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你听起来很好睡》作者:江山不孝 文案: 阙清言教授的课,每节都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旁听的学生们乌压压挤着一片从门口排到走廊 但林棉每次都能奇迹般地占到前三排的座 然后, 睡给他看:) —————————————————————————— ※阅读指南: 1.1v1,he,无意外日更 2.非师生,甜甜甜文,不甜你打我! 3.总有一百种方法治人的闷骚X能皮到天上去的明撩 4.#你听起来很好睡# ——————————————————————————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业界精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棉,阙清言 ┃ 配角:助攻们 ┃ 其它:小甜文 作品简评: 在职畅销少女漫画家林棉的漫画能精准地戳中读者每一颗少女心,但本人却毫无少女心,直到多年后意外重逢少女时期的暗恋对象阙清言,一颗少女心噗通复活。两人从心理差距的陌生到心心相印的熟悉,从近水楼台的暧昧到触手可及的钟情,两人之间的发展互动暧昧不断,彼此了解,互相扶持,逐渐走入对方心里,事业与爱情共同成长,最终变成了最好的自己。 本文由一场巧合意外展开,行文流畅自然,描写生动细腻,故事情节不落俗套,萌点和笑点交杂糅合,男女主人物的性格鲜明讨喜,值得一读。 第1章   最近在K大的校内论坛上,法学院分区,有个很火的帖子。   帖名起得学术又正经,叫:《国际经济法课堂交流研讨汇总》。   然而只有当点进去才会发现,这个一看就很正经的帖子……内容从头到尾都不太正经。   楼主在主楼用一串感叹号与拟声词表达了激烈澎湃的内心戏,全文围绕一个中心思想:这学期转到新校区教课的那位阙教授,真是要命了。   紧接着楼主在一楼甩了一张模糊的照片,配文一条:不敢偷拍得太明显,大家低调!![图][捧心]。   照片的背景是某教室的讲台,是在男人写完板书后转身的刹那偷拍的。模糊是模糊了点,但也依稀能看清轮廓英隽的侧脸与颀长的身影,他一手虚撑着桌沿外侧,衬衫随着动作在腰背拉出一道异常好看的弧线,说不出的清俊孤拔。   有人在楼里八卦了阙教授的学术履历,末了捧着一颗憧憬的心感叹,年纪轻轻就当上副教授也不是没有理由,果然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啊。   男神以前在老校区带硕博生,是最近才转来新校区的。   帖子在短短的几周内盖上了数千楼,在清一色只有零星回复的其他帖子中显得庸中佼佼。帖子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删掉的原因是:论坛分区的版主同样也是学生,在浏览完内容后,随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把帖子放过去了,顺便还右键保存了偷拍图。   当众人的焦点都放在这位阙教授身上时,很快有人细心地发现了图里另一个亮点。   2166楼:我怎么好像看到有人……在睡觉?   照片拍进了离讲台最近的前几排座位,放大了仔细看,在一个个仰着头观瞻垂听的背影间,还真的有个趴着睡觉的人,后者柔顺的黑发自肩背披泻而下,发尾微微弯成了卷儿。   很快,有人回复: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上节课我也看到了,上上节课也……   这节国际经济法是出了名的难占座,尽管地点是在偌大的阶梯教室,每次来听课的人也总能熙熙攘攘地从门口挤到走廊,高价有偿求帮忙占座的更不在少数。   阙教授从来不点名,来上课的学生里甚至还有外校生。不管是为了听课去的,还是为看人去的,能占到靠前的座位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而这位,每次都堂而皇之地占了第三排的座位中间——   睡觉。   还睡得光明正大,睡得泰然自若,睡得旁若无人。   .   书三百,一言以蔽之:困。   这堂国际经济法的课,林棉已经睡了快小半个学期了。   能容纳百人的阶梯教室里此时一片安静,她趴在臂弯里半梦半醒,只能听见耳边传来的一道嗓音。   男人的语速不疾不徐,声音低沉悦耳,清冽得像碎冰碰壁。本来这样的声音很容易将人带入上课节奏,但很奇怪的是,在林棉听起来,他的一字一句都异常催眠。   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她坐在最后一排,只能模糊看见远处的人挺拔的身形,没听两句就已经睡死了。   平时林棉失眠的时候足足有一星期都睡不了觉,他的声音却对她有奇异的安抚性,像她这样的职业失眠病,居然生平第一次被一个人的声音抚顺了毛。她得寸进尺,再接再厉,从第二次就开始占了最前排的位置,接着一课不落地睡到了现在。   隐约间,林棉听见有人沉缓地念了个名字:“许彤。”   许彤?   “……”   听到这个名字,趴在桌上睡得安安稳稳的人总算是动了动。下一刻,林棉缓慢地抬起脸来,下意识地循声看过去,视线明显还处于迷蒙状态。   一旁正在玩手机的男生注意到了,低声问:“同学,你是叫许彤吗?”   林棉“唔”了一声:“是吧。”   是吧?男生默了一瞬:“教授正喊你回答问题呢。”   林棉一抬眼,就和不远处男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两人隔得不远,等到林棉站起身后,阙清言合上了点名册。他敛眸注视过来,问得言简意赅:“法学专业,许彤?”   林棉点点头,白皙光洁的额头上还顶着一道睡久了的红印,从脑袋顶到发梢无一不透露着“正在睡觉,勿扰”六个大字。她一边艰难地从零星的睡梦记忆中回忆刚才的问题,一边在桌下暗自掐了把小臂,才渐渐清醒过来。   真惨,阙教授第一次点名,就点了个正在睡觉的。一旁男生看林棉的目光掺杂了点同情,悄声说:“……牛逼啊,同学。”   林棉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底气十足地回答:“选B。”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在场的学生刚好都能听清楚,话音落下后,全场诡异地安静了几秒,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笑了一声,紧接着四下里纷纷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B什么B,我刚刚是说,”男生憋笑憋得辛苦,“牛逼啊。”   林棉这才注意到,前方两旁的投影屏上放了一长串的英文,即使有晦涩难懂的专业词汇夹杂其中,也不难看出这是一道论述分析题。   论述分析题。   她刚刚回答什么来着?   选B。   林棉:“……”   她选择死亡。   .   一小时后,林棉乖乖地坐在了某办公室的接待沙发里。   办公室的门缝半掩,门外的人像是在打一个越洋电话,暂时还管不到她。林棉在心里大概算了下通电话的时间,调整好端正的坐姿,酝酿完忏悔的神色,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周围。   室内很宽敞,装潢得非常讲究,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书架上。林棉的目光在上面仔细地停留了一瞬,整整一面墙的原木书架上放的是或厚或薄的专业书籍,有个唯一的共同点:她都看不懂。   刚才她进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办公室的牌标,银底鎏金的字明明白白地写着:法学院副教授,阙清言。   就是现在在门外打电话的那位。   “……”   林棉只想回到两个月前,掐着许小彤给她打电话的那个时间点,无情地把电话挂掉。   许彤是她表妹。   她这个表妹是K大的大二生,大半年前参加了学校到加拿大的交换,为期一学期。两个月前,许彤从加拿大交换回来,第一时间报了某个国际志愿者的项目,办完签证,把行李一揽,又风风火火地去了加拿大。   原因无他,只因为小姑娘在加拿大邂逅了一段浪漫的异国恋,哭哭唧唧地想要多陪陪小男友。   林棉是许彤的表姐,从小就一起长大,现在两个人同在B市,关系更是好得不得了。   走前许彤给她打了个电话,软磨硬泡地求她:“棉棉姐,别的课也就算了,这门是专业课,我听说以前上这课的那个老教授又凶又杀,堂堂必点名,缺课必挂科。”末了补了句,“救救孩子啊!”   林棉不买账:“许小彤,我都毕业三年了,看起来像是大学生吗?”   “像,特别像,特别清纯可爱!”   这句话许彤说得发自肺腑。她和林棉认识这么多年,后者从小就是美人坯子,以前唇红齿白,长大后五官更是水灵,以前两个人出门逛街的时候,不知道的以为她在带妹妹。   许彤再三保证:“就签个到的时间,那个老教授眼神不好,签完到就能遛,从正门溜出去都不一定能被发现。”   林棉答应的时候想,不就是个代签到的事儿,小问题。   只是她没想到这堂课的教授临时换成了阙清言,也没想到她居然对他的课有睡眠依赖症,更没想到……   更没想到现在自己在人家办公室里等着挨批。   她侧耳听了会儿,男人仍旧在打电话,声音沉稳好听,正有条不紊地同另一端的人谈事情。   林棉听着听着又开始犯困,临睡前念叨了句。   本来英文就催眠……   .   再醒过来的时候,林棉愣了下。   ……她居然又双叒叕睡着了!   她内心石化地装睡了会儿,片刻后才一点点地抬眼,视线定在了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两人间的位置就隔着一张桌子,她大喇喇地在这里睡了这么久,竟然也没被叫醒。林棉半是忐忑地开口:“阙教授。”   阙清言正在翻阅资料,闻言看她一眼,顿了顿:“我这里没有果汁,要喝水还是咖啡?”   果汁……   他把她当小孩儿。   “不喝了不喝了。”林棉认错态度很良好,低头再低头,“阙教授我错了,我下回再也不在您的课上睡觉了。”   内心想的却是,下回一定要找个位置偏僻的地方睡。   阙清言“嗯”了一声。   林棉正要松口气,对方递过来一本绿皮书,出声道:“《公约》第一条第一款,说说适用范围。”   “……”啥?   她抬头看了看书,又带着一副忏悔的神色低下头。   不会。   不多时,眼前又多了一本摊开的原文书,被翻开的那一页上做了笔记,旁边的注解写得走笔翩跹,是一手凌厉漂亮的好字。阙清言扫她一眼:“上面这个案例,看完分析给我听。”   按理来说,他写了注解,应该至少能看得懂……林棉尝试性地看了一眼,更歉疚地低头。   男人不说话了。   完了,他肯定觉得自己不学无术,还嗜睡成性。林棉丢脸地想,她好歹也是从小被夸到大的,这下好了,跨了个专业领域就成了文盲。   林棉破罐破摔地安慰自己,反正他也不记得她了,要丢也是丢许小彤的脸,她怕什么?   她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抬头重新看向阙清言,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也跟着抬眸看过来。   林棉猝不及防地跟他对视了一眼,放在膝上的双手手指微微蜷了起来。   ……不得不说,他没怎么变,长得还是这么好看。   办公桌就在窗边,此时落地窗外的阳光打进来,勾勒出男人深刻英隽的五官轮廓,林棉没能移开目光,下一秒就见阙清言弯唇笑了一下。   他本来神色淡漠,现在看过来的眉眼中却若有似无地带了点笑意,她看得晃神,对方这一笑像冰寒冷冽的霜雪中悄然绽开的君子兰,冷淡中带着禁欲的矜敛,偏偏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林棉还没来得及去仔细研究这笑大概是个什么意思,就听阙清言开口道:   “一万字。”   “……啊?”   他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翻了一页书:“一万字睡觉心得,写完交过来。”   林棉愣了足足有十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地靠了句,而首音节“k”还在唇齿间没说出来,就听他又道:“两万字。”声音并不严厉,却清清冷冷,“再被我听到你说脏话,再加一万字。”   林棉:“………………”   如果这会儿林棉内心弹幕能放映的话,她的脑内屏幕上可能已经划过了一整串的靠。   然而她只是迷茫眨了眨眼睛,又软又乖地小声道:“我没有说脏话……”   阙清言“嗯”了一声:“两万字。两周后和期中论文一起交给我。”   ……   她刚刚想什么来着?冰寒冷冽的风雪中悄然绽开的君子兰???   林棉陷在回忆中沉默了一秒。   对不起,她向君子兰道歉。 第2章   昏暗的卧室内,柔软而宽敞的床上正蜷着一个被团。   被扔在床下的手机已经响了快半小时了,此刻还在不依不饶地响着,林棉在被窝里垂死挣扎了几十秒,终于伸出手臂在床下胡乱摸索一气,把手机捞了上来。   接了电话,对方的声音凉飕飕的:“木眠老师,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林棉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将手机松松地贴着耳朵,闷着声道:“姑奶奶,我凌晨四五点才睡下的,人间处处有真情,给条活路行不行?”   另一头的编辑一口拒绝:“不行,我给了你活路,谁来给我活路?主编这两天都快把刀架我脖子上了,说是再催不到你的稿子,就让我提头去见她。”   说完还是关心地多问了句:“怎么又这么晚才睡,还在卡瓶颈期吗?”   “昨晚不是……”这事想起来就头疼。林棉翻了个身,声音带着点软糯的鼻音,“昨晚在想怎么写检讨呢。”   “写检讨???”   林棉幽幽地回:“很久没写了,有点生疏。”   她活这么大就写过两份检讨,两份还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挂了电话,林棉像条咸鱼一样在被窝里挺尸了五分钟,终于挣扎地摸到床头的按钮,窗帘应声缓慢拉开,窗外已经阳光大亮了。   她趿拉着拖鞋下床,一脚踩进了厚软的地毯里,一眼看去,地毯上到处都散着凌乱的画稿,还有几张被翻出来的电影碟。   林棉昨天后半夜怎么都睡不着,还真打开了电脑,认认真真地写了三千字的睡觉心得,开了个《中小学生检讨范文500篇》的在线文档边写边抄,抄得情真意切、字字泣血,实在编不下去了才暂停找了几部电影出来看,最后是在《午夜凶铃》的背景音中睡着的。   她脑中闪过阙清言冷峻淡漠的神色,苦中作乐地想,他怎么不让她写失眠心得呢,失眠她在行啊,字数翻个倍都能写。   林棉弯腰把碟片收了起来,理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地上的废稿一并收拾了扔进了废纸篓。做完这一切后,她又拨了一个电话,响了两声后,接通了。   林棉深情道:“栩栩!”   方栩栩愣了下,跟着深情回应:“老师!”   “栩栩,我好想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被无情戳穿:“老师,您后天是不是该交稿了?被编辑催了才想起来给我打电话的吧?”   “栩栩,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林棉好受伤,“刚才我一觉醒来看见窗外灿烂的晨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清晨的阳光就像你……”   “阳光早就不晨了,快中午十二点了,老师。”   “……”   方栩栩早就习惯了对方的神经质,想当初刚知道自己被聘为木眠老师的私人助手以后,她还激动地打了三个晚上的鸡血,设想了无数种和崇敬的偶像共同迈向成功人生的可能性。   但是她错了,错得离谱。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林棉租的公寓里。被迎进门之前,在方栩栩想象的画面里,这应该是一次充满了漫画与梦想气息的交流,谁知道一进客厅,她就跟电视屏幕上暂停着的白衣女鬼打了个照面。而她幻想中成熟知性的木眠老师顶着一张清纯无害的脸,声音软软地跟她道歉:“不好意思啊,刚刚在看恐怖片,忘记关了。”   方栩栩看着那双水汪汪的杏眼,瞬间觉得自己不是来当漫画助手的,而是来当小少女的保姆的。   木眠,在职畅销少女漫画家,在知名少女向主打漫画杂志《糖心》上定期连载漫画,常年占据杂志的读者票选第一名,出版的单行本更是大受欢迎。   这样一个少女漫画家,业余爱好竟然是看惊悚恐怖片,说给谁听都不信。   林棉最近刚换了公寓地址,为了方便,她租了离K大不远的公寓。平时方栩栩做完助手的工作,会直接在网上把画稿传给林棉,只有在临近截稿那几天才会跑到林棉这里来面对面地修稿。   方栩栩拿到了新地址,赶过来的时候却在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住了。   公寓的位置在市区中心闹中取静,环境清幽,安保也比别的地方更严。方栩栩只能给林棉打了个电话,后者刚吃完起床后的第一餐,头发都没梳,叼着袋牛奶披了件外套就下来接人了。   方栩栩手里也被林棉塞了袋牛奶,两人进了公寓楼里的电梯,林棉刚按下楼层,电梯门又被人摁开了。   “我手里有个棘手的案子,牵扯上下游资金链的经济诉讼,打赢了至少有这个数。”说话的一身的西装革履,打着一条香槟色的领带,边说边进了电梯,“你大半年才接一个案子,我都求你这么久了,怎么着也得考虑考虑吧?”   回应的人声音异常熟悉:“你今天是来跟我谈案子的?”   香槟领带“哇靠”了一声:“老朋友叙叙旧谈谈案子怎么了,阙少你好无情!”   “噗——”   在看清了进来的另一个人是谁后,林棉一口牛奶呛进喉咙,抖着肩膀剧烈咳嗽了十几秒。   “老师你怎么了?”方栩栩被她吓到了,忙帮她拍背,“没事吧?”   林棉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暗示性十足地拍着对方的手臂,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   方栩栩以为她心疼喝了没几口的牛奶,又说:“没事我这里还有一袋的,老师你是不是呛到了?”   老什么师啊!!!   谁是老师啊!!!!!   林棉总算缓了过来,双眸咳得泪光盈盈,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助理,小声道:“寝室里开开玩笑就好了,我就只教你打过一次麻将,不要叫我老师了……”   方栩栩:“……”啥玩意儿?   说是小声,但音调控制在了电梯里的人都能听见的范围。接着林棉看向阙清言,眼里带了点小惊喜:“阙教授,好巧,能在这里碰到您。”   反应好快,演技好自然,林棉自己给自己打了个满分。   方栩栩跟着看过去,目光都直了。   阙清言像是刚办完公事回来,穿着很正式,衬衫西裤将他原本颀长修挺的身形又衬上几分,眉眼间俱是深邃光华,难掩的成熟迷人。他垂眸看向林棉,应了声:“今天没有课?”   他并不是多高冷的人,但气质却是浑然天成的,即便跟人多说两句,也会让人觉得有高下间的疏淡距离感。   “没有课,”林棉诚恳地摇头,乖巧地解释道,“我跟两个室友之前从学校搬出来合租,租了这里的公寓,没想到遇见您了。”   这里虽然是单身公寓楼,但这样地段和环境的房价高得离谱,租房价也不便宜。她和两个室友,加起来一共三个人,合租一个临近学校的高价位单身公寓,多合理啊。   林棉再给自己打了个满分。   方栩栩:“……”啥?玩?意?儿?   谈话间,阙清言按亮了楼层,莹亮的数字正一层一层地往上跳,林棉悄悄瞥了一眼,看到八楼和十楼都亮着。   她住八楼,那他就是住十楼了。   林棉看着挨得极近的两层楼,心都收缩了下,少女漫画家的脑洞在瞬间开了无数个可能性走向。   近水楼台先得月。   近水楼台……   林棉脑中走向一歪,清晰地闪过了一句:近水楼台,知根知底,二十万字。   那颗扑腾的小心脏唰的一下收了回去。   电梯稳稳地停在八楼,林棉回头看阙清言:“阙教授,那我们先走了。”   方栩栩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这才百脸懵逼地问林棉:“老师,您最近报了什么班吗?”什么教授?什么上课?   林棉心有余悸,撕开另一袋牛奶的包装:“差点,差点就要写二十万字的检讨。”   要是让阙清言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学生,甚至还想起来了她到底是谁的话……那可能就不止两万了,她怕是要二十万检讨手写断。   方栩栩发誓,她当助手以来还从来没见过木眠老师在谁面前乖逊成刚才那样子,问:“老师,你怕那个男人啊?”   林棉门开到一半,闻言摇头,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她非但不怕他……   甚至还有点想睡他。   她就想想,想总不犯法吧。   电梯还在往上走,香槟领带一手提着礼盒,一手插着裤袋随口侃了句:“你这学生可真够可爱的,见到教授反应这么大。”   电梯门在十楼打开,阙清言步伐一顿,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之前吓到她了。”   .   将近月末截稿日,林棉闷在公寓里没日没夜地赶了两天画稿,方栩栩也跟着来回跑动了两天,总算是掐着时间点把稿子交了上去。   截稿的当晚,林棉交完稿,把微信签名改成了“本人失踪,有事转账”,亲手拔了网线,关了手机,滚进被窝连着补了十几个小时的觉。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了。这个时候,小区的便利店都不一定开着,冰箱里又正好没什么吃的了,林棉边煮牛奶边感叹。   惨,太惨了。   她翻了翻备忘录,突然想起来,还有件更惨的事。   两万字的睡觉心得她才写了三千。   心得没写完,课还是照样要上。林棉下定决心这次要找一个隐蔽的小角落藏起来睡,最好还能是阙清言的视线死角,他既看不见她,她也能睡得放心。   林棉想得很美。这天照旧去上课的时候,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提前数个小时就去占座,而是算着课前的十五分钟才到的阶梯教室,刚想搜寻个后排的座,余光就瞥见了有人在对她招手。   她对着这人想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上周坐她旁边的那个小男生。   “睡神!”男生指指座位,“这儿!给你占座了。”   他在第三排,正中央,给她留了个座儿。   林棉:“……”   谁是睡神??   男生想了想,换了个称呼:“学妹,这儿!”   “……”还是叫睡神吧谢谢。   林棉木着一张面嫩的学妹脸,憋了句:“不用,谢谢学长。” 第3章   男生没想到她会拒绝,愣了愣,坚持道:“学妹你不用跟我客气的。”   学妹……   林棉也坚持:“真的不用了,我随便找个地方睡——不是,上课就好。”   别开玩笑了,她两万字检讨还没写完呢,这回再要被阙清言发现她又睡他的课,还是第三排,许小彤这门专业课的成绩就别想要了。   来上课的学生依旧爆满,一眼望去,能容小几百人的阶梯教室里基本没有空的座位。林棉的目光在最后一排扫了一圈,终于发现有个唯一还空着的座,正想走过去,下一秒就被某个拿单反相机的女生占了座。   单反女生从包里拿出迷你三脚架,娴熟地摆弄好相机的角度,聚焦调光圈一气呵成,最后一本正经地在桌上竖了本《国际经济法》的课本,既挡住了相机显眼的部分,又巧妙地露出了点镜头。   林棉:“……”   她终于知道,K大校内论坛上那些阙教授的高清无死角偷拍照是怎么来的了。   这下真的是一个座位都没有了。   人固有一睡,或坐着睡,或站着睡。   林棉能屈能伸,思考了一秒,转身挪到了之前那个小男生给她留的座位上,端正坐好:“谢谢学长。”   “不客气。”男生放下手里看了一半的漫画,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回我害你被教授拎去办公室,这回帮你占座当赔罪了。”   临近上课,男生合上漫画书,露出了彩绘的封面。他收起来前林棉多看了一眼,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偷摸着又看了一眼。   这个花里胡哨的封面……   这个壁咚墙角的姿势……   这个异常熟悉的画风……   这不是她的漫画吗??   她还记得这本是她手上连载正热的少女纯爱漫画之一。两个月前,漫画系列的第六本单行本面市,为了迎合单行本的出版,林棉拉着方栩栩熬了一星期,画了男女主你侬我侬的彩页小剧场当出版彩蛋,还被逼着签了五千本的精装签售版。   单行本的销量在首月加印了三次,破了五十万,加印的漫画封面上还用红色加粗字体加了句:“人气少女漫画家木眠老师倾情奉献,躁动万千少女心!”   ……躁动万千少女心。林棉收到编辑寄过来的样本以后看着那行字沉默了三秒,转头就塞进了书柜的深处。   现在大学里的小男生……   林棉心里百转千回,眼神从漫画书一路移到男生身上,欲言又止。   男生注意到林棉一言难尽的目光,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不是不是,你别误会啊,我不爱看这种少女漫画的。”   林棉一脸“我懂我理解”的神情:“没关系的,学长。”   男生知道她不信,翻到封面给她看:“我就是喜欢这个漫画作者,所以想看看她最近的作品。”   林棉愣了瞬:“啊?”   “木眠,这个漫画作者。”男生见她茫然,兴致勃勃地给她科普,“她以前在网上画过惊悚恐怖类的漫画,很有天赋,画得也很好,可惜画了一半就没再画了,前两年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画少女漫画了,以前的坑也没填上。”   “我就想看看她现在画得怎么样,”男生一脸可惜,“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继续画惊悚漫了,明明画得挺好的。”   林棉默默地听完,才回他:“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少女漫比较畅销,比较赚钱……”   男生不屑一顾:“她怎么可能是这么肤浅的人。”   “……”肤浅的人:“哦。”   当年还在大学校园里的时候,林棉确实在某漫画网站上连载过恐怖漫画。她平时喜欢看一切惊悚悬疑有关的电影书籍,也抱着玩玩的态度画过类似题材的漫画,虽然读者反响不错,但受众人群实在太小众,单靠着画恐怖漫画并不能赚多少钱。   但那也是很久以前了,没想到还有人惦记着。   年轻真好啊。   林棉顶着张清纯漂亮的小脸,内心社会而沧桑地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地自我反省了三秒,开启了一场深沉的人生杂想,此刻脑内的小剧场已经给自己点了根不存在的烟。   还在想着,人声躁动的周围倏然间安静了不少,她抬眼去看,阙清言正侧过脸和课辅助教说些什么,两人边谈边走进了教室。   林棉心神微动,没舍得移开目光。   太显眼了。   他跟年轻的助教走在一起,明明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却被衬得气质出众。   阙清言迄今为止的人生履历,她倒着都能背下来。   他以前就是优中佼佼。B市有这么多眼高于顶不学无术的官二代权二代,阔太太们私下谈论起来的时候都当成是喝下午茶时的笑料,而只有阙家少爷是出了名的好风评。   那个时候林棉还在上初中,偶尔跟着林母听一听下午茶闲谈,听说阙少在还是上中学的年纪就已经进了国内的名校本科读大学,听说人还在海外一流学府读硕士,说不准还要留在那里读博士。   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见过他,还干了不少蠢事,最后以一份检讨收尾。   现在他早就不认识自己了。   阙清言走上讲台,颔首翻了翻手边的教案,只看过一眼,又合上了。   林棉没有好好听过他的课,却看过其他学生对阙教授的教学评价,无一例外都是褒奖和崇敬,都说他的课逻辑清晰,法条案例信手拈来,记忆力好到让人咋舌。   她的心思回到了刚刚的人生杂想上,默默想,其实当畅销少女漫画家也挺好,要是能靠着画少女漫攒够钱,那以后不画恐怖漫画也没什么。   她有一个志向宏大的人生目标。   她想攒够钱,然后包养一个人。   已经是上课时间,按照林棉本来的设想,她这会儿应该窝在某个小角落里准备来一场说睡就睡的旁听,但现实是残酷骨感的,她这回还是坐在第三排,还是在座位中间。   阙清言稍一留意就能看见她,她说什么都不敢再在他眼皮底下睡了。   林棉乖乖地坐好,摊开崭新的笔记本。   这样认真的学习态度,她给自己打五星。   林棉夸了夸自己,一只手不露声色地摸进手袋里,摸了半天没摸出来一支笔,倒是摸出来了一支粉色的马克笔。   这是她平时随身带着用来画灵感的。   “……”   林棉把马克笔捏在手里斟酌了几秒,冷静地拿出来,放在了笔记本旁边。   等下用马克笔装模作样地记个笔记,他应该发现不了吧……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林棉撑着脸,用心地听了会儿。   本来态度是端正的,但听着听着,就有点被转移了注意力。   只隔着两排的座位,林棉能近距离地看清阙清言的一举一动。   他衬衫挽起一截,小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分明,虚叩在桌边的手指干净修长,扫过来的黑眸沉沉,在讲课间隙垂眼看人的样子又禁欲又性感,每一个角度都能画成少女漫画的男主分镜,每一处都带着致命的干扰能力。   唯一的缺点……   林棉在下面掐了下自己,这才清醒一点。   唯一的缺点是,他的声音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催眠了。   行走的人形安眠药。   问:阙教授平时上课怎么样?   答:很好……   睡。   林棉困得不行,心里追悔莫及。她宁愿站在教室后面睡,也比凑到他面前睡给他看要强,真的。   她前段时间赶稿熬夜都不困,整夜整夜失眠的时候,简直能清醒地蹦迪一晚上,现在听到他的声音,所有的困意却席卷而来,挡都挡不住。   阙清言像是看了她一眼。   她还是坐在第三排,像只挪不动窝的仓鼠,脑袋一点一点,水汪汪的杏眼半阖下来,脸上俱是困意,正艰难地揉着眼睛。   阙清言见她又一次揉眼睛时,眨巴着眼跟他对视了下。   他看到自己了。林棉心尖颤了颤,困得都快哭了,她权衡了下利弊,觉得还是跟人打一声招呼比较好。   于是下一秒,阙清言见她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了点什么,过了几分钟终于完了工,下一刻她将笔记本竖在脸前,写着字的那一面朝着他。   第一面,空白的笔记本上,用粉色的马克笔写了五个端正的字。   “阙教授,您好。”   阙清言还在讲课,声音却微顿了下。   她又翻了一页纸。   第二页:“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好困。”   又翻一页。   第三页:“我错了,我会写四万字检讨的。”   最后一页。   第四页:“真的对不起!!!”   这回还跟了三个粉色的感叹号,歉疚之心溢于言表。   阙清言看她的眼睛从笔记本后面露出来,目光湿漉漉,又乖又软,耳朵尖也红红的。   做完这些后,林棉将笔记本合上放好,马克笔也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一边。   她愧疚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双手搭上桌子,慢慢俯下身趴了下来,缩成一个仓鼠球。   ……开始睡觉。 第4章   说要睡还真的睡了。   林棉睡得心安理得,耳边的乌黑的碎发贴附着脸庞,长睫压下一片带弧度的阴影,睡颜坦荡恬淡,仿佛上一秒歉疚的压根不是本人。   认错的态度无比良好,再犯的决心也很强烈,甚至还有点小理直气壮。   讲完上一节内容,阙清言的指腹在银色遥控笔上微抚过,动作稍顿,目光往林棉处瞥了一眼。   课上到一半,宽敞透亮的阶梯教室后座,单反女生聚精会神地盯住相机里的阙教授。   他正好翻了一页投影,女生正想抓点偷拍一张,就见镜头里的人抬手捏了捏眉心,几乎是转瞬即逝地失笑了一下。   林棉一觉睡得很熟,醒来的时候早已经下课了。   教室里空无一人。她看了看时间,距离下课都过去近四十分钟了,自己现在才醒。   林棉缓缓揉着睡麻的脸,额头抵在了桌沿,艰难地回忆了一番她睡着前的情形。   她好像……   隔了片刻,林棉从桌上抬起脑袋,拿起手边的笔记本,翻开了。   她还算冷静地看完了四页纸,最后翻回到写着“四万字检讨”的那一页,深深沉默了两分钟,后悔得差点没汪出两行泪。   这是她亲笔写的。荧光粉的字迹这么明显,还献宝似的竖给阙清言看,他肯定也看到了。   本来就难写的两万字检讨现在翻倍成了四万字,而且下周就要交给他。   “……”林棉慢慢地把那张纸撕了下来,自我安慰地揉成一团。   毁尸灭迹。   .   离开教室后,林棉没有立即回公寓,反而转道在校园里逛了逛。   图书馆旁的草丛角落窝着两三只小猫,林棉找到隐没在矮灌木里的宠物食盆,低头在手袋里翻出猫粮和猫罐头,蹲下了身。   一只正晒着太阳的虎斑猫注意到了林棉,知道喂食时间到了,奶着音“喵——”了声,接着几只猫熟络地围了过来。   林棉经常来这里喂猫,方圆几百米的几只都已经眼熟了她,于是纷纷过来蹭她的小腿。猫尾柔软的绒毛轻轻地带过脚踝,带着骄矜的讨好。   正喂到一半,手机震动了起来。   “木眠老师,”打电话来的是编辑,她听起来心情很好,“我这里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林棉喂着猫,拒绝得很干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编辑习以为常,只当没听到,边把手里的反馈表叠好,边说,“好消息是刚刚编辑部开会,《契约情书》最近几回的读者反响非常好,下一本单行本要开始筹划了……”   这句话太熟悉,林棉心里一跳,颤抖着声音打断对方:“别——”   果然,下一句是:“所以坏消息是,新的单行本打算照例加一个彩页剧场,就这几周的事情。”编辑哼着小曲,语气自带无数个波浪音,“木眠老师,画完传给我哦,加油哦。”   本来就要写四万字的检讨,现在又多了个彩页剧场要画……   林棉没有回应,把凑到猫嘴边的小鱼干收了回来,面如死灰地将鱼干咬进嘴里。   小猫抬起脑袋“喵”了一声。   编辑于心不忍,又补了句:“对了,粉丝寄过来的信和礼物还在编辑部存着,我改天有空了给你拿过来……”   对面死一般的寂静,编辑看了看电话,已经被挂了。   编辑:“……”   电话是林棉手抖挂掉的。   她现在就蹲在草丛边的猫盆旁边,脚边还围着几只喵呜乱叫的猫,视线好巧不巧地碰上不远处走过来的阙清言。   看他走的方向,就是朝着这边过来的,等下势必会经过自己身边。   林棉始料未及。她之前上课又睡着的事情还没解决呢,现在又在这里被抓了个正着,简直就像是拿着张空白支票送上门去,巴巴地递到他面前说:“阙教授,您想让我写多少字的检讨,随便填。”   林棉快被自己脑补的小剧场弄哭了。   阙清言身边还跟着位老教授,他将步伐放得很慢,身形颀长挺拔,深色休闲裤包裹着的双腿修长。林棉半仰着脸看他走过来,情感占据理智上风,将溜走的念头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两人还没注意到草丛旁蹲了个人,老教授惊诧地“咦”了一声,阙清言才循着目光看过来。   林棉就蹲在他五步开外的地方,怀里还抱着金枪鱼猫罐头。   她的目光心虚又闪烁,跟阙清言对视半晌,半是讨好半是小心翼翼地开口:   “……喵。”   老教授被她一声“喵”弄得乐不可支,笑眯眯道:“小姑娘,喂猫呢?”   “教授好。”林棉点点头,拍拍裙子站起来,恭敬地打招呼,“阙教授好。”   阙清言应了一声,扫过她脚边还在撒娇的几只猫,眼睫低落,目光停在食盆上,随口问:“喂了有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林棉满脑子都是怎么承认错误,声音低下来,反射性地回,“这学期才开始喂的,它们还小所以吃得不多,一直都挺好喂的,有的时候会吃金枪鱼和沙丁鱼的猫罐头,但还是吃猫粮多一点……”   她毫不停顿地说完后,想了想,示意了下怀里的猫罐头,眨巴着眼问:“您要喂吗?”   林棉卖乖能力一流,到了阙清言面前更是乖顺到极点,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您想问什么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隔着几步的距离,阙清言哑然失笑,眉宇修长,眸如沉墨。   她如履薄冰的样子只是因为少女怀春,在对方眼里却成了面对严师的战战兢兢。   一直以来,阙清言身为硕博导师,手底下带的学生各个出挑,都是谨本详始惯了的。他很久没有给本科生上课,之前抓到林棉课上睡觉,也没多想,开口就罚了两万字的检讨。   她只是一个大二本科生,他用要求硕博生的要求来罚她,可能罚重了。   一旁的老教授问:“清言,这是你学生吧?”   “嗯。”   “那正好那正好,”老教授大喜过望,“我那边有一堆公法资料要理,还缺人手筛一筛论文,刚才还想问你借个学生,不然……”   让她去整理法学的资料……   林棉闻言一愣,刚想开口,阙清言的声音低低沉沉地响起:“她不行。”   他帮她拒绝掉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帮着解了围。林棉怔了怔,小心脏又开始扑腾起来。   她看他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间隙间扫过来一眼,道:“我借个博士生过来。她太小了。”   她太小了。   “……”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像是在说:“她太没用了。”   结合之前的种种,偏偏这句话确实又很有依据,让人无法反驳。   林棉低头盯着在她脚边打转的猫,突然感觉有点凄凉,还有点委屈。   接电话的学生正巧在学校,不过十分钟,人就已经远远地出现在了视线内。   来的是个男生,身材瘦高,走过来的时候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反着光。林棉越看越熟悉,直到人走近了才反应过来……   男生率先跟阙清言打招呼,亲切地喊了声“老师”,目光一转就见到了旁边的林棉,惊喜地张口就要喊。   眼看着一个“林”字就要脱口而出,林棉头皮一紧,反应迅速,及时打断他:“师兄!”   师兄?谁?   “……”她悄悄使了个眼色,徐逐被一声师兄叫得愣了下神,好在反应够快,跟林棉对了下眼神以后打着哈哈道,“师妹你也在这里啊?”   林棉一秒变乖,低低地“嗯”了声:“我来喂猫的。”   她现在还冒充着许彤,就在刚才差点就要在阙清言面前被揭穿。林棉做贼心虚地松了口气,心想,幸好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问。   徐逐是被借来帮老教授的忙的,没说两句就要跟人走了。他一步三回头,好奇心快蹿上了天,试图用眼波跟林棉进行一场精神上的信息交流。   林棉过河拆桥,低眉顺眼地在原地杵着,看也没看徐逐,直接挂断了这场精神交流。   阙清言还在身旁没走,林棉回想了遍,他好像刚刚半个字都没提睡觉的事情,是不是打算放过她了……   想着想着底气就回来了,胆子也回来了,蹬鼻子上脸也有劲了。   “阙教授,”林棉倏然抬起眼看他,眼眸亮晶晶的,“您等下是要直接回家吗?”   已经是黄昏时分,阙清言侧过脸看过来,英隽的眼角眉梢镀着温柔的光晕,原本淡漠沉敛的神情都显得带着暖意。   他没开口,林棉小声把话接了下去:“要是直接回家的话……我和您顺路的。”   阙清言的目光落在林棉身上。   她话里的亲近意味太过明显。 第5章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几秒,林棉对上眼前男人深邃浓黑的眼眸,扣着猫罐头的手指缩了缩。   阙清言此刻神情淡淡,喜怒不露,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林棉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热血沸腾的一颗少女心瞬间凉了下来。   她回过味来了。这不是她画的高冷男神易推倒的无脑少女漫,面前的男人是阙清言,平时小女生私底下花痴一把他也就放任自流了,要是真正到了正主面前撩人家,被拎去写检讨都是轻的。   这是多年前她在他身上领悟到的真理。   心里默念了三遍欲速则不达,林棉踌躇一瞬,眨巴着眼退而求其次:“如果您忙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您……”   “不和室友一起回去?”   “嗯?”林棉茫然抬头,反应过来后连忙轻声道,“我室友她们下午没有课,已经提前回公寓了,没有室友。”   什么室友?不存在的。   她的神情太过忐忑期待,小孩儿要糖一般,生怕他下一个冒出来的词就是拒绝。阙清言盯着她两秒,转开了眼眸:“走吧。”   林棉还没缓过神来:“……啊。”   阙清言停住了脚步,眼中带了些笑意出来,问:“不是顺路?”   林棉顿时有些磕巴:“顺、顺路的。”   意识到是对方默许了,林棉看着阙清言挺拔的背影,在他视线顾及不到的角度摸了摸滚烫的脸,脑补了张含泪咬手帕的表情包,步伐轻快,浑身都是戏地乖乖跟人走了。   作为畅销少女漫画家,林棉一向知道怎么画出撩人心悬的分镜,怎么推波助澜地展现少女漫的苏点萌点,即使剧情单一,她也能画出最戳人的互动来,每回总能把粉丝苏得嗷嗷叫。   但跟她熟络的人都知道,其实林棉本人并没有什么少女心。   木眠老师平时最喜欢干的事是看惊悚恐怖片,最看不下去的书是自己画的少女漫。   