惊之外,跟着的还有巨大的惶恐和不知所措。 临渊看着她,脸上有几分认真,等着她的回答。 姜钰震惊之后,慢慢的缓过神镇定起来。接着挑了挑眉,微微抬了下巴哼了一声,道:“本宫凭什么告诉你。国师如此神通广大,自己猜去呀。” 临渊脸上一点也不见生气,只是深情有些慵懒,长长的“哎”了一声,道:“这太澹神宫真是冷清的很,怪是让人觉得寂寞的。谷莠姑娘性子活泼,要是住到太澹神宫来,大概会热闹许多。” 姜钰手“啪”的一声重重拍在几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临渊,气恼道:“临渊,你不要太过分。” 临渊看着被气炸了的姜钰,反而笑了起来。哪怕是被姜钰居高临下的盯着,身上的气势也一点不比姜钰弱。 临渊道:“娘娘现在可以跟贫道一,你从何方神圣了吧?” 第一百九十章 问题 姜钰挑着眼睛看了临渊两眼,情绪倒是渐渐缓和下来,重新坐下来,对临渊道:“其实要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但本宫总不能这么吃亏,你让本宫说就说吧,那本宫多没面子。要不这样吧,本宫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国师,我们就一人问一个问题,各自回答对方的问题。” 临渊倒是也大方,并没有犹豫,直接道了声好。 然后姜钰轻咳了两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做着,才回答临渊的问题,道:“你问我是什么人,这真是一个复杂和很难解释的问题。我说我是姜钰,却也不能真的算撒谎,真正的姜钰很小的时候病死了,然后我就因为一些我也解释不了的原因,住在了姜钰的身体里。我用姜钰这个身份活了二十多年,姜钰的人生就是我的人生,你说我不是姜钰都有些说不过去。那么在姜钰之前,我是谁又来自哪里呢?你可能会觉得匪夷所思,我大概是自一千年左右的以后穿来的,但应该不是这个时空的一千年以后,而是另外一个时空的以后。” 很明显现在的这个大周并未出现在她前世所学的历史书中,那里的历史上倒是有一个周朝,但很显然不是现在的这个大周。 姜钰继续说道:“我在那个时空里,在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死于一场车祸。然后来到了这里,变成了姜钰。” 临渊有些疑问:“车,车祸?”很显然,临渊就算再神通广大,但也有一些他未知的东西。 姜钰顿时优越感起来了,笑着跟他解释道:“所谓车呢,就是一种十分快速的交通工具,跟马车差不多,不过它不是畜生,而是人发明出来的,但它比马车还要快上几倍甚至十倍。而车祸就是指,我是被车撞死的。” 临渊听着点了点头,他虽然并不完全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但却明白这所谓的车,应该是极其伟大的一种东西。 姜钰说完停在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突然感叹道:“说起来,我前世活了二十五岁,变成姜钰活了二十多年,加起来我竟然也是个活了快五十岁的人了。岁月不饶人呐,我竟然已经这么老了,跟国师都不相上下。” 说完再看了看临渊,六十岁的身体二十多岁的样貌,倒是也觉得无甚惊奇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都能穿越一次又重生一次,临渊有个什么不老秘传,又有什么惊奇的。 很明显临渊想的东西跟姜钰想的东西不一样,开口跟姜钰道:“若世上真能造出这样的物件,那真是一件极其伟大的创造,不知娘娘能不能制造出来?”要是能将这物件制造出来,以后行走出门,可以大大的缩短时间。 姜钰看了他一眼,呵呵了两声,道:“你说得倒是轻易,这东西是普通人能造出来的吗?” 她要是有那本事能造出汽车来,她早就顺便把飞机大炮也造出来,然后拉吧一票人开疆破土建立王朝自己当女皇去了,还留这里让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欺负。 也就刚传来这里的时候,她偶尔脑洞一下,想着她要是个物理学家或者化学学家穿来这里多好啊,造个飞机大炮,一下子就将这世界的科技发展推进一千年。再不济或造个火药火枪什么的出来也行,为当下军事实力做贡献,也能留下一番可歌可泣的丰功伟业,令人敬仰。 可惜,她前世一样跟自然科学能沾上边的学科都没学好,最后上大学专业学了个最没用的钢琴弹奏专业。她钢琴弹得倒是不错,可在这里有用武之地吗? 跟那些一穿过来就能发明制造一些现代文明才有的东西出来,在这混得风生水起的穿越人士比起来,她算是丢尽了穿越人士的脸。 姜钰见临渊还想要问,直接打断他道:“你已经问了三个问题了,现在该我问你三个问题了。” “三个?”临渊奇怪起来,他应该只问了她一个问题吧。 姜钰掰着手指数给给他听:“你仔细想想,问我是何方神圣是一个,好奇问我车和车祸是一个,问我会不会造车是一个,正好三个,没骗你吧?” 临渊不由笑了笑,这样算来,倒还真的算是三个。 姜钰开始问:“国师又是什么人?怎么看出我不是孟蘅玉来的?你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赶出我让孟蘅玉回来?”说完顺便强调了一下:“这算一个问题。” 临渊也不跟她计较,含笑道:“贫道不过就是个普通人罢了,学了些道法之术,会点摸骨看相,能通点阴灵罢了。至于贫道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让真正的孟贵妃回来,贫道只能说,贫道懂得些法术,能为魂灵引路,但究竟能不能成,却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以及孟贵妃和娘娘您两人的意愿。” 姜钰一听,连忙扑在桌子上凑过脑袋去,睁大了眼睛,有些期盼的问道:“所以国师的意思,就是若是我不愿意走,你也没办法将我怎么样是不是?” 国师道:“这可不好说。上次法术失败,是因为孟贵妃自己不肯接受贫道的指引回来,而娘娘又不肯走。但倘若有一天,孟贵妃和娘娘的意愿产生变化,再加上一个恰当的时机,或许不用贫道的指引,孟贵妃就回来了。” 姜钰顿时失望起来,说来说去去她不还是有危险。 姜钰再问:“第二个问题,上次做法的时候,你给皇上逼我吃进去的是什么药?” 临渊道:“不是甚么特别的药丸,只是里面添了些致幻效果的药材,吃后会令娘娘意志薄弱,意志力降低。” 姜钰有些明白了,想来就是一些像大麻、鸦片这些毒品这样能令人产生致幻……说着顿时一惊,连忙抬起头来盯着临渊,搞不好他上次给她吃的就是某种毒品。毒贩子啊这! 临渊见姜钰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异样,不由问道:“怎么了?” 姜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国师果真是能耐了得。” 临渊自然听得出她话里语气中的讽刺,正想说什么。 结果眼前的人顿了顿,又突然一下子拉起他的手,双手将他的手握在手里,抬眼看着他的脸,目光哀求道:“最后一个问题,跟国师打个商量,放过我行不行?你看,你自己也说了孟蘅玉其实是自己不想回来的,国师和皇上何必强人所难呢。孟蘅玉不想回来,我不想离开,保持现状,难道不是皆大欢喜?” 临渊摇了摇头,脸上仍是带笑,道:“贫道说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皇上开口之事,贫道无法拒绝。” 姜钰一副想哭的模样,委屈道:“难道国师就没有半点怜惜之心吗,我不过就是一弱女子,挣扎着求生存罢了。” 临渊道:“非己莫求,娘娘还是看开点,别强求的好。” 姜钰将他的手扔开,不由道:“国师还真是狠心。”说完顿了下,又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道:“罢了罢了,皇上和我之间,任谁都会选择听命皇上,我又不想皇上能随便弄个国师给国师当当,自然只有自生自灭的份了。”说完眼睛偷偷瞄上临渊,却见他仍是无动于衷,不由有些失望。 第一百九十一章 什么日子? 姜钰倒是也没真的幻想仅通过一次谈话,临渊就能向着她放过她,倒是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 各自问完想知道的事情,两人倒是还有些心情喝两口茶。 太澹神宫里面的茶水跟宫里其他地方的茶水不一样,喝得并不是什么龙井大红袍之类的,但里面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喝进去能让人心情宁静,精神清明。 姜钰享受的喝了一口,放下手里的茶杯,然后甚有闲情的跟临渊闲聊起来,问道:“国师六十岁却能保持二十几岁的容貌,不知有什么驻颜的秘诀,不如传授几招?” 临渊笑着道:“娘娘恐怕是习不成了,贫道这驻颜的秘法,只能处子之身修炼才有效。” 姜钰“嘘”了一声,才不相信他的话。 姜钰再问:“临渊,你为什么叫临渊?” 临渊道:“娘娘这个问题可问得奇怪,不过贫道也不介意告诉娘娘。”而后道:“人都道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人人都喜欢做结网捕鱼,但贫道却想做那个站在水边羡鱼的人。若是这鱼能轻易得到了,便也失去了喜欢的心境了,反不如求而不得,能保持这种喜欢的心情。” 姜钰摇了摇头,道:“不懂你的什么。” 临渊提起水壶给她水杯里添了茶,一边道:“贫道不过随意一罢了,娘娘不必在意。” 姜钰在太澹神宫逗留得有些久,留到后面她都有些忘记了她来太澹神宫本来是要干什么的了。 等回到快中午的时候,姜钰才想起来宫里还有一堆儿事呢,然后才回了紫宸宫。 结果刚踏进紫宸宫的宫门,却看到了谷莠站在了殿门外的廊下,正垂着头。 姜钰见了大惊了一下,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干嘛跪在这里?” 谷莠看到是她,然后指了指殿内,但嘴巴却闭着不敢话,又低下头去。 姜钰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承香。 承香声的跟她道:“谷莠从殿内出来刚好碰到了皇上,皇上今日好像是心情不好,就谷莠姐姐冲撞了皇上,让谷莠姐姐跪在这里。” 姜钰顿时明白起来,肯定是是宇文烺没事找事。 从上次他让临渊做法想收她,谷莠在太澹神宫放了一把火坏了他的事,宇文烺就是处处看谷莠不顺眼。平时宇文烺若在紫宸宫,她都是让谷莠躲着他点的。 姜钰哼哼了声,默默吐槽道:“也不知道吃了谁的火药,火气这么大,就爱对付我宫里的人,有本事对付崔家和太后去。” 着弯腰扶了谷莠让她起来,道:“你起来,跪什么跪。” 谷莠却摇了摇头,仍是不话,又指了指里面。 姜钰道:“他让你跪,又没让你不许话,你嘴巴闭这么紧做什么?” 谷莠这才打开了嘴巴,然后声跟姜钰道:“我是怕皇上听到我的声音,然后更生气。”又道:“皇上没让我起来呢,我还是跪着吧,免得皇上找姐姐撒气。我看皇上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好。” 姜钰却不会眼看着谷莠在这里跪着,先不这外面多热了,想跪到宇文烺让她起来?宇文烺会直接无视了。 姜钰道:“你等着,我去给你讨公道去。” 完不管谷莠想要拉她阻止她的手,然后就走进内殿去了。 宇文烺正半坐半靠在榻上看书,见她进来,连半片眼神都没有给她,而是翻了一页书。万得意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身旁,见姜钰进来,倒是恭敬无声的给她行了个礼。 他的脸色看起来好像十分平静,但姜钰就看到他身上好像藏着一股怒气,却强忍着不肯发泄出来。 姜钰走过去质问道:“谷莠犯了什么错皇上让她跪在外面?” 宇文烺声音冷冷的道:“你的规矩呢?礼仪呢?” 姜钰给他屈了屈膝,道:“臣妾见过皇上。”然后又将上面的话再重复问了一遍。 宇文烺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朕想要处置一个宫女,你觉得朕需要什么理由。” 姜钰道:“你就是看谷莠不顺眼咯。” 宇文烺给了她一个十分冷的眼神,然后侧过身去一副不准备搭理她继续看书的模样。 姜钰是十分不明白的,心情不好跑她紫宸宫里来干什么,就为了找她的宫女发火? 姜钰道:“这大热天的,皇上让谷莠起来吧,皇上要是心里有气就朝臣妾发。” 宇文烺将手上的书“啪”的一声拍在了几上,眼神凌厉的盯着姜钰,道:“看来朕真是太纵容和宽容你了。” 姜钰才不怕她,抬了抬下巴道:“皇上既然要让谷莠跪着,那臣妾也只好到外面跪着了。就是不知道臣妾这副娇滴滴的身体,究竟值得几个时辰跪。” 宇文烺目光阴沉冷冽的盯着她,脸皮紧紧拉起,身上的气质越发冷了起来,显然是已经生气了。 姜钰等了一下见他不话,于是真的打算往外走跪着去了。 宇文烺在这时候喊了一声道:“万得意。” 姜钰驻足停了下来,然后听到万得意拱手道:“奴才在。” 在接着又听到宇文烺道:“去让谷莠起来。” 万得意道了声是,然后出去了。姜钰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涉及到这副身体,他果然就是多少要顾忌一下的。 姜钰又笑着重新走回来,坐到了宇文烺的另外一边,道:“就是嘛,皇上大人有大量,英明神武,何必跟一个宫女一般见识。”着又道:“皇上是今天早朝被崔家人给气着了?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皇上以后十倍百倍的还给崔家就是了,臣妾支持你!” 宇文烺看着姜钰的脸,这张熟悉的又感觉有些陌生的脸,看了许久许久。 姜钰觉得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口问道:“怎么,臣妾脸上有东西吗?” 宇文烺阴沉着声音问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姜钰问道:“什么日子?”她认真的想了一下,没觉得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 宇文烺道:“你果然是不知道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白贤妃的忌日 今天是什么日子? 宇文烺的生日?孟蘅玉的生日?他们的成亲纪念日? 姜钰想来想去,发现好像都不是啊。 宇文烺的生日她不可能不知道,寿圣节要在下个月呢。孟蘅玉的生日她也记过,并不是今天。孟蘅玉那年是什么时候进宫的,好像是春天吧。宇文烺要将那当成成亲纪念日那也不是今天呐。 姜钰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来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于是干脆转移话题道:“皇上,今日太后可是让崔充仪来找臣妾了,交代了臣妾帮她办事。” 宇文烺终于抬起头来,脸上淡淡的“哦”了一声,道:“说说看,她让你办什么事情了?” 姜钰道:“她让臣妾帮她偷布防图,还给了臣妾一份空白圣旨,让臣妾偷到玉玺在上面盖个印。” 说完从榻上跳下来,去床底下将装在匣子里的圣旨拿出来,交给他。 宇文烺并没有看,甚至对太后让她做的事情并不感到意外,只问:“那你准备怎么做?” 姜钰笑道:“自然是皇上想让臣妾怎么干就怎么干。” 然后宇文烺也没什么话了,也没说准备让她怎么做,拿起小几上的书装作继续去看书,但一看就知道心不在焉,心情阴郁。 用过了午膳,宇文烺也没有要走的迹象,大约还有一副要在这里歇午觉的模样。 姜钰也不知道宇文烺今日发什么疯,也不想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杵在他面前,免得做个什么事都会不小心顶到他的雷,所以找了个借口往紫宸宫外面溜达去了。 在出紫宸宫之前,趁着宇文烺不在跟前,姜钰还将墨玉偷偷叫了过来,试探的问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墨玉也是一脸的懵住,摇了摇头。 姜钰心道,果然吧,他就是随便找个借口好对她的人发脾气。 结果承香在一旁垂着头沉思了许久,突然开口道:“会不会是因为,今天是孝贞仁皇后的忌日?” 孝贞仁皇后是谁?先帝的白贤妃,宇文烺的生母。在先帝时候就被追封为贞仁皇后,宇文烺登基之后,给自己的母妃再加一个谥字“孝”。 墨玉是跟着孟蘅玉在几年前才刚进宫的,这些事情知道得还真的不如从小在宫里长起来的承香。就连姜钰,在宫里混了八年,其实也并不知道白贤妃死在哪一天。 姜钰一听,顿时一种原来如此的的想法。 但姜钰接着又郁闷了,虽然宇文烺死了生母很可怜,白贤妃还是那样凄惨的死去的,但是白贤妃的忌日问她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故意找茬吧,她怎么知道?她还当今天是什么与孟蘅玉有关的日子。 姜钰觉得自己不该跟这种无理取闹的人计较,所以带着谷莠到外面瞎晃去了。 谷莠在外面一边走着一边顺便问谷莠:“你今天跑哪儿去了?” 谷莠回答她道:“去看了一趟林麽麽,然后又去了浣衣局看了一趟。” 姜钰奇怪问她道:“你去浣衣局做什么?” 谷莠道:“姐姐之前不是让我去浣衣局找一个大概四十多岁,脸上毁容的麽麽吗?上次去没找着,所以想再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她说的是姜钰上次看到的跟郑才人私下见面的那个麽麽,那么麽麽总让姜钰感觉到熟悉且不一般,郑才人说她是浣衣局的人,所以姜钰就让谷莠去打听了听。结果在浣衣局根本没找到这个人,找其他人问,大部分人也说不认识这个人。 姜钰道:“算了,她们存心要隐藏,又怎么会轻易让你找到,别理她了,多盯着郑才人才是真的。” 她是渐渐发现,郑才人这个人十分的不一般。宫女出身,被崔太后塞给宇文烺做了妃嫔,很多人恐怕都会以为她是崔太后的人,但是姜钰现在可怀疑得很,这位郑才人还说不定是哪条道上的人呢。 而且郑才人这个人本身就另类得很,她是宫女出身,在宫里无依靠无根基,按理说应该越想要往上爬越会想要争得宇文烺的宠爱,但结果人家这个人就是十分低调,除了在孟萱玉身边装个小透明之外,基本可以说得上是无欲无求明哲保身。便是前段时间,宇文烺看起来仿佛十分宠爱她,也不见人家态度高傲起来,该怎么样的还是怎么样。 这个后宫,真是人人都不简单呐。 姜钰走着走着,正好走到了太液湖这边来。天气炎热,姜钰想找个湖中亭坐着纳个凉,结果到的时候,却先有人一步在这里了。 是李婕妤。又是个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主儿。 她正斜坐在亭子石栏的墩子上,手握了把鱼竿在钓鱼。 姜钰走过来,“哟呵”了一声,道:“在钓鱼呢?李婕妤。” 李婕妤一直是背着她们的方向,并没有发现她们来。此时听到声音,连忙转过身来看,然后便急忙放下鱼竿,对姜钰屈膝行礼,道:“娘娘。” 姜钰一边走一边道:“李婕妤好有兴致。”说着看到她放在旁边的鱼篓,蹲下去看了看,结果发现那里竟然已经放了两只钓上来的甲鱼。 姜钰指了那道:“这是观赏用的甲鱼吧?你钓上来做什么?吃啊,这能吃吗?” 李婕妤浅浅笑了笑,道:“不过是无聊钓着打发个时间,吃自然是比不上御膳房里的东西的。” 这么说来,她还真的钓起来吃过? 姜钰笑着道:“本宫说为什么太液湖里的鱼鳖急剧减少,李婕妤,该不会都是你的杰作吧?” 李婕妤:“……” 李婕妤笑了笑,道:“娘娘说笑了。”她不过就是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能钓过几次。说着顿了一下,又没话找话道:“正值中午,天气炎热,娘娘怎么会到这边来?” 姜钰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本宫就为什么到这里来。” 李婕妤不说话了,觉得她这话真是接不下去。 姜钰看完了鱼篓里的甲鱼,又站起来,走到石栏边上拿了李婕妤放在那里的鱼竿,又笑着道:“来来来,本宫也无聊得很,看本宫能不能也钓几条甲鱼上来。” 李婕妤只好走到姜钰旁边站着,在姜钰问她这鱼竿该怎么放,甲鱼要怎么钓的时候指点她两下。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李婕妤 昭鸾宫里。 姜钰捧着碗,很是嘴馋的用勺子喝了一口汤,然后享受的道:“夏天喝甲鱼汤,果然是最好了。” 李婕妤笑着从身后宫女捧着的托盘里,将一碟点心端了下来,放在姜钰前面的桌子上,道:“娘娘若是喜欢喝,那便多喝两碗吧。” 这甲鱼自然不是她从太液湖钓上来的甲鱼,而是问御膳房要来的。里面放了灵芝等药材,按着食谱炖足了一个多时辰。 李婕妤现在都还觉得有些诧异,这位宫里正盛宠的贵妃娘娘此时怎么就会坐在她的寝宫里喝着汤。她们除了都是皇上的女人这一点,实在没有什么交集,偶然在太液湖边碰上,寒暄两句,本该就此别过。但这位贵妃娘娘与她印象中的好像有些不一样,十分的自来熟,突然就说要来她的宫里坐一坐。 她自然是没法拒绝,本以为她坐一会就会走了,结果看着她钓上来的甲鱼,又饶有兴致的道:“不如现在就让人杀了炖汤喝?”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这种情形。 姜钰喝完了一碗汤,又拿起碟子里的点心吃了一口。酸酸甜甜的乌梅糕,夏天的时候吃正是开胃。 中午在紫宸宫跟宇文烺一起用的午膳,宇文烺摆着一张臭脸,弄得姜钰也胃口缺缺,如今倒是真的饿了。 碟子上的点心不止一样,姜钰吃完了乌梅糕,又挑着其他的白糖糕,芸豆卷、云片糕等各吃了一块,味道都不错。 姜钰找着话闲聊,问李婕妤道:“这些点心都是你做的?手艺真不错。” 李婕妤浅笑,道:“臣妾也没有其他会做的东西,也就厨艺还能看点儿。”看着姜钰吃点心的速度,转过头去又去吩咐宫女再去厨房端一些点心来。 点心很能垫肚子,其实姜钰吃得不多,每样吃一块也差不多饱了。 吃完了点心又喝完了一碗甲鱼汤,这才有心情好好打量了一眼这昭鸾宫。 这昭鸾宫比起其他的宫室来,实在是简陋朴素得很,就连摆设都显得更加的简单。宫里也没有几个宫人伺候,显得冷清得很。姜钰稍微注意了下,从她进门到现在,昭鸾宫里她数了下还不到十个宫人。 宫里伺候宫妃的宫人按照品级不同都是有定数的,李婕妤是正三品的宫妃,按说伺候的宫人绝对不止十个,可见她这宫里的人数并没有满额。 李婕妤平日里话少,基本上是闷葫芦一个,在宫里就像是个透明人,姜钰与她的交集不多。此时倒是突然有了些兴趣,问道:“李婕妤,你进宫多少年了?” 李婕妤认真想了想,然后笑着道:“六年了吧,庆历十七年入的宫。”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倒也不算完整的六年,皇上是皇子时臣妾就被先帝指给了皇上,皇上封王开府后又跟着他出宫在王府住了两年,然后皇上登基,又住回了宫里。” 姜钰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然后道:“那你应该是跟在皇上身边最久的宫妃。”连皇后都是宇文烺登基之后,权衡利弊之下不得不娶的。 李婕妤笑了起来,她是在先帝时候参加的选秀,那时她从来没有想到会被指给皇上,当时家里让她参加选秀也不是奔着皇上去的。但是谁知道呢,最后反而是被认为最不可能继承皇位的皇上登上了皇位。 姜钰想了一下,脑袋突然往李婕妤身边凑了过去,问道:“你既然在皇上身边最久,有没有听皇上提过先帝白贤妃的事?” 李婕妤听着愣了一下,脸上颇为惊讶她的问题,然后才反应过来,看着姜钰道:“娘娘,臣妾虽然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时间早,但皇上并不青睐臣妾,娘娘如此圣宠,若是都不能从皇上那里听到只言片语的话,那臣妾知道的就只会比娘娘更少。” 姜钰听着,倒觉得她并不算撒谎,失望的叹了口气,道:“算了,本宫就知道。” 这宫里流传着许多白贤妃的传说,姜钰也听了不少,但是真真假假,姜钰也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李婕妤看姜钰一脸愁眉的模样,也没敢问她在愁什么,她们之间还没有这么熟的地步,于是便客气的问道:“娘娘还要再用些点心吗?” 姜钰摇了摇头再挥了挥手,表示不用了。 这时李婕妤的宫女红锦带着另外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两人手上都捧了一个铺着锦缎的托盘,托盘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套衣裳。 红锦进来后对姜钰屈了屈膝,道:“奴婢见过贵妃娘娘。”然后又转过头去,对李婕妤喊了一声:“娘娘。” 李婕妤看着她,语气稀疏平常的道:“回来啦?” 红锦道:“是,奴婢已经去尚功局将给娘娘做好的夏衣拿回来了。” 李婕妤淡淡的道:“放进去吧。” 姜钰看着红锦手里捧着的衣裳,却道了声:“等等。”说着勾了勾手指,道:“拿过来本宫看看。” 红锦道了声是,然后捧着衣裳过来。 姜钰随意摸了摸布料,看了看衣裳,然后笑问道:“今年的夏布内廷司不是早已经分发下去了吗,怎么还用旧年的陈布做衣裳?婕妤就算节俭,也用不着如此省着吧?” 李婕妤还没说话,红锦倒是先开口道:“陈布?不,娘娘,这就是内廷司今年新分给昭鸾宫的夏布。” 姜钰将手从衣裳上拿开,“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然后便也没说什么了。 红锦悄悄的去看姜钰的脸色,却看到她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异样,心里不由有些失望。 李婕妤脸上什么神色也没有,只是如常的再吩咐了红锦一句道:“拿进去吧。” 红锦道了声是,这才带着另外另外端着衣裳的宫女进了内殿。 姜钰指了指红锦道:“你这个宫女倒是伶俐。” 李婕妤笑了笑,没说什么。 姜钰一想到可能在紫宸宫的宇文烺,又在昭鸾宫磨磨蹭蹭的呆了好一阵,直到天色渐暗,连星光都快出来了,这才有些不甘愿的告辞了李婕妤,然后带了谷莠准备回紫宸宫。 李婕妤含笑亲自送了姜钰出门,看着她走远后才叹息了一声,然后回身进了殿内。 李婕妤进来后,看着站在内殿的红锦,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微冷的道:“你刚刚是故意的。”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陈述句。 红锦自然知道瞒不过李婕妤,连忙跪了下来,道:“娘娘恕罪,奴婢也只是想帮一帮娘娘,奴婢就是见不得那些宫人欺负娘娘,拿些次品敷衍娘娘。” 李婕妤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一时倒是没有办法生起气来,只得道:“算了,你起来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利用 在从昭鸾宫回紫宸宫的路上,谷莠走在姜钰旁边,一脸不高兴的对姜钰道:“刚刚红锦根本是故意的,想利用姐姐,这主仆两人的心计真深。” 姜钰明白她说的是红锦故意将衣服摆出来给她看,让她知道内廷司给昭鸾宫分的是陈年旧布的事情。 明知道她在那里,红锦还捧着衣服故意进来让她看见,这种小心思简直太容易看穿。 姜钰倒是没有谷莠这样生气,道:“她们又不是想害人,不过是想利用我改变一下现状而已,倒也是人之常情。” 若是她落入相同的境地有相同的机会,肯定也是会这样做的。 姜钰接着道:“何况现在宫权在我手里,对内廷司管教不严,也确实算是我的失职。等明天你去提醒提醒内廷司的人,让他们手脚干净点。” 谷莠却仍是有些郁闷,道:“反正我是不喜欢李婕妤这个人。”然后又抬起头看着姜钰,道:“但姐姐好像是有意想要亲近李婕妤。” 姜钰小叹一口气,道:“你姐姐我在后宫,也得需要朋友和盟友是不是?你看淑妃身边跟着有徐昭容和郑才人,皇后有太后偏袒,就只有你姐姐我是孤家寡人一个,有个什么事,连个帮嘴的人都没有。” 姜钰这倒真不是假话,别小看了后宫的小团体,有时候真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宇文烺的后宫不多,李婕妤是她能在后宫筛选到的唯一可以交好的人——崔充仪不算,她毕竟姓崔,明面上肯定是不会帮着她,而且她是听宇文烺话的。 今天就算不是刚巧在太液湖碰到她,她也是想找个机会跟她交好的。 谷莠想了想,却也没有说什么了。 等回到紫宸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姜钰从外面踏进来,看到的竟然是宇文烺正在用晚膳。一个人坐在一张大圆桌上,两侧都站着伺候他用膳的宫人,桌上琳琅满目的放满了各色菜肴,看起来很有派头,就是衬得正在用膳的宇文烺有些孤零零的,跟个孤家寡人似的。 姜钰十分惊讶,这用晚膳的时间可比往常要早上许多。 姜钰拍了拍谷莠的手,让她躲着他些赶紧走,自己则走进来给他行礼,然后又笑了一下,道:“皇上,用膳呢?” 宇文烺捧着碗筷,听到声音也只是抬起头来给了她一个不痛不痒的眼神,然后继续吃饭。 姜钰心里撇了撇嘴,见他不理人,于是道了声:“那皇上慢慢用膳,臣妾先进去换身衣裳。”说完便准备往内殿里面去。 宇文烺这时候却突然开口道:“吃过了吗?没有就陪朕一起用膳。”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感情,没有半点柔意。 但这话说出来,那根本就是不管她吃没吃过,都得陪着他吃。 姜钰只好道了声是,然后走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万得意给宫女使了使眼色,自然有宫人给她盛了饭。 姜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这才发现这上面居然全都是素的,一点荤都没有。 好在姜钰在昭鸾宫已经填报了肚子,也并不饿,所以也就装模作样的用筷子几粒几粒的挑着米饭吃。 用过了晚膳之后,宇文烺也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书桌前抄写什么东西。 姜钰装作经过偷偷瞧了一眼,这才发现他抄的是佛经中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是超度亡灵的经书。 姜钰心里叹了口气,看来白贤妃的忌日让他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啊。 姜钰无事可做,梳洗过后换了身的衣裳,便也找了本书盘腿坐在榻上看。 宇文烺抄经书大概抄了有一个多时辰,然后扔了笔走出来,坐在榻的另外一边抱着手看着她,神情怔怔的像是看着她又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人。 姜钰自然知道他在透过她的身影想看到哪一个人?虽然这样的眼神让她压力巨大,浑身都不舒服,但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过了许久许久,宇文烺又突然开口问道:“会弹琴吗?朕记得每年的今天,你都是会弹琴给朕听的。” 这个“你”,姜钰当然知道指的肯定不会是她。 姜钰想了想,看在他今天很让人同情的份上,终于道:“我不会弹箜篌,弹古筝可以吗?” 宇文烺点了点头。 姜钰让人去拿了把古筝出来,坐到琴桌前。 姜钰抬起头问宇文烺:“皇上想听什么曲子?” 宇文烺并没有看她,侧着身对着她道:“随你弹吧。” 姜钰点了点头,先搓了搓手,然后才开始摆弄琴弦。她也有些日子没有弹琴了,手生的厉害,开始的几个音符还有些僵硬,不过多弹了几下也就顺畅了起来。 宇文烺既然说随她弹,姜钰也就真的随便弹了,不过还是尽量弹曲调缓和的曲子。 两人一直无话,一个人弹一个人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姜钰是觉得自己的手都要弹僵了,正决定弹完这首曲子就拒绝再弹了,结果这时候宇文烺却突然开口道:“母妃也很擅长弹古筝,她有一双很漂亮很适合弹琴的手。”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她,眼神飘忽飘忽的,姜钰有些闹不清他究竟是不是跟她说话。 姜钰的手渐渐听了下来,结果又听宇文烺道:“父皇就是因为听了母妃弹的一首曲子,然后爱上了她,才将她带回了宫中。但有时候想想,父皇将她带回宫中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母妃生活在民间尚让人觉得娇弱,她根本不适合活在宫里。便是父皇费尽心机一力护着,却也没有逃过毒手。” 姜钰实在很难以明白他这种深切的母子之情,姜钰天生薄凉,不算是在现代的家里还是变成姜钰之后,跟父母的关系都不大好。在姜钰看来,死个娘,而且是死了这么久的娘,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此时好像不说点什么好像又不大好,姜钰想了半天,最后终于僵硬的说了一句劝道:“白贤妃都死了十几年了,什么伤痛都该抚平了,皇上节哀顺变。您如今坐拥天下,实在不必沉湎于过去。” 宇文烺本来正觉得心情阴郁,他说这么多话,也并没有想得到她的回应,不过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结果听她说了这么一句,宇文烺的心情顿时从阴郁变成恼怒,转过头来狠狠瞪着她。 姜钰顿时耸了耸肩,看吧,她天生就不是安慰人的料。 第一百九十五章 救命之恩 晚上睡觉照旧是一个人睡床一个人睡榻。 除了大半夜里,宇文烺不知道是不是终于良心发现,竟然下床将她抱到床上去了,然后自己也跟着上床,侧着身一只手撑着脑袋就这样接着一盏昏暗的烛光看着她。 这种气氛,仿佛又恢复到了他还没确定她不是孟蘅玉那时候的相处情形,他对她多了几分温意。不过对姜钰来说,这终归是不同了,就算气氛一样,心情也不一样。 姜钰其实在他下床来抱她的时候就醒了,但她偏闭着眼睛继续装睡,然后在他将她放下在床上时候,故意装作在做梦,手向上一挥直接挥到了宇文烺的脸上,空气中传来“啪”的巴掌声,然后姜钰一副睡梦中跟流氓作战的模样,喃喃道:“打死你,打死你这个臭王八。” 姜钰本来就只是想试探一下,所以并未用尽全力,她想想看看宇文烺的反应,要是他发现她在装睡那便算了,若是没有发现她就继续装做梦再给他来两巴掌,以消他最近让她不爽的心头之恨。 结果也不知道他是发现没发现,并没有感觉到他的怒气,也没发现他有什么报复的举动,反而是将一只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脸上,轻轻的摩挲着,仿佛她是他什么心爱的东西一样。 但是姜钰的滋味就很不好受了,总感觉心里毛毛的,他是不是接着会有什么报复她的大招。 然后没感觉到他又什么大招,倒是又听他喃喃道:“你已经忘记了,今天是母妃的忌日,可也是你和朕初识的日子。” 姜钰:“……”得,她就知道他又把她当孟蘅玉了。 姜钰实在受不了了,尽管她现在用着孟蘅玉的身体,但终归她其实还是不怎么喜欢别人把她当成孟蘅玉的,特别是这个人还明明就知道她不是孟蘅玉的情形下。 姜钰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着将手还放在她脸上静静看着她的宇文烺,道:“皇上,你还是看清楚点,我是谁?” 宇文烺见她睁开眼睛,顿时失望。收回自己的手,仰身倒回床上去了,不再看她。 姜钰从爬起来坐着,道:“我还是睡回榻上去吧。” 宇文烺却道:“不必了,又不是没有一张床上睡过。” 姜钰听着简直想咆哮,既然这么不在乎,干嘛还让她睡了这么久的榻。 姜钰笑了笑,道:“我觉得,我和皇上还是关系划清楚点好。” 宇文烺没有再说话,然后姜钰也就爬回榻上去了,然后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宇文烺睁着眼睛看着账顶呆了一会,却又突然开口道:“十三年前,就是今天,是她救了朕。” 姜钰没有说话。 宇文烺继续说道:“同样也是那一天,朕和母妃在宫外遭到刺杀,然后母妃死于那场刺杀里。” 姜钰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宇文烺将自己的手放在脑袋后面垫着,然后又侧过身来,透过朦朦胧胧的夜色,看着姜钰,又道:“你进宫晚,你进宫的时候母妃已经去世了,所以应该不知道母妃这个人。母妃是个柔弱得令人心生怜惜的女人,长得并不多么漂亮,但父皇很喜欢她。父皇也知道他的喜欢会让母妃遭受后宫女人的恶意,更何况还有崔氏在,所以父皇虽然喜欢母妃,但却并不怎么宠着她,反而宠起了万母妃,让人以为万母妃才是他喜欢的女人。 果然,这样的方式开始瞒住了不少人。但是这个世界上,最藏不住的就是一个人的感情,就算表面上不在乎,一个眼神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都会泄露出来,次数多了也就让人怀疑了。不肖几年崔氏和后宫的其他人也就看出来了,所以针对和讨厌母妃的人自然也就多起来了。母妃就像是寄生在其他植物上的菟丝花,她柔弱、她敏感、她单纯,她需要保护。但毕竟父皇不能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保护她之上。” 小的时候父皇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烺儿,学好本事,长大后好好保护你的母妃。” 母妃的出身并不高,偏偏却得到了帝王挚爱,有崔氏的示意,他和母妃在后宫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时常会受欺负。没当看着母妃只能柔弱的接受欺负时,他也会对她生气。 别的妃子只是将柔弱当成争宠的武器,可偏偏她却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得保护自己。她为什么不能像万母妃一样强硬。他小的时候,的确是有些羡慕大皇兄的。 但就是这样柔弱到像是菟丝花一样的母亲,最后却也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牺牲一切包括生命。 宇文烺接着继续道:“朕十一岁那年,父皇御驾亲征,可又担心将母妃在宫里会受欺负,所以找了个祈福的借口让母妃带着朕去了京外的皇国寺庙。过了几个月,父皇即将回京,羽林卫自然也要护送朕与母妃回宫。结果在回宫的路上,我们遇刺了。刺杀我们的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而武艺高超的刺客,将护送我们的羽林卫一个一个死在了他们的刀下,母妃只能带着朕跑。但是我们显然跑不过这些残忍的刺客,我们一直跑到一条河边,前面无路,后面追兵又快追上来,母妃在那一刻最后却坚强了一次,狠心将朕推进了湍急的河流里,自己从另外一个方向引开了杀手。所以最后母妃死了,死状残忍。” “而朕在那一条河里游啊游,不知道游了多久,直到最后撞上一条船,朕扯着船上的绳子浮出水面上来,然后一眼便看到站在船舷边上看水的蘅玉。朕那时候自然不知道她就是蘅玉,但是是她救了朕。她将朕藏在了她的船坊里,然后对仍在追杀朕的刺客指了错误的方向,最终救了朕的命。” 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刺客们对她的话自然毫无怀疑,所以那些人轻易就被她骗走了。 若只是因为她救下了他,其实并不值得他对她记挂这么久。但他却依旧记得他在惊弓之下,因为害怕母妃遭遇不测而浑身冷的发抖也害怕得发抖时,她蹲在他的身边用她小小的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肩,睁着清亮的眼睛问他:“要吃糖吗?很甜的,吃了就不害怕了。” 明明她的模样清冷,可是她的话却让他冷得颤抖的身体在瞬间感受到了暖意。 她给他的糖,也的确很甜,所以他记了很多年。 姜钰算是终于明白了,他跟孟蘅玉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这大概就是一场因为感激而引发的爱情。孟蘅玉小时候救了宇文烺一命,但人家小姑娘大概只当是行善积德过后就忘记了他,然后跟自己的表哥亲亲爱爱去了,结果宇文烺却因为这场救命之恩记挂了很多年,最后引发出了一场爱情并一发不可收拾,在登基之后甚至不惜违背孟蘅玉的意愿强纳她入宫。 不过最后,孟蘅玉也的确是爱上了他就是了。这本来算是个皆大欢喜,结果因为她占了孟蘅玉的身体,倒是被她破坏了。可见宇文烺恨她真的是应该的。 至于这刺杀宇文烺和白贤妃的人是谁,凭宇文烺对崔太后的仇恨态度,也不难猜测。 但是姜钰仍还是十分不明白的是,问宇文烺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难道她跟他的关系已经好到,值得他跟她剖心的地步了?还是他想让她愧疚然后主动退让? 第一百九十六章 剖心的意 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姜钰是真的想不通。 而宇烺也最终并没有给她一个真实的答案,而是撇开头去,淡淡道:“没什么,大概就是找不到人听朕说这些,所以只能跟你说。” 姜钰才不相信他这种理由。 不过宇烺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安静下来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姜钰也是无话可说,一时寝殿里倒是安静起来了。 姜钰闭上眼睛,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宇烺又突然开口道:“你很讨厌崔氏和崔家?”说着顿了一下,也没等姜钰回答他的话,又继续开口道:“好在朕也一样,所以我们好好合作吧。要对付崔家,看来我们需要加快点进程了。” 姜钰没有说话,对付崔太后和崔家这件事吧,主要还是他在主导,她顶多也就起一个辅助和配合的作用,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宇烺又道:“你想找出当初害你的凶手?朕知道你一直在查这件事。” 姜钰听着心里大动,一下子从榻上滚了起来,看着躺在床上的宇烺,吃惊的问道:“你知道?你知道是谁?” 宇烺轻轻的笑哼了一声,道:“朕自然知道。很显然,朕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多。” 姜钰连忙问道:“是谁?” 宇烺道:“现在不是告诉你的时机。”他不想因为她打断他整一盘的计划。 姜钰气得骂道:“你既然不准备告诉我又故意让我知道你知道,你不是想故意怄死我吗?”说着顿了顿,觉得自己态度是否有些不好,于是又笑了笑,带着些恳求的道:“皇上就告诉我呗,你要是有自己的计划怕我报仇坏了你的事情,顶多我就暂时不报仇先。我知道了是谁要杀我,也好防一防。” 宇烺却闭上了眼睛,道:“歇了吧,天晚了。”然后就是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模样。 姜钰还想再争取两句,唤了声:“皇上……” 宇烺打断她道:“朕明日还要早朝。” 姜钰张开的嘴只好又重新合上,心里十分的不爽。 他是故意勾起她打探的欲望,偏偏又故意吊着她,就像是他故意捏住了她的鼻子不准她呼吸,然后只给了她半口的空气,死不了,但心里就是十分的不顺畅。 姜钰坐在榻上发呆了好一会,来来回回的想他的话,想从他的话中猜测出究竟是谁害的她,结果一无所获,最终不满的踢了踢被子,这才带着不甘心的躺会了榻上,拿被子捂住脸。 等到了第二天,宇烺早早就出门上早朝去了。姜钰今天也起得早,因为心里还想着事,早膳也有些无精打采的,筷子戳着碟子里的一个龙眼包子,可就是不吃。 一旁的墨玉看着她这样,开口问道:“娘娘,您昨晚是没有睡好吗?今日看起来没有精神。” 姜钰摇了摇头,然后仍是不想说话。 用完了早膳之后,姜钰走了一圈消了消食,然后准备回寝殿里睡个回笼觉——她昨天晚上装着事,其实是一晚上没睡。 谷莠小心的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四下无人,小声的问她道:“姐姐,皇上昨天晚上是不是欺负你了?” 她也是看她今日精神状态不佳,加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昨天心情不好,所以有此担心,怕皇上会迁怒姐姐 姜钰摇了摇头,道:“正相反,他昨天晚上对我的态度出奇的好,还跟我说了好多的事,跟我剖心似的,奇怪的很。” 然后姜钰这样那样将昨天晚上宇烺跟她说的关于白贤妃的事,关于他和孟蘅玉的事都说了,最后道:“说得我心里都怪同情他的,差点都想我还是默默离开让孟蘅玉回来成全他和孟蘅玉好了。” 谷莠一听,连忙抓住姜钰的手,惊慌道:“姐姐,你可千万别,你……” 姜钰连忙安抚她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贪生怕死得很,也就这么一说罢了。”然后又是一脸疑惑的道:“就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话。” 谷莠也跟着她沉思了一下,接着灵光一闪,竖起一个手指笑着开口道:“我知道了,皇上爱上了姐姐,所以才跟姐姐说这样的话。” 姜钰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道:“爱你个大头鬼,他像是这么轻易移情别恋的人吗?”虽然她也很想以为是自己魅力无边,但是做人有时候还是现实点好。 姜钰接着又小声感叹着道:“不过我倒是觉得吧,他不一定爱上了我,倒是有可能想让我爱上他。”说着越想越对头,点了点头,道:“对,他在跟我卖惨,他在引诱我对他产生感情。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女人是感性的动物,一听到男人悲惨的遭遇,很容易就对他产生柔软之心。而他那样性子的人,昨天跟我说的那些话,根本不是随便的人他都愿意倾诉的,怎么说也得是对他来说有些特别的人他才愿意说。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让我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满满变得特别。” 说着啧啧啧了两声,忍不住道:“真是好深的城府。” 谷莠蹲在地上,托着下巴抬头看着姜钰,眼冒星光,实在想不到姜钰竟然会想到这么深去。谷莠忍不住问道:“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如果不爱姐姐,干嘛要姐姐爱他?” 姜钰道:“废话,肯定是为了报复我呀。你想呀,我占了孟蘅玉的身体,皇上恨我恨得要死,偏偏他没法在身体上报复我,因为那样伤害的是孟蘅玉的身体,所以只能在精神上来报复了。能摧毁一个女人的是什么?是爱情,如果他引诱我爱上了他,然后他再狠狠甩了我,你说我是不是很可能会伤心欲绝,生不如死?” 姜钰越想越觉得靠谱,觉得自己简直快成福尔摩斯了,宇烺这么深的心思,在她抽丝剥茧之下,居然都被她剖析出来。 不过他也太小看她了,她是一般的女人吗,以为利用感情就能打倒她?她是那种会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人吗?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倒她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治标治本的方法 皇上是不是真的抱有这样的心思,谷莠猜不出来,不过她此时看着姜钰,倒是突然道:“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何不让皇上爱上你?” 让宇烺爱上她?姜钰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震惊的看着谷莠,道:“谷莠,你没疯吧?” 谷莠却是一脸认真的道:“姐姐你想啊,我们现在寄希望于临渊国师不帮皇上对付你,根本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因为就算没有临渊国师,皇上也很可能再另外请一个高人回来。只有皇上放下逼姐姐离开这副身体的念头,这一切才能得到解决。有什么办法能让皇上放下这样的念头,我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让皇上爱上姐姐。” 姜钰张了张嘴,刚想说话,结果又被谷莠打断道:“我知道,姐姐心里肯定还念着成王殿下的好,但是成王殿下都不在了,姐姐还是要好好活着。所以如果皇上爱上姐姐,姐姐跟皇上在一起,我也觉得挺好的,这样我们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姜钰撇了她一眼,呵道:“谁说我念着宇炜的好了,那种天真笨蛋的傻瓜,我想一次就烦一次。”说完站起来,也没跟她讨论后面的半句话,然后往床上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好了,我要睡个回笼觉,困死了,你不要来吵我。” 谷莠也跟着站起来,道:“那姐姐你好好休息,顺带好好想想吧,我是真的觉得这主意不错的,我先出去了。” 姜钰“嗯”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警告的看了她一眼,道:“今天不许去太澹神宫找临渊啊。” 谷莠撇了撇嘴,道:“知道了,姐姐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说完姜钰就看到她的人影就已经消失在了殿内,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姜钰扑到了床上,卷着被子将自己裹起来,闭上眼睛。 然后再睁开眼睛,已经是中午的时候了。 姜钰重新梳妆之后出来,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墨玉走到她身边来,轻声唤了声:“娘娘……”然后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钰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开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墨玉这才开口道:“有件事奴婢还没来得及告诉您,昨日碧玺托人给您送了一些她亲自做的针线,说想进宫来给您请个安。” 姜钰听着放下茶杯,道:“看来她在周家的日子很不好过。只是你该知道,从本宫送她出宫开始,本宫是不怎么愿意搭理她的。” 墨玉道:“奴婢知道,只是碧玺毕竟……”她没有说下去,毕竟跟她们相处了这么多年吗?可是跟他们相处了这么多年,碧玺却还是随便就将娘娘出卖了,虽然那在碧玺心里不算出卖。 她其实也很犹豫,要不然也不会碧玺昨天就托人送了话进来,她到今日才跟娘娘说。只是,相处多年,碧玺不义,她却做不到对她完全无情。 姜钰问:“她在周家处境如何?” 墨玉叹了口气,道:“很不好,她虽名义上是周耘少爷的妾侍,但周耘少爷至今没有碰过她,周家的其他人并不将她当成姨娘看,周家的那位大小姐更是直接将她当成丫鬟使唤,每日侮辱磋磨。而且听说周家已经开始给周耘少爷议亲了,不久就会有主母进门。” 姜钰心道,所以她才着急了吧。或许周家的漠视和周家那位大小姐的为难并不是最让她恐慌的,最让她恐慌的是周耘将要娶亲了,所以才想起了要给她这个旧主子请安,想借助她的势力争取立足之地。 姜钰问道:“周家给周耘议亲的是哪一户人家?” 墨玉回答道:“是安邑侯府梁家的姑娘。”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又问:“周耘没有护着她一二。”怎么说碧玺也算是因他才会有此磨难。 墨玉回答道:“周耘少爷甚少回府,便是回了府中,能为碧玺说一二句话,但周大小姐毕竟是他嫡亲的妹妹,语气也不敢太严厉。那位周大小姐是位娇惯跋扈的性子,仗着兄长的宠爱根本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里。” 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周耘也是够了。碧玺算是一心对他,更是为了帮他才会被她送进他周家,结果他却一点没将碧玺放在心上。或者他心里也确实有些愧疚,但只停留在嘴上。 墨玉又道:“所以娘娘,奴婢想碧玺进宫给您请个安,也费不了多大的功夫,娘娘不如见一见她……” 姜钰面无表情的道:“好啊,本宫为了她一个丫头,跟梁家的小姐打擂台去,去得罪安邑侯府。你是生怕别人看戏不够热闹,让本宫表演几场戏给别人看是不是?” 孟蘅玉进宫前跟周耘的关系本来就容易让人扑风抓影,她允了碧玺进宫来见她,安邑侯府的人不会以为这只是简单的主仆之情,还以为她这个贵妃是故意给碧玺撑腰,或者是故意挤兑她安邑侯府的小姐呢。 墨玉听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请罪道:“娘娘,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只是……娘娘恕罪,是奴婢想得不周全。” 姜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墨玉,问她道:“墨玉,既然碧玺有本事托人进宫联系上你,那本宫被发落进冷宫的那段日子,碧玺可有打听过本宫的境况。” 墨玉抬起头来看着姜钰,好一会之后,才摇了摇头。 姜钰摊了摊手,道:“所以你看,她其实心里早就没有将本宫当主子看待了。” 姜钰想,碧玺的心里怕是恨孟蘅玉还更多。周耘不用说还是一直想着孟蘅玉的,碧玺喜欢周耘,以前身份有着鸿沟也就罢了,如今她有了妾侍的名义可以天天呆在周耘的身边,一天两天也就罢了,日子呆得久了,碧玺天天看着周耘心里念着孟蘅玉,自己付出的喜欢得不到半点回应,她不嫉妒孟蘅玉才怪。 她们早已不是主仆了,碧玺将她这个“孟蘅玉”当情敌当敌人或许更恰当。 墨玉垂着头,没有再说话。她知道今天开口为碧玺说话是错了,她不该如此鲁莽而不考虑娘娘的处境。 姜钰对她道:“你起来吧,以后关于碧玺的事情不要再送到本宫的跟前了,你也别还总是关心她。路是她自己走的,什么样的境况都怨不了谁。” 墨玉道了声是,这才慢慢的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承香有些着急的从外面走进来,对姜钰屈了屈膝,脸上焦虑的道:“娘娘,有点事不好了,谷莠姐姐跟太澹神宫的不俗小师傅吵起来了。” 姜钰听着讶异道:“她们两个,怎么会吵起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世风日下 紫宸宫里。 姜钰拿着棉布轻轻的帮谷莠擦着脸上的伤口,谷莠疼得咧着嘴嘶叫了一下,姜钰顿时一阵心疼,对降谷莠打成这样的不俗一阵臭骂,道:“真是太过分了,竟然将你打成这样,人品忒么的真差。”然后顺便迁怒临渊:“还有临渊这个人,能耐是有点,但是教导弟子的水平真是不敢恭维。” 谷莠也很生气,附和着姜钰的话道:“她就是个疯子,有病。”着用手心的去碰嘴角和额头这些伤得比较严重的地方。 姜钰轻轻拍了拍谷莠的肩膀,道:“放心,我会帮你报仇的。你把她套起来打一顿,然后扔河里淹死怎么样?” 谷莠倒还没完全失去理智,道:“那还是算了吧,她罪不至死,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计较。再了,她也没有占到便宜,也被我打得不轻呢。” 姜钰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不俗是临渊亲手养大的徒弟,感情可能就跟她和谷莠一样不一般,她要真将不俗弄死了,临渊掉转头可能就帮着宇文烺把她弄死了。 但姜钰终归是不爽,她家的姑娘好好的被不俗一阵揍了,寻思着还是要讨回公道的。 姜钰想了想,又问道:“对了,不俗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打你?” 谷莠正拿了一把靶镜仔细的照着自己的脸,一边皱了皱眉头,她现在的这张脸可真是不好看,嘴角和额头都红肿了一块,下巴到脖子的地方还有两条抓痕。听到姜钰的问话,有些郁闷的道:“我怎么知道,我就在那里路过,她冲上来拦住我就问我,是不是我勾引的她师傅,还气势汹汹的让我以后不许靠近她师傅,不许跟她抢师傅。我没理她直接准备走,她又追上来抓着我的手不放,让我一定要发誓以后不准再见国师。我心里肯定不爽啊,就我见不见国师关她什么事。然后她就像是发疯了一样,突然上来跟我打架。” 姜钰叹道:“看来这位不俗师傅对她师傅的感情不一般呐。”一听到有别的女人靠她师傅太近,就急哄哄的上门找人打架还不许别的女人靠近她师傅,根本就是占有欲的行为。 不过这不俗是临渊捡到养大的,但两人毕竟是没有血缘关系,这临渊又长得这般俊美的相貌,虽然年龄大了点,但是看不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啊。久而久之,不俗对他的感情产生变化倒也很正常。 只是这变化出的感情,究竟是男女之情,还是因为一直以来不俗对临渊的依赖导致错误以为是男女之情的孺慕之情,这也很难。 谷莠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意的道:“反正国师对她没有这样的感情,国师就把她当弟子看。”着又拿着镜子继续照自己的脸,一边又喃喃道:“不过国师的大弟子出尘好像挺在乎他这个师妹。”她去太澹神宫的时候多,看到的东西自然也多,倒是多少能看出一点事情来。 姜钰忍不住抱怨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三个臭道士也能搞出这么多盘根错节的感情关系来,真是世风日下。” 着又瞪了谷莠一眼,道:“早跟你过了,少到太澹神宫去,看现在惹上一身骚了吧。”顺便再提醒了一遍,道:“以后不许再去了,少搀和那师徒三人的事情。跟你过多少遍了,临渊不适合你。” 谷莠道:“我又没想和国师怎么样,我就是觉得国师这个人本事大,知道的东西多,医术也很好,所以偶尔过去请教一二。” 姜钰道:“你想学医,我找三五个太医来教你。” 谷莠却岔开了话题道:“姐姐,你我这脸会不会毁容啊?”着又是对着镜子一副左看右看。 就这点伤哪里就到了毁容的地步了,何况她自己就懂些医术难道会不清楚,姜钰一听就知道她这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于是手指按在她的脑袋上,哼哼骂道:“明知火坑还往里跳,早晚烧死你。” 同一时间,在太澹神宫里。 太澹神宫里,临渊盘腿坐在矮榻上,看着跪在地上模样同样十分狼狈,表情十分委屈的咬着唇,还有些泪眼汪汪的不俗,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临渊看着她有一会了,而不俗同样抬着头看着他,脸上有着一股倔强。 出尘站在一旁,看看临渊又看看不俗,脸上有些焦急,想为不俗两句话,但看着师傅的表情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所以只能干着急。 他是师傅座下的大弟子,很清楚师傅的性子,往往他这样平静不行于色的时候,心里可能就隐藏了极大的怒气。 太澹神宫就这样安静着,谁也不敢开口话,直到临渊对着不俗开口道:“看来为师平日里对你的教导你都忘记了。” 不俗红着眼睛委屈的道:“我打了她师傅心疼了是不是,我就知道,师傅对她跟对别人不一样,你还收着她的荷包。” 临渊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目光却有些寒冷,道:“不俗,看来你一直都没有弄清楚,我是你的师傅,师傅的含义就是,你只需要尊师重道听从我的教导即可,其他的我对谁好对谁特别,都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不俗一下子哭了起来,呜呜的伤心道:“师傅以前从来不会对我这样的话,我是师傅养大的,师傅明明最疼爱我的。” 临渊道:“我依旧疼爱你,但绝不会纵容你。今日你无缘无故上门挑衅打人,是你做错了,找个时间去跟谷莠赔罪。” 不俗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红着眼睛固执的盯着临渊道:“我不要,都是她的错,是她抢走了师傅。她明明只是个宫女,不过是个奴婢,师傅为什么要为了她这样对我。” 临渊道:“知错不改,看来是我这些年将你宠得太过。” 出尘这时候连忙走出来跪在地上,求情道:“师傅,师妹不是有心的,求师傅看在师妹年幼的份上,对师妹免于处罚。” 不俗却拉着出尘想让他起来,怒道:“我没有错,谁要你求情了,你赶紧起来。” 出尘却依旧坚定的跪在地上,继续道:“师傅若是一定要罚,就请让弟子为师妹代过,谷莠姑娘那里,弟子也可以代为赔罪。” 临渊看着出尘,道:“每次你师妹做错事,你便争着要为她代过,你能代她一辈子?” 出尘仰着头看着临渊,唤了一声:“师傅……”想什么却又不出口。 临渊并没有等着他下去,又转过头去,看着不俗,道:“不俗,你虽然是我的弟子,却未必一定要跟着我修道。你如今既已经长大了,你既无修道的天资也无修道的诚心,倒不如找个人家嫁了。也怪为师这些年疏忽了,你既然是孤儿,婚嫁之事自然该是为师我来为你着想一二……不过在你出阁之前,我依旧是你师傅,依旧有责任教导你。” 完对地上的出尘道:“出尘,领你师妹回她自己的房间,让她好好思过。” 不俗却早已是一副震惊的表情,望着临渊,有些不肯相信,好半天才喃喃一句道:“师傅,你打算不要不俗了?” 临渊却已经不想再与她话,转过身去,对着出尘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将不俗领下去。 出尘不敢违抗师命,站了起来,拉了不俗的手,温声道:“师妹,我们走吧。” 不俗却早已是泪眼汪汪,看着临渊,脸上极其伤心的谁开出尘的手,跺了跺脚,哭着道:“师傅变了,自从我们来了京畿之后,师傅就再也不是师傅了。”完捂着脸一边哭一边跑出去了。 出尘看了看临渊,然后又看着跑远的不俗,连忙喊着“师妹”追了上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交代 不俗和出尘走后,临渊脸上平静的从矮榻上起来,然后去了炼药房。 临渊既然懂得炼药,自然医术也是不一般的,炼药房里放了两架多宝阁,上面就放了许许多多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许多临渊亲自调配或者炼制的灵丹妙药。 临渊缓步走到多宝阁前,伸手在上面拿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打开塞子放到鼻尖闻了闻,又重新塞回塞子放回原位,再然后又另外拿起一个相似的瓶子,打开盖子再闻。 过了没有多久,出尘从外面走进来,走到临渊身后轻声喊了一声:“师傅。” 临渊轻声“嗯”了一声,然后也没有多余的反应,甚至没有奇怪他怎么会这么快回来,依旧摆弄着上面的瓶瓶罐罐。 出尘有心再为不俗说两句话,开口道:“师傅,其实师妹她……” 临渊却打断他道:“出尘,你跟在为师身边多久了。” 出尘垂下头来,想了一下才开口道:“有二十年了。” 他跟不俗不一样,并不是刚出生就被师傅捡到养大的,他被师傅收为弟子的时候已经记事了。出尘想到这里,又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那时候他看见师傅就已经是这般样子了,结果二十二年过去了,师傅的模样一点没变,他却长得看起来比师傅还老了。 临渊道:“不错,是有二十年了,你比不俗到我的身边还要久,为师收你为徒的时候你不过是十岁。”他说着,又重新打开了一个瓶子闻了闻,然后大约是对瓶子里面的药不满意,皱了皱眉,又重新将塞子塞回去了,继续道:“你那时候年纪小,为师将你带在身边不过是怜你年幼,怕你一个人活不下去。但为师并没有希望你一定要和师傅一样走修道这条路,所以为师跟不俗说的那些话,对你同样有效。你若是想要还俗娶妻生子,师傅同样会支持你。” 出尘连忙跪了下来,抬头看着临渊道:“师傅,弟子愿一生一世侍奉在师傅身边。” 临渊道:“你别急着回答为师,好好想清楚,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说完将已经挑选好的两瓶药拿了起来,转过身,递给出尘,道:“现在帮为师往紫宸宫走一趟,将这些药送给谷莠姑娘。” 出尘伸着手将两瓶药接过来,道了声是,然后站了起来。 紫宸宫里。 姜钰收了出尘送来的药之后,将两个小瓷瓶打开放到鼻尖闻了闻,然后问出尘道:“这两瓶是什么药?” 出尘恭敬的回答道:“一瓶是给谷莠姑娘治外伤的药,一瓶是延年益寿的补药。” 姜钰将手里的药交给旁边的谷莠,将眼睛斜了起来,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本宫的人被你师妹打了,拿两瓶破药就想糊弄过去了,你们想得倒是简单。交代呢?难道你们不该给本宫一个交代?” 说着转过头去,将正在研究这瓶子里的药的谷莠的下巴抬了起来,一副心疼的模样道:“你瞧瞧你那好师妹把我们谷莠的脸弄的,搞不好都要毁容,姑娘家的脸多紧要。” 出尘道:“今日之事是师妹不对,贫道代师妹给贵妃娘娘和谷莠姑娘赔罪。”说完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给姜钰和谷莠磕了三个头,又接着道:“师傅已经惩罚了师妹闭门思过,还请娘娘大人有大量,原谅师妹的鲁莽。” 姜钰从来就不是什么有大量的人,哼了一声,再道:“关两天就行了,没有这么便宜。你回去告诉你师傅,本宫对他的处置很不满意,希望他给本宫一个更好的交代。” 而同一时间,在泰和宫里。 万得意服侍着刚刚午睡起来的宇烺穿戴衣裳,一边笑吟吟的跟宇烺说起今天后宫发生的一些趣事,道:“今天宫里倒是发生了一件稀奇事,国师座下的小弟子跟贵妃娘娘身边谷莠姑娘竟然为了国师打了一架。” 宇烺“哦”了一声,倒是有些兴趣的问起道:“那是怎么回事?” 万得意将手里的腰带给宇烺系上,一边道:“不俗师傅不高兴谷莠姑娘跟国师走得太近,先找谷莠姑娘挑衅,警告她不许靠国师太近,最后两个姑娘谁也不是好性子,说不到两句就打起来了。” 宇烺道:“说起来临渊对谷莠的确有些特别,太澹神宫从来不许宫女进入,但临渊却从来不拦着谷莠进入。” 宇烺说着,脸上却沉思了一下,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崔家的事情在朝堂上闹了这许久,渐渐的尘埃落定。 崔玢父子虽然在辽东打了胜仗,但是在宇烺面前半点赏赐都没有讨着。 崔玢怎么都算是功臣,抗击了高句丽也不是可以忽略的军功,崔玢又是当朝国舅,若是往常宇烺如此不厚待功臣,难免要被人以为刻薄寡恩,令武将寒心。但因为崔冕对长公主不敬和妄言之事,有此引发的许多大臣对崔家纷飞的弹劾,崔家自己先弄了一身骚,如今宇烺没有赏赐崔家,反倒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并认为宇烺没有追究崔家的罪责,已经是宽厚。 一直被宇烺绑起来生不见人的崔冕也终于被放回去了,虽然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但这大半个月的却受了好一番的苦。 崔玟被以教子无方之名罚俸半年,崔冕被革都尉之职。至于浔阳长公主和崔冕的婚事,宇烺以浔阳长公主与崔冕感情不谐为名,向太后提起让二人和离之事,最后以太后绝食相逼而作罢——宇烺心里就是再恨太后,面子上却还要顾及孝顺之名的。 不过宇烺也不算完全退让,趁机下了一道圣旨,鉴于崔冕对长公主不敬之事,以后崔家人无公主之诏不得进入公主府,擅闯者,公主府卫兵可直接杀之。 崔家最近算得上是十分倒霉,姜钰原本应该是很高兴的。但她高兴不到三分钟,接着宇烺对她做的事,却让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不仅高兴不起来,而且愤怒得很,实在很想将宇烺套个麻包袋狠狠揍一顿。 第二百章 相杀(上) 姜钰很火大,姜钰特别火大,此时连外面明晃晃照耀的太阳,都没有比她的火气大。 她怒气冲天的冲到宣清殿,准备去找宇文烺要法,却被宣清殿外的两个侍卫拦了下来。一人拿着一把剑交叉着拦在她的跟前,虽然恭敬但是很尽责的阻止她道:“娘娘,宣清殿是军政重地,没有皇上旨意,不得擅闯。” 姜钰现在才不管什么军政重地,眼睛上挑,面色凌厉的瞪了他们一眼,怒道:“让开!” 两个侍卫没有半步想让,只是越发恭敬的道:“娘娘,请不要为难属下。” 姜钰掰开他们的剑想要直接闯进去,结果宣清殿的大门却在这时候被打开,万得意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了眼姜钰,再左右瞧了眼两个侍卫,声音严了严对两个侍卫道:“别伤着娘娘,让娘娘进来。” 两个侍卫有了万得意的吩咐,顿时将手里的剑收了回来,正了正身躯,恭敬道了声是。 万得意又恭敬的拱了拱手,对着姜钰道了声:“娘娘……”正想什么,却看到姜钰根本没有停下来打算听他话的意思,直接越过他往宣清殿内气汹汹的进去了。 姜钰跨过门槛走进来,看到的便是宇文烺正坐在御桌前批着折子。她刚刚在外面的动静这么大,却仿佛没有半点影响到了她。此时见她进来,也只是随意的瞟了她一眼然后便又继续低头批折子去了。 姜钰气愤得很,却并不是生气他的无视。她的目光像是带着火气,怒盯着他质问道:“宇文烺,你凭什么把谷莠调到太澹神宫去,你凭什么?” 宇文烺像是终于因为她而有了些情绪,放下手里的朱砂笔,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她,声音也是冷清的,道:“注意你的素质,你学的规矩呢?凭你直言朕的名讳,朕便可以诛你九族。” 跟在后面进来的万得意也是惊得很,直言天子名讳是大不敬,好在宣清殿如今除了他没有其他的宫人,否则娘娘刚刚的言行真的糊弄不过去。便是如此,万得意也连忙低下头去,将自己的耳朵闭了起来,装作没有听见。 姜钰却不见丝毫的恐慌,冷笑了一声,呵道:“有本事你就去诛啊,你是想诛孟家还是诛姜家,我都欢迎至极。” 姜钰孤身一人来到这,再孤身在这里生存,家族什么的从来都不是她关心的范围。她想得很清楚,孟家宇文烺舍不得动,姜家他爱动手就动手,她看着姜家倒霉了不定还会大笑三声。 这个时代是分了严格的三六九等,她一个女子无论怎么样都斗不过他这个手握天下的帝王。但是他就算再高高在上,她一个光脚,也不怕他一个穿鞋的,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姜钰再次道:“你凭什么动我的人,你把谷莠给我调回来。” 宇文烺脸上倒看不出生气与否,站起来缓步从御桌上走下来,走到她旁边侧着身对着她,背着手,也呵道:“笑话,朕才是这皇宫的主人,这后宫的所有人包括你都是朕的人,更遑论一个谷莠。朕赏赐一个宫女去太澹神宫伺候国师,难道还须得经过你同意不成。” 姜钰道:“你就是想报复我是不是,你就是见不得我好过。你有本事就直接对着我来啊,凭什么对付谷莠。” 宇文烺瞟向她,声音不急不缓的道:“这原不就是你的计划,让谷莠去引诱临渊,让临渊背叛朕向着你。朕如今这样做,倒算是成全了你的计划,你应该感谢朕。” 姜钰“呃”了一下,原本火冒三丈的气势顿时消了三分。他的是不错,她也没想过一定瞒得过他,但直接被他这样出来还是有些令人尴尬了,再她后面不是没有继续实行这一计划了嘛。 姜钰重新将自己的气势涨起来,与宇文烺对峙,道:“总之你让谷莠回来,什么引诱不引诱的,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宇文烺抬了抬下巴,寒声道:“朕下的旨意,从来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姜钰道:“宫里这么多宫女,你派谁去不可以,也多的宫女愿意去太澹神宫,为何一定让谷莠去太澹神宫。” 宇文烺道:“不为何,朕就觉得她最适合侍奉国师。” 姜钰道:“皇上就是不肯收回成命了?” 宇文烺道:“你还不值得让朕收回成命。” 姜钰气得指着他道:“皇上别后悔。”完也不再跟他什么,转过身甩着袖子又气汹汹的离开了宣清殿。她不值得让他收回成命,那她就找一个能让他收回成命的人来。 万得意看着姜钰离开,在一旁连忙拱着身做出恭送的姿势,直到她出了宣清殿之后,他才又转过头来抬头看着宇文烺,轻声唤了一声:“皇上……”想劝什么,却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宇文烺如今被她闹得也有些火气大,此时厉声道:“别理她,让她疯去。”他就不相信他堂堂一个天子,还奈何不了她这个女人了。 完转身重新回到御桌上。 在宣清殿门口等候着姜钰的墨玉见姜钰出来,张了张嘴想点什么,结果却看到姜钰根本没有停下来直接就走了。墨玉叹了一口气,只好快步跟上。 等回到紫宸宫,正看到承香捧着一盆海棠花从外面走进来,大家都知道她这个“贵妃”喜欢海棠花,所以平日屋子里都多摆着的是海棠花,姜钰也一直没有去纠正这个误会。承香捧着的这盆四季海棠,大约就是用来换下屋里已经有些枯萎的海棠的。 姜钰正心情不爽得很,见了厉声道:“把这海棠花给本宫扔掉,还有花园里的海棠花,全部都给本宫铲掉种上牡丹。” 墨玉听着大惊,道:“娘娘,花园里的海棠花可全都是你亲手种的,平日不管是您还是皇上都爱惜得很,您……” 姜钰厉声打断她道:“本宫现在改爱牡丹了行不行?” 墨玉看着她,又唤了一声:“娘娘……” 第二百零一章 相杀(下) 宇文烺听到消息匆匆赶到紫宸宫的时候,小花园里原来种着的整片海棠花早已是被夷成一片空地,只余下一些残败的花枝,看起来凋零得很。 宇文烺脸上有些青黑,接着往回走赶到紫宸宫的书房,却看到姜钰在殿内生了一个大火盆,自己摆了个小矮凳坐在旁边,正将书房里的书籍、字画、琴等往火盆里面扔。一旁还有两个宫女正不停的从远处将书籍抱过来放到姜钰的脚边。 姜钰看到宇文烺进来,却没有一丝的慌乱,哼了一声,然后又是一把箜篌琴扔进了火盆里——那真是以前宇文烺让朱泓专门从西域给孟蘅玉专门找回来的那一把。 火盆中的火苗越发热烈的蹿了起来,瞬间便将箜篌舔舐进火焰里面,然后继续燃烧着。 宇文烺气得身体都有些颤抖,怒吼了一声:“都给朕住手!”说完冲上去,想要将火盆里的火焰熄灭。 一旁的宫女吓了一大跳,纷纷惊慌的跪了下来。万得意更是吓出了半条命,拉住想要扑上去灭火的宇文烺,唤了声:“皇上保重身体。”然后连忙去指挥身后的宫人,道:“快快快,去抬水来,把火熄了。” 并不需要多少的功夫,两桶水下去,火盆的火就熄灭了。但就算如此,书房里的东西也已经损失了不少。 宇文烺狠狠的捏着姜钰的手臂,另一只手指着她,“你,你”了两声,却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这个书房里有关孟蘅玉所有的东西所有关于孟蘅玉的痕迹,姜钰都甚少触碰。她也很少进入这个书房,并保持着这个书房是孟蘅玉离开之前的那个原样。相反的,反而是宇文烺进来这里的时候多。 而如今,孟蘅玉既然失踪了,对孟蘅玉留下来的一草一木,这个书房里所有孟蘅玉的痕迹,宇文烺自然是珍重得又珍重。 可是现在,眼前这个占用了蘅玉身体的女人,铲掉了蘅玉亲手种下的花草,烧了她的书籍字画,就只因为他把她的宫女调到了太澹神宫去。 宇文烺从不了解姜钰和谷莠这个宫女之间的感情,或许因为谷莠是从小伺候她的缘故,她对她会比别的宫人多上两分情分。但就算这样也不过就是个宫女而已,却也没有到让她奋不顾身,甚至不惜与他撕破脸的地步。 宇文烺是不明白姜钰的想法的,现在他也没有心情去了解,他现在就只觉得愤怒,满身想要发泄的愤怒。 他扬起手来对着姜钰,他甚至毫不怀疑这只手马上就会落在这个女人的身上。 但姜钰却抬了抬下巴,同样瞪着他道:“皇上打呀,打呀,最好将臣妾打死了,大不了就是两个人鱼死网破。” 这个鱼死网破自然指的不会是他和她,而是指的她和孟蘅玉。 宇文烺的手最终没有落下去,只是盯着她许久许久,然后扬起的手渐渐握成拳头,缓缓的放了下来。 她多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她摆明了就是仗着他不会舍得伤害她现在这副躯体,所以毫不畏惧的跟他叫板,跟他对着干。 宇文烺的脸阴沉得可怕,然后咬着牙道:“你真以为朕不能拿你怎么样?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处死谷莠。” 她既然这么在乎谷莠这个宫女,那么谷莠便是肘制她的弱点。 姜钰却也不怕,也开口道:“皇上要是处死谷莠,信不信臣妾也死给皇上看,到时候有人就是想回来也回不来了。” 她的话很明白,她要是真的带着这副躯体死了,以后孟蘅玉就算真的能够回来,也很可能无身体可栖了。 宇文烺点了点头,语气阴森的道:“你狠,你够狠。” 说完就想她在宣清殿里甩袖离开一样,宇文烺也怒气汹汹的甩袖离开了。 万得意抬头看了姜钰一眼,然后目光凌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道:“你们几个,把东西原样摆回去摆回去。娘娘胡闹,你们也跟着瞎闹腾是不是。这紫宸宫里的每一样东西,以后都不许动,就是娘娘要动,你们也要劝着。” 地上的宫女纷纷匍匐着道了声是,声音都有些颤抖。 万得意说完,又看向姜钰,十分不赞同的唤了一声:“娘娘,您……”接着顿了顿却没把话说下去,深深叹息一声,然后转头快步追宇文烺去了。 地上的宫女站起来,走到姜钰身边,喊了一声:“娘娘。”想劝又不敢劝,她们是真怕娘娘还打算要烧这里的东西啊。 姜钰闹了这一通,却也有些意兴阑珊了,对宫女道:“剩下没烧的东西都摆回去吧。” 宫女松了口气,道了声是,然后开始收拾被弄得有些乱糟糟的书房。 姜钰坐在凳子上想了一下,却又将承香叫了过来,吩咐她道:“你去内廷司,给本宫挑十个八个宫女回来,记着都挑模样好的。” 承香也没问姜钰要挑这样的宫女做什么,道了声是,然后就去了。 承香做事的手脚还是很麻利的,没有多少的功夫,就将人带回来了,都是十七八岁水灵灵的宫女,一共八个,长得个顶个的好模样。 姜钰见模样都及格,也不问其他的,直接领着人就去了太澹神宫。 临渊倒是巧的很,今天也没有去闭关或者打坐什么的,刚好就在外殿。 出尘将她请了进来,两厢见过礼,往椅子上一座,姜钰直接免了寒暄这道手续,笑着对坐在上面大八卦图前的临渊道:“听说国师这里缺人伺候?本宫特意给你找了八个宫女在太澹神宫服侍,就是谷莠吧,本宫由她伺候惯了,实在离不开她,不知国师能不能让她跟本宫回去?” 站在一旁的八个宫女原本就是听过临渊的名声的,有些甚至见过临渊,如今一见这风采飘逸,俊美年轻的国师,早已经脸红起来了。现在一听要将她们调到太澹神宫伺候,更加是瞬间就春心涌动,眼带春色半是羞涩的看向临渊。 临渊含笑随意的扫了她们一眼,最终将目光停在姜钰身上,而后道:“娘娘应该知道,贫道这太澹神宫一向不喜宫女进入,娘娘的心意贫道心领了。至于谷莠,她乃是皇上所赐,贫道虽为方外人士,却也不好太驳皇上的面子。” 这就是拒绝她将谷莠带回去了。姜钰有些生气,这临渊还真是跟宇文烺一个鼻孔出气。 姜钰恼道:“国师将谷莠留在神宫里,就不怕她损了国师的道行。国师可是很清楚,本宫原本让谷莠接近国师是想干什么的。” 第二百零二章 一点点喜欢 临渊送走了心不甘的姜钰,转身进了里面,去了谷莠现在呆着的房间。 不俗正在里面又跟人家吵了起来,站在屋里气呼呼的对着坐在床上的谷莠,质问道:“你为什么又来神宫,你这个坏女人,你使了什么坏手段。” 谷莠坐在床上,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哼道:“你这破神宫,你以为我爱来。要不是皇上非将我调到这里来,我才不来呢。” 不俗再次咋咋咧咧的上前去拖她,一边拖一边道:“你给我出去,你给我出去,我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 谷莠“诶诶欸”的身手去拨开她的手,一边道:“你给我放尊重点,你又想找打是不是?上次是让着你,这次我可不会手软了啊。” 正在这时,临渊走进来,对不俗道:“不俗,放手。” 不俗看到临渊,十分委屈的喊了一声:“师傅。”然后十分不情愿的放开了手。 谷莠坐在床上,却对进来的临渊没有表达任何的情绪,将头靠在床边的栏杆上,仔细看的话,其实脸上还是隐藏了一些不满。 临渊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却又是对不俗道:“不俗,你先出去。” 不俗却不愿意,道:“我不,师傅,我就要在这里。”她要看着,不能又让这个女人使什么魅惑的手段勾引师傅。 临渊皱了皱眉,再次开口道:“你是想让为师再罚你禁闭吗?” 谷莠不想被罚禁闭,她的性子根本不愿意几天都被关在屋子里,听到临渊的话,虽然十分不情愿,但还是跺了跺脚甩着袖子转身出去了。 不俗一走,临渊拉了张凳子坐在谷莠跟前,才抬头又看了两眼谷莠。谷莠靠着栏杆,仍是那副爱理不理人的模样,显然是被送到这里有些不满。 临渊开口道:“你姐姐刚刚来过。” 不俗听着顿时目光一亮,连忙坐直了身体,道:“那我出去见见她。”但接着却又听到临渊接着道:“但是被我打发走了。” 谷莠脸上顿时一蔫,重新坐回床上,表情重新颓丧起来。 临渊又问:“你觉着住在太澹神宫不好吗?” 谷莠道:“不是不好,但我更喜欢跟姐姐在一起。”要是没有姐姐,让她来太澹神宫她可能就愿意来了。 临渊又问:“或者你可以试一下住在太澹神宫,在这里你可以很自由,没有外面后宫这么多纷纷争争。当然,我也不会禁止你去紫宸宫见你的姐姐。” 谷莠皱了皱眉,问:“我在太澹神宫做什么?”显然是不喜欢他的这个主意的。 临渊倒是仔细认真想了一下,“嗯哼”了一声,而后道:“你不是想跟着我学医,留在太澹神宫,我可以将我毕生的医术传给你。若是你喜欢,你也可以拜我为师跟着我修道。” 谷莠讽刺的“呵”了一声,道:“闹了半天,你想收我做徒弟?我对修道才没有兴趣。我是红尘之内的人,抛不开七情六欲。”完撇过头去。 谷莠想了想,又问道:“你要在宫里留多长时间,肯定不是要一辈子在宫里当国师的吧?” 临渊道:“两年吧,办完该办的事情,自然就离开了。” 谷莠又问:“你的该办的事情,是不是也包括收拾我姐姐?” 临渊没有话,只是看着她。 谷莠生气的撇开头去,恼道:“我不想跟你话了。” 临渊又继续看了她一会,安静的坐着,仿佛在等她气消一样。 谷莠一看他这没事人一样,也不解释,更加生气了,又重新转过头来,质问道:“国师为什么不肯放过姐姐呢?她又不是自己要这样的,天意如此,你总不能指望她牺牲自己成全你们吧。” 临渊道:“你要明白,天道有常,孟贵妃的身体并不是你姐姐的归宿。或许因为一些因由让她重生在这身体里,但是气息不符的身体和魂灵纠缠在一起,最终会减损两个人的元寿。” 谷莠听着直起身,着急问道:“那怎么办?” 临渊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话。 谷莠呵呵道:“你就忽悠我吧,你是跟皇上一个鼻孔出气的,为了帮皇上哄骗姐姐自愿离开什么谎话编不出来。再,就算真像你的这样,减损元寿也比你现在就让她死了强。” 着顿了顿,仿佛心情沉重,又道:“国师,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但是我更在乎我的姐姐。我们两个从一起长大,姐姐从来没有抛下过我,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抛下她的。” 临渊听着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着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转身准备出去。 谷莠这时候又看着他的背影,又突然问道:“国师,你有没有像我喜欢你一样有一点点喜欢我?” 临渊停了下来,却又不话了。 谷莠道:“其实还是有一点点的吧?我感觉得出来。不过你这个人吧,太贪心了,既不愿意放弃修道,又想要我跟在你身边,所以老是要收我为徒啊忽悠我跟你一起修道修道的。”着撇了撇嘴,又道:“真是鄙视你!敢不敢还俗跟我一样做个红尘中人呐。” 临渊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她,道:“你好好歇着吧。”完走了。 姜钰气呼呼的从太澹神宫出来之后,接着往紫宸宫回,一边走一边将宇文烺和临渊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结果正走至半路时,却看到了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从景安宫的方向往这边出来。姜钰仔细看了看,然后问道:“那不是宁国公世子崔安吗?他这些日子来宫里来得挺勤快啊,几乎日日不落的,都快将后宫当成他家了。” 承香笑着回答她道:“可不就是宁国公世子,太后娘娘要召见娘家的侄儿来陪着话,宫里人自然也不好什么。” 姜钰唉了一声,道:“太后娘娘也真是的,宁国公世子毕竟是男子,哪好天天召进后宫里来的,冲撞了宫妃怎么办。要是真想召见娘家人陪着话,找两个女眷不行吗?”这么明摆摆的,根本就是不将宇文烺放在眼里。 姜钰是在编排太后的不好,承香却是不敢接话的,只好低下头去。 而那边崔安倒是发现了姜钰,然后笑着转了个头走到姜钰跟前来,含笑着拱了拱手,道:“可巧,竟然在这里碰见娘娘。” 姜钰道:“一点都不巧,宁国公世子这样天天进宫的,这后宫就这么丁点大,能碰见个本宫一两回有什么可巧的。” 她这话夹棍带棒的火药味十足,崔安听着倒是没有半分生气,抬起头来又看了看姜钰的脸,道:“这样来,倒的确是不巧,倒应当是理所当然,这算不算是臣与娘娘的缘分呢。” 第二百零三章 崔安 姜钰在心里骂道,有个屁缘分,连后宫的妃嫔也敢调戏,胆子真大。 崔安像是没看到她脸上的不喜一样,继续道:“刚刚在太后跟前,太后还念叨着,她好像吩咐娘娘帮着办两件事情,也不知道娘娘办好了没有。怕娘娘忘记了,正打算找人提醒了娘娘一番。” 姜钰自然知道他的两件事是哪两件事,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宁国公世子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完领着人越过他直接走了,心里却憋着气想着,这种王八蛋迟早有一天收拾他,让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崔安在后面看着她摇曳远走的妙丽身影,抱着手用手指勾了勾下巴,脸上饶有兴味起来。 都宫里的孟贵妃自产后就变了个性子,他还有些不相信,如今看倒像是真的。冰霜美人变成了泼辣美人,且还答应帮着他们崔家对付皇帝,倒是让她觉得这个女人有趣得很。 崔安看着身旁送他出宫的太监,笑问他道:“你贵妃娘娘长得美吗?” 太监呵呵了两声,像是有些被他的话吓住了,脸上有些冒冷汗。愣了好半天,看到崔安仍在盯着他等着他回答,只好硬着头皮道:“自,自然是美的,都贵妃娘娘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崔安像是对他的回答有些满意,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仿佛像是在拍一只听话的狗一般,然后转身便走了。 姜钰走了没有两步,结果却又看到孟萱玉和姜婠相携着从椒兰宫的方向出来,姜钰见了忍不住道:“几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这宫里可真是热闹得很,一个两个都往这宫里来。” 孟萱玉养了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反正这身体算是渐渐好了。 这好了之后,不知怎么回事又跟姜婠勾搭在一起去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孟蘅玉的姐姐,一个是姜钰的妹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钰今日没有心情理她们,也不等她们上前来,直接就领着人走了。 姜婠倒是也看到了她,远远的指着她跟身边的孟萱玉道:“那位不是贵妃娘娘吗?” 孟萱玉沿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然后对她笑了笑,却没有话。 姜婠却又突然叹道:“如今的这位贵妃娘娘真是越来越风光了,从皇后娘娘手里抢了掌了宫权,又独占圣宠,真不知道她是用的什么手段。” 孟萱玉的目光阴翳起来,虽然知道姜婠的话是随口叹息,但仍是感觉她是故意嘲讽她,孟蘅玉的风光越衬着她的失意,孟萱玉一点都不喜欢有人在她的面前强调孟蘅玉的风光。 姜婠却又接着道:“只是她在后宫这些行径,跟史上那些奸妃也没有两样。” 这话中虽然是讥讽,却又隐藏了些嫉妒,孟萱玉自然听得出来。 孟萱玉道:“贵妃绝色倾城,独占圣宠也是应该的。” 姜婠却十分不满,道:“雨露均沾,哪有让她一个人全占了的道理。皇上便是留意,贵妃自己也应该劝皇上多到其他宫妃那里广施恩泽。” 孟萱玉没有再附和她的话,只是浅浅笑着,对姜婠道:“王妃以后多到宫里来陪本宫话,本宫与王妃投契得很。” 姜婠一听正觉合她心意,连忙笑着道:“一定一定,臣妾与娘娘也甚是投契得很。” 孟萱玉十分亲切的对她笑了笑,然后继续送她到皇极门口,才看着她继续远走,然后脸上的表情渐渐阴郁下来。 她垂眉站了一会才转身往回走,然后走至半路又看了看紫宸宫的方向,然后才慢慢回了椒兰宫。 姜钰回了紫宸宫之后,让承香将那八个宫人又送回内廷司去了。 那八个宫人顿时十分失望,她们原本想着不能在太澹神宫服侍,能留在紫宸宫服侍也好。她们模样长得漂亮,多多少少有点心气。心想着留在紫宸宫,不定哪天会被皇上看上呢,像是宫里的郑才人,不也是宫人出身,只是没想到娘娘防她们如此厉害。 姜钰倒是没想着防不防的,她不将她们留在紫宸宫,纯粹就只是因为她不需要,以及不知道她们的人品信不信得过罢了。 等承香将人送走了之后,姜钰又在紫宸宫里走来走去,想着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宇文烺放谷莠回来。 墨玉倒是劝她,道:“娘娘,您何必为了谷莠跟皇上置气,谷莠去太澹神宫照顾国师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真心话,墨玉是十分不喜欢谷莠的,觉得娘娘对她关心太过,已经超越主仆的地步了。 姜钰道:“你不懂,你也别吵本宫。” 然后在她还没想出办法的时候,在第二日,出尘就将谷莠送回紫宸宫来了。 姜钰看到她,眼睛一亮,顿时张着手喊道:“谷莠。” 谷莠连忙也笑着扑了上来,顾忌着有外人在,所以只是喊了一声:“娘娘。” 姜钰抱了她一会,连忙又放开她,捧着她的脑袋左右看了一下,又问道:“你没事吧?” 谷莠觉得好笑,道:“奴婢能有什么事啊,奴婢才去太澹神宫住了不过一天,国师也不能吃了奴婢。” 姜钰道:“那可不好,国师那个老道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妖魔鬼怪,谁知道他吃不吃人。”明明六十岁了却长着二十多岁的容貌好像不会老,也就只有妖孽才能做到了。 站在一旁的出尘听到姜钰如此评价自己的师傅,倒是有些尴尬。 他倒是也没有辩解什么,对姜钰拱了拱手,道:“贫道既已经将谷莠姑娘带回,那贫道就告辞了。” 姜钰点了点头,然后又示意了殿内站着的墨玉,道:“墨玉,去帮本宫送送出尘师傅。” 墨玉道了声是,然后请着出尘出去了。 姜钰又让殿内的其他宫人都出去,然后拉了谷莠坐下,问她道:“临渊怎么又愿意放你回来了?” 谷莠道:“国师去找了皇上,君子不夺人所好,他也不习惯让人服侍,所以让我回紫宸宫。不过国师也了,我既想学他的医术,以后每日还要去太澹神宫两个时辰,他才好教我。”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道:“算他还有点人性。”不过对临渊让谷莠每日去太澹神宫两个时辰仍是不满,这根本就是“假公济私”。 谷莠又问:“怎么样,他那个女徒弟没有欺负你吧?” 谷莠摇了摇头,然后笑着道:“姐姐,你别忘记我是谁交出来的了,我可是不吃亏的。”又道:“反而是不俗被我气得要吐血。” 姜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叹了口气。 第二百零四章 布防 宇文烺自发了那一场脾气之后,好几天都没有再来过紫宸宫。 但是等来了紫宸宫之后,却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了,平静的坐在榻上看书,平静的陪着姜钰一起用膳。 姜钰有时候吐槽的想,论演技可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明明心里怕是恨她恨得要死,但他就能若无其事的跟她虚与委蛇。 宇文烺看着姜钰正拿着一双筷子戳着碗里的白米饭,另外一只手却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眼睛出神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于是吩咐了一旁的宫人道:“你们娘娘既然不喜欢吃饭,就给她盛碗粥吧。”完低下头去,继续优雅从容的喝着碗里的汤。 宫人屈膝道了声是,然后过去把姜钰碗里的饭换下来。 姜钰这才回过神来,坐直了身体,由着宫人给她换粥,顺便对宇文烺道了一句:“谢皇上。” 宇文烺“嗯”了一声,然后便不话了。 用过了晚膳,姜钰往花园里走了一圈消食。花园里自从上次让她叫人将上面种的海棠花拔光了之后,如今就光秃秃的黄土,显得有些荒凉。 没有了这片景致,姜钰走了两圈也没有什么兴致继续逛,然后便回了寝殿。 寝殿里面宇文烺正在批折子,里面并没有宫人在一旁伺候,听到她进来,也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继续批折子了。 姜钰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宫人都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进来了。进来之后坐到榻上,看着对面的宇文烺,“嗯哼”了一声。 姜钰想了想,觉得他既然把谷莠送回来了,她是不是也该为她上次的事情道个歉,于是开口道:“上次是我的错,我向皇上道歉。不过皇上也要谅解我,谷莠对我来不一样,我将她看做亲人,唯一的亲人,皇上突然将她从我身边弄走,我自然着急。” 宇文烺的脸上并没有因为她再提起上次的事情而生气,脸上淡淡然的,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姜钰点了点头,道:“是,过去的事情是应该不要再提了,我们还是要和和气气的合作的是不是。不过我也向你保证,我以后不会再动她书房里的东西了,还有花园里的那些海棠花,我改天就让人重新种回去。” 宇文烺道:“不用了,你不是想种牡丹花,那就种牡丹花吧。”着放下笔抬起头来,看着姜钰,倒是有些认真的道:“或许我们都应该学着放下,放下以前的人和事,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不被紧箍着,才能放过自己。” 姜钰听着“呃”了一声,差点没将眼珠子掉下来,他,他这的是什么话?他放下以前的人和事?她是幻听了吧。 姜钰是真的觉得自己幻听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然后宇文烺却又不再了。 姜钰端起桌子上放着的青花瓷茶碗,喝了一口茶,让自己镇定起来。他这话肯定是忽悠人的,不能相信。然后她在犹疑的看向宇文烺,却看到他又从书桌前走了下来,绕到她的另外一边坐下。 过了一会,又见他将一个匣子扔到了几上,道:“拿去,交给太后,你也好有个交代。” 姜钰问:“是什么东西?” 宇文烺回答道:“军事布防图。” 姜钰倒是一点不意外,道:“假的吧?不过你做的可要逼真一点,要不然糊弄不了太后和崔家。”完再喝了一口茶。 宇文烺道:“这是真的。” 姜钰“噗”的一下将嘴里的茶水全部吐了出来,大惊道:“什么!”然后放下茶碗盯着宇文烺看,道:“你疯了吧?布防图这么机密的东西,你拿真的给太后?” 宇文烺看着她没有话。 姜钰给他竖起一个拇指,道:“你厉害!” 她将桌子上放着的匣子收了起来,也没打开去看里面的那些涉及到机密的图纸。反正他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就是了。 姜钰又问:“那个空白的圣旨呢,给不给太后。” 宇文烺道:“圣旨兹事体大,不能给。” 布防图可以给太后,那是因为这份真的布防图很快就会变成假的了。但若让崔氏握了一道空白的圣旨,以后万一他出了什么事,不管他留没留有子嗣,齐王都可以持这道圣旨登基。 姜钰点了点头,道:“明白了。”然后也不再多问。 过了一会,姜钰又起道:“皇上一直顾忌着不敢直接对崔家下手,不过就是因为京畿的二十万禁军不在皇上手里,怕跟崔家打起来,有人浑水摸鱼,京畿跟着乱起来。要我,皇上为何不先拉拢了周家一起对付崔家。” 宇文烺给了她一个白眼,表示她的这些不都是废话。 先帝信任周弼,为了打压崔家提拔起了一个周家,让周弼掌握了禁军兵权。但周弼却也不是什么忠心肝胆之人,心思也多。 周家若是能拉拢他早就拉拢了,但周弼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他很清楚他这个皇帝和崔家相互牵制,他这个禁军大将军的地位才会越稳固。 想要让周弼帮着他扳倒崔家,没有足够的利益周弼不会动心,但若是许诺了他足够的利益,扳倒了一个崔家起来一个周家,同样是一个祸患。 姜钰道:“皇上别急嘛,为何不听我。听周大将军有个闺女,长得十分像周夫人,所以被千娇万宠着长大。那位周大姐如今已是十六,却仍是待字闺中,求亲的人踏破了周家的门槛,周大将军却一点没有要给闺女找婆家的意思。皇上,其实你从这里应该嗅出点意思,比如周大将军这时候仍不给闺女许亲,是不是对闺女有更好的安排啊。” 宇文烺挑了挑眉,看向她。 姜钰接着道:“皇上的寿圣节就是下个月了吧,各位藩王已经动身回京了。我听崔充仪,太后最近倒是频繁赏赐周家和周大姐,又几次请了周大姐进宫来话,对周大姐比对皇后这个亲侄女还要亲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相看儿媳妇。” 第二百零五章 善解人意的贵妃 宇文烺转头看着姜钰,问道:“你想说什么?” 姜钰看着宇文烺笑道:“我想说,皇上应该多揣摩揣摩周大将军的心思,人家都做得这么明显了,皇上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太不上道了啊。周大将军现在肯定还在皇上和太后两边摇摆,谁能争得他的支持就看谁出的价钱高了。比如说,皇上要是暗示一下,许个以后的皇后之位啊什么的,周大将军这个以后的新丈人,难道还会不帮着皇上这个未来的新女婿。” 宇文烺冷冷的看着她,呵了一声,道:“爱妃可真是会为朕着想!” 姜钰像是没听出他话里讽刺,挑了挑眉,仿佛还为自己的想法有些得意,道:“那当然,臣妾向来善解人意,通情达理。” 说着想了想,又接着道:“说起来这位周大小姐与臣妾还是表姐妹,周大小姐长得像臣妾的大姨母,那也是国色天香、倾城佳色的美人,一点都不比臣妾的姿色差。”就是脾气有些差,一点都让人喜欢不起来。 宇文烺表情寒冷了起来,伸手掐住姜钰的下巴,眼睛直视着她,突然问道:“怎么,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以后要争这个皇后?” 姜钰皱了皱眉头,用手轻轻拨开他掐住她下巴的手,揉了揉被他掐疼的下巴,然后依旧好言与他道:“臣妾说了,臣妾擅会体贴皇上,为了皇上愿意委曲求全。什么皇后不皇后的,跟皇上比起来臣妾一点都不稀罕。所以皇上以后要是能继续让臣妾当这个贵妃,臣妾就已经很高兴了。” 宇文烺哼了一声,道:“果真是朕的好爱妃。”说完站起来,狠狠瞪了她一眼,甩手离开了。 姜钰在身后瞥了瞥嘴,喃喃道:“好心为你着想,还不领情了。” 说完托着下巴,手指在脸颊上轻轻的敲着,心里又不断沉思着。在她看来,这真是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太后为拉拢周家,现在大约也想走联姻这条路。但是若周弼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皇后,想让周家成为后族,在选择上,与太后和齐王比起来,宇文烺这边的优势还是比较大的。 别的不说,在势均力敌的情形下,是帮助宇文烺拔除齐王这个“乱臣贼子”比较容易内,还是帮太后和齐王一起扳倒宇文烺比较容易?不用说都是帮宇文烺比较容易啊。 何况周弼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是也是会珍惜名声的。宇文烺这个皇帝才是正统,他支持宇文烺是理所应当的维护正统,但是他帮着太后和齐王,那就是谋逆。只要是聪明的,都知道怎么选。 就是宇文烺这个人吧,扳倒崔家之后的皇后之位,按他的想法大概是留给孟蘅玉的,想来怕是不愿意留给周大小姐。 是不是得想个办法劝一劝他?嗯…… 但接着,没等她想出一个办法来的时候,宇文烺突然又从外面回来了,大概还没走到宫门口就又折回来了,然后脚步轻快的走到姜钰对面又重新坐下,抬着眼睛盯着她,突然开口问道:“倘若今日做这个皇帝的是宇文炜,你还会对这个皇后之位不屑一顾吗?” 姜钰听着差点从榻上摔下来,而事实上,她也确实已经趔趄了一下,好容易扶着小几坐稳了,才抬起头吃惊加震惊的盯着宇文烺道:“皇上说的这是什么奇怪话?”说着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又回答宇文烺道:“这种倘若不可能发生,所以没有什么好倘若的。” 宇文烺沉着眼道:“果然,你心里还想着宇文炜。” 姜钰翻了个白眼,莫名其妙,还想着在她面前演一出吃醋的戏码? 姜钰不想理他了,转换话题道:“皇上今日歇在紫宸宫还是回去?要是皇上准备留宿,臣妾让宫人给皇上准备洗澡水。” 转眼进了八月,很快就是寿圣节,有藩王陆陆续续的入了京,还有各国来庆贺的来使,京畿一时倒是十分热闹了起来。 这热闹传到皇宫里来,连宫里的气氛都比往常活跃了许多,内廷司和六宫局都已经忙碌了起来,正在为寿圣节准备。 姜钰虽然手揽着宫权,但性子上却不喜欢管这些东西的,不过好在有个“任劳任怨”的皇后,姜钰看各处管事的都是自己的人,出不了大事,也乐得让皇后折腾去了。 而这个时候,本该早已经回京,但却在路上耽搁了的朱泓,终于是回到了京畿。 朱老爷自从因为皇陵工程的问题被撤了官职之后,一大家子的人娇生惯养惯了,不事生产,又过不惯苦日子,如今靠着朱夫人微薄的嫁妆和在跟亲戚打秋风过日子。 朱家出事之后,朱夫人倒是想撇下朱老爷带着儿子回娘家,结果让崔家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给送回来了。 等到朱泓回京,朱家的人自然是一窝蜂的缠了上来。朱老爷一开始还想摆一摆当爹的谱,大摇大摆的走到朱泓住的地方,结果朱泓不在,被宅子里伺候的小厮当成江湖骗子给打出去了。 直气得朱老爷七窍生烟,指着手指气得发抖的嚷嚷着道:“你们这两个狗奴才,等泓儿回来,我让你们好看。” 然后两个小厮一副准备拉着他这个“江湖骗子”去见官,朱老爷自然丢不起这个人,然后落荒而逃,两个小厮在后面看着则是哈哈的笑。 朱泓不在是真的,但若说两个小厮连朱老爷都不认得却不至于。 而此时的朱泓,却是被崔太后请到了景安宫中。 崔充仪领着宫人走进来,转身端起茶碗亲自给朱泓奉了一碗茶,道:“朱公子,请。” 朱泓微微点头致意,道:“谢娘娘。” 崔充仪浅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宫人们下去,自己走到了崔太后的身侧站着。 崔太后对朱泓倒十分的客气,先开口道:“朱卿这离京也有四五个月了吧,这些日子都还安好。” 朱泓浅笑了笑,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草民一切安好。”说着叹了一口气,道:“倒是这京中,草民离开不过几个月,回来已经是物是人非。” 崔太后自然知道他指的物是人非是什么,朱马守在几个月前刚被削了官,朱家现在落魄得比一般的人家还不如。 朱泓虽然向来与朱家不和,但是朱马守毕竟是朱泓的父亲,何况朱家落魄,对朱泓的身份地位也会造成影响,恐怕朱泓未必乐意见到朱家如今的境况。 崔太后转眼之间,已经掠过了许多的念头,然后也对朱泓叹道:“哀家早就劝过皇上,皇陵工程的问题不是朱大人一人的错,先帝时候官场风气如此。何况朱大人多年在朝,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问责之事还是应当轻拿轻放的好。但皇上有心要树立一个明君形象,倒只好让朱大人一人担了这全部罪名。” 这话说的好,先指责了先帝执政无能导致官场风气浑浊,顺便挑拨了朱泓和皇帝,把皇帝处置朱家说成是皇帝为树立形象在杀鸡儆猴。 朱泓听着笑了笑,若他是个愚孝之人,听了太后之言,或许心里真的就对皇上产生怨怼之心了。 第二百零六章 参股 朱泓问崔太后:“不知太后宣草民来,是为何事?” 崔太后并没有急着说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然后才开口道:“朱卿的如意坊这些年经营得风生水起,倒是令许多人羡慕得很,哀家有一亲戚,因无仕途之能,所以想学些经商之道。其甚是推崇如意坊的经营之道,前几日在哀家面前求哀家帮着牵个线,想在如意坊里面参一股。不知朱卿肯不肯给哀家这个脸面,好让哀家在这亲戚面前有个交代?” 这说是帮着亲戚牵线,但是任谁都知道,是崔家和崔太后想在其中插一手。 朱泓笑道:“能被太后娘娘支使一二,是草民的福分。太后娘娘的吩咐,草民又岂有不从的道理。” 崔太后微笑着满意的点了点头,结果还没等她说一句“朱卿果然是明白人”,就接着就听到朱泓又来了个但是,道:“但如意坊并非草民的产业,太后娘娘也是当年的知情人,应当知道草民被迫离开朱府的时候身无分文,便是有再大的才干,没有这样的本钱怎可能经营起如意坊这么大的产业。若这是草民的东西,便是奉送给太后娘娘又如何,但草民既非这产业的主人,便请太后娘娘恕草民实在不能做这个主。” 崔太后“哦”了一声,脸上已经有了不满,眼神凌厉的盯着朱泓,语气不善的道:“这难道不是朱卿敷衍哀家的?” 朱泓脸上并未见惊色,道:“请太后娘娘明查。” 崔太后道:“既然如此,那朱卿告诉哀家你幕后的主人是谁,哀家也好亲自与他说。” 朱泓道:“我家坊主行事低调,不喜显于人前,还请太后娘娘谅解。当然,太后娘娘的话,草民定当带给我家坊主。” 崔太后道:“看来朱卿是不愿意说的了。” 朱泓道:“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崔太后皱起的眉头又突然舒展开来,看着朱泓,脸上带上了微笑,仿佛是别有深意一般,又开口道:“朱卿这些年在外流落,恐怕吃了不少的苦头吧?最后却能衣锦还乡,可看出朱卿的能耐。只是士农工商最末一等,朱卿的才干浪费在商贾一途始终是浪费了。户部还有员外郎一职空缺,朱卿不如想想看。” 朱泓正想敷衍过去,崔太后却又先开口道:“朱卿不必急着回答哀家,回去好好想想。哀家还有一句话要奉送给朱卿,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容易短寿。” 朱泓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依旧恭敬谦和的道:“草民谨听太后娘娘的教诲。” 崔太后从鼻孔里轻轻“哼”出一声,然后撇过脸去,朱泓便也就依势而告辞。 等朱泓走后,崔太后转过头来,问身旁的崔充仪道:“你来说说,他说的话有几成真几成假。” 崔充仪听着笑了笑,才恭谨道:“臣妾愚钝,实在看不出来。不过朱泓所说,如意坊的主人还另有其人,也不妨是一种可能。这么大的产业能在几年内风生水起,实在需要雄厚的资金,朱泓显然并没有这样的家底。” 崔太后又问道:“那你再猜一猜,他幕后的主人是谁?” 崔冲再道:“臣妾愚钝,实在猜不出来。” 崔太后听她接连说了两句“臣妾愚钝”,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她,顿了一下,又开口道:“阿容,你一点都不愚钝,你甚至比皇后聪明得多。有时候哀家想,当初或许让你来做这个皇后会更好一些。但你也有一点令哀家十分不满意的地方,你跟崔家不合心。或许是你自小在崔家遭受冷落的使然,你的心不向着崔家。” 崔充仪听着惊得一下子跪了下来,连忙道:“臣妾不敢!”然后冷汗有些汩汩之流,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太后知道了她背叛崔家帮着皇上的事。 直到崔太后又道:“你起来吧,哀家希望你记得你是姓崔的。在你的父兄为了崔家的前途披荆斩棘的时候,你也为崔家尽一份心。” 崔充仪这才慢慢冷静下来,以太后的脾性,若是真的知道她背叛了崔家,绝不会这样轻轻放过她。她或许对她有所不满,但还未到怀疑她的地步。 崔充仪连忙道:“是。”然后慢慢的站了起来。 而崔太后却在这时候看向了宣清殿的方向。朱泓说如意坊另有主人,她信。她今日原本只是想试探,二来也确实有些觊觎如意坊的大笔产业。现在炯儿正是要紧的时候,处处都需要用到银子。 如意坊的生意这些年越做越大,这两年甚至与崔家的生意时有冲突。明知道是崔家的产业还敢争夺,而官府竟然还敢予以方便的,这幕后之人是谁,实在是让她难以不往那边想。 在这时,一侧的大理石屏风后面,崔安慢慢的从那里踱了出来,他显然是早已经在那里的了,也一直在听着崔太后与朱泓的谈话。 他出来之后,先是扫了崔充仪一眼,然后就越过她直接跟崔太后道:“姑母,你何必跟朱泓那小子说这么多,等侄儿带一些人将他抓起来吓他一下,不怕他不招出幕后之人来。” 崔太后道:“你别总想着打打杀杀的,有些人天生就不怕死的。”而朱泓还更恐怖一点,他生母已亡,与父亲嫡母的关系不佳,甚至难以从亲人着手来威胁。 崔安却不以为意的道:“侄儿还不信了,这朱泓的骨头能硬过侄儿手里的刑具。”有些人或许不怕死,但一定没有人会不怕生不如死。 崔安接着道:“姑母就等着吧,侄儿最近又新发明了几种刑具,本来是用来对付俘虏和逃兵的,侄儿想办法将朱泓抓来,先让他试验一下这些刑具的效果。” 崔太后并没有说什么,显然是对他的做法默许了,心里想着这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崔太后垂眼沉思了一下,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又问崔安道:“炯儿可有送信来,他走到哪儿了,这一路可顺利?” 崔安答她道:“姑母放心,王爷大概四五日的功夫就能到京畿了。这一路上倒是遇到了一些宵小意欲袭击,但有齐王府的两千精锐府兵保护着王爷,并没有让这些宵小得逞。” 崔太后听着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心头一紧。宇文炯是她唯一的儿子,便是听到有宵小想要谋害他,一紧足够让她担忧的了。 就像宇文烺身边遭受每一次谋害和攻击,宇文烺都会将嫌疑指向崔家和崔太后一样。崔太后将宇文炯路上的遇袭,同样想成了是宇文烺在搞鬼,因此对宇文烺又深恨了两分。 第二百零七章 记得 朱泓从景安宫里走出来,正准备直接往宫门处去,结果却碰到一个迎面而来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精致的装扮,大概二十三四岁的年龄,身后跟着一个宫女,她却在低着头走路,神色有些恍惚,仿佛并没有看到他这一边,继续迎面走过来。 朱泓在猜想,这或许是宫里的哪一位主子。此时碰见,自然该上前大个招呼的。 轻风吹过,恰好她手里捏着的一方帕子从她手上飘落了下来,吹到了他的脚下。女子像是这才回过神来,张望着要去寻自己掉落的帕子,然后像是这才发现了朱泓一般,怔住在哪里,看着他。 朱泓弯腰将帕子捡起来,然后上前将帕子递给她。 李婕妤顿了一下,才伸手将帕子接了过来。微微张了张口,准备点什么,结果明明已经在心里练习了千万次,却一句话都不出来。 然后便听到朱泓先拱手弯腰的给她行礼,道:“草民见过娘娘。” 李婕妤神色微微一喜,笑着道:“朱公子还认得我?”她惊喜之下一时甚至忘记了自称“本宫”两个字。 朱泓微微惊讶,他并没有认出眼前的女子是谁,但既然是宫里的贵人,称呼一声“娘娘”总是没有错的。倒是眼前的这位娘娘惊喜的表情,令朱泓有了些惊讶。 朱泓努力想了想,然后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位好像是宫里的李婕妤。他记得上次在宣清殿外,她也出现过在那里,后面却被皇上训斥了一顿。 朱泓道:“是,不知婕妤娘娘在此,草民失礼。” 李婕妤像是这也发觉了自己刚刚有些失礼,镇定起来,然后浅浅笑了笑,道:“本宫随便走走,一不心却走到这边来了。”完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实在有些答非所问。 朱泓并不想在宫里多留,于是又拱手道:“那么,草民不打扰娘娘,草民先告退。” 李婕妤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回答道:“朱公子慢走。” 朱泓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越过她往前走去。而李婕妤驻足顿了一下,背对着她,也继续往前。 可是目光却努力的往身后瞧,想要追寻着他的身影,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身边的红锦倒是跟着叹了一声,道:“这朱家明明已经落败,这朱泓也不过成了一介商贾,如今却还能得皇上和太后都另眼相待,也不知道是什么本事。” 士农工商,商字最末一等,红锦的话里多少是有些对朱泓的不屑一顾的。 李婕妤却目光凌厉的瞪了她一眼,表情极冷。红锦这才想起自家娘娘一向是不喜欢背后人是非的,连忙低下了头,道:“娘娘恕罪,奴婢不该背后编排人。” 李婕妤没再什么,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后又道:“我们回去吧。” 红锦有些奇怪,问道:“娘娘,您不是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吗?” 李婕妤道:“太后娘娘今日怕是会心情不好,实在不是请安的好时机,我们改日再来。” 然后转了个方向,准备回昭鸾宫去。 可是一边走却又开始一边出神。 她突然想起了时候的事,她最近常常这样,总是想起时候的事。时候自己一家还住在京畿,她的父亲是庆历三年的探花,恃才傲物,自己的母亲是先帝太师的嫡女,身份高贵。 那时候她的外祖母跟朱家的老夫人是手帕交,她又常住在外祖家,所以时常跟着外祖母去朱家玩耍。 她还记得四五岁以前,自己常常跟着一位哥哥在朱老夫人的院子里玩。两个人绕着桌子跑,一起去看鱼缸里养的锦鲤,拉着手去追朱老夫人养的一只宠物猫,有时候他会捉弄她,但也会将好东西留给她一份。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大约如此。 那时候自己的父亲看起来前程远大,位高权重外祖父也还没有致仕,朱老夫人笑着拉着她的手,半是玩笑半认真的:“你看你们家阿娥跟我家阿泓玩得多好,我们两家结个儿女亲家,让阿娥以后给我们阿泓做媳妇好了。” 那时候自己的外祖母没有话,只是笑笑将话题岔开了。 只是没多久,自己的外祖父就因为得罪崔家落罪了,自己的父亲也因为弹劾崔家被贬到了偏远之地。朱家自然不会跟已经失势的他们再相交,两家就此断了交情。再不久,她跟着母亲随父赴任,这一离开京畿就是十几年。 这么多年了,整整快二十年的光阴,她还记得时候陪她玩耍的哥哥,还记得朱老夫人让她给他做媳妇的话。而那个哥哥,却早已忘记了她是谁。 李婕妤苦笑了一下,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可笑得很。她如今是皇上的嫔妾,他也不再记得她是谁,两个人成了不可能相交的绳索,但她却还总想着看他一眼,看他一眼。每一次他进宫时候,找着机会出现在他附近的地方,就为了多看他一眼。 父亲自视甚高,被贬之后苦闷不已,觉得一身抱负无法施展,从此郁郁不得志,以酒为伴,喝醉了不是骂崔家人祸乱朝纲,就是指责先帝识人不明是非不分。 母亲不忍见父亲如此,然后她长大了,她仿佛终于发现了一条可以帮助父亲的路子,所以劝她去参加选秀。她的想法是那样的简单,只要她去参加选秀被先帝看上,在先帝面前得宠,然后她跟先帝提一提,先帝就一定会让父亲回到京城的。 母亲在那时候甚至忘记了,先帝早已是风烛残年,而她的女儿正在大好的年华。 可是最终,她也没有走到先帝的后宫。她并不比别的秀女更加出色,先帝抬抬手,便把她赏赐给了自己的儿子,当时还是三皇子的皇上。 她当时明明是不愿意的,可是最后为什么却又屈从了父亲和母亲的安排?她一直记到,因为她想再见到时候的那个哥哥,她想回到京畿。 可是等回来了才发现,那个哥哥被赶出了朱府,早已不在京畿。后来他又回来了,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也会时常进宫。可是他却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属于先帝的女人。 李婕妤抬眼望了一眼这广阔的皇宫,突然叹息,这皇宫真大真冷啊,大的让人觉得寂寞。 而在另外一边,朱泓出了皇宫上了马车。 在宫里偶遇李婕妤的事早已是被他抛在脑后了,他让厮驾车准备回自己住的地方,然后靠在马车中假寐。 结果刚走了不久,穿过西街的闹市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或许是马车被什么拦住了,厮急忙“吁”的让马车停了下来。 朱泓睁开眼睛,问厮道:“外面怎么回事。” 厮回答他道:“公子,有人拦马车。” 朱泓一边问:“是谁?”然后一边掀开车帘准备下去看,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马路中间,正气势汹汹盯着他的朱马守和朱夫人等人。 朱马守盯着他,脸上有些阴沉,却一字一字清晰的问道:“阿泓,你回京这么久,就没想过来给为父请安吗?还要为父亲自上门来找?” 朱泓左右看了一眼,已经有许多人围在旁边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第二百零八章 拦截 朱泓很清楚,朝廷以孝治天下,百姓以礼义廉耻孝为品德准则。大家品德的标准是百德孝为先,老子可以辜负儿子,儿子却不能不孝顺老子。 少年时候的朱泓在朱家受尽委屈,被迫离开朱府,那时或许确实受到许多人的同情,但是朱泓却不能奈何朱家如何。 但是如今朱家落魄,朱泓这个看起来唯一风光的儿子,若是看着朱家过着苦日子,大部分人可不会认为是朱家罪有应得,而会指责朱泓不孝。更一个甚者,朱氏夫妇一个“不孝”的罪名告到官府,朱泓恐怕还会官司缠身。甚至会成为他身上的品德污点,若是以后入仕会成为政敌攻击的对象,就算不入仕途,也会阻碍他与他人的交往。 朱泓心里更明白,自己这位父亲和嫡母便是仗着这一点,所以才会在这闹事之中,众目睽睽之中拦下他的马车,为的就是逼迫他不得不管着他们。 朱泓此时,竟还真的觉得是无可奈何。 朱夫人此时也在笑,帮着丈夫说话道:“大郎,我知道你对我这个嫡母误会甚深,你应该知道,你小的时候我也是将你当成亲生儿子来看待的,后面对你严厉了些也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你一直对我这个母亲怨怼非常,我也不多解释。但是你恨我就罢了,总不能连你父亲和你祖母还有整个朱家都怨上了,自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不管朱家如今穷困潦倒不管朱家的死活。你父亲和你祖母总是疼爱你的,特别是你祖母,这几日生着病却日日都念叨着你,不见到你都不肯吃药,你总该去看看她。” 朱泓直到她将长长的一串话说完,才笑了笑,道:“看父亲和母亲说的,儿子何敢不孝。只是儿子刚刚回到京畿,还没来得及打听到父亲和母亲住在哪里,就被太后娘娘召进了宫里。所幸父亲和母亲先找来了,倒是省去了儿子再费一番功夫再找。父亲和母亲放心,只要有儿子一口饭吃,就一定不会让父亲和母亲饿着,儿子这就随你们回去看看祖母他们。” 说着脸色故作阴沉的看了一眼身侧的小厮,厉声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下去将父亲和母亲扶上马车来。” 小厮连忙道了一声是,放下马缰,然后从马车上下来。 朱马守和朱夫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他们原本已经做好了与朱泓做持久战的准备,甚至提前准备了洋洋洒洒大段指责他不孝的词,就准备了在这闹市里当着众人的面对他加以责备。 而就在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朱泓也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亲手去扶了朱马守的手,笑着对他们二人道:“父亲母亲,您们快随儿子上马车。” 然后小厮也在另外一边虚扶了朱夫人的手,道了一句:“夫人,您请。” 过程虽然跟自己意料中的不太一样,但是结果终归是得偿所愿的,可见朱泓能耐再大,却也不敢背负一个不孝的罪名,他们照样可以拿捏住他。 朱马守和朱夫人脸上有些得意,然后便大摇大摆的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重新启动,周围围观的人多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此时一见已经没有热闹可看,个个都挥着衣袖然后散去了。 