编辑也不止一次感叹,别的人多多少少还有些自己的情感爱好在里面,而木眠却是完完全全的天赋型少女漫画家。   天赋早晚有一天会消耗完的,一旦消耗殆尽,就会陷入所有创作者都头疼的瓶颈期。   林棉的瓶颈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前段时间最严重的时候,她三天的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小时,半夜清醒到披一条白床单就能演倩女幽魂。   而阴差阳错重新遇上阙清言后,林棉全身温热的血一路烧到心尖尖,少女心死灰复燃。   阙清言的车停得不远,他开了车门,林棉细白的手指搭上冰凉的车把,在上车前偷偷瞄了眼他。   正巧隔着漆黑车身的两侧跟他对视了一眼。   阙清言没注意到她不自觉的凝神,修长的手指轻叩车顶,声音沉稳平静:“上车。”   林棉听话地开门上了车,不忘系好安全带,目视前方正襟危坐。   这坐姿,认真得像来考驾照的。   十月底的黄昏,外界的温度还是降不下来,阙清言打开车载冷气,看到林棉端端正正的坐姿,开车的动作顿了顿。   旁边没有什么动静,林棉没忍住,偏头看他,见男人单手搭着方向盘,空出来的手伸过前去拉开车内的储物层。她顺着看过去,储物层里放了几盒小巧的盒装牛奶。   堂堂K大法学系副教授,一个举手投足间俱是成熟魅力的男人,车里的储物层里放的不是别的……而是盒装牛奶。   车上没有别的零食,阙清言开车时没有分神的习惯,这些牛奶还是前两天去机场接阙敏的时候顺手买的,小侄女只喝了一盒,剩下的就落在了车里。   阙清言看出林棉的疑虑,也没解释,问:“喝牛奶吗?”   他给她的。林棉眼底泛着光,软声道了谢。   牛奶纸盒四四方方,她一时没舍得喝,此刻只想把牛奶带回去找个玻璃柜展览起来当藏品,展览品起名:“阙清言の爱心牛奶。”   嗯……再画个粉红色爱心好了。   林棉心里正微微泛甜,将牛奶拿在手上多看了两眼,见到纸盒旁用英文印刷了一行字:   建议年龄:一到三岁。   林棉:“……”   车平稳地发动,顺着林荫道开出校园。林棉心跳迅速,边摩挲着牛奶盒边缘边绞尽脑汁地想话题,还没想到说什么来搭讪,对方先开了口。   “听歌吗?”   听声音,阙清言的态度竟然是温和的。林棉本来以为她巴着他一起回去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问她。   林棉摇摇头,特别乖地回:“就一点点路程,不听了。”   阙清言应了声,平静地问:“不听会不会想要睡?”   “………………”林棉愣了一秒后崩溃,要哭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别人是打一棍子再给甜枣,他是给完甜枣再打。一记闷棍就打平稳了林棉紊乱的心跳,顺带着把她刚才狎昵的旖旎遐思给散得一干二净。   她本来还想趁着气氛正好,顺便提一提那四万字检讨的事能不能大诫小惩,减减字数……现在看来,幸好是没提。   林棉泪眼汪汪,转头看男人:“阙教授,我我错了,我下回真的真的不在您的课上睡了。”说完还嫌不够,坚定地补了句,“真的,我向您保证!”   她道歉得异常诚恳,阙清言倒有些意外:“嗯?”   他还真没有秋后算账的恶习,刚才那句话就是随口的调侃,并没有别的意思,没有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这一个“嗯”字尾音上扬,带着略微的沙哑和勾人,听到林棉耳朵里,就换了个意思。   翻译为:你向我做过多少承诺,却还是屡次三番地睡觉,现在道歉有用吗,嗯?   林棉一颗心七上八下,嘤嘤嘤地想咬安全带。   前面的路况正好遇到了红灯,车开过减速带,缓慢地停了下来。阙清言侧过脸看了林棉一眼,五官衬着打进窗里的黄昏暮色,失笑问:“我有这么可怕吗?”   林棉愣怔一瞬,忙接话:“没……”   “我自认为对我的学生或许要求严谨,但并不词严厉色。”红灯结束,阙清言收回目光,“所以在我面前不用那么拘谨。”   林棉微微“嗯”了声。   不不,不是的。   怎么可能是拘谨。   她暗忖,你要是知道我对你什么心思的话,恐怕就不是词严厉色这么简单了。   他把她当小孩儿,她却想……   咳。   阙清言没有再注意这边,林棉闲着无聊,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却发现自己收到了一条微信。   【徐逐:师妹!】   【林棉:师兄!】   【徐逐:师妹,师兄可能刚刚经历了一场失忆,不记得你是怎么成为我师妹的了,不如师妹你解释解释?】   刚才徐逐在阙清言面前替林棉瞒天过海的时候,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不是林棉的师兄。   林棉是S大美院的学生,大学时期加入过校辩论队,而徐逐也是其中一员。两人有回一起参加大学辩论联赛,一个二辩一个三辩,因为论点的切入点不同而临场发生意见分歧,队内互相拆台,场面惨不忍睹,自此不打不相识。   徐逐和林棉是S大同一届的学生,但同届不同院,现在一个毕业当了漫画家,一个去K大连读了法学硕博,怎么算都算不到师兄妹上。   林棉解释了几句,只简略地提了她代替许彤去点到的事。   他不知道我知道他不知道,演校园间谍片呢?等了两分钟,徐逐的信息回过来,是张一排蜡烛的表情包。   【林棉:?】   【徐逐:敢这么明目张胆骗老板的人已经不多了,我先提前给你点根蜡烛。】   老板指的是阙清言。   林棉放下手机,颇为心虚地看了眼一旁正开车的男人。   既然阙清言是徐逐的导师……   她突然想到一茬,重新点开了微信,情真意切地打了一行字。   【徐逐:你要老板的微信干什么?不会真想当我师妹吧?】   林棉心道才不,我想当你师母……当然也就是做梦想想。   过了片刻,徐逐把阙清言的微信推给了她。   林棉看着被推过来的微信,贴着屏幕的拇指有些灼热,犹豫了一瞬,向徐逐道完谢后关了微信。   ……不、不敢加!   K大离林棉的公寓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车还没驶入地下车库,她转向阙清言:“阙教授,在这里把我放下来就好了。”末了认真道,“谢谢您。”   阙清言看她。   地下车库的电梯能直达各楼层,她却要在楼前下车。林棉顿了顿,又小声说:“我想跑两圈。”   冷静一下……   她微红着脸,睁眼说瞎话:“强、强身健体。”   .   两人在公寓楼前分开,林棉还真围着公寓楼的单幢跑了两圈,回到家时喘着气瘫在了沙发上,运动过后更是脸红心跳。   她戳开微信,看着陌生的头像,微信名一个Que.   加还是不加?   林棉狠狠心,加吧。   在加之前,她做了前期准备,将写着“要稿没有要命一条”八个大字的头像换成了清新甜美的日系风,删掉了所有可能暴露真实信息的朋友圈,留下一片岁月静好人生恬淡的画风。   点完好友申请,她在沙发上左右滚了几圈,抱着手机蜷成了个烙饼。   林棉平静完后端坐起身,默默撑着脸盯着屏幕看。   五分钟,没动静。   十分钟,没动静。   半小时……   仍旧没动静。   “……”   想也知道,阙清言不会加陌生人的。   林棉默了几秒,唰地站起身,放下手机,决定放下红尘俗事,去洗个澡冷静冷静。   等她边擦着头发边从浴室出来后,忍住去捞沙发上的手机的欲望,转去厨房炖了锅汤。   汤还在慢炖着,林棉顶着一头湿发,慢慢蹭到沙发边上,动作放慢了数倍,缓慢地划开手机屏幕,缓慢地戳开微信,缓慢地……   静默一瞬,林棉:“啊啊啊啊啊——”   好友申请通过了!!   林棉的脑海里瞬间炸开烟花数朵,看着通过的对话框,指尖悬空在屏幕上,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忍着剧烈的心跳,她发了句:   【阙教授,您好。】   中规中矩,没有下文。   然后呢……   她现在是许彤,难道要聊些法学专业该聊的话题?   林棉在脑中想象了你一句法条我一句案例分析的正经对话,叉掉了这个可能性。   如果她不是许彤呢?如果是她自己……   这一周连着几趟差点在阙清言面前掉马,他会不会已经有所察觉了?如果现在向他坦白并承认错误,总比到时候被他主动发现要好……吧。   林棉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去问问徐逐,于是诚恳地戳进了后者的对话列表。   【林棉:徐逐,要是我向阙教授坦白我一直都是骗他的,会有什么……后果吗?】   徐逐回得很快。   【徐逐:我老板他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林棉舒了口气,刚想退出聊天框,和阙清言来一场直击心灵的对话,就见对方又回了过来。   【徐逐:他记仇起来不是人。】   林棉:“………………”   这时阙清言的消息隔了数分钟刚好回复过来。   【Que:怎么?】   林棉望着这高冷的“怎么”两个字,又回想了遍徐逐的话,千言万语在求生欲面前憋了回去。   要说什么呢……   三十秒后。   【林棉:微商了解一下。】 第6章   厨房炖着的汤煲得差不多,玉米排骨的香气随着水汽袅袅弥漫开,砂锅的孔眼正发出细微的声响。   距离林棉发出的上一条信息已经过了半小时,她盯着毫无动静的聊天框,扯过沙发上的抱枕,默默把脸埋了进去。   阙清言没有再回复。   林棉咬住抱枕角,懊恼:“啊……”   ……让你皮!!   不会已经被拉黑了吧?   林棉踌躇了会儿,没敢再发一条过去确认。她在舒软的沙发里窝成一个球,悄摸着将眼前的微信信息翻了个彻底。   他的头像是随手拍的风景图,角度像是居高临下俯瞰着五道口浓墨霓光的夜景。她翻了翻其他的,签名一片空白,朋友圈一片空白。   根本找不到一星半点的个人痕迹,低调内敛得让人心痒。   对着张色调单一的图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林棉终于舍得放下手机,笑得眼眸弯弯,飘着去厨房端了汤出来。   一想到现在她和阙清言不过隔着两层楼,不光是近水楼台,自己还拿到了人家的微信,她就又想下楼跑圈冷静冷静。   吃完饭,林棉收拾了碗筷,来到了书房。   说是书房,不如说是由书房改成的工作室。林棉的漫画稿一半是手绘扫描,一半是数位板绘画,平时她起草人物和背景底稿的时候随处拿张纸就能画,而到了正式画稿的时候就会在工作室里熬着。   她打开电脑,查收了一遍邮箱,发现多了封许彤的邮件。后者把写好的论文给发了过来。   之前许彤求林棉帮着去上国际经济法的课替点名,这堂课没有平时作业,但布置了期中论文,林棉和许彤通电话的时候提了一句,没过多久许彤就写好发给了她。   论文是下周要交的。   嗯……   连着四万字的检讨一起交给阙清言。   “……”蓦然心里一哽。   她只和许小彤说了论文的事,至于写检讨……她一个字也没提。   说是帮着点名,却被揪到上课睡觉,还写了份万字检讨。   林棉自诩从小到大脸皮都挺厚的,现在突然觉得有点丢人。   她掂量了下手头两件事的重要性,发自内心地觉得,稿子的事情可以拖一拖,还是先把检讨写了……   正边喝牛奶边想着,搁在透写台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林棉接起,刚“喂”了一声,柏大小姐的声音就穿透手机传了过来:“棉宝,我等下就check in了,在塞班机场登机,估计明天早上就到了。”   “我出场费很贵的,早起过来接机要收人工费。”林棉舔了一圈唇边的奶沫,舌尖触到丝丝甜意,问,“你不是还在度蜜月吗?”   柏大小姐全名柏佳依,柏氏财团的千金,是跟林棉从小一起皮到大的闺蜜,也是在林家家道中落了以后唯一还能跟林棉保持密切联系的朋友。   上个月柏大小姐跟沈氏集团的公子联姻结婚,在B市完婚以后就飞出了国度蜜月,算算时间,林棉原本以为她会下个月才回来的。   不问还好,一问柏佳依就来气:“我度他个西瓜皮的蜜月,你知道他这几天都干什么了吗?”   林棉咬着玻璃杯沿:“怎么了?”   对方憋了好几天的委屈,此时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句不落地倾倒了出来:“我就进专卖店买个包包试个鞋子的空档,他转头就跟人家导购员眉来眼去上了,还是个洋妞!要是我再试久一点,说不定两个人都开房开一趟回来了;   “还有昨天,去海边的时候这傻逼一个劲地瞅美女,还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什么在看海,敢情人家比基尼里有一片汪洋大海让你浪呢?   “结婚前我让人查了他的底,别人跟我说他整天跟着帮狐朋狗友喝酒飙车玩女人,我当时还不信。人向我求婚的时候都还好好的,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结婚的时候这么收敛了,原来新婚的时候是国内有他家长辈死盯着,现在出了国跟只自由飞翔的智障鸟一样,看得我都想为他掬一把同情泪,真是不好意思哦跟我结婚让他受委屈了,我是不是还得给他道歉啊?”   柏佳依脾气爆,越说越气:“这蜜月再度下去我能气死,我怕忍不住用高跟鞋送他断子绝孙,就先回来了。”   林棉听完,放下牛奶杯,语气沉重:“别说了,我明天一早就来接你。”说完软声补了句,“不收费的。”   柏佳依:“……”   .   第二天林棉定了起早的闹钟,去机场接风尘仆仆的柏佳依。   这场联姻的蜜月度到一半,新婚新娘就先被气回来了,这件事是肯定不能给两家人知道的。林棉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柏大小姐,两人前后进了家门。   柏佳依将沉重的行李箱放在玄关,找了双拖鞋蹭进客厅,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沙发,舒服地喟叹一声。   “早知道就不出去了,棉宝你这里比度蜜月要舒心。”躺了会儿,柏佳依在身后垫了个靠垫,坐起身,郑重其事地开口,“我算是知道了,家族联姻害死人,早知道说什么也要追求自己的真爱,让渣男滚蛋。”   “嗯……”幽幽的一声应。   林棉起得早,生物钟还没醒,满脸困意地揉着眼睛,也要往沙发里靠。   她一双杏眼微红,困得泛着潋滟水光,乌黑的长发散在肩头,蜷成小小的一团就要往沙发角落缩。柏佳依看了眼林棉,心里隐隐有些羡慕。   林家落败,现在林家双亲就只剩下了林母。   即使林母是个做女强人的料,单凭她一人之力也挽救不回多少,林家实在跌得太惨,想爬回原来的高度不只要短短三五年的时间。要从跌落谷底到重回辉煌,人脉是关键,在这样的情况下,联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林母从小就宠林棉,不知道有多疼女儿,从来没提过联姻的事。   林棉就像被呵护起来的宝,质地清透润泽。   “对了棉宝,行李箱里有给你带的礼物,粉色盒子的那个。”   粉色的礼盒巴掌大小,用丝绒缎带打着蝴蝶结,包装得很精致。林棉打开,是一款瑞士的情侣对表。   “……你这是要向我求婚吗?”林棉沉吟了两秒,抬起头,“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们有缘无分,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心上人?”柏佳依忽略了她的加戏,精准地抓住重点,问了句,“谁啊?”   林棉关上盒子,回答得非常直白:“我想追阙清言。”   “……”   “…………”   “………………”   阙清言?还能有哪个阙清言??   柏佳依一脸被雷劈的神情,关切地去摸林棉的额头:“我的乖乖棉宝,你发烧了?”   阙清言是谁她还是知道的。   B市的上流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阙家少爷的名声她是听过的,学生时代是跳级狂人,如今是法学精英,一直以来为人沉敛,比那些油腻的花花少爷不知道强多少。   可问题是……   “就算他只比你——”柏佳依细算了算,“只比你大了四岁,但人家留学硕士快毕业的时候你才初中毕业!生理年龄是差得不多,可心理年龄差远了……你们俩八竿子打不着啊。”   “打得着的,他就在楼上。”林棉在沙发里找了个舒适的睡姿,长睫垂落,闭眼想了想,小声改口,“……楼上的楼上。” 第7章   对于阙清言正巧和林棉住在同一公寓里这个事实,柏佳依在沙发上足足消化了数十分钟才缓过来。   柏大小姐抬头望白净的天花板,话都说不利索了:“为什么他要住在这儿啊?”   为什么……   林棉去厨房削了苹果,切成小块装碗,边咬边含混道:“因为这里离K大近……而且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她心里动了动,不要脸地用口型无声补了句,“住在这里能看见我啊。”   “……棉宝,”柏佳依提醒她,“我能看见你在说什么的。”   林棉把水果碗递给柏佳依,去书房拿了笔记本电脑出来,跟着窝进沙发:“好不容易能近水楼台,我不是那种见到美色不为所动的人。”   语气居然还有些小自豪。   柏佳依现在很想知道,要是阙清言听到有人把他当成美色该是什么反应。她看向正聚精会神敲键盘的林棉,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林棉的表情立即垮了下来:“写检讨呢。”   四,万,字。   .   林棉上一次写检讨是初三毕业那年,洋洋洒洒写下来也就千百来字,算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写四万字的。   她赶了几天,几乎博览了网上挂着的检讨范文,集百家之长,融汇小学生与中学生文笔,最终东拼西凑地攒成了一份文风奇异的检讨书。在完成后,林棉把成稿打印成册,抱着近四十页的检讨书险些喜极而泣。   “你这个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写情书。”柏佳依在一旁敷着面膜,“离得这么近,直接上楼去给他不就好了?还能顺便做点什么。”   言语间十分暧昧。   林棉目光忧郁又惆怅:“我也想直接上楼做点什么。”按照少女漫的套路,她还应该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去敲他的门。   但她不敢。   而且即使是住在同一公寓楼,她和阙清言也从来遇不到一起。   别说平时上下楼在电梯里碰不到了,就连有次她刻意地算好他下课的时间在楼下花园蹲点,也没能蹲到他。这样想想,也只有上课能光明正大地看见他了。   国际经济法的课,从开课到现在,每节都座无虚席,没有例外。   这次林棉总算挑了后排靠窗的座位,位置既隐蔽又能听见阙清言的声音,最适合睡觉。   她没有马上就睡,而是支着脑袋强打精神,不听课,只看人。   讲台上的男人正在分析一起国际商法案例,逻辑清晰、名列详尽,声音是冷感的质地,偶尔有学生对细节提出疑问,他都能精确地细述起某则法条,连法案的修订日期都回忆得分毫不差。   后排时不时传来女生小声的议论,压抑着快要按耐不住的激动情绪。   隔得远,林棉看不清阙清言的神情,只能看个大概。这种模糊不清的距离最挠人,看得清衬衫领口,看不清脖颈的线条,看得清袖子轮廓,看不清分明的指骨……越看心越痒,连睡觉都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她快后悔哭了。   就不应该坐在后排的,坐前面至少还能看阙清言,就算不小心再当着他的面睡着也无所谓。   林棉深刻地认为自己是个行动主义者,当再三确认了没人会注意这个角落以后,她面目沉着地拿出手机,解锁了屏幕,点开相机拍摄,用指尖放大了画面。   手机屏幕里是放大的讲台中央,画面清晰聚焦在阙清言的身上。   他正好在回答前排学生的问题,漆黑沉静的曈眸注视着对方,林棉一瞬不瞬地看着,视线一点点挪下去,修长的眉宇,低落的眼睫,挺直的鼻梁……五官深邃好看得像漫画。   紧接着,男人抬起眼扫过一遍前座,顿了顿,将目光投向了后座。   听见身后的女生轻声低呼,林棉倏忽觉得一阵心虚,刚想收起手机,就见屏幕里被拍的人方向准确地看了过来,她隔着屏幕跟阙清言对视两秒,清楚地看见他微微眯起了眼眸。   看到她了。   在人群中被他一眼找到,林棉的心跳声如擂鼓,脑海一片空白,灼热的烫感不断从脚尖往上窜。她微屏着呼吸,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突然眼前白光一亮。   这下连前排的人都后知后觉地转了过来,林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按到了拍摄键。   闪光灯……   忘关了。   “………………”   啊啊啊啊啊?!!   林棉手忙脚乱,恨不得扒着窗口跳出去彻底消失。   片刻。   “法学大二三班,许彤。”阙清言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意味不明,“下课后留一下。”   .   整洁透亮的办公室内煮着咖啡,隐约弥漫开一片香醇的咖啡香气。红木桌上摊开一本看了一半的案卷,黑色的钢笔搁在一旁,阙清言拧开钢笔,在论文封皮导师一栏签上了名字。   “太谢谢老师了。”徐逐收起论文,“之前您给的推荐信我用了,律所那边同意给我三个月的实习期,还让我帮忙问问您最近有没有空。”   “最近会忙。”阙清言应了一声,语气平稳,“我这里还有个学生。还有事吗?”   徐逐忙说:“没事了。”   路过一旁等着的林棉时,徐逐脚步稍停,对着她挤眉弄眼地示意,用口型问:“你怎么在这儿?”   林棉也用口型回:“你,管,那,么,多。”   太丢人了,她才不说。   其实对于第二次来阙清言的办公室,林棉是不介意的。   这个前提是……她不是来受训的。   等徐逐走后,林棉乖顺地把手上的期中论文和检讨一并递给阙清言,低声道:“阙教授,这是我的期中论文,还有之前的检讨……”   严格来讲,这份检讨的字数没满。   四万字的检讨,林棉拼死拼活凑了三万四千,剩下六千多字抄了十遍的《师说》,最后一页,她在空白的地方还画了个栩栩如生的动漫小人儿,小姑娘神情悔恨地跪在地上,旁边手写添了个对话框。   左联:悔过自新痛改前非。   右联:放下屠刀洗心革面。   横批:阙教授我真的错了。   “……”阙清言叩住页码,停在最后一页,目光留驻几秒,开口叫她,“许彤。”   检讨拼凑得这么明显,他肯定看出来了。   林棉惴惴:“啊?”   他按了按额角,问:“我的课这么好睡吗?”   这句不是呵责的诘问,阙清言语气平淡,林棉回想了一遍,确定了是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句。   “不是的……”   其实我到现在也只会睡你的课,当初大学的时候还从来没睡过别的课。   当然林棉还是怕死的,对生命的渴望制止住了她,最终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改口:“不然,我给您签个保证书吧。要是我再犯,就……”思忖一瞬,话脱口而出,“就不要这门课的平时分了。”   “不用了。”阙清言合上了检讨书,目光扫过林棉,淡淡道,“没有下次了。”   罚也罚过了,检讨也写了。小惩大诫,他从不信奉体罚式教育,对本科生的要求也放得比硕博生要低,这次的四万字检讨罚一个大二生,是严重了。   林棉睫毛微颤,抬起眼来看阙清言。   什么叫没有下次了?   他不会生气了吧……   林棉此刻的神情既乖又软,下唇被咬得殷红,衬着乌黑分明的眼眸,整张脸上贴了大写的“不安”两个字。   阙清言带过不少学生,在法庭上也打过不少案子,有时气势冷下来的时候确实凌人,当庭辩护时他的字字句句都是最锋利的刃。但迄今为止在认识他的人里,还没有一个是像她这么怕他的。   束手而又拘谨,小孩儿一般,生怕惹他生气。   “我的意思是,”他失笑,逆着点窗外的光,眸中有星星点点的暗淡光色,“这次就算了。但没有下次了,明白吗?”   这句话的语气是低沉温柔的,像轻抚过心脏的手,力道正好地拿捏住命脉,心口又酸又软。   从她的角度看,能看到阙清言线条分明的下巴,往下是修长的脖颈,剩下的光景隐没在了领扣里,他放下检讨,衬衫随着内里肌肉线条而拉出几道衣褶。   说不出的禁欲撩人,又带着不同于年轻小男生的成熟魅力。   林棉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她蜷起手指,觉得脑中有哪根弦倏而一下就绷断了。   “阙教授,”她一眼都没舍得移,嘴比脑子动得快,“有没有人跟您说过,您长得很好看?” 第8章   办公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工作中的咖啡机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随即静默下来,提示煮好了的指示灯明灭闪烁着。   “……”   阙清言深而沉的目光落在林棉微红的脸上,笑意渐淡。   他半天没说话,林棉估摸着他是被自己狗胆包天的暧昧搭讪给暂时震慑住了,没敢看他,低头还想夸:“我是觉得……”您是真的很好看的。   话说到一半,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震动音给打断了。   阙清言目光微顿,接起了电话,边谈事边屈指在林棉面前的桌面上点了点,神色如常,示意她可以先坐下。   林棉从他那张英俊淡漠的脸上读出了一个意思。   ……“你先坐着我等下再找你算账”的意思。   他打电话没有回避她,只是起身站起,走到咖啡机旁,取了只干净的瓷杯,指腹按下出口压泵。   电话对面的人听起来情绪慌乱,语速飞快,阙清言脸色不变,冷静地听完:“案卷我这两天都已经看过了,庭审时间在下个月,取保候审期间,我需要你提供给我所有真实有效的信息,包括文件,资料,以及相关合同。”   林棉也正乖乖坐着等候审,眼前的桌上多了一杯咖啡。   阙清言边打电话边倒了杯咖啡给她,他放下白瓷杯,修长分明的手指勾着杯柄转了半圈,将杯柄调整到了正对着她右手边的位置。   林棉抬头看他,落入那双垂落的眼眸。   电话还在继续,阙清言沉稳开口,声音带着冷调的磁:“作为你的诉讼代理人,我希望你能对我足够坦诚。”   足够坦诚……   林棉闻言目光闪烁,默默喝了口咖啡。   突、突然好心虚……   等阙清言和当事人敲定完会见时间后,林棉已经灌完了整杯咖啡,低声开口:“阙教授。”   他挂了电话,执笔在案卷上写了一行字,问她:“咖啡还要吗?”   “不要了。”   阙清言搁下笔,隔着宽大整洁的办公桌,凝着漆黑的眸注视她:“刚才你想跟我说什么?”   有位人气漫画家曾经说过:无论是漫画还是现实生活,遇到任何事要勇敢大胆地去面对,不敢承认既定事实的都是怂比。   人气漫画家:“没、没什么。”   .   “……”柏佳依手一抖,口红在唇角划出一道红,微张着血盆大口愕然,“然后呢?”   “然后他就让我回来了。”   “你真的当着他的面说人家长得真好看?!那是阙清言啊,棉宝。”柏佳依走进卧室,敲了敲衣柜,“你先开一下柜子,一委屈就躲衣柜的毛病咱能不能改改了?我怕你被闷死。”   林棉闷闷的声音透过衣柜的百叶门传出来:“不。”   “办公室里就你们俩人,声音得小成什么样才会听不见?”柏佳依靠着衣柜,替她分析,“既然他问你说了什么,那肯定是装着没听到啊。”   “……我知道的。”   阙清言虽然没有干脆地拒绝她,但其实已经明确了他的态度。   他把她当成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没有直言不讳地当面伤她心,而是非常绅士地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可是这一点都不能让她死心啊……   林棉窝在昏暗的衣柜里,忧郁地抱住膝盖,心说,反而更喜欢了。   “高招啊,四两拨千斤地就把你拒了。”柏佳依忍不住赞了一声。   她之前就说过,阙清言和林棉心理年龄差得太多,他在法学界混迹这么多年,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像林棉这样的撩人套路在他眼里就是小孩儿伎俩,别说撩了,挠痒痒都算不上。   不过……   “说不定你简单粗暴的追人方法真能拐到人呢?”柏佳依安慰她,借着手镜擦了口红重新画,“棉宝,我等下要回老宅一趟,今晚可能回不来了。”   衣柜里总算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声,接着柜子的百叶门被扒拉开一条三指宽的缝隙,露出林棉小狗般泛着水光的眼眸。   “出什么事了?”   柏大小姐翻了个白眼,解释:“鸿门宴。”   柏佳依蜜月期间被气回国的事瞒不住两家人,事关合作关系的联姻,沈家是不能不给柏家面子的。听说沈公子隔天就被家里长辈揪了回来,今晚两家商量在柏家老宅摆了饭局,押着沈公子登门向柏佳依赔罪。   等柏佳依走后,林棉在衣柜里思考思考了曲折的人生,展望展望了无望的未来,决定还是先煮一碗面比较实际。   晚上,编辑给她来了个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林棉正在工作间埋头画稿。她的助理方栩栩这几天换季过敏,高烧不退,为此跑了好几趟医院,向林棉请了一周的假。   单行本出版在即,林棉的彩页剧场拖着没画完,旧债新债攒着一起还的后果就是,今晚她又得熬夜画了。   “木眠老师,明天下午等原稿审核校对完,过两天就要拿去送印了哦。”编辑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请问明早我上班的时候能在邮箱里看见老师你的稿子吗?”   林棉开着语音免提,笔下没停,声音却非常自信冷静——   “不能。”   “……”编辑微笑再微笑,虚心请教,“为什么呢?”   “其实,不瞒你说,”林棉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很苦恼,声音软软的,顿了顿才道,“我住的地方停电了。”   “你也知道的,”听起来真的好无助,又可怜,“刚租的公寓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备用电源,稿子又全在台式机里,我可能明早不能给你了。”   她装可怜的能力一绝,编辑早就免疫,声音阴凉凉的:“这个理由你上个月用过了吧。”   林棉放下笔,认真扯谎:“真的停——”   啪。   话音未落,房间内的环形吊灯应声熄灭,室内刹那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林棉在黑暗中,看着已经黑屏的台式机:“………………”   有一句真理是这么说的: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停电是真的,没有备用电源也是真的,但幸好原稿在移动硬盘里备份过,损失的只是今晚刚开始画的部分。   总电源的断路器故障,林棉调试了几次都毫无头绪,看了看时间,物业已经下班了。   片刻,她搬了个小桌子在楼层门廊处,又转身把笔记本电脑和数位板抱了出来,然后……借着电梯口的声控感应灯继续画稿。   知名漫画家木眠老师,穿着睡衣窝在房间大门的门口,画着甜蜜的剧场,心里面一片凄凉,   她正分图层上着色,对面住户的大门打开了。   林棉选的位置正对着楼层的电梯口,眼前的紫裙女人牵着个小男孩,刚要按电梯,见状怔了一跳。   “林小姐,这是怎么了?”   紫裙女人是住在对门的单亲妈妈,林棉站起往旁边让了让,将一堆设备往里挪,抱歉道:“家里停电了,但还有点工作要做,不好意思挡到电梯门……”   她长得本来就好,歉疚起来的模样实在讨人喜欢,紫裙女人笑着问:“不然你先到我家里去坐坐吧,都是邻居。”   林棉弯起眼眸:“没事的,谢谢。”   紫衣女人也没勉强,寒暄了两句就进了电梯。林棉刚想继续画,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回头看自己房间的大门。   刚才她挪电脑让位置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身后半掩着的门。   锁、上、了。   林棉:“………………”   出来混,是真的要还的。   .   没有钥匙,没有手机,没有钱包,十五分钟后,林棉抱着一堆东西来到十楼。   她对着沉木大门面壁三十秒,小心翼翼地按响了门铃。   等了会儿,门内轻微一声响,打开了。   阙清言看见门外站着的林棉,眸中诧异微显,他垂眼望着她:“怎么了?”   “阙教授,”林棉巴巴地回望他,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我租的公寓停电了,我什么都没带,现在进不去,室友晚上也回不来,可明早我必须要交一个社团的宣传报,想请问能不能借您一点点地方……”   “我画完马上就走,不给您添麻烦的。”她小声吸鼻子,怕他不同意,声音又软又糯,微不可闻,“求求您了。”   阙清言看着林棉,跟通讯那头的人简要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她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睡衣,露出细白的半截小腿与脚踝,脚上套着绒绒的暖黄色棉拖,手上还抱着沉重的笔电和数位板,指尖微微泛红,带着刚从水里捞出来般的柔软和委屈。   像只小仓鼠,目若点漆,可怜兮兮地抱着仅有的玉米粒来敲人家的门。   阙清言接过林棉手里的东西,侧过脸道:“进来吧。”   林棉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她眼睫上还挂着泪,想到之前自己跟柏佳依的谈话内容:   ——“我也想直接上楼做点什么。”   ——“还应该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去敲他的门。”   她这张嘴还真的是……开过光啊? 第9章   林棉跟着阙清言穿过玄关,来到内厅。   他将她的东西放在沙发角的理石圆台上,回过身问:“要喝点什么?”   林棉捡了沙发座的边角坐下,半仰起头看他,轻声询问:“……咖啡?”   她眼角带着哭过的绯红,阙清言垂眸与她对视一眼:“太晚了。”   “那就不要咖啡了,什么都可以的,”林棉客随主便,倒戈得很快,“麻烦您了。”   趁着阙清言去厨房的空档,林棉目光环视一圈,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前段时间在楼下蹲点都碰不上他了。   虽然是住在同幢公寓,但眼前的装潢风格和她的完全不一样,冷感简约,入眼的地方没有绿植,家具新得像刚购置不久,内厅的落地窗前摆的不是餐桌,而是一张质感精良的办公桌。   桌上亮着灯,笔电的屏幕闪着莹白的光,资料和文件齐整地码列在旁,车钥匙等随身物品搁置在显眼的位置。   明明内室有书房,阙清言却选择在客厅办公,看起来像是一副随时都能整理东西走人的样子。   林棉思忖着想,要不就是他平时实在太忙了,要不就是他不常回公寓住。   不常回公寓住……   林棉脑中瞬间脑补过无数分镜。   不回家的阙清言,白天是阙教授,晚上是阙少爷,什么灯色酒气的应酬,什么公子千金的聚会,什么名流人家的联姻,联姻……   联系到下午他的拒绝,林棉揪住绒软的沙发套一角,突然心梗。   “书房没有人用。”心梗到一半,玻璃杯被放在茶几上,阙清言微俯身过来,递了双室内拖鞋,“我就在客厅,有事可以叫我。”   他无意靠近,身上带着清淡好闻的味道。林棉心里怦然一动,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撑着沙发边往外挪了挪,低声道:“阙教授。”   阙清言起了身,闻言看向她。   “要是我说……”林棉盯着他烟灰色的衬衫纽扣,踌躇片刻,问:   “要是我说,我对您有一点别的想法,您会怎么样吗?”   “……”   这个直球打的。   一点遮遮掩掩都没有,坦率得让人不回答都不行。   他下午已经态度明确地拒绝过她,这会儿……   “……”阙清言的声音响起:“许彤。”   林棉将视线从纽扣扫上去,定在他脸上:“啊?”   阙清言捏了捏额角,长眉蹙起,薄唇微抿。这个神情,要不是林棉正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几乎要以为他刚才是叹了口气。   他问她:“你说这些话之前,没有会被赶出去的觉悟吗?”   林棉更紧张了:“会、会吗?”   阙清言没再多说,眯了眯眼,眸色在她瓷白泛红的脸上一扫而过,示意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声音低缓沉稳:“先喝完。”   林棉乖巧地“哦”了一声,捧起还温热的杯子。   蜂蜜水的甜度正好,加了几颗枸杞,顺着唇齿一路暖过胃。   她一口气喝完蜂蜜水,巴巴地看着阙清言,等着下文。   谁料男人转身走开,在落地窗前的办公桌前坐下,重新开始翻阅起了之前没看完的资料。   ……不理她了。   林棉望眼欲穿,委委屈屈地抱着电脑和数位板滚进了书房。   .   内室的书房和阙清言的办公室设计风格相似,黑色壁面书架上列满了专业书籍,带着凉意的夜风透过窗帘怼了林棉一脸,她心里的躁动才冷却下来。   林棉没有偷窥隐私的癖好,没再乱看,眼观鼻鼻观心地伏在桌案上画稿。   画了半小时,电脑登录着的QQ显示信息提示,柏佳依的信息传了过来:【棉宝,我打你手机打不通,你还醒着吗?】   林棉停了笔:【我醒着的。】   柏佳依:【我被我爸暂时禁足了,这几天回不来,今晚等下我让司机来拿行李箱啊。】   禁足?   柏佳依千万句骂人的话憋在胸口,解释了句:【我想离婚,闹翻了。】   简明扼要的七个字就能想象出一场大戏。林棉瞥了瞥正关着的书房门,不能确定语音时候的隔音效果,只能打字安慰了正处在暴走边缘的柏大小姐,突然想起来什么,补了一句。   林棉:【还是让司机明早来吧,今晚可能不行。】   柏佳依:【也行。不方便吗?】   林棉用电子笔抵着下巴,垂眸回:【我不小心被关在门外了,什么都没拿,现在在……阙清言这里。】   足足一分钟后,接二连三的信息涌了过来。   【?】   【???】   【?????】   林棉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两秒,正想着怎么回,对面语气激动地问:   柏佳依:【睡到了吗?!!!】   “……”   打字解释完后,林棉托着脸看着PS里画了一半的稿子。   回想了遍信用卡里攒着的钱,离预期中的数字还差一长段距离。   她缓缓趴在桌上,不怕死地默默想,不知道包养阙清言要多少钱?   即使是在林家没没落之前,阙家的权势地位都要比之高出一阶,更别说现在了,再者说,即使没有家族优势,阙清言本身也处在精英阶层。   所以事实是,他可能根本不缺钱。   林棉选择性忽略这个事实,乐观地咬笔,给自己洗脑。   早晚有一天她能攒够钱,然后……   阙清言就在一门之隔的客厅里,重温了人生动力的木眠老师今晚格外勤勉,很快从被拒绝的忧郁沮丧中走了出来,画稿速度飞快。   彩稿完成得差不多,林棉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很晚了。   她画得手指酸麻,刚站起身,想出书房去客厅悄悄看一眼人,头顶的灯在刹那间熄灭了。   林棉:“………………”今晚公寓的供电还能不能好了?   偌大的书房很快陷入一片黑暗,窗帘被风轻轻吹起,笔电屏幕幽幽发着白光,笑得甜蜜的男女主人公在此刻看起来……   非、非常渗人。   不同于自己的房间,眼下是完全陌生黑暗的环境。林棉一时没适应过来,借着电脑光去摸索,摸着桌沿慢慢往外走。   在深浓的暗色里沉默几秒,林棉出声:“阙、阙教授?”   没有人应声。   “阙教授?”   “……”她凭借着记忆一点点往书房门口挪动,连敬称都省了,抖着小声叫他的全名:“阙清言?”   还是没有回应。   “阙——”   林棉刹那止声,突然想到一个重点。   他不回应她,是不是代表他现在没有听见?   没有听见,喊什么都可以吧?   待在黑暗里的林棉注意力被转移,发现了比害怕更值得去做的事——   “阙清言?阙——清——言——”   林棉因为害怕而悸动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刚才片刻的慌乱像是没存在过。   她跟闹着玩儿一样小声喊人名字,尾音稍稍扬起来,边往门口挪边出声,“阙清言”三个字被翻来覆去变着调喊,好好的一个名字喊得百转千回,就差没哼出一首旋律来。   “阙——清——”   斜后方传来一声声响,一道光照进来,林棉感觉右手一紧,男人温热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揽了回去。   再不拉着她,下一秒她就要没头没脑地在黑暗中以脸怼墙了。   “别喊。”阙清言松开手,声音带了些低沉的无奈,“怎么了?”   林棉还没适应手电筒的光,半遮着眼,轻轻道:“阙教授,停电了。”   “嗯。”   阙清言递了个手电筒给她,林棉眨着眼,一点点捏住了手电筒,柄手还带着他手上残留的余温。   她半垂着头,欲盖弥彰:“刚刚我叫您,您没有应,我以为您不在……”   他正要去检查电闸,闻言停下脚步,回头问:“刚刚叫我什么了?”   “……”林棉抬头看他,手一抖把手电筒关了。   窗帘被彻底吹开,月色凉浸浸地透进书房,男人回身朝她看过来。   阙清言穿着烟灰色的衬衫,身形颀长挺拔,周身被月色笼上一层光晕,少了平时的疏淡距离感。林棉看了半晌,非常乖,非常诚实地回:“……阙教授。”   趁着夜晚的微光,阙清言抬眼瞥了过来,微勾起唇,像是笑了一声:“没大没小。”   他听见她叫他名字了。   “……”林棉心跳剧烈,怔了半天才找回声音,小声反驳:“不小了。”   她今年二十五岁,四舍五入三十岁,这样算算比他还大一岁。   哪里小了。   .   今晚整幢公寓的供电都不稳,接二连三地有住户的电闸跳掉,还有断路器因此故障的。   林棉等在书房里,阙清言没走多久,房间就又重新亮了起来。   有同样熬着夜的住户叫来了电工,上门修电路兼开锁服务,顺手帮林棉公寓间的锁给开了。   林棉还穿着睡衣,慢吞吞地理着仅有的两样物件,不时地瞄一眼阙清言,再瞄一眼。   找不到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   她正依依不舍,脸上表情又委屈又不甘,就听男人开了口,声音意味不明,问:“这是你说的社团宣传报?”   尾音压得沉,林棉后知后觉地去看自己的电脑屏幕。   “………………”   PS还没关掉,已经画完的稿子正停在末尾。画面里,穿着白衬衫的男主单手拿着情书,另一只手搂着温婉可爱的女主的腰,轻轻地吻过她的唇角。   对话框中的配字:小傻瓜,那是因为,你是我吃过最甜的一颗小樱桃啊。   画风精致唯美,场景梦幻纯情,配字惹人心动。   林棉抬头看阙清言,觉得自己在他心中的标签除了“上课睡觉”以外,还多了一条“参加小黄漫社团”。   “……”她脸烫得都能煮虾子:“阙、阙教授,我我走了,晚安!”   等林棉脸热耳朵热脖颈热地抱着东西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她确认了一遍原稿,打包邮箱发给了编辑,刚想关电脑,却停顿一瞬,鬼使神差地新开了一篇word文档。   文档题目,思考十五秒:《论俘获阙教授少男心的战略成功率》   想了想,林棉把少男心改成了老男心,刚打完字觉得不太对,又删掉了。   没到三十岁,好像也不老……   思考三十秒,改成了芳心。   《论俘获阙教授芳心的战略成功率》。   林棉保存了空白文档,满意地去睡了。 第10章   柏佳依靠在卧室飘窗前打了十几个电话,临近中午的时候,电话终于打通了。   对方接起来,好半晌传来轻微的动静,拖着鼻音“喂”了一声。   另一头,林棉刚醒,声音软得一塌糊涂,听见是柏佳依就想挂了电话继续睡,连忙被叫住了:“诶棉宝!别挂,我有急事要问你。”   林棉缓缓翻坐起身,半眯着眼,坐在床边用脚尖找拖鞋,揉眼问:“怎么了?”   柏佳依期待:“昨天晚上你在阙清言家里,留宿了吗?”   留宿……   林棉回忆,她不仅没有留宿,画的暧昧少女漫还被他看到了。   他肯定以为她学术不正,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这样还妄想追他。   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多,现在回过味,铺天盖地的羞耻感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拖鞋找到一半,林棉不找了,回头就把自己重新闷回了被子。   “孤男寡女,都停电共处一室了,居然还没发生点什么?”正在被禁足的柏大小姐好不容易能找到八卦的乐趣,闻言大为遗憾,想了想劝道,“棉宝,不然还是算了吧。”   柏佳依心说,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现在幸好是棉宝一厢情愿,阙清言对她还没什么意思。要是等哪天他突发奇想地想逗逗她,她肯定一点都招架不住,一脚就沦陷下去了,最后怎么被吃干抹净的都不知道。   “不要阙清言了。就算找不到硬件条件像他这么好的,要在圈子里找一个优质男人,还怕找不到吗?”柏佳依劝得很含蓄,“等到哪天你又喜欢上了别人,就会发现这些都是过去式,就像以前中学那会儿你为一个人写了几十封情书,现在还不是已经忘得一干二——”   “是他。”   柏佳依一愣:“谁?”   “我写了几十封情书的那个人,”顿了顿,林棉才小声回,“……就是阙清言。”   .   九年前,林宅。   桌上的牌已经换了三轮,正巧阿姨推着银色小型餐点车进来,躬身将换上一壶新的花茶。阮丽淑看了一眼手上的牌面,见阿姨进来,问了句:“兰姐,棉棉还睡着吗?”   “还在睡呢。”阿姨撤掉吃完的点心碟,补了句,“先生刚才打电话来,说晚上有应酬要晚回来,就不在家里吃饭了。”   阮丽淑应了声:“知道了,喊张姨多炖一个汤,等他回来正好醒酒。”说完顿了顿,“兰姐,你去叫棉棉起来吧,睡一个下午了,顺便把蛋糕带一点上去。”   牌桌上围着四个女人,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虽然看起来都上了年纪,但胜在保养得当,连摸牌的手都是白皙细腻的。旁边的太太闻言,调侃道:“丽淑不知道有多疼女儿。”   “要是我家那个也像棉棉这么乖,我也放手心里捧着。”另一个太太接过话,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一直没开口的人,小心赔笑,“阙太,都放圣诞假了,清言是不是要回来了?”   平时没事的时候,阔太太们的社交大多是聚在一起逛逛街,喝喝下午茶,再推几把牌。闲谈的时候聊起阙家儿子,语气多多少少都是艳羡的。   阙家家风自由,充分尊重儿子的个人规划,从法不从商。阙家儿子二十岁就已经从海外一流学府硕士毕业,听说还要继续修博,在学术界的成就斐然,跟自己家那个不成器的比,不知道要好多少。   谈论起自己的儿子,阙太欣慰一笑:“清言中午就下飞机了,等下会过来接我。”   另一边,阿姨来到二楼的卧室,把还在睡着的小姑娘叫了起来。   林棉前几天被林母带着,刚从布鲁塞尔玩过一圈回来,已经倒了两天的时差。   端上来的蛋糕精致的一小块,小巧地装在瓷盘里。阿姨拿了三块上来,林棉塞了一块就饱了,把剩下的都推给了阿姨。   小姑娘一口一声“兰姨”叫得又甜又软,招人喜欢得要命。阿姨收了盘子要下楼,关门前笑着嘱咐:“太太还在茶厅里跟人打牌喝茶,刚才外面下过场雪,等等小姐你下楼的时候要多穿两件。”   没想到小姑娘前脚甜甜地应了声“好”,后脚就踩着拖鞋出了露台,只穿了睡衣,连多一件衣服都没带披的。   时间还是午后,刚下过一场雪,薄薄地积在露台的白漆栏杆上,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林棉趴上栏杆往下看。   她本来想在露台看雪,视线却捕捉到了一个人。   林宅是复式别墅,林棉卧室所在的楼与茶厅所在的楼之间用花园分隔了开来。从她的角度看下去,二楼露台后面是白雪茫茫的花园,枯枝秃杈,下面站着一位男人。   套了件黑色大衣,双腿笔直修长,黑色马丁靴踩进雪里,色调异常醒目。   天光昏沉,小姑娘踮起脚,努力把脑袋从栏杆后探出来打招呼:   “你——好——”   男人闻言仰起脸,注意到二楼露台上正趴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唇红齿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林棉见他目光投过来,停顿两秒回应:“你好。”   他的声音低缓好听。林棉扶着栏杆的手无意识攥了攥,问:“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啊?你在等人吗?”   “你在等谁呀?刚刚下过雪了,外面很冷的,你要不要进来?”   小姑娘问题很多,一连串地问了出来,末了才小声夸:“你长得真好看。”   “……”阙清言一怔,失笑收回目光,没有回她。   林棉愣愣地看了几秒,手指已经被冻麻了,还是没动作。   层云叠压,天开始下起了细雪,顺着露台飘进来,落在林棉的眼睫和鼻尖。她瑟缩了下,呵着白气问:“你还要待在这儿吗?”   阙清言一手抄着口袋,又抬眼看向这位扒拉着露台的小姑娘。   隔得不远,林棉甚至看见他微挑起眉,低低笑了声,反问:“怎么不进去?”   看你呀。   林棉单方面宣布自己已经在心里回答了这个问题,嘴上没敢回。她想了想,执拗道:“我去给你拿把伞好不好?从这里扔给你,很快的。”   生怕他拒绝,说完她也没含糊,揣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转身跑回卧室,翻箱倒柜好半天才翻出把长柄伞,走出露台前脚步停了停。   十六岁的少女心怦然而动,林棉抱着伞看了又看,偷偷亲了下伞柄。   而等她脸红心跳脑热地重新回到露台时,人已经不见了。   .   柏佳依那边沉寂了足足两分钟,震惊地问:“那几十封情书,阙清言当初看了吗?”   林棉心想,她当初还没把写好的一沓情书递给他,就被拒绝了。   这么多年过去,现在阙清言早就不记得她是谁了。   回忆了遍重新见面开始自己做的桩桩件件,林棉边咬吐司边心虚,心说幸好,幸好他不记得了……   真要数数她迄今为止干了多少狗胆包天的事的话,会发现还真的不止一两件。假装许彤,上课睡觉,壮胆追他,骗说画社团报,居然还联合他的学生一起骗他……要是到时候阙清言知道了,数罪并罚下来,后果……   不、不敢想。   一个谎言十个圆。木眠老师心里在追逐爱情和珍惜生命中挣扎一秒,忧郁地把吐司嚼吧嚼吧吞了。   昨晚写的空白文档还在电脑桌面上,林棉撕了袋牛奶,盯着《论俘获阙教授芳心的战略成功率》的题目盯了会儿,开始戳开微信给徐逐发信息。   追人也要讲究基本法,实践出真知,要一点一点来。   这是林棉昨晚参悟出的真理。   木眠老师追人课堂第一课:见缝插针。   徐逐马上就回了消息:【我老板今天下午要给研究生上课,经济法的大课,大概四五点结束吧,你找他有事啊?】   林棉道了谢,回得很真诚:【我想去看看。】   徐逐以为他这个老同学是为自己导师高精尖的气质风华所倾倒,是去看上课的。压根就没往非分之想这个层面想。   事实是,林棉确实是为阙清言的气质风华所倾倒。   ……是去看人的。   .   下午林棉出门的时候下着小雨,她顺手捎了把伞。   公寓就在K大附近,林棉是算着阙清言临近上课的时候过去的。她本来想挑个小角落偷偷看他上完一节课,谁知道K大的地形实在复杂,除了她平时惯走的那几条路线,其他的……   林棉在雨中不知道第几次绕回了原位,打开手机,再次确认了遍徐逐发过来的教学楼地址。   算算时间,他都该下课了……   “学妹!”   谁是学妹?   一道清朗的声音自后传过来,林棉茫然回头,撑着伞看向不远处的男生。   男生正在教学楼下躲雨,她走近了才回想起来。   是那个帮她在国际经济法课上占过座的小男生。   “我刚刚看背影就觉得特别像你,一直没确认,就没好意思叫你。”男生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问她,“你怎么在这里?也是来上课的?”   林棉应了一声。她有求于人,憋了又憋:“学——”   “学……长。”   男生:“……”为什么有种叫得非常不情愿的错觉?   看了一眼林棉手上的地址,男生恍然:“学妹你找不到路吗?怪不得我刚刚看你在这转了好几回了。”他指了指百米开外的一幢楼,“就是那栋,那栋是研究生的老楼,楼牌擦漆了,不太能看得出来。”   也是凑巧,林棉目光跟着看过去,隔着近百米的雨幕,楼里三三两两出来几个学生,接着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阙清言撑着伞走出来,在三两的人中显眼异常。   林棉压住不自觉翘起来的唇角,转过头看男生,突然郑重道:“学长。”   “你在这里躲雨,是不是没有伞?”她收了伞给他,关切之心拳拳,“我的伞借给你吧。”   “……”转折来得太突然,男生有点懵比:“什么?”   林棉把手上的伞递了过来。隔着两级台阶,男生看着眼前五官精致的学妹,接过伞,红着脸讷讷:“学妹,上次你睡着了没问,就是,可以加一下微——”信吗。   林棉看着阙清言越走越远,忙大方道:“不用还了。”   “不是……”   “谢谢你。”   谢什么?谁谢谁??“哎不是,等——”   男生借了把伞,还平白收一句谢谢,眼看着林棉转身进了雨里,拦也拦不住。   另一边,一学生正边走边向阙清言汇报课题进度,眼角瞥见雨里有个没撑伞的人,疑惑地“咦”了声。   阙清言也注意到了淋着雨的林棉,目光微顿,眸色深下来:“课题进程今晚发到我邮箱里,附上之前要求的文献综述。”   这句话是对学生讲的,看的却是雨里的林棉。   学生忙应下,恭敬地打了声招呼,先一步离开了。   目所能及的范围里没有其他人,林棉看阙清言撑着伞径直走过来,距离她一步距离时站定了,把伞撑在两人头顶。   雨下得不大,跑一段路不至于淋得湿透。   刚才他有学生在,林棉没好打招呼,现在只剩下了两个人,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多少淋了点雨,林棉估摸着自己肯定狼狈惨了,没好意思看他,小声道:“……阙教授。”   阙清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问:“出门没有带伞?”   林棉含混:“嗯……”   “她想跟他撑一把伞所以就算冒雨也要跑过来”这种话,是打死也不能说的……   她想了想,抬头问:“阙教授,您等一下还是回公寓吗?”   他盯着她没说话,应该是默认了。   “那我可不可以……”林棉脸也不要了,眼眸亮得惊人,像是汪着一泓水,“可不可以借您的伞一起回去?”为表诚心,她紧接着补了一句保证,殷切道,“我可以帮您撑伞的。”   林棉接过阙清言的伞,长柄的黑伞,撑在手里有一点沉。   他要比她高出很多,林棉要顾及他的身高,撑着伞的时候就不得已地大幅度抬高手臂,才能够到他自己撑伞时的位置。   阙清言停在原地没有走,林棉抬眼看男人,见他正好也在看她。   他眉目深邃,眼窝很深,平时不笑的时候带着矜敛的沉稳,现在却神色微动,眼底似笑非笑的。   林棉看着心里一颤,有种小心思瞬间被摸透的感觉。   林棉淋了雨,乌黑的额发贴附在脸庞,有种可怜兮兮的乖巧感。阙清言垂眸盯着她半晌,抬手握住了伞柄的上端。   林棉本来正努力撑高着伞,突然感觉雨伞连带着撑伞的手一起被他拉了下去。   男人微俯下身,将视线与她齐平。   头顶阴影渐深,雨伞慢慢罩下来,像道遮掩的屏障,隔绝嘈杂雨声,将两人拢在一起。   “许彤。”雨逐渐下得大起来,阙清言与她面对面,不过一拳之隔。他问她,“你是觉得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所以才敢这么得寸进尺?”   “在公然场合搭讪自己的教授,哪一条法条上是这么教的?”顿了顿,“说说看?”   他的声音并不严厉,低下来反倒有种勾人的温柔。   猝不及防离这么近……简直杀伤力巨大。林棉完全愣怔住了。   她无法克制地红了耳朵,抓重点问:“那,那不是公然场合可以吗……”   “……”阙清言眯了眯眼,林棉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神色不虞,好像真的生气了。   林棉心里微沉,连忙改口补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您别……”她懊悔得红了眼,小声商量,“您别生气,好不好?”   阙清言看着面前红着眼眸的林棉,脸色放缓了,撑过她手里的伞。   他很少拿高姿态的身份威压来施加学生,这是破天荒头一回。她毕竟没有坏心思,他的话也就点到为止,语气再重反而适得其反。   “哎哟,我还在你办公室等半天。”一道声音远远地传来,“每次下了庭跑得比谁都快,请你吃顿饭跟要命一样,有这么忙?”   林棉闻言偏过头去,迅速地擦了下眼睛,才看向来人。   走过来的男人西装笔挺,西装上衣口袋处别着枚蓝白的律师徽章,是之前林棉在公寓电梯里碰到的那个香槟色领带。   阙清言神色淡然,问:“今晚的聚餐我不是早就推掉了?”   “阙少你给点面子行不行?”香槟领带崩溃,“也没别人,就律所的几个人,你再不去我就要赌得只剩裤头了。”   这话不荤不素,阙清言扫他一眼,香槟领带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林棉。   香槟领带找到了突破口,热情道:“这是你的学生啊?来来一起啊。”   “……”刚被训过,林棉很知趣,道:“我不来了。”   对方忙劝:“我不劝动你,你的老师就更不会来了,小姑娘你就当帮我一个忙了。”   香槟领带每天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无限拔高问题的能力早就运用得炉火纯青,一顶帽子直接就给林棉戴上了。   林棉心说,她就算去了阙清言也不会去啊……   她没有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第一反应就是回头找阙清言,巴巴地看他,杏眸里写满了求助。   香槟领带逗小姑娘逗得好玩儿,被阙清言一个眼神瞥了过来,噤了声。   林棉等在那里,听见阙清言顿了顿,问:“想去吗?”   “……”她愣愣:“啊?”   他在问她的意见,也是给她台阶下。林棉本来想摇头,看着他的脸就成了:“您去吗?”   阙清言侧过脸看向她。   林棉也没意识,一句话就这么顺着出来了:“您去我就去。”   话音一落。   林棉:“………………”   前几分钟还在保证着承认错误,没过多久就又再犯了。林棉反应过来,简直想摇着自己肩膀哭,你现在在他眼里就是前科累累的惯犯啊啊到底能不能靠谱一点啊啊啊——   她对天发誓,这句真的是无心的。   “……”林棉欲哭无泪,“要是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信吗?”   真是……   香槟领带见阙清言撑着伞,空出的手指捏了捏眉心。   气笑了。   香槟领带低着头发简讯,十指飞快:【晚上七点,京兆尹聚餐,速来。】   群发。   【干什么?是不是又没请到人?输了请吃饭啊?】   【我约了我当事人吃饭,干嘛?】   ……   香槟领带打字:【围观一小姑娘勇攀法界高岭,用生命采花。】 第11章   餐厅坐落在地段金贵的市中心,进了门廊是清幽别致的四合院落,香槟领带提前订了包间,西装革履的男侍者一路将人引进了内院。   林棉亦步亦趋地跟在阙清言身旁,不时偷摸看他一眼,在脑补的小剧场里早就悔了千八百遍。   刚才他明显就是替她解围,本来她顺着说一句不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也不至于现在被热情得过了头的香槟领带一路撺掇过来。   对方多年来靠辩护律师练就了一副好口才,她在来餐厅的中途提了几次要离开,都被不经意地绕开了话题。   不了了之的结果就是,她现在真的没脸没皮地介入了阙清言的私人聚餐。   她羞惭地想,真的……太没礼貌了。   香槟领带已经进了包间。包间门口,林棉思虑一瞬,壮着胆拉住了阙清言的衬衫衣角。   男人停下脚步,回过身看她。   “阙教授……”林棉神色满是歉意,声音低得可怜,“对不起……我给您添麻烦了。”她抿唇,“我等下和您的朋友去道个歉,就说我有事要先走,不会打扰你们聚餐的。”   林棉知道她给他惹了麻烦,在脑袋里放空了那些旖旎的小心思,满脸的小心翼翼,攥了一下他的衣角就立即放开了。   阙清言垂眸,扫过她还未干的发梢,顿了顿,开口:“不过是吃顿饭,不至于麻烦。”   一码事归一码。她是他教的学生,又是主修的法学,等下来吃饭的也都是业内各诉讼领域的律师,吃这顿饭对她没什么坏处。   当然,这些都是基于他把她当自己学生的基础上,但她——   林棉还在歉疚着,就听阙清言的声音又响起,继续问她:   “下午出门带伞了吗?”   “……”林棉戚戚然抬头,不敢再瞒他,乖顺地坦白,“带了的。”   阙清言淡然问:“伞呢?”   她支吾:“借,借给别人了……”   说完耳朵微微泛红,他果然知道她是故意不打伞……   至于为什么故意有伞不打,反倒淋着雨去找他……再不明白的都明白了,何况对方还是阙清言。   林棉观察着阙清言的神色,一颗心紧张地揪起来,直觉得他下一句话就是“我没有你这样胆大包天敢觊觎教授的学生”,然后再补上一句“从今以后我开的课你都不用来了”。   许小彤回国以后可能会哭昏在她公寓门口。   她神情太过忐忑,阙清言收回目光,平静道:“这件事先欠着,等吃过饭我们再谈。”   之前他觉得在不伤及自尊的前提下,有些事点到即可,不直接点破也无妨。   但对她……似乎没什么用。   阙清言走进包间,偏头跟侍者说了两句话,没过多久侍者面带微笑地向林棉走来,躬身问:“小姐需要换一身衣服吗?请跟我来。”   .   等林棉换好衣服回来时,包间里已经坐了六七个人,她环视一圈,果然,除了阙清言,其他的人她一概都不认识。   几乎是侍者开门的同一时间,几道目光齐齐地向门口投了过来。   “这边!”香槟领带热络地招呼,示意旁边的空座,“正好人齐了,今天买单的人不是我,小姑娘你随便点啊,不用跟我客气。”   在场的大多数人在来之前就被八卦过了,不动声色地瞻仰打量了一番眼前“勇追高岭之花”的林棉。有人明知故问,打趣道:“齐进你简直太不要脸了,说说,你怎么把人家一个清纯可爱的小姑娘骗到这里来的?”   “哪能啊,”香槟领带真名叫齐进,他看了眼阙清言,确认对方神色无恙才回,“这是清言带的学生,正好也在,就顺带着捎过来了。”   单从外表看,林棉的长相其实十分具有欺骗性。   她一直都长得脸嫩,小脸杏眸,从小被林母捧在手心里养尊处优惯了,看起来就要比同龄人娇巧,也怪不得别人总下意识地把她往小看。   唯一剩下的空座靠在阙清言的旁边,林棉和众人打完招呼以后,就乖乖地挪了过去。   接下来,从点餐到装盘上菜的整个过程中,林棉都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位置上,难得一句话没开口,也忍着没去注意坐得近在咫尺的阙清言,将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在场的都是同一律所的熟人,彼此都已经熟络,等菜上席的间隙间聊起了天。林棉边喝椰奶边听,耳旁不断地有陌生名词蹦出来,从离婚案聊到入室抢劫案,最终话题维持在了最近的一起经济诉讼案上。   侍者端上了酒,推杯换盏间,众人多多少少喝了点,谈论得兴致高昂。   完全听不懂。   林棉咽下椰奶,暗忖,果然保持沉默还是明智的,真要让她加入这样的话题……恐怕接一句就露馅了。   谈话间,齐进留意了下林棉。他本来拉人过来就是看八卦的,没想到小姑娘态度拘谨,没有半点之前在学校里亲近阙清言的样子。   他奇了怪了,这个样子,不像是跟着教授来吃饭的,倒像是来自我忏悔的。   另一边,林棉默默地听着谈话内容,心想,今晚本来就是朋友间私底下的聚餐,她来这里已经是给阙清言添了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再出个什么差错,这叫什么事?   她可以在他面前丢人,但不想……不想给他丢人。   “你是我带过来的学生,不用那么拘谨。”   林棉正想着,从旁就递过来了一本菜单。   阙清言侧过脸看她,一眼就明白了,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点完了跟服务员说一声,或者可以告诉我。”思忖一瞬,补了句,“有什么忌口吗?”   林棉冷不防被他拉回了思绪,眨巴着眼看向男人。   他在顾及她的感受。   要换平时,林棉早就脸热心跳脑内跑了五十圈了,但现在……   “我不吃了。”林棉摇头,一脸的忏悔,“您和朋友聊天就好,不用管我的。”她神色坚定,悄悄道,“您就……您就当我不存在好了,你们聊什么我保证都不会听的,真的。”   “……”   阙清言的视线落在她抿着杯沿的唇上。   从开餐开始,她没有动过桌上的公筷,椰奶倒是已经喝完了三杯,殷红的唇边还沾了奶沫,说话的语气压得很低。   不安,局促,甚至带了微软的讨好。   “小姑娘喝不喝酒?”侍者又端了酒上来,齐进笑着插话,让人给林棉倒了杯,“试试看这里的清酒,度数不高,肯定喝不醉。”   林棉推过酒杯,道了谢,笃定道:“谢谢……但我不喝酒的。”   她没试过自己的酒量,要是等下她喝醉了,旁边坐着的还是阙清言,她可能一个控制不住就——不不,不是可能,是她肯定会控制不住的。   齐进也没真想劝酒,有意想逗逗林棉,还没待开口,就被叫了一声。   阙清言意有所指:“齐进。”   “哎哎,我闭嘴闭嘴。”   齐进讪讪的坐了回去,片刻后没沉住气,又调侃着问林棉,“你们老师平时上课的时候,对学生是不是都这么如沐春风的?得亏我没去上过他的课,要是我是个小姑娘,啧啧,肯定就芳心暗许了。”   周围一阵善意的哄笑,都乐的看林棉的反应。   林棉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捧着杯子的手指蜷了起来,下意识地就去看阙清言。   今天下午他对她说的话在脑海中原话回放了一遍。   阙清言不喜欢她在公然场合搭讪自己,一定也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别人揣测情感生活,更何况对象是自己的学生。   齐进本意是想八卦林棉,话说出口就发现连着阙清言也一起扫到了,心里一沉,刚想开口,有人直白地接过话:   “小妹妹喜欢清言也没什么,人确实厉害啊。”   说话的是坐在角落里的一位男人,他放下酒杯,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上半年你老师打了个大案子,现在还在被别的律师当成经典案例来引用呢。他平时在学校当教授带学生,又写论文又搞课题的,在外面还能有心力接这么大的案子……”   男人环视半圈,装着征询周围人的意见:“是厉害吧?”   林棉只以为男人就是顺口一夸,还茫然着,在场的几个人却变了脸色。   齐进暗骂了句,忙打圆场:“差不多行了啊,结案这么久了还拿来说事。”   说话的这男人也是律所的律师,平时擅长打经济诉讼案,不巧,阙清言在律所挂的是二级律师的牌,偶尔接的几个案子基本都是经济诉讼相关的。   半年前有个权属纠纷案找上了律所,本来的代理律师是这男人,但当事人随即终止了代理,中途临时更换了代理律师,指名道姓请的阙清言。   案子标的额达上亿,打赢后的律师诉讼费可想而知。阙清言平时不来律所,也不知道男人一直耿耿于怀,明里暗里地介怀是他用手段撬走了自己的当事人。   别人不知道阙清言是阙少,而那个当事人是某上市公司的老总,和阙家有沾亲带故的关系。齐进了解内情,心想,没准当事人一开始就是奔着阙清言来的。   齐进呸了一声,人家巴巴地上来给阙少送人情,有你什么事?   林棉不明状况,还没想好措辞回答对方的那句“她喜欢阙清言”,就听又来一句:“小妹妹你的老师这么厉害,你想追人恐怕是有点难吧?你又是你老师的学生……这个年龄差得是不是有点大了?”   男人暧昧一笑,话里带着酒气:“连酒都不喝,你应该是刚上大学的年纪吧?这么年轻,是动心得比较容易。”   一旁齐进听得脸都青了。   不敢正面怼阙清言,就含沙射影地把矛头转向了他的学生,口无遮拦,没一句像样的。   喝高了吧这祖宗!   林棉听明白男人话里的意思了。   他在讽她年纪轻轻,头脑简单,还和自己的老师关系不清不楚。   林棉没被这么针对过,抿紧了嘴唇,沉默半晌,同男人对视了一眼。   都被当面讽刺了,她不是没有脾气的。   但她要是在这时候抖年龄,就是下阙清言的面子。堂堂名校法学教授,知名律师……不知道自己学生是别人冒名顶替的。   林棉闭了闭眼,捧着玻璃杯的指尖微微泛白,睁眼时眼眸都红了,拼命忍着才没让自己更难堪。   她轻轻吸了口气,开口:“我是喜欢阙——”   “你没有过问别人隐私的权利。她是我带来的人,你想问她,不如问我。”   林棉没有偏头看阙清言,只听到他声音响起,带着气势凌人的冷:“半年前的案子换了代理律师,是有人违反了保密协议,你清楚律师法,了解律协的行令行规,应该知道违反的后果。”   齐进看阙清言,后者抬眸盯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晃过酒杯,脸色沉下来,跟平时在庭审上把人堵得百口莫辩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把男人刚才的话抛回去:“我心力有余,不介意帮当事人追究责任。”   话音一落,男人脸色一下白了下来,酒醒了大半。   没人敢说话。男人讷讷半晌,忙不迭站直了身:“阙教授,我——我刚刚乱说话,醉得脑子都不清楚了。”   男人看向林棉,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妹妹,真不好意思,我刚才说的话你千万别当真,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向你道歉。”   林棉侧过脸看向阙清言,他与她对视一瞬,神情微顿。   她委屈得眼睛都泛红,嘴唇紧抿,憋着一股劲儿,但却忍着没在众人面前哭。林棉与他对视过后飞快地又偏过头去,狼狈地用手腕狠狠地擦了下眼角。   众目睽睽下,她紧接着站起身来,没看任何人,端起刚才齐进给她倒的那杯酒,一口气干了。   杯子被放回桌面,隔着细绒的桌布,重重一声闷响!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林棉没有停留,直接离开了包间。   众人面面相觑,齐进愕然半晌,观察阙清言的神情,打着哈哈道:“小姑娘脾气还差点儿啊……”   阙清言已经站起了身,闻言冷冷道:“她什么脾气我知道。”   齐进连忙想说两句好话,对方顿声,又道:   “我就喜欢她对我发脾气。”   这句话回护得毫无原则。   “清言等等——哎,阙少——”   齐进拦不住阙清言,也不敢拦,急得焦头烂额。   有人回过神,迟疑问:“齐进,这什么情况?”   齐进瞪人:“我能知道?”   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第12章   齐进回头看了眼脸色发白的男人,忍不住咬着牙低骂了句。   他本来撺掇人家小姑娘过来,也就是图八卦看个热闹,压根没想到会出了岔子。阙清言那句话不能确定有几分真,但态度明显,摆明了是给小姑娘找回面子的。   真上了心的。   齐进边打电话边追出餐厅,电话没打通,一问门口侍者才知道,阙少拿回了之前小姑娘换下来的衣物,没把车开走,人倒是走了。   餐厅闹中取静,附近是人流阜盛的街区。林棉缩在图书亭里,小小的一团,窝在角落当一棵绿植盆栽。   街边的二十四小时自助图书亭,用玻璃隔断成封闭的四角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书纸味。   狭小的空间里,林棉拼命忍住眼泪,换了个姿势继续窝着,垂眸分神想,这里还没有衣柜舒服。   想一想,更委屈了。   手机里有十几个编辑的未接来电,林棉对着莹亮的屏幕看了几秒,调整了下情绪,正打算回拨过去,耳边传来三声清晰的敲击声。   她抬头去看,阙清言拎着外套,手上还提着一个纸袋,沉静不动地站在图书亭外。   “哎哟总算是接了,木眠老师,我都想收拾收拾去你公寓找你了。”电话接通了,编辑在那头长吁了一口气,“你现在方便听电话吗?”   林棉没吭声,攥了下裙角站起身,跟男人对视一眼,迅速移开了视线。   “漫画的新单行本已经送去厂子里印刷了,”编辑没察觉,兴致高昂地继续,“要是进度正常,大概能在年前就上市,所以在这之前我跟主编商量了下,想给这个漫画系列办个签售会,正好能给下一本打宣传……”   图书亭的玻璃门没有装开合锁,阙清言却没有拉门进来,林棉没忍住,还是又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灌了一杯酒的缘故,她的脸颊和耳尖都软软地晕着红,眼眸更是湿红得招人疼,憋得狠才没哭出来。   林棉捏着手机,一句话没听进去。   她不是在气那个男人说的话。他的话只是导火索。   柏佳依以前说过,她和阙清言的心理年龄差的太远,她的喜欢没长性,过了那股新鲜劲儿,就可能又喜欢上别人了,何必真的去招惹他。   齐进拿她开玩笑,也是先入为主地觉得小姑娘的感情不深,所以能当着人面调侃,当不得真。   今天发生的桩桩件件涌上脑海,林棉隔着玻璃门看阙清言,红了眼眶。   “签售会的时间和场地已经在和主办方商量了,就办在隔壁的T市,具体事件还得再确定,所以想提前跟老师你说一声……”   要不是因为喜欢他,她也不会没脸没皮成这样。   要不是因为喜欢他,她也不至于乖乖地凑上去,小心翼翼地去讨好人,忍着委屈也不给他丢面子。   要不是……   林棉脑袋里放映的自白一句惨过一句,面上却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说话。   可今晚的事情,说来说去还是她活该,本来就是她自己要来的。   编辑说完一长串,对方没有一句回应,终于发现了异样:“老师,你在听吗?”   “……”林棉沉默片刻,才回,“在的。”   她的声音哽着鼻音,带着不似往常的低落。编辑还想多问,但听对方不想多说的样子,也没好意思追问下去,又确认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林棉眼睫垂落,低着头在图书亭里平复了下,开了门走出来。   她一点点站定在阙清言面前,停顿了,小声开口:“……阙教授。”深吸一口气,打算为刚才的发脾气认错,“今晚的事——”   “今晚不关你的事。”   林棉闻言一怔,仰起脸看他。   “刚才的情况,”阙清言低眼回视,没提自己在包间里当着众人面说的那番话,平稳道,“你即使是摔了杯子都不算什么,发再大的脾气我也不会说什么。不需要给我面子。”   他有心要安抚她,声音低低沉沉,俊脸衬着周围的霓虹光影,疏淡中勾出一丝和缓:   “这次的事,我有一部分责任。把你带过来之前,我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是我的疏忽。”   在阙清言开口前,林棉心里的委屈和烦躁郁结成了一团,现在他一开口,她就像只被捋顺了毛的小动物,受的委屈都从四肢百骸浮了上来,心里一阵阵收紧的酸甜。   即使知道他是把她当学生来安慰……   她红着眼别过脸去,暗骂了句自己,太没出息了。   “……”林棉沉默半晌,压着哽咽,半开玩笑地回:“您又不是神,怎么能预料到……”   “如果你觉得还难过,”阙清言扫过她微红的眼眸,接过话,“我来安排一个时间,让人再来亲自跟你道歉。”   让人来亲自给她道歉……   林棉愣怔地看他,回过神:“不用了,我没有被他们……我只是想……”   她抿唇欲言又止,看了看阙清言,把到嘴的话咽下去了。   阙清言没忽略掉她挣扎的神情,应声:“嗯?”   林棉后退一步,正踌躇着要不要开口,没想之前喝下去的酒缓慢地起了劲,脚步不知觉地踉跄了下,几乎要站不稳。   她本来还在犹豫,此刻被后知后觉的酒意熏上头,脸都逐渐烧了起来,自暴自弃地想,酒都喝了,就当借酒劲占便宜了。   她喝了酒的。   就算被冷言拒绝,也不至于……不至于太难看。   齐进的电话还在接连不断地打过来,阙清言瞥过一眼,刚按掉手机,就听见了低低的一声问:   “您能……”林棉的声音轻微到像自言自语,“您能哄哄我吗?”   图书亭在胡同巷口处,再往外走就是灯色霓影的十字大街,但此刻喧闹的人声都尽数被屏蔽在外,空气沉静得只能听见林棉的声音。   她不敢看他,闷声解释:“不是那种哄,就是言语上的哄,随便什么都行——”   “您哄我一句吧,好不好?”   当着面说这种话,林棉几乎羞耻得都想跑了,生生地忍了下来。   反正也追不到他,反正他也……不喜欢她。   半晌,没有回应。   “……”算了。林棉低着头,“对不起,阙教授,我跟您开玩笑的……我等下打车回去就——”   阙清言的声音蓦然响起,淡然无波,听不出情绪,问她:“醉成这样,怎么自己打车回去?”   林棉很低落:“没关系的。”   她正打算找个借口走开,一道阴影在脚边落下来。   林棉抬眼看了一眼,心跳猛地停了下。   男人背着身在她面前半跪蹲了下来,脖颈连同脊背呈一道流畅修长的弧度,衬着路边灯影光色,带着男性致命的吸引力。   “上来。”阙清言像是叹了口气:“背你一段。” 第13章   从图书亭到餐厅的停车位不到二百米。   林棉的手无措地搭在阙清言的肩背上,胸腔里像塞了只跳羚,心跳和脉搏声噪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手指尖都在微微发抖,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在此刻却敏感异常。男人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衬衫衣料熨帖着手心,温度连着一路烧上了脸。   阙清言身上有股好闻的清冽味道,像是某种清爽的草木香,林棉僵着脑袋,没敢再凑近了再闻清楚。   再凑近,他肯定就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开口。阙清言是没有开口的必要,而林棉……   她正在绞尽脑汁想怎么开口。   夜色已经很深,星光黯淡,街边的灯光却很明亮。从林棉的角度看去,斑驳光影下,阙清言的后侧脸轮廓分明,下颚与脖颈紧绷着弧度,高定的衬衫领遮住一片清明禁欲。   画惯了漫画美男的木眠老师脑袋里只剩了一句七字真言: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林棉滚烫着脸,不断给自己催眠洗脑。   她醉了。   没错,醉到脑子都不好使了的那种。   喝得这么醉……说两句胡话,干两件蠢事,是情有可原的。   情有可原。   林棉洗脑成功,搭着阙清言肩背的手松了松,夜风渐凉,她的手心却是汗湿的。   “阙、阙教授,”她酝酿酝酿了关切的语气,紧张地心都要跳出来,低声问,“您冷吗?”   阙清言背着她,闻言脚步稍顿:“怎么了?”   “我给您变个魔术,好不好?”   下一秒,林棉顶着张大红脸,不怕死地把脑袋凑到了男人后颈窝处,双手由搭肩变成了轻轻地环住他的脖颈。   这个姿势,挨得不能再近了。   “我,”林棉小声磕巴着解释道,“我现在是一件高领毛衣。”   “……”   .   “巾帼英雄,女中豪杰,胆识过人,狗胆包天。”   柏佳依用十六个字精辟地评价道。   洗漱台前,林棉开着手机的免提,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刷牙。半晌,她对着镜子艰难地闭了闭眼,含着牙刷慢慢地把额头杵在了镜子上。   “啊……”   好,想,死……   “然后呢然后呢?”柏佳依听得很兴奋,把苹果咬得嘎嘣脆,追问,“阙清言他说什么了?说什么了?”   “……”林棉含着牙刷回忆,吐字含混:“没说什么了。”   柏佳依默了一秒,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林棉回想了番昨晚的情形。   阙清言把她背到了餐厅的停车位,她坐进车里系安全带的时候,他一手撑着车门顶俯身靠近了。   “你发脾气的事我不会管,”车内照明灯没开,昏暗的光色下,男人漆黑的眸一瞬不瞬地望过来,声音低缓好听,“现在我们来谈点别的。”   柏佳依激动:“嗯嗯?”   “搭讪教授,言行不当。”林棉语调一平到底,“他让我写一千字的检讨,写完交给他。”   “……”   搂脖子换一份一千字的检讨……   林棉小声说了一句,柏佳依没听清:“什么?”   她漱了口,红着脸重复:“……我赚了的。”   解决完早餐后,林棉坐在电脑前,检查了一遍工作邮箱,而后登录微博和ins,挑着回复了一部分粉丝们的留言。   完成一切,她接着新建了空白的word文档,新的一天,新的检讨。   林棉刚写过四万字的检讨,按理来说,对这种事应该熟能生巧,但她现在对着空白屏幕措辞半晌,犯了难。   良久,她打字: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我的错误,我不应该……   不应该太喜欢您,虽然不喜欢您真的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林棉停下敲键盘的手:“……”   写情书吗???   删掉删掉。   正思索着,搁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林棉扫过一眼,接了起来。   电话是许彤打来的。   多伦多还是深夜,许小彤跟加拿大小男友连着浓情蜜意了几个月,终于打算回国了。   “棉棉姐,我预定好了机票,下周三就到B市。”许彤不想走,哭得一抽一噎的,“正好能赶上周五的经济法大课。”   事情来得太突然。林棉毫无防备,愣怔了下,重复道:“下周三就到B市?”   “嗯。”许彤感恩戴德,“笔记和课件我问同学借过了,回头就把进度补起来,棉棉姐你以后就不用再帮我签到了。”   “棉棉姐!”许彤哭嚎,“我舍不得Ethan——”   许小彤下周三就回国了。   挂完电话,林棉屈膝窝在舒软的电脑椅里,盯着屏幕恍然出神。   在许小彤还没回来之前,是林棉代替她这个小表妹去上的课,到现在一切都还顺利,学校里除了徐逐,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但是,等到许小彤回国以后,阙清言早晚会发现的。   林棉不是许彤,还在他面前瞒了这么久。   其实林棉不是没有想过有被揭穿的一天,但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怎么坦白。拿她目前犯的事儿来说,每一件数出来都能让一个教了几十年书的老教授……气到高血压。   即使林棉对阙清言的涵养再自信……   如果他知道了她不是许彤,还连蒙带骗地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甚至还,还觊觎他多年……   林棉把脑袋埋进了膝盖,慢慢缩成球。   半晌,她神情深沉而凝重叉掉了原来的文档,打开了那个在电脑桌面上搁置了很久的文档,指尖戳键盘,缓慢敲了个数字。   题目:《论俘获阙教授芳心的战略成功率》   内容:0.   .   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午后工作间,林棉一笔清空掉潦草的线稿,不自觉地咬笔,决定还是提前向阙清言摊牌比较稳妥。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比起让阙清言自己来发现真相,不如她自己来告诉他。   一张商稿起草了两个小时毫无进度,林棉思想挣扎了十分钟,看了眼时间,把笔插回了笔筒。   她出门摁电梯来到十楼,在熟悉的门牌号前深呼吸两分钟,揉了揉脸,带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悲壮神情,做足了前期心理准备,然后小心地摁门铃——   负荆请罪扑了个空。   ……   徐逐的消息很灵通:【我老板出门去了,参加一个研讨会,本来我今天也要跟着走的,律所实习耽搁了,就换名额了。我恨!】   阙清言今早就已经不在市内了。   徐逐:【这种大型研讨会,没个三五天回不来吧,你又找他有事啊?】   林棉:【有。】   林棉哭着脸心想,这回是真的有事了。大事。   见不到阙清言的面,林棉戳开他的微信头像,对着消息框思忖犹豫了片刻,还是关掉了。   她垂死挣扎地咬抱枕角。   暂时……暂时先搁一搁,这种事情……还是等当面说吧。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心事重重的木眠老师瓶颈期进入巅峰,晚上对着空白一片的绘图软件熬到凌晨,实在画不下去一笔,只能恹恹地从影碟柜里翻出珍藏的恐怖碟来看。   