原来朱府的宅子被抄没了,朱家人自然不可能再住,如今朱家人落脚的地方,是在靠近京郊一个挺破落的二进宅子里,屋瓦都有残缺,墙上也有几处漏风的地方,看起来比一般的人家还不如。 朱家原来的奴婢仆人自然大部分都遣散了,如今只留下一个伺候朱老夫人的麽麽和一个伺候朱夫人的丫鬟。 但朱泓却知道,这落魄的宅子恐怕也只是为了给了他看的。朱家虽然获罪被抄家,但朱夫人的嫁妆却是没有被抄没的,朱老爷和朱老夫人也肯定偷偷藏有一些私房银子带了出来,想跟以前一样过着使奴唤婢锦衣玉食的生活是不行,但吃饱穿暖绝对不成问题。 朱泓将这宅子的周围打量了一眼,却什么话都没有说,跟着朱老爷和朱夫人进屋。 朱溶不知道是不是被教导过,朱泓一进来,他便扑上来挽住朱泓的手,一脸亲热孺慕的笑着喊了一声:“大哥,您回来了。” 那模样简直跟当初在朱府拿弓箭想要射他的那个朱二少爷判若两人。 大约是朱家的瞬间落魄让他吃了苦头,他的脾气收敛了些,但是到底是年纪小呀,脸上虽然在笑在表现亲热,但眼睛里对他这个哥哥的愤恨却没隐藏住。 朱老爷在前面回过头来,看着他们然后摸着胡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一副欣慰的模样道:“看到你们兄弟亲近友爱,为父甚为欣慰。” 朱泓听着在心里忍不住呵了一声。 朱溶对他这个亲爹倒是十分的捧场,笑着道:“父亲放心的,以后我和大哥一定会相亲相爱的。”他将“相亲相爱”四个字咬得有些重,然后又一脸无害的转回头来,抬眼看着朱泓,笑着道:“哦,大哥?” 朱泓将被他挽在手里的手抽出,不动声色的拍了拍袖子,也笑道:“当然,看到二弟如今如此懂事,当大哥的甚为欣慰。” 朱夫人在前面则在道:“快快,你祖母就住前面那间屋子,她见到你一定高兴得很。” 说着已经到了房门前,朱夫人推开门,朱老爷则大声喊着道:“娘,您看谁来了。” 朱老夫人住的屋子大概是整个宅子里最好的屋子,但仍旧是简陋得很,出了桌子、床等物,几乎没有什么摆设。 站在床边的麽麽伸手将躺在床上的朱老夫人扶了起来,朱老夫人坐起来后看见朱泓,仿若真的是看到久未相见的心爱孙子一样,立马红起眼睛一边向着朱泓伸手,一边哭着道:“孙儿,祖母的乖孙儿,你终于回来看祖母了。快过来让祖母瞧瞧,祖母想你都快想疯了。” 朱夫人甚是满意朱老夫人的表现,推了推朱泓,笑着道:“快,快过去让老夫人看看。” 第二百零九章 逼迫(收藏2200的加更) 此时朱老夫人对朱泓绝对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来对待,一会儿“乖孙子”一会儿“祖母的小心肝”,对朱泓又是握手又是抱的,一副恨不能将人一块儿揉进身体里。 朱夫人则是站在旁边笑,一副深为他们的祖孙情感动的模样。 朱溶则装作在吃醋,在旁边道:“大哥可真是让我嫉妒,祖母,父亲和母亲,个个都只心疼大哥。” 朱老爷则又抚弄着自己的那把胡子,一脸欣慰全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 朱泓则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家子人在表现,偶尔开口敷衍他们一两句。 但朱泓心里却在苦笑,悲哀于自己生在这样一个虚情假意的家庭之中,感受的都是虚假的情意。 过了一会之后,朱夫人觉得这前戏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进入主题了,于是轻声“咳”了几声,提醒还仍在亲亲热热表现慈爱祖母形象的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自然没有忘记真正要紧的事情,一直在找机会自然过渡到自己真正的目的上去,被朱夫人催促着却是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但依旧不动声色的继续态度和蔼的与朱泓说话。 朱夫人却有些着急,不断的给朱老夫人使眼色,然后又过了一会,才看到朱老夫人又握起了朱泓的手,老泪纵横的道:“泓郎,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可发生了许多事。你父亲被夺了官职,朱家也被抄了,我们朱家就这样败了。真不知道我们朱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要遭受这样的大难!”说着拿了帕子又是抹眼泪。 朱泓却在心道,朱家造了什么孽,难道你们真的不清楚吗? 而后朱泓未来得及说话,朱夫人急忙接上话道:“朱家虽然遭小人陷害不幸遭此劫难,但好在一家人都还安好。再说了,不是还有大郎吗?大郎如今这般出息,一定不会不管我们。”接着转头看向朱泓,脸上笑盈盈的,语气却带着些逼迫的意味,道:“大郎,你说是不是。” 朱老夫人却先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泪,道:“说的是,泓郎一向是最孝顺的。”说着将朱泓的手捏得更紧了些,抬头满眼期待的看着他,又问道:“泓郎,你现在住的什么地方,祖母和你父亲母亲弟弟这就搬过去和你一起住。”然后皱着眉头,对着这屋子一脸嫌弃的道:“这个破地方,下雨漏水晴天晒太阳的,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再住了。” 朱老爷和朱夫人顿时也把眼睛望向朱泓,等着他回答,仿佛只要他说出一句不顺他们心意的话来,随时就准备着对他口诛笔伐逼得他不得不顺了他们的心意。 朱泓笑了笑,道:“这地方确实不适合祖母居住,孙儿是该将祖母和父亲母亲二弟接走找个好点的地方安顿。” 朱老爷和朱夫人松了一口气,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朱泓转头吩咐身后的小厮道:“一辆马车恐怕不够坐,你马上再去找一辆马车来,我这就接祖母他们走。” 朱老爷心里得意得很,甚至甚有心情的拍了拍朱泓的肩膀,道:“你果然是为父的好儿子。” 朱泓只是笑了笑,却并不说话。 小厮很快将马车找了来,朱夫人扶了朱老夫人,急切的道:“母亲,快快,泓郎这就要带我们过好日子去了。” 麽麽和丫鬟则有些犹豫的对朱夫人道:“夫人,这家里的东西恐怕来不及收拾。” 朱夫人有些不耐烦,仿佛她们阻碍了她的行程,道:“还收拾什么,大少爷那里什么没有,这屋里的东西都不要了。” 麽麽和丫鬟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道了声是。 几人分作两辆马车,由朱溶扶着朱老夫人和朱泓上了前面的马车,朱氏夫妇和两个下人坐了后面的马车。朱夫人心情甚好,甚至不介意跟下人挤在一辆马车里,靠在车厢里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十分得意的对朱老爷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朱泓不敢不管我们。你生的这个儿子也就这点好处了,朱泓这大把的家财,你就等着以后享福吧。” 朱夫人对朱泓手里的产业依旧还是很觊觎的,她还想着以后住到了一起,她得想办法将这些家财从朱泓的手里抠出来。 朱老爷则是冷冷哼了一声,道:“朱泓是我的儿子,老子享儿子的福天经地义。你倒是别忘了,你能有这种福享都是托了谁的福。要不是我,你还得继续住那破屋子。” 朱夫人一听就生气得很,气恼道:“托你的福?你别忘了我和溶儿今天落到这下场都是因为谁,倒是你,要不是因为我姓崔,你犯了那大罪,还能保下一条命,早不是做了断头鬼就被流放千里了。” 朱老爷哼哼道:“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姓崔又怎么样,可不是个个姓崔的都金贵,你以为崔家真拿你当回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看我这落魄了,就想带着溶儿跟和离归崔家,结果如何,还不是让崔家送回来了。” 朱夫人气得指着他道:“你……” 丫鬟一见这两人又要吵起来,连忙劝着道:“老爷夫人,您们别吵了,要是让前面大少爷听到了,多不好。” 朱夫人听着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气缓和下来,哼道:“你以后就知道,崔家究竟有没有拿我当回事。”说完甩了甩手里的帕子,然后转过脸去,一副不想见到他的模样。崔家暂时不让她归宗可不是不重视她,而是还有重要的事情交代她做。大堂兄亲自拜托她,这是看重,证明她对崔家是重要的。 等她办完了崔家让她办的事,看她还甩不甩他这个破落货,她迟早有一天让他后悔,让他求着她不离开他。但是,她是不会回头的,她会带着溶儿狠狠的嘲笑他然后就此离去。 朱老爷却是不屑的撇过脸去,显然是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而在前边,朱泓听着后面马车传过来的动静,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前面赶车的小厮,让马车走得再快一点。 第二百一十章 崔安的礼物 皇宫里。 崔安也从景安宫里出了来,他心情甚好,甚至饶有兴致的问身边跟随自己的小公公道:“如何?礼物送到紫宸宫了吗?” 小公公这时候却是冷汗直流,帮外臣给贵妃娘娘送东西,自然不是什么妥当的事。但因为吩咐他的是崔安这个太后的侄儿,宁国公府的世子爷,小公公却不好不给几分薄面,更何况宁国公世子还给了跑腿费。 只是崔安这样直白的问出来,分明就是完全无所顾忌,甚至可以说他是胆大得连皇权都不惧。 小公公却没有这样的胆子,左右望了一眼,看到没人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悄声的对崔安道:“回世子爷,已经送到了,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墨玉姑娘亲自接的。” 崔安看着他鼠头鼠脑一副害怕被人听到的模样,用力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道:“看你这胆子小的。” 说完又挑着眉道:“真是可惜,本世子不能将这礼物亲自送到紫宸宫去。本世子可真想亲眼看看贵妃娘娘看到礼物时候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小公公吓得差点趴下了,冷汗越发流得欢快,只觉得自己帮着宁国公世子给紫宸宫送礼物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而同一时间,紫宸宫里。 姜钰看到崔安让人给她送的礼物,气得简直七窍生烟——那匣子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一个男女交颈的玩偶人。 姜钰气得将这匣子挥到地上,玩偶人从匣子里面滚出来却坚硬的没有碎了,躺在地上那对男女的脸上仍是笑眯眯的,仿佛在嘲笑姜钰。 姜钰没有想到这个崔安敢这样胆大包天,送这种下流猥琐变态的东西给她,他简直是比他的父辈还要胆大,宁国公和安国侯就算胆大好歹有所顾忌,而他这个宁国公世子是真的无法无天了。 谷莠也生气得很,对姜钰道:“这个崔安,真是变态。娘娘,我们告诉皇上去,让皇上给我们做主。” 墨玉在旁边却持了不同的观点,连忙劝道:“娘娘,恐怕不妥。宫内的女子声誉重要,这种东西让皇上看到,难免让皇上心生误会,让皇上以为……”顿了顿,没有将后面的话说下去,但任谁都明白她的意思。然后又接着道:“就算皇上不误会,若是让其他宫妃知道了,也会被攻歼,到时候娘娘就算是清白的,说也说不清楚。还不如将这肮脏东西打烂埋了,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等下次宁国公世子再送东西过来,奴婢吩咐下去让所有人都不许接就是。” 墨玉也后悔得很,他当时从小公公手里接过这匣子的时候,并不知道这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东西。若是知道是这种肮脏之物,她如何都不会接的。 谷莠十分不满,嘟了嘟嘴道:“难道就这样便宜他,那娘娘受的委屈怎么算。” 墨玉皱了皱眉,看着谷莠道:“事情要分得清轻重,该忍的还是要忍。若是为了一时之快,令自己深陷囹圄,岂不更是因小失大。” 姜钰此时已经将怒气收敛起来了,道:“不错,这个东西不能给皇上看。”她倒不是怕宇烺误会,而是不想在这时候生出一堆事让自己深陷议论的中心。姜钰握了握拳头,挤着牙齿恨恨的道:“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收拾他。” 正在此时,承香从外面走进来,对姜钰道:“娘娘,景安宫派人来请,说请娘娘过去。” 姜钰道:“知道了。”然后又喃喃道:“我猜太后也该派人来了。” 宇烺给了他布防图之后,她并没有急着给崔太后拿去。让崔太后觉得她这东西太容易得到,反而要让她怀疑这东西的真实性了。虽然宇烺说这布防图是真的,但她猜测就算是真的宇烺也很快会让它变成假的了。 姜钰指了指地上的玩偶人,对墨玉道:“收起来拿上,你随本宫去景安宫。” 等到了景安宫,墨玉留在外面,自己结果她手里的匣子,然后独自一人进了殿内。 崔太后点的依旧是安息香,香气袅袅的。 姜钰脚步不急不缓的走上前去,给崔太后行了礼,笑着道:“臣妾见过太后。” 崔太后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姜钰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了下来。 崔太后道:“贵妃,这么长时间了。哀家让崔充仪交代你做的事情,你也该有个结果了。” 姜钰笑道:“那是自然,若无收获,岂敢来见太后。不过在这之前,臣妾倒是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向太后禀明。” 崔太后蹙了蹙眉,目光淡淡的盯着她,姜钰将手里的匣子放在小几上,对太后道:“这是宁国公世子让人给臣妾送的礼物,臣妾无福消受,还请太后娘娘还给宁国公世子。” 崔太后将匣子的盖子随意的挑起来,等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时,脸色顿时一敛,严肃了起来。 姜钰脸上依旧带着笑,又道:“这样的东西放在紫宸宫,若是让皇上看到,实在容易产生误会,也会耽误臣妾为娘娘办的大事。所以以后,宁国公世子还是少往紫宸宫送礼物为妙,太后您说呢?” 崔家的男人多少都有些好色的毛病,崔太后自然知道,但令崔太后没有想到的是,崔安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宇烺的后宫上。 太后又抬眸看了看姜钰的脸,的确是好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若是她年轻个几十岁,她与她一起在先帝的后宫,便是连她也要嫉妒,也难怪会引起崔安的兴趣。何况崔安一向又是个胆大包天,比他老子还要胆大的家伙。 但是,她绝不会允许崔安的胆大妄为坏了她的大事。 崔太后道:“你可以放心,紫宸宫以后不会再收到这样的礼物。” 姜钰点了点头,道:“那臣妾可就放心了。”说着从怀里将卷好的图纸拿出举起又放在小几上,道:“太后娘娘要的东西就在这里。至于圣旨,臣妾还没有办法碰到,还请太后再多给些时日。” 崔太后“哦”了一声,却也没有将桌子上的东西拿起来看,而是问道:“贵妃是怎么得到这图纸的?又怎么保证这是真的?” 姜钰自然是已经想好了说辞,对太后又是好一番的敷衍与糊弄。 不过姜钰也清楚,不管她说得再精彩崔太后也不会完全相信她的,她必然还会从其他的方式得到布防图,然后与她这份布防图作对比,两份相一致,她才会相信这图的真实性。 至于崔太后另外的途径得到的布防图会是怎么样的,那就是宇烺的本事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金水桥路。 朱夫人在马车里面掀开帘子,看着外面这一路并排而过的一座比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拍着身旁的朱老爷的手臂,红光满面的道:“真是没想到,朱泓竟是打算让我们住在金水桥这边的宅子,这里的宅子没有一两万银子可置办不下来。” 金水桥一带离皇宫近,这里是有名的勋贵官宦的聚居区,安邑侯府和寿山长公主府都在这个区域内。只是寿山长公主常年住在宁远侯府,长公主府倒是一直闲置着。 朱老爷也十分满意,捋着胡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也道:“妹夫家也住在这里,以后两家可以常常串门了。” 朱夫人一听到朱老爷提起姜家,脸色顿时冷了起来。 姜昆虽因皇陵坍塌之事同样被官降一级,但到底比朱家这样被削职抄家要强些。但是朱家遭难至此,朱氏这个朱家的姑奶奶除了开始时带着些许银子回过一趟娘家,后面倒是将他们这些娘家人给忘了似的。还有姜昆,从前朱家还没失势时,一口一个大舅哥大舅嫂的喊着,要多亲热有多亲热,这朱家一出事他就没影儿了。 朱夫人冷冷哼了声:“串门?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落魄的衰样,你以为还是从前你风光的时候。可别还没进姜家的门,就让人家扫地出门了。” 朱老爷顿时不高兴了,敛了脸色气鼓鼓的瞪着朱夫人道:“妹妹妹夫岂是你的这种人。” 其实朱老爷心里清楚的很,姜家还真就是这样的人。但是朱氏毕竟是他的妹子,朱夫人讥讽她他也觉得没面子,所以才狡辩了这么一口。 朱夫人却是再次冷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一副不准备再与他话的模样。 车厢里的麽麽和丫鬟听着却是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这夫妻两人消停了才没半会的功夫,现在又吵了起来。 而在前边的马车上,朱老夫人也掀开了帘子看向了外面,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放下帘子,转过头来看着朱泓,十分满意的道:“朱家还是数你最有出息。”着又脸色敛了敛,道:“你老子和母亲两个,都是个靠不住的。” 此时再看朱溶这个她以前最宠爱的孙子却也没那么顺眼了,只觉得还是这个大孙子最靠谱,自己以前实在不该拘泥于嫡庶之别而对这个孙子弃之不顾。 朱泓却只是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而一旁的朱溶却是嫉妒得很,更是愤恨得很,此时却又不得不忍住心里的愤恨,挤出笑来对朱泓讨好的道:“没想到大哥在这里还置了有宅子,大哥真是瞒得好紧。要是早知道,我们也不用住那种破落房子了。” 这话多少还是有些挤兑朱泓私置家产和弃亲人于不顾的不孝。 朱泓听出来了,朱老夫人自然也听出来了。朱老夫人顿时对朱溶表情严肃了起来,厉声道:“溶郎,你怎么跟你大哥话的。我从前是怎么教导你的,对兄长要尊敬。你真是被你母亲给宠坏了。” 朱溶不敢再多,脸上的憎恨憋得几乎要憋出内伤。 朱泓没有再话,撇开脸去。 马车继续行了一段的距离,然后便停了下来。朱泓掀开帘子去看,然后才转过头来对朱老夫人和朱溶道:“到了。” 朱泓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笑眯眯的仿若别有深意的转身扶了朱老夫人下来。 朱老夫人下来抬头一看,却是顿时一愣,只见那宅子的大门梁上,写了大大的“姜府”二字,而这个地方,她再熟悉不过。 在他们下来之前,朱老爷和朱夫人也早已是下来了,同样看到了那“姜府”二字。朱夫人不知朱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顿时有些不高兴,质问道:“泓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朱泓笑着道:“母亲不用着急。”完半扶半拖的向那宅子走近了几步,对门口的厮道:“你们进去通报,就朱家上门拜见。” 两个厮左右对视了一眼,却是犹豫了起来。朱姜两家从前交情好,又是亲家,常来常往的,厮自然是认得这是朱家人的。只是如今朱家落败了,府里的老爷明显是不想再跟朱家交往的。 朱泓见他们犹豫,又道:“你们可要想清楚,我手里扶着的可是你们老爷的岳母,你们夫人的母亲,让老夫人这么大年纪一直在门口站着,这姜家的面子可不好看。再万一要是出个什么事情,你们老爷夫人可是要背上不孝的名声的。” 厮脸上顿时认真起来,拱手道:“亲家老爷们请稍等,的这就进去通报。” 而姜府里面,姜昆听到朱家一干人等在门外求见之时,脸上顿时不高兴起来,对厮道:“拜什么见,将那一家子落魄户都给我打出去。我姜府成什么地方了,什么人都可以进来。” 一旁的朱氏顿时也不高兴了,恼道:“姜昆,你什么意思。外面的可是我娘和兄长,是你的岳母和大舅子,凭什么不能进来了。”朱氏哼了一声,朱氏念及骨肉之情,对朱家人却并不如姜昆这样无情。听到姜昆如此对待朱家,心里自然不爽,道:“你别忘了,你这一路能平步青云靠的都是谁?” 姜昆怒道:“你胡什么,我能走到今天凭的是自己的能力,倒是你那好兄长,连累得我官降一级。” 是的,在姜昆心里一直认为自己官降一级是受了朱老爷的连累。 朱家虽然在姜昆出入仕途时虽然给了她许多帮助,姜昆算是靠着女人起的家,但是不表示姜昆乐意被别人认为他是吃软饭的。 姜昆从前还会顾忌着朱氏,但如今朱家都已经倒了,现在哪里还会将她放在眼里。要不是念着她是姜婠的生母,姜婠如今是王妃,他早就找理由把她给休了。 朱氏多少也能猜到姜昆心里在想什么,哼了一声,道:“姜昆,别我没提醒你,你可别明目张胆的做得太过分了。现在皇上看你不顺眼,多的人想抓你的辫子,你可别将自己把这辫子递上去。亲家求见,你把人给扫出去,这名声可不好听。” 姜昆一想,觉得自己刚刚那话顿时轻率了。他现在朝堂上正夹着尾巴做人,的确不能再让人抓辫子,于是对厮又吩咐道:“那就将他们请进来再。” 进了他姜家的门,他也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自愿离开。 厮道了一声是,然后出去了。 朱氏冷冷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也甩袖出去了。姜昆顿了一会,也跟着出去。 厮将朱家众人请了进来,姜昆走上前来,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欢迎的态度,昂着胸道:“岳母和大舅兄今日上门,不知所谓何事?”着将一行人全都望了个遍,心道,这拖家带口的全都来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朱老夫人和朱老爷还没来得及话,朱泓却已经笑着了道:“自然是有事。” 姜昆将目光瞥向朱泓,朱泓继续道:“朱家不幸遇多事之秋,姨父姨母对朱家的情形自然也是清楚的。我刚刚回京,去了看了祖母父亲母亲住的才发现,那宅子漏风漏雨的,实在不是能住人的地方。更何况祖母年纪大了,更不能受苦。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姨夫姨母这里能暂住。” 朱夫人等人这时候算是听出来了,朱夫人恼道:“朱泓,你不是要带我们回你的宅子居住?” 朱夫人当家做主惯了,她可不想寄人篱下看姜昆和朱氏的脸色生活。 朱泓转过头来,一脸温和的笑道:“母亲不清楚,我现在暂住的宅子是租赁来的,且不过是个一进两间的宅子,我自己一个人住自然没问题,接了祖母父亲母亲和二弟去,可就住不下了。所以只好委屈你们先在姨父姨母府里暂住些时日,等我置办好了宅子,一定接你们回去。” 完再回过头来,笑着对姜昆道:“常言道一个女婿半个儿,想必姨父一定很高兴能有机会能孝顺老夫人膝下。” 姜昆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刚想话,结果又听到朱泓道:“那些御史们总弹劾姨父不孝无德,姨父又岂是这样的人。”着一脸正经的道:“姨父正该好好做给那些御史们看看,让他们悄悄您的孝行感动天下,好好打一打他们的脸。” 于是姜昆又只好将那些本来要出口的话咽下去了。 朱泓道:“不过姨父也放心,我虽然将老夫人几个暂交给姨父姨母照顾,但生活用度却不会再让姨父破费。”着从怀里拿出一袋银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道:“这是一百两银子,姨父要是用完了就再问我要。” 再然后便将朱老夫人的手拿起放到了姜昆的手上,接着道:“那我就将老夫人几个交给姨父了,我相信姨父一定能好好照顾好他们。” 完又对朱老夫人、朱老爷和朱夫人告辞,道:“那祖母父亲母亲,孩儿就先去凑集银子置办宅子,您们好好保重和照顾自己。” 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任朱夫人等人在后面怎么叫都没有回头,转眼间就出了姜府的大门,简直让姜昆和朱氏等人看着目瞪口呆的愣在了当场。 再然后朱家人和姜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话。再接着姜昆先皱起了眉头,看着那桌子上的一百两银子,再看看朱家这一大家人,有些羞恼的道:“岳母和大舅兄,你们上门之前是不是该提前打声招呼。” 完不等朱老爷话,又对一旁的厮不耐烦的道:“随便安排几个房间让他们住下。”完甩着袖子转头就走了,走之前甚至不忘将那一百两银子揣进了怀里。 这一百两银子也是银子,可不能让这些人白住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收拾 出了姜家之后,朱泓上了马车。 小厮一边驾马车一边跟朱泓闲话道:“公子,您是真的打算置办宅子将朱府这些人接过来住啊?” 这小厮跟着朱泓也有些时日了,自然知道朱泓跟朱家的一些纠葛,却也是深不齿于朱家的,在他看来,朱家落到今日,根本是他们咎由自取。 朱泓淡淡的道:“该做的还是要做的,不然一个‘孝’字压在上头,你家公子也不好过。”若是他以后想要进入仕,就不得不从现在开始考虑自己的名声。 可也并不是将他们接过来了,他对朱家人就毫无办法。他会让他们看清楚,朱家现在的时代已经不一样了。 朱泓又道:“不过那宅子你也不用太急着寻,慢慢的找,让他们和姜家人多住些时日,怕是能看不少好戏。” 小厮想到刚刚姜老爷对朱家人的不客气,想必这些日子朱家人在姜家不会这么好过,顿时笑了笑,道:“这应该就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 朱泓笑了笑,不说话。而后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看着这条熟悉的道路,她又想起曾经常的一个姑娘。从几岁一直到十几岁,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不同的是身上总会带着些伤,为了躲避挨打而跑出来,脸上总会带着一股执拗的坚韧。 朱泓深深的叹了口气,放下帘子,脸色抑郁起来,心头默默的念着那个名字:“阿钰,阿钰,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在同一时间,皇宫里面。 姜钰坐在一座凉亭里面,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然后忍不住念叨道:“谁在惦记本宫。” 谷莠在一旁笑着道:“有谁会惦记娘娘,娘娘怕是生病了吧?” 姜钰怒瞪了她一眼,故作生气道:“你家娘娘我生病了,你这么高兴?” 谷莠顿时将脸上的笑容一收,用手捂着嘴巴,摇了摇头,道:“不高兴。” 墨玉此时拿了件外衣给姜钰披上,一边劝道:“娘娘,我们还是回去吧。” 姜钰却还想再坐一会,正要说话,结果远远看到远处青石阔路上的一个女人的身影。那女人身着华服妆容堪得上是妩媚,身后跟着两个侍女。 姜钰指着“咦”了一声,挑了挑眉,问道:“那不是成王妃吗?” 墨玉对着那身影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好像是的。” 姜钰笑着道:“成王妃这些日子来宫里来得勤啊,三天两头的往宫里跑,何况还是这大清早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皇上后宫里的人呢。” 姜钰自来是对姜婠没有好感,所以说出来的话也是嘲讽居多。 而那边姜婠眼睛瞟过,自然也是看到了姜钰。只是她走的路并不经过姜钰,于是眼睛往另外的方向一瞥,装作是没有看到她这个贵妃,直接继续走了,分明是没有将姜钰这个贵妃放在眼里。 当年宇文炜明面上是战死沙场,身后留下了个好名声,结果这好名声倒是让姜婠沾了光,连宇文烺也不得不对她这个宇文炜的遗孀尊敬几分。所以别看姜婠是个寡妇,但日子过是还是很如意的。只是这人贪心不足,心里还想着更高的位置,她因宇文炜王妃身份而受到的庇护,反而会被她认为是束缚。 姜钰自然知道姜婠这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孟萱玉的椒兰宫。 她跟孟萱玉两个人“蛇鼠一窝”最近倒是走得挺近,姐姐妹妹的喊着,倒真像是情真意切一般。姜婠的目的很好理解,常往宫里跑,就是希望能碰见宇文烺,来一段皇帝与小嫂子的“佳话”。 倒是孟萱玉,实在让人猜不透跟姜婠走得这么近是想要干什么。她应当也看得出来姜婠居心不良,难道还想做个贤惠大度好淑妃,成全姜婠和宇文烺? 墨玉对姜婠这种无视自家娘娘的行为却是十分的不满,皱了皱眉头道:“这个成王妃,真是不懂规矩,明明看到了娘娘也不过来行礼。” 姜钰道:“别管她。”早晚老天要收了她。 说着双手放在下巴上托着,突然眼睛一亮,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今天宁国公世子好像也进宫了吧?” 墨玉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娘娘怎么又会提起宁国公世子,但还是回答了道:“是,宁国公世子最近也常进宫后去景安宫。” 姜钰将嘴角弯了起来,脸上露出些小阴谋的味道。现在倒是不用等着老天来收她,还是她提前代替老天收拾收拾一下她吧。还有崔安,上次是事情她还没找他算账,今日一并报仇。 姜钰招了招手,让谷莠和墨玉凑近些来,一边道:“你们过来,本宫有几句话吩咐你们。”说着对着已经伸头过来的谷莠和墨玉的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 谷莠听完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对姜钰夸道:“娘娘这个想法真棒。”说完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一边继续道:“奴婢早就看这个两个人不顺眼了,正好今天将他们一锅端。” 墨玉却更谨慎一些,犹豫道:“娘娘,这样做真的好吗?不会出什么事吧?” 姜钰笑着道:“要出事也是别人出事,你担心什么。”说着拍了拍墨玉的肩膀,笑着道:“放心吧,本宫的计划完美得很。” 说完站起来,又道:“走咯,回宫了,本宫也累了。” 而那边姜婠确实去的是椒兰宫,与往常一样,姜婠在那里逗留了好半天。可惜这么久了,在椒兰宫她居然一次都没有碰见皇上,却也十分的令她失望。 孟萱玉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却不说破,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放下后又将碟子里的糕点移到姜婠的跟前,笑着道:“姐姐吃些糕点,皇上今日刚赏下来的。” 说着又一边道:“可惜姐姐来得晚,要不然还能在本宫这儿碰见皇上。在姐姐来之前,皇上就被贵妃请走了。”说着又是一阵的苦笑,又对姜婠道:“姐姐也知道我在这宫里的日子,贵妃将皇上看得紧,皇上不过在我这里坐了片刻,就让贵妃找着各种借口请走了。不止是本宫这里,宫里其他人也都一样。这后宫里,除了贵妃以外,包括皇后娘娘都像是守活寡似的,连皇上的边都沾不到。” 孟萱玉说的这些仿佛是闺怨,但姜婠听着却为自己错过见到皇上的机会而懊恼,对将皇上请走的姜钰自然也是愤恨的,忍不住道:“贵妃也太霸道跋扈了些。” 说着想到刚才进宫的时候在花园倒是见到过孟蘅玉,但却并没有看到皇上的身影,难道皇上跟孟蘅玉在一起。她此时倒是有些懊悔,刚刚不应该无视贵妃而应该过去请安的,或许就能见到皇上了。 孟萱玉笑了笑,接着道:“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是贵妃,又掌着宫权呢,宫人们总是对她马首是瞻的,皇上也宠爱她。” 姜婠道:“娘娘真应该和其他的娘娘们一起联合起来请示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好好教导教导贵妃。后宫本应该雨露均沾,岂可让贵妃一人独占。” 孟萱玉一副苦笑的摇了摇头,道:“事情哪有你想的这么容易,皇后如今被贵妃逼迫得,也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罢了,哪里能争得过宫权在握的贵妃。” 姜婠听着,对贵妃顿时又讨厌了几分,忍不住道:“皇后可是崔家人。” 孟萱玉道:“崔家人又如何,皇上可不喜欢崔家人。” 第二百一十三章 孟萱玉送了姜婠离开椒兰宫,看着她走远了之后,才眼睛沉下来又转身回了椒兰宫,坐到椅子上。 她看着桌子对面只余半碗的茶水,目光却有些出神。 她并瞧不上姜婠这个人,这种人甚至让她觉得厌恶。但是她还是忍住心里对她的厌恶跟她交往和交好,主动跟她提起自己落魄的境况。她很清楚姜婠这种人,她会喜欢别人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落魄,看到别人过得比她还不好会高兴,然后她会居高临下的可怜她以显示自己的优越。 但是这种人往往自作聪明又其实一点都不聪明,最好挑拨。她会慢慢的撩拨她,慢慢的刺激她,让她成为她需要的一把刀,她做不到对付孟蘅玉的事,她希望姜婠可以帮她办到。 她一边想着一边抬起头左右望了一眼这椒兰宫上下的宫人,自从上次孟蘅玉将她宫里的人包括知棋知画都全部换走了之后,她就像是被困在兽笼里被砍断了手脚的兽,动弹不得。这椒兰宫里的人都是孟蘅玉送来的,她一个都不敢相信。她无人可用,无人可信任。 可是她以为这样就能禁锢住她的手脚吗?不,她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她不好过,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孟蘅玉,我们的战争还远未结束,那我们就来看看,最后究竟是谁战胜了谁。我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有皇上,越来越冷落她忽视她的皇上,只要孟蘅玉不在了,他还是会回来她身边的。她才是他应该爱的女人,也只有她才是有资格陪在他身边的女人。 孟萱玉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用力得几乎将指甲都嵌进肉里面去,但只有疼痛可以告诉她,她有多恨。 而在同一时间,姜婠从椒兰宫出来后,沿着进宫来的路正准备往宫门的方向走。 她走得极慢,甚至是有些不甘愿就这样出宫去。她一边故作在欣赏风景的四处望着,一边在心里谋算着。 她在想着她跟孟萱玉交好是不是走错路了,孟萱玉自己一月到头都见不着几回皇上,她就算借着借口来见她又哪里有机会碰见皇上。她或许应该现在去给孟蘅玉请个安,或许在她那里可以见到皇上。 只要让皇上见到她,她总有机会展示她的好的。 而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远远迎面而来的两个宫女正在凑着脑袋一边嘀咕着,两个宫女大约是聊得太入神,竟然没有发现姜婠。而姜婠却无意间听到,她们仿佛提起了“皇上”“贵妃娘娘”什么的,让姜婠忍不住竖起耳朵认真的听了起来。 其中一个宫女声对另外一个宫女道:“你知道吗?刚刚皇上跟贵妃娘娘吵架了,皇上甩袖子离开然后就往宣华宫的方向去。” 那另外的宫女则惊呼着道:“真的?那贵妃娘娘不是要失宠了?上一次贵妃娘娘惹恼了皇上是郑才人占了便宜得宠,这一次又不知道哪一位娘娘要升天了。” 原来的宫女道:“也不一定就是哪位娘娘,不定哪个宫女就有这个福分呢。就是郑才人,不也就是个宫女飞上枝头变成的凤凰。”着又笑咯咯的道:“我们要是这时候也往宣华宫的方向去,跟皇上来一个偶遇,皇上跟贵妃娘娘刚吵了架,定然心情不好,我们再意开导几句,不定也能被皇上看上成为第二个郑才人。” 另一个宫女则道:“你?你也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郑才人的模样吗?” 原来宫女呵呵笑了几声,又道:“我不过就是笑罢了,难道我还没有自知之明。” 两个宫女到这时,终于已经走近了姜婠的跟前,也终于看见了姜婠,顿时大惊,连忙住了嘴屈膝行礼道:“奴婢拜见王妃殿下。”着一副惶恐生怕因为刚才的话被责罚的模样。 姜婠望了她们一眼,目光一凌,道:“你们两个奴婢,竟然敢编排皇上和后宫妃嫔,不怕舌根子嚼多了把舌头都嚼没了。” 两个宫女连忙请罪道:“王妃恕罪,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姜婠并不想与她们多纠缠,所以只又厉声怒斥道:“还不快滚。” 两个宫女连忙道“是”,然后跑远了。 但等她们一走,姜婠却是眼睛一亮,接着就往宣华宫的方向去了。 她身边的侍女提醒她道:“王妃殿下,出宫的方向并不在那边。” 姜婠斜着眼睛瞪了她一眼,侍女顿时低下了头不敢再话了。姜婠于是继续往前走,直到宣华宫门口时,想到了什么,又招了招手让侍女过来,在她耳朵边上又吩咐了几句。 而另外一边,崔安心情不爽的从景安宫出来,刚走了不久,就脸色阴沉的踢了一下路边的假山,哼道:“不过就是个臭娘们,长得有几分姿色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还敢跟太后告状。早晚有一天,本世子让你求着本世子要你。” 身边的公公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不想知道,只是低着头诚惶诚恐的跟在身后。 而就在这时,前边一个太监跑了过来将崔安拦了下来,笑盈盈的拱手给崔安行礼,然后道:“世子爷,我家主子有些话想跟世子爷。” 崔安冷怒道:“你家主子是哪位,又有什么事跟本世子?” 太监看了一眼崔安身后跟着的公公,那公公十分知情知趣,马上道:“世子爷,奴才就送您到这儿了,奴才先回景安宫去给太后娘娘复命,奴才告退。”完拱了拱手,弯腰退下去了。 崔安等人走后,又看向太监。太监这才上前去,凑在崔安耳边了几句什么。 崔安听着,顿时眉头舒展开来,原来阴沉的脸也渐渐的开怀起来,笑眯眯的道:“原来她喜欢这一套,好本世子今天心情好,就好好陪她玩玩。”完就往另外一个方向上去了。 而太监看着他走远的身影,下巴微微抬起眸光狡黠了一下,然后跟着往相反的方向走了,瞬间就消失不见,快得令人仿佛从来没有见过他。 第二百一十四章 撞破 宣华宫里。 姜婠听着外面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嘴角微微得意的翘了起来,然后手缓缓的放在腰上,扯开腰带,慢慢的褪下衣衫。 她相信是她的侍女将皇帝引到了这边来了,而后是皇上撞破了因为衣裳勾破而避在宣华宫里换衣裳的寡嫂,这样旖旎的情景,总该要发生点什么才能够应景。 就算皇上不想发生点什么,她也相信凭她的手段可以做到让皇上把持不住,除非他不是个男人。 外面的袖衫褪下之后,便只剩下齐胸的群裳,裸露在外的是两条纤长匀细白腻恍若甜白瓷一样的手臂,以及胸口以上一直到脖子的肌肤。 姜婠对自己的身材和皮肤总是很自信的,手优雅而带着些妩媚的动作缓缓抬起时,可以清晰的看到手臂上那殷红的一粒守宫砂。 不错,守宫砂。 姜婠脸上有些得意,她从前憎恨宇文炜为了姜钰那个贱人从不肯碰她,但是现在她真是无比的感激他从前没有碰过她。女子的处子之身对于男人来,总是一个吸引力。那是她可以引诱到皇上的另外一个资本。 姜婠感觉到后面有人影已经”吱呀“一声打开了宣华宫的殿门,脚步不急不缓的,仿佛还带着点捉迷藏一般放轻了脚步,掀开一层一层的垂落的纱帐,正往里面走进来。 宣华宫是座空置的宫殿,是当年先帝的许婕妤所居住的地方。许婕妤死了后,这里就空置了下来,又因为当年许婕妤在宣华宫死状惨烈,仿佛是鬼附身一般突然发疯用到乱刺宫人然后半夜用一条白绫将自己吊死了,所以平日里宫人因为害怕基本也不往这边来。甚至连宣华宫周围都因此变得人迹罕至。 宣华宫的摆设还是保持着几年前的模样,殿中垂落下来的纱帐也仿佛几年未换了一般,显得十分陈旧甚至褪色。 但姜婠并不在意,她只认真的注意着后面越来越往前的影子,而她则将手放在了胸口的带子上,假装将抹胸襦裙也要褪下来,给人一种若隐若现之感。 而就在这时,身后的男子扑了上来一下子抱住她,将嘴巴凑到她的耳边,故意轻佻的吹了两口,引得哪里泛起一片的鸡皮疙瘩,然后她听到身后的男子调戏的道:“猫儿,原来你在这里等着爷。好啊,爷今日就好好伺候伺候你,也好让爷尝尝皇帝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姜婠在他扑上来抱住她的时候,就已经准备了用娇媚魅惑的语气唤一声“皇上”,然后再娇滴滴的转过头去将自己最美的容貌展现在他的面前。但结果是这声“皇上”还没叫出口,她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这根本不是皇帝的声音。 姜婠脸上一冷,连忙一边挣扎一边怒斥道:“大胆,你是谁竟然敢冒犯本王妃。” 身后的崔安也是一愣,连忙将人放开扯着她的头发将人转过来,然后脸上一沉,直接甩开她道:“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姜婠此刻看着眼前的崔安,也想这样问呢。 可是现在她却没有机会话,崔安那一下将她摔得有些狠,她的脑袋重重的撞在身后的屏风上,几乎要将脑袋撞了下来。 她疼得还来不及反应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而更坏的境况是,此时宣华宫的大门却被“砰”的一声踢开,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传进了这里,道:“什么人,竟然敢躲在这里野合!” 然后是一个两个三个……许许多多的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姜婠脸上大变,不用想她也知道现在是多么糟糕的场面。她低头看了一眼现在自己的身上,外面的衣裳褪下,襦裙也在刚刚被崔安拉扯之时褪了一半,露出的是一个衣不蔽体的模样,身体半裸的状况,任谁见了都会以为这里刚刚发现过什么。 她连忙将自己的襦裙拉了起来,又爬过去将自己的袖衫拉扯过来,但是外面的那群人终归不会等她将衣裳穿上将自己收拾好,然后那一大群的人影便掀开最后一层帐子走了进来。 徐昭容脸上十分得意,孟蘅玉竟然敢在这里私会外臣,她今日就来一个抓奸在床,任她有再大的能耐也躲不过这一劫,她就不相信这一次还弄不死她。 但是当她掀开最后这一层帘子,看清楚眼前的女人时,却又顿时一愣,而后开口道:“怎么是你?” 眼前的自然不是她意料中的孟蘅玉,却是成王妃姜婠,这实在是大出她的意外。然后徐昭容脸上上下打量着褪了大半的衣裳,胸前大约是因为听到她们进来而紧急的抱着了一件外衣挡着胸口的风光。 而旁边站着的,则是脸色一脸青黑的崔安。 任谁看到这样的场面,都会脑补出许多的内容。而跟随徐昭容进来的其他人,自然也是齐刷刷的将目光望向了眼前的两人。 徐昭容心口顿时一紧,她对抓出了孟蘅玉之外的别人的奸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现在眼前一个是孀居的王妃殿下,一个是太后的侄儿,偏偏她领着一群人撞破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样可不好收场。 徐昭容还是有些怕崔太后和崔家的,如今冒犯了崔安,她也怕得罪了太后和崔家,自己以后在宫里没有好日子过。 姜婠看着眼前的场面,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往下落,额头上的冷汗有些汩汩的流了出来,她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黑不见底的洞里,这样的场面让她惶恐和震惊。眼前这些眼睛看着她的徐昭容、李婕妤、郑才人,还有一堆此时正垂着头装什么都没有看见的宫女太监,这样的场面让她根本解释不清。 她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虽然她现在还想不出来是谁算计了她。 她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想要扭转自己现在的境况。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手往上一抬,脸上的眼泪顿时就齐刷刷的流了下来,直接指着崔安,一副受害人的楚楚可怜模样,道:“宁国公世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冒犯本王妃。” 崔安比姜婠更早想明白了自己被算计了,而与姜婠不同的是,他一开始就看清楚了算计他的是孟蘅玉,所以此时的脸上十分的青黑阴沉得令人害怕。 结果听到姜婠来的那么一句,他不由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成王妃,你还是清楚一点,根本就是你故意在这里勾引本世子,勾引不成现在又想使诬陷之计。” 而此时在宣华宫外面,姜钰站在外面看着宫殿里面的场景,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叫上身后的谷莠和墨玉道:“走,我们回紫宸宫去。” 剩下的好戏,就交给徐昭容李婕妤他们来发挥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轻薄还是算计? 景安宫里。 崔太后只觉得自己的头风病越来越严重了,脑袋一抽一抽的,仿佛随时随时都能痛得晕过去。 而皇帝则坐在她的旁边,脸上笑眯眯的看着崔太后。 宣华宫里闹了这么大一出,且又被三个妃嫔和这么多宫人撞破了,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实在不过去。何况宇文烺没有想过让这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崔太后深吸一口气,用手轻轻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才去看跪在下面的姜婠、崔安等人。 姜婠此时拿着帕子捂着半张脸哭哭啼啼的,每一声都悲愤交加,脸上是羞愧欲死的模样,道:“……臣妾只是因为身上的衣服被勾破了,所以借宣华宫换身衣裳。臣妾没有想到宁国公世子居然会突然闯进来轻薄臣妾,若不是徐昭容娘娘、李婕妤和郑才人及时进来宣华宫,臣妾真不敢相信会发生什么事。今日之事有辱皇室颜面,臣妾真是没有脸面活下去了,还请皇上和太后赐臣妾一死吧……” 崔安则在一旁抬头看着崔太后,道:“太后,少听这个女人胡八道,侄儿只是路过宣华宫,谁知道成王妃在宣华宫里面。”着哼了一声,讽刺道:“一个守寡的王妃躲在宣华宫里宽衣解带的,谁知道想做什么勾当。” 崔安此时自然不敢是贵妃邀请他去宣华宫的,但心里却早已经将姜钰恨了个半死。她今日倒是将自己撇得挺开,事情从发生到现在居然没有她什么事,甚至连此时她都不曾出现在景安宫。 但是这个臭女人,他迟早有一天会让她为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这是崔安此时的想法。 而姜婠此时听到崔安的话,却越发哭得厉害起来,一边道:“皇上和太后娘娘还是赐臣妾一死吧,臣妾愿意以死明志……” 此时一旁坐着的徐昭容、李婕妤、郑才人却是一声不吭的,但三人却又是不同的表情。徐昭容在为可能得罪崔家和崔太后惶恐不安,李婕妤则是百无聊赖的看着一副看戏的模样,郑才人则是看看姜婠看看崔安再看看徐昭容,皱了皱眉头,心里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宇文烺此时轻轻一笑,开口道:“事涉皇嫂的闺誉,又涉及了宁国公世子。朕初听时候也震惊得很,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今日太后来帮朕拿个主意,今天的事情该怎么解决的好。” 着又看了看姜婠,越发笑了起来,道:“皇嫂与大皇兄情深意重,大皇兄捐躯沙场,皇家本该厚待大皇兄的未亡人,如今皇嫂受此轻薄。若不能给她一个交代,凭皇嫂的贞烈,恐怕真的会一心求死。到时候就是对天下万民,恐怕都无法交代。太后,您呢?” 姜婠倒是听出了宇文烺想利用今日之事再压崔家和崔太后的意思了,加之她也不想宇文烺误会她与崔安有私,于是越发哭得凄惨,仿佛自己真是宇文烺口中那个贞烈的人,继续道:“求皇上赐臣妾一死……” 但宇文烺的话不仅姜婠听出来了,崔太后也听出来了。她心里恼得很,今日的事情还没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就想给崔安定罪了。 结果又听宇文烺道:“太后是想现在处置,还是等宁国公进宫后再处置?” 崔太后没有去和宇文烺争辩,转而目光凌厉的看向徐昭容,声音阴寒的唤了一声:“徐昭容。” 徐昭容吓得颤了一下,连忙出列也跟着跪了下来,道:“臣,臣妾在。” 崔太后盯着她问道:“你今日怎么会到宣华宫去的?宣华宫偏僻,别跟哀家你是路过。” 徐昭容“臣妾,臣妾”了几声,一时却不出话来。她总不能是因为有宫人向她告密,贵妃在宣华宫私会外臣,所以她就急匆匆的喊上郑才人和李婕妤去抓奸了吧。 她当时听到有人给她告密的时候并没有十分相信,这大白天的她觉得贵妃不会这么大胆,但她又实在不想错过这能扳倒孟蘅玉的机会。她在想着,万一呢,万一这消息是真的呢。所以她想着这消息就算是假的,她也不过是往宣华宫走一趟,没什么损失,若是这消息是真的,却是千载难逢的可以置孟蘅玉于死地的几乎。 但是谁知道,她进来撞破的会是崔安和姜婠。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崔安和姜婠会出现在宣华宫里。 崔太后见徐昭容不话,再眼神凌厉的厉声道:“,有半句虚言哀家绝饶不过你。” 今日的一切都太过巧合,崔太后自然想到崔安是被人算计了。但是崔安能被人算计,却也是因为他自大和胆大妄为的原因。 徐昭容再被这一吓,连忙开口道:“是,是有个宫人向臣妾告密,有宫女和公公结对食在宣华宫私会,所以臣妾才会去宣华宫。臣妾没有想到会,会在那里看到宁国公世子和成王妃……” 崔太后冷冷哼了一声,道:“你倒是真热心,连宫人结对食都管。” 徐昭容张了张嘴,刚想再解释两句,结果看到崔太后已经转过头去看着李婕妤和郑才人了,问道:“李婕妤、郑才人,你们呢,你们又是怎么到宣华宫去的。” 李婕妤笑了笑,道:“臣妾来找郑才人话,是昭容娘娘请了臣妾和郑才人去的。昭容娘娘一开始倒是没有清楚是为了什么事,只是让臣妾和郑才人陪她走一趟。”李婕妤平日与郑才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她却隐去了是贵妃叫人来让她去找郑才人串门这一段省略了。 因为贵妃的原因她在后宫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至少没有了宫人克扣她宫里份例的事情,所以李婕妤是想还贵妃这份人情的。她一开始并不知道贵妃为何让她这样做,如今才想明白原来是如此。 郑才人也道:“确实是如此。”虽然她怀疑今日的事情跟李婕妤有关,而李婕妤最近跟贵妃走得近,则她很可能又是受了贵妃的指使,要不然好端端的她今日怎么会突然来她这里串门,但她却不会把这些怀疑出来。这种时候,她只需要表面的实话实才能撇的清关系。 崔太后重新转回头来,狠狠瞪着徐昭容。所以今日这场算计,还都是要怪这个徐昭容。不管她是被人利用的也好,还是受人指使的也好,若不是她上蹿下跳的性子,少了她这中间一环,算计的人也算计不起来。 崔安这时候脸色阴沉的道:“太后,是有人早就做好了局,要算计侄儿。” 姜婠揣摩着宇文烺的心意,却在这时插嘴道:“不管是不是算计,宁国公世子想要轻薄臣妾总是真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该怎么处置 宇文烺笑了笑,道:“皇嫂的不错。”着又转头看向太后,笑着道:“不过毕竟是太后的侄儿,朕也怕冤枉了宁国公世子,那朕就问问当时在场的人,宁国公世子是否有轻薄成王妃。” 完笑眯眯的看向徐昭容,问道:“徐昭容,是你带人冲进去的,你来你进去之后看到宁国公世子在对成王妃做什么?” 徐昭容抬头看看目光凌厉盯着她的崔太后,再看看笑眯眯看着她的宇文烺,脸上一直在冒汗。这种时候,她什么都没有看见会得罪皇上,她看见了崔安在轻薄成王妃就会得罪太后和崔家。此时此时,她只恨幕后利用她的这个人。 徐昭容“我,我”了好几声,都没有想出个两不得罪的方法。 宇文烺仿佛也没有打算为难她,又道:“既然一时想不起来,那朕就先问问别人。”而后转头看向李婕妤和郑才人,道:“李婕妤郑才人,你先来当时看见了什么?” 李婕妤微微垂了垂头,先道:“回皇上、太后,臣妾当时随昭容娘娘进来的晚,实在没看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但臣妾进来的时候,就只看见成王妃摔在了屏风上,衣衫不整的,这究竟是成王妃自己摔的,还是被人推着摔的,臣妾也实在猜不出来。” 这话听起来仿佛像只是在陈述事实,但认真听还是能听出倾向性明显。 郑才人接着道:“臣妾看到的与李姐姐看到的一样,不过臣妾在宣华宫门口上的时候,隐隐约约还听到里面成王妃喊了一声‘救命’。不过当时情况有些乱,听得并不真切,究竟是臣妾幻听还是真有这一声‘救命’,臣妾也不十分敢确定。” 这声“救命”自然是没有的,当时的情景下姜婠也不会大喊着救命把人给引过来,但此时郑才人这样一番话却是在帮她,虽然她并不知道郑才人为何会帮她,所以姜婠自然不会否认,连忙又啜泣着道:“还是郑才人的耳朵灵敏,臣妾当时的确喊了‘救命’,可惜宣华宫偏僻……也幸好后面几位娘娘来了。” 崔太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起来,但头风病也越来越严重却必须在宇文烺面前忍着,表情在怒气和疼痛折磨之下,甚至显得有些扭曲。 宇文烺转过头来,却仍是笑眯眯的看着崔太后,问道:“太后,这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还是太后觉得,要不要将当时在场的宫人们也叫过来也问一遍?” 崔太后沉着声音道:“不必了。”今日之事,就算不是眼前的皇帝算计的,他也会趁此机会狠狠收拾崔家一番,就算再问也不会问出第二种结果来。如今就已经足够丢脸的了,何必还在宫人面前出丑。 宇文烺最后又看向崔安,道:“崔安,李婕妤和郑才人与你无冤无仇,总不会冤枉了你,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 崔安脸上青黑得很,他算是明白他今日是百口莫辩的了。不管是李婕妤还是郑才人都是宇文烺的后宫,自然是跟皇帝穿一条裤子,彼此都心知肚明她们的话做不得准,但这种话却不能辩解出来。 而就在这时候,外面宫人轻手轻脚的进来禀报道:“皇上,太后娘娘,宁国公求见。” 宇文烺道:“来得正好,他是崔安父亲,又是当朝的国舅爷,是该问问他该怎么处置今天的事情。”又道:“宣他进来吧。” 宁国公进来得很快,弓着身脚步匆匆的就进来了,看了跪在地上的崔安一眼,脸色一直阴沉的蹙着眉,然后跪在地上,道:“臣拜见皇上,拜见太后娘娘,臣有罪,臣特向皇上和太后请罪。” 宇文烺笑了起来,道:“宁国公何罪之有,宁国公可是我大周的有功之臣。倒是宁国公世子,轻薄了成王妃,这审朕和太后也已经审完了,但现在朕为难得很,不知该拿宁国公世子该怎么办。处置重了,怕要伤了朕和太后的和气,处置轻了,不好给成王妃交代。不如宁国公来帮朕想想,该怎么处置今日的事情。” 宁国公转过头来,瞪了崔安一眼,接着一个巴掌狠狠的掌掴到了崔安的脸上,一副气愤交加的模样,厉声道:“你这个逆子,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你简直死不足惜。” 宁国公很清楚,今日之事不管实情如何,皇帝既然在他到来之前已经审完也坐实了这罪名,辩驳是辩驳不了的了,只能将这罪名咬牙认下,然后再争取轻罚。 崔安受了宁国公这一巴掌,倒是一声没吭一下。 宁国公又道:“你这个逆子,还不去给成王妃跪下来赔罪,不获得成王妃的谅解,你就以死谢罪吧。” 崔安沉了沉声道:“是,父亲。”完就这样跪着转了个身,面对着姜婠,道:“今日是臣的错,是臣冲撞了王妃殿下,还请王妃殿下恕罪。”完身体匍匐下去,将额头磕在地板上,心里却有些发狠,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宁国公又看向姜婠,又道:“王妃殿下,今日之事是儿有错在先,臣教子无方亦是有罪,今日儿要杀要剐,全听王妃发落。”他的话得客气,但语气却有些逼迫的意味。 他仗着的就是姜婠这个无权无势守着冷寡的王妃,不敢真完全得罪了他们崔家。若是成王妃这个当事人对今日的事情不加以计较,皇帝也无理由因为今日的事情就对儿子重惩。不管如何,先保下儿子再。 而姜婠此时,却也的确是有些犹豫了,啜泣声也渐渐的缓了起来。徐昭容等人冲进来之时,她诬赖崔安是下意识的自保之举,但事情走到现在这种境况却有些不受她的控制。她若真的一直纠缠下去,的确会得罪了崔家和崔太后。她一个守寡的王妃,娘家本还是站在崔家阵营的,得罪了崔家和崔太后,以后自己可真收拾不了。 最好的办法仿佛真的就是到此为止。 第二百一十七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姜婠想清楚了这些,语气也缓和了许多,道:“到要杀要剐也有些严重了,好在今日本宫今日也并没有真的被轻薄,想来宁国公世子是一时糊涂,也不是……” 结果她一句“也不是有意的”还没完,宇文烺便已经开口道:“的没错,要杀要剐的确是严重了,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看这样吧,就先革了崔安的职,要不然皇家的颜面可没地方搁了。这事关的可不止是皇嫂的声誉,还有过世大皇兄的颜面。至于崔安这个世子之位,朕给崔家和太后一份面子不主动下旨剥夺了,宁国公,你主动上折请废吧。” 崔安在听到宇文烺要革他的职的时候已经心里不爽了,再听到皇帝逼迫他宁国公请废他的世子之位,顿时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看着宇文烺。 宁国公自然不想废了儿子的世子之位,转过头看向崔太后。 崔太后的脸色青白得很,声音冷冽的道:“皇帝,这处罚是不是过重了?” 宇文烺却一脸无辜的道:“过重了吗?朕还没完呢,怎么崔安也要再受五十大板才算交代得过去,也顺便可以让崔安长长记性。”着仿佛是为了解释自己的惩罚并不算重一般,又笑着接着道:“到底朕只是让宁国公请废了崔安的世子之位,却没宁国公不可以再请立别的儿子,宁国公也不止一个儿子,从这个方面,崔家却是没有吃亏的。” 崔太后忍不住咬着牙道:“皇帝,你……你真是好得很。” 宇文烺却想是听不懂太后的意思一样,笑着道:“看,连太后都是赞同朕的意思的,宁国公,你还有什么意见。” 宁国公此时却忍不住握了握拳头,自古爵位立嫡立长,他虽不止一个儿子,但崔安是嫡子也是长子,崔安失了世子之位,其他的庶子们不会全没有私心,为了争夺世子之位容易导致兄弟阋墙。此时崔家正是要紧的时候,家族内部不和就容易让人趁虚而入。 这些事情他清楚皇帝自然也清楚,这位皇帝根本就是故意想要挑拨起崔家内部争斗。 宇文烺完之后,又笑着看向姜婠,问道:“不知对这个处置,皇嫂可还满意。” 姜婠又左右犹豫了两下,回道:“满意……”着还想给崔安求求情,是不是处置得太重了,又开口道:“这处置……” 宇文烺却点了点头,道:“皇嫂满意就好,朕还怕皇嫂真要崔安以死谢罪,那朕可就真的是左右为难了。今日这处置委屈了皇嫂,朕记在心里,会补偿皇嫂的。” 完又道:“来去今日发生这样的事,都是崔安太经常出入后宫的缘故。后宫女眷多,又一个个都是娇滴滴的美人,也难怪崔安一时没有把持住。朕知道太后喜欢叫娘家人进宫来话,但为了避免误会,以后不管是宁国公还是安国侯或者是崔家的其他男眷好,还是少进后宫来为妙,太后要是实在寂寞,就找后宫的宫妃们侍奉您就行了,这些可一个个都是您的儿媳妇,难道会不努力侍奉您。” 一个个都是您的儿媳妇,崔太后听着简直想一口血吐出来。可是从礼法规矩上来,宇文烺却的完全没有错,连让太后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宇文烺今日根本是不止想要毁掉一个崔安,还想要断了她和崔家人的来往和联系。 宁国公默了半会,只能拱了拱手手,道:“臣遵旨。” 宇文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朕就知道,宁国公忠心不二,是不会令朕为难的。”完脸色一敛,表情冷了两分,突然唤道:“万得意。” 万得意连忙出列,对宇文烺拱了拱手,道:“奴才在。” 宇文烺道:“带宁国公世子出去杖责五十,你亲自在旁边看着数,可别让宫人没轻没重将板子打多了。” 万得意道了声是,然后示意了两个宫人,扶起已经有些瘫软在地上的崔安,然后将他带了下去。 外面的板子声音一声一声传了进来,那声音惹得太后越发的头疼,甚至有几分晕眩。 崔安倒算是还能忍,受了这么重的板子,竟然也是一声都没有吭。 而宇文烺还在一旁笑眯眯的跟崔太后着话,仿佛听不见外面的打板子的声音。宇文烺跟太后的是寿圣节和齐王回京的事情,两人此时若是不知道的人看着,端的是十分的母慈子孝。 但是崔太后此时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宇文烺在想什么,宇文烺笑眯眯的样子看在她眼里也让她觉得狰狞。 崔太后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嗡的叫,脑袋也仿佛要炸开一般,越来越抽着疼和晕眩。她轻轻晃了晃脑袋,她就算此时身体不适却也不想让宇文烺看见,所以想要忍着。 但是崔太后的意志力最终没有战胜身体的疼痛,也不知道坚持了多久,崔太后眼前一黑,突然仰头就倒了下去。 宇文烺坐得最近,连忙在她倒下来之时扶住她,一脸担忧的喊了一声:“太后?” 一旁景安宫的宫人也匆匆冲上前来,纷纷一脸惊慌的喊着“太后”,连跪在下面的宁国公也向着崔太后扬起手喊了一声“太后。”,一直腿已经屈起想要起来去看往太后,只是想起宇文烺并没有让他起来才又没让另外一只脚也立起来……场面有一些许的混乱起来。 宇文烺扶着崔太后喊了一会,确定她是晕倒了,脸上一敛,一脸严肃的转头喊道:“来人,宁国公世子将太后气晕倒了,马上去宣太医,让太医院的太医都马上滚过来。” 然后因为宇文烺的这一声,没到两天,整个后宫和宫外都知道了,宁国公世子轻薄了成王妃,崔太后被宁国公世子气晕倒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面的事情了。 而此时,姜钰在紫宸宫里听到宇文烺对崔安的处置的时候,她正在心情甚好的啃着一个大凤梨。 一边将凤梨啃得“咔哧咔哧”的响,一边狠狠的骂了一句:“活该!” 仗着姓崔就想调戏老娘,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革职、丢了世子位、还被打了五十大板子,让你后悔到吐血身亡! 第二百一十八章 报复心挺强 宇文烺回到紫宸宫的时候。 姜钰又已经换了一种东西在吃了,吃的是冰镇过的杏仁酪,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蜂蜜,甜白瓷的碗上还结了一层一层的水珠。 天气炎热的时候吃这么一碗冰镇过的东西,真的是心情太爽了。 姜钰连着吃了两碗,宇文烺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用第二碗。 宇文烺直接走进来在她旁边坐下,姜钰吃得正爽快,也没起来给宇文烺行礼。 宇文烺今日心情甚好,倒是没有跟她计较,挥了挥手让殿内的宫人都下去了。 姜钰笑着,却很好意的问宇文烺道:“冰镇过的杏仁酪,皇上要不要来一碗解解暑?” 宇文烺重养生,既不喜欢吃甜食也不爱吃冰镇过的东西,摇了摇头,坐在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大迎枕上靠着,然后才话道:“今日的事都是你捣鼓出来的吧?” 姜钰一脸的无辜,道:“皇上的什么事,臣妾怎么听不懂?” 宇文烺斜长着眼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轻嘲的嗯哼了一声,道:“没想到你报复心还挺强。” 直接搞出一出宇文烺要崔安要成王妃的戏码,崔安若不是姓崔,真有可能要用命来给成王妃交代了,就算他是姓崔的,这辈子想要仕途都不可能的了。失德和以下犯上的名声都会永远伴随着他。 宇文烺接着又加了一句:“也还挺狠,成王妃好也是你的亲妹妹吧。”宇文烺是知道姜钰跟姜家包括姜婠的关系不怎么好的,但此时却偏要这样挤兑她。 姜钰将手里的碗放下来,哼哼道:“皇上也不遑多让。” 她只不过是递了把刀子,但最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处置这件事的可是他。不过宇文烺能将崔安处置得这么重,还是出乎姜钰的意料的,又是革职又是逼宁国公逼废世子之位,还将人家打了个半生不死的,估计现在崔安正疼得心肝颤抖。 至于姜婠,呵呵,她可从来没觉得她是她妹妹。就凭她以前对她做的这些事,她报复她一下都不算是事儿。 姜钰笑了笑,道:“姜婠长得挺不错,她会出现在宣华宫是因为臣妾让人告诉她皇上到那边去了,她本来是想打算诱惑皇上的。或许皇上是心疼了?” 宇文烺今日为了摆布崔家,故意将姜婠塑造成受害者的模样。但再怎么样,女人的闺誉重于天,且姜婠还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加上姜婠这个人其实是不怎么讨周围的人喜欢的,这件事传着传着就容易传歪了,传成姜婠已经被崔安了是好的了,再难听点的,姜婠跟崔安确有私情但是事情被人撞破姜婠为了自保却诬陷崔安的都有。 那舆论和谣言会逼迫得姜婠不断个发去出个家表示一下自己的清白都不好意思在京畿里面呆。 不过姜婠脸皮够厚,大约是不会舍得出家的。但最近会减少出门却是肯定的,至少有段时间不会敢往宫里来了。 姜钰一想到今日的事情就心情舒畅,想忍都忍不了,转头甚至笑着调侃宇文烺道:“别皇上不知道成王妃一直以来的心思,她那份心思都快直接写脸上了。臣妾这样做也算替皇上减了一件麻烦,否则惹出皇上与寡居皇嫂的桃花传闻来,可是有碍皇上的圣明名声。” 姜婠的一些心思他自然清楚,她这样的人也令他厌恶和不喜,但毕竟是宇文炜的遗孀,宇文炜是身殉沙场的人,如今也还许多旧臣喜欢念及宇文炜的功绩,所以他这个皇帝得心厚待这个成王妃。至少抓不了她大错的情形下,是不能对她怎么样的。 但宇文烺是有些不明白的,论姿色姜婠是有些但也绝对到不了让人见了就倾心不忘的地步,更美的他后宫里有蘅玉和郑才人,论才情论品德她也看不出来,她怎么就这么自信他这个见惯美色的帝王能看得上她。 不过这个疑问姜钰回答了他,道:“的时候有个相术来姜家,相出姜婠有凤命之相。臣妾一直是觉得那个相术就是个骗钱的,但姜婠和朱氏却坚定的认为姜婠以后一定能成为皇后。” 所以当初宇文炜得势的时候姜婠千方百计的要嫁给宇文炜,现在宇文炜不在了又千方百计想进入宇文烺的后宫。 姜钰再补充了一句道:“有些女人的自信心,真是不能用常人的心思揣度的。” 姜婠一个出身不算显赫,论容貌论才情论智慧都不如人的人,她和朱氏就能凭一个相术的话自信心爆满的觉得她一定能成为皇后。 宇文烺没有再跟姜钰讨论姜婠,又问道:“李婕妤一向不爱搀和后宫的事情,今日会出现也是你支使她的。” 姜钰道:“多一个人多一个证人嘛,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多人在场越好。” 宇文烺看着姜钰得意洋洋的样子,有些轻嘲:“你倒是挺为今天的事情得意,但你也只只不过算个自作聪明,崔安为人是又狂又大胆,但还不至于看不出来是你算计了他。你觉得你现在在太后面前还有信任可言?今日这件事,也不过是把你从前做的努力在太后面前取得的信任全部都推到罢了。” 姜钰“呃”了一声,道:“这事情臣妾还真没有考虑到。”然后皱着眉仿佛还真的忧愁了那么一会,但接着她就不放在心上,哈哈笑了一声,又道:“但就算那样又怎么样?臣妾是替皇上办事的,臣妾取得太后的信任也不过是为了帮皇上刺探敌情,到底臣妾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臣妾真要在太后面前取得失去信任,损失的也是皇上。至于臣妾,皇上就不必要担心了,臣妾相信仗着贵妃这个身份和皇上的宠爱,在太后面前自保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她就仗着她现在还占着孟蘅玉的身体,宇文烺也不能看着太后将她害死了。 宇文烺被她的话有些气到了,指着她怒道:“你……” 第二百一十九章 珠圆玉润 姜钰冷冷的哼了一声,心道你什么你。 然后将几上放着的甜白瓷碗又端了起来,带着愤恨一般狠狠的吃了一口杏仁酪,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崔安调戏和戏弄我的事情,皇上一早就知道。可皇上却没想过为你的贵妃我出头。”这简直就是不可原谅。 宇文烺也就是被她气噎了那么一会,此时倒是心情冷静下来了,呵了一声道:“但你告诉朕了吗?你要是来求求朕,朕还能不为你做主?” 姜钰算是听明白了,他看着崔安不断调戏和戏弄她不出手,原来是等着她求他呢?他就想看着她哀求他的一幕,然后他再装模作样做个好人?他做人真是呵呵了。 宇文烺道:“就算朕没有再第一时间为你出头,但朕也为了你重惩了崔安。但是姜钰你呢,你可信任过朕?” 姜钰冷哼道:“皇上值得信任吗?” 她这个是否定句,但宇文烺却将它当成了问句,而后看着姜钰,眼神热忱的盯着她,带着点呢喃宠溺的味道,道:“你若是愿意信任朕,朕自然值得信任。” 又来这一套,姜钰才不会上他的当。 懒得再理他,直接避开他的眼神对外面喊道:“墨玉。” 墨玉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屈了屈膝,道了一声:“奴婢在。” 姜钰把碗递给她,道:“再给我盛一碗杏仁酪来。” 宇文烺也收了那热忱的眼神,瞟了她手里的甜白瓷碗一眼,又道:“你今天到底吃了多少碗了?甜腻寒冷的东西容易伤胃,你少吃一些。” 姜钰道:“我就爱吃,我就乐意,皇上管得着吗?”完将碗递给墨玉,道:“快去。” 墨玉看了看宇文烺,再看了看姜钰,最终接过了碗,道了一声是。 等一碗满满的杏仁酪重新端了来,姜钰仿佛是故意气宇文烺似的,当着他的面吃得津津有味的。 宇文烺重新看着她,最终有些叹气,伸手过来要往她的胸口去,姜钰以为他要干什么,连忙空出一只手拦住他的手,怒道:“皇上想干什么?” 而宇文烺的手只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下落在了她的肚皮上,轻轻的捏了两下。那上面的肚腩肉被捏得轻轻颤了两下,然后姜钰便听到宇文烺道:“朕是想提醒你节制一些,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你最近的衣裳穿得有些紧了吗?” 完将手收了回来。 姜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再接着抬起头来看了看宇文烺,最后怒吼道:“我乐意,我就喜欢胖着,你管得着吗?”没有一个姑娘乐意男人在自己的面前自己胖,暗示也不行。 宇文烺再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然后一副不忍直视的扭过头去,道:“总之你节制一些。”完站起来,往内殿里面走去了,大概是要进里面去换衣裳。 宇文烺走后,姜钰却默默的将手里装着杏仁酪的碗放了下来。她得再装腔作势,但女人对自己的身材终归是在意的。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用力的吸了吸肚子,上面的肉收进去了些,但还是明显看得出来多出了一圈的肉,用手按了按,还十分的有弹性和质感。 姑娘家到底还是十分重视身材的,这一下子连姜钰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了,她比重前胖了整整不止两圈啊。 当然,孟蘅玉以前就十分的清瘦,胖上一圈还能显得气色好更漂亮了些,所以就算现在胖了两圈却也胖得并不十分突出的,顶多只能算作个珠圆玉润。 但是吧,姜钰是从以瘦为美的那个时代过来的,显然她的审美观点并没有跟比别人标新立异,“珠圆玉润”这个词已经令她觉得十分恐怖了。 但她哪里知道,孟蘅玉这副身体还是个易胖体质,不知不觉间就长了不止两圈的膘了。但她在抱怨这副身体易胖的时候,却完全忘记了她是一天吃六顿外加零食的,早午膳之间加顿点心,午晚膳之间加顿点心,晚上还有一顿夜宵,外加随时任吃的零食,再是不易胖的体质也经不起她这趟折腾的。 姜钰再看一眼几上放着的杏仁酪,此时也不觉得是什么美味了,而是脂肪,一坨坨长在她身上的脂肪。 姜钰不忍直视的挥了挥手,对墨玉道:“端下去端下去。” 墨玉奇道:“娘娘不吃了?” 姜钰道:“不吃了,以后也别做了,没看见本宫都被人嫌弃了。”完郁闷的默了默,又道:“给本宫找根绳子来,本宫明天开始要跳百索减肥。” 而同一时间,在崔家出宫的马车上。 宁国公抱着被打得几乎晕厥的儿子,脸上阴沉沉的。 崔安昏沉了那么一会,此时倒是渐渐的意识清醒了起来,抓着宁国公的袖子,对宁国公道:“父亲,告诉太后,孟蘅玉这个人不可信。” 他为什么敢去招惹孟蘅玉这个人,他还没有蠢到皇帝后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敢去招惹,他是仗着孟蘅玉这个人已经投靠了太后和他们崔家,就算他玩弄她而她也会不敢得罪他们崔家而忍气吞声。但没有想到她竟然敢涉及暗算他,明她这个人根本不忠心。 不定就是假意投靠实际上还是皇帝的人。 宁国公看着伤痕累累的儿子,虽然有些恼怒他不争气和分不清轻重,但也还是关心儿子的心情占了上风,阴沉着脸道:“你先养好伤再吧。” 崔安咬着牙忍着痛重新趴下来,又对宁国公道:“父亲,是不是我让你失望了?” 他以前还嫌弃崔冕没出息给崔家惹麻烦,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着了别人的道。 宁国公没有话,他当然是失望的,巨大的失望,这个自被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却这么轻易的就栽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而崔安比起令宁国公失望,更担心的却是自己的世子之位,再次拉着宁国公的袖子,又满含期待的望着他问道:“父亲,儿子的世子之位……” 宁国公因为生气一直绷着的脸这时候终于缓和了下来,这个儿子是他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嫡子,比起其他的儿子来,他总还是更喜欢这个儿子的。 宁国公轻声叹了口气,带着些安抚的语气道:“你先好好养伤,只要我们以后辅佐齐王大事能成,你的世子之位一切总还是好。” 崔安却听出了他隐含的意思,这么来,就算是暂缓之计,父亲也还是会不得不先请废了他。 崔安心里恨怒得很,咬牙切齿的道:“儿子绝对不会放过那个女人!”着手便握紧了拳头,脸上的表情十分狰狞。比起身上的痛,现在是对孟蘅玉的痛恨更占了上风。 第二百二十章 太后的噩梦(收藏2300的加更) 崔太后整整昏睡了四个时辰,是在半夜里的时候才清醒过来的。 她醒来之后仍是觉得脑袋有些痛,但却又比原来好多了,想来大概是太医给她施了针的缘故。 她的脸色仍显得有些青白,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脑袋,然后微微叹出一口气。 一旁守着她的良姑姑见她醒过来,连忙道:“太后,您醒了?”着一边伸手扶起她。 崔太后扶着良姑姑的手挣扎着起来后,左右扫了这安静的内殿一眼,问道:“皇帝走了?” 良姑姑浅笑了笑,道:“是,皇上让后宫的各位娘娘留在这里侍奉您。但奴婢想着这么多人留在这里反而会打扰了太后您休息,便安排让娘娘们到偏殿先休息去了,等太后您醒了看太后您的心意在让哪位娘娘进来侍奉。” 会打扰了崔太后休息也不过是个借口,实际上的原因也不过就是信不过皇帝的后宫。 崔太后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着精神有些不济的顿了顿,又接着问:“宁国公和安儿呢?” 良姑姑又回答她道:“世子爷伤得有些重,所以宁国公先带着世子爷出宫去了。” 崔太后又吩咐道:“让几个太医去宁国公好好看看崔安吧,皇帝不会手下留情,别把人给打坏了。” 良姑姑安慰她道:“世子爷好歹是自习武的练家子,这几十板子还是能承受得住的。” 崔太后没有再话,靠在床上的大迎枕上,闭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突然跟良姑姑道:“良工,哀家刚刚做了个梦,一个可怕的梦。哀家梦见皇帝变成了一只凶狠的老虎,把哀家和炯儿一点一点地撕咬死了。梦里炯儿一直对哀家喊着‘母后救命’,哀家想救他,但是哀家却自身都难保。” 良姑姑吓了一跳,连忙安慰她道:“太后,这梦都是反的,您别放在心上。” 崔太后却摇了摇头,道:“哀家在梦里就在想,这个梦可真是不吉利。但是仔细想想,这梦里预示的跟现实可不十分的相似。皇帝现在对哀家对崔家越来越不耐烦了,手段也越来越强硬。以前哀家一直忽略了,皇帝这两年来,可不就是像老虎撕咬猎物一样一点一点的将崔家和哀家在朝中的势力蚕食了。皇帝拿捏住各种把柄,将哀家的人不是贬的贬就是革职的革职。” 像是朱家和姜家之流,皇帝要惩办他们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些都是崔家势力里很的一部分,无足轻重,皇帝处置了也就处置了,让自己的人重新接替他们的位置就行了。但她却忘记了,再大的势力原本也就是将这无数一部分的势力集结起来的。这些她认为影响不了大局的人被处置,而她安排的人又没成功的接替他们的位置,结果造成的就是,皇帝这一部分一部分的瓦解,最终就瓦解掉了她和崔家的一大块势力。 崔家对朝堂的掌控力,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的地步,相反的宇文烺的势力却不断得到巩固。 良姑姑看着崔太后,心里也很是心疼,眼睛忍不住红了红。这个她从时候就伺候的主子,她跟随着她从崔家到王府最后到皇宫,看着她从天真的少女变成杀伐果断的皇后一直到太后,看着先帝亏待她冷落她,看着她为了家族为了齐王跟先帝后宫的那些女人不停的争斗,仿佛从来没有停歇过。 她知道太后这一路走得有多辛苦,所以才会如此的同情而怜悯她。是的,是同情和怜悯。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日子其实并没有外人看着的这么好过和风光。 良姑姑劝她道:“太后,您先好好休息和养病,暂时什么都不必想,外面的事情都有几位国舅爷呢。” 崔太后却摇了摇头,她没办法安心,从她嫁给先帝那一刻开始,这几十年了,她从来没有安心过。她有时候甚至想,或者那些她已经斗倒的人,万德妃白贤妃日子都比她要好过,因为她们终于可以休息不用再斗了。 崔太后道:“皇帝可不会给哀家休息的时间,他恨着哀家呢。你以为他不知道,白贤妃当年的死与哀家和崔家有关。杀母之仇,就算哀家肯退让他也不会放过哀家和崔家甚至是炯儿。所以哪怕前面是条死路,哀家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争取那一线的生机。” 良姑姑听崔太后的有些混乱,但却听出来了,太后对崔家和齐王的前途并没有了十足的信心。 良姑姑握住太后的手,唤了一声:“太后娘娘……”想些什么让她放宽心,却被崔太后抬起的手摆了摆阻止了。 崔太后又问道:“你今日的事情,是谁谋划算计的?” 良姑姑浅笑了笑,道:“这个奴婢可猜不出来。” 崔太后自然知道她不是猜不出来,而是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所以觉得没必要出来。 崔太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重新将背靠在大迎枕上,脑袋又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这个时候她可真想儿子啊,炯儿还需要几天才能到京城?算算日子应该这两天就会到了吧。 此时,紫宸宫里。宇文烺也并还并没有睡。 寝殿里的烛光有些昏暗,殿内却十分安静。 宇文烺缓步的走过来,一直走到榻边。虽然是夏天,但因为殿里放了冰,榻上躺着的姜钰还是裹紧了被子。此时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熟了,呼吸显得清浅而规律。 宇文烺将她身上的被子掀开,伸手从她腋下将她抱了起来,然后走到床边,轻轻的将她放到了床上,然后跟着自己也在她旁边躺了下来。 而姜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盯着斜躺在她身侧的宇文烺,倒还十分镇定的开口问道:“皇上,您想干什么?” 天地良心,姜钰倒是真的没有装睡,她刚刚是真的已经睡着了的。但大约自因为生存环境不佳养成的习惯使然,不管她睡得多死,只要身边有个动静,她就能马上醒来,所以宇文烺来抱她的时候她就已经醒来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想干什么?(收藏2400的加更) 宇文烺倒是没有半点做了坏事的自觉,“嗯哼”了一声,挑起姜钰胸前的一撮头发在手里把玩着,然后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同枕共眠,你朕想要干什么?” 姜钰十分镇定自若,反正宇文烺干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她倒是真不觉得他会对她怎么样,所以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姜钰实话实的道:“我觉得皇上其实不想干什么,其实就想吓一吓我而已。” 宇文烺“呵呵”的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往上斜着翘起,仿佛是遇到了极其令人愉悦的事。 他将手指轻轻的往姜钰的脸上刮了刮,这种亲近的仿若情人间的动作还真是令姜钰有些不习惯,然后她便听到宇文烺道:“阿钰,朕发现朕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姜钰听清楚了,他叫她“阿钰”,这倒是他第一次对她用这种亲近的称呼。以前吧,他跟她在外面作戏的时候他喊她“爱妃”或“蘅儿”,私下里他被她给气着了的时候,他是直接连名带姓的称呼“姜钰”的。 还有他此时类似于表白的喜欢,这喜欢来得突然,来得毫无理由,来得没有铺垫,所以在姜钰心里的信任度自然是大打折扣的。 所以姜钰也毫不吝啬的回了他一句:“皇上,其实我也有点喜欢你。” 宇文烺挑了挑眉,道:“是吗?”然后又道:“既然如此,你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应该更亲近一些。” 着将脑袋压了下来,嘴唇在她耳朵下面亲了亲,然后又往她脸颊上来,那模样倒像是认真的一样。 姜钰连忙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挡,隔开了自己的脸颊和他的嘴唇。 宇文烺却仿佛戏弄她一般,直接在她的手心上啄了啄,又笑着道:“怎么,不愿意?” 姜钰移开自己的脑袋然后侧过头看着他,极娇媚的笑了笑,道:“愿意倒是愿意,不过皇上可想清楚了。皇上要是要了我,可就不能再要孟蘅玉了,以后也不能提什么让孟蘅玉回来的话了。还有我这个人嫉妒心不叫强,碰了我就不能砰别的女人了。” 宇文烺没有话,脸上就算有一闪而过的别的情绪也快得让姜钰没有抓住,只是伸手将挡住她挡住他的手拨开,用另外一只手装作去解她的衣裳,然后继续往前轻轻亲吻了几下她的脸颊。 姜钰再去伸手去握住了他放在她寝衣上的手,又道:“还有一件事我还得提醒皇上,我可曾是你的庶母妃,不知道皇上心里会不会有点膈应。” 宇文烺听到这里,手里和嘴唇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顿了一下,才又笑了一下,因为离得太近,他的呼吸全喷到了她的脸上来。 然后他终于放开了她,甚至体贴的将她被他弄得微微乱的寝衣拉了下来,然后就这样一只手托着脑袋斜躺着看她,道:“看来你根本不愿意,你心里还记着宇文炜。”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宇文烺又接着道:“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朕会让你忘记他,心甘情愿的跟朕在一起。”又用食指轻轻的在她下巴上敲着,十分暧昧的道:“然后心甘情愿的把自己交给朕。” 完往床上一趟,又道:“以后晚上跟朕睡床吧,榻上睡着终归是不舒服。你也用不着担心朕对你不轨,在你愿意之前,朕也不会碰你。”然后转了个身,背对着她躺着了。 姜钰撇了撇嘴,也转了个身背对着她。 既然他让她睡床,她也没有矫情的非要到榻上去睡。她倒不是相信他足够君子,相比起来,她更相信他不会在面对着她的灵魂之下而轻薄这副身体,若他真的这样做了,像不像是在侮辱孟蘅玉? 至于他刚刚的那些话,她是一个字都不敢相信的。一个男人真喜欢一个女人,不会舍不得去亲吻她的嘴唇,但他刚刚有这样的意思吗?也不会在提起她心里装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时候如此云淡风轻。 他那些话去骗骗十几二十岁的姑娘还行,她都是活了大把年纪的人了,三世加起来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想蒙她?鬼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姜钰睡了一会觉得冷,扯着他身上的被子往自己身上盖。他倒是没有跟她计较,将被子都给她了。 过了一会,宇文烺又喃喃的道:“各地的藩王这两天就该都到京了,看来京畿要热闹起来了。” 姜钰道:“这不是正好,越热闹越容易乱,越乱皇上越可以浑水摸鱼。” 宇文烺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跟她话,只最后了一句:“歇了吧,已经晚了。” 过了一两日,京畿果然渐渐热闹了起来。 最先到达京城的藩王竟然既不是齐王宇文烺也不是临王,或者是皇叔宁王,反而是最透明的清河郡王。 清河郡王是专爱盯着崔家瞧的,一入了京畿就听到了崔安最近的日子不好过,没了官职没了爵位还被打得屁股开花至少半个月下不来床,顿时连心情都好了几分。 所以一回到京畿给宇文烺的折子好是“英明神武”“德配天地”“万世明君”的将宇文烺歌功颂德了一番,总之表达的意思是,皇帝三哥您处置崔安真是处置得太对了,弟弟我给你点十二个赞。 清河郡王回到京畿之后第一时间自然是递了折子先进宫求见,姜钰倒是碰巧在宣清殿外碰见了他,他的确是宇文烺的兄弟中长得最像宇文烺的人,面容有着六七分的相似,只是宇文烺的气质更威严冷冽一些,而清河郡王的气质跟随意亲和一些。 他因为时候的事故而落下的后遗症还明显可见,所以腿脚并不是十分的利索,但他仿佛又不想让人看见他是个跛脚的,所以宁愿走得慢一点也不愿意一跛一跛的,更不愿意拄着拐杖或者让下人扶着他走。 听清河郡王十分的喜欢骑马,因为往马上一骑,别人便看不出来别人的腿有问题,而且还显得他十分英姿飒爽。姜钰还听闻,有位画师给他画了一副骑马狩猎的画像,将画像上的他画得英姿非凡勇猛无比,最后这个画师得了他千两黄金的赏赐,而他则把画裱起来就挂在了他藩地王府的书房里,任谁来拜访他都要领着人去欣赏一番这幅画。 从这些方面来,清河郡王时候被崔安吓得摔下来摔坏了腿,的确是给清河郡王留下了十分沉重的阴影,所以从这个方面来,他多恨崔安和崔家都不觉得过。 两人既然在宣清殿门口碰上,自然要打一声招呼。不过姜钰跟清河王没有什么交情,两厢见个礼也就各自离开了。 倒是姜钰后来听,清河郡王在宣清殿见过宇文烺出来之后心情十分的神清气爽红光满面。后来就三天两头一天两次的骑着马故意在宁国公府前路过,而且一到宁国公府的门口就让人放鞭炮和敲锣打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来幸灾乐祸的一般,很将宁国公府的人气了个半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清河郡王回京之后,紧接着第二个到达京畿的是齐王宇文炯。 第二百二十二章 齐王回京 齐王宇文炯回京的时候十分的张扬,实在是因为他低调不了。 随他一起入京的,除了齐王府的人之外,还有十几口的大箱子,被放在六辆大马车里。听说那大马车经过的时候,轮子将地上的土都压出了深深的一条凹痕,所以人人都在猜测,齐王带回来的那十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金银财宝。 姜钰却觉得还要再加上一条,里面装着的应该是齐王准备在京畿联络走动的银子。 太后和崔家在朝堂上最近被宇文烺压制得有些狠,齐王一个藩王离京三四年,就算再朝堂有点根基也十分的有限,靠的还是在京畿的太后和崔家。所以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金银财宝虽然很俗气,但有时候就是很能收买人心。 而宇文炯这样大大咧咧的就将十几口的箱子直接跟着自己进京来,这样的不低调和不介意宇文烺知道,也不知道是觉得根本瞒不过宇文烺所以索性这样大大方方的来,还是根本不惧让宇文烺发现。 宇文炯进京之后,第一时间也是递折子进宫。但他进宫来第一见的却不是皇帝,而是崔太后。 宇文炯这个人姜钰自然不会是没有见过的,不过那都是在宇文烺未登基之前宇文炯未就藩之前了,那时候齐王也不过十三四岁,还算是个半大的孩子。 印象中的宇文炯长得像崔太后多些,确切的来说,他长得像崔家的人而不像是宇文家的人。不过三四年过去了,宇文炯的模样性情有没有改变,这又是不得而知了。 姜钰最近躲着崔太后,宇文炯进宫的时候她自然也没撞见,所以是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个什么模样的。 不过姜钰后面倒是听说,宇文炯一进景安宫的大门,直接扑到崔太后的病床上,与正在养病的崔太后抱着相拥而泣,很是一番“母后”“儿啊”的抱头痛哭。 恰巧宇文烺也在景安宫,他在景安宫给太后侍疾。最近这些日子,宇文烺不是自己亲自就是让后宫的宫妃轮流着给太后侍疾,但结果就是越侍越疾——从这个方面来说,可见宇文烺和后宫的这些宫妃们是不怎么知道照顾病人的。 崔太后和宇文炯抱头痛哭的时候,宇文烺坐在一旁,也很是面做感动的含笑点着头。 宇文炯见太后如今病倒在床,倒是有些愤怒,忍不住道:“前几日儿臣得了母后的信还说母后身体好好的,怎么不过几日,母后就病成了如此模样。几年不见,母后也老了许多,是不是宫里的宫人根本没有好好照顾母后。” 说崔太后老了许多这话绝对不算是虚话,宇文烺登基的这些年,绝对是崔太后老得最快的几年,每天都要跟宇文烺斗智斗狠,还忍受越老越严重的头风病的折磨,不老才怪了。 但是此时宇文炯说这些话的主要目的,却是想要指桑骂槐的指责宇文烺不孝,崔太后怎么说也是宇文烺的嫡母,大周以孝治天下,宇文烺这个皇帝更需要以身作则。当如今让太后病倒,让太后不过几年时间就老得这么快,不就是宇文烺这个皇帝没有照顾好太后,或者更甚点说,是宇文烺故意给崔太后委屈受。 宇文烺听着倒是半点的不生气,倒是很是叹息了一声,倒像是跟宇文炯好声好气的解释道:“还不是让崔家给闹的,崔家这些年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真是让太后操碎了心。前些日子崔冕打了浔阳,就已经气得崔太后差点病倒,这次崔安更甚,在宫里明目张胆的轻薄成王妃,差点逼得成王妃要上吊,太后可不就被气得病倒了。朕实在是希望,这次重罚了崔安之后能让崔家长点记性,也让太后少操点心,这样太后的病一定能很快好起来……” 宇文炯:“……” 然后宇文炯就不说话了,实在是因为他辩驳不了。但崔太后现在如今这样,究竟是被崔家气的还是宇文烺气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宇文炯这一进宫却比清河郡王呆得都要久一些,出了宫之后,瞬间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崔家。 紫宸宫里,姜钰倒是跟宇文烺讨论了起来,道:“也不知道齐王带回来的那十几口箱子装的都是什么宝贝,你说那不会是他齐王府所有的家底吧?而且他带这么多宝贝进京究竟想干嘛呢?”随随便便就是十几口箱子的宝贝,真是好生令人羡慕啊。 宇文烺道:“你不要想太多了,崔家几十年的家底,在家业上崔玫也经营有方,而崔家的产出有三分之一都进了齐王府。更何况齐王在藩地这些年结交商贾,私下也得到许多商贾的财物鼎助,齐王府的家底可没你想的这么薄。至于带这么多金银财宝想做什么,就算不能收买人心,离间一下朕与朝臣的人心却也是不错的。” 姜钰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齐王的目的第一还是收买人心,第二收买不了人心的时候就用来离间宇文烺和朝臣。 姜钰又道:“他这么光天化日之下拖着箱子进京,一点都不避着人,也不怕皇上把他的东西全都黑了。” 宇文烺呵了一声,道:“他就算偷偷摸摸的带进京来,难道朕就不会黑了。”偷偷摸摸的让人带着进京,反而容易被黑了都没地方说理起来。相比起来,还不如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带进京来,他这个皇帝总不好去抢皇弟的东西。 姜钰却听到了另外一个意思,道:“你还真准备把人家的东西黑了?你的心可真够黑的。” 宇文烺呵呵呵道:“你心不黑。” 姜钰面不改色的道:“对,我心也黑。所以你将东西黑了之后分我一半吧。或者我们四六分成我也是不介意的,如果你介意的话也可以三七分,二八分是底线了不能再少了……” 宇文烺:“你洗洗睡吧,不要胡思乱想。” 过了一会没有了声音,再然后宇文烺声音又有些不满的道:“好好睡觉,不要动来动去。再动信不信朕将你推下床去。” 姜钰:“睡不着,一直在胡思乱想中。” 宇文烺道:“你这个意思难道是暗示朕需要对你做点什么?听说做点运动有助于失眠。” 姜钰闭上眼睛:“好吧,我现在想睡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传歪的流言 这京畿中一下子的确是热闹了许多,连书唱戏的都唱得更起劲了。 姜婠从成王府出来上了马车,马车刚出了没有多久,就被堵前面的人堵在路上堵了个水泄不通。 姜婠不得不让马车停了下来,一旁她的侍女丫鬟抱怨道:“谁呀堵在前面,看见我们成王府的马车也不让道。殿下等一等,奴婢这就下马车让人跟堵在前面的人一声去。” 姜婠掀开帘子往前面看了一眼,一看前面的阵势就不是什么她轻易惹得起的人,姜婠只是欺软怕硬,但是该低调的时候还是会低调的,不会为了斗口气拿自己跟别人硬撞上。 姜婠有些不耐烦的对秋玉道:“好了,你少给本王妃再惹事。” 姜婠最近的心情不好,火气自然有些大。秋玉不敢惹她,自然不敢再什么。 姜婠深吸了口气,靠着大迎枕假寐等着,结果却又听到外面有两个女人的声音在讨论起来,一个问道:“这是哪家贵人府上的马车,好气派呀。” 另一个女人回道:“这你不知道呀?这是成王府上的马车,马车上的估计是成王妃,你瞧那灯笼上写着的不是‘成’字。” 原来的女人道:“我可不识字,那知道灯笼上写着什么。”着又“咦”了一声,惊奇的问道:“这是不是就是外面传的被宁国公世子在宫里毁了清白的那位成王妃?” 宇文烺并不介意让更多的人知道崔安在宫里意欲轻薄成王妃,以显示崔安和崔家人的卑鄙下流无耻,所以造成的后果就是,连外面随便一个百姓都知道了成王妃差点被崔安轻薄了。流言十有八九都会走歪,传着传着现在又传成了成王妃已经被毁了清白了。 而这还不是被传得更歪的,因为接着她就又听到外面的一个女人又道:“这都不过是明面上的辞罢了,我有一个堂姑的表妹的叔子的妻弟是净了身在宫里当差的,听他呀这成王妃和宁国公世子根本就是有私情,两人私会被人撞破了,成王妃为了自保就诬陷宁国公世子强迫她。倒是可怜了宁国公世子,又是被革职又是丢了世子爵位还挨了板子现在还养着伤……” “那他勾搭人家有夫之妇,这样的下场也不亏了。看那宁国公府和安国公府的人平日里霸道蛮横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姜婠在马车上听着简直是被气狠了,这样明目张胆的就在她马车旁边嚼她的舌根,现在连几个百姓都敢瞧她不起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姜婠真想出去一人刮她们两个大耳刮子,然后将自己手臂上的守宫砂露给她们看,再骂她们一句“你们谁本王妃被毁了清白,谁本王妃跟崔安有私情呢?” 当然姜婠还没失去理智,知道这样实在有失分寸。 当初在宫里她还有些庆幸虽然得罪了崔家但好歹还逃过一劫呢,且看当时的场景皇上也是维护她的。但是这两天的境况却让她发现了完全不是这样,桃色的新闻沾在她身上是越传越开,多的人对她指指点点的,什么难听的都有。姜婠辩解不了就只能躲在王府里面。 秋玉此时心翼翼的瞧着她的脸色,声跟她道:“殿下,奴婢这就出去教训她们。” 结果还没来得及姜婠话,又听到外面其中一个女人道:“哎呀呀,我们这样谈论皇家的事情不会让里面的王妃听到了吧,我们赶紧快走快走,那王妃怕要让人下来赏我们耳朵刮子了。” 姜婠被气得简直想晕倒过去,这两个女人是有人故意派来故意气她的吧。 而她还来不及让人将这两个女人抓起来胖揍一顿,结果这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呵斥道:“好大的胆子,你们这两个贱民居然敢在这里口出狂言编排亲王妃,你们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了。” 而后姜婠听到外面的人纷纷跪了下来,嘴里喊着:“民知罪,还请贵人恕罪。” 姜婠掀开帘子去看,然后便看见了骑在马车之上一副英姿飒爽之势的周耕,对着掀开帘子的姜婠笑了笑,道:“王妃殿下安好。” 姜婠也对他笑了笑,道:“原来是周大公子,多谢周大公子替本王妃解围。” 周耕道:“应当的,能为王妃服务是臣的福分。”一句明明普通的话,却偏偏让周耕成带了点挑逗的味道。 姜婠眯了眯眼,倒是上下多打量了周耕两眼。 周耕又问道:“殿下出门这是准备往哪里去?” 姜婠娇媚而笑回答他道:“回娘家。” 周耕远远望了望前面,回过头来又对姜婠道:“前面刚刚是宁王的车驾,此时宁王的车驾已经过去,前面的路也疏通了,那臣就不耽搁王妃了,臣改日再上门拜访王妃。”着又低头看了两眼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的刚刚碎嘴的两个女人,又道:“至于这两个编排王妃的女人,就交由臣来替王妃教训吧。” 姜婠微微点头,道:“那就多谢周大公子了。”完放下帘子,示意马车起驾。 她没有去问周耕会怎么教训那两个女人,周耕的狠戾是在京中出了名的,姜钰相信他会给她们一个极其惨烈的下场。 马车继续行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在姜府门前停了下来。 姜婠下了马车直接走进府里,一边走一边问:“母亲呢?怎么不曾出来迎接本王妃。” 姜府的下人心的告诉她道:“夫人又跟老爷吵架了,正闹得有些不可开交呢。” 姜婠听着脸上一冷,恼道:“又吵架,是不是又为了风姨娘那个贱女人。好一个贱人,尽在这里上蹿下跳挑拨父亲和母亲的关系,看本王妃今日不打死她。” 风姨娘是姜昆在朱家失势后纳的妾侍,年轻漂亮有风情,床上还有一手,自然是十分得姜昆的宠。再加上一个现在怀孕了,肚子揣着一个金宝贝,在姜家的日子过得那可是比朱氏还风光。 从前姜昆除了一个不得宠的黎姨娘几十年都没有纳妾,但这并不表示他没有别的男人那样风流好色的毛病,只能他更看重前程而已。但如今朱家失势,姜昆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没多久就纳了个漂亮的妾侍回府。 他还指望着这个妾侍给他生个儿子继承香火呢,他这么多年没有儿子,可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朱氏没让别的女人给他生出来。就是当初朱氏害死黎姨娘生的那个儿子,他心里也实在是不爽了好一阵子的,只是当时朱家还强势,他也就忍了。 姜婠直接去了正院,而显然刚刚姜家下人的老爷夫人两个人在吵架还是往轻里面的,两个人分明是已经动起手来了。 朱氏身上狼狈不堪的,脸上还有两个手指印,此时抬着手指着对面脸上也怒气汹汹的姜昆,却被气得一句话都不出来,只能不断的喊着:“你,你……” 而年轻风情的风姨娘此时站在一旁,脸上却是十足的幸灾乐祸和得意。 姜婠看着这个场景恨不能直接撕了风姨娘,甚至没有先去安慰朱氏,直接往风姨娘的方向上走去,扯着风姨娘的手直接一个巴掌就掌掴下去,怒道:“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干的好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姜家的混乱(收藏2500的加更) 风姨娘先是被这一巴掌打得先懵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就直叫着:“老爷,老爷,你看她……” 姜昆连忙过来,推开姜婠怒道:“你做什么,没看见你姨娘还怀着身孕。” 姜婠被这一推推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朱氏一看女儿被姜昆推得差点摔倒,也怒了,上前来推着姜昆,道:“姜昆,你欺负我就算了,你连我女儿都敢欺负,你别把我惹急了。” 姜婠被姜昆这一推也气着了,在她的印象中这个父亲对她可是一直很宠爱的,就算朱家失势后对她有点冷待,但也从来没敢动过手。在她看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风姨娘,顿时将枪口又继续对准了风姨娘。 她现在拿出了当初对付姜钰时候的战斗力,一边上前准备再扯着风姨娘给她几个耳刮子一边道:“你这个祸害,离间挑拨本王妃的父亲和母亲,看本王妃不打死你。” 风姨娘躲到了姜昆的身后,一边哭一边喊道:“哪有这样的人呐,一上来就打人,是瞧不起妾身这个姨娘还是连老爷都不放在眼里。哎呀,我肚子疼,老爷老爷,我这肚子怕是动了胎气了。有这样的姐姐这孩子以后还有啥好日子过,孩子肯定是被吓得现在都不想投生在妾身的肚子里了……” 姜昆顿时要心疼爱妾和爱子了,顿时扯起姜婠的手,扬起另外一只手准备一巴掌下来。 姜婠抬起了下巴傲然的盯着姜昆,提醒他道:“父亲,你真的想打女儿?你别忘了,女儿可是亲王妃。” 姜昆也只是一时昏了头,虽然姜婠这亲王妃不怎么值钱,但也多少还是需要顾及的,所以慢慢的将扬起的手放了下来,但声音却依旧愤怒:“你回府就喊打喊杀的,你自己看看你这个王妃成何体统,你当姜家的你的王府。” 姜昆最近对姜婠也十分不爽得很呢,她在宫里不知道干了什么好事将宁国公世子害成了如此,闹得他现在在朝中也被崔家冷落和挤兑。 皇上本就看他这个侍郎不顺眼,要是连崔家也靠不住了,他这个官也快要做到头了。王妃,她这个王妃有个屁用,一个守寡的王妃能帮助他这个父亲的官途吗?养女儿真是门赔本的生意。 姜昆又厉声道:“以后对你姨娘客气点。” 姜婠冷声道:“父亲,本王妃看你是老糊涂了吧。本王妃是什么身份,跟对她一个下贱的姨娘客气?就是父亲你,如今跟本王妃也是君臣之别,本王妃都想不客气都用不着客气……” 姜昆怒得暴起,道:“你个不孝的东西,我养你这么多年费尽功夫让你当上王妃,就是让你对我不客气的,我倒是现在想看看你怎么对我这个老子不客气……” 然后,院子里面又是一场混乱之战…… 同一个时间,在姜家十分偏僻狭窄的一个院子里,朱老夫人自然也听到了些许正院里面的动静。朱老夫人还是有些担忧朱氏这个女儿吃亏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用拐杖碰了碰躺在榻上的朱老爷,道:“那边你妹子和姑爷不知道是不是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可别让你妹子吃了亏。” 朱老爷却不愿意去,对朱老夫人道:“母亲,你也弄清楚状况。咱们如今都是寄人篱下的,住着妹夫的房子,怎么去给妹妹出头。你呀,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朱老夫人气道:“那可是你妹妹。” 朱老爷道:“是啊,我知道她是我妹妹。可我这个哥哥落魄的时候,她这个妹妹可没管过我这个哥哥,要不是我们主动上门来,我看她都不打算认咱们这一家子亲戚了。” 朱老夫人道:“不许说你妹妹,她在姜家这日子过得也是为难。” 朱老爷哼了一声,道:“姜昆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没有我们朱家能有他姜昆今天。”然后又道:“比起靠他们,我们还是盼着阿泓早点找好安置我们的房子,然后把我们接出去吧。” 他可这是一点都不想再在姜家呆着下去了,姜家连个下人都敢对他们横眉竖眼的,根本没有将他们当成客人对待,给的吃的穿的也是糊弄人,连下人吃用的都不如。住在姜家的这些日子,朱老爷的尊严真是感觉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比起姜家这些人,朱老爷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儿子。 朱老夫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试探性的问道:“你说,泓郎不会是将我们扔在姜家就不管了吧?” 这个疑问从朱泓带着他们住进姜家,朱老夫人就没停过,朱泓又这么多天不见人影,她想不这么认为都难,毕竟挡住朱家是亏待朱泓的,朱泓现在要是想要报复他们这些长辈…… 朱老爷道:“不会的,阿泓不是这样的人。”但也知道这就是个骗自己的话,朱家当初怎么对朱泓的,没道理朱泓还可能将他们当成亲亲家人,朱泓生出点报复之心再正常不过。 说着顿了下,又狠道:“他要是真敢这样做,看我不去告他忤逆。” 朱老夫人没再说什么,她现在也只能指望着朱泓还会念及亲情了。接着她走到椅子上坐下,也没再提让朱老爷去看看姜昆和朱氏去。 姜老爷顿了一下,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崔氏和阿溶呢?怎么一整天都没见着人?” 朱老夫人哼了一声,讥讽道:“还能干什么去,肯定是躲着去享受好东西不想让我们看见呗。” 朱家被抄了家,他们偷偷带出来的那点银子没几天就用光了。但崔氏却是有大把银子,但是她却将嫁妆抓得稳稳的,一丝都不肯拿出来贴补家用,倒是跟朱溶两个人偷偷躲起来背着他们吃好东西用好东西。 朱老夫人早对这个儿媳妇不满。 朱老爷也不爽得很,坐在榻上锤了一下榻,怒道:“这个恶妇,等她回来看我不收拾他。” 朱老夫人对这个儿子的能耐清楚得很,知道他也就只能说说而已。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小陈氏的失神(收藏2600加更) 姜家府上闹得不可开交,别家府上却仍是该过日子的过日子。只是这日子常常,总会有一些意外。 小陈氏从宁远侯府走出来,用手挡住额头遮住太亮的阳光,然后深吸了口气。 她自想开了不再总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逐渐出来走动之后,倒连心也逐渐放宽了。她本就是高门出身,交际应酬的事情虽然不喜欢但却也能做得不错。以前的那些交情,多走动也就渐渐续上来了。 但这么多人里面,小陈氏最喜欢的还是来找宁远侯府找寿山大长公主说话。 这不仅是因为寿山大长公主特殊的身份,也因为这是自己幼年时候便当做姐姐尊敬的人。 外面的风有些大,吹得人衣裙和鬓发都飘了起来。小陈氏理了理自己被吹乱的头发,然后低着头从石阶上缓慢走下来。 但大约是她头上的发簪没有绾稳,随着她身体摇曳下台阶之时,一直梅花流苏翠玉簪子从她的发髻上滑落下来,“叮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小陈氏连忙停下弯腰低头想要去捡,却有一双男人的手先她一步先放到了那簪子上面。 那双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却又不失精壮,是极其熟悉的一双手,熟悉到小陈氏仿佛在梦里都曾梦到过。 小陈氏愣了一下,看着那双手有些发呆。 而那双手停在簪子上面顿了一下,然后才将簪子捡了起来。 小陈氏的目光随着那双渐渐抬起的手也渐渐抬了起来,然后缓缓直起身看着眼前高大的中年男人,怔怔的有些发呆。 眼前的男人却对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开口道:“阿玥,许多年不见了。” 小陈氏的身体有些颤抖,嘴唇动了几下,却都没有发出声音来,一声“器哥哥”或者是一声“宁王殿下”,都没有从她的嘴巴里叫出来。 宁王宇器,正是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镇守西南手握兵权的将军,先帝唯一同胞的弟弟,皇叔宁亲王,这么多的身份,可是此时此刻小陈氏唯一记起来的却是那个小时候牵着自己的手到处淘气,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 宇器不常在京中,跟在小陈氏身边的丫鬟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只凭气势衣着看出不是寻常人,所以屈膝行了礼,却没有说话。 宇器将手上捡起来的簪子递给小陈氏,小陈氏却还仍是怔怔的忘记了接过来,只是一眼不眨的看着她,仿佛是出神,又仿佛是疑惑。 宇器等了一下,见她没有接过来的意思,于是上前了一步,亲手将簪子绾回了她的发髻上,然后又浅笑着道:“这簪子很配你。”又见她出神的样子,又道:“你倒是跟小时候一点没变,仍是傻傻的样子,见了我连话都不会说。” 小陈氏的嘴唇终于又动了动,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却脑子仍是一片的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宇器却并没有在她面前久留,又道:“你像是刚从姐姐那里出来?若不是急着去探望姐姐,我该找你叙叙旧。” 小陈氏却终于是有了些反应,却是低下了头来,因为有些不知所措,所以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 宇器又道:“有空的话,我改日再去找你说话。”说完想了一下,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就仍像是小时候他对她的动作,亲近却又不带一丝男女之情,然后他便从她身边越了过去,往宁远侯府里面进去了。 小陈氏仍是站在那里呆呆的,好一会都没有动作。 一旁的丫鬟疑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小心的唤了一声:“夫人?” 小陈氏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然后便听到身边的丫鬟问她:“夫人,要回府去吗?” 小陈氏疑问了一下:“回府?”接着才又想起来,自己的确是打算回府的,于是点了点头,道:“嗯,回府。”然后呆呆的继续往前走。 丫鬟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连忙上前扶住她的手,然后小心的扶了她上了马车。 在马车的这一路上,小陈氏都还有些呆呆的。等回到赵国公府,下了马车。 寒麽麽在门口迎接她,显然寒麽麽也有心思,脸上的眉头一直蹙着,露出几分愁色。她从丫鬟手里将小陈氏接了过来,亲自扶着,一边跟她道:“夫人,夏姨娘和孟骍少爷回来了。” 小陈氏一脸无动于衷的“哦”了一声,甚至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夏姨娘和孟骍是谁,只将这当成一般的客人,反而吩咐道:“那将客房打扫出来吧,让丫鬟们小心伺候。” 寒麽麽一脸的讶异,看着小陈氏的脸,这才看出小陈氏的表情十分的不对。 她未再说什么,然后便安静的扶了小陈氏回院子。伺候小陈氏换过衣裳之后,小陈氏说累了想要休息,寒麽麽也没有打扰,而后领着丫鬟出来了。 接着寒麽麽将今日跟随小陈氏去宁远侯府的两个丫鬟找了过来,询问她们道:“你们两个今日陪夫人去宁远侯府看望大长公主,期间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丫鬟倒是也不瞒着她,回答她道:“早上一直都好好的,就刚才从宁远侯府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中年男子,夫人见了他就神情有些不好。看那男子与夫人说话的样子,两人倒还像是相熟的,但是我们在京中没有见过这个男子。” 寒麽麽问她们道:“是什么样的男子?” 丫鬟回答道:“那人很有气势,穿的衣裳也好,一看就是身份不一般的人。他好像也是去宁远侯府找寿山大长公主的。” 寒麽麽是自小伺候小陈氏的,将丫鬟说的联合在一起,结合小陈氏的神情,再一想到宁王正是今日进的京,这人又正是去找寿山大长公主,还能不明白小陈氏见到的人是谁。 寒麽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回头望着身后的那扇门,却是有些怜惜。夫人终究,是还没放下那个人,所以一辈子苦了自己。 丫鬟有些好奇心,壮着胆子问寒麽麽道:“麽麽可知道那人是谁?” 寒麽麽瞪了她一眼,道:“不该问的别问,多做事少说话。”说完越过她们离开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夏姨娘回京(收藏2700的加更) 小陈氏的院子里,房间里面, 小陈氏坐在榻上背靠着大迎枕,一动不动的坐了好一会,眼睛一直看着前面的一只青花细颈瓷瓶。瓷瓶上面插着的是大红的山茶花,其中一支花开两朵,并蒂而生。 并蒂的山茶花并不常见,早上小丫鬟刚采摘回来的时候十分稀罕的拿给她看,然后插在了梅瓶里用水养着。此时山茶花仍还十分鲜艳,仿佛还带着早晨未散去的露珠。 小陈氏看了一会,却突然伸手将发髻上的那只梅花流苏碧玉簪子娶了下来,放在手里看着,然后用手轻轻的摩挲,最终却又是叹了一口气,将簪子握在手里就这样闭上了眼睛,任谁都不知道她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而同一时间,在赵国公府的另外一边,同样有些不太平。 夏姨娘此时跪在地上,梨花带雨哭哭啼啼的跟坐在椅子上有些心不在焉的赵国公道:“公爷,这次骍儿被劝退学真的怨不得骍儿和妾身,实在是那白鹿洞书院的学生们可恨,一个个都嘲笑骍儿连诗都不会念。骍儿气不过,这才会跟那里的学生打了起来。那学院的师长也是偏心的,只会偏袒别的学生。妾身想着,要读书哪里不能读,回公府也能找到好的先生教导骍儿,何必留在书院教导受那欺负。” 说着又是一副深情款款的含泪模样,又道:“何况妾身也实在是想公爷了,离了公爷妾身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好,这才带着骍儿回来了。” 不错,孟骍在白鹿洞书院是被劝退学的。夏姨娘和孟骍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赶路,然后在白鹿洞书院念了大半个月的书,最后因为跟书院的其他学生合不来,因为不会念诗而将一个嘲笑他的学生打骨折了,最后被书院的山长劝退学,然后又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回来。这样一看,夏姨娘和孟骍出一趟远门求学,却是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路程上了。 赵国公听着却有些满不在乎,道:“回来就回来了,老爷我又不会赶你们出去。” 夏姨娘却继续哭哭啼啼的,继续道:“妾身自然是明白老爷不会这般的狠心,妾身是担心夫人。夫人若是知道妾身和骍儿回来,怕是不会高兴。又若是知道骍儿是被劝退学的,只怕要责罚骍儿,更要问罪臣妾教导骍儿不力。” 这话说的就很有门道,十分隐晦的暗示了赵国公,小陈氏是个狠心的人一定不欢迎他们回来,而且会趁机处罚他们。 一旁的孟骍也上前来,拉扯着赵国公的袖子,道:“父亲,您可千万要救救我,我不想被夫人责罚。” 若是往日赵国公早就抱着爱妾爱子好一番的安慰并要给夏姨娘母子撑腰了,但今日倒像是心情不好似的,甚至没有认真听夏姨娘说话。就是孟骍扯着他的衣裳摇啊摇的也无动于衷。 这不得不让一面梨花带雨一边悄悄抬头去观察赵国公的夏姨娘十分的失望,十分怀疑小陈氏在她不在的时候,是不是给赵国公找了新欢,搞得赵国公的心都不在她身上了。 夏姨娘努力的想着,从她进府到现在有没有漏过什么疑是这样的女人。 赵国公自然不知道夏姨娘心里在想些什么,任由夏姨娘和孟骍围在他身边,却也不说话。过了一会,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 夏姨娘一看他这样,懵了一下,连忙问道:“公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赵国公道:“你不是怕夫人问罪你们,老爷我去找夫人替你们求情去。” 夏姨娘愣了一下,因为她发现赵国公用的是“求情”这两个字。赵国公什么时候肯在小陈氏面前示弱了。 但在她还没更多的反应过来的时候,赵国公已经出了房门,跟着身影就走远了。 赵国公到达小陈氏的院子的时候,小陈氏已经平复过来了。打开了房门,让丫鬟们进来,正在丫鬟伺候下忙着收拾自己的首饰。 外面的丫鬟一时不察,就让赵国公闯了进来。夏姨娘不在的这两三个月,赵国公和小陈氏的关系有所缓和,虽然赵国公仍未在小陈氏屋里留宿过,但却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进来这院子就是对小陈氏冷言冷语或者是为了夏姨娘母子女出头。有时候赵国公甚至是会让人送一些东西过来院子来讨好小陈氏。 鉴于此,院里的丫鬟越发觉得夏姨娘果真是祸害,她一离开国公府,国公爷和夫人的关系可不就好了起来了。她们对赵国公和小陈氏以后的关系抱了十分积极的态度,认为她们夫人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前提是夏姨娘别回府里来。 所以夏姨娘和孟骍的回府,不仅让寒麽麽烦心,连带着让这院子的丫鬟们也十分心情沉重。 赵国公的态度有所改善,小陈氏也不像以前那样冷漠的将他拒之门外,所以此时见到赵国公进来,却也没有赶他走。 赵国公进来后站在一旁看了小陈氏一眼,小陈氏却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收拾着自己的首饰,将首饰挑选出来分门别类一格一格的放进收拾匣子里。 赵国公站了一会之后,微微侧了一下身,突然开口道:“你今天去宁远侯府见寿山大长公主了?” 小陈氏“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话了。 赵国公又问:“大长公主的身体还好吗?” 小陈氏道:“看着还健朗。” 然后赵国公又像是没有话了,过来好一会之后,才又继续开口问道:“你在宁远侯府有没有见到过什么人?” 小陈氏问:“见到什么人?” 赵国公顿了一会,又抬着复杂的目光看着小陈氏,看着她脸上若无其事的神情,才又道:“没什么。”说着又道:“对了,夏姨娘和骍儿回府了。” 小陈氏脸上仍是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道:“寒麽麽已经跟我说过了。既然回来了,那就让她还住回她原来的院子吧。只是她那院子空久了没人打扫,恐怕会有灰尘,得让丫鬟先去洒扫。” 赵国公又问:“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或者问我?”说着又像是解释般,道:“并不是我让夏姨娘回府的……” 小陈氏道:“我知道,公爷不必解释。”又道:“公爷也不必担心,我不会为难夏姨娘和孟骍。若她们在府里都安安分分的,我也乐得夏姨娘能好好服侍和照顾公爷。” 赵国公顿时一阵失望,许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只好再目光复杂的看着小陈氏。