以前看还不觉得,现在一看,电影里每一个中途领便当的悲惨炮灰……   怎么看怎么像自己……   越看越像……   等到第三天,编辑一个电话,总算是把在公寓里宅了两天的林棉给拖了出来。   “木眠老师,上回我提的签售会安排在这周末了,还是在隔壁的T市。”   林棉微诧:“这么快吗?”   自从木眠老师的少女漫画畅销以来,就已经在附近城市或多或少地办过一些签售,林棉也算是熟悉过签售会的流程。   但以前办过的签售会,至少都要提前半个月开始预订场地、布置宣传,这次的好像太快了。   “我也觉得太赶了,但我们和那边的主办方接洽过,说是会展中心的活动预定已经安排到了两个月以后,两个月,太晚了。”编辑用肩膀夹着手机,边打字边回,“不过也巧,最近有个书展,我们杂志旗下还有个老师正准备在那办签售,就这周末的事。”   办签售的是《糖心》杂志的另一位签约漫画家,关桃。   “我们商量了下,觉得联合签售可行。易拉宝和宣传横幅赶紧一点就做出来了,签售的书也是现成的。”编辑道,“按老师你的人气,提前两天宣传也有不少粉丝会来。如果老师你同意的话,等下我就把流程安排发过来,你看一下……”   其实现场的签售会并不能带动多少宣传效应,主要目的还是在于将现场活动图发在官宣的公众平台上,顺势打一把新单行本的宣传。   林棉算了算时间,周末办完签售回来,阙清言也差不多回市了。   趁着他还没和许小彤打过照面,她还有时间哭着去楼上当面跟人坦白。   编辑把安排表发给了林棉,担心对方下一句就是“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掐着温柔的嗓子问:“怎么样?”   林棉暂停了场面血腥的电影,捏瘪了喝完的牛奶盒,软声道:“去去去。”   编辑:“……”为什么会有种一去不回的感觉?   .   签售会就办在隔壁市,路程不远。   杂志社订好酒店,拨了两个助理给林棉,签售时间定在周日的中午开始。   翌日,T市国际会展中心。   签售会借用的场地在会展中心的一层,还没正式开始,入场口已经排起了熙熙攘攘的长队。林棉出来买个水的空档,就被拦在了人头攒动的入口区外。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出来时的员工通道,低头摸出手机,想给场内的助理打个电话。   还没接通,林棉身后传来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学妹”,她手一抖,摁掉了拨出去一半的电话。   “……”嗯???   林棉机械地一点点转头,看见在向她不断挥手的男生,挤出一个学妹式笑容:   “学、学长?”   男生见真的是她,惊喜地大步过来:“学妹你怎么在这里的?你也是来参加签售会的?”   “我……”林棉看了看会场门口显眼的宣传横幅,突然想起来。   眼前的这个男生,是木眠老师,也就是她自己,的恐怖漫画死忠粉。   林棉晃了晃手上的水,有口难言道:“我……买水路过……”   以往的每场签售会,在场签售的木眠老师一定会戴口罩,所以粉丝们三百六十度拍到的也就是只露出眉眼的木眠老师。林棉当然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她比较担心的是……   男生对她突然出现在隔壁市碰巧买水路过居然没有表示质疑,只是腼腆一笑:“其实我来这里也是有别的事,但是真的没想到木眠会在这里办签售。”   “要是等下有时间,我正好能要个签售……”男生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道,“对了,学妹你上回借的伞我还没有还,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加个微信……”   正好助理回拨了电话过来,林棉抱歉地示意了下手机:“不好意思学长,我接个朋友的电话。”   男生显而易见地有些失落,笑着用口型道:“那我先进去了,下次见面聊。”   林棉边接电话边往相反方向走,她本想等男生走后再回会场,没想到他一步三回头,非要目送她走远才肯进去。   另一边,助理站在员工通道前张望,疑惑问:“木眠老师,您在哪里呢?我怎么没见着您人啊?”   “……”木眠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我在离会展中心三百米远的地方,马路转角口。”   助理:“……”   .   签售会来的人太多,本来预计下午五点结束的签售,最后硬是由于人数原因往后多延了一小时。   会场内开始强制清场,林棉戴着口罩,签完最后一本漫画,露出的眼眸微眯着弯起来,声音甜软地闷在口罩后:“谢谢支持。”   “谢谢谢谢,”拿到签售本的蓝裙小姑娘连声道谢,红着脸表白,“女神我特别特别喜欢您的漫画,会一直支持您的!!”   粉丝都散得差不多,一旁同台签售的漫画家关桃笑道:“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的漫画。”   “能画出这么甜的少女漫,眠眠你的恋爱生活一定也很甜吧?”   林棉揉捏着手腕,闻言回忆了一番自己的辛酸追人史,摇了摇头,又点头。   一想到回去要向阙清言坦白,她就……   不、不敢想后果。   会展中心的一楼一边办着书展,一边办着签售会,现在场内的工作人员开始陆陆续续收场,林棉和关桃也理了东西,正带着助理要离开。   靠近入场口的电梯“叮”的一声响,从电梯里走出来一行人。   林棉还戴着口罩,无意间瞥了一眼,彻底僵愣住了。   国际会展中心,二楼是多媒体会议厅。林棉之前从员工通道进来时看了一眼门口的指引标牌,二楼在开一场法律发展学术研讨会,烫金字体的受邀嘉宾的人名列了一长串,她没有仔细看。   徐逐说他本来要跟导师参加研讨会,因为实习冲突被临时换掉了名额……   之前她又在门口碰到了那个小男生……   此刻阙清言被一行人围着从电梯中出来,笔挺的西装革履,在人群中异常地出挑显眼。   他抬手整理了下腕间的银色袖扣,正偏低过脸跟旁边的男人说些什么,眸色冷淡,随后眼眸无意间往林棉的方向落了过来。 第14章   会场的工作人员正在拆宽敞的搭台,挂着的横幅架一阵松动,轰然一声,砸在林棉的小心脏上。   隔着人群,男人漫不经心的一眼瞥过来,在林棉身上稍作停顿。   阙清言此刻的神情不同于平时私底下相处的那样温和,多了几分冷感的不苟言笑。   这一幕像是慢动作放映,林棉一颗心悬悬提起,屏气凝神,总觉得他的目光隐含了几分探究的穿透性。   一秒。   两秒。   旁边的人正兴致勃勃地开腔搭话,阙清言眼眸沉然,平静地将目光收了回去,开口回应。   一行人陆续地出了会展中心。   内场,助理提了包过来,见状疑惑:“老师?”   林棉回过神,应了一声。   她戴了口罩的,阙清言他刚才应该没发现……吧。   “我和小婷打算这边结束了去吃饭,您等下是直接回酒店还是跟我们一起?”   “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你们玩的开心。”林棉差点心都要蜷缩起来,半晌道,“我赶晚上的车回B市。”   “现在就回去?这么晚?”助理惊诧,没反应过来,确认了眼时间,“这个点赶最近的一班到都要深夜了,酒店今晚还订着的,再住一晚明早走都行。老师您有什么急事吗?”   林棉心有余悸,心说,阙清言今晚也在市内,她……   她现在根本不敢当面撞见他啊!   这个时候去坦白,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要是旁边还有个别的法学教授过来问一句,问阙清言她是不是他的学生……   要他怎么回?   我把她当成我的学生,可惜她不是?   阙清言当然不会说这么噎死人不偿命的刻薄话,但林棉光想想就能羞愧到找地缝钻了。   下一秒,助理见已经戴着口罩的林棉在包中摸索片刻,拆了一个新口罩戴上,想想觉得不够,又戴了一个。   助理:“老师,您这样不会闷死吗?”   对方目光复杂:“不闷,会死……”   当天,林棉跟助理打过招呼后立即订了票,转道去了趟酒店,收拾完行李就回了B市。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   林棉整理完东西,进浴室洗澡。乳白色雾气蒸腾的浴室间,她双手扒拉着浴缸边缘,下巴磕在冰凉的瓷沿,心里也冰冰凉。   白天的时候她没注意到研讨会的邀请名单,但瞄了一眼时间,会议刚好开到周日结束。   也就是说,没什么事的话,阙清言明天可能就回来了。   林棉脑内模拟了一遍她向他摊牌后的情形,抿着唇想,最差的就是他不再理她了。   从阙清言的角度来看,无非是自己的学生找了人替点名,而那个来替人的什么正事也没干,还在每一堂课上都光明正大地睡了过去。   而她面对他时丰富的内心戏,她那点多年的小心思,他都不会知道了。   林棉越想越觉得惨,裹着浴巾出了浴室,一口气还没匀上来,就接到了林母的电话。   自从林父去世后,公司的几位高层董事重新划分了股权,剔走了公司里的旁亲杂戚。林家落败,林母打了近半年的官司,好不容易在公司争取到一席之地,从阔太太转成了职场女强人。   林母在嫁给林父之前毕业于海外知名商学院,婚后才做了全职太太。多年后重回商场,林母的经商头脑还在,但终归是从零开始,这些年来碰壁的事不在少数。   车里,阮丽淑刚结束一场应酬,按着太阳穴坐在后座,处理完工作文件,给林棉打了个电话。   “妈妈,”林棉坐在床边接电话,声音很甜,“我刚刚在洗澡,前几个电话都没接到。”   阮丽淑心情很好。平时母女俩联系也算频繁,她嘘寒问暖地询问了几句,才切入正题,问:   “棉棉,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明天晚上……   林棉犹豫了一瞬:“有的。”   “明天是你宋阿姨的生日宴会,她以前帮过我们家的忙,生日总是要去的。”阮丽淑一笑,“妈妈想带你去。”   宋阿姨。林棉在脑袋里搜寻了一圈,丝毫没有印象。   但不管是宋阿姨还是张阿姨,名流太太的生日宴会就是宾客间攀附关系的社交宴,重点往往都不在宴会本身。   以前这种宴会,林棉很少跟着参加,而后林家从名流圈跌出来,她更是没有去过。林母在社交方面不会勉强女儿,也就从来没提过。   阮丽淑其实也知道女儿不想去,但是……   她轻轻叹气,温柔道:“礼物我已经挑好了,明天下午我让司机来接你,是在彤彤学校附近的那个地址吧?”   提到许彤,林棉晃了下神,突然想到,再有两天许小彤就要回国了。   明天也该跟阙清言坦白明白了,但要是去了宴会,指不定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林棉心里挣扎了下,小声问:“不去行不行呀?”   “也就是半天的时间,耽误不了太多功夫。”阮丽淑对着女儿的撒娇,难得强硬了一回,“到时候来的人不少,多认识几个人也是好事。”   阮丽淑也有自己的打算。   阙太的生日宴会,多少名流都会被邀请去。   女儿已经不小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林家再困难,林母也不舍得牺牲女儿来联姻,但至少也要在圈子里给她物色一个良人。   不过也得是棉棉喜欢的。   .   翌日,生日宴会在近郊的半山别墅举行,林棉到的时候,偌大的花园前就已经停了不少豪车。   花园中央是白漆雕塑的喷泉,绿茵草地上请了乐队演奏,宾客穿过中空的花台往宴会厅里走,佣人已经迎在了门口。   “一会儿叫宋阿姨就好了,”阮丽淑拿了礼物下车,笑道,“小的时候你见过几次……”   林棉应了一声,没怎么仔细听林母的话,满心满脑的都是回去坦白的事。   另一边,柏佳依还在关着禁闭,隔空发简讯给她当军师:【棉宝,像阙清言那样见惯风浪的人,肯定不记恨别人骗他一句两句的,你实话跟他坦白,大不了再写一份检讨。】   林棉抽空看了眼,回:【不会的。】   他要是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学生,哪里还会让她写检讨……   林棉哭着心想,他肯定早就不理她了。   ……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内,生日宴还没有正式开始。   主人没有出现,宾客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交谈间觥筹交错。阮丽淑碰巧遇上生意上的熟人,低声嘱咐了林棉几句,过去与人攀谈了起来。   大厅内灯光璀璨,香槟塔被衬出了潋滟的酒光。林棉绕过餐桌,在各色的酒杯中拿了杯苏打水。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心理拉锯战了十分钟。   不然,还是不要当面说了……   思忖片刻,林棉拿出手机,戳开了微信,对着阙清言的对话框看了又看,心想,也不知道他把她删掉没有……   林棉:【阙教授,您好。】   消息顺利发出去了。   林棉:【一直以来瞒着您,真的对不起,其实我不是您的学生,也不是许彤。】   林棉心跳得飞快,一句话删了又打,终于发了出去。   林棉:【我叫林棉。】   发完消息后,林棉灌完一杯苏打水,盯着毫无回应的对话框,轻轻吸了口气,将手机收了起来。   越心焦越口渴,她回过身,想要再拿一杯苏打水。   重新转回来的时候,林棉余光瞥见有人径直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她的视线从那双锃亮的手工皮鞋慢慢挪上去,往上是剪裁合身的西裤,再到男人的脸。   “……”   不算T市那次会展上的对视,林棉已经几天没有见到阙清言了。   可……   可她完全没有想过会是在这种场合下见面啊啊啊啊啊!!   林棉大脑一片空白.   愣怔半天,带着一副可怜兮兮的忏悔神情,小声开口,“阙,阙教授……”   她穿着曳地长裙,乌黑的长发挽起,露出白皙细腻的脖颈,杏眸里满满的都是心虚。   阙清言在这里站着,已经有名媛淑女渐渐地注意了过来。   他垂眸看着林棉,抬手解松了一点领带,微俯下身,将手里的酒杯搁在了她身后的长条餐桌上。   “……”半晌,阙清言开了口,声音微沉:“林棉?” 第15章   阙清言的声音压得低, 像玻璃酒杯里轻微碰响的冰,在林棉听起来,有点酝酿暴风雨前平静的意思。   这是认识这么久以来,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林棉的心脏差点骤然停跳。   “阙……”话刚出口,把称呼噎了回去,没敢再叫了。   “您, 您先别生气, ”林棉思忖半天, 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苏打水往前递了递,轻声问,“您要不要喝口水?我没有喝过的……”   衬着大厅金碧辉煌的顶灯, 阙清言眸色格外的深。他敛神看她,没有接过水,也没有开口。   换平时,林棉能蹬鼻子上脸地去亲昵他, 但现在这样的情况, 她完全没了头绪。   生气了,肯定是生气了。   今晚是阙母的生日宴, 阙清言前一天刚从隔壁市结束完一场研讨会,回来后直接开车来了阙宅。期间他没回过公寓, 因此也没有进一步去确认,昨天在T市会展中心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许彤。   阙清言微眯了眼, 不发一言。   他好涵养的没有逼问, 给足了对方解释的时间。林棉捏着酒杯, 眼眸湿润,组织措辞,感觉自己就像庭审上的被告过错方,说一个字是判刑,不说也是判刑。   “许彤是……”   林棉不想再骗阙清言,在道德谴责和良心谴责中徘徊一秒,含混着招了,没把许小彤卖得太惨:   “许彤是我表妹,她出了点事所以没来上课,让我帮她来上课——”   她本来想说记笔记的,但回想了遍自己每节课的睡姿,实在没脸再往下说了。   阙清言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淡然应了声,示意她继续。   “不过……期中论文是许彤写的。”   临死前,林棉帮人说了句好话,心说许小彤我自身难保,尽力了。   说完许彤,要说自己了。   林棉抬眼观察男人的脸色,咬了咬下唇,顿声道:“我是——”   “棉棉,你今晚也来了?”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林棉循着声看过去,一位年轻女人正端着红酒杯走过来,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吧?上周我和朋友在马会喝茶,还想叫你一起来的,”女人优雅地捋耳发,“但之前林伯伯……”   “抱歉,不应该提起来的。”她戛然而止,歉然一笑,继续道,“所以也有好久没联系了,也不知道你忙不忙,怕打扰你了。”   女人妆容精致,腕间漂亮的首饰攒着细碎的光芒,看着有些眼熟。林棉叫不出名字,以前可能见过几次面,或许还说过几句话,应该是哪家大小姐。   名媛圈之间的来往复杂,踩低捧高的不在少数,她很少接触。   林棉从小被护得很好,所有人在眼里分为两种,想亲近的,和不想亲近的。   阙清言被放在想亲近的塔尖,所以她在他面前比谁都乖软温顺,但对别人……   女人话语中若有似无地带了优越感的怜悯,殷切的询问只换来林棉不咸不淡一声应,神色愣了愣,自然地转向了一旁的男人。   “阙少,”女人微红着脸,打招呼,“听我小叔说,他最近想在S市投资一家马球俱乐部,正好有几张内部卡,我听说你在英国的时候马球打得很好,要是有时间,我和小叔想请……”   林棉也听出来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上一秒还在愧疚万分地受训,下一秒就偏头去偷看阙清言的侧脸,支起耳朵。   “最近比较忙,等改天有空的话,我会亲自联系程泽,不用麻烦了。如果没什么事,”阙清言目光扫过女人,顿了下,又道,“我跟朋友还有话要聊。”   他的语气平静,话说得却毫不留情,字里行间直接绕过了女人。   女人刚刚过来搭讪,有一方面的原因,是看到了林棉羞惭的神情,以为她和阙清言发生了点不快,是来看笑话的。   但让女人没料到的是,阙少背后训人,当着别人面却护得好好的。   “没想到棉棉你们认识,”女人听见“朋友”两个字,笑容有些撑不住,关切地看向林棉,“既然现在不方便,那只能下次约出来了,阙少你们先聊,我不打扰了。”   等女人走后,林棉看向阙清言,心说,他肯定已经隐约知道她是谁了。   就是不知道他记不记得多年前她追过他的事……   宴会上衣香鬓影,周围频频有人把目光投过来。   已经不能喊“阙教授”了,林棉一点点伸手,轻轻地扯了下阙清言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   阙清言低眼看她。   “您……您能不能……”话有点难以启齿,林棉目光湿漉漉的,小声征求意见,“出去训我……”   她指尖无意识刮了下手上的玻璃杯,仰头解释:“这里人太多了,我出去一定跟您解释清楚。”顿了顿,“好不好?”   话一出口,林棉先腹诽了句自己。   做错事被训,要求还这么多……   林棉没有说的是,其实她不怕当众丢人。   她就是不想让别的异性时不时地往这里看阙清言一眼,再看一眼,就差没过来搭讪了。   男人闻言,神色微动。   这点小心思瞒不过阙清言。   他平时说话留有余地,不会戳破,拒绝的话点到即止,现在却不一样。   她不是他的学生,登门上脸地来撩他,像只不知进退的小仓鼠,把猎豹的客气当成纵容,屡次三番地伸出毛绒绒的小爪子挠他。   没有不回敬的道理。   阙少在庭辩上一针见血的口才派上用处,随口问了句:“是不想让我被人看?”   “……”   林棉戚戚然回视他漆黑深邃的曈眸。   愣怔一瞬。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脸红了个彻底。   .   最后林棉还是被阙清言带去了前宅的花园,低着脑袋字字句句地把事解释清楚了,末了声音细如蚊呐:   “阙……”她埋首,“我错了,瞒了您那么久,还一直都不跟您说清楚……”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林棉痛定思痛,忙道,“您罚我吧,写检讨签保证书……罚什么都行的。”   半晌,阙清言的声音在她脑袋顶响起,平静回:“我没有体罚学生的癖好,况且你现在不是我的学生,我也不会来罚你。”   话音刚落,林棉耳朵尖颤了颤,抬起头看他。   阙清言敛眸跟她对视。   她一副诚心悔过的神情,一眨不眨地看他,眼尾稍稍发红,看起来实在可怜兮兮。   本来站在她的立场看,帮表妹替课瞒着教授,是合情合理的事。   而且她的道歉诚恳,认错态度很好,被揭穿还不忘帮表妹说句话,心思并不坏。   阙清言弯下腰,俯身,不动声色地斟酌想。   所以骗他一两句……也不是不能理解。   有佣人推着餐车从前院穿梭而过,见状跟阙清言点头打了声招呼。他停顿片刻,才继续道:“你帮你表妹替课,瞒教授几句很正常。”   “既然你已经不是我的学生,”林棉眨了眨眼,又听他道,“上回的一千字检讨,就不必写了。”顿了顿,“以后,我的课也不用来上了。”   徐逐那句话在林棉脑海中过电般闪过:   我老板他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他记仇起来不是人。   “……”他果然还记着她骗她的事!林棉泫然欲泣,“您,您还是罚我吧……”   花园里人声寂寂,欧式雕花庭院灯在林荫中散着昏黄的光。两人正站在泳池旁,在灯光折射下,阙清言修挺隽立的周身映上了粼粼波光。   林棉这回是真的红了眼眶。   她就怕他不理她。   阙清言没有回答,林棉一颗心沉到了底,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他凑近了。   一道阴影蓦然罩落下来,隔了咫尺的距离,男人抬起修长的手,雪白的衬衫袖口在眼前闪过,他拇指指腹擦过她湿润的眼睫,眼角的温热感一触即收。   他……   林棉屏住呼吸,无措地睁大眼。   擦完眼泪,阙清言收回手。   训诫也给过了,打一棍给一甜枣。林棉见他眼眸深暗幽微,淡漠的神情勾出一点笑意来。   她的眼睛乌黑,看人的时候像指爪柔软的小动物。阙清言失笑:“没有下次了。”   这句话他对她说过两遍。   今晚第二次,木眠老师,纵横漫画情场多年老手,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脸好不容易在冰凉夜风中降温成功,噌的一下,又烧红了。   .   十五分钟后,阙母的生日宴在宴会厅开始,切完二十几层的蛋糕,众人在席上落座。   阙敏正抱着小女儿哄,一眼瞥到弟弟在旁边坐下来,压低声问了句:“我可听说了啊,你刚刚跟一小姑娘去花园里偷偷约会,可不止一个人看见了。怎么,总算交女朋友了?”   阙清言漆黑的眼里还星星点点地漫着笑,沉吟回:“我的一位学生。”   “学生?”   薛敏当然不信,只是他的学生,怎么进来的这种场合?   除非是他邀请来的。   她刚刚在大厅里看了眼小姑娘,模样特别讨人喜欢,就是看起来太年轻了些。   薛敏调侃:“你这从哪里捡来的宝贝啊?”   此时,阙清言的手机一震,收到一条微信。   林棉:【刚才没有问……我以后还能来上您的课吗?】   又是一条。   林棉:【我保证不吵不闹不睡觉,以后再也不骗您了!】   林棉:【真,真的。】   宴席已经开始,阙清言看完信息,低眸一笑,没说话。   ……自己撞上来的。   .   那天晚上的宴会开到一半,林棉非常没有礼貌地,中途匆匆离开了。   宴会来的名流人士众多,少一个多一个,没有人会去注意。   离开前林棉给林母发了简讯,阮丽淑以为女儿是不适应这种场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温言叮嘱了几句,就让司机把人送回去了。   林棉回公寓后,在楼下跑了三圈,揉着发红的脸一步一蹭地上了楼。   自从向阙清言摊牌以后,好像有哪里开始不一样了。   虽然现在阙清言对她也是冷冷淡淡的态度,但偶尔流露出的其他情绪,不再带有教授对学生的温和,非要说的具体一点的话,就是……他对她没再克制着客气了。   以往林棉不怕死地试探亲近他,都被四两拨千斤地拒了回来,或是被不露声色地警告了,而现在他却有来有往地奉还给了她。   而且……   林棉洗完澡出来,在床边踢掉拖鞋,边想边把整个人埋进被窝,抱着柔软的被子滚成一个虾球,半晌露出一个脑袋,咬被角。   而且,杀伤力巨大啊啊啊啊啊……   经此一役,林棉终于知道以前阙清言对她有多客气,有多容忍了。   半夜打鸡血,拖稿成性的木眠老师精神饱满地看完一部恐怖片,丝毫没有睡意,在职业良知的驱使下从床上爬起来,把这两天怎么都打不出稿的商插给勾完了线。   画完底稿,林棉放下压感笔,戳开微信的对话框又看了一遍。   她问阙清言能不能再去听他的课,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还可以继续追……不是,去听他的课?   .   两天后,许彤从加拿大回国,在航站楼落地的第一时间,许彤连行李都没放,直接奔来了林棉的公寓。   林棉帮着许彤在专业课上打掩护打了两个多月,后者感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捧住林棉的手按在心口。   “棉棉姐,我给你带礼物了。”许彤一脸甜蜜地回忆,感激涕零,“我和Ethan一起选的,你等下打开看看喜不喜欢,Ethan也说要好好谢谢你,是你拯救了一段旷世异国恋。”   林棉不忍心打击她,忍了忍,还是软声回:“许小彤。”   “嗯?”   “我被发现了。”林棉的眼神里充满安抚性,甚至还轻轻地摸了下许彤以表歉意,“你教授他……知道我不是许彤了,还知道我是来替你点名的。”   “……”许彤的笑容僵滞,半晌不确定地“嗯”了一声,“棉棉姐你是不是又开我玩笑了?”   许彤和林棉从小一起长大,没少被后者骗过。   关键是,每次被骗完,对方还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温驯模样,让人不相信都不行,有时候还要为自己的怀疑而深深自责,觉得怎么连怀疑一个清纯小姑娘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但是以前都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现在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   许彤觉得自己可能承受不住。   五分钟后,认清事实的许彤崩溃了。   林棉去厨房热了牛奶,小奶锅倒出来正好够两杯,装在厚玻璃杯中,一杯给了还没缓过神来的许彤。   她垂眸思忖,觉得还是不要把“那个阙教授正好还在这幢公寓里”这个事实告诉许小彤了。   许彤这几个月都忙着恋爱,现在才知道新学期这门课临时换了人来上。   原来上国际经济法的那个老教授是出了名的又凶又杀,现在换了新教授,替点名还被抓包了。许彤问了个关乎生死的问题:“棉棉姐,新来的教授杀不杀?”   新来的教授……   阙清言在阙宅泳池边的样子重回林棉脑海。他替她擦完眼泪后,她脸红得要命,以前画少女漫的羞耻场景都没能让她反应这么大过。   于是林棉顶着煮熟的脸,提了个很过分的要求,她问他:“您,您能不能不要笑了?”   其实他本来也没怎么笑,连唇角都没有明显勾起来过,但漂亮狭长的眼眸微眯,林棉能看出来,知道他就是心情很好。   “……你不用担心,”阙清言敛眸扫过她,淡淡的一句,“我不是在笑你脸红。”   林棉:“……”   脸,更,红,了,啊!   ……   林棉回忆半晌,笃定回:“杀的。”   许彤看着对方红着的耳朵:“……”   我怎么觉得我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呢?   许彤刚下了飞机就来了林棉这里,待了会儿就要回学校宿舍整理行李,走之前又向林棉确认了一遍。   “棉棉姐,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上课啊?”   林棉从画稿里探出脑袋,点头。   不是说教授很杀吗?还是说——   “难道你最近开了本法学题材的漫画?”   摇头摇头。   没过几天,许彤终于领教到了林棉口中的“杀”是什么意思。 第16章   K大校内论坛人人皆知, 最近从老校区法学科研部转来了一位阙教授,给本科生上国际经济法。   听说人长得英俊无俦,课也讲得逻辑清晰, 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岭之花。   后排座位上,许彤抱着手机,把论坛帖子和错过的小道消息翻了个遍, 上课以来第三次长叹:“早知道!早知道我有这样的教授, 我一分钟的课都不会翘的啊!”   一旁的林棉从手袋中拿出笔记本, 在桌上摊开一页纸。   她对着那一页仔细端详三秒,接着放下笔记本端正坐好,煞有介事, 一副认真垂听的样子。   许彤悔得心都在滴血,远远地对着讲台上的男人偷拍了十几张,强打心情去看了一眼林棉摊着的笔记本。   那上面用血红的三个大字写着:   不能睡。   许彤:“……”   就在几天前,林棉还在和阙清言保证, 她来上他的课, 不吵不闹不睡觉。   之前不管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她都骗了他这么多次, 所以林棉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在他面前挽回一下自己的信任度。   然而半小时后,林棉只想回到她给阙清言发保证的那一刻, 把信息给撤回了。   好……困。   汹涌袭来的睡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林棉撑着脑袋, 揉完太阳穴揉眼睛, 长发耷落, 垂落的眼睫在阳光下打着阴影。   “……”林棉重蹈前几节课的覆辙,困得都想咬笔记本了,哭着心说,这哪里是不吵不闹不睡觉……   这根本就是不吵不闹只睡觉吧?   讲台上,刚翻过上一页课件,阙清言抬眸,将视线从投影屏落向阶梯教室的后侧方。   林棉困得人事不省,白皙的脸侧被手心压出一道红印,偶尔回过神,颇为艰难地保持着短暂清醒。   阙清言的眸色深下去,收了遥控笔。   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又挫败又委屈,一脸不情愿地困着,生怕真睡过去了他会生气。   那天她向他坦白的时候,也态度惶惶,眨巴着眼看他,没再敢叫他阙教授。   一个“阙”字说出来没了下文。   片刻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阙教授搁下手里的遥控笔,修长的手捡起了放在桌角的点名册——   开始点名提问。   投影屏上是一道合约案例分析,周围安静无声,都在屏声静气地等是哪个这么倒霉……   阙清言翻了一页手上的册子,平静道:“法学大二三班。”   林棉还在迷迷糊糊,就听见身旁的许彤悚然倒吸一口凉气,胆战心惊地压低声音:“不会是我吧?”   “林棉。”   这两个字吐字清晰,被阙清言念出来泠泠悦耳。   许彤没反应过来,愣:“我们班有叫林棉的吗?”   同一时间,林棉困得额角快要杵桌沿,蓦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清醒了大半。   她闻言站起来,眼里还带着朦胧的迷茫。   阙清言合起点名册,手指轻叩,声音平稳,道:“说说责任起讫适用的条款。”   他的神情自然,像是一次寻常不过的课堂提问。   林棉冷不防被他叫起来,默了几秒,愧疚低头:“对不起,我……”   根、根本听不懂啊……   “知道滞留权条款吗?”   “……”林棉尝试着看了半晌的课件内容,放弃了,惴惴地回,“不知道……”   林棉戚戚然,心说,他不会看到她刚才又睡着了吧……   阙清言神色淡然,像是并不在意,随口又问:“知道我叫什么吗?”   比起前两个,这个问题简单得出奇,简单得像是给她台阶下的。林棉莫名地愣了愣,看了他一眼:“阙……清言。”   林棉的座位与前排隔得远,阙清言像是没听清,她踌躇一瞬,又重复了遍。   她的尾音稍稍扬起,语调还带着犯困的柔软。   阙清言与她对视一眼,“嗯”了一声:“坐下吧。”   一堂课还在继续,等林棉重新坐回去后,思来想去,觉得有哪里不对。   阙清言已经知道她不是他的学生了,还点名把她叫起来,问她专业相关的问题。   他不像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看她出丑的人,那为什么……   思索半晌,林棉回想了遍刚才他问她的话,突然回过味来,脸一点一点地热了起来。   她看了眼远处身形颀长的男人,想了想,低头摸出手机。   戳开微信对话框。   林棉:【您要是】   第一条没打完,手抖发了出去。   林棉深呼吸再深呼吸,压着心跳继续:【您要是想听我叫您的名字,我可以当面叫给您听的。】 第17章   阙教授的课上叫醒服务效果显著。发完信息后, 林棉的目光远远地定在男人身上,维持着异常的清醒直到下课。   如果阙清言是一颗安眠药,那肯定也是药效最强, 失效也最快的药……   林棉捧着手机,面色通红地合上了笔记本,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冷静。   上课代签的事还没收尾, 课后许彤被点名去了趟阙清言的办公室, 临走前, 林棉安抚地对着小表妹说了三句话,神情认真而郑重。   第一句:“阙教授他有点凶。”   这个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就是耳朵有些红。   第二句:“所以许小彤你不要跟他……”良心挣扎一瞬, 林棉才睁眼继续,“不要跟他说别的话。”   第三句是发自内心的:“许小彤,我在楼下等你。”   由于林棉的表情实在太真挚,衬着那双水色分明的杏眸, 让人觉得这三句话简直就是警世箴言, 让人不相信都不行。   许彤不知道这是某光明磊落的木眠老师幼稚的护食行为,简称吃醋。于是许彤第无数次又成功受骗, 战战兢兢地进了阙清言的办公室。   十分钟后,林棉在办公楼下等到了回来的许彤。   “太好看了!太好看了……”许彤神情微漾, 扶胸口感叹,“声音还好听……棉棉姐, 让我飘一会儿, 我要背叛Ethan三秒。”   林棉还在为刚刚的欺骗行径而良心不安, 问:“他……说什么了吗?”   许彤神情幸福:“教授扣了我一半的平时分,罚了篇千字论文。”   “……许小彤,”林棉忍不住问,“那有什么好开心的?”   “棉棉姐,你一定是没和阙教授近距离说过话啊。”许彤捧心解释,“这是甜蜜的惩罚,长得好看的特权。”   林棉:“……”   林棉中途接了编辑的电话,打算直接回公寓,和许彤分道扬镳后,拐道走了出去。   从教学楼区绕出来是一片林叶葱郁的银杏道,隔着一侧林荫,后方是K大的篮球场。   她还没走几步,一个篮球倏然从身侧斜飞过来,砰地一声砸到了前方的垃圾桶,随后顺着轨迹悠悠滚到她脚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人追了过来,边捞起篮球边道歉,“刚才打球砸飞了,没砸到你吧同学——”   男生抬头看见林棉,愣了一愣,惊喜道:“学妹?好巧啊。”   又是上回那个小男生。   林棉听着这一声“学妹”,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应,艰难回:“同学,其实我不是你……”的学妹我比你大多了大多了大多了。   话说到一半,被男生接了过去:“上次我在T市还没来得及跟你聊,伞也没有还你。”男生一手搭着篮球,清秀的脸上泛红,不知道热的还是害羞,“这里离我宿舍楼不远,要不然学妹你在这儿等一下,我跑去拿了伞还你。”   他不提起来,林棉都快忘了自己还有把伞送给别人了。   她把后半句坦白的话吞了下去,转口道:“没关系的,伞不用还了。”   “要还的。”男生看上去腼腆,态度却很坚决,思索片刻补了句,“不然学妹你加一下我的微信,等你什么时候方便了,我再——”   话音未落,林棉的手机倏然间震动了起来。   电话是编辑打来的。林棉低眼看了一眼,歉然地示意了下:“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第三次鼓起勇气要微信被打断的男生:“……”   另一边,编辑已经在林棉的公寓楼下望眼欲穿了快半小时,问:“老师,我现在在你家楼下等着,请问今天我还有机会见到你吗?”   林棉看了眼面前的男生,道:“我还在K大,等一下就来拯救你。”   “老师你跑到K大去干什么?”编辑莫名,“采风吗?”   林棉很坦然:“去睡觉。”   编辑:“?”   想到面前还有一个形式上的同学,林棉改口,补了个“授”字。   编辑连起来理解了一遍,差点扔掉手机:“去睡教授???”   “……的课。”想到阙清言,林棉一个走神说茬了,认真补救,“去上教授的课。”   编辑:“……老师,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挂了电话,一旁等着的男生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见已经往前走了两步的林棉驻足,转过身来看他。   林棉思忖了两秒,出声道:“伞真的不用还。”   她想了想,还是直接说了:“同学,我有喜欢的人了。”   男生愣了下。   林棉的眼眸很亮,声音从疏淡变得绒软:“我只想跟他撑一把伞。”   男生还愣怔在原地,就见学妹露出一个可谓是惊艳的笑,就云淡风轻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木眠老师边走边想,刚刚那个场景,放到少女漫里,再给一个特写分镜,一定能排进“如何委婉拒绝人的名场景TOP5”排行榜里。   木眠老师很满意。   悄悄地想,等追到了阙清言,这句情话一定要说给他听。   .   公寓楼下,编辑和脚下一堆粉色系玩偶正相依为命。   终于远远地瞟到林棉的身影,编辑挥手,扬了扬手里五颜六色的一沓信。   木眠老师的少女漫每次都能排进畅销书单里,喜欢追随的粉丝也不少,平时粉丝寄给木眠的礼物和信都会先寄到杂志社,再由编辑检查过以后转手给木眠。   “这回攒得太久了,东西堆得有点多,我车里还有一些。”两人搬了礼物进电梯,编辑想到了什么,“之前有粉丝同城寄过来一个布偶熊,塞不进车里,等过两天我再送过来。”   编辑下午还要去校稿确认新漫画单行本的印刷样张,匆忙要走,没上楼去坐,笑着跟林棉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林棉搬着最后一趟礼物进了电梯。   电梯门还没能合上,就又被人摁开了。   林棉抱着一堆快没过下巴的礼物盒,手上还捏着一沓粉丝寄过来的信,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进来的男人。   阙清言进了电梯。   这一瞥,林棉想到自己还抱着粉丝塞的礼物和同人周边,当即惯性地要藏起来,刚想把脑袋缩回礼物后面,突然想到。   不对……阙清言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学生了。   那他知不知道自己是画少女漫的……   林棉默默后退半步,在脑海里迅速回忆了一遍手上这堆礼物。   以前木眠老师有过粉丝给她寄人形抱枕的经历。她还记得她是顶着多大的羞耻感才把那个印着泳衣美男的骚气抱枕搬回了当时的公寓,上楼的时候路遇三个邻居,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最终成功把人家小孩儿吓哭了。   被吓哭的那个小孩儿当时住在她楼上,那个晚上意外的没吵没闹,于是木眠老师安然恬静地抱着抱枕睡了一晚上。   林棉沉住气回忆,确认现在自己拿的礼物外形看不出什么问题才敢开口——   阙清言进电梯不久,就见眼前的一堆礼物后探出半个脑袋,堪堪露出一双点漆眉眼:   “阙……”林棉顿了顿,眼眸亮亮地跟他打招呼。   卡了壳。   阙教授?阙……清言?   一个“阙”字含了半天,阙清言敛神垂眸看了她半晌。   他平静无波的视线落下来,修长的手分过她怀里的礼物,随眼一瞥,睫廓压得低,问:“阙什么?”   礼物被阙清言分担过去了大部分,顿时手上一轻。   林棉眨巴着眼跟他对视三秒,想起来自己发给他的那条信息,心若擂鼓。   他是看到了还是没到啊……   林棉抱着礼物的手紧了紧,红着脸准备讨个嘴上的便宜,一声“阙清言”还没出口,就感觉有什么顺着指缝飘了下去。   飘下去的是一张明信片,翻在地上的正好是写字的一面。   这位小粉丝用显眼的荧光笔写着:老师我超喜欢您!!爱您!!!   旁边还画了颗心。   林棉:“………………”   她双手抱着礼物,没法弯下腰去捡这张明信片,又不好用脚去挡,愣神后抬眼,泪眼汪汪地急道:“不是的,您听我解释……”   两人进电梯的时候都没有按楼层,阙清言空出一只手,按亮了楼层,接着俯身将明信片捡了起来。   “这不是给我的,我是指,不是给真的我的,”林棉解释,“老师是……”   阙清言看向她。   林棉心里突然一顿,他会不会以为这是她写给他的?   “这也不是我写给您的,”林棉红了耳尖,磕磕巴巴,“我要想给您……肯定也……”   她急于解释,一句话没过大脑就直接说了:“肯定也会比这个更好的。”   “……”话已经出口,林棉索性把话圆下去,小声道,“您在楼上等我一下。”   .   回到公寓后,林棉把粉丝的礼物和信暂时放在了玄关,翻箱倒柜地翻了十分钟,最后坐在厚软的地毯上,对着面前的两堆东西犯了难。   左手边是她珍藏的蓝光恐怖电影碟,限量典藏纪念版,场面血腥暴力,剧情悬疑刺激。   林棉用手摸了摸碟片盒,在脑海中回味了下电影剧情,内心给打了五星好评。   右手边是她多年前攒了几十封都没能送出去的小情书。   隔了太久,情书里写的什么内容她已经记不清了,但那时候她还只有十六岁,想想都知道一定很……   出于对少女时期的林小棉的尊重,林棉把脑海里的“辣眼睛”三个字划掉,给了三星。   要送阙清言的话……   林棉的视线从电影谍上血淋淋的封面挪过,踌躇半晌,再落到了那一沓浅粉嫩黄的情书上。   ……   十五分钟后,林棉揣着一个小盒子,摁电梯上了十楼。   尽管熟门熟路,她还是在门口缓了缓,才敢按门铃。   阙清言刚接完阙敏打过来的电话,后者周末想带女儿去城郊的私人会所度假,特地打了电话来邀请人:   “山上的秋景好得不得了,你平时这么忙,也该挤点空闲出来放松放松吧?”阙敏正敷面膜,说话也含混,“程泽说他大半年没见你影子了,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非要让我问你去不去。”   门铃在响,阙清言搁下手里的资料,拿着手机起身,淡淡问:“他要找我,怎么不直接联系我?”   “他哪里好意思,这回他侄女也在,他就是想帮他那个侄女牵线搭桥,”阙敏心里面门儿清,调侃,“要是为这事当面找你,还不得被你拉进黑名单?”   程泽和阙清言是旧识,当年一起在英国留过学。两人虽然是平辈,但阙清言跳级留学,所以还是差着年龄的。   有一年程泽的侄女来英国旅游,跟着自己的小叔认识了阙清言,从此迷他迷得不行。阙敏听程泽提起过,说他这个侄女三天两头地往他那里跑,就为了打听阙清言的消息,人都快让她烦死了。   阙敏道:“你要是不想去,我就跟人说一声。”   电话还通着,阙清言打开门,一眼就望见了在门外杵着的林棉。   她手上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缎面绒盒,很少女的粉色,她抬起眼来看他,眼眸亮亮的,刚想开口,见他正在打电话,立即安安静静地闭了嘴。   还真的拿了礼物过来。   从阙清言的角度看下去,林棉的眼睫扑落,衬着瓷白泛红的脸,看上去像是非常不好意思,又壮着胆来把东西送给他。   他沉吟,道:“我问问看。”   问问谁?阙敏愣了足足几秒,八卦之心顿起,笑着追问:“你要带人来?上回那个小姑娘?真的是小女朋友啊?不是说是学生吗?唉不是,跟我说说啊——”   阙清言没打算开解阙敏的八卦心情,简略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林棉拿着礼物盒,一颗小心脏蹦跶得正欢。   礼物盒里不是恐怖碟,不是她以前的情书,是之前柏佳依蜜月回来送的瑞士情侣对表。   她偷偷地把女表藏了起来,盒子里只有一只男表。   柏佳依的眼光很好,挑的手表款式经典大气,林棉看了一眼阙清言此刻戴在手腕上的表,是块银黑的江诗丹顿。   林棉在心底比对了下,虽然她送的表并不昂贵,价格差得有点多,但……   她心跳得厉害,心虚地想。   但是,是情侣表。   她要是把心思偷摸藏起来,不告诉阙清言,他就……他就不知道。   想完,林棉在心底唾弃了下自己。她对他肖想多年,痴心妄想,连偷藏情侣表这么龌龊的事都干得出来,没救了。   “您要是不喜欢戴,也不用戴的。”把盒子递给阙清言后,林棉不敢看他,“也不是太贵的表,我就是,想送给您……”   阙清言接了表盒,指骨抚过盒面,眸光在盒子角落刻的德语小字上一扫而过。   林棉还在惴惴地等着他的反应,就听阙清言的声音响起,沉静平稳。   “有什么想要的回礼吗?”   “……”她猛然抬头,确认地问,“可,可以吗?您……”   “您,”他接过她的话,眉宇疏长,眼眸漂亮而冷,声音却压了些笑,重复,“您有什么想要的回礼吗?”   您……   一秒后,林棉脸和脖颈连着红成一片,缓了半天才能开口。   她湿润的眼睛看他,小小声问:“阙清言,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这神情,小心翼翼得像个蹭饭的。 第18章   这不是林棉第一次想请阙清言吃饭。   九年前, 林小棉对着本《追女孩的一百个实战技巧》研究了近一周,拿出一直攒着的零花钱,背着林父林母偷偷地在市中心订了桌烛光晚餐。   餐厅选在长安街附近, 从靠窗的位置往外看,正好能欣赏到长安街的雪景。林棉连提琴手的曲目都预定好了,小提琴乐配烛光雪景, 气氛浪漫得恰到好处。   柏佳依对林棉的参考资料表示很不解:“为什么是追女孩的一百个实战技巧?”   林棉开着电话的免提, 边整理情书边坦诚道:“因为没有找到追男孩的书。”   说完后, 小姑娘在心里默默补了句。   虽然阙清言也不算男孩,应该是男人吧……   追女孩是追,追男人也是追, 这两周以来,林棉格外地黏着林母,没错过每一场阔太们的下午茶会。   阙太偶尔会来吃下午茶,其中为数不多的一两次, 林棉能见到来接人的阙清言。   他通常接了人就会走, 上回林棉特地等在了茶厅外,正好遇上刚下车的男人。   阙清言这次虽然是休假回国, 但国外的事还堆着没处理完,下车的时候还在通着电话。   “Quinn, 我这边快忙疯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帮我?”远在英国的程泽已经为case连熬了几天, 边泡咖啡边卖惨, “人家在这里孤家寡人的, 翻资料手都快翻出血泡了。”   “……”阙清言关了车门,言简意赅道,“过两天。”   “真回来啊?”程泽也就是随口一说,这回真诧异了,“你这才回去多久,不在国内多留几天?”   不过程泽一想也是,阙清言回国后无非是在阙宅待上一段时间,再出门见几个朋友,他没家没室的,国内也没什么温柔乡值得眷恋的。   挂了电话后,阙清言一眼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小姑娘。   应该是林家的女儿。之前在林宅的后花园遇见过,当时小姑娘扒拉着二楼露台的栏杆,跟他说过几句话。   林棉一见他,心里紧张得不行,下巴埋进暖黄的围巾里,呵着白气找话题:“你又来接人呀?我上回要给你拿伞的,可是我拿回来的时候你不见了,你是顶着雪回去的吗?”   小姑娘唇红齿白,眼眸乌黑,软软地问他:“是不是很冷呀?”   阙清言垂眸看过她,顿了片刻,回答:“不冷。”   他的声音真好听。林棉想问他吃饭的事,开口却成了:“那你下次还会来接人吗?”   小姑娘的神色实在太期待,阙清言愣了一瞬,失笑:“会的。”   那就下回再问他吃饭的事好了。   接下来几天,林棉一颗活蹦乱跳的少女心无处安放,于是文思泉涌地写了一沓情书,数起来多达几十封,攒着放在一个扁薄的盒子中,打算借着吃饭的时候给阙清言。   小姑娘订好餐厅,对着镜子自娱自乐地把邀请的话练了好几遍。   但林棉没想到的是,等下一次阙太再来喝下午茶已经是过了年后,那个时候阙清言已经结束了休假,早就飞回了英国。   这句话她没能问出口。   .   阙清言答应要给回礼,自然不会食言。林棉支支吾吾半晌,得寸进尺:“可以吃法餐吗?”   “……”他闻言神色微顿,“法餐?”   林棉忐忑地看他:“不行吗?”   顿时有些委屈,都已经不是烛光晚餐了……   阙清言看了眼表,还没到晚餐时间,现在在餐厅订位子也来得及。   “不是不行,”他低眼开始拨电话,声音低沉悦耳,道,“一道法餐要吃上三四个小时,如果你晚上没有别的安排,我们可以去吃。”   “我来订位子。”他黑眸深邃,问她,“有空吗?”   怎么可能没有空。   林棉巴不得能跟他多待一会儿。   她面上矜持地装着思忖片刻,脑海里闪过不久前编辑的催稿,真诚地回:“我晚上有空的。”   阙清言订的餐厅离得不远。餐厅老板跟阙清言熟识,听闻阙少要带人来吃,特地打去电话叮嘱,让人提前腾了个视野最佳的位置出来。   法餐厅装潢高雅,灯色昏暗,红丝绒勾金的座椅很舒软,餐桌上的珐琅瓷瓶中装点着簇粉的玫瑰。   背景音乐是舒缓的提琴曲,气氛暧昧得正好。   侍应生拿来了菜单,阙清言看过一眼,转而递给林棉,把选择权交给她。   借着昏昧的灯光,深色缎面菜单上的手指骨修长匀称,衬衫袖下露出一点手表的形状来。   是她送的那一块。   她送他礼物,他出于礼貌当面戴上了。   林棉接菜单的时候差点没控制住,别开眼小声道:“谢谢。”   多年夙愿得偿,林棉借着点餐的动作,悄悄用指背试了下脸上的温度,心里的小跳羚又开始蹦跶了起来。   她刚才决定把手表送给阙清言,而不是选择把以前的情书给他,是有原因的。   阙清言是见惯风浪的,她如果突然向他直接告白,他不但会不露声色地拒绝她,而且以后说不准都不会理她了。   现在她不是他的学生,再要找理由接近他,反而更难。   因此,木眠老师多年漫画情场经验总结得出:追人要含蓄,要一点一点来。   培养感情要渐入佳境,过犹不及……   先从一起吃饭开始……   林棉心里又酸又甜,心说,反正等都这么久了,也不差再等等。   想完,为苦情的自己点了根蜡。   点完餐,阙清言对侍应生颔首:“麻烦把这一桌的酒都换成果汁。”   果汁……   “不用了……”林棉忙道,“我能喝酒的。”   阙清言还记得她上一回不喝酒的事,闻言抬眸看她:“能喝酒吗?”   “……能的。您……”林棉眼神微闪,支吾着声,半晌解释,“您在我面前,我才敢喝酒的。”   她宁愿喝酒,也不要喝果汁。   她不想……他把自己当小孩儿。   这句话说得意味不明,甚至还有几分亲昵的意思在。   阙清言不会听不出里边的亲近意味。   这么多年来,阙清言听过不少有意无意对他说的情话,有的露骨有的暧昧,他置之不理,没有回应过。   他已经过了青涩动情的少年期,对待感情理智大于感性,深暗避讳之道,对于明知没有结果的人和事,通常都是主动把苗头掐断在萌芽阶段。   阙清言的目光落在林棉心虚的脸上,停顿两秒,也没说什么,回侍应生:“那就按原来的上。”   餐前酒刚端上,阙敏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阙清言瞥过手机,没有立即接起来,随口问:“方便我接个电话吗?”   林棉愣怔。   他说给她回礼,从头到尾都顾及到了她的感受。   “……”林棉脸红得不行,“当,当然可可以的。”   另一边,阙敏哄完女儿睡觉,一个电话又打了过来:“之前你没说两句就挂我电话,是人家小姑娘在你旁边吧?”   对方言语里的调侃怎么压都压不住:“怎么样,问过没有?这周末小姑娘跟不跟来啊?要是你们一起的话,我也好提前通知一声,”后半句是玩笑话,“让人准备间情侣房啊。”   林棉还在小口喝香槟酒,阙清言收回目光,声音淡然地反问:“程泽让你来问我,应该不是希望我带人去吧?”   “程泽是不希望你带人去,他还要向他侄女交差呢,但我又没卖他人情,费心思给他侄女说什么媒。”阙敏没忍住,笑道,“你带人去,也正好能让他侄女死心,也省的他以后来烦我找你。”   阙敏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了隐约的音乐声:“你现在在外面吗?跟人吃饭?”   阙清言应了一声。   “小……”阙敏本来想说小姑娘的,转念直接笑问,“小女朋友啊?”   阙清言任她猜测,没有给阙敏八卦的机会,语调平稳道:“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阙敏了解阙清言,他和别人感情关系的进展不会让旁人来掌控,程泽要把自己侄女牵线给他,他要是不喜欢,再有一百个阙敏来说媒都没有用。阙敏不行,阙父阙母也不行。   但这回他主动提起要带人来会所度假,一方面是为了拒程泽他侄女,另一方面……   就不知道有没有点别的意思在了。   挂完电话,对面的林棉放下酒杯,踌躇问:“您晚上还有事吗?”   她刚才欣喜得忘乎所以,只觉得三四个小时的二人独处时间像在做梦,都忘记问一句阙清言晚上有没有空陪她吃法餐……   “没有什么事。”侍应生端上了奶油蘑菇汤,阙清言看一眼,问她,“要不要借酒汤?”   林棉今天是打定主意让他觉得自己能喝酒了,小声逞能:“我能喝酒的。”   她本来想的是,法餐这么多道菜,喝一点酒,不至于醉。   然而林棉还是太高估自己的酒量了。   餐前的香槟酒,而后端上来的红酒,再加上甜白酒……还没等她喝到餐后酒,就已经觉得脸热头晕了。   阙清言要开车,从开餐起就没喝过酒。他看向脸色已经开始泛红的林棉,叫来侍应生:“加一份醒酒汤。”   按惯例,餐厅里的菜单上是没有醒酒汤的,但眼前这位又是老板特地吩咐过的……侍应生躬身应下,回头让厨房做了。   好在酒的度数不是很高,林棉醉得不狠,理智还在,只是本能地觉得反应有些迟缓。   她放下酒杯,盯了阙清言半晌,杏眸湿漉漉,看着有些迷茫。   阙清言察觉到她的目光:“怎么了?”   林棉突然开口,低声叫他:“阙教授。”   她沉默无声地跟他对视良久,顿了顿,像突然决定了什么一样,深呼吸开口——   “您可不可以不要点醒酒汤?”林棉声音乖软,带了些不情愿,“我没有醉的。”她低头又去拿酒杯,道,“我还能认出您是谁……”   阙清言的目光落在林棉慢慢挪向酒杯的手。   她上一回在京兆尹灌了自己一杯酒,半醉时候的神态跟现在差不离。   阙清言先她一步撤走了酒杯,搁在自己手边,平稳道:“先吃菜。”   “……”林棉又不情愿又听话地慢慢把手缩了回去,开始动刀动叉。   林棉面前摆的是一道红酒烩牛肉,她脑袋里回放他那句“先吃菜”,低眸在瓷盘里找了半天的菜。   菜……   绿色的。   半晌,她用银叉戳起装饰餐点的迷迭香。   还没等阙清言有所反应,林棉就把迷迭香咬进了嘴里。   “……”   还没尝到味道,林棉感觉有温热的手指抬起自己的下巴,她抬眸望去,阙清言正隔着餐桌俯身过来,不轻不重地制止住了她。   迷迭香嫩绿的叶芽在林棉唇边露出一截,衬着殷红湿润的唇,色调鲜明而诱人。   林棉嚼巴嚼巴,微皱着眉得出个结论,轻声说:“苦的……”   当然是苦的。   阙清言实在没想到她醉酒了会吃装饰用的迷迭香。他扣住她的下巴,拇指在她下唇抚擦而过,漆黑曈眸注视着人,声音低沉:“先吐出来。”   林棉愣怔看他,像没听懂。   阙清言顿了顿,换了声语气:“吐出来?”   声音温柔和缓,带了点哄人的意味。   林棉再迟钝,耳朵尖也渐渐红了,乖乖地用舌把嘴里的苦草抵了出来。   正好他的指腹还碰着她的下唇,林棉醉酒最不忘占便宜,舌尖在他的手指上试探性地轻轻蹭了一下。   指腹传来一点濡热,阙清言神色明显一顿,还没反应,又听她狗胆包天地嘟囔:“甜的……”   手上还留着软糯糯的触感,林棉的声音撒娇也似。   阙清言:“……”   .   半夜一点,林棉躺在自己公寓卧室的床上,彻底酒醒了。   她先是回忆了下午给阙清言送表的事,又回忆了一番晚餐上她醉酒占便宜的事,再回忆了他把她送回来的事。   林棉在黑暗中沉默半晌,慢慢掀开被子,慢慢开灯,慢慢打开手机。   手机里没有阙清言的信息。   她吃法餐喝醉以后,他就把她送回来了,除了……   林棉给柏佳依发了条信息:【佳佳,我今天下午把你上次的情侣手表送给阙清言了。】   柏佳依也正熬着夜没睡,暂停看了一半的电影,很快回了电话过来,声音按耐不住的兴奋:“棉宝你告白成功了?”   当然没有……   “我还以为你们亲了抱了呢,结果只是舔一下手指???”柏佳依听完大失所望,难以置信,“你都这么告白了,还醉给阙清言看了,他怎么还没点表示?他就不能不做个人吗?”   “我没有打算告白的,”林棉茫然,软声道,“我还打算曲线追人,放长线钓大鱼……”   柏佳依也茫然:“你都把表给他了,怎么还叫没告白?”   林棉解释:“我把情侣表拆了再给的,”讲到心虚的事,她小声得不能再小声,“我没有告诉他这是情侣表。”   “表盒也一起给了吗?”   “嗯。”   柏佳依沉默了片刻,道:“棉宝,你等我一下。”   挂断电话后,林棉收到了柏佳依发来的简讯。   简讯附图两张。   一张图是情侣表的表盒,加粗红笔圈了角落里的一行德文小字。   另一张图是情侣表的官方广告图,中德翻译了这款告白系列的名称,和盒子上的字一模一样——   Ich will dich.   “想要你。”   林棉:“………………”   林棉垂死挣扎:【他说不定看不懂德文……】   五分钟后,柏佳依很好心地解惑:【我搜了下,有一年阙清言在《Die Zeit》上发表过一篇论文。】   柏佳依:【德文杂志。】   柏佳依:【作者和译者都是他。】   ……   林棉把手机塞回地毯下,慢慢爬上床,慢慢裹紧被子。   一直憋着的五个字终于憋不住了:   啊啊啊啊啊…… 第19章   翌日清晨, 林棉接到编辑电话时,眼前的惊悚电影正好放到片尾曲。   以往的这个时候,木眠老师还处在补觉期, 但今早编辑打来电话,居然没响两下就被接了起来。编辑看了眼时间,惊诧问:“老师,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林棉此刻蜷在被窝里, 裹着被团靠在床头。她从被中探了下巴出来, 关了电视,又重新把脑袋缩回被里:“我昨晚没睡着。”   声音虽然闷着,但听起来异常清醒。   “老师你一晚上没睡?”前段时间木眠老师创作处于瓶颈期, 三天两头熬夜是常有的事。编辑想起前两天自己无情的催稿,顿时觉得良心过意不去,放柔了声调,“是还在画稿吗?新一期的稿子还不急, 下个月初交都行……”   “不。”敬业的木眠老师缓慢回道, “我在学德语。”   “……”   编辑磨了磨牙,沉默片刻, 声音温柔地直奔主题:“老师,下一期杂志我们想给你开个专栏访谈, 想问问你下周什么时间有空?”   “要是老师你有空的话,我到时候就带两个助理过来做采访, 顺便拍一组照。”公众场合下, 木眠老师从来没以真容出镜过, 编辑补了句,“是戴口罩的。”   编辑的一个电话总算把林棉从半清醒的迷顿状态给彻底叫醒了,挂完电话,她抱着被角挣扎片刻,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完,林棉去厨房煮了粥。趁着煮粥的空闲,她把脑袋杵在厨房的玻璃门上闭眸小憩了会儿,神经末梢的感知才一点点回到真实。   她昨晚……   林棉红着脸回想了遍自己借酒占阙清言便宜的场景,再联想到了那个表盒上的德文翻译,想一头磕碎玻璃的心都有了。   要是把两件事单着看,还可以解释表盒上的字是个误会,但她刚送完那块表,转头又在吃法餐的时候借醉舔了一口他的手指。   想……要……你……   这样一来,要让阙清言觉得表盒上的字是碰巧,简直就是在侮辱他的认知。   不过林棉面上脸红红,心里却坦荡荡。   她对阙清言心怀不轨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昨天的两件事……只不过是把罪名更坐实了。   林棉靠着玻璃门继续回忆,昨晚他送她回来的时候,好像还说了一句话的。   那时候林棉酒醉得迷迷糊糊,眼尾也湿软绯红。她为了不让阙清言把自己当小孩儿,当面逞能灌了酒,没想到醉酒后,简直是比小孩儿还黏人,出电梯门的时候还揪着他的衬衫袖口不放。   即使是醉了,她潜意识里还是怕对方生气,袖子也没攥得太紧。   阙清言被攥了一路的袖子,看对方开公寓门时也是单手摸钥匙,另一只手还微微扯着他,一点放开的意思也没有。   林棉还在半恍惚半认真地找钥匙,就听男人开了口叫她:“林棉。”   她回过身仰头看他,阙清言俯身过来,从她手上捏着的一堆杂物中挑出钥匙,随后开了面前公寓的门。   大门虚虚撑出一条缝隙,他没推门,又把钥匙放回她手心,瞥过来一眼,眼角眉梢不辨喜怒,淡然问:“你想我跟着一起进门吗?”   问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林棉松手。   阙清言再有涵养和气量,自问也没有到这么光风霁月的程度。林棉深夜醉酒,还是当着他这位成年异性的面,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都是一种撩拨。   但话到了林棉耳朵里,穿过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就被翻译成了一句毫无潜台词的普通问话。   于是林棉松开手,眨巴着眼跟人对视,默了半晌才出声回答。   她耳尖通红,声音无比微弱,却又无比坦然道:“想的……”   “……”   阙清言的声音隔了几秒响起,沉稳低缓,道:“明天早上醒来以后,上来找我一趟。”   ……   林棉头还抵在厨房玻璃门上,慢慢闭眼蹲靠了下来。   她都……   终于回忆起阙清言的那句话,林棉连粥都没喝,给自己直灌了三杯水降热度,没耽搁一秒,揣着一颗扑通乱跳的心,战战兢兢地上了楼。   之前还说什么要曲线追人,数数她这些天干的事,简直是越线到不像话。   阙清言开门前,林棉早在心里暗自好好反省了一遍,把自己骂了两遍。   要迂回含蓄,要沉住气……   沉不住气,追不到人……   不多时,门被打开了。   林棉的视线从男人扣着门把的手指慢慢挪上去,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目光。   “……”林棉把斟酌酝酿好的话全吞了下去,半天悄声开口,“阙教授……”   “对不起,昨晚我喝醉了,对您,”林棉难以启齿,耳朵更红,气弱道,“对您做了些事……您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   听这话里的语气,像是真对他做了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阙清言“嗯”了一声,随口问:“做了些什么?”   林棉默。   这要她怎么回答啊啊啊……   林棉羞得简直想当着阙清言的面钻地缝,根本控制不了自己逐渐升温而变得滚烫的脸,憋了憋又道:“我不是有意想……”她本来想说不是有意想占他便宜,但实在不想再对他撒谎,后半句话还是吞了回去。   她的那点小心思都路人皆知了,说不是有意,说给谁信?   顿了顿,林棉转了话题:“昨天的晚餐我喝醉了没付账,算……算欠您一顿饭。”她心脏揪紧了,才道,“不然,不然等您有空的时候,我再请您一次。”   阙清言垂眸盯着她几秒,手指捏了捏眉心,终于敛神失笑。   都羞赧这个地步了,还有心力伸出爪子再来挠他一下。   林棉贼心不死地说完这番话,对方就没了声响。   她惶惶然,追悔莫及,心说,本来跟自己说好千百遍要沉住气,一见到他就忍不住,皮得上了瘾。   就这么得寸进尺,他能答应才怪。   正想着,对方出声了。   “正好,”阙清言平静回,“今天我有空。”   .   阙敏没想到阙清言还真的把人带过来了。   私人会所建在近郊的半山腰,漫山簇红成黄的秋景围绕着,会所内部装潢奢费,管制严格,前来度假的无论是豪绅还是名流,一律都用不了手机。   阙敏的手机不在身边,没提前收到消息,知道人来的时候正和程泽在台球室打斯诺克。   黑球入洞,程泽把球杆交给一旁的紫裙女人,去小吧台旁倒了杯酒,举杯笑道:“Quinn的球技要比我好得多,要是他在这里,被你埋怨的人就不是我了。”   阙敏也放下球杆,也笑着回:“我什么时候埋怨过你?只不过输了两场球,别说的我有多小气一样。”   “小叔打个球都不肯让人,”吧台旁坐着的程宜珊放下杯子,举止优雅,娇嗔着帮阙敏说话,“我要是敏姐,也不想跟你打。”   自己的这位侄女对阙清言痴情已久,千方百计地想给人留个好印象,因此讨好阙敏也很正常。   阙敏倒没说什么。   在程泽想通过阙敏替他这个侄女牵线的时候,她去了解过这位程大小姐,后者以前在美国留学的时候私生活乱得很,回国后却瞒得清清白白的,阙敏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不怎么讨喜。   不过上次那个小姑娘倒是……   程泽闻言不在意,搂过身旁的紫裙女人,意有所指的调侃:“Quinn打球也不让人,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程宜珊不理他,问阙敏:“敏姐,阙少要什么时候来?”   阙敏一笑,没回答。   昨天阙敏还旁敲侧击地问阙清言带人来的事,对方不置一词,没肯定地说来,也没说不来。   程泽喝完酒,端着酒杯,眼角余光注意到服务生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人。   “Quinn!”程泽立马站起身,笑着打招呼,“我们才聊起你,上次见面应该是在三月份吧?我回来一个月,约你这么多次也不见能出来一次,等下——”   话说到一半,程泽看到了阙清言身后带来的人,顿时惊得止住了话头。   阙清言应了声,还没开口,阙敏也看到了他身旁跟着的林棉。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眯眯地温声道:“小姑娘记不记得我?上次宴会上我见过你的,本来还想跟你说两句话,结果清言就把你带去花园了。”   这话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的。   程泽看到眼前这形势,明白得差不多了。   他帮自己侄女牵线也就是顺手人情,本来就不好做得太明显,现在正主都带女伴过来了,他更不好说什么。   程泽顺着问:“这位是?”   被当面提起,林棉抬眼瞄阙清言,刚想回答,就听他替她回了:“朋友。”   林棉看过台球室里的几个人,乖乖补了句:“我叫林棉。”   就在两个小时前,她说要请阙清言吃饭,他同意了。   跟来之前,林棉知道他今天正好要跟朋友一起吃饭。   “都是我几个认识的朋友,不会像上次聚餐那样。”阙清言问她,“也不用你请客,当是我的一次补偿。要去吗?”   一时间从她请他吃饭变成了他来请,林棉被绕得有些含混。   其实上一次聚餐的事,阙清言已经事后哄过她,事情已经翻篇,现在他说要补偿,她……   林棉别过脸,红着耳朵,不要脸地心说,她当然是想的。   台球室里,几个人各怀心思,程宜珊脸上的微笑是怎么都维持不下去了。   “……”程宜珊上下打量过林棉,亲切熟稔地问,“棉棉,没想到又在这里见到你,阮阿姨最近身体好吗?我听说阮阿姨平时要打理公司事务,连休假都很少,很辛苦吧?”   林棉循声看去,眼前的女人坐在沙发椅里,姿态窈窕,看着很熟悉。   是上回在阙太生日宴上看到的女人,她当时……   还向阙清言来搭过讪。   阙清言之前说,今天的来的都是几个认识的朋友。   那这个人……   从开场到现在,程泽也没跟程宜珊说过几句话,林棉当然不会把她当成是程泽带来的人。   林棉收回目光,微微抿唇,没有回答。   阙清言眉目沉静地扫过程宜珊一眼,看了眼时间,侧过脸将目光落在林棉身上,接过话:“离开餐还有一段时间。”他给她一张级别通道卡,顿了顿,道,“这里还有其他的娱乐室,要我带你逛一逛吗?”   林棉摩挲过手上光滑的磁卡,挣扎一瞬。   “等下吃完饭逛也行啊。”程泽笑着插话,“刚才我还在跟阙敏聊斯诺克,Quinn你来都来了,不打一杆?”   阙清言看他一眼。   程泽明白他的意思,揽着紫裙女人的腰一笑,不凑热闹了。   阙敏在一旁看着,知道林棉是误会了。   其实阙清言把人家小姑娘带来跟人打个照面,是有一点让小姑娘了解他圈子的意思。   阙敏心道,情场如名利场,阙清言做事向来要评判估酌,克律理智,不会把感情当小孩儿戏。小年轻之间的今天恋爱明天分手的游戏,他不奉陪玩。   这次把小姑娘带过来,阙敏不能确定阙清言到底有几分心思,但至少可以猜出他是在接纳小姑娘融入他的圈子了。   阙敏没舍得让人家小姑娘误会,正想开口,就见林棉抬手,轻轻扯了下阙清言的衣袖。   林棉仰头看男人英隽的侧脸轮廓,轻声:“斯诺克……”   阙清言回望她。   “我能和您打一局吗?”林棉悄声道,“如果……”   她顿声:“如果我赢了,我可不可以……向您要个筹码?”   .   以前跟柏佳依玩在一起的时候,林棉打过斯诺克。   但她只是中上水平,玩得说不上好,只是和柏佳依比要好一些。   但……   第一个红球进洞,林棉拿着球杆起身,瞄了眼眼前的阙清言,心跳有些加快。   但是她想赌一把。   林棉心说,他平时在学校带学生写论文做课题,还要接诉讼案,要备案开庭,应该不会有太多时间玩这些旁杂的……   小姑娘主动提出要跟阙清言打斯诺克,程泽是完全想看一把热闹的。   程泽这么多年流连各个应酬,别的不说,斯诺克打得还是很好的,也算是半个专业人士。   但要说球技,阙清言比他要好得多。以前他们两个在伦敦年利达律所共事的时候,被案子忙疯的间隙就会来一杆斯诺克,即使阙清言很久没打……   “等下要是小姑娘输了要哭怎么办?”越想越有趣,程泽偏头跟阙敏调侃,“Quinn是不是还得当场哄人?”   阙敏帮忙记着分,空出心思提醒他:“他要是当场哄人,你那个侄女就该哭了。”   桌边,林棉有一个球没打进,换了阙清言。   她懊恼地蜷了下手指,偏头看他。   阙清言神色淡然地俯身试杆,眉眼轮廓在光线中垂落成疏朗的阴影,质地精良的高定衬衫衬出了小臂的肌理,衣料随着动作拉出几道流畅修长的弧度,动作标准自然,说不出的好看。   林棉看得晃神,突然想到。   阙清言没有问她要什么筹码,就答应了。   他是不是……   按照这杆的角度,下一刻黑球就能落袋,记七分。   把机会权给了Quinn,小姑娘就基本上没有再上球的机会了。   程泽在一旁乐颠颠地看好戏。   阙清言动了动手腕,一杆干脆利落,黑球被击在了袋口——   的旁边。   程泽一口酒呛进喉咙。   阙清言一杆落空,还正巧地把球打在了离袋口不远处。   下一球换了林棉。   上一球的角度调的好,她轻而易举地击球落袋。   “……”程泽哑然,“别告诉我Quinn在喂球啊?”   事实证明,程泽的猜测是对的。   接下来几杆球,无论是角度问题,还是力度问题,阙清言手下的球总能稳稳地落在一个恰好的地方。   ……一个恰好能让下一杆轻松进球的地方。   阙敏心如明镜,乐得看好戏,问程泽:“Quinn球技比你好得多?   “……真的。”   “Quinn打球不让人?”   程泽放下杯子,一副被雷劈的神情:“假的。”   红球已经打完,只剩最后一个黑球。   下一杆是阙清言。   林棉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阙清言。   察觉到她的目光,阙清言抬腕给球杆皮头上巧粉,在下杆前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她。   她听他声音低缓,压着笑问:“想要什么筹码?”   “……”林棉跟他对视几秒,小声道,“您是不……”   还没问出口,下一秒阙清言击杆。   球怦然而落。   白球入袋。   “………………”   程泽估计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让的,怔愣半天,边喝酒边嘟囔:“我要被这种眼瞎式打法给闪瞎了。” 第20章   程泽和阙敏几个人坐在台球室的吧台区, 和球桌隔得远,因此程泽的这些话林棉一句也没听见。   最后一杆,阙清言把白球打进了袋里。   台桌上还剩最后一个黑球, 入袋的白球被重新放置回了原位,林棉捏着球杆,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下去。   这一局她已经赢了。   林棉不是不会打斯诺克, 这么明显的让分, 她不会察觉不到。   她对着那两个球怔了几秒, 思忖一瞬,收了球杆走过去,悄声把刚才没问完的话补全了:“您是不是……”林棉揣着怦然的心跳, 问,“是不是故意让着我的?”   阙清言垂眸看她,敛了眸色里的笑,随口问:“你觉得我是故意让着你吗?”   “……”林棉顿时觉得自己踩中雷区, 急着解释, “不是的,我是想说……”   林棉悔得想磕球杆, 心说,如果阙清言真的没让她, 那她刚才问这种话,简直就是太没礼貌, 太失礼了。   “我是想说, ”林棉闭了闭眼, 话说出来一点都不觉得违心,眨巴着眼补救,“我觉得您的球打得很好,如果不是我今天状态特别好,一定……一定赢不了您的,真的。”   阙清言收起球杆,应了一声:“想好要什么筹码了吗?”   筹码……   话一问出口,阅历丰富的少女漫画家木眠老师,在脑海中瞬间列出了千百条脸红心跳少儿不宜的名场面。   林棉刚才头脑发热地想跟阙清言打斯诺克,还问他要筹码,是受了程宜珊的刺激。现在她真的赢了,一时半会儿要想个筹码出来……   林棉在脑内左挑右选,抉择不定,哪个都想要,又哪个都不敢提出口。   她踌躇半晌,默念了三遍冷静,努力压下剧烈的心跳,问:“能不能先向您欠着?”   阙清言还没回应,另一边的程泽见两个人都没再动杆,笑着扬声问:“Quinn,你们这局算是打完了啊?”   说完装模作样地问一旁的阙敏,虚心请教:“我刚刚没计分,谁赢了来着?”   阙敏也笑:“小姑娘斯诺克打得不错啊,清言都能输得这么惨。”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话里话外都是在调侃阙清言,听到林棉耳朵里,简直想把刚才提出要打斯诺克的自己给一把摁回去。   她根本没有想当众下阙清言面子的意思,现在反倒让他输了球,在熟人面前陷入了尴尬。   此刻林棉的动作背着吧台区,除了阙清言没人能看到她的神情。   “对不起,”阙清言见她仰头看自己,又羞惭又愧疚,小声商量,“您再跟我打一局吧,我一定——”   她一定能把斯诺克打成棒球。   阙清言知道她在想什么,黑眸不露声色地扫过林棉微蹙的眉,平静道:“是我技不如人。”   “……”他的语气淡然,一点自嘲的意思都没有,但林棉听着简直要哭了。   犹豫一晌,她斟酌词句,也不管自己有多脸红了,急道:“您很好的。”   阙清言袖口一紧,又被攥住了,听林棉磕磕巴巴地夸自己:“真的,您特别厉害,长得,长得也好看……”   程泽远远地从阙清言的眉眼里看出那么点意思来,问阙敏:“装着输了把球,还这么开心?”   阙敏了解,笑得意味深长:“逗人呢。”   .   会所取址幽僻,内部的占地却广阔,从台球室出来,由服务生领着穿过花园林区往后走,是湖心餐厅。   打球前,阙敏把女儿托给阿姨带着,在房间里睡觉,这会儿吃饭的时候叫了出来。   “这里的厨师都是从各个米其林三星餐厅聘过来的,做的菜味道很好,”餐厅包间里,林棉听阙敏边递过菜单,边微笑道,“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   林棉接过菜单,弯起眼眸道了声谢。   小姑娘再羞赧也是在阙清言面前,现在在外人面前倒是大方自然。阙敏越看越觉得讨喜,趁着阙清言不在,笑吟吟问:“棉棉,你是怎么认识清言的?”   这个问题问的……   林棉第一次见到阙清言是在林宅露台上,早就过了近十年,他肯定不记得了。   她思忖片刻,把话挑着回:“我跟表妹去听过阙教授的课。”这句是真话。   阙敏抱着女儿,正要继续搭话,一旁的程宜珊笑意盈盈地问:“我记得没错的话,阙少近几年回国当大学教授,教的应该是法学吧?棉棉你是画漫画的,怎么也要去听法学的课?”   名媛圈里的小道消息传得很快,程宜珊对林棉一直都带着些优越感,是瞧不上眼的。   听说林家势头不再,林母阮丽淑做不了阔太,为了争原来的那点股权开始四处辗转,又是应酬又是赔脸色的,林家大小姐也没能出国去艺术学院进修,反而开始画上不了台面的漫画。   旁边还有阙敏在,林棉抬眸看程宜珊一眼,一句“我喜欢”憋了回去。   阙敏不动声色地接过话,欣喜问:“画漫画的?”   “我们莘莘平时也喜欢画画,不过还是小孩子,就是乱画。”莘莘是阙敏的女儿。她笑着捏捏女儿的脸,“要是有时间,我还想请你教莘莘画几笔。”   阙敏和阙清言性格大相径庭,当面护人的毛病却是如出一辙。   “……”程宜珊两面讨不了好,笑容勉强地附和,“敏姐说得对,艺术感是要从小培养……”她暗暗吞声,还是没忍住,补充道,“以前我去英国的时候,跟小叔和阙少去看画廊过一个画展,有不少艺术家都是从小开始培养的兴趣,艺术熏陶确实很重要。”   和阙少……   林棉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还是克制不住地投过去了目光。   程宜珊一笑回应:“阙少对朋友很好,我在英国旅游的那段时间,如果不是阙少好心当向导,我还不能玩得尽兴呢。”   这话半真半假,阙敏不知道程宜珊口中英国那段的虚实,又和程泽有交情,不好当面揭穿他侄女。   阙敏边哄女儿边心道,就是不知道这些话小姑娘是不是当真了。   林棉当然没当真。   她平时也会撒些怡情的谎,除了林母和阙清言的话,其他人的话传到耳朵里都要斟酌一遍再听进去。   不过程宜珊的这番话……   也太怡情了……   林棉无声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心里的那点不舒服,淡定装聋。   正巧西装革履的侍应生将点的酒水端了上来,躬身打了声招呼,帮忙开了气泡酒的瓶塞,服务周到地一杯杯斟满。   “喝一点气泡酒没事,”阙敏笑着接过侍应生的杯子,将酒杯递给林棉,“这里还有桑拿房,等一下吃完饭,我们可以去一趟,正好去去酒气。”   杯子递到半路,一直在阙敏怀里安安静静的莘莘伸出小手,扒着妈妈的胳膊就要去抓酒杯。   阙敏一惊,忙把手向外挪开:“这个你不能喝——”   酒杯一时撤得急,没控制好力道,半撒半倒地泼了出去。   ……   十分钟后,阙清言刚和程泽谈完事回来,进了包间。   包间里只剩了三个人,程泽扫了一圈,问紫裙女人:“小姑娘人呢?”   紫裙女人示意了林棉先前坐着的位置,椅垫上还残留着深色的酒渍,道:“去卫生间了。”   阙敏对上阙清言的目光,本来想说不小心洒了,转念却道:“被洒了一身的酒。”   阙清言神色微顿。   阙敏继续加柴添火:“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红红的就出去了。”   .   林棉刚从卫生间出来,转过格调雅致的走廊,正好迎面碰上阙清言。   洗过酒渍,她裙摆还沾湿着水,看起来狼狈的很,不太好意思让他看见,顿了顿才道:“阙教授。”   阙清言看过一眼,目光从林棉的裙摆上收回,跟她对视:“怎么了?”   “……啊?”林棉反应过来,乖巧道,“没什么的,就是不小心把酒洒在身上了。”   说完就有些莫名脸红,好像每次跟阙清言出来吃饭,总会出这样那样的茬子,说不丢脸是假的……   阙清言见她有些莫名的神情,知道是自己被阙敏套过来了。   走廊幽静空阔,挨着餐厅外的湖泊。四下无人,林棉忍不住去亲昵阙清言,找话题问:“您怎么在这儿?您……也是要去卫生间吗?”   “我可以带您去的,”话刚出口,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她改口补救,“我是说,我就带您到门口……”顿了顿,“不,不进去。”   林棉抬眼跟人对视,乌黑的杏眸里汪着期待,声调微软,藏了点若有似无的讨好。   “……”阙清言垂眸扫过她的眼睫,沉吟几秒,开口道,“林棉。”   林棉应了声,眨巴着眼等后续。   “我上午答应给你筹码,”阙清言问她,“现在想好了吗?”   现在……   他的意思不会是,现在不向他要,以后就没机会了吧?   林棉被问得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朵尖慢慢地又红了起来,低声问:“是什么都可以向您要吗?”   没等阙清言回答,林棉给自己壮足了胆,生怕他不答应,直接又道:“我想好了的。”   本来还没有想好,刚才程宜珊一番话,彻底把她在阙清言面前残留的那点为数不多的矜持给摁灭了。   阙清言就站在她面前。   他问她的。   “我想……”林棉心跳像蹦着一百只小跳羚,每蹦一下脸就热一度,“我想要您一分钟的记忆。”   林棉脸烧得滚烫,缓了缓,才道:“接下来的一分钟内我做什么,您都当瞎了……不是,就当忘记掉了,好不好?”   阙清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林棉这时候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做出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事来,单方面对自己宣布,他不说话,就是默认的。   一下秒,她深吸一口气,颤着手去牵男人的手。   阙清言的手非常漂亮,却漂亮得不女气,指骨修长分明,指腹带着翻阅资料的薄茧。   林棉全身血液往上涌,心跳噪得犹在耳侧。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想给阙清言拿把伞,走出露台前还偷偷地亲了下伞柄。本来她以为能间接亲到他的,没想到拿了伞以后,他已经不在花园里了。   ……   林棉忍着五官六感带来的强烈羞耻感,低眸牵起阙清言的手,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掌心。 第21章   掌心倏然被一吻而过, 皮肤传来的温热吐息和柔软触感只是在一瞬间。林棉的动作太快,眼睫不经意在阙清言的腕骨上擦掠而过,带过稍纵即逝的触痒。   林棉还牵着对方的手, 她刚洗完裙角上的酒渍,指尖冰凉,他的手却是热的, 让人忍不住想蹭上去握紧。   林棉心跳如擂鼓, 在心里迅速估算。   说好的一分钟, 大概还有三十秒。   只有这一次机会。   周围空无一人,她压着心跳抬眼看阙清言,脸红得能煮虾子, 眼眸却清亮,像得食饱腹的小动物,眉目间衬着细微的光泽。   阙清言正垂眸看林棉,眉眼深邃。他此刻的神色辨不出情绪, 但至少没有拒绝她, 也没有收回手。   还在追人阶段,太亲昵反而得不偿失。林棉本来只是想亲一下他的掌心, 顶多再抱一把,接着等回公寓以后跑几圈消化消化, 顺便降降火。   可……   林棉紧张得手心发汗,抿唇观察阙清言的神色, 提着一口气, 一点点踮起脚凑近他。   可照现在的情况, 她根本就不知道点到即止这四个怎么写,满脑子都是得寸进尺得寸进尺得寸进尺……   林棉屏声静气,心虚闪躲的目光从男人的下颚弧度挪上去,停在对方的薄唇上。   阙清言的手还被轻轻拽着,她只虚攥着他的指节,力道不大,却很紧张。   她想吻他。   阙清言眸色微动,不露声色。   林棉踮起脚,慢慢凑上去……   两人越来越贴近……   蓦然间,她的动作停住了。   林棉:“………………”   她的目光落在阙清言的下颚上,维持着踮脚的动作,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就算她踮脚了,还是……够不到他。   ……   阙清言见林棉扒着自己的手,沉默几秒,戚戚然抬眼和他对视,一腔躁动的热血憋了又憋,憋出一个字来,“您……”   两人虽然咫尺距离,但他不俯身,她就永远够不到亲他。   林棉压下心里那点已经烧沸腾的小心思,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半晌装着诚恳道:“您的睫毛……可真长……”   阙清言:“……”   一分钟早就过去了。   本来还有机会抱一下的。林棉又委屈又泄气,松开手,站回去调整了下呼吸,红着耳朵小声道:“我的筹码已经要完了,您……”   她试探性地看阙清言,问:“您还记不记得,我刚才……”   虽然说林棉是向阙清言要了一分钟的记忆,但他又不是真的失忆。这一分钟她用来牵个手抱一下什么的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亲了他……的手,要是他跟她秋后算账……   阙清言目光扫过林棉小心忐忑的神情。   在他知道林棉不是他的学生之前,她在他面前态度局促而拘谨,他把这当成一种身为学生对他这个教授的回避心理,后来才发现她不仅不是他的学生,还对他有着别的心思。   感情是一种软性合法权益,即使对方是一个小姑娘,阙清言也不会用自己的认知去臆断林棉对自己的喜欢。   但在他的价值判断里,作为一个具有成熟认识能力的人,必须对每段感情有所态度,或是直接拒绝,或是选择接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自己陷入暧昧不定的局面。   以往对于别人,阙清言的态度一概是不予回应,但对于林棉,他的包容限度要高于别人。   