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宇文烆(上) 与宁王几乎是同时到达京畿的,还有先帝的皇二子临王宇文烆。 与宁王一样,宇文烆回到京畿之后,却没有马上进宫面圣,而是先去浔阳长公主府见了自家的妹子。 宇文烆这两年远在藩地,与京畿远隔千里。但是京畿的消息一点都难不倒他,总能没有一丝遗漏的传到了他的耳朵中。 宇文烆自然也知道前段日子浔阳长公主被驸马崔冕打的事情的,此时见了浔阳长公主,两厢各自亲近的问了好之后,宇文烆便有些发怒的道:“崔冕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对你动手。” 浔阳长公主与宇文烆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浔阳长公主自小被梁太妃抚育长大,自小长在一处,兄妹两人的关系自然是极好的。 浔阳长公主笑了笑,道:“崔冕也受了皇兄的教训,现在崔家的人便不敢随意的冲到我的公主府来了,我这些日子真是难得的安静。” 宇文烆冷哼一声,更怒道:“别跟我提宇文烺那小子,一提他我更来气。”宇文烆跟宇文烺的关系自小不佳,从一开始宇文烆便是除了崔家之外最不爽宇文烺当皇帝的人。 当年先帝驾崩,六部尚书偕同宗正寺共同宣布先帝遗诏,由皇三子宇文烺继位新君。当日宇文烆可是敢在文武百官的面直接质疑传位诏书是矫诏的,并与宇文烺拔刀相见的。若不是当时宇文烺怎么的说服了周弼,率禁军二十万重重围住皇宫造成威慑,宇文烺还真的不能这么顺利的登基。 所以别人提起皇帝的名讳多少有些惶恐和忌讳,宇文烆就敢这样大大咧咧的喊出来,却也证明了宇文烆至今都是不服宇文烺这个皇帝的。 宇文烆继续道:“那小子自小就会在崔家面前扮傻装蠢,半分血性都没有。你让崔家欺负成这样,他这个当兄长的有没有给你出头,就知道不痛不痒的给你几个人守着公主府。他敢不敢让你和离,敢不敢将崔冕杀了。” 那小子自小就会在崔家面前装乖涙装无心皇位,要不是他会装,又没有外家势力,崔太后和崔家会暂时将他这个父皇最心爱的儿子放到一边,先集火攻击大皇兄? 浔阳长公主叹了一口气,劝宇文烆道:“二皇兄,皇兄身在那个位置上,有许多事情并不能为所欲为,总要考虑到整个朝局稳定。他能下旨让崔家的人无旨不得进入公主府,又给了我这二百人的府卫,已经是很护着我了。” 总不能为了给她这个皇妹做主,在还没有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跟崔家撕破脸,到时候逼得崔家狗急跳墙来,了个鱼死网破,便是皇兄勉强能胜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后鱼蚌相争再让别的势力趁虚而入。 只当一个男人可以血性,但当一个皇帝却必须理智。 宇文烆蹙了蹙眉,抬头看着浔阳长公主,显然对浔阳长公主一直替宇文烺说话有些不满,开口道:“浔阳,你真是好糊弄,他就给了你这点甜头你就向着那小子说话了,我和大皇兄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浔阳长公主叹气道:“不是这样的,妹妹只是觉得,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冠着‘宇文’这一个姓氏,何必闹得跟仇人一样,大家相亲相爱不好吗?何况现在有崔家这个外敌当前,我们更不应该先兄弟阋墙。” 宇文烆恨道:“你不用再说了,我跟宇文烺不共戴天,你难道忘记了大皇兄是怎么死的了?” 浔阳长公主道:“大皇兄的死跟皇兄无关,这都是太后和崔家犯下的罪。” 浔阳长公主本想还说一个“还有父皇的错”,但子不言父过,浔阳长公主虽然也有些恼先帝当年牺牲一个儿子保护另外一个儿子的行为,但却不能直接横加指责。 当年白种鞑靼进犯大周北边,崔太后以姜太妃为胁,逼迫大皇兄主动请缨请战,大皇兄不得不领着万家军出征。但在那不久之前,高句丽同样进犯了大周辽东,镇守辽东的崔家却故意怠于应敌,令疆土不断失守。大皇兄领着万家军在辽东支援,虽以少胜多将高句丽赶出了大周的国土之外,但万家军同样损失惨重。根本来不及休整和补充军力,便不得不继续前往北边迎敌。 但白种鞑靼的兵力比高句丽强上不知几倍,大皇兄就这样领着一支刚刚经过大战还没来得及休整回复和得到补充的残兵弱将,最终却能与白种鞑靼打成平手之势,阻止了鞑靼的进犯,灭了鞑靼扬言要在一个月内占领大周北边的士气。 但是最可恨的是,运送粮草和医药物资的押运官和粮草督运却故意在路上耽搁迟迟不至。在那一场战役当中,万家成年男子全部战死,除了全了万家满门忠烈之名之外,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家族失势渐渐淡出朝堂的结局。这才仅仅过去几年,从大周开国开始,几代赫赫威名的万家军,朝堂之上还有谁会提起和记起,文武百官们甚至忘记了曾经有一个万家和一个大皇子,镇守边疆驱赶鞑虏,护住了他们如今的富贵。 又有多少的战士,在那场战役之中并不死于敌人的屠刀之下,而死于饥寒交迫和伤病不治。而大皇兄最终在冒险杀入敌军取下鞑靼首领的人头之后,却也被敌人的乱箭射死在沙场。 浔阳长公主不是不痛恨的,战士们在前头打仗守卫国土,朝堂中这些人却为了自己各自的私心利益令千万将士身亡。到了最后,推出押运官和粮草督运顶罪了事,崔太后和崔家却将一切置身事外。 在大皇兄和万家军几乎全部阵亡之后,鞑靼失了首领又同样损失惨重,军心涣散早无作战之力,崔家父子倒在这个时候领着崔家军前来收拾鞑靼,最后领了军功。 虽然浔阳长公主也知道,凭大皇兄的心性,是不会眼看着鞑靼进犯国土的,就算崔太后没有用姜太妃胁迫他,在朝中人人都不愿意出战的情况下,也会冒险请战。 但是浔阳长公主还是恨了崔家,若是没有崔家,没有崔家故意的拖后腿,那一战或许打的艰难,大皇兄却也未必就会战死沙场。 那是一个十二岁开始就跟着舅父外祖上阵沙场,少有威名常胜不败的皇子和少年将军,十四岁时领着一支五千人的骑营夜袭敌营灭了敌军五万兵马,以一胜十打下一役自此名声鹊起,军功熠熠得令许多老将都含羞带愧的天降之才。 但就是这样的人,却在为大周冲锋陷阵之时,死在了朝廷的阴谋算计之下。 从此大周失去的不仅是一位皇子,还是一位天赋秉异本应创下不世之功的将领之才。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宇文烆(下) 宇文烆自然也憎恨崔家和崔太后,但他同样也厌恨宇文烺。在他看来,先帝就是为了他才会让另外一个儿子去送死。在他看来,宇文烺根本就不配做这个皇帝,胜之不武。 浔阳长公主看着宇文烆,又道:“大皇兄心性纯良,宽厚待人,他若知道,也一定不愿意二皇兄和三皇兄手足相残,反倒给了崔家可趁之机。” 浔阳长公主是知道宇文烆对皇位有些想法的,所以才有此一劝。她并不是更向着宇文烺,只是三皇兄当了皇帝已经是木已成舟,她并不希望两位皇兄为了一把龙椅再打得头破血流。 浔阳长公主接着道:“我听说崔家最近私下里的动作挺多,他们这些年私下养病养马打造兵器,恐怕智取皇位不成就打算用武力强夺了。而且我听说,崔家有意拉拢你来一起对付三皇兄。” 浔阳长公主虽然不住在崔家,但毕竟嫁进崔家这么多年,总有一些自己的人手和消息渠道,能知道一些崔家隐秘的事情不足为奇。 齐王宇文炯是个没有实权的藩王,除了五千人的藩王府兵并不能拥有其他的兵力,但这并不表示他没有私下里招兵买马。浔阳长公主不知道他将兵马养在哪里,或许三皇兄会知道。但是哪怕崔家仅有这样一个念头,都已经不得不防了,何况崔家还手握辽东的兵权。 宇文烆道:“你别担心,我分得清轻重。我再怎么讨厌宇文烺,他也是姓宇文的,我们宇文家的事情轮得到他崔家来挑拨利用。等收拾了他崔家,我再跟宇文烺算账比个高下。” 宇文烆也不是真的就那么想当皇帝,他只是不爽宇文烺当皇帝。倘若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他从小尊敬的宇文炜,他不仅不会对皇位有什么想法,甚至会尽心尽力辅佐宇文炜。 浔阳长公主点了点头,道:“二皇兄能想清楚就好。” 浔阳也知道这个兄长虽然自小看起来行事粗暴,性格有一是一,喜欢的人爱极,讨厌的人也一定一路黑到底,但却真的是不分青红皂白不管大局的人,所以也不再多说。 浔阳长公主又问道:“对了,母妃和皇嫂还好吗?” 梁太妃在先帝驾崩之后就跟着儿子一起就藩,现在自然是居住在藩王府里,临王这次回京自然也不会携家带口的将母妃王妃也一同带来。 宇文烆道:“母妃身体不错,现在每日听听戏养养花养养鸟,或者找小丫鬟说话给她听,心情倒是比在以前在宫里开阔。这次我回京,她也准备了东西带给你,说让你要是有空了想她了就去藩地看她。”又道:“至于你嫂子,上个月她刚给我添了个大胖儿子,现在怕刚出了月子。” 宇文炜死后,万家颓势,宇文烆在所有人的惊讶之下娶了万家的一个姑娘为王妃,那女子便是宇文炜嫡亲的一个表妹。 浔阳长公主笑:“那倒要恭喜皇兄了。” 宇文烆脸上也有些得意,对比了一下宇文烺,又呵道:“从这方面说,宇文烺就要输给我。我只娶了一个王妃,现在却有三个儿子。他宇文烺满宫的妃嫔又如何,别说儿子连个女儿的影儿都得不着。” 浔阳长公主:“……” 所以说男人孩子气起来也是挺让人无奈,讨厌一个人却非要处处跟他比较一下,比能耐比实力最后连生多少个儿子也要比较一下。 浔阳长公主干脆转而转移了话题道:“皇兄今日要在我这里用膳吗?我让下人准备一些皇兄爱吃的。” 宇文烆道:“不了,我等一下还要去宁远侯府拜见一下皇姑母,难得回来总要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这时候去,说不定还正好还能和皇叔碰上。” 宇文烆进了京,来了长公主府见浔阳,能记得去给寿山大长公主请安,但仿佛为了故意显示自己根本不把他宇文烺这个皇帝放在心上一般,就是没有想过要递个折子进宫面圣。 浔阳长公主也不勉强宇文烆留下,对他道:“那皇兄以后有空再来妹妹这里,我们多少年没有一起用过膳了。”说着送了宇文烆出门。 而此时,很不被人放在眼里的宇文烺,正在紫宸宫里跟姜钰说话:“明日在宫里摆个家宴吧,在寿圣节之前先把宗亲们聚在一起用顿膳。” 姜钰正盘腿坐在榻上,跟前的小几放了一碟子的点心,各式各样的都有。姜钰凑近上去闻了闻,然后一块一块的拿起来放在鼻子前面贪恋的闻了闻,又放下,却并不吃。 听到宇文烺的说话,也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又有些取笑他道:“我发现皇上这个皇帝有些威信不足啊,您看宁王和临王,进了京之后也没想着要进宫来面圣,反而先去看了寿山大长公主和浔阳长公主。” 说完将装着完整一叠糕点的碟子端起来,递给一旁的承香挥了挥手让她端下去,然后又有另外一个宫女端了一碗杏仁酪上前来。姜钰照样也只是打开盖子闻了闻,然后用手挥了挥仿佛要将上面的气味挥到自己的鼻子上来,完了重新盖上盖子,又让宫女端走。 宇文烺却是转过头来,为姜钰的话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而姜钰却只是耸了耸肩,一副我只是实话实说的模样。 姜钰又道:“皇上放心,臣妾定将明日的宫宴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不过以几位亲王这般骄傲冷艳不畏强权的性子,臣妾就怕到时候几位亲王不肯出席让皇上下不来台。” 宇文烺呵了一声,气道:“这就用不着你费心。” 说着看着她让宫女络绎不绝的端着各种食物,她却都只是闻了闻就让人又端下去,并不吃,便又忍不住问道:“你在干什么?东西想吃就吃,干什么让宫人端上来又不吃。” 姜钰道:“皇上没看到吗,臣妾在用顽强的意志力减肥,顶住食物的诱惑但是臣妾就是不吃。不过皇上放心,这些东西不会浪费的,臣妾都会赏给宫人们吃。” 她准备把紫宸宫的宫人们都喂胖了,然后就不会显得她那么遗世独立的“珠圆玉润”。 难怪从他进门开始,就见不到了以前在这里随处可见的零食。对于她的这种减肥方法,宇文烺简直呲之以鼻,并且真的“嗤”的讽笑了一声。 然后宇文烺跟着在榻上坐了下来,对正准备将杏仁酪端走的宫人道:“放下吧,贵妃不吃朕吃。” 然后最后就变成了的宇文烺端着杏仁酪慢悠悠的十分享受的吃着,而姜钰在一旁眼碌碌的看着他。而宇文烺仿佛还为了故意诱惑她一样,将杏仁露吃得十分津津有味。 姜钰不满了,道:“皇上,你是故意的吧?”明明是一向不怎么爱吃甜食的人。 宇文烺一点都不否认,道:“对,朕就是故意的。想吃吗?” 姜钰怒了,用力的在小几上拍了一巴掌,暴起道:“承香,给本宫也来一碗杏仁露。” 宇文烺却道:“别,你家娘娘正在减肥。以后除了早中晚三餐以外,其他东西都不许你家娘娘吃。” 宫人虽然是紫宸宫的宫人,但当着宇文烺的面却也不能不听宇文烺这个皇帝的,纷纷屈膝道:“是。” 姜钰:“……”有刀吗,她真的好想杀人!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宫宴 宇文烺要摆个家宴,姜钰自然将它摆得像模像样的。从桌子、摆设和餐具样样精致,姜钰甚至十分大方的将自己藏在库房里面的几套极其好看的梅子青釉碗碟也贡献了出来。 宫宴没有出现哪位秦王或郡王拒绝出席公然跟宇文烺叫板的情况,这让想看宇文烺热闹的姜钰很是失望了一把。 这宫宴自然也不是全部宗亲都请的,宇文烺的兄弟们,临王、齐王、清河郡王,还有宇文烺的亲皇叔宁王,以及几位透明皇叔再加浔阳长公主和寿山大长公主,剩下的就是崔太后和她们这些后宫宫妃了。 这种宴会都是单独摆桌,菜汤各有碗盖。一般摆宴的次序,是泰和宫正中地平南向面北摆皇帝金龙桌,左侧面西座东摆崔太后宴桌,右侧面东座西皇后宴桌。地平下一字排开摆设内廷其余宫妃的宴桌,再然后是横着排列宗亲们的宴桌。 姜钰自然也是这样摆的,只是等到开宴的时候,宇文烺却让姜钰坐到了皇帝右侧本属于皇后的位置上,倒令皇后只能坐在了崔太后的下首,实在是令皇后气得不行,偏偏这样的场合又不能发作,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道:“太后大病初愈,本宫就坐太后旁边好方便侍奉太后吧。贵妃,你就坐在本宫的位置上,替本宫好好服侍皇上。” 但是完这话,皇后却是从宴会开始到结束都是目光狠狠的剜着姜钰,姜钰相信,如果目光的杀气可以杀人,姜钰一定都死了好几回了。 姜钰倒是不拒绝,笑着道:“是,臣妾一定尽心尽力伺候皇上。”然后又换来了皇后的咬牙切齿。 宴会之上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就是偶有一些插曲。 比如大病初愈的崔太后被良姑姑扶着进来的时候见到姜钰,姜钰非常恭敬的上前去给她请安,崔太后却用极其寒冷的目光盯了姜钰一眼,语气十分阴沉的道:“贵妃如今是越来越难请了,哀家让人请了贵妃几次来景安宫陪哀家话,竟然请不动。” 姜钰笑了笑,十分谦卑的道:“太后娘娘哪里的话,太后的旨意臣妾哪里有敢不从的道理,只是太后正在病中休养,臣妾是怕去了会打扰了太后养病。臣妾虽然没有去给太后请安,但日日都在佛祖面前为太后诵经祈福,祈求太后早日安康。如今看到太后痊愈,臣妾真是觉得不枉费臣妾日日祈求。” 崔太后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再与姜钰什么,转身去与亲生儿子话去了。 而后紧跟着崔太后进来一直听着她们话的宁王宇文器,在崔太后走后他上前来给姜钰请安,然后颇为惊疑的打量了姜钰几眼,而后态度颇为亲切温和的道:“多年不见娘娘,娘娘性子的转变颇令臣刮目相看。不过看到娘娘性子有此转变,想必您的母亲会少担心许多。” 姜钰听着愣了一下,她关系跟他有这么熟吗?在她印象中,她好像跟这位宁皇叔的交情不深吧。 姜钰记得自己跟这位宁皇叔没有交情,但却不知道孟蘅玉以前跟宁王有没有交情,所以只好笑着敷衍道:“本宫多谢皇叔关心。” 宁王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那笑里仿佛还带了点长辈对辈的宠溺,然后才越过她进去了。 宁王对她的态度令姜钰有些许的疑惑,又怕自己在他面前露出马脚被发现不少真正的孟蘅玉,所以找了机会偷偷的问宇文烺:“……孟蘅玉以前跟宁王很熟吗?刚刚宁王看我,好像很亲近的样子?” 宇文烺道:“你不知道吗?” 姜钰瞪了他一眼,她要是知道还找他废话干嘛。 宇文烺于是故意“哦”了一声,道:“你不是蘅玉,自然是不知道的。”又道:“告诉你也无妨,也让你心一些别露出马脚来。宁皇叔幼年跟蘅玉的母亲陈氏是青梅竹马,朕的亲皇祖母太宗皇帝的李昭仪与寿陵郡主交好,两人曾口头约定过儿女亲家。” 姜钰听着差点把自己嘴里的茶水给喷出来,因为怕在这场面失礼不得不把茶水给咽了下去,结果却是自己把自己给呛到了。 然后宇文烺又是笑眯眯的,一副宠溺的模样端起茶杯继续喂水给姜钰,一边道:“慢点喝,又没人与你抢。”端的是一副温柔的模样。 姜钰瞪了他一眼,这才推着宇文烺端上来的茶杯,道:“皇上,臣妾自己来。” 坐在远处的浔阳长公主看着,忍不住用宫扇捂住嘴鼻,笑着道:“皇兄和贵妃娘娘真是恩爱得令臣妹好生羡慕。” “恩爱”这个词本来是用在夫妻身上,但浔阳长公主今日却用在了宇文烺和她这个贵妃身上,并且是当着皇后的面。 皇后越发气得面红耳赤和鼻孔冒烟,直想对着姜钰挠花她的脸。 宇文炯自然是帮着崔家的,在一旁笑着道:“皇姐若是羡慕,这有什么难做的。让皇姐夫搬到您的公主府去,弟弟相信皇姐夫一定比皇兄对贵妃更加的对您宠爱有加。” 浔阳长公主挑了挑眉,冷冷的道:“崔冕?还是算了吧,姐姐我还想多活几年。” 然后是本一个人独自在喝酒,冷眼看着这一殿的人的宇文烆,在听完宇文炯和浔阳长公主的对话后,突然将酒杯冷冷“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然后瞪着宇文炯,冷声道:“五弟,我知道崔家是你的外家,崔冕是你的表哥。但浔阳是你的亲姐姐,你是不是该分一分亲疏有别,你是姓崔的还是姓宇文的。崔冕那人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上次为了两个外面的贱人提剑对着浔阳,你让崔冕住回公主府去,你是嫌浔阳死得不够快。” 崔太后和宇文炯包括皇后的脸顿时都黑了。 宇文烆却还仍嫌不够,继续道:“要本王崔冕这种人还留着干什么?干脆让他和浔阳和离得了,我们浔阳是唯一的长公主,不愁找不到比他更好的驸马。” 这话就是连没有帮浔阳和离的宇文烺和崔家都一起指责了。 崔太后黑着脸,哼道:“老二,没想到我崔家竟然让你这般的看不上?” 宇文烆同样呵道:“那也要崔家做点能让人瞧得上的事情来才行。太后也别总我崔家我崔家的喊,你嫁进宇文家几十年,哪能还总自己是崔家的人。难道他日太后他日是进崔家的祠堂接受崔家的香火供奉而不是宇文家的。” 这话得颇为不敬,把崔太后气得简直又想晕倒。 你看宇文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连宇文烺的面子都不屑于给,也总有一百种办法气得崔太后连饭都吃不下。 第二百三十章 不和谐的宫宴 今天的宫宴实在办得很不和谐,底下波涛暗涌,面上也波涛汹涌。 宇文烆在跟崔太后互怼,宇文烺这个大家长很适时的出来劝解了,开口道:“太后和临王这是怎么了,朕今日请了大家来,是因为一家人难得聚在京畿,是为了亲近骨肉亲情,可不是为了看大家伤和气的。” 然后转头对宇文烆道:“临王,太后毕竟是母后,你对太后话如此不敬可就不对了,还不快给太后陪个罪。”完转头再对崔太后道:“太后,临王向来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您向来慈和宽厚,看在朕的面子上,也别跟他这个当儿子的计较了。” 宇文烺话是这样了,但心里究竟是不是真心希望临王和崔太后和气,就不得而知了。 从进宫开始便十分低调的寿山大长公主这时候却笑呵呵的附和着道:“皇上的是,天家骨肉亲情,该当和和气气的。就是不看在血脉亲情上,也要看在皇家的颜面上。” 着指了指宇文烆,道:“临王,快给你母后陪个罪去。常言母子没有隔夜仇,太后定然不会再跟你计较。” 寿山大长公主的辈分在那里,是先帝同胞的亲姐姐,就是太后也不得不要给几分面子。太后虽然脸上被气得青黑,但寿山大长公主将话成如此,她却还真不好反驳。 母子没有隔夜仇,那也得是亲母子。但难道她能直接临王可不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可没有隔夜仇这么一。她是先帝的嫡后,礼法上该将先帝所有的儿子一视同仁全部视为己出,这话出来就是自己这个嫡母没有尽责了。 宇文烆倒是一副十分听寿山大长公主话的模样,笑了笑,道:“侄儿遵皇姑母的旨意。”然后举起酒杯,转头对崔太后道:“请太后原谅儿臣口不择言,儿臣罚酒一杯。”完便将手里的酒饮尽。 崔太后黑着脸撇过脸去,她早知道这一家姓宇文的,全都没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一个个都在故意针对她,但此时仍然被气得连身体都有些微微的发抖。 宇文炯看着自己的母后被人如此为难,心里十分的不爽快,此时开口道:“二哥,这你就不对了。母后宽厚大度,但你却仗着母后的慈爱宽厚对母后不敬,此乃大不孝。难道凭一句的道歉,就想轻轻的揭过去。这让母后的威信何以立足,让宫里的其他人如何看待母后。” 宇文烆脸上并未见生气,依旧笑眯眯的转头看向宇文炯,道:“那五弟本王该怎么办,应该以死谢罪?这样,也别本王不孝,只要太后和五弟得出让本王以死谢罪的话,本王定当照办。” 宇文炯听着黑着脸“你”了一声,不管是他还是太后当然不能出让宇文烆以死谢罪的话,到时候一个逼死亲王的名声无论是他还是太后都背负不起。何况他也不相信他们这样了宇文烆就真的会照做。 宇文炯“你”完了之后,大约是觉得对宇文烆无何奈何,便气黑着脸转头对宇文炯道:“皇兄,二哥对母后如此不敬,您难道不应当管一管。” 一直在看戏一般的宇文烺终于再次话了,道:“好了,都不许再了,好好的家宴闹成如此,成何体统,都不想好好用膳了是吗。”完对身后的万得意道:“万得意,给太后敬菜,给各位王爷和公主赏菜。”意思很明显,各自都把嘴巴堵上不许再了。 万得意道了一声是,然后对外面的捧膳的宫人大声传喊:“给太后娘娘敬菜,给宁王殿下、临王殿下、宁王殿下、清河王殿下、寿山大长公主殿下、浔阳长公主殿下赏菜。” 赏赐的份例菜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每一人赏赐的都各不相同。捧着赏菜的宫人们鱼贯而入,纷纷各自端至各位宗亲面前。 一直冷眼旁观崔太后和齐王吃瘪的清河郡王这时候忍不住多嘴了,道:“二哥是怜护浔阳妹妹这才对崔冕和崔家不满,崔家是太后的娘家,太后维护一二也是人之常情,二哥和太后都没有错。要臣弟呀,来去都是崔冕的错,不仅伤了浔阳,还令天家骨肉生分。” 崔太后和齐王将目光望向了清河郡王,清河郡王倒是没有“我很多事”的自觉。宇文烺没有评判他的话的对错,而是对万得意道:“万得意,再给清河郡王赏一道菜。” 万得意道了一声是,然后又指挥着宫人赏菜。 后宫的一众宫妃倒是都默默低着头用膳不话,连皇后都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这时候实在不是她能插得了嘴的时候。 不过大家以为宫宴在宇文烺赏菜之后就能风平浪静了吗?显然大家都想得太美好了。 酒过三巡,先由宁王起头,一个个敬过宇文烺和太后,再不吝的献上一些赞美之词。再然后,宇文烆一边挑着自己席上的一碟花生米吃,一边又怼上了宇文烺,笑着道:“这宫里看起来人多,但这么多年了竟也没个孩子,这就多少都显得有些冷清了。皇上,子嗣大事,事涉皇室传承和江山社稷,皇上,你准备什么时候给皇家添个太子啊?” 那碟花生米正是宇文烺给宇文烆的赏菜,也不知宇文烺是不是故意的,他给别人的赏菜都是色香味俱全的珍肴,偏到了宇文烆这里就只是一碟花生米。但是宇文烆却十分给面子,宴席上别的菜几乎都没吃,就尽着吃这一碟花生米了。 宇文烺听着宇文烆的话却有些黑了脸,道:“子嗣之事,朕不着急。” 宇文烆道:“不着急?”着越发笑了笑,道:“别让臣这个当哥哥的提醒皇上,皇上今年都二十四岁了,普通人家这个年纪都该儿女成群了,更别皇上是担负江山社稷的君王。” 宇文烺呵道:“临王倒是挺替朕操心。” 宇文烆道:“这是自然,臣也是姓宇文的,自然要操心宇文家的江山传承。”着又道:“正好臣最近又添了个大胖儿子,臣的儿子多,要不过继一个给皇上?” 宇文烺:“……” 姜钰:“……”也就宇文烆敢当着宇文烺的面这样的话,要不是姜钰以前跟宇文烆不对付,她都真想给宇文烆点一个赞。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主子(收藏2800加更) 浔阳长公主一见这气氛有些不对,连忙笑着缓和道:“看二哥说的,您要是真将小侄儿过继出去,您舍得吗?就是您舍得,嫂子也必然是舍不得的。且皇兄正值壮年,宫里的宫妃们也身体健康正值生育之龄,说不定明年贵妃娘娘或别的哪位娘娘就给皇兄添个小皇子了。” 宇文烆呵笑道:“臣就是担心,皇上到了明年也未有子嗣所出。到时候不止臣,就是文武百官也该操心皇室子嗣的问题了。” 宇文烺也哼道:“你那些儿子还是自己养着吧,朕就不必临王操心了,最迟明年朕会让你看到宫里有孩子出生。” 宇文烆笑道:“但愿如皇上所言。”说着又得意洋洋的笑道:“看来臣还是要加把劲儿再多生几个儿子,要是再过几年皇上还是没有皇子,臣也好多给皇上过继两个儿子。” 说着想到什么,又道:“哦,对了,听说皇上找了个高人在这宫里弄了座太澹神宫让人住在里面做了国师,正好臣也想见见这位国师是不是真像传言中的神通广大。皇上不如给臣一个体面,将这位国师请出来让臣见见。顺便帮臣算算,臣的儿子以后会不会过继给皇上。” 这话说得就有些狠了,多少是有些见不得皇帝能生出儿子的意思。 宇文烺撇了宇文烆一眼,道:“朕看临王应该先算算你那些儿子能不能平安成人,和你的寿命能有几何更实际一点。” 这么狠的话,宇文烆听着一点都不生气,甚至是笑着道:“也成,就让国师算算臣究竟能活几年。” 浔阳长公主捏了一把汗,只觉得这顿宫宴真的是她吃过的最辛苦的宫宴。然后看着两个兄长争锋相对,又连忙出来打圆场道:“二哥和皇兄老是说这些话做什么呀,这菜再不吃都要凉了。” 说着先夹了桌上的一盘喜鹊登梅夹了一块吃了一口,又道:“还是宫里的厨子手艺好,这道喜鹊登梅做得真好,臣妹府里的厨子就做不出这个味道来。” 喜鹊登梅这道菜名字取得好听,但实际上就是一道普通的菜,用烧鹅脯、鸡脯肉、火腿、莴笋、冬菇、萝卜条等拼成喜鹊登梅的一个图案,一般出现在宴会当中,图的是一个名字喜庆和寓意好。 浔阳长公主自然也不是真的就觉得这菜好吃,不过就是为了岔开宇文烺和宇文烆兄弟二人的争锋相对。 宇文烺和宇文烆倒算给浔阳长公主面子,没有再说什么了,各自低头夹了一块喜鹊登梅上的冬菇和鸡脯肉吃了一口,道:“的确好吃。” 然后宫宴上的波涛汹涌总算告一段落了,暂时的和谐了一下,清河郡王和浔阳长公主等人会时不时的给宇文烺敬酒,甚至连宇文烆也会站起来敬杯,只是宇文烆敬酒的时候总会故意笑着拿话隐晦的贬宇文烺两句让画风时不时的紧张一下。而宇文烺则会时不时的赏菜劝菜,对于宇文烆的挑衅以其人之道还之。 姜钰看了这好半天的戏,最后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悄悄凑近宇文烺的身边,小声跟他道:“臣妾发现,皇上和临王感情不好,但性子却最像。”然她这话结果却让宇文烺冷冷的给了她一个白眼。 姜钰耸了耸肩,闭嘴了。她明白人都是不喜欢被别人说自己跟自己讨厌的人像的,所以她原谅他对她的白眼。 然后酒继续的喝着,饭菜继续的用着,偶尔再有一点小波澜,但却没有不欢而散。宇文烆今日喝的酒最多,最后大约是有些醉了,突然站起来对宇文烺道要出去站站醒醒酒。 姜钰十分怀疑宇文烺现在对宇文烆也想来一个眼不见为净,所以居然挥了挥手同意了。 宇文烆走后不久,这边崔太后倒是跟寿山大长公主扯起话来了,道:“……哀家记得大长公主的长孙翻了年就十三岁了吧,该是考虑亲事的年纪了。前几日长平侯夫人进宫来探望哀家时,说起自己的长女也正好到了婚配之龄。你们两家正好门户相对,两个孩子年纪相仿,正是天作之合,哀家……” 崔太后还没说完,寿山大长公主便已经笑着道:“太后可是晚了一步,我府里毅郎却是已经定了亲,定的正是他姑奶奶家的长孙女儿,镇北侯家的大娘子。若是让长宁侯家的姑娘屈居为小,那也委屈人家姑娘,我宁远侯府却也是不敢受的。” 崔太后自然不会让长平侯的嫡女去给人做妾,长平侯夫人是谁,是宁国公崔玢的嫡长女,是崔太后的嫡亲侄女,她的女儿也就是崔太后的嫡亲侄孙女。 崔太后听着“哦”了一声,声音冷了几分,道:“大长公主别是在敷衍哀家,哀家记得镇北侯夫人仅有一子一女,可都不过才十几岁,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孙女。” 寿山大长公主笑道:“我说的是镇北侯与其原配夫人所出的长子的女儿,名份上可不也是我家姑奶奶的孙女。那姑娘讨人喜欢,我家姑奶奶也爱得很,亲自写信给我,我觉得不错便应了这门亲事。” 镇北侯独孤塭是镇守西北不输于宁国公的将侯,几代以来镇守西北从不参与朝中储位皇权之争。而镇北侯夫人萧氏是老宁远侯的幼妹,二十年前嫁给了独孤塭为继室。 这样的人家,若是真的两家已经定了亲崔太后也不敢轻易说一句让宁远侯府退了与镇北侯的亲事与长平侯府结亲,她所怀疑的只是寿山大长公主随便编了个借口敷衍她。 宇文烺听着笑着道:“这倒是一门喜事,朕恭喜皇姑姑。”说完对寿山大长公主举了举酒杯,敬了她一杯酒。 等喝完了之后,宇文烺又望了望席中,看着前面宇文烆空空的位置,又笑道:“临王醒酒可醒得有一段时间了,别是喝醉了倒在外头了吧。” 说着又望了另外一个也已经空了的位置,又问道:“郑才人怎么也不在?” 姜钰回答他道:“郑才人说她身体不适很早就禀过臣妾之后回去了,臣妾也告诉皇上了,皇上不知道吗?” 宇文烺道:“是吗?大概是朕忘记了吧。”说完放下酒杯,仿佛并不在意般的就将郑才人抛在脑后了,继续与寿山大长公主就萧家大公子的亲事继续说话。 而此时,被宇文烺怀疑醉倒在外头的宇文烆自然还十分清醒,他背着手站在一座假山旁,迎面是清爽的轻风。 而后有一个窈窕的女子轻轻的走近他,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跪了下来,轻声恭敬唤道:“主子。” 第二百三十二章 紊乱的关系(收藏2900的加更) 这个宫宴让姜钰那个身心俱疲呀,甚至都没有胃口好好吃饱。 等回了紫宸宫之后,姜钰又让人给她做了一碗鸡丝面,十分津津有味的享受起来。 宇文烺看了她一眼,倒是开口道:“你不是喊着要减肥吗?怎么又吃了起来。” 姜钰半分不羞愧的道:“我吃饱了再减。” 宇文烺呵呵了两声,道:“这才坚持了几天。” 姜钰又道:“减肥也不一定要节食嘛,我可以多运动。” 宇文烺呵道:“你运动的时候也减肥不一定要运动,可以节食。” 然后姜钰懒得跟他话了,当然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她不过他。 等一海碗的鸡丝面吃完,最后连汤都准备填了肚子,在宇文烺白着眼了一句“你是不是打算把碗也舔一遍”之后,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碗筷,然后享受的拍了拍撑得鼓起的肚子,叹道:“真是好多天没有放开肚子这样吃了,果然还是美食最让人心情舒畅。” 姜钰挥了挥手让人将碗筷收拾了,让殿内的宫人都出去,这才有心情跟着宇文烺摊在榻上,跟宇文烺话道:“我真是不明白你,你今天办了这么一个宫宴,究竟有个什么用处。看一群人互相怼来怼去相互针锋相对,皇上觉得很乐呵?” 宇文烺道:“试探。” 姜钰问道:“那皇上试探出什么东西来了没有?” 宇文烺道:“试探出来的东西很多,但想必以你的脑袋是看不明白的。” 姜钰撇了撇嘴,道:“皇上不要把别人都当傻瓜,觉得只有自己一个聪明人。”着又道:“我看皇上在试探临王宁王等人,但宁王临王等人未必没有在试探皇上。” 宇文烺自然不会不知道,今天的宫宴本就是各怀心思的藩王和他相互试探的过程。 姜钰对宇文烺想试探的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她还是想知道宁王和陈氏之间的事,扯了扯宇文烺的袖子,问道:“嘿,你给我宁王跟陈氏也就是我娘是怎么回事。” 宇文烺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姜钰只好改口道:“好好好,不是我娘,是孟蘅玉的娘。” 宇文烺道:“没什么好的。” 姜钰扯着他的袖子晃啊晃了两下,道:“嘛嘛,别这么气。你也不想下次我再见到宁王,却应对迟钝让他看出我来吧。”着又自己猜道:“你宁王跟陈氏是青梅竹马,时候两家大人还口头互许过亲事。但陈氏嫁给了赵国公,宁王却好像一直未娶妻,膝下也只有一个侍妾生的儿子。”姜钰八卦起来顿时脑洞大开,问道:“难道宁王是为了陈氏才终身未娶的?”毕竟陈氏的容貌的确是十分出色的,为人也不错,是男人都喜欢的清冷类型。 宇文烺拨开她扯着他袖子的手,从榻上起来,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道:“不是,陈氏少时就喜欢宁王。若是宁王也喜欢她,蘅玉会是宁王府的郡主,而不会是赵国公府的姑娘。” 但他却庆幸蘅玉幸好不是宁王府的郡主,这样才会有他们可以相守的这辈子。 姜钰问:“那宁王喜欢谁?”一个男人若是一直不愿意娶妻,心中必然是装了一个女子,要不然宁王也不至于会拒绝了陈氏这样美貌又是青梅竹马的姑娘。 陈氏一定是喜欢宁王的,现在想通了才觉得难怪,难怪陈氏从前日子过得郁郁寡欢,却好像并不在乎赵国公去宠爱夏姨娘或别的女人。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对赵国公绝望之后的不在意,再后来才觉得或许她的郁郁寡欢并不是为了赵国公,但她也并不知道陈氏究竟心里装着谁——想必真正的孟蘅玉是知道的。 宇文烺默了许久,盯着窗外的天空瞧,久到姜钰以为他都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又听到了他道:“万母妃,宁王喜欢的是万母妃。” 姜钰睁大了眼睛,“铛”的一声下巴差点碎掉,好半天才愣愣道:“你开玩笑的吧?” 宇文烺道:“长辈们的恩怨纠葛朕知道得并不详细,但总能知道个大概。万母妃未进宫之前,宁王追求万母妃可谓追求得光明正大可谓不惧人言,这件事在二三十年前甚至常被人们当做笑谈。只是后面万母妃后面进了宫,等到大皇兄慢慢长大,军功出色在朝堂威望见长,人们这才渐渐不再当成笑谈。再后来,大皇兄去世,连万家都将近坍塌退出朝堂,就更没有人愿意提起了。” 姜钰听着忍不住道:“若是这样,先帝应该知道宁王喜欢万德妃,那他还……”那是亲弟弟喜欢的女人他也抢,果然是令人不齿和卑鄙,先帝在姜钰心中的印象无疑是十分差的,不比崔太后和崔家好几分。 宇文烺却摇了摇头,道:“万母妃比宁王年长,她并不喜欢宁王,只是将宁王当成弟弟。而当时的情形,先帝需要万家的支持坐稳朝堂,需要万家的姑娘进宫。而万母妃,他喜欢先帝。” 这一点姜钰倒是知道,但是先帝却负了万德妃也负了宇文炜,负了这个一心帮助他坐稳皇位又一心爱着他的女人。 所以先帝居然看上宇文烺的亲娘而负了万德妃,一直让姜钰觉得先帝实在眼光不行。白贤妃她虽然没有见过,但听过不少,她是实在欣赏不来娇弱白莲又多愁善感的女人。而万德妃却完全与白贤妃相反,风华绝代,张扬傲骨,如牡丹烈焰一般的女子。也只有男人能欣赏得来白贤妃那种娇弱的美。 当然这样的话她不能直接和宇文烺,毕竟是他的亲娘嘛,在他眼中肯定是比谁都好的。 万德妃的一辈子很令人唏嘘,她的隐忍和真心并没有为她换回先帝的爱,反而为先帝所辜负。所以姜钰才能明白,在宇文炜死后,她是怀着怎样绝望的心情舍弃了支离破碎需要她守护的万家,就这样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若不是伤心和绝望到活不下去,像她这样傲然的人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姜钰的声音有些沉沉的,但还是忍不住了一句道:“皇家的关系果然乱得很,陈氏喜欢宁王,宁王喜欢万德妃,万德妃喜欢先帝,先帝又喜欢你母妃。那你母妃呢?你别告诉我你母妃喜欢的是宁王。” 宇文烺瞪了她一眼,微怒道:“你胡什么,朕母妃自然是与父皇相爱的。” 姜钰耸了耸肩,不再话了,然后瘫在榻上,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其中的关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崔充仪有请 皇帝是有午休的习惯,在给姜钰扔下这么多重弹爆炸一样的往事之后,接着便说要休息去了。 姜钰今天却没有什么睡意,想宇炜,想万德妃,想宁王,还有孟萱玉的母亲小陈氏等等。结果是越想越心情不好,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干脆让自己别想了,从榻上起来出了内殿,准备就在外面散散步散散心。 结果刚出了内殿,就看到了来找她的崔充仪,笑着跟她道:“可巧,娘娘是知道臣妾来了,所以特意出来迎接臣妾。” 姜钰“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来了?”崔充仪可是很少涉足她的紫宸宫的。 崔充仪一边给她行礼一边道:“心里有些心事,想问你拿个主意,所以过来找娘娘说说话。”说着用下巴指了指里面,又问道:“不请臣妾进去?” 姜钰道:“要寻本宫说话,这里可不方便。”崔充仪“啊”了一声,倒是想起来了什么,问道:“皇上在里面?” 姜钰“嗯”了一声回答她。大概是自小生活的环境造成了这样的习惯,宇烺觉轻,任何一点动静都能将他吵醒,这一点跟姜钰其实很相似。 而且宇烺的床气重,若是他没睡醒的时候被人吵醒,脾气会变得尤其暴躁。 崔充仪道:“既然这样,那去臣妾的宁安宫吧,反正离这里也不远。正好臣妾最近得了一些好茶,臣妾亲手泡给娘娘尝尝。” 紫宸宫和宁安宫中间只隔了一座空置的微夏宫,的确并不算太远。但姜钰却“喂”了一声,不满道:“知道皇上在我这里,你还敢把我往外拉,万一皇上醒来找不着人怎么办。再说你那里什么好茶会是我这里没有的。” 崔充仪很不以为意的道:“紫宸宫一堆的宫人奴才,哪一个不比你手脚伶俐,还不够伺候皇上的。”说着不等姜钰再说什么,拉着姜钰就走,一边催促着道:“走吧走吧。” 姜钰只好半拖半拉的被她带着走了。 因为路程不远,姜钰也没有叫宫辇来,直接和崔充仪走着去了。 姜钰一边走一边说话道:“说吧,找我究竟什么事。无事来蹬三宝殿,你非奸即盗。” 崔充仪笑了笑,道:“娘娘英明。”说着才又道:“其实找你的不是臣妾,是另外有人要见你。” 姜钰将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子盯着崔充仪,道:“我们好歹同患难过,你别害我。” 崔充仪轻叹一声,而后又藏起了脸上的无奈,抬头笑着道:“贵妃若真的不愿意见这人,那现在便可以请回了,臣妾自会想办法跟她交代。” 姜钰看了她脸上的愁色两眼,最终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本宫就跟你走这一趟,谁让本宫菩萨心肠太过善良。”反正都是要有此一见的,躲着也不是办法。 崔充仪没再说什么,对着姜钰浅淡的笑了笑,然后便跟在姜钰身后和她一起回了宁安宫。 宁安宫跟她从前任何一次来的时候都一样,既没有多什么也没有少什么,唯一的不同就是这一次来比以往更加的静悄悄。 姜钰缓步迈着步子踏过门槛,进了内殿,然后身后的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重重的关上,连崔充仪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姜钰回头望了一眼,再回过头来看着前面,然后便看到了坐在上面的崔太后和服侍在一旁的良姑姑,以及殿的两旁站着的两排正严阵以待的宫人。 姜钰笑了下,道:“太后娘娘也真是的,想见臣妾直接让人说一声就是,臣妾自然亲自到景安宫去请安。还费这么大的周折,让崔充仪先把臣妾骗到宁安宫来,您又屈尊纡贵亲自到景安宫来见臣妾。” 崔太后自然是让人去请过姜钰的,但姜钰一向秉持的观点就是,惹不起我躲得起,任你多少人来请,本宫我岿然不动。崔太后也不能屈尊纡贵亲自走到紫宸宫来抓拿她,更别说宇烺本就经常呆在她的紫宸宫,那也要看跟宇烺抢人有没有胜算。 崔太后道:“贵妃有皇帝撑腰这样难请,连哀家的面子都嫌不够大,哀家不费点心怎么见得了贵妃。”说完对两旁的宫人使了使眼色,宫人迅雷一般上前抓住姜钰的两只手臂,直接托着她往前走。 姜钰看着左右押着自己的宫人,“喂喂”了两声,道:“你们不要命了,对本宫不敬小心本宫砍你们的脑袋灭你们九族。”说完又抬头看向上面的太后,道:“有话好好说,干嘛让这些奴才动手动脚的。” 但崔太后不仅让奴才动手动脚了,还准备亲自动手动脚,宫人将她押到了崔太后的跟前往地上一扔,姜钰没有站稳直接摔坐在了地上。崔太后一个弯腰,手便掐上了她的脖子,道:“哀家从前真是小看你了,哀家擅来知道你会阳奉阴违,却没想到还是被你骗了过去。说,宁国公世子的事是不是你算计的?” 姜钰用手去掰她掐在她脖子上的手,“阿嗬阿嗬”的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喘息不过来,连忙张开嘴大口的想要呼吸。 崔太后病后初愈,力气毕竟不如姜钰,姜钰挣扎了一会便把她的手给掰开了,然后推开她,道:“太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宁国公轻薄成王妃,难道臣妾能逼着他去轻薄不成。宁国公世子为所欲为在宫里也不知收敛,有此下场也是自己活该。” 崔太后哼道:“好一个口齿伶俐的贵妃,你就不怕哀家杀了你?”说着对旁边的宫人又喊道:“来人,把这女人给哀家……” 姜钰打断她道:“太后,您可要想清楚。臣妾可是有名有姓正一品的贵妃,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算您是太后,也不能毫无理由的随便处置臣妾。” 崔太后呵了一声,突然讽笑道:“毫无理由吗?贵妃意欲行刺哀家,哀家自保之下误杀贵妃,你说这个理由足不足够?哀家只要想,有一千种的理由可以杀你,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哀家的手掌心,你还嫩了点。哀家是太后,是皇帝的嫡母,哀家就算杀了你,他又能耐哀家如何。” 第二百三十四章 保命的东西 姜钰笑着点点头,对崔太后道:“的确,母子名份在那里,皇上行事也要顾忌自己的名声。不过,凡是也有例外。” 崔太后的目光裂了开来,狠狠的瞪着她,仿佛等着她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姜钰接着道:“若是太后娘娘您做了什么错事,甚至是有损大周传承和社稷基业的事。您看,皇上都二十好几了,膝下却连半个子嗣都没有,不仅是宗室们看着着急,就是外面的武百官们也都盯着什么皇上什么时候能生下皇子呢。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宫妃怀孕,所以没有孩子自然也不是皇上的身体有问题,可怎么就是有人怀却就是生不出来呢。太后说,这样奇怪的状况,就是外面武百官也要时不时的嘀咕上几声吧。” 崔太后冷笑着哼了一声,道:“你想说什么,你以为凭这些似是而非的流言就想扳倒哀家这个皇太后?” 姜钰仍是笑,道:“瞧太后说的,臣妾又不傻,哪能天真的以为凭流言就能对太后娘娘造成什么影响。臣妾不过就是自从失去了孩子之后,想得多了,没事去仔细查了查为什么宫里的宫妃就是生不出孩子,顺便收集了点证据。像是淑妃和臣妾失去的孩子就不说了,像是早年就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李婕妤,她是第一个帮皇上怀上孩子的宫妃,那时候皇上还没有登基吧,还是以皇子的身份生活在宫里。都说她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才没了孩子的,更因此被先帝责怪和受皇上冷落。但臣妾却听到了另外一个说法,说真正造成李婕妤小产的却是她平日用的保胎药,而那时李婕妤的胎是已经自杀死了的陈太医负责的吧。哎呀,陈太医死了的确是能带走许多秘密,但有时候也能让许多秘密大白于天下。比如说,陈太医知道自己干的是杀头的事情,或许会留下点东西给自己的家人保命,而臣妾运气好,偏让这些东西落到了臣妾的手里。再比如说,当年怀孕时候被人害死的邓贵人……啧啧啧,这宫里真是邪门得很呐,凡是怀孕的总会出点事故。” 崔太后目光阴冷阴冷的,但语气却依旧能保持如常,道:“真没想到,贵妃还有这般心机。” 姜钰继续笑:“跟着太后娘娘办事,臣妾没点心机哪成啊。太后当初许诺臣妾的东西,谁知道太后会不会兑现,臣妾总要准备点东西护身保命,您说是不是?” 而后缓缓收了脸上的笑容,又道:“太后娘娘自己想想,臣妾没点准备哪敢来见太后。皇上现在或许只是一直怀疑太后,但苦于没有证据。要是臣妾今日出了事,自然有人会将臣妾用来保命的那些东西献给皇上,想必皇上收到这些东西一定会很高兴。到时候皇上将这些证据往天下一公布,太后娘娘的名声可不好听,武百官和黎明百姓恐怕也会同情皇上。当然,太后犯再大的错误,皇上也不能不孝而弑母,但是建座宫室请太后住进去,再学郑庄公来个‘不到黄泉不相见’,想必也没人会说什么。太后可不是皇上的生母,怕不会再学郑庄公来个‘掘地见母’。” 说完最后来了个总结,道:“所以太后娘娘,有话咱们还是要好好的说,不要随便就动手动脚的,容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崔太后看着她道:“贵妃,你很好,胆子够大也够机灵。但你以为哀家这么轻易会被你唬住?”她的手脚一向做得干净,就算有人怀疑也不会找到半点证据。 姜钰道:“臣妾是不是唬太后,臣妾觉得太后最好还是不要试了,容易后悔。说实话,臣妾觉得这段时间与太后合作得很愉快,还是想继续与太后合作的。宁国公世子的事情,臣妾真的也很遗憾,但臣妾觉得作为合作伙伴,太后还是应该给予臣妾一些信任。您看,布防图这么重要的东西,臣妾都帮您从皇上那里偷来了,您也一定查验过了,这布防图是真的。您总该相信臣妾的诚意吧。” 然后继续胡诌了,道:“太后娘娘觉得宁国公世子的事情是一场阴谋,臣妾觉得这幕后的人最可能的是淑妃。对,一定是淑妃。您看成王妃最近一直淑妃交好,能指使得动成王妃往宣华宫去的,肯定是淑妃呀,总不至于是臣妾这个成王妃讨厌的人。您还知道没有,当时徐昭容是想来抓臣妾的奸的,而徐昭容是淑妃的狗腿子。所以臣妾怀疑,淑妃一开始或许是想算计宁国公世子和臣妾的,顺便让成王妃也一起来抓奸好让事情捂也捂不住,结果中间环节走错了,却闹成了是宁国公世子和成王妃。太后想想,这个猜想是不是很合理。” 崔太后自然猜想过是孟萱玉,但她最怀疑的依旧是孟蘅玉。 崔太后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特别幽深的目光狠狠盯着姜钰,仿佛想从她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姜钰叹了一口气,道:“臣妾已经将事情掰扯得这么清楚了,太后若能宽容臣妾刚才的失礼和不敬,继续信任臣妾,臣妾还是愿意继续为太后效劳的。若是太后不愿意再信任臣妾,那一拍两散虽然令人遗憾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臣妾这条贱命,太后还是留着吧。” 崔太后脸上的沉郁之色突然舒展了开来,笑了一下,仿佛刚才的对峙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道:“或许你说的对,哀家的确不该怀疑你,不管怎么说,你给哀家献上布防图总是大功一件。” 说着伸手过来,轻轻拍了拍姜钰的肩膀,又道:“别怪哀家刚才出手重了些,哀家也只是想再试试贵妃对哀家的诚意。现在试探过了,贵妃果真很值得信任。”她将“很值得信任”这几个字咬得有些重,听着倒像是有些咬牙切齿一般。 接着又继续道:“至于贵妃的命……”太后又伸手摸了摸姜钰的脸,一副欣赏的表情道:“这么鲜活漂亮的一条命,哀家怎么会舍得。” 姜钰将脸躲了躲,躲开了崔太后的手,也笑道:“太后能想明白就好,臣妾也还是很信任太后的。” 崔太后重新坐直身体,垂下眼睑,又道:“既然如此,那你说的那些证据,是不是该交给哀家。” 姜钰笑:“太后娘娘不是说了信任臣妾,那些东西就让臣妾替您收着吧,太后一定明白臣妾是不会把它们交给皇上的,是吧?” 崔太后再次没有说话,看着姜钰,她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这般脸皮厚的人。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的殿门突然被人“叩叩叩”的敲了三声,崔充仪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道:“太后,万公公来问贵妃娘娘什么时候可以回去,说皇上醒了在找贵妃。” 姜钰站了起来,对太后道:“太后娘娘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臣妾这就先告退?”又道:“太后娘娘也知道的,臣妾在这里呆久了皇上肯定是要怀疑的。”而后对崔太后屈了屈膝,道:“臣妾有空了再去给太后您请安。”说完不等崔太后再说什么,便转身从宁安宫出去了。 直到出了大门,当着崔充仪的面,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然后跟崔充仪小小的打了个招呼,就大步的离开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走歪的话题(收藏3000加更) 姜钰走后,良姑姑挥了挥手让殿内的宫人都下去,然后才问崔太后道:“太后,您真的相信贵妃说的那些话?” 正因为她不相信,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崔太后这时候脸上的怒气才终于绷不住,“砰”的一声将旁边小几上的茶碗茶壶用力的挥了下来,茶具摔在太湖石铺就的地板上,发出“哐当”的声音,碎成了四分五裂。 而这个时候,崔充仪恰好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地上的碎片,不知道是该蹲下来收拾好还是不收拾好。 而后就听到崔太后道:“那个女人的话,哀家一个字都不信。哀家现在才知道,她跟宇烺那小子才是一对。” 崔充仪没有说话,默默的低下了头来,也不再去管地上的碎片,像个幽灵一般慢慢的走到了崔太后旁边,底下了头。 良姑姑有些担心的道:“那贵妃手里握着的对您不利的证据……” 崔太后哼了一声,道:“根本没什么证据,她若真有证据你以为她真的不会交给宇烺吗?”从前真听信了她的表忠的他们才是最愚蠢的,哪怕只是信了一半也是着了她的道了。 “且你听听她刚才说的,有透漏出一丁半点究竟是有什么证据吗?唬人的手段罢了。”她或许能打听到当年的实情,但却未必要能找得出证据。 良姑姑又不明白了,道:“既然如此,娘娘为何要放过贵妃?” 崔太后道:“打从一开始,哀家也不过就是吓一吓她警告她一番罢了,杀一个贵妃简单,但是却不能在此时因此和宇烺撕破脸。”说着又道:“今天哀家倒是想明白了,或许打从一开始孟蘅玉和宇烺就是在做一出戏,一出演给哀家看的戏,使哀家相信孟蘅玉在因爱生恨,使哀家相信她能为哀家所用,然后将她变成宇烺放在哀家身边的一个细作。既然如此,哀家何不好好利用这个细作,收拾她的事情用不着着急。” 良姑姑又道:“若真是如此,那布防图恐怕也根本是假的。可是这也说不过去,国公爷从别处弄来的两份布防图,明明也和贵妃献上的这一份对应得上。” 崔太后深深的叹了口气,又道:“再好好的查一查,获取布防图的来历是否可信,在这之前,这份布防图的真假要打一个问号。”崔太后倒是谨慎的没有说这份布防图一定是假的。 她是怕宇烺故意给了她一份真的布防图,却又故意让她认为是假的,混淆她的视听,或者故意这样真真假假,让她们对所有得到的布防图都心生怀疑,不敢轻易使用。 良姑姑道:“是,奴婢会告知宫外的国公爷和侯爷。” 崔太后又将视线撇到身后的崔充仪身上,默了两下,又唤了一声:“姿容……” 另外一边,姜钰回到紫宸宫的时候,宇烺已经起来正坐在榻上一边看书一边喝茶,见她和万公公一起进来,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然后口气散漫的道:“回来了?宁安宫的茶好喝吗?” 姜钰直接走到他旁边坐下,道:“还不错,但一定是没有皇上这里的茶好喝的。” 宇烺呵了一声,放下茶碗继续看书去了,没有再理她。 姜钰却在叨叨念道:“好歹算你还有良心,这一次还派了个万公公来救我,没想上次般的把我扔在景安宫一个人应对崔太后。” 宇烺问道:“你很怕她?” 姜钰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你怕不怕她?” 宇烺道:“朕不怕,但朕不会小瞧她。” 姜钰瘫坐在榻上,背靠着墙,一边道:“我以前挺怕她的,但是今天吧,却觉得她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 宇烺合上书,道:“那是因为你现在有朕,你很清楚朕会护你,所以你不怕她。” 姜钰哼哼了两声,道:“你真是够不要脸的。”说着叹了一口气,又道:“今日之后,太后怕是不会相信我的了,你说的对,上次算计崔安实在是太思虑不周了,不该呈一时之快。” 宇烺道:“她本就从没有完全信任过你,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姜钰道:“这也不能这样说,从前说是不完全信任,但好歹半信半疑,也能利用这帮你点事的。但现在是完全不信,相帮你也没有办法了。而且以后恐怕要小心太后了,我今天将她气得有些狠,说不定哪天就悄悄把我阴了。” 宇烺靠过来,伸手认真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一脸的温柔宠溺,语气认真的道:“有朕在,你怕什么?”又道:“以前是朕思虑不周,不该让你去做取信太后这样危险的事,这些日子朕就一直在后悔,如今这样反倒好了。” 姜钰见他又来着一套,顿时怒了,道:“我本来想好好和你说说话,你能不能别老是来这一套,真是气得让人跟你无话可说。” 宇烺听着脸上也顿时有些冷了起来,微恼道:“在你心里,朕做什么都是虚情假意,你什么时候能好好正视一下朕。” 姜钰道:“好吧,我正视。那我想问问皇上,皇上这一阵子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宇烺道:“难道朕没说过吗,朕喜欢你。” 姜钰道:“原因呢?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皇上就说喜欢上了我,连个契机都没有,而且皇上还本有心上人,你心上人还与我有这么特别的关系。任谁也觉得你的喜欢不怀好意。皇上总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忘记孟蘅玉了。” 宇烺道:“喜欢本来就是毫无理由的,若真的一定需要什么理由的话,大概就是跟你在一起很放松很愉悦吧。朕没有忘记蘅玉,但是朕会喜欢你,朕也觉得很遗憾。朕曾经想控制,但既然控制不住,便想顺其自然吧。” 姜钰真是呵呵了,编也要编得更像一点。 但是等等,他们怎么会扯到这个话题的,难道不觉得走歪了吗?他们不应该是在讨论怎么对付崔太后? 第二百三十六章 堵路 京畿,西直街上。 朱泓坐在马车里,一边喝着茶一边手里捧着书在看。过了一会,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书合上,掀开帘子,问外面的厮:“怎么,前面的路还没有通吗?” 厮回答他道:“爷,我看够呛。前面是周家大公子的车架遇上了安国候世子的车架,两边架子都大,谁也不肯让谁,我看这都得打起来。” 崔家和周家在朝中都是极有势力的两家,周大公子和安国侯世子又都是掐尖跋扈,不愿意谦让的人,两边遇上会闹起来倒也不足为奇。 朱泓道:“那就掉头,换条路走吧。” 厮道:“我原来也想呢,但寿圣节将至,这京畿的人一下子就多出来。您看后面一条街,全都是马车,都堵着呢,连车头都掉不了。我看呐,要是没个有威望的人出来给这周家大公子和安国侯世子居中调和一下,这路都能堵到晚上去。” 朱泓伸出头望了望后面,后面一排排跟着的确是望不道尽头的马车,一辆接一辆的都在后面等着。 朱泓看了看这天色,他倒是也并不着急,便道:“那就再多等会,要是再过半刻钟这路还不通,你去给爷找匹马来,爷骑马走得了。” 厮欢快的道:“爷,的得令。”着又笑道:“不定这路马上就通了,因为的看到前面齐王殿下前来调解了。” 朱泓挑了挑眉,“哦”了一声,然后便没有再话了。 齐王最近在京畿的风头可是一时无两,全赖于他回京之时高调的带回来的十几口箱子,至今仍有许多的人在讨论他箱子里装着的都有些什么宝贝。加之这两日齐王行事也甚为高调,回了京之后,除了进宫探望太后,就是携带重礼将六部尚书都登门拜访了一遍。 这还恐怕只是齐王回京日短,只来得及去六部尚书府中,看他这架势,再过些日子,恐怕是连朝中文武百官有些实权的府中都得上门走一遍。 如此行事高调,却是半点不怕皇上猜忌和忌讳。 就是文武百官都盯着皇上的反应,以为对齐王的行为必定会发怒并有所动作的了,但却见皇上好像完全不知道齐王在宫外干了些什么似的,该干什么仍是干什么。就是有一些揣摩着皇上的心思的臣子,稍稍暗示了一些皇上,皇上也依旧是装聋作哑不予理会。 朱泓将自己的手放在膝盖上,一下一下的敲着自己的膝盖,垂着眼沉思着。 没过多久,便听到外面厮高兴的道:“通了通了,爷,前面通了。安国侯世子先让周大公子的车架过去了,这路终于顺畅了。” 朱泓不由也跟着笑了一下,但高兴的却跟厮不是一回事。齐王如此礼遇周耕,看来对周家还是想要拉拢。 厮完话,却又已经扬起马鞭驾着车继续往前走了。一边走一边问朱泓道:“爷,今日还去姜府吗?” 朱泓道:“去,为何不去。” 厮却有些不高兴道:“爷何必急着接他们出来,要的呀,就该让老夫人和老爷在姜家多被磋磨一阵子。想想爷以前在朱家受的苦,老夫人和老爷今日都算是报应,爷何必还管他们。爷以前常常教导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如今爷怎么又以德报怨了。” 朱泓笑着摇了摇头,道:“爷知道你为爷不平,但是爷行事自有主张,交代你做什么你就做就是。” 厮听着便笑了起来邀功道:“的对爷忠心耿耿,爷交代的做的事情哪一件没有办成。的要是没有这点机灵劲,的在爷身边也跟不了这么多年。”着又道:“的这些日子都找人盯着姜府呢,老夫人和老爷在姜府过得实在不如意,姜府的那位新姨娘性子十分刁钻泼辣,给了老夫人和老爷不少的委屈受。夫人和二少爷不是可以和老爷老夫人同患难的人,夫人手里攥着嫁妆,常常找借口带着二少爷出府来自己在外面享受,到了晚上才回去。”接着又是疑惑,道:“爷这夫人也怪得很,您夫人怎么没有离开呢,朱家落魄至此她既然也不是同甘共苦的人何必还赖着不走。” 朱泓淡笑道:“是呢,要不你来替爷猜猜,夫人在打什么主意?” 厮一听他这语气,便知他对朱夫人的目的心里是有数的,便笑着道:“爷就耍弄的吧,的不比爷聪明,的怎么猜得出来……” 主仆两人一边走一边话,转眼姜府就近在眼前了。 而此时在姜府里面的,朱老夫人和朱老爷的日子的确是不好过。 此时的朱老爷正被姜家的人当成贼一样的审问呢,而审问他的正是姜昆的风姨娘,而赃物则只是一碗燕窝。 朱老爷母子在姜家的日子不好过,姜家根本没有将他们当成亲戚,给了一所破落院子住着,也只是不想被外面的人拿住话柄,但姜府的下人可从不拿他们当贵客看待,生活起居一应要自己动手,吃用的东西给的比下人的都不如。 朱老爷这几日天天吃的都是烧黄了的大白菜配白面馒头,嘴巴都快闲出蛋来了,今天实在忍受不了,自己找到厨房去想找些有油水的东西来吃。到了姜家的厨房,恰巧厨房里面的下人都不在,厨房的桌面上放了一碗炖好的燕窝。 那燕窝原本是准备给风姨娘的,她现在仗着怀着孕,要求厨房早晚都要给她炖一碗燕窝。 朱老爷见之灵光一闪,于是仗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趁着左右无人,将燕窝直接喝了,喝完把碗都舔了一遍,喝完将碗扔回桌子上,抹干净嘴巴,顺便揣两个鸡腿在怀里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厨房的下人回来一见这厨房里的燕窝没了,自然报上去给风姨娘了,然后再稍稍询问一番,便有丫鬟看到朱老爷进过厨房,然后风姨娘顿时来劲了,风风火火的带着人要去抓贼拿赃。 燕窝虽然名贵,但对于姜家这样的府上来却也不算什么,朱老爷又是亲家,就是吃了也算不了什么大事,风姨娘如此大张旗鼓的非要将朱老爷当成贼,那就只能是故意针对朱家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朱家的狼狈 朱泓进来姜家的时候,风姨娘正在朱老爷母子住的院子里闹翻天,捧着肚子挑着眼睛对朱老爷道:“舅老爷,您要是需要什么东西跟婢妾,大家亲里亲戚的,府里有的难道还会不给你?但你这样偷窃,可就是您的不对了。朱家虽然落魄了,但也不能风骨都不要了直接当偷。” 朱老爷脸上一半羞红一半愤怒,但是一时又找不到话来反驳。这姜家的话现在得好听,什么府里有的难道还会不给你,但平日里他是问他们要碗水,这下人都能搪塞半天不给的。 就是朱老夫人听着风姨娘将话得这么难听,脸色都是难看得很。 但脸色更加难看的是朱氏,风姨娘这大张旗鼓的就将她的娘家人当成贼看待,根本就是不把她这个正头夫人放在眼里,此时怒对着风姨娘道:“风姨娘,你嘴巴可要放干净点,你谁是偷。”着冷冷哼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兄长偷吃了你的燕窝,你是哪只眼睛看见了。朱家再落魄那也是姜家的亲家,可不是你一个贱妾可以随便污蔑的。何况一碗燕窝而已,我兄长就算拿了吃了又算得了什么,那也与偷沾不上边。” 朱老爷一听有朱氏这个妹妹给自己撑腰,但是腰板子也硬了起来,道:“得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吃燕窝了。我看根本是你故意诬陷本老爷。”着哼哼道:“你当我没吃过好东西,告诉你,我朱家世代,老爷我天天吃燕窝的时候你家老爷还穷得连衣裳都打补丁。” 朱老爷朱家世代实在是有些自抬身价,朱家从前也是贱籍出身给大户人家当书童的,比普通的百姓也就多识了几个字,直到朱老爷曾祖父一代赎身出来,后来培养了朱老爷祖父去考了科举中了进士这才渐渐发迹起来,发迹到现在也不过就三代,实在与世代相差甚远。 朱老爷继续接着道:“姜昆那子能有今天,全靠的都是我朱家。要不是当初我朱家将姑娘嫁给他,助他平步青云,他到现在也还是个穷子。一碗燕窝值得了什么,就算我吃了那也是应该的,你姜家就是将家产都献给我都不为过……” 朱老夫人见儿子将话题越扯越远,差点要不打自招了,连忙插嘴道:“风姨娘,老身看这件事你还是再仔细查查吧,别下人偷吃了却不好交代所以故意诬陷我儿子。” 风姨娘冷笑道:“这不问自取,不是偷是什么?”又道:“夫人,不是贱妾舅老爷,这偷盗已经是够低劣了,这还死不承认可就更不能看了。这么多的下人亲眼看见舅老爷进了厨房,出来这燕窝就没了,不是舅老爷偷吃的是谁?”着又抬了抬下巴,不屑道:“难怪舅老爷会被皇上革职落罪,落得个抄家的下场,这品行,啧啧啧,实在是不敢让人恭维。罢了,看在亲戚的份上,我也就不跟舅老爷计较了。”但着却是转了个身,指着身后的下人道:“但是你们却给我听好了,以后家里的东西都得看好锁紧了,家里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可别家里有失了什么东西。”着眼睛还故意瞄向朱老爷,这手脚不干净的人指的是谁再明显不过。 朱氏气得跳起来,瞪大了眼睛怒对着凤姨娘道:“风姨娘,我看你是根本是忘记了谁才是这家里的正房夫人。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贱妾,再胡八道,信不信我让人将你这个贱人打死。” 凤姨娘“哎哟哟”的叫了几声,一边不屑道:“妾身真的好怕怕,夫人饶了妾身吧。” 风姨娘可一点不怕朱氏,风姨娘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是猜测男人的心思还是有一二分本事的。她心里清楚得很,姜昆从前被朱氏压得太狠,心里难免有怨言,如今朱家落魄,朱氏没了撑腰的人。姜昆碍于成王妃不敢随便休妻,但她对朱氏不客气,不仅不会惹姜昆不快,反而会令姜昆高兴。 朱氏一看风姨娘态度如此,周围又都是下人,她这个正房夫人的脸面还哪有地方搁,她若不此时将风姨娘的气焰打下来,以后姜家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朱氏气红了脸,怒道:“你这个贱人,看我今日不收拾了你。”完上前去,扬起手就准备给风姨娘一巴掌。 风姨娘一见,顿时一边往后边躲一边道:“怎么你还想打贱妾不成,夫人可别忘了贱妾还怀着老爷的骨肉呢。” 朱氏哪里近得了风姨娘的身,下人个个也都盯着风姨娘的肚子呢,何况风姨娘得宠风头正一时无两,拿敢让朱氏动她一根手指头。个个连忙上前将朱氏拦了下来,一边客气的劝着道:“夫人,您好好话,别和风姨娘伤了和气惹老爷生气”结果这一栏不要紧,却是差点推的朱氏摔下来。 朱老爷一见这样不成啊,这么多下人都帮着风姨娘,自家妹子战斗力不足眼看就要受欺负,自己当然要帮着自家妹子,何况他也讨厌风姨娘得很,于是挽起袖子上前帮朱氏去掰扯那些拦着朱氏的下人,一边怒道:“好你们这些奴才,竟然敢对主子动手动脚。看我不收拾你们。” 风姨娘一见,顿时也嚷嚷了起来,道:“哎呀呀,不好了,舅老爷和夫人要打人啦,舅老爷和夫人要打得我产啦。你们还不快去请老爷回来给我做主,我若产了看老爷不扒了你们的皮。” 朱氏自然不敢真对风姨娘的肚子怎么样,现在可不是以前她就算给偷偷怀孕的丫鬟灌落子汤姜昆也不敢吭声的时候,她一开始也只不过是想要在风姨娘面前找回面子,可不敢留下把柄让姜昆休了她。 但下人却是真的怕出事,便有一二下人慌慌张张的点着头一边往外走准备去找姜昆,的院子一下子就闹腾了起来…… 而朱泓,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被请进姜府来的。到了这院子一见这闹哄哄的状况,再看看狼狈不堪的朱氏和朱老爷,再看看唯恐天下不乱的风姨娘,一时无语得很。 看着朱氏和朱老夫人在姜家活得如此狼狈,他原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因为这本也是他一手促成了,他故意将朱老爷和朱老夫人等人放在姜家,就是想让他们尝一尝看人脸色寄人篱下的滋味。可是如今,他却觉得有些伤感。 他虽恨朱老爷和朱老夫人,但到底还是将自己当成朱家的人,他看着这个幼年时尊敬爱戴过的父亲,后来却无比怨恨着的父亲。在失去了官爵和身份地位之后,如今狼狈得为了点事就跟一群妇人和下人动起手来,跟普通的无赖民没了两样。 他的白发比以前更多了,他的皱纹也比以前更深了,岁月在几个月里就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而他身上已经没了心气和志气,甚至没有想过再怎么样将朱家撑起来,大约就只想着这样无赖的过活着。 朱泓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他还是在为朱家悲哀。 而就在这时,朱老爷看到进来的朱泓,甚至气汹汹的上前来抓着朱泓的肩膀,怒着一张脸指着姜家的下人和风姨娘道:“泓郎,你来得正好,这些人一个个都没把父亲当然看,你去替我好好教训他们。” 第二百三十八章 姜朱决裂 姜府。 此时姜昆、朱氏、风姨娘和朱泓、朱老爷、朱夫人及朱溶、朱老夫人齐坐在一堂。 风姨娘偎在姜昆身边,正在哭哭啼啼的,状作委屈的道:“老爷,您看看您不在的时候,夫人和舅老爷将妾身欺负成什么样了。”着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用眼睛瞟了一眼朱老爷,继续哭啼着道:“要不是您及时赶回来,妾身这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就不保了。舅老爷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明知道妾身怀着身孕,却还……若不是下人们拦着,妾身和孩儿恐怕都没命了。妾身实在怀疑,舅老爷是不是不想看着妾身将老爷的孩儿生下来。” 姜昆伸手抱着风姨娘,也装作愤怒。 只是还不等他话,朱老爷已经先愤怒的站起来了,指着风姨娘道:“你这个恶婆娘,今日明明是你想对正房夫人和我这个舅老爷不敬,如今竟然敢恶人先告状。”完又指着姜昆道:“妹夫,你这个侍妾该好好管管了,一个下贱的妾侍架势倒是比我妹儿这个你正经的夫人的架势还大,你可别让人留下话柄你宠妾灭妻!” 风姨娘一听,顿时越发扑到姜昆身上去,娇声娇气并作委屈样的喊了一声:“老爷,您看看,当着您的面呢舅老爷就这样对待妾身,背后您不在的时候您能想象得到妾身受的委屈吗?您可要给妾身和孩儿做主。” 朱氏听着简直想要撕了风姨娘的嘴,转过头去恨恨的瞪着风姨娘,却见姜昆是一副安慰的模样拍着风姨娘的背,道:“做主做主,老爷给你做主。” 完脸上一冷,却已经怒瞪向朱老爷了,质问道:“舅兄,你朱家落魄无家可归,我好心收留你,你却差点残害我的孩儿,你这是何意?” 朱老爷顿时怒了,手在桌子上用力的拍了一巴掌,站起来面红耳赤的道:“姜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个侍妾不敬主母,对我这个贵客不礼貌,你竟然还打算给她撑腰指责我不成。” 姜昆哼哼了两声,道:“你朱家的姑娘嫁到我姜家二十几年,不曾给我姜家生个儿子,又不得别的妾侍生,令我姜家香火无继二十几年。我没指责你朱家教导姑娘不力和夫人不贤,已经是给你朱家面子了。如今风姨娘好不容易为我怀上孩子,以后生下儿子就是我姜家的唯一香火。舅老爷若还是在我姜家做客,以后对风姨娘还是客气点好。” 风姨娘顿时得意起来,将脸埋在了姜昆的怀里。 朱氏听着也暴怒起来,站起来怒对着姜昆道:“姓姜的,你最好给我清楚?你别忘了当初是谁上我朱家的门苦苦哀求,求我父母将我嫁给你的,你今日这样的话是人吗?” 姜昆却是半点不脸红,哼道:“当初我求娶夫人时,只当夫人是贤惠大方的女子,却不知娶进了门之后,才知道夫人如此毒辣善妒不仁。” 朱老爷道:“好好好,姜昆,我今日算是看清楚你的为人了,我朱家是失势了,所以你自当我朱家对你是没有什么用了,自然恨不得将我们一脚踢开,对我们也都不客气了。但我告诉你,我朱马守虽然落魄了,但是风骨还在。从此以后,我与你姜家一刀两断、恩断义绝,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两边。谁稀罕住在你姜家。” 朱老爷的风骨自是因朱泓在此才会出现,也是仗着朱泓瞬间让他此时强势了起来。 姜昆将眼睛往头顶上抬了抬,虽然没有话,但表情已经十分明显,那就是这样最好。 朱夫人此时在一旁拿帕子抹着眼泪跟朱泓哭了起来,道:“泓郎,你这都看见了吧。人家根本不拿咱们当亲戚待,咱们那里还能再呆在这个地方,你快快将我们接出去住吧。” 朱溶马上附和着朱夫人,拉扯着朱泓的袖子道:“哥哥,我也不想住这里了。” 朱夫人是早就知道朱老爷等人跟风姨娘闹了起来的,但她却不想搀和那一团,所以就带着朱溶待在府外,直到看见朱泓进去,这才跟着进来。 她只当朱泓这次肯定是来接他们出去住的,自然是怕朱泓将她和朱溶忘了,只接了朱老爷和朱老夫人走。 姜昆可没忘记一直坐在一旁的朱泓,转头对朱泓道:“泓侄儿,你可看到了,可不是我不顾亲戚情分,实在是我姜府这座庙装不下你父亲等人了,你还是赶紧带着他们离开吧。”完扭过头去,一副心生愤怒的模样。 朱家已成这样了,姜昆可是在不怕朱家。就算朱泓有些能耐经营着如意坊,但不过商贾而已他还不放在眼里。何况,姜昆对朱泓将朱家人塞进他姜府来,也实在是不满得很。 朱泓翘起一边的嘴角,皮笑肉不笑了一下,道:“父亲祖母等人给姑父麻烦,侄儿在此向姑父道歉。” 姜昆并没有应他,而是将眼睛翘上了天。 朱泓接着道:“父亲等人有不对的地方,不过姑父的待客之道……”他的话没有完,但是任谁听了都知道他未完的话不是什么褒义的话。 朱泓顿了顿,一副世态炎凉的道:“罢了,侄儿原本还以为姑父是重情重义之人,所以才放心将祖母等人暂时托付给姑父。既然姑父已视朱家人为鼠辈,侄儿自然也不会如此没有眼色再强留家中人再在姑父府中。” 完站了起来,对姜昆道:“侄儿这就带着父亲母亲祖母和二弟向姑父告辞了。” 姜昆继续撇着脸,冷道:“不送!” 朱泓笑了笑,倒是并不急着走,而是看着姜昆道:“不过告辞之前,侄儿倒是有一句话想要告诫姑父。姑父如此待人,就不怕他日姑父落魄之时,他人亦以此待之?” 姜昆此时自然不知道朱泓今日的话会一语成谶,后来失势亦无人愿意相帮,却是过得比如今的朱家还不如。 但此时他却仍被朱泓的话气得脸红鼻子歪,挥着袖子怒道:“你还是管好你朱家人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故意恶心 等上了马车之后,朱夫人忍不住舒出一口气,道:“终于离开姜家那个鬼地方了,住在那里的日子可真不是人呆的。”姜家人的冷眼相待她可真是受够了。 朱夫人完,又转头有些不确定的对朱泓道:“泓郎,你这次是真的置办了大宅子将我们接出去住了吧,可别又将我们仍哪个亲戚府上去看人脸色过日子。” 朱泓只是笑笑,并不话,让厮驾车启程。 等到了目的地,朱夫人一见这宅子,却是大失所望。 朱夫人忍不住心生不满,声音都冷了几分,道:“泓郎,你给我们找的就是这么个破地方?” 这宅子不过就是个两进的宅子,对于普通的人家来这算是不错的宅子了,但对于朱夫人这种住惯了大宅子的人来,自然是极其差的。宅子里面的摆设也十分的简陋,半点不奢华富丽,至于伺候的奴仆下人,更是没有的。 不止是朱夫人,就是朱老爷朱老夫人和朱溶也都是心里不满的,目光怨怪的看着朱泓。 朱泓仍是浅笑,道:“这房子是简陋了些,但好在还算砖瓦齐全。母亲知道的,这京畿的房价高,就这座宅院就花去了我毕生的积蓄,还向人借了些银子。咱们朱家已经不同往日,大家都该清俭度日。请不起奴仆,以后衣食住行就要父亲母亲祖母二弟亲自动手了。不过大家放心,我过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不管您们。以后我每个月五十两银子的奉薪,都会交给祖母和母亲用于家中用度。” 同时顺便提醒了一句:“儿子的俸薪就这么多,还请父亲母亲祖母二弟省着点用。”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用完就没有了。 朱夫人怒了,看着朱泓,道:“朱泓,你忽悠我们呢?你经营着如意坊这么大的产业和生意,你给我们住这种破宅子每个月给五十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信不信我和你父亲明天就去顺天府告你不孝。” 朱泓当然不是打发叫花子,普通百姓人家二三十两银子就已经可以过一年,朱家这几口人一个月五十两银子,虽然不能让他们像以前那样锦衣玉食,但已经足够他们衣食无忧了。 他虽然恨朱家人,但朱家落魄至此,他却也没有真打算看着朱家人饿死街头。他安置朱家人,除了安抚他们不希望他们给他生事之外,却也是因为念及骨肉血脉相连。 他们虽然忘记了,但他还记得他们在他的时候也曾关爱珍视过他几年。如今他做的,是他对他们那几年关爱的报答,也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孝心。但让他继续提供给他们锦衣玉食的生活,他还没有这么高的觉悟。所以他希望朱家人能够知足,而不会再贪得无厌。 朱泓也冷了脸,道:“母亲,以我的本事就只能提供给你们这样的生活,若你们觉得不满意,非要闹到奉天府告我一个不孝,儿子也无可奈何。我相信,奉天府尹是明理之人,对儿子的行为也不会有所指摘。” 朱夫人指着他道:“你……” 朱溶一见,连忙上前扶住朱夫人,一边笑眯眯的对朱泓道:“大哥,母亲不是这个意思,母亲心里是很感激大哥能不计前嫌照顾我们的。”完将朱夫人拖到一边,声提醒她道:“母亲,您忘记了舅舅跟咱们的话了还有让您做的事情了。” 朱夫人这才想起来,自己这边是还有任务要继续接触和监视朱泓的,实在不能和他的关系闹得太僵,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只好先忍气吞声的笑着道:“你看你,从就这么大的气性,以前不过就你两句你就跑出府十年不回。刚刚我也就随口两句,你就跟我犟了起来。”着上下打量了这宅子一眼,道:“这宅子虽然了点,但格局还是不错的,那我们就暂时住着吧……” 这边朱泓这里闹腾了半天,宫里宇文烺和姜钰的日子也有些不好过。 不好过的原因在于,宫里又有人起了幺蛾子。 宫宴之上崔太后被宇文烆怼了,大约回去时候越想越不舒服,结果见了姜钰又在姜钰这里碰了钉子,气越发不顺,越气不顺大概就越想找点事情来恶心恶心一下宇文烺和宇文烆等人。 所以宫宴的第二天一大早上,宇文烺在紫宸宫里便听到了宫人来跟他禀报,太后娘娘跑到奉先殿跪列祖列宗去了。 崔太后在奉先殿里声泪俱下的诉着崔家先祖追随高祖皇帝征战天下的往事,到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对崔家的礼遇,到先帝对崔家的恩宠,然后到崔家几代尽心尽力辅佐宇文家……然后再到她这个太后无能,上对社稷无功下不能安整后宫,令宇文氏一族上下对其不满,实在愧对先帝愧对宇文家的列祖列宗,她愿从今日起日日在奉先殿诵经请愿,好给先帝给宇文家的列祖列宗赔罪…… 这明里在崔家几代的功劳和她这个太后无能,但暗里却是指责宇文烺刻薄功臣,宇文氏兄弟对她这个嫡母不敬不孝。 宇文烺实在没有想到她会来这一招,主要是他没有想到崔太后会有此下限。这怎么好好一个太后,这学外面的泼妇一哭二闹三上吊,多少是有些跌份儿。 宇文烺气得连早膳都没有好好吃,将凳子踢到在地,怒道:“这老巫婆真是事儿多,她还敢跑到奉先殿去哭闹,就不怕宇文家的列祖列宗半夜里去找她算账。” 紫宸宫的宫人纷纷低下头来,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当自己没听到皇上嘴里“老巫婆”这个词。 宇文烺完,却是匆匆的从紫宸宫走了。 明日就是寿圣节,京畿现在到处都是藩王宗亲和大周各附属国的使臣,崔太后故意在这时候闹出这般动静来,分明就是要恶心宇文烺和宇文家的人。 但宇文烺作为皇帝却还是顾及点自己的名声和整个皇家的影响,不得不前去奉先殿先把崔太后“劝”起来。 第二百四十章 奉先殿外。 宇文烺气得想骂娘,是真的想骂“娘”。 崔太后跪在奉先殿里哭先帝哭宇文家的列祖列宗,身后一群的宫人自然也都只能跟着跪跟着哭或劝。好好的日子倒搞得像是宫里办丧事一般。 明日就是寿圣节,宇文烺的生辰,本该是万民相贺的日子,这不能不令宇文烺感觉到晦气。 而崔太后的目的,显然就是为了恶心宇文烺的。 宇文烺不能不承认,崔太后的目的达到了,他真的被恶心到了。 宇文烺虽然心里早已黑成炭了,但面上还是要顾及一下形象劝上崔太后两句。崔太后自然不会因为宇文烺劝了这两句就停下来,该哭该闹的照哭照闹不误。 宇文烺对崔太后本就没有多少耐心,敷衍的劝了那么一两句,见崔太后不肯消停,心头的火也起来了。 行啊,她要向宇文家的列祖列宗哭自己的委屈是吧,那他也不惧向外头展示一下天家母子不和,干脆直接将宗亲和文武百官昭进了宫里来,呼啦啦的一大群全陪着崔太后跪奉先殿,包括皇帝自己也跪在奉先殿里了。 不能劝得崔太后起来,大家也都别想起来了。崔太后不吃饭,文武百官和宗亲们也都得陪着不能吃饭。 崔太后的火气宇文烆也有份点起来的,宇文烺不想自己一个人在火里烤,于是干脆将宇文烆也拉到了火里来烤着,对一同跪在奉先殿的宇文烆道:“……临王,太后有此心中不快,皆因你昨日宫宴上对太后出言不敬所致,那今日就该由你劝太后起来。太后若不起来,你也别起来了。” 宇文烆却是个暴性子,十分不爽宇文烆,但是更不爽的是崔太后。直接站了起来黑着脸看向了崔太后,像是闹脾气一般,道:“母后如今跪在奉先殿,句句不离隐晦儿臣不敬不孝。儿臣虽心觉冤屈,但却辩白不得。既然如此,那儿臣不如就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自裁谢罪于母后跟前,这总该让母后舒坦了。” 而且宇文烆还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意气的拔出了短剑准备上演一出“以死谢罪”。 这“以死谢罪”当然不会成功,早有宫人和朝臣会上前将宇文烆手里的短剑抢了下来,一边劝:“殿下三思,殿下三思……” 崔太后一看这不行,宇文烆这一闹,倒是显得她这个太后在无理取闹,事情传到外面去,再往歪里面传,定要成了她这个太后想逼死亲王了。 寻死觅活谁不会,崔太后也敛了脸色,道:“临王如此,是在陷哀家这个太后于不义。哀家看让人举得该死的不是临王,是哀家这个老太婆,既然如此,哀家还不如现在去陪先帝去,免得活着惹人生厌。” 说完头就要往墙上撞,一副也跟着要刺激之下要寻死的模样。 然后崔太后自然也是被人拦下了,最用力扯着崔太后的袖子的宇文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劝道:“母后,您这是何必,您若死了儿臣该如何自处,是想让天下人都骂儿臣不孝吗?您若真的要死,就先杀了儿臣吧。” 这话的潜台词就太多了,面是在劝崔太后,实际是在暗喻宇文烺和宇文烆不孝,逼得太后只能寻死。 崔太后转头,将齐王一拥,唤了一声:“儿呀,母后对不起你呀。”然后又变成了崔太后母子两人抱头痛哭的场面大戏。倒好像又是皇家人都对不起这两母子一般。 宇文烆冷冷的看着这作戏的两母子,讽刺的动了动嘴角。 奉先殿一番场面也是乱得很,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时不时的上前劝两句太后和宇文炯,又或者拦一拦蠢蠢欲动的宇文烆,别提有多苦逼。 这入得宫里来的一般都是三品二品以上的大员,做官能做到这份上表示年纪一般也不会小了,一大早有些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就被宣召到奉先殿来劝崔太后,跪到现在身体也有些受不了。 崔家已经不像是从前那样在朝中可以一呼百应了,看不惯崔家的人不少,此时看崔太后也多少是觉得她在没事找事,埋怨崔太后的人多。 然后就有人出来劝了,向崔太后道:“太后娘娘,皇上和几位亲王都侍奉娘娘至孝,便是有一二与娘娘意见相左之处,也不过是人之常情,实在不必闹到奉先殿争执的地步,让外人以为天家母子不和。娘娘,臣等恭请娘娘起来,移驾景安宫歇息。” 然后另有大臣附和某某大人说得对,并道:“太后娘娘此时长跪奉先殿不起,莫不让外人以为皇上不孝,令皇上蒙冤和皇室形象受损。娘娘宽厚仁爱,还请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请起移驾回景安宫。” 然后也有宗亲往宇文炯身上使力的,道:“齐王殿下,您与太后娘娘是亲母子,您的话太后娘娘定会听从一二,还请您宽慰劝解太后娘娘几句。太后娘娘如此长跪不起,有损娘娘圣体。” 崔太后对此一概是无动于衷,最后宇文烺也黑了脸,直接盯着崔太后道:“母后,朕自登基以来自认为对您恭顺有余,您让朕娶崔家的女子为后,朕娶了,您让朕提拔崔家人,朕亦顺从,便是崔氏行举有失,朕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几乎是小惩轻放。崔氏一族至今显赫无双,朝中无人能与之争锋。朕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令您不满的,值得您在宇文家的列祖列宗面前,诉说儿臣的罪状。” 崔太后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又被宇文烺打断道:“或许在太后看来,只要朕当着这个皇帝,对太后来说便是不孝。若是此时朕下退位诏书,传位给五弟,太后是不是就觉得朕孝顺了。” 崔太后黑了脸,宇文烺说的虽然是她的心思,但让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来,就让她这个太后的脸上不好看了。倒让人以为她今日在奉先殿这一闹,是为了逼迫皇帝退位。 崔太后道:“皇帝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五弟虽是先帝嫡子,却安顺天命,安分守己,皇帝何故给他安上觊觎皇位之罪,这又是什么心思。”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色渐渐晚下来,掌灯的宫女渐渐的将皇宫掌上了灯。 紫宸宫里。 姜钰一边喝茶一边笑着问身边的谷莠道:“这么说来,太后娘娘是从奉先殿回去景安宫了?” 谷莠道:“可不是,奉先殿里可闹了一天呢,朝臣们都是刚刚才出宫去的。”说着又顺便叹道:“这太后也真是够能折腾的。” 墨玉听她对景安宫多少有些不敬,连忙撇了她一眼,警告她道:“谷莠,谨言慎行,少给娘娘招祸。” 谷莠吐了吐舌头,不再说什么。 姜钰又笑问道:“不过这太后竟然这么快回景安宫了,倒是出乎本宫的意外。说说看,她又是怎么愿意起来的。” 谷莠便又回答她道:“皇上说,太后娘娘既然在奉先殿跪哭,无论如何就是对他这个皇上不满,令太后不满便是不孝,然后皇上就说要下罪己诏,自陈自己的不孝。文武百官就吓得一起将太后劝起来了。” 姜钰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罪己诏可不是什么小事。一般来说要是皇帝有大的德行君品有失,才会下罪己诏,还从来没有说因为对太后不孝而下罪己诏的。何况皇上和崔太后虽然在朝堂后宫都争斗得你死我活,但在孝行上,可还真的找不出什么大的能让人指摘的地方。便是每一次处置崔家,那也是站得住叫站在律法大义之上的,没人能说出半句。 宇文烺说下罪己诏的话,不仅是将文武百官吓住了,恐怕是连崔太后和宇文炯也震住了。宇文烺要是真的下了这份罪己诏,恐怕最后真正背上恶名的反而是太后。 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能逼出宇文烺说出下罪己诏这样的事,也说明宇文烺是真的被气恨了。 姜钰叹道:“太后移驾回了景安宫也好,要不她再跪下去,明日的寿圣节可就真不好看了。”其实姜钰倒是还有些失望的,她倒是真想看看若崔太后真的准备来跪她个三五日,宇文烺准备将寿圣节还办不办。 而就在这时,承香从外面脚步匆忙的走进来,对姜钰禀报道:“娘娘,皇上往紫宸宫的方向来了。” 姜钰道:“知道了。” 承香同时小心提醒了一句,道:“娘娘小心些,皇上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呢。” 姜钰点了点头,然后又让谷莠先下去避开宇文烺。 而宇文烺进来之后,果真是脸色十分的不好,挥了挥手令殿内的宫人下去之后,接着就狠狠的踢着椅子,怒道:“这个老太婆,真是越老越会恶心人。” 姜钰倒是很少看到宇文烺会气得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于是端了一碗茶奉给他,浅笑着劝道:“皇上消消气,您生气了可不就越让太后高兴了。” 宇文烺黑着脸坐到榻上接过茶,大口的喝了一口,接着便将茶碗用力的往桌子一放,显然是怒气一点都没有消散。 姜钰继续劝道:“明日就是皇上的寿圣节了,皇上该高兴点。何况太后今日也就闹一闹耍耍脾气罢了,也不至于对皇上造成什么实质的损失。” 宇文烺哼了一声,道:“没有实质的损失?朕看今日一闹,以后后人传起来时,一些不知内情的人免不了就要给朕按一个不孝的罪名了。” 姜钰心道,你对崔太后本也没有多孝顺,就算有此评价也不算捏造。 何况对于一个君王来说,孝名也不过只是锦上添花,真正能影响历史对帝王正负评价的,还是要靠帝王的功绩。就说唐太宗吧,弑兄夺位,逼得亲爹退位让贤,却也没有影响后人对他千古一帝的评价。 宇文烺也并不是就真的在乎这些,他就是今天被崔太后恶心到了,怎么都觉得气不顺。 宇文烺又碎念道:“朕真想让那老太婆也恶心恶心。” 姜钰道:“其实想要恶心太后,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宇文烺“哦”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姜钰。 姜钰道:“太后最在乎的是谁,自然是齐王啊。太后想让齐王娶周家小姐为王妃,为齐王争取助力,要是毁了太后的盘算给齐王弄一个不如意的王妃,不比直接对付太后更令太后难受。哦,对了,听说齐王进京身边还带了一美貌侍妾随行。能被齐王带在身边的,想必也能得齐王一二分宠爱的。也可以在这侍妾身上动动手脚嘛,比如说,给他弄个齐王的侍妾跟崔家人私通的事情来,那就有热闹瞧了。” 宇文炯虽然还没有娶妻,但毕竟是龙子凤孙吗,身边有一二侍妾却是十分正常的。 宇文烺转头盯着姜钰,久久没有说话。 姜钰问道:“干嘛?皇上觉得这些主意不好?那就当做我没有说过好了。” 宇文烺却道:“看来朕果真没有看错你,你果真是比普通女子要心肠歹毒。” 姜钰却听着不高兴了,哼道:“彼此彼此。” 宇文烺没有再说什么,却问起了姜钰,道:“齐王也是到年岁成亲了,你觉得该给他定一个什么样的王妃?” 姜钰道:“自然是一个无权无势帮不了齐王和太后,又能堵住太后的嘴的,所以周家小姐肯定是不行的。” 宇文烺道:“具体点,你觉得哪家合适?” 姜钰道:“现在现成的就有一个。安南国使团听说带了他们国家的公主来,这公主大约是准备献给皇上的。安南国是大周附属,时代与大周交好,年年纳贡,相比于经常的骚扰大周边境的高句丽、鞑靼等附属国或部落来说,那真是大大的忠心。这样的附属国难道不应该好好安抚优赏,让别的附属国看到只要是忠顺大周的国家,大周都会以礼相待的。所以为了安这安南国的心,安南国献上的美意自然不能辜负。只要皇上舍得下美人,将这位安南国公主赐给齐王做王妃真是刚刚好。身份够尊贵,但却没有实权,最重要的是带着政治意义,太后娘娘也拒绝不得。皇上,您说是吗?”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天作之合的亲事 寿圣节,皇帝宇文烺的生辰。 一般来说,皇家举办这么一个寿圣节,都不是真为了给皇帝庆祝生辰的,而是政治意味大于庆贺意义。何况昨日刚发生太后在奉先殿哭诉皇帝亲王们对她不敬之事,也委实给这个节日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姜钰不知道宇文烺心里阴影面积有多大,但是表面上仿佛是不曾受到昨日事情的印象,心情看起来仿佛是不错的,很符合一个正在过生辰的愉悦形象。 从永鄂楼内部向外铺开了一个极其华丽的场景,百花争艳,万鄂争辉,各种名贵花卉错落有致摆开,仿佛争着开放来庆祝帝王的诞辰一般。 万鄂楼内文武百官、藩王宗亲和各国使臣齐聚一堂,端的是一副繁荣开泰、万民同乐的景象。哪怕昨日刚刚阴了姜钰一把的姜钰 但其实寿圣节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每一个节目都按部就班的进行下来,先是文武百官、藩王宗亲等跪拜皇帝,祝贺皇帝万寿无疆,大周千秋万代什么的,然后是皇帝发表一些感言,什么得天庇佑,得良臣辅佐,愿爱卿们与朕共勉,共创盛世之类的。 然后是歌舞笙箫,觥筹往来,文武百官、宗亲使臣向宇文烺敬酒,宇文烺再敬宇文烺酒之类的…… 宴过将半,寿圣节宴上一切风平浪静,几乎让人以为今日宴会就该这么喧哗却平静的过去了……但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管文武百官也好还是藩王宗亲也好,认定了今日必定是会发生点什么的,不发生点什么都让人觉得不正常。 而果然,酒过半酣之后,一直安静的崔太后便开始发言了,以敬了皇帝一杯酒谁为开端,然后开始说话道:“今日看着后宫和睦,皇上与百官君臣相得,大周在皇上的治理下太平盛世,哀家心里甚慰,他日就算仙去也总算觉得有面目面对先帝和列祖列宗了。”说着又是叹了一口气,又是道:“今日是皇上的喜日,哀家本不该扫皇上的兴。但哀家今日看着妃嫔如众的皇上,却想起了至今还孓然一身的齐王。先帝去世时齐王还年幼,却恭顺谨从先帝遗言离开哀家独自就藩。但是如今齐王已经长成,他的婚事却还没有个着落,可不成了哀家心里的一桩心事。今日趁着文武百官和藩王宗亲们都在,哀家想替齐王问皇上要个赐婚的恩典,令哀家能在活着时候看着齐王娶妻生子,也算是了解了哀家的一桩心愿。” 宇文烺倒是并不意外崔太后会提起这个话题,笑着放下酒杯,“哦”了一声,道:“五弟的确是到了该操心婚事的年纪了,不止太后记着,朕也一直替五弟记着呢。” 说着又道:“既然太后今日提起,想来对齐王妃的人选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不知哪位名门淑媛得了太后的青眼?” 崔太后道:“左武侯大将军周弼有一千金,品貌双全,淑明贤惠,甚合哀家的眼缘。恰周小姐与齐王年纪相仿,又未曾婚配,正是天作之合,千金良配。不如皇上今日就下旨赐婚,择定周小姐与你五弟的这门亲事?” 崔太后自然曾经探过周弼的口风,欲为齐王定下周大小姐为王妃,两家结成姻亲同盟。只是周弼这个人狡猾得很,一直推脱敷衍,摆明是不想与她结亲。 崔太后此时提起,自然是有故意在文武百官面前逼迫宇文烺的意思。 而宇文炯也非常适时的此时从自己的席位上出列,仰着头对宇文烺拱了拱手,磕了一个头,然后起来道:“皇兄,臣弟回京后巧缘见过周大小姐几面,对其一见倾心,倾慕万分,心中定下此生非周家小姐不娶的念头,还望皇兄成全了臣弟的一片痴心,将周大小姐赐婚予臣弟。” 母子两人一唱一和,崔太后一个千金良配,宇文炯一个一见倾心,又恰好周大小姐未曾婚配,宇文烺若不答应,倒有些像让人觉得宇文烺见不得宇文炯好和刻薄兄弟的嫌疑了。 此时在坐在朝臣第一排的周弼却是骂了个娘,崔太后说这些话并没有提前跟他打过招呼。他并没有要将女儿许配给齐王的意思,此时场景倒是有些令他骑虎难下。 宇文烺自然也不会让齐王与周大小姐结亲,让宇文炯可能与周家结成联盟,此时笑着道:“朕倒是不知道五弟还是个痴情中人,能立下非卿不娶的决心。只是你对周大小姐一见倾心,不知周大小姐对你是否也有同样的心思?既然是结为夫妇,自然是两情相悦才好。若只是五弟一腔热血单相思,朕也怕五弟与周大小姐成亲以后会受委屈。” 崔太后挑了挑眉,道:“闺阁女子,识礼知仪,对自己的婚事自然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着又转头看向周弼,目光颇为凌厉,面上却带着笑意的道:“能与皇家结为姻亲,是周家之福,想必周大将军不会拒绝这门天作之合的亲事。是吧,周将军?” 文武百官此时相互对视,在此时这种怪异的气氛之下十分知趣的沉默着。另一边临王宇文烆瞥了一眼上首的太后和宇文烺,轻轻的哼了一声,然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而宁王却像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垂着头盯着桌子上的酒杯瞧,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另外一边的清河郡王拉了拉临王的袖子,凑过脑袋来跟临王咬耳朵道:“看来太后是想要逼周弼,你说周弼最终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宇文烆笑着问他道:“四弟是想要周弼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清河郡王放开他的袖子,重新端正的坐直身体,敛了敛脸上的表情。他自然是不希望周弼答应的,别说他跟崔家有伤腿之仇,就算作为姓宇文的他也十分的看不惯崔家和崔太后。 周弼垂眉沉默了一会,他自然知道崔太后说这些话不仅是在逼迫皇帝,同时也是在逼迫他在崔太后齐王和皇上之间作出选择。此时若是否决了太后,那就是彻底与崔太后与崔家与齐王撕破了脸,完全得罪了他们。而若是答应了崔太后,他则就需要与皇上为敌。 但周弼并没有犹豫太久,接着便出列对崔太后拱了拱手,道:“太后娘娘恕罪,小女愚钝顽劣,无才无德,实在配不上齐王殿下,还请太后娘娘为齐王殿下另觅良缘。” 崔太后听着目光越发凌厉起来,目光向上斜起,声音微冷道:“这么说来,周大将军是瞧不上齐王,不愿将女许之。那哀家倒是想问问,大将军连齐王都瞧不上,还有谁能入得了你的眼能配做你的女婿。” 第二百四十三章 直率 周弼垂首拱手道:“臣不敢,齐王乃天潢贵胄,龙子凤孙,又仪容不凡,德才兼备,臣岂敢轻视。实在是女德才不备,无辅佐齐王之能,不堪王妃之位。” 齐王转头看向周弼,脸上虽仍带笑意,但却隐忍着微恼之色,仍是一副客气的态度,道:“周大将军,本王是真心倾心令媛。若得佳人,本王愿意放还王府侍妾,此生再无妾侍。” 周弼连忙摆手道:“殿下,万万不可,女何德何能得殿下如此相待。”着想了想,又做出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道:“有些话臣本实在难以启齿,但既到了如今情形,臣也不得不了,哪怕这有损女清誉,臣也不能隐瞒殿下。并非臣托大不愿将女许配殿下,实在是女自被臣宠溺坏了,任性妄为,不经父母媒妁之言竟先心里惦念上了其他男子,更出非该男子不嫁的话。如此心另有所属的女,臣岂敢许配予殿下。” 宇文炯的脸色已经渐渐冷了下来,被人看不上的感觉总归是不大好的,就连太后的脸色也青黑起来,看周弼的目光像是带了些许冰霜。 宇文烺此时微微笑了起来,开口道:“既然周大姐已经心有所属,却也不好强人所难,强取豪夺。太后和五弟还是另寻淑媛,只要太后和五弟所选之人同样也心许五弟,朕定然赐婚,绝不食言。” 崔太后的手狠狠的握成拳头,心里恼怒。强取豪夺,真要算是强取豪夺,又怎么比得上他宇文烺。崔太后想着,转头望向真正被宇文烺强取豪夺进宫的贵妃。却看到贵妃坐在皇帝的身边,正拿着一把宫扇遮住半张脸一副看戏的模样。在那扇子的下面,她的嘴巴或许还悄悄的弯起,显得兴味十足。 宇文炯听完周弼的话同样愠怒,好一个左武侯大将军,为了拒绝他的求亲竟然不惜自毁自己女儿的声誉。这种轻视让宇文炯几乎恨不能马上将周弼碎尸万段,令他后悔。 但宇文炯将自己的情绪忍住了,“哦”了一声,声音微有些变化的道:“周大将军莫不是为了拒绝本王的求娶故意拿话搪塞本王吧?若非如此,那周大将军倒是看,周姐心属的男子是谁。” 周弼像是十分惭愧的道:“臣岂敢欺骗殿下,臣教女无方,臣万分惭愧。至于女心属之人……” 周弼一边着一边心翼翼的看向上首的宇文烺,最后直接往地上一跪,用一种不大的但却足以让人都听到的声音,道:“是皇上。”他仿佛怕这一声还不够清楚,又重复了一遍,道:“女心属仰慕之人是皇上。” 一旁坐着从宴会开始就一直装背景板的姜钰终于忍不住,“呵”的一声笑出了声。 随着她这“呵”的一声,下面宗亲朝臣也开始轰的一声炸开了锅,甚至忘记了上面还坐着皇帝和太后,忍不住左右窃窃私语起来。 上至三皇五帝,下至大周开朝以来,大约还没有发生过今日这样的事。亲王求娶臣女,该大臣却我女儿不喜欢你,喜欢的是皇帝! 朝臣想想就觉得好囧,此时甚至忍不住额头黑出了三条线,真想骂一句“马勒戈壁”,皇家的关系果然够乱成一团。 宇文烺也没有想到周弼会在众人面前出这样的话来,这几乎是已经不要脸面了。但宇文烺大约还没有练就周弼那样的厚脸皮,此时脸上多少是有些微微红了。轻轻“咳”了一声,接着瞪了一眼一旁笑得怎么也止不住笑的姜钰一眼。 姜钰倒是收到了宇文烺警告的眼神,只好一边笑一边道:“皇上别误会,臣妾不是笑您和周大将军,臣妾就是莫名其妙的觉得太高兴了,然后忍不住笑。”再然后又是一阵“呵呵呵呵……” 跪在地上的周弼倒是一副若无其事,垂着头十分认真的跪着。他知道旁人都在想些什么,大约都在笑话他,但他却认为值得。行大事者无需在意这些节,崔太后想要逼迫他选择,那么他倒是也想要让皇帝也做个选择。 他对于皇帝和太后来,都是一个必须拉拢的筹码,但是皇帝想要获得他的支持,总要付出点什么。皇帝与太后齐王相斗,太后和齐王若是落败,崔家也难逃一死,对于出身崔家的皇后又还岂能保住后位,能保住性命怕都是皇帝开恩。那么他周家想要的,就是以后的后位。 他今天的话很明白,若皇帝顺着他的话将他的女儿纳入后宫,许诺以后以凤位相酬,他自然会帮助皇帝扳倒太后和崔家。若是皇帝拒绝或装聋作哑,就算他今日拒绝了太后和齐王,却也不一定就不能再与他们结成联盟。 逼迫,这是逼迫,周弼一点都不否认。 周弼想明白这些,接着便又抬起头来,看向宇文烺,道:“皇上,女……” 宇文烺打断他道:“令媛对朕有这样的心思,朕实在没有想到。朕虽为天子,听到爱卿这番话也难免对周姐倾慕之情心生感动,其实朕也将周姐视为……”他到这里却故意不了,而是看了宇文炯一眼,又是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事过后再吧。但如今情形,五弟却是这的不好求娶周姐了。” 宇文炯的脸此时整一张都是黑的,有着恨意,但更多的却是羞愤。他自然不能再继续出求娶周大姐的话,再那就是跟皇帝争女人了。 而周弼此时同样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对皇帝的话产生了疑问。皇帝的话听起来仿佛很有倾向性,对周大姐也有心意,但仔细一想,就发现其实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没有许诺,这自然是令周弼有些不满的,他想要得到的是更确切的答案。 何况到了如今境地,他话已经出口,他的女儿就必须进宫,否则就是真的让人看他周家笑话了。周弼准备再点什么,令宇文烺给一句承诺出来,结果却先听到了崔太后冷冷的哼了一声,道:“难怪周大人连齐王妃的位置都看不上眼,原来是有着更大的野心。” 而就在这时,在安南国使臣的席位上,一名使臣悄悄的对身边一位年轻明丽的女子使了使眼色,那女子点了点头,突然站起款款走了出来,脸上作出一派天真的模样,娇俏着看了齐王一眼,然后跪了下来,抬头对宇文烺和崔太后道:“安南国公主莫月叩拜皇帝陛下,太后娘娘。” 宇文烺还没来得及话,姜钰倒是娇笑了起来,用宫扇捂着半边脸,笑着道:“看来莫月公主也有话要。” 莫月点了点头,道:“是的,父王命臣女随使臣来到天朝,望臣女能嫁入天朝,永结秦晋之好。臣女刚刚听齐王殿下求娶周将军之女,周将军之女却爱慕皇帝陛下。齐王殿下英武不凡,臣女十分倾心,不知陛下可否赐婚臣女于齐王殿下,臣女愿尽心侍奉齐王殿下……”完头匍匐而下,拜了下去。 众人:“……” 姜钰转头笑看着宇文烺,道:“如今的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直率,皇上,哦?” 宇文烺:“……” 第二百四十四章 手笔 紫宸宫里。 寿圣节的宴会已经结束,姜钰忙了这一天,此时脸上显露出了些疲态,坐在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一边拿着宫扇给自己扇风一边看着此时坐在他身旁正在品茗的宇文烺。 宇文烺的心情看起来倒是十分的不错,累了这一天仍旧神清气爽的。 不过心情能不好吗,寿圣节宴上闹的那几出,宇文烺当场定下了莫月公主与齐王的亲事,顺带表示连他们的婚礼也一手包办了,成亲的日期就定在下个月初十。一句莫月公主嫁入大周是为结两国之好,五弟身为宇文氏子孙,望能为大周边陲稳固社稷一统做出应有的贡献,莫月公主身份尊贵,贤惠有德,堪配王妃之位。就连崔太后都提不出反对意见。 宇文烺用碗盖轻轻拂着漂浮在茶水中的茶叶,抿了一口茶,微微品了品,然后对姜钰道:“你这茶不错。” 姜钰白了他一眼,道:“那当然,就因为你喝不惯臣妾宫里的茶,墨玉天天一大早带着宫女去采集荷叶上的露水,就为了给你泡茶喝。” 姜钰喝茶向来是不挑的,就是普通的井水泡出来的茶水也照样能喝。但宇文烺这个人嘴巴刁,普通的井水和晨露水、山泉水或其他什么水,他一口就能分辨得出来。所以为了他的一碗茶,不知道费了别人多少的功夫——万恶的封建社会统治阶级压迫人民呐! 宇文烺倒没什么,只是继续品着茶。 姜钰却是想起今日寿圣节宴上的事情,拿宫扇顶着下巴,眼睛疑糊的看着他,问道:“今日那位莫月公主会主动提出嫁给齐王,不会是皇上的手笔吧?” 宇文烺继续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道:“为什么会这样?齐王俊美无涛,风度翩翩,又身居高位,就不能是莫月公主主动看上了他,倾心于他。” 姜钰不满道:“跟皇上比起来,我是单纯了些,没有皇上心机深沉。”她到“心机深沉”几个字的时候放重了语气,多有些讥讽的意味,接着道:“但皇上也用不着拿我当傻子一样的忽悠,莫月公主是什么人,千里迢迢随使团跑到京畿来,那是带着政治任务的,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些情爱做出这种举动。” 姜钰翻了个身,背靠着大迎枕,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按理您才是大周的皇帝,您才是当家主事的人,安南国就是要送美人来也应该是送给你才对,这样才能让她影响大周对安南的政策。结果安南国放弃了皇上,反而选择让公主嫁给齐王。且安南国是大周的附属国,也不可能不关注大周的内政,自然也能探听到一些皇上和太后齐王的关系不是那么融洽的。若安南国此举真的不是皇上授意,今日的举动无疑是会得罪皇上的。我想安南国不会这么傻吧,此时就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投靠了齐王阵营。” 同样按理来,宇文烺与太后齐王之争还并未分明,安南国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在宇文烺和太后齐王之间两不得罪,这样不管以后谁胜谁败,才不至于影响安南国的安危。但安南国今日这一举,看着像是亲近齐王,实际是帮了宇文烺得罪了齐王和太后,就是不知道宇文烺许了他们什么好处了。 姜钰十分的好奇,所以自然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宇文烺倒是也不瞒着她,道:“也没什么,如今安南国的内政也并不和谐,甚至比大周更乱。老安南国年老,几个儿子都在争夺王储之位。而这位莫月公主的同胞兄长,便是王储之位争夺的有力竞争者之一。那位陪同莫月公主一同到大周来的使臣,正是这位莫月公主的舅父,也是安南国的辅政大臣之一。但是莫月公主的兄长想要夺得王储之位,却面临一个问题,既非长子也非嫡出。老安南国的嫡长子实力不弱,且有军中的支持,是莫月公主兄长问鼎王位的一大障碍。朕只需要让人稍稍提点这位安南国的使臣几句,暗示只要令莫月公主主动请愿嫁给齐王,朕以后便会支持莫月公主的兄长夺取王储之位,那使臣自然就该知道怎么做了。” 姜钰听着倒是不觉为奇,作为宗主国,大周对安南国的朝政影响还是很大的。安南国封立王储、新君登基等都需要经过大周的册封。虽然这种册封更像类似于备案一类的程序,但若是大周故意为难不行册封,那怕安南国立了王储却也得不到周边国家的认可的。 莫月公主愿意为兄长做出点牺牲,倒是也不算奇怪。 姜钰问道:“皇上心里一开始就是打算支持这位莫月公主的兄长的吧?不会只是为了恶心一下太后和齐王才临时这样决定的吧。” 姜钰想他应该不至于为了拿捏一下齐王的婚事就改变了自己对附属国的决策。 宇文烺放下茶碗,道:“安南国的大王子好武,甚有武略征战之能,且野心抱负不。这样的人若生在大周,朕会喜欢,让他去为大周开疆扩土。但若是生在附属国里,那就有些讨厌了。朕希望西南边陲安稳,不需要一个不听话,时不时侵扰大周边境的安南。辽东有一个野心太大的高句丽就足够让朕头疼的了。相比起来,莫月公主的兄长就好得多了,这位三王子尚文,且喜欢大周的文化,由他来当政朕会省心很多。” 姜钰听着也只是点了点头,她对安南国的内政没有什么兴趣,便也没有再多问,而是又问起道:“那周大将军和周家大姐呢,皇上又是准备怎么办?周大将军剑指以后的凤位,听皇上今日在寿圣节宴上的话,仿佛对周大姐也很有心思。皇上不会真的将周大姐收进后宫来吧?” 姜钰当然是不希望这位周姐进宫来的,现在宫里皇后够好忽悠,放在后宫也是个摆设,后宫里她这个贵妃一家独大。但要进来一个娘家势力大的周大姐,哪里还有她这个贵妃什么事情。 且这位周大姐脾气实在是差得很,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但是姜钰却又偏要相反的话,道:“其实我觉得吧,将周姐收进宫里来也不错。听周弼十分宠爱这个女儿,两个儿子的宠爱都不及这个宝贝女儿,封了周姐为妃,安了周弼的心,他自然就会对皇上尽心尽力。”着故意饶有兴味的笑了笑,继续道:“更重要的是,这位周姐国色天香,容貌不输我现在这张脸。她进了后宫,皇上岂不是也有福气了。” 宇文烺转头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微恼道:“你就这么希望有人进宫来和你共享一夫?” 第二百四十五章 少儿不宜 姜钰翻了个白眼,撇过头去,悄声碎碎念道:“你又不是我的夫,共事一夫也轮不到我头上。” 结果身旁的男人又出声了,带着比刚刚更冷的语气,哼道:“你当朕听不见吗?” 姜钰只好重新转过头来,对着宇文烺特别温柔的笑了一下,道:“是,臣妾一点都不喜欢跟人分享皇上,所以皇上还是不要让周姐进宫来了吧。” 但他这句话,并没有让宇文烺脸上的表情好转起来。 结果因为得罪了某人,晚上睡觉姜钰被贬去睡榻去了。她这这好些日子都是跟宇文烺共睡在床上,这突然又要睡榻,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姜钰骂了他一声“气”,也懒得捧着他,然后就抱着被子往榻上去了。 但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姜钰腰酸背痛,差点直不起腰来。结果倒是让紫宸宫的宫人误会了,还以为他们昨晚干了什么坏事,人人脸上都是乐呵呵的。 墨玉帮她揉肩和腰的时候,甚至笑着道:“皇上也不知道爱惜着点娘娘。”这话听着可绝对不像是指责,而像是夸赞。 姜钰:“……” 姜钰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她解释一下,于是转过身来,态度十分端正的道:“墨玉,有些事本宫认为你是误会了,本宫昨天晚上可没干什么事,你……” 结果先被墨玉笑着打断道:“是,奴婢知道娘娘害羞,娘娘不用跟奴婢解释。” 姜钰再次:“……” 而又偏巧此时,宇文烺已经梳洗完毕之后从里面走了出来,听到姜钰解释的话和墨玉的回答,呵呵的哂笑了两声。 然后故意一般,笑得十分暧昧的走过来,墨玉将位置让开,他弯腰下来轻轻揽了揽她的脖子,脸凑到她的额头上轻啄了一下,然后又用手指挑逗的勾了勾她的下巴,满脸春色的道:“昨晚弄疼了你吗?” 姜钰本想躲开他在她额头上的亲吻,结果没有躲开,然后再听到他后面的话,顿时心里想抓狂。好嘞,得嘞,这下她是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了。 一旁的墨玉承香等人倒还是捂着嘴抿着唇笑,一副为她高兴的模样。 然后用早膳的时候,宇文烺也对她特别特别的温柔,笑眯眯的将龙眼包子、点心等夹到她的碟子里,道:“多吃点,看你最近瘦了许多,摸起来骨头都硌人。” 姜钰:“……”要不要三句两句都故意得这么让人想入非非。 姜钰最近的减肥成果初见成效,的确是瘦了一圈,但还在正常范围内,看起来反倒是比之前更漂亮了些,但绝对不到骨头硌人的地步。 既然已经是解释不清了,姜钰投李报桃,往宇文烺碟子里夹了一块鹿肉,也笑眯眯的道:“皇上也多吃点,看皇上晚上仿佛力不从心,得补补。” 一旁侍膳的宫人包括万得意都低下了头去,当做什么话都没有听到一般。墨玉却是在一旁着急,就怕侮辱皇上能力的话就怕皇上听了会生气。 宇文烺看着碟子里的鹿肉,鹿肉可以壮阳。他倒是没有生气,甚至笑了下,道:“看来爱妃昨天晚上并不满意……” 如此少儿不宜的话题,你来我往一直进行到早膳用完。 然后宇文烺去了宣清殿,他今日召见了周弼。 而姜钰在紫宸宫,却也接见了一位客人——周弼的女儿。 周大姐闺名雅琳,是个十分有诗意的名字。其母大陈氏与陈氏是亲生的姐妹,周雅琳与孟蘅玉便是嫡亲的表姐妹。 都传言周大姐长得肖似其母,所以得周弼十分的宠爱。大陈氏早亡,姜钰没有见过大陈氏但是既然能与陈氏被称之为“大二陈”在当年名冠京畿的人,想必容貌也不是一般的漂亮。 那么肖似大陈氏的周雅琳长得自然也不会普通。 而周雅琳也的确是长得十分绝色,倾城倾国的美,就是与孟蘅玉这张脸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但她美得又与孟蘅玉气质完全不同,孟蘅玉是美得清冷高洁,像兰花,像水仙,像是从天而来自带白色仙气的仙女。 而周雅琳却像是艳绝群芳的牡丹,妖娆华贵的美。一眼看过去,就难以让人忽视。 周雅琳与孟蘅玉这对表姐妹的关系以前应该是并不亲近的,这从周雅琳几次进宫对姜钰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且不仅不亲近,周雅琳大约还挺不喜欢孟蘅玉。 但尽管如此,周雅琳昂首挺胸居高临下从紫宸宫外走进来的时候,姜钰还是给了她十二分的热情,脸上极尽的温柔。 与之相反的,周雅琳对她的态度却十分的冷淡,走上前来十分敷衍的给姜钰行礼,道:“见过贵妃娘娘。” 姜钰笑着拉过了她的手,道:“表妹快快请起,自家的姐妹何必如此客气。” 周雅琳却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对姜钰极轻的冷哼了一声,道:“臣女对娘娘客气了吗?” 姜钰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挑起眉头看着她,要不是因为她身后背靠着一个周弼,她可真想一巴掌呼啦上去。丫头片子跟她雄什么雄! 但姜钰此时却对自己,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 然后继续张开大大的笑容对她道:“对呀,你和本宫之间就应该不必客气。”这一次姜钰倒是没有勉强自己再去碰她贴她的冷眼,只是笑着道:“表妹快坐吧。”一边自己先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周雅琳倒是没有客气,直接就坐了下来了,连一句谢恩的话都没有。可见姜钰这个高高在上的贵妃,她是一点都不放在眼里的。 姜钰只做没有看见,继续笑道:“几日不见,表妹变得更加漂亮了。” 姜钰一边着一边倒还真的认真打量了一下,十六七岁少女,穿着大红绣牡丹花的衣裳,化着精致的妆容,十指青葱涂豆蔻,眉黛唇朱,美目妖娆,真的是如牡丹般的国色天香。 周雅琳微微抬了抬下巴,倒是收下了她的恭维,道:“多谢娘娘夸赞。”然后又不话了。 姜钰只好继续道:“本宫在宫里见不到什么亲人,之前表妹进宫几次想找表妹话,但表妹来去匆匆,竟是找不到机会,令本宫遗憾得很……” 第二百四十六章 周雅琳 正巧此时丫鬟端了茶上来,放到了桌面上。姜钰笑盈盈的,将茶碗往周雅琳跟前移近了一点,道:“今年新上贡的碧螺春,宫人采了早晨的荷露水泡制。连皇上平日喝着都觉得好,表妹尝一尝吧。” 周雅琳也对着姜钰笑,但表情却不以为意,甚至有些故意轻视,伸手在青花瓷的茶碗上碰了碰,让人以为要端起来喝的样子,但接着却又将手放开了。然后用了一种故意挑衅的语气,微微扬了扬目光,笑道:“娘娘这里的茶或许是好茶,可惜臣女刚刚在淑妃娘娘宫里喝茶喝得撑了,现在却不想喝茶。” 姜钰脸上顿时就有些黑了,表情冷了下来,她自从重生在孟蘅玉身上后,已经很少有人敢这么张狂的跟她话了,今天一个毛丫头却敢扫她的面子。姜钰修行不到家,现在真是忍不住有些怒了。 这位周大姐这般不给脸,姜钰也有些不想伺候了,敛了脸上亲切的表情,声音微冷的道:“哦,本宫倒是不知道,表妹与淑妃还有这般交情。” 周雅琳道:“臣女的事情,娘娘不知道的多了。臣女与娘娘虽然是表姐妹,但是自又走得不近。”着对姜钰笑了笑,道:“娘娘,您是吗?” 着端起桌子上的茶,的抿了一口,却又故意叹了一句,道:“的确是好茶。” 刚刚还不想喝她的茶,怎么现在又喝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令人讨厌的人呢。要看她不是周弼的女儿,姜钰真想一杯茶水往她脸上泼了上去,顺便让人揍她一顿。 姜钰忍,继续忍,而后淡淡的道了一句:“的也是。” 周雅琳却继续道:“周孟两家虽然是亲戚,但臣女母亲去世得早,两家走动得少,娘娘的性子清高自傲少与人接近,令臣女实在不敢亲近。倒是臣女的二哥,性子温和,才能与娘娘玩到一起去。” 着又叹道:“从前看娘娘与我二哥走得如此近,臣女还以为娘娘会嫁给我二哥当我的嫂嫂,最后倒没想到娘娘却进了宫当贵妃,可怜我二哥长情,至今不愿娶亲,也可怜了梁家的姑娘守着与我二哥的亲事,以后怕是要忍耐夫婿心中另牵挂她人。” 这话多少是有些指责姜钰为了攀附权势富贵抛弃了她二哥的意思,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话得非常不合时宜,当着她的面她这个贵妃与她二哥以前的那些破烂事,可不仅是会让她陷入囹圄,还很可能会牵连她自己的兄长。 要是宇文烺就在这里,而她又是真正的孟蘅玉,宇文烺听到这样的话不要厌弃了孟蘅玉,对周耘更会是起恨心,搞不好还会起杀心。就算宇文烺没有听到,传到别人的嘴巴里,那也是对她的一大把柄。 姜钰不知道这位周大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或者是觉得就算出来对她兄长也造不成什么影响,或者就是根本没将周耘的名声安危放在心上。 姜钰心里却不爽得很,开口道:“表妹慎言。本宫从前与你二哥不过是表兄妹之谊,表妹这话可容易让人误会。表妹看样子是不喜欢本宫,但也不该如此冤陷本宫,甚至连自己兄长的名声也不顾了。”着又“哦”了一声,倒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何况你二哥从前喜欢跟本宫走得近,难道不是因为当时碧玺是本宫身边的丫鬟的缘故。起来你二哥对碧玺的情深意重,本宫与你们都是看在眼里,当初不是还想拐带碧玺出宫私奔来着。如此两情相悦的有情人,本宫也十分乐意成全,这才将碧玺赏赐给了你二哥为妾。”着又笑,问道:“对了,碧玺去你们周家也好些日子了,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 姜钰对了,周雅琳不喜欢孟蘅玉,自就不喜欢。 她自千娇万宠着长大,不管是在家中还是在外面,大家都尽捧着她。偏偏这个孟蘅玉,自清高自傲一双眼睛好像长在头顶上,从来不将她放在眼里。何况她自长得美貌,却人人都喜欢将她和孟蘅玉拿来作对比,最后得出一个她长得不及孟蘅玉的结论。周雅琳骄傲骄横惯了,样样都希望的第一,岂受得了别人她不如孟蘅玉。 但这些也都罢了,最令她讨厌的她的是因为她的二哥周耘,自宠爱着她什么事都顺着她的二哥,只要涉及到孟蘅玉就会不再依着她,反而偏袒着孟蘅玉。时候她用一只狗去吓孟蘅玉令她摔倒在地,结果自就疼他的二哥居然就因为这打了她一巴掌。她可是从到大,连父亲都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的。 还有当日孟蘅玉算计二哥的事情,弄了一个碧玺到了他们周家府上来,实在是令她讨厌得很。恨屋及乌,周雅琳自然连碧玺也十分的不喜欢。 周雅琳当然知道那些话对二哥也不好,但皇上既然早知道二哥与孟蘅玉以前的事也没将他怎么样,她倒是也用不着帮二哥遮遮掩掩,反而她倒是十分想趁机挤兑一下孟蘅玉。 这孟蘅玉的性子与以前有了些变化的,但还是一样的令人生厌。 周雅琳听她提起碧玺,脸上也黑了一些,却故意道:“还不错,臣女当丫鬟使唤得很顺手。” 姜钰道:“表妹,你将自己兄长的爱妾当丫鬟使唤,就不怕外头人你不将兄长放在眼里?何况这碧玺毕竟是本宫和皇上所赐,你如此贱待,看来也是没把本宫和皇上放在眼里。” 周雅琳笑,道:“这娘娘可就误会了,臣女岂敢不将皇上和娘娘放在眼里。只是这碧玺性儿懂事乖巧,主动要来伺候臣女,娘娘臣女又岂好辜负她的好意。” 姜钰倒是也并不真的是为了碧玺鸣不平,不过是为了岔开话题免得这位周大姐再纠缠以前孟蘅玉与周耘的关系。 周雅琳仿佛也有些不耐烦,目光不耐的道:“娘娘也不必拐弯抹角了,娘娘宣召臣女来,究竟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想借刀杀人? 姜钰笑,对周雅琳道:“原来表妹到现在竟然还不知道本宫召见表妹的目的吗?本宫还以为本宫一开始就表达得足够清楚了。”说着像是是将自己的目的复述了一遍,笑着道:“表妹虽然不喜欢本宫,但本宫说了还是十分的想要亲近表妹的,所以本宫才请表妹来说说话。” 说着又叹道:“想来表妹对本宫是有什么误会,但时间长了表妹自然就会知道本宫对表妹的心是真心实意的。本宫没有什么同胞亲近的兄弟姐妹,亲人之中血缘最亲的就只有周家,本宫倒是希望表妹以后能常常进宫陪本宫说话的。” 周雅琳看了姜钰一眼,突然笑了起来,一副好像早已将她看穿的模样,道:“娘娘如此,难道是在讨好臣女?” 姜钰心里翻了个白眼,骂道真是好不要脸。 但面子上还是笑吟吟的,道:“表妹何出此言。” 周雅琳微微抬起下巴哼了一声,一副你何必装傻的表情。 现在虽然还隔着一层窗户纸,但是人人都明白,皇上想要周家帮他对付扳倒太后和崔家,皇上必须承诺以后立她为后。对于帝王来说,没有什么比得过皇位稳固。周雅琳自信不久之后,皇上便会纳她入宫。 这种情况之下,孟蘅玉要讨好她这个未来的皇后,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高高在上的贵妃,现在却要讨好她这个大臣之女,何况这个贵妃还是孟蘅玉,这令周雅琳颇有些得意洋洋。 周雅琳目光得意的闪了闪,道:“臣女以后会常常来找娘娘的,不过怕不是从宫外进宫,而是从这后宫的某座宫殿过来你这紫宸宫,就怕到时候娘娘会不欢迎。” 姜钰看着周雅琳,而周雅琳同样目光锐利的看着她,倒有一股对峙之势。 最后仿佛还是姜钰拜下了阵来,叹了一口气,一副难为情的模样,道:“本宫本来还想与表妹婉转一下的,毕竟现在还没有什么确切的旨意。何况让本宫承认是在讨好表妹,也实在是丢脸了些。但没想到表妹如此聪慧又如此直率,让本宫想蒙一块遮羞布都不成。” 