这种包容甚至是引导性的。   林棉心跳剧烈,一口气还没缓上来,就听阙清言淡然问:“刚才是想吻我?”   太,太直白了。   “……”林棉根本缓不下去,脸色通红,脑袋空白了半天,没头没尾地吐出四个字,“您……您太高了。”   想吻也吻不到啊……   仔细听,语气里有一点不甘,还有一点羞愤。   林棉还想观察观察阙清言是不是生气了,就见他俯身下来,漆黑的眼瞳衬着走廊外的光色,意外地压出一些笑意来。   “在刚才那种情况下,”阙清言轻描淡写道,“够不到我,你可以拉我的领带,甚至可以借我的脚来垫高,最坏的情况是,你也可以向我求助。”他顿了顿,才继续,“询问我能不能弯下来,让你够到。”   “……”   林棉闻言彻底僵愣,反应了良久,噌的一下,瞬间觉得从手指尖到头发丝都烧了起来。   他他他他这是在教她怎么……怎么亲他吗?   “您,”林棉顶着张熟透的脸,话都说不完整,“您是……”   “不不是,是我,我……”她改口,悔得不能自已,轻声问,“我现在知道了,我能再试一次吗?”   “Quinn,小姑娘没怎么样吧?”   一道声音突然传来,阙清言闻言,将目光投向出现在回廊尽头的程泽。   两人离开得太久,程泽还以为林棉身上的酒是自己侄女泼的,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还是找了出来。   “咳,不好意思,”程泽一见阙清言跟小姑娘在回廊这边面对面聊悄悄话,瞬间回避,猛咳两声补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找错地方了。”   林棉心里追悔莫及,等程泽走后,贼心不死地看向阙清言。   她的目光乌黑而湿漉漉,像扒拉着食盆等待投喂的小仓鼠。   阙清言垂眸在林棉脸上停驻片刻,没再继续话题,   他没有给她再试一次的机会,微勾起唇,道:“回去吧。”   她一点也不想回去。   “……”林棉看他,半晌才道,“我,我再去一趟卫生间,您先回去吧。”   林棉万念俱灰地又转回卫生间洗了两把冷水脸,委委屈屈地对着镜子杵了十分钟,等脸上热度降下来后才回了餐厅包间。   一顿饭吃下来,阙敏奇怪了。   小姑娘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反倒一副恹恹的样子,问什么都兴致不高。   “你跟人家小姑娘说什么了?”阙敏把女儿交给阿姨抱,悄声转向阙清言询问,“怎么一副给欺负了的样子?”   对于她的猜测,阙清言没解释。   想了想,阙敏觉得阙清言确实也不是这种人,又问:“那就是刚才被洒酒了,现在还不舒服?”   程泽刚才有幸看到两人独处的一幕,再结合林棉回来失魂落魄的神色,打趣地替阙清言回:“估计是被Quinn拒绝了。”   话说的声音小,林棉没听到。   怎么可能?阙敏一点都不信,索性直接笑盈盈地对林棉开口:“棉棉,刚才我撒了你的裙子,太不好意思了。要不这样吧,改天选个你有空的时间,我赔你一条喜欢的。”   阙敏实在喜欢林棉,也没等拒绝,又说:“我带了行李箱来,等下先凑合穿一穿我的衣服,免得不舒服。”   “对了,”阙敏心血来潮,问,“棉棉你现在住在哪里?”   林棉拿着酒杯,被问得一愣,想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道:“安厦国际,住在公寓楼里。”   安厦国际……   阙敏听着有些耳熟,迟疑问:“是——”   她看了看阙清言,又看了看林棉:“已经住在一起了?”   ……   五分钟后,林棉又去了趟卫生间。   ……去洗第二次不小心被倒在裙子上的酒渍。 第22章   从会所回来的三天后, 编辑给林棉打了个电话。   下一期杂志刊要做一个木眠老师的专栏访谈,在此之前编辑跟林棉商量好了时间,隔天带了两个助手过来。   带来的两个助手, 一个负责问答笔录,一个负责摄影。三个人搬弄仪器在林棉公寓里找了一圈,没能找到一个搭采访布景的地方。   “老师, ”编辑从客厅逡巡到卧室, 又进了林棉画稿的工作间, 第三次从工作间探头,忍不住商量,“你能不能暂时把墙上的海报给撤了?”   其实按照环境来说, 工作间的落地窗朝阳,采光非常好,很适合排采访照。   但木眠老师,一个画少女纯爱漫画的漫画家, 在工作间里贴满了恐怖电影的宣传海报, 随便一拍就是一张夜半惊魂午夜凶铃,这采访还要不要做了?   前两天林棉抽空去了会所, 回来后又在脑海中反复回忆那个踮起脚都没能吻成功的吻,革命斗志暂时偃旗息鼓, 在公寓里无所事事地消沉到现在,早欠了一堆稿子。   此刻她从稿子中抽空探出头, 额角抵了会儿压感笔, 舍不得道:“这些是限量签售海报……你要撕就撕我吧。”   “不撕下来, 遮住也行。”编辑让步,“以前我寄过来的样书,里面有漫画本的周边海报,不然先用那些海报遮一遮。对了,老师你把那些海报放哪儿了?”   木眠老师咳了一声,软声回:“忘记了。”   以前编辑寄来的少女漫样书,无一例外都会被她塞进书柜角落深处,要找出来都困难,更别提周边海报了。   “……”就没见过有哪个漫画家这么不待见自己画的少女漫的。编辑磨了磨牙,直接道,“那就找漫画手稿贴起来。”   工作间不缺画废的漫画手稿,编辑和两个助手翻了翻桌案上的一沓手稿,翻出几张像样的,打算遮掉墙上的海报。   片刻后,编辑拿了画稿,边看边疑惑问:“老师,这是下回要出场的新角色吗?”   手上的两张画稿,画的都是同样的两个人。   其中一张稿子上,小姑娘拉着男人的领带,霸气侧漏地吻了上去。   另一张,小姑娘踩着男人的皮鞋,依旧霸气地吻了上去。   木眠老师跟着看了会儿,幽幽回:“不是,是我在模拟演练。”   最后四个字念得一字一顿的,显然怨念深重。   那天林棉在会所洒了两回酒,等吃完饭,阙清言开车把她送回了公寓。   她走前只来得及跟阙敏一行人打了声招呼,还没有解释住在同一公寓的事。阙敏心里默认两人已经同居,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走前还殷切地留了林棉的电话。   车里,林棉思忖片刻,还是问了:“我和您不住在一起的事……不向他们解释,可以吗?会不会对您不好?”   阙清言开着车,闻言开口:“这件事我会给阙敏打电话解释清楚。”一顿,又道,“她不是乱说话的人,不用太担心。”   “不是的,我不是在担心我自己。”林棉小声补充,“……我是怕您会介意。”   她没好意思说,出于自己心里那点隐秘龌龊的小心思,就在刚刚阙敏误会他们在一起时,她居然不是那么快想澄清。   林棉红着脸暗暗腹诽,她实在太没脸没皮了。   想到刚才那个失之交臂的吻,林棉又悔得想挠车窗玻璃了。她偏过头,借着车窗倒影,看到了主驾驶座开着车的阙清言,他正注意着路况,眉目如画,在车窗上倒映出英隽深刻的侧脸来。   林棉红着耳尖,悄悄地伸手,在车窗倒影上,用指尖摩挲了下他的唇,又迅速地缩回了手。   “衣服……”林棉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衣服我还穿着,等我回去把衣服洗干净了,明天就来还您。”   她之前的裙子洒了酒,身上的衣服还是借的阙敏的。   “衣服不用这两天就还。”阙清言顿了顿,道,“过几天我在S市有讲座,不会在公寓。”   这几天他都不在了……   林棉抿唇:“您……什么时候走?”   “今晚。”阙清言察觉到她的迟疑,随口问,“怎么了?”   他今晚的航班,那中午还把她带去会所吃饭,现在还送她回公寓……要耽搁不少整理行李的时间。   林棉突然发现,她虽然特别特别喜欢阙清言,但对于他的工作和生活安排却一概不知,显然处在一个摸黑的状态,有时候甚至还不如徐逐知道得多。   她想挤进他的生活,光暗示明示都不够,必须……必须要找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林棉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慌,愣了几秒,突然低声问:“我可以追您吗?”   “……”   车开过减震带,在红灯前缓缓停了下来。   借着等红灯的空隙,阙清言侧过脸看向林棉,眉眼被光线勾镀上一道矜敛的轮廓,黑眸沉沉,没有接话。   林棉对上他的目光,准备好的解释瞬间卡了壳:“我,我不会追人,也是第一次追您。”   “所以很多事都不懂,”她简直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一段话用尽了这辈子的厚脸皮,不死心道,“有时候我不懂怎么追您的时候,您可不可以像……像中午那样……教我?”   中午阙清言只是言语教她,要是真的行动上……   林棉想象了下场景,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心动过速被送进医院了。   追人能追得这么狗胆包天理直气壮的,木眠老师是古往今来第一个。   阙清言听完这番话,捏了捏眉心,低眼一笑。   那天生日宴上阙敏问他,从哪里捡来这么个宝贝。   还真的是个……   “你要追我,还想我教你怎么追。”阙清言顿声,淡然问她,“林棉,谁给你的胆子?”   这句问话到了他这里,被压低了尾音,没有质问的严厉语气,倒是像简单的疑问,在林棉听起来,无端勾出几分禁欲撩人来。   她脸上一热,乖巧回:“……您,您啊。”声音压得太小,也不知道对方听见没有。   此刻红灯结束,阙清言打了个转向,驶入回市内的路线。   林棉还在等他的回答,蜷着指尖,惴惴地出声问:“不可以吗?”   要是别人对阙少说这样的话,早就被甩冷脸扔下车了。   阙清言修长的手指叩在方向盘上,看了眼时间。   他沉吟回:“等回来再说。”   .   因为阙清言这句话,林棉这几天过得都异常煎熬。   以至于在接受杂志采访的时候,还处于心不在焉的走神状态。   阙清言没有当即回复她,是觉得她追他的决心没有那么强烈,所以在考验她吗?   不然……不然为什么晾着她?   “……下一个问题,”编辑微笑,“那么想问一下,作为畅销少女漫画家,老师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比如关桃老师平时就喜欢去风情小镇旅游……”   林棉:“看惊悚恐怖电影。”   “……”编辑保持微笑,转向举着录音笔的助理,“这一段别记,文字记录的时候改成看肥皂剧,看小清新文艺片,除了恐怖片,其他什么都可以。”   如果阙清言回来以后,直接拒绝了她怎么办?   “老师你的漫画已经是畅销作品,那么在成功以前,有过什么让你觉得遗憾的事情吗?”   林棉:“没能长到一米八八。”   当时要是……要是再高一点就能亲到了。   “木眠老师,”编辑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由衷问,“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林棉回过神,问:“什么?”   编辑看着她那双清纯无害的漂亮杏眸,把一句“想揍你”咽了回去,继续下一个问题:“能画出动人的少女漫是很耗灵感的,那么老师你平时创作的灵感是来源于哪里呢?”   就在编辑下意识地觉得会从木眠老师嘴里蹦出“天赋”两个字时,林棉思虑片刻,反问:“到时候这些都会登刊吗?”   编辑点头:“基本会的。”   林棉想好了话,揉了揉脸,开始回答刚才的问题:“是因为一个人……”   最后拍采访照的时候,林棉不是戴着口罩拍的。   木眠老师第一次以真容露面,编辑激动地抓着摄影助理来来回回凹了数十个造型,把在工作室里画稿的木眠拍出了唯美大片感,就差没出一套写真集了。   临走前,林棉又难得开口问编辑预定了样本。   “杂志出刊以后我肯定会寄一本过来的,”编辑多问了句,“老师你是想看照片吗?不然我单独洗一份出来,到时候一起寄给你。”   “不用了。”   林棉看着墙上新贴上去的手稿,轻咬着压感笔,默默想。   她是想……把杂志给一个人。   .   这周K大的国际经济法课,阙教授出外差讲座,来代课的是手下带的博士生。   林棉每天例行下楼跑圈,跟周围巡逻的安保混了个脸熟,虽然知道阙清言还没回来,但还是抱着碰运气的小侥幸来上了课。   没有阙教授,阶梯教室趴着睡倒一片学生。一旁的许彤撑到一半,神情涣散地痛苦道:“棉棉姐,我先睡一步啊。”   林棉的睡眠依赖症的对象显然只有阙清言,这会儿讲台上换了人,她清醒得还能帮许小彤记笔记。   记到一半,林棉搁下了笔。她摸出包里的手机,划开屏幕,慢慢戳开微信。   阙清言的微信头像没有变过,动态一片空白,两人上一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发的那条上。   在每个社交平台上,他好像一直都像这样低调内敛。   就在不久前,林棉意识到她似乎没有深入了解过阙清言后,偷摸着去查了他的Facebook。   他在英国留学的那几年,多多少少会用Facebook,上面寥寥几条动态,每一条下都有几百近千条留言。   留言的有同校人,也有陌生人,多数都是形形色色的女人。   林棉浏览完那些或暧昧或露骨的搭讪,心里脑补的小剧场已经把手帕给咬出了虎牙印。   好在阙清言对于这些搭讪,从来没有回复过。   不对……   这有什么可开心的?   他不回复别人,八成也不会回复她。   等过两天阙清言回来以后,说不定就会用冷感低沉的声音无情地告诉她:“我不接受你追我。”   “……”   林棉脑袋磕在笔杆上,要被自己的脑补给惨哭了。   惨完一节课,林棉和许彤打了声招呼,决定暂停脑补,还是回公寓赶稿比较现实。   出了教学楼,沿着林荫道走到一半,林棉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同学!”男生急得叫住她,“等一等!”   林棉循声回头,出声叫住她的是之前那个小男生。   “……”   怎么又双叒叕是他??   林棉默了默,客气地开口:“……学长,是真的不用还伞了。”   男生追上来,闻言喘了口气道:“我不是想还伞,我是想问……”他脸上腼腆的红着,停顿一下才继续,“你是木眠吗?”   他问的猝不及防,林棉愣住了:“啊?”   “我前天在网上看到照片了,”男生解释,“当时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跟你很像,越看越觉得你就是木眠,我没想到你就是她。”   林棉艰难道:“我……”   “我以前不知道你就是木眠,怪不得之前会在T市的签售会上碰到你。”男生是纯粹的激动,言之殷殷,“你应该不是K大的学生吧?是来听课找创作灵感吗?抱歉我之前还叫你学妹——”   本来林棉还想下意识地否认,但对方似乎已经笃定了她就是木眠,似乎还有进一步跟她探讨漫画的意向。   林棉突然想起,眼前这位小男生好像还蹲在自己挖的恐怖漫大坑里。   这么一想,瞬间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危难保。   刚才她在课上戳开微信的时候,编辑好像也给她发了信息,当时她在出神想别的事,没仔细看。   发的什么来着?   林棉后知后觉地打开微信,补看了一眼。   编辑:【老师,我把你的采访图提前放在官微上宣传了,留言涨了好几倍,惊不惊喜?】   林棉:“……”   人生真是处处充满惊喜……啊……   然而最惊喜的还没到,林棉硬是被男生拉着聊了十分钟的漫画后续剧情,抽空抬眼一看,林荫道转角处正走来一行人。   林棉睁大眼,目光定在了中间的男人身上。   阙清言下午刚到不久,院系里还有一个会要开,他出了航站楼,直接开车回了学校。   “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教授的。”男生跟着林棉望过去,也发现了迎面走来的阙清言,低声愕然道,“阙教授?”怎么说谁就来谁?   宽阔的林荫道上没什么人,阙清言一眼就看到了杵在路边的林棉。   林棉看他偏头和身旁的教授说了句话,接着抬眸看她,脱离人群径直走了过来。   接近一周没见面,看着那道颀长挺拔的熟悉身影,林棉克制住自己的心跳,拼命忍着才没人前失态地扑上去。   等人走近了,林棉小声叫他:“阙教授。”   阙清言应声,问:“来上课吗?”   “我们刚下课,在这逛呢。”男生笑着插话,恭敬地打招呼,“阙教授好。”   阙清言注意到一旁还有人,目光扫过男生,神情微顿,像是不经意问:“跟朋友一起来上课?”   男生点头接话:“我们是同学,一起上您的国际经济法课的。”说完热情而亲昵地看林棉,补了句,“是吧?”   “……”   不是!!!   我们没有那么熟啊小同学!!!   林棉真的要哭了。   阙清言还有会要开,走之前林棉眨着水汪汪惨兮兮的眼睛目送他,揣着几百句想跟他说的话,简直是望眼欲穿。   男生刚在教授面前帮自己的偶像兼暗恋对象打了掩护,谦虚道:“不客气。”   “我……”   林棉艰难道:“……那我谢谢你。”   .   当晚吃过饭,林棉抱着靠枕在地毯上滚了三个来回,持续了十分钟的心理拉锯战,最终暂停了放到一半的电影。   阙清言回来了,就在楼上。   ……楼上的楼上。   阙敏的衣服已经洗完晾干了,林棉叠好放在衣物袋中,靠着衣柜摸了摸雀跃蹦跶的心跳。   三分钟后,林棉乘电梯来到十楼,无比紧张地摁了门铃。   阙清言刚开门,垂眸对上了她的目光。   “我来还……”林棉磕巴,“还衣服……”   只是还衣服的话,还了就没理由跟他说话了。   衣服袋子递到一半,林棉又收了回去,乖乖地把袋子贴胸口抱好,又不打算给他了。   沉默几秒,她别开脸,抿唇说了实话:“我其实不是来还衣服的。”   “我刚才看了恐怖片,有一点怕。”林棉的耳廓慢慢红起来,声弱着说,“所以我想见您。” 第23章   自从被阙清言发现她不是他的学生后, 林棉就一直没在他面前撒过谎。   但刚才那句话,前半句是假的,后半句才是真的。   林棉也没顾得上这话到底瞒不瞒得过阙清言, 给自己洗脑了三遍小谎怡情,酝酿酝酿了情绪,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下手上的衣袋, 接着才抬眼看向他。   “阙教授, ”她卖惨能力一流, 声音又乖又软,“我公寓里没有人,现在又不敢一个人, 能不能先在您这里暂时待一会儿?”没等他回,林棉又可怜兮兮地补了句:“就一会会儿,等我好点了马上就走的……好不好?”   阙清言目光落在林棉的脸上,顿了一瞬, 将门让开了:“进来吧。”   “拖鞋是新拆的, 不合适可以告诉我。”他回身在玄关给她找了双拖鞋,才平静问, “一个人看恐怖片?”   阙清言答应了。   幸好他没有继续问她,为什么非要看恐怖片……   林棉心虚地小声:“嗯……”   她像是真的被恐怖片吓到了, 鼻尖红红的,神情也戚戚然。从阙清言的角度看去, 她眼眸湿润得潋滟分明, 像只蜷缩着茸毛的小动物。   递拖鞋时, 阙清言的黑色衬衫袖子挽至小臂,随着动作露出手腕上的表。   林棉看了一眼,先是愣怔了一下,而后心跳不可控制地加速了。   手表还是她给他的那一块。   他没有摘。   “我能不能……”阙清言递完拖鞋,还没往内厅走,就听见林棉出声,“能不能把画稿搬到您这里来画?”她没忍住,补了句,“我想跟您一起。”   她在想方设法地想跟他多待一会儿。   阙清言闻言停了脚步,回过身看她。   林棉还站在门口没进来,显然对自己蹬鼻子上脸的行为没有什么自觉意识,红着脸解释:“我在您这里没什么事干,总不能……一直看着您。”   话音刚落,林棉心说,其实她是想看的,但要真的什么事都不做,就光看着阙清言,她怕他到时候扔她出去。   阙清言一时间没回答。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她因为看恐怖片后怕而来找他,还要搬画稿过来一起工作,这其中的亲昵意味,阙清言不会感觉不出来。   再联系到上周林棉问自己能不能追他,如果他再想得深一些,几乎可以把今晚当成是一次暗示性十足的投怀送抱了。   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明明羞赧得脸红耳热,言语却坦率直白得不行,还总要试探性地探爪子过来挑衅他的底线,并且下意识地觉得他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于是一向自诩还算正人君子的阙清言敛眸,神情不变地回了一句:“今晚还怕的话,也可以顺便搬床被子上来。”他继续往内厅里走,声音低而磁,压了笑随口问,“需要我把卧室让给你吗?”   “……”   这句话的意味明显暧昧。林棉原地愣了十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面红耳赤地滚下楼去,五分钟后,只拿了画稿需要的东西上来。   阙清言留了门,等林棉拿了手稿和数位屏回来的时候,他正在客厅办公桌前翻阅资料,一旁的电脑屏幕亮着,屏幕上还连接着语音通讯。   办公桌摆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阙清言的手边放着一杯咖啡,正对面的位置是一杯牛奶,还散着热气。   牛奶是刚热的,还散着温热醇厚的奶香,是给谁喝,显而易见。   林棉踩着绒软的棉拖,一步一挪的走了过去。   桌案很宽敞,两个人办公绰绰有余,即使她坐在他对面画稿,也完全不会占地方,更加不会打扰他。   可……   林棉踌躇地停在办公桌前,目光偷摸着扫了眼四周。   在办公桌旁只有一张实木椅,就是阙清言的位置。除此之外,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没有看见别的椅子。   阙清言在桌上给她热了牛奶,显然是让她坐在这里的意思,但他却没摆位置。他不像是刻意要刁难她的人,要是真的不欢迎她,刚才就可以直截了当地拒绝她,也不会给她倒牛奶。   可现在的事实是,真的没有别的椅子……   没有座位,她要坐哪里?   阙清言低眸在卷宗上标了一句注解,余光瞥见林棉走近,写字的动作没停,开口道:“坐吧。”   “……”林棉还没反应过来,又环视一圈,顿时觉得有些茫然,小声提醒,“您这里没有其他的座位……”   阙清言应了一声,淡淡道:“不是说跟我一起?”   林棉愣了下,她刚才说,她想跟他一起……工作。   但他现在的意思是,她是跟他一起坐吗?   坐,坐哪里?   “……”   林棉慢慢回过味来,他是想她坐他腿上吗?!!!   偏偏阙清言这时候还搁下钢笔,翻了一页资料,声音听起来毫无异样,继续问:“不想坐吗?”   “……”漫画家的场景脑补能力在这个时候充分发挥效用,林棉脸色已经不能用通红这么浅薄的词来描述了。她心跳得剧烈无措,完全呆在了原地。   她心说,她当然想坐他腿上……   但他显然是在开玩笑啊啊啊啊……   半晌,深呼吸几次才平复下心跳的林棉缓过劲来,默念无数遍冷静,可怜巴巴求饶道:“我我错了。”   “我不应该骗您的,”林棉耳朵尖发烫,诚实坦白,“我其实不是看恐怖片觉得怕,才上来找您……我就是,就是想来看您。”   我就是想来看您。   阙清言听到她的话,修长的手指叩住翻页的资料,神情反倒微诧了下。   其实他不是为这事才逗她。   她几次三番地过来撩拨他,他再有绅士风度,也该回应她得寸进尺的挑衅,礼尚往来一次。   而这次算不上惩戒的举动,反倒又给了她机会言语撩拨了他。   真是……   林棉见阙清言终于放下手里的案卷资料,指骨抵着眉廓按了按,侧过脸抬眸看她。   他身上穿着黑色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两颗,依稀能见到锁骨的光景,禁欲清明中透出几分勾人欲念来。   林棉看着出神了下,心跳有些不稳,在心里默默补了句他好像没戴领带……还没出神完,就见阙清言眼角眉梢流露出些笑意,没说话,站起身来,进书房给她搬了把椅子。   这回林棉安安分分地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来,打开电脑,插上数位板,摊开记灵感的手稿,眼观鼻鼻观心地揉了揉脸,窝在椅子里开始干正事。   阙清言关掉电脑语音通讯的静音,耳机另一头程泽的声音传了过来:   “……所以按照国内目前的仲裁来说,我觉得Quinn你这个案子风险很大,当事人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能成功反诉的几率非常小……”   阙清言边接通着语音通讯,边翻诉讼案的卷宗资料,应了一声。   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见林棉正撑着脑袋画稿,一双杏眸乌黑,眼睫垂落,神情专注,难得的认真模样。   “证据没有全部调取完,离庭审还有一段时间,我没有撤销代理的打算。”阙清言的眸光深邃,顿了顿,又低缓道,“先把牛奶喝了。”   后半句话是对林棉说的。   表面冷静实则正在乱涂鸦的林棉闻言抬起头,跟他对视了一眼,乖乖放下压感笔,端起了还温热的牛奶杯。   程泽听得愣了愣,知道这话不是对他说的,问:“都这个点了,Quinn你家还有客人来啊?”   阙清言平静回:“林棉。”   听到他叫她,正在喝牛奶的林棉又抬起头:“啊?”   她牛奶喝到一半,唇边还留着一圈奶胡子,阙清言目光在她湿润的唇角停留一瞬,抽了张纸给她。   他还在跟人通讯,林棉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巾,无声地用口型道了谢。   “……Quinn,”程泽哑然良久,不确定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的夜生活了?”   .   等阙清言挂断通讯后,林棉也刚好把玻璃杯里的牛奶喝完。   她重新拿起笔,忍住往阙清言方向看的冲动,努力把视线掰正回电脑屏幕。   屏幕空白的稿纸上正画着一团乱七八糟的曲线,林棉压着杂乱的心跳,心不在焉地清空了画稿,继续神游式抽象创作。   她其实还有话憋着没说的。   上一周她说要追阙清言,还不怕死地问他能不能教她怎么追他,但那个时候他临近出差,所以就告诉她回来再说。   现在他已经回来了,还正好跟她面对面地坐着,她……要不要壮着胆子问问?   林棉想到一半,突然心道,万一阙清言不给她追他的机会,直接拒绝掉了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棉心里蓦然一哽。她试着在脑内模拟了下被拒绝的场景,顺便把场景和台词编了下去,连当场泪奔的路线都模拟好了。   脑补完,林棉惶惶然抬眼,飞快地看了一眼翻资料的阙清言。   他下午才下的飞机,又一刻没停地回学校开了会,现在还在看代理诉讼案的卷宗,英隽的脸上已经能看出些微疲色了。   林棉回忆了一番今晚阙清言的举动,心说,她刚才无论是说什么,只要是稍稍亲昵的话,他都一反常态,一句不落地有来有往给了她。   林棉条理清晰地分析了遍,得出结论,一定是因为阙清言今天太累了。   太累了,所以他……现在脾气不好。   要是她再当面跟他提追人的事,不知道他到时候又会说什么让她脸红到死的话来。   不然……还是不要直接开口跟他说了。   但是不说,她又……   林棉思忖片刻,踌躇半晌,拿出了手机。   对面,阙清言刚传完资料,电脑还登录着微信,翻阅资料的间隙看了眼电脑屏幕,就见微信对话框中跳出一条消息来。   林棉:【阙教授。】   林棉:【之前我问您,能不能追您,您说回来以后再告诉我。】   阙清言神情微顿,又见一条信息紧接着发了过来。   林棉:【如果您想拒绝我,等一下说话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看我?】   这个要求有一点过分。林棉指尖悬空在输入框上片刻,没敢抬头看阙清言,把上一句补充完:【因为您一看我,我就更难受了。】   林棉不想让阙清言看到她被拒绝了追求就哭,太丢脸了。   “……”阙清言没有回复微信,隔着办公桌,目光从屏幕落在林棉身上,“林棉。”   林棉应了一声,一颗心紧张地揪起来,惴惴地和他对视。她内心都做好被审判的心理准备了,就听他不经意问:“下午你是去听我的课了吗?”   下午……她红了耳朵,乖顺地小声坦白:“我想去听您的课……可是您那个时候不在。”   林棉忐忑地斟酌,他突然问她这个问题……是想转移话题吗?   后面那句语气听起来更不经意,像是顺口一问:“之前碰到的那个是你的朋友?”   他问的是林荫道碰到的那个小男生。   “不是朋友,”她上一秒还在问阙清言追人的事,现在他却问起了别的。林棉想岔了,停顿片刻开了口,声音顿时有些委屈,闷闷道,“您不用提前找话题安抚我的,我没有那么……那么受不住打击……”   肯定是被拒绝了。她垂眸,眼眶慢慢红了,忍着难受说:“您要拒绝我,可以直说的,我都接——”   “以后不用叫我教授了,”阙清言接过话,淡然道,“毕竟我也不是你的老师。”   林棉没反应过来,猛然抬眼看他,轻声道:“您……”   “也不用叫您。”男人此刻少了平时淡漠的神情,漆黑的眼眸里散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沉吟一瞬,随口道,“我好像没有比你大几岁。”   “……”   林棉消化了这两句话足足有三十秒,半晌顶着一张红脸,彻底煮熟了。   .   阙清言同意她追他了。   虽然只是追求阶段,但这就意味着,以后她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可以正大光明地去了解他了。   林棉心里揣了几百只狂奔的小跳羚,神经末梢短暂性失去感应功能,直到抱着一堆画稿和数位屏出门的时候,还在恍惚着。   已经是深夜,林棉站在门口一步三蹭,没有摁下楼的电梯,忍不住回头:“阙教授。”   话一出口,她停了一瞬,改口道:“阙……阙清言。”   阙清言闻言垂眸看她,应了声,等着下文。   理智告诉林棉这个时候应该见好就收,不要得寸进尺,但话一出口就成了:“我追您……”   她喜欢他已经很多年了。   “……真的很辛苦的。”林棉倏而抬眼看他,耳尖红红,眼眸亮晶晶的,“所以我能不能……向您要一点鼓励?”   木眠老师迄今为止的人生字典里,见好就收这四个字碰到阙清言,完全就不管用。   阙清言俯下身看林棉,刚想开口,不经意瞥到了她怀里抱着的一沓手稿。   林棉注意到他的目光,将怀里最外层的手稿抽出一点,跟着看了一眼。   只一眼,林棉的动作就僵愣住了。   这张手稿上画的是她拉他领带,霸气索吻的一幕。   之前因为那个踮脚都够不到的吻,林棉魂不守舍追悔莫及了近一周,事后还把理想中的脑补内容给画了出来。这几张手稿在采访的时候被拿来遮恐怖海报了,采访完以后她又揭了下来,随手放在了工作室的桌上。   林棉没想到不小心被她夹着带过来了。   “……”阙清言眯了眯眼,不动声色问,“这是什么?”   心事被戳破,林棉脑中一片空白,简直羞耻得想立即钻地缝消失。   手稿从一沓稿子中被抽出来一些,堪堪遮住了她下半张脸。林棉心里挣扎了半天,在稿纸后面深呼吸再深呼吸,抿唇小声道:“我在想……要是出现上回的情况,我要怎么……”   “怎么才能吻到您”这种话,要她怎么说出口啊啊啊啊啊……   阙清言不说话了。   林棉闭了闭眼,心说,完了。   她好不容易能追他,却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阙清言敛了神色,一言不发。   今晚她来找他,屡次言语撩拨他不算,追人追得这么理直气壮,末了壮胆还问他要鼓励。   一直以来,无论是个人规划或感情,阙清言都惯于站在主导位置上,这么被动的,还是头一回。   不仅如此,他才发现,这种被动的地位,是他有意纵容出来的。   “……”阙教授低眸一笑,暂时把绅士风度抛开,沉静平稳道,“想要什么鼓励?”   林棉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确定真没生气后,鼻尖蹭了蹭稿纸,轻声道:“您对我说什么鼓励的话都可——唔——”   下一秒,林棉的后颈被阙清言托扶住,修长的手指抚过颈后的皮肤,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见他微俯身而来。   他垂下眸,隔着单薄的一张手稿,准确地找到她嘴唇的位置。   吻住了她。 第24章   林棉的呼吸和意识早在阙清言俯身吻过来的时候凝滞了。   他的指腹贴着她耳后的皮肤抚擦而过, 手腕无意间碰到敏感的颈侧。林棉这回连眼睛都不眨了,刚捡回来的意识又噌的一下没了影,恍惚间感觉全身血液都在沿着颈动脉往大脑上涌。   她怀里还抱着数位屏和手稿, 半仰起头,顺从地予取予求,彻底呆成了一块仓鼠化石。   林棉平时用来随手记灵感的纸不是专用印刷纸, 纸张透薄, 有时候笔力过重就能戳一道痕出来。   因此她唇上隔着纸, 却还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贴附过来的温热。   “……”   阙清言英隽的眉眼近在咫尺,林棉依稀还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他正隔着一张稿纸吻她。   吻……她……   这个隔着纸的吻只停顿了几秒,随后阙清言松开了林棉, 站直身。   他承认这个吻不能用冲动化来解释,甚至在吻她之前,他已经把该有的考量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上周林棉问他能不能追他,他没有立即回复, 一是因为当时时间匆忙, 剩下更多的原因,是他想给她一段合适的冷静期。   林棉对他有好感, 或者说是喜欢,他不是感觉不出来。但她对他了解不深, 因此这份钦慕性质的喜欢能维持多久,他不确定。   会所那天林棉向他要筹码, 以及那个没有成功的吻, 从表面上看是她在主动, 但阙清言知道,这些都是他刻意引导的结果。   那天气氛暧昧失控,回公寓的时候,林棉会问能不能追他,也是情理之中。   阙清言已经过了为感情一头热的年纪,理智要大过冲动,即使真的动心,也会把自己摆在一个进退得当的主导位置。他考虑周全,给她冷静的时间,也是在为自己留余地。   但在冷静一周后,林棉还是想追他。   阙清言的目光扫过她呆住的神情,又看了遍稿纸上画的内容,一笑问:“什么时候画的?”   林棉目光呆滞,掩在纸后的唇动了动,几乎是下意识回:“从从会所回来的那天……”   话一出口,她总算记得自己还有眨眼这个功能。   眼睛睁得太久,林棉意识回笼后才发现眼眶酸涩,一眨眼,生理性的泪水就不自控地氤氲了上来,眼睛红红的,一副像被欺负哭了的样子。   时间太晚,阙清言替她按了下楼的电梯,垂眸看她,道:“回去吧。”   林棉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吻,鼻尖又蹭到了挡住下半张脸的稿纸,悔得差点没闭过气。   刚才那个……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吻。   她空出一只手把稿纸往下折,巴巴地抬眼看阙清言,脸红得要命,不死心问:“刚才挡住了,我能……再要一次鼓励吗?”   说完还不算,又低眼确认了遍这次稿纸不会再挡住了,才抬头。   阙清言不久前抛开的绅士风度还没回来,闻言平静回:“今晚不想回去?”   以毒攻毒效果明显,林棉反应过来,这回连裸露在外的脖颈皮肤都红成了一片。   她想睡他这个念头,已经肖想很久了。   但林棉能肯定,她这时候要真回一个“不想”,刚被允许的追他又可能会发展成“这辈子都别想再追他”了。   她心跳剧烈,默念了三遍欲速则不达。   “阙清言,”走进电梯前,林棉神情委屈,心有不甘,但不忘表忠心,“我……我会认真追你的。”   “……”阙清言失笑,应了声,“晚安。”   .   晚安不了。   回去后,林棉意识飘忽地洗漱完,对着那张手稿看了半天,把折痕摊开铺平,珍而重之地放在了床头供着。   在被窝里滚了几圈后,林棉顶着张滚烫的脸,摸黑伸出手,重新拍开了床头的灯。   林棉半张脸埋进枕头里,深呼吸试图给自己降温。   她满心满脑都是刚才的画面。   根本……   睡不着啊啊啊……   阙清言同意她追他了。   她不要脸地向他要鼓励,他还真的给了。   林棉清醒得能半夜跑圈,本来想看电影平复下心绪,但等她翻出恐怖电影碟的时候,又晃神想到了什么,对着张血腥惊悚的碟片封面脸红了半天,又把它塞了回去。   凌晨两点,打了鸡血的林棉第三次从床里爬起来,决定去厨房煮牛奶,给自己找点事做。   煮牛奶的间隙,她杵在散着奶香的小奶锅面前,回忆了遍今晚的事。   她既然现在能光明正大地追阙清言,就要拿出点诚意……   五分钟后,林棉喝完牛奶,拿起手机订了份预定。   .   翌日清晨,阙清言晨跑回来,给阙敏打了个电话。   “我就说你怎么会亲自给我打电话,”阙敏难得接到他的电话,边喝早茶边调侃着回他,“我那条裙子送给棉棉都行,不用让她还我了。   “要是小姑娘来找我,我就说,让她来找你,把裙子给你。”阙敏转念一想,笑道,“不过都是自家人了,也没什么还不还的。对了,小姑娘醒了吗?”   阙敏觉得两人住在一起,阙清言倒没解释,沉稳道:“我另补一条给你。”   挂了电话,阙清言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您好,是阙先生吗?”对方声音恭敬礼貌,笑着问,“我是流馨鲜花速递的店员,现在被拦在您的小区外了,请问您现在方便取花吗?”   林棉失眠了整整一夜,到早上还是精神亢奋,她踩着拖鞋往卧室外走,边给柏佳依打电话边想。   昨晚她订了一束花,差不多这个时间也该送到了,不知道阙清言收到没有……   另一边,终于进了公寓的送花员站在十楼的门口,捧着一束花,连带着贺卡一起递过去。   见到眼前的男人,送花员目露惊艳,心道,怪不得送花的这个客户这么舍得,一订就是连订三个月的送花上门业务了。   花束包装精致,簇白的满天星和马蹄莲相缀,镶着金边的贺卡还有着淡淡的香味,落款处写着“林棉”两个字。   “这是林小姐给您送的花,请您签收一下。”送花员回神,“祝您生活幸福愉快。”   阙清言:“……” 第25章   “什么?”柏佳依以为自己没听清, “送什么?”   林棉通着电话,手机突然间震动了下,她把手机从耳畔拿开看了一眼, 一条“鲜花已送达”的确认短信发了进来。   于是林棉回了一个字:“花。”   林棉还没说,昨晚后半夜的时候她睡不着,把以前写的情书润色誊抄了一遍, 本来她还打算今天也给阙清言送过去的。   柏佳依沉默。   她怎么忘了, 当年棉宝十几岁的时候, 想追人的参考资料是一本《追女孩的一百个实战技巧》。   柏佳依这段时间在跟沈公子闹离婚,私下里雇了侦探去探他的底,闻言把沈公子的风流韵事拿来随口说了:“棉宝, 其实送花都已经过时了,你还可以送送奢侈品车钥匙什么的,再浪漫点,旋转餐厅包场啊, 近郊露营放烟花啊, 也不是不可以。”   这句话是开玩笑的,没想到林棉认真思忖了下, 回忆了遍自己这么多年的攒的钱,还真边打电话边在电脑上搜起了奢侈品牌子。   “……棉宝, ”柏佳依听她没声了,不用想都知道在干什么, 问, “阙清言知道你给他送花, 是什么反应?”   林棉也很想知道。   她现在只知道花送过去了,还被接收了,但送的人不是她,所以阙清言什么反应,她现在暂时还不清楚。   临近中午的时候,编辑给林棉来了个电话。   平时有木眠老师的粉丝会往杂志社寄礼物,上回编辑帮忙搬过一次,还剩下一只布偶熊,当时实在塞不下了,所以才特地等空闲的时候再送过来。   布偶熊质地绒软,托起来有近两米高,肚子前缝了个口袋,粉丝在里面塞了点自己烤的手工曲奇。林棉尝试抱了下,发现体积太过庞大,她的手臂还圈不下。   “下一期的杂志样本还要等几天,到时候我给老师你寄过来。”   编辑送了东西就要走,正打算离开,就注意到木眠老师对着布偶熊沉吟片刻,把兜袋里的手工曲奇放在一旁,转进卧室,拿了一沓信封出来。   “老师,”编辑看得奇怪,关切问,“曲奇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粉丝送来的礼物,只要是吃的,编辑一般会过滤掉,不会给林棉送过来。一是怕万一有问题,二是在编辑部屯了这么久再送过来,很多都已经过期了。   但送手工曲奇的是市场部的一个小姑娘,也是木眠的粉丝,编辑跟她熟识,也就帮忙送过来了。   林棉把手里的一沓情书放进兜袋,发现大小正合适,眼眸一亮,软声回:“没问题。”   “……”编辑沉默,“我怎么觉得我们说的是两个意思呢?”   .   以前林棉写的情书足足有几十封,文笔稚拙,昨晚她又删又改,只来得及抄完七八封。   而这七八封情书正好能放进布偶熊肚前的兜袋里。   等编辑走后,林棉用赞赏嘉许的目光打量了番眼前的庞然大物,费了劲把布偶熊又抱又挪地送进电梯,借花献佛地送到十楼。   今天是周末,也不知道阙清言在不在公寓里。   林棉没有打算摁门铃,她本来想把熊和情书送到就下楼的,一只熊搁在这里这么显眼,阙清言不会注意不到。   她放下布偶熊,临走前好心地给它顺了顺毛。   手下的绒毛触感很软,林棉没忍住,又蹭上去抱了抱。   此时身侧的门咔哒一声轻响,正巧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阙清言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人一熊温情脉脉地抱在一起,他扶着门把的动作一顿,对电话那头道:“我迟一点到。”   林棉冷不防被他撞见,等对方挂完电话后,已经乖乖地站直了。   “这熊,”阙清言扫了眼门旁的布偶熊,目光落在她身上,“也是送给我的?”   他用了也字。林棉顿时有些说不出的欣喜,红了耳朵小声道:“都是送给你的。”停顿一刻,她大胆地补问了句,“上午我送的花,你……喜欢吗?”   鲜花,布偶熊,这些都是女孩子会喜欢的,是送女孩子的礼物。   但因为是她喜欢的,所以才送给他。   昨晚林棉说要认真追,在头一天内就付诸实践,像只要挪窝的仓鼠,大有把什么都搬过来的架势。   “我……我订了三个月,”林棉自己接过话,“他们说马蹄莲很好养,不容易枯……就算枯了每天也有新的送过来,平时随便浇一点水就好了。”   阙清言看着林棉又忐忑又期许的眼神,顿了顿,不露声色问:“三个月?”   林棉有点不好意思,斟酌问:“是不是时间太短了?”   她订花的时候,鲜花速递业务的最长期限就送到三个月,三个月后就是年关,那时候根本没有人来送花。   阙清言原本以为送一次花已经是极限,却没想到林棉一订就是三个月,现在门口又多了只及人高的布偶熊,如果他刚才出门没有碰到她,回来的时候门口说不准已经被礼物堆满了。   他神色微动,沉稳道:“以后不用再送别的礼物了。”说完,又道,“花已经订了,我会记一下次数。”   记次数……阙清言是还要还她吗?   反应这么平淡,他肯定是不喜欢。林棉有些失落,顺着道:“不用还的,本来就是我送给你的……”   阙清言垂眸看她,眉眼流露些笑意,没有解释,问:“吃饭了吗?”   林棉摇摇头。   