无奈的叹息一声,又道:“既然表妹如此快言快语,那本宫也不跟表妹打马虎眼了。本宫知道皇上对表妹有意,恐怕不久就要纳表妹入宫,到时候免不了怕是本宫这个贵妃都要退位让贤。但是表妹再聪慧,周家再厉害,皇上再需要依仗周家,表妹也不能在后宫凭一己之力就站稳脚跟甚至与皇后太后分庭礼抗,后宫的阴谋诡计可是防不胜防的,表妹身边总需要帮手。” 周雅琳的心情终于被姜钰抚摸得有些舒服了,她果然还是更喜欢别人都捧着她顺着她的。 周雅琳道:“就算我需要帮手,也不一定要选择贵妃你。”这一次她是连“臣女”“娘娘”都直接不称了,直接“我”啊“你”的称呼。 姜钰道:“本宫与表妹是血缘至亲,难道不比别人更值得信任,难道我们不更应该守望相助?”又道:“既然大家都把话摆明了说了,那我也不介意卖表妹一份人情。”说着凑过头去,一副神神秘秘的道:“表妹以后若入了宫,比起别人甚至皇后,表妹最该防备的是椒兰宫的淑妃。淑妃这个人最是阴险狠毒又爱装小白花,常常是被她算计了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搞的鬼,就连我都不知着了她多少次的道了。表妹以后,对她一定要万分万分的小心。” 周雅琳呵了一声,撇了姜钰一眼道:“你想借刀杀人让我去对付淑妃,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姜钰一副失望的表情道:“哎呀,我就说表妹聪慧定然瞒不过表妹。不过我固然是讨厌淑妃想借表妹的手帮我对付淑妃,但是表妹也跟淑妃接触得不少了,难道不觉得淑妃这个确实值得提防?” 周雅琳挑了挑眉一副不屑的模样,显然是没将淑妃放在眼里。 周雅琳自然不觉得淑妃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她也的确是十分瞧不起孟蘅玉的,好好一个嫡女,却十几年被一个庶女压在下面,进了宫有了贵妃的份位也没能将孟萱玉怎么样,到现在却只指望着借别人的手来对付孟萱玉。如此无能,还想玩借刀杀人。 姜钰继续道:“表妹千万不要小看淑妃这个人,她在皇上心里的位置可不一般。如果,我是说如果,并不是诅咒表妹。如果最后皇上没有纳表妹入宫,那这一定是淑妃搞的鬼……” 姜钰还想多说几句孟萱玉的坏话,好给以后周雅琳对付孟萱玉做个铺垫,结果这时候此时殿外一个人影闪过,周雅琳已经没有再听她的话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正殿的门上。 再接着便听到宫人通传道:“皇上驾到!”再然后便是一片玄黑的衣裳掠过,宇烺的人影闪了进来。 周雅琳满脸笑容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飞跑着跳出去,对着进来的宇烺欢快的笑着屈了屈膝,道:“臣女见过皇上。” 宇烺也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表情极亲切温柔的浅笑道:“原来是雅琳啊,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说着亲手弯腰将她扶了起来,那脸上仿佛还故意带了些许暧昧的意味。 而周雅琳顺势就将手挽在的宇烺的手臂上,一点都不惶恐君威一点都不客气,十分的亲切十分的娇媚,仿佛是宇烺最亲近的人般,娇笑着道:“哪里有好些日子,皇上记差了吧,三天前臣女才在宫里见过皇上。” 宇烺“哦”了一声,道:“是吗?想来是朕太心念雅琳了,所以才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周雅琳娇娇的道:“皇上真是的,就会哄人开心。” 姜钰听着都快要吐了,撇了撇嘴,慢悠悠的走下来给宇烺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宇烺却仿佛没有见到她一样,由周雅琳挽着越过她直接就这样走过去了,然后双人双双在榻上坐下。 还屈着膝的姜钰:“……”真是马勒戈壁! 而坐在宇烺身旁的周雅琳看着还屈着膝做着行礼的姿势,脸上一脸“尴尬”的姜钰,有些得意,于是一张脸娇俏的转过头去看着宇烺,听着像是提醒实际是故意让姜钰难堪,笑道:“皇上,贵妃娘娘还行着礼呢。” 宇烺方式是经她提醒才想起来,“哦”了一声,然后道:“贵妃起来吧。” 周雅琳可不想宇烺将注意力过多的放在了姜钰身上,等他说完这句话,便又马上笑着开口道:“听说皇上是召了父亲在谈事情,这么快就谈完了?” 宇烺和周弼会谈些什么事情,周雅琳自然能猜测得到。她问出这句话,自然也有试探的意思。 第二百四十八章 被当成丫鬟 然后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姜钰也不是很清楚。 宇文烺和周雅琳两人仿佛一幅“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的坐在她的紫宸宫里下棋,而她这个紫宸宫的女主人倒像是成了个丫鬟,要忙前忙后,给他们端茶送水、侍候点心。 姜钰领着端着茶水和点心的谷莠和墨玉两人进来,看着前方言笑晏晏谈笑风生的两人,悄悄的握成拳头,气呼呼的转过身去,对谷莠和墨玉道:“本宫要在这点心里面撒点毒,毒死这对狗男女!” 谷莠也很看不惯前方的两人,听着磨拳搽掌的笑着道:“让奴婢来,奴婢最近跟国师新学了一种毒药。” 有姜钰和谷莠经常的脱线和脱跳在前,却是差点将这当真了,吓得脸色都青紫了,连忙劝着道:“娘娘,万万不可,这可是要杀头的。” 姜钰也就过过嘴瘾吧,哪能真的就敢这样做。但生气却是真的生气了,咧了一下嘴,对墨玉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下,道:“本宫开开玩笑而已,不用这么紧张。” 墨玉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责备姜钰道:“娘娘,您可真是吓死奴婢了。” 姜钰将脸上的笑容收了回来,表情变得冷酷而幽怨,重新转过身来,深吸了口气将怒气都忍下了,这才带着谷莠墨玉重新走到宇文烺和周雅琳旁边,对宇文烺屈了屈膝,温柔浅笑道:“皇上,先歇一歇吧,和表妹一起用些茶水和点心。” 着转身从谷莠手里捧着的托盘上端起茶,一一放到宇文烺和周雅琳跟前,然后再想放点心时,却发现几铺了棋盘,已经没地方给她放点心了。 宇文烺并没有抬眼看她,仍仔细的看着棋盘上的局势,然后仔细的在棋盘上放下一颗白子,一边“嗯”了一声,又一边问道:“刚才看你在门口站了许久才过来,是在密谋什么?” 姜钰捂着嘴呵呵呵的笑着:“皇上笑了,臣妾哪有密谋什么,臣妾只是想看看糕点有没有摆放整齐。”完表情就塌了下来,她还以为陪着美女下棋连此刻有刺客出现都不好发现呢,居然还发现了她在门口站了一会。 周雅琳在宇文烺放下那颗白子后,盯着棋盘认真的思索了一会,最终笑了起来,“哎呀”了一声,道:“看来臣女的棋已经无路可走马上就要输了,果然还是皇上棋高一筹,臣女自叹不如。” 宇文烺笑着道:“你的棋艺已经比得过大多数女子,再精进一番就能跟朕棋逢敌手了。后宫当中没有人有你的棋艺,今日下棋倒是令朕下得痛快。” 姜钰听着就翻了个白眼,周雅琳的棋艺是不错,但要后宫当中没有人有她的棋艺,那就根本是恭维。别的不,就孟萱玉还有崔充仪的棋艺都比周雅琳要好。而且今日下棋,周雅琳虽然连输几局,但一看宇文烺也根本就没有尽全力。 周雅琳听着有些得意,但话中还是谦虚了一下,道:“皇上,臣女在您手下连输三局,可见臣女棋艺还差得远呢。”着又目光娇媚的看向宇文烺,娇笑着道:“臣女倒是希望能有机会,可以经常向皇上讨教。” 宇文烺还没有来得及话,姜钰却笑着故意插嘴道:“皇上竟然让表妹连输三局,也不知道让着人家,真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周雅琳皱了皱眉,这是她和皇上的场面,她当然不希望有个外人来插嘴。但紧接着,她又将这当成是姜钰是在吃醋,所以有有些耀武扬威的挑起嘴角看着姜钰,像是在讥笑她一样。 而宇文烺则是扬着眼角冷撇了姜钰一眼,这一眼在周雅琳看来,就是也不喜姜钰的插嘴的。 宇文烺并没有训斥姜钰什么,而是对周雅琳道:“下了这许久的棋,雅琳怕也饿了,像用些点心吧。” 完对旁边的宫人使了使眼色,让宫人将棋盘撤了下去,然后姜钰很有眼色的将糕点端了上来,放在了几上。 糕点的模型都做得好看,五六种点心错落有致的摆放在碟子里,显得十分的有艺术性。 周雅琳微微瞧了瞧碟子上的点心,却又“呀”了一声,笑着瞟向姜钰,道:“娘娘准备的点心虽多,竟然都不是臣女爱吃的点心。” 宇文烺正喝了一口茶,闻言放下茶碗,笑着问道:“你喜欢什么,再让紫宸宫的宫人去做。” 这是故意的,这一定是故意的,这位周大姐是故意为难她且炫耀她在宇文烺面前的恩宠。 周雅琳却笑着道:“臣女在家,喜欢吃些桃花糕、玫瑰饼和藤萝饼。” 果然就是故意的,这三样点心都是季节点心,初春的时候才能做,因为需要新鲜的桃花瓣、玫瑰花瓣和紫藤花瓣才能做得出来。现在是八月快九月的时候,她上哪去给她弄这些新鲜的花瓣来。” 姜钰笑了笑,道:“表妹不如尝尝这绿豆糕、云片糕、枣泥糕和乌梅糕,都是十分不错的。” 周雅琳却摇着脑袋长长“嗯”了一声,道:“臣女这个人在家挑食惯了,不喜欢吃的东西是一点都不碰的。” 姜钰继续笑:“那本宫让人用些干的玫瑰花、桃花和紫藤花来做这些糕点成不成?” 干花自然是有的,一般宫里都会收藏些干花用来给各宫泡茶喝。 周雅琳又道:“若是用干花来做,那就失去了那个味道了。” 姜钰有些怒了,转头看向宇文烺,却见宇文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喝着茶,由着她来应付这位周大姐。 最后倒是周雅琳一副“善解人意”的笑着道:“算了算了,臣女也不为难娘娘了。这些糕点臣女虽然不爱吃,但总要给娘娘点面子。”着掐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然后评价道:“这味道与臣女府中厨子做的差远了,娘娘宫里的厨子手艺不行。”完又咬了一口。 姜钰:“……”嫌味道不好还吃得这么欢快。 姜钰后悔了,后悔怎么没有在糕点上面撒点泻药泻死她。 周雅琳在她的紫宸宫里,是一直待到了太阳下山傍晚的时候才告退出宫。 且看她出宫时候依依不舍的神情,恐怕还恨不能直接晚上就住在她的紫宸宫了。 等她一走,姜钰就跟宇文烺抱怨上了,有些怒道:“这位大姐我伺候不来,脾气性格这么差,要人死啊!皇上能不能换个人来伺候她。” 宇文烺摇了摇头,道:“不行,周弼宠爱她,你得帮朕安抚住她。”着又道:“脾气性格差也有脾气性格差的好处,性子简单好忽悠,朕相信凭你的本事是可以糊弄住她的。” 第二百四十九 为了她 姜钰道:“但在这之前,我会先被这臭丫头气死。什么人啊这是!” 完气哼哼的走到榻上坐下,两只脚一甩,就把脚上的鞋子甩出去了,留下两只脚在半空中晃荡着。 墨玉看了一眼,默默的将姜钰的鞋子捡起来,放回到姜钰的脚边,然后站起来对宇文烺和姜钰屈了屈膝,挥了挥手带着人出去了,顺便关上了门。 姜钰气了一会,又抬起头来问道:“我下次能不能先将这丫头揍一顿再?” 宇文烺冷冷看了她一眼,态度很明显,答案是不行。 姜钰将腿往上放在榻上盘起来,自己整个人往后一靠靠在大迎枕上,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又跟宇文烺话道:“皇上,我觉得你的法子是不成,你现在做一副对周雅琳有意要纳她进宫的模样,过后却没有纳她进宫,我现在再怎么忽悠她也不成,她跟周家肯定还是要不爽。”着又道:“所以,我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周雅琳进宫先安抚住周家,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周雅琳,不碰她就行了嘛。等周家帮你对付完了崔家和太后,到时候要不要立周雅琳为后还不是你您了算。” 宇文烺道:“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其他的朕自有安排。” 姜钰却不愿意住嘴,继续道:“我知道,您是觉得周弼宠爱他这个宝贝女儿,想要通过安抚周雅琳,然后利用周雅琳对周弼的影响力再安抚住周弼。但我觉得这根本不靠谱,周弼是什么人,野心勃勃权力欲望极大,这种人一般是不会让什么人影响到他的权力欲望的。” 宇文烺道:“你不要看了周雅琳对周弼的影响力,周雅琳长得极像大陈氏,比你和你母亲还要像。所以周弼会爱这个女儿甚于两个儿子。” 姜钰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就更应该纳周雅琳进宫了,捏住了周雅琳,那还不是捏住了周弼的死穴。你再用凤位吊着他们,不怕周弼不忠心你。但你现在什么都不打算表示,连让周雅琳进宫都不想,你得再好听周弼也不会相信你的诚意。” 宇文烺道:“不让周雅琳先进宫为妃的确很难打动周弼,但若是朕许他事成之后异姓王之位,以及如今崔家在辽东的兵权势力呢?” 姜钰听着大惊,这对周弼来就是很大的诱惑力了,大到足以让周弼倒向宇文烺的阵营。 但是比起封异姓王和许以以后辽东的兵权势力,明明是纳周雅琳进宫为妃付出的代价更。让周雅琳为妃,顶多就是付出一个四妃之位,就算再许以以后的凤位,那也只是后宫的权利而已。 但是异姓王和辽东的兵权就完全不一样了,异姓王是有封地的,兵权则更是会影响朝堂稳固的东西。 宇文烺明明可以选择一条更简单更顺畅代价更的路,他偏偏却要走一条更艰难的路…… 姜钰脸上沉默了,脸上甚至有了几分失落,开口道:“你是为了她,你不愿意让周雅琳进宫不愿意许以周家后位,是为了孟蘅玉吧?” 宇文烺却挑了挑眉,却有了些不正经起来,凑过来握着姜钰的手臂,笑着道:“为何这样,难道朕就不能是为了你。她可不曾跟朕提过有了她就不能有别人,倒是你……”他的手又放到了她的锁骨上面摸了摸,继续道:“你却跟朕如果朕要了你就不能再碰别人。” 姜钰白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 她当初是玩笑一样的跟他过这样的话,但玩笑话的意义就是谁都不会当真,她没当真宇文烺自然更不会当真。 孟蘅玉或许没有直接向他提过这样的要求,但像她这样清傲的人,必然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在平日的相处过程当中必然也会将这样的想法流露出来。 姜钰又突然问道:“她失踪了之后,看着我侵占了她的身体却无能为力,你是不是觉得很对不起她,所以很想补偿她?” 宇文烺神态自然的道:“你多想了。” 姜钰道:“我是不是多想皇上心里明白,自从她不见了之后,皇上就没有碰过后宫的宫妃了吧?”着又“啧啧”了几声,道:“真是难为皇上,帝王之尊,明明可以为所欲为,却忍了这么久。” 着又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她倒是有些令我羡慕了。”这真不是一种很令人愉快的心情啊。 宇文烺道:“你有什么好羡慕她的,现在活着的人是你。你真的应该少胡思乱想一下。” 姜钰也不想总想着这些让自己心情不好,也就顺着岔开话题道:“其实起周家,我也是挺奇怪的很。周耕、周耘和周雅琳一母同胞,都是大陈氏所出,其实论性格脾性周耕是最像周弼的人,但是周弼对周耘和周雅琳都十分宠爱,反而对周耘仿佛并不喜欢。” 宇文烺倒不见不耐烦,乐意解释给她听,道:“这就要到大陈氏的死了,当年周耘护送大陈氏和周雅琳回乡,路上遇到周弼的仇家刺杀,周耘一看寡不敌众,竟然率着护卫肚子逃了,留下了大陈氏母女和几个忠心的护卫。最后大陈氏为护周雅琳死了,那时周雅琳年纪还十分幼,被大陈氏护在身下又昏迷不醒让人以为死了才逃过一劫。但就算这样,周雅琳受刺激也大病了一场差点没活下来。周弼会如此宠爱周雅琳,除了她长得像大陈氏,大约也有愧疚的原因。至于周耕因为大陈氏之死却是差点被周弼活活打死。” 姜钰听着十分吃惊,道:“不是大陈氏是病死的吗?”然后想到遇危险弃母弃妹独自逃跑的周耘,又问道:“周耕是大陈氏生的吧?”亲生的也能干出这样的事? 宇文烺呵了一声,道:“他要不是大陈氏亲生的,活不到现在。”着又道:“人人都周弼是娶了大陈氏靠着寿陵郡主府和高阳王府才起的家,后来才会被先帝赏识然后平步青云。这话的不错,但是周弼对大陈氏却是真心的。你见大陈氏去世之后,周弼一直不曾续娶也未纳一妾就知道。” 第二百五十章 上蹿下跳的齐王 寿圣节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京畿很平静,又很不平静。 寿圣节之后,按理说已经没藩王使臣什么事了,这些人就该打道回府。结果不管是齐王也好临王宁王清河郡王这些人也好,竟然没有一个提出回藩地去的。 其中齐王在京中是最活跃的,今天拜访拜访这个世家门阀,明天拜访拜访这个宗亲勋贵,很有一种上蹿下跳的模样。 其他像临王宁王清河郡王之流,虽然不像齐王这般活跃,但也赖在京畿不肯走,大有一副想更清楚的看清楚京中局势的态度。就是一些附属国,像安南乌苏等国家的使臣,也都不着急回去,找了些想多学习中原文化的幌子留在了京畿。 而齐王拜访的这些人当中,一些有眼色有摆明效忠宇文烺一系的,直接对齐王闭门谢客。但大多数人还是秉承着对宇文烺和太后齐王两不得罪的态度,先恭恭敬敬将齐王请了进来,第二天再到宇文烺面前表忠心。 大家想到齐王回京时高调带回京的十几口箱子,再想到他最近颇为高调的携重礼四处拜访,多觉得齐王是在四处拉拢贿赂朝臣的意思。 齐王和太后仿佛也并不怕宇文烺忌讳,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去。 姜钰对齐王此举的用意是并不大明白的,齐王这般明目张胆的四处拉拢,这些人就算有心想要靠近齐王,难道还敢在宇文烺的眼皮子底下就跟齐王挤眉弄眼不成。 宇文烺倒是跟姜钰解惑道:“你当宇文炯这般上蹿下跳的真的是为了拉拢人,当然,这可能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更多的是为了离间朕与朝臣们的关系。宇文炯明面上拜访的这些,外面传言齐王是携带重礼,但这礼盒子一盖,谁知道里面装的是宝贝还是石头。就像最近传言齐王送了吏部尚书两颗极珍贵的夜明珠,但朕却知道齐王送的不过是两颗普通的珠子。但是这送夜明珠的流言是谁传出来的?总不会是吏部尚书府中的人吧?吏部尚书倒是跟朕说了齐王上门拜访和送礼的事情。但若是朕也信了外面的传言而怀疑吏部尚书不老实,自然就会君臣生隙。君臣生了隙就会导致朕不敢用这些臣子,若是朕一个个都怀疑,就会导致朕无人可用。这难道不是极利宇文炯的一件事。”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道:“这的确是离间君臣的一个好算计。”但接着想到了什么,又“噔”的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宇文烺,惊道:“皇上怎么知道齐王给吏部尚书送的只是两颗普通的珠子?难道皇上真的只是因为全然相信吏部尚书的忠心?” 流言这东西,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说的人多了意志再坚定的人也免不了怀疑,越是上位者越多疑。更何况现正在宇文烺和太后齐王两边争斗不明的情形下,她就不相信宇文烺听多了会一点想法都没有。 宇文烺十分确定的道:“朕自然知道。” 姜钰仔细的打量了宇文烺几下,没由来的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一直帮着宇文烺办着十分私密事情的朱泓,然后试探性的问道:“皇上不会在每一位大臣府中都安排了细作吧?” 宇文烺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抬了抬眼,但这态度已经很说明了一切。 姜钰从前一直不觉得,但此时却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恐怕,默了好一会,才又开口道:“臣妾发现皇上挺像一个人。” 宇文烺“哦”了一声,有些好奇问道:“觉得朕像谁?” 姜钰道:“朱元璋。” 宇文烺问:“朱元璋是谁?” 姜钰这才想起这个时空的前朝历史当中是没有朱元璋这个人的,于是只好又默默的道:“没谁,就是臣妾看话本时候,那话本的作者编造出来的一个特英明神武特文韬武略的千古圣明皇帝。” 姜钰此时说话,不由自主的就用上了“臣妾”两个字。从前她只在有外人的时候会在宇文烺面前这样自称,两个人独自说话的时候她都喜欢用“我”,一来是以为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宇文烺的“臣妾”,二来觉得“臣妾”这两个字多少有些奴性,让她并不是很喜欢。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其实并不怎么怕宇文烺这个人,所以敢这样自称。 而对此,宇文烺仿佛也一直纵容了她。 但此时,她终于在宇文烺身上看到了“皇权”和“敬畏”两个词。 宇文烺对姜钰的说辞倒是不疑有他,姜钰无聊爱看乱七八糟的话本,“朱元璋”这个名字他既然不知道想来也不是什么名人,倒真可能是姜钰从哪本话本上看来的。 宇文烺道:“朕希望朕以后能成为一代圣主明帝,但目前来说,朕还不配得到这个评价。” 姜钰心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朱元璋这位皇帝,虽然功绩有许多,比如平定四海纳谏如流,再比如说治国廉俭重治贪腐,但也有许多污点,比如说杀害功臣,比如说性格多疑,设立了锦衣卫制度专门监视百官。算得上是一位毁誉参半的帝王。 姜钰犹豫了好一会,然后才开口问道:“皇上不会在臣妾宫里也安了皇上的人吧?” 姜钰现在看紫宸宫的人,除了谷莠,看谁都觉得有嫌疑都可能是皇帝的人。 宇文烺看着她,浅笑道:“紫宸宫里连你都是朕的人,自然所有人都是朕的,你用一个‘安’字又是何出此言。” 这是一个非常棱模两可和敷衍的回答,这不得不让姜钰更加的怀疑。 宇文烺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揪着与姜钰继续讨论,反而又说起了齐王的目的,道:“齐王这般明目张胆四处拜访结交重臣,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朕的目光的吸引过去,然后遮掩那些他真正想结交和私下往来的人。” 姜钰很是叹息了一声,道:“宇文家的人果然都不是一般人啊。”一个比一个的心思深沉。叹完顺便又奉承了宇文烺一句,道:“不过齐王再聪明也比不上皇上,齐王的算计还不是被皇上全然看在眼里,皇上的英明神武实在令臣妾佩服得五体投地。” 宇文烺见她今日如此谄媚,倒是微微惊讶了一下,道:“你今日倒是乖觉,竟然也会说这般动听的话。” 姜钰自然马上表达了自己从前对他不敬的羞愧,低头认错道:“从前都是臣妾不懂事,有时候对皇上大呼小叫的,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宇文烺道:“你还是自然点跟朕说话吧,你这样还真叫朕有些不习惯。” 姜钰对他十分亲切恭敬的笑了笑,自然不会将他这句话当真,然后继续恭敬谨慎的问道:“齐王既然有如此目的,不知道皇上打算怎么应对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怎么应对 宇烺怎么应对的? 他好像没有应对,因为最后是各位被齐王先拜访的大臣们先应对了,主动将齐王送的礼送上了御前表达忠心。这其中有一些是齐王光明正大的拜访的,还有一些是齐王私下和暗里地拜访的。 除了那些有心接受齐王的招揽和笼络的朝臣,其他大臣们,不管是被齐王拜访到的还是没有拜访到的,其实心里都忐忑得很。 被齐王拜访到的大臣吧,常常外面传言他们收到的礼跟他们实际受到的礼货不对板,他们虽然将齐王送的礼交上去了,但怕皇帝听信了谣言以为他们私藏了东西。至于那些没收到齐王的礼的大臣,则十分害怕皇帝怀疑他们收了齐王的礼却没上交,会不会怀疑他们已经齐王招揽。 宇烺倒是挺高兴,大臣们交上来的东西乐呵呵的收了,顺便勉力了朝臣们一番,表示朕十分相信卿的忠心,卿也别多想。 还真别说,齐王送的礼当中还真有好些好东西,偶尔宇烺会手指头里漏下一两件搬到她的紫宸宫里来,其中就有两颗拳头大的夜明珠,还有两棵半人高的珊瑚,还跟她说珊瑚可以驱邪。 但姜钰总觉得他这话有别的意思,所以看宇烺的眼神十分怀疑——他说的这驱邪该不会驱的就是她吧? 最后两棵珊瑚树被她远远的收到库房里面去了,两棵夜明珠她倒是喜爱了拿出来玩了许久。 宇烺也知道单单就是这样表示信任是不能打消朝臣们的顾虑的,于是在某天将朝臣们都请进了宫里来,办了个宴席,君臣十分相得的喝着酒,宇烺就顺便的提起了一下齐王最近经常四处拜访的事情,表示了齐王虽然爱蹦跶,但“朕是十分相信各位爱卿的忠心的”。 再接着就顺便的指了其中某位大人,提起了他收到齐王重礼时一时心中忐忑跟夫人谈起的话,甚至连当时其夫人劝他主动将这些礼交给皇上以表忠心的话他都能一一说了出来,清楚得仿佛当时他就在他们夫妻跟前站着听似的。最后顺便还称赞了一下他的夫人,笑着道:“爱卿得此贤妻佳妇,是爱卿之福气呀。”最后再顺便表示要将其夫人的诰命加上一等。 而宇烺说完,座中的武百官都沉默了,一时之间表情各异,端着酒杯的忘记了将酒杯放下来,夹菜的忘记了放下筷子,只是坐在席位上的也都沉默的沉下了眼。 皇帝能如此清楚的知道人家两夫妻的对话,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帝在他府中安排了细作。 既然皇上在这位大臣府中安排了细作,那是不是表示在自己府中也安排了细作。一时之间,这些大臣们也感受到了初听闻时姜钰的心情了,看府中的谁都像是皇帝安插的人,心中十分的震惊和惶恐。 被皇上派人监视着,大臣们的心情当然不会太爽,但在这不大爽之余,又觉得皇上此时安排了细作在他们府中也挺好,这至少能通过这细作向皇上证明的自己的忠心,证明他们没有被齐王拉拢。 这念头转来转去,众位大臣们倒一时不知道府中有皇上的细作是好事还是坏事了,让人很是五味杂陈得很。 至于那些有意亲近太后齐王一方,收了齐王的好处接受了他们的招揽没有主动将礼上交的,此时就是脸色发白头冒冷汗了。宴席过后,也马上将受到的礼上交皇帝然后请罪,并将齐王还许了他们什么好处都倒豆子一般都说出来了。 对这些人,宇烺也没有为难他们,甚至还好好安抚了他们表示不会追究。但这些人都知道,以后他们想要升迁,恐怕会比别人难上几倍了。 齐王笼络这些人的时候,当然不会直接跟他们说“我以后可能会造哥哥的反,你们都跟着我干吧”这么直白的话,话都是山路十八绕的十分隐晦,能让人听得懂,但又不至于让人抓住把柄。所以宇烺倒也没有以此问罪齐王。 宇烺也清楚得很,问罪齐王容易得很,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都可以。对付太后齐王最重要的不是罪行,而是崔家的兵权。要对付他们首先是要在不影响边疆稳固的情况下解决的是崔家在辽东几十万的兵权问题。 但也不表示宇烺就此就完全无视了齐王的行为,正巧这时候河南河北山东一带发生蝗灾,这几个地方都是粮食大省,发生蝗灾导致粮食产粮减产对举国的影响都是巨大的,所以就要治蝗,而治蝗需要银子。 然后宇烺让户部算一算,这次治蝗需要多少银子,以及户部还有多少银子。结果这一算一算,竟然发现国库穷酸得很,竟然没多少银子了,甚至连治蝗灾的银子都挤不出来。 宇烺头痛得很,于是不得已发动大臣们捐款凑银子,同时自己带头节衣缩食,减等吃穿用度节省银子,并同时从私库拿出五万两银子来用于治理蝗灾。当然宇烺也没说大臣们一定要捐多少银子,只说爱卿自愿。 但是皇上都带头减等吃穿用度了和出动私库了,大臣们那还好意思不捐。捐,当然得捐了,而且这银子还不能少了。当然也不能多了,每位大臣的俸禄都是固定的,多了皇上就该怀疑他们银子的来路了。所以最后每位大臣捐的都是恰当于他们的官位。 而对于齐王,宇烺与对别人自愿的态度不同,他是这么说的:“朕看五弟富裕得很,回趟京武百官的府上都能收到五弟的礼。这次蝗灾波及的百姓甚众,五弟作为宇子孙,受百姓供奉敬仰,应当对百姓也有此慷慨。这次捐银治灾,五弟就出个三十万两吧,也让百姓看看五弟的贤明大义。” 一番话说得让齐王和太后简直无话反驳。 三十万两齐王当然不是拿不出来,但就是出得很肉疼,疼得心在滴血的那种。齐王这些年需要银子打点的地方多,每年花费甚巨,三十万两,那是需要他努力筹一筹才能凑齐的数目。 宇炯从宫里回来之后整张脸就是黑了,听说以上火为由打了好一些的下人。而景安宫里听到这个消息的太后,头风病又开始犯了,请了好几拨的太医都无济于事。 当然,这些事都是后话了,就在大臣们都怀疑皇上在他们府里都按了细作的时候,尚在京中的临王看身边人的目光也多疑了起来。 宇烺会往大臣府中安插人,没道理不会在他身边安插人。虽然宇烆也一直往宫里和宇烺身边安人,但人都是这样的,都希望自己安插在别人身边的人不会被发现,而别人却安插不进人在自己身边。 宇烆这些年也都防着宇烺在他身边安人呢,本还挺有自信自己周围固若金汤,但在这件事之后,宇烆却没有这么自信了。 宇烺既然能安插人在百官府中这么多年而不被发现,他未必就比这武百官就聪明多少,未必能将宇烺的人全都能清查出来,他的身边一定也还藏着宇烺的人。 既然知道自己身边藏着细作,宇烆自然要清理门户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杀她的人 宇文烆先是去信给临王妃,让她细查家中的下人。然后对自己身边的人也展开了大细查。 结果这一细查,还真的检查出了几个细作来,这查出来的细作当中有一个是给自己赶马的马夫,另外还有一个则是宇文烆一个极其信任的侍卫的夫人。 这位夫人是前几年宇文烆与侍卫外出办事时救回来的落难逃荒的女子,长得有两分颜色,宇文烆和侍卫遇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被两个山贼调戏。主仆两人一时发了善心,将人救了回来。 这女子性儿好,十分的贤惠懂事,又颇为机灵伶俐,救回来之后本放在临王妃身边做侍女,连临王妃都十分喜欢信任。后来一来二去的跟侍卫看对了眼,侍卫求到了主子跟前想娶为妻。临王妃觉得不错,亲自做主成全了两人的亲事。 这女子过门之后贤惠持家,与侍卫琴瑟和谐十分恩爱,哪怕夫妻几年未能生下孩子,依旧让侍卫对她宠爱有加。既然是恩爱夫妻,许多时候也都是不防备的,有时候从宇文烆那里带回来的特别紧要私密的事情,也会偶尔漏一两句给这女子听。 而这女子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探听到临王府的消息,然后将消息传给马夫,再有能随意出府的马夫将消息再往外传,一直传回京城。 查探到的细作里面,重要的人物就这两个,但是宇文烆相信,宇文烺一定还有安了别的细作潜伏在他的身边和王府里还没被他发现。 宇文烆自然是生气的,对宇文烺恼恨得脑袋都在冒烟。 更加愧疚和伤心的还是他身边的亲信侍卫,他实在没有想到多年恩爱的妻子居然是别人放在府里的细作,这些年将王府大大的消息源源不断的送往了她真正的主子耳边,不曾漏出半分马脚也不曾有半分愧疚。 宇文烆自然没有责怪这侍卫,那女子擅长伪装,连他和王妃都骗过去了,何况是身为丈夫的这侍卫。 这女子此时在藩地的王府里,活不活不成的了,侍卫也没有为她求情,但宇文烆还是看在侍卫的份上,去信给临王妃让留她一个全尸。 至于马夫,是随着宇文烆一同回京了,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施以五马分尸之刑,然后被让恶狗来撕咬他的血肉。 宇文烆下手之所以如此狠毒,除了威慑身边还潜藏着的细作之外,自然还是做给宇文看的。 但既然是训练出来的细作,自然也都类似于死士一般在接受任务时就抱有必死的决心的,这威慑的效果也十分有限。 而这边宇文烺十分可惜自己损失了两名精干的细作之外,便是跟姜钰叹了一句:“看来朕这位二哥是真的被朕气到了。” 姜钰没有话,甚至有些郁闷的靠在榻上转着自己手里的宫扇。 宇文烺可惜细作的死亡不能再给他带来用处,但姜钰看到的却是这个世界的上位者和统治者对生命的漠视。不管怎么细作也是人吧,有生命的人,但不管是宇文烺也好还是宇文烆这些人也好,这些上位者却仿佛只是将他们当成了工具而不是生命,死了便也就死了。 或许这些人死了他们会对这些人的家人进行一定的抚恤,但却绝对不会为他们牺牲的生命而怜悯。 姜钰真不知道是该抱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好还是抱怨这些统治者的无情好。 有时候姜钰想想自己好在穿越成的是姜钰,一个还属于贵族家的庶女。虽也不一定在上位者眼中就能有多少的价值,日子一直以来也过得挺苦逼,但至少不会如这些人一般命如草芥。想一想她要是穿越成的是这些等级下层的贱民,被上位者和统治者随意当成工具,姜钰想想都觉得恐怖…… 宇文烺叹完了之后,又道:“临王损了这么多朕的人,看来朕也不能让他放在朕身边的人太轻松。” 宇文烺在宇文烆身边放细作,宇文烆自然也会想到在宇文烺身边安插人,姜钰对此没有半分好惊讶的。姜钰面无表情的听着,却并不发表意见。甚至连宇文烺都感觉到了一向没心没肺的姜钰今日看起来仿佛有些情绪低落,转过头来开口问她道:“你今日怎么这么话少?” 姜钰回他道:“平日皇上不是嫌臣妾话多吗?” 宇文烺没有再什么,侧回头去然后开口道:“朕从前过,会帮你找出害你的凶手,或许现在应该让你知道了。” 姜钰脸上这才微微有了些情绪,但也仅此而已,她并没有太多的激动,甚至表现出了对着并没有多少的兴趣。 宇文烺看着这实在不符合她性格的反应,先是微讶,接着却又像是想明白了过来,开口道:“看来你自己也是查到是谁所为了。但以你眦睚必报的性子,如今对仇人却无动于衷,也很是令朕惊讶。” 姜钰撇了撇嘴,道:“这人都不在宫里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能怎么着,杀出宫去找她报仇?但我出得了宫吗?” 宇文烺道:“这人并没有出宫。” 姜钰这时候才有些惊讶了,问道:“那人在你手里?” 姜钰这宫里遍寻那人不得,便还以为她是发现有人在查探当时她这个太妃落水溺亡的真相,然后躲出宫去了。却原来根本没逃出去吗,反而落在了宇文烺的手里。 宇文烺问:“想去看看你的仇人吗?” 姜钰抬头望着他,还显得有些犹豫,宇文烺却已经从榻上站了起来,牵起她的手道:“走吧。”然后便是半拉半拽的拉着她出了紫宸宫。 宇文烺带她去的地方是掖庭宫的一个极其偏僻的暗室。 掖庭宫是发配犯错宫人或罪臣家眷在这里劳作的地方,而在掖庭宫里面却还有一个地方又是用于处罚罪无可恕的罪奴或者在掖庭宫又犯了错的宫人。这个地方被称之为暗室,是因为这里的房间四面围墙常年照不到阳光,又因为死在这里的罪奴或宫人不计其数显得十分阴森恐怖,所以有了暗室之名。 而在这里,姜钰看到了被关在里面折磨得不成人样,仿佛像个疯婆子的罗姑姑——这个万德妃身边曾经的旧仆,也是曾经动手害死姜钰的人。 既然她是动手之人,自然就表示主谋另有其人她只是执行者,或者主谋不止她一人。 姜钰不知道罗姑姑已经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但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不短的时间了。浑身伤痕累累,显然是经常受刑。她脸上被毁掉的脸此时混杂着血迹,显得更加的恐怖。 此时见到宇文烺和姜钰进来,摊在地上的她努力的抬起了脑袋,然后恶狠狠的瞪着宇文烺,嘴里喃喃着什么,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却看得出来是咒骂之语。 此时她倒是直接将姜钰忽略了,这大概也是因为此时在她看来,她不是姜钰而是孟蘅玉。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不愿追究 暗室的血腥味和阴森之气令姜钰十分的不舒服,她在暗室里呆了没有多久,然后声的叹息一声便又出来了。 回到紫宸宫之后,姜钰坐在榻上一言不发,宇文烺倒是挥了挥手让紫宸宫的宫人们都出去,然后问姜钰话道:“现在凶手朕已经帮你找到了,朕可以将人交给你,你想怎么报仇随便你。” 着顿了顿,又道:“显然你也早已知道她是害你的人,你倒是比朕想象得要聪明得多,你是怎么发现的?” 姜钰道:“臣妾并不聪明,臣妾会发现也只是偶然吧。”然后将那天在后宫碰见郑才人跟罗姑姑见面和交谈的事情了。 姜钰继续道:“罗姑姑自毁了容貌一直呆在浣衣局里,我当时看见她的时候又只看到了个背影,其实并没有看出她就是罗姑姑。但只是出现这么一个奇怪的背影熟悉的却跟郑才人有私下联系的人,自然好奇,然后自然要仔细查一下。但等我准备细查的时候,罗姑姑这个人却又像是消失不见了一般离开了浣衣局。罗姑姑这些年虽然像个暗影一样活得谨慎,但只要在浣衣局呆过,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顺着这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许多东西就算没有证据也能猜出七七八八了。我还以为她是被郑才人的人送出宫去了,却没想到落到了皇上的手里。” 着又道:“郑才人是临王安插在宫里的人吧?” 照这样猜测下去,害她的主谋自然也就是临王。 宇文烆恨她她知道,他对宇文炜十分尊敬和爱戴,偏偏他尊敬敬仰的兄长仿佛是为了她而死的,不恨她才怪了。 而罗姑姑对她的恨意恐怕不下宇文烆,在罗姑姑心里,是她害死了宇文炜,而宇文炜的死又导致了万德妃的死,她要报仇自然想要杀了她。 而罗姑姑不仅恨她,恐怕对宇文烺也是恨的,在她心里宇文烺也是夺走宇文炜和万德妃一切的人。还有真正害死了宇文炜和万德妃的人,这些人都是她的仇人。 所以万德妃死后,她并没有像万德妃身边另外一位麽麽那样撞壁殉主,而是自毁了容貌,隐去了身份躲在了浣衣局里,帮着宇文烆做事,希望宇文烆有一天能扳倒太后崔家扳倒宇文烺为宇文炜和万德妃报仇。 她此时被抓,恐怕十分遗憾没有看到大仇得报。 至于郑才人,自然也是害死她的凶手之一。但是郑才人跟她无冤无仇,也无利益之争,害死她则完全只是听命行事了。 宇文烺道:“你倒是挺能忍,知道害自己的人就在身边竟然没有动手,委实不像你的性格。” 姜钰道:“我没有对郑才人动手,是怕坏了皇上的盘算。皇上不是也早就知道郑才人是宇文烆的人,你都没有动手我急哄哄的动手,坏了皇上的大事就怕皇上会不饶了我。” 宇文烺道:“那刚刚的罗姑姑呢,你打算将她怎么办?” 姜钰转过头来看着宇文烺,有些认真的问道:“如果我跟皇上,不如放了罗姑姑,皇上会不会认为我有病?” 着又急忙的比划着解释道:“我是这样认为的哈,你抓罗姑姑至今没有弄死她,估计也是想从她身上探听一些临王的事情,现在关了这么久,能被你们问出来的估计也都问出来了,没有问出来的罗姑姑估计也不会开口。罗姑姑对皇上来是没有用的了,而罗姑姑被皇上弄得这么惨,看样子好像手脚都废了,活着恐怕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让她活受罪,不比让她死了什么痛苦也都没有了强。” 宇文烺道:“看来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对罗姑姑不仅没有仇恨,还想放过她。为何?就因为她是和宇文炜有关的人?” 他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微微弯了下来,语气中有他都没有察觉的冷意和微微酸意。 姜钰默了一下,微微撇开眼去,然后才道:“也不能这样,从罗姑姑的角度来,她杀我也是她对宇文炜和万德妃的忠心,也算得上是仁义之举。” 宇文烺呵呵了两声,微讥讽的语气道:“倘若杀你的人不是罗姑姑,而是另外与宇文炜毫无相关的人,你还会这样体谅她的动机?” 这个问题姜钰有些答不出了,若会,以德报怨好像不是她的性格,若回答不会,那不成了她现在对罗姑姑就是特殊对待了。 姜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就当我是愧对宇文炜吧。”着微微抬了抬头,思绪有些飘远,幽幽的道:“先不罗姑姑为人怎么样,对我做过什么,但她这个人却是极其忠心的,不管是对万德妃还是对宇文炜。宇文炜曾跟我过,罗姑姑自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他的吃食罗姑姑都是要先亲自尝一遍毒才会让他吃。他八岁的时候不心误被蛇咬,罗姑姑什么也不顾将毒帮他吸了出来,为此差点丢了性命。” 宇文烺道:“看来宇文炜在你心中真的是极不一样,连带着照顾过他的人在你心里也不一样了。你是有多爱他,为了他,连杀你的凶手都不愿意追究了。” 姜钰难得愿意跟宇文烺敞开心扉几句真心的话,道:“其实我觉得爱不爱都有些远了,皇上知道我这个人,冷情到有些自私。我对情啊爱啊这些一向没有什么信任感,也很没安全感。其实连我自己都闹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爱过宇文炜,还是只是愧疚。但我总归知道,他是我在最苦难的时候带给我阳光雨露和温暖的人。”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宇文炜是除了爷爷奶奶之外唯一让她感觉到温暖的人。 姜钰继续道:“很多人都觉得他的死是我造成的,像罗姑姑临王甚至是浔阳,都觉得倘若我在被太后利用来逼迫他的时候,我能够自我了结性命让太后威胁不了他,他或许就不会死。我一直对自己,这不是我的错,我不想死想活着不是我的错。但偶尔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是他用自己的死成全了我的活着,所以偶尔终归也是会愧疚的。” 她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一些幽深黯然,但表情是极其平静的,仿佛就像是在述极其平常的事情。 但就是这样的平静的模样,却反而让人觉得疼惜。 疼惜?宇文烺微微一愣,这实在是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的对她的感情,而他现在竟然会对她觉得疼惜。 宇文烺慢慢的撇过了头去,有些想要甩开脑中这些不该有的思绪。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处理 人都是护短的,不管罗麽麽临王或浔阳都是忠心或亲近宇文炜的人,会觉得姜钰害死了宇文炜倒也不算无理取闹。在以前,就是宇文烺自己都觉得,就算姜钰不是造成宇文炜死亡的全部原因,却也是原因之一。 但此时,宇文烺却特别特别不喜欢姜钰此时对宇文炜的愧疚之心,不喜欢到令他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他不喜欢她因为愧疚而深刻的记着宇文炜,这是宇文烺此时的想法,所以他开口道:“你不应该有此想法。如果照你的,你会被太后弄进先帝的后宫陷入这一团的权利争斗漩涡里,不也是宇文炜的原因。若你不进宫,或许生活过得不会有些许如意,但总归不会有生命之忧,凭你生活的智慧,最后或许还能嫁一个简单殷实的人家过普通的生活,这大约也是你想要的。这样算起来,不是宇文炜先欠了你的。” 姜钰道:“或许吧,但谁知道呢?”着甩了甩头,又叹道:“真是奇怪得很,我竟然也会这样平静的跟皇上心里话,简直是不可思议。” 完回归到正题,又问道:“皇上准备将郑才人怎么办?皇上既然不打算留着罗姑姑了,大约郑才人也活不久了吧。” 宇文烺没有否认,道:“的确,是该处置了。”但他并没有准备如何处置郑才人。 姜钰看了宇文烺一眼,目光有些复杂,又道:“其实皇上也挺能忍,相比当初孟蘅玉会落胎,也跟郑才人有关吧。皇上想必也早就知道,竟然对她也忍到了现在。” 宇文烺没有话,他的确是很早就查清楚蘅玉产的原因。 他最开始怀疑的是崔太后,郑才人原本也是崔太后宫里出来的人,由崔太后提拔成了宫妃,的确很有迷惑性,但最后查实却不是。 崔太后当然也动过手,只是没能成功。只是他一直都太将注意力放在崔太后身上了,只顾着防备景安宫,却忘记了不想他有子嗣的何止景安宫一方,比如像是他的那位好二哥,大约也是不希望他有孩子的。 就像罗姑姑将宇文炜的死亡怪罪在他和姜钰身上一样,宇文烆同样也认为他是造成宇文炜死亡的原因之一。对此宇文烺倒是也难以否认,不管怎么,父皇也是因为偏袒他所以牺牲了宇文炜。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宇文烺这么久没有动郑才人,则是因为那时他不知道还有多少像郑才人这样的人在他的皇宫中。 宇文烆的生母梁太妃在先帝时在宫中虽然明哲保身,但并不表示在后宫毫无根据,在后宫必然会留下一些人手。还有当年几乎可以和崔太后分庭礼抗的万德妃,宫里忠心她的人只会更多。 宇文炜和万德妃死后,凭着宇文烆与宇文炜自就亲厚的关系,那些忠心于万德妃和宇文炜的人,是极有可能会被宇文烆所拉拢和收用的。 不将这些人找出来,难以令人安心。而要将这些人找出,最好的仿佛当然是通过罗姑姑和郑才人。罗姑姑和郑才人甚至极可能是这些人的中心。 现在该清理的人都清理得差不多了,余下一些角色失去了与郑才人与罗姑姑的联系,暂时也掀不起风浪,所以是该收网了。 宇文烺又道:“宫里的宫人太多,现在河北河南山东等地又闹蝗灾,国库空虚,要养这么多的宫人实在是费力得很。最近清减清减一下宫里的人员,把一些多余的宫人都放出宫去吧。” 姜钰马上就明白宇文烺的意思,点了点头,道:“行,要放什么人出去,皇上让人拟个名单给我,我马上就着手去办。” 到国库空虚,姜钰倒是有些好奇,转头望着宇文烺,又问道:“皇上国库空虚,让大臣们捐款救灾,还狠狠的敲了齐王一笔竹杠,这应该是只皇上的辞吧?应该不是真的吧?国库应该不至于真的就空了吧?” 大周这几年风调雨顺,虽然宇文烺登基之后减轻了赋税徭役,为了增强军力和兴修水利支持也挺大,但应该不至于入不敷出吧。 再了,就算国库空虚,朱泓还帮他应景着如意坊和陶庄船坊呢,这两桩产业不定就能顶五分之一的国库。 宇文烺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撇了她一眼,道:“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干政了?” 姜钰听着翻了个白眼,这种问题她以前也不是没有问过他也不是没有答过,自己不想回答的时候就她干政,可真爱给她乱扣帽子。 姜钰举起双手来,佯做投降状,道:“行行行,我不敢干政,我不问行了吧。”好像她多想知道似的。 她在心里不屑的哼哼了两声,端起茶来喝。 宇文烺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定然又在骂他,却也没什么,同样也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宇文烺今日显然并不打算留在紫宸宫用晚膳或留宿,又坐了一会儿,然后便打算走了。而姜钰却是求之不得,他走了姜钰才能舒舒服服的睡床啊。 只是在他临走之前,姜钰又问了一句:“诶,皇上能不能放过罗姑姑,给个准话。” 宇文烺在门口回过头来,看着站在门口里面的姜钰,顿了一下,才笑着回答道:“爱妃难得求朕一回,朕自然要给爱妃一个面子。” 姜钰再次给了他一个白眼,呵道:“谁求你了,好大的脸。”完不等他离开,自己先回殿里面去了。 门口看着姜钰对宇文烺如此不敬的宫人们却十分惶恐的低下了头去,一边觉得贵妃怎么又跳脱了万一得罪了皇上失宠了怎么好,一边又恨不得自己没有听见没有看见。 姜钰一边往回走却有些放心了,宇文烺这个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还算是讲信用之人,他既然应承了会放过罗姑姑,大约就真的不会伤及她的性命。这一点姜钰有九成的把握,留下没把握的一成是对宇文烺人品的不信任。 不过这一次,姜钰显然是猜错了。 姜钰转身进去之后,宇文烺也转身离开紫宸宫。而一出了宫门,他便悄声吩咐万得意道:“去将罗姑姑处理了吧。” 因着宇文烺刚刚答应了姜钰要放过罗姑姑,万得意倒是一时拿不准宇文烺这处理的意思了,于是开口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宇文烺道:“杀了。”着顿了下,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道:“记住别让贵妃知道。” 万得意拱手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第二百五十五章 画像 万得意去处理完了罗姑姑的事情之后,才冒着灯火匆匆的回了泰和宫。 宇文烺正坐在书案前写东西,旁边站了一个太监正给他研磨。万得意走过去挥了挥手让太监下去,然后接了太监的活,这才瞟到宇文烺正在写的是一道圣旨——一道封周雅琳为昭阳公主的圣旨。 万得意没有再多看,垂着头认真的研磨。 宇文烺写完之后,将圣旨交给了万得意,吩咐道:“明日送到周家去。” 万得意道是,然后将圣旨收了起来,交给了旁边的太监管着。 宇文烺有些劳累,从书案前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又动了动肩膀,然后看了看外面黯淡的天色,叹道:“都这么晚了。” 万得意笑着道:“可不是,都快亥时了呢。”着问道:“皇上要不要用点宵夜?” 不还不觉得饿,这一宇文烺还真的觉得饿了,于是道:“那就来点吧。” 万得意听着倒是微有些诧异,他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罢了,皇上重视养生怕晚上用了宵夜积食,所以并不喜欢吃宵夜,他本也不指望皇上会有回应,结果皇上竟然要了。 而接着万公公又听到宇文烺道:“平时贵妃夜宵爱吃的那个什么……” 万公公连忙回答她道:“汤圆。” 宇文烺道:“对,那就汤圆来一份吧。” 万公公更惊讶了,皇上并不爱吃甜食,他又问道:“贵妃娘娘平时爱吃红豆馅和芋泥馅的汤圆,皇上您想吃什么陷的?” 宇文烺道:“就照着贵妃平日吃的上一份吧。” 万得意有些感叹,皇上平日里表现的不喜欢贵妃,但皇上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出来,贵妃在潜移默化之中就影响着皇上。 像是一些生活习惯,一不心就被贵妃给带歪了。像是皇上一向不爱吃甜食,现在居然会主动要汤圆吃,又像是皇上以前对茶水挑剔,但跟贵妃生活久了之后,普通的井水所泡制的茶也未再见皇上喝不下去。 这种改变万得意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目前来他还是乐见到皇上的改变的。 万得意甩开这些心思,道了一声是,然后便下去让人给宇文烺准备夜宵去了。 宇文烺虽然没有用夜宵的习惯,但御膳房晚上都会留着两个灶柴火不熄以防万一。所以汤圆很快就煮好端了上来。 宇文烺用了一碗的汤圆下去,又觉得积食,于是又准备找点事情来做消消食,然后随手又拿起了毛笔,想了半天,最后低着头在书桌前作起画来。 宇文烺画的是人物,万得意支使宫人将碗筷都收拾下去之后,自己又走过来给宇文烺研磨顺便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这纸上只画了个轮廓的人有些熟悉,于是笑着道:“皇上这画的是姜娘娘吧?” 宇文烺听着愣了一下,握着毛笔的手顿时一重,一大团的墨就这样滴落在了纸中,堙黑了一大片。 宇文烺听到他称呼的不是“贵妃娘娘”也不是“孟娘娘”,而是“姜娘娘”。 他低头去桌面上的宣纸,那上面毛笔勾勒出来的人物依稀可见熟悉的眉眼,但宇文烺却突然有些分辨不出来了,这熟悉的眉眼究竟是不是他心中那个熟悉的眉眼。 万得意仿佛这才觉得有些失言,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然后请罪道:“奴才该死,奴才失言。哪有什么姜娘娘,应该是孟娘娘才对。” 宇文烺自然不会相信他真的只是不心失言这么简单,但他也懒得去揣摩万得意的用意,反而顺着他的话问起道:“你何意见得,朕画的姜娘娘。” 宇文烺从来没有主动跟万得意提起过姜钰重生在孟蘅玉身上的事,但万得意伺候宇文烺这么多年了,得他信任,这些事情自然而然也会清楚。 宇文烺低下头去又看着纸上的轮廓,虽然不完整,但依旧可以看出是倾国倾城的一张脸,一张属于孟蘅玉的脸,但是仿佛又有哪些地方不一样。究竟哪里不一样他一时也不清楚。 万得意见宇文烺没有怪罪仿佛是松了一口气,这才直起身来,然后才道:“望皇上莫怪罪奴才直言,以前的孟娘娘与现在的姜娘娘虽然模样完全一模一样,但是性儿不一样,自然脸上表现出来的表情也不一样。孟娘娘性儿清冷,眉眼间总有一股清冷之色。而姜娘娘性儿活泼外向,表情也比较飞扬。” 着指了指宇文烺手里作的画,又接着道:“皇上您看看您画的这幅画,画的女子眉眼是弯弯的,像是狡黠的在笑,可不是姜娘娘。” 宇文烺再低头看了画,才发现竟然真如万得意所的,画中的女子眉眼弯弯的仿佛带有一股狡黠之色,这是蘅玉不会有的表情。 这画已经毁了,宇文烺放下笔来,将这副未完的画拿起团起来,当成垃圾一样扔进了纸篓里。 有些失神的皱了皱眉,这才从书案前走出来到榻上坐下,然后又问万得意道:“你好像并不讨厌她,应该跟蘅玉比起来你仿佛更喜欢她,为什么?” 万得意连忙道:“奴才不敢。” 宇文烺仿佛是真的是想要一个答案,于是道:“恕你无罪,吧。” 万得意顿了一下,这才恭敬谨慎的笑着道:“两位娘娘都是好人,也都是皇上的人,对奴才来,实在是没有什么更喜欢谁一。只是孟娘娘性子清冷不易让人接近,且整日郁郁寡欢性子倔强,她在的时候,皇上也常常跟着不开心。反倒是姜娘娘……”万得意着呵呵的笑了起来,道:“虽然经常气得皇上跳脚,但自从她出现之后,皇上却心情开阔了许多,人也开心了许多,甚至连脾气也好了许多。” 他虽然话没有更喜欢谁一,但话中却还是偏袒了姜钰。 对于万得意来,谁能让皇上高兴他就更喜欢谁。从前的孟娘娘,皇上爱得深爱得激烈,但皇上去见她一次就不开心一次。反倒是如今的姜娘娘,皇上去一次却会心情好一次,有时候明明是被她气得要死的,但是过后仍然能看出皇上的心情却是十分好的。 这位姜娘娘真起来其实也十分的没大没,活得十分随心所欲,没大起来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但没起来连他这个奴才也十分平易近人。 前些时候他过生辰,她让人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还让人教了他那些徒弟们一首什么“祝你生辰快乐”的歌,让徒弟们在他生辰的时候唱给他听。 实话,他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任谁都不会轻视,平日里就是宫里的娘娘们或是大臣们都要讨好着他。别的娘娘们在他生辰时候也都会有重礼赏赐,但是那些贵重的赏赐却反而不如那一碗长寿面让万得意觉得暖心。 这大约是因为,别的娘娘只把他当成皇上身边的奴才看待,而她却把他当成人看待吧。 宇文烺听完万得意的话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皱着眉头有些失神的看着前方,仿佛还是有许多想不通的事,脸上看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第二百五十六章 在干什么 朝堂发生的大事一件连着一件,但这一切仿佛跟朱家没有任何的关系。因为现在的朱家,看起来就是一个已经落魄得甚至比普通人家都可能不如的一族。 朝臣们的忘性总是很大的,现在已经极少会有人记起朱家了。倒是偶尔还能在他们口中提起的反而是朱泓,这个经营着如意坊的人物,朝臣们提起他的时候也会和如意坊连在一起。 但是问题来了,朱泓是朱家人,但是大约因为他少时就离开朱家的原因,人们想起他的时候却很少跟朱家联系在一起,仿佛他和朱家是并没有关系的两个方向一般。 但不管怎么,朱泓现在仍然是跟朱家联系在一起,因为朱家十分落魄的这几人就住在他买下的宅子里。 不过这些日子,朱家显然也并不平静。 而这些日子,最窝心的当属于朱大夫人崔氏。 朱老夫人和朱老爷自从住进了朱泓的宅子之后,除了开始时候发了几句牢骚嫌弃宅子太之后,后面就仿佛是放飞自我了,觉得该享受清福了。 他们当然想要过回从前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事实上他们也这么做了。吃要吃好的,穿要穿好的,还想要几个丫鬟奴婢伺候。如今朱家崔氏当家,但朱泓每月就给了她那么几十两银子,自然供应不了一家人的享受,所以朱老夫人和朱老爷这些想要的主意纷纷被她驳回了。 因为这个原因,夫妻、婆媳之间没有少吵架,但是崔氏强横,最终还是朱老爷和朱老夫人落败的时候多。 但对此朱老爷和朱老夫人也不是毫无办法。好吃好穿的你不给我置办,行,那我出去找好吃好穿的。手里没有银子?那就赊账。打上朱泓的名头,倒是真有商铺赊账给他们。 结果就是朱老爷朱老夫人在外面这吃吃喝喝买东买西,赊账却赊出了一大笔的银子。然后过不了几天,自然有人要上门讨债了。 朱老爷和朱老夫人手里自然没有银子的,两人手指头一指,道你们全都找我儿子和夫人去,或者是你们全都找我孙子和儿媳妇去。 朱泓是三天两头不在宅子里的,上门讨债的人想要碰见他的机会真是微乎其微,应该,这些人上门多次,就是这么凑巧的一次都没碰上朱泓。既然找不到朱泓,那自然就是找崔氏了。 崔氏被闹得不厌其烦,跟他们让他们谁赊的找谁去,或者是找朱泓要账去。但是这些人也不傻,朱老爷和朱老夫人两个根本就是没银子的主,再逼也蹦不出银子来。至于朱泓,那是他们这种人物随便能找得着的。倒是这位朱夫人,也是经常出来消费的,手里肯定有银子,不找她找谁。 崔氏跟他们争得面红耳赤,恨不能将这些上门讨债的全都打出去。但是朱家今日不同往日,讨债的这些人可不会再怕朱家,就是朱大夫人姓崔,但看朱大夫人在崔家落魄后想和离归宗却被崔家劝了回来,显然崔家也是不拿她当回事的。 讨债的人倒是阵仗一个个都摆开,将崔氏唬住了,最后不得不拿出银子来把朱老爷和朱老夫人欠下的账全还了。 结果这一还却是还得崔氏心肝肉疼,朱老爷和朱老夫人可是真敢赊,足足赊了有二三千两的银子,而她拿出的这些钱却全都是她的嫁妆。而最重要的是,朱老夫人和朱老爷的这种赊账行为却还在继续。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她那点嫁妆,不足三个月就该被这两母子折腾完了。 崔氏气得简直想要吐出一口血来。 崔氏本就打算抛弃朱老夫人和朱老爷这婆婆和丈夫的了,真是恨不能此时就扔下他们离开朱家。偏偏她在朱家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没做完这件事情之前,崔家显然是不打算让她回去的。 没办法,崔氏现在只能想办法早点将崔家让她办的事情办完。 所以这一日,朱泓披着星光皓月回来的时候,进了自己的书房,看到的就是崔氏鬼鬼祟祟在他书房里东翻西找的样子。 崔氏找得太认真,竟然连朱泓进来都没有发现。 朱泓看着看着背身正在书架上翻找的崔氏出言道:“母亲,您在我的书房找什么?” 崔氏吓得惊呼了一声,手里拿着的一本册子“砰”的一声掉落了下来。 崔氏心惊肉跳的慢慢转头,对着朱泓掩饰一般的笑了一下,道:“没,没什么,我看你书房太乱了,准备帮你收拾一下。” 朱泓扫了一眼书房内四周,然后又看到门上的锁上,那门上的锁已经被打开了。 朱泓的书房是这宅中唯一不许崔氏等人进来的地方,而这话朱泓也早已过。 朱泓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阿松呢?” 阿松是贴身跟随朱泓的两个厮之一,今日是朱泓贴身的另外一个侍卫阿柏跟着他出门,阿松则留在了家里看守书房。但此时,本应守着书房的阿松却没了人影。 崔氏连忙回答道:“哦,溶郎病了,我让他出府去找大夫去了。” 朱泓听着笑了起来,看着崔氏,眼中别有深意的意味看得崔氏心里有些发毛,然后她便听到朱泓道:“二弟病了,母亲居然还有心情帮我整理书房?” 崔氏听着有些不自在的道:“我这不也是来找阿松的时候,看到你的书房有些乱,这就顺手想帮你整理了吗?” 这理由找得实在有些蹩脚,朱泓是一丝不苟的人,书房一向都会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不会有乱一。何况就是崔氏的性子,也不可能再朱溶生病的时候还有心情帮他整理书房。 朱泓又道:“我应该跟母亲过,不要随意进入我的书房。” 崔氏脸上十分尴尬,但她越是尴尬越是要故作强理,微大声了道:“怎么,我这个当母亲的帮你整理书房还做错了。” 朱泓道:“儿子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的书房有一些如意坊的商业机密,要是母亲不心翻到又不心传了出去,那可就不好了。” 崔氏也不想这时候跟朱泓翻脸,这种时候她甚至还需要讨好着他,虽然对他十分不满,但却仍还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一副体贴的着道:“知道了,我下次不进你的房间就是。” 朱泓没有再什么直接走了进来,崔氏这时候也微笑着走到了他的旁边,笑着道:“起来,我今日倒也有些事要找你。” 朱泓坐在凳子上,转头别有深意的笑看着她,问道:“这个时候,母亲不应该回去看看二弟吗?” 第二百五十七章 翻找 崔氏道:“你二弟得的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有人整日守着。”接着便又出了自己的目的,道:“你爹爹和祖母这些日子在外面吃喝享乐的,赊下了不少的银子。” 朱泓“哦”了一声,一副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随意般的问道:“赊了多少?” 崔氏道:“二三千两银子。” 朱泓一副被惊吓到了模样,甚至捧在手里的茶碗在此时都摔了下来,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问道:“怎么会这么多?” 崔氏可不关心这个,而是起道:“不过这些银子我已经帮着还了,只是这些银子……”崔氏这些话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她帮朱老爷和朱老夫人还账的那些银子赶紧还给她。 崔氏可不会真的相信朱泓每个月就几十两银子俸薪的事,她甚至坚持认为如意坊就是他的产业。他爹和他祖母欠下的债,她就不相信他这个当儿子当孙子真的会不管。 朱泓听完崔氏的,却又像是松了一口气,道:“幸好,要不然欠下这么多的银子,就是将我卖了都不够还的。”着又“咦”了一声,奇怪问道:“母亲不是您也没有银子了吗?怎么此时竟然还能拿出这二三千两银子来。” 崔氏听着顿时一个咯噔,心里连喊一声坏了。她只顾着想要回银子,倒是忘记了藏财了。 崔氏正想要几句唬弄过去,结果却又听到朱泓先她开口话道:“不过这却是一件好事,母亲有银子,咱们的日子也不必过得这么拮据了。咱们是一家人,又正处于磨难当中,想必母亲不会在银子上分清你我。” 崔氏一听顿觉得不好,这难道是想要赖账,把她的银子给吞了。崔氏当然不愿意了,连忙道:“泓郎不知道,我手里的确是没有银子,这二三千两银子是我去崔家千辛万苦的借来的,好了要还的。” 朱泓听着“哦”了一声,又道:“自从买了这宅子之后,身上也没有什么银子,多的余银也都给了母亲当家用,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不过崔家与我们朱家是姻亲,向来厚道,见我们如今这般落魄,想必不会急着催我们还银子。” 崔氏有些恼怒,这竟然还真的打算赖皮了?这子时候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什么时候脸皮也这么厚了。 崔氏忍着愤怒,继续挤出笑来道:“我这借银子的时候可是了这几日就会还银子的,到了期限不还,泓郎不会让我在崔氏如此难做吧。” 朱泓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咱么朱家如今穷困了呢。母亲就回崔家多,让崔家宽限多些时日,等我赚了银子一定还给他们。”顿了下,又道:“若是他们一定催着要我们还……”着左右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宅子,叹了一口气,又道:“那儿子到时候也只能将这宅子卖出去还些银子还债了,到时候母亲二弟父亲祖母恐怕又会变得无家可归,又得只能去麻烦亲戚了。上次跟姑父家已经闹翻了脸,想来姜家是去不了了,祖母的娘家不在京城,我想来想去,我们居然就还崔家这个亲戚还能指望得上。等我卖了宅子,我们就只能去投奔崔家了,希望崔家到时候不会像姜家那样赶我们出来才好。” 崔氏:“……” 崔氏算是明白了,她这银子是要不回来的了。否则他这一兴许,不定还真将这宅子卖了,到时候将他们这些人扔进崔家,自己又在外面逍遥了。 就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她也还得必须让朱泓跟她们生活在一起,她这才有机会下手,所以这宅子一定不能卖。 崔氏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来,道:“这宅子还要住怎么能卖了,银子的事情我再回崔家求求他们。” 崔氏到这里,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极温柔的笑着道:“泓郎,你管着如意坊这么大的产业一定很忙吧,不如让溶儿帮你,你好顺便挣点银两帮着家中。” 朱泓笑道:“好啊,就怕二弟自娇生惯养,会吃不了苦。” 崔氏一听他如此爽快倒是有些意外,她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但见他答应了,却也怕他再反悔,连忙道:“不会不会,他这么大的人了也是该磨练一下了,要不然以后怎么过日子。” 朱泓道:“那行,等他病好之后,我就在如意坊给他安排个职位吧。” 崔氏连忙笑道:“好好,看到泓郎如此照顾弟弟,那我也安心了。” 朱泓完之后便不再多了,然后从书桌上拿起一本账册准备看,过了一会看到崔氏仍在站在他的旁边,眼睛却一直往他手里的账册瞟,于是又转过头来,问道:“母亲还有什么事情吗?若无什么事情就请先回去吧,我要办公了。” 崔氏这才“哦”了一声,道:“你忙,你忙。”着又顿了一下,看着这书房四面放着的东西,眼睛十分依依不舍的这才转身出了书房的门。 等崔氏一走,朱泓将手里的账册一合,扔回桌子上。而就在这时,原出府去帮朱溶请大夫的阿松却跟着钻进了书房中,一边进来一边还回头望了一眼走远的崔氏。然后才一边有些鬼祟的走到朱泓身边,跟他道:“这女人可是在公子的书房外观察徘徊好几天了,前几天我防得紧没有让她下手,今天故意装作被她支使走了给了她机会,她果然就按耐不住跑进公子的书房里来了。” 一旁的阿柏笑着道:“你想进来,你就让她进来吗,看你还防着她进来。” 阿松挑了挑眉,道:“那不行,她一过来就让她得逞进来了,那显得这书房多不神秘,她不该怀疑是我们故意放她进来的了,做戏就该要做像。” 朱泓没有理会两个厮的打趣,而是直接问道:“她都翻了那些地方?” 阿松十分失望的道:“这女人实在不够看,在书房里书桌书架翻了半天,找了这半天居然没有将暗格找出来。想想也该知道,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放在这些明显的地方。” 朱泓道:“下次多给她点提示,让她发现暗格的地方。” 阿松立马笑着道:“明白,公子。我一定会做得十分自然,让她以为是自己不心发现暗格的。” 朱泓点了点头,没有再什么。 第二百五十八章 幻觉 朱泓坐在马车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书。 京畿近段时间热闹得很,车厢外嘈杂的热闹声传进来,却似乎半点影响不了车厢里的朱泓。 而后过了一会,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厢外驾马的厮突然“咦”了一声,道:“前面好像是临王和宫里的马车碰上了。” 朱泓听着“嗯”了一声,撩起车帘往外看,果然看到了骑在马上的临王正居高临下的与马下一个穿太监服侍的公公话,那公公身体微弯,表现得极其恭敬。而那公公的旁边停着的,正是宫里标志的马车。 朱泓看了看那太监的背影,却也瞬间就辨认了出来,那应是皇帝身边的万如意。 而就在朱泓掀开帘子看的时候,前方不远坐在马上的临王却也看见了他。然后就见到临王撇下了万如意,领着二三个侍卫往朱泓这边走了过来,直到两厢马头已经对上了马头,临王才挑了挑眉,道:“原来是朱大公子啊,今日倒是巧了。” 朱泓少时便离开京畿,极少回京,且其与宇文烆并没有什么交情,两人甚至照面都没打过几回。但此时临王竟然能一眼就认出他,并过来与他打招呼,朱泓却并没有多少的惊讶。 毕竟是皇亲贵胄,朱泓现在表面的身份就是一平民,自然不敢在这些亲王面前托大。他从马车里钻出来,下了马车,态度恭敬的拱手对宇文烆行了个礼,道:“草民朱泓见过临王殿下。” 宇文烆微微抬了抬下巴,表情倨傲,道:“免礼吧。” 朱泓道了一声是,然后站在一旁。 宇文烆又重新俯下眼来仔细打量着他,仿佛觉得很有意思一般,突然呵的笑了一声,道:“朱大公子如今成京中的风云人物,本王早有心思想见一见,却没想到今日会在街上巧见。朱泓,你你与本王是不是很有缘呢?” 朱泓平静道:“殿下抬爱了,草民区区平民,能巧遇殿下是草民的福分,实在不敢称与殿下有缘。” 宇文烆的眉毛动了动,道:“看你的模样好像不喜欢和本王扯上关系,也对,或许你更喜欢亲近皇宫里的那一位。” 他的话中明显是别有深意,但朱泓却只作不懂,若无其事的又拱手道:“草民愚钝,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宇文烆道:“你这么聪明的人,又岂会不明白,不过你这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不错。”完不等朱泓再话,又道:“本王今日有事不与你多谈,改日来王府陪本王喝喝茶,本王对你这个人有兴趣得很。”着从马上弯下腰来,凑近了朱泓两分,弯着嘴角道:“对你的如意坊也兴趣得很,特别是你如意坊经营的勾当。” 完双腿拍了一下马肚子,道了声“驾”,然后骑着马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仿佛真的只是随意跟他两句话一般。 而后骑着马已经越过他而走的宇文烆,又背对着他了一句:“过两日本王给你下帖子,朱大公子记得不要推辞。”话中多少有了几分强势不容拒绝的意味。 朱泓没有什么,只是看着宇文烆走远的背影,然后缓缓的回过头来,这才又看到原来与宇文烆话的万公公此时并没有走,而是刚刚就一直站着看着他和宇文烆话。 此时宇文烆走了,见朱泓望过来,万得意这才对着朱泓恭敬笑了一下,然后缓步走过来,抬手行了个礼,道:“朱公子。” 朱泓微微点了点头,对出现在宫外的万公公有些好奇,开口问道:“万公公这是要往哪里去?” 万得意笑着回道:“奉皇上的命,去周府传旨。”着叹了一声,又道:“这大周第一位异性的公主,恐怕就出现在周家里了。” 朱泓听着微愣了一下,异性公主?朱泓很明白,周家能被封为异性公主的,只有一位,那便是周弼唯一的女儿,周家的大姐。 异性公主吗?朱泓不得不意外了一下。寿圣节上周弼那为了拒亲齐王的一鬼,直接出周大姐有心皇上。不管周大姐是真的有心皇上,还是全是周弼的政治目的,但是那寿圣节上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出来了,朝野内外也传出了一个周大姐要进宫为妃的流言。 此时皇上又恰好需要周家的支持,朱泓还以为为了笼络住周弼,皇上会纳周大姐入宫,没想到最后却只是封为公主吗? 不知怎的,朱泓突然想起了紫宸宫里的那位贵妃娘娘,总觉得皇上如今的决断与她有关。 不过这些并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他虽然忠心皇上,却也并不代表他能随意插手过问到皇上宫闱或者别的事情上去,朱泓向来都很知道分寸。 朱泓听着点了点头,笑着道:“那就要恭喜周家了。” 万得意也笑,道:“可不是,这荣宠可是大周开国以来的头一份呢。”着见朱泓的样子,又问道:“朱公子这又是要往哪里去?” 朱泓道:“去如意坊在京城的分坊看看。” 万得意道:“既然如此,那杂家不拖步公子了,杂家也得赶去周府宣旨。” 朱泓道:“公公慢走。” 万得意又对他拱了拱手,然后这才上了马车。接着朱泓也上了自己的马车,两辆马车沿着交叉的路口各往一个方向而去。 朱泓坐到马车上,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想着周大姐将封公主之事,然后忍不住却又想到了宫里的那位贵妃。 结果想着想着,却想起了贵妃那张倾城的脸来,然后那张脸突然变成了另外一张他熟悉的、一直藏在心底的脸。那张脸回眸笑靥如花的看着他,狡黠的眯着眼睛突然喊道:“朱泓。” 敲着膝盖的手指骤然一听,朱泓大惊,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幻想。他先久久的愣了一下,接着不由无奈“呵”的笑了一下,对自己摇了摇头,道:“真是疯了,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幻觉。” 居然会幻想皇上的女人,真是不敬,难道自己也被贵妃那张绝色的脸庞也迷住了不成。 他连忙甩了甩头将这些念头甩出去,这种有些荒唐的幻觉让他觉得对不起另外一个女人,尽管那个女人从来都没有属于过他。 而就在这同时,紫宸宫里正躺在摇椅上翻着一本戏本的姜钰却突然连打了三个喷嚏,打完之后拿帕子擦了擦鼻子,奇怪的道:“谁在念叨本宫。” 谷莠拿了个桃子递给她,一边自己也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然后才道:“姐姐别是感冒了吧?要不要我帮姐姐诊一下脉。” 第二百五十九章 郑才人之死 八九月份的桃子,十分的娇艳欲滴,大大的青黄色的皮上有夹了些一圈胭脂红的颜色,看起来就觉得好好吃。 姜钰从前世带出来的习惯,吃桃子不喜欢用刀削皮,直接牙齿卡兹卡兹的将外面的一层皮就削掉了,留下了坑坑洼洼的肉面。谷莠有样学样,自就是学的她的习惯,所以也是用牙齿削皮。 姜钰将皮吐掉,将桃子咬了一口,清清脆脆的甘甜,倒是不像一般的水蜜桃,甚是好吃。姜钰点着头“嗯”了一声,道:“不错,好吃。” 着又看了果盘上桃子的形状,连样子都不像一般的桃子,果实的一头微尖尖的,像是鸟的嘴巴一样。姜钰不由问道:“这是什么桃子,仿佛没有见过。” 谷莠道:“岭南那边上贡来的新品种,是叫什么‘鹰嘴桃’的,样子不好看,但吃起来还挺好吃。” “鹰嘴桃吗?”姜钰从果盘上拿了一个完整的果实来打量了一眼,然后道:“取的名字倒是形象,长得的确像是鹰嘴。” 姜钰继续一边吃桃一边问道:“这桃上贡得多吗?吃起来不错,要是多就给赵国公府、浔阳长公主府、宁远侯府等人家赏一些去。” 谷莠道:“多倒是不多,不过只是赏赐这些人家的话,分一分也能赏得了。”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然后很快一个桃子吃完,摸着胸口打了一个饱嗝。 姜钰接着又问道:“万公公好像出宫去周家宣旨去了吧?” 谷莠回答她道:“是呢,一大早就去了,恐怕现在应该到了周家了。” 姜钰一边摇着摇椅又一边闲聊般道:“你周家那位大姐接到这份圣旨,是会高兴呢还是会不高兴呢。” 谷莠瞥了姜钰一眼,道:“姐姐不是明知故问吗?人家原本打的可是进宫为妃然后当皇后的主意的,一个公主哪里能入得了她的眼。” 姜钰再问道:“你她现在进不了宫当不了妃,会不会以为是后宫有人搞了鬼,比如怀疑谁给皇上吹了枕头风?” 谷莠道:“那是肯定的。” 姜钰拿了旁边的折扇,打开一边缓缓的扇风一边再问道:“那你她会怀疑谁呢?是我呢还是淑妃呢还是别的人呢?” 谷莠道:“那就要看姐姐和淑妃谁忽悠人的功夫好了。”她的回答是直接将其他人给排除了,然后接着道:“肯定是在皇上心里分量重的人才能影响得了皇上,像她这种自作聪明的人,一般都容易想多。”着又提醒了一句,道:“皇上今天早上可去了椒兰宫。” 反正宫里一向有传言皇上宠爱姐姐是为了给淑妃做挡箭牌的,恐怕这位周大姐也会这么认为。 谷莠又道:“我看这位周大姐将谁都不放在眼里,姐姐不如找机会撺掇撺掇她,让她给椒兰宫的那位找些不自在去。” 无论是那位周大姐还是孟淑妃,谷莠都不喜欢,恨不能看她们互相残杀去,谁倒霉了她都高兴了。 姜钰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上,眼睛的余光瞥向谷莠,脸上的表情故意敛了起来,微有些严厉的道:“谷莠,你思想怎么会这么坏。” 谷莠道:“哦,原来姐姐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姜钰道:“好吧,你这么坏的思想就是讨人喜欢。”着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又道:“明日这位新昭阳公主肯定会进宫来谢恩,看来我要好好想想应该跟她些什么话。” 而就在这时,墨玉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复杂的看了姜钰一眼,开口唤道:“娘娘……” 姜钰看她表情知道有异,问她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墨玉这才开口道:“穗兰宫的郑才人吞金自戕了。” 姜钰早就料到郑才人的结果,但此时脸上却仍做十分意外道,“哎呀呀”的喊了两声,开口道:“怎么这么想不开呀。”然后又问:“死透了没有,没死透就请几个太医去看能不能救回来。” 墨玉道:“这身体都已经冷了,看是没救的了。”着又道:“看她这是从昨天晚上就吞了金,早上醒来穗兰宫的宫人去看她,见她还躺在床上以为是还没醒,所以去叫她。然后眼看这都是中午了,见郑才人还没动静,这才觉得不对劲,进了郑才人的寝殿掀开帐子一看,郑才人全身乌黑,身体凉透了,显然是死了有一会儿了,这才让人报到了皇上和娘娘这边来。皇上那边已经派了顺子去处置。” 姜钰手里握着宫权,按后宫有宫妃自裁,她这个贵妃应该亲自过去处置。但姜钰不想去见郑才人那个死样,何况她对郑才人可实在感官不好,对墨玉道:“那既然如此,本宫这里就派你作为代表过去看看吧。有顺子在,想来也不必我们多操心。” 墨玉道了一声是,然后便出去了。 姜钰站在紫宸宫里倒是有些想法,原本她还想着宇文烺究竟会让郑才人一个怎么样的想法。郑才人毕竟是宫妃,不是什么宫人奴才,要杀她也得有个合理的理由。还想着她是有份让孟蘅玉产的人,宇文烺应该不会让她死得这么轻松。 没有想到宇文烺最终,还是选择了一种最简单的方式了结了她的生命。 墨玉去了穗兰宫,但回来得却挺快。但回来之后却是极其愤愤不平的,对姜钰道:“真是没有想到,郑才人……哦,不,现在应该是郑庶人了,她竟然如此狠毒。当日娘娘产,却都是她下的手。” 姜钰甚为平静的问道:“何以见得?” 墨玉道:“她留下了遗书,遗书上就是写了她当初如何毒害娘娘产之事。然后她自从害了娘娘产之后,日日被噩梦折磨,很是受不了所以选择自戕。” 姜钰自然不相信这什么遗书是郑才人留下的。 姜钰道:“她既然已经死了,那也算是遭到报应了。” 墨玉恨恨的道:“早知道是她害的娘娘,就应该恨恨的报复她。她这样死了,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姜钰道:“算了,人死如灯灭,总不能还找她鞭尸。” 姜钰自己最珍惜自己这条命,倒是觉得让她失去生命,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惩罚,没必要过于执念。何况就算鞭尸,她也已经没知觉了不是。 姜钰又问:“皇上那边,怎么处置她的后事?” 墨玉道:“皇上下了旨意,既然她是害娘娘产的凶手,身负罪孽是为罪人,所以夺了她才人的份位贬为庶人。至于她的后事也没必要大办,将她的尸体运出宫外随便处置了就是。”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没再什么。 第二百六十章 回敬 郑才人的死在宫中实在没有掀起什么风浪,这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只是宫人出身身后没有什么背景和势力的缘故——就算是有背景和势力那也是暗地里的,实在不好拿到台面上来。 顶多也就是宫人背地里谈论一下,看不出来郑才人是这样的人,竟然敢毒害贵妃啊之类的,顺便把姜钰同情了一把。因为表面上来,她是那个被毒害的人嘛。 姜钰可不是孟蘅玉,不喜欢跟宫人打交道也不得宫人的人心,姜钰掌宫权的这些日子,还是很注意经营人心的,时不时弄些恩惠,如今在宫人当中的口碑倒是蛮好。 当然也有些人会郑才人的死是一件阴谋,她是被人害死然后制造成自戕的假象的等等,这种论调的人一般就是脑子想得比较多的阴谋论者,或者是平日里比较亲近郑才人的人。 郑才人这个人是宫人出身,在后宫这是她的出身却也是她的一个优势,很容易就和宫人下人打成一片。她这人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十分低调,但是却擅长拉拢人心,一部分宫人对她印象还是十分好的。 而被认为制造出这个阴谋的嫌疑人一般是她、皇后、孟蘅玉这三人。 姜钰看后面的议论的声音实在太大,已经对后宫的和谐安定造成了些影响,于是不得不让墨玉对后宫众人训斥了一下,表示宫内不得再议论郑庶人之事,违者直接发配掖庭宫去干苦活,议论声这才压了下去。 不过姜钰觉得,这件事最绝的还是宇文烺。 她没有想到,宇文烺的将郑才人的尸体运出宫里随便处理了,却是大半夜直接扔临王的王府里了。 半夜巡夜的人走到花园里,一看那居然突然出现了一副棺材,还以为闹鬼了,吓得灯笼一扔,屁股尿流的逃跑了。灯笼的火点燃了旁边的枯叶,差点在临王府引起火灾。 然后大半夜里冒着正做着美梦的宇文烆被吵醒了,起来看着花园里的那副棺材,气得脸色青黑。 他身边的侍卫有些不放心,看着他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宇文烆沉着眼道:“本王没事。”但声音却十分有咬牙切齿的味道,所以有没有事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郑才人是他培养的细作,在他就藩之前就被安放在了宫中,然后让她在宫中伺机而动。 而郑才人也的确是极好的细作,在后宫能隐藏这么久不被发现就可见一般。她不得宠,也未必能带给他多机密的消息。 但他身在藩地,远离京畿,他要掌控京中的局势,知道宇文烺和崔太后崔氏一方的关系走到了哪一步,却又全凭着这些细作。而她身在后宫,距离宇文烺最近,人也足够聪慧,却又比别人能从蛛丝马迹中取得更多的消息。 就像他杀了宇文烺的两个细作一样,如今他却也用同样的方式回敬给了他。 宇文烆又看了躺在棺材里的女人一眼,然后吩咐身边的人道:“她对本王算是有功,好好将她安葬了吧,优待她的家人。” 郑才人在宫里的资料是落难逃荒后进宫的人,无父无母,但实际上却是有家人的。倘若没有郑才人的家人捏在手里,宇文烆也未必敢相信郑才人的忠心。 当宇文烺的宫妃和当他宇文烆的细作,一看就是前面的选项更好,若没有制肘她的手段,宇文烆还要担心她随时可能将他给卖了。 而仅是这样,却不是宇文烺做得最绝的。 更绝的是,宇文烺以宇文烆身边无人照顾为名,将原来郑才人身边伺候的两个宫人赏赐给了宇文烆为妾。 姜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是:“……”无语了…… 姜钰跟身边的谷莠叹道:“要不要这么幼稚!” 是的,在姜钰看来宇文烺的行为就是幼稚。在姜钰看来,这两个人或许也是宇文烆的细作,但只要将人处理了就行了,何必还多此一举将人送回给宇文烆,就为了气宇文烆吗? 这两兄弟难道还准备斗上气了。 谷莠在剥着橘子,将橘瓣塞进躺在摇椅上的姜钰的嘴巴里,一边道:“我倒是不觉得,姐姐想想郑才人和那两个宫人都是临王殿下的人,结果郑才人死了,这两个宫人却好好的活着回到了临王身边,这些上位者心里都多疑,你临王殿下会不会怀疑这两个宫人其实已经背叛了她,反成了皇上安在她身边的细作?可就算怀疑,这两人临王却是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不杀心里梗着一根刺,以后做什么事情恐怕都要防着这两人难免束手束脚。杀了则就让许许多多仍还潜伏着替临王殿下办事的细作寒心了,这些人难免生起兔死狐悲之感,那这些人还会一如既往的心无旁骛的忠心临王为她办事吗?不过我猜,皇上更希望临王殿下亲自动手杀了那两个宫人也不定。” 姜钰听着十分惊讶,骨碌的从摇椅上坐起来,看着谷莠,问道:“谷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谷莠白了姜钰一眼,道:“我一直就是这么聪明好不好,是我一直藏拙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以免伤了姐姐的自尊心。”着抬了抬下巴,一副骄傲的模样,道:“我都不好意思跟姐姐,其实姐姐有时候真的挺傻的,特别容易衬托得我十分聪明。” 姜钰:“……”被一个丫头片子嫌弃自己智商堪忧怎么破。 姜钰脸上表情一榻,直接在谷莠脑袋上就是一个爆栗,道:“我看谷莠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谷莠却一点不怕,还指着姜钰的脸道:“你看你看,姐姐恼羞成怒了吧。我就知道我表现得这么聪明,姐姐一定会不高兴。” 姜钰再次:“……” 谷莠却笑眯眯的故意的得意的看着她,气她。 而就在这时,外面宫人进来禀报道:“娘娘,昭阳公主来了。” 昭阳公主是谁,自然是宇文烺新封的周大姐。她昨日得了恩封,今日却是按规矩要进来谢恩的。 姜钰指了指谷莠道:“等一会再收拾你。”完对宫人道:“让她进来吧。” 完让宫人将摇椅啊桌子啊都撤了,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坐到了上面的椅子上。 第二百六十一章 新封的公主 周雅琳被封为公主,但显然并不怎么高兴。 穿着一身公主的服饰盛装,却黑的着板着一张脸,都直接将不高兴写在脸上了。 周雅琳当日是不高兴的,她想要的是做皇妃当皇后,被封昭阳公主别人看着挺羡慕,但却并不是她想要的。 而她也一直认为,进宫为妃已经是铁板钉钉上的事了,所以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她十分的愤怒,甚至差点就将圣旨给撕碎了。 她感觉到了欺骗,巨大的欺骗。虽然皇上并没有说过要纳她为妃,但她就是认为他应该要纳她为妃,何况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明明就是对她有意。 虽然父亲跟她说让她忍耐,以后一定会让她当上皇后,但她还是觉得不满,心中极其气愤。 所以进宫之后,不管是对着谁她自然都是没有好脸色。对姜钰行礼的时候也十分敷衍,几乎是连行礼的动作都没有,就直接嘴上说了一句:“见过贵妃。” 但是姜钰还是十分热情的接待了她,笑盈盈的从上面走了下来,一双手拉着她的一双手,道:“不是跟表妹说过了吗,在本宫这里不必如此客气。”说着又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再笑着道:“表妹穿着这一声公主的服饰真是越发矜贵雍华了,连国色牡丹都比不上。”然后又是一番恭喜道:“被封为公主,这可是大周开国以来头一份的荣宠,真是恭喜表妹了。” 周雅琳一听,顿时瞪着姜钰,一脸的怒容。她是故意的吧,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提起她被封为公主之事。 姜钰还真的就是故意的,上次她被她气得不顺,今日也想气一气她。 不过对周雅琳愤怒的表情,她只作看不见,然后牵着她坐到了榻上,接着吩咐宫人道:“快上茶,用最好的茶叶泡。” 宫人上茶上得很快,跟着茶水上来的还有点心,照着她上次说爱吃的桃花糕、藤萝糕等点心做了一份,此时一样几块的摆在碟子里。 姜钰将点心移到周雅琳的跟前,又笑着对周雅琳道:“表妹尝尝看,虽然比不得用鲜花做的,但希望能合表妹的口味。” 周雅琳可没有什么心情吃什么点心,端着茶碗抿了一口茶,对姜钰的殷勤爱理不理的。 姜钰想到了什么,又“啊”了一声,道:“对了,本宫还为表妹准备了一份贺礼,特庆贺表妹被封公主。”转身又对宫人道:“来人呐,把本宫准备好的礼物抬上来。” 周雅琳进宫谢恩,宫里各宫有所赏赐也算是标准程序。姜钰给周雅琳准备的是两株珊瑚,半人高,正是上次宇文烺从齐王那里弄来赏赐给她的那两株。 姜钰与一般人不一样,她对一切传言可以驱邪的东西都十分反感,所以像是珊瑚这种传言可以驱邪避祸的东西,她是不喜欢的,正好可以拿来送人。 周雅琳脸上不以为意,显然是对她这两株贵重的礼物并不觉得大惊小怪的,只是极敷衍的道了一声:“谢娘娘。” 姜钰叹了一口气,正式打开了今日的话头,道:“本宫原本以为表妹会进宫与本宫成为姐妹呢,没想到表妹却会被封为公主,实在令人意外得很,也遗憾得很。” 周雅琳脸上微恼,手里的茶碗微重的放到桌子上,哼了一声,道:“遗憾?我看娘娘是幸灾乐祸得很吧?” 姜钰心里吐槽道,你说话可真是诚实得很。 但面上还是作吃惊状,道:“表妹何出此言,何令表妹如此误会本宫,本宫可一向是盼着表妹能进宫与本宫互帮互助的。” 周雅琳扬了扬眉,脸上有些不屑,显然是不相信她的那些话的。 姜钰又继续道:“不过表妹未被纳为妃,本宫虽然意外,但是后来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说着挥了挥手,让殿内的宫人都下去,然后才微微凑向周雅琳,悄声道:“我们是表亲手足,有些事本宫也不怕告诉表妹,其实原本皇上是打算让表妹入宫为妃的,连圣旨都拟好了,只是……” 说着看了一眼周雅琳的表情,仿佛对此并无兴趣一样,于是一副失望的样子坐直了身子,道:“算了,看表妹的模样仿佛对本宫说的事情并无兴趣,本宫也还是别自讨无趣了,免得表妹还以为本宫在挑拨离间。” 周雅琳其实并没有她表面上的这么不在乎,只是不想给姜钰这个脸故意装作没有兴趣,此时听她不准备说,便“哦”了一声,道:“娘娘不妨说说看,我也想知道其中有什么内情。” 姜钰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都是孟萱玉那个女人向皇上吹的耳边风!” 周雅琳呵了一声,不屑道:“我刚刚在椒兰宫,淑妃可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是贵妃你拦住了皇上让我进宫。” 姜钰顿时怒道:“这个臭女人,果然在背后挑拨本宫和表妹的关系。”说着又转头对周雅琳道:“表妹你看到了吧,孟萱玉这个人多阴险。整个后宫,要论挑拨人心,没人比她更厉害的了。” 周雅琳道:“我看贵妃娘娘比起淑妃娘娘也不遑多让。我看淑妃说的还更可靠一些,毕竟后宫最受宠的是贵妃你而不是淑妃不是吗?就算有人能影响皇上的决定,也应该是贵妃你而不是淑妃。” 姜钰道:“表妹可千万不要被孟萱玉骗了,她这个人最会骗人了。后宫的事情复杂着呢,很多事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的。皇上看起来是最宠爱本宫,但其实……”说着叹了一口气,一副哀怨的模样道:“有些事情,对于本宫来说难以启齿得很,也屈辱得很,本宫本来不想让人知道。但此时对着表妹,为了让表妹看清孟萱玉的为人,本宫也不得不说了……” 姜钰顿了好一会,才又悠悠道:“表妹还记得先帝的万德妃和白贤妃吗?当年先帝看起来也更加宠爱万德妃,反而对白贤妃的宠爱十分平常,但你觉得先帝最爱的是万德妃吗?先帝宠爱万德妃不过是为了保护白贤妃,万德妃得宠,崔太后和其他后宫宫妃都去针对万德妃,最后没有家世没有靠山的白贤妃却能在后宫平安的生存了下来,还生了皇上。表妹难道看不出来,本宫不过是第二个万德妃而已。” 周雅琳眉毛动了动,却并不说话。 先帝白贤妃和万德妃之间的事,她当然听父亲和身边的麽麽说过,而她的麽麽恰好就是以前宫里放出来的宫人,宫闱之事知道得也多一些。 孟蘅玉说的,倒是跟麽麽跟她说的没有什么出入。 第二百六十二章 相不相信 姜钰看着周雅琳,脸上作伤心状,再继续道:“表妹不知道,本宫真的是有苦不出来,多少个时候,更深露重的夜晚,一顶软轿将孟萱玉抬进紫宸宫,就在紫宸宫的东偏殿里,当着面的耳鬓厮磨热情缠绵。”着顿了一下,眼神放空再作哀怨状,再道:“不错,在外人面前皇上是宠爱本宫,但本宫这近四年的盛宠,却可有半分是属于本宫自己的。本宫在皇上的眼里,不过也就是给孟萱玉档刀的盾档剑的牌罢了。” 周雅琳冷冷的看着她,哼道:“娘娘以为跟我这些,我就会相信。” 姜钰道:“不管表妹信不信,这都是事实罢了。”再目光恨恨的道:“本宫得到了表面上的盛宠,但也再受到这宫里的暗刀阴剑最多。别的后妃都觉得本宫独占了盛宠,嫉妒怨恨本宫,太后事事针对本宫,恨不能将本宫置于死地。本宫在这后宫里,已经不知道遭受过多少的算计了。若不是本宫命大,恐怕也早已没命。反倒是淑妃,看着不得盛宠,可是只要是好处皇上何事少了她那一份,可她却能比本宫更加平安无虞的生活在这宫里。表妹这么聪明的人,难道真的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吗?” 着好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法一般,便有宫女站在殿外敲门唤了一声:“娘娘,皇上那边让人过来传话。” 姜钰连忙道:“进来吧。” 然后墨玉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姜钰屈了屈膝,对周雅琳屈了屈膝。 姜钰问她道:“传话的人呢?” 墨玉道:“已经走了,只留了话让奴婢代传。皇上今日政务繁忙,不会来紫宸宫用膳了,请娘娘独自用膳。” 姜钰对周雅琳摆了摆手,道:“你看,就因为本宫这盛宠都是虚的,连皇上身边的奴才都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的。” 姜钰挥了挥手,对墨玉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墨玉却站着不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钰面做不虞,问道:“还有什么事?” 墨玉低下头,这才回答道:“奴婢打听到,皇上悄悄接了淑妃娘娘去了宣清殿。” 姜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宣清殿啊,军政重地,连本宫都没有进去过,皇上却允许孟萱玉进去,可见孟萱玉在皇上心里的份量。” 墨玉完便不再有多余的话了,屈了屈膝退出去了,顺便再将殿门关上。 姜钰继续道:“既然话已经到这儿了,本宫也不怕丢脸再跟表妹多一些。看着皇上是最常留宿紫宸宫,但其实皇上根本就是不愿意碰本宫,皇上留宿紫宸宫的日子,都是皇上睡床本宫睡在榻上。本宫与后宫除孟萱玉以外的其他女人也没有什么两样,都不过是在宫里守活寡罢了。” 着眼睛红红的,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本宫不怕跟表妹,本宫就是讨厌孟萱玉,就是想要她不好过,要不是她本宫不会遭受到如今这样的屈辱。宫里哪怕任何一个宫妃得了皇上的喜欢,只要不是孟萱玉,本宫心里都高兴。” 完手伸过去,拉住周雅琳的手,目光殷切的道:“本宫知道表妹的心思,其实被封为异姓公主也不就是毫无机会接近皇上,本宫会帮助表妹的。因为本宫知道,帮助表妹就是帮助本宫自己。所以本宫十分欢迎,表妹以后能多多进宫里来。” 周雅琳低头看了看姜钰覆在她手背上的手,这一次却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开。 周雅琳在紫宸宫留了有好一会,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姜钰再,但她这次却也默默的认真听了,到后面连态度都对姜钰好了一些。 然后在推辞姜钰提出的一起在紫宸宫用膳的邀请后,周雅琳离开了紫宸宫,然后又按规矩的往皇后、崔充仪等宫走了一走,便出宫去了。 再回周家的马车上,周雅琳身边一位十分得她信任的侍女一边服侍她一边问她道:“姐,您真的相信贵妃娘娘所的。” 周雅琳不喜欢自己被封公主之事,所以就算圣旨下后,身边的侍女下人也都还是按以前的规矩喊她“姐”。 周雅琳道:“她的值不值得相信,让人查一查不就知道了。”着又挑了眉道:“不顾我看她的也八九不离十。” 侍女又道:“贵妃又岂会这么好心,真的帮助姐。” 周雅琳哼了一声,道:“什么会帮助我,今天伏低做,甚至不惜自揭伤疤,不过是想挑拨得我和孟萱玉相互缠斗,她好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侍女道:“这位贵妃娘娘心思还真是多。”着又顺便奉承了一下周雅琳,笑着道:“不过哪管贵妃心机再深,又哪比得上姐的聪慧,还不是被姐给看穿了。” 周雅琳抬了抬下巴,微傲道:“孟蘅玉自以为聪明想把我当傻子一样忽悠,但我也不是真的傻子,我乐得与她虚与委蛇。” 侍女再道:“那淑妃怎么办?若是真的是淑妃阻止皇上纳姐入宫的,若是放过淑妃,那姐岂不是要吞下这口恶气。但若是对付淑妃,那又岂不是如了贵妃的意,怕也会惹得皇上不高兴。” 周雅琳道:“若是皇上真的只是表面宠爱孟蘅玉,我现在倒是不必将她放在心上。反倒是孟萱玉,若真是她搞的鬼,我岂会放过她,为了这口恶气就算入了孟蘅玉的意又如何。” 着马车已经到了周府,主仆的谈话也暂时停了下来。 侍女先下了马车将周雅琳扶了下来,周雅琳一进府里,等不及先去换衣裳,然后便跑去外院找周弼了。 结果周弼没找着,倒是恰好遇上了周耕,便叫住他打过招呼,然后直接道:“大哥,妹妹有些事情想让大哥去帮忙查一查。我知道爹爹在宫里的一些人手哥哥也指挥得动,不知道哥哥愿不愿意帮妹妹这个忙。” 因着周弼十分宠爱这个女儿,周耕自然也十分疼爱这个妹妹,于是勾了勾唇,笑着道:“有什么事情让妹妹这么上心,妹妹不如直接吩咐,大哥一定竭力帮你办到。” 第二百六十三章 崩溃 同时在紫宸宫里。 周雅琳走后,姜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叹道:“说话可真累呀,说得本宫口水都干了。” 墨玉适时的给她递上了一杯茶,道:“那娘娘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姜钰点了点头,接过茶来大口的喝了一口。将茶碗递回给墨玉,接着想到了什么,又问道:“皇上真的将孟萱玉接去宣清殿了?” 墨玉道:“自然是真的,不过淑妃在宣清殿的偏殿枯坐了半天,连皇上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姜钰听着笑着点了点头,十分满意。 姜钰再想起了什么,左右望了一下,又问道:“谷莠呢?” 墨玉回答她道:“谷莠提了一大篮子的桃子去太澹神宫去了。” 姜钰忍不住叹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留成仇。”这三天里头有两天都是往太澹神宫跑的,都快将太澹神宫当成她的家了吧,她这紫宸宫在她心里估计已经成娘家了。 而此时,在宣清殿里。 枯坐在椅子上的孟萱玉呆呆的望着空空的偏殿,偏殿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连个宫女或太监都没有,殿门紧关着。但她知道外面一定有太监守着。 孟萱玉突然觉得可笑,皇上这是将她如此究竟算什么呀。 做给外人看的,做给外人看的她都知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知道了自己在皇上面前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不,不是跳梁小丑,应该是算是工具,一个保护孟蘅玉的工具。 这便如最好笑的一个笑话,自己曾经所执信的一切,曾经所得意的一切,没有半分是真实的。她以为皇上爱的是她,她以为皇上是利用孟蘅玉来做她的挡箭牌,不是,其实不是,皇上从一开始心里装着的就是孟蘅玉。真正被当成挡箭牌的是她。 她早该发现的,她早该知道的,看皇上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多敷衍啊。或许她早就已经发现,只是一直欺骗自己不愿意去面对去承认,不愿意承认自己再一次输给了孟蘅玉。所以让自己变成了今天这个可笑的笑话。 以前皇上多少还会对她敷衍一下,可是现在他是连敷衍都不乐意了,甚至不介意她知道他就是在利用她。 孟萱玉的手悄悄的握成拳头,她不甘,她怨恨,她真想杀人。可是她也知道此时的她根本无能为力,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过,她斗不过孟蘅玉,因为她的身后是皇上。 她想利用姜婠去对付孟蘅玉,结果这个胆小如鼠又蠢笨的女人因为被人算计了一次跟崔安,就完全被吓住了,到现在连进宫也少了。 她又想挑拨周雅琳去对付她,但周雅琳这个人看起来却没有这么容易被她忽悠。 究竟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令孟蘅玉比她现在更痛苦。 孟萱玉沉着眼,有眼泪悄悄的从她眼睛里渗出来,一直在想一直在想,却发现好像毫无办法。 然后她又枯坐了许久许久,久到连中午都过去了。她终于从榻上站了起来,走到门边,狠狠的打开门,对守在门外的太监道:“让开,本宫要见皇上。” 门外的太监对她拱了拱手,道:“万公公吩咐了,没有他的吩咐娘娘不能出这门外,请娘娘不要为难奴才。” 孟萱玉目光凌厉的瞪着他们,再次厉声道:“让开,让本宫出去。” 太监不肯让步,依旧道:“请娘娘恕罪。” 孟萱玉最终想要硬闯,但却被太监拦着。过了一会,这门外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但却不是宇文烺,而是万得意。 万得意笔直的站在那里,看着孟萱玉,眉毛动了动,道:“淑妃娘娘,宣清宫是军政重地,您还是不要乱跑的好。皇上正和大臣议事,恐怕不能让你见。” 孟萱玉冷冷的呵了一声,瞪着万得意,冷笑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准备软禁本宫吗?”说着再次道:“本宫可以不见皇上,那万公公就帮本宫带一句话问问皇上,皇上如此对待本宫就不觉得内疚吗?就不怕本宫将他所要瞒的事情都告诉出去。” 万得意脸上动了动,最终对两旁的太监示意让开,然后自己亲自走进去,门口的太监则再次将门关上。 万得意看着眼前精神仿佛有些崩溃的孟萱玉,却无半点的不忍心,依旧声音毫无波澜的道:“淑妃娘娘最好还是慎言。” 孟萱玉呵呵呵的有些疯狂的笑了起来,道:“怎么,害怕了,怕本宫告诉太后告诉崔家的人皇上心里爱的是孟蘅玉。利用本宫来给孟蘅玉做挡箭牌,皇上真是好深的城府。看来孟蘅玉真的是皇上唯一的弱点啊。” 万得意道:“淑妃娘娘,您知道宫里嘴巴不严又不听话的人最后的下场都是怎么样的吗?你就算不将自己的命当回事了,还请多考虑自己的姨娘和弟弟。” 孟萱玉脸上的表情瞬间塌了下来,阴阴的看着万得意。 万得意却没有跟她多纠缠,对外面唤了一声,道:“来人。” 宫人打开门进来,拱手唤了一声:“公公。” 万得意道:“淑妃娘娘怕是累了,送淑妃娘娘回去椒兰宫。另外,淑妃娘娘大约是大病未完全痊愈,再让请个太医给淑妃娘娘瞧瞧,免得身体再出了什么问题惹得皇上担心。” 宫人道了一声是,然后便去请孟萱玉出去。 万得意看着她十分不甘的走远,最终摇了摇头,深深的叹了口气,接着又回了正殿。 正殿里朱泓站在一旁,而宇文烺则正坐在御桌上看什么东西,见万得意进来,宇文烺头也不抬,开口问道:“人送回去了?” 万得意回答是,宇文烺便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他把手中册子一合,交给朱泓,道:“这是贵妃拟定的准备放出宫去的宫人名单,你再看看还有没有漏了哪家的人没写上的。” 清查宫内的细作,除了宫里使力之外,朱泓也会在宫外利用如意坊的势力查探各府与宫内细作的联系。 朱泓接过来,大略了看了一遍,然后将名单还给宇文烺,道:“臣查探到的人,都已经在这名单上了。” 宇文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第二百六十四章 你想出宫吗? 朱泓从宣清殿出来的时候,路过太液湖,正巧看到两个女子在吵架,两个人都气势汹汹的,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一个穿着道士袍的男子则在旁边劝架。 宫里的纷扰,朱泓本不愿意多搀和。但因看到其中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姑娘像是谷莠,所以才驻足多看了一会。 而另外的跟谷莠吵架的姑娘,和在旁边拉着她劝架的男子,若朱泓看得不错,应该是国师墨渊的两个弟子。 朱泓驻足听了一会,才听清楚两个姑娘在吵什么。 朱泓先听到的是叉着腰的谷莠哼哼的瞪着不俗道:“……怎么,趁着你师傅闭关又想欺负我,小心等你师傅我告诉你师傅,让他再关你三天禁闭去。” 不俗却是一副气急败坏的要扑上来揍她的模样,但却被出尘拉住,但嘴上却一点都不肯相让,怒道:“……你不要脸,就知道告状。有本事你上来跟我打一场。” 谷莠道:“究竟谁不要脸啊,你会拳脚功夫我不会,你让我跟你打,你想胜之不武,做梦。”说着又哼哼的撇着她道:“我看你不仅不要脸,还不知道羞耻,竟然喜欢自己的师傅,而且还不怕人笑话大声嚷嚷出来。师傅师父,师如父懂不懂。” 不俗气道:“我就喜欢我师傅怎么了,你管得着吗。我看你才不要脸不知羞耻,你抢别人的师傅,你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看你哪点配得上师傅。”然后生怕语气不够强烈,又再强调一遍:“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谷莠得意道:“就算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天鹅乐意送上门给我吃,你管得着吗?要不你回去问问你师傅,他是喜欢你还是喜欢我。哼哼,你就嫉妒我吧!”说着又道:“你这个丫头对我最好客气点,说不定哪天我就成了你师母了。” 大约是最后一句话将不俗刺激到了,出尘顿时双眼像是燃烧着汹汹的怒火,双目赤红起来,一副要冲上来的模样,怒道:“你这个坏女人,我要杀了你。”说着厉声对身后一直拉着她的出尘道:“师兄你别拉着我,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这个坏女人……” 出尘在身后拦着不俗,却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劝劝不俗:“师妹你别闹了,师傅知道了肯定又要罚你。”另外一边再请求一下谷莠:“谷莠姑娘,求求您别跟师妹吵了,您还是快走吧。” 两个姑娘谁也不让谁,一个被气得想杀人,一个则是站在一旁得意洋洋,显然是为自己吵赢了架而得意。 朱泓看着,顿时有些轻声失笑。果真是阿钰养大的丫头啊,连性子都跟她一样,跟人吵架从来都是要吵赢了才肯罢休的。 朱泓想了想,最终还是走过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谷莠转过头来,看到朱泓,微微惊讶了一下,唤了一声:“朱少爷?” 朱泓扫过她,却看向了出尘,问道:“我刚才听好像她们两个在吵架。” 出尘本就不愿不俗与谷莠吵架,师傅对谷莠姑娘不一样,让师傅知道师妹又上门找谷莠的麻烦定然又会罚师妹。但让他看着师妹在谷莠姑娘面前受委屈,他也要心疼。所以此时只能拉着一个劝着两个人别吵。 此时偏还让外人看见了师妹和谷莠姑娘吵架,出尘顿时有些脸红,心中更多的还是担心。 他一边拉着不俗一边给朱泓行礼道:“让朱公子见笑了,师妹和谷莠姑娘有了点小争执,并不是什么大事,还请朱公子不要告诉师傅。贫道这就带着师妹回太澹神宫。” 朱泓并没有为难他们,点了点头。 然后出尘便拖着不俗离开了,不俗却并不肯消停,一边踢着腿一边挣扎,顺便恶狠狠的再向谷莠下战帖,道:“你等着,等我找到机会我一定杀了你,杀了你这个坏女人……” 朱泓看着他们走远之后,才回过头来看着谷莠,上下打量了谷莠一眼,问道:“你们是在为了国师吵架?你喜欢国师?” 谷莠顿时撇过脸去,脸上小小红了一片,道:“才没有,我怎么会喜欢这个道士。是他喜欢我,所以他的小徒弟吃醋老是上门来找我麻烦。” 喜不喜欢看人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了,倒不必去分辨她话里的真假,朱泓也没有多问。 谷莠想岔开话题,说完直接转移话题道:“对了,朱少爷,您今日怎么会在宫里?” 朱泓道:“我进宫来办点事情。” 朱泓一边说着又一边继续打量了谷莠一眼,说完默了一下,又问道:“谷莠,你在宫里过得好吗?” 谷莠回答道:“挺好的,贵妃娘娘对我很好,把我当成妹妹一样看待。” 朱泓道:“那就好,你姐姐不在了,她大约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若是看到你生活得不好,定然不会安心。” 谷莠怔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朱泓,张了张嘴,脸上极其纠结痛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接着又丧气的垂下头来,脸上露出极其为难的表情,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朱泓又突然问道:“谷莠,你想出宫吗?” 谷莠听着“啊”了一声,再次抬起头来,愣愣的看向朱泓,脸上有些讶异。 朱泓跟她解释道:“其实我一直有这个想法,只是这些日子我自己也一直居无定所的,接你出宫跟着我也是四处漂泊,且看贵妃娘娘对你不错,你在宫里暂时无忧,所以就把这个想法暂时放下了。如今你姐姐的仇算是报了,你在宫里应该了无牵挂。这宫里始终是不太平,往后这段时间尤甚,贵妃娘娘又牵扯在权力中心,有时候祸事难免会牵连身边的人。所以我想,你还是随我出宫去吧。我去向皇上和贵妃娘娘求个恩典,他们应不至于会为难我。” 谷莠拒绝道:“朱少爷,我在宫里挺好的,贵妃娘娘就像姐姐一样,对我很好。跟在她身边我觉得很高兴也很安心,我不想出宫。” 朱泓自然不相信她的话,贵妃就算对她再好,却也不可能做到像阿钰一样对她掏心掏肺,他只觉得是另有缘由,问道:“你是为了国师才不愿意出宫?” 谷莠连忙否认道:“不是,其实我……”然后脸上再一次犹豫纠结起来,最终又叹气道:“反正我不会出宫的就是,您不必担心我,我在宫里有自保的能力。” 说着看着朱泓,又劝道:“朱少爷,我知道您和姐姐以前感情好,但如今姐姐不在,您应该多过自己的生活,不必再为了姐姐四处操心。” 朱泓有些失神,喃喃道:“我倒是想为她操心想为她做些事,但如今人不在了,就是想也不能了。” 说着深吸了口气,又抬起头对谷莠道:“罢了,这种事情我也不好勉强你。若是有一天你愿意出宫了,或者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事情,你随时来找我。” 谷莠道:“是,我会的。” 朱泓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便走了。 谷莠看着他走远的背影,也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转身回了紫宸宫。 第二百六十五章 姐姐真残忍 谷莠回到紫宸宫的时候,姜钰正在跟墨玉说话。姜钰拿了一张礼单,正跟墨玉吩咐着什么。墨玉在一旁则是一直的在点头。 谷莠见此,则等在一旁先等她们说完了再说。 过了一会,墨玉终于从姜钰手里接过礼单站了起来,姜钰对她道:“就这些吧,你先去准备。” 墨玉点了点头,道了声是,然后转头与谷莠打了声招呼,这才出去了。 姜钰端了旁边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然后才问已经回来有一会的谷莠道:“去太澹神宫见到国师了?” 谷莠嘟了嘟嘴,道:“没呢,她闭关了,倒是不俗从太澹神宫一路追我到太液湖,跟我吵了一架。”又抱怨:“他这个人也真是的,要闭关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白跑一趟。” 说着走过来,又蹲在姜钰身边手趴在她的椅子上,问道:“姐姐刚刚跟墨玉在说什么?” 姜钰道:“赵国公夫人好些日子没进宫了,我让墨玉去准备一些礼物,明日代我去赵国公府走一趟看一看赵国公夫人。免得赵国公府里的人又欺负他。” 谷莠“哦”了一声,又接着说道:“姐姐,你猜猜我刚刚看到谁了?” 姜钰拿了旁边的苹果,卡兹咬了一口,一边问道:“谁呀?总不至于是临渊灵魂出窍让你看见他的灵魂了。” 谷莠道:“姐姐再说什么呢,你以为国师是姐姐。”说着咽了一下口水,又说起道:“我碰见了朱少爷。” 姜钰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姜钰继续卡兹卡兹的咬着苹果。 谷莠有些不满了,问道:“姐姐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姜钰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是帮皇上办事的人,虽然少进宫,但偶尔也会进宫,你碰上就碰上了。” 谷莠道:“可是他问我想不想出宫,他说可以带我出宫去。” 姜钰问道:“那你想出宫去吗?你要是想,跟他出宫也不错,宫里始终太危险了些。” 谷莠摇了摇头,道:“我自然是要跟姐姐在一起的。” 姜钰道:“我看你是舍不得国师吧。” 虽然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谷莠接着就发现,哎呀,好像歪楼了,她急忙道:“哎呀,我的重点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觉得,朱少爷一直以为姐姐死了,很伤心来着,现在好像都没有缓过劲来。我看着他觉得也怪可怜的,他一直就喜欢姐姐,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心爱的人明明没死,而且就在身边,偏偏却以为她死了,见面不识,想想我都替他心酸,差一点就将姐姐没死的事情告诉他了。” 姜钰连忙道:“你可千万别,你要是将真相告诉了他,你怎么跟他解释借躯还生之事。这种离奇的事情,别到时候我没死,倒是将他给吓死了。” 谷莠道:“朱少爷才不是这么不经吓的人,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有见识过。” 说着又道:“我觉得,其实我们可以将真相告诉朱少爷。一来朱少爷这么喜欢姐姐,肯定不会害姐姐的,知道姐姐没死,心里反而有了个安慰;二来朱少爷是得皇上信任的人,也能帮衬着姐姐。” 姜钰道:“你别乱出主意。朱泓喜欢我,那是她喜欢错了人。他应该找一个贤惠的妻子,过正常人的生活,然后生儿育女,而不是总惦记着求而不得的我。现在这样很好,他以为我死了才能去喜欢和接受别的女人,若是知道我没死,他肯定又得围着我转了,这样的话哪个姑娘愿意跟着他。” 谷莠撇了撇嘴,道:“姐姐真残忍。” 姜钰道:“我残忍才是为了他好,他值得一个比我更好的女人。” 说着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不过也奇了怪了,他在外这么多年,怎么也没听到过他身边出现过什么女人。在外走南闯北,难道就没有点艳遇。” 谷莠道:“朱少爷风度翩翩,肯定是有许多姑娘喜欢,但朱少爷洁身自好,不会轻易招惹风月。”说着又道:“不过我听说,寿山大长公主想把自己的义女嫁给朱少爷,但是朱少爷拒绝了,而那个萧小姐好像也并不乐意。” 寿山大长公主的义女啊,姜钰倒是知道,她记得是叫萧玉的,也是快双十年华了,却一直待字闺中。不过姜钰却是皱了皱眉头,道:“那位萧小姐我不喜欢。” 这位萧玉小姐好像喜欢自己的义兄宁远侯萧长垣,而萧长垣算是她的姐夫,在姜钰心里那就是一个反派的存在。 虽然这位萧小姐也并没有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默默的喜欢自己的义兄罢了。但是让朱泓娶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姜钰觉得太委屈了朱泓。 姜钰想了想,又道:“我还是让皇上留意留意,看看世家女子当中有品行优秀样貌好的,给朱泓留一个……”顿了一下,又否定道:“算了,皇上要是知道我操心朱泓的事肯定又得吃醋,说不定故意给朱泓找一个不好的姑娘赐婚。再说了,再好的姑娘也要朱泓喜欢才行,这种事情我还是不要插手好了,缘分来了朱泓自己就会遇到了。” 而同一时间,被姜钰惦记着的朱泓出了宫之后,直接回了如意坊在京畿的分坊。 刚刚进门,就有管事急匆匆的跑出来,对朱泓道:“坊主,出事了。” 朱泓一边整理着衣袖一边进来,问道:“怎么了?” 管事道:“我们在江南的一座教坊司出了死人案,当地一个主簿死在了教坊司里,教坊司被官府查封了,坊里的所有人也都被抓进了牢房里。” 教坊司有如意坊做背景,普通的案子官府不敢随意查封。但主簿虽然官小,好歹也算是朝廷命官。朝廷命官在教坊司里出了事,事情就不一样了。 朱泓听着驻足停了下来,顿了一下,才问道:“谁动的手?” 管事回答道:“应该是崔家。” 朱泓道:“看来太后和崔家是有些按耐不住了,想从江南的教坊司为开口,挖出整个如意坊的所有秘密。” 管事问道:“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朱泓道:“无碍,教坊司真正知道秘密的人都已经撤走,剩下的人知道的事情并不多。找些人多打点一下,让他们在牢狱里少受些皮肉之苦,我会想办法让官府放人。” 江南的那座教坊司并不是普通的教坊司,是如意坊在一整个江南的情报中心。教坊司被查,管事本十分担心,但见朱泓仿佛早有预料已经做了安排,此时也放下心来,对朱泓道了声是,然后便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太后又病了 早晨的太阳很好,从窗户上照射进来,在空气中铺出一层淡淡的黄色光华。 姜钰从床上起来,打着哈欠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笑眯眯的心情颇好的叹道:“还是睡床舒服呀。” 谷莠领着宫人进来服侍她洗漱,一边道:“娘娘,日上都三竿了,您可终于肯起来了,奴婢都以为娘娘准备睡到中午去了。”语气里颇有一种嫌弃她懒惰的味道。 姜钰却不以为意,道:“早起能干什么,又没事情做。睡觉也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 说着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换衣裳,然后用早膳。 今日的早膳有一道蟹黄饺,然后姜钰想了起来,道:“嗯,秋天到了,真是大闸蟹肥美的时候。”接着越想越流口水,忍不住多吃了两口蟹黄饺,顺便吩咐宫人,道:“告诉御膳房,本宫中午要吃大闸蟹,对了,再让他们准备些菊花酒来。” 墨玉再她用着早膳的时候,过来跟她请示出宫的事情。 姜钰问她道:“你用过早膳了?用过了的话那你就先在走吧,赶早出去也早点回来,记得帮本宫问母亲的安。” 墨玉道了声是,然后就带着姜钰昨日吩咐她准备好的礼物赏赐出宫去了。 姜钰用完早膳之后,正准备去花园散散步准备消食,结果这时候却又有宫人从外面进来,跟她禀报道:“娘娘,太后娘娘病了,刚天亮就请了太医。皇后娘娘召各宫的娘娘们都到景安宫去,说要安排侍疾的事。” 姜钰听着很是惊讶,这位太后娘娘昨日不还是很好的吗,还有力气中气十足的骂人,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病倒了。 姜钰转头跟谷莠嘀咕道:“你说她不会是装病吧?” 谷莠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姜钰却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大。 姜钰问来人道:“皇上过去了吗?各宫其他的娘娘呢?” 宫人回答道:“皇上已经过去了,其他的娘娘们也都通知了,或已经到了,或正在去景安宫的路上。” 姜钰道:“既然这样,那稍等一下本宫也就去。”然后便把宫人打发走了。 等她走后,姜钰磨磨蹭蹭的换了一声素净的衣裳,然后再磨磨蹭蹭的出发。到了紫宸宫的门口,谷莠让人抬了宫辇来。 姜钰看了道:“今日就不坐宫辇了,我们走着去。”景安宫实在不是什么姜钰喜欢去的地方,恨不能在路上多耽搁一会,反正她也正好要消食的。 谷莠听着顿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让宫辇下去了。 但姜钰在路上走得再慢,也总有到达景安宫的时候。 姜钰到的时候,很显然后宫其他的众人都早已经到了,连孟萱玉都比她早来,正围着皇后站在两边。皇后板着一张脸,很是不爽,见到姜钰,忍不住便数落道:“贵妃,后宫就你的架子大,其他姐妹都到了许久了,让全部人都等着你一个。” 说着还准备在她的打扮上找找文章的,结果发现她今天穿得真是足够素净,倒有些找不到文章,打量来打量去,最后只能道:“太后娘娘不过小病,你就穿成这样,跟一身素缟似的,你这是在诅咒太后吗?”这话就说得十分无理取闹了。 所以你看,讨厌一个人的时候,真是怎么看都能不顺眼并能找出文章来做一做的。在坐的还有比她穿得还素净的,但皇后却只能在她身上找出借题发挥的理由来。 姜钰直接无视她的找茬,笑吟吟的道:“回皇后娘娘,臣妾的宫辇坏了,所以只能步行而来,路上自然耽搁了些。不过皇后娘娘完全可以不必等臣妾,先安排侍疾的事。” 皇后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倒是也没有再与她为这个纠缠不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你们随本宫去太后的寝殿吧。”说着领着头先走了出去。 