不能放任林棉再上楼给他塞东西,阙清言回了程泽的简讯,临时把人一起捎上了。   走前还要处理在门口杵着的布偶熊,林棉见阙清言注意到了兜袋里装着的信封,他俯下身对着露出的信封角看了一眼,还没动作,她脑中就嗡的一声,直接把他伸到一半的手给牵住了。   送情书是一回事,当着阙清言的面给他看又是另一回事。   “你……”林棉憋红了脸,磕巴道,“可不可以回来再看?”   阙清言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了,他一笑,低声平静问:“为什么?”   林棉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情书的内容,没一行字是能正经复述给他听的。   她闭了闭眼,半晌理直气壮道:“我害羞。” 第26章   阙清言垂眸看了眼林棉抓着自己的手。   她无意识地把牵着的手往她的方向带, 柔软的指尖刮擦了下他的掌心,小孩儿撒娇般的讨好。   林棉的注意力在信封上,没感觉出来有什么越线的, 低了声音商量:“阙清言,你……你回来再看吧,好不好?”   阙清言神情不变, 声音如泠泠碎玉, 压着笑反问:“以前的检讨都看过了, 还有什么是不能当面看的?”   “那不一样,”林棉小声反驳,红着耳朵把以前的自己卖了, “检讨是我抄的……但这个是我自己写的。”   说完亡羊补牢地加了一句:“以前是我抄了检讨,我我错了。”   她羞赧得话都说不顺,阙清言没有翻旧账,敛神道:“你追我, 要害羞的也是我。”   林棉抬头闻言观察他的神色, 心说,她就没见过阙清言害羞的样子, 也根本想象不出来。   九年前,她第一次在林宅见到阙清言的时候, 他二十岁左右。   阙少年纪轻轻已经成就斐然,为人沉稳矜敛, 年轻人该有的浮躁和傲气他都没有, 更别说青涩和害羞了。   “我要是, ”话题已经被带偏了,林棉顺着问,“我要是努力追你,你会害羞吗?”   “……”阙清言侧过脸看她,不答反问,“你现在不算努力吗?”   林棉回想了遍先前柏佳依的话,小声复述给他听:“送奢侈品车钥匙,旋转餐厅包场,近郊露营放烟花……这些我都还没试过。”   阙清言:“……”   .   算起来,林棉在阙清言面前已经不止丢过一次脸了,按常理来说,她越挫越勇,脸皮也应该越来越厚。   事实正相反,越挫越勇是真的,但脸皮越来越薄也是真的。   车里,林棉细数了下最近自己脸红的次数,借着看车窗外风景的动作揉了揉脸,神情严肃郑重地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现在在追阙清言,也是想让他了解她,但往往很多时候话说到一半,自己反而脸红得不行。   明明在别人面前也不这样。   林棉懊恼,她不想阙清言把自己当小孩儿,可每次到了他面前总是克制不住,他随便一句话她都能脸红半天。   “你和朋友谈事情,”林棉缓了口气,语气正常地找话题,“我就这样跟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好不容易能堂堂正正追人,她现在是想黏着阙清言,可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阙清言注意着路况,淡然回:“不是谈事情。我和程泽约好吃一顿饭,你和他之前在会所见过面,把你带过去也没什么。”顿了顿,又问,“不想见他吗?”   林棉忙回:“不是……”   车转过道,被堵在车流熙攘的西二环路口,慢慢停了下来。   林棉见阙清言修长的手往副驾伸过来,扣开储物盒,递了瓶水给她,道:“程泽是我认识很久的朋友,一起在英国留学共事过。”   阙清言侧过脸看林棉,眉眼间带了笑意:“有些话你问我,我不一定会回答你,但问他,他一定会说。”   他带她去认识他的朋友,也是在给她机会了解他。   林棉压下心跳,心说不能随随便便再脸红了。她问:“为什么问你……你不一定会回?”   阙清言平稳从容回:“我害羞。”   “……”   三十秒后,林棉顶着张煮熟的脸,一脑袋杵在了车窗玻璃上降温,暗暗骂了句自己。   简直……太没出息了!!   餐厅里,程泽已经订好了位置,等服务生领着阙清言和林棉过来的时候,他站起身招呼:   “Quinn!”程泽见了林棉,很快反应过来,打趣道,“我在这里孤家寡人的,你怎么还把家眷给带过来了?”   林棉看了眼阙清言,主动解释:“不是家眷……”   当然,她随后揣着梦想在心里默默补了句,暂时还不是,以后说不定就是了就是了就是了。   不过片刻,服务生把菜单拿了过来,阙清言扫过一眼,递给了一旁的林棉。   程泽看在眼里,心道,忙到焦头烂额到这个份上还有心思谈情说爱的,也就Quinn了。   “正好国内我认识个笔迹鉴定的朋友,前两天我跑了躺他那里,把你要的资料调取过来了。”程泽说起正事,把手里的档案袋推给阙清言,“这些是复印件,都是半公开性质的,再私密一点的我就没有特权了。”   阙清言目光在档案袋上停留一瞬,应了声:“这些就够了。”   林棉正看了一半的菜单,闻言捏了下笔杆,勾画菜单的动作停了停。   他真的是来谈事的。   那还……   程泽似乎还有话要说,他看了眼斜对面的林棉,欲言又止。   阙清言知道对方顾忌林棉在场,神色不变,示意他继续。   “Quinn,要我说,这个案子本来应该私下调解的。”程泽递完档案袋,神情有些凝重,“按照你当事人的涉案金额,真到了法庭上,量刑幅度很有可能是无期徒刑。”   再多的话程泽也不说了,这个案子输多赢少,赢面几乎为零。其实这些Quinn比他明白,但还不是接了这个诉讼?   林棉在一旁再听不懂,也差不多听出来一点了。   阙清言最近应该是接了个棘手的诉讼案,说不定还会忙很长一阵子。   她想起来昨晚她上楼去找他的时候,他好像也一直在看诉讼案的卷宗,也不知道在她回去以后,他自己又忙到多晚。   林棉又突然想起来,自己订的送花上门业务是在早上八点。她愧疚地抬眼看阙清言,心说,今天早上给他送花的时候,不会正好打扰到他休息了吧……   正想着,林棉面前的水杯被拿了过去,阙清言给她换了热茶,问:“想好要吃什么了吗?”   林棉正处在歉疚自省中,戚戚然把菜单递回给他,闷声回:“我……点好了。”   阙清言略略扫过一眼,菜单上只勾了一份味增菌汤,别的什么都没点。   他看林棉的神情,明了了。   手机正好震动起来,阙清言看了一眼,把菜单重新给林棉,一笑问:“你送了花,这顿的单是我来买,不打算再点些别的?”顿了顿,“我接个电话。”   等阙清言离开餐桌后,只剩了程泽和林棉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正主不在,程泽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还没开始八卦,就见她摁了笔,抬头问:   “我能不能……”   “问Quinn的事吧?”程泽秒懂,“你问。”   林棉没想到他这么干脆,转念想到刚才两人的谈话,抿唇斟酌问:“你不用告诉我具体细节,我就是……想知道,最近阙清言他是不是会很忙?”   刚才谈事的时候,阙清言不避讳有林棉在场,程泽以为她已经知道了,诧异道:“他没跟你说吗?”   “忙是会忙一些,”程泽承认,转口道,“不过Quinn以前在伦敦密集庭审的时候,强度要高得多,现在还不至于太忙。”   程泽暗道,再说了,再忙不还是把小姑娘带过来了。   幸好今天程泽出门的时候,以谈正事为由,拒绝了自己那个侄女硬是要跟过来的请求。不然等程宜珊真到了这里,说不准饭还没吃到一半,就被气回去了。   林棉闻言礼貌地道了谢,若有所思地重新摁开了笔,低头垂下眼睫,继续点餐。   她不问,程泽却还没八卦完。他打量一眼小姑娘,笑着问:“小姑娘,你和Quinn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还没有在一起,”林棉想到自己不久前塞的情书,微红着脸大方坦言道,“我还在追求他。”   程泽背过气呛了半天。   “没在一起?!”他有些不可置信,加重语气重复,“都这样了还没在一起?”   林棉有些茫然:“怎么样了?”   程泽维持着震惊的神色,不说话了。   他没想到Quinn还没舍得对小姑娘下手……不是,追求。   程泽承认,像他这样流连花丛的男人,只要对方稍微让自己有些好感,他都是来者不拒的,但Quinn比他要想得多。   小姑娘对Quinn的喜欢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而程泽了解Quinn,知道他对小姑娘也是有好感的,但他却能克制到现在。   程泽想,Quinn先是在会所把她介绍给了阙敏,现在又把小姑娘带出来跟他吃饭……做这些,都是在不动声色地先让小姑娘慢慢融入Quinn的社交圈,借此了解他这个人。   他在给小姑娘思考转圜的余地,同时也想知道,她在彻底了解以后还会不会喜欢上他。   护得这么好,这是真上了心的。   程泽愕然,对待感情能这么理智克制的,实在是……   看不下去。   反正自己侄女也没戏,八卦一下小姑娘也不错。程泽来了兴致,决心让阙清言不当个人,神秘兮兮地凑近林棉:“来来来我跟你说啊……”   悄悄话说到一半,餐桌旁突然响起一道年轻的女声:“请问——”   程泽止了声,林棉循声望去,见女人单手扶着餐桌边沿驻足,眉眼旖旎,随着站姿勾勒出窈窕的身段。   “在那边打电话的那个男人,是坐在这里的吗?”女人笑得很客气,“想请问一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餐厅的隔断墙是木屏风,做得很高,从林棉的角度看过去,看不见谁在打电话。   但她知道女人说的是阙清言。   程泽看了眼林棉,笑着回:“他可是有家有室了,不然你考虑考虑我?”   女人闻言一愣,拿不准这话是真话还是在推辞,她拿了名片,纤长的手指贴着推过来,退一步微笑道:“这是我的名片,麻烦你们替我留一下了。”   女人走后,林棉的目光停在那张名片上,唇抿得更紧了。   程泽见她慢慢伸出手,飞快地抬眼瞄了他一眼,掌心盖住名片,又慢慢把名片挪到自己面前。   名片还带着淡淡的香水味,若有似无的幽香。   林棉盯着名片看了半晌,在私自处理掉的邪念和还未泯灭的良知中挣扎一瞬。   程泽看热闹,笑着掺和一脚:“以前Quinn跟我在英国的时候,含蓄一点的就只是给他塞名片,还有一次我们在格罗斯特郡打马球,碰到过有直接给他塞房卡的……”   ……   几分钟后,阙清言打完电话回来,就见空着的餐桌上多了一张名片。   他扫过名片,看了眼程泽。   “这可不是我给你招惹来的啊,”程泽意有所指,“是人家看到你在那打电话,过来要你联系方式,我没给,她才留了名片的。”   林棉在一旁没吭声,她心里堵得难受,菜单上一行字看了三遍没看进去,支起耳朵等阙清言的反应。   程泽刚才的话在她脑海里还留着回音。   塞名片……   还塞房卡……   林棉脑补的小剧场已经快把那张名片咬出牙印叠巴叠巴撕了,现实里却什么都没做。   她垂眼想,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去越权处理那张名片,这是人家给阙清言的,她再堵心,心里再不舒服,还是……   还是好想撕掉啊啊啊啊啊……   林棉忍得难受,也很有骨气地没看阙清言。她根本不想看他怎么收下……   正想着,修长的手指把名片推到了她面前。   阙清言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平稳,问:“点完菜了吗?”   林棉还在看着名片发愣,闻言猛地抬眼看他,小声道:“你……”话说到一半,她止住了没继续,把菜单递回去,“点完了的。”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往眼前的名片上看,阙清言接过菜单,顿了顿,随口道:“我不在的时候,如果有人给我递名片,你撕了或者扔了,只要事后不跟我说,我就不会知道。”   林棉一时没反应过来。   阙清言淡然继续:“就算有人问起来,或者程泽跟我说了,你也可以跟我说,名片是递给程泽的。他每天会收到很多名片,相比较之下,我会倾向于相信你。”   程泽:“……”这饭没法吃了。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帮她参考了两个做法。   “你为什么……”林棉心跳得剧烈,半晌红了耳朵,问,“你不收名片吗?”   阙清言垂眸看她,五官英隽,眼角眉梢衬出些笑意:“不是要我教你,怎么追我吗?”   他把名片的处理权给了她。   林棉犹豫了片刻,摁开笔,压着心跳,低头对着名片写写画画。   等第一道菜端上来的时候,林棉一点点地把改好的名片挪到了阙清言的手肘旁。   名片上的名字已经很过分地被笔划掉了,端正地写上了新名字。   底下的介绍信息也被改了。   名字:林棉。   介绍信息:追求者一号。   阙清言看过一眼,把名片收了起来。 第27章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 林棉对着车窗外的街景看了会儿。   窗外,深秋的梧桐萧萧瑟瑟,看景还没有人好看, 她又默默把视线扭了回来。   从餐厅出来后,阙清言接到个电话,此时他正戴着蓝牙耳机在通话。林棉正襟端坐, 自觉地没去打扰他, 出于好奇, 支着耳朵听了两句。   多数时候是打来电话的人在讲话。阙清言偶尔开口,谈话内容涉及专业领域的名词,林棉听不懂, 只能当字面意思来理解,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声音上。   阙清言的声音沉稳好听,不压着笑的时候,带着冷感的质地, 像泡在碎冰玻璃杯里的薄荷。   他最近是真的很忙。   林棉在脑海中恍惚总结了一句, 听着听着,就有点……犯困。   这么久以来, 林棉对自己的睡眠依赖症有了深刻的认知。   她不是对阙清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犯困,只是一旦他的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时间一长,她就非常, 非常容易困。   林棉感觉到自己清醒兴奋了好几天的大脑开始迷顿, 困意汹涌袭来, 还没打哈欠,眼睛就已经湿漉漉地蒙上了一层水汽。   林棉转过脑袋,把额头磕在冰凉的车窗上,深吸一口气。   好不容易能有独处的机会,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她本来还想等阙清言打完电话,再找话题跟他聊天的。   林棉实在困得迷迷糊糊,捂耳朵不合适,又不好这时候找耳机出来听音乐,做什么都可能会被阙清言误会她是在嫌他打电话吵……   片刻后,林棉闭着眼用额头抵着车窗,强撑精神,决定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可以申请提交,”对方声音焦急地确认了几句,阙清言的声音淡然,“如果重新提交证据,我会在已有的证据基础上修改辩护提纲。”   阙清言的声音很低沉,林棉当起了人形复读机,用更低更微不可闻的声音复述了遍他的话。   “不用寄给我,下周的开庭,我需要你带齐所有的证据原件。”   好像是不困一点了。   林棉模糊地小声继续:“带齐所有的证据原件……”   “鉴定申请明天我会一并提交。”   “……一并提交。”   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来,阙清言刚好挂电话。   他摘掉耳机,侧过脸看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林棉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缩到了靠窗的角落里,侧背过身,额头微微挨着玻璃窗,乌黑的长发乖顺地散在颈后,露出一点白皙的耳朵尖来。   阙清言收回目光,开高了车载空调的温度,开口问:“很困吗?”   没有电话的声音,车内很安静,能清晰地听见林棉回:“很困吗。”   阙清言动作微顿。   林棉的意识在半清醒间徘徊,又听他平静道:“下周我可能会比较忙,在公寓里不一定能见到我。”   没过多久,林棉复读:“不一定能见到我……”   “……”这回阙清言的声音里带了些笑意,顿了顿才道,“可以给我打电话。”   林棉下意识:“可以给我打电话。”   说完后,终于意识到不太对了。   他好像是在跟自己说话。林棉的困意顿时消散不见,她睁开眼,忙转过身去看阙清言,迅速在脑海中回忆了遍刚才的对话,磕巴着解释道:“我,我刚才是……”   红灯结束,阙清言手指叩在方向盘上,接过话:“什么时间会有空?”   见林棉茫然,他神色不变,声音低下来:“不是说让我给你打电话吗?”   “……”林棉没缓过来,红着脸反射性回,“什么时候都……有空的。”   说完,林棉揉着脸艰难回忆。   怎么突然成了他给她打电话了?   .   阙清言说忙,就真的忙到不见人影,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棉都没在公寓里再见过他。   工作间里,林棉搁下压感笔,对着手机拨号思忖了五分钟,还是没去打扰阙清言,只是给徐逐发了条微信。   片刻后,徐逐回复:【我老板最近忙开庭神龙不见尾,没地方找人。怎么,你又找他有事啊?】   林棉直白道:【我想送花。】   接下来的几分钟,徐逐震惊地接连回复了一长串的问号过来刷了屏。   鲜花速递的送花员已经连着三天没把花送到正主手上了,到第三天的时候,送花员无奈之下给林棉这个客户打了个电话,忧心忡忡:“林小姐,你要送花的这位阙先生他不在家,电话也打不通。”   这位是订了三个月业务的大客户,送花员很敬业:“要不我再等个时间过来吧,请问阙先生一般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用了,”林棉道了谢,提议,“那麻烦你下两层楼,把花送去八楼吧。”   送花员惊喜:“原来阙先生改住八楼了?”   林棉惆怅道:“不是,我住在八楼。”ww w.t xt80.co m   送花员:“……”   花送不了,情书还是可以塞的。   为表追人诚意,即使知道这几天阙清言都不在公寓,林棉还是雷打不动地乘电梯来到十楼,把重新润色删改好的情书拿着——   悄悄咪咪地塞了进去。   情书的信封很薄,很容易就能顺着门缝塞进去。   塞完情书,林棉想,以前她写的情书多达几十封,照这样每天七八封的速度塞下去,等阙清言忙回来以后,差不多正好能塞完。   到目前为止,她塞的情书都是通常意义上的情书,内容是讨人欢心的夸赞和情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她留了一封最重要的情书,想亲自当面给阙清言。   那封里写了她从遇见阙清言到多年后重见的心路历程,藏着满满的少女心事。   林棉心说,他应该还不知道……她其实很早就想追他了。   .   翌日清晨,送花员惯常把花送到了八楼。   一连几天,林棉都收到了自己送的花,客厅餐桌上的花瓶新添了两个,已经没有多余的瓶子能插花了。   自己订的花,哭着都要供起来。她抱着花束思忖了片刻,来到工作间,清空了一个笔筒,临时把花插在了笔筒里。   送花的时间是早上八点,以往的这个时候,彻夜赶稿的木眠老师正睡下没多久。   林棉此刻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边揉眼边往卧室里挪,在床边踢掉拖鞋,默默地把整个人重新埋进舒软的被窝里。   没埋多久,被随手扔在角落里的手机嗡声震动了起来。   “……”林棉垂死挣扎几秒,艰难地扒着被子伸出手,在床头摸索半晌,接了起来,“喂?”   柏佳依听到她软着鼻音的声音,问:“棉宝,你还在睡吗?”   “嗯……”   柏佳依知道她困起来谁都拦不住,肯定要挂电话,忙道:“先别挂先别挂。”   林棉一点点把蒙在脸上的枕头拽下来:“怎么了?”   “棉宝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柏大小姐听起来心情很好,“陪我去一趟辰宴俱乐部吧?”   “嗯?”   “捉奸。”   捉的是和柏佳依联姻的那位沈公子。   两个月前柏佳依和沈公子因为两家联姻结婚,沈公子风流成性,婚后还丝毫不收敛,柏佳依硬是在蜜月期间被气了回来。回国后,柏佳依闹过一段时间的离婚,还因此被柏父禁足过。   柏佳依执意要离婚,雇了私人侦探去挖沈公子的底,但渣男在国内实在遮掩得太好,侦探只能打听到一些没边没影的小道消息,拿不到证据。   听说今晚沈公子跟狐朋狗友在私人俱乐部开趴,不管能不能捉到奸,柏佳依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林棉听完,清醒得差不多了,想了想,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拍到角度最好的照片。”说完又小声补了句,“高清无码的。”   柏佳依:“……”   .   当天晚上,林棉陪柏佳依去了趟辰宴俱乐部。   俱乐部是私人会员制,柏大小姐以前玩得开,也是俱乐部的会员,一路上两人畅通无阻地进了内部,上了楼。   这里对会员的个人信息绝对保密,侍应生怎么都不肯透露沈公子的包厢,柏佳依脾气一上来,一间间包厢地毯式搜寻过去,怎么都拦不住。   侍应生点头哈腰的,想拦又不敢拦,赔笑劝:“柏小姐,你还是别找了,再这么找下去,到时候安保要来赶人了……”   正说着,柏佳依推开一间包厢,顿了顿神,直接进去了。   林棉循声看了眼,从外看去,正推开的墨色玻璃门内灯色昏暗,旖旎魅惑的彩光摇曳,纷杂的音乐声随之扑面而来。   以前她几乎不来这种风月场所,但对这种场合并不陌生,进了门以后能看到什么,她还是知道的。   林棉犹豫一瞬,跟了进去。   包厢里,沈公子今晚和朋友开趴,叫了几个性感妖娆的女人在酒池边跳舞,还请了位小明星作陪,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联姻的新婚妻子会找上门来闹场。   柏佳依本来只是想捉个奸当证据,但在看到怀里搂着小明星的沈公子后,还是没忍住脾气。接下来的场景一片混乱,最后还是侍应生带着一群安保进来,强制叫了停。   接到电话的时候,林棉刚出俱乐部。   柏佳依去取车了,沈公子搂着哭哭啼啼的小明星出来,在门口只看见了林棉。   “你是林棉吧?”沈公子低头对着小明星安慰了两句,走近搭话道,“我记得我和佳佳的订婚宴上,你也在场。”   沈公子打量了眼林棉,心道,看着挺清纯无害的,刚才拉偏架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林棉本来就没有理他的意思,她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眼眸一点点亮了起来。   电话是阙清言打来的。   还没等对方进一步搭话,林棉迅速抬眼瞥过沈公子,明显皱了下眉,露出个可谓是嫌弃的神情,拿着手机离他远了点。   沈公子:“……”他有这么可怕吗?   这是阙清言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听到耳畔传来低沉悦耳的一声“喂”,林棉不受控地耳热了起来,心里沉寂了几天的小跳羚开始雀跃蹦跶,小声叫他:“阙清言。”   电话那头,阙清言合上卷宗,捏了捏眉心,起身倒咖啡,应声问:“吃过饭了吗?”   “吃了的。”林棉攒了几天的话想跟他说,手指尖摩挲了下手机,坦白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往你门缝里塞东西了。”   阙清言把咖啡杯搁在桌上,闻言敛眸一笑:“塞什么了?”   “情书。”顿了一瞬,林棉红着脸强调,“追求者一号的情书。”   之前林棉塞到布偶熊里送过来的情书,阙清言还没来得及看,他这几天住在酒店里,一直没回过公寓。   阙清言随口问:“还塞了什么吗?”   林棉摇摇头:“没有了。”   她没好意思说,其实还想塞的,但门缝就这么点,除了信封别的也塞不进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隔着电话的原因,阙清言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要低缓,尾音勾着些朦胧的哑。林棉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近十点,他一直忙到现在,肯定很累了。   于是林棉挣扎再挣扎,还是昧着良心憋了句:“我有点困……”   “我想睡——”你。   “觉了。”   林棉还在为自己撒的谎而歉疚,就听阙清言平静问:“听我的声音,就这么困吗?”   “……啊?”林棉反应过来,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是觉得……你太累了。”她脸逐渐烧起来,不想让他误会,补了句,“你就算给我打一晚上的电话,我都不会困的。”   阙清言微怔,他其实知道,本来也就是逗逗人,没想到她能这么直白,忍着说情话的害羞都要解释清楚。   挂电话前,林棉踌躇片刻,戚戚然问:“可以等五秒钟再挂吗?”   没等阙清言开口,林棉不要脸地当他默认了。   下一秒,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很细小微软的声音。   林棉顶着张红脸,对着手机轻轻亲了下。   .   翌日一早,昨晚俱乐部的事上了小报新闻。   新闻噱头很大,一行标题异常明显:《豪门联姻不幸,沈氏集团小公子左拥右抱俱乐部买醉》。   附图是一张偷拍照,地点在俱乐部门口,上镜人有三位。   沈公子,小明星……以及林棉。   此前在俱乐部里,沈公子怕柏佳依事后去跟沈家几个长辈告状,一直没还手,衬衫扣子被扯崩了几颗,头发也凌乱不堪,照片上的形象非常颓靡,还搂着一位小红的明星。   小明星从俱乐部出来以后就哭得梨花带雨的,偷拍的时候虽然戴着墨镜,但还是被认了出来。   而一旁的林棉……林棉那时候刚和阙清言打完电话,脸色泛红,看得惹人遐想。   左,拥,右,抱。   林棉攥着鼠标:“………………” 第28章   桌上的手机在不停震动着, 林棉窝在沙发椅里,机械地松开鼠标,缓慢伸手去拿电话。   刚才那一瞬间, 她脑袋里没想别的,也没考虑林母到底会不会知道这则噱头十足的小道新闻,她满脑子的都是——   要是阙清言看到了会怎么样啊啊啊啊啊!!   偏偏新闻稿的内容还矫饰得意味深长, 什么“深夜有两位美人作陪, 沈公子衣冠不整地从俱乐部出来, 细细一看脖颈上竟有暧昧抓痕,不知道出自哪位之手”……   林棉抿唇,心如死灰地把脑袋磕在桌沿, 边接起电话边心说,虽然那道抓痕不是她下的手,但她现在非常想……   “棉宝,我刚看到新闻, ”电话是柏佳依打来的, 她也没想到昨晚取个车的空档,居然有记者偷拍照片博新闻, “我打过电话了,渣男今早被他家几个长辈拎到老宅去了, 到时候肯定会逼着澄清这件事的,等澄清完, 我就喊人来给你道歉。”   沈柏两家商业联姻, 婚内出现这样的事, 沈家表面上一定会摆明态度,如果事后不对外澄清,就是在下柏家的面子。   但澄清也至少得是明天的事了。   林棉深吸一口气,欲哭无泪地咬住抱枕角。   她现在只想知道阙清言住在哪个酒店,她想……想去剪断他的网线。   阙清言这几天都在忙诉讼开庭,林棉没有给他打电话,思忖半晌,还是戳开了微信。   林棉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停了几秒,正斟酌语句打算解释,删删写写地打了两行字,最后还是一字不落地删掉了。   这种事……还是当面解释清楚比较好。   近一周没见到阙清言,林棉每天和公寓里的马蹄莲花束深情对视,各自带着点同病相怜的凄苦,都快憋出心理疾病了。   林棉关了手机,揉着脸暗忖,她想见阙清言,面对面的。   虽然暂时没追到人,还不能抱不能亲,但就算是当面跟他说说话也好。   那天阙清言打电话时没有避讳林棉,她回忆了遍脑海里零星的谈话内容,关掉新闻网页,打开B市几个法院的官网,尝试着搜索近期公开庭审的开庭公告。   十几分钟后,搜索页面停在一条公告上。   市一中院第4法庭,下午两点,公开审理原科集团合同纠纷一案。   庭审时间就在明天。   .   “棉宝,我见过别人追男生是去看人家的篮球赛的,还没见过追人是去看人家怎么庭审的。”柏佳依不可置信,重复了遍,“你去听阙清言的开庭?”   “嗯。”   柏佳依震惊问:“什么时候?”   林棉边打电话,边收起换好的旁听证,软声道:“我现在在法院。”   几年前,林父过劳脑梗去世,林母阮丽淑为公司的股权划分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官司,那个时候林棉经常跟着林母去庭审旁听,因此对开庭的流程并不陌生。   存包过安检后,林棉随着大厅的人流进了电梯,还没动作,身旁的人伸手过来摁了楼层,一道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   “林棉?”程泽刚进电梯,一眼就注意到了林棉。他没想到在法庭这种地方还能见到Quinn的小姑娘,看到她手上的旁听证,诧异笑道,“你也是来旁听的?”想到上回吃饭的事,又补问了句,“还是Quinn带你来的?”   程泽心道,连开庭都带着,这也太宝贝了吧?   对方神情错愕,林棉跟他打了声招呼,想了想问:“阙清言他……是不喜欢别人来旁听吗?”   “我不是说他不喜欢你来旁听,”程泽遗憾地解释,“要是你在的话,Quinn估计等下会对控方稍微温柔点吧。”   林棉没听明白。   程泽突然间找到了新的乐趣,趁着阙清言不在,乐津津地跟她掰扯:“小姑娘你还不知道吧,Quinn在庭审上可凶可吓人了……”   ……   旁听席上已经有记者和媒体就位,等林棉和程泽在旁听席坐下后,隔着数排位置,她终于看到了合议庭里“可凶可吓人”的阙清言。   阙清言换了黑色的律师袍,正坐在辩护人的席位上。   法官还在宣读事项,他身旁坐着的中年男人看起来紧张不安,面色透出不健康的白,拧开水瓶灌了口水,时不时侧过身跟阙清言低声交谈几句,后者神色淡漠,偶尔偏头回应两句,男人这才心安一些。   从林棉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阙清言英隽的侧脸轮廓,他低眼翻过手上的证据资料,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宽大的律师袍穿在他身上不显臃肿,反而衬出挺拔颀长的身姿来,在一众人中出挑而显眼。   程泽怕林棉听不懂等下的庭审,低声解释:“Quinn旁边坐的那位,合同诈骗,融资金额有几千万,八成要被判无期徒刑。业内很多人都在关注这个案子,今天到场的记者,都是打算拿个金融头条回去的。”   “……”林棉还在对阙清言出神,闻言惊愕,“合同诈骗?”   合同诈骗的是阙清言的当事人,他为什么要……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Quinn要接这种案子?”程泽忍笑,又来了句狠的,“以前Quinn说过一句话,在法庭上没有正义的一方,大家接受自认为正确的一方……”   再讲下去小姑娘要芳心尽碎了,程泽不骗林棉了:“放心吧,Quinn他不接这种案子。”   在接下来的庭审期间,林棉听一半过一半。   一是因为双方你来我往得太过激烈,专业领域的内容涉及太多,她不能全听得懂,二是因为,庭审期间的阙清言,实在是太……   林棉的手机不在身边,她忍不住把当庭记录的纸当画稿纸来用,画了半晌搁下笔,红着脸把画好的内容折起来放好。   ……太不一样了。   如果说平时阙清言给法学院学生上课的时候只是让人感觉疏淡有距离感的话,现在就是完全冷了下来,气势凌人,像开了鞘的刃。   到了辩护人询问证人的阶段。   阙清言目光落在证人身上,平静问:“15号那天你看见我的当事人签订了合同?”   “是,”证人回得很快,“那天下午我正好去方总家里给他送资料,看到他跟李董在谈合同的事。”   “根据医院信息纪录,当天我的当事人中午出院,下午才回到住宅。”阙清言淡然问,“那天你去给他送资料,是已经知道他要出院了吗?”   “是的。”证人一顿,才道,“我跟方总平时很熟,他病了以后我经常会去看他。”   “其中一份股权变更的材料是在住院时候签下的,当时你也在场?”   “我在场,是我看着他签下的。”   “既然你在场,也知道我的当事人当时病危。”阙清言翻了下手边的资料,修长的手指抽出一张鉴定报告,“对比鉴定几份合同的字迹,我的当事人病危时候和出院后的笔迹和力度几乎完全一致。”   证人脸色一下子白了,勉强笑道:“一个人的签名能有多变化,就算是生病……”   林棉听得似懂非懂,旁边的程泽却已经兴奋了起来。   按接下去的发展,Quinn该字句锋利地把人堵得百口莫辩了。   旁听席间有人开始小声交谈,阙清言正要开口,无意间向旁听席瞥了眼过来。   ……正好对上林棉湿漉漉眼巴巴的眼神。   冷不防对视了眼,林棉愣怔了下,心跳猝然快了起来。   她没想打扰他开庭,忍着多看两眼的欲望,硬是压着心跳别回了目光。   合议庭里,前一秒还面容冷峻的阙清言神色微顿,收回目光,眉眼间带了些微不可察的笑意,质证的语气似乎也低缓了点。   程泽痛心疾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最后法官宣布,休庭再审。   本来是合同诈骗,案子急转而下,成了疑似他人私刻印章,用伪造合同起诉,提供伪证。   庭审结束,旁听席上已经开始清散人员,有媒体争先恐后地上前去采访人。   阙清言拒绝了媒体采访,径直向旁听席走了过来。   中年男人也一并跟了过来,连声道谢:“太感谢了,不知道今晚您方不方便,我做东——”   离得近,程泽听到了,笑着插话:“方总请客吃饭,肯定是要去的。”   “这位是……”   程泽伸出手:“我是Quinn的朋友,以前也是律师,现在自己在搞一点投资。”   趁着旁边两个人相见恨晚的时候,林棉慢慢挪到阙清言面前,抬眼看他:“阙清言。”   阙清言没想到她会来旁听,垂眸回视,问:“什么时候到的?”   “刚开庭的时候就到了。”   终于能光明正大看他了,林棉心里的小剧场已经开始潸然泪下,跑起了圈。   她抑制住扑上去的心情,没忘记自己还在追他,小声夸:“刚才……如果我是你对面的控方律师,即使你一句话都不说,我也会被吓到的。”   “……”阙清言闻言顿了瞬,道:“不会。”   林棉心说,当然不会被吓到……   她红着耳尖解释:“我就是开个玩笑,其实你刚才在庭审上那样……也不凶的。”   非但不觉得凶,反而……更喜欢他了。   说话间,两人跟着人群向外走。林棉拿着旁听证和纪录的稿纸,正想着要不要把画给阙清言看,就听他沉缓道:“如果对面是你,我可能疾言厉色不起来。”   林棉没缓过神来,觉得人声嘈杂,可能听错了:“啊?”   阙清言声音压了笑,随口道:“平时我说两句你就害羞,如果我再凶一点,你是不是要哭?”   “……”   林棉把这句话在脑海中回荡了三遍,通红着脸反驳:“我不会哭的。”想了想不太对,补了句,“不是,我没有……那么容易害羞……”   走了两步,林棉突然想到昨天沈公子的事。   内心挣扎良久,她开口:“昨天我看到一个新闻……”   阙清言应声看她,眸光深邃,似乎还微眯了眯。   决定坦白的林棉:“没,没什么。” 第29章   从法院出来, 傍晚的天已经擦黑,只留下稀薄的一线天光,紧接着下起了小雨。   人群被困在一楼大厅内。   中年男人见状, 忙不迭地喊助理送来了雨伞,殷切地给阙清言和林棉递了两把伞过来。   程泽在一旁打趣:“方总别这么客气,他们两个人撑一把伞就够了。”   这话明里暗里的带了暧昧, 男人的目光在两人面前打了个转, 了然于胸, 把林棉当成了阙清言的女朋友。但心里了解归了解,还是赔笑着把两把伞递了过去:“麻烦阙少替我打了诉讼,我不能怠慢的。”   林棉巴不得和阙清言撑一把伞, 但出于礼貌,还是道谢接过了长柄伞。   男人正想给阙清言递伞,就见他来了电话,忙说:“您接电话, 伞我先帮您收着。”   阙清言扫了眼来电显示, 淡然道:“一把伞就够了。”   男人会意,把伞收了回去, 跟到程泽旁边,悄声八卦:“感情真好啊。”   大厅里, “感情真好”的林棉见阙清言拒绝了伞,以为他是要先接电话, 于是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 给他腾了片打电话的空间出来。   挪到一半, 手腕被拉住了。   阙清言扣着林棉的手腕,力道不重,指腹抚过她捏着伞柄的手指,示意她把伞给他。   林棉冷不防被拉住手腕,低眸看了眼,心跳加快了。   阙清言要她的伞……是想跟她撑一把伞吗?   林棉本来想把伞给他,但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松了伞柄。   伞被扔在地上,林棉空出来的手指终于能干点别的事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红着脸反牵住了阙清言的手。   “反正……”林棉轻轻攥着他的手指,找理由低声解释,“反正你现在要在这里打电话,我们暂时不出去,也不撑伞。就牵一下吧?”   怕阙清言不同意,林棉又道:“我来听你的开庭,就当奖励了,好不好?”   说完,她心里连着自我唾弃了三遍。   简直……太不要脸了。   自从阙清言同意她追他,她就总忍不住和他更亲近一点,以前这些龌龊想法放在脑子里也就是想想,现在恨不能都付诸实践。   电话已经接通,对面的阙敏“喂”了几声都没有回应,阙清言对着电话道:“我有点事。”   林棉看阙清言挂了电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垂眸反问:“牵手是这样牵的吗?”   “……”林棉愣了下,小声问,“不是吗?”   她上门来撩他,阙清言当然不会跟她客气。他反客为主,修长的手指缠过她柔软的指根,十指交扣贴合。   林棉手心还有微微的汗湿,阙清言看她连白皙的脖颈都开始红了,道:“大厅里也没有多少人,不会注意到这里。”末了敛神一笑,补了句:“不要紧张。”   “……”   本来不说这句话倒还好,可他一说……   啊啊啊啊啊!   林棉没经历过这种类似偷情的场合,五秒钟后,脸红得滚烫,终于坚持不住了。   她过电般松了手,乖乖地弯腰把伞捡了起来,滚到一边平复心跳,再也没敢去打扰阙清言。   光天化日,法院大厅,手把手教人小姑娘怎么调情。   程泽已经瞎得没眼看了。   .   雨越下越大,中年男人就近在阙清言下榻的酒店订了位置。   虽然诉讼案没审理完,下一次庭审时间还不确定,但已经赢了一大半。男人摆了庆功宴,席间已经翻着花样把阙清言夸了几遍,千道万谢。   “我以前在这里存过一瓶酒,今天正好有机会开。”男人招呼来侍应生,问阙清言,“您喝红酒吗?”   阙清言闻言开口:“我等下要开车,不喝酒。”   诉讼案的一审告一段落,阙清言近期没有案子上的安排,也就不会再住在酒店里。   “也是也是,我没想到。”男人赔笑,想了想又道,“其实喝点酒也没关系,等等我找司机来送……”   林棉在旁边听得一愣,她随即反应过来,亮着眼眸悄悄问:“你今晚要回公寓吗?”   她的眼神太过期待,阙清言顿了一瞬,回道:“顺便送你回去。”   那就是要回公寓了。   终于能经常见到阙清言,林棉心情雀跃地蹦跶了起来,早在脑子里新列了一串的追人清单。   这几天送花员一天天地把花往林棉这里送,估计是没见过送别人花最后送到自己手里的,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悲悯。昨天送花员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暗示,其实可以退订业务……   林棉回想了遍,心说,等阙清言回去以后,耽搁了近一周的花和情书总算能给他了。   想到一半,她突然想到,还有事没和他坦白。   之前林棉陪柏佳依去俱乐部,事后在门口被小道媒体拍下来见了新闻。新闻稿把她和沈公子写得浮想联翩,结合那张偷拍,要让不知内情的人看到,或许真会以为沈公子和她有私。   新闻牵扯到豪门私生活,偷拍照里还有那个小明星在场,到今天早上的时候,这条新闻已经被炒起来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阙清言不会再这么忙,他只要稍微留意,就能看到新闻。   到时候万一他误会……   林棉想起来下午庭审时,阙清言面对那个证人神色冷漠,言辞锋凌,她尝试着把自己代入了证人,心里突然一抖。   不不,不行。   林棉灌完一杯果汁,偷偷抬眼看身旁的阙清言,哭着心想,一定要找个机会……解释清楚。   席间,阙清言接了个电话,离开了包厢。   另一边,阙敏哄完女儿睡觉,还敷着面膜,总算打通了电话,笑道:“下午成衣定制的助理联系过我,说是你已经付过款了,跟我约了时间量尺寸。”   上回在会所,阙敏把裙子借给林棉穿,阙清言事后另补了她一条。   送一条裙子,阙敏不会为了这个专程来给他打电话。   阙清言应了声,听着下文。   “前两天的晚上,”阙敏没多扯开话题,组织了措辞,直切主题,道,“棉棉在俱乐部门口被拍了,沈家那个沈彦舟当时也在场……新闻你看到了吗?”   阙清言声音平稳地“嗯”了一声:“怎么了?”   都看到新闻了,还问怎么了?阙敏微愕,不确定道:“你看了新闻还能这么沉得住气?是我看错了,还是你看错了?”   对她的怀疑,阙清言没有多解释,淡淡问:“你打电话,是来问这个?”   “我本来不是想说这个。”阙敏叹了口气,皱眉道,“新闻稿写得乱七八糟的,我一看就觉得有问题,所以打了个电话去问沈家大儿子,他跟我说沈彦舟当晚只带了那个小明星去,和棉棉没有牵扯,其他具体的就没跟我再提。”   阙敏原先以为阙清言看了新闻,多多少少会有些误会。虽然他根本不是轻信不实小道消息的人,但听这个反应,也未免太沉得住气了。   就算小姑娘跟沈彦舟没什么,当晚也是去了俱乐部的,阙敏心道,这事换了谁,都会多想的。   阙敏道:“还是说,棉棉已经跟你解释过了?”   阙清言顿了顿,简明扼要地回:“俱乐部那晚我也在。”   这么说,新闻的内容就更是捕风捉影了。阙敏愣了一瞬,松口气,笑道:“那就好,我还白担心了一整天。”说完又调侃道,“你带人家小姑娘去俱乐部玩,还不如找个时间去度假酒店,这个时候泡温泉最好……”   挂完电话,阙清言收了手机,没有立即回包厢,而是在走廊口沉吟片刻,理清了思绪。   刚才他说那番话,是在阙敏面前维护林棉,但没有告诉阙敏,其实他也不知情。   感情的事,阙清言自己有主动决定权,不会让他人掌控,其实阙敏怎么想,甚至阙父阙母如何干涉,他都不会理会。   因此在阙敏面前替林棉解释,如果是为了他自己,大可不必。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剩下的唯一一种可能只能是,他是为了林棉。   