其她人都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孟萱玉过来的时候,倒是侧着头望了一眼她的脸,然后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走了。不过姜钰看孟萱玉的脸色,倒像是她才是真正生病的人一般,脸色苍白憔悴得很。 走在最后的是一向低调默默无闻的李婕妤,笑着对姜钰屈了屈膝,唤了一声:“娘娘。”然后就与姜钰并排走在一起,一边与姜钰小声谈论道:“太后娘娘这病可真是生的突然。” 姜钰面做愁眉苦脸的叹了一口气,道:“太后这段时间的身体一向不太好,头风病时犯,也不算突然,就是令我等实在担忧得很。” 李婕妤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然后到了太后的寝殿,寝殿里倒是静悄悄的。殿内没有点香料,所以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宫人和太医随侍在一旁,而宇文烺就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药,浅浅笑着看着坐在床上的太后,甚为恭孝的亲自喂她喝药——端的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情景。 崔太后的脸色十分不好,看着倒是不像装病的模样。 皇后领着人进来后,对宇文烺行礼,道:“皇上,臣妾领着各宫姐妹来给太后侍疾。” 崔太后显然也并不喜欢让宇文烺喂药,转头看了一眼皇后,然后指了指皇后和姜钰等人,开口道:“皇上日理万机,就不必在哀家这里呆着了,让她们几个侍奉哀家吧。” 宇文烺依旧浅笑着将勺子里的药递到太后的嘴边,一边道:“侍奉太后是朕的责任,再忙也应该尽孝道,就让朕喂太后用完这碗药。” 崔太后看着眼前的汤勺和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张开嘴喝了。但看崔太后的那表情,跟喝毒药似的,姜钰很怀疑她下一口就会把药当着宇文烺的面吐出来。 不过很显然,姜钰其实多心了。 一碗药见底,宇文烺甚至还接了宫人递上来的帕子,帮崔太后擦了擦嘴角,看得太后皱着眉有些拒绝的微微撇过头去。 直到将这些做完之后,宇文烺才站了起来,对崔太后道:“那太后就好好养病,朕先告退了。”说完不等崔太后说话,已经转过头来对着皇后和姜钰等人,脸色威严语气严厉道:“你们几个,好好侍奉太后,有什么事情要及时禀报朕。” 姜钰跟着众人纷纷道是。 宇文烺在走之前,突然又瞥了一眼姜钰。作为回应,姜钰也弯着嘴对他展露了一个大大的笑意。 结果宇文烺只是看了她一眼,又冷冷的撇开头去了,然后面无表情的离开,仿佛视她为无物一般。 姜钰想了想,好像最近没干什么得罪他的事情吧,干嘛又是这副她欠他的德行。 姜钰实在想不通,最后也只能在心里吐槽一句,真是莫名其妙。 第二百六十七章 赵国公的愤怒 宇文烺一走,皇后就跟邀功似的跟太后说起了侍疾的安排,对在床上的崔太后道:“太后,臣妾已经安排好了,以后臣妾和各宫妃嫔,就按照两人一班的排列分成三班,然后轮流在您身边侍疾。 早上就由臣妾和淑妃侍奉,下午让徐昭容和姿容来伺候您,夜里则由贵妃和李婕妤给您守夜……” 皇后挺会安排,给自己找了个最轻松的时间,然后顺便把最辛苦的夜里工作分给了姜钰。 但崔太后听着却是皱了皱眉头,只觉得皇后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吵得她脑袋更疼了,然后觉得这个侄女真是不懂看脸色得很。 崔充仪一见太后已经面露不悦,连忙出来打岔道:“皇后姐姐,太后累了,需要多休息,臣妾看侍疾的安排不如过后再商量?” 皇后顿时也不悦了,觉得崔充仪这个人爱在太后面前表现,且打断她的话没将她放在眼里。 结果没等皇后说出什么话,崔太后却又先开口了,道:“不必安排了,哀家看贵妃挺擅长照顾人,以后就由贵妃来给哀家侍疾,你们几个每日早晨来请一次安就行了。哀家身边也受不了太多人。” 姜钰听着却顿时“啊”了一声,怎么又是她! 姜钰小声的嘟囔着道:“这样不大好吧?” 崔太后顿时目光凌厉的瞪着她,道:“怎么,贵妃不愿意?” 姜钰道:“臣妾不敢。” 崔太后道:“那样最好。” 孟萱玉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姜钰,然后极淡极淡的露出一点笑意,轻轻的呵了一声。 而同一时间,在赵国公府里。 小陈氏将头上的钗环耳坠都取下来,准备进里面洗个澡。 赵国公却在这时候冲进来,怒气腾腾的质问小陈氏道:“你昨晚上没有回来,你去哪里了?” 寒麽麽一见赵国公怒气汹汹的样子,皱了皱眉,连忙使着眼色让丫鬟一起上前拦住赵国公,一边道:“公爷,您有话好好说。夫人昨天不过是去了高阳王府,在高阳王府留了一晚,并没有去哪里。” 小陈氏语气淡淡的,道:“国公爷大早上又喝酒了?” 赵国公当然没有喝酒,他甚至昨天晚上一整天都没睡,一直盯着一直盯着她能什么时候回来,等到后面他的心都冷了。 他心里又一把火,时时刻刻都准备发泄出来,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小陈氏,咬牙切齿的道:“陈玥,你别太把我当傻子。你这些日子,总是时不时的出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见谁。昨晚你更可恨,居然已经夜不归宿了,你知不知道羞耻,你还要不要脸面,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我的夫人。” 他字字仿佛都在厉数小陈氏的罪状,说到最后小陈氏依旧无动于衷,却让自己更加的怒不可遏,最后忍不住甚至直接踢到了旁边的一把凳子。 凳子“哐哐”两声摔倒下来,横躺在了地上。 赵国公和小陈氏刚刚又所转圜的关系,随着宁王的回京,又重新变得恶劣起来。这已经不是赵国公第一次来找小陈氏的岔。 小陈氏深深的叹息一声,转过头来看着赵国公,然后开口道:“公爷在怀疑什么呢?怀疑妾身红杏出墙,还是给公爷丢了人。既然公爷如此不信任妾身,那不如一纸休书将妾身休了吧,也好过如今相看两厌。” 赵国公咬牙恨恨的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看着他至今没有娶亲,所以你想离开我,跟他双栖双飞是不是?你想都不要想,你就算是死了,也是我孟尝安的夫人。” 寒麽麽一听赵国公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了,说的话多少还有些损害小陈氏的声誉,所以连忙挥了挥手让屋内的丫鬟都下去。又唯恐震怒的赵国公会伤害小陈氏,所以自己又留了下来,一边劝赵国公道:“公爷,您真是误会夫人了,夫人真的是去了高阳王府。” 小陈氏在看着赵国公,而赵国公也在盯着小陈氏的眼睛,脸上愤怒得青黑却又让人看到了他的悲哀。 赵国公在想,这双眼睛多漂亮啊,就像是她整个人一样,那样美那样绝色,所以自己年轻的时候,会一眼望见她就喜欢她。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轻,自己还年轻的时候,高高兴兴的带了聘礼,跪在寿陵郡主府里求寿陵郡主把她嫁给他。 寿陵郡主府里冠绝京畿的大小二陈之一,上门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他不是最优秀的,但他一点都不在乎。哪怕一开始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仍是坚持不懈的上门求娶。他想着,他不是求亲的人中最优秀的,但一定是最有诚意的,只要他坚持,一定能让寿陵郡主看到他的诚意,然后把女儿嫁给他。 果然,寿陵郡主最后真的同意了。他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惶惶不安了好几天,就怕这是一场梦。 他幻想着夫妻和随的日子,但在成亲之后,他才发现一切都不是他想象中的美好。 跟他成亲的时候,她脸上看不到喜色。哪怕她极力掩饰,她脸上还是看不到新嫁娘的欢喜,她在伤心。明明是该欢喜的日子,她却在伤心,仿佛绝望的伤心。 洞房花烛夜,他想碰她。可是她却好像是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突然哭了出来,哭得那样伤心。 他站在床边手足无措,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才惹她不开心。 他不敢强迫她,所以小心跟她道:“你别哭,你要是不喜欢,我今晚不碰你就是,反正我们以后还有很多的时间,日子还长着呢。” 然后他看到她点了点头,跟他说:“谢国公爷。” 他那时候心里不是不失望,但最终还是在榻上将就了一夜。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就这样过去了。 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他那时候真的是这样想的。但日子的确还很长,却不是“他们”。 但是成亲后不久,他就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一些关于她和宁王的闲言碎语。不仅府里在传,府外也在传。 都说他这个赵国公捡了宁王不要的破烂货。 他最初还是愿意相信她的,只当这些人是在嫉妒他。但是看着她一日一日对他依旧没有好转的客气和冷淡,看着她坐在窗边总是时不时的出神,他也忍不住开始怀疑,她和宁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因为怕她生气,所以他不敢问。但这样的念头,就像是有毒的虫子一样,一日一日的噬咬着他的心。他越不问,心里就越怀疑,越怀疑,就越痛苦,但越痛苦却又越不敢问。 后来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想要试探一下她的心,所以他跟她道:“自小伺候我的那个丫鬟夏荷,按照母亲的意思,是打算我们成亲之后就给她一个名份的……” 然后他话没有说完,就看见了她好像是松了一口气,跟他道:“妾身明白,妾身过两日就让人给夏氏开脸,再摆几桌酒席,提拔她做姨娘。” 赵国公已经忘记了,当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但总记得,应该是极其寒心和失望的。 就好像他捧着一颗热忱忱的心,但却掉落进了海底。 第二百六十八章 心里的刺 他宠着夏姨娘,总希望她能生气。 可是没有,她一直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到仿佛对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哪怕后来夏姨娘怀孕,也引不起她的半点波澜。 他用一颗热乎乎的心去贴她的冷脸贴得太久,到了后面他的心也冷了。他有时候在想,他们一辈子难道就这样了吗,明明日子还这么长。 他很清楚,在京畿这么多的青年才俊之中,他不算是聪明的,甚至略显得平庸。而那个人,他有高贵的身份,携一身风华而来,在众人之中都显得熠熠耀眼,光彩夺目,策一匹白马呼啸而过,不知能带走多少姑娘的放心,而他们还有青梅竹马的情分。 人人都觉得,她喜欢他是再正常不过,而她会不喜欢他也再正常不过。人人话里头,都觉得他比不过那个人。 他知道说这些话的人大多都是因为嫉妒,可是他还是上心了,听进去了,然后用这些话不断的折磨自己,然后渐渐感到绝望。 可是后来,她偏偏又给了他一点甜头吃。她允许他进了她的房门,允许他上了她的闺床。 他兴奋得简直要手足舞蹈,小心翼翼的收起了自己的骄傲,小心的向她许下山盟海誓,向她保证他这一辈子都会对她好的,她要是不喜欢夏姨娘他以后不会再宠她…… 而她靠在他的怀里,也只是浅浅的笑着道了声:“好。” 那不算是热烈的回应,但是对他来说却已经足够,他觉得她这是答应他了。 后来过了几日,她说要回一趟娘家,他说他陪她一起回去,可是她拒绝了。她在娘家住了两日才回来,这本没有什么。 可是后来却渐渐有流言传出,说她回娘家的这两日里,曾出府私会过宁王,两人甚至独处了一整夜。 他不想相信,因为传出这话来的是夏姨娘,还因为他不想破坏他们现在融洽的关系,他甚至禁止府里的下人再传这种话。 但是他的话并没有禁止这样的流言继续传出,到后面连母亲都信了,觉得她做了对不起孟家的事。 而他又真的就相信她吗?他心情很清楚其实没有,那些流言其实就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里,越逃避却扎得越疼。没一次他见她的时候,想问却又害怕答案,所以只能一遍一遍的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个答案。 可是她明明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却也从不出言解释,这种行为,渐渐的便被他定义为心虚。 后来是母亲去查了她回娘家这两日的行踪,她和宁王或许没有独处一夜这么严重,但是她的的确确曾出府与宁王私会过两个时辰。 母亲说,两个时辰,足够他们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了。 而这些话,却是压断他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于没有办法再信任她。 而后她被诊断出怀了身孕,但他却发现自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夏姨娘每天都在他的耳边嘀咕着,这孩子是不是孟家的还说不好呢,公爷可要当心点,别替别人养了孩子。 夏姨娘是为了自己的宠爱和地位故意要离间他和她,而他听多了却也渐渐怀疑了。后来孩子出生,是个很漂亮的姑娘,长得很像她。可他从那个孩子脸上看来看去,想找出一些自己的影子,可是没有,越看越觉得一点都不像自己。反而觉得,哦,她的鼻子好像有些像宁王,她的耳朵也有些像那个人…… 他没有办法喜欢这个孩子,看着她反而觉得她是自己的屈辱。 然后渐渐的,他又重新宠上了夏姨娘,对她也没有办法态度好起来。而她只是小小的愣了一下之后,便又重新变回了那个曾经对他冷淡和不在乎的陈玥,对他没有半点的留恋。 可是她越这样他便越生气,他在想,明明对不起的人是她,该愧疚的人是她,凭什么她能如此心安理得的傲慢和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越生气,就越宠着夏姨娘越对她不好,可是看她越不在乎,他又越生气,终于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让他和她的关系走向了没有办法挽回的境地…… 夏姨娘经常仗着他的宠爱故意去为难她他知道,他纵容着夏姨娘,然后又偷偷的注视着她的反应,想看到她哪怕一点点悔恨后悔的表情。 但她并没有,她甚至懒得跟夏姨娘计较,最后也只是不耐烦的把自己的院子一关,然后带着蘅玉过自己的日子。 随着她的院门一关,他的心也彻底冷掉了。 他在想,那就这样吧,如果她不喜欢他,那就让她一辈子都恨着他,总比她对他连一丝感情都没有强。哪怕相互纠缠,相看两厌,她也是他的夫人,死后也要跟他合葬在一起。 小陈氏看着陷入痛苦回忆和绝望之中的赵国公,突然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突然有些怜悯他。 这个男人当然不是最好的,当年求亲的人之中比他优秀的比他家世好的有很多,但最终母亲会选定他,是因为母亲看到他是真心喜欢她,求亲的人中他是最诚心的。 可是或许是因为平庸的关系,这个男人却又比别人更加的自卑,他用自己的自尊隐藏着自己心底的自卑。 当年她嫁给他的时候,心中确有一些不甘心,因为眼前的人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当年她答应母亲嫁给他的时候,心里甚至想,若不是那个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后来,她也是真心的想要放下从前的一切,认真的跟他过日子,试着去接受他的喜欢并给予回报。 但是他们之间总是夹杂着许多的事情,是他的错也是她的错,她对那个人的心思断得不够干净,说要放下却又总还留有一丝的眷恋,而他对她的耐性和信任也不够,还有喜欢挑拨离间的夏姨娘,厌恶她的老夫人,也成了他们之间的障碍。 她对他的不信任有过失望,所以最终也放弃了这段夫妻关系。 她不曾跟他解释过什么,是因为她很清楚他的性子,就算她告诉他蘅玉是他的孩子,她不曾做过对不起他对不起孟家的事,他就算面上说他信任她,心里依旧忍不住会怀疑。 他本就是这样口是心非的人,从来所有的事情他不敢质问她,但又忍不住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怀疑和猜想,最后猜想出一出她就是有对不起他的事情的场景,然后用这些猜想出的场景不断的折磨自己。 小陈氏叹息道:“这么多年了,宁王始终是公爷心里的一根刺。”或许这二十年,他过得比她还要痛苦一些。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为难 赵国公看着她,脸上有愤怒也有痛恨,道:“你若不想着他,不对他牵肠挂肚,他又如何会成为我心里的刺。 这么多年了,你一刻都没有忘记他。” 当年他们本有机会成为一对关系正常融洽的夫妻,是因为他变得夫妻离心,现在他们的关系本已有所好转,又是因为他破坏了他们。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他是罪魁祸首。 赵国公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脸上的愤怒让青筋都有些爆出。他讨厌那个人,憎恨那个人,这么多年,他每一天晚上都在咒骂着希望他早死。 赵国公最后恶狠狠的道:“从今以后,你不许再踏出这府里一步,你就算死也要死在赵国公府。”说着又转头凶狠的盯着旁边的寒麽麽,厉声道:“让我知道谁再帮着夫人出府,我杀了她。” 说完准备甩袖离去,刚转过头,却又看道有小丫鬟轻声的敲门进来,对他们屈了屈膝,然后禀报道:“公爷,夫人,宫里贵妃娘娘让人来府里了,来的是墨玉姑姑,人已经在偏厅里候着了。” 小陈氏不想让女儿身边的人看到她和赵国公争吵的样子,对赵国公道:“有什么事情公爷以后再说吧,别让蘅玉身边的人看到我们争执。”说着带了寒麽麽,准备出门去偏厅。 而赵国公想了想,最终也随着小陈氏的脚步往偏厅走去。 而同一时间,在景安宫里。 姜钰端着一碗燕窝羹走在崔太后寝殿的门口,停下来,深深的往上吐出一口气吹了吹自己热得有些受不了的脸,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然后努力让自己脸上露出一个恭谨顺从的笑容来,从门口走进去,笑吟吟的道:“太后娘娘,燕窝羹来了。” 寝殿里面崔太后正与坐在床边的宇文炯说话,闻言只是眉毛动了动,却并不理睬他,依旧在跟宇文炯说话,仿佛当她不存在一般。 宇文炯却是跟他老娘一个德行,同样视她如无物,含笑听着崔太后说话,偶尔点头道“是”或说一句“都听母后的”再或者道一声“母后保重身体,不必总操心儿子的事。” 姜钰忍,一直忍,然后一直走到了崔太后的旁边,再笑吟吟的重复道了一句:“太后娘娘,您想吃的燕窝羹来了。” 崔太后对她的打扰仿佛十分不悦,停了与宇文炯的谈话,冷了冷眼,道:“贵妃先端着吧,哀家暂时不想吃。” 姜钰笑着道:“要不臣妾帮太后您放在桌子上,等您想吃的时候再吃?” 崔太后转过头来,目光极其凌厉的盯着她。而姜钰只装作看不见,仍旧将碗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而宇文炯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道:“等一等。” 姜钰转过头来,笑眯眯的看向宇文炯,问道:“不知齐王殿下有什么嘱咐?” 宇文炯道:“你把燕窝羹端过来给本王看看。” 姜钰笑,然后将燕窝羹端过去给他看。 宇文炯拿起汤匙将燕窝羹捣弄了两下,皱了皱眉,十分不客气的质问道:“煮的燕窝羹为什么不是用血燕而是用白燕,血燕明明比白燕营养价值更高,难道皇兄连血燕都不舍得给母后用。” 声声都在指责宇文烺不孝啊。 姜钰心里也冒火得很,明明是良姑姑跟她说太后喜欢用白燕而不喜欢血燕的。不过姜钰也明白,今天无论她端来的是什么,寝殿里的这两位都能找到发作的理由。 姜钰忍着火气,对崔太后道:“是臣妾的错,臣妾这就回去重新用血燕煮一碗。” 崔太后没有说话,只是仿佛极不舒服一般,用手按着额头,而姜钰则端着碗重新转头出去了。 在转过头的瞬间,依旧能听到宇文炯在关切的问崔太后道:“母后,您又头痛了,儿子给您揉一揉?” 崔太后道:“不必,你的手是做大事的,不是干这种奴才干的活的。贵妃那双手灵巧得很,待会让贵妃来给哀家揉。” 姜钰心里直骂了一声“妈的”,什么意思,他的手不是干这种奴才干的活的,敢情她就是她的奴才。今天一整天使唤得她团团转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埋汰侮辱她。 姜钰气哼哼的继续往前走,去了小厨房重新煮燕窝羹。顺便趁着监督她的良姑姑转头没注意的时候,快速的往燕窝羹里吐了口唾沫。煮好后再次将燕窝羹端去寝殿。 这一次这母子两人终于没有再为难她,因为他们好像想到了另外为难她的招儿。 宇文炯想接过燕窝羹亲自喂崔太后,所以姜钰在将燕窝递过去给他,在他来接瓷碗的时候故意提前手一松,一碗滚烫的燕窝羹就这样直接洒了下来,直接洒在了宇文炯的身上和手上。 姜钰一脸愧疚扑上去要帮他擦身上的燕窝羹,一边歉意道:“对不起对不起,手滑了,殿下没烫伤吧。” 宇文炯气得脸有些红,连忙站了起来,条件反射般的将扑上来的姜钰一推,怒道:“滚开!” 姜钰被推得踉跄了两下,往后一倒,“砰”的躺在了地上,眼睛一闭,哼哼,对不起,她晕倒了! 宇文炯握了握自己被烫得有些发红的手,然后看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姜钰,皱了皱眉,道:“别装死,本王根本没有用力。” 好巧不巧,他话音刚落,外面宫人突然便通传道:“皇上驾到!”,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掠了进来,表情威严,目光冷酷。 看到晕倒在地上的姜钰,深深的皱了皱眉头,快步的走了进来,一边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说着已经蹲在了地上,轻轻拍了拍姜钰的脸,毫无反应,又握了握他的手腕做出把脉的样子,然后脸色微黑的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声音凌厉道:“快去传太医。” 说完再转头表情微怒的看向宇文炯,道:“若朕刚才看得不错,是五弟你将贵妃推倒的?五弟是不是该记着,贵妃不管怎么样也是你的嫂子。” 说完之后不等张嘴想要辩解的宇文炯说话,又已经急匆匆的抱着姜钰走了,令宇文烺实在恼气得很。 第二百七十章 态度变化 宇文烺抱着姜钰出了景安宫的大门,然后低头去看怀里的人,发现抱着的人正睁着一只眼偷偷的看他。 见他低下头来,又连忙把眼睛闭上,做出一副晕死了的模样。 宇文烺顿下了脚步,直接拆穿她道:“既然没死,就自己直接下来走吧。”顺便嫌弃了一句:“重得跟死猪一样。” 姜钰直接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话,道:“这样不好吧,作戏要做全套。让太后知道了我刚出了景安宫的大门,就活蹦乱跳的往紫宸宫走,让她老人家怎么想。” 宇文烺低头盯着她,语气颇冷:“下不下来?” 姜钰道:“皇上作戏也要像我一样敬业点啊……” 结果她话音还没落,就看到宇文烺的手一松,她的身体直接往下坠。姜钰惊呼一声,接着就是“砰”的一声自己直接摔在了地上,直接两眼眼冒金星。 姜钰扶着自己的屁股和腰,疼得张大了嘴巴“哦哈哦哈”的叫唤了好几声,接着便狠狠的瞪着宇文烺,骂道:“你王八蛋啊你!” 怎么会有这么混蛋的人呐真是! 要不是自己反应够及时用手撑了一下,又因为身下的地方是厚厚的草地,她真怀疑自己会被她摔死过去。 姜钰气不过,瞪着他趁他不注意,直接一腿勾过去将他的小腿也用力一勾。 他大约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一时不察,睁大了眼睛踉跄了两下,跟着往地上扑了下来。 姜钰正打算报复的哈哈大笑取笑丢脸的他两声,结果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直接是扑在了她的身上,整一个身体往她身体上压了下来,下巴重重的磕在了她的下巴上,姜钰只来得及痛苦的“呃”了一声,然后便说不出话了,只能睁大了眼睛望着天。 你能想到一个一百好几十今的大男人直接砸在她的身上,那感觉就跟一根一百多斤的柱子砸在她的身上没有什么两样,还有她的下巴,下巴……是不是已经脱臼了? 这一下子她是真的感觉自己被砸晕了。 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有她垫着宇文烺肯定是没有摔疼的,结果她明明是想坑一把他,反倒将自己给坑了。 旁边的宫人看见他们摔在一起惊呼了起来,一边喊着“皇上”一边喊着“娘娘”,手慌脚乱的想要上前来扶他们又怕宇文烺生气而不敢,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宇文烺一开始被她坑着摔下来的时候觉得丢脸了一把,结果等摔下来看清楚状况之后,用手撑在她两侧将脑袋抬起来,看着睁着眼睛连话都说不出的她,冷冷讥讽的哼笑了一声,然后缓缓的自己占了起来,继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最后姜钰还是被人抬着回到紫宸宫的。 宇文烺让人去请了太医之后就扔下她先走了,太医来了后,敷衍的把了两下脉,便宣告她骨头折了,需要休养一段时间。然后顺便将她的左腿绑上了夹板,便功成身退告辞离去。 姜钰用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刚才被宇文烺那一砸她大约是被砸出了脑震荡,脑袋缓了半天都没有缓过来,仍是一抽一抽的疼。 接着姜钰又抬起自己被绑起来的左腿,仔细打量了一下,用手敲了敲,上面还能传来木板的咚咚声。姜钰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 谷莠在一旁坐着,看着姜钰的样子,脸上却是一副愁眉苦色。 姜钰观察完后将腿放下来,然后问谷莠道:“干嘛这样一副脸色?” 谷莠道:“姐姐,你就没发现皇上这两日对您的态度有些奇怪吗?好像突然就对您十分冷淡了似的。” 姜钰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这个人本身就是忽冷忽热的。他对我冷淡才是正常的,对我热情我倒还觉得是装出来的。” 谷莠道:“不对,之前皇上对姐姐好,我倒是觉得有八分是真心的。现在突然对姐姐冷淡,反倒像是刻意的,他好像在拒绝自己不由自主的对姐姐好。”说着又道:“姐姐,你该赶紧找出是什么原因,然后解决您和皇上之间的危机啊。” 姜钰道:“解决什么,解决你个头危机啊。”说完深深的叹了口气,故意转移话题道:“你还是帮我去看看墨玉回宫了没有,让她去趟赵国公府,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她是打算住在赵国公府不回来了?” 谷莠扁了扁嘴,道:“姐姐你就装不在意吧,总有一天你要后悔。”说完转身出去了。 姜钰当然也发现了宇文烺这两日对她的态度不对劲,但她既然坚持认为宇文烺对自己来说只是个同盟和不得不暂时依附的靠山,对他没有更多其他的感情,那她自然也不愿意去深想去探究他行为的不正常。 虽然在这之中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愤怒,但姜钰认为这只是正常反应。 不过此时若是万得意在这,大概就能告诉谷莠宇文烺这两日对姜钰的态度为何会不对劲。 此时万得意跟在宇文烺身边正往宣清殿的方向去,万得意小心的侧着头看了沉默不语的宇文烺一眼,浅浅的笑着问道:“皇上,今日没有着急的折子要批,为何不多陪陪贵妃娘娘。” 宇文烺却是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显然是嫌弃他多事。 万得意在心里叹了口气,却能猜到宇文烺的心思。大约是他上次将孟娘娘和姜娘娘对比的那番话对皇上造成了冲击,让皇上渐渐发现自己对姜娘娘感情的变化。但是皇上,却在排斥这种变化,所以故意用冷淡来伪装自己对姜娘娘的感情从没有变过,依旧是憎恨的。 可是有些东西,又怎么伪装得了呢。 何况万得意以为,皇上的感情从孟娘娘转向姜娘娘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姜娘娘能不自觉的让皇上开心,让皇上变成一个普通的有喜怒哀乐的会生气也会高兴的正常人,这一点是孟娘娘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比不上的。 但皇上显然并不会这么想,他大约以为喜欢上姜娘娘是一种喜新厌旧,是一种背叛。 第二百七十一章 孟骍翘辫 墨玉这一日回来得的确很晚,等她回到宫中的时候,太阳都已经落了山,宫中各处都开始掌灯了。 但她回来的时候脚步又极其匆忙,仿佛是跑着往宫里赶的。进了紫宸宫的门,脸上作出一副哀容,但仿佛极力憋着一股幸灾乐祸一样。上半张脸的眼睛带着笑意,下半张脸的嘴巴却塌着像是在伤心,这么复杂的表情姜钰都不知道墨玉是怎么做出来的,然后她甚至来不及行礼,姜钰就听到她道:“娘娘,不好了,骍少爷出事了,骍少爷惊马从马上摔下来,然后……过世了!” 姜钰听到这话的时候正坐在床上啃一个大鸭梨,四颗大板牙卡兹卡兹的在鸭梨上削着皮,闻言却差点将自己的舌头咬了一下,然后惊呆的看着墨玉,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墨玉就娓娓将前因后果说了。 她今日奉姜钰的命去赵国公府看望小陈氏,去到时发现赵国公和小陈氏刚刚抄过架,赵国公还禁了小陈氏的足以后都不许她踏出赵国公府。 墨玉除了要宽慰劝解小陈氏一番,自然也要劝告一下赵国公,顺便再警告一番赵国公府的下人们。 墨玉认为,赵国公与小陈氏的吵架,其中怕是少不了又是夏姨娘在其中挑拨离间,所以特别关照了夏姨娘。 小陈氏对自己被赵国公禁足一事都不觉得有什么,但她许久不曾进宫看望女儿,自然忍不住要拉着墨玉关心一下女儿,两个人说了半天的话。 墨玉以为自己这一趟果然不虚此行,要不是她及时来小陈氏怕又得受不少委屈。而小陈氏从墨玉口里听到女儿的状况,也是心满意足。 然后墨玉带着完成任务的满意,看天色也不早,正准备告辞回宫。结果小陈氏刚送了她出了门口,就有平日伺候孟骍的一个小厮慌慌张张满脸惊吓得几乎要哭的模样跑回来,跑的时候甚至摔了好几跤,一边跑一边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出事了……” 墨玉一见这小厮的样子,觉得这位骍少爷出的事恐怕还不小,所以就想留下来听一听是怎么回事。 结果这一听,出的事果然不小,这人都没了。 至于其中的经过,那也是一点都不复杂。 京里各府的纨绔少爷公子,平日里最爱干的事情就是遛狗赛马喝酒逛青楼,孟骍作为纨绔公子中的一员,在这些事情上做得比其他人更胜一筹。 他今日跟平日里一群玩得好的酒肉朋友刚从青楼里喝完酒出来,出来之后几人在醉醺醺的相约要再去赛马。 结果好巧不巧,在赛马场上却碰巧遇上了周耕。 周耕最近正怀疑宫里是孟家两姐妹在搞小动作,让自己的妹妹周雅琳当不成皇妃,所以看孟家这位骍少爷也十分碍眼,加上他也十分瞧不上看不起赵国公府以及孟骍,自然忍不住要出言羞辱几番。 孟骍这人本就被娇惯得有些胆大包天目中无人,一点都不认为赵国公府如今的风头不如周家,自己这位赵国公府的小少爷也应该避让着些这位周大公子,反而与周耕争执了起来。 周耕撩拨人还是很有手段的,不一会就把孟骍的好胜心和自尊心撩拨了起来,讽笑着对他道:“我们比一场如何,若你能比赢了我,我就承认你厉害。” 孟骍虽然骑马的技术不怎么样,但是十分自信的接下了这个挑战。 两人上马之后,孟骍先一骑红尘飞了出去,周耕反倒不慌不忙的跟在了后面。他本就不是真心的要跟孟骍比赛,他不过是趁着与孟骍比赛远离人群的眼睛之后,偷偷的往孟骍的马飞刺了一根针进去造成惊马,然后孟骍便惊马摔了下来。 周耕原本并没有打算让孟骍死,不过就是想给些苦头他吃。结果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经摔,摔在草地里就口吐白沫要不行了。 周耕小小震惊了一下,却也并不慌张。就算是他让他落马摔死的又如何,没有人看见他飞针刺他的马。何况就算别人知道是他害死他的又如何,皇上正需要用他们周家,他就不相信皇上会为了一个孟骍的死而得罪周家。 看到孟骍摔在地上不省人事,他的那群朋友倒是急忙走了过来,掐人中的掐人中,让人去请大夫的请大夫。 但没等大夫来到,孟骍人就不行了。 不过大夫最后还是担任了一下仵作的角色,检查了一下孟骍的尸体,最后得出,孟骍不是从马上落下来摔死的,而是喝酒过多醉死的,用现代的话来说,俗称酒精中毒。 但要说他的死完全与落马无关却也不是,孟骍饮酒过量,原本倒是也未必就会马上中毒。但因为一开始被周耕刺激得过于情绪激动,后面惊马时情绪更是激动得一发不可收拾,引发了酒精对中枢神经更加激烈和剧烈的刺激效果,然后就这样一下子完蛋了。 跟他一起的那些朋友听完慌慌张张的面面相觑,一副受惊的模样。跟孟骍玩得好的这些公子哥们,一般也都是高门侯府中不受重视的庶子,但这些人中却几乎没有人像孟骍这样姨娘一辈子独宠,亲姐姐在宫里当着皇妃,府里又只有他一位少爷,日子过得风光无限跟嫡子没有什么两样。 那些人一般都是头上被嫡子压着出不了头所以才变纨绔,平日里自然是尽力捧着孟骍这位风光的国公府少爷,奉承的话一句一句的说,酒一杯一杯的敬。而孟骍这个人又争强好胜,自诩酒量大千杯不倒,对敬酒来者不拒,所以最后就悲剧了,把命搭上了。 墨玉在赵国公府,是看着孟骍被抬回来,确定是死翘翘了才回的宫里。回来之前,看到夏姨娘正扑在孟骍的身体上面哭的肝肠寸断,“我的儿,我的儿”的凄厉的喊着,偶尔再去抱着赵国公的大腿让他一定要给他们的儿子报仇。 墨玉虽然不想承认自己很冷血,面上也作出了凄容,但她心里的确是一点都不伤心的,甚至觉得幸灾乐祸觉得孟骍这个下场就是报应。 姜钰听完墨玉的话之后,整一个下巴都仿佛脱掉了,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也只能叹道:“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姜钰是真的没有想到孟骍会这样翘了辫子的,都说祸害遗千年,她还以为孟骍这个无法无天的祸害最终会做出一些什么了不起的事,祸害得孟家一起遭殃,然后才会跟着孟家一起沉没呢。 不过姜钰倒不觉得伤心,反正又不是她的亲弟弟,孟骍这个人也不讨人喜欢,她只是有些唏嘘人生果然处处意外罢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孟家的丧事 此时因为孟骍的死而撕心裂肺的,可不止是赵国公府里的夏姨娘。 就在姜钰知道这个消息的同一时间,椒兰宫里孟萱玉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听完之后握着拳头浑身发抖脸色发白了好一会儿,最终却像是忍不住终于精神崩溃,然后凄厉的大叫着将桌子上放着的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像疯子一样一声又一声的大叫着。 椒兰宫里的宫人不敢上前去碰她,只能在一旁惊慌失措的唤着:“娘娘,娘娘您节哀……” 孟萱玉的目光像是鬼一样的恐怖,手撑在桌子上身体仿佛有些摇摇欲坠,却一声一声的咬牙道:“节哀?那是本宫唯一的亲弟弟,你让我怎么节哀……”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哪一步走错了,怎么自己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自己在宫里像是困兽一样走不出去也无力改变状况,宫外姨娘和骍弟也是步步错。 她恨,她恨那些引诱骍弟去喝酒的人,恨周耕恨周家,还恨孟蘅玉…… 她现在几乎每一件不好的事都忍不住恨孟蘅玉,哪怕这件事跟她无关。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告诉她,都是她,一切都是她。若没有孟蘅玉,一切都不会发生。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她挑拨得周雅琳和周耕去为难对付孟骍。 她不会放过的,所有人她都不会放过的,孟萱玉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而此时被惦记着的姜钰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用手揉了揉鼻子,然后才问墨玉道:“那母亲呢,没被吓着吧?” 墨玉道:“夫人心善,倒是对骍少爷的死颇为黯然。” 姜钰道:“得让人防着夏姨娘,谁知道她会不会死了儿子发疯乱咬人,把她儿子的死又怪在母亲的头上。” 墨玉道:“娘娘放心,寒麽麽都防着呢。” 而姜钰担心的却一点没有多余,赵国公府夏姨娘又哭又闹的要赵国公去给孟骍报仇不成之后,的确怨怪上了小陈氏。怪小陈氏看他们母子不顺眼,所以孟骍才会心烦跑出去喝酒,怪小陈氏霸占着赵国公,让赵国公对这个儿子关心不够,所以孟骍才会喝酒死了,又怪小陈氏没尽到嫡母的责任……总之,孟骍的死一定是小陈氏的责任。 寒麽麽在旁边听着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呢。 从前孟骍好生生的,她是防着夫人要尽嫡母的责任抢了她的儿子;之前夫人也算尽了嫡母之责,送孟骍去书院读书,这虽然是为了胁迫孟萱玉不让她再给贵妃找事,但送孟骍去书院念书却也的确是为了孟骍好,就孟骍的那性子多修身养性多读两年圣贤书绝对受益无穷。可这母子两人去了没两天不也还是闹着回来了。如今倒是一切都成了夫人的错了。 寒麽麽一边瞧不上夏姨娘的无理取闹,一边也防着她随时会扑上来对小陈氏不利。 小陈氏念她刚刚失子,没有跟她计较,但也并没有理睬她,而是转头对赵国公道:“公爷节哀,现在还是把骍儿的丧事先办起来吧。” 赵国公深深的闭了闭眼,眼角似乎有眼泪渗了出来,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唯一的儿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赵国公自然是十分伤心的。何况孟骍会长成如今这样分不清好歹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却也是他为了气小陈氏一直的纵容所造成的。 他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其实也没有多少上心,夏姨娘一直溺宠儿子他不管,而是放任不管,也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好好管教。他会落到今天的结局,有一半都是他的责任。 赵国公倒是还没有夏姨娘这么糊涂,嚷着要去给儿子报仇。孟骍是喝酒过多醉死的,他的死能怨谁?怨和他喝酒的人,但没人逼着他喝。怨周耕撩拨他去骑马,然后惊马落马最终引出他酒中毒?先不说落马并不是他死亡的主要原因,就算是,周家和孟家的权势差别在那里,他孟家又能奈周家如何? 让周耕给孟骍偿命?这种事情也只有夏姨娘会这么天真。 小陈氏看着神情伤心的赵国公,微微叹息一声。接着再看看仍是抱着孟骍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的夏姨娘,想来孟骍的丧事想让她来操办是不可能的了,也只好将这桩事情主动担了过来,安排下人去买副好棺材、到各府上是报丧,将白幡在府里挂起来等等。 孟骍是先父母一头去世的,礼法上属于不孝子,他的丧事不能大办,所以一应从简。 宫里孟萱玉自然有丧仪赏出来,姜钰名义上也是孟骍的姐姐,这些表面的功夫自然也要做。 其他与赵国公府有亲或有通家之好的人家,也会派人送丧仪来及上门吊唁。 就是与孟骍喝酒的那个人的家里,虽然严格来说孟骍的死怪不到他们家的孩子头上,但在孟骍出事之后,还是让自家的孩子以游学啊走亲戚啊之类的名义出去躲了一躲,免得再出什么事来,然后在孟家办丧的时候让人上门吊唁表达了一下歉意。 至于周家,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按规矩送上丧仪之外什么表示都没有,一切都表现得好想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孟骍办丧事的时候,周耕还正在青楼里找了姑娘陪喝酒,顺便嘲笑了一下孟骍的命短,这么两下就死了。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上门来吊唁的人中居然有宁王。像是寿山大长公主、浔阳长公主这些人家,一般看在宫里两位娘娘的面上会送丧仪来,但自家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一般不会亲自上门。而宁王比她们的身份更尊,却亲自来了。 这种行为,不能不让人想到他是为了一些私人的原因。 他进来的时候,连整个灵堂都有些轰动,其他吊唁的客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而宁王却是若无其事的上前,从下人手里接过三炷香,对着前面孟骍的灵柩摆了摆,然后过去跟主家见礼。 在赵国公的面前,只是客气的道了声:“节哀!” 赵国公的脸上有些阴沉沉的,并没有说话。但也可能是因为宁王并没有给她机会说话,因为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直接从他身前走过去了,最后驻足停在了小陈氏的跟前。 小陈氏生得比宁王矮了大半个头,此时又低着头,倒是没看见宁王的表情。她的脸上是平静的,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有一丝的变化。 宁王却是久久的看着她,然后微微叹息一声,脸上微有联系,而后道:“你节哀,若实在不行,你应该过继一个孩子在身边。” 小陈氏依旧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对他屈了屈膝表达了感谢。 但就是这样简单而再正常不过的话,听在赵国公的耳朵里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他侧着头看着他们,手紧紧的握成拳头,眼睛里都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 他嫉妒宁王嫉妒惯了,此时看在他们一人注视一人低头站在那里,好像旁边都没有人一般,他就是看出了他们之间有不一般的情意。 旁边的寒麽麽看在眼里,想这若不是灵堂,她怕都以为赵国公会上去与宁王决斗。 而她此时,也的确是防着赵国公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喝醉的赵国公 赵国公府,小陈氏所居住的院子里。 小陈氏脱下素服,换上一身干净舒适的衣裳,一边轻轻的垂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往坐榻走去。 小陈氏许久不曾管家,今日忙了一整日的丧事,要迎来送往不能怠慢宾客,要四处安排好下人的差事,还要顾着赵国公和夏姨娘的情绪,一整天累下来,虽然不至于手忙脚乱,但也有些体力透支。 寒麽麽拧了一方湿帕子递给小陈氏,道:“夫人,擦擦脸吧。” 小陈氏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接过帕子敷了一把脸。 寒麽麽重新将小陈氏用过的帕子接过来,放回铜盆里,一边叹道:“骍少爷自小就不曾孝敬和恭敬过夫人,接过现在倒却需要夫人来忙活他的身后事。” 寒麽麽说这些话,多少是有些为小陈氏鸣不平的。 小陈氏倒是没有计较这么多,道:“我总归的他的嫡母,为他操持这些也是应该的。终归这孩子也可怜,我不曾尽母之职用心教导,公爷也不曾认真对待他,他落到这个下场,多少也是我失职之过。” 寒麽麽道:“夫人何必将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孟骍会有今天一半是夏姨娘的责任一半他自作自受,庶房母子女三人哪怕对夫人恭敬半分,或有半分的自知之明,也不会如此。 寒麽麽不再多说,招了招手让丫鬟将铜盆里的水端出去倒掉。 小陈氏又说起道:“夏姨娘今日情绪不稳身体状况也不好,虽请了大夫给她用了安神茶,但晚上还需要让下人多看着她,免得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寒麽麽道:“是,我会叮嘱她那院的丫鬟。” 主仆两人说着话,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踢倒了发出哐当的声音,夹杂在纷乱的脚步声中。 主仆两人转过头去看,然后便看到赵国公喝得醉醺醺的,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以为走路不稳,甚至撞倒了丫鬟手里的铜盆。铜盆里的水一下子倒了出来,洒在了赵国公的身上,半身的衣裳都淋湿了。 丫鬟见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公爷。” 赵国公却并不管淋湿的衣裳,伸手一推将她推开,骂了声:“滚开。”然后继续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直接往小陈氏的方向来。 小陈氏从坐榻上站了起来,看着他皱了皱眉头,出言道:“公爷,虽然没有长辈给小辈守孝的道理,但毕竟骍儿才刚去,你就喝得醉醺醺的终归不好。” 寒麽麽虽然没有说话,但却不动声色的站到了小陈氏的前面,防着赵国公又会突然发疯。 赵国公自然发现了,怒瞪着寒麽麽道:“滚开,都给老爷我出去。” 寒麽麽并没有让,软声劝道:“公爷,您喝醉了,奴婢让丫鬟扶您回去醒醒酒。” 赵国公指着寒麽麽,道:“你这个狗奴婢,你以为老爷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你以为老爷我会伤害你主子是不是?我告诉你,老爷我……”说着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打了个酒嗝,继续道:“老爷我是你主子的夫君,知不知道夫君是什么意思,夫字天出头,老爷我是你主子的天。”说完继续上前。 寒麽麽连忙上前,扶住他道:“公爷,您真的喝醉了。” 赵国公却推开她,再怒声道:“滚出去,我要跟我夫人单独说话。”说着见寒麽麽不肯走,又道:“你不出去是不是,不出去我杀了你。”而她说完,果真就是左右望着,然后从房间桌上的水果盘旁找到了一把水果刀,向着寒麽麽道:“你出不出去,你出不出去。” 寒麽麽见了惊呼出声,这下觉得赵国公恐怕是真的疯了。 小陈氏见着也是蹙起眉头,脸上微着急,急忙对寒麽麽使了使眼色,道:“寒麽麽,你先出去。” 寒麽麽担心小陈氏,担忧的唤了一声:“夫人。” 小陈氏道:“放心吧,他不会伤害我。”这点自信小陈氏还是有的。 寒麽麽看了看小陈氏再看了看赵国公,一时后悔将刀放在了桌子上,一时又怕赵国公酒疯之下真的会伤人,更怕自己留在屋里会更加刺激了赵国公,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先出去了。 寒麽麽一走,赵国公却是踉踉跄跄的扑了上去,却是一把抱住了小陈氏,傻笑呵呵的道:“是啊,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你是我的夫人,我怎么舍得伤害你。这么多年了,你做了这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不舍得动你一根头发。” 他说这些话,却是自动忽略了纵容夏姨娘这些年对付小陈氏的事。 小陈氏并没有跟他计较,只是看了看他手里还拿着的刀,皱了皱眉,道:“公爷,您能不能先把刀放下来。” 赵国公倒是听话,将手里的刀一扔,刀直接就远远的躺在了地上。 赵国公又抱紧了她,将头埋在小陈氏的脖子里,哭着道:“阿玥,骍儿死了,我唯一的儿子死了,我没有儿子了。” 小陈氏有些同情他,劝他道:“老爷节哀。过段日子,等骍儿的丧事办完之后,我们将旁支一些年龄小的孩子都叫过来看看,过继一个孩子。” 赵国公却突然怒了起来,推开小陈氏,瞪着她道:“我不要,凭什么我要养别人的孩子,我不养别人的孩子,绝不会。” 那声音凄厉的仿佛在控诉,听着以为他是在说过继孩子这件事,但小陈氏却觉得他或许是在控诉别的事情。 小陈氏轻轻叹息一声,直到现在,对蘅玉身世的怀疑仍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小陈氏道:“公爷若是不想过继,那便算了。只是国公府断了香火,爵位无人继承,只怕会对不起地下的公公婆婆。” 赵国公却突然又笑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抓住小陈氏的手道:“怎么会没有香火,阿玥,我们可以生啊。阿玥,我们重新开始,你帮我生一个儿子。我保证会对他好的,好好教导他,教他读书教他骑马,给他最好的东西,绝对不会像对骍儿这样。我们重新开始,我们一起重新开始……”说着又用力的将她抱在怀里。 小陈氏道:“公爷是真的喝醉了,竟然都开始说胡话了。” 赵国公又怒了起来,推开她双手用力的抓住小陈氏的肩膀,令小陈氏疼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赵国公的表情却逐渐乌黑了起来,道:“你不想替我生是不是?我就知道,这么多年你躲着我避着我,一直就不想给我生孩子。你不想生那你想给谁生……” 第二百七十四章 死不承认 赵国公突然像是发了狠一样,抱着小陈氏拖着她往榻上去,将榻上的小几一扫摔在地上,然后整个人就压了上来,眼睛像是烧红了眼,一边去扯小陈氏的衣裳一边喃喃着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夫人,给我生孩子天经地义……” 小陈氏一边挣扎一边去推他,脸上有了几分怒容,厉声道:“孟尝安,你给我住手。 ” 赵国公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不一会儿小陈氏前襟的衣裳就被他扯得乱七八糟,露出里面一大片雪白的肤色。 小陈氏一边踢他却踢不到,推也推不开,最后发怒了,直接伸手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厉声道:“你清醒一点行不行,孟骍尸骨未寒,你在发什么酒疯。” 赵国公被她这一巴掌打了有些愣住了一样,怔怔的看着她。而小陈氏则趁此机会,立刻推开他从榻上滑下来,要往外面跑。 结果却在站起来的时候,脚一崴整个人又摔了下来,脑袋磕在榻的边沿。小陈氏疼得连忙嘶叫了一声,伸手去摸磕到的脑袋,上面瞬间就起了一个大包。好在有衣服挡着,没这么容易看出来,若不然明天只怕出门都会出现问题。 赵国公一见她伤着了,酒瞬间就醒了一大半,连忙蹲下来,伸手想去碰小陈氏一边着急道:“你是不是伤着了,疼不疼……” 结果却看到小陈氏对他伸过来的手一躲,多少有些后怕他再起歪心的样子。 赵国公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黯了黯,最终将伸出的手握成了拳头,又渐渐的收了回来,然后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又摇摇晃晃的走到了门上。 打开门,便看到寒麽麽一直贴着房门在仔细观察着房内的动静,脸上还是一副着急的模样。见到赵国公出来,连忙唤了一声:“公爷。”然后眼睛连忙观察着房内的小陈氏,生怕她有了好歹。 赵国公这次并没有跟她计较,只是神色有些恍惚的道:“进去好好照顾你家主子。”然后整个人就像是失魂落魄一样的跌跌撞撞的走了。 寒麽麽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急忙走进来,扶起小陈氏,问道:“夫人,您怎么样。” 小陈氏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脑袋磕了一下。” 赵国公府里,赵国公跟小陈氏发了一次酒疯,在小陈氏的院子里闹得动静太大,但最后好在平静无虞的落幕了。 而此时在宫里,姜钰早早的就躺下了,但结果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只好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的帐子,一边数着绵羊:“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结果还是睡不着……, 帐子外面突然飘过一个影子,在黑漆漆的空间好像是鬼魅一样,然后一只小手伸进了帐子,然后把脑袋也伸进了来,笑呵呵的看着姜钰,道:“皇上不在,姐姐是不是孤枕难眠睡不着?” 姜钰一巴掌直接拍在她的脑瓜上,骂道:“难眠你个头,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送给国师去。” 谷莠瞥了瞥嘴,显然她的威胁对她来说不是威胁可能还是好事一桩,又道:“姐姐就继续犟嘴吧。” 姜钰瞪了她一眼,道:“进来,陪我睡觉。” 这句话让人听着真的很让人想入非非,然后谷莠直接拒绝道:“两个女人一起睡觉有什么意思,姐姐应该找皇上一起睡。” 姜钰道:“说得你好像没有和我睡过似的。” 谷莠道:“所以我知道跟姐姐一起睡没意思,姐姐睡姿又不好,老是用脚压着我肚子。”说着又重新将话题拉了回来,道:“姐姐,要是皇上总是这样不来紫宸宫,那是不成的。宫里的宫人最会捧高踩低,可不看你份位高不高,只看你得不得宠的。紫宸宫再冷上两日,可就真成冷宫了,宫人们估计都要开始落井下石了。” 姜钰知道谷莠说得有些危言耸听,但也不是全无道理。 然后又听谷莠道:“紫宸宫的宫人跟着娘娘得宠这么久,连性子都养起来了,在外面已经习惯被人恭敬称呼一声哥哥或姐姐。要是突然被冷落,办点事情还要落下脸面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心里落差太大可能就会受不了了。一受不了可能就会忠心大打折扣,忠心不够就可能会背叛娘娘……” 姜钰问道:“所以呢?所以你讲这么多废话是想干什么?” 谷莠道:“什么废话,这都是极其可能发生的事情。”又道:“所以姐姐明天是不是炖个汤做个点心什么的去送给皇上,要是能感动得皇上回心转意最好,就算不能也要让皇上看到娘娘的关心,潜移默化的让皇上回心转意。” 姜钰想了一想,最后不耐烦的道:“随便你吧。”说完拉上被子蒙着头,又道:“滚吧,别影响我睡觉。” 谷莠咯咯的笑了起来,道:“我就说姐姐嘴硬,还死不承认。”明明就是怕皇上真的不理她了,还装模作样的表示我对宠爱这种东西都看成浮云。 说完将脑袋伸出去了,寝殿里重归安静,姜钰继续一夜失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姜钰脸上顿时就出现了两个又肿又大的黑眼圈。 姜钰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两个熊猫眼,怎么用粉扑都遮掩不过去。 谷莠却是早早就起来了,给宇文烺炖汤。姜钰在梳妆台前看自己的两个黑眼圈的时候,谷莠却已经端着汤走了出来,笑着对姜钰道:“娘娘,汤好了。” 姜钰道:“哪有大早上的时候喝汤的,怎么也应该中午的时候再送。” 谷莠道:“谁说早上不能喝汤了,早上喝汤对身体更好,我懂医术你没我懂。” 姜钰又不耐烦道:“行吧行吧,你端去吧。” 谷莠将端着的汤放在桌子上,道:“娘娘,得你亲自去送才显得有诚意啊。” 姜钰道:“你忘记了,本宫我摔伤了腿。” 谷莠这才一拍脑袋,道:“对哦,我差点忘记了。”说着又道:“那行吧,奴婢去送。” 谷莠刚将汤端起来,但姜钰却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招了招手,道:“端过来看看,炖的什么汤。” 说着将盖子一打开,里面鸡汤的香味顿时随着氤氲的白气扑鼻而来,等白气散开才看清里面的材料,除了一只整鸡,里面还放了冬虫夏草、灵芝、鹿茸等药材。 姜钰惊道:“怎么这么补?你就不怕皇上喝了流鼻血。” 谷莠道:“不怕,奴婢都有斟酌着量放呢。” 姜钰真的无语了,将盖子重新合上,重新挥了挥手让她快走。这宇文烺一看到这汤,还以为她心里在想什么坏事呢,这就一补气益肾的大补汤。 不过她恶作剧一下也不错,她倒是想看看宇文烺看到这汤会是什么反应。姜钰想着,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第二百七十五章 鸡汤 事实证明,宇文烺对这炖汤没有什么反应,因为他都没看这汤。 谷莠端着汤送到泰和宫的时候,门口的宫人甚至没有让她进去。万得意亲自出来将谷莠手里的汤接了过来,笑着对她道:“多谢谷莠姑娘了,还劳烦你亲自来一趟。” 谷莠对于不能亲自将汤送进去向皇上表达姜钰的真心和诚意甚为遗憾,但也知道门口的宫人会拦着她必然有皇上的旨意,看着泰和宫的大门甚为可惜的叹息了一声,然后转而嘱咐万得意道:“万公公,您可千万要跟皇上说,这汤是我们家娘娘亲自炖的,我们家娘娘一直想着皇上呢。” 万得意道:“好,杂家一定替贵妃娘娘转达。” 谷莠这才对万得意屈了屈膝,一步三回头的依依不舍离开了,走两步还不忘回过头来用眼神嘱咐万得意,一定要把话带到啊。 万得意看着谷莠走了之后,这才端着汤进去。 宇文烺正在偏殿里坐着由宫人服侍着用早膳,见万得意进来也不抬眼。 倒是万得意行了礼之后,笑呵呵的开口道:“……贵妃娘娘着人送了汤来,还说想皇上了。没想到皇上这才一天没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就忍不住惦记皇上了。” 宇文烺眉头微微动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也怔了一下,而后道:“那汤赏你了。” 万得意连忙道:“这是贵妃娘娘对皇上的心意,奴才怎么敢。皇上不如用一口,奴才看这汤炖得不错。” 宇文烺这两日脾气并不是很好,闻言抬起头来瞪了万得意一眼,带了些严肃的警告。 万得意顿时不敢说话了,对宇文烺屈了屈膝,然后带着汤下去了。 刚出了偏殿的门,就有小太监笑嘻嘻的围上来,凑到万得意身边问道:“皇上又赏赐了公公什么好东西吃?”说着一直盯着托盘上的那大甜白瓷盆瞧,显然是想来分一杯羹。 宇文烺平日用不完的菜有时会赏给身边的下人,有时候想起了什么或觉得什么菜不错,甚至会让人重新做一份用于赏下人。这么多宫人当中,万得意得的赏菜自然是头一份,得赏菜的机会是最多的,得的赏菜也是最好的。小太监们一看万得意手里端的,自然认为里面的就是好东西。 万得意吃了宇文烺一记警告,此时也有些心情不爽没处发泄,顿时也瞪了小太监一眼,呵道:“这是贵妃娘娘亲自做了送给皇上的东西,你敢用吗?” 小太监顿时知道自己错了,连忙又道:“那个,小的还有活没干完,我这就去干活去。”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 万得意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端着汤,顿时也郁闷的很。虽说皇上是赏赐给他了,但他也不能这么没有眼色真的吃了。皇上现在是还在跟自己别扭,但难保过一会儿就转过弯来了,到时候他又想用贵妃的汤了却偏偏被他用了,那就是他的错了。 万得意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让人将汤端回了小厨房,让人用温火热着,防着皇上什么时候改了心意又想喝了。 等万得意再回来的时候,宇文烺已经用完了早膳移步到了书房正站在书桌前一边看书一边消食。 宇文烺的习惯是用过了膳之后都要站立小半个时辰,但在这期间却也不妨碍他做一些别的事。 万得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宇文烺正展着一封书信看着,眉头深锁,仿佛那书信上写了什么令人为难的事。 过了一会,宇文烺将信放回信封里,吩咐万得意道:“你伺候朕换身衣服,你今日随着朕出宫一趟。” 万得意并没有问出宫去做什么,这也不是他这个奴才该问的事,只是弯腰道了声是。 不一会之后,两人便换了一身平常人家的衣裳,轻车简从的出了宫。 景安宫里,崔太后自然是第一时间得到了宇文烺的行踪,对回报他行踪的宫人“哦”了一声,道:“你说皇上出宫去了?为了何事出宫?” 宫人回禀她道:“奴才不晓得。” 景安宫自然不指望这宫人能知道宇文烺出宫的目的,也不多问,转而道:“他出宫去了也好,正方便了哀家行事。” 良姑姑还想劝一劝崔太后,在她身侧弯腰恭谨道:“太后,您真的要这样做?这会不会不太好,这样一来可就真的是完全惹怒了皇上。到时皇上就算碍于孝义不能将太后您怎么样,难免会报复在齐王殿下身上。” 崔太后意志坚决道:“你不必说了,一个宫妃就敢三不两时的算计哀家,哀家倒是要看看哀家就算动了她,皇帝又能将哀家怎么样。” 说完吩咐良姑姑道:“你去,把哀家吩咐你准备的药端给贵妃。她不是说自己摔伤了腿吗,那哀家就好好关照她。记得多带些人,就是灌也要把药给哀家给她灌下去。” 良姑姑心里轻叹了口气,知道劝崔太后不动,便屈了屈膝恭敬的道了声是,然后转身按崔太后的吩咐,端着药带着人去了紫宸宫。 良姑姑带着药领着人到达紫宸宫的时候,姜钰正刚刚用完早膳,看着良姑姑一等浩浩桑桑闯进紫宸宫,粗壮的十几个太监站在良姑姑身后两队整齐的排开,气势汹汹的看着坐在榻上的姜钰,姜钰就知道今天准没有好事。 良姑姑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哪怕是干坏事的时候对着姜钰也是恭敬的笑容。 良姑姑道:“贵妃娘娘,太后娘娘听说您因为伺候太后摔了腿,心中甚为愧疚,特意让太医开了好药使人煎好让奴婢给您端来。这是太后娘娘的心意,还请娘娘趁热喝。” 姜钰笑呵呵的道:“太后娘娘真是太客气了,但是本宫觉得本宫现在用着的药就挺好,实在不必另外换方子。太后娘娘的心意本宫只能心领了。” 良姑姑笑着道:“娘娘还是喝了吧,奴婢回去也好向太后交代,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婢。”说着端着药,一步一步往前,向榻上的姜钰慢慢走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凉药 姜钰看着良姑姑手里的碗,以及越来越靠近自己的影子,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看她那手里的碗就跟看毒药似的——而实际上,那药很可能真的就是毒药。 姜钰笑呵呵的道:“良姑姑,不要这样吧,有话好好说。” 良姑姑笑着道:“等娘娘喝了这碗药,奴婢再陪娘娘说话不迟。” 转眼她已经走到了榻边,端着药的手正往姜钰跟前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旁脸色焦急的谷莠突然扑了上来,一下子就扑到了良姑姑手里的碗上。装着药的青花瓷碗掉落了下来,最终药也洒了。 谷莠一边将姜钰挡在了自己身后,一边对良姑姑道:“真对不起啊,良姑姑,奴婢不小心。”说着又一边急忙回过头去跟姜钰说话道:“姐姐,这药不能喝,里面的是能致人不孕的凉药。”她懂医术,那药闻过味道她就知道里面放了什么药材。 姜钰骂道:“废话,你不说我也知道不能喝。” 而良姑姑对谷莠只是轻轻呵笑了一声,然后又道:“没关系,汤药奴婢带了很多,这一碗没了,再盛一碗来就是。下一碗没有了,也还有第三碗。” 她这是想告诉她,耍这种花样没用。 姜钰吓得直接从榻上跳了起来,拖着重重的夹板跳着跑开了,一边回头跟良姑姑道:“良姑姑你看啊,本宫的腿已经好了,实在不必再喝药。那药还是留给你自己喝吧,强身健体。” 良姑姑一点都不意外刚刚还在榻上装腿重伤的姜钰,此时就能跳起来能跑能跳,从身后的宫人手里接了另外一碗药过来,继续往姜钰的方向来,道:“娘娘这腿只怕还是表面的好的,只怕内里还没好全,多用碗药对娘娘有好处。” 姜钰一见软的不行,顿时脸上一恼,准备来硬的,一边抬起自己的腿拆上面夹着的木板一边怒道:“良姑姑,你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谋害本宫,别以为你是太后的狗腿子皇上就不敢动你。你今天要是敢动本宫一根寒毛,皇上不能为难皇后难道还不敢拿你怎么样吗,小心皇上诛你九族。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良姑姑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 姜钰一边往后退一边大声喊道:“快来人呐,良姑姑假传太后懿旨要毒害本宫了,紫宸宫的宫人呢,还不快都给本宫进来将这个贱奴拿下。” 结果出到门口一看,妈呀,紫宸宫的宫人全都被人禁锢住了,一个一个都被人押在了庭院里动弹不得,连原本出去搬救兵的承香都被人拦了下来,紫宸宫的大门被她们一关,在紫宸宫里的她们直接成了瓮中之鳖。 而姜钰扭头再一看,只见一直想上前来救她的谷莠也被人押住了,在后面呼天抢地的大骂良姑姑。 姜钰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个死老太婆。”她真是疯了!光明正大的就打算毒害她,也不怕遭雷劈。 她甚至怀疑,今天她为了弄她是不是把她所有能动用的人手都拉过来了。 良姑姑停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看着姜钰,道:“娘娘还是听话喝了吧,若是这碗药不和,那奴婢就只能依太后娘娘的吩咐,给您换一种药了。” 姜钰自然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要是不喝这能致人不孕的药,那下一碗可能就是要她命的药了。 景安宫那个老太婆连这等疯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姜钰绝对相信她没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姜钰着急得要死,心里一边骂这些疯子,一边又着急想起宇文烺呢,宇文烺怎么还不来,紫宸宫闹出的动静不算小,难道他都没有发现。就算他跟她最近在闹别捏,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真是混蛋啊,想指望他的时候永远都靠不住。 良姑姑仿佛一点都不着急,看着姜钰仍是笑吟吟的,道:“娘娘,您想好了吗,是决定喝哪种药?” 姜钰怒骂道:“本宫两种药都不喝,倒是你,良姑姑,你觉得过了今天你还有命吗?” 良姑姑依旧是无动于衷,这或许的确是她能为太后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但是她忠心太后几十年,也陪了太后几十年,即使她完全不认同太后此时就跟皇上完全撕破脸,但既然是太后吩咐的事情,她也要将这件事办好。 良姑姑重新抬起步子往前,姜钰继续往后退,结果踏空了一个阶梯反而跌坐在了地上。 谷莠被押着挣扎不开,看着也只能干着急,顿时大声喊起道:“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皇上真的来了。 谷莠原本只是想唬一唬良姑姑多争取点时间,但就跟妖法似的,她这一喊真的把宇文烺给喊来了。 因为紧接着紫宸宫内的人就听到了“砰砰砰”的有什么东西在撞紫宸宫的大门,过了一会,紫宸宫的大门应声而倒,然后一脸怒容的宇文烺就站在了门口,身后还站着呼啦啦一群的侍卫。 宇文烺身上穿着的,还是准备出宫特意换上的平常人家的衣裳,看得出来得很着急。但就算普通衣裳穿在他的身上,却也一点不影响他此时的威仪。 良姑姑看见她却是大惊,手上的碗应声落下,青花瓷碗四分五裂,已经冷却了的汤药分散的洒在了碎片的周围。 宇文烺抬着步子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万得意和一群的宫人侍卫。他的脚步看起来章法不乱款款有度,但却极快,不一会就要到了跟前。 紫宸宫内的人,顿时纷纷跪了下来。就连良姑姑也是深深的叹了口气,跪在了地上。偏她不巧跪到了一片碎碗的细碎片上,良姑姑顿时感觉到了疼,但却不敢移动。 姜钰见到站在门口的,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劫后余生的感觉。然后看到已经走近的宇文烺,故意一把扑到他的身上,抱着他的脖子赖在她的身上,半哭半撒娇的道:“皇上,您可终于来了,您再不来可就再也见不到臣妾了。”说完顺势往良姑姑一指,道:“她竟然想毒死臣妾,皇上可千万要帮臣妾报仇啊!” 宇文烺被她扑上来的举动微微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然后才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道:“好了,没事了,有朕在。” 这话听着倒是有些像是真的在安抚她,而不像是以前那样是在作戏。 而后接着宇文烺便又目光凌厉的看向良姑姑,声音不轻不重,但却喊着一股寒冷,问道:“良工,太后让你送什么药给贵妃喝?” 良姑姑只是低着头,却并不说话。 第二百七十七章 而在这个时候,宇文烺却又接着大声厉声道:“来人呐,将今日来紫宸宫捣乱的宫人全都拉出去杖毙。” 说完又看向良姑姑,目光像是剜眼的刀一样,道:“至于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别胡乱出招动朕的人,小心自掘坟墓,朕待会再去找你算账。” 说完直接将赖在他身上的姜钰抱了起来,结果手砰到她下身的裙子,却发现有些奇怪,黏黏湿湿的,好像沾上了什么东西一样。 宇文烺伸出手来一看,上面果然沾着有东西,此时他手尖上就是红红的液体。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姜钰顿时脸色殷红起来,默默的撇过脸去。总不能告诉别人,她刚才太紧张,结果把大姨妈给逼来了,而且她还没发现。 此时情绪松下来,她才发现身下的液体仍在汩汩的在流出来,她拼命想忍住结果它还是在流。 姜钰只好把脸埋在宇文烺的脖子上,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道:“皇上,孩子,我们的孩子可能没了……” 宇文烺默默的撇开头去,简直想无语凝咽。她倒是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都能上演一套。 但最终宇文烺却也还是配合了她,对身边人吩咐道:“马上去传太医来!”说完急忙抱着姜钰进了紫宸宫,直接到了寝殿,然后将她扔到了床上。 谷莠也跟着进来了,连忙扶着姜钰下床去了屏风后面收拾了一番,然后重新出来。 她大约是想把刚才丢脸的事情遮掩过去,一边大概真的是责怪,一出来就质问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慢,你要是来得再慢一点,你以后就只能去我的坟头给我拔草了。” 宇文烺握着拳头放到了嘴边,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然后才道:“朕今日本打算出宫,刚刚都已经快走到宣武门了。” 姜钰看着他身上穿的衣裳,知道他说的应该不是谎话。于是手一巴掌拍在柱子上,怒道:“所以那个老巫婆就想趁着你不在,光明正大的来害我,简直是太可恶了。” 说着顺便挑拨道:“皇上,今天能将那个老巫婆拿下吧?居然趁着你不在就动你的人,简直太不将你放在眼里了。要是我,我就受不了,不抄了她的老巢都誓不为皇帝!” 宇文烺看着他冷冷的呵了一声,一副讥讽的模样,道:“你有这本事,今天怎么被人弄得动弹不得?你也就嘴巴上的功夫厉害。什么时候脑子和手上的功夫能有你嘴巴厉害了,朕才该对你刮目相看了。” 姜钰顿时撇了撇嘴,呵什么呵。然后故意扯开话题,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出事了,会掉头回来救我?” 宇文烺道:“李婕妤让身边的人追上朕告知朕你大概要出事,而李婕妤则是崔充仪通知她的。” 宇文烺当然没说,他在出宫的路上眼皮直跳心惶惶的,总感觉要出事,所以在宣武门前也掉头回来了,结果正遇上了李婕妤身边赶来的红锦。若不然,就算李婕妤让人来追他,却也未必能追得上,那时他很可能已经出了宫门。 姜钰听完顿时感叹道:“所以在后宫多交些朋友真是必要的,你看今日要不是李婕妤和崔充仪,我怎么死了都不知道。” 宇文烺道:“朕倒以为你应该感激朕,要是没有朕,是个李婕妤和崔充仪都没用。” 姜钰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咱们这么深的交情,不是用不着感激两个字了嘛,那显得多生分。” 宇文烺没有再说话,姜钰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宇文烺道:“对了,皇上今日出宫是准备去干什么?” 宇文烺并没有瞒她,道:“准备去见宁远侯。” 姜钰“咦”了一声,宁远侯萧长垣被他派去好想干什么换防的差事,姜钰是知道的,而且走的静悄悄的,一走也是好几个月。此时姜钰忍不住问道:“宁远侯回来了呀?” 说完多有些为蔺瓀庆幸,宇文烺安排给他的差事显然不是什么好差事,看样子还十分得罪人且危险,弄得蔺瓀这几个月也是提心吊胆的。现在他平安回来,那真是太好了。 宇文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差事办得十分顺利,但回程时候遭人暗算受了点伤,伤人的利器上喂了毒,所以朕打算去探望他。” 姜钰听着顿时紧张起来,连忙问道:“中毒?严不严重?那怎么办呀,是不是很厉害的毒药,太医能解毒吗?” 宇文烺皱了皱眉,对她关心别的男人显得有些不悦,道:“你倒是对别人家的夫君挺关心。” 姜钰一听他这酸酸的语气,不由道:“不是姐夫嘛,多关心两下怎么了,瞧把皇上给酸的。” 正说着,万得意在外面禀报:“皇上,太医来了。” 宇文烺道:“进来吧。” 姜钰没有得到他的回答有些不甘心,连忙又道:“你还没跟我说呢,宁远侯会不会有事?” 宇文烺冷了她一眼,道:“死不了!” 姜钰撇了撇嘴,知道他不高兴也不再多问,走到旁边的榻上坐下。 太医进来请了安,然后给她把脉,而后对宇文烺拱了拱手,道:“禀皇上,贵妃娘娘是因为近来体内宫寒,所以才会导致这次月事淋漓不止。臣开上两剂药娘娘服上两服,再加以食物调养,很快便能痊愈。” 宇文烺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会宫寒?” 太医小心翼翼的抬眼望了宇文烺一眼,轻轻“呃”了一声,然后才小心道:“大概是近来天气炎热,娘娘贪食冷物过多所致。” 姜钰听着“嗯哼”了一声,默默的撇过脸去,装作若无其事。 宇文烺道:“知道了,开方子吧。”说完又吩咐旁边的谷莠,道:“以后禁止你们娘娘再食用冰镇过的东西,若是规劝不利,小心板子。” 谷莠屈了屈膝,道:“是,奴婢一定好好看着娘娘。” 宇文烺又转头看向姜钰,开始教训她道:“你要是再吃这么多生冷的东西,朕看也不用太后用什么凉药了,你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 姜钰乖乖的道:“知道了,臣妾以后一定注意。” 太医将写好的方子恭敬的递给宇文烺,宇文烺目光威严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口道:“贵妃娘娘是小产,清楚了?” 太医知情知趣,连忙拱手道:“是,臣明白。” 宇文烺点了点头,道:“下去吧。”说完看了一眼方子,又将方子递给万得意,道:“你亲自去取药盯着煎药。” 万得意小心的接过方子,道了声:“是。” 宇文烺又对姜钰道:“你先好好歇着吧,朕要去景安宫一趟。有些事,也是该好好解决一下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问罪 景安宫里。 崔太后靠在美人榻上,看着远远领着万得意从门口走进来的宇文烺,脸上除了病中的苍白几乎没有别的表情,甚至眉头都几乎没有皱一下。 殿中的两旁站着宫女,但此时却一个个都低着头,恨不能将脑袋贴到胸口上去,大气都不敢喘息一下。 宇文烺不急不缓的走上前来,脸上的表情笑意浓浓的,对崔太后请了个安,道:“见过太后。” 他身后的万得意也弯腰恭敬的请了安,道:“奴才见过太后。” 崔太后并没有说话,只是打量了宇文烺一眼,然后便又无视般的收回了目光。 宇文烺却左右打量了正殿一眼,没见到该见的人,于是开口问道:“太后,您身边的良工呢?” 崔太后顿了一下,才一副懒懒的好像并不把他的问题放在眼里的语气道:“哀家让她去宁国公府办事了,怎么,皇帝问罪来了。” 宇文烺自顾自的走到崔太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道:“朕的贵妃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儿,太后说朕该不该来问罪呢?”说着弹了弹落在自己袖子上的一点灰尘,接着不紧不慢的道:“太后想来不知道,您身边的这个奴婢大胆得很,今日假传您的懿旨领着人去了贵妃的紫宸宫,意欲用一碗凉药毒害贵妃。虽朕及时赶回让她的阴谋落空,但贵妃却仍是被刺激得小产。谋害皇家子嗣,此等大罪,良工可罪责难逃。” 崔太后冷冷哼了一声,道:“良工做的事皆是哀家的吩咐,皇帝若要问罪,不如先问罪哀家。” 宇文烺笑了,道:“太后说的什么话,太后视朕如亲子,且视皇家传承为重,比谁都希望看到后宫妃嫔有子,又岂会令人用凉药毒害贵妃。太后定然是受了小人蒙蔽,所以良工才会瞒着太后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太后更不必为了一个奴才,将罪责拦在自己的身上。” 崔太后再次冷哼了一声,道:“若是贵妃循规蹈矩,哀家自然乐于看到她为皇上为皇家诞育子嗣。但她不守妇道,未进宫时便与男子私定终身,进宫为妃后又与外男私相授受,此等不清不白的女子,岂能为宇文家诞育子嗣。就算诞育子嗣,又有谁敢保证那是宇文家的血脉。哀家只是赏赐她一碗凉药,没有要了她的性命,已经是哀家的仁慈。皇帝说哀家受小人懵逼,哀家看是皇帝被美色所误,连是非都分辨不清了。” 说着一个荷包扔在了宇文烺的身上,声音凌厉道:“皇帝好好看看,你的好贵妃送给别的男子的东西。” 宇文烺将荷包拿起来看了看,荷包的布料有些陈旧,上面的布料甚至有些起毛,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且常被人拿在手里摩挲。荷包用的是藕荷色的布料,上面用彩色的丝线绣了海棠比翼鸟图-一轮丽日照耀下,海棠花灿然盛开,花枝上一雌一雄的比翼鸟展翅而飞。 荷包的另外一面绣了半句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旁边署名绣着一个“蘅”字。 宇文烺认得,这的确是孟蘅玉的手艺,而不是崔太后为了诬陷让人虚制出来的。但这荷包大概绣成于她进宫之前。 宇文烺将荷包打开,里面放着一束头发,结成同心结的模样。 宇文烺垂了垂眼,将头发放回荷包里面去再将荷包合上,依旧慢悠悠的与崔太后道:“这是蘅玉多年前送给朕的荷包,不知太后拿这样一个荷包想证明什么呢?虽然贵妃未进宫前就与朕两情相悦并送了朕一个荷包,让人觉得贵妃不够矜持,但这仿佛也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崔太后呵了两声,想说笑话一样,道:“皇帝为了给贵妃遮掩,果真是连睁眼说瞎话都能做得出来了。皇上可知道,这个荷包哀家是从哪里得到的,是从周弼的公子周耘的身上,也就是贵妃青梅竹马的表哥。且哀家听周耘身边的丫鬟说,这个荷包周耘已经佩戴了好几年了。这个贵妃,果真是迷惑得皇帝不浅,这样迷惑皇帝心性的女子,为了宇文家为了江山社稷,哀家不该只是赏她一碗凉药,应该赏她一碗穿肠毒药。还有与贵妃有私情的周耘,也该处死。” 周家既然不能为她所用,崔太后甚至不惧于与周家完全撕破脸。 宇文烺却完全忽略了她后面的话,自顾自的道:“这荷包原来太后是从周耘身上得到的吗?朕丢了这个荷包有好些日子,一直寻它不着,贵妃为此还跟朕闹了好一阵的脾气,竟原来是被周耘拾去了吗?这个周耘,拾到朕的东西竟然不上交,确实该罚。”说完将荷包收进了自己的怀里,继续道:“不过这些事,都与今日朕问罪良工谋害贵妃并令贵妃小产无关。” 崔太后道:“哀家已经告诉过皇帝,良工所做一切都是听从哀家的吩咐,皇帝有本事就来论哀家的罪。何况良工,哀家早已让人送她出宫。” 宇文烺看着崔太后,摇了摇头,叹道:“看来良工这个人果然是危害不小,不仅犯下大逆不道之罪,罪行败露后不仅继续迷惑太后,还打算畏罪潜逃,罪加一等。”说着眼睛挑了挑,又翘着嘴角道:“好在宫里的奴才也都不是吃素的,早已预料到她可能逃出宫去,所以将她抓拿了回来。” 说完对外喊道:“来人,将罪奴良工押上来。” 崔太后有些惊讶的从榻上微微直起了身来,然后便看到身形有些狼狈的良工被两个宫人一左一右的押着带了上来。崔太后并没有惊讶太久,然后便垂了垂眼,重新镇定的慢慢坐回了榻上去。 这一幕她不是没有预料到,她一向都知道宇文烺的手段。但良工毕竟跟随她良久,她多少还是要试一试保她一保的。 崔太后语气微怒道:“皇帝这是想干什么?” 宇文烺道:“此等罪无可恕的奴婢,朕看连审都不必审了,直接打死吧。就在这景安宫里行刑,也好给景安宫的下人一个警示,背主的奴才就该是这个下场。” 崔太后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怒瞪着宇文烺,道:“你敢!良工是哀家的奴才,该怎么处置自有哀家。” 宇文烺道:“来人呐,行刑!” 良工倒是不可不闹也不求饶,仿佛早已预料到自己的下场,目光深深的看向崔太后,道:“太后,您以后多保重。”说完又转头对宇文烺,握了握拳坚毅道:“今日的事情都是奴婢的擅自主张,与太后无关。” 第二百七十九章 软禁太后 崔太后看着良姑姑被直接押着俯躺在了地上,他们甚至没有将她拖下去,直接就在这景安宫的正殿里面,当着她的面,将棍子一棍一棍的落在良姑姑的身上。 良姑姑极力咬着牙,却不肯喊出声音,以至于忍得脸都有些扭曲了。最后忍得实在受不了,干脆直接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有血从她的嘴巴里流了下来,然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宇文烺倒是有些佩服她,她虽然是太后的人,但从奴才的角度来说,忠心却是不容置疑的。 崔太后却是被气得浑身发抖,眼睛赤红,怒道:“反了反了,你们都犯了。”说着又厉声唤道:“来人,景安宫的人呢,都是死的吗,给哀家进来拦下她们。” 但是景安宫内,所有的下人都无动于衷,外面也没有宫人进来,刑罚仍在继续。 宇文烺翘着嘴角,有些挑衅的抬头看了看崔太后。 崔太后这才明白,这后宫里面,包括景安宫,怕都早已经不是她的天下了。 崔太后只觉得脑袋一抽,仰身便往身后的美人榻倒去。 一旁的宫人唤了一声:“太后娘娘。”一副想上去扶住她却又碍于宇文烺不敢上前的模样。 行刑的宫人见太后倒下也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 宇文烺道:“拖下去继续行刑。”说完才站起来,走上美人榻,亲手将崔太后扶了起来,对旁边的宫人道:“去请太医来吧。” 说完又转头继续看向崔太后,一边又道:“太后身体不如不好,以后还是留在景安宫好好休养吧。不管是朝中的事情,还是后宫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朝中有朕,后宫有贵妃,哪一出没有太后都不会垮。景安宫外风大,太后也别总到外面去吹风了,将太后身体又吹坏了就不好了。朕看景安宫的宫人照顾太后也照顾不好,反而将太后的病越照顾越坏,朕会换一批给太后使唤。” 若说开始的倒下还有点作戏的成分,那么听完宇文烺这些话之后,崔太后却是被彻底气得想晕倒了。 他这不仅是想要将她软禁在景安宫,却是连她身边的人都一概都换了。 崔太后狠戾的瞪着宇文烺,张开嘴喃喃的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但看嘴型宇文烺却直到这一定是咒骂他的话。 宇文烺没有理她,直接转过头,又对宫人问了一句:“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宇文烺并没有在景安宫逗留太久,甚至没有等到太医来到景安宫,便带着万得意走了。 从景安宫出来的时候,正望见宫人将良姑姑的尸体拖上板车,另一些人则在往地上洒水冲刷血迹。见到宇文烺出来,纷纷跪在了地上。 宇文烺脚步不停,直接跨过一滩血水,飘然而去,直接回了宣清殿。 等换过一身衣裳出来,宇文烺看着手里那个从景安宫拿回来的荷包,然后直接扔进了香炉里。香炉瞬时燃烧了起来,飘出一阵布料和头发烧焦的味道,然后坐到了旁边的榻上,垂着眉沉着脸。 万得意见他如此,还以为他是在为孟蘅玉送给周耘的这个荷包而生气,于是开口劝慰道:“皇上,这荷包是孟娘娘进宫之前……” 宇文烺开口道:“朕知道,所以朕并没有在意。” 但偏偏令宇文烺不舒服的,反而是他此时心里的不在意。若是从前,就算是知道这是蘅玉进宫之前送给周耘的,他只怕也会生气,但是这一次,在景安宫看到这个荷包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没有在意。这实在不是一个令他高兴的现象。 万得意听他如此说,也不敢再多说话,默默的站在一边。见宇文烺仍是一脸不愉快的沉脸,“呃”了一声,于是又笑着转移话题道:“皇上,您今日动了良姑姑,又软禁了太后,恐怕崔家和齐王那里不会善罢甘休。就是朝中一些顽固的大臣和外面的那些读书人,最重视孝道,怕也会叽歪几句,更可能会被有心人煽动说出一些不利于皇上的言论。” 宇文烺道:“不会善罢甘休更好,朕还怕他们就此善罢甘休了。不善罢甘休才能做出一些事情来,朕也才能找到借口找到理由收拾他们。” 万得意笑呵呵的道:“皇上英明神武,心中自有丘壑,又岂会惧怕这些小人,都是奴才多虑了。” 宇文烺对他的奉承笑了笑,道:“你也就嘴皮子利索。”说着站了起来,道:“走吧,去紫宸宫。” 说完却自己都愣了一下,站在那里半天,才反应过来最后那一句完全就是下意识的行为,他原本今日并没有打算去紫宸宫了。 万得意站在那里看着说完这句话却站在那里不动,仿佛对自己的言行十分震惊的宇文烺,一时奇怪,也猜不透皇上今日这是怎么了,说了要去紫宸宫怎么又停下来不走。 过了好一会,宇文烺才又重新坐下来,道:“算了,朕今日就留在宣清殿吧,正好还有些折子没有批。” 宫外,齐王府里。 宇文炯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崔太后在宫里出了事情并被软禁了的消息,连忙找了宁国公和安国侯来商量对策。 此时的宇文炯满脸的愤懑,拍着桌子怒道:“此有此理,再如何母后也是圣母皇太后,是他的嫡母,他竟然敢如此对待母后。”又道:“本王明日就去找些大臣来,谏他一个不孝的罪名。那些读书人的笔杆子最厉害,再让他们写些文章出来,扣他一个刻薄寡恩的昏君名声。” 宁国公却摇了摇头,道:“不好,恐怕皇帝正等着我们这么做了,正好抓我们的把柄。何况今日太后让人去逼迫贵妃喝下凉药,也确实冲动了。现在不管贵妃小产是不是真,太后都成了有错在先。太后娘娘虽被软禁,但性命应该暂时无碍,现在也只能暂时委屈太后娘娘一段时间。比起营救太后娘娘来,现在更重要的是准备起事之事。这件事越晚进行对我们越不利……” 宇文炯仍不甘心,怒道:“难道就不管母后了?” 安国侯道:“殿下,您要明白,若殿下大事能成,太后自然也会安然无恙。若是殿下的大事不能成,殿下不仅救不了太后,连自己也保不住。此时迎难而上,才是我们最终的机会。” 宇文炯这才深吸了口气,先把崔太后的事暂时放了下来,然后又问道:“那两位舅舅告诉本王,事情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宁国公道:“还是那句话,若是大事能成,把握就是一百,若是不能成,把握就是零。事情走到这一步,就算殿下和我们崔家放下一身荣耀权势安分守己,皇上也不会放过了我们。既然如此,哪怕把握是零也只能继续上。殿下应该心无杂念,按照原来的计划一步一步行事。” 宇文炯道:“本王明白了。” 第二百八十章 偷鸡摸狗 朱家。 夜晚的朱宅都是静悄悄的,没有月光,显得四面都是一片的黑暗。只有在朱泓书房的门外,有一盏昏黄黯淡的灯笼透出些许光亮。 崔氏和朱溶站在书房外面,悄悄的摸开书房的大门,然后两人正准备抬脚进去。此时崔氏想了一下,突然推了推正准备随她一起进去的朱溶,对他道:“你别进去,就在外面给我望风。” 朱溶脸上显得有些不耐烦,道:“那你进去快点,别让人发现了。” 崔氏道:“发现不对劲赶紧告诉我。”说完提着灯笼进去了,然后摸到了墙上的一扇多宝阁,先用手用力的将多宝阁移开,接着将灯笼举起照着墙壁,用手轻轻敲着墙上的每一块砖。 敲了几遍,没有发现不对劲,崔氏不由的嘀咕道:“不对呀,我明明看到他将东西放到这里的。” 崔氏并不甘心,继续敲着墙上的砖,或者用手推一推,用手按一按扣一扣,仍没发现什么。 想了一下,于是整个人蹲下来,又东摸摸西找找,最终发现了旁边的一个落地大花瓶有些不对劲,地上有被经常移动过的痕迹。 崔氏将灯笼放下来,将花瓶抱着轻轻的搬开,果然发现了花瓶的下面有一个像是机关按钮一样的东西。崔氏心里顿时一喜,将石按钮用力一按,墙上中间从地上往上第三块砖果然自动弹了出来。 崔氏急忙提了灯笼跑过去看,看到那块砖中间果然是空心的,空心的中间放了一个匣子。 崔氏喜上眉梢,连忙将匣子轻轻的搬了出来。 而此时在外面放风的朱溶见里面的崔氏久没动静,正想问一句好了没有,结果此时却突然听到前面的竹丛假山之中突然发出“哒”的一声,仿佛是竹枝被踩断的声音。 朱溶心里一惊,还以为是有人来了,连忙大声呵了一声:“谁?” 结果这时候却从竹丛之中跳出一只巨大的老鼠来,“吱吱”了两声,又往竹丛里面蹿进去了。 原来是老鼠,朱溶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书房里面的崔氏却被他这一声“谁”给惊到了,有些惊慌失措的问道:“是不是有人来了?” 朱溶连忙告诉她道:“没事,是一只大老鼠。”说完又催促道:“娘,你找到了没有,快点。” 崔氏道:“好了好了,马上。”说完急忙将匣子打开来看,里面放着的正是厚厚的一本册子。将册子拿起打开,里面写着的则是密密麻麻的一串又一串的名字。 崔氏心想就该是这样东西没错了,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连忙将匣子合上收进怀里。接着重新按了机关按钮将砖恢复原样,又将那个大花瓶移回原来的位置,这才提着灯笼出来。 朱溶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去问:“找到了没有?” 崔氏挑了挑眉毛道:“你娘亲自出马,还有什么是干不成的。” 朱溶顿时也笑了起来,道:“是吗?那赶紧给我也看看。”说着就要往她怀里搜。 崔氏伸手在他手上打了一巴掌,瞪了他一眼,又吩咐道:“赶紧把锁恢复原样,别让人看出来。” 朱溶只好用手里那把偷偷打制的钥匙将锁锁上,而后又听崔氏道:“我现在要马上回崔家一趟,你现在先回去睡觉,别让人看出来。” 说完母子两人又嘀咕了两句,然后兵分两路离开了书房。 夜晚重新归于宁静,只听得见风吹在竹叶上的沙沙声,仿佛这里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而就在此时,从竹丛假山里面走出一个人影,看着那母子两人走远的背影,也转身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直到走到灯亮处,才让人赫然看清,此人正是朱泓身边的小厮阿松。 他直接往朱泓所住的房间而去,推开门,朱泓赫然就坐在桌子上,正端着茶杯抿着茶,脸上显得慵懒得悠然,而他的身边则站着他身边的另外一个小厮阿柏。 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朱泓将手里的茶杯放了下来,问道:“看来她们母子两人是找到了那份名册。” 阿松笑了起来,道:“全如公子所料。他们此时怕还以为都是自己努力找到的呢,全然没想过是公子故意放水。” 朱泓听着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一旁的阿柏此时却有些担心,与朱泓道:“……不过,崔家得了这份名单,真的就会相信这份名单是真的吗?” 朱泓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们或许不全信,但一定不会不防备,而这就足以引起崔家人的慌乱。” 这话他说的并不十分明白,但屋里的阿松和阿柏显然是听明白了,此时都点了点头。 朱泓说完之后便站了起来,道:“都睡吧,今日好好歇一觉。明日替我看着,连青那边估计会有信来。” 阿松和阿柏都道是,然后离开了朱泓的房间。 而另外一边,崔氏手里抱着匣子,披了一件黑麻麻的披风,偷偷摸摸的出了朱家,直往崔家的方向而去。 此时夜已深了,街上实行宵禁,除了打更的人看不到别人。崔氏找不到马车,只能跑着去崔家。 朱府和崔家的距离有些远,等她跑到崔家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脚都快要走断了。 她抹了一把汗,深吸了口气,然后走上台阶,用力的敲打着崔家的大门,一边大声的喊道:“开门,开门……” 里面的小厮打着哈欠不耐烦的问道:“谁呀?”说着一边打开了大门,看到门外站着的崔氏,顿时又恭敬了起来,连忙道:“哟,原来是姑奶奶回来了,这天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崔氏不耐烦理睬他,一边往里面进一边道:“赶紧的,去把我弟弟叫起来。”说着顿了顿,又道:“还有公爷、侯爷,都叫过来,我有要紧事要和他们说。” 小厮心里忍不住吐槽道,你以为你谁啊,这个点了让人去将公爷侯爷都叫起来,她以为他活腻了他。一个出了嫁不受重视的姑奶奶,哪来的这么大的架势。 但面上小厮还是恭恭敬敬的笑着道:“姑奶奶,要不奴才先去通知四夫人一声,让她安排住处给您先住下,等明日再说?”四老爷今日歇在小妾处,倒是可以去四夫人院里通报一声这位姑奶奶回来了。 崔氏知道这些事跟这些小厮说不通的,也懒得跟他们纠缠,只想着等见到了自己的弟媳崔四夫人也好,她必然会知道她带回来的东西的重要性,自然会去将宁国公和安国侯请过来,于是催促小厮道:“那还不快去将四夫人请出来见我。” 第二百八十一章 信还是不信? 崔家里。 宁国公和安国侯、崔三老爷都是匆匆忙忙赶到崔四老爷的院子来的,大约是因为躺在床上被人叫起来赶来得及,身上甚至都只是松松垮垮的披了件外衣或披风,显得有些衣衫不整。 几人来到之后,坐在椅子上看着册子的崔四老爷急忙将册子合上站了起来,对他们道:“几位堂兄快过来看看这册子上的名单。” 几人之中,自然是年纪最长份位也最尊的宁国公先将册子接了过来,一目十行的看了几眼,果然是越看越震惊。 一旁的崔氏十分得意,开始笑吟吟的给自己邀功,道:“三位堂兄,为了找这份名单,我和溶儿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朱泓将这册子藏得深,又防备我们得紧,要不是我平时够小心仔细,这册子还未必能找得出来。” 宁国公看完之后,又听她说完之后,“哦”了一声,对崔氏道:“辛苦妹妹了,这次的事情我们这些兄长都记你的功。” 崔氏得意的挥了挥手,道:“什么功劳不功劳的,这些都是小事,都是应该的。兄长们难道都忘了,我也是姓崔的?”但那表情,分明就是希望他们记住她的功劳的。 宁国公道:“该记妹妹的功劳还是要记的。”说着又忘了忘外面的天,又对崔氏道:“妹妹今日就暂时先回去吧,免得被朱家的人看出来。”说着看到她身上的狼狈,又道:“妹妹今日是走着回来的吧,我让人安排马车悄悄送妹妹回去。” 回去?就这样?崔氏顿时感到十分失望。 她以为她为崔家办了这么一件大事,怎么也算是进入了崔家的决策中心了,他们过会定然会讨论这份名单,难道不应该让她也在旁边听一听?就是遇到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问问她呀? 崔氏觉得自己没有收到应该收到的重视,心里实在是失望。 但让她违逆宁国公她也是不敢的,以后她和朱溶离开了朱家,还要靠着崔家这个娘家呢。 崔氏于是又问道:“那我和溶儿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回崔家来了?” 宁国公道:“这个恐怕还要再委屈妹妹一段时间,妹妹此时带着溶儿回来,岂不是所有的事都让朱泓知道了。” 宁国公对崔氏母子回崔家这件事可并不上心,对于一个出嫁二十几年,又在崔家生了儿子的人,宁国公可不会再将她当成崔家人。 不过该忽悠的还是要忽悠一下,于是道:“何况崔家还有重要任务交给妹妹,妹妹还需要继续在朱家帮崔家监视着朱泓。妹妹放心,等以后事情了了,兄长一定亲自派人接你们母子回家。” 崔氏半信半疑,不知道他是那话忽悠她还是真的如此,但也不敢多说,只能勉强笑着说是。然后轻叹息一声,站了一会,看着正望着她等着她出去的宁国公等人一眼,屈了屈膝道:“那我就先回朱家去了。” 宁国公点了点头。 等崔氏走了之后,宁国公将手里的册子交给安国侯,道:“你们也都看看,然后说说你们的意见。”说完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先坐了下来。 安国侯看完之后,将册子又交给了崔三老爷,也走到了宁国公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叹了一口气。 崔三老爷看完之后,却是第一个说话的,皱着眉头道:“如果这份名单是真的,那么以前我们认为是追随我们崔家和齐王殿下的很大一部分人,他们的忠心可要大打折扣,甚至说可能他们原本就是皇帝的人,假意投靠了我们。” 安国侯道:“这份名单我看真实性也要打个问号,是朱泓和皇帝弄出来迷惑我们的也说不定。” 一直以来他们就怀疑明面上正经生意营生的如意坊,实际上就是朱泓在替皇帝操作的一个间谍和情报机构。多年来他们利用如意坊往朝中各地大臣的府中安插了足够多的细作,甚至一部分忠心皇帝却假意投诚他们的大臣也通过如意坊来收到皇帝的控制。 如意坊以前虽然生意做得好,但还算是低调,他们倒是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直到这两年,如意坊越来越高调,甚至时不时的插手朝中事物。 如意坊设立多年,它设立的时候宇文烺都还年幼,他们甚至怀疑如意坊是先帝留给皇帝的,为的就是今日用来对付他们崔家。 崔四老爷问道:“二哥是觉得,我姐姐受朱泓的指使,假意给了我们一份假的名单?”崔氏是崔四老爷的亲姐姐,崔四老爷还是忍不住为这个亲姐姐多说了两句话,连忙道:“不不不,我姐姐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她虽然嫁到朱家,但对崔家的忠心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崔三老爷笑着道:“四弟别急,我们自然不会这样揣测三妹。我们只是担心朱泓过于狡猾,会利用三妹将一份假的名单送到了崔家的手中,借着我们崔家的手来对付追随我们自己的人。” 事实上,崔三老爷也不排除崔氏可能已经被朱泓收服,毕竟崔氏还生了个儿子姓朱,谁都不敢保证她对崔家的忠心。 宁国公沉吟了半会,叹道:“知道这份名单却没有拿到这份名单的时候,想尽办法的想要得到这份名单。如今得到了这份名单,却又反而觉得这份名单烫手,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了。” 安国侯道:“不管是信还是不信,这些人既然出现在这份名单里面,还是该防一防。” 崔三老爷道:“可若是我们冤枉了人,难免令这些追随我们的人寒心,最终导致大家人心惶惶,恐怕不会齐心协力。这种人心惶惶的情绪一旦蔓延开来,是极其要不得的。” 说着顿了顿,沉思了一下,接着道:“要我看,这恐怕就是皇帝真正的诡计,故意要制造我们的疑心,要我们未战先人心溃败。所以这份名单,我倒是觉得不足以相信。两位兄长仔细想想,朱泓是多么狡猾的人,我们追踪了他的如意坊这么久,半点把柄都抓不到,又岂会轻易的让三妹拿到了这份名册。” 但安国侯又说道:“万一这份名册是真的呢?我们任由这么多的卧底藏在我们身边,就算我们做了万足的准备,又岂能事成……” 崔四老爷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发现是在没有自己能插得上嘴的地方。 第二百八十二章 是你? 就在崔家在为一本名册而争论不休的时候,皇宫里面,在表面的平静之下同样隐藏着暗涛汹涌。 天才刚刚微亮,晨曦刚刚冲破夜晚的黑暗穿透了大地。 一个医女打扮的女子手里端着药壶,低着头,远远的从景安宫外走过来,步子不紧不慢,不急不缓,直到走到景安宫前。 景安宫外看守的侍卫伸手拦住了她,问道:“干什么的?” 医女声音沙哑的垂头回答道:“我是太医院的医女,来给太后娘娘送药。” 侍卫有些怀疑的问道:“怎么这么早?” 医女回答:“遵照陆太医的吩咐,每四个时辰给太后娘娘喝一次药,距离太后娘娘上一次用药正好过去四个时辰。”说完递上太医院的手令。 侍卫将手令接过来看了一眼,手令是真的。侍卫在此看守,自然得到过嘱咐太后娘娘有头风症,太医院会时常给其送药。毕竟皇上虽将太后软禁了,但却未必希望太后出事。这种时候若是太后出点事,那就是皇上的不孝。 侍卫又望了医女一眼,看不出别的不对劲,这才将手令还给她,打开门挥了挥手让医女进去。 医女屈了屈膝对侍卫表示了感谢,然后才往殿内走去。 大门在她进去之后随即又重新关上,医女竖着耳朵仔细的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才又继续往内往寝殿内走去。 往日并不热闹的景安宫此时显得更加的安静,偌大的宫殿却是死气沉沉的,只有殿内燃着的安息香提醒着这里还有人居住的气息。 宇文烺虽然软禁了太后,换了景安宫的宫人,但并未扣减景安宫的用度。只是此时还是凌晨,崔太后昨日发了一顿脾气将所有的宫人都打发走了之后,此时寝殿内并没有宫人随侍在侧。 崔太后昨日一整夜都没有睡,此时也还目光沉沉的坐在床上,身上只盖了一床被子。见医女进来,她也并未有任何的反应。 医女走进来,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取了赶紧的碗将药壶里面的药倒出来,然后端着碗走到床边,跪在地上,将碗高举过头顶低着头,道:“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您该喝药了。” 崔太后声音冷道:“把药拿走,哀家不喝。你去告诉宇文烺,他有这个本事就囚死哀家。” 地上的医女表情未变,但说话的声音却变了,道:“太后娘娘,您还是喝一点吧,良药苦口,但却能治病。” 崔太后听着她的声音这才觉得不对劲,眉头突的蹙了一下,眼睛射过去,然后这才看清了慢慢抬头的医女的模样,声微有些意外道:“是你?” 医女弯嘴笑了笑,道:“是臣妾,太后别来无恙。”这女子的模样,赫然就是孟萱玉。 崔太后冷声哼道:“你来干什么?” 孟萱玉从地上站了起来,将药放回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搬了张凳子放到了床边坐到了凳子上,然后才道:“臣妾来帮太后呀!” 崔太后道:“你来帮哀家?真是天大的笑话,你凭什么来帮哀家,哀家又凭什么相信你会帮助哀家。” 孟萱玉道:“就凭臣妾有着与太后娘娘一样的目的,都不希望皇上和贵妃好。就凭太后娘娘身陷囹圄,只有臣妾能帮得了太后也只有臣妾愿意帮助太后。” 崔太后道:“你别忘记了,你是宇文烺的女人,哀家凭什么相信你会背叛宇文烺而帮助哀家。” 孟萱玉道:“因为因爱生恨的女人是最可怕的,太后娘娘不是也相信这一点,所以从前会想利用孟蘅玉来对付皇上。只是太后娘娘信错了人,所以才会落到如今地步。” 崔太后哼道:“正因为哀家曾经信错了孟蘅玉一次,所以如今绝对不会再信错第二次。”她实在看不到,孟萱玉帮助了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孟萱玉道:“太后娘娘别无选择,您要么相信臣妾,要么就只能呆在这景安宫内,等着听皇上杀了齐王的消息。” 崔太后身体顿时一紧,双手握成了拳头,眼睛赤红的瞪着她。 孟萱玉笑了起来,那笑容里面有狰狞又嘲笑还有自怜和可悲,道:“臣妾以为,太后娘娘应该相信臣妾,因为臣妾对皇上对孟蘅玉的恨意,一点都不比您少。” 崔太后看着她,仿佛像是在看一个从来没有看清的人一样。 孟萱玉继续笑道:“臣妾进宫近四年,带着对皇上的爱意进宫,心怀着皇上也同样爱我的心情忍受这在后宫的冷落,但到最后才发现,我从头至尾都不过是当了皇上手里的一件工具,一件他为了保护孟蘅玉的工具。你说臣妾的人生可不可悲,而臣妾又该不该去恨那造成臣妾人生如此可悲的人。” 有些人便是如此,从前她以为宇文烺拿孟蘅玉当她的挡箭牌的时候,她以此得意洋洋和心里带着对孟蘅玉的嘲笑和蔑视。但有一天她发现事情的真想完全相反,她才是那个挡箭牌的时候,她心里便就生出恨意了。 孟萱玉继续道:“令臣妾如此痛苦的人,臣妾必定也要令他们同样痛苦。臣妾若活在地狱里,他们便不能活在天堂里。” 崔太后继续看了她一会,突然哈哈的笑了起来,倒是有半分相信了她的话,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相信她比孟蘅玉更狠毒更下得了狠心。崔太后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孟萱玉又道:“太后娘娘放心,臣妾不是孟蘅玉,不会骗您。” 崔太后道:“恐怕你今日来,也不是为了向哀家示忠和表示要结盟这么简单吧?说吧,说出你的条件。” 孟萱玉笑了起来,道:“跟太后娘娘这么聪明的人说话,果真就是不费劲。”然后又道:“臣妾会帮助太后娘娘,做崔家齐王与太后之间联系的桥梁,但前提是臣妾先需要太后娘娘的帮助。太后娘娘在宫里的人手虽然被皇上砍断了不少,但臣妾知道太后娘娘在宫里必定还隐藏着一些人手,如今太后娘娘既然出不去这景安宫,也动用不了这景安宫里的宫人,太后娘娘不如把这些人交给臣妾在指挥。” 崔太后道:“你既然能取到手令骗过门外的侍卫进到这景安宫来,看来也是个聪明人。但你想让哀家把最后的这些人手交给你,这非同小可。” 孟萱玉翘着嘴角笑道:“你不交给臣妾又还能交给谁呢?皇后娘娘吗?太后娘娘最知道她没有能力使唤这些人,人在她手上只会慢慢废掉而已。崔充仪吗?太后娘娘自己心里也清楚她这个人不可信……” 第二百八十三章 边境异动 孟萱玉在景安宫并没有逗留太久,不过小半刻钟就离开了,仿佛来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而她在景安宫与太后最后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也无人知晓。 而在皇宫的另外一个方向,在紫宸宫里。 姜钰从床上爬了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从寝殿里面走出来,看着已经盥洗过后正坐在榻上喝茶的宇文烺,忍不住道:“刚一起床就喝茶,对身体多不好。” 宇文烺道:“难得,你居然还会关心朕。” 姜钰撇了撇嘴,然后又天马行空的跟宇文烺讨论起昨天做的梦来了,道:“昨天我做了个梦,梦见皇上在掐我的脖子。后来我睁开了眼睛,发现皇上果然用手臂箍着我的脖子,我差点都呼吸不过来了。” 宇文烺道:“朕见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像不大好,所以才搂着你睡。” 而姜钰仿佛也只是闲聊一般,说完这两句话就有些无趣起来,撇了撇嘴,然后转身去梳洗去了。 等梳洗过后换过衣裳出来,宫人已经将早膳提上来了。 两人并肩在膳桌上桌下,姜钰将一整桌的早膳望了一下,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吃什么。而这时候宇文烺夹了一块红糖糕放到了她的碟子里,道:“吃吧。” 姜钰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将红糖糕夹起来咬了一口,接着顿时又吐了出来,抱怨道:“怎么一股益母草的味道?” 一旁侍膳的墨玉笑了起来,道:“这是皇上专门让御膳房给娘娘做的呢。” 宇文烺道:“益母草暖宫,你现在应该多吃点。吃完后记得把汤药喝了。” 早膳后要用的汤药,不用说,又是带益母草的方子。 姜钰翻着白眼,道:“你不如在我宫体里放把火得了,这样暖得比较快。” 宇文烺瞪了她一眼,然后就见她已经不再理她,转而低头在桌子上挑吃的去了。 两人默默的用着早膳,过了一会,宇文烺又说话道:“带你出宫玩两天如何?” 姜钰夹着龙眼包子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整双眼睛都亮了,连忙抬起头来看着宇文烺,问道:“什么时候?” 宇文烺“嗯”了一声,想了一下,道:“过几天吧,等朕将宫里和朝中的事情安排妥当。” 姜钰高兴归高兴,她自打进了皇宫,八九年了,可还没出过宫呢。但接着又感觉有什么不对,于是问道:“皇上出宫去干什么?难道是微服私访,体察明情?”说完自己就先否认了,道:“不会,现在宫里和朝中一大堆的破烂事要皇上忙活呢,皇上应该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微服私访。” 说着将筷子夹着的龙眼包子放进嘴巴里,一边吃东西一边想,很快像是又想通了什么,长长的“哦”了一声,凑过去小声的道:“皇上出宫去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而且这事情一定跟崔家和齐王有关,是不是皇上发现了他们什么阴谋,皇上要亲自出去探看一下?” 宇文烺推开她的脑袋,道:“好好吃你的早膳吧,少想这么多不该想的。” 姜钰奇道:“难道臣妾猜测得不对?那皇上说说看嘛,皇上出宫打算做什么?” 宇文烺微微叹了一口气,最终放下筷子,背靠在椅背上,轻声道:“是有这么一个人,想带你给他看看。” 姜钰问道:“谁呀?” 宇文烺道:“朕母妃那边的亲人。” 姜钰倒是有些奇怪了,白贤妃虽然是个传奇人物,在先帝一朝又受尽先帝的宠爱,但还真想不起来白贤妃有什么亲人。白家不管在先帝一朝还是宇文烺这一朝,好像也都没什么人在朝中做官。 姜钰试着问道:“难道是皇上的亲舅舅亲姨母一类的。” 宇文烺却不再回答她了,重新拿起筷子,道:“吃早膳吧。”说完又往她碟子里夹了一块点心。 用完了早膳之后,宇文烺也没有去宣清殿,而是让人直接将折子搬到了紫宸宫,直接在紫宸宫办公。 姜钰十分无聊,躺在榻上看一会儿话本,又坐起来喝两口茶用两块点心,或者从榻上下来东走走西动动,总之闲不下来。 宇文烺也不嫌弃她在跟前晃来晃去的烦,继续聚精会神的披着折子。 姜钰晃了一会,又走到宇文烺身边来,随手拿起桌子上堆着的折子翻开看了一眼。宇文烺也并没有拿后宫不得干政之类的来阻止她,他知道她的性子,对朝政之事一向不敢兴趣,知道她只是无聊也就随她去了。 姜钰却看到这折子是镇守西北的镇北侯独孤塭呈上来的,说了西北部羌族八部落最近有异动,很有联合犯境的意图。 说起这个镇北侯府,也是挺特殊的人家,镇北侯府从开国起几代都镇守西北,极少回京,从不参与朝中政事,一心只守着西北这方疆土。但是同时,他们又是极其忠心的忠皇派,所以从开国高祖皇帝起,每一代的皇帝都极其信任镇北侯府。 镇北侯府与京中各府几乎没有什么盘根错节的联系,算得上是个孤臣,唯一有点关系的应属于与宁远侯府——镇北侯的继室,如今的镇北侯夫人,便是老宁远侯的亲妹子。如今的宁远侯萧长垣应该称镇北侯一声姑父。 折子的下面,有皇帝批写的几个字“操练兵马,待令。” 姜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今年大周的边境都不太平啊!”她记得好像前几日皇帝跟她说过,辽东高句丽一族也有所异动。 姜钰说完,便将折子合上了,放回原处。 今年的边境的确不太平,但究竟是自发还是人为,这就要打个问号了。宇文烺眉头未皱,手上不停继续披着折子。 而就在这时,外面宫人突然进来通禀道:“皇上,娘娘,昭阳公主在御花园里与淑妃娘娘发生了争执。” 宇文烺抬起头来看了宫人一眼,姜钰则转过头望向宇文烺,问道:“我出去看看?” 宇文烺点了点头,然后便没说什么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醋放多了 等晚上宇文烺回来,姜钰靠在柱子上一边啃着梨一边跟他说话道:“听说皇上今日在宣清殿被齐王和一些大臣气得够呛,在宣清殿发了好大一阵脾气。” 宇文烺“嗯哼”了一声,道:“你怎么不觉得是齐王和那些大臣被朕气得够呛,毕竟朕的目的达到了,而他们的目的可没有达到。” 姜钰道:“听皇上这语气想来这发脾气也是装的,那臣妾就放心了,免得皇上气还没消,臣妾一不小心就做了炮灰。”说完继续啃着鸭梨一边转身。 宇文烺又道:“想个办法,让周雅琳以后少进宫来,这女人真是烦得要命。” 姜钰“哦”了一声,道:“看来她的本事还真的挺大,竟然见到皇上了。”说着又道:“你说我给她下毒怎么样,将她弄得半死不活的,这样她不就不能进宫来了。” 宇文烺道:“随便你。” 姜钰听着“我靠”了一声,道:“你居然还真的有这样的心思,你不怕周弼知道了和崔家一起反了你。” 宇文烺道:“到时候朕将你这个凶手交给周弼处置不就行了。” 姜钰恨恨道:“你果然凶残和不要脸。”又道:“到时候我就跟周弼说,是你指使我这么干的……” 当然这些都只是过下嘴瘾的话,姜钰可还真不敢给周雅琳下毒,至少在周弼倒下之前她是不敢的。 宇文烺软禁了太后,在后宫看起来好像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但在前朝可是引起了巨大的波涛骇浪,甚至令皇帝遭受了一些非议。 支持宇文烺的做法的大臣甚少,最多的是对这件事旁观不发表意见的,还有挺大一部分则是极其反对宇文烺的作法的。这其中不单单包括崔家和齐王指使出来给宇文烺施压的人,还有一部分是接受儒家教育有着愚孝思想的大臣。 这些人以为不管太后做了什么,宇文烺身为子辈,都不应该对太后不孝,并从三皇五帝开始,列举了一系列帝王将侯孝顺母亲的事例,以此希望宇文烺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改正自己的错误。 后面吵着吵着,火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烧到了姜钰身上了,以为导致天家不和都是她这个奸妃的缘故。 是的,从这个时候开始,姜钰变成了奸妃。 及至后面齐王和崔家谋逆需要名义的时候,她这个“奸妃”的名声都是和宇文烺这个“暴君”的名声联系在一起的。 不过姜钰将这一切都看成是对她的赞扬,这祸国殃民的奸妃可不是谁都能当的,能被称之为奸妃的,莫不是手段了得就是容貌倾城,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所以姜钰对有此名声表示荣幸。 宇文烺对这一部分大臣的说法却只是冷冷的呵了两声。 他们不是喜欢吵吗,宇文烺干脆直接不见他们,由着他们自说自话去,为此甚至来了一个辍朝耳不听为净。 五日,宇文烺整整连续五日没有上朝,这还是宇文烺登基之后的头一回。而配合着外朝上的争吵,太后病重了两次, 不过这五日里,宇文烺忙活的事情也不少,虽然姜钰也不知道他忙活的究竟是什么事。 然后转眼,齐王和莫月公主的婚期到了。 宇文炯表示,太后亲娘还被关在景安宫中,且缠绵病榻,无心自己的婚事。 宇文烺呵了一声,表示你爱成亲不成亲,于是将他的婚事压下来了,将莫月公主叫进宫来安抚了一下。 再之后某一天,宇文烺回到紫宸宫,对姜钰道:“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出宫去。” 对于出宫这件事,姜钰还是十分兴奋的,一边高高兴兴的去收拾东西,一边问道:“我们去哪里呀?” 宇文烺回答道:“去沧州。” 姜钰“哦”了一声,那不是很远嘛,两三天就到了。不过这出去一趟,少说也是要个十来天的,要准备的东西还真不少。 宇文烺又道:“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们这次出去可能会不太平。” 姜钰笑道:“这不是有皇上吗,皇上如此英明神武,臣妾相信您一定能够保护好臣妾的。”他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才不相信他没有万全的准备,会让自己落入危险中。 宇文烺喝着茶,漫不经心的道:“这可不一定。” 姜钰娇笑着嗔了宇文烺一眼,道:“只要跟皇上在一起,有皇上在身边,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我也不会怕。” 宇文烺听着笑了笑,显然是被她这句话给愉悦了,眉毛不自觉的往上翘,脸上带上了笑意。 姜钰又问:“那我跟皇上出宫了,后宫交给谁?我是准备让墨玉留在宫里看家,只带谷莠跟我们一起去。但是墨玉一个宫人,独独一个人也应付不过来,还是得有个主人掌控大局。” 宇文烺道:“交给皇后吧。” 姜钰听着愣了一下,然后才道:“皇上你开玩笑吧?”那皇后可是崔家的人,又道:“交给皇后那还不如交给崔充仪。” 宇文烺道:“崔充仪跟我们一起出宫。” 姜钰听着手上的动作一怔,半会之后脸上的表情塌了下来,手里正叠着的衣裳往桌子一扔,人转身往榻上一坐,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她还以为他只是带她一个宫妃去,敢情原来她根本不是唯一。 宇文烺仿佛像是跟她解释一般,道:“崔充仪跟朕说,她也许久未出宫了,想出去看看,所以求了朕多次想一起去。你不是跟崔充仪要好,正好路上也有个照应。” 姜钰呵道:“您是皇上,您想让谁去自然就可以让谁去,臣妾能说什么。您就是将整个后宫的妃嫔都一起带着去,臣妾也不能有什么异议不是。”说完恨恨的揉着手里的帕子,仿佛那帕子也得罪了她一般。 宇文烺仔细打量了她一会,突然“呵”的一声愉悦的笑了起来,道:“看来今天的菜醋放多了?” 姜钰故意道:“我还姜吃多了呢。” 宇文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斜看着她,仿佛看她不够似的,脸上噙着笑,继续道:“你藏在寝殿床底下那个匣子里的荷包,朕今日将它们都拿出来烧了。过去的人就该让他都过去了,你要是喜欢绣荷包,那就给朕绣两个吧。” 姜钰听着顿时怒了起来,站起来怒瞪着他,手指发抖的指着他道:“你,你……”结果‘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能说一句:“你混蛋!” 说完怒气腾腾的转身跑回寝殿去找匣子,想去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宇文烺看着她的背影,眼角向上斜起,心情颇有些好的哼起了调子。 第二百八十五章 出行 姜钰的手伸到床底下去,摸索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有摸到。 姜钰气得简直想一口血吐出来,骂道:“王八蛋!” 谷莠走进来,蹲在她的身边,一双手托着下巴问道:“姐姐,你在骂谁?骂皇上还是崔充仪。” 姜钰没好气的道:“我骂崔充仪做什么,当然是骂那个王八蛋。” 谷莠又问:“那姐姐是因为皇上要带崔充仪一起出宫才生气骂他呢,还是因为皇上烧了姐姐绣的荷包,所以才生气骂他呢?或者是两个原因都有。”说着托着下巴的双手放了下来,眨了眨眼睛,一边继续对姜钰道:“我感觉姐姐今天,好像吃醋了,十分的吃醋。” 姜钰伸手拍了她的脑袋一巴掌,骂道:“吃醋你个头,你这么闲在这里八婆,还不去给我收拾东西。” 谷莠给了她一个白眼,强调道:“姐姐就是吃醋了!”说完才站起来,然后出去了。 到了晚上,宇文烺没有歇在紫宸宫,但是姜钰却睡不着。 按理说,因为能够出宫,她应该是激动兴奋得睡不着。但因为宇文烺还带了崔充仪这件事,又让姜钰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就连出宫的兴奋也淡薄了几分。 姜钰翻来覆去了一会,仍是强迫不了自己睡着,最后只能叹着气坐起来。坐了一会,又恨恨的拿起床头的玉枕,狠狠的在被子上砸了两下,然后发泄道:“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发泄完了之后,发现自己的心情果然平和多了,然后呼出一口气,又啪的一声重新躺回床上,重新抱着被子闭上眼睛。 终于一夜无梦,到了第二天早上,谷莠喊她起床,一边推着她的身体一边喊道:“娘娘,娘娘,该起来了?” 姜钰被人吵醒,此时脑子一片空白,抱紧了被子睡眼惺忪的问道:“才什么时辰,再让我睡一会。” 谷莠道:“娘娘,您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该起来了,御驾就等着你一起出宫了。” 姜钰这才在床上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回过神来一会,一下子跳了起来。 谷莠招了招手让服侍的宫人进来,然后姜钰由着谷莠等人服侍着快速的盥洗、换衣、梳妆,然后随便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两个包子,就匆匆的出了门。 结果一打开殿门,万得意领着几个宫人却已经在那恭候多时了,将姜钰一边嘴巴咬着一个包子一边走出来,见怪不怪的笑着行礼道:“娘娘,皇上让奴才来接您。” 姜钰将嘴巴里的包子整一个咬下去,咀嚼了两下咽下去,问道:“本宫没耽搁御驾吧?” 万得意连忙笑着摆了摆手,笑着道:“不耽搁不耽搁,娘娘这时候去才刚刚好呢,要是去早了反而要等上许久。” 谷莠提着两个大包袱跟在姜钰身后满头大汗的出来,万得意看了她手里的两个大包袱一眼,脸上有些奇怪。 谷莠脸上有些尴尬,手抓了抓脸,笑着跟万得意解释道:“娘娘要换洗的衣裳和平日惯用的物品,都已经让人送过去装上马车了。这两个包袱里面的都是娘娘吩咐人准备的路上吃的零食。” 万得意脸上明了,笑了笑不再多问,对姜钰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娘娘,请吧。” 万得意领了她们到了正和门,门外御驾都已经整装待发。 宇文烺说是微服出巡,要轻车简从,但身份摆在那里,再怎么轻车简从也轻不了。七八辆的马车一字排开,最前面的是八轮华盖御车,宇文烺的专座,后面越往后排的马车则越简朴。马车前后跟着,至少是有一千人的禁军亲卫。 万得意将姜钰领到第一辆马车前,正准备掀开帘子扶她上马车,姜钰却顿时不高兴了,手往后一指,道:“不行,本宫要坐第二辆马车。” 说完直接走到第二辆马车前,掀开帘子正准备上马车,结果赫然发现早已经坐在里面的崔充仪。姜钰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崔充仪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弯着嘴角,对她笑了一笑,仿佛像是在欢迎她一般。 见她站在那里愣了许久,又笑问着:“娘娘不上来吗?”说着对姜钰伸出了手。 姜钰也对她笑了笑,藏起了脸上的不自在,故作轻松的道:“当然。”说着手抓住了她伸过来的手,踩着脚蹬拉着她的手上来了,坐到了她的旁边。 然后跟着上来的是谷莠,见到崔充仪也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客气的跟她打了声招呼,道:“崔充仪好。” 崔充仪笑道:“好,好,好些日子不见,咱们谷莠可是越见越明丽了。”一边说还一副老怀欣慰的点着头,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 说完转头又笑着对姜钰道:“这车厢就这么大,也不好行礼,臣妾就跟贵妃娘娘托个大,不和您见礼了。” 姜钰脸上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你,我是不爱这些虚礼的。” 崔充仪笑了笑,不再说话。 姜钰一时也不想说话,车厢中一时安静下来,让姜钰觉得颇有几分尴尬的味道。而就在这时,谷莠怀抱里的两个大包袱突然传出一阵糕点、瓜子、糖炒栗子、爆米花等等的味道。 崔充仪的宫女小茗用鼻子用力的嗅了嗅,看向谷莠手里的两个大包袱,奇怪的指着它们问道:“你包袱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姜钰有些尴尬起来,摸了摸鼻子,只好开口问崔充仪道:“你用早膳了没有?” 崔充仪含笑摇了摇头,道:“出来得急,还没来得及用呢。” 姜钰道:“我带了些吃的东西出来,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崔充仪道:“正好,臣妾的肚子也饿了,那臣妾就不和娘娘客气了。”说着笑着先就一边从谷莠手里将包袱拿了过来,一边拆开一边笑着道:“臣妾来看看,娘娘都带了什么好东西出来。”然后将里面用小攒盒装好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一边道:“乌梅糕,不错不错;糖炒栗子,嗯,是臣妾爱吃的;炒南瓜子,这个在路上打发时间也很不错;云片糕,这个臣妾不爱吃,就不跟娘娘抢了……” 一眨眼的功夫,就将两个大包袱里面的东西全都搬空了。 姜钰见了顿时:“……”她还真不跟她客气。 崔充仪拿了一块乌梅糕咬了一口,一边笑道:“臣妾就知道,跟着娘娘一定少不了吃的。” 姜钰客气道:“那你多吃点,吃着要是口干了,包袱里还有用莲子百合煮的糖水,装在水袋里。”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万家人的眼睛 崔充仪一连吃了五块糕点,这才觉得有些吃不下了,又拿了姜钰说的莲子百合糖水,直接就着水袋喝了一口,这才享受的舒出口气,然后将水袋的盖子重新拧上。 接着又转头看了看今日有些沉默的姜钰,又笑着道:“娘娘今日可安静得很,倒不像是娘娘的性子。看娘娘的表情,好像也心情不大好。”说着又问道:“难道是因为皇上也带了臣妾一起出宫,所以娘娘不高兴。” 姜钰呵呵呵的笑了三声,然后故作轻松的道:“谁说的,没有的事。你能一起出来,我不知道多高兴,这样路上既有人作伴又能多个人照应,我求之不得呢。”说着故作高兴的眯着眼睛弯着嘴角,伸手拉过崔充仪的手,又笑哈哈道:“后宫里面我也就跟你合得来,只是在宫里碍于太后你也不好跟我太亲近,现在可有了机会我们可以好好亲近了。哎呀,我们这么投缘,你说要不要干脆结个金兰什么的?” 崔充仪笑着道:“娘娘,物极必反,太殷勤了可也不对劲了。”又道:“娘娘何必口是心非,臣妾知道您不高兴臣妾跟在您和皇上身边,干脆点说出来嘛,臣妾又不是不能理解。” 姜钰道:“你可真的是误会我了……” 崔充仪摆摆手笑道:“你不用说了,臣妾懂,臣妾都懂。” 懂什么呀,你懂个鸟。姜钰顿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崔充仪又凑过来,笑眯眯的对着姜钰的耳边道:“娘娘放心,臣妾绝对不会打扰您和皇上的,您二人相处的时候,臣妾一定会躲您们远远的。”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娘娘不必夸臣妾,臣妾就是这么识趣和懂事的人!”说完双手握在姜钰的一只手上,轻轻的拍了拍,对着姜钰用力的点了点头。 姜钰:“……” 她默默的移开头去,然后拿起马车小桌子上的糕点,塞到崔充仪的嘴巴里,一边道:“吃东西吧,你不是喜欢吃糕点,多吃点。” 姜钰虽然已经出来得挺晚了,但是但凡位高权重者出行,越是排场大便会越拖拉。 结果姜钰在马车里又是坐了老半天,御驾才有点准备要走的迹象。 而此时在另外一边,最后到达的宇文烺走到御驾前,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里面空空荡荡的车厢,顿时转回头来,看了一眼旁边的万得意,道:“贵妃呢?” 万得意连忙低下头去,回答道:“回皇上,贵妃娘娘在后面跟充仪娘娘一辆马车。” 宇文烺深深看了万得意一眼,道:“万得意,朕发现你越老办事越不行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到了该告老还乡的年纪了。” 万得意连忙跪下来,抬起头拱手道:“皇上,求您别,奴才还想再伺候您十几二十年的,看着皇上以后有了小殿下,看着小殿下长大呢。” 宇文烺道:“去将贵妃请回来。”说完人已经上了马车。 万得意连忙道是,然后扶着膝盖站起来去了后面的马车,结果到了马车前掀开车帘子一看,得,原还以为这两位主坐在一起会生出什么火星,结果这两位祖宗倒是亲亲爱爱和和蔼蔼的跟亲姐妹似的,有说有笑有东西吃有水喝。 万得意只好叹了一口气,先给她们行了礼,然后说明了来意。 姜钰问道:“皇上让本宫和他坐一辆马车?”姜钰撇了撇嘴,道:“本宫不去,本宫在这里坐的好好的。” 万得意哭丧着脸道:“娘娘,您就当可怜可怜奴才吧,奴才要是请不了您过去,奴才就只能提头去见皇上了。”这话当然是夸大其词,请不动姜钰当然不至于要提头见,顶多就被告老还乡而已。 崔充仪笑着推了推姜钰,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万得意,劝她道:“娘娘还是去吧,别为难万公公了。皇上的脾性您也是知道的,您要是不过去,他让人将这马车掀了都有可能。” 这还真的有可能是宇文烺干出来的事情。 姜钰嘟了嘟嘴,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了马车,去了宇文烺的马车。一上马车,便忍不住抱怨道:“皇上又想干什么,我跟崔充仪一起坐马车坐得好好的。” 宇文烺正看着一本书,闻言从书上探出脑袋来瞥了她一眼,冷道:“没看见朕这次没有带宫女出宫,朕身边需要有个人伺候端茶送水,你最合适。” 姜钰看着他,冷呵了一声,正想说点什么,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道:“皇上,是否现在启程。” 宇文烺掀开帘子望出去,对外面拱着手的年轻的男子道:“启程吧。” 姜钰循着他掀开的帘子也望出去,但看到外面的人的面容时,却愣了一下,微微有些讶异。 年轻男子道了声是,然后抬起头来,见到姜钰讶异看着他的目光,心上有些奇怪,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低着头左右望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于是又抬起头来,正想问一句姜钰在看什么,结果这时候宇文烺非常适时的将车帘子放了下来,隔绝掉了两个人的目光。 姜钰仍有些愣愣的,举起一个手指,问道:“他是……” 宇文烺道:“怎么,你对朕新提拔的骁卫中郎有兴趣?” 姜钰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他是万家人吧?” 宇文烺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问道:“你如何得知,朕不曾记得告诉过你他的身份。” 姜钰回答道:“他有一双很像成王的眼睛,一双万家人特有的凤目。” 万家人的外貌有一个特征,大部分人都遗传了一双凤目。宇文炜的母妃万德妃是万家人,万德妃是万家少数的没有遗传到凤目的人,但是宇文炜却遗传了一双万家人特有的凤目。 那双凤目斜起来看人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有些轻佻,不可相信,可姜钰却直到,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再认真不过,许下的承诺也都是郑重不已。 这人看着不过十七八岁,万家成年男子在六七年前已经全部战死沙场,那时候他不过是十一二岁,想来还没有到能上战场的年纪,所以幸存了下来。现在想想,当年万家幸存下来最年长的一批,如今也该是慢慢长大成人了,可以入朝为官,可以重新撑起万家的门楣了。 宇文烺却是冷冷呵了一声,道:“你对他记得倒时清楚,连他的眼睛长什么样都记得一清二楚。你什么时候能记得朕的眼睛长什么模样。” 姜钰白了他一眼,也呵道:“你的眼睛长什么样需要记吗?我要是忘记了,睁开眼睛看一眼就成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姜钰此时想表达这句话的意思是,宇文烺还活着,而宇文炜却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她想要见他只需要抬头看一眼,而宇文炜她就只能在心里偶尔怀念。从这个方面来说,终归是活着的人占着便宜的。 但很显然宇文烺却误会了,认为她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她心里他就是不如宇文炜重要。 宇文烺冷冷的呵呵了两声,一脚踢在她坐着的绣凳上,姜钰身体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下来。 姜钰扶着车厢好不容易坐稳了身体,不由恼瞪着宇文烺道:“你干嘛?”又道:“看我不顺眼就干脆别让我过来,请了我过来有你这么对待人的吗?” 宇文烺有些目光冷冷的看着她道:“你好像忘记了,你是谁的女人了。在自己的夫君面前惦记着别的男人,你当朕是死的吗……” 姜钰呵了一声,道:“看皇上说的,皇上的女人是孟蘅玉,可我是姜钰,皇上可别搞混了。再说了,我跟宇文炜好歹还是圣旨赐过婚差点成了亲的呢,我跟皇上算什么呀,我就只能算是皇上的小娘。”姜钰觉得自己这两天受的气总算顺畅了,扬起眉毛有些得意起来,继续故意道:“来,好儿子,叫声母妃试试……” 结果话音还没落下,一本书直接飞了过来,姜钰一时不察,正好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姜钰痛得“哦”了一声,一边摸着自己的脑袋一边瞪着宇文烺,结果却看到宇文烺的表情黑黑的,眼睛像是要吃人一样,声音寒冽的大声道:“给朕出去,滚出去!”宇文烺现在真是杀人的心情都有了,恨不得直接掐死她,以及后悔当初发现她重生的时候怎么没有立刻掐死她。 姜钰对他的怒气却半点不放在心上,脸上一凛,抬了抬下巴,哼道:“你让我过来我就过来,你让我滚就滚,当我是什么人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说完一扭头,道:“不滚,我还非要在这里。” 宇文烺一下子从车厢里的榻上跳了起来,整个人压近过来要来扯姜钰,姜钰还以为他要过来揍她,将手举起张开护着自己的脑袋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 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宇文烺却是直接阴沉着一张脸扯着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压在了榻上,然后整张脸就凑了过来。 姜钰这才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连忙一边挣扎一边想要用力推开他,一边恼怒的瞪他。 宇文烺却不管她的挣扎,双脚将她乱踢的双脚一并,夹在自己的双腿间,然后一双手禁锢住她的一双手,嘴唇强硬的按在了她的双唇上。 姜钰嗯嗯嗯的叫着,一边左右摇头想要甩开他的亲近。宇文烺大约也不满意她的不听话,皱了皱眉头,然后嘴唇离开她的双唇。姜钰得了机会,正打算开口大叫。 而这时候却又听到宇文烺冷冷的声音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叫,你是想让外面的人都知道我们在这里干了些什么,或者你以为有谁会进来救你?” 姜钰刚刚也只是条件反射的想要大叫,但此时也想明白过来,这可不是现代,这里可不会以为宇文烺是在强迫她。 姜钰怒瞪着他,正打算从道德方面谴责他。但是她忘记了,这个人是没有道德的。在她开口之前,他的脸又已经重新压了下来,柔软的嘴唇轻轻触在她的双唇上,先是缓慢的吮吸舔舐,辗转轻触,后面由浅入深,感情也越发剧烈起来。 到了后面,他甚至用舌尖撬开了她的牙齿,舌头伸了进来四处横扫…… 姜钰前世有过未婚夫,接吻这种事情姜钰不能说经验丰富,但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她前世的未婚夫对她颇为尊敬,这种事情也就是个浅尝辄止的阶段,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激烈。 不过“尊敬”这种事情姜钰后来也想明白过来,这大概也就只是她的感觉。因为后面她的未婚夫出轨去了,对别的女人激烈去了,所以这所谓的“尊重”大约也只是因为她其实对他不够有吸引力。 虽然那件事之后,她又穿越重生了两世,事情过去了二十几年。但当年他和她的妹妹全身赤裸纠缠在一张床上,四张嘴唇互相撕咬恨不得把对方吃进去的时候,她对这种事便很有些反感。 因为这种事情对她的寓意就是——背叛! 姜钰以为自己会对这种事感觉恶心,但事实证明此时姜钰并没有这种感觉。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了生气,剧烈的生气,一种被人强迫,不被人尊重的生气。 她生气,她羞恼,腿重新用力抬起想踢人,但是踢不到,反而把自己的鞋子踢掉了。 所以当他的舌头伸进来的时候,姜钰抓到机会就顿时一咬,结果他却对她早已防备,在她的牙齿咬下来的时候,他的舌头就快速的抽了出来,反而趁机在她的嘴唇上用力的咬了一下。 姜钰痛得皱着眉头轻“啊”了一声,很快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而宇文烺却将她嘴唇渗出的血全部舔了去,然后才放开她,坐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仍躺在床上的她,看着她破了皮的嘴唇重新渗出来的血,呵了一声:“活该!” 然后舌尖重新将自己的嘴唇再舔了一遍,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味道,顺便再道:“以后少嗑点瓜子,一嘴的瓜子味。” 姜钰伸手碰了碰自己流血的嘴唇,被气得脸上红了起来,眼睛也红红的看着他,脚用力的踢在他身上,炸毛道:“你混蛋!” 结果她踢的位置不对,却差点踢到了某老二的地方,所以她最终踢过来的脚非常适时的被他出手抓在了手里。然后她看到他眯着眼睛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她,将她的脚缓缓的放到了某个地方。 她的鞋子掉了,脚上就只有一层袜子,所以她很清晰的感觉到了,某老二很激动,在某个地方高高的鼓起,非常想破土而出。 姜钰看了不要脸的某人一眼,又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她感觉到了他某个地上居然还顶着她的小腿跳了一下。 姜钰只觉得全身都有一股火在烧,差点羞死过去。 而宇文烺却眼睛笑眯眯的看向她,缓缓的开口道:“你这样激动,是想让朕对你更深入一下?” 姜钰一口老血没有吐出来,直接梗在了喉咙里。然后她终于倒下了,被某人的不要脸和没下限,终于气倒了。 她眼睛一闭,脑袋一歪,直接装死过去。 而他在她闭上眼睛之后,也终于将她的脚拿开,轻轻的放到了榻上。她虽然闭上了眼睛,但她甚至感觉到他将她掉下的鞋子捡了起来,轻轻的穿回了她的脚上。 姜钰:“……”此情此景,她真的无言以对。 第二百八十八章 提点 而御驾之外,万得意和万家的那位小年轻骑着马并排走在御驾外面。 万家小公子起先看着车厢有些剧烈晃动,顿时皱了皱眉头,还以为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到位,仔细观察了一阵仍是觉得不对劲,不由向身边的万得意问道:“万公公,这御驾可是轮子松了,我看车厢一直在摇晃。是否需要让圣驾暂时停下来,仔细检查一下御驾,免得半路出状况。” 万得意倒是老神定定,仿佛没看到御驾有什么状况一样。此时听完万家小年轻的话,于是转过头来,问道:“万中郎现如今还没成亲吧?” 万小年轻对成亲这种话题还是有些羞怯,摸着脑袋笑了笑,道:“成亲这种事情总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母亲的意思,我现在应该重新撑起万家的门楣,倒不必急着成亲。” 万得意听着点了点头,道:“尊母对中郎寄予厚望,不过成家立业这种事情,也不必分个先后,是可以同时进行的嘛。中郎娶了亲,也不妨碍中郎建功立业。” 万小年轻笑道:“我母亲说,自古美人恩英雄冢。若是娶个与我惺惺相惜的女子回家,我心中有了牵挂有了柔情,必然不能为万家的前程不顾性命的往前冲。但若娶个不能与我合心的气质回家,夫妻不和也是乱家之兆,还不如不娶。且我自己也觉得,若不能重新撑起万家的门楣,让万家重新立足于朝堂,我又有何面目娶妻生子面对地下的父亲先祖们。” 万得意笑着道:“万中郎有此壮志,令人钦佩。中郎好好干吧,不管是中郎还是万家,都前程远大。” 万小年轻自然喜欢听这样的话,哪怕这种话多半只是奉承或者客气,于是笑容张扬的道:“那就借公公吉言了。”说着又才反应过来,这话题仿佛被带歪了,连忙又指了指御驾道:“万公公,那御驾……” 万得意道:“万中郎,听杂家一句话,你呀就别管御驾怎么样了,只需好好保护圣驾就可以了。有些东西,等你以后成了亲就知道了。” 万小年轻虽然****,但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听完万得意的话,顿时想明白了过来,红了脸心里直骂了自己一句蠢,然后连忙道了一声:“是。”说着顿了一下,又连忙拱手对万得意道:“多谢公公提点,我年轻人又笨拙,许多事不懂,以后还要仰仗公公多多提点。” 万得意笑了笑,道:“好说,好说。”说着又想到皇上近来提拔许多万家的人,很显然是皇上对从前万德妃和成王殿下有愧,所以准备重用万家。既然如此,万得意倒是觉得可以多与万家亲近,于是又笑着道:“说来杂家也姓万,千百年前杂家与中郎家或许还同属一家。念着这份同姓之谊,说提点说不上,但倒是应该相互照应。” 万小年轻笑道:“公公说的是。”他也是醒目之人,说完灵光一闪,马上又接着笑道:“同姓也是缘分,不如今日我就认了公公当哥哥,以后望哥哥多指教。” 万得意笑呵呵的摆了摆手,道:“认哥哥杂家可不敢当,不过中郎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来问就是,杂家知道的定然会知无不言。” 万小年轻道:“那就谢过公公了。” 圣驾一路缓慢而行,姜钰在御驾里面装死也装了大半天,最后是咕噜咕噜叫起来的肚子,让她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盘腿坐在榻上,脸上仍有些气不顺的道:“我饿了!” 宇文烺看了她一眼,最终放下手里的书,掀开帘子,对外面的万得意道:“传令下去,在前面停一下歇一会儿再赶路。” 万得意道了声是。 圣驾继续行了一会,到了一片空旷的山脚下停了下来。侍卫麻利的在下面搭起了帐篷,在里面摆了桌子椅子。 姜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了帐篷里面的椅子上坐下,随身跟在她身后的是宇文烺。 万得意招呼宫人摆上了点心和茶水,宇文烺恰了一块点心递给她,道:“条件所限,吃不了热食,你就先委屈将就着用些干粮吧。” 姜钰没有去接他手上的糕点,自己拿一块放到嘴里咬了一口。结果这一下却碰到了嘴唇上的伤口,姜钰顿时疼得“嘶”了一声。 万得意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注意着她的嘴唇呢,此时见她如此连忙笑着道:“娘娘,您小心些。” 姜钰瞪了他一眼,怒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说完又哼哼的嘀咕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跟你主子一个样,没一个好东西。” 万得意笑眯眯的拱了拱手,仿佛是在道歉,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姜钰只好先喝了口茶,小心翼翼的小口小口咬着糕点。 姜钰又想起了什么,又道:“去将崔充仪也请下来透口气吧,马车上坐了半天腰都该坐疼了。” 万得意笑着道:“奴才已经去请过了,崔充仪说她就懒得动了,她就在马车上歇一歇也是一样。” 既然是这样姜钰便也没再说什么了,一边喝着茶一边用着糕点。 而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产生了一些慌乱,万家那位小年轻突然调了一些禁卫往前面去了,仿佛是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宇文烺见了,连忙对万得意使了使眼色,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万得意道了声是,然后过去了。没有一会,便又回来了,对宇文烺回禀道:“……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前面有块大石头拦了路,万中郎已经领着人前去搬开那石头了。” 宇文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但眼睛却看了看那宽阔的大路,心中警醒了两分。 这种大路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一块大石头拦路,肯定会有些什么,于是对万得意吩咐道:“让他们小心些。” 万得意道是。 过了一会,万小年轻也回来了,走到宇文烺,面前拱了拱手手,道:“皇上,这一带地方是山贼出没抢掠的多发地,那大石头应该也是山贼设下用来拦路的。不过皇上放心,普通的山贼看到圣驾这么大的阵仗,应该没有胆子出来打劫。就算他们胆大包天,臣也已经让侍卫们加强警惕,不怕他们上门……”… 宇文烺点了点头,道:“好好干吧,朕相信你的能力不会让朕失望。” 万小年轻顿时端正了身姿,郑重的道了一声:“是。” 宇文烺点了点头,转头之时却又看到姜钰正一边咬着糕点一边眼勾勾的盯着万小年轻看。宇文烺顿时脸上不悦,皱了皱眉头。 姜钰却根本没有看他,见宇文烺已经跟他说完了话,于是直接开口问万小年轻道:“你叫什么名字?” 第二百八十九章 山贼或刺客? 万小年轻愣了一下,大约是没有想到姜钰会问他的名字。但被皇帝身边的人记得终归不算是坏事,万小年轻很快就回过神来,连忙拱手恭敬的回答道:“回娘娘,臣万宗业。”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万家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看来对他的期望很大。 姜钰又再次看了看他的眼睛,再次叹息道:“你有双很漂亮的眼睛。” 万宗业道:“臣谢娘娘夸赞。” 姜钰弯了弯嘴角像笑又不像笑,看着他的眼睛像是怀念什么。 接着又见他满头大汗的,额头和脸上都是汇聚成一颗一颗的汗珠,嘴唇也有些干裂。想着他们赶了这大半天的路,他一直忙里忙外的要四处走动调配,只怕连口水都没时间喝,也怪不得此时这般狼狈。 姜钰想了想,拿了杯子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端着走上前来,递给他,道:“万中郎,用口茶再忙活吧。” 万宗业这下算是彻底愣住了,眼睛怔怔的看着那双甜白瓷一般雪白细腻的玉臂端着的茶水,半天没反应过来——贵妃娘娘亲自给他倒茶端茶?今天是他行大运了还是他眼花幻觉了? 身后的宇文烺的一张脸早已经是青黑色了,手里端着的茶杯力道微重的放在桌子上,发出“哐”的一声,然后袖子挥过却又带倒了茶杯,茶杯里的水流出来洒落在地上,随着茶杯一起滚到了地上,“哐当”一声碎成了片。 姜钰直接当身后的动静没发生,仍是笑眯眯的看着万宗业,笑着道:“怎么,万中郎怕本宫再茶水里下毒啊?” 万宗业却不像姜钰这般,随时察言观色,早已瞧到了宇文烺的脸色十分不悦,连忙拱了手低着头对姜钰道:“不敢,臣不敢!” 姜钰便又把茶杯往万宗业的跟前送了送,示意他喝。 后面万得意早已上前去蹲在地上去收拾地上的碎裂了的茶杯了,宇文烺则是眼睛沉沉的看着万宗业,脸上什么表情都无。 万宗业顿时叫了声苦,哀嚎今天果真不是他行大运,看着姜钰手里的茶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实在不敢得罪宇文烺,只好拱手道:“谢娘娘,臣不渴。” 姜钰道:“尊者所赐,你若推辞,可是不敬之罪。” 万宗业站在那里只觉得有万只蚂蚁在爬,有些失措的不知该怎么应付,偷偷瞧了一眼宇文烺的脸色再看看姜钰,最终是宇文烺的一句话解救了他,道:“万爱卿,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万宗业顿时连忙拱手告辞道:“那臣告退。”说完低着头弯着腰退下去了。 姜钰看着他走远的身影,顿时十分失望,端着茶水重新走回桌子旁坐下,一副十分可惜的道:“好不容易给别人倒个茶端个水,居然没有人领情。” 宇文烺将她手里的茶水顺过来,一边看着她一边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冷眼看着姜钰呵了一声,道:“你觉得用这种方式就能气到朕?” 姜钰道:“皇上说什么呢,臣妾怎么听不懂。” 宇文烺哼道:“少跟朕作对,最后吃亏的只会是你。” 姜钰道:“皇上今日说话真是令人费解得很,臣妾愚笨,真的听不懂。” 而在另外一边,崔充仪掀开车帘子看向宇文烺和姜钰的方向,最后沉了沉眼,将帘子重新放下来,重新坐直身体,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行人并没有歇息多久,便重新回了马车上面。然后便是重新启程,赶路。 结果刚走了没有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而就在这时候,一路走在前面的万宗业竖着耳朵听了听,然后连忙扬起手大声道:“停下,圣驾暂停。”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顿时停了下来,连姜钰都有些奇怪,奇道:“怎么停下来了。” 宇文烺倒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对此并不意外。 那边万宗业身边的副将也奇怪的开口问道:“中郎大人,怎么了?” 万宗业道:“有些不对劲,感觉周围有很浓的杀气。” 说着四处仔细的观察了一阵,然后眼睛望向山上时,突然看到了那陡峭的山上,居然高高堆砌起一堆的石头。那些石头不像自然停留在那里的,仿佛像是人为堆砌的一般。 万宗业反应极快,急忙大吼了一声:“往后退,往后退五丈!” 随性的骁卫并不知道万宗业为何会发出这样的命令,但得益于平时的训练有素和极高的执行能力,随性的骁卫们顿时有条不紊的护着御驾快速往后退着。 而几乎就在万宗业吼出这一声的同时,山上的大小石头突然就“轰隆隆”滚了下来,跟着躲在石头后面山贼打扮的人站了起来,领头的男子举起手来大声喊道:“兄弟们,给我冲啊,劫了这一群高官,今年过个肥年。” 石头轰隆隆的一个接一个的滚到了路面上,所幸大家后腿得快,如不然此时就真好在这些石头砸到的范围之内。而此时他们看着滚落下来的时候,以及从山上冲下来的山贼们,心中也顿时一阵后怕。 而这时候,万宗业的声音有顿时响起,洪亮而镇定的道:“拔剑,护驾。”然后有条不紊的指挥:“剑卫士持盾站在第一排,弓箭手站后,弓箭第一拨,射……” 此时和宇文烺一起坐在御驾里的姜钰因为这慌乱的场景,被晃得差点从榻上摔下来,连忙伸手用力的扶住了车厢,一边对旁边单手扶着车厢但仍是显得镇定的宇文烺“喂喂”了两声,道:“你没告诉我路上会遇到刺客啊,我怎么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宇文烺声音平静的道:“朕不是早告诉你了,这一路上可能会有些危险。”说着又笑眯眯的看向她,问道:“怎么,害怕了?你要是害怕就抱着朕吧,朕不会取笑你。” 姜钰“呸”了一声,道:“不要脸,这时候还想占我便宜。” 结果话音刚落,车厢外“呜”的一声急速飞刺进来一个影子,姜钰“啊”的一声刚想低头躲过去,结果被宇文烺伸手一拉将她的脑袋护在了怀里,然后便听到“叮”的一声一根长长的箭羽钉在了车厢的柱子上。 姜钰一阵后怕,连忙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然后又听到外面万得意焦急的声音,呼喊着道:“护驾,护驾,让一队人来护驾……”接着姜钰便感觉外面有侍卫重重的围在了他们的御驾外面,再之后便再没有发生让箭射进来这种事情。 宇文烺轻轻的拍着怀里的姜钰,低语安抚着道:“不用怕,有朕在。” 姜钰愣了一下,但却真的感觉到了一阵安心。 。” 第二百九十章 有奸细 姜钰不知道外面的山贼或者说刺客来了多少人,只能凭外面打斗的激烈程度猜测,来得人应该不少。 姜钰不知道在宇文烺怀里靠了多久,感觉好像过去了很久,又感觉好像只是过去了一会儿。 然后外面的打斗声音渐渐变缓,最后趋于停歇,接着万宗业上前来隔着车厢禀报,道:“皇上,娘娘,刺客伤亡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已经逃走了。臣护驾不力,请皇上和娘娘恕罪。” 宇文烺点了点头,牵着姜钰的手从御驾里走下来。姜钰这才发现,地上躺着的一地的尸体,既有那所谓的山贼刺客,也有骁卫伤亡,一些没有受伤的骁卫正在处理伤者或者检查刺客的身份。 姜钰看着有些恶心,连忙捂了嘴巴。 而这个时候,后面马车的崔充仪也被宫女扶着走了下来,一边用帕子捂着嘴巴一边深深的皱起眉头,一阵后怕的道:“怎么回事,怎么会遇到山贼打劫。这些山贼也忒大胆了些,什么人都敢打劫。” 宇文烺伸手揽了姜钰的肩膀,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而后又轻轻拍了拍万宗业的肩膀,肯定他的功劳道:“你做得很好。” 万宗业对他拱了拱手,继续回禀道:“皇上,这些人虽然作山贼打扮,但以微臣看,恐怕未必是普通的山贼。这一带虽然有山贼出没,但毕竟靠近京畿,天子脚下,也就是一些小贼小打小闹,并不成规模。但这一次他们一共来了有几百人,且一看就是早已知晓圣驾的行踪提前埋伏在了这里有备而来。” 宇文烺认真的听着,道:“你还发现了什么,都说说看。” 万宗业听他如此说,便也毫不隐瞒,将自己观察到的猜测到的一股脑全都说了,道:“这些人的身手也不像是普通的山贼,倒是十分训练有素。一些被抓住的刺客,臣本打算留活口,但这些人在牙齿缝里藏了毒药,一见被抓又逃不掉,便咬破牙齿里面的毒药自裁。看他们的行事,倒像是真正人为训练出来的刺客。” 宇文烺笑了起来,普通的山贼可没有这般的胆子敢劫持他们,就算不知道这是御驾看到这阵仗,处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也会知道这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宇文烺吩咐道:“检查看看那些人身上有无标记,然后将这些人的尸体移交最近的官府仔细查探。刚刚受伤的侍卫,也一并交给附近的地方官员令其找大夫给他们诊治,让他们养伤。我们的行程不变,继续按计划赶路。” 万宗业道是。 等重新上了御驾启程之后,姜钰便忍不住跟宇文烺嘀咕了,凑过去问道:“皇上说说看,究竟何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刺杀您?” 宇文烺并没有回答她,反而反问她道:“你觉得呢?” 姜钰道:“我怎么知道,我不正等着皇上告诉我吗。”说完等了一会儿不见宇文烺说话,又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只好又自顾自的猜测道:“要我说,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太后齐王和崔家,想想看啊。皇上在外遇刺身亡,皇上膝下又没有留下子嗣,最后最可能登基的是谁?有太后和崔家在,当然是齐王啊。不过吧,这也说不定,我看临王也挺不喜欢皇上的,说不好是他做的呢也说不定。” 说着自己就开始阴谋上了,继续打开脑洞道:“我们觉得最可能动手的是太后齐王和崔家,别人也肯定这样想。临王这时候派人把皇上做了,然后嫁祸给太后和齐王,到时候齐王缠着一个谋害皇上您的罪名,与皇位是无缘了,这时候临王的机会可不就来了……或者宁王、清河郡王这些人也说不定,总之皇家的人,只要皇上突然驾崩了有机会继承皇位的,全都有嫌疑……” 宇文烺道:“照你的说法,根本没有一个确定的嫌疑人,说了也等于没说。” 姜钰摊了摊手,道:“没办法,谁叫皇上这么不讨人喜欢,这么多人恨不得你死呢。”又道:“谁主使这些人来刺杀皇上我是不知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却清楚,那就是我们这行人里面有奸细。” 宇文烺“哦”了一声,给了她一副“说说看”的表情。 姜钰道:“皇上虽然说了要微服,但好像没说要去哪里吧。这些人居然能提前知道皇上要走的路程并埋伏在这里,那肯定是提前得到了皇上的行踪啊。我们这些人里,能这么清楚知道出行路线的,除了皇上您自己,就只有我、万公公,万中郎,谷莠,崔充仪还有她的宫女,皇上说说,您觉得谁是奸细的可能性最大。” 宇文烺道:“看你还有这么大的精力揣测这个揣测那个,想来刚才的事情没有将你吓着,那朕就放心了。” 姜钰道:“皇上别转移话题啊,说说看嘛。” 宇文烺道:“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非要说一个,那朕就猜测是你。只有你最恨朕,而朕若驾崩了,能得益的你还少说了一个人。朕死了,你不就永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朕从蘅玉的身体里赶走。” 姜钰听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还真的认真的思考了起来,四十五度角仰望头顶沉思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道:“皇上说的也很有道理,说不定还真的是我也说不定。” 宇文烺:“……” 姜钰又接着道:“不过皇上也少说了一种可能,比如说是真正的孟蘅玉。某天夜里她趁着我睡着了,然后她的魂灵回来了,将你的行踪告诉了要置你于死地的人,然后又悄悄的灵魂消失了。” 宇文烺道:“你不去写戏本真是可惜了。” 姜钰有些得意起来,道:“我也这样觉得。”说着又道:“皇上不知道,我前世就是个作家,专门写这种玄幻小说的。” 宇文烺道:“你的前世难道不是姜家的小姐。” 姜钰道:“我这个人身份很复杂的,皇上不要小看我。其实反正皇上也知道了我能附身在孟蘅玉身上,那我也不怕告诉皇上,连姜钰都不是真正的我。” 宇文烺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姜钰,脸上的表情深沉复杂起来,很显然他并没有认为姜钰是在胡说八道,而是真的相信了有这种可能。 姜钰道:“怎么样,你怕了吧!” “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强!你计算把我赶走也没用,因为我还是会重新活过来的 第二百九十一章 愁色 宇文烺和姜钰这一路行得慢,在十天之后才到了沧州。 他们安顿在一座由如意坊提供的私人宅院里,宅院处在郊区,并不引人注目,但里面的精致极好。 在这里他们看到了先一步到达这里的朱泓,站在宅子的门口十分恭敬的迎接了他们。见宇文烺、姜钰和崔充仪从马车上下来,拱着手道:“见过皇上,见过两位娘娘。”他说“两位娘娘”的时候却是主要面对着姜钰。 姜钰许久没有见他,在这里以为见到他倒是显得有些高兴,笑着道:“原来朱大人也在。” 朱泓道:“是,臣先一步在此恭候皇上和娘娘。” 姜钰张了张嘴还想再叙一叙旧,结果宇文烺却已经揽了她往院子里面走一边对朱泓道:“一路上累了,先进去再说。” 朱泓道了声是,然后一路将他们迎了进去。 他们先在宅子里休整了一番,梳洗后又换了身衣裳,然后朱泓也已经将晚膳准备好了。 朱泓办事向来周到,晚膳准备得令人十分满意,十分考虑了她和宇文烺的口味,又综合考虑了他们舟车劳顿恐怕吃不下太重口味的东西,以及考虑了当地的饮食特色,准备了一桌既清淡又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姜钰一来确实是饿了,加上看到这一桌子菜确实胃口大开,晚膳都忍不住多吃了两碗饭。要不是宇文烺提醒她少吃点,晚上吃多了要积食,她简直都要停不下来。 等放了碗筷,她十分享受的躺靠在椅子上,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舒服的道:“吃得真饱。” 朱泓在一旁笑了笑,对她道:“臣还让人准备了山楂水,娘娘用一碗有助于消食。”说着招了招手让人将山楂水端了上来。 宇文烺不像姜钰这样吃得狼吞虎咽的,但此时也用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从万得意手里接了帕子擦了擦嘴,对朱泓道:“赏厨子吧,今晚的菜做得不错。” 朱泓笑道:“那臣就代厨子谢过皇上的赏。” 另一边的崔充仪显然是没有吃饱,但是姜钰放了碗筷皇上放了碗筷,显然她也不好意思一个人继续吃,原本吃着的一块糖醋排骨也依依不舍的放下来了,也跟着停了碗筷擦了嘴端正的坐在一旁。 晚膳之后,崔充仪以劳累为由告辞先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宇文烺带着朱泓一起去了书房,姜钰一时无聊也跟着去了书房听宇文烺和朱泓在谈些什么。 宇文烺倒是没有避着她,由着她跟着了。而后百无聊赖的姜钰便听到朱泓跟宇文烺谈起道:“……臣听闻圣驾刚出了京畿皇上便遇到了山贼?” 宇文烺“嗯”了一声,道:“所幸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碍,那些所谓‘山贼’人虽多,但主要试探为主,没有一定要取人性命之意。” 朱泓道:“这恐怕不是普通的山贼,且这次只为试探,恐不会就此罢休,恐怕还会有下一次的刺杀。” 宇文烺道:“让人多加警觉就成,朕还不怕这些宵小。” 朱泓又道:“当地的地方官恐怕未必能查到什么,可要臣动用如意坊的探子仔细详查。” 宇文烺道:“查吧,仔细查,记住朕需要证据而不是结果。也差不多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朱泓拱手道是,接着又道:“那些人能如此清晰知道皇上的行踪,恐怕随侍圣驾的人里也需要盘查一番。” 宇文烺道:“这些朕另有主张,你不必操心。” 然后君臣两人又开始谈论另外一些事情,比如说如意坊内部的事,齐王藩地最近的动态等等。 姜钰对这些并不十分感兴趣,加上觉得这些事情自己还是不要听太多的好,于是跟宇文烺告了辞,从书房里面出来了。 宇文烺没有拦住她,对她的态度是给她颇为自由,随得她听或者不听,只是嘱咐了一句:“你要是累了就先歇息,不用等朕。”然后就不管她了。 姜钰心想,她本来也没有想过要等他。 等出了书房,她左右看了看,又不想这么早回房间呆着,想了想,于是干脆带了谷莠去了崔充仪的房间。 崔充仪也并没有歇下,她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灯下刺绣,姜钰看着她手里绣了一半的锦帕,忍不住道:“出门在外你还刺这种东西,有没有劲啊。”说着已经在她旁边坐下了。 崔充仪笑了笑,将手里的针线放了下来,道:“无事可做,打发打发时间罢了。”又道:“倒是娘娘您,怎么不在皇上身边伺候,反到臣妾屋里来了。” 姜钰道:“他身边有朱泓和万得意伺候呢,用不上我。” 说着拿起她绣了一半的刺绣看了看,上面绣的是两枝妖娆的桃花,她的绣工好,绣出来的东西看着就让人喜欢。姜钰赞道:“你这桃花绣得倒是好看。” 崔充仪道:“娘娘若是喜欢,给您做个荷包吧,里面放些香料。” 姜钰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不爱戴这些东西。”然后又道:“对了,这一路上看你脸上仿佛有些愁色,一直忘了问你,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崔充仪笑了笑道:“臣妾能遇到什么难事,能得皇上和娘娘眷顾,在宫里平安度日,现在又能托娘娘的福跟着出宫看一看,臣妾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愁色。娘娘怕是看错了吧?” 姜钰看着她道:“你若是有什么事可千万要说啊,千万别自己扛着或做出什么错事来。我虽然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但总可以和你一起想个对策出来。我始终记得当初在冷宫里,你陪伴照顾我之情,所以希望你一直都好好的。” 崔充仪笑着道:“娘娘真的是误会了,臣妾真的没事。”又道:“倒是娘娘,与其关心臣妾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这一路上臣妾都看着,皇上对娘娘体贴宠爱有加,娘娘也应该温情柔意以对,别总是对皇上冷言冷语的犟着性子对着干,皇上毕竟是皇上。” 姜钰道:“我怎么对他冷言冷语了,我对他的态度够和蔼了。” 崔充仪又叹道:“娘娘和皇上也该有个小殿下了,皇上一直没有子嗣,始终是有损社稷根基的事,大臣们也会说道。” 姜钰道:“这事可不能赖我,后宫这么多妃嫔,也不是只有我一个没生出孩子来。” 崔充仪笑了笑,显然是对她这话不以为意,皇上几乎日日宿在紫宸宫,就算不宿在紫宸宫也不到别的宫妃处留宿,子嗣这种事情可不就只能指望着她。 崔充仪又笑着道:“你赶紧生个小皇子吧,到时候我来给小殿下做小衣裳。” 第二百九十二章 长记性 姜钰在崔充仪屋里并没有逗留太久就出来了,最终也没有问出她想要问的东西出来。 出来之后也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往回走。 谷莠跟在她身边,一边跟姜钰说话道:“真不知道姐姐怎么想的,崔充仪这个人心思太多,且她跟姐姐都是皇上的妃子,算是情敌。就算姐姐记她在冷宫里照顾你的情份,保持君子之交就行了,干嘛还老是想着跟人家交心。你想跟人家交心,我看人家根本就不想跟你交心。” 姜钰道:“你少说两句,崔充仪这个人生活环境所致,人是敏感了些,但并不是什么坏人。” 谷莠道:“是是是,她不是坏人,我是坏人行了吧。” 说着正在走的两人,却正好遇到站在游廊处抬头看天的朱泓。谷莠先看到了他,扯了扯姜钰的袖子,用下巴指了指道:“是朱少爷。” 姜钰也见到了,想了想,抬脚走过去,跟他说话道:“朱大人,你在这里这是干嘛呀?” 朱泓转过头来看见是她,微微拱手行了礼,笑着道:“娘娘。”说着又才回答她的话道:“看看月亮。” 姜钰循着他的目光往天上看上去,然后“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天上的月亮是挺圆的。”然后就走到了他旁边的栏杆上坐下。 朱泓听着突然呵的笑出了声来,不由低下了头来。 姜钰看着他问道:“我说的话很好笑?” 朱泓摇摇头道:“没有,臣只是觉得娘娘说话的神态动作很像一个人。” 姜钰“哦”了一声,也没问她是像谁。然后自己也扭头趴在栏杆上,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好不容易文艺了一把,念了句诗句,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啊。” 朱泓听着愣了一下,喃了一句问道:“这句诗……” 姜钰这才想起来,这时空的人大概是没听过这句诗句,因为他们的历史书上没有一个叫“杜甫”的诗人,于是随便胡诌道:“哦,这句诗是我昨天做梦的时候梦见一个叫杜甫的人吟的,怎么样,这句诗不错吧。” 朱泓的目光突然慢慢诧异起来,看着姜钰,在某一个瞬间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一个清丽的少女托着下巴道:“哦,这句诗是我昨天做梦的时候梦见一个叫杜甫的人吟的。” 这句诗他明明听过,或许也只有他听过。在很多很多年前的中秋节,一个芳龄的少女仰望着月亮突然对他念出了这句诗。他笑着问她怎么突然有了这般诗才,她就是胡诌了这个理由敷衍他。 那个少女时常会有一些怪异的话语,所以他那时对她念出这首诗并不以为意,只认为她大概是胡乱从哪里听来的诗句,一时又忘记了写出这句诗的人,所以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他。 朱泓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诧异,他最近总是有这种很莫名的心情,老是将这两个明明容貌完全不一样的人重合在一起。 姜钰觉得朱泓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不由低头在自己身上左右看了一下,问道:“朱大人总看着我干嘛?我身上有花?” 朱泓还没来得及说话,而就在这时,万得意远远的跑了过来,看着姜钰满头大汗的道:“娘娘,原来您在这里,真是让奴才一顿好找,皇上一直在找您呢。” 姜钰循着他来的方向看过去,远远的就看到宇文烺站在那里脸色沉郁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背着手抬着脚先走了。 姜钰皱着眉头忍不住叨道:“真是烦人!” 这人是越来越有毛病了,只要看到是个公的,她只要多跟人家多说两句话,脸上就要这样一副死表情,千方百计的就要将她叫回来。 姜钰站起来,对朱泓道:“这更深露重的,这月亮朱大人看一会儿就回去了,本宫先走了。”说完便往宇文烺走的那个方向去了。 后面的谷莠对朱泓屈了屈膝,也随之跟上。 朱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远走的姜钰。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这个念头突然闪现在他脑中时,连他都觉得很不可思议,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就连一旁的万公公跟他说了句什么,他也没有听清楚。 姜钰回到房间的时候,宇文烺已经坐在榻上由着太监服侍着脱靴子了,姜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道:“我刚刚是去找崔充仪,回来半路上遇到的朱泓,总共跟他说了都不到五句话。” 这算是解释了。 宇文烺道:“朕知道了,你不必跟朕解释,朕相信你。” 姜钰心里呵呵两声,看这一副表情,真相信了才有鬼。姜钰甚至觉得自己这是白痴,刚刚跟他解释什么呀,有什么好解释的。 两人一时都沉默,但姜钰还是受不了这突然的安静,于是先开口道:“你跟朱泓这么快就谈完事情了?” 宇文烺道:“你以为朕和他有多少事情好谈的,朕可不是爱妃,有许多的旧可以跟他叙。” 看吧看吧,又是这种死语气。 宇文烺说完之后,却又已经站了起来,一边往内室去一边道:“朕要沐浴,你进来服侍朕更衣。” 姜钰将头扭向一边,道:“我不去,你自己有手有脚,身边也有内侍服侍,干嘛要我伺候。” 宇文烺道:“你可以将这认为是圣旨。” 姜钰道:“圣旨我也不去。” 而抗旨不尊的结果就是,等宇文烺沐浴完了出来之后,姜钰被他抱起直接扔到了床上,然后狠狠的在她嘴巴上又咬了一口。 姜钰气得直接往他老二上踢了一脚,很遗憾的是没有踢中,但总算让他有所顾忌将她放开了。姜钰一挣脱开顿时大骂道:“你属狗的。”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道:“没看到你之前咬的伤口还没好吗?” 宇文烺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得习惯,因为以后我们注定还会有更亲密的接触。咬你是因为你不听话,要让你长长记性。” 姜钰:“呵!” 第二百九十三章 白老先生(上) 到了第二日,天才刚蒙蒙亮,姜钰还没睡醒,却又已经被宇文烺给从床上拖起来了,一边拖一边道:“起来了,阿钰。” 姜钰抱着被子赖着不肯起,半梦半醒的嘟囔着道:“皇上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要再睡一会。” 宇文烺却是一下子将她身上的被子扯开了,将衣裳扔到她身上,道:“赶紧起来,我们准备出发了。” 姜钰被她闹得有些不耐烦,顺带还有些起床气,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发脾气的晃了一下脑袋道:“皇上干什么呀,现在才什么时辰!” 只看外面的天色,时候真的还非常早,天才刚刚蒙了个亮。除了以前小时候上早课,姜钰少有这个时候起床的。 宇文烺道:“朕说过了,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姜钰脑子迷迷糊糊的,也没认真听他说话,眼睛一闭,又重新往床上倒下去了。 宇文烺见她如此,干脆也坐到床上上身压下去,嘴唇就要往她唇边靠,道:“或许你想让朕换一个喊你起床的方式。” 姜钰总算是清醒了,睁开眼睛推开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气恼道:“知道了知道了,起来,这就起来。” 说完歪着嘴巴咚咚咚的跳下床,然后抱了衣服走到屏风后面去换衣裳。 等姜钰收拾整理完毕出来,天也已经亮了大半。朱泓和万宗业早已经将马车等准备妥当,扶了姜钰和宇文烺的手让他们上马车。 朱泓在扶着姜钰上马车的时候,却是装作不经意般的极轻的看了姜钰一眼,姜钰并没有发现,倒是宇文烺瞧见了,但却并没有说什么。 这一次她们就真的是轻车简从,穿着都是做普通人打扮,随侍的人也不多,不过就是几十人。 姜钰上了马车之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宇文烺道:“皇上今日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宇文烺道:“你去了自然就知道。” 姜钰又问:“崔充仪不和我们一起去?” 宇文烺道:“就你和朕。” 姜钰没再说什么,靠在车厢里小憩。 马车一路行了两个时辰,从沧州城内出来,去的却不是什么繁盛的地方,而是往郊区乡村的方向行去。 他们到的地方是一个十分偏僻的村子,整个村子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户人家,但却景致宜人,颇有一份小桥流水人家的闲适与宁静。 在村子当中,又有一户人家,房舍建造得比别人家的好些。屋舍之前挂着两个大红的灯笼,梁下挂着一幅牌匾,上书“草堂”。 而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这座宅子。 马车停下的时候,屋舍的大门大开,颤颤巍巍走出来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花白的胡子和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穿一身素净的袍子,一手扶着拐杖另一手由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童扶着。 姜钰随着宇文烺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那老头又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用十分标准的大礼叩拜道:“老叟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钰正十分奇怪,却见宇文烺已经快步走上去,亲手将那老头扶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难以常见的亲切及和蔼,道:“……您快请起。” 姜钰正好奇究竟是谁能得宇文烺这般的态度亲切,甚至能让宇文烺带着她亲自来见,然后就便见朱泓悄悄的走到了她的身旁,低声的提醒她道:“这位是白老先生!” 姜钰的眼睛顿时动了一下,白老先生,姓白? 再看这位白老先生的年纪,难道是白贤妃的亲爹,也就是宇文烺的……亲外祖父? 姜钰忍不住又多看了这位白老先生两眼,这一看果然发现宇文烺与他真有几分相像。虽然这人已经老得几乎看不清年轻时候的模样了,但依稀可见鼻子和眼睛还是与宇文烺相像的。 姜钰实在意外得很,一意外白贤妃的亲爹居然还活着,二意外就算他还活着形象也实在与姜钰想象的相差太大,三意外的是当朝天子的亲外祖父居然居住在这么个偏僻得近乎鸟不拉屎的地方。 姜钰还在有些震惊的时候,宇文烺却已经一手扶着白老先生一手握了握他的手,看着他神情柔和的道:“……您年纪大了,让小童出来迎接就好,何必还亲自出来迎。” 白老先生却是极其恭敬的道:“礼不可废,圣上亲临,老叟岂有不亲自出来拜见的道理。” 姜钰忍不住小声跟朱泓嘀咕道:“没想到白老先生会住在这种地方,当年白贤妃是不是跟亲爹关系不好啊?”女儿当了皇妃,就算不给亲爹弄个一官半职的,也该给亲爹弄个高楼大宅住住,瞧瞧这白老头住的什么地方,也就比旁边的村舍好点。 朱泓小声跟她解释道:“白老先生的性子怪异,不喜做官入仕,反而喜欢隐居在这世外之方。”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一点点。 就在他们这小声嘀咕的功夫,白老先生已经请了宇文烺往宅子里面去了。 姜钰跟着进去,才发现里面竟然是像个学堂的地方。庭院里面正晒着书,西厢房的门未关,可以看见里面摆了十几张的课桌,只是此时俱都空着。 宇文烺也在打量这宅子,白老先生便笑眯眯的跟宇文烺解释道:“老叟平日无事,便教村里面的孩子认几个字。因前两日得了圣上的旨意,圣上今日会亲临,便让孩子们沐休两日,回自己家去了。” 宇文烺含笑听着,时不时的点头,又问道:“……孩子们学得可好?” 白老先生笑呵呵的道:“好,好,都是些聪明的孩子,一教就会,比老叟当年可聪明多了。”又道:“都是些碍于家贫不能读书的孩子,他们乐意来学,老叟也不收他们束脩,闲时教导他们两字。若这当中以后有一二成才的,能学成后效忠圣上效忠朝廷为民天下为苍生福祉,老叟也算没有浪费肚子里的这点墨水。” 宇文烺道:“老先生虽远离庙堂,却能为社稷苍生着想,就比现在某些领着朝廷俸禄却不忠朝廷的官员好上许多。” 姜钰听着忍不住脸上痉挛了一下,心道两亲人说话怎么她听着这么酸呢,跟像是君臣似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白老先生(下) 小童端了茶上来,几人围着桌子席地而坐。白老先生从小童手中的托盘将茶碗端下来,大概是年纪太大手一直发抖,姜钰看着都有些害怕他会将茶碗里的水洒下来。 白老先生最后将茶端到了宇文烺跟前,道:“圣上请用茶。”又道:“茶是后山自家种的野茶,水是后山的山泉水,望能入得圣上的口。” 说着又另外端了一碗放到姜钰跟前,道:“娘娘请用茶。” 宇文烺并没有扫他的脸面,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姜钰便也对白老先生笑了笑,也跟着端起茶喝了一口。 茶是好茶,姜钰喝不出是什么茶叶,喝起来有一股山涧甘冽的清香,就像这山村给人的闲适一般,忘忧忘愁而平静神怡。 宇文烺放下茶碗,才指了指姜钰跟他介绍道:“这是阿钰,朕的妻子。” 姜钰听着愣了一下,他这个称呼多少有些刻意的模糊,姜钰有些闹不清他唤的是孟蘅玉这个“阿玉”还是她姜钰这个“阿钰”,但是更令姜钰愣神的,却是他后面介绍的这句话。 他说的是“朕的妻子”而不是“朕的妃子。” 白老先生自然不会不知道如今的皇后姓崔,而眼前皇上带在身边的绝对不会是崔家出来的女人,但他就像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话有什么不对一般,笑呵呵的打量了姜钰几眼,目光柔和的道:“是个好姑娘,长得很漂亮,像贤妃娘娘,跟皇上也很相配。” 姜钰有些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道:“白老先生过奖了。” 宇文烺也只是这么简单介绍了一句,然后便不再过多说明了,又看着白老先生道:“老先生头发白了许多。” 白老先生仿佛很喜欢笑,一直都是笑呵呵的,眉眼中仿佛都带着笑意,回答宇文烺的话道:“人年纪来了,满头青丝怎能不变银发。倒是圣上,多年不见,却已经成年了……”说着仿佛怀念起了什么,用手比划着道:“记得当年贤妃娘娘带着圣上来探望老叟的时候,圣上也不过就是个这么大的孩子,天真活泼,在老叟这里闹着要去抓兔子……” 然后又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那一次是她的女儿进宫之后第一次回来探望他,带着他唯一的外孙。但谁又知道,那一次她离开之后,却是永别,他再没机会见到这个女儿。 白老先生又道:“若是贤妃娘娘还活着,见到圣上长成如今这般威严,定然十分欣慰。” 宇文烺一时也没有说话,大概是想起了白贤妃,脸上的表情阴郁了郁,然后端起茶碗又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后才又接着道:“老先生这些年过得可好?” 白老先生道:“很好,很好!” 姜钰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怪得很,说君臣吧又带着几分亲近,说亲人见的亲近吧又带着几分君臣的疏离。 宇文烺好像与白老先生有很多的话要讲,但谈的又都是些没用内容的话。 午膳自然是在这里用的,吃的都是粗茶淡饭,乡村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但就算这一桌子的清茶淡饭,或许也可能费了人一番功夫。 等到了旁晚,姜钰还以为宇文烺会回去,但没想到他却直接打算在这里留宿。 姜钰郁闷得很,忍不住跟宇文烺抱怨道:“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没说呀,我换洗的衣裳什么的都没带。” 宇文烺道:“这个简单,让人去村子里给你借一身衣裳来就成了。” 姜钰虽然很不满,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一天风尘仆仆的,总不能不换衣裳。 朱泓替她去找了衣裳回来,姜钰梳洗换上之后出来,宇文烺已经陪着白老先生散步去了。宅子里只留了朱泓在庭院里靠着一颗桑树在看天上的月亮。 姜钰这些年养尊处惯了,穿这一声粗布衣裳穿得很不习惯,总觉得磨人。姜钰一边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边忍不住时不时的去整理一下让自己不舒服的衣裳,然后便看到了院子里的朱泓。 姜钰奇怪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没有跟着皇上。” 朱泓笑了一下,道:“皇上身边有万中郎和万公公侍奉着,留了臣在此处保护娘娘。”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一时无聊,于是干脆也站到了他的旁边,靠在另外一颗树上抱着手,跟朱泓唠嗑道:“你觉不觉得这里奇怪,这位白老先生好像只有一个人,居然没看到他有别的亲人。” 朱泓柔声微笑着回答他道:“白老先生的夫人早亡,膝下只留有一女,便是先帝的白贤妃。后来白老先生一直没有续娶,如今除了皇上自然没有别的亲人。” 姜钰点了点头,道:“这位白老先生对其夫人也算痴情。”说着又道:“这位白老先生应是学识不错,看他屋里藏了好些书,连一些孤本都有。” 朱泓听着笑了笑,问道:“娘娘可知道白老先生是谁?” 姜钰问道:“谁?”难道还是一个很出名的人不成。 朱泓道:“其名白敬,字仲卿。” 姜钰点头“哦”了一声,不耻下问的道:“那又是谁?” 朱泓道:“他是太宗皇帝景佑十二年一届的状元,凭寒士出身在一众士子中拔得头筹,其文章让太宗皇帝当众赞不绝口,其名声在当年几乎无人不晓。” 姜钰翻了个白眼,道:“景佑十二年,那便是我出生前十几年的事情,我哪能知道。”说着又奇怪道:“他这人也怪得很,既然考中了状元竟然没去入朝为官,既然不想当官又干嘛辛辛苦苦去考状元,考状元闹着玩呢。” 凭他状元的出身,若是入朝为官,说不定如今也在朝中干出一番事业来了。 朱泓道:“这臣就不清楚了,臣只知道白老先生当年考中状元,家中便传来其夫人病故的消息,未等来得及授官,白老先生便回家奔丧,之后便请辞授官为妻守孝。守孝期过了之后,也没有意愿入朝为官,反而带着先帝的白贤妃隐姓埋名隐居于此。直至先帝后来微服于此,遇上白贤妃。” 姜钰听着摇了摇头,道:“读书人的心思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夜话(上) 大约是换了地方让人不习惯的缘故,加上村庄里晚上叽叽喳喳的虫叫声叫的人实在瘆得慌,姜钰有些睡不着。 宇文烺倒是好像对这十分习惯,睡得倒是香甜。 姜钰闭着眼睛数绵羊数到半夜,最后人还是没有睡着,倒是将小号憋出来了。 姜钰有些忍不了,窸窸窣窣的从床上爬起来。宇文烺好像被她的动静闹醒了,倦怠的睁开眼睛慵懒的看了她一眼,问道:“还不睡干什么去?”说完又闭上了眼睛,转了个身扯了被子又睡过去了,仿佛刚才的睁开眼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外面漆黑安静得令人有些害怕,只有极其黯淡的月光。姜钰有些不敢一个人出去,本来想叫醒了宇文烺陪她一起出去,但看着他这熟睡的模样,最终还是放弃了。 穿了鞋子从床上下来,自己找了火折子点了一盏灯笼出了门外,然后小声的喊道:“谷莠。” 但是并没有人回应,连谷莠也没有守在门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人有忍不了的三急,姜钰也没工夫再去找人了。只好自己提了灯笼摸到外面,找到茅房解决了内急。 等从茅房出来的时候,姜钰听着外面风呜呜的叫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脚上便忍不住放快了脚步想要快点回屋里去。 结果走到半路的时候,却突然看见在庭院的一处角落里有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射过来。与那昏黄的烛光一起的,还有忽闪忽闪而过的影子。 姜钰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毛发都感觉竖了起来。脑海中各种的念头忽闪而过,画面都是曾经电影中看过的贞子啊,咒怨啊,以及无头鬼故事之类的。 姜钰一边害怕,一边提着灯笼小心的循着烛光走过去,一边小声的唤道:“谁,谁在哪里?” 但回答她的只有阴森森的冷风,像是鬼风一样。 姜钰越发害怕,只好自己给自己壮胆,道:“喂,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可不怕你啊。我告诉你,我很厉害的啊,我修道,会画符还会抓鬼的啊,我可不怕什么妖魔鬼怪……” 结果转了个弯,看到那棵高大的大榕树下挂着一个昏暗的灯笼,树下的躺椅中坐着的赫然是一个佝偻的人影,那人影仿佛还用着狰狞邪恶的目光在直盯盯的看着她。 姜钰一时没有看清,顿时吓了一跳,“啊”的大叫一声,连手上的灯笼都扔在了地上。结果扔在地上的灯笼烧了起来,这才照清楚了那躺椅中的人的面容,赫然是白老先生。他看着姜钰,脸上平静而淡然,幽幽的开口道:“娘娘不用怕,是老叟。” 姜钰拍着胸口,顿时有些生气,责备道:“老先生,您大半夜的不睡觉坐在这里干什么,怪吓人的。”然后看到地上正在燃烧的灯笼,又怕天干物燥的引起了火烛将这宅子都烧了,不由用脚踩了踩,结果却没有踩灭。 白老先生幽幽的站了起来,提了水壶颤颤巍巍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道:“别用脚踩,小心烧着了。”说着水壶里的水倒了出来,不一会功夫烧着的灯笼便灭了。 然后白老先生又颤颤巍巍的走回了椅子上,一边问姜钰道:“娘娘这么晚了,怎么也还没睡?” 姜钰道:“我?我自然是上茅房来了。” 白老先生点了点头,一边又问道:“村舍简陋,娘娘可睡得习惯?” 姜钰道:“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习惯。” 白老先生道:“既然睡不着,娘娘可愿意陪老叟说说话。” 姜钰想了想,想反正睡也睡不着,加之也不放心白老先生这么大年纪大半夜的一个人坐在这里,于是走过去坐到了白老先生另外一边一张还空着椅子上。 白老先生拿了杯子,想给姜钰倒杯茶,结果提起茶壶才想起来,茶壶里的水刚刚都已经被他倒掉了,不由放下茶杯和茶壶,抱歉的笑了笑,道:“看老叟这,这人老了老了,记性就不好,做过的事情转眼就忘记了。只能委屈娘娘,连茶都没得喝了。” 姜钰道:“无碍,我也不想喝茶。”又将刚才问过的问题再问了一遍,道:“老先生怎么半夜的坐在这里?” 白老先生叹了口气,道:“睡不着呀,老叟这里已经许多年没有亲人回来过了。” 姜钰有些同情起他来,便安慰他道:“皇上孝顺老先生,一直心中记挂着老先生。” 白老先生道:“老叟知道,圣上是个孝顺的明君。” 姜钰一时找不到话来说,而白老先生也只是躺在躺椅上眼睛深沉的看着天上,面上一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表情。周围只有呼呼的风声,安静得让人有些不习惯。 姜钰没话找话,问道:“听说老先生以前是状元出身,才情惊绝,怎么隐居于此却不出仕入朝为官?若是老先生当年肯入仕,如今也能与皇上在朝堂扶持相伴。便是老先生淡泊名利,热爱这田园之乐,一身才情不能施展在社稷之中,但也是浪费了。” 白老先生不由笑着摇了摇头,道:“老叟可没有娘娘说的这般清高,老叟年轻的时候也贪慕名利喜爱富贵。老叟少时出身贫寒,无父无母,靠着到富贵人家偷听人家先生讲课认识了几个字,后来偷偷的自学念了几本书。再后来那大户人家的西席看我可怜,免了我的束脩在沐休之时教我读书。 那时候年少气盛,一心想出人头地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努力啊再努力,就是为了功名二字。我读书算是有几分天赋,十六岁考中了秀才,二十岁中了举人,二十一岁准备上京赶考。可我家境贫寒,连上京赶考的盘缠都凑不齐。后来是我的夫人,没日没夜的做绣活出去卖银子,给老叟凑齐了盘缠,督促老叟上京赶考。” 他说着顿了顿,仿佛是在回忆什么,继续说道:“老叟的夫人本是老叟家乡一家算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却因执意要嫁给老叟而被赶出了家门,与娘家断绝了关系。她自小十指不沾阳春雪,却因嫁给了老叟,解了华群穿上布衣,从此洗手作羹汤,粗茶淡饭,贫穷度日。”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夜话(下) 姜钰忍不住仔细听了起来,总觉得那里也一定是段精彩的故事,而她本就喜欢听故事。 白老先生继续道:“可老叟的夫人,对此却从来不曾有怨言。拿起了针线,没日没夜的做绣活,换银子给老叟买书,买笔墨纸砚,筹措上京赶考的路费。她就这样跟着我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我们的女儿也出生了。但不管是她还是我们的女儿,老叟都亏欠她们,我们的女儿,从出身开始,老叟就没有好好抱过她几次。老叟也想过,有一天等老叟考中了功名,一定要给她求来凤冠霞帔,让她风风光光的当官夫人,让所有人都羡慕她。 后来有一天,终于老叟考中的状元,但没有等到老叟为她请封来凤冠霞帔,却等来了她的死讯。老叟回乡奔丧,后来才知道老叟的夫人从很早的时候就因为过度劳累得了很重很重的病,但为了省下银子给老叟上京,也为了不让老叟读书分心,她却瞒了自己的病情,不曾求医,也不曾告诉老叟,就这样苦苦熬死了自己。老叟甚至没有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回到家中之后只看到她躺在床上冰冷的尸体,以及我们坐在床边哇哇大哭的女儿。老叟的岳母拉扯着老叟的衣裳一边哭一边厮打老叟,责怪是老叟害死了她的女儿。 老叟那时就想,老叟就算有了功名利禄又怎么样呢,家人亲人爱人都没有办法保护周全,老叟就算封侯拜相了又能怎么样。” 姜钰虽然觉得其夫人过于傻气,但还是不得不安慰一句,道:“这并不是老先生的错。” 白老先生摇了摇头,脸上又几分苦痛的神色,又继续说道:“老叟在岳父岳母因女儿之死责怪老叟,一直闹着要老叟偿命。若是老叟只是一人,随着她一起去了也没什么,但老叟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老叟在家乡呆不下去,加之朝中派人来请老叟回京授官。老叟正值丧妻之痛,对功名之事突然淡了,最后便带着女儿离开了家乡,隐居在了这里。父女相依为命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等到女儿大了,但女儿却遇上了一个男人,然后爱上了他,想要随着他离开。 老叟这个女儿傻气得很,就跟她的娘亲一样,爱上了就奋不顾身。那个男人身份尊贵,家世复杂,家中妻妾成群,所处的环境尔虞我诈,风云诡变,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而老叟的女儿在乡野之中长大,没有深沉的心计也没有绝世的容貌,老叟总担心她吃亏,所以并不愿意他们在一起。可是她却跪在老叟的面前,哭着求着老叟,说她爱他,她要和他在一起,不管是生是死,生死相随。那时候老叟便知道,老叟这个父亲拦不住她,就像老叟的岳父当年拦不住老叟的夫人一样,便是老叟拦住,最后她也会抛弃老叟这个父亲而和他一起远走,所以老叟最后心软了,成全了她。 她这一走就是将近十年,后来她生了孩子,带着孩子微服回来探望了老叟一次,那也是老叟最后见她的最后一次。” 她说到这里,嘴角仿佛禽上了泪,仿佛是在伤心,又仿佛像是在自责。 他继续道:“后来许多年,老叟总在想,当初老叟若是狠心一点拦了她追随那个男人的心思,她是不是可以活得久一点,就算当年老叟若没有带着老叟的夫人私逃,她是不是就不会英年早逝。” 姜钰道:“这是贤妃娘娘当年自己的选择,与老先生无关。”而且在她看来,白贤妃当年的选择真的是十分不孝。哪有为了一个男人,连深爱自己的父亲都给抛弃的。 再看看白老先生如今孓然一身的,她就觉得十分可怜。 白老先生却突然摆了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都是老年头的事情了。”说着又转头笑浓浓的看着姜钰道:“他很喜欢你。” 姜钰“啊”了一声,突觉得这话题有些转得太快,然后顿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这“他”指的是谁。 姜钰摆摆手道:“老先生怕是看错了,他喜欢的可不是我,何况他的女人多着呢。” 白老先生道:“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看你的眼神可不一样。” 姜钰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又听他继续说道:“老叟也知道,你是个好姑娘。” 他这语气少了几分恭敬,倒是多了几分推心置腹的味道,仿佛真的将姜钰当成了一个小辈在交心,道:“老叟在这世上,也就剩下这么点骨血,心中一直牵挂。如今看他带着你回来探望老叟,看着他如今成人,长得高大而威猛,英明而神武,老叟也算了无遗憾了,他日便是到了地底下见了老叟的女儿,也能面无愧色。” “他虽君临天下,富有四海,但幼年便失了母亲,又在宫里那个地方长大,心中难免有缺憾。娘娘是个性子疏阔的人,老叟望娘娘能一直陪伴着他,辅佐着她。” 姜钰听着他说的这些话,只觉得怪异得很,只好打着哈哈道:“这个事情嘛,我认为主动权还是在皇上手里。您说他若想要一个人陪,谁敢不陪着。他若不想要一个人陪,谁又敢往他身边凑,您说是不是。” 白老先生笑笑,不再说话,只是有重新抬头望着天。 姜钰看着他,又看了看这夜晚的天色,“嗯哼”了一声,劝他道:“老先生,这更深露重的,入秋之后夜晚的天气也寒凉,我看您还是别在这里呆太久,回去歇着吧。免得着凉生病了,让皇上心中担忧。” 白老先生道:“好,好,是该回去睡了。”说着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姜钰走上前去想要扶他,白老先生却推开了她,道:“不用扶,老叟还走得动。”说着又摆了摆手,道:“娘娘也快回去吧,别让圣上醒了找不到人。” 姜钰看着他走远回了房之后,才起步回了自己的屋子。打开门进来,房间里已经点起了蜡烛,宇文烺已经从床上起来,站在床边正穿着大衣,见她进来开口问道:“你去哪里了?” 姜钰道:“上了趟茅厕,在庭院又遇到了白老先生,说了会儿话。” 宇文烺听着顿了顿,没有问她跟白老先生说了些什么,而是问道:“怎么出门不提个灯笼,这地方你又不熟悉,不怕路上摔着。” 姜钰道:“提了,但是不小心烧着了。” 宇文烺没再说什么,将披了一半的大衣又重新脱了下来,道:“那睡吧。朕还当你半夜被狼叼走了,正想去寻你。” 第二百九十七章 当朕的亲人 姜钰脱了外衣,提起被子轻轻的重新躺回床上。躺在里面的宇文烺却突然转了个身,手握住她的手,将脸埋在了她的脖子上。 温热的呼吸喷在皮肤上的感觉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姜钰伸手推开他的头,正想说什么。 宇文烺却先开口道:“别动!” 姜钰道:“那你把脑袋移开。”、 宇文烺没有移,反而把脸越发靠近的蹭到了她的脖子上,甚至柔软的唇若有似无的碰到了她的皮肤上。 姜钰有点恼,却又听见宇文烺开口道:“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非要跟我作对。” 姜钰一时没有发觉他用的是“我”字而不是“朕”,直接开口道:“那皇上也要做一些能不让我跟你作对的事情。” 宇文烺一时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的把脸埋在她的脖子里,手还是强硬的握或者说禁锢着她的手。 过了好一会之后,屋里安静得让姜钰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正打算自己也闭上眼睛睡一会,却又听见他的低沉的声音缓缓而来,道:“朕九岁那年,母妃曾经带我回来过这里,打的是礼佛的名义出了宫,然后偷偷的由宁王叔护送我们到了这里。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还有个外祖父。母妃心里一直很愧疚,她抛下外祖父跟父皇进了宫,未能尽孝膝前,而外祖父自从外祖母去世后便一直未娶,身边只有母妃一个亲人。 九岁的孩子,又是在皇宫长大,其实比普通的孩子要早熟得多。可那时的外祖父却是当我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将我抱在膝前,拿着果子和米糕逗我,笑呵呵的手把手说要教我识字,教我认母亲的名字。那时的我不以为然,九岁的我都可以默写一整本的孟子和论语了,又怎么会不认得母亲的名字。 但我仍是怜他,这也不过就是个女儿不在身边,孓然一身孤身而立的老人而已,因为想要疼爱外孙所以变得手足无措,因为遗憾不能见证外孙的成长所以想要补偿。这是最朴实最纯洁不掺杂任何杂质的亲情,那是在皇宫里难以享受得到的亲情。 他在这世上大约也只剩下我这一个亲人,但是仔细想想,母妃和父皇都去世了之后,我何尝不是也只剩下他一个亲人,所以朕想带你来见他。” 姜钰呵呵的道:“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除了白老先生,您还有临王清河郡王等亲兄弟呢,还又宁王等皇叔,整个宇文氏一族的宗室里都是您的亲人,您怎么能说自己只剩下这一位亲人呢。皇上,您的亲人多得很呢,且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一族人,您万万不可如此丧气。” 宇文家的人吗?宇文烺讽笑的哼了一声,天家里面哪有亲人和亲情,就算有也淡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人人都相互恨不得对方不得好死。 宇文烺默了一下,又下巴轻轻的动了动,嘴唇蹭在她的耳尖上,接着问道:“但朕总希望自己身边能有越来越多的亲人的,妻子,儿女,孙子外孙。阿钰,你愿意当朕的亲人吗?” 这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但姜钰却还想装傻,伸手放在自己的嘴巴打了个哈欠,一副瞌睡的模样道:“皇上,我好累呀,今晚还没睡过呢,我先睡了。”说完脑袋往另外一个方向一歪,眼睛就闭上了,差点连呼噜都出来了。 宇文烺却有些不满,脑袋一抬,伸手捧着她的脑袋扭过来,眼睛盯着她道:“你不要回避,给朕一个答案。” 姜钰的眼睛仍是合着,不动就是不动。 宇文烺伸手轻轻拍打了两下她的脸,道:“你别装睡,朕很清楚,你对朕也并非完全没有感觉。”说完又是在她脸上拍了两下。 姜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装睡是装不下去了,只好把眼睛睁开,也看着宇文烺。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坚持,而后姜钰承认道:“是,我承认。我这个人自小比较缺爱,皇上有时候的做法的确挺让我感动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会有点动心也不足为奇。但这也只是一点点而已,还不足以让我飞蛾扑火的扑向皇上。皇上清楚,对我这个人来说还是自己最重要,什么情啊爱啊都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 宇文烺道:“你应该相信朕,朕不会伤害你。以前或许有过想法,但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姜钰道:“谁知道呢,我们如今这特殊又尴尬的关系,总是让我不容易信任皇上的。皇上的心思这样深,就像现在您对我说着情话,我的心一边动容却也一边怀疑您是不是在骗我呢,是不是只是想让我经历一场爱恨怨怼,最后失去对生的执着。如果皇上说的是真的,那皇上现在又将孟蘅玉至于何地?” 宇文烺久久的看着她,没有说话,最后道:“朕明白了。” 说完重新倒回床上,躺在了姜钰的身边。 姜钰心里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她相信这一次她是真的可以睡觉了,她刚刚说困了可也不是说假的,她是真的困得不行呢。 结果在她进入梦乡的时候,却又听他啰嗦了一句,道:“阿钰,朕是真的喜欢你。你问朕现在将蘅玉至于何地,朕没有办法告诉你答案,因为朕也不知道。人生苦短,朕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活一次,朕很清楚这一刻朕喜欢你,所以朕想要你。” 姜钰道:“这可不是负责任的做法。” 宇文烺道:“或许是吧,但朕以为人生偶尔也可以任性和不负责任一次。” 姜钰没有再说话,而是再次闭上了眼睛。可是这一次,姜钰却怎么都睡不着了,脑子里来来回回的都是他刚刚的那一番话。 结果他倒好,说完那一番话就闭上眼睛了,仿佛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姜钰气得轻轻的锤着床,这个人,果然就是个睡眠杀手。跟他躺一张床上,她失眠过多少次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又遇刺客 姜钰晚上睡得不好,第二天就起得晚了一些。 等她醒来梳洗过后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宇文烺坐在庭院的一棵大树下,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手把手的握了他的手正教他在纸上写字。 他的眉眼带着浓浓的笑意和温和,偶尔低头和那孩童说两句什么,温柔得完全不若往日的威严和冷厉。姜钰这一刻才觉得,宇文烺大约是很喜欢孩子的,但他却忍到至今没有子嗣。 白老先生拄着拐杖,远远的站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他们,脸上同样的慈眉善目,以及宠溺一般的笑意。 宇文烺见到她出来,看着她道了一声:“醒来了?”然后仿佛也不需要她回答,又低头却跟小孩子说话,低声和蔼的教导道:“写字要轻轻一些,握笔要放松,不能太紧,这样字写起来才顺畅。” 那孩子十分乖巧的笑着对他说“好”。 姜钰走上前来,笑着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真可爱。” 说完走上前来,还笑呵呵的故意伸手在孩子白嫩的脸上划了划,倒是逗得那孩子害羞的低下头去,但却十分礼貌的跟姜钰打招呼道:“姐姐好!” 姜钰对他如此有眼色居然叫她“姐姐”而不是“阿姨”之类的十分高兴,拉着他的手笑着道:“真乖。”说完顺手将手腕上戴着的一串玛瑙手串滑到了他的手上,道:“这么懂事的小弟弟,姐姐喜欢你,这个送给你。” 那孩子道谢道:“谢谢姐姐。”然后小心的将玛瑙手串收了起来,笑着跟姜钰道:“这么漂亮的手串,我带回去送给我娘,她一定会喜欢。” 姜钰忍不住叹道:“真是孝顺的孩子啊。” 宇文烺笑了笑,低头跟他说话道:“将手串送给了你娘,那你不是又没有礼物了?这样吧,我送你一些书。你好好念书,以后长大了就去参加科考,为国效力如何?” 那孩子听到宇文烺要给他送书,整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却比收到姜钰送的手串还要高兴,连忙道谢道:“谢谢大哥哥,我以后一定好好念书,以后考秀才考状元,然后当大官好好的帮助村里的人。” 小孩子的世界观还没有这么大,能想到的要帮助的人也仅限于常年生活在一起的村里的人。 宇文烺笑着对他道:“不止是村里的人,外面的世界很大,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等着你学成之后去帮助他们。” 那孩子脸上有些疑惑,仿佛对他所说的外面的人并没有很深的概念,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宇文烺笑着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好好把我教你的字练熟吧。”说完放开他,自己先站起来了。 姜钰凑过去看了一眼他写字,虽然写的字还稚嫩,但却十分的有模有样。她跟着也站了起来,又问了一遍:“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回答她这个问题的却是白老先生,道:“是村里一户李姓人家的孩子,其父早亡,这孩子是个遗腹子。他母亲白天常要到山上去挖草药卖,便把孩子托付到老叟这里。”说着又夸了一句,道:“是个十分懂事聪明的孩子,读书也有天赋。”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再看这孩子便就多了些可怜。 早膳仍是在这里用的,村子里吃的东西粗糙,都是些地瓜、玉米、米糕、白粥等食物,但是这里的地瓜和玉米却比宫里的都甜些,姜钰吃得十分津津有味。 那孩子是跟他们一起上桌吃早膳的,宇文烺并没有向他透露身份,所以他并不怕他们,但用早膳的时候却十分有礼的先拿了一根玉米到白老先生的碗里,然后又一一给宇文烺和姜钰的碗里放了玉米或地瓜,尊敬的道:“白爷爷吃,大哥哥吃,姐姐吃。” 那懂事又惹人喜爱的样子,让姜钰真想将他拐带回宫里去。 等用完了早膳之后,朱泓和万得意等人也已经收拾好车架,准备下山回沧州城内去了。 白老先生由身边的小僮扶着领着那个孩子出来送他们,等临上马车的时候,白老先生深深的看了宇文烺一眼,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个锦囊,对宇文烺道:“皇上将这锦囊带在身上吧,等下山之后再看。” 宇文烺将锦囊接过来,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 姜钰和宇文烺一起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开动,姜钰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将头伸出去看,然后就看到白老先生远远的深沉的目视着他们,站在他身边小心牵着他的那孩子用另外一只手扬起来对他们挥手。 姜钰放下帘子,将脑袋重新收回来,对宇文烺道:“这一次离开,皇上或许是最后一次见白老先生了吧?”看白老先生的年纪,也是时日无多了。宇文烺一个皇帝,也不可能时常跑出来见他。 宇文烺有些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然后眼睛一直翻看着手里的这个锦囊。 姜钰见了,一把抢过来,笑着道:“拆开看看,白老先生留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宇文烺伸手在她手上拍了一下,将锦囊夺了回来,瞪了她一眼。 姜钰撇了撇嘴,道:“不看就不看嘛,小气。”说完扭过头去。 马车仍是“踏踏踏”的行在山路里,在人烟罕至的山林中,显得格外的安静。身后远远的那个小村子里,渐渐的升起了炊烟,依旧是那样的闲适宁静,像是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 而宇文烺和姜钰远远离开了村子之后,在回城的路途中却并不那么顺利,因为他们在半道上——又遇刺了! 姜钰真是觉得这两天出门没有看黄历,当从四周的密林繁树之中突然冲出或飞出无数的黑衣人,杀气重重的围住他们一行,甚至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就提着剑冲上来,将他们坐着的马车弄得人仰马翻的时候,姜钰心想黄历上的今日一定写字“不宜远行”几个字。 他们这一次出门并没有带多少的人,而这一群黑衣人却足有三四百号人,很明显力量悬殊。而这些黑衣人却并不欲跟朱泓等人缠斗,而是分别将围在他们马车周围的人打散了,然后目标直指他们。 天上劈下来两剑,直接将马车劈成了两半。宇文烺一手抱着大叫的姜钰从马车上飞出来,另外一手抽出了身上的佩剑,挡在身前看着四周的黑衣人。 姜钰看着围在他们周围的这一片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一边抓紧了宇文烺的袖子,一边额头直冒冷汗,另一边又忍不住责怪宇文烺道:“昨天出门的时候我就跟皇上说要多带些人,皇上偏不听,看今天就把此刻招来了。” 宇文烺道:“有朕在呢,你怕什么!”说完就提着剑不要命的冲上去了,姜钰捂住了脸,简直不敢看,生怕下一秒刺客的剑就插进了她的身体。 第二百九十九章 皇上,跳吗? 一行人当中,不管是宇文烺也好朱泓也好还是万宗业也好,都是练家子,就连万得意也会些拳脚功夫,只有姜钰,是个连剑都提不起来的女人。 姜钰心中自然害怕,所以只能一边扯着宇文烺的衣摆,他打哪儿就跟到哪儿,躲在他身后躲避那些无眼的刀剑。 姜钰想说话缓和一下自己心里的恐惧,又怕宇文烺会分心,只好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所谓寡不敌众,就是敌人有好几十人却只打你一个人,任你再厉害,却也只能处处制肘,顾此失彼,何况宇文烺还要护着一个拖后退的她。 姜钰这下是真后悔,早知道怎么不学点功夫呢。 好在那边给黑衣人隔开的朱泓和万宗业领着骁卫已经渐渐的冲出重围,缓缓往他们身边靠近意欲护驾。 而那边万得意则抢出了一个功夫,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一样的东西,上面的绳子一拔,“biu”的一声升上天空,烟火和烟花四处散开,烂漫得璀璨。 其中一个黑衣人看了一眼,急忙转过头来道:“不好,有援军在附近,他们在请求支援。”然后当机立断下命令,道:“速战速决!”然后攻击便变得越发激烈。 但这种情形对于姜钰他们来说却不利得很,他们几十个人打二三百人肯定是打不过的,何况在刚才打斗的功夫,他们又已经牺牲了一部分骁卫。他们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尽可能的拖延,拖到援军的到来。 好在在刚才的功夫,朱泓等人已经靠了上来,持剑护在了他们的身前。 姜钰看着围着他们的那一片黑鸦鸦的黑衣人,他们正不断的收紧圈子往他们跟前靠上来。 姜钰忍不住扯着宇文烺的衣袖焦虑的道:“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宇文烺道:“你担心什么,朕说过有朕。” 姜钰真想骂一句:“有你有个屁用,现在很明显是打不过。”且这些人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没他说不定还能活命。 结果就在这瞬间的功夫,姜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左右看了一下,然后着急道:“谷莠呢,谷莠怎么不见了?” 谷莠应该是和万得意坐在后面一辆的马车,但从打斗开始,她一时害怕竟然忘记了寻找谷莠在什么地方了。 然而就在这瞬间的功夫,在靠近他们身旁的一辆残废马车的底下,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抱着姜钰的大腿道:“姐姐,我在这里。” 这些黑衣人的目标毕竟不是谷莠,这样一个宫女的角色对他们来说甚至是容易忽视的。而就在这些黑衣人跳出来的功夫,谷莠就警觉的跳下马车躲到了马车底下,反而逃过了这些人的眼睛,安全无虞的躲到了现在。直到他们慢慢移动重新聚拢在了马车旁,谷莠觉得自己出现的时机应该到了。 谷莠说完这句话之后,又立即道:“你们赶紧捂上口鼻,我要放大招了。” 宇文烺等人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当机立断的捂上了口鼻,然后就看见躲在马车下面的谷莠打开了一个白色小瓷瓶的塞子,用力的往黑衣人最集中的方向扔过去。 瓷瓶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瞬间“兹啦兹啦”的冒起了白烟,极快的扩散开去。 先闻到烟味的黑衣人顿时觉得头昏目眩,有些摇摇欲坠,提剑的手也软软的没有了力气。 其中一人连忙提醒道:“不好,是迷烟,赶紧捂上口鼻!” 但这话说得已经有些迟了,已经有好一部分闻过了迷烟,中毒深的已经晕倒在地上,中毒浅的也已经身体摇摇欲坠,战斗力大大降低。 谷莠一见如此,连忙从马车里爬了出来,随手又是一个同样的白瓷瓶扔过去。 但就算这样,己方的战斗力仍是不敌敌方,何况刚刚的迷烟虽然让敌人中了招,但自己人里中招的也不少。 援军的到来看起来依旧还遥遥无期,前面的黑衣人还在强硬的逼近,宇文烺扫了一眼,当即命令道:“先往后撤。” 然后一行人厮杀出了一个小口,冲出了包围圈,往后一边撤一边应付追上来的黑衣人。 那边一路追这边一路逃,然后一行人又重新的被打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管是地方也好还是宇文烺等人也好,大家都有些筋疲力尽。但地方却仍然有的一个优势是,他们人多。 姜钰就亲眼看着保护着他们的朱泓、万宗业、甚至是万得意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其中受伤最厉害的是朱泓,两条胳膊上的衣裳都渗满了血,显得有些血肉模糊,还有肩膀上也受了一刀。 一群人中至今还完好无损的反而是宇文烺和姜钰,然后,一把剑影飞过来……姜钰“啊”了一声,现在连宇文烺也不是完好无损的了,因为他为了替姜钰挡住飞过来的那一剑,胳膊上也受了一剑。 宇文烺却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继续抵挡着,一边跟姜钰说话道:“阿钰,愿不愿意随朕冒一次险?” 姜钰“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宇文烺已经带着她往另外一条路的方向去了。 这些人的主要目标是宇文烺,随着宇文烺和姜钰远离朱泓等人,大部分的黑衣人也随着集中力量追赶宇文烺和姜钰两人,朱泓等人的压力一下子就少了许多。 但万得意看着带着姜钰往另外一个方向跑的宇文烺,脸上大惊失色,手上不停的给冲上来的黑衣人一剑,一边慌忙的大喊:“皇上,娘娘……” 他想将他们喊回来,但是宇文烺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样。 杀红了眼的朱泓也脸上大惊,想要重开眼前的敌人往他们的方向追过去保护他们,但这对于如今的朱泓来说显然有些困难,勉强保住性命都已经是他的极限。 而另外一边,姜钰不敢说话,更不敢让宇文烺分心,只能跟随着宇文烺的脚步拼命的跑。她很明白,宇文烺现在的这个做法,就是为了吸引走大部分的黑衣人,给朱泓等人求得一线生机。 然后她越来越跑不动了,再然后他们终于跑到了路的尽头,尽头之上该死的却是悬崖,悬崖之下是湍急的河水。 宇文烺一手拉着姜钰站在悬崖边上,一边看着远处越来越迫近的黑衣人,目光渐渐阴沉起来。 姜钰看了看身后高耸的悬崖,再望了望那群杀气重重的黑衣人,深深的叹了口气,问宇文烺道:“皇上,跳吗?” 在姜钰看来,跳下去不一定能活,但被抓住一定是一个死。跳崖虽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总比死在他们手里强。 第三百章 跳了 宇文烺低了低头,看着姜钰道:“阿钰,愿意跟朕同生共死吗?” 姜钰无奈道:“我倒是挺想独活,但现在除了同生共死还有别的选择吗?”现在也只能赌一次她的命足够硬,连老天都收不了她了。闭了闭眼睛,往后退着站在悬崖边上的石头上,颇为壮士断腕的道:“那皇上,我先跳了,你随后跟着来吧!” 宇文烺却竖着耳朵听了听,突然道:“等等!” 姜钰疑惑的“啊”了一声,结果脚上的石头一松动,一脱落,姜钰又是一声尖叫的“啊”,然后整个人就从悬崖边上落下去了,睁大了眼睛看着天上晴空万里的天空,她甚至没有来得及问一下他让她等什么。 身体像石头一样的在空中坠落,身体的两侧都是因为急速下坠导致的呼呼风声,姜钰有些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却有一只温柔而宽大的手握住了她的手,那手很温和,给人稳稳的安心。姜钰睁开眼睛来看,然后就看到了随着她跳下来的宇文烺,此时同样悬落在半空中,目光沉毅的看着她。再之后,他牵着她手用力一扯,自己在空中翻了半个身,然后就将她稳稳的抱在了怀里,稳重得就像是一座大山。 姜钰这才看清楚,他刚刚为她挡剑的那只手臂,此时有血在不断的渗出来。 他的手放在她的眼睛上,挡住了她的视线,声音极其温和的对她道:“阿钰,闭上眼睛。” 姜钰怔了一下,最终闭上了眼睛,果然自己便没有这么害怕了。 两具联系在一起的身体不断的急速下坠,最终“砰”的一声掀起了巨大的水花,然后便落入了水中。 姜钰有些庆幸这河水有足够的深。 巨大的重力感让她在坠入水中的时候有些晕眩,但最终灌进鼻子喉咙里的水又让他清醒过来。 姜钰在水里呛了两口水,连忙挣扎着要往水面上冒。结果挣扎到了一半,才发现本该一直抱着她的宇文烺却渐渐的松开了她的身体,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 姜钰不由又游着转身回去,想要抓住他的手拉着他一起往岸边游,结果一个湍急的浪花冲过来,竟一下子将他的身体冲走了,只留了些许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漂浮在水中。 姜钰被憋得有些受不了,只好先浮出水面吸了口气,然后再沉进水中,结果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宇文烺却已经被冲远了。 又一个巨大的河浪冲过来,姜钰也被冲下去了。 姜钰只好顺着水流一边往下游一边去抓被水冲着走的宇文烺,但这水实在太急了,总是差那么一点抓住又没抓住。 姜钰不断的浮出水面,呼吸,再沉下去找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钰终于抓住了宇文烺的手,然后抓住了长在岸边的一棵灌木的树枝,将宇文烺拖着走到了岸边,又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他推上了岸边,自己跟着爬上来。 姜钰摊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在转头看着躺在地上吸饱了水,脸色青紫一动不动的宇文烺,又连忙爬过去,有些心慌的用手试了试他的鼻子。 但这一试却让姜钰大惊失色,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手泡僵了感觉不灵敏,她竟然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了。 姜钰本已苍白的脸被吓得越发残白,连忙一边拍着他的脸一边大声的喊着:“喂,宇文烺,你别吓我啊,快醒醒,快醒醒,我知道你没这么娇弱的,快醒醒……” 但躺在地上的人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姜钰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心里惶惶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吸了吸鼻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将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拼命用力的按着,一边按一边有些语无伦次的道:“都说祸害遗千年,你这个祸害绝对没有这么容易死的,所以你别想用装死的方式吓我。这样吧,你要是马上醒过来,我将孟蘅玉还给你怎么样。你不是想让临渊收了我吗,你让他收吧,我绝对不跟你作对了,所以你快点醒过来……” 等他将肚子里吸进去的水吐出来之后,姜钰又捏住了他鼻子低下头给他做人工呼吸…… 姜钰就这样弄了多久,但她却没有感觉到累,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不能让他死了。 直到有一只手,突然轻轻的抬了起来,放在她的背上将她按了下来,身下的人在她的嘴唇上吮吸了两下。 姜钰顿时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反应过来之后瞬间推开他坐了起来,怒瞪着他道:“你居然骗我!” 宇文烺的脸色仍是苍白,但是比起刚才却渐渐有了点血色,他看着姜钰道:“我没有骗你。” 姜钰狠狠的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巴,怒问道:“你没有骗我,那刚才是什么,难道你不是在装死。” 宇文烺道:“我只是醒来的比较早而已,想看看你对我有几分关心。” 姜钰气得直接在他大腿上踢了一脚,怒道:“你这个混蛋怎么不是真的死了!”她刚刚居然傻得真的以为他没有了呼吸。 宇文烺受了她这一踢,却痛苦的“嘶”叫了一声,脸上皱起了眉头,表情扭曲,一边道:“阿钰,我的腿受伤了。” 姜钰道:“你少装蒜,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宇文烺盯着自己的腿,道:“你可以自己看。” 姜钰这才循着他的目光看下去,这才发现她刚才踢到的地方,此时真的有血从他湿透的衣裳上流了出来。 姜钰一惊,连忙掀开他大腿上的衣裳和裤子去看,这才发现这上面撕裂了好大一个口子,血肉都翻了出来。 姜钰连忙问道:“这,这是怎么弄到的?”说着伸手想要去碰又不敢去碰的样子。 宇文烺回答她道:“刚刚从悬崖上掉下来,撞到石壁上的石头了。”说着见她抬起了他的脚,又连忙“嘶”了一声,提醒她道:“你别动,那条腿估计骨折了。” 难怪他刚才在水里会失去意识,却还是因为腿收了伤吗?姜钰埋怨道:“你刚刚怎么不说,痛死活该!” 宇文烺“喂”了一声道:“你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姜钰全然不认为这是她的错,怼他道:“你刚刚要是好好跟我说,别动手动脚的,我会这样吗?所以还是你活该!” 说完又低头看着他大腿上的伤,愁眉道:“那现在怎么办,这里又没有太医也没有药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找到我们。”说着又道:“你的手臂好像也受了剑伤,其他地方呢,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也受了伤。” 第三百零一章 逃还是不逃? 姜钰半扶半拖的将宇文烺弄进一处山洞里,找了个平整的地方让他坐下,又掀起了他的裤脚去查看他的伤口。 那伤口虽深,好在没有伤到血管和骨头,只是血肉翻出来显得有些恐怖。大约是刚刚行走的时候又使了力,此时又重新有血流出来。 姜钰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又觉得他伤口大约挺疼的,所以轻轻的替他吹着气,一边又道:“得先止血才行。” 说着左右看了一下,于是干脆从自己已经有些破裂的裙摆撕了一个长布条出来,准备把他的伤口裹一裹。 宇文烺见了,连忙“嘿”了一声,问道:“你干什么?” 姜钰道:“帮你包扎起来呀。” 宇文烺道:“你打算就这样包扎?” 姜钰问:“那要不然呢?” 宇文烺道:“先去找些止血的草药来覆上,你知道哪些是止血的草药吗?” 姜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宇文烺给了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然后道:“去找些紫珠草来。” 姜钰问:“紫珠草长什么模样?” 宇文烺道:“紫珠草你不知道,那你就找些地菍吧。” 姜钰道:“地菍我也不知道。” 宇文烺简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道:“你的宫女谷莠擅长医术,你怎么连医术的半点皮毛都没学会,就连最普通的草药都不知道。” 姜钰摊手道:“谁说我的宫女会医术,我也要跟着擅长医术了?” 宇文烺心道,他就知道他不该对她抱什么希望。接着又道:“算了,我也不指责你的不学无术了。茅草根总该知道了吧,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外边就长着有,你拔一些来。” 姜钰“哦”了一声,道:“我试试看吧。”说完站起来准备出洞去找草药。 宇文烺对她并不完全放心,在她出洞之前还是吩咐了一句,道:“你要是实在不知道那些草药有用,你就见到什么草都拔一些回来,由我来看什么有用。” 这种事情姜钰还是做得到的,出去之后见到什么草都胡拔一气,乱七八糟的抱了一大堆进来。抱进来之后看着这一堆不知道有用没用的草,却是有些叹气,道:“要是谷莠在就好了。”说着又担心道:“也不知道谷莠和朱泓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从哪些黑衣人的刀口下逃出来。” 宇文烺一边在那大堆的草中翻着,一边回答他道:“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 他的语气不是安慰而是笃定,姜钰顿时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宇文烺没有再回答她的话,而是将自己找出来的一些草药扔给姜钰,道:“用石头捣烂成泥。” 姜钰依照他的吩咐去办了,然后将捣烂的草药敷在他大腿和手臂上的伤口上,又用布条简单包扎,一边包扎一边跟宇文烺说话道:“对了,忘了问你,刚刚跳崖之前,你让我等一等,到底是要等什么?” 宇文烺道:“我是想让你等一等,不用跳了,我听到援军已经来了。” 姜钰听着张大了嘴巴看着宇文烺,手上绑布条的动作因为这一失神不由用力了些,宇文烺顿时疼得“嘶”叫了一声,提醒道:“你轻点。” 姜钰心里顿时不知道该什么感觉了,伸手在宇文烺胸口上拍了一巴掌,气道:“你怎么早不说,那我们不是白跳了。” 宇文烺给了她一个白眼,呵道:“谁叫你这么着急,跳崖也这么上赶着。” 姜钰瞪着他恼道:“这能怨我吗,我是踩松了石头掉下来的。”说着又呵呵道:“倒是你,既然知道援军来了,怎么还跟着跳下来。” 宇文烺看着她,目光复杂的道:“是啊,朕傻。明明不用跳,看着你跳下去,居然也跟着跳下来了。” 姜钰被她看得低下了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义是什么,但她多少还是有一些不愿意相信。 宇文烺久久的看着她,见她毫无反应,最终还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靠在身后的石头上面,又道:“去找些树叶和火石进来生个火吧,衣服湿哒哒的披在身上,恐怕会着凉。” 姜钰这才感觉到,身上的衣裳还是半干的。宇文烺的衣裳更是,湿哒哒的。深秋的天气,过了中午天气已经渐渐会显得凉了,加上山洞阴湿更增凉意。何况他又受了伤,若是着凉了在这荒郊野外的没有大夫,只会更麻烦。 姜钰也暂时想逃离宇文烺的眼前,听到他的话,连忙“哦”了一声站起来出去了。 山洞走出来不远处就是河流,里面能找到火石。深秋落叶和干枯的树枝也多,很轻易的就找到了这些东西带回来,生了火。 然后姜钰又接着道:“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我们,我先去外面找些吃的东西来。”说完不等宇文烺说话,又是出去。 但出来之后姜钰却没有急着去找吃的,而是走到了河边,蹲在河边看着流水在发呆。 就在刚刚,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宇文烺呆在这里应该不致于病死在这里,因为忠心他的那些人一定能很快就找到他。而她若是此时离开他逃走,不知道可不可行…… 姜钰想得很明白,若是真的要逃,此时绝对是最好的机会。甚至于可能以后都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姜钰其实并不是很敢相信宇文烺的话,若是他心里想的念的还是孟蘅玉,等以后回宫之后,他依旧想想尽办法赶走她让孟蘅玉回来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现在这个好机会逃走,逃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隐姓埋名躲起来生活,总比以后被他弄死强。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替她挡那一剑,他跟着她从悬崖上跳下来,他或许并没有她想的对她这样坏。她此时扔下他,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救了她的性命的。 姜钰的脑海里,各种画面各种想法闪过来飞过去,一时是曾经他知道她不是孟蘅玉恼羞成怒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将孟蘅玉还给他的样子,一时又是在宫里在太后面前他几次维护她的样子,以及今天他跳下悬崖将她护在身下的样子。 姜钰在心里纠结犹豫,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在河边蹲了许久许久,久到太阳都快渐渐落山了。 姜钰对自己说,再不决定天就要黑了,到时候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她应该快点决定,是走还是留下来。 而最终的结果是,姜钰觉得自己终归还是自私的,因为她决定走,而不是去赌宇文烺对她真的有情。 第三百零二章 生米煮成熟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阳已经带着它的温度藏到山下去了,寂静的山野之中时不时的刮起了秋风,呼呼的叫着。 湍急的河水仍在哗啦哗啦的流着,在寂静的山野中显得格外的动听。 山洞里面,宇文烺一个人坐了许久许久,久到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坐僵了。 最后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由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她终究没有相信他,而是选择了自己离开。 他看着晦明晦暗的火堆,火堆里面的树枝已经渐渐的烧尽了。宇文烺的目光也变得晦暗起来,手中的动作却僵硬的往火堆里添加柴禾,然后火焰重新的燃烧了起来。 外面已经越来越黑了,火焰燃烧着树枝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照亮了小小的山洞。 宇文烺闭了闭眼睛,靠在石头上,突然觉得浑身格外的冷……以及寂寞。 但过了一会,他却突然听到外面由远及近咚咚的脚步声,鞋子踩在石头上,声音虽轻但的确是人的脚步声,规律而富有节奏的,像是在演奏了一首美妙的音乐。 宇文烺瞬间睁开了眼睛,然后便看到了站在洞口的姜钰。她身上的衣衫有些褴褛,外衣被她脱了当成包袱不知道包着些什么,被她抱在了怀里。 见到靠在石头上的宇文烺,她甚至极其温和的对他笑了笑,眉眼弯弯,是十分难得的真心笑容。 宇文烺周身的寂寞和冷瞬间就消失了,他好像感觉自己全身都暖了起来,于是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渐渐弯了起来。 姜钰继续走进来,坐到了宇文烺的身旁,将手里的“包袱”放在了地上,一边打开一边道:“找不到什么好吃的,我就只采了些野果。条件所限,皇上就将就着垫垫肚子吧。” 说完从包袱里拿起了一个果子,递给宇文烺道:“吃吧,我已经洗过了。” 宇文烺从她进来开始就在看她,此时又在看她递过来的果子。姜钰见她不接,将手里的果子又往他跟前递了递,示意他拿起来,一边道:“你是受了点伤,但又不是双手废了,难道你还想让我喂你。” 宇文烺没有说话,从她手里接过了果子,又仔细地将果子左右打量了一遍。而就在这功夫,姜钰又已经重新拿起一个果子,放在自己嘴巴里吃了。 宇文烺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敢随便往嘴巴里吃?” 姜钰道:“不知道,但我尝过了,没毒可以吃的。” 宇文烺没有再说什么,于是也将果子放进嘴巴里咬了一口。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的分吃了姜钰带回来的大部分果子,最后姜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与宇文烺一起靠在石头上,打了个饱嗝,一边又叹道:“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我们,可别让我们在这荒山野岭的呆上十天半个月的。” 宇文烺道:“放心吧,最迟明天他们就该找来了。” 姜钰放下心来,又转过头去问:“诶,你说今日刺杀我们的那些黑衣人是谁派来的?”结果这一转头才发现,宇文烺正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托着自己的脑袋,侧着身表情炽热的看着她。 不仅是表情,连目光看起来也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宇文烺伸手拿了姜钰的一缕头发在手里缠绕着,一边勾了唇笑着反问她道:“你觉得呢?” 姜钰呵呵呵的笑着,感觉到危险所以将身体稍微远离了她,一边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聪明,猜不出来。” 宇文烺却并不跟她纠缠这个问题,伸手将她扯了回来,问她道:“刚刚的果子好吃吗?” 姜钰伸手想要拿开他放在她脸上轻轻抚摸的脸,敷衍道:“还行。” 宇文烺又问:“吃了之后,现在有没有什么感觉?” 姜钰道:“什么感觉?没什么感觉,就是你靠得太近了,让我感觉有点热。” 宇文烺单手捧着她的脸,脸不断的压下来,越来越靠近她的脸,近到她都可以直接感觉到他喷过来的呼吸了。然后又见他勾唇而笑,道:“热就对了,因为我也很热。”又问:“你知道我们吃的是什么果子?” 姜钰越来越感觉到危险,一边问道:“什么果子?” 宇文烺道:“这种果子名字叫做变异果,是一种类似于肉豆蔻对人有催情作用的果实。” 姜钰看了宇文烺一眼,然后:“呵,呵呵,呵呵呵,皇上,我觉得我今晚还是出去给你守夜吧。”说完便想从他怀里滑出来,准备来一个遁走。 宇文烺却将她压紧在了身下,捧着她脸的那只手的拇指轻轻的在姜钰嘴唇上滑过,道:“你是逃不掉的,阿钰,你刚刚为什么回来?你既然回来了,我便以为你是不打算再逃了。” 姜钰装傻道:“皇上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我刚刚不是去给皇上找吃的了吗,什么逃不逃的。” 宇文烺道:“我觉得或许以前我太尊重你的想法了,我现在觉得先来一个生米煮成熟饭也不错。”说完整个人就压下来了,嘴唇按在她的嘴唇上,轻轻的由浅及深的吻着。 姜钰想要挣扎,但又怕弄到他手臂和大腿上的伤,只好时轻时重的推着他,腿也挣扎着拼命往下滑。 宇文烺见她如此不听话,皱了皱眉头,干脆两只脚张开一并,将她整个人夹在了自己的怀里。 姜钰先是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顿时推来她争取到了喘息和说话的空隙,恼瞪着他道:“你不是说你的大腿骨折了吗?你又骗我!” 宇文烺道:“这不重要。”说完又重新吻下来了。 姜钰再次重新挡开他的脸,扭转头,喘息着道:“你不要命了,你忘记你还受着伤了。” 宇文烺去含着她的耳朵,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的道:“这也不重要,你应该相信,就算朕受了伤,也能让你很愉快!” 姜钰骂道:“你这个要色不要命的色鬼……”结果她话还没说完,便“嗡嗡”了两声再次被她堵住了嘴巴。 这一次他却再没有让她找到机会挣脱,只是吻得越来越深,抱着她的手也越来越紧,仿佛想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去似的。 气氛就在她不轻不重的抗拒,以及他强烈的压迫中变得越来越暧昧,到后面她那些抗拒反而让人看着觉得有些欲拒还迎的味道。 还有她那当晚餐果腹吃下去的果子,仿佛也让她的身体渐渐的越来越热,他的身体也越来越热。两具火热的身体纠缠在一起,衣裳在挣扎中半褪了下来。 到了后面,姜钰自己的感觉起来了,就变得有些半推半就了,也不是那么拒绝。 但就在他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姜钰还是喊了“停”,用力的推开他,脸色有些潮红的道:“等一等,你要是真的想跟我那什么,有些事情我还是要提前跟你说清楚。” 宇文烺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第三百零三章 安静的夜 姜钰看着宇文烺,道:“你说你喜欢我,我愿意相信你一次。但是我若喜欢一个人,我便希望他只有我一个。不管是孟蘅玉也好,还是其他的妃嫔也好,你现在若要碰我,你以后都不能再想她们或者碰她们,以后也不能有让我离开换取孟蘅玉回来的想法。这些,你能做得到吗?” 宇文烺只是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压下来了……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月亮高挂。 山洞里面的树枝扔还在噼噼啪啪的燃烧着,将小小的山洞照耀得通红,仿若新婚的喜房。 身下的石头膈的人有有些疼,但是很快姜钰又感觉自己好像徜徉在大海里面,随着波浪起起伏伏,像是无根的浮萍,总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又抓不住。 那时完全一种陌生的感觉,陌生得令人说不清楚到不明白,却并不令人讨厌,甚至让人有些上瘾。 姜钰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好像是没有多久,又好像是过了很久。 风雨渐歇,慢慢的回归宁静。夜晚里一切都还是那么安静,只有外面淡淡的青草香传进来。 宇文烺坐直了身体,伸手将姜钰揽在了怀里,顺手拾起地上的大衣将两个人裹上。 姜钰小心翼翼的不压在他的伤口上,轻轻的靠在他的怀里,却睁着眼睛看着山洞里的石头在失神。 宇文烺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庞,柔声问她道:“在想什么?” 姜钰摇摇头,开口道:“就是感觉有点遗憾。” 宇文烺又问:“遗憾什么?” 姜钰道:“明明是黄花大闺女,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却偏偏感觉好像那啥什么了一样。” 有时候处女情结不止男人会有,女生也会在意。女生或许不会在意自己的第一次给了谁,但一定会在意自己第一次的经历。 但是不管怎么在乎,她现在这副身体,的确不可能是****的了。所以这种感觉,好像自己缺了点什么一样,总让人有点不甘。 宇文烺抱住她,将下巴放在她的头发上蹭了蹭,笑了笑,道:“你在乎什么,朕又不会在意。” 姜钰呵了一声,道:“你当然不在意了!”说着又道:“你明明知道那果子有那种作用,你还吃,我看你早就居心不纯。” 宇文烺一点不否认,十分诚实的承认道:“是,我是居心不纯。”说着又低头亲吻着她的头发,道:“我很高兴,你最终没有拒绝我。” 过了一会,姜钰又问道:“你身上的伤没事吧,刚才动作那么大,伤口不会又出血了吧?” 宇文烺道:“这难道是你现在关心的重点?” 姜钰没有再说话,反正流血而尽也是他自己活该。 洞中有些不同以往的安静。 过了一会,宇文烺又问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姜钰也不是真正的你,现在你能告诉我,真正的你是谁吗?又从哪里来?” 姜钰打了个哈欠,道:“哎呀,好累呀,我想睡觉了。”说完就转了个身,靠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宇文烺闭上了眼睛,却也没有逼迫她此时一定要告诉他,用外衣将她裹好,然后扶着她靠在他那只没有受伤的腿上,就让她这样枕着他的腿睡。 他弯腰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好好睡一觉吧,我保证明天会是一个美好的日子。”然后又像是安抚一样轻轻的拍着她。 姜钰说累却也是真的累了,今天遇到的事情还有刚才的那一场运动,消耗了她不少的力气。闭上眼睛,没有一会,果真就是睡着了,呼吸变得清浅起来。 宇文烺睁着眼睛静静的发了一会儿呆,出神的想着事情。等一旁的火堆渐渐烧烬,火苗变得越来越小。宇文烺捡起一根木棍,将旁边没有燃烧完全的树枝全都拨到火苗中间去,有添了些柴禾,这才靠在身后的石头上,也闭上了眼睛寐了起来。 姜钰这一夜无梦,睡得极其安好。等她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山洞外头的阳光都已经斜照了进来。 姜钰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宇文烺在,身旁只剩下一堆燃烧殆尽冷掉的炭火。姜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被穿好了衣裳。但穿着的并不是昨天的那一套,而是一身完好无损的新衣裳。 姜钰只觉得十分奇怪,扶着石头从地上站了起来,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然后才听到外面仿佛有声音,像是说话声。 姜钰带着好奇的心情轻手轻脚的往山洞走,然后就看到了离山洞不远的地方,宇文烺正背着手与另外一个人说话,而那个人却竟然是宁王宇文器。 在离山洞远远的地方,站着几排军队,显然是宁王带着人找到了他们。而大约是为了不吵醒她,宇文烺并没有让那些人靠近山洞。 姜钰正打算出去,结果却听到宁王叹息了一声,有些低落的对宇文烺道:“皇上的意思,臣明白了……” 明白,明白什么?姜钰循着声音望过去,这才发现宇文烺和宁王的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奇怪,好像十分紧张似的。 姜钰于是停下了脚步,打算再仔细听他们多说一会,然后便又听到宁王声音幽幽的道:“不管臣曾做过多少的错事,但臣始终不曾想过伤害皇上,因为臣始终记得皇上是宇文家的子孙,这一点臣望皇上能明白。等到朝堂清明,铲除逆党之后,臣会为自己曾经的罪过负责。但宁王府中的其他人,还有炼儿,他们都无辜,还请皇上宽恕他们。” 姜钰记得,宁王口中的炼儿即宇文炼,是宁王唯一的子嗣,由一个侍女身份出身的侍妾所出。但这个人,宁王并没有让他出现在朝堂,又因为出身不高,所以并不经常被人提起。 姜钰有些好奇,宁王嘴里所说的罪责是什么,又与宇文烺有什么关系。她正等着宁王能多说一点,结果却听到宇文烺开口道:“不管怎么说,您始终是朕的皇叔,朕不会赶尽杀绝。” 宇文器拱手低头道:“多谢皇上。” 宇文烺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抬脚便走了。走到山洞时,正看到站在洞口的姜钰,开口道:“你醒了?醒了那就准备回去吧。” 第三百零四章 宁王的罪责 在回去的马车上,姜钰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刚刚和宁王在聊些什么?我好像听到什么罪不罪的,宁王曾经得罪过你啊?” 宇文烺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有些阴郁的,伸手将姜钰揽在了怀里。 宇文烺想起了小时候,宁王是父皇唯一的同胞兄弟,兄弟二人虽然不在一处长大,但是父皇登基之后对这个唯一的同母胞弟其实很好。 父皇疼爱于他,宁王或许是爱屋及乌也好,或者是为了讨好父皇也好,对他其实也很不错。宇文烺现在依旧记得,他第一次射箭,他第一次骑马,便是这个皇叔教导的。乐呵呵的将他抱在怀里,仿佛他是让他得意的侄儿一样。 只是后来,后来的事情让他对他愤怒…… 而此时马车外面,骑着马领着队伍走在前头,护送宇文烺和姜钰的宁王悄悄的回过头来,看了身后的马车一眼。 有风吹起来,轻轻的撩起了车帘的一角,露出了里面揽着姜钰的脸色沉郁的宇文烺。 宁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重新回转过头,目光也跟着黯淡起来, 他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曾亲热的对待过这个侄儿。教他射箭,教他骑马,他两三岁刚会走路的时候高高的将他举起,带着他去逛太液湖去划船,把自己最喜欢的一把小刀送给了他……就连德妃亲生的宇文炜,都没有得到过他这么多的亲近。 自己的皇兄那样相信他,从来不会怀疑他会对他最心爱的儿子不利,放心的将他交给他肚子带着出去。甚至还跟他玩笑道:“你与这孩子倒是投缘,干脆朕将他过继给你当儿子得了。” 而当年的贤妃呢,其实也是挺单纯善良的一个人,皇兄相信他,她便也相信他。 这么多年了,宁王都有些忘记了,他当初故意亲近他喜欢他,是不是没有安着好意。但他至少知道,自己当初绝对不是单纯的仅仅因为喜欢这个侄儿。 但当初皇兄说要将他过继给他的时候,他却的确心里强烈的有过这个念头的。要是这个孩子能过继给他就好了,他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尽管他很清楚的知道,那只是皇兄的玩笑话而不会真的将他过继给他。 这个孩子一出生他便知道,他以后会成为德妃和宇文炜的障碍,不是因为他比宇文炜更有聪明才智更有能耐,而只是因为他是贤妃替他生的儿子。 德妃是风光霁月张扬火烈的性子,并不愿意做手段害人。 他那时候在想,她不愿意做的事他来替她做,她不愿意沾上的鲜血他来替她沾,挡在她和她儿子眼前的障碍,他来替她踢开。 让他来做,让他来做这个罪人。 可是这个孩子还是平安长大了,他忘记了在他长大的过程中,他是否有做过对他不利的事情。或许有,只是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又或许没有。 后来贤妃与他在宫外遇刺,是太后和崔家派出的杀手。皇兄万分担忧却不能亲自前来搭救,所以派了他带着人前来。他很清楚,皇兄正是因为相信他,所以才会派了他来。他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和最心爱的儿子的性命,交到了他这个亲弟弟的手里。 可是最终,贤妃还是死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很清楚,贤妃本不应死,他其实有能力救下她,但他故意慢了一步,故意让崔家派出的人得手。 他爱德妃,德妃喜欢皇兄,皇兄又深爱贤妃,世上的缘分就是如此的奇妙。 他不止一次看到过德妃因为皇兄对贤妃的眷恋而伤心而落寞而郁郁不乐,而他又如此心疼于她的伤心与落寞。 他在想,若是没有了贤妃,皇兄或许会回过头来看见她的好,她或许就能活得高兴一点了吧。 所以贤妃最终死了,死得极其凄惨。 他没有与太后和崔家勾结,但贤妃的死却有他的一份功劳。 但他并没有放任太后和崔家派出的人再对他痛下杀手,就像是他这么多年都没有狠下心一样,他始终还是记得他是宇文家的孩子,是皇兄最心爱的孩子。也或许他是担心皇兄在失去了贤妃之后又失去了这个心爱的儿子会受不了。 但当年他在贵妃的船坊里找到了他的时候,他在他脸上没有看到恐慌和害怕,只有失去母亲的伤心和想要复仇的坚毅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个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贤妃死了之后,皇兄大病了一场,后来身体便每况愈下。皇兄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质问他什么,只是后来他下了旨让他就藩。 皇兄的短寿与贤妃之死不无关系。 他这些年不是没有后悔过,其实贤妃也并不是什么坏人。她敏感、她柔弱、她需要人保护,但却真的是一个说得上善良的人。她甚至爱屋及乌,因着他是皇兄的同胞兄弟,对他也是极好的。她只是幸运的被皇兄爱上,造成了另外一个女人的不幸而已。可是谁又能说,另外一个女人的不幸是因为她。 而皇兄一生,或许负过很多人,像德妃,像宇文炜,但他始终不曾负过他这个弟弟。反而是他,辜负了他的信任。 他或许也猜到了贤妃的死是他故意放任的结果,但他并没有深查,或许是他不愿意面对这个真相,或许是他对他还留有兄弟之情,最终他还是放过了他,仅只是责令他就藩,一生未再召他回京,亦是一生未再见他。 现在想想,他其实也是真心的喜爱过皇帝的,那是流淌在血脉里的血缘。他甚至与皇兄那样像,与自己也那样像。 而最终呢,他想要保护的德妃和宇文炜,也还是死了,死在了太后和崔家的手里。 太后和崔家,宇文器的目光渐渐的深沉起来。这真的是一个令人讨厌和憎恨的人家。 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年的旧事已经渐渐在记忆中模糊,但是宇文器知道,如今也到了自己还债的时候了。他欠了人的,终归要还。还过了债,他日到了地下见到皇兄,再去向他请罪。 第三百零五章 神秘 圣驾一路下了山,却没有回去沧州城内,也没有回去原来的宅子,而是在城外的一处庄子上停了下来。 谷莠在庄子外面等候他们,一见到姜钰从马车上下来,马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上来,抱住姜钰哭道:“姐姐,我差点以为你都回不来了,呜呜呜……” 姜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说着左右望了一下没有见到其他的人,又问道:“你没事吧?其他人呢,也都没事吧?” 谷莠抽着鼻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回答她的话道:“我没事,就是手臂擦伤了一点。朱少爷、万公公和万中郎比较惨,多多少少都受了伤。不过没有性命之忧,姐姐不用担心。”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接着被侍卫用辇轿抬着的宇文烺已经走上了前来,谷莠屈膝对他行了行礼。 宇文烺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然后便看向姜钰道:“先进去再说吧。”然后便招了招手让姜钰一起上辇轿里来。 宇文烺脚上有伤,并不方便走路。所以姜钰依言上去,与宇文烺坐到了一排。 庄子就是普通的宅子,既不奢华也不高调,甚至在这周无人烟的地方显得有些隐蔽。 姜钰忍不住叹道:“真是搞不明白皇上,三天两头换了个住的地方,搞得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皇上打什么坏主意。” 宇文烺却道:“不管朕打什么坏主意,也不会打在你的身上。” 姜钰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大夫早就准备了提前在庄子里候着了,宇文烺被人扶着下了辇轿,但他到底是好强,推开了来扶他的人的手,自己一瘸一拐的进了屋子。 然后下人先服侍他梳洗换衣,大夫这才上前来查看他的伤。 宇文烺的伤并不止大腿和手臂两处,其他地方也还有两处小伤口,但所幸这些伤都只是皮肉伤,既没有伤筋动骨也没有伤在要害,只是昨天在洞中时,姜钰帮他的伤口处理得实在简陋,此时伤口周围倒是黑紫了起来,有些想要发炎的节奏。 大夫帮他处理了伤口又上了药包扎了伤口,然后才拱着手对宁王道:“贵人,这位公子只是伤在皮肉,并没有大碍,只要仔细照料,只要一个月,伤口便能痊愈。” 姜钰听着提起的心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而宁王则点了点头道:“你先开方子吧,这些日子要委屈你住在这庄子上,以方便随时照顾公子的伤。” 留下大夫的目的当然不止这一个,恐怕还有是为了防止他泄露秘密。这大夫心中也清楚,这一群人行事古怪却有素,恐怕非富即贵,也并非是他这个小小大夫能够得罪得起的,于是连忙拱手道:“是。” 这一边宇文烺抬了抬腿看了看自己大腿上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又看了看手臂上的伤,自己也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大碍,然后才抬起头闻声对姜钰道:“我这里没事了,你也先回自己的房间梳洗梳洗便好好休息一会吧。昨天风餐露宿了一天,你约是没有休息好。” 姜钰想着自己这个模样,的确需要梳洗,于是便对宇文烺道:“那我先回去,等晚上我再来看看你。” 宇文烺点了点头。 姜钰想了一下,走上前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宇文烺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便转过身昂起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走了。宇文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看着装模作样装作没事人一样但心底却在羞怯的姜钰慢慢走远。 而宇文器则转过身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 等姜钰出了门一口,并不见宇文器跟着出来,反而是写完了方子的大夫随着她出来了,然后便看到身后的房门被关上,姜钰就想,宇文烺此时让她离开恐怕不止体谅她让她回去休息这么简单,恐怕还是为了支开她有话要跟宁王说。 姜钰倒不觉得有什么,他不想让她听那她就不听。 下人领着她去了另外的厢房,谷莠早已经把洗澡水等准备好了,见姜钰一进来,连忙道:“姐姐,你洗个澡先吧。一天没洗澡,身上一定很不舒服。” 姜钰抬手将自己的袖子闻了闻,并没有闻出有什么异味,于是道:“还好还好!”但还是依言的去了内室,进了屏风里面,脱了衣裳踏进澡盆里准备舒舒服服的洗个澡。 谷莠伺候她沐浴,帮她搓着澡,一边闲聊起昨天的事情,道:“昨天这是惊险,差点都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也不知道谁这么大胆,连天子都敢刺杀。” 姜钰往自己的胸口上轻轻的泼水,一边道:“谁知道呢,想要天子的命的人多着呢。”说着又问:“你们昨天是怎么脱困的?” 谷莠道:“我们被打散后,没多久宁王殿下就带着人来了呀。”但她说着歪着脑袋疑惑了一下,又道:“不过我总觉得,昨天的刺杀好奇怪,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一样。” 姜钰道:“是不是有种这样的感觉,虽然惊险,但好像冥冥之中仍在某人的掌握之中一样,连刺客的刺杀都是某人引导之下发生的。” 谷莠连忙道:“对对对,就是这样。姐姐不说我还说不清楚,姐姐一说我就觉得正是这种感觉。” 姜钰“呵”了一声,有些事情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过后总有如梦初醒的感觉。 那个人心思深沉,也那样大胆,只怕连掉落悬崖都是他设计之中的,他甚至连她会凫水他们掉落下去一定不会死都算计到了。 他引导那样一场刺杀,又故意装作跌落悬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她多少能猜测得到,但好像感觉又不完全知道。 谷莠忍不住叹道:“这上位者的心思真是难猜。” 姜钰道:“那是当然,要是能让你轻易猜到,那就该你是上位者了。” 谷莠嘟了嘟嘴,却赞同的点了点头,接着继续拿了毛巾给姜钰擦身。接着却在姜钰的脖子上发现了什么,又惊乍道:“等等,姐姐你的脖子……” 第三百零六章 朱泓的试探 姜钰被她这一惊一乍弄得紧张起来,连忙问道:“我的脖子怎么了……” 谷莠道:“有好多红红的印子,一个,两个,好多个,好像是被什么亲过一样的。”说着“啊”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转到姜钰前面来,果然看到姜钰身上的红印还不止脖子上的那些,前面也还好多。 谷莠惊讶的问姜钰道:“姐姐,你,你跟皇上是不是……” 姜钰顿时脸红起来,往谷莠身上泼了一下水,道:“小孩子家家的,问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谷莠哈哈的笑了起来,指着姜钰道:“看姐姐的模样,肯定是了。我就说嘛,姐姐早就该这样了,还非要等到今天……” 姜钰在她脑门上拍了一巴掌,道:“去给我加点热水去,少在这里聒噪。” 谷莠道:“姐姐不好意思了吧?真是奇怪得很,姐姐一向没脸没皮的,我还以为姐姐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原来还会不好意思。”脸上笑眯眯的看着姜钰取笑起来。 姜钰红着脸瞪了她一眼,一副她再说一句就把她轰出去的模样。 然后谷莠举手投降,道:“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嘛。”说完出去提了热水进来,往浴桶里加了水。 姜钰又问道:“朱泓伤得怎么样?” 谷莠道:“可不好,几个人当中,就数他当时最拼命,也伤得最惨。身上被划出来各种大小不一的伤,简直惨不忍睹,大夫给他治伤的时候我都有些不敢看。他这身伤,没有个三四个月,痊愈不了。” 谷莠轻声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在木桶上。 谷莠默了一会,又开口道:“姐姐,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 姜钰问道:“什么事?” 谷莠道:“我看朱少爷好像在怀疑你的身份了,他之前在白老先生那里的时候,几次找机会都在我这里旁敲侧击的试探你的身份。” 姜钰“呃”了一声,有些意外,问道:“他怎么会怀疑的。” 谷莠道:“其实要我觉得,要怀疑姐姐一点都不难,姐姐和孟贵妃娘娘完全是两个性子。除了姐姐借躯还魂在孟贵妃身上有些匪夷所思之外,其他的根本就很好猜。我一起不知道姐姐的时候,呆在姐姐身边就常有你就是姐姐的感觉。朱少爷也是心思敏感之人,对你也十分了解,能猜到一二也不足为奇。” 姜钰沉了沉眼,没有再说什么。 姜钰洗完澡之后,换了衣服梳了妆。她本打算去看看宇文烺的,但又怕他和宁王还没谈完事情,于是干脆又带着谷莠转身去看万得意和朱泓去了。 万得意受了些小伤,此时正躺在床上休养,见到姜钰前来探望,从床上坐起来表现的十分高兴。 万得意表达了对她和宇文烺能平安回来的高兴,以及对她前来探望的受宠若惊。姜钰关心了两句他的伤情,又笑着与他闲聊玩笑了一会,然后才从他房间里出来,转而去了朱泓的屋里。 朱泓就比较惨一些了,满屋子都是一股药味。姜钰进来的时候,朱泓正坐在矮榻上,捣弄着自己给自己换药。 见姜钰进来,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唤道:“啊……娘娘。”顿了下,才想起来要给她行礼。 姜钰摆了摆手让他坐下,然后缓缓的走过去。 朱泓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走过来,然后慢慢的坐回矮榻上。接着便见姜钰端起了桌子上的药碗,看着里面捣成泥状的药膏,又端到鼻子前闻了闻,问他道:“这是治你伤口上的伤药?” 朱泓怔了一下,才道:“是。” 姜钰将药端给谷莠,谷莠端在手里闻了闻,然后对姜钰道:“是好药,一点都不比宫里的东西差。” 姜钰拉了张凳子放到矮榻旁边坐下,然后看向朱泓道:“还有哪里没有换药的,我帮你吧。” 劳烦一个娘娘来帮自己换药,这实在不是一个臣子的本分,但是朱泓看着姜钰,不知怎么的却没有拒绝,将自己的手臂伸了出来。 姜钰于是将缠在他手臂上的旧纱布小心的拆了下来,用温水洗了洗上面干透的药泥,又结果谷莠手里的药碗,将里面的中药泥小心的敷在他的伤口上。 朱泓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突然“呵”的一声笑出了声来。 姜钰奇怪,从认真的帮他敷药中抬起头来,问他道:“你笑什么?” 朱泓道:“臣看娘娘为臣敷药的样子,只是想到了一个人。小的时候臣受伤时,她也是这样帮臣擦药关心的。” 姜钰“哦”了一声,夸了自己一句道:“那她可真是一个好姑娘!”说完仍觉得语气不够强烈,又加了一句:“天上人间难得的好。” 朱泓点着头道:“是的,的确是天上人间难得的好。”说着又见她低下头去认真给他敷药了,又目光明亮的问了一句,道:“娘娘不想知道那个姑娘是谁吗?” 姜钰道:“我这个人吧,天生就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好奇心不重,对别人的事情不关心。” 说完将药碗放了下来,伸手对谷莠道:“纱布。” 谷莠连忙拿了纱布放到了她的手里,姜钰用纱布将他敷过药的手臂小心的缠了起来,然后打了个活结。 接着又去帮他别处的伤口换药包扎,顺便说话道:“朱公子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成亲?我觉得朱公子应该成个家了,娶个漂亮的夫人,生几个漂亮的孩子,这样人生才不至于孤单。” 朱泓道:“没有成亲,是因为没有了让臣想与她成亲的那个人。娘娘以为娶一个不喜欢的姑娘回家,日子就不会孤单了吗?那也只不过是让另外一个姑娘陪着你孤单而已,臣又何苦去祸害人家那姑娘。” 姜钰沉默了起来,不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的包扎伤口。 朱泓看着她,过了一会,又道:“不过娘娘放心吧,若有一天臣找到了另外一个想要成亲的女子,臣会成亲的。” 姜钰笑了笑,然后将纱布打结,拍了拍手,道:“好了,可以了。” 说完站起来,道:“注意小心别碰水,别发炎了。你好好养伤,我去看看皇上。”说完用铜盆里的水洗了洗手,然后出去了。 等她走了之后,朱泓远远看着她的背影,又缓缓的低下头,看着自己伤口上的纱布,然后用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抚摸上去。 故意避开他的话题,故意用不同的手法打一个不是她习惯打的结,有时候反而证明了心虚。 朱泓不由笑了笑,真心的笑了笑。 其实这样真的挺好,如果一切如他所想,至少她还活着,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至少她还活着。 第三百零七章 叔侄谈话 同一时间,在宇文烺的屋子里。 宁王在跟宇文烺说话道:“……按照皇上的计划,皇上失踪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京中朝野有所轰动,太后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要求由齐王暂时主持朝政,并得到了以崔家人为首的部分人的支持,但遭到了临王和清河郡王等宗室的反对。临王和清河郡王提出当务之急应先搜寻皇上,在这期间即使朝中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及时决断,也应该由四王共同决断。” 而这四王自然指的便是临王、齐王、清河郡王以及如今正伴在君侧的宁王。 宇文烺不用想也知道,提出四王共同主持朝政的必然是临王宇文烆。宗室当中,崔家并不得人心。清河郡王与崔家不和,由对朝政并不上心,真要共同持政他就只会跟齐王对着干而站在临王一派。宁王却是早找了个理由离开了京城这个漩涡,人都不在京畿何来说主持朝政,临王把他算上不过是因为他在宗室中辈分高又地位举足轻重,可以堵住悠悠众口。 太后齐王和临王两派,应该能在朝堂中吵上一阵,甚至朝堂在这段时间会乱上一阵。 宇文烺希望京畿能乱上一乱,乱一乱才能让人以为可以浑水摸鱼,才能让人以为有机可乘。当然,这乱也必须还在他能控制的范围之中。 宇文烺听着宁王的话点了点头,而后又听他继续道:“如皇上预料的那样,太后和崔家的人虽找不到皇上,但并认为皇上已经……”他说着顿了顿,大约是觉得后面的这个词对宇文烺有些不敬,所以并没有说出来,接下去道:“如今崔家和齐王都在派人出来搜寻皇上,临王也派了人来寻,但毕竟不如崔家和齐王的急切。” 宇文烺道:“让他们先动一动吧,在必要的时候将朕的踪迹故意透露给他们知道。” 宁王拱手道:“是”。 两人又继续讨论了一会以后的安排,对京城之中的观望,以及预料了一下各方势力接下来的动作,时间轻轻松松的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而后叔侄二人说完了正事,却是突然便没话说了,两人一人站一人坐的呆在这里,气氛颇显得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宁王不自在的顿了一下,拱手对宇文烺道:“皇上若无别的吩咐,臣便先告退了。”说着看了一眼宇文烺腿上的伤,仿若是关切却又强忍着,反而用一种客气寒暄的语气道:“皇上请好好养伤,圣体安康才是社稷之福。” 宇文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也没有了其他的话。 宁王弯腰退出了房外,却又在门口看到了远远行来的姜钰。 姜钰并不讨厌宁王,对他眉眼微弯的笑了笑,道:“宁皇叔,这么快就与皇上谈完事情了?” 宁王笑了笑,对她拱了拱手道是。 姜钰见他要走也并没有打算拖着他的步子要与他寒暄的意思,便又道:“看皇叔的模样大约是还有事情要做,本宫就不多拖步皇叔了,本宫先进去看看皇上。” 宁王看着姜钰,脸上有点复杂的神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又苦笑了一下,又将话咽了回去,仅仅对姜钰恭敬的颔了颔首。 姜钰从他身边越了过去,然后进了房间。 宁王目光轻轻的瞟了一眼她的背影,然后不由笑了笑。她其实长得很像小陈氏,所以对她也让他比对别的宫妃多了一份关切。 有时候宁王也觉得这世上的事情奇妙的很,他所亏欠的故人之女,却与他歉疚的侄儿走到了一起。而他又觉得,冥冥之中这种安排其实也挺好。 他记得很多年前,她的母亲曾目光哀切又殷殷期盼的问他:“如果没有万姐姐,你会不会喜欢我,会不会娶我。” 他那时候的回答是什么,哦,他记得他说了:“不会。” 后来她便转身离了他,然后嫁给了孟尝安,一个才能并不多么出色,但看起来憨厚而对她痴心一片的国公世子。 他很清楚他当时撒了谎,他们自小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在认识万德妃之前,人人都觉得长大以后他们会成为一对,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以后的王妃会是她。他其实是有些喜欢她的,不是对妹妹的喜欢。若是没有认识万德妃,他会娶她。 但喜欢终归是及不上爱,他很清楚这辈子他已经不能给她想要的了,所以他绝了她的念头,希望她不要空负青春来等待。他希望她能找到另外一个人,如意如珠如玉的守护她一生。 而后来也确实如他希望的那样,她另嫁他人。但她另嫁了人,却也没有嫁对人。 成亲之后的她过得并不好,孟尝安是个极其自卑的人,他一边嫉妒她心里装着他,一边又不相信自己能感动她能让她回心转意在他身上,在自卑和嫉妒当中,他便不断的伤害着她又折磨着自己。 许多事情,好像是最开始的一步没有走对,最终导致了如今错乱的局面。而皇上与贵妃呢,第一步有没有走对?最终的局面又是什么? 宇文器没有再去多想,沉了沉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脚离开了这里。 而这边姜钰进了房间之后,突然发现宁王竟然站在门口久久没有走,忍不住走到窗前瞅了一眼,脸上奇怪起来。 那边坐着的宇文烺看着她的样子,皱了皱眉问道:“你站在那里看什么?” 姜钰实话实说的回答道:“看宁王啊,他今天好像气氛不太对。” 宇文烺道:“你好像对别的男人的关注永远都多过朕。”说着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自己,道:“过来扶朕到榻上去坐。” 姜钰撇了撇嘴,道:“你刚才回来的时候走路不是挺健步如飞的吗?”但最终也还是走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小心的扶到了榻上去坐着,又拿了个大迎枕放在他的身后。 等将他安顿好后,自己也坐到了他的旁边,手撑在了小几上托着下巴,抬眸看着宇文烺,跟他说话道:“我们不需要告诉崔充仪我们在这里吗?我们久没有回去宅子,她应该会担心吧?” 第三百零八章 解惑 宇文烺倒是反问起了她,道:“你觉得我们应该告诉崔充仪吗?” 姜钰再次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道:“算了,就当我没说。”反正她也就是想试探一下而已。 宇文烺转过头看了看她一眼,开口道:“你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朕?” 姜钰连忙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没有问题。” 宇文烺道:“说吧,不管你想知道什么朕都会告诉你。” 姜钰再次摇了摇头,道:“真的没有问题!”语气颇为坚定。 宇文烺道:“你知不知道你心里好奇的时候表情都会不一样,连脸上都写着我很想知道。”说着又道:“朕都说了,不管你问什么朕都会告诉你。比如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在朕的预料之中。” 姜钰道:“其实臣妾本人呢,对这些事情是不怎么好奇的。但是皇上既然这么想说,那好吧臣妾也就勉为其难听一听了。”说完脸仰起来,殷切的看着宇文烺,心痒痒的问道:“皇上这次带臣妾出来,肯定不止是为了带臣妾见白老先生这么简单吧?当然,不能说这不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绝对不会是主要原因。” 宇文烺道:“不错。” 姜钰又问道:“皇上故意带着臣妾出巡,又故意只带着少部分骁卫就去见白老先生,给了一个看起来很好的机会引诱着太后齐王和崔家放出人马来刺杀皇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宇文烺道:“因为朕要逼着太后齐王和崔家反,这样朕才能名正言顺的收拾他们。” 姜钰听着忍不住道:“皇上有病吧,皇上要动崔家,就崔家这么多年犯下的这么多事,随便找几件,什么仗势欺人,杀人越货,欺君罔上之类的,就足以将他们拉下马了。何必费力演这么一出,不惜以身犯险。” 宇文烺微微抬了抬眼,道:“崔家不是一般的人家,仅凭这些罪名,可以让崔家暂时失势,但却不能彻底将崔家铲除。” 姜钰问:“为何?” 宇文烺道:“因为崔家手里有丹书铁契。崔家是开国功勋,其功劳在开国元勋之中不能排第一也能排第二,崔家的先人又曾以命搭救过高祖皇帝和王皇后。高祖皇帝统一天下登基为帝之后大封功臣,其中只有两户人家被赐予了丹书铁契。一个是如今镇北侯独孤家,一个便是崔家的先祖,就连宁远侯府都没有这种殊荣。” 姜钰有些不明白的问道:“有丹书铁契又怎么样,那也不能……” 宇文烺打断她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丹书铁契,这份丹书铁契上写着高祖皇帝留给后世子孙的遗言,‘非谋逆之大罪不可妄动崔氏,宇文氏族与崔氏一族共富贵’。” 姜钰听着“呃”了一声,忍不住吃惊的看着宇文烺,老半天也只能评价出一句:“高祖皇帝真乃性情中人!”这是要有多脑残才能给崔家赐下一份这样的丹书铁契,简直是给后世子孙找麻烦。 宇文烺道:“高祖皇帝逐鹿天下之前与崔家那一代的先祖以兄弟相称,高祖皇帝决定征战天下也是崔家最先响应,后来高祖皇帝差点死于乱箭之中,也是崔家那人舍命救下了高祖皇帝。后来崔氏那人为高祖皇帝打前锋征战时受伤差点性命不保,又正值几次战役都败退军心有所不稳,军中有些将士有了更换门庭的想法,这种情形之下,高祖皇帝念及崔氏那人忠心之余,为了稳定军心,许下同富贵的诺言,却也不足为奇。后来登基为帝,赏赐丹书铁契也是为了信守诺言。” 当时的崔家对高祖对宇文氏一族的确是忠心耿耿的,只是多年来的优遇养大了他们的野心,让他们对权力的渴望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他们想要的是与宇文氏一族平起平坐,而不是君臣。 宇文烺继续道:“崔家这些年为所欲为,可是有所持的。” 姜钰总算有所明白了,但又还是有一些不明白,脸上似明白似糊涂的看着宇文烺。 宇文烺只好说得更明白一些,道:“但如今的崔家也很明白,朕已经容不下他们崔家,他们崔家若想要活命并保持住如今的权势富贵,就不能不反。同时他们也很清楚,朕正等着他们反,朕对他们也必然有所准备。他们对谋反并没有成功的把握,所以对起事的时机便有所犹豫。他们犹豫,便会一直在等。但朕却不能让他们这样一直等下去,因为朕已经等不及了。” 他说到这里,将姜钰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的手里轻轻的捏了两下,像是十分随意般的,继续说到:“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机会,朕离开了皇宫离开了京畿,身边的守卫也并不森严。你说他们哪怕怀疑其中有诈,会不会还是想冒险一试将朕刺杀在宫外?” 姜钰听到这里,已经不用宇文烺再多说算是完全明白了。就像她一早就知道的那样,宇文烺有一个最大的劣势,那便是膝下没有子嗣。 他万一要是死在了宫外,最可能登基的是谁。当然是有崔家保驾护航,又是先帝嫡子的齐王。 宇文烺像是也知道姜钰在想些什么一般,突然伸手摸了摸姜钰的肚子,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的肚子,声音幽幽的道:“朕现在觉得朝中那些大臣说的不错,朕膝下无子便会社稷根基不稳。朕的确是应该要个子嗣了,也好绝了那些人的心思,省得他们老想一些有的没的。” 姜钰看着宇文烺的目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连忙伸手拍了拍宇文烺放在她肚子上的手,“喂”了一声,提醒他道:“皇上,现在可是大白天,皇上可别乱来啊。” 宇文烺笑了笑,道:“朕一般都不乱来,朕一般都正经的来。”说完大手一挥将榻上的小几扫到了地上去,然后整个人就压了下来。 姜钰连忙“喂喂”了两声,警告他道:“你的腿还没好呢,你是打算不要命了。” 宇文烺道:“朕昨夜能办得了你,今天自然也能办了你。” 然后,没有然后了,只有这周围逐渐升温的空气,以及偶尔传来的这一两声细碎的声音…… 第三百零九章 后惧 京畿。 宁国公行色匆匆的走进景安宫的大门,正看到里面崔太后坐在榻上,一只手撑着脑袋,脸上露出几分疲倦,还有深深的愁眉之色。 孟萱玉则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端起桌子上的一碗药,递给坐在榻上的崔太后。 崔太后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端起她手里的汤药缓缓的喝了,再将药碗放了下来。 宁国公走进来,对崔太后拱手行礼,道了声:“见过太后娘娘。” 崔太后挥了挥手,道:“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 宁国公道了声是,然后站直了身体。之后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孟萱玉,目光中显然是露出他与太后有要事相商,不希望有她这个外人在场的眼神。 孟萱玉却并没有自己识趣或者是迎上宁国公的目光,反而笑眯眯的看向太后,脸上露出几分有意思的表情,仿佛是在等崔太后发话。 崔太后转头看向她,道:“你先下去吧。” 孟萱玉挑了挑眉,拿手里的帕子捂了捂嘴,似笑又非笑的道:“臣妾还以为臣妾已经是太后娘娘的人了,原来在太后娘娘心里,臣妾竟然还不足以令人信任吗?真是令臣妾好生失望。”声音里多少夹杂了几分不悦。 但她说完却没有再多纠缠,屈了屈膝便下去了。临去之前,还又笑眯眯的看了宁国公一眼。 等她出去了之后,宁国公才对崔太后道:“这淑妃娘娘……” 崔太后眉头拉了下来,哼了一声,道:“不用管她,别以为她帮咱们发现了崔姿容早已背叛了家族投靠了皇帝,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她这个人,可以偶尔利用,但不足以信任。” 宁国公道了声是。 崔太后又问道:“皇帝那边如何?这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也该有些消息了。” 宁国公却蹙着眉的摇了摇头,道:“事情仍毫无进展,臣弟派出了大量的人出去寻找,但却依旧没有发现皇上的踪迹。虽说皇上和贵妃皆不会凫水,若是普通人只怕早已淹死了不假,但是他们这两个人毕竟不是普通人。何况连万得意、朱泓等人一起失踪,就显得更加可疑了。” 崔太后道:“再加派人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着顿了一会,又深深的皱了皱眉头,道:“今次的事情始终让哀家觉得蹊跷,朝中的要紧的事情一堆,皇帝却在这个时刻说要微服出巡,让我们以为这是一个刺杀的机会。哀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落入了一个圈套一样。” 就连皇帝一直表现出来的不会凫水都让人觉得可疑。当年白贤妃惨死皇帝落水,说他自那时候起便落下了怕水的毛病。但是她很清楚皇帝的性子,一样他越恐惧的东西他越会积极的去征服,而不是逃避。 不仅太后有这样的感觉,就连宁国公也是一样的感觉。这次刺杀的事情,或许过于草率了。但是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就算是错,也只能将错就错的走下去。 崔太后又问道:“炯儿和你们在朝堂上也进行得不顺利?” 宁国公叹了一口气,道:“这几年崔家的势力被皇上逐渐削弱得太大,到底不是以前了,形不成一言堂。如今,临王、清河郡王和周弼、宁远侯为首,领着极大一部分朝臣拒绝由齐王暂代朝政,如今两边僵持形成不上不下的局面,的确棘手得很。” 崔太后垂着眼,沉默了一下,又问道:“辽东的崔家军呢,行进得如何了?还有与四方边境之国的联系,进行得可顺利?”说着顿了顿,又狠了狠心,道:“不管是皇帝那小子的阴谋诡计也好,还是皇帝真的中了我们的暗算也好,那就趁着朝堂无人主事混乱之机,辅佐炯儿先登上了皇位弄成既定的事实。” 宁国公道:“太后娘娘放心,辽东的军队行进的很顺利。只因大军回京需要隐蔽行踪,所以笑着回程需要费些时日,但只再需要半月余的时间,大军便可赶回京城了。” 崔太后点了点头,但又嘱咐了一遍道:“通知他们加快赶路,夜长梦多,事情越早越好。”说着目光凌厉起来,又恨恨的道:“这皇位本就应该是炯儿的,也是该还给炯儿了。”然后转头对宁国公道:“传话出去,让人加派人手搜寻皇帝的下落。另外一方面,将‘皇帝遇刺身亡’的消息传到百姓之中去,再找人去百姓之中煽动一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到时候全国的百姓请命另择立新君,朝中的那些文武百官也没有办法。” 宁国公道是,又拱手道:“臣弟谨遵娘娘的吩咐……” 崔太后和宁国公在继续谈着话,而另外一边,躲在景安宫内室门口,瘫坐在那里悄悄的听到太后和宁国公谈话的皇后,心口不断的“砰砰砰”的跳了起来,只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 她从前虽然多少知道崔家和太后谋划的事情,但不比现在听到要令人觉得惊心。刚刚太后和大伯父谈的,是——他们要谋害皇上,并扶持齐王登基。 皇后被这一番话吓得连腿脚都有些软了起来,心里极其恐惧。好一会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自己站了起来,悄悄的从另外一个门离开了景安宫,回了自己的长秋宫。 进了长秋宫之后,她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寝殿里,左左右右的走来走去去。 她的宫女玉烟走进来,看着皇后的样子,不由的问道:“娘娘,您为何在这屋里走来走去?”说着又道:“六宫局的尚宫都在殿外候着呢,正等着您示下后宫的事。” 要是以前,皇后要是知道自己可以指挥六宫局,定要欢欢喜喜的出去好好的摆一摆皇后的谱,但今日她却没有任何的兴致,连忙挥了挥手,道:“你让她们回去,本宫今日没有心情。后宫的事情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难道事事都还要问我吗?” 玉烟看着皇后奇怪得很,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屈了屈膝,道了声是,然后便准备出去打算出去告诉六宫局的尚宫回去。 结果她刚走了没两步,却又被皇后叫住道:“玉烟。” 玉烟连忙回过头来,问道:“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皇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本宫就是觉得,本宫以前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的,直到今日在算有了几分清醒。” 玉烟脸上疑惑得很,不知道皇后怎会突然说出这些话。 皇后感慨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却又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道:“你先下去吧。” 但皇后心里却并不如脸上的平静,她好像现在才清楚,她这个皇后,或许早就是家族的弃子。先不说崔家和太后谋划的事情能不能成功,若是不能成功,她作为崔家人要跟着崔家一起死,要是成功了,她这个先帝的皇后也未必有好日子过。齐王真的就会看在她是他表姐的份上放过她吗?恐怕她在他和太后的眼里,她就只是皇上的皇后罢了。 她以前总是看不起崔姿容,如今才知道,她活得根本是连崔姿容都不如。而这些,她怎么到现在才想明白,她以前究竟是过得有多浑噩。 第三百一十章 贵客 沧州。 天气渐渐已经到了快入冬的时候,一日比一日都凉快了起来。 宇文烺的身体强壮,腿上和身上的那些伤,将养了大半个月,如今已算是痊愈了大半,至少走路是无大碍了。 万得意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倒是朱泓和万中郎,怕还需要再养些时日才能痊愈。 难得的出了太阳,天气极其晴朗。姜钰和宇文烺走出了庄子,在外面的野草地里当是玩耍起来。 这个时候的草地,连草都是大半都枯萎了,实在没有什么景色可言。但是姜钰难得能从宫里出来一次,就是这并不怎么宜人的景致,看在眼里也是赏心悦目得很。 姜钰在野地里笑呵呵的,四处的拔草拔花,一会儿或者是扔个石头,总是十分无聊的事情也能让她玩出有趣来。而皇帝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架起了一个画板,坐在地上执了毛笔画起画来。 姜钰将枯草拔起来堆在一堆,然后又用手里拔的一些不知名的秋天开的野花编了一个花环,戴在自己脑袋上,过了一会又笑眯眯的一跳一跳走过来,一边道:“我们干脆在这里生个火烤红薯和土豆等东西吃,秋天在野外野炊,是最有意思的了。” 说着已经跑到了宇文烺身边,一边又问道:“你在画什么,一整天都在画啊画的。”说着弯腰低头看到画中的自己,又忍不住撇了撇嘴,嫌弃道:“真丑,画得跟面条一样。” 宇文烺并不搭理她,手上不停继续画阿画的。 姜钰顺势也就坐了下来,人靠在他身上,继续贪婪的看着这大好河山。过了一会,又笑着道:“其实我觉得,你不当皇帝,我们就隐居在这里过平凡一点的日子也挺好的。” 宇文烺呵了一声,道:“你以为平凡的日子就是那么好过的?若朕不是皇帝,朕身边的那些人,宁王、朱泓、万宗业甚至包括万得意,自然不会再忠心于朕。到时候朕与你想要过日子,自然只能自食其力。那你现在来告诉朕,你会种地织布吗?会烧火做饭吗?” 姜钰:“呃……”额头上顿时黑成了三根线,这个人果然是一点都不知情趣啊。 宇文烺又接着道:“你看着平凡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仿佛很美,不需要经历在皇宫里的尔虞我诈,但是平凡百姓也有平凡百姓的苦楚。比如说他们要担忧三餐不继,又比如需要担忧收成不好,又或者可能遇到官员欺凌。日子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美。” 姜钰有些怒了,她就感叹了那么一句就引出她这么多的说教,顿时拍着大腿道:“所以皇上,是想告诉臣妾什么呢?” 宇文烺道:“各人都各人的人生,各司其职,你与朕生在皇宫做了皇帝和宫妃,那这就是我们的位置。我们需要的是把自己的本分做好,而不是想着去走另外一条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姜钰呵呵了一声,道:“臣妾看,是皇上自己舍不得皇位吧。” 宇文烺道:“你要是这样想,也可以这样说。” 姜钰懒得再跟他说这些东西,撇了撇嘴站起来道:“走了,回去了,肚子饿死了。” 宇文烺道:“再等等,朕的画很快就好了。” 姜钰又只好重新坐了下来,只是坐得离他远了一些。过了一会,抬着眼又左右打量了他几眼,问道:“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回宫去?” 看他在这生活得闲情逸致,一脸不着急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完全将近中的事情忘在脑后了。若不是因为外面时常有人会送信进来,她都还以为他也沉迷上了这里的生活,不打算回宫了。 宁王在这里呆了没有两天便走了,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也没问,但姜钰却知道他时常会有信送过来。 宇文烺回答她的问题道:“快了,等宁王的另外一个消息,消息到了就可以启程回京了。”他说着,画上最后的两笔终于画完了。宇文烺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由着秋风把画上的墨水吹干。 姜钰听完他的话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一阵风吹来,吹得枯草哗哗作响亮。姜钰有些迷恋的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 宇文烺则是将已经吹干的画收了起来,卷在手里,伸手抚了抚姜钰脸上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牵着她的手,道:“走吧,回去了。” 等回到庄子上,还没进庄子,就见谷莠急匆匆的跑了出来,见到姜钰和宇文烺回来,脸上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先对宇文烺和姜钰屈了屈膝,道:“皇上,姐姐。” 宇文烺看她脸上有不对劲,左右望了一下,看到庄子门口多了一匹陌生的马,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今天有事情发生。” 谷莠挤了个笑出来,道:“奴婢正想和皇上和娘娘说呢,今日庄子上有贵客来。”说着低下头来,道:“崔充仪娘娘来了庄子上。” 姜钰听着不由的转头去看宇文烺的脸色,她知道他们躲在这个小庄子里是并没有告诉崔充仪的,那么崔充仪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而姜钰看到,宇文烺脸上除了皱眉却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轻轻的有些随意般的道了一声:“是吗。”说着便牵了姜钰的手进了庄子。 而进门之后,果然看到一生风尘仆仆的崔充仪就坐在正厅的椅子上,旁边由万得意陪着,而万得意的脸上果然也是一种复杂的表情。 而崔充仪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到宇文烺和姜钰,站了起来,脸上顿时泪流满面起来,接着就扑了过来跪在了地上,哭着唤了一声:“皇上,娘娘,臣妾寻你们寻得好苦啊!臣妾听到你们在路上出了事,还以为,还以为你们……” 姜钰被她这突然的一下子弄了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才连忙笑了一下,低下头弯腰想要将崔充仪扶起来,一边道:“崔姐姐,你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崔充仪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娘娘让臣妾多哭一会,臣妾见到皇上和娘娘真的是太高兴了,忍不住喜极而泣。皇上和娘娘不知道,臣妾这些日子担心您们担心得恨不能杀了自己,每天每天都在祈求上天您们能好好的。您们也不知道,臣妾这些日子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如今能亲眼看到皇上和娘娘平安好好的站在这里,怎能不高兴。” 姜钰看了看崔充仪的脸,憔悴消瘦,听她说的或许也不完全是假话。 姜钰又转头看了看宇文烺,想看他是个什么反应,只见他低着头看着崔充仪道:“你先起来说话吧。” 第三百一十一章 又有刺客 这厢三人一起进了屋,崔充仪净了脸与姜钰一同坐在椅子上,姜钰则是一直在瞧她,而宇文烺则站在窗户前,背着手仔细打量着窗外,仿佛能在外面看出点什么。 谷莠端了茶进来,摆在了姜钰和崔充仪的跟前。 姜钰这才开口问道:“姐姐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崔充仪“哦”了一声,这才微微一笑,道:“是宁王殿下让人告诉臣妾的,臣妾还以为是皇上和娘娘吩咐宁王殿下这样做的,难道不是吗?”说完端起桌子上的茶,小口小口的抿着。 姜钰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又道:“既然姐姐来了,就好好在这里住下吧,我吩咐谷莠收拾出一间房间来。” 崔充仪放下茶碗,道:“好啊。”然后两人一时都没有什么话了。 到了晚上,姜钰和宇文烺睡了一间房,崔充仪则睡了另外一间房。 崔充仪躺在床上,大约是新换了地方的原因,一直都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目光阴郁的,表情出神,也让人看不清在想些什么。 她摩挲着手里的一个镯子,闭了眼睛又睁开,睁开了又闭上,最终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整个人蜷伏起来,仿佛是在十分痛苦,闭着眼睛整张脸都是青黑的,牙齿一直紧紧的咬着,浑身有些发抖,仿佛是极力的在忍受痛苦。 而在另外一个房间,姜钰和宇文烺平躺在一张床上。 姜钰看着头顶的帐子,同样有些怔怔的发呆。过了一会,她伸腿踢了踢宇文烺的叫,“喂”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怀疑崔充仪?” 宇文烺正闭着眼睛看起来仿佛睡得正香,闻言“嗯哼”了一声,也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姜钰道:“我觉得,就算她是真的背叛了皇上,那也一定是迫不得已的,一定是有人在逼迫她。” 宇文烺道:“这世上唯一能胁迫住她的东西,只有她的母亲。只是可惜……”他顿了顿,却停下来不说了。 姜钰问道:“只是可惜什么?” 宇文烺没有回答她的话。 姜钰又问道:“皇上会放过背叛您的人吗?” 宇文烺同样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伸手将她一拉到了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拍了拍,道:“快点睡吧,你管这么多别人的事情做什么。” 姜钰小声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姜钰醒来得并不算太晚。 等她洗漱完毕出来,谷莠已经把早膳准备好了,端进来摆在了桌子上。姜钰望了一眼,问谷莠道:“崔充仪呢?是还没醒吗,去叫一叫她吧。” 谷莠回答她道:“崔充仪很早就起来出去了。” 姜钰听着“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什么,然后就在宇文烺身边坐了下来。 这里的早膳比不上宫里,大都是一些普通的东西,包子、南瓜粥、地瓜玉米等粗粮,还有就是谷莠绞尽脑汁摘了庄子旁一颗野山楂树上的山楂做出来的山楂糕。 宇文烺夹了一个包子放到了姜钰的碗里,然后自己拿了一个红薯剥着吃。 而就在这时,崔充仪笑吟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姜钰和宇文烺,笑着道:“咦,原来用早膳了吗?” 姜钰一边吃着一个包子一边招了招手道:“姐姐快过来一起吃吧。” 崔充仪点了点头,坐到了姜钰旁边,拿起筷子往桌子上看了一眼,最后夹了一块模样实在不怎么样的山楂糕吃。 宇文烺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吃着早膳。姜钰倒是浅笑着问崔充仪道:“姐姐这一大早的,去干什么了?” 崔充仪“哦”了一声,道:“我有些睡不着,早早的就醒了,又见这山间的空气好,所以干脆起来到外面散了会儿步。” 姜钰笑道:“我也爱散步,姐姐下次去散步叫上我。” 崔充仪嘴角弯了弯,淡笑着道:“好啊。” 用完了早膳之后,姜钰照旧是无所事事,只不过今日多了一个崔充仪,便多了一个人陪着自己无所事事。为了打发时间,姜钰干脆找了谷莠和崔充仪陪着自己去后山掰竹笋准备晚上用来做菜,结果掰竹笋的时候又偶然捡到一只受伤的兔子,然后……晚上又可以加餐了。 崔充仪虽一路陪着她,附和着她有说有笑的,但脸上却隐藏着一股心事重重,时不时的出一会儿神。 姜钰也不说破,该干自己的事情去干自己的事情。 倒是宇文烺,今日有些不一样,比以往一下子忙碌了起来,时不时的叫朱泓或万宗业到跟前说一会儿话,然后就是朱泓和万宗业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君臣几人也不知道是在密谋个什么事情。 然后一眨眼就白天变成了晚上,晚膳是崔充仪亲自动手下厨做的,一只兔子一般烤一半焖,竹笋一半炒一煲汤,然后再加其他几道简单的菜,简单的食材也让她做出色香味俱全来。 姜钰这段日子伙食质量大大降低,今日这一顿在平日宫里她会完全不看在眼里的晚膳,如今也看出美味佳肴来,忍不住还多吃了两碗饭,吃完腆着肚子去消食。 晚上睡觉的时候姜钰睡得有些沉,最后是半夜里被宇文烺推醒的。 姜钰被突然闹醒还有些不爽,正恼怒的睁开眼睛发一顿脾气,结果却看到宇文烺低着头看他,目光严肃,结果发脾气的话一下子就忘记了。 宇文烺道:“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你乖乖呆在这里记得不要出来。” 姜钰奇怪了一下,耳朵这才渐渐也苏醒过来,然后便听到外面四周一片窸窸窣窣仿佛有人在四处走动的声音,虽然故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仔细可以辨认得出来,应该还来了有不少的人。 而宇文烺说完那一句话之后,就掀开被子小声的起来了,取了外衣披上,取了旁边挂着的剑。 姜钰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跳起坐在床上,眼睛看着宇文烺,问道:“外面……” 宇文烺道:“不会有大事,你不要担心。” 而就在这时,外面一个万得意的声音厉喝道:“什么人,竟然胆敢擅闯!” 这一声冷厉得差点连姜钰都吓了一跳,姜钰怎么可能放心得了,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来了很多人,会很麻烦吗?” 宇文烺回过头来对她笑了笑,脸上轻松自在,道:“你难道不相信朕,朕说没事就一定会没事。”说完持着剑就出去了。 姜钰坐在屋子里只能叹了一口气,接着就听到了外面类似于信号烟弹发出来的“砰”的一声。 第三百一十二章 早有准备 姜钰哪里还睡得下,赶紧也从床上起来三下两除二的将外衣穿好,然后走到了窗户边上打开窗户往外看。 结果这一看不得了,外面黑鸦鸦的都是一片的黑衣人。一层又一层整齐的排在外面,看起来这阵仗比上次在山上遇到的还要多。 姜钰顿时目光都沉了起来,又走到另外的窗户边上去看,果然那一边也是黑鸦鸦的一片人。如姜钰预料的这般,那些人从四周将他们围了起来,且看这人数,恐怕少说也不下千人。 若说上次在山上派了几百人刺杀他们已经算是阵势大了的话,恐怕这一次这阵势那些人就是秉持着不置人于死地誓不罢休了,这一次他们是连脸都不蒙住了。 宇文烺这一边,也有一些宁王留下来的用来保护宇文烺的人,但是人数上始终不比这些黑衣人占优势。此时同样围在宅子四周形成一种保护之势,与黑衣人两边暂时对峙着。 不大会儿就见领头的黑衣人抬起手挥了挥,然后大片的黑衣人便涌了上来,看样子是准备来一个速战速决。 姜钰不忍再看,放下窗户回身靠着墙坐在了地上。 姜钰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不懂武功也帮不上忙,此时出去只有拖累人的份,此时听宇文烺的话乖乖的呆在屋子里才是最佳的做法。 她相信宇文烺不会毫无准备,外面应该会没事才对,所以也微微放下心来。 果然而后不久,在黑衣人还来不及涌上来对宅子前的人表演一段刀光剑影,踏踏响起的马蹄声便从四面八方远远传来,仿佛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般。 姜钰的耳朵一动,重新站起推开窗户往外看,便看到了披着重甲的骑兵从不远的地方奔踏而来,领头的人举着旗帜呼唤道:“救驾!” 那声音由远及近,和马蹄声一起变得越来越清晰。姜钰不由松了一口气,然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安心的笑意。 而此时在外间,崔充仪脚步轻轻的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站在宅子前的另外一个方向,看着远处气势凛凛而来的骑兵,突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那声音似是叹息,又似松了一口气,又仿佛是对眼前的景象早已预料到而发出的感慨,几种复杂的情绪夹杂在一起,连崔充仪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叹息什么了。 宇文烺等人都将目光放在眼前的黑衣人身上,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了悄悄出现在外面的崔充仪。 领头的黑衣人看到汹涌而来的骑兵,那数目至少是他们的双倍,他在瞬间倒是明白了过来,不由怒喝了一声:“不好,我们都上当了。”接着把目光往眼前站着的人扫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崔充仪身上,在他看来,这导致他们上当的关键人物自然是这个女人。 黑衣人已经明白过来,或许这一次他们将再一次完成不了任务。不仅如此,恐怕连命都会丢在这里。 但便是如此,他们平日的训练中也没有投降一项。既然注定逃不了,还不如硬闯一闯,多拉几个垫背的。所以领头的人在瞬间的失神之后便极快的反应了过来,依旧指挥着人上前对眼前的万乘之尊展开杀戒。 只是还没来得及等他们冲上来,站在宇文烺等人跟前的将士已经执起了盾牌,将他们护在了身后。而后边蜂拥而上的骑兵虽然离他们还有段距离,但手里的弓箭却像是会百步穿杨,嗖嗖嗖的往这边射过来。 黑衣人中瞬间想起了阵阵的哀嚎声,不断的有人应声倒下……然后骑兵也走到跟前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能站起来的黑衣人越来越少,倒下的却是越来越多。 宇文烺看着眼前的情景,倒是渐渐的翘起了嘴角,带着几分嘲弄道:“看来朕这位小五弟私养的所谓的精兵,也不过如此。” 领头的黑衣人眼看着根本近不了宇文烺的身,于是干脆将目光转移向了站在另外一边的崔充仪,脸上露出了几分狠戾。 崔充仪也发现了,连忙将身体往柱子外一躲,想要后退。但她的行动毕竟比不上训练有素有带有功夫在身的黑衣人,没跑两步便被挟持在了他的手里。 崔充仪却没有恐慌,而是认命一般的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她的想法,竟然只是或许她命该绝于此,其实这样或许也不错,这样她便不需要去面对她难以面对的人。 而在同一时间,她听到了挟持她的黑衣人大声呵道:“住手,否则我杀了她。” 人都有求生之能,他也知道挟持她未必有用,但是终归想要一试。 黑衣人里被击杀得只剩下寥寥的少数,还活着的人里认命投降的还有不少,被抓住咬毒自尽的有之,还坚持硬撑着骑兵的攻击的只剩下数十人。 骑兵听到声音却并没有停下来,站在宇文烺身边的万宗业更是干脆夺了一把弓箭在手里,对准了劫持着崔充仪的黑衣人,准备来一场硬碰硬的击杀。 不管是在骑兵的眼里还是在万宗业的眼里,崔充仪虽然是皇上的妃嫔,但实在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角色,而她更是崔家的人,甚至还可能是向崔家和崔太后泄露行踪的背叛者。便是连此刻的被胁迫劫持,都有几分她故意帮助刺客逃跑的嫌疑。 他们揣摩着宇文烺的心思,并不认为他会为了她这样一个人而受刺客的威胁。 而一直躲在房间里面的姜钰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情景,却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然后咬住了拇指,有些为崔充仪担忧起来。 连她都觉得,宇文烺应该不会管她的死活。 而那边的宇文烺却沉了沉眼睛,眉头皱了皱,显然因为被威胁而显得十分不悦。但他仅仅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会,忽的就抬起了手来,阻止了想要将箭射出的万宗业,道:“先别动。” 崔充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然后便看到刚刚还打斗得火热的骑兵停了下来,而万宗业更是在惊讶中将举起的弓箭放了下来。 崔充仪怔怔的看着宇文烺,唯恐自己是看错了,而后心里却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动。那种带着羞愧的、歉疚的以及让人鼻头发酸的感动。 宇文烺却并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她身后的黑衣人。那人同样将目光直视对上宇文烺的目光,放在崔充仪脖子上的剑往前近了两分,很快便有血丝从她脖子上冒出来。 宇文烺道:“你应该知道,这种情形下跟朕谈条件的后果。放了她,或许朕可以让你死得轻松点。” 他却道:“少废话,给我让出一条道来,让我离开。” 第三百一十三章 救下 万宗业生怕宇文烺会答应了那刺客的要求,连忙道:“皇上,这种胆大狂妄的刺客,让臣一箭射死他。” 宇文烺想了想,却最终道:“让他走。” 万宗业却不甘心,劝谏一般的唤了声:“皇上……” 万得意却拉了拉他的袖子,提醒一般的摇了摇头。 万宗业这才有些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 骑兵和卫兵往两边散去,最终让出一条三人宽的道路。 那黑衣人一边挟持着崔充仪往外面走一边继续提要求道:“再给我准备一匹快马!” 宇文烺毫不犹豫的道:“给他一匹马。” 然后一匹千里良驹就被放到了他的跟前,那黑衣刺客拎着崔充仪跃身上马。 一直恍惚着出神,像是傀儡般被人牵制着的崔充仪这时候却像是醒过了神来,就在黑衣刺客准备继续挟持着她骑马往外逃走的一刻,她眼睛突然坚毅而狠戾起来,仿佛带着决绝一般,张口咬在了黑衣刺客的手腕上,手用力推开他放在她脖子上的剑,准备跃身跳下去。 黑衣刺客被她咬得尖叫了一声,但他手上的剑却并没有被她推开。黑衣刺客被激怒,狠声骂道:“你这个贱人!”说完也不管她还是自己手里的人质,打算一剑下去直接结果了她。 崔充仪原本就并没有把握真的能逃开他的手心,她咬下那一口激怒他也不过就是想让他杀了自己,让他再不能利用自己辖制宇文烺。在他叫出那一声贱人的时候,她便认命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可是最终,死亡疼痛并没有来。她反而听到了“嗖”的一声,仿佛钉在了人的肉里,但却并不是她的肉。然后她听到了身后的人痛苦的“呃”了一声。 崔充仪凭直接便知道事情一定发生了意外,连忙睁开了眼睛。然后她便看到了一脸沉静如水的宇文烺,如天神一般跃到了她的跟前,手中的剑光影一般扫了过来,挑开了刺客手里还努力往她脖子而去的剑,然后接住了从马上摔落下来的她。 明明那只是一瞬间的光景,但崔充仪却仿佛觉得过了很久。她条件反射一般的抱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就一愣一愣的失神的仰头望着他的脸。 这张脸崔充仪看过很多很多次,每一次面对着这张脸时,她若不是惶恐便是害怕或者是一种让她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的高高在上和居高临下,却没有一次像此刻这样让她觉得,这个君临天下的天子,其实也有一个宽阔温暖得让人觉得安心的胸膛。 而宇文烺却并没有看她,接住崔充仪之后便顺手再往前,在后背已经中箭的黑衣刺客身上再补了一剑。 黑衣刺客睁着眼睛从马上倒了下来,在倒下来之前目光中仿佛还带着不可置信和死亡的不甘心。他倒下之后,其他人便看见了站在黑衣人身后,此时手里举着弓还没放下的朱泓,显然刚刚千钧一发之时射在黑衣刺客身上的箭就是他射出来的。 众人都有些惊讶,仿佛没有人发现朱泓是什么时候离开皇帝的身边绕到了黑衣刺客的身后去的,不仅瞒过了众人甚至瞒过了黑衣刺客的视角。 而在此时,将宇文烺放下来的崔充仪却还是怔怔的眼睛看着宇文烺,仿佛没有发现一切都结束了一般。宇文烺将剑收回稍里,转眼看着还抱着他的脖子的崔充仪,微微蹙了蹙眉,不由唤了一声:“崔充仪?” 崔充仪终于反应了过来,看着他的双眼中两行清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再接着便“嗬”的一声,将脸埋在宇文烺的胸前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起先仿佛还有所忍耐,后面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越哭越大声,仿佛是发泄,又仿佛是委屈,眼泪像是流不尽的河水,汹涌决堤,仿佛要将自己心里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内疚都通过眼泪发泄出来。 宇文烺被她这一声哭弄得愣了一下,接着便一脸的莫名其妙,想着难道是刚刚被吓住了不成。 宇文烺想推开她,又迟疑着此时推开她是否有些不近人情和不够厚道,于是最终便只好就这么站着仍由她抱着他哭。 从窗户将外面的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姜钰在看到崔充仪被挟持的时候就走了出来,此时看到崔充仪抱着宇文烺哭,虽明白她可能只是被吓住了,但还是忍不住双眼酸了起来。扁了扁嘴,心里有点不舒服,很想上前去将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拉开,然后脚步就真的踏了出去。 结果此时,却被刚好已经走回来的朱泓拉住,朱泓对她摇了摇头。 姜钰这才觉得自己很有些不理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崔充仪抱着宇文烺哭都名正言顺,她此时上前去分开人家两个让别人看着算怎么回事,只会觉得她这个贵妃不懂事。 朱泓阻止了姜钰上前,自己却踏步走了上去,跪在地上拱手对宇文烺道:“皇上,刺客已经清理干净,一些活口也已经被控制住,请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 于外人来说,他此时的打断无疑是不怎么懂得看场合。不过宇文烺却像是终于找到理由一般,推开崔充仪,“哦”了一声,道:“活口自然该好好的审一审,记着要防着他们畏罪自裁。” 说完左右扫了一眼,看到一旁脸上发酸却安全无虞的姜钰,松了一口气。再看到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崔充仪,想了想,吩咐道:“让两个人过来,扶崔充仪回去休息。她大概是受了惊吓,再让大夫来给她好好看看。” 万得意自然是连忙拱手道:“是,皇上。正好大夫还在庄子上,就是现成的,奴才这就让他过来。” 宇文烺点了点头,然后就走到了姜钰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目光柔和的望着她问道:“没事吧?吓住了没有?” 姜钰本有点不想理他,但想了想,最终还是觉得暂且不跟他计较,于是摇了摇头,接着却低下了头去,脚踢着地板。 第三百一十四章 请罪 房间里面,崔充仪坐在床上,一双眼睛红红肿肿的,脸色极其苍白,此时靠在床头上,目光却哀伤得很。 男人们都不在屋子里,一旁只有姜钰和谷莠陪着。姜钰也怕她是不是被吓傻了,不断的跟她说着话,仿佛是在安抚她的情绪。但崔充仪的目光却是一动不动的,偶尔转动过来看着姜钰笑一笑,算是应答,然后又重新无神哀伤下去。 大夫跪在旁边给她诊着脉,但身体却一直在打颤发抖。他刚刚虽然躲在房间里面没有出来,但听着外面这么大一阵仗,姜钰却觉得他被惊吓得比崔充仪还厉害。 姜钰看他的手都是一直在发抖的,几次抖得都从崔充仪的手腕上滑落了下来。姜钰也不知道他究竟诊出了什么来了没有,只看到他诊完了之后就恍惚的写了一张安神压惊的方子,然后就拱手下去了。 谷莠将他写的方子拿起来看了看,忍不住吐槽道:“我看那大夫比崔充仪更需要这安神压惊的方子。”说完拿起毛笔,在方子上刷刷的改了几笔。 姜钰道:“你少说废话,拿方子出去给万公公,让他找方子弄药然后煎了吧。” 谷莠到了声是,然后一边又看着方子一边又出去了。 等谷莠走后,姜钰拉起崔充仪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握着,轻轻的安慰她道:“好了姐姐,没事了,刺客都被杀了或被抓了,没有人会想要再伤害你了。” 崔充仪对她挤出了个苦楚的淡笑来,张了张嘴,刚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睛一直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歉疚。 姜钰却像是没有发现她的目光一样,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她的手,继续道:“姐姐不要想太多,等会儿喝了药,好好的睡一觉,明天醒来什么都会好了……” 崔充仪将另外一只手伸过来,握在她的手上,却依旧是什么都没说。 而在这时,房间外面却响起了由远及近的一些脚步声,姜钰对这个脚步声熟悉了,一听就知道其中有一个是宇文烺的。 果然接着就听到宇文烺仿佛是在跟身边的人说着话,一边往这边而来,最后脚步停在了房间门口,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道:“你下去吧,照朕的吩咐去做。” 再接着门吱呀的一声被打开,宇文烺踏着步子走了进来,看了房间里的两个女人一眼,然后语调极其平常的问道:“如何?大夫看过了,身体没有大事吧?” 姜钰回答他道:“说是受了惊吓,用些汤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宇文烺点了点头。 接着姜钰转头,便看到崔充仪仰着头看着皇帝,那神情似是有许多话要和宇文烺说,神情有许多的欲言又止,但大约是碍于她在这里,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姜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起来道:“我出去看看谷莠这丫头将药弄好了没有。”说着就转身出去了,顺便把房门也关了上来。 等出了门才轻轻叹了一声,忍不住有些自嘲的自言自语道:“当妃子当得这么大度,连我自己都快有些佩服自己了。”接着渐渐走远了。 姜钰当然也只是自嘲,她将房间让出是很清楚,崔充仪和宇文烺之间,是需要空间开诚布公的谈一次的。 而此时房间里面,宇文烺坐到了原本姜钰的位置上,抬眼看着床上的崔充仪,问道:“你有话要和朕说?” 崔充仪看着顿了好一会不说话,就在宇文烺想着她要是不想说他也懒得勉强的时候,她却开口了,问道:“皇上今日为什么要救我?” 宇文烺道:“你既然是朕亲封的充仪,虽无夫妻之实,但也算作是朕的女人。既然是朕的女人,朕自然有责任保护你。” 崔充仪的眼睛眨了一下,有两滴眼泪又突然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最终跪在了宇文烺的跟前,压抑着声音哭着道:“皇上,臣妾对不起您,臣妾愧对您。是臣妾将皇上的行踪告诉了太后和崔家,一路上皇上几次遇刺,都是臣妾的缘故。 那一次,皇上和贵妃掉下悬崖生死未明,臣妾便一直很内疚和后悔,内疚得想要以死谢罪。后来知道皇上和贵妃平安归来,臣妾一直对自己说,这样的背叛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没有下一次了。可是最后,臣妾又一次背叛了皇上,召来了更多的刺客。这样不仁不义的臣妾,连臣妾都讨厌自己。可是臣妾没有办法,崔家和太后用臣妾姨娘的性命来逼迫臣妾,臣妾不能不听他们的话,臣妾可以死,可是臣妾的姨娘不该死,她一辈子受了这么多的苦,忍气吞声在崔家一辈子都是为了臣妾,臣妾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她让崔家逼死……” 宇文烺道:“朕都知道了,你先起来吧。” 崔充仪却摇头道:“不,皇上,让臣妾把话说完,要不然臣妾会憋死自己的。” “臣妾知道,皇上一定早已猜到是臣妾背叛了皇上。刚刚被黑衣刺客挟持的时候,臣妾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臣妾甚至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挺好,便不需要再愧疚的面对着皇上和贵妃。可是皇上对臣妾那样好,对臣妾这个背叛者,这个不忠不孝的人,这个忘恩负义的人都这样好,皇上宁愿被威胁也要救下臣妾。还有贵妃,明明也什么都知道却依旧真心的对待臣妾,将臣妾当成姐姐一般,爱惜臣妾怜悯臣妾。除了姨娘,这世上还没有人像皇上和贵妃这样真心的对待过臣妾,可是臣妾,却差点害了皇上和贵妃。臣妾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臣妾罪孽深重……” 宇文烺道:“你用不着有负疚感,你的背叛原本也在朕的算计之中,细算起来,倒是朕利用你更多。何况你除了这次背叛,你从前向朕提供崔家和太后身边的情报,替朕做过的事很多,朕都记在心里,足以将功抵过。”说着顿了下,又道:“要说你唯一有错的地方,便是不相信朕。”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不虚此行 崔充仪抬头看着宇文烺,宇文烺也低头看着崔充仪,脸上平静沉毅,然后继续道:“你可知道,你的姨娘已经死了?为了你不受崔家的胁迫,吞金自戕。她想让人传给你的话没有传出来,崔家又封锁了她死亡的消息,然后利用她继续逼迫你听他们的话。” 崔充仪愣了好半天,呆呆的看着他,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仿佛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话。嘴巴咧了咧,“呵”了一声,然后才说出口道:“皇上在说什么呢?臣妾怎么听不懂。” 宇文烺接着道:“你看,如说一开始崔家知道你投靠了朕,然后又利用你姨娘胁迫你背叛朕的时候,你便将自己的处境告诉朕,朕或许能够设法救下你姨娘一命,或许不会是今天的结果。在宫里还没出宫,你第一次泄露朕的一些事情给太后的时候,朕便得到了你姨娘已经自戕身亡的消息,朕本想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但接着太后提出让你随朕出宫,朕便打算暂时将计就计,也好演一场逼真得能让崔家和太后相信的戏。朕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要背叛朕,告诉太后和崔家的消息也是半真半假的掺杂着,没有最重要的东西泄露出去。但是崔充仪,你这个人敏感多疑,从一开始其实就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朕。” 崔充仪像是终于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一样,瘫坐在地上,目光绝望的看着地上,想哭却哭不出声来。 宇文烺站了起来,看了她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转身往门口走去。 手放在门上还没打开门,却突然听到了后面摊在地上的崔充仪,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一般,突然“啊”的一声大声的叫了出来,跟着的便是声嘶力竭的大哭。 宇文烺沉了沉眼,仍然坚定的打开了门,接着便看到了整个人贴在门上,竖着耳朵想听里面的动静的姜钰。门突然被打开,姜钰一时没有发现差点跌了进来,结果却跌到了宇文烺身上。 宇文烺将她扶正,然后姜钰脸上有些尴尬。但接着听到崔充仪在里面声嘶力竭的哭声,又忍不住问道:“皇上跟崔姐姐说了什么,怎么惹得人家哭得这么厉害。她就算再有错,但好男不跟女计较,皇上干嘛这么计较呢。” 宇文烺看着她道:“你要是担心她就安慰安慰她,朕刚刚告诉了她实话,她姨娘早已经死了。” 姜钰听着大愣了一下,连她都不知道崔充仪的姨娘竟然已经死了。 姜钰看了看瘫坐在地上大哭的崔充仪,再转头看看宇文烺,脸上有些不能相信。 宇文烺说完这些话却就直接走了,根本不理还有很多话想问的姜钰。姜钰等他走了之后,默默的走了进来,跪在了地上看着崔充仪,伸手将她抱住,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 崔充仪伸手抱住了她,泪眼汹涌的道:“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我的姨娘。” 姜钰道:“不是你的错,千万别将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然后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她的背,道:“都会好的,都会好的,你姨娘就算地下有知,也一定是希望看到你好好的。” 姜钰从崔充仪的房间出来时,已经是晚上的时候了。 崔充仪伤心过度,哭着哭着哭到后面差点晕厥过去。好不容易安抚她入睡了,却又几次惊醒,然后握紧了姜钰的手不肯撒手。 姜钰喂她喝了安神的汤药,陪了她大半天的功夫,确定她完全入睡了之后才从她房间里出来。出来时才觉察天已经完全黑了。 庄子四周已经清扫完毕,但依旧可以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闻着就觉得并不怎么舒服。四周凉飕飕的风吹过来,更是让人全身发麻。 姜钰伸了伸懒腰,转动了一下胳膊,然后便准备去找宇文烺。但到了他房门口,才听到他还在里面跟朱泓谈论事情。 依稀听到的是朱泓说话的声音,道:“……抓获的刺客有几个已经撬开了口,但这些人知道的不多,想完全掌握崔家和齐王的罪证,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然后是宇文烺的声音,道:“继续审吧,一人审出一点,加起来拼凑也足够掌握一些重要内容了……” 姜钰顿时没有什么听的兴趣,所以干脆回了自己的房间。 谷莠跟在她旁边问她道:“姐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你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 姜钰道:“要是有点心就给我弄几块吧。” 谷莠道:“有,我刚做好的,糯米糕。这里的食材少,能弄出来的也就只有这几样点心,姐姐将就着吃吧。” 姜钰点了点头。 等谷莠将糯米糕端了上来,宇文烺也正好回来了,见她吃的东西,皱了皱眉头道:“大晚上的怎么吃这种东西,也不怕不克化。你要是肚子饿了,让人给你做点热乎的东西吃。” 姜钰道:“不用了,哪里有这么娇气,就这个挺好。” 宇文烺没有再说什么,坐到了她的旁边。 姜钰吃了三四块糕点,又喝了口茶,然后才问宇文烺道:“是不是准备要回京了?” 宇文烺“嗯”了一声,道:“明早就启程,出来快一个月,也是该回去了。” 姜钰忍不住道:“我发现我真是让皇上给骗了,出趟宫,我还以为是跟着皇上出来游玩的,结果却搞得跟历险记一样。” 宇文烺笑了笑,道:“怎么,后悔跟朕出来了?” 姜钰道:“后悔,当然后悔,简直是后悔死了。出了这一趟宫,恐怕以后我都不想再出宫了。” 宇文烺挑了挑眉,道:“这一趟要是能起到这个效果那也算不虚此行,省得你总惦记着宫外的天地。以后你就收收心,好好呆在宫里陪着朕一辈子吧,别总觉得宫外的月亮比较圆。” 姜钰看着他翻了个白眼,讥讽的呵了一声。 第三百一十六章 启程回京 马车的轮子叩叩叩的行在并不怎么平坦的泥石路上,朱泓从长长的队伍前方掉转马头绕过来,先走到宇文烺的马车前,与坐在马车里的宇文烺嘀咕了几句什么。 宇文烺点了点头,又对他说了几句什么话,然后朱泓点了点头,接着便又重新直起身来,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辆搭乘着姜钰和崔充仪的马车,沉了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此时那马车里面,姜钰却是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动静,而是用帕子给躺在榻上的崔充仪擦汗。 姜钰看了她一眼,只看到她的脸色极其苍白无色,嘴唇干裂,但脸上却一直在冒汗,眉头微蹙,时不时的身体惊怵一下,仿佛是梦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所以恐惧。 姜钰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帕子放到水盆里拧了拧,重新给她擦了汗水,然后又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忍不住道:“真是急死个人,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生病,一病还病这么重。” 谷莠蹲在旁边拿着崔充仪的手在给她诊脉,诊完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说话道:“我看崔充仪这病啊,多半就是因为她姨娘的死伤心过度导致的。”说着也有些愁眉道:“她这样一直烧也不行,得想办法给她降温才行,不然人都要烧坏了。可偏偏这里既没有药也煎不了药。” 姜钰用干净的帕子沾了点水抹在她的嘴唇上给她润润唇,一边同情道:“她也可怜,自小跟姨娘相依为命,将姨娘当成自己的所有,结果姨娘却死了,还是为了自己,而她甚至连最后一眼都没有看到,任谁也有些受不了。” 说着又有些不满宇文烺,道:“皇上也真是的,他既然瞒了干嘛不多瞒些日子,非要在那种情形下告诉她,她姨娘早就死了,那不是害人嘛。” 谷莠倒是不觉得,撇了撇嘴,道:“我就不觉得皇上做错了,崔充仪为了自己的姨娘做了这么多的错事,几次连累皇上和姐姐遇险,我虽然同情崔充仪受崔家逼迫,但她的行为也实在不能算是情有可原。皇上再不告诉她,她姨娘已经死了,难道等着看她继续犯错。” 姜钰呵了一声,道:“我们遇险的事还真怪不得崔充仪,这一切不过都是宇文烺的计划,你以为宇文烺这个人是什么好心人,他的心肠黑着呢。”说完指了指木盆里的水,道:“把盆子里的水换一换吧。” 谷莠道:“我的好姐姐,现在是什么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有这么多水让你换,你省着点用吧。” 而就在这时,马车哐了一下停了下来,然后外面传来万得意的声音:“传皇上命令,大家原地休息半刻钟。” 姜钰并没有下车,依旧在照顾崔充仪。过了一会,她听到有马蹄声靠近她的马车的声音,然后是朱泓的声音传来:“娘娘。” 姜钰奇怪了一下,但还是放下手里的帕子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一下,然后就看到朱泓骑在马上就矗在她的跟前。 见她探出头来,神色温和的看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开口道:“臣是来跟娘娘告别的,臣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恐怕暂不会和娘娘一起回京。” 姜钰讶异了一下,问道:“你要干什么去?” 朱泓道:“皇上交代了别的事情让臣去办。”但却并没有直接告诉他是去办什么事情。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低头默了下,然后又抬起头笑着对他道:“那祝你一切顺利。” 朱泓笑着点了点头,但却舍不得离开,而是一直看着她。 姜钰与他对视了一下,最后见他没有先走的意思,只好先将车帘子放了下来。而朱泓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怅然的踢了一下马肚子,喊了一声“驾”,打算掉头离开。 但身后姜钰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回身倏的一声重新掀开车帘子,喊住正打算要走的朱泓,道:“等等。” 朱泓还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于是回过头来,望着她问道:“怎么了?” 姜钰问道:“你有酒吗?” 朱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这话题的转变,又讶异的望了她一眼。 姜钰重新道了一句:“酒,越浓越好的酒,我有用呢。” 朱泓不知道她要酒干什么,总不会是用来喝的,他记得她不好酒的,但是也没问她要酒干什么,而是道:“我身上没有,但万中郎身上大概会有,我去问你要点来。” 姜钰点了点头,再次放下了帘子。 等朱泓重新回来,将手里的酒壶递给她,道:“酒不多,不过够烈,最纯的烧刀子,可以吗?” 姜钰道:“可以可以。”说完从他手里将酒壶拿了过来,再次回到车厢里。 谷莠看着她手里拿着的酒壶,不解的问她道:“姐姐,你要酒干什么?” 姜钰道:“给崔充仪降温,你不是说她这样烧下去不行吗?” 谷莠有些不相信道:“用酒?这能行吗?”她虽然学了医术,但还没听过这种方法。 姜钰道:“行不行,试一下不就知道了。”酒精可以降温,酒的主要物质也是酒精,应该可以才对。 说着从酒壶里倒了一些在帕子里,往崔充仪脸上擦了擦。 另外一边,从马车里出来透气的宇文烺盯了一眼站在姜钰的马车前的朱泓,目光不由蹙了蹙,语气有些不善的道:“朱泓站在贵妃的马车前做什么?” 万得意在一旁道:“回皇上,大概是在跟贵妃娘娘道别吧,顺便多说了两句话。” 宇文烺呵道:“有什么好道别的,你去问问朱泓,这时候了怎么还没走。” 万得意看着表情语气酸溜溜的宇文烺,忍不住笑了笑,拱手对他道:“是,奴才这就去提醒朱大人,问一问他这时候还不走难道是等着皇上赏晚饭吃。” 宇文烺听着万得意连他都敢打趣的话,顿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万得意却马上低下了头去,装作没有看见,准备去朱泓那边了。 宇文烺却又喊住他道:“等等,顺便去告诉贵妃,让她跟朕坐一辆马车,崔充仪交给谷莠照顾就行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回京后 姜钰被万得意请到宇文烺的马车上的时候,很有些生气,忍不住啐他道:“你到底想干嘛,没看见我在照顾病人吗?” 宇文烺哼道:“你去照顾屁病人,别趁机跟你那位青梅竹马卿卿我我的,打量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又道:“你不是总跟朕号称谷莠医术天下第一,有她在足够了,你就跟朕在一辆马车哪也不许去。” 姜钰拿眼瞧了一眼宇文烺,翻眼道:“你吃个屁醋,还是皇帝呢,这般的小气。我跟朱泓说说话怎么了。” 宇文烺一时脸上不自在,有些羞恼,便摆起了皇帝的威风,瞪着她道:“你大胆,拿什么语气跟朕说话。别以为朕宠着你就不敢办了你。” 姜钰道:“你牛逼你厉害,我就等着你怎么办我。” 宇文烺举起手来,说了一声:“你……” 姜钰见他如此却半点不惧,反而将脸伸过去,道:“想打我是不是,你打呀……你要是真敢打我,我才算你威风。” 宇文烺这时脸上倒是柔和了下来,他本也没打算真打姜钰,不过是做个样子吓吓她罢了,此时见她这样,倒是真的有点想“办”了她了。 宇文烺奸笑的呵了一声,然后一把将她拉了过来…… 宇文烺是怎么办了姜钰的暂时不表,谷莠那一边,崔充仪却是傍晚的时候才退了烧然后醒过来的。 她烧得有些糊涂,睁开眼睛的时候脑子还有些空白,好半天才让自己缓过来。 目光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却只看到谷莠在旁。 谷莠见她醒来,笑着唤了一声:“充仪娘娘,您醒了?”说着伸手扶她起来,一边道:“您可烧了好半天的功夫,我们家娘娘可担心死你了。奴婢扶您起来把药喝了吧。” 崔充仪就着谷莠的力气撑着起来,嘴巴动了动,却感觉嗓子都是塞着的,说不出话来。.. 谷莠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开口道:“娘娘您是不是想问我们家娘娘?”然后解释道:“我们家娘娘在圣驾上,她本来是想等娘娘您醒来的,但是皇上派人过来请她,我们家娘娘只好过去陪皇上去了。我们娘娘走之前,特意嘱咐了奴婢,一定要好好照顾娘娘。” 说着从保温的药壶里倒了药出来,递给崔充仪。 崔充仪对谷莠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端过谷莠递过来的药碗,缓缓的将药喝了进去。 崔充仪身体的底子大约不错,又有谷莠的精心照顾,不过三五天的功夫,身体便已经痊愈大半,只是整个人变得有些沉郁,心情一直不见好。 期间姜钰偶尔来看看她,安慰她两句。但姜钰也知道,丧母之痛不是别人安慰几句就能宽慰得了的,只能自己想通走出来。 圣驾一路缓慢,走走停停,一直走了将近两个月才到了京都。 齐王奉崔太后之命,领着宁国公和安国侯兄弟及一众大臣在城门口迎接了圣驾——听闻宇文烺失踪的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崔太后为安国政,迫不及待的下了道懿旨令齐王暂时监国,宁国公和安国侯兄弟共同辅政。 姜钰是不知道宇文烺平安归来,会让崔太后等人多么失望。 不过从回来之后城门迎接的文武百官的态度和表情来说,朝政依旧掌控在宇文烺之手,没因为齐王和崔家兄弟这段时间的监国和辅政就将朝臣都笼络了过去。 城门之外,宇文烺和齐王宇文炯及崔家兄弟之间,少不了又是一段虚情假意的口舌,一个说皇帝和两位爱卿监国辅政辛苦了,一个则表示为皇上分忧不敢言辛苦。 其中种种细节,在此暂不细说。 等到圣驾进了皇城之后,姜钰自然是回了后宫。前朝的事情则就不会知道得那么详细了,偶尔只能通过下人的嘴知道一二。 只是听说,宇文烺在第二天早晨上朝的时候,除了嘉奖他不在皇宫的这段时间大臣们的勤勉,顺便还细说了自己在外面出巡这段时间遇刺并差点身亡的详细过程,随后深情切切的道:“多亏贵妃不顾生命安全牺身替朕挡了一刀,若不是贵妃,恐怕那些宵小就真的得逞让朕去见先帝了。贵妃待朕之心,令朕十分感激,朕决定以后一定好好对待贵妃。” 等说完这些深情脉脉的表白,转眼又一个大变脸,黑着脸大发雷霆表示那些刺客竟然敢行刺他这个天子并令她这个贵妃受伤实在可恨该杀,并十分震怒的表示一定要彻查幕后的指使,并将其碎尸万段。 小顺子在紫宸宫将宇文烺在早朝上说的话学给姜钰听的时候,姜钰听他说得可爱忍不住鼓着掌哈哈大笑。 另外说一下,自从姜钰回来之后,小顺子这个除了万公公之外在宇文烺身边第二近身伺候的人,来她的紫宸宫就来得特别勤快。 小顺子眼睛一挑,昂头骄傲的跟姜钰道:“咱们皇上是秉承天意治理天下的天子,岂止那些宵小可以比的。咱们皇上往太和殿上一站,气势那叫一个顶呱呱,简直无人出其右啊。发一顿龙火,那就唬得朝上的文武百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姜钰对他笑道:“行了行了,本宫知道皇上的威风了。你回去伺候皇上吧,皇上让你送这些赏赐过来,本宫已经收到了,你回去就跟皇上说本宫很喜欢。”说完让墨玉赏赐了她一块金角子。 小顺子高高兴兴的收了她的赏赐,对姜钰又是好一顿的奉承这才告辞离开了。 等小顺子走后,谷莠笑着跟她道:“娘娘,这次我们回宫后,宫里的气氛真有些不一样了,后宫其他的妃妾对我们可亲切了许多。” 姜钰端着茶碗喝茶,笑着道:“岂止是妃妾,你没发现连下人对我们都亲切了许多了吗?” 宇文烺和她失踪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后宫太后掌宫,前朝齐王监国崔家兄弟辅政,看似前朝后宫都在太后和齐王掌控之下,后宫里宇文烺的那些妃妾和下人们恐怕早已惶惶不可终日多时了,直到她和宇文烺回来,他们才算找到了主心骨。 不管从前后宫的人怎么争宠,但若是宇文烺真的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只会落入一个境地,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看到她和宇文烺平安回来了,心里的石头一落下,哪怕对她这个情敌,可不都觉得亲切多了。 不过这后宫里要说谁的态度令姜钰奇怪的话,那便是崔太后和崔皇后。 姜钰回宫,首先要去拜见的当然是崔太后和皇后这两座大山。 姜钰还以为崔太后见了她,怎么都会为难一二的。但令姜钰没想到的是,崔太后并没有为难她,甚至连口头的针对都没有。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寒暄话,便冷着脸让她下去了。 另一个皇后,姜钰则是连面都没见到,皇后直接让她的贴身宫女玉烟出来就将姜钰打发走了。说的话是:“皇后娘娘最近潜心向佛,此时正在菩萨跟前侍奉,并为皇上和贵妃祈福,就不见贵妃了。皇后娘娘说了,贵妃娘娘以后好好侍奉皇上就是对她的恭敬了,不必来长秋宫请安。” 姜钰也没非要见,本就是走个过程而已,见此自然顺着玉烟的话说两句客气话便打道回宫了。 但皇后最让姜钰感到意外的还并非是她此时的态度,姜钰回宫后,对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后狗狗的是非也听到了不少。 姜钰就听到说,在她和宇文烺“失踪”的这段时间里,皇后在后宫竟然没有和崔太后站在一块,对宇文烺的后宫进行打压和迫害。反而崔太后一掌握了后宫,她便扔了宫权,在长秋宫弄了个小佛堂躲在长秋宫里敲经念佛去了,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佛经书的模样。 不仅如此,她还宇文烺所有的后宫都拉了过来,名曰一起为宇文烺祈福。 崔皇后的这些行为不管有没有用,但心意上还是想要保护宇文烺的后宫们的,将她们拘在长秋宫的小佛堂里,避免崔太后想起她们来一时不顺心来一个迫害。 但这些行为又实在不符合崔皇后以往的性格,难以让人明白是她一开始就这么聪明,只是这些年“大智若愚”,还是最近想明白了,明白她作为宇文烺的皇后未来的好坏全靠宇文烺而非崔家。 说起来崔皇后这些年一直表现得心狠手辣,向以崔太后马首是瞻,只是因为不够聪明,所以做每件坏事都做不成功,甚至常常偷鸡不成蚀把米,做的最多的也就是打打罚罚一下后宫的妃妾,真正害人的事情至今却一件都没有成功过,也是十分值得令人深思的。 嗯,这后宫果然真正的蠢人还是少的,就算有,也定不吭活过三集,肯定挨不到现在这快大结局。 第三百一十八章 龙子 回宫之后,宇文烺第一次走进紫宸宫,却是在三天以后。 他进来时,姜钰正端着甜白瓷的小碗喝酸梅汤。 姜钰见他进来,笑嘻嘻的问道:“皇上,不知臣妾这个舍身为您挡刀的贵妃,能不能得到皇上的奖赏呢?” 宇文烺的心情不错,掐了一颗花生仁扔进自己的嘴巴里,嘴角带笑道:“朕的赏赐不是天天都不断。” 姜钰道:“臣妾说的不是那些身外之物的金银珠宝,来点实际的。”比如说给她升升份位啊,虽然说现在皇后的位置还被人占着坑,但好歹还是可以在她份位面前贯一个“皇”字的嘛。 贵妃,皇贵妃,嗯,一字之差,但念起来就是“皇贵妃”好听。 宇文烺转头看了她一眼,伸了伸手示意她倒晚茶来。 姜钰有求于人自然十分殷勤,笑盈盈的亲自奉了杯茶放在他的手上。.. 宇文烺用碗盖拂了拂茶叶,小抿了一口茶,这才说起道:“朕本来是想升你为皇贵妃的。” 姜钰立马笑颜绽放的伸头过去,听着他说下去。结果宇文烺却又接了一句道:“但朕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 姜钰脸上的笑容一收,表情顿时塌了下来,恶狠狠的瞪着宇文烺。 宇文烺放下茶碗,笑意盎然的捏着她的脸道:“反正再过几个月朕便要立你为皇后,就省了皇贵妃这道程序吧。” 姜钰这才重新笑颜如花起来,伸手握了宇文烺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就着他的手脑袋扭了扭,娇嗔道:“皇上,您对我真好。” 不过说了过几个月就会立她为皇后,那也就表示,这二十几年他和崔太后崔家的恩怨及权利争夺,很快就要有个结果并结束了。宇文烺不至于会是输的一方。 宇文烺哼了一声,挥开她的手,道:“刚才听见朕不打算立你为皇贵妃,那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一副打算杀了朕的模样,这时候倒是说朕好了。你的脸变得倒是挺快。” 姜钰凑到他身上去,往他膝盖上一坐,伸手抱着他的脖子,半撒娇半耍赖的道:“皇上别这么小气嘛,皇上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臣妾这个小人计较。” 说着看到宇文烺一副要把她扔出去的模样,又连忙抱紧了他的脖子,喊道:“皇上别呀,摔了臣妾皇上可是会后悔得哟。” 宇文烺哼哼了两声,这才松了手随她像八爪鱼一样赖在他的身上。 姜钰想了想,看在他现在对她还算不错的份上,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投李报桃,于是拿手指在宇文烺胸前转着圈,一边道:“皇上,您说您要是立臣妾为后,若是臣妾怀着龙子,是不是会更名正言顺一点。” 宇文烺顺口道:“那是自……”接着眼皮一动,眼睛睁大,连忙低下头看着姜钰,声音急重的问道:“你说什么?” 姜钰故作一脸无辜的对他点了点头。 宇文烺一时失措的喊了两声:“你,你……”说着手抓紧了她,将她抱了起来,站着转了两个圈,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连站在外头的万得意和谷莠都听得道。 谷莠是一直都知道姜钰的身体状况的,此时听到里面的动静到没觉得什么,万得意脸上倒是十分惊讶,难得听到宇文烺如此高兴到失态的时候。 宇文烺抱着姜钰高兴得一脸红晕,然后将姜钰放了下来,伸手捧着她的脸道:“阿钰,你很好,很好,你真是让朕……”然后自己又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看来崔家的事情要抓紧办了,朕可不能让朕的太子出生的时候,朝政还一片动荡。” 姜钰站在一旁手指勾着自己的下巴,认认真真的看着宇文烺,太子,嗯,她听到他刚才说的是太子。 又一个月之后,宇文烺与姜钰遇刺之事仿佛终于水落石出,种种证据皆指向了宁国公和安国侯兄弟以及齐王宇文炯,朱泓甚至找到了两个参与谋刺的刺客活口,亲自指证是宁国公和安国侯指使他们行刺的。 宇文烺倒是没有将太后牵扯进来说参与此事,但牵连进来的一个是崔太后的儿子另两个是崔太后的兄弟,跟将她牵扯进来也差不多了。 她们出巡遇刺的事情,姜钰相信齐王和崔家动了手脚,但若说朱泓查出来的那些全部都是齐王和崔家的手脚,那姜钰是不相信的。 别的不说,首先那两个刺客活口,崔玟和崔玢是什么人啊,朝廷里浸淫了一辈子的人物,就算派人刺杀,会蠢到让那些刺客知道是他们指使的吗。 所以当宇文烺将朱泓协助刑部和大理寺卿查出来的那些证据当着朝中文武百官的面扔在宁国公、安国侯及齐王的脚跟前,怒不可遏的问:“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的时候,崔家兄弟和齐王只管喊冤枉并请皇上明察秋毫。 不过谋害皇帝的罪名,宇文烺也不算冤枉了齐王和崔家,至少当时刺杀他们的刺客,那一副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模样,就肯定与崔家和崔太后母子脱不了干系。只是宇文烺早就预料到,或者更可能是早就从哪里知道他们一定会动手,所以提前做好了安排,甚至是将计就计。 如今摆在眼前的证据,虽不全实,却也只是为了补强崔家和齐王的罪名,却不曾冤枉了他们。 如果这些证据都还不能彻底钉死崔家和齐王的话,崔充仪这个崔家女儿亲自出来举告父亲叔伯参与谋害天子,其生母姨娘因不小心发现崔家的阴谋而被灭口,但这阴谋还是通过其生母的一个贴身丫鬟冒死逃出传到她这里,以及另一个崔家女儿崔皇后脱簪请罪,求皇上饶恕崔家的罪孽,那则算是彻底坐实了崔氏一族的罪名。 就是平时与崔家交好,有心为崔家说话的朝臣,见此情形也忍不住心里嘀咕了一下,仔细对比了一下帮助崔家的好处以及得罪皇帝的坏处,然后大部分都打消了替崔家说话的念头。 皇上既然能控制崔家的女人,并在此时对崔家发难,在崔太后母子和崔家与皇上的权利之争中,显然掌握全局并稳占上风的是皇上,他们就不陪着崔家掉脑袋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雷声大,雨点小? 崔家和齐王罪名的坐实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但让这件事情出现变数的却是崔太后。 皇帝在前面朝堂将齐王和崔家逼得越来越狠的时候,崔太后则跑到了奉先殿跪起了列祖列宗,厉斥宇文烺的为帝不仁,不容幼弟,残害开国功臣。并开始厉数起了崔家从高祖皇帝征战天下开始如何襄助高祖逐鹿天下,立下不世之功,从高祖到太宗、景宗几代皇帝,对崔家都恩遇有加,恩宠不断。崔家亦忠心为国,鞠躬尽瘁,不敢有一丝不忠之心。同时表示自己嫁予先帝三十多年,秉承家训,恭谨尽心治理后宫,辅佐先帝,不敢有一丝懈怠。先帝有嫡子的情况下,立非嫡非长的宇文烺为储君,亦遵从先帝遗言,鞠养教诲,望皇帝能不堕先帝之仁德,善待兄弟功臣,不误百姓,成为万世明君。 如今皇帝却不顾先帝之遗德,不顾身后之骂名,迫害功臣兄弟,是她这个太后的失职,未尽到教诲之责。但如今只要有她在,皇帝就别妄想动齐王和宁国公、安国侯。否则她就在奉先殿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一头撞下去,皇帝踏着她的尸体去对付齐王和崔家吧,哀家看皇帝能不能有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皇太后乃天子之嫡母,从嫡后的身份升为圣母皇太后的,若是在奉先殿撞柱而亡,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至少一顶大不孝的罪名就要扣在皇帝头上了。 先不说崔太后并没有被牵扯进齐王和宁国公兄弟的谋逆案件之中,就是牵扯进去了,也没有皇帝问罪太后的前例,何况齐王和宁国公兄弟的罪名说是铁板子钉钉,却也不是没有可以让人说嘴的地方。 宇文烺仿佛真的是被崔太后的恐吓给威胁到了,正在早朝都不得不马上散朝赶往奉先殿,奉劝崔太后三思而行。 最后两边你来我往的拉锯战,再加上旁边不嫌事大的文武百官,最终仿佛是宇文烺不愿意背负不孝的罪名而不得不妥协。对齐王和崔家谋逆一案未再继续深查,对齐王和宁国公兄弟的处置,则只降了齐王为郡王,夺了宁国公和安国侯的官职和爵位,命宁国公交回兵符放下兵权,其他一干人等包括崔家的人都未再追究。 朝中文武百官原本都睁大了眼睛,等着看一场朝堂的血雨腥风来临以及宇文烺和崔太后一方谁能笑到最后,结果这情况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皇帝轻拿轻放了?.. 文武百官中看不惯崔家的那些见是如此结局,不说心中失望,却也觉得越来越看不清皇上是什么心思了,难道真的是因为皇上性子突然变懦弱了。看皇上开头的那阵仗,还以为是皇上是要彻底将崔家解决了呢。 众人想来想去,最后也只能认为是宁国公手中的兵权让皇上有所顾忌。 事情仿佛就此落下帷幕,皇帝妥协,崔太后和崔家也暂时蛰伏退让,两边回归到表面上的平静,但暗处却依旧波涛暗涌。 宁国公和安国侯仿佛是暂时屈服了皇帝对他们夺官夺爵的处置,未在喊冤喊叫屈。但却迟迟不将手中的兵权归还,在皇帝派人去取兵符的时候也装起了聋哑,称兵符忘记放在什么地方了,等找到之后再呈交皇上。 临王宇文烆在早朝上听完宇文烺旨意中对齐王和崔玢兄弟的处置之后,就一脸不爽的出了皇宫。 宣旨的时候宇文烺甚至并没有出现在早朝上,而是让一个内侍出来宣完旨就散朝了。 宇文烆脸色青黑的回了他的临王府,一进门就气得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剑扔到了地上,骂道:“妈的,我还以为他终于硬气了一回打算把崔家那群货色全部解决了,没想到最后还是个孬种,雷声大雨点小。跟他姓同一个宇文我都觉得窝囊。” 浔阳长公主此时就在他的府里,亲眼看到他发脾气,代他气撒得差不多了才敢上前,小心替他捡起宝剑,递给宇文烆,劝道:“皇兄别这样,皇上这样做或许有自己的用意和安排,做皇帝不是这么容易的,何况崔玢手里掌握着辽东十几万大军,始终让人顾忌。我们和皇上是亲骨肉,平时就算有些芥蒂嫌隙,那也是我们姐妹兄弟之间的事。但是面对外敌,我们还是应该携手对外,守护宇文家的祖宗基业。所以皇兄,这个时候,您还是别太跟皇上对着来。” 宇文烆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我堂堂大周,难道就只有崔家手里那十几万军队?他怕个屁呀怕,不行就真枪实弹的跟崔家干一场,最后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就他这行事孬头孬尾的样子,那天被人夺了皇位也是他活该。”说完又骂起了先帝:“父皇就是脑子有洞,才会将皇位给了宇文烺那小子。” 浔阳长公主还想再劝,道:“皇兄……” 宇文烆瞪了她一眼,怒道:“别替他说话,否则你以后就别登我临王府的门。” 而正在这时,门外府卫进来禀报道:“王爷,宫里万公公出来传旨,说皇上传召您进宫。” 宇文烆怒骂道:“让他滚回皇宫去,告诉宇文烺那小子,我宇文烆不想跟他这个孬种说话。” 浔阳长公主心中着急,实在不想两位兄长再生嫌隙,不由开口道:“皇兄……”说着拉了拉宇文烆的袖子,极力劝道:“皇兄您就别违抗圣旨了,至少也进宫去听一听皇上怎么说。您就算心中有不明白皇上的做法的地方,也要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让皇上给您解释一二。您就算仍不能理解皇上的苦心用意,也可以当面谏正。” 宇文烆想了想,仿佛听进了浔阳长公主的话,道:“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我心中有火在家里发有个毛用,我就应该进宫去当着他宇文烺的面骂他一顿才能爽快。”说完指了指正准备出去打发内侍的府卫,道:“你等等,本王现在就跟他们进宫去。” 第三百二十章 人心之变 紫宸宫里。 姜钰正在用一碗燕窝,听说燕窝对小孩子的皮肤好,所以现在每日递到她宫里的食谱里就有一碗燕窝——宇文烺特意吩咐的。 墨玉匆匆的走进来,悄悄的对姜钰道:“娘娘,听宣清殿的奴才说,皇上和临王殿下在宣清殿里吵起来了,吵得可凶狠了。” 姜钰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继续吃她的燕窝。 墨玉看了姜钰一眼,犹豫了一下,又道:“娘娘,要不您去宣清殿劝一劝皇上或临王。皇上如今虎狼环伺,可不能再让人觉得皇上与其他亲王们的关系不和。” 姜钰看了墨玉一眼,奇道:“本宫去能干什么?你是觉得皇上会听本宫的还是临王会听本宫的?”宇文烆那可是连宇文烺这个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主,而他对她的印象可不大好,万一他怒极起来,看到她进来一时不管不顾拿剑劈了她都有可能,她才不去凑这个热闹。 谷莠这时候拉了拉墨玉,笑着道:“墨玉姐姐真是的,后宫不可干政,皇上和临王殿下在宣清殿争执的自然是朝政之事,娘娘这时候过去可不让人以为娘娘插手朝政之事,这种话您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墨玉垂下眉来,道:“是,奴婢多嘴了,请娘娘恕罪。” 姜钰将手里的碗放下来,看着墨玉道:“你和宣清殿的下人倒是挺熟。” 墨玉仰头有些讶异的看着姜钰,道:“不是娘娘让奴婢……” 姜钰道:“本宫是让你监视后宫其他地方的动向,可没让你连皇上身边的事情都去打听。” 墨玉吓得连忙跪了下来,请罪道:“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 姜钰点了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墨玉道是,然后出去了。 等墨玉走后,谷莠转头对姜钰道:“娘娘,您没发现自从我们回来之后,墨玉有些不一样了吗?我觉得她最近老偷偷看着娘娘,表情却凝重疑惑,仿佛想从姐姐这里看出点什么来似的。您说,她会不会是已经知道姐姐你不是孟娘娘了?” 姜钰道:“的确有些不一样了,不过你也别太为难她,墨玉这个人还是挺忠心的。”只是她是对孟蘅玉忠心,不是对她姜钰忠心。 姜钰又问:“你打听了我们不在宫里这段时间,墨玉都跟谁接触过密吗?” 谷莠道:“这可不好查,墨玉作为紫宸宫的掌事宫女,我们不在宫里,她统管紫宸宫内外,接触的人不少。孟淑妃来紫宸宫找过她几回,她也去太澹神宫找过临渊国师,见过不俗和出尘,连周二少爷趁着进宫来探望昭阳公主的时候都顺道见过她。” 姜钰轻轻的敲着桌子,她重生在孟蘅玉身上这件事,说隐秘也隐秘,但知道的人也不少。宇文烺不必说,临渊也不必说,临渊身边的那两个小徒弟也可能知道,朱泓也应该知道了,至于其他的猜到了或隐隐看出点什么的,还不知道多少……这样一算,她这身份根本都快成人尽皆知了。 就是墨玉自己,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见她性情改变这么大,也未必没有怀疑过什么,过后多方再查证,未必没有可能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姜钰对谷莠道:“现在宫里不平静,不好做什么,等过段时间,我再找个理由送墨玉出宫去吧。”墨玉并没有做错什么,从她的角度来说,她忠心孟蘅玉并没有什么错,反而是值得称赞的忠义。只是她再不能放她在身边了,否则难免她不被别人利用来对付她。 恰在这时,刚出去不久的墨玉又重新进来,看了姜钰一眼,屈膝道:“娘娘,淑妃娘娘前来拜见。” 姜钰道:“打发她走,本宫不想见她。” 对于孟萱玉她现在都是懒得应付了,她现在跟崔太后和崔家混在一起,迟早把自己作死,她都懒得出手料理她了。 姜钰站起来对谷莠道:“走,我们去后面看看崔姐姐去。” 崔充仪现在就住在她的紫宸宫里,自从她出来举告崔家之后,为防止崔太后对她的报复,她便将她接到了紫宸宫里住着,算是保护。崔太后现在若想闯她的紫宸宫要人,还是要多想一想的。 姜钰进到崔充仪的房间的时候,崔充仪正坐在椅子上做针线,只是大约有心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沉思半天的功夫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低头做针线。 姜钰笑了唤了一声:“崔姐姐。” 崔充仪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来,浅笑着唤了一声:“娘娘……”说着就要屈膝行礼。 姜钰连忙走过去扶起她,没让她将这礼行下去,然后看着桌子上的针线筐,又问道:“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崔充仪笑了笑道:“打算给你和皇上的孩子做身小衣裳,只是我女红不太好,针脚绣得有些粗鄙。” 姜钰将小衣裳拿起来看了看,银红色的软锦,上面绣着仙鹤与鹿。姜钰笑着道:“怎么会,我觉得就绣得挺好,至少这花纹我就绣不出来。” 崔充仪道:“我不知道能不能在宫里留到小皇子出生,所以想提前把这小衣裳做好,也算是一点心意。” 这话就说得有些伤感了,姜钰不是很喜欢,道:“就算他日你出宫去了,不是也可以时常进来探望他,干嘛说得生死离别一样。” 崔充仪笑了笑,却不说话。 将以却看到针线筐的下面,小衣裳埋着的地方,还有一个用云锦绣的荷包。只是那荷包并没有绣完,而绣的人显然也没打算继续将它绣下去。 崔充仪见她看着荷包,便笑着解释道:“本来还打算给你绣一个荷包的,只是绣了一半才发现,这荷包绣得实在拿不出手,便扔下了。又想你在宫里,六尚局的人随你使唤,皇上又体贴你,你是不缺荷包用的,便也歇了这献丑的心。” 姜钰看着荷包上绣了一半的祥云纹,这样的祥云纹下一半都会配上蟠纹或龙纹,这显然是做给男子使用的。 姜钰笑了笑,却并没有拆穿她。 第三百二十一章 闹翻 皇帝和临王在宣清殿里大吵了一架,吵得十分惊天动地泣鬼神,甚至两边都出动了兵刃。 听说宣清殿伺候的万得意公公在皇帝命其所有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许进去的情况下,因为听到宣清殿里面的动静实在太激烈,于是冒着违抗圣旨的生命危险还是带着人闯进了宣清殿,结果看到的就是皇帝和临王各自指剑相向。 万得意公公吓得连忙对着临王跪了下去,连“护驾”两个字都不敢说,就怕临王的剑尖往皇帝的脖子再进一分。 这种情况下,皇上杀了临王不算什么大事,但若是临王一怒之下杀了皇上,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皇帝怒瞪着临王,脸上怒不可遏,震声道:“宇文烆,你信不信朕杀了你?” 宇文烆哼了一声,同样震声道:“你信不信我带兵反了你。” 宣清殿里的事态是如何发展的,外面无人知晓,因为过后万得意就将所有的消息封闭了起来。只听说过后皇帝气得嚷着要用谋逆之罪杀了临王这个乱臣贼子,被万公公用临王手里还握着兵马才劝住。而临王出宫之后则负气领着自己的人离开了京城,回了自己镇守的北境,离开之前摞下狠话:“他日就算真有人谋逆反天子,他也不会出兵相助皇帝。” 临王出走后不过半月,皇帝突然的又召见了宁王宇文器。 无人知道皇帝和宇文器在宣清殿里说了什么,外面的人只知道宇文器从宣清殿出来之后脸色发白,身子发软差点倾倒在地上,是旁边服侍的人扶住了他才没有让他过于失态。 之后不过一天,皇帝便下了一道旨意,以宁王冲撞圣驾为名降宁王为庶民,逐出宗室,同时圈禁皇陵,命其为先帝和孝贞仁皇后一生守陵,直至残生。 接着之后皇帝辍朝七日,听说甚至因为悲伤过度召见了太医,连姜钰这个最受宠爱的贵妃想劝都无好转。 而此时景安宫里,里面安神宁心的香越发浓重了。崔太后头痛的毛病越发的严重了,所用的安神香也一日比一日浓。有时候头痛得受不了的时候,崔太后甚至需要用到五石散来止痛。 但尽管如此,崔太后今日的精神和心情都难得的好了起来。 崔太后跟身边的良姑姑道:“看来让孟萱玉将当年白氏的死与宁王有关透露给皇帝知道,果然是凑效的。也省得皇帝把白氏的死都算在哀家的头上,哀家虽然不惧皇帝的仇恨,但看皇帝与宁王破裂却也大快人心。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宁王当年为了万氏,故意看着白氏死在哀家的人的刀下。哀家倒是想看看,皇帝还怎么信任宁王这位皇叔。” 良姑姑笑了笑,却并不说话,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凝重。身为崔太后的身边人,崔太后的所有的秘密她都几乎知道甚至参与其中。但是对崔太后和崔家如今的处境,她却并不太看好。 但就算如此,崔太后和崔家还是想孤掷一注,不想放弃手中的权势和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倾覆之下岂有完卵,她这个跟随了崔太后一辈子的人自然也只能跟随他们继续走下去,他们成功了,她继续荣恩厚隆,他们败了,她也只能跟着死。也别抱怨自己的运气不好,这都是自己的命。 崔太后接着道:“如今皇帝跟临王闹翻,跟宁王也破裂,宗室中唯二两个掌握兵权的人都不再支持他,皇帝便如失了拐杖的瘸子,再表现得强壮也只是外强中干罢了。” 说着又转头对良姑姑道:“你传信给崔家和齐王,让他们最近暂时蛰伏。不管皇帝怎么对付他们,他们都不要反抗暂时忍着。我们现在只能等,等到番邦扰境的消息传来,等到皇帝手里仅剩的那点兵权抓襟见肘自顾不暇,这才是我们的机会。” 崔太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听说皇后又向皇帝上折子请辞后位,闹着要出家为父兄恕罪?”崔太后恨声道:“千防万防却没防住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哀家现在腾不出手来收拾她们,以后迟早让她们碎尸万段。” 自从临王和宁王出走之后,朝堂之中倒是平静了好长一段时间。崔玢和崔玟虽然被夺了官爵,但仿佛朝堂也没有就此重新洗牌,皇帝反而极力的维持现状的平衡。 只是这诡异的平静之中,却又隐隐藏着一股阴霾,让朝中文武百官最近走路都小心翼翼了起来,心头总压着一块石头,仿佛随时都能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破事一样。 不过这阴霾的气氛并没有影响到后宫里在养胎的姜钰。 姜钰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顺便听听外面的八卦。 姜钰拿着一把折扇轻轻的给自己扇风,听着谷莠跟她说着八卦。如今天气渐热,宇文烺不肯让她多用冰,便只能借助扇子取凉了。.. 等谷莠说完之后,姜钰扇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声音淡然道:“这么说来,姜婠如今跟周耕狼狈为奸,不仅如此,姜婠还怀了身孕?” 谷莠听姜钰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虽然还平静,但眉眼间已经带上了一股冷意,有着对姜婠的不屑,更深的还有愤怒。 谷莠也不耻道:“您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做出这种事情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听说她为了瞒住隆起的肚子,如今也不敢出成王府的门了,看她这样子,竟还是打算将孩子生出来的。”说着啐了一口道:“一个守寡的王妃,竟生了个孩子出来,她可真是够不要脸的。” 接着叹了一口气,又为宇文炜叹息道:“我就是疼惜成王殿下,多好的一个人呐,娶了这样一个王妃,让她给自己的脸上蒙羞。” 姜钰手上的扇子“啪”的一声合上并拍在了桌子上,然后恨声道:“既然这样,就别怪我心狠了,让她去死吧。” 谷莠看了姜钰一眼,喊了一声:“姐姐。” 姜钰道:“姜婠和朱氏母女虽然害过我无数次,我本来没打算对她们痛下杀手,但既然姜婠自己不安分,就别怪我心狠。我让她自己下去地下给宇文炜赔罪,且她死不能以成王妃的身份死,免得脏了成王府的门楣。” 姜钰又问:“听说朱氏和姜大人也很不安分?” 谷莠道:“可不是嘛,最近她们常往宁远侯府去,说要见宁远侯夫人。宁远侯夫人不想见他们,姜大人便拿父亲的身份施压。宁远侯夫人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带着孩子们住到庄子上去了。后来寿山大长公主见了他们一面,将他们骂了一顿赶出去了。” 姜钰猜也明白,姜昆夫妇这些年黏着崔家,崔家核心的事情接触不到,跑腿的事情肯定帮他们干过不少。如今眼看着崔家好像是失势了,姜昆夫妇怕怕累及自身,自然想起蔺瓀这个身为宁远侯夫人的女儿了。 宁远侯萧长垣是皇帝的宠臣,寿山大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姑姑,只要蔺瓀肯出手护佑,凭借宁远侯府和寿山大长公主的份量,自然能让他姜昆平安无事的。只是蔺瓀凭什么要出手相帮,姜家这些年对蔺氏母女做的事,哪一件说出来都能让人恨之入骨了,蔺瓀不报复都算她心胸宽大了。 既然不能让蔺瓀自愿,那就只能以父亲的身份相迫了。时人重视孝道,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是摆在香案上供着的,姜昆再对蔺瓀不起,蔺瓀却不能不讲孝道,对姜昆见死不救,否则就要背负不孝的骂名。相反,若是蔺瓀不计前嫌救了姜昆,反而会得到许多人的夸赞。 蔺瓀既然不想出手帮助姜昆,也不想累及自己的名声,只能找了个理由避了。但寿山大长公主可没这个顾忌,不管是从辈分还是君臣来说,她骂姜昆夫妇这两人就只能受着。 姜钰道:到时顺道将这两人也一起收拾了,省得让他们给宁远侯府找麻烦。”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多事之秋 进了九月,入了秋天,天气便渐渐凉爽了起来。 而此时,姜钰肚子也已经隆了起来,看起来肚如竹箩,甚为臃肿。 姜钰照了照镜子,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摸,皱了皱眉头道:“变丑了。” 宇文烺在她胸口处的某个地方捏了捏,眼睛带着火光的盯着那里,声音带点嘶哑的道:“是胖了点,不过朕觉得挺好。” 姜钰瞪了他一眼,伸手拍掉他的魔爪,骂道:“又耍什么流氓!” 宇文烺语气中也带了些不满,道:“朕禁欲这么久,现在连流氓都不让朕耍一下,你让朕当和尚去得了。”说完又抬手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眼睛里的欲火越发的盛了,一副随时都想上来将她压倒的模样。 姜钰道:“皇上别忘了太医说的话了,臣妾这副身体经过上次小产实在有些弱亏,若不注意就容易小产。皇上自己想想,是你的儿子重要还是您的性福重要。” 宇文烺哼了一声,道:“朕看太医说的那些话全都是你引导他们这样说的吧。” 姜钰道:“皇上可别冤枉臣妾,您自己想想太医是愿意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我就是有那个心那些太医也没那个胆啊。” 宇文烺道:“我谅他们也不敢。” 而就在这时,外面万得意神色有些焦急走进来,道:“皇上,边关有急报传来,北边羯人进犯,边境告急” 宇文烺的脸色一敛,眉头一皱,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匆匆的就走了,甚至没来得及跟姜钰打声招呼。 正在端茶进来的谷莠看到神色凝重急匆匆出去的宇文烺,喊了一声:“皇上……”话都没来得及说呢,人便已经走远了。 谷莠转头看向姜钰,问道:“姐姐,皇上这是怎么了?”她就怕皇上不会是姐姐生气了吧。 姜钰道:“没事,不关我的事,他有正事要处理。” 这一年的秋天,实在是个多事之秋。至少对宇文烺来说,分外的流年不利。 先是北边羯人扰境,接着辽东高丽、西边羌族,甚至是南边的南诏,皆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集体进犯大周边境,边关一时危机四伏。 宇文烺暴跳如雷之余,却也只能急忙四处增兵抗敌。但偏偏宇文烺登基不过几年,还没让四海归心,手中能够信任的能人猛将并没有多少。 宇文烺这个时候倒是想起了临王,下旨命临王领兵抵抗北边的羯人犯境。临王宇文烆跟皇帝闹翻就在几个月前,显然还没气消,却称起了病拒绝奉诏领兵。辽东原属崔家的势力范围,辽东的那些将领皆是崔家门生,崔玢和崔玟被夺官削爵之后,辽东军将多有抱怨,待到高丽进犯,辽东的军将更是怠于应付,让城池接连失守。就连小小南诏,进犯南境都是势如破竹,大周的边防就仿若是纸折的,一捅就破,让大周接连失城。 宇文烺忙于调兵遣将,几夜不眠不休,与朝臣商量制敌对策,在宇文烆不远奉诏领兵,辽东军队不听调遣的情况下,宇文烺手中掌握的兵马却不足以四处抗敌,最后不得已将京城中的禁军都分派了出去,增援边境。 禁军守卫皇城宫廷,是护卫天子的最后一道防线,若连禁军都派遣了出去,京城和宫廷的守卫必然松懈,万一京城乱生变故,便守无可守,天子安危无从保障。 自然有大臣反对皇帝的这种一意孤行的决定,甚至有人提出暂时搁置崔家的罪行,重新启用崔玢,命其戴罪立功,重新执掌辽东军队迎敌高丽。 宇文烺暴怒的拒绝了这种提议,甚至再有提出重新起用崔家者以与崔家同罪论处。同时表示,若边境危矣,天子即便有兵马万千护佑,又有何安可言,然后坚决增派禁军前往边关增援。 而偏偏在这边境四面楚歌,朝堂动荡之时,宫里却又同时传出了太后殁逝的消息。 皇帝兼顾不暇之下,连崔太后的丧事都只能简办,只停灵一日命文武百官哭丧便匆匆下葬,实在没有半分国丧的气氛。 接连一月,边境没有一封捷报传来,京城之中皆笼罩在凝重的气氛之中,连姜钰在宫里都感受到了大家的惶惶不可终日,仿佛天都要塌了似的。 跟外面呈另外一副天地的恐怕也只有紫宸宫和太澹神宫了。.. 姜钰怀孕后迟钝十分,竟然一点都感受不到外面的气氛。临渊吧则可能活得时间太长了,什么都看通透了,竟然也是什么都影响不到他。 此时两个人坐在太澹神宫里下着棋,临渊捏一颗棋子放入棋盘,看着便砸吧砸吧啃着青梅边思索棋局的姜钰,忍不住笑着说了声道:“娘娘心宽。您难道就一点不担心皇上?” 姜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败了我们就一起死,我又不是没有死过的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临渊道:“难得,娘娘这般贪生的人,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姜钰道:“我告诉你临渊,我这个人虽然贪生,但是该要我从容赴义的时候,我也是不怕死亡的。所谓死有重于泰山,亦有轻于鸿毛,我就是那个就算死也会重于泰山的人。” 姜钰自觉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英勇无畏、舍生忘死,将自己的优秀的精神品质都表达出来了,脸上便有些骄傲。 临渊笑着往棋盘上又放了一颗棋子,道:“娘娘说的不错,在贫道心里,娘娘的确是这样的人。贪生却不惧死。” 姜钰懒得想他是不是在反讽,就当他是称赞她的将他的恭维受下了。 临渊接着又道:“不过娘娘,您最近有没有发现宫里少了个人呢?自从太后娘娘仙逝之后,就仿佛没见到过淑妃了。” 姜钰“嗯”了一下,道:“的确是好些日子没看见过淑妃了,不过我跟淑妃不和,平日也不爱看见她,她不在我眼前晃悠正好。鬼知道她是不是趁乱瞎溜达出宫去了呢,跟人私奔了都说不定。” 临渊笑着无奈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第三百二十三章 终于反了 就在大周边境烽火四起,京城内外都笼罩在愁云惨淡之色之中的时候,蛰伏多时的崔家和齐王终于“揭竿而起”,打着“昏君残暴不仁,宠幸奸妃,谋弑嫡母”的口号,领着崔家私养的两万私兵,从京城郊外一直冲进了京城,直往皇宫而来。 所谓的宠幸奸妃的这个奸妃自然指的是姜钰,而所谓的谋弑嫡母则自然指的又是崔太后这个嫡母。 如果说所谓的宠幸奸妃而更像是为了起兵而随便找的一个似是而非的借口,毕竟姜钰身处内宫,又未插手过朝政之事,就是在后宫有点霸道跋扈的名声,也实在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实在配不上“奸妃”这么狂霸吊炸天的称呼。 相比起来,谋弑嫡母看起来就比较有理有据了。其证据就是从皇宫里跑出去的淑妃孟萱玉的一封手血书。就像崔皇后和崔充仪身为崔家人亲自出来举告崔家很能让人信服一样,孟萱玉身为宇文烺的后宫亲自出来指证皇帝谋害崔太后,也是很有说服力的,毕竟崔太后和宇文烺斗得你死我活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了。 按孟萱玉血书中所书的,皇帝这些年一直在往崔太后的饮食中下慢性毒药,崔太后多年的头风病其实就是中毒所致。她孟萱玉在崔太后死后,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才从皇宫私逃出来,秉承正义大义灭亲,告知齐王崔太后死亡的秘密。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啊,齐王反宇文烺简直再情理之中不过了,甚至他这谋反都带上了一股为母报仇的正义之感。 京中禁军全部外派,只剩下少许的羽林军戍卫皇宫。 而齐王和崔玢和崔玟手里除了自己私养的私兵之外,还从辽东调遣回了一批十分忠心的将士,他们领着这些人踏进皇宫,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极其的顺畅,一举将宇文烺和文武百官包围在了含元殿中,十分有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 宇文烺坐在含元殿上的龙椅中,身上的威严倒是不减,目光中的气势也依旧骇人。他看着提剑一步一步走进含元殿中的宇文炯、崔玢、崔玟甚至是……原本一直被认为选择忠心宇文烺的禁军大将军周弼。 宇文烺将这些人扫过一番,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宇文炯身上——这个自小藏身在崔太后羽翼下并不见多么贤能的弟弟,此时一声铠甲加身,手提利剑,倒是难得的有了几分宇文家人的血性。 宇文烺眼中无波,看着宇文烺道:“朕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这一天比朕想象得晚。五弟,其实你挺让朕失望。” 宇文炯“哼”了一声,那双肖似崔太后的皇上向上挑起,不屑道:“时至今日,皇兄又何必还呈口舌之快。” 宇文烺倒是不急不缓的道:“五弟,你自小便算不得贤能,既无领兵打仗之能,亦无经世治国之才,你真以为就算今日你能从朕手里取走这皇位,你能坐得稳吗?崔家的野心从不在于当一个臣子,你今日能帮着你反朕,他日他们反的就是你。” 崔玢敛着脸道:“皇上真是好口才,至今不忘挑拨臣与齐王殿下的关系。只是今日任你有蔺相如之口才,又能不能凭这口才守住你的皇位。” 宇文烺却没有理他,转而将目光放在了周弼身上,道:“朕一直以为周爱卿是朕的忠臣爱将,倒没想到最后却跟崔家狼狈为奸,周卿可真是辜负了朕的信任了。” 周弼仰着下巴道:“皇上莫怪,良禽择木而栖,皇上既然不能许臣予以想要的,那就请皇上不要怪臣去找那能许给臣的人了。” 此种看似危急的情形,宇文烺甚至有心情笑了笑,问周弼道:“齐王许了你什么?皇后之位?” 周弼道:“自然不止。” 宇文烺“哦”了一声,道:“或许还有更多的兵权。”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让朕想一想,想必朕让你领着十万禁军赶赴边境增援,那些禁军也并未前去吧。此时恐怕朕的禁军反而已将朕的皇城包围了。” 周弼道:“皇上能明白情势就好,大势已去,皇上还是认输吧。” 齐王上前一步,表情狠厉起来,目光锐利的盯着宇文烺,道:“废话少说,如今京城皆在我手。你手中能掌控的那些军队都派往了边境抗敌,此时不说京城的消息你传不出去,就算你能传出去立马调兵遣将,他们也赶不及回来酒驾。皇兄,大周在你的治理之下,边关危机四伏,大周国土频失。你这个皇帝,做得实在有些失职。皇兄若有自知之明,就自己下罪己诏,奉出玉玺,退位让贤吧。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饶你性命,圈禁你此生,也算对得起先帝了。” 宇文烺道:“如今边境烽火四起,难道不是你和崔家私通外族,将大周的布防图私泄给外族的缘故?” 宇文炯脸色一凛,道:“皇兄可别再用这欲加之罪来掩盖自己的无能。” 宇文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在龙椅上换了个姿势,重新看着宇文炯道:“五弟,你知道你最令朕失望的地方是什么吗?不是你的无知和无能,而是你身为宇文家的子孙,竟然私通外族来侵犯我宇文家的江山。崔家也就罢了,可你是姓宇文的,非姓崔。用大周的大片国土来换取这张龙椅,你觉得值?” 宇文炯捏着剑的手显得有些发白,目光盯着宇文烺,有些目眦欲裂,显然对斯通外敌这件事他也不是那么心安理得的。 宇文炯道:“我若不反,你就会放过我。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此时失去的大片江山,我终有一天会收复回来。皇兄还是承认自己败了吧,一切都结束了。” 宇文烺叹道:“是,一切结束了,也是该让一切结束了。只是你们仿佛都有些小看朕,在你们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之下,你们真的以为朕会一点后手都不留。” 崔玟张口刚想说什么,却又听宇文烺开口道:“就在朕跟你们废话的这会功夫,已经足够宁远侯和朕的宁皇叔将你们留在外面的那些禁军收拾掉,并前来含元殿护驾了。” 宇文炯脸上微恐,厉道:“你什么意思。” 宇文烺道:“意思是你还是太嫩了点。”说完外面的铠甲铁靴之声轰隆轰隆整齐划一而来,将宇文炯、崔玢、崔玟、周弼及他们带进来的兵马团团围住。.. 齐王和崔玢等人连忙拔剑,周围的铠甲精兵同样拔剑,瞬间成剑奴拔张之势。 宁远侯和宇文器气宇轩扬的走进来,跪在地上,对宇文烺道:“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宇文烺道:“来得刚刚好。” 第三百二十四章 结束了 宇文炯几乎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盯着宁远侯和宇文器,厉声道:“怎么会,你们明明不是……”.. 不止是宇文炯,就是崔玟和周弼脸上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唯有崔玢,闭了闭眼又睁开,露出了一副大势已去的深情。 宇文烺冷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想说宁王明明不是被朕贬斥了,宁远侯明明不是被朕派去抵御外敌了,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宇文炯没有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宇文烺。 宇文烺又道:“不仅是他们。”宇文烺说着又转头看着周弼,又讽笑道:“周爱卿,你再看看你背后的那又是谁?” 周弼目光惊了一下,连忙转过头去看,看到的却是一身铠甲刀剑的禁卫军副统领连城,那位一直深受他信任倚重的部下,他的女儿还与他的侄子定了亲,两家将会结成儿女亲家。 而他此时踏步而来,表情严整,眼睛坚韧的直视着前方,显然却并不是为了帮他而来的。 从他进来后,他甚至就没有给过周弼一个眼神,一直坚定的从他身边走过,最后走到宁远侯的身边,双膝跪下,双手抱拳,对宇文烺道:“皇上,微臣携十万禁卫军已将崔家私兵全部围剿俘虏,只待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周弼双手握了握拳,强压住身体的颤栗,声音颓然道:“连城,没想到连你……”他就是因为信任连城,所以才将十万禁卫军交由他处置,由他带领这十万禁卫军控制皇城内外。如今看来,这禁卫军也不在他这个禁卫军大将军的控制之下了。他这算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连城仿佛知道周弼心中所想,转过头来,目光如炬的看着周弼,道:“大将军,臣毕竟是皇上的臣,而非您的臣。望您莫怪属下今日之举。” 宇文烺又抬起头看着宇文炯等人,悠悠的道:“让朕来为你们解惑,所谓的大周四边外族群起入侵进犯,也就只有高丽国进犯是真的,其余羌族、南诏、羯族等皆是朕做局做给你们看的假象。早在半年前,朕已经扶持羌族、南诏和羯族的新主登基,并与大周签订友好条约,羌族、南诏和羯族愿奉大周为宗主国,永世交好,百年朝贡纳岁。朕封住了你们的耳目,让你们手中所收到的所有外界消息皆是朕想让你们知道的,为的就是让你们以为一切接在掌控,而朕应付不暇,于是下定决心在这个难得的时机里起兵谋反,而朕则才好一次彻底收拾你们。至于高丽进犯,有骁勇善战的临王领兵抵御,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到现在,殿中又还有谁不明白的。 含元殿中一时无人说话,安静了片刻,每一个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却又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来。 最后还是周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表情颓败的道:“臣既然敢犯上,就承担得起后果,皇上今日这一出,臣输得福气。成王败寇,臣没什么好说的。”说完将手里的刀剑扔到了地上,人则跪了下来。 紧接着崔玢和崔玟也一一叹了口气,将刀剑都扔了下来,但却没有像周弼一般跪了下来,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已经告诉宇文烺,他们认输了。 宇文炯转过头来,看着掷剑认输的周弼和崔玢崔玟,怒道:“周将军,两位舅舅,你们,你们难道要认输吗?” 崔玢道:“殿下,大势已去,您放弃吧。” 宇文器这时候也看着宇文炯,微微叹息了一声,劝道:“炯儿,束手就擒吧,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我想给你留些颜面,不想看你刀剑架身如此狼狈。若是你此时愿意束手,念及兄弟之情,皇上会饶你性命。” 宇文烺也眼睛看着宇文炯,并未否认宇文器的话。 宇文炯却仰天呵呵了两声,眼睛有些咸湿起来,最后盯着宇文烺,道:“饶我一命,说的倒是好听。绕我一命然后圈禁我到死吗?那也不过是个生不如死的境地。” 宇文炯又厉声道:“我今日或许败了,但我起兵却没有任何错,你残暴不仁,弑杀嫡母,如此不仁不孝之辈,本就该人人得而诛之。母后命丧你手,身为人子,我起兵反你何错之有。” 宇文烺道:“朕没有杀太后,杀太后的人是淑妃,你应该很清楚。” 宇文炯道:“就算那样又如何,难道不是你故意暗示孟萱玉除掉母后,令孟萱玉为了讨好你而毒害母后。你身为天子,无论太后做错了什么事,你杀她皆会被天下人诟病,所以你便借助了孟萱玉之手,这与你亲手杀她有何区别。” 宇文烺道:“你这话朕倒是有些听不明白了,孟萱玉难道不是你的人吗?” 宇文炯道:“这才是你的聪明之处,利用完了她之后,便将她逼入我们的阵营,撇开了自己所有的关系。只怕过不了几日,朝野内外皆会传出我为了起兵的理由授意孟萱玉杀了太后,又将太后之死嫁祸给你这个天子。” 宇文炯道:“我虽不如你奸猾,今日之败我不怨怪任何人,只怪我斗不过你。但是……”宇文炯目光如赤,紧紧的看着宇文烺,道:“但是我不是崔玢崔玟和周弼这种软骨头,想要让我臣服于你,让我束手就擒任你宰割,你想都不要想。” 他抬起持剑的那只手,另外一只手快速拔出剑。 宇文器伸手想要阻止,厉声道:“炯儿,不要……” 但结果却快不过剑在他手中的近在咫尺,宇文炯最后道:“就算我今日一败涂地,但我的命还是由我做主。” 澄亮的剑刃晃花了人的眼睛,只听得“哐”的一声,血光飞溅,利剑应声而落,宇文炯整个身体也倒了下来。 宇文烺一动不动,看着宇文炯倒下的身体,只有微垂的略显暗淡的眸光显露了他的一点情绪。 宇文炯躺在地上,脖子上汩汩流出的血液让他闻到了血腥味,但他却感觉不到疼。他听到旁边他的那位宁王叔叹息着在问“你这是何苦呢?”,还有他舅舅声音颤抖着唤他:“殿下……” 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努力的转过头,看着大殿最上面的地方。 那里坐着的是看着他的宇文烺,但宇文炯却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着他坐下那把仿佛散发着巨大魔力的龙椅。 那是他和母后一直想要并汲汲以求的位置,那也是母后一生的心愿……其实一开始,他对那个位置并没有太大的欲望,只是母后一直跟他说,那本应该是他的东西,他听着听着就也相信了。 宇文炯深深的叹了口气,最终他还是令母后失望了,他没能完成她一生的心愿。 然后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然后世界开始寂静无声。 含元殿中鸦雀无声,谁都不敢大声说话,几乎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但这种可怕的寂静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人人都看着大殿中央的齐王宇文炯的尸体,看着那红得像火的血光,悄悄的握紧了手压制着身体的颤抖。 最后宇文烺微叹一声,然后站了起来,对宁远侯和宇文器道:“这里交给你们处置,朕先回去。”说完抬起步子走了,身后依稀可以听见宁远侯等人的声音:“恭送皇上。” 宇文烺目视着前方,脸上冷肃,并没有胜利后的喜悦和得意,有的大约只是一些终于终结这一切的坦然。 第三百二十五章 崔周二族的下场 前朝闹得再大,后宫因宇文烺早已安排妥当,倒是没有闹出什么大的动静。 姜钰杖杀了几个想趁乱作夭的宫人,见后宫里有临渊和浔阳长公主坐镇,自己一身“麒麟之才”实在没有什么用武之地,所以干脆打了个哈欠,自己回紫宸宫睡觉去了。 姜钰醒来的时候,外面阳光明媚,云霞灿烂,一片风和日丽之派,也闻不到半点的血腥味。实在让人想不到,这皇城之中才刚刚经历过一场宫变。 宇文烺就坐在她的床边,眼睛直直的看着她,身体一动不动,仿佛半年没有变换过姿势了。也不知道他就这样坐着看了她多久。.. 姜钰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的喊了一声:“皇上”说着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扶着床坐了起来。 姜钰有心想要靠近他一些,往他身边挪了挪身体,结果宇文烺却挡住她道:“别动,我身上血气重,别靠得太近,免得煞到了孩子。” 姜钰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要真是怕煞到孩子,那你还坐在她床边,还不知道坐了多久了。 宇文烺看着姜钰,神情有些莫测的道:“阿钰,你知不知道你这次睡了多久?” 姜钰漫不经心的问道:“哦,难道我睡了很久吗?” 宇文烺道:“你整整睡了两天两夜。” 姜钰有些惊讶,道:“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吗?”难怪宫里已经这么平静了,两天也的确是足够打扫干净战场了。 宇文烺看着她,又道:“你上次嗜睡,是睡了一天半,这一次却是两天。” 姜钰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孕妇嗜睡,我大约是格外的严重了些。”既然太医三天两头的给她诊平安脉也没诊出她身体有什么问题,她自己除了嗜睡了一些也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那应该就不是生病了。既然身体没事,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姜钰对自己睡多久没有兴趣,问起了自己感兴趣的问题,道:“你外面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宇文烺随手替她掖好被子,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姜钰问:“齐王、崔家人和周家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宇文烺道:“齐王在含元殿上畏罪自裁,崔玢崔玟两个罪魁以及崔氏一族成年男丁全部诛杀以儆效尤,至于妇孺幼子,贬为罪奴,崔氏一族永世不得再入仕途。周家除了周耘举报父兄谋反有功不予以论罪之外,其余人等与崔氏一族一样的处置。” 虽然周耘不举报他也知道周弼周耕父子的动向,但既然他大义灭亲,他总要做出个姿态。 姜钰笑了笑道:“这倒有些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谋反毕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若是以前的宇文烺,不夷崔周两家个三五族都算他仁慈了,而如今他诛杀了两家的成年男丁,连妇孺幼子皆都留了性命,甚至没有断了两族的香火,委实算得上他极其仁慈了。 宇文烺伸手碰了碰姜钰的肚子,一边道:“若是按照朕以前的性子,朕定然是要杀这两族一个满门的。但大约是你有了这个孩子,朕倒是想为我们的孩子积点福气,所以不想要在身上造太多的杀孽。” 肚子里面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父亲,突然往父亲的手心踢了一脚。宇文烺怕他是受了惊吓,连忙轻轻抚摸着姜钰的肚子安抚里面的孩子。 姜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终于一切都结束了。”经此宫变,剪除了崔家和周家,宇文烺的政权算是彻底稳固了。 宇文烺也叹道:“是啊,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最近变得心软了些,此次宇文炯谋反,终归算是他们兄弟相残,宇文烺虽然胜了,却也没有觉得多高兴。 他这些天有时候会回想起宇文炯在含元殿中自裁的样子,他以前一直记得他是崔太后的儿子,却差点忘记了他也是父皇的儿子,与他有着一般相同的血脉。其实那日他若不自裁,他是真的不打算杀他的,或许他会剥夺他的自由却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宇文烺收回手,叹口气道:“今日之宫变,兄弟之相争,皆因是异母之子。”倘若全部的皇子都是一人所出,那相争便会少了吧。 宇文烺拉了拉姜钰的手,看着她道:“朕以后,不会让朕的皇子异母所出。” 这句话虽然是宇文烺的感慨,但却也像是他的承诺。姜钰觉得宇文烺的想法有些天真,同母的兄弟就不会相争了吗? 有异母的兄弟在,他们或许会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当没有异母的兄弟的时候,就算是同胞的兄弟也难保不相争。想想现代那些为了争产斗得你死我活的兄弟姐妹们,大部门可都是同一个妈生的。 但就算这样,姜钰也不希望宇文烺跟别人生一个儿子出来然后再与她的儿子相争。 姜钰拉着宇文烺的手笑着道:“皇上说出这句话,可一定要做到啊。” 宇文烺温声笑了笑,道:“天子金口玉言,自然一言九鼎。” 姜钰又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孟萱玉,她怎么样了?” 宇文烺十分言简意赅,道:“死了。” 姜钰道:“是你动的手?” 宇文烺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她帮了宇文炯的忙,他就会放过她。从她逃出宫里,走入宇文炯阵营的那一刻起,她的结局就注定了是一个死字。宇文炯大约觉得她还有用,所以想等大事已成的时候再处理她,但也给她准备好了万一他失败的话她的下场。孟萱玉虽然为了报复朕所以帮了宇文炯,但也知道她对崔太后做的事会让宇文炯和崔家都饶不了她。所以宇文烺和崔家领着人一走,她看着守卫松懈便想乔装逃走,最终被乱箭穿心而死。” 姜钰唏嘘了一下,然后便跳过了,又问起另外一个人:“那周雅琳呢?” 宇文烺道:“周雅琳这个人虽然刁蛮了些,但毕竟是女流之辈,周弼父子做的事情也与她无关。所以朕会废掉她的公主尊位,送她去灵岳寺出家。” 姜钰点了点头,比起她的父兄来说,她这个结局也不算太差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恩怨了结 其实还有一件事姜钰好奇得很,姜钰问宇文烺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问皇上,这件事我很好奇却又不好问皇上一直憋在心里,可快要憋死我了。当初在出巡去见白老先生时,在下山离开之前白老先生给了你一个锦囊,我一直想问问,那锦囊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宇文烺挑了挑眉,道:“自然是扳倒崔周两族的锦囊妙计。” 姜钰道:“具体一点。” 宇文烺笑道:“你真的想知道?” 姜钰瞪着他道:“我不想知道问你干什么。” 宇文烺偏偏却又卖起了关子,故意道:“以后再告诉你,你现在先起来好好吃点东西。你睡的这两天可一直都没有用过东西,你不饿朕的小太子也饿坏了。”.. 姜钰气道:“你真是讨厌!” 不过也是在不久之后,姜钰就知道,白老先生给宇文烺的锦囊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锦囊妙计,而是——兵符! 不过当时宇文烆已经打败了高丽,大周真真正正的太平了。 宇文烺跟她解释道:“当年先帝立下遗诏传位于朕,但却没有将可以调兵遣将的兵符一并交给朕。朕不知道先帝当时真实的用意,是怕朕有了兵符便年轻气盛的与崔家硬碰硬,最后就算伤敌一千也自损了八百,还是怕朕有了兵权就会对他其他的儿子不利。毕竟朕当皇子的时候,几乎跟每一个兄弟都不要好。朕这些年无法出手收拾崔家,除了怕动作太大伤及朝堂根本之外,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朕手里根本没有兵符用以调动军队。朕一直不知道父皇将兵符交给了谁,朕找了三年都没有找到。朕原本的打算是许以周家以后位,笼络周弼,动用周弼手中的禁卫军的力量对付崔家。但偏偏你来了,蘅玉变成了你,我知道你定然不想要朕与别的女人亲近的,哪怕只是虚情假意,你隐晦的跟朕说过蘅玉之所以会心伤绝望便是因为如此,朕不想你像蘅玉一样离开朕,所以朕只封了周雅琳为公主。但这显然不能满足周弼,所以他最后又临阵倒戈叛向了齐王。但朕没想到的是,父皇竟然将兵符交给了外祖父,也幸好是外祖父,所以兵符又回到了朕的手中。既然有了兵符,朕又何惧崔家和周家,那时朕所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用最小的代价彻底解决了崔家。”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姜钰还是不得不提醒宇文烺,道:“皇上,你这个想法是不对的。周弼的狼子野心一点都不比崔家小,你当时就算用后位利诱得周弼帮你斗倒了崔家,但却也必然又养大了一个周家,依旧是后患无穷。” 宇文烺笑了笑道:“所以,朕最终没有这样做。” 姜钰翻了一个白眼,这都是马后炮,当时可不就是准备这样做。 崔、周两家成年的男子加起来也有上百口人,因谋反是大逆不道之罪,甚至无需等到秋后再处斩,当即便可处决。刑部和大理寺的效率很快,不过一个月,该审理的都审理了,该处决的也都处决了。 听说行刑的当日,午门前的血水将天空都染红了。 宇文烺处置得算是仁慈,但依旧是造下了一片杀戮,这些人当中自然有许多人是罪有应得的,也也依旧有无辜之人却受家族连累的。 处决周家和崔家的那日,宇文烺焚香沐浴,在奉先殿中跪了整整一天,念了一天的经,祈求先祖和佛祖不要将他造下的杀戮报应在他的孩子身上。 当日同样跪念了一天的经的还有长秋宫的皇后和宁安宫的崔婕妤,她们念的却是地藏经和大光明经,为亡灵超度。 之后不久,皇后便以罪人身份请辞后位,请求剃度出家。宇文烺准了她的所请,赐其“明慧师太”的名号,在灵隐寺出家。 另外要说的是,因崔家和周家谋反之事受牵连的几家中,朱家的朱夫人崔氏和朱溶是亲自参与谋反,朱溶更是加入到了崔家的私兵当中,结果在乱军中被人砍死,之后朱夫人崔氏用一碗鸠毒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朱家其他人因为朱泓在宫变中救驾有功,倒是没有收到什么牵连。就是朱老爷和朱老夫人受此惊吓,很有些吓坏了胆子。朱老夫人是直接吓瘫了,听大夫的意思也没有多少日子活头,至于朱老爷如今在朱泓面前更是连颤都不敢多打一下,他这个老子见了朱泓却比朱泓更像小子,如今朱家当家做主的是朱泓。 宫变之后,宇文烺便让朱泓领了原来周弼的职位,晋升为禁卫军大将军。姜钰当时听到时倒是有些奇怪,禁卫军副将连城在铲除叛逆上立功不小,她还以为禁卫军大将军这个位置宇文烺会给了连城呢。 宇文烺倒是冷呵了一声,道:“你当连城这个人真是什么忠臣良将,不过就是个骑墙之派。他不过是看到朕与崔周两边权利之争已经分出上下,这才变身为忠臣。当初他受周弼重用时,可帮着周弼做了不少事,不然又何来能让周弼如此信任。朕没找他清算,仍让他担任原职,已经是对他客气了。将朱泓放在禁卫军里压着他正好,以后缓缓的朕在卸下他之权,免得朕的禁卫军又姓了他姓去。” 姜钰听完无话可说了好半天,果然这些男人们争权夺利的事情她不懂。 除了朱家还有姜家,姜家虽然没有参与宫变之事,但之前帮着崔家做些边边角角的事情也做得不少,清算之后,姜钰看在姜家养育过她一场的份上,倒是也没有下死手,让人发配了个几千里,让他们夫妇两人吃吃苦头去。 至于姜婠,与人私通,辱没成王府之名,宇文烺亲自下的旨意,将其休离了皇室,剥夺成王妃之命,一根白绫了解了其性命。再她死前,其与周耘的私生子已经产下,姜钰不想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让人悄悄送给了一户农家抚养。 直到此时,所有与崔周二族谋反的人都几乎得到了处置,一切与姜钰有恩恩怨怨的人仿佛也都得到了了结。 姜钰此时的心情很难述说,既没有高兴,也不觉得难过,就好像是人生很重要的一段遭遇都过去了一样,像是松一口气,又觉得好像有点感伤。 第三百二十七章 宇文定 临王宇文烆征战高丽,大胜,两余月后始还。 宇文烺大喜,下令犒赏三军,迎接大军凯旋。同时,姜钰于紫宸宫产下一子,宇文烺取名“宇文定”,取意为江山定。 姜钰生产的时候很受了些苦头,此时坐在床上,看着抱着儿子笑呵呵的宇文烺,人很有些虚弱。 外面已经起了凉意了,但是紫宸宫里烧了炭,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寒气。 宇文烺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小小团子,孩子粉嫩得几乎稍用力就会捏碎一般。孩子倒是无忧无虑得很,脑袋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闭了眼,嘴巴却还不忘偶尔吐几个泡泡。.. 宇文烺看着这么粉粉嫩嫩的团子,稀罕得很,将手指伸到他的小手里去,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父亲,一下子就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指。 宇文烺笑着对姜钰道:“看看,我们的孩子正在抓着朕的手。” 姜钰靠在大迎枕上,歪着脑袋,含笑看着他们,说话道:“临王殿下在宣清殿等你老半天了,皇上真的不过去看看。” 宇文烺莫不在意的道:“让他先等着,身为臣子,难道连这点耐性都没有。” 姜钰道:“临王大胜回朝,皇上如此怠慢功臣,让文武百官知道了,就不怕寒了众臣的心。” 宇文烺哼道:“朕不是已经后赏过他了。” 姜钰叹着气道:“皇上和临王的关系也真是让人看不明白的很,说你们兄弟不和吧,皇上又放心的将辽东和西境的军队都交给临王统帅,信任的让临王帮你守着辽东和西境。但说你们兄弟情深吧,又谁都看都谁不顺眼,眼不对眼手不对手的。” 宇文烺道:“宇文烆这个人虽然脾气臭了些,但毕竟与朕同出一脉,且自小受宇文炜言传身教,身上也有些忠骨,朕用他自然比用别人放心。但他这个人太傲了些,整天将眼睛鼻子翘到天上,朕不多挫一挫锐气,他都不知道谁是天子了。” 姜钰懒得管这两兄弟的相爱相杀了,转而又问起道:“那宁王回封地去了?” 宇文烺“嗯”了一声,低头逗着小皇子,没有说话。 姜钰想,宁王回封地恐怕就应当是被贬谪了,说是圈禁也差不多,这辈子恐怕也都只能老死在封地,不会再回京城一步。 不管宁王为人怎么样,当年宇文烺生母的死,便不是宁王亲自下的手,却也是他为了万德妃故意见死不救。 当日白贤妃和宇文烺遇险,先帝信任这个同胞的兄弟,派他前去营救。他却故意迟了那么一会,结果白贤妃横死。此事之后,先帝便下旨让这个一直留京的弟弟回了封地,未必没有对他的行事有所怀疑,只是大约还是念及兄弟之情,只是疏远了却没有对他怎么样。 今日的宇文烺,与先帝做的又是同出一辙,宇文烺念及亲情没有杀他,但是以后也不会再用他,哪怕他立下赫赫功劳。宇文器倒是十分的顺从,对宇文烺的旨意没有任何的抱怨。 宇文烺抱着孩子走过来,坐在床边,握了握孩子的小手,又笑着对姜钰道:“如今只剩下你封后这一件事,原本早应该将这件事办了的,只是封后的仪典繁琐,你大着肚子难免会累着了,之后等你生产完再说。朕已经挑好了日子,尚功局也在赶制你的礼服,等你出了月子就举行你的封后大典。等你成了皇后,朕再封定儿为太子就顺理成章了。” 姜钰如今对这倒是无所谓了,反正现在她跟皇后也没什么两样了,早封晚封都是她的,跑不掉。 姜钰道:“皇上看着办就行了。” 姜钰沉默了一下,又说起道:“后宫里其他人,崔姐姐她们,皇上打算怎么办?” 宇文烺道:“朕当初答应过崔充仪,等到事情安定之后朕会放她出宫。之前你怀着身孕,崔充仪说想陪你一段时日等你生下孩子再走,朕也不好勉强她。等过些日子,朕便安排她急病而逝的假象,给她新的身份让她去宫外生活。至于其他人,你要是实在不想看到她们,便在后宫找个宫殿将她们圈起来。真让她们一个一个都病亡了,对你这个皇后的名声也不好。” 姜钰没有意见,让她们都出宫了,一个个娇生惯养身无长物,未必能活得下去,在宫里虽然无宠,但好歹是个安身立命之所。 至于怕宇文烺再去宠她们,这怕也没用,她平日在宇文烺面前张牙舞爪,但宇文烺真有这个心,她还能管住他的手脚不成,就算没有了她们也还是会有别的新鲜女人。这个狗屁时代,女人和男人的地位悬殊,还真的注定了她出了仰仗他对她的感情什么都干不了。 承香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姜钰和宇文烺屈了屈膝,道:“皇上,娘娘,临渊国师在门外求见。” 自从墨玉被送走了之后,姜钰就把承香提了上来,她现在是紫宸宫里除了谷莠之外的二把手。 宇文烺将宇文定放了下来,对承香道:“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临渊进来,依旧还是一副白衣飘飘,谪仙下凡的模样,永远不见老。笑容熠熠,神采斐然的走进来,对宇文烺随意的作了个揖,然后便“哎呀,哎呀”的叫起来,道:“我们的小太子出生以后,本国师倒还没有见过,让本国师好好看看,小太子长个什么模样。” 说着凑过脑袋去看,煞有其事的点着头“嗯”道:“我观小太子的面相,确实有真龙之相。” 说完也不跟宇文烺客气,自己拉了张杌子就在姜钰床边坐下了。 姜钰最近对他很有些不满,语气不满的道:“国师大人怎么有闲情到我的紫宸宫来?不过来了,本宫正好有件事想问问国师,国师打着需要人帮忙炼药的幌子把我的丫头谷莠要了去,什么时候还回来。” 临渊笑道:“娘娘也忒小气了,我才要走了谷莠几天。”说着又指了指紫宸宫内上下的宫女,道:“再说娘娘身边还能缺人伺候吗。” 姜钰瞪了他一眼,谷莠对她意义不同,他分明就知道。 第三百二十八章 早作决断 临渊伸手逗了逗小皇子,然后道:“贫道看这小太子顶顶可爱,不如让贫道收了他做弟子,贫道教他修道。” 姜钰连忙抱紧了宇文定,防备的看着临渊,道:“然后修成跟你一样的怪物?”姜钰“呵”了一声,道:“免了。”她的儿子以后是要继承宇文烺的皇位当皇帝的,跟着他去修道算什么回事,万一他六根清净了连她这个亲娘都不要了怎么办。 临渊故意瞥了姜钰一眼,嗔道:“娘娘,贫道发觉你最近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姜钰道:“国师要是没有什么事就回你的太澹神宫吧,本宫产后体虚,需要静心休养。”这种不是想抢她的谷莠,就是想拐带她的儿子的老道士,她可真不怎么欢迎。 临渊不紧不慢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袖道:“娘娘急什么。”说完手伸进袖子里,瞬间便掏出一个匣子来,递给姜钰,道:“小小礼物,恭贺娘娘喜得皇子。” 姜钰接过来将匣子打开,一边问道:“这是什么?”然后便看到匣子里面放着的是一颗通体亮红的珠子,半颗鸡蛋大小。看着流光溢彩,就是那红亮的光让人觉得有些慑人。 临渊道:“此珠名为镇魂珠,极其珍贵。小孩儿命轻,将此珠放在小太子的床头,可以震住阴间勾魂的使者不靠近小太子,保小太子平安长大无虞。” 姜钰将珠子拿在手上左右看了看,还在手心滚了滚,看不出什么名堂,也真有些不相信这珠子有这么大的功能。 宇文烺从她手里拿过珠子,随意的扫了两眼,又给回姜钰,道:“既然是国师送的东西,必定是好东西,以后就放在你和定儿的床头吧。” 姜钰想了想,觉得也是,临渊是宇文烺的人,宇文定是宇文烺的儿子,宇文烺终不会害了自己的儿子。而且临渊这种整日神神道道的人,手里的东西必定不是凡品。 姜钰将珠子收起来,道:“那我就收下不谢了。” 临渊勾了勾自己胸前的头发,颇为仙风道骨的点了点头,又坐着逗了逗宇文定,见宇文定打着哈欠想睡觉了,这才准备告辞道:“贫道看娘娘甚是不欢迎贫道,贫道也不好意思多留,这就告辞了。” 姜钰心道不好意思多留也留了这么久了,面上还是颇为客气的道:“国师慢走。” 临渊走后不久,姜钰将宇文定放在了床上,将临渊给的珠子放在床头,接着自己也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宇文烺见她疲累,替她掖了掖被子,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既然累了,就和定儿一起好好歇会吧,朕晚上再来看你。” 姜钰点了点头,实在累得不行,刚一扭头靠在床栏上,就马上合上眼睡着了。 宇文烺看着她的样子,不由蹙了蹙眉头,脸上的表情沉了下来,但却让人猜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将姜钰扶着躺好,替她盖好被子,吩咐紫宸宫的宫人道:“好好照顾你们娘娘和小皇子,若有差错,仔细你们全家的脑袋。” 紫宸宫的宫人纷纷跪下道:“是。” 宇文烺点了点头,这才背着手出了紫宸宫。结果刚出了紫宸宫的大门,却看到临渊远远的站在一丛竹子旁,抱着手在等他。 宇文烺走过去,临渊放下手,开口跟他道:“陛下,娘娘可是又沉睡了?” 宇文烺许久没有说话,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临渊道:“自从娘娘怀上小太子之后,她便时不时会陷入昏睡,有时候是一天,有时候是几天不等。如果娘娘昏睡的情况越来越严重,那便表示真正的孟蘅玉要醒来了,到时真正的姜钰便会永远沉睡甚至是死亡。” 临渊看着宇文烺,见宇文烺仍旧是不说话,则继续道:“贫道活了一百多载,修的又是道术,见过不少借尸还魂的例子。但那些借尸还生的人借用的是真正死人的身体,而姜娘娘不同。孟娘娘并未死去,而姜娘娘却借助她的身体还生,确切来说,姜娘娘不是借尸还魂而是借身还魂。是孟娘娘自己过于心伤,绝望的求死之心令自己的魂灵沉睡,才会令明明身体已经死亡却有强大求生意念的姜娘娘有可趁之机。但是现在,孟娘娘似乎想要醒来。一副躯体,不可能容纳两个清醒的魂灵,而这幅身体原本便不属于姜娘娘,所以最终的可能最终的可能陛下也猜得到。” “贫道知不管是姜娘娘还是孟娘娘,对陛下来说皆是重要之人。贫道现在只问陛下,是想要留下孟娘娘还是留下姜娘娘?” 宇文烺沉声道:“若是留下姜钰要如何?若是留下孟蘅玉又该如何?” 临渊道:“不管是留下姜娘娘还是孟娘娘,贫道便做法将另外一个人的魂灵移出身体,结果可想而知,必有一人需要死亡,彻底的死亡。”临渊盯着宇文烺道:“没有两全之法,陛下只能二选其一。” 宇文烺道:“让朕想想。”宇文烺脸上有些焦躁,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又说了一句道:“让朕想想,朕需要好好想想。” 临渊道:“移魂阵贫道已经准备好,贫道有九成的把握可保其中一人万无一失,继续拖下去对姜娘娘来说只会越来越不利,还望陛下早做决断。”说完对宇文烺拱了拱手手,然后走了。 临渊走了之后,宇文烺又沉着眼站了许久,这才抬步往宣清殿走去。 而在他们走后,竹丛的后面传来“啪啪”的几声竹枝断裂的声音,接着崔充仪和她的宫女小茗从后面缓步走了出来。出来的时候,小茗甚至是捂着嘴,脸上万分惊恐的模样,显然刚才宇文烺和临渊的对话被她们一字不差的听了下去。 小茗指着宇文烺离开的方向,瞪大了眼睛有些结巴的问崔充仪道:“娘娘,刚刚陛下和国师在说什么?什么姜娘娘、孟娘娘,还有借尸还魂,奴婢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崔充仪胸口也有些发慌得呼吸不过来,甚至连身体都还有些发抖。但此时她却不得不强作得比小茗更加镇定,转头瞪了小茗一眼道:“今日听到的事情,你最好闭紧你的嘴巴,否则谁也保不住你的命。” 小茗也知道轻重,连忙道:“是,奴婢今日什么也没有听到。” 崔充仪又站了一会,好半天才让自己砰砰的心跳平静下来。 小茗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崔充仪,又问道:“那娘娘,我们还去紫宸宫见贵妃娘娘吗?” 崔充仪想了一下,道:“算了,今日就不去了,我们改日再去。” 她此时状态不好,去了紫宸宫难免不被贵妃看出点什么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你逃吧 转眼,姜钰便出了月子。 令姜钰有些羞愧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生孩子时候亏了身体的原因,她怀孕时格外嗜睡的毛病都带到了月子里来,一个月中,有大半的时间她都是睡着的,简直比刚出生的宇文定还嗜睡。因此照顾宇文定的活儿,她甚至做得还没有宇文烺多,更别说跟奶娘们比。 所以每每看到宇文定,姜钰总有一种愧疚之感。 不过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坐月子的时间姜钰觉得格外的快过。她以前老听别人说坐月子很难熬,可她好像是睡几觉就过去了。 宇文定满月之日,因怕姜钰劳累,宇文烺在后宫倒是没让办什么满月宴,只是让后宫众人来紫宸宫给姜钰和宇文定磕了个头。倒是前朝,宇文烺办得挺热闹,将宇文定抱出去晃了一圈,然后红光满面的回来了,一直夸宇文定“聪明”“胆子大”“见到这么多文武百官也没有哭,见到众臣给他磕头反而笑了一下。”“像他这个父皇,以后是当太子的料。” 姜钰知道,一个月大的孩子那里会什么笑啊,都是不由自主的咧嘴,但看在宇文烺眼里,这就是宇文定聪明胆大的证据。 宇文定的满月宴过了没两日,宇文烺将封后的圣旨也一起下了。 作为后宫里唯一诞下子嗣的宫妃,宇文烺以姜钰诞子有功为由封姜钰为后,这道封后的旨意倒是没有引起朝中百官太大的反对,偶有几个没长脑袋又不会看脸色的出来表现存在感,也被宇文烺默默的无视了。倒是姜钰悄悄的将这几个人的名字记了下来,准备等她儿子以后长大了告诉宇文定听,哼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而后没两日,尚功局就把皇后的吉服送到了紫宸宫来,礼部也把皇后的凤印宝册也送到了,封后大典就定在半个月之后据说极其大吉的日子里。 后宫自然人人都想来紫宸宫恭贺姜钰,若是能在新后宫之主身边拍对个马屁引得新皇后另眼相待,那就更好了。 只是姜钰并不想应酬她们,收了她们的礼,让承香将她们全都打发回去了,只让与她关系好的崔充仪进来陪着她试皇后的吉服。 谷莠抱着宇文定,姜钰则穿着皇后的吉服站在黄铜镜前左右转了两圈,忍不住道:“我看我这腰身好像粗了两圈,这是照着我怀孕前的尺寸做的吉服,可是我如今穿却紧得很。” 崔充仪笑着道:“娘娘刚生完孩子,腰身粗一点是正常的,等过段时间收回来就好了。至于吉服,拿回去给尚功局,让她们改一改就好了。” 姜钰想了想,狠心道:“不改,我要减肥,离封后大典还有半个月,我就不信我瘦不下来。”反正她也不用喂奶,也不用担心奶水的问题。 崔充仪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娘娘举行完封后大典之后,是要搬到长秋宫还是继续住紫宸宫?” 姜钰一边继续照着镜子一边道:“皇上的意思,是打算将长秋宫封了,将紫宸宫改成皇后的寝宫。他说他不喜欢长秋宫,我觉得紫宸宫也不错,反正是住惯了的,我还懒得搬。” 姜钰说完,转身回到屏风后,将吉服换了下来,回到外面与崔充仪一起坐在了椅子上,叹着气跟崔充仪道:“等举行完我的封后大典,姐姐就该要出宫了,听皇上说,他已经为你安排好了新的身份,也为你安排好了以后的生活,足以让你以后生活无虞。我一边为姐姐高兴,一边想想又还真有些舍不得姐姐。” 崔充仪笑了笑,低着头剥着手里的一个橘子,脸上对出宫的事情显得并不是那么有兴致。 过了一会,崔充仪手中剥橘子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沉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一般,抬起头来,看着姜钰,刚想说什么,姜钰却先她一步笑着开口道:“不过再舍不得姐姐,我也不能阻碍姐姐追寻自由的脚步。离开皇宫,在宫外像寻常百姓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一直是姐姐的心愿,我总不能为了自己这点舍不得就让姐姐留在宫中陪我吧。” 崔充仪听完对姜钰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低下头去重新剥橘子,然后将剥好的橘子放在了姜钰的跟前,自己拿帕子擦了擦手。 姜钰看了崔充仪一眼,也没有说话。 她知道崔充仪想说什么,出宫原本是她的心愿。但崔氏一族处置之后,崔充仪身为崔氏人居于后宫,又背叛崔家指证崔家之罪,因此常受人指点,其实过得并不大如意。姜钰和宇文烺原本早有打算将她送出宫去。 可是那时候崔充仪说想先看到她肚子里的小皇子出生再出宫,等宇文定出生了之后,她又说等到她陪她做完月子,等她出了月子,她又说想看到她举行完封后大典一拖再拖,做的都是一些与她之前的心愿相悖的事情,大有一种不再想出宫的意思。 想法有所改变必定有所缘由,姜钰猜到缘由,但却不能成全她的心愿,哪怕她们关系再好。 或许她没有想过跟她争,只是想静静的呆在他身边。但就算这样,她也没有办法留她在宫里。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让她将她的想法宣之于口。 崔充仪在紫宸宫并没有逗留太久,然后便告辞回宁安宫了。 离开之前,崔充仪站在紫宸宫的门口看着姜钰许久,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姜钰也没问她想说什么,然后便让人送她回宫去了。 但到了晚上,崔充仪却又匆匆来了紫宸宫,身上披着披风戴着帽子,身边一个宫人也没带,像是悄悄过来似的。 那时候宇文定被宇文烺抱去了宣清殿,谷莠则去了太澹神宫,姜钰让承香将她请进来,看着她周身的打扮,有些吃惊道:“姐姐,你这是干什么。不知道的人看你穿这一身衣裳,还以为你要去打家劫舍干坏事。” 崔充仪看着姜钰道:“有一件事,我犹豫了许久,一直想跟你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如果我不说的话,只怕来不及了,也更怕以后自己会后悔。” 姜钰奇怪道:“究竟什么事,让姐姐你说得这么严重。” 崔充仪左右看了一下殿中的宫人。 姜钰想了一下,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 崔充仪这才上前来,坐在姜钰的前面,伸手握住姜钰的手,她的力气用得有些大,甚至有些握疼了姜钰。 崔充仪看着姜钰,目光诚挚,十分认真的道:“我不知道我现在是该称呼你为姜娘娘还是孟娘娘,但不管你是姜钰也好孟蘅玉也好,我所认识的你都只是此时的你,那个陪我度过痛苦岁月给过我温情的你,不希望你变成另外一个人,更不希望此时的你死去。所以,你逃吧,你逃出宫去。” 第三百三十章 沉睡 姜钰听完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去,瞪大了眼睛看着崔充仪,有些怀疑是她说错话了还是她听错了话。 崔充仪显然不认为自己的话对姜钰来说有多么爆炸性,依旧说着道:“我早就猜到,我早就猜到现在的你跟以前的孟蘅玉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一个人变化再大,性格怎么会相差这么多,像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直到上次,上次在紫宸宫外我听到皇上与临渊国师的对话,我才知道,原来现在的贵妃娘娘,现在的你,却是孟蘅玉的身体里住着姜钰的魂灵。这种事是这般骇人听闻,可是我在听到的那一刻就相信了。我是真的不知道现在的你算是孟蘅玉还是姜钰,或许应该算是姜钰吧。” “所以,你不能再在宫里呆下去了。你知道,皇上他爱孟蘅玉,当初明知道孟蘅玉不乐意却还是强行纳了她进宫,他为她忧为她累为她伤心难过,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皇上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孟蘅玉的一切都牵动着皇上的情绪。或许皇上如今也喜欢你,但始终比不上孟蘅玉在他心里的位置。但现在孟蘅玉已经渐渐从这幅身体里将要苏醒了,你近来总是时不时的昏睡,有时候一睡就是两三天,便是孟蘅玉要苏醒的征兆。在你姜钰和孟蘅玉之间,皇上当然只会选择孟蘅玉。皇上已经在命国师准备移魂阵,如果真的成功,你的魂灵将会从这具身体里离开,到时候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姜钰缓缓的从椅子站了起来,看着崔充仪,一直看着她。 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烦恼她居然知道了她不是孟蘅玉的事,因为更令人震惊的是她下面说的那些话。 崔充仪继续道:“我知道宫里有一条密道,是当初太后为了和外界通信用的,这条密道暂时还没有被皇上封掉,我这些年在后宫也有一些人手,平安送你出宫至少有八成的把握。我不想你有事,所以你还是听我的劝,暂时出宫避开皇上吧。” 崔充仪的话虽然令她震惊,但姜钰却并不完全的相信,她看着崔充仪,摇了摇头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宇文烺会如此待我。” 她感觉得到宇文烺对她的真心,他们甚至还一起有了孩子,有了共同的血脉,她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除非宇文烺亲口告诉她,他为了孟蘅玉真的准备将她干掉。 姜钰从椅子前踏开了两步,眼睛目视着前方又像是在目空一切。她现在心里一切空白,什么都想不清楚。又像是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顺。 她向前走了两步,停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这一次却目光坚定再没停顿。 崔充仪拉住她,问道:“你干什么去?” 姜钰道:“找他问清楚。” 崔充仪慌忙道:“你去找皇上就会让皇上有了防备,你就再也逃不出宫里去了。” 姜钰拨开她的手,道:“那也是我的命,我敢赌就愿意承担输的后果。”说完急匆匆的走了。 姜钰原本想去的宣清殿,但走到了半路,却最终还是惜命占了上风。如果崔充仪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此时去找宇文烺质问无疑是打草惊蛇。 说到底,涉及到孟蘅玉的事情,她对宇文烺的信心这样脆弱可破。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她已经甚少去提孟蘅玉这个名字。孟蘅玉这个名字就像是梗在他们心里的一道墙,她小心翼翼的避开,但那道墙一直都在。 她转道去了太澹神宫,比起宇文烺,她甚至更相信临渊。比起他不认识的孟蘅玉,好歹她与他有更深的交情,她和孟蘅玉之间,他或许会选择她姜钰。所以如果她去问临渊,他或许会告诉她真相。 但姜钰没有想到的是,宇文烺不在宣清殿,他也在太澹神宫。不仅宇文烺在,连他们的儿子宇文定也在。 姜钰来到太澹神宫的时候,门口只有几个穿着道袍的小太监在。 小太监见到她跪下来给她请安,还说马上进去通报国师。姜钰心情急迫,对他们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本宫自己进去。”又因为不想她和临渊谈话的时候有人在场,又命令他们道:“本宫和国师有事要谈,你们不准跟进来。” 然后她一直往里进去,一直到了临渊平日练功的道房。 太澹神宫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墙上那个巨大的八卦图依旧让人觉得神秘。她走到道房的门外,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站着的临渊和抱着宇文定的宇文烺。 临渊对宇文烺道:“到时贫道会在这里设置移魂阵,移魂术法需要至亲之人的两滴精血,到时就劳烦皇上将小太子也一起带来了。另外,皇上还需要尽快寻到与姜娘娘生辰八字相同,且同样是阴阳体质的女子身体,这个女子死亡必须不能超过三天。到时我会念咒将姜娘娘的魂灵引到这具女子的身体里安放,再念清明咒唤醒姜娘娘和孟娘娘。” 宇文烺许久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怀里的宇文定有些不安,竟突然哭了起来。 宇文烺连忙轻轻揽紧了他,轻轻的晃了晃,令宇文定重新安静起来。 宇文烺问道:“姜钰是不是一定会醒来?” 临渊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此法我没有用过,我师父也没有用过,只是记载在书中。既然没有用过,又怎能确保最终的结果。何况这本就是有违天道的道法,贫道启用此法之后,自己一身道行也会散尽。” 想要有一副身体来安放姜娘娘的魂灵,必须就要毁散原本这具身体里的魂灵。说到底,这其实是以命换命,算得上极其恶毒的道法。所以上天大约是要惩处使用这种道法的人,所以会令其道法尽失并且减寿。 姜钰听到这里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没有进去叫住宇文烺或临渊质问,没有什么比眼见为实更为真的了。 她悄悄的从太澹神宫退出来,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 果然在他心里她还是比不上孟蘅玉吗,他或许并不是对她完全无情,也不希望她死,但是在孟蘅玉和她姜钰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孟蘅玉。 他或许从来就没有打消过从孟蘅玉的身体里将她驱逐,然后重新唤醒孟蘅玉的念头,所以他让临渊启动了移魂阵。 可笑的是她,竟然真的就相信了他爱上了她,还和他生了宇文定。不,或许连宇文定都只是他的算计,因为临渊说了,启动移魂阵需要她至亲之人的精血。她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哪里还有什么至亲,既然没有,那就只能造出一个。 她恍恍惚惚的到了门口,对太澹神宫的宫人道:“不要告诉皇上和国师本宫来过神宫。”然后便跌跌撞撞的回了紫宸宫。 崔充仪仍还留在紫宸宫里,焦急的在哪里走来走去,见到姜钰回来,整个人像是没有了魂一般,连忙迎上去扶住她,问道:“怎么样?” 姜钰推开她,自己进了寝室,接着转头“砰”的一声关上门,将一切都拒之门外。 崔充仪站在门口看着那道禁闭起来的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头对一脸担忧的承香等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守在这里。” 承香有些不想走,道:“看娘娘的样子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要去告诉皇上一声。” 崔充仪厉声道:“你要是想害死你们家娘娘你就去吧。” 承香垂下眼来,心里毕竟不知道姜钰出了什么事,她又愿不愿意她此时去将皇上叫来,只好暂时压下了这个念头,心想着要是娘娘到了晚上若还是这个样子,她就一定去告诉皇上。 承香屈了屈膝,道:“那奴婢去给娘娘准备些吃的,劳烦崔娘娘暂时守着我们娘娘。” 崔充仪点了点头。 寝殿里姜钰合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账顶的凰鸟朝凤纹,心里一时像被人抛弃了一般伤心欲绝,一时心里又大骂着宇文烺的心狠绝情,再一时又唾弃自己居然笨的被人骗了身心。 姜钰想到了宇文炜,如果是他,他一定不会这样对她。 但最终占据姜钰脑中唯一念头的,却是现在她该怎么办。 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心里问自己,难道她真的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等着宇文烺和临渊将移魂的术法用在她的身上。 连临渊都说,最后她不一定能醒来。她醒不来,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是死。 她不想死,哪怕她什么都没有,哪怕没有人爱她,她也想要好好活着。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他若不离她便不弃,他既已离之,她还有什么恋恋不舍的。既然如此,不如逃出宫去,天高任鸟飞。 姜钰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站了一下,接着走到门上打开门。崔充仪仍还站在门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姜钰打开门,崔充仪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姜钰却已经先示意了里面,冷冷对她道:“进来吧。” 崔充仪深叹了口气,走了进来。 姜钰重新关上门,然后才问她道:“你是不是真的有办法送我出宫?” 崔充仪点了点头。 姜钰道:“或许你心里有自己的私心,但我希望你真的只是想让我出宫而不是想要我的命,我如今只能依靠你所以愿意相信你一回。”说着又道:“我希望越快越好,最好是今晚。我会暂时将定儿留在宫里,但出宫之后我会想办法将他也偷出去,我希望你到时候也会帮我。” 她如今带着宇文定是逃不出宫去的,他是宇文烺的亲儿子,宇文烺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害了他,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所以她现在只能暂时抛弃他,将他暂时留在宫里,等她出了宫之后再图办法。 崔充仪低下了头去,避开了姜钰的目光,缓缓道:“今天晚上有点赶,我需要现在回去准备。” 姜钰道:“那你去吧,我也需要时间准备。我还要想办法让皇上今夜不宿在我的紫宸宫,然后避开所有的耳目。”说着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对了,我们今天晚上什么时候会合?” 崔充仪道:“今晚子时,你来太后生前所居的景安宫,我在那里等你。” 姜钰点了点头。 崔充仪屈了屈膝,然后便退了出去。 等她出了紫宸宫,抬头望了望他,却正好望见头顶的天空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只风筝。崔充仪没有多看,又渐渐的低下了头,思绪未明。 而等崔充仪走了之后,姜钰坐在榻上安静了一会,然后叫来承香,对她道:“你去将朱大将军找来,本宫有点事要找他。” 承香望了姜钰一眼,朱泓如今是禁卫大将军,出入皇宫倒是没有别的外臣那么严格。但就算如此,后宫妃嫔还是会懂得与外男避嫌。承香知道姜钰与朱将军关系很好,但也觉得她常这样将朱大将军宣到后宫来有些不大妥当。 姜钰见她不动,目光凌厉的瞪着她道:“你还不快去。” 承香不敢劝她,这才道:“是,奴婢这就去。” 等朱泓来了紫宸宫,姜钰悄悄的跟他说了几句话。 朱泓听完忍不住笑着道:“你这是在搞什么鬼,为何要······” 姜钰打断他道:“我什么目的你就别问了,总之你就按我的吩咐做就行了。阿泓,我甚少求你做什么事,你就当我这次求你了行不行。” 朱泓道:“该不是皇上得罪了你,所以你想报复他吧?但你这报复的招数也太损了吧。” 姜钰咬牙切齿的道:“没错,他就是得罪了我,大大的得罪了我。” 朱泓又柔声含笑道:“行吧,我帮你。谁让我从不忍心拒绝你的请求呢,被皇上知道了,顶多就挨几下板子,他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多少还是要避嫌,朱泓并没有在紫宸宫呆得太久就走了。 到了晚上,宇文烺并没有回姜钰的紫宸宫,因为奉先殿突然无故走水,涉及到宇文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他这个皇帝自然为表重视自然要前去处置。但在那之前,宇文烺将宇文定送了回来。 用过了晚膳之后,姜钰哄着一直啼哭的宇文定,喂他喝了一点水,然后便将他放在了摇床里,一直看着他守着他。 小孩子哭累了便渐渐睡着了,然后怎么闹他都不会醒。 姜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眼睛忍不住的渐渐湿润。她咬住自己的手背,忍住想要宣泄出来的哭声。 然后到了快子时的时候,姜钰穿了衣裳披了大衣,走出寝殿吩咐承香道:“好好守着小皇子,本宫出去走走,半个时辰就回来。” 承香道是,然后便去安排人跟着她。 姜钰对她道:“不必人跟着,本宫想一个人静静,并不会走远。拿个灯笼给我照路,其他人都留在宫里。” 承香虽有相劝,但到底不敢忤逆姜钰。 今天的夜安静得很,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连四处巡游的宫人都少了。 姜钰出了紫宸宫的门,在确认紫宸宫的宫人已经看不见她,也没有人跟着她之后,她才转而脚步匆匆的去了景安宫。 大抵是崔充仪提前做了准备,景安宫今日并没有宫人。崔充仪早已在那里等着了,系着一身黑色的披风,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就这样迎风而立。灯笼照着她沉思的面容,却让人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见到同样提着灯笼独自而来的姜钰,崔充仪并没有与她多加寒暄,便道:“娘娘跟我走吧,我们得动作快点,不然只怕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们。” 说着却是又领着姜钰离开了景安宫,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姜钰奇怪道:“你说的密道不是在景安宫吗,现在又要去什么地方。” 崔充仪摇了摇头,道:“密道并不在景安宫,崔太后如此谨慎的人,怎么会把密道设在自己的寝宫。密道在孟萱玉从前住的椒兰宫里,连孟萱玉都不知道。我若不是在崔太后身边呆得久,连我都不可能发现一点端倪。” 说着又道:“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解释,以后有机会我会仔细解释给你听的,现在娘娘快跟着我走。” 姜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只能跟着崔充仪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 可是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眼皮直跳,胸口也慌慌的,总感觉今天晚上要有事发生一样,然后她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崔充仪大约是觉得她走得慢,回过头来唤了一声:“娘娘。” 姜钰停下了脚步,看向崔充仪,问道:“我就这样决定逃出宫去,是不是太草率了些。好多事情我都觉得没有想清楚,还有今夜明明这样安静,却让我觉得一点都不平静,不平静得吓人。” 崔充仪走过来拉着她,一边拉着她走一边道:“快走吧,别想这么多了。再想就真的走不了了,难道你真的想死在宫中。” 等到了椒兰宫,崔充仪带着她到了后殿一间下人住的屋子,走到了床边。崔充仪掀开床上的床铺,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按开一个按钮,然后那张床的床板居然往两边移开,露出床的中间却是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密道口。 谁都没有想到,这间下人的屋子里,这张宫人睡的床下,居然有着这样的乾坤。姜钰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当初睡在这间屋子里的人,一定是崔太后的人。 崔充仪转过头对姜钰道:“娘娘快走吧,下了这条密道,密道里面会有人接应你。他们会带你离开皇宫,并安排好你以后的生活。” 姜钰站在那里许久,看着那个密道口发呆。 崔充仪喊了一声:“娘娘……阿钰……”说完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姜钰又站着不动想了许久,最终拨开崔充仪的手,摇了摇头道:“不,我不能走,我不走了。” 崔充仪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姜钰道:“我与他是夫妻,我们是互许了盟约的人。就算我不相信他,至少应该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何况我还有定儿,他还这么小,我不能抛弃他。我不能走,我真的觉得我今天晚上的决定太草率了……”说着晃了晃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我不知道我最近是怎么了,浑浑噩噩的,脑子不清醒得很,很多事都想不明白,也总是做一些蠢事。” 崔充仪垂下头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几许挣扎,又有几许的苦笑和自嘲,还有一些令人难以觉察到的羞愧。 这些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等她重新抬起头来时,却是对着姜钰笑了一下,道:“如果娘娘已经决定了,那我们就回去吧,或许真的是我们误会了皇上也说不定。” 姜钰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椒兰宫。 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身后有一个人影闪过。姜钰听下脚步,皱了皱眉头,刚想回过头去看,结果却听到崔充仪“啊”的一声,接着便是一声“砰”的倒地声。 姜钰赶紧回过头去,便看到了倒在了地上的崔充仪,双眼紧闭。姜钰大惊出声,手里的灯笼掉了下来。 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人影便笼罩在了她的前面,还没等她抬头看清他的面容,她便感觉自己的脑袋也遭受重重的一击,然后眼前一黑也跟着倒地。 姜钰昏昏沉沉的,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在昏迷过去之前,她绰绰约约的只听到门外有好多的脚步声,正匆匆的赶往这里来。万得意焦急的声音喊着:“皇上,您慢点走。” 姜钰动了动嘴唇,喃喃的想喊一句“宇文烺。”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接着她又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喊着:“姜钰,姜钰……”那个女子的声音仿若来自她身体的另外一个灵魂,音色既熟悉又陌生。 姜钰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哦,这个声音不是她平时的说话声吗,属于这副身体的声音。令她感到陌生是因为,她很确定说话的不是她自己。是谁呢?是孟蘅玉吗?她终于醒来了吗? 姜钰想,原来最终她还是要离开,离开这幅原本不属于她的身体。 然后,她便彻彻底底的陷入了沉睡之中,再无任何感知。 第三百三十一章 醒来 姜钰仿佛睡了很久很久,她仿佛躺在了一个虚无的空间里,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花,没有草,也没有空气。她无需呼吸,也什么都不用想。在那里她仿佛不记得了自己是谁,也没有了一切的记忆,就这样一直躺啊躺啊躺啊,仿佛把几辈子的觉都一起睡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直到她听到了一副铃声,铃铃,铃铃的想着,仿佛试图在唤醒她。 然后一个女子的声音轻唤着“姜钰,姜钰……” 那个声音清脆娇美,仿佛像是珠玉洒落一样的清脆,又像是溪流缓缓的进入到了她的身体里,让她的身体缓缓的好似有了感觉。 姜钰猝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然后便看到了一个绝美倾城的女子一袭白衣缓缓的向她走来,那女子美极了,仿若像是画中走来的一样,只是她的眉眼中始终笼罩着一股无法消散的愁云。 她缓缓的走过来,她的脚上没有路,就仿佛走在空中似的,最后站定在她的跟前,对她浅浅而笑,道:“你醒了,你睡了好久好久,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姜钰仍是脑子空空白白的,坐起身来,最后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也是虚无的。 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个绝美的女子,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笑,道:“我是你呀。” 姜钰摇了摇头,道:“你不是我。”说着她抱住了自己的头,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仿佛脑海中的记忆这才满满的涌现出来,然后吃惊的抬起头看着那女子道:“你是孟蘅玉,你是真正的孟蘅玉。” 那女子依旧笑,道:“我是孟蘅玉,我也是你。” 姜钰道:“不,你是孟蘅玉,但你不是我,我也不是孟蘅玉。” 那女子坐了下来,与姜钰四目相对,看着她,又笑:“你不是我,那你又是谁?” 姜钰道:“我是姜钰,一个抢了你身体的人……不,我也不是姜钰,我是林爱致……”那才是她真正的名字,最原本的名字。姜钰也不过是她从现代穿过来的魂灵。 女子道:“不管你是姜钰也好,林爱致也好,当你住进我身体里的那一刻,于我来说,你便是我,我便变成了你。” 姜钰皱眉道:“这是个什么说法?” 女子笑笑,并不说话。 姜钰左右望了望身边虚无的一切,灰蒙蒙的,望不到尽头,里面除了她和她,什么都没有。 姜钰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女子道:“我的身体里面。” 姜钰“哦”了一声,道:“我还在你的身体里面,我还没有魂飞魄散。”说着伤感的低下了头来,道:“你是来送我离开的吗?说来真是不好意思,占用了你的身体那么久。” 女子摇了摇头,道:“我是来唤醒你的,叫醒你,然后希望你住在我的身体里,一直活下去。” 姜钰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她,盯着她,道:“可是这样你……” 女子笑着道:“可是这样我就再也无法醒来了。” “那你为什么……” 女子突然将拇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道:“你听,你听到了吗,外面有人在喊你,他们想要让你醒来。” 姜钰认真的听了一下,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姜钰疑惑的转回头来看着她。 她继续道:“其实三年前我本就应该醒了,而你也整整睡了三年。” 姜钰疑惑道:“那你为何不出去。” 她道:“因为他想要让醒过来的人不是我。这三年里,我坐在这里一直听一直听,他几乎每一天都会坐在我的身体旁边呼唤,唤人醒过来。可是我整整听了三年,我却没有听到他有一声是唤我的。” 姜钰自然知道她嘴里的这个他是谁。 姜钰低着头,黯然道:“你误会了,他一直都是想你醒来的,为了你,他甚至愿意舍弃牺牲我。他爱你,一直都爱你。” 她摇了摇头,道:“他或许曾经爱我,但现在他爱上了你,他变心了,他不再爱我。” 姜钰刚想说话,孟蘅玉却阻止她道:“你听我说完。”她抱住自己的双膝,歪着脑袋继续看着姜钰道:“我曾经恨过你,恨你占了我的身体,恨你抢走了他的爱。我曾经甚至想要杀了你,你怀孕的那段时间总是时不时的昏睡,便是因为你的魂灵在我的身体里被我压制得越来越弱的缘故。” 姜钰苦笑了一下,道:“你恨我是应该的。”要是有一天她有和她一样的遭遇,被人夺去了身体和身份,她定会恨她很得将她碎尸万段。 她道:“可是我后来想明白了,原本便是我自己先放弃的,是我自己给了机会你进入我的身体,怨不得谁。就如我与他之间,明明也是我先放弃了,我又何必怨恨他移情别恋和你横刀夺爱。在你沉睡的这段时间,我看到了你的记忆,你的记忆里他过得很开心,是他和我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过的开心。” “我记忆里他高兴开心的样子,不过是我臆想出来的罢了,实际上他真的开心吗?我自己都不确定。或许他一直都在骗我,或许我一直也在骗自己。” 她道:“如果你们有什么误会,那你就醒来亲自去质问他吧。”说着她又指着外面道:“你听,他又在呼唤你了,那么迫切,那么深情,又那么伤心……”她说着,自己也跟着伤心起来,仿佛他伤心了她便也会跟着伤心,又仿佛是因为他唤的不是自己,所以伤心。 姜钰仿佛看见了有两滴泪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下来。 姜钰认真的看着她,这一次她听见了,她听到了宇文烺在低喃:“阿钰,阿钰,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接着她听到了一个孩童稚嫩的声音“母后”……那稚嫩的童音仿佛像是石头一样在她的心口锤了一下,姜钰连忙吃痛的捂住胸口,左右急迫的张望着,但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她道:“你忍心让他如此伤心吗,还有你和他的孩子,定儿,他是叫定儿吗?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我想他一定长得很漂亮,也一定很像他。我和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我那时候希望他出生后可以长得像他,但是可惜他最终没能出生,我那时候很伤心也很遗憾。我想你一定很想你一定很想见他,伴他长大。” 姜钰默默的低下头来,表情黯然。定儿,她的定儿。她一向亲情缘薄,前世是林爱致时父母皆不爱她,心疼她的只有爷爷奶奶。后来变成姜钰,更是一个将她放在心上的亲人都无。但是定儿,却是她的血她的骨,她将他生下来,是她最亲最亲的亲人。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愿意舍下她这唯一的骨血。 姜钰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澄清的问道:“那你呢?你一直劝我醒去,那你又怎么办,难道你不愿意回到他身边吗?” 她黯然的摇了摇头,道:“不了,他已经不爱我,我还醒来干什么呢。以前有个道士跟我说,我是情草所转生,注定要为我爱的人洒尽泪水后离开。从前,我们相爱的时候尚且过得如此痛苦,如今他不爱我了,我回到他的身边,唯一的结局,不过也就是伤心绝望后再一次离去。我性子不好,患得患失,我明明爱他,可是在他身边我过得并不快乐,也不能像你一样给他快乐。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成全他的快乐,让你回到他的身边。” 姜钰低着头,微微哽咽道:“你是故意的吧,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用你的善良和大方,来衬托我的自私和无耻。”因为她动摇了,她竟然真的想要回去,再一次占用她的身体回到他的身边,回到她的孩子身边。 她笑了笑,道:“你就当我是故意的吧。” 她拉起姜钰的手,诚挚的看着她,道:“你回去后,好好爱他,把我的那一份也带上一起,好好爱他,其实他也是个很可怜的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有着深切的心疼,接着又微微含泪笑着道:“如果你觉得对我愧疚,那就把那份愧疚都转变成对他的爱。” 姜钰又问道:“如果我回去了,你会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姜钰再问:“你会死吗?” 她又摇了摇头,道:“或许不会。”说着她又道:“或许会去你来的那个世界看看,我知道你和我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的那个世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那里好吗?” 姜钰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回答她道:“好,那是个很好的世界。那里没有森严的阶级,没有男女不平等,也没有三妻四妾。男人只能专情一个妻子,不能有二心。相爱了可以结婚,不相爱了可以离婚。社会对女子很宽容,不会有人指责离了婚的女人。” 她笑道:“那真是一个很棒的世界,我想我一定会去看看的。” 她说完又低下头来,看着姜钰道:“你回去吧,再过一个时辰,会有人做法用光为你打开一条路,用铃声为你指引回去的方向。铃声停止时,只要你愿意,你便可以回到他和你孩子的身边了。” 姜钰却有些犹豫了,摇着头道:“我要想想,我还没考虑好我要不要回去。” 她笑着道:“那你慢慢想吧,可是我要走了,不陪你了。”说完她便站了起来,沿着她来时的方向走去。 姜钰连忙喊住她,问道:“你去哪里?” 她回过头来,笑了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去你的世界看看。” 说完她便踩着虚无的路,一步一步走远了,她的声音依旧悠远的传来:“不用太记挂我,记得帮我照顾我母亲。等到三五十年后,等到我们都老去之时,或许我们在奈何桥上还会再遇见。” 姜钰看着她走远,然后身影变得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她重新躺下,心中仿若岩浆翻涌,无法宁静。 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她感觉到有一道强光照射在了她的身上,那光芒白得就像是天使的光芒。然后铃,铃,铃的铃声响起,一个悠远的声音在呼唤着道:“醒来吧,醒来吧……” 姜钰不为所动,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那光芒重新变得暗淡之时,铃声也变得越来越小,姜钰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终于站了起来,沿着光芒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光芒在她的身后,她每走一步身后便暗下一寸。她一直走一直走,终于走到了光芒的尽头,然后光芒却消失不见了。 姜钰觉得奇怪,看了四周黑森森的地方一眼,试探着再往前走了一步。可是前面却仿佛是一个悬崖,她惊呼着“啊”了一声,然后就整个人一直往下掉一直往下掉。 ………… 太澹神宫里。 临渊收回施法用的铃铛,将旁边的长明灯也熄灭。 谷莠急忙凑上前去,问道:“怎么样,这次我姐姐会醒过来吗?” 出尘看了躺在木床上的姜钰一眼,叹着气道:“看来这次,师父又失败了,皇后娘娘还是没有醒来。” 宇文烺看着床上的姜钰,眼睛都不肯眨一下。他这三年憔悴了许多,脸上长起了青渣,整个人看起来也不苟言笑和严肃了许多,脾气也暴躁了许多,整个人就写着“生人勿进”几个字,常常令宫中的人觉得害怕,就连宫妃都多是躲着他不敢靠近的。 他轻轻抚摸着姜钰的面容,最后缓缓的轻拭去她眼角流出的一滴泪,紧皱了许久的眉头终于缓缓的舒展开,而后道:“或许,这一次是成功了,她……将会醒来。” 临渊擦拭了脸上的汗,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了下来,对宇文烺点了点头,道:“是的,这一次成功了,她很快便会醒来。不过,她需要时间缓一缓。” 有一滴泪从宇文烺的眼中流了下来,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因为激动,他“嗬”了一声,似哭又似笑,然后弯下腰轻轻的吻在姜钰的额头上,轻声温柔的道:“阿钰,谢谢你,谢谢你醒来。” 此时,一个年约三岁的小糯米团子从宇文烺的身边钻了进来,踩着凳子趴在了床上,看着姜钰,伸手抓了抓她的手,道:“母后母后,你是不是终于睡醒了。”说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母后你睡得好久啊。” 宇文烺轻轻摸了摸小糯米团子的脑袋,又将姜钰揽起抱紧了起来,仿佛这三年来,终于可以好好的呼出了这一口气。 ………… 姜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感觉有个濡湿的东西印在她的脸颊上。那个小东西仿佛还觉得不够,顺便还用一排小牙齿轻轻的咬了咬她。 她睁着眼睛努力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是躺在紫宸宫自己的那张大床上。寝殿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变化,仿佛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在她脸上做坏事的那个小东西大约是发现她醒来了,连忙放开她。然后姜钰看见的就是一个小糯米团子放大了的脸,白胖毓秀,眼睛明亮,有八分像宇文烺。 那小东西看见她睁着眼睛,突然“啊”的一声向后倒去,然后害羞的捂住脸,再接着又坐在她床边搅着手指,不好意思的道:“母后,你醒了怎么也不先告诉我一声。”然后羞羞的捂着自己的脸,晃着小脑袋道:“我刚刚没有偷亲母后。” 姜钰看着他,突然感觉有两滴湿润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姜钰伸出手,摸了摸小糯米团子头上的小包髻,哽咽着喊了一声“定儿。” 小糯米团子“咦”了一声,道:“我没有告诉母后,母后怎么知道定儿的名字。” 坐在床边用手撑着脑袋小憩的宇文烺听到声音,倏的一下睁开眼睛,接着便看到了睁着眼睛看着宇文定哭的姜钰。 宇文烺连忙站起来跑过去,大约起来的时候有些激动,差点被凳子绊倒了一下,踉跄着终于到了姜钰的床边,狂喜着的道:“阿钰,你终于醒了?” 姜钰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宇文烺却抑制不住的狂喜,伸手将她揽着抱了起来,紧紧的抱住她道:“你能醒来,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刻不盼望着这一天。” 姜钰对他的激动无动于衷,也没有任何反应。 但是宇文烺不在乎,不管他们有多少误会,他们总有解释清楚的一天,哪怕解释不清楚,只要她能醒来,就比什么都值了。 姜钰无动于衷了一会,最终在被他抱得快呼吸不过来的时候用力推开他,冷冷的看着宇文烺道:“皇上,我累了,想要休息。” 宇文烺并没有生气,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误会,没关系,我以后会向你解释清楚的。你睡得太久了,身体有些虚,你现在先好好休养,我宣太医来,我在这里陪着你。” 姜钰道:“有皇上在,我怕自己休养不好。” 宇文烺想了一下,道:“也好,你先好好休息,太医等一下就来,我先带定儿回去,免得他见着醒来的你太高兴,吵着你。” 说完对床上的宇文定招了招手,道:“走,定儿,我们先回去。” 宇文定看了看背对着躺的姜钰,又看了看宇文烺,有些不高兴的问道:“我也要走吗?可是我想陪着母后。” 宇文烺瞪了他一眼,宇文定只好不高兴的从床上爬下来,将手放在宇文烺伸出来的手上。 姜钰有心想让宇文烺将宇文定留下来,又觉得自己先开口说话倒好像是自己示软了一般,最后犹豫来犹豫去,就只看着宇文烺将宇文定牵着走了。 宇文定倒是依依不舍的好几次都回过头来,等出了紫宸宫的门,他才抬着头看着宇文烺道:“父皇,我觉得母后好像不喜欢我,为什么?因为儿臣长得不够可爱吗?” 宇文烺对她笑了笑,道:“不是,母后很喜欢你,母后只是还有些在生父皇生气了。” 宇文定顿时跺了跺脚,有些生气道:“原来我是受了父皇的牵连,父皇为什么要惹母后生气,连累得孩儿都不能跟母后说话。” 宇文烺叹了口气,道:“是啊,父皇为何要惹母后生气。”说完伸手将宇文定抱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便都是太医在进进出出的给姜钰诊治。太医们瞧来瞧去,倒也没有瞧出其他的好歹来,就只说姜钰的身体虚弱,需要慢慢的养着。 宇文烺倒是隔三差五的过来,只是姜钰依旧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说。他每日来,每次却都是叹着气离开。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每日领着宇文定只在她屋里呆上一刻钟,然后就以他不能打扰她休息为由让人将宇文定抱走了,累得宇文定和姜钰都十分有怨念。 谷莠倒是回到了她的身边,领着宫人风风火火的给她煮粥弄药膳,调理她的脾胃。 姜钰初初醒来,精神不济,除了开始时和谷莠抱在一起激动了一阵,之后说话的时候也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听谷莠在说。 谷莠道:“真是没想到,崔娥容这个人,以前看着她像是个好人,还以为她跟崔家的其他人不一样,没想到却是个肚子里藏了一肚子坏水的,居然联合周耘想要害姐姐。姐姐从前待她多好,真是个白眼狼……要不是皇上将她关在了宁安宫,说要等你醒了由你决定怎么处置她,我真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小太子这些年都养在泰和宫里,皇上亲自抚养从不假手于人,小太子小时候换尿布有时候都是皇上亲自换的,现在外头的人都称小太子为泰和宫太子。” 姜钰倒是有些意外,她有些想象不出来宇文烺换尿布的样子。 谷莠叹着气道:“姐姐睡着的这三年,皇上带着小太子天天守着娘娘,有时候连我看了都不忍心。我现在才觉得,皇上对姐姐的心,真的是一心一意毫不掺假的……” 姜钰开口问道:“周耘那个人呢?皇上将他怎么了。”若她猜得不错,当初在椒兰宫打晕她和崔充仪的那个人一定就是他了。 周家被抄,但周弼掌管禁宫多年,手中必定留有一些人手在宫里,就算宇文烺铲除大半,也必定会有一些漏网之鱼。而周弼死了之后,这些人便为周耘所用。但姜钰没有想到的是,周耘会想利用这些人和崔充仪联合在一起,想要掳她出宫。 谷莠回答她道:“姐姐放心,皇上没有杀他。皇上让人剃了他的头发,逼他做和尚去了。” “其实周耘想要掳姐姐出去,也不是想要对姐姐不利。他这个人的脑袋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当年孟娘娘想要和他私奔的时候他不愿意,如今周家都成这样了,他也是要什么没什么,还成了罪臣之后,居然想掳了姐姐跟他亡命天涯去,简直就是个疯子,他娘生他的时候少生了脑子吧。” 姜钰不再多问,毕竟是孟蘅玉喜欢过的男人,她也不想他死了。 又过了两日,宇文烺见姜钰对他的态度并无好转,对他的解释也无动于衷,于是便又从宫外将小陈氏请了进来。 小陈氏捧着瓷碗坐在她床边喂她吃粥,叹着气道:“……能醒来就好了,你不知道你沉睡不醒的这三年,多让人揪心。最可怜的是太子殿下,从出生开始,你这个母后便就躺在床上,连抱一抱他都没有过。好在太子殿下懂事,从没有怨恨过你。还有皇上也一样,这三年来除了要处理朝政,还要照顾太子殿下,还要天天守着你。有时候让人见了都心生同情。这三年不是没有朝臣提议大开选秀往后宫塞人的,但是皇上都拒绝了。我看得出来,他这是只想要你。” 姜钰看着小陈氏,许久许久不说话。 最后挥了挥手让殿里的人都下去,然后才抬着头看着小陈氏道:“其实,我并不是您的女儿,虽然我现在占用着您女儿的身体,但是我并不是她,我是姜钰。” 小陈氏拿着勺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垂着头,脸上却并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 姜钰瞬间就明白了,问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知女莫若母,您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小陈氏将勺子放下,将碗放了下来,私自笑了一下,道:“是,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女儿。一个人的性子再变,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我是一个母亲,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性子。” 姜钰问道:“那你为何还对我这么好?” 小陈氏笑了笑,道:“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不也对我这么好。” 姜钰道:“我那是因为……” 小陈氏打断她道:“你是因为觉得占用了我女儿的身体觉得愧对我,所以对我这么好。” 姜钰不说话。 小陈氏继续道:“我曾经也想过,我要不要怨恨你。可是后来我想,这或许是蘅玉自己的选择,她自己选择你住进她的身体,代替她活下去。我性子不好,跟蘅玉父亲的关系也一直不好,从她出生开始,我就活得冷冰冰的心如止水,也没有对她的教育好好用心,她跟在我的身边长大,便也长成了悲春伤秋,患得患失,自怨自艾的性子,对生命也不甚珍惜。” 第三十二章 大结局(一) 她说着,眼睛里渗出了泪水,继续道:“而你不同,你大胆、热情、快乐,对生命充满热爱,也能带给人欢乐。哪怕遭遇坎坷,也不会想到死,而是想着怎么笑着快乐的活下去。我常常在想,如果蘅玉不是在我的身边长大,也许也能长成像你这样热情快乐的性子。比起怨恨你,我更应该责怪的是我自己害了自己的女儿。” 姜钰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见到她了。” 小陈氏连忙抬头望向她,姜钰继续说道:“就在我醒来之前,我见到了她。” 小陈氏身体有几分颤抖,问道:“那她在哪里,她……还会回来吗?” 姜钰摇了摇头,道:“在三年前我沉睡的时候,她原本有机会醒来,但是她放弃了,最后她唤醒了我。她让我照顾你,然后她说还要去我原来的世界看看。” 小陈氏咬着唇沉默了许久,手握成拳头,才制止住身体的颤抖。 姜钰转过头看向她,道:“你听到这样,一定会恨我了吧。因为我,你再一次失去了女儿。而这一次,很可能是永远的失去。而我这样自私,为了活着,卑鄙的再一次占用了她的身体。” 小陈氏“嗬”的一声笑出了声来,道:“我不怪你,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只要她还能在另外一个世界活着就好,我们见不见面都没有关系。”她说着拿帕子擦了擦眼泪。 姜钰刚想再说点什么,眼睛的余光却正好看到屏风外掠出来的一片明黄色的衣角。姜钰不由皱了皱眉头,心想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听了多久。 宇文烺见姜钰已经发现了他,轻叹了口气,只好从屏风外走了出来。 小陈氏见到他,连忙收拾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从椅子上走下来,跪在地上,请安道:“臣妇叩见皇上。” 宇文烺与姜钰对视了一会,半会的功夫才想起将小陈氏扶起来,道:“夫人请起。” 宇文烺走到椅子上坐下,看着旁边小几上还剩下大半碗的粥,忍不住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只吃这么少。” 姜钰没有回答他的话,撇过脸去。 小陈氏则急忙解释,道:“都怪臣妇,尽顾着跟娘娘说话,都忘记喂娘娘吃了。” 宇文烺将粥重新端了起来,试了试温度,道:“都冷了,等一下让宫人重新给你热一碗吧。” 小陈氏见宇文烺与姜钰大概会有话要说,此时急忙告退道:“今日天色不早,臣妇先行告退,明日再进宫来探望娘娘。” 宇文烺点了点头,然后小陈氏便退了下去。 此时殿中又剩下了姜钰和宇文烺两个人,两人都是坐着相顾无言,好半天都没人说话。 过了许久之后,姜钰才先开口道:“你刚刚都听到了?她不会回来了,她放弃了醒来的机会,把机会让给了我。” 宇文烺低头沉默了许久,才轻轻拉过姜钰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认真的道:“阿钰,我很庆幸,醒来的人是你。” “其实她很爱你。”姜钰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哽咽着道:“她说你现在爱的人是我,她便将醒来的机会让给了我,可是我到现在都不确定,你真正爱的人究竟是不是我。我很自私,即使这样,我依旧醒来了。” 宇文烺抱住她,道:“是你,是你,我爱的是你。”说着将脸颊蹭在她的耳朵上,闭了闭眼睛,道:“我很对不起她。” 姜钰道:“是,你对不起她,我也对不起她,我们都很对不起她。”姜钰又问道:“告诉我,你心里还有她吗?” 宇文烺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的轻顺着她的背。 姜钰替他回答:“有的对不对?不管是喜欢也好,还是愧疚也罢,你心里会一直留给她一个位置。” 宇文烺道:“对不起,阿钰。” 姜钰道:“没关系,我允许你留着她的位置。但是,也仅她一个,再不能有别人。” 宇文烺道:“阿钰,你现在愿意原谅我了吗?” 姜钰道:“是,我原谅你。她让我好好爱你,我以后会好好爱你……”她说着将手放在宇文烺的背上,紧紧的抱住他,道:“只要你也爱我的话。” 宇文烺问:“那你现在愿意听我的解释了吗?” 姜钰道:“你说,我听着。” 宇文烺道:“三年前,你怀着定儿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的昏睡,有时候一昏睡就是几天。临渊告诉我,这是因为你的魂灵在蘅玉的体内越来越虚弱的缘故。是因为蘅玉的魂灵将要醒来了,一个身体不可能同时容纳两个醒着的魂灵,如果蘅玉醒了,那你便可能要消失了。临渊告诉我,唯一的办法要么是让蘅玉的魂灵彻底消失,要么就是让你彻底消失。” 所谓的彻底消失,姜钰再明白不过。 宇文烺继续道:“阿钰,原谅我,我毕竟对蘅玉有愧,我强留她在我身边,却最终又移情于你,我对不起她,更没有办法为了你彻底让她魂飞魄散。我唯一想到能两全的办法,就是找一个身体,让你像重生在蘅玉身上一样重生在那个身体里面。在你和蘅玉之间,我并不是选择了蘅玉,我只是想要在保全你的情况下不伤害她。”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点心理会被崔娥容利用,甚至让他差点失去了她。 姜钰道:“我相信你。” “谢谢你,谢谢你能醒来,阿钰。” 姜钰将他推开,看着他道:“既然我们话都说清楚了,我也不会再怪你,那你是不是该把定儿还给我了。” 宇文烺刚想说话,姜钰便打断他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是故意的,故意阻止定儿来见我,为的就是想让我对你服软。” 宇文烺笑了笑,道:“我不否认,若我不这样做,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姜钰道:“你让人去把定儿带来,我要见他。” 宇文烺伸手扶了她躺下,然后自己脱了鞋子跳上床,躺在她身边从身后抱住她,道:“明天吧,今天是属于我们的时光。”说着深吸了一口气,闻着身边的软香温玉,轻叹道:“我又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的抱着你了。” 姜钰有些气恼的往身后踢了一脚,结果双脚却被他夹住,宇文烺闭着眼睛道:“别动,让我在你身边好好睡一觉,这三年来,我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等到了第二日,宇文烺并没有食言,果真是将宇文定带来了。 宇文定从一进门,就扁着嘴巴扑向姜钰,喊着“母后,母后”。 姜钰连忙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笑着亲了他两口,道:“定儿,娘的好定儿,娘都没有好好抱过你。” 宇文定被姜钰亲的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姜钰发现了,这个儿子特别容易害羞。心中觉得他可爱,忍不住笑了笑。 但接着宇文定又不高兴了,扁着嘴向姜钰告状道:“母后,父皇真过分,每天只让我见一次母后,还说我要写完五十张大字才能每天见母后一次,不然一次都不给见。”说着气哼哼的摩拳擦掌道:“等着吧,等我长大了,我也要让父皇好看,到时候我也只准父皇每天见一次母后。”说着想了想,还觉得这样的处罚太轻,又补充道:“还要写完五十个大字……不,一百个……” 殿里的宫人听着都笑了起来,谷莠尤其高兴,夸赞道:“小太子真是越长大越可爱。” 姜钰捏了捏儿子的脸,笑道:“好,我也对你父皇阻碍我们见面的事情很不高兴,我等着定儿长大了,也给母后报仇……” 宇文定重重的点了个头,郑重道:“一定,到时候父皇要写一百个大字才能见母后一次。” 姜钰道:“好。” 团聚的气氛冲淡了一切伤感,更何况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到了下午,姜钰让宫人领着宇文定去睡午觉,尚功局的人则把封后大典要用的吉服送了过来。 宇文烺道:“三年前给你做的礼服已经旧了,我让宫人重新给你做了几套。”说着牵了她的手一起坐下来,抱着她一边道:“封后的圣旨早就下了,但到现在,我还欠着你一个封后大典。”说着又解释道:“定儿是我们的孩子,原本他册立储君的大典也应该等到你醒来,亲眼看着他被册立的。只是储君早立,有利于稳固国本,也可绝了一些人的心思,所以我便先将他的册立大典办了。” 姜钰自然不会因为这个而怪他。 宇文烺又道:“去试试礼服吧,若是不合适还有时间改。” 姜钰道:“先别忙,我还有一件事没有了结,我想见见崔氏。” 宇文烺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和她从前情同姐妹,我知道你醒来后必定是要见她的,所以朕没有杀她。”说着站了起来,道:“走吧,我陪你去见见她。” 姜钰摇了摇头道:“不,我一个人去。定儿很快就要醒了,你留在紫宸宫。有些事情,非得要我们女人单独说才能说得清楚。” 宇文烺想了一下,也没有坚持,对她道:“我让万得意带你去,身边多带几个人。” 姜钰不由笑了笑,道:“你难道还怕她对我不利不成。” 宇文烺道:“不能不防,从前你我又怎么会想到她会对你不利。” 姜钰未再说什么,转身出了紫宸宫。 等到了宁安宫,宁安宫冷得就像是冷宫一样,连个丫鬟都无,庭院里种着的一棵杏花树也已经枯萎了,毫无生气。 等进了内殿,崔充仪就跪在地上,手持着佛珠。她前面的桌案上供着菩萨,而她则一直望着桌上的菩萨出神。 她身上没有任何珠钗翠环,身上也只着布衣素服,长长的头发未绾只是垂在脑后。殿里任何能伤人的东西都被收走了,连用的茶碗水壶都是木的,她身边一个伺候的也无。 她如今,如身在牢狱也无什么区别了。 见到姜钰进来,崔充仪转头望向她,私自一笑,开口道:“早两日就听说娘娘已经醒来了,我曾经在菩萨面前许愿,希望娘娘能早日醒来。如今得偿所愿,今日便在菩萨面前还愿。” 姜钰对身边的万得意和谷莠等人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单独和崔氏说说话。” 万得意不赞同的唤了一声:“娘娘……” 姜钰道:“你们将房中收拾得这么干净,难道还怕她能对我不利不成?出去吧。” 万得意这才道了一声是,然后领着人出去并关上了门。但到底不敢走远,就守在了门外,万一里面发生什么事也好能马上冲进去。 屋子里面,姜钰转了一圈观察了一下这屋子,才发现这屋子实在素净得可怜,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崔充仪也站了起来,道:“本想招待娘娘,苦于屋中实在找不到什么东西,便也只能请娘娘勿怪了。” 姜钰最后与她并排站定在菩萨面前,叹了一口气道:“来的时候,我心里有一肚子的话,想骂你的话,想质问你的话。结果真到了你这里,才觉得这些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崔充仪道:“是啊,我猜娘娘会来见我,在这之前,我也想好了千言万语要对娘娘说。可真见了娘娘,却发现一句都说不出来。说对不起吗,仿佛太虚情假意了一点。” 姜钰问道:“为什么,当年究竟是为什么?你知道当年我是真的将你当成最亲近的朋友和姐妹的,但你却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情谊。你知道孟蘅玉是梗在我和皇上之间的结,你知道只要是这个名字就足以让我方寸打乱。你利用了这个结,然后给我挖了一个陷阱。”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崔充仪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有眼泪从她的指缝中渗透出来,哪怕隔着面容依旧可以看到她的羞愧和无地自容。 她继续道:“这三年,我也常常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娘娘对我这般好,而我,而我却想害了你。说来说去,大约只能说是鬼迷心窍罢。因为我爱上了我不该爱上的人,因为我想留在他的身边,因为我嫉妒娘娘……这些理由,让我对你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我没什么好辩解的。这三年来,我看着皇上痛苦,我也很痛苦。我日日在菩萨面前祈求,祈求您能早日醒来,为此我愿意下无量地狱,日日火海油锅,以恕我的罪孽。” 她说着笑了笑,道:“如今终于看到娘娘安然无恙的醒来,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哪怕如今娘娘要赐我死罪,也是我应得的,我没有一丝怨言。只是,只是……请娘娘相信我,哪怕我一时鬼迷心窍,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害娘娘。哪怕是三年前,我也只是希望你出宫……” 姜钰道:“我相信你。” 崔充仪看着她,流着眼泪笑着问:“真的吗?” 姜钰道:“当日在椒兰宫,我说要回去,你没有阻止我,或许心中已经有所后悔。只是,碎掉的镜子,再无完好的可能。我们之间,再无法像以前一样。” 姜钰突然觉得自己今日来错了,就算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抬脚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们不再是朋友,也不会是朋友,我以后都不想见到你,你好自为之吧。” 崔充仪流着眼泪转过身来,哽咽着道:“请你相信……” 姜钰停下脚步,听着她哽咽着道:“请你相信,我曾经对你也是有过真心的,真的感激过从你那里得到的温情。” 姜钰什么都没有说,继续抬脚往外走。 门被打开,门外的万得意拱手对她行了个礼,道:“娘娘。” 姜钰点了点头,然后走出去,身后的门重新被关上,姜钰头也不回的走了。 崔充仪看着那重新被关上的门,终于放声哭出声,然后缓缓的跪在了地上,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等到姜钰重新回到紫宸宫的时候,宇文定已经醒了,此时正蹲在宇文烺身边闹脾气,以为父皇为了阻止他见母后,又故意把母后弄不见了,所以十分的不高兴。 宇文烺此时心情好,也很有心情哄儿子,像宇文定解释了他没有故意将你母后弄不见,你母后也很快就会回来了,同时许了儿子一箩筐的愿望,包括了允许其在宫里养一条狗。但尽管如此,依旧没有令宇文定开怀。 直到他见到姜钰回来,宇文定才露出了笑颜,喊着“母后”笑着扑上去了。 姜钰笑着将他抱了起来,用力的亲了他一口,问道:“怎么,才一会不见就想母后了?” 宇文定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我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我还以为父皇又把你弄不见了。”说着想了想,很认真的点着脑袋道:“我决定了,以后不睡午觉了,我要看着母后。” 宇文烺怕她抱着宇文定会觉得太重,有心想要将宇文定接过来,结果宇文定却抱紧了姜钰的脖子,转过头来顾着脸颊恶狠狠的瞪着宇文烺,仿若他要是分开他和母后他就跟他没完一样。 姜钰道:“没事,他轻的很,我抱着他。我以前都没好好抱着他,现在自然应该多抱一点。” 宇文烺问道:“你见过崔氏了?” 姜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顺便道:“正好有一件关于崔氏的事,我想求求皇上。” 宇文烺问道:“什么事?” 到了晚上,谷莠领着人重新来了宁安宫,崔充仪看到她身后的宫女手里端着一杯酒。 崔充仪并没有意外。 谷莠冷挑着眉毛道:“崔氏,将这杯酒喝了吧,赶紧好上路。”说完示意宫人将酒端过去。谷莠现在对崔充仪可没有任何的好脸色。 崔充仪脸上没有不平,也并不觉得不甘,很认命的接受了,甚至觉得松了一口气,跪了下来,道:“谢娘娘赏赐。”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谷莠送完酒之后并没有马上急着离开,而是就站在屋里等着。过了一会,崔充仪突然觉得胸口微痛,连忙捂住胸口,再接着她喷出一口血来,再接着她便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之前,她唯一的念头只是,娘娘大抵还是对她存了善念,这酒喝下去后并不痛苦,死之前她还能这般平静,她很满足,然后她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结局(二) 子时一过,原本应该落钥的宫门却有一辆马车匆匆驶过。 崔充仪缓缓的从车厢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两个面生的宫女。 她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这才有些不确定的坐了起来,问道:“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车厢中的其中一个宫女回答她,道:“皇后娘娘让我告诉你,宫里的庶人崔氏已经于昨日暴毙,从今往后世上再没有崔娥容这个人,有的只是一个叫做林娥的姑娘,望姑娘好自为之。” 崔充仪这下才敢真正确定,自己是真的没死。 她伸手捂住眼睛,有泪汩汩从里面流了出来,好半天的功夫,她才哽着声音道:“皇后娘娘仁善。” 宫女将一个包袱递给她,道:“我们送你到宫门口,这包袱里面有少量银子和你的户籍文书,望姑娘出去后能平安风顺。” 紫宸宫里。 姜钰还并没有睡,此时拿着一根针穿着线在戳来戳去——她想给宇文定做一身衣裳,结果发现自己的女红实在有些为难人。 谷莠从外面走进来,姜钰丧气的将针线放了下来,然后问她道:“怎么样,崔氏送出去了?” 谷莠点了点头,道:“嗯,送出去。” 她看了一眼针线筐里被她绣成三不像的小衣裳,忍不住道:“姐姐还是别干这种活了,我来干吧,尽糟蹋东西。”这布料要百金才能得一匹呢,半匹布都已经让她糟蹋了。 谷莠将针线筐收拾了起来,然后回身坐到了姜钰跟前,看着姜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钰问她道:“有事要对我说?” 谷莠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她捂着脖子轻咳了两声,仿佛是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做准备。 姜钰瞪了她一眼道:“有话就快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谷莠道:“就是……就是你睡着的这三年,我跟国师说,只要他能让你醒来,我就答应嫁给她。他昨天又问我,什么时候兑现我的承诺……”谷莠边说边羞红了脸,默默的低下了头去,又悄悄的抬起头来看着姜钰。 姜钰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是什么心思。 姜钰问道:“临渊都一百多岁了,你才刚二十出头,你不嫌弃他老?” 谷莠道:“老是老了点,但看他这模样,大约也还是能活个几十年的,应该不至于这么早让我守寡……”说到这里又“呃”了一下,眼神飘忽的道:“其实我吧,对嫁不嫁国师其实无所谓的,比起国师我还是更喜欢跟姐姐在一起。只是我觉得吧,许出去的承诺不守,好像不大好。” 姜钰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女大不由娘,你要嫁就去嫁吧。” 谷莠小心翼翼的道:“姐姐,你是不是不想我嫁给国师。” 姜钰顿时气道:“当然不想,我好好养大的姑娘,一颗好白菜却让一个老道士啃了,搁谁心里也不高兴。” 谷莠“呃”了一下,小心问道:“要不我跟国师说,我不嫁了?” 姜钰再次摆了摆手道:“别,谁知道国师发起怒来会不会报复我,他能耐大,到时候将我打个魂飞魄散怎么办。” 谷莠连忙凑过去,抱住姜钰的手臂,道:“他不会的,他要是真的敢对姐姐不利,我就死给他看。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姜钰道:“谈婚论嫁也算喜事一桩,就别死阿死的了。”说着又问道:“你们成亲后,还住在宫里吗?” 谷莠道:“国师说,皇宫他始终住不习惯,他想把太澹神宫传给出尘,然后带我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面的大山大水。” 姜钰用力的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掌,拍得谷莠连忙躲着啊叫起来,姜钰哼道:“臭丫头,见色忘义的丫头,有了国师就连姐姐都抛弃了。” 谷莠重新蹭到姜钰身上,道:“我以后会常回来看姐姐的。” 姜钰叹了一口气,道:“其他的我都没什么好说的,你有好归宿,我也高兴,只是有一件事你想清楚了没有?国师不知道练的什么不老神功,容颜不老。现在你还年轻没什么,跟他看起来还相衬。但是过个十几二十年呢,到时候你已经长了皱纹有了年纪,而国师看起来还是青春年少,就是不考虑国师会不会变心,你总要考虑你们两个人走出去会不会被看成什么什么的吧。” 谷莠连忙道:“这个姐姐放心,国师已经跟我说了。他练得那种能让容颜不老的道法,需要保持童子之身。”说着红着脸低下头去,十分不好意思的道:“我们成亲之后,他破了身便自然破了功,以后便会像普通人一样随着年纪慢慢变老。” 姜钰担忧道:“他现在一百多岁,不会破了功之后,马上就变成个白发糟老头吧?” 谷莠道:“自然不会。” 姜钰松口气道:“那就好,那我就没什么别的可担心的了。”说着又道:“你让临渊明日来见我一趟吧,我有些话怎么都要叮嘱他的。另外,我早些年给你备下了一些嫁妆,如今看还是都给你折现成银子比较实际。” 到了三月初三,春暖花开,百花绽放,实在是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日子。 这一天是姜钰的封后大典。 一重重繁琐的程序之后,姜钰穿着繁冗的吉服走到含元殿,看着上面的含笑站着的宇文烺,一步一步向着他走去。 宇文烺早早的向她伸出了手,姜钰直到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才将手放到了他的手心。然后宇文烺携着她一起并排站在百官之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姜钰听着下面文武百官匍匐在地高呼着“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再看了看身边的人,而此时宇文烺也含笑看向她,还有一侧由万得意抱着,正拍着手呵呵呵的高兴笑着的宇文定,姜钰的心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样安定过。 就仿佛漂浮在水里的浮萍终于找到了归宿。 封后大典之后,临渊卸下了国师之职,将太澹神宫传给了出尘。 而后姜钰简单的在宫里给他和谷莠办了一场婚礼,然后新婚的第三天,临渊携谷莠离宫。 离宫之前,谷莠抱着姜钰哭得稀里哗啦的,一直说着:“姐姐,我舍不得你,我好舍不得你……” 姜钰摸着她的脑袋道:“既然这么舍不得姐姐,那干脆别出宫了,就留在宫里陪着姐姐。” 谷莠立马抬起了头来,眼泪一擦,哭声也停止了,对姜钰道:“姐姐,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姜钰瞪了她一眼,骂道:“没良心的家伙。” 然后就目送着临渊和谷莠离开,站在宫门前深深的叹了口气。 宇文烺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对她道:“回去吧,定儿还在等我们。” 姜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 姜钰醒来的第二年,宇文烺改年号贞和。 贞和元年,宇文烺遣散后宫,后宫独留一个姜钰。此举自然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但却被宇文烺坚持了下来。 贞和二年,皇后孟氏生下皇次子,取名宇文诚,过继成王宇文炜,继承成王爵位。 贞和四年,皇后孟氏生下皇长女,取名宇文蘅。世人皆以为,皇帝从皇后名字中取一字作为公主的名字,是因为皇帝对皇后的爱重,只有姜钰和宇文烺知道,他们这是在纪念一个故人。 皇长女宇文蘅出生后,宇文烺大赦天下。 自此,大周进入了风调雨顺,万国来朝的盛世……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