看到新闻的时候,阙清言打电话问清楚了情况,得到了和阙敏差不多的消息。   在此以前,他一直给自己横着道线,他在线外给林棉留足了余地和空间去了解他,再让她抉择,到底要不要跨过这条线来真正接近他。   阙清言对感情足够理智克制,也惯于站在主导位置上。林棉认识他不久,这种钦慕式的喜欢可能维持不了多久,他很少让自己处于被动状态,在两人的情愫都未明了的情况下,在一起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阙清言了解自己,所以也知道,他在看到新闻时,心里闪过的是什么。   他对林棉,可能已经不只是好感了。   他甚至已经不太想再给她时间去了解自己了。   .   庆功宴结束后,众人散去,林棉等在酒店门口,收到了柏佳依的简讯。   柏佳依:【棉宝,你听完庭审回来了吗?感觉怎么样?】   林棉回忆了遍阙清言庭审的样子,揉了揉脸,直白地回复:【更喜欢他了。】   更了解他后,更喜欢了,但也更……   发完后,林棉突然思忖一瞬想。   其实她一直还有个想攒钱包养阙清言的幻想的,但他这么厉害,她可能几十年内都完成不了这个夙愿了。   等了会儿,柏佳依又发了过来:【对了,刚刚沈家人来给我赔礼道歉,说是明天早上让渣男澄清谣言,你放心吧。】   此刻,一辆车缓缓停在酒店前,车窗逐渐被摇下来,主驾驶座上的阙清言微侧过脸,灯光勾勒出他英俊深邃的眉眼。   林棉注意了下,又有点挫败地想,比这辆车更贵的车钥匙……她可能暂时也送不起。   今晚很挫败的木眠老师上车后格外乖顺,话也格外少,难得认真思考起了人生大计。   正思考人生的林棉没发现,今晚阙清言的话也很少,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快到公寓小区了。   林棉不想白白浪费两人独处的时间,努力从脑海中搜索话题:“阙清言。”   车拐进公寓小区旁的地下停车场,阙清言瞥见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开口问:“怎么了?”   “以前……有段时间,我们家的公司出了点问题,官司打了很久。所以我一直觉得,像这样很复杂的经济诉讼,打起来会很麻烦。”林棉回忆,软声道,“但是今天你很厉害……”   她红着脸默默补了句,也很好看。   林家落败,阙清言当时在国外,有所耳闻。   林棉见阙清言没说话,偏头去看他的神情,发现他看起来好像没有被夸的愉悦。   她回忆了番刚才的话,缓过神来了,着急解释:“不是,我没有——”   她没有卖惨的意思,本来是想借机夸一夸阙清言的,但好像适得其反了。   林棉懊恼,还有什么话题可以找的……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林棉看了眼陌生来电,迟疑一瞬,接了起来。   “喂?是林棉吗?”对面传来一道年轻男声,好像在哪里听过,“我是沈彦舟,佳佳给了我你的电话,我就想打给你道个歉……”   “……”林棉疑惑地重复,“沈彦舟?”   阙清言动作一顿。   林棉刚问完,想起来了沈彦舟是谁。   沈公子。   林棉愣了愣,惶惶然看了眼一旁的阙清言,心说,她都快忘了,还有新闻要解释啊啊啊……   “那天在俱乐部,我也没想到被狗仔拍了。”提及这事,沈公子暗骂一句,但又很快回了正题,“让你也被误伤了,真不好意思啊。”   车已经在停车位停了下来,旁边还有阙清言听着,林棉急着想解释,巴不得快点挂电话,含混几句道:“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打电话前,柏佳依那个暴脾气三令五申跟沈公子强调,要是道歉不诚恳,她就去沈家几个长辈那里告状。沈公子当然不会就这么挂电话,笑道:“新闻的事情我会尽快澄清的,你不要往心里去,要是再……”   林棉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去摸索着解安全带,在立刻挂电话和下车避开阙清言再讲完这个电话之间犹豫了一瞬,决定在解安全带的同时把电话挂了。   安全带解到一半,车内的照明灯突然熄了。   “……”   林棉没适应突如其来的昏暗,眨了眨眼,下一秒发现解安全带的手被扣住了。   温热的手指抚上来,就着她的手重新把安全带系了回去。   “……”林棉有些茫然,偏头小声问,“阙……”   又下一秒,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手机被抽走,应声落在了车内绒软的地毯上。   电话还没挂。   他……   暗沉光色中,林棉感觉自己的下巴被抬起来,阙清言的指腹在她下唇上轻擦而过,像是一个确认般的触碰。   变故来得太突然,林棉心如擂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阙清言身上清冽好闻的熟悉气息拢了过来。   随后,对方的唇贴上来,片刻浅吻后,舔舐过她的唇齿,深入了这个吻。 第30章   车内没有灯光,借着从车窗外透进来的模糊光线, 林棉神色恍惚, 完全呆滞在了上一刻, 顺从地任凭阙清言加深这个吻。   她被吓到了。   理智告诉阙清言,气氛暧昧得已经越了线。这个因为电话而难得冲动的吻,该停止了。   不能捏着林棉对他的那点好感, 在感情还没说破前, 就从心所欲地对她做些什么。   阙清言垂眸,结束了这个过分失控的吻,往后撤开了些距离。   林棉刚来得及喘了一口气,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想伸手去够脚边的手机,就见阙清言瞥过一眼,拦住她的动作, 低头又吻了上来。   “唔……”   林棉的脸和耳朵尖烧得滚烫, 心跳快得吓人, 上半身被安全带束缚着不能动,也一动都不敢动。   今晚第二次, 自诩熟悉各种少女漫套路的情场老手木眠老师,脑中的意识彻底混成一团, 炸成了烟花。   林棉浑浑噩噩地闪过无数个念头。   她还没有机会解释新闻的事情, 等下要怎么跟阙清言说?   他他他是不是已经看到新闻了?   他在吻她……为什么要吻她?   总不可能是喜欢她吧。   不, 不可能吧。   啊啊啊啊啊……   第二个吻持续时间不长, 浅尝辄止的触碰, 比起吻本身,更像是为了打断林棉去接电话的动作。   刚捡到一半的手机重新掉回地毯里,不小心被开了免提。   “……喂?喂喂?”对面迟迟没传来声音,沈公子疑惑地看了眼屏幕上正通话中的信息,又道,“媒体我都联系好了,明天一早就发澄清的新闻稿……林棉?你在听吗?”   阙清言在林棉湿润发红的唇角一触而过,眸色深暗,没再吻她了。   “挂,挂了吧?”林棉这回没主动去拿手机了,巴巴地看阙清言,脸红得要命,小声开口,“我不想……不想让他听到……”   声音微弱,语气隐约有一点羞愤。   林棉巴不得阙清言能再吻久一点,但旁边还有个听便宜的沈公子,这叫什么事?   手机最终被阙清言捡起来,他侧过脸看向林棉,她磕巴道:“你打吧。”   林棉别过脸暗自补了句,直接挂了更好,挂了以后,她还想……   借着车里的昏暗,林棉用手背碰了下自己的唇,回想了遍刚才阙清言吻过来的触感,刚清醒不久的意识又轰然溃散。   阙清言没有关掉免提,道:“我是阙清言。”   那边沉默了良久才回:“……阙少?!”   沈家大哥和阙清言交好,是平辈,所以沈公子认识他。   沈公子哪知道林棉和阙清言在一起,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保证道:“我不知道你和林棉是……都是那帮狗仔拿标题博新闻,明早我一定澄清,你放心。”   说完,沈公子又讪讪补了句:“要是不放心,等你今晚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也可以商量一下澄清的内容。”   挂完电话,阙清言把手机还给林棉,还没打开车内的照明灯,被她攥住了手。   “等一等,”林棉手心发汗,低声重复了遍,“你等一等再开灯,好不好?”   林棉心说,现在她浑身上下都发着烫,要是开灯,就太丢脸了。   她不怕阙清言看到她羞赧局促的样子,但她怕开灯后看到他,她会忍不住想向他索吻,而她现在还没想好被拒绝后该怎么回应。   刚才那个吻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林棉现在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他要吻她。   林棉压着心跳思忖,阙清言今晚没有喝酒,所以这个吻不可能是意兴而为,他也不是像沈公子那样的人,唯一的可能……   阙清言没有开灯,顿了顿,低缓道:“等下上楼以后,我有话要跟你说。”   林棉愣了愣,乖软地应了一声。   她声音听上去还算冷静,心里的小跳羚却已经开始绕场狂奔,脑内的小人早就紧张得手忙脚乱。   可不可能是她想的那样?   要是换成以前,林棉做梦都压根不会往这方面想,她列了一长串的追人攻略的清单,还打算循序渐进地追阙清言。   但他刚才……   百爪挠心的感觉实在太磨人,林棉闭了闭眼,下了决心:“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   林棉回到自己的公寓,翻出来了那份记着她心路历程的情书。   情书是她前两天写完的,本来打算迟一段时间再给阙清言,但因为今晚的变故,不得不提早给他了。   林棉对着眼前的信封踌躇半晌,拿着情书出了门,揣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小心脏上楼,到了熟悉的门牌号前。   眼前的门打开着,从门缝塞进玄关的二十几封情书已经被阙清言理了起来。林棉换完拖鞋进门,他正坐在客厅落地窗旁的桌前,在一旁给她留了位置。   他面前摊着几张信纸,纸边绘着花样纹案,是她之前塞给他的情书。   “……”林棉本来就紧张,见状简直想先掉头下楼喘口气再上来,忍着羞耻感出声,“阙清言……”   阙清言闻言搁下纸,示意她坐下,抬眸问:“想喝点什么吗?”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喝。   “我不喝了……”林棉摇摇头,眼神闪躲,憋了憋,问,“你刚才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吗?”   林棉没有坐下,她满脑子都是等下该怎么和阙清言正式表白,顺带着想了想被拒绝了以后该如何收场,还有那个吻……还没想完,就见眼前的人站起身,径直走到了她面前。   客厅的灯光明亮,阙清言小臂虚撑在桌沿旁,俯身下来和林棉对视,光线绕过他挺拔颀长的周身轮廓,打下一片淡色阴影。   此刻两人间的距离非常的近。林棉愣怔在原地,心跳一声比一声剧烈,直觉得他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很重要。   “刚才在停车场吻你前,”阙清言顿了顿,道,“我没有过问你的意愿,是我考虑不周。”   他在为刚才那个吻道歉。   话音刚落,林棉脑海中那点惴惴不安的旖旎心思瞬间消散了。她心里微沉,抿唇道:“我……”   “但刚才那个吻,不是意外。”   “……”林棉尝试投稿第一篇少女漫连载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她缓了很久,脸慢慢红了,用低得如同耳语的音调小声问,“不是意外……是什么意思?”   阙清言目光微顿。   他很少会做没把握的事,分寸拿捏得很好,在没有确定林棉对他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喜欢之前,他不会向她坦明好感,让自己陷入被动境地。   在感情上,阙清言一向理智,但是等到真的喜欢上后,如何理智决断已经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了。   他对自己足够坦诚,既然已经缕清了思绪,就没有逃避的道理。   阙清言垂眸看林棉忐忑等待的神情,把自己完整剖白:“我原来是想给你一段适应期,你认识我不久,对我的了解或许不够——”   “不是的……”林棉今晚的情绪完全被阙清言带着走,一颗心忽上忽下,刚才还在期待他对那个吻的解释,现在又因为这一句了解不够而心思沉底。她心里又酸又涩,忍不住打断他,“我不是认识你不久。”   阙清言说这些话,是觉得她对他的感情不认真吗?   “我认识你很久了。”林棉无意识捏着信封,声音哽着鼻音,闷得厉害,“阙清言,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才认识你,才喜欢上你的?”   “我第一次碰到你的时候,是在九年前,是在我家的花园里,不是在K大……你肯定不记得了。”顿了顿,索性把今晚打算说的话顺着说了,“所以我是……我是认真地想追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林棉的声音失落,这句问出来,她几乎已经不期待一个答案了。   .   落地窗隔绝了外界霓虹灯影的喧闹夜色,客厅里灯色通明,安静到能听清加湿器轻微的运作声。   这么多年来,阙清言的记忆力好到过目不忘,但不是事无巨细地都记得。   一次短暂的偶遇,而后偶然的几次碰面,在他眼里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隔天就会被搁置在卷宗资料和密集工作后。但这些却是一个小姑娘情真意切的长达九年的喜欢。   这些喜欢被她放在心里压着,多年后重逢,没有拿出来当博取同情的筹码,没有第一时间当作亲近迎合的心机。小姑娘有自己的自尊,重新开始追人,忍着一腔喜欢,委屈得不行了才说出来。   在此之前,阙清言想得还算冷静。   林棉对他有好感,但这种喜欢还不能定性,有太多撤出的余地,在他坦明心迹后,虽然两人可以尝试在一起,彼此磨合一段时间。但是最后的结果可能不太顺利。   所以阙清言不是没有想过,或许要为自己留一点退路。   林棉没再说了,她手指尖摩挲了下信封的边角,心说,就算阙清言等下要拒绝自己,她也想不要脸地把情书给她。   毕竟这么多年的喜欢……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但……等一下要怎么忍着不哭离开这里啊啊啊……   林棉还在挣扎思忖,对方就已经开了口。   “辜负你这么多年的喜欢,”阙清言声音低而沉,顿了顿,道,“我现在才喜欢上你,对不起。”   “……”   这句话说得太突然,和预期中相差的何止一点点。林棉愣怔一瞬,猛然抬眼,不敢置信地磕巴问:“喜……”   喜欢什么?   林棉手指微微蜷起来,脑海里只剩下刚才那一句“喜欢”,压根听不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大脑彻底放空。   怔了半晌,她才想起来要回应:“我也——”   “你不用那么快就答应我,”阙清言俯身看林棉,漆黑的曈眸沉沉,将她散在耳侧的黑发别到耳后,手指无意触到发红滚烫的耳尖。他缓声继续,“甚至于,多长时间答应我都无所谓。我不会定死这个期限。”   林棉听他道:“现在换我来重新追求你,你想什么时候答应我,都可以。”   在这么多场庭辩中,阙清言掌握着主动权,在任何时候都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但感情没有法的对错,她喜欢他这么久,不代表他就理应受着那点喜欢,补偿般的接受同意她。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来决定这场感情的走向,如果对方是林棉,他不介意是她来。   这一回,他把主动权完完全全地交给了她。   死寂片刻。   林棉本来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也不太难过,此刻这么多年的喜欢得到回应,不受控地眼眶就红了。   “我……我想现在答应不行吗?”林棉垂眸遮掩泛红的眼,小声道,“追人很辛苦的……”   万一他不想追了怎么办?   下一刻,修长的指尖蹭过她的眼睫,抚去眼角的湿润,阙清言给她建议:“在我追你的这段期间,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他声音里带着些笑,“现在就答应,是不是太亏了?”   阙清言明明说喜欢她,却不让她跟他在一起。   林棉这回是真的要哭了。   她想了半天,问:“那我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很过分的也会吗?”   还没等阙清言回答,林棉刚哭过的双眼别开去,脖颈跟着红了:“阙清言,我以后可以去你家睡觉吗?”说完,她忐忑地补了句,“就是……普通的睡觉。”   .   翌日,沈家买了新闻,送沈公子去澄清前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   网上的新闻附了采访视频,沈公子一身的西装革履,看起来一副正经模样,接受记者的采访。   “纪妙……纪妙啊,”沈公子把早就背好的稿子对了遍,“我跟纪妙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我哥投过她的电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对,我们俩没有别的事,你再这样问,我太太该生气了。”   记者又问了个问题。   “另一个啊?”沈公子这回没打稿,直接笑着摆手回了,“别开我玩笑了,人家是阙少正在追求的人,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第31章   新闻视频传出来的时候, 林棉正杵在厨房煎第三个蛋, 手机外放视频重复到第十遍, 沈公子的声音从外扩音响清晰地绕厨房三周半:   “……人家是阙少正在追求的人……”   手一抖,第三个蛋也成功煎糊了。   林棉关火扔锅铲, 默默把视频听完, 默默揣着手机,默默靠在了厨房的玻璃门上。   昨晚阙清言好像吻她了,还向她表白了, 还说要追她。   她不要脸地问阙清言可不可以去他家睡觉, 他说什么来着?   当时林棉没看他,只听到压低的笑意,冷静地替她分析:“我现在是你的追求者,对你的喜欢已经到了不轨的程度, 你就这样把自己放到我这里来,是不是对我太有信心了?”   后面的话林棉一句都没听, 红着脸连滚带爬地想转身离开, 走到玄关的时候想了想,觉得实在不能这么一羞了之。   反正都已经害羞了,要……要讨一点好处的。   于是林棉又巴巴地折回来, 眼神闪烁地小声问他:“我能不能……要个晚安吻?”   “……”阙清言敛眸一笑, 平静道,“到底是我在追你, 还是你在追我?”   林棉回想了遍, 刚才他确实说, 无论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的。   但这话她没有真的问出来,心说,万一阙清言又跟她说这句只是开个玩笑说的好听话,她一定会哭的。   她宁愿自己当成是真的。   就在林棉道完晚安想离开的时候,冷不防被阙清言扣着手腕拉了回去,抵在办公桌旁深吻了一遍。   末了他问:“还要吗?”   林棉心跳如擂鼓,再亲一次就要心动过速了,捂着湿润发红的嘴唇:“不不不要了。”   ……   林棉本来以为昨晚她会打鸡血失眠到天亮,没想到回到公寓后,反而一夜好眠。   刚才循环视频的空档,手机里已经多出了数条简讯。林棉翻过去看了一眼,有来自柏佳依的,还有零星几条其他人的,后者都是以前只打过照面的几个名媛淑女,话里的潜台词都在问阙清言。   林棉抿唇,略过那几条简讯,回复了柏佳依。   发完简讯,林棉想了想,昨晚她问阙清言,可不可以去睡觉……他那句话的意思里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其实她的本意只是想去他那里补午觉,顺便……   这一瞬间,林棉少女漫画家的脑内开了无数脑洞,压着心跳把“顺便”后面的内容补了个全。   正想到一半,手机嗡声震动一声,提示收到一条新简讯。   编辑:【木眠老师,月底了。】   又是一条。   编辑:【老师,你看今天的太阳,像不像这个月你没有交给我的稿子?】   林棉:“……”   心跳突然平稳了下来。   .   吃过早餐,林棉给助手方栩栩打了个电话。   月末临近截稿期,方栩栩按惯常来修稿。这回她没再被拦在公寓外,进门的时候打了声招呼,声音压抑着点兴奋:“老师,我刚才在电梯里的时候看到一个捧花的男人,摁了十楼上去了,看样子,肯定是给谁去送花的。”   “那么大一束花,”方栩栩语带艳羡,“好幸福。”   这个时间,十楼,送花。   阙清言已经回了公寓,昨晚林棉恍恍惚惚地下楼回来后,想起来给送花员发了条简讯,所以今早的花是送到十楼。   想到阙清言,林棉刚缓过来不久的意识又开始飘忽,她放下笔起身,从工作间里探了个脑袋出来,扒着门框确认:“长什么样的?”   方栩栩还在玄关换鞋子,闻言回忆了遍:“我没仔细看人,长得——”   话说到一半,门铃被摁响了。   “……”方栩栩替林棉开了门,见到男人以后,愣了几秒,转头给了林棉一个震惊的眼神。   门外的送花员此刻手里没捧花,倒是拿了个小盒子,笑着递给林棉:“林小姐,这是阙先生让我拿下来顺道送给你的。”   浅粉色的绒面礼盒,巴掌大小,捧在手里并没有多少重量。   林棉越看越眼熟,直到目光瞥到盒子角落里的那一行德文字后,才反应过来。   这是柏佳依之前送给她的瑞士情侣对表的表盒,而后她拆了表,连着表盒一起送给了阙清言。   但是现在却被阙清言还回来了。   林棉愣怔地看了会儿,边打开边思忖,为什么他要……   表盒里静静地躺着一块表,等林棉看清以后,顿了一瞬,脸噌的一下红了。   女款手表。   之前她拆了情侣手表,送给阙清言的是男款手表,他……他送了女款的回来。   他早知道这是情侣手表?!!   林棉还没脸红完,目光落在内衬层上。   内衬层本来应该放着备用表扣,此刻被换成了别的,林棉试着抽出来看了一眼。   一把钥匙。   “……”   他他他公寓的钥匙吗?   一旁的方栩栩看得惊诧,她和木眠老师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老师脸红成这个样子,白皙的脖颈都蹭着红。她开口刚想问,就见林棉关上盒子,郑重地看向她,杏眸泛着温软的水光,语气带了些惆怅:“栩栩,我没有灵感。”   作为木眠的漫画助手,方栩栩知道这段时间对方一直都处在瓶颈期,但长久相处的经验告诉她,这个时候还不能忙着安慰开解,因为……   方栩栩试探性反问:“所以?”   “所以,”木眠老师转身回工作间,拿了数位板和笔电出来,神情正经,“我必须上楼一趟。”   “……”方栩栩就知道。她疑惑问,“老师你上楼干什么?”   “找灵感。”   方栩栩:“……”真的吗。   方栩栩平时要做的工作就是帮着木眠老师分担部分分镜和背景,截稿期为了交流和修改的方便,她会就近过来面对面画稿。不过今天工作内容不多,即使老师想临时出门兜一圈回来,也什么耽搁的。   林棉也知道,所以她决定……上楼兜一圈。   没过多久,方栩栩见刚进电梯的木眠老师又折了回来,理了点东西,软声跟她打了声招呼,这才真的走了。   方栩栩回想老师刚才抱走的东西,确认自己应该没看错。   薄薄的小毯子,小抱枕,睡眠眼罩。   方栩栩:“………………”找?灵?感? 第32章   林棉抱着一堆东西上楼, 熟门熟路地摁电梯。   她把脸埋进怀中的抱枕里降了会儿温, 不要脸地选择性遗忘了昨晚她一夜好眠的事实,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昨晚阙清言向她告白,所以她……失眠了。   多年的喜欢得到回应, 夙愿得偿,这种事情,很容易就失眠的。   所以需要补觉。   电梯停在十楼, 林棉刚来到熟悉的门牌号前,还没把准备好的说辞温习一遍, 就见眼前的门是半开着的。   阙清言给她留了门。   他知道她会上来。   “……”   林棉杵在门外, 努力忽略这种疑似偷情的隐秘心跳感,重新把脸怼回抱枕里埋了两分钟,这才一步三蹭地挪进门。   公寓间客厅的采光很好,半面墙都是透亮的落地窗, 此刻清晨的阳光隔着玻璃打进来, 连带着桌案上的马蹄莲都笼上一层清亮的静谧感。   林棉没在客厅见到阙清言, 又不好就这样反客为主地找位置坐下, 低声道:“阙清言?”   话音落下不久,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林棉循声回头, 和刚出卧室的阙清言打了个照面。   阙清言修长的指骨还搭在门把上,往上看是一身黑色浴袍。他刚洗完澡, 黑发半湿未干, 少了几分冷感的禁欲清明, 多了点……   林棉滚烫着脸呆怔在了原地。阙清言目光落在了她抱着的一堆东西上,神情微顿,失笑:“我刚刚晨跑完,所以洗了澡。”   “我……”   林棉瞬间卡了壳,还没缓过神来,就听他随口问:“还要看吗?”   声音低而缓,语气寻常。   不是反问句,是真的在问她,还要看吗。   “……”林棉没有回答,脑内的滚动字幕屏已经“啊啊啊”了一整屏。   林棉大脑空白,心说,阙清言晨跑过后刚洗完澡,她就抱着毯子枕头过来了。这个场景,这个气氛,她再说一句她是来补觉的……换了谁都觉得她是来蓄意睡人的。   于是尽职的木眠老师憋了又憋,从毯子抱枕下面扯出数位板的一角,小声道:“我是来……画稿的。”   .   十分钟后,林棉心不在焉地伏在宽大的办公桌上画稿,余光注意到阙清言从卧室出来,已经换了衣服。   小毯子和抱枕被暂时搁置在沙发上,阙清言去倒了杯牛奶给林棉,经过沙发时停了停,俯身勾起睡眠眼罩的收紧带,指腹微抚过细棉的质地,顿了顿,问:   “昨晚不是说要来睡觉吗,想睡在哪里?”   “……”林棉一笔画了出去,“睡……”   刚才阙清言没提她为什么抱毯子过来,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虽然只是单纯地补个午觉,但林棉还是想到了什么,红了耳朵,惴惴问:“还可以挑地方吗?”   像主卧这种地方……   虽然同公寓上下楼的室内格局差不多,但这是阙清言住的。   如果能在主卧补午觉,就能睡他的枕头,躺……躺他的床,要是他正好也有补午觉的习惯,是不是……   阙清言放下眼罩,还在等她的回答。   “……”林棉试想了遍,觉得心脏负荷不了,挣扎了半晌,有贼心没贼胆道,“我……睡沙发就好。”   阙清言抬眸看过林棉,也没有多问。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坐在办公桌两侧各自处理工作。林棉补完草稿的进度,把半完成稿的文件传给方栩栩,开始构思漫画后半篇出场的新人设。   还在给人体打稿,她捏了半天的压感笔,怎么都画不下去一笔,心思早就偷摸转移到了对面的人身上。   打完诉讼案的一审后,阙清言只剩下学校的事,按理来说会相对闲一些,但林棉稍微注意了会儿,发现从刚才起他就连着接了几个电话,其中还有两个越洋电话。除了会偶尔起身倒咖啡外,没有别的闲暇。   阙清言工作的时候神情专注,眉目淡然,举手投足间俱是沉稳矜敛的气质。   林棉正看得出神,就见阙清言搁下钢笔,抬眼正和她对视上。   他出声道:“我不是很忙。”   “啊?”   阙清言一笑:“所以你有什么话,随时都可以跟我说。”   从刚才进门开始,林棉就有点态度拘谨,甚至比平时更拘束。   她一看到阙清言,脑子里就开始回放昨晚的事,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虽然还没有在一起,但阙清言说喜欢她。   昨晚林棉向他索吻,他没有拒绝。   今早她抱着小毯子过来睡觉,他还问她睡哪里。   按照平时,像她这样狗胆包天地撩他,早就被回撩得面红耳赤恨不能挖条地缝钻进去了,今天阙清言却对她特别的……纵容。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林棉心跳怦然加快。这种被纵容的感觉实在太好,她给自己壮了壮胆,忍不住得寸进尺:“阙清言。”   阙清言应声看她。   “我,”林棉轻轻捏了捏压感笔,眼眸亮晶晶的,“我有一个愿望。”   接下来的话林棉几乎鼓足了毕生勇气,仗着那份纵容撑腰,看了看屏幕里打稿到一半的人体,才红着耳朵说了出来:“我想给你画一张写真。”顿了良久,她微不可闻地补了句,“不穿上衣的那种,可以吗?”   紧接着又补了句:“你不想的话,穿,穿着也可以的,可不可以……露出点……”锁骨。   一阵寂静。   阙清言眼神微顿,林棉忐忑地观察他的神情,注意到他深邃的眸光暗了下来。   林棉几乎是说完就后悔了。   她突然想到,就这样提这么过分的要求,好像有点太侮辱人了。   林棉看不出阙清言的情绪,懊悔地骂了句自己,刚想解释,就见他放下了手里的原文资料。   资料的金属装订磕在实木桌面上,一声轻响,在林棉的心里轰然放大了一圈。   阙清言一言不发,扫过她一眼,开始解左腕上戴的手表。   他生气了。   林棉见状心里沉了下来,眼眶不自觉红了,还没等开口,阙清言淡然问:“什么样的写真?”   林棉还愣着,阙清言已经把手表解了下来,开始解衬衫袖上的袖扣。   银色的袖扣反射着阳光,矜贵简约的设计,被随手搁在摘下来的手表旁。   接着阙清言抬腕,开始解衬衫领口处的扣子。   “……”   林棉已经僵愣住了。   “我很少拍照,被画写真也是第一次。”他神情镇定而从容,眼角眉梢流露出笑意,边解边平静道,“如果你想看,我不介意在你面前这样。”衬衫扣已经解了两颗,阙清言又问,“还是你愿意帮我解扣子?”   后面一句压得很低,尾音勾得像是安抚:“不要脸红。”   “……”林棉眼眶不红了,脸红得要命,紧张到气都匀不过来,小声道,“我我我错了。”   她现在根本不敢看他。阙清言敛神一笑,把扣子又扣了回去。   阙清言昨晚说,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现在林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她提什么要求,他是会答应,可……   林棉欲哭无泪,可她根本无福消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啊啊啊啊啊……   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就是了。   阙清言的亲身教学非常管用,这回林棉眼观鼻鼻观心地开始乖乖画稿,脑海里全是阙清言慢条斯理解衬衫扣的那一幕,下笔意外地顺畅。   这个小插曲发生没多久,林棉接到了林母的电话。   林棉看了眼来电显示,犹豫一瞬,跟阙清言打了声招呼,借了书房接电话。   阮丽淑这几天在忙一个并购案,大大小小的会开了不下十个,才把合约签下来,现在总算是得闲休息几天。没想到休假第一天,今早就看到了沈家儿子的澄清新闻。   阮丽淑往回一追溯,又看到了不久前俱乐部的小报报道,几乎是看完的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过来。   “那天我陪佳佳去俱乐部找人,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拍到了。”林棉想了下,软声解释,“新闻上拍我和沈彦舟,其实是……”   两条新闻阮丽淑都已经看过了,她平时不太干涉自己女儿的社交,但了解女儿,也知道林棉不是会去那种场合厮混的人,所以阮丽淑想问的当然也不是这个。   “妈妈知道你和沈家儿子没什么,他那个样子……”阮丽淑想起以前听到的花边消息,眉头微皱,没再说下去。她放下手里的平板,道,“棉棉,妈妈想问你,新闻里说,阙清言和你——”   阮丽淑想了想,还是用了“关系不错”四个字,没问得太紧,温声问:“有这一回事吗?”   林棉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指尖轻轻刮擦了下手机,思忖片刻,还是小声道:“是我喜欢他。”   ……   五分钟后,林棉从书房出来,阙清言刚好合上资料。   他处理完邮件,关了电脑起身,拿起手机垂眸发信息,问:“下周末有空吗?”   林棉刚应声,手机显示收到一条微信。   她低头去看,是阙清言发过来的一张日程排表。   放大了仔细看,课程讲座,开会时间,约见面谈,有几处甚至还标了约见的细节备注。   是阙清言近两周的安排表。   “不是说要来我这里午睡吗?”阙清言将手机放回桌上,声音低缓,“你可以挑我在的时候来,要是觉得有我在你会睡不着,也可以挑我有事的时候来睡。”   他一笑:“反正你有钥匙。”   林棉心里怦然一动,半晌坦白道:“那我肯定会……挑你在的时候来。”   .   事实证明,阙清言的后半句话不无道理。   前两天的时候,林棉还能挑着阙清言在公寓的时间,抱着小毯子和抱枕去楼上补午觉。   接下来两天,林棉坚持挑他在的时候,几乎是蒙着毯子上去补午觉的。   最后一天,林棉撑不住了,她挑了个阙清言开会的时间,习惯性地上楼,终于睡了个午觉。   没别的原因。   只是因为他在的时候,林棉根本就……睡不着。   阙清言习惯在客厅办公,几乎不怎么用书房,宽大舒软的沙发榻也摆在客厅的另一侧,隔着不远的距离,正对着办公桌的位置。   从林棉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楚地看到阙清言翻资料看书的侧影,指节扣在纸页边缘,轮廓分明的侧脸好看得像一幅画。   林棉看得晃神,毫无睡意,等阙清言倒咖啡的时候忍不住小声问:“阙清言……你可不可以读五分钟的书?读什么都可以的。”   她扒着毯子,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杏眸,见他同意,把眼罩戴上乖顺地躺了回去。   在等他哄她睡觉。   阙清言失笑。   林棉刚听了两句,只觉得读的内容异常熟悉,反应过来是什么后,磕巴着打断了阙清言。   “还是睡不着?”阙清言放下粉色的情书信纸,淡然问,“要去主卧睡吗?”   “……”   林棉默默地把眼罩从眼前扯到脸上,遮住滚烫泛红的脸,心说,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第33章   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阙清言都没有再拿去卧室的话来逗林棉,也没读那一沓粉色信封的情书, 只是随手抽了本书来念。   书是英美法系的法律条文,又是未翻译的原文, 林棉撑了没几分钟, 睡熟了。   阙清言放下书起身,关了煮到一半的咖啡机,拉上客厅落地窗的窗帘, 在一片昏昧光色里, 撑着沙发靠背俯身看了一眼。   林棉睡觉的时候没什么小癖好, 睡得很乖。暖橘色的眼罩遮住了她上半张脸, 只露出鼻尖以下的部分, 唇色殷红,更显肤白。   阙清言垂眸从她白皙的脸侧扫过,回想了下脸红起来该是什么样子。   这几天林棉向他索要晚安吻, 来他这里补午觉, 提要求画写真……等到他真正做出回应的时候, 她又见好就收地缩回去了。   阙清言原本以为这是林棉黏着他亲昵他的表现, 现在分析下来, 可能是一种不安定状态下的患得患失。   像只储粮过冬的小仓鼠,总忍不住要去反复确认粮仓里到底有没有过冬的粟米。   林棉还不适应他在追她。或者可以这样说, 她潜意识里还不相信他在追她, 总觉得她自己还是那个主动得比较多的一方, 所以才时常来确认一遍, 等到获得他的主动以后,才又重新适应一点。   桌案上的手机嗡声震动起来,阙清言走回桌前,拿起手机进主卧,接了电话。   “我还是今天跟人喝下午茶的时候才知道的,听人说你在追人?”阙敏诧异,迟疑问,“是棉棉吗?不是说已经在一起了吗?”   “嗯。”阙敏知道阙清言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私事,尤其是感情方面,但没想到这次他不但应声了,还平静地补了句,“还没追到。”   .   “棉宝,既然阙清言说要追你,那你就让他追。”柏佳依给林棉当军师,“我们出息一点儿,好不容易有机会让他来追你,千万别回应得太主动。”   柏佳依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几天听到的闲言碎语。   名媛圈里不知道谁传出来的,说阙少也就是随便追追人,其实早就能追到的,但对方太过装模作样,欲擒故纵玩得很好,这才到现在还没追到。   还有人传,说阙少追人也没上心,最多几天热度,长久不了。   听得脾气差的柏大小姐憋着一股气,当即就打了电话过来,继续道:“你喜欢阙清言这么久,现在好不容易换他来追你,当然答应得越晚越好。”   柏佳依心道,要是阙清言对棉宝真是几天热度,到时候追到一半不追了,那晚答应也正好有个心理准备。要是阙清言是认真追求的……棉宝之前喜欢他这么多年,晚答应他几天又怎么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林棉正打算出门吃饭。阙清言上周问她这周末有没有空,今晚一起吃晚餐。   林棉关掉电脑,听着电话往工作间外走,思忖半晌回:“我要是故意拖着他,他真的不追了怎么办?”顿了顿,她低声补了句,“我知道追人的时候没有回应是什么感觉……”   林棉不想自己难受过,也要让对方经历一遍这种难受。   柏佳依听得心里突然酸软了下。   林家落败,可林棉从小是被林母捧在手心里宠的,虽然没养成吃不起苦的娇惯性格,但至少也没受过什么大挫折。像以前这样不顾难受不计结果地追人,是第一回。   现在多年渴求终于得到回应,狂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端得住?   柏佳依心疼道:“棉宝你现在就答应他吧。”   “我也想的,”她巴不得第一时间就答应阙清言。林棉这次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点真心实意的惆怅,“可阙清言说,让我不要那么快答应他。”   平白无故被秀了一脸恩爱的柏大小姐:“……”   柏佳依忿然,早知道这是两个人之间的调情游戏,她就不打这个电话来找罪受了。   另一边,阙敏正和几位太太小姐购物完,找了个私人茶馆喝下午茶。   趁着侍应生端甜点的间隙,有人不经意地问:“我听说,清言最近在追人?”   “有吗?”一旁的人搭话,“应该早追到了吧。”   在场有看过新闻的人知道对方是林棉,也有不知道的,但私下里八卦的时候态度一致,都觉得阙少追人就是走个形式,怎么可能追不到。所以这次当面跟阙敏提起来,也有点想证实八卦的意思。   “还没追到呢,”阙敏放下茶杯,笑意盈盈的,“哪有那么容易?人家小姑娘还没有答应的意思,离追到还远着呢。”   “他是真喜欢上了。”在此之前,阙敏早和阙清言对过词,顺势叹口气又道,“昨天还和我说,今晚订了旋转餐厅的位子想请小姑娘去,也不知道人家答应不答应。”   三两句话,把阙清言定成了执着的追求者一方,还是追爱未得的苦情形象。   几人都没想到事实真是这样,闻言对视一眼,半晌有人勉强笑道:“这样啊。”   当晚八卦四起,说是阙家少爷为一个小姑娘彻底栽进去了,还订了市中心旋转餐厅观景台的位子,但左等右等,对方就是不来。   阙家声名显赫,阙少又年轻有为,还真有人两样都看不上的。有人感叹:“真狠心啊。”   .   与此同时,狠心的当事人和柏佳依通完电话,下楼的时候,阙清言已经等在了公寓楼下。   林棉压着心跳回想了遍,心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单独请她吃饭。   由于意义重大,林棉刻意多看了会儿,打算等吃完饭回公寓以后打草稿画下来,找个时间把这些零散的草稿装订成册,留着作纪念。   等多看两眼后林棉才发现,阙清言今天穿得很正式。   他一身的西装革履,剪裁合衬的设计将身形衬得更挺拔颀长,还……打了领带。阙清言替林棉开了副驾的门,见她愣神,垂眸问:“怎么了?”   眼前的车不是之前阙清言开的那一款,车漆很新,像是刚提车不久。林棉坐进去,抬眼找话题:“你换车了吗?”   阙清言撑着林棉身后的椅背,俯身下来帮她系安全带,应了一声,随口问:“喜欢吗?”   “……”隔着咫尺的距离,林棉早忘了刚才问的什么了,半晌才努力从他脸上别开眼,“喜欢的。”   至于喜欢车还是喜欢人……   两人第一次正式吃饭,林棉在出门前就默念了三遍冷静,暗忖着一定要表现得自然点。毕竟她情场理论经验丰富,情绪不能总被阙清言带着走,不能脸红,不能磕巴,不然像什么样子……   但是下一刻,阙清言帮她系完安全带后没有退出去,反而扫过她闪烁的眼神,淡然问了句:   “喜欢怎么不看我?”顿了顿,他压了笑意,声音低缓地解释,“我只是系个安全带。”一顿,又道,“现在我是你的追求者,未经你的允许,不会对你做些不尊重的事。”   林棉还在消化上一句话,阙清言补了句:“我是对你——”   光风霁月的阙清言沉吟一瞬,用了“意图不轨”四个字,一笑继续:“但是我现在还能克制得住,所以不要太担心。”   他这一番话,林棉不受控地想到了上一次阙清言扣住安全带吻过来的那一幕,又把“意图不轨”四个字在脑海中循环播放了几遍……   很快地,林棉脸红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应了一声。   趁着阙清言开主驾驶门的空档,林棉一脑袋磕在车窗玻璃上,羞愤心说,她就快克制不住了!!   .   旋转餐厅坐落在市中心的酒店顶层,观景视野最好的位置每晚只接受一次预订。餐厅四面都是透亮的落地窗,往下能看到车水马龙的夜景,国贸大厦的灯影在夜色中半隐半现。   侍应生拿了酒单过来,林棉刚想婉拒,就听阙清言道:“你要是想喝,可以喝一点酒,不用顾虑我。”   他没说得太明白,但林棉听出了潜台词。   即使她喝醉,阙清言也不会对她做什么越轨的事。   “不是的,”林棉耳朵渐渐热了起来,艰难坦白,小声道,“我酒品不好……怕喝醉了以后,会对你做些什么。”   阙清言淡然地“嗯”了声,抬眸看她,平静问:“做些什么?”   还拿着酒单的侍应生选择性装聋。   “做……”   木眠老师内心循环了无数个少女漫不可说的小剧场,心说,还能做什么啊啊啊……   还当着别人的面,林棉不想脸红给侍应生看,在脸还没烧起来之前,装着冷静,迅速地点了瓶红酒。   餐厅里的灯光很暗,方便客人能看清窗外的夜景,等到林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后,周围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很快地,最后一桌的客人离开,餐厅里再也没有新客人进来用餐。   “阙先生今晚订了所有的位子,”侍应生把酒端过来,又躬身递了个礼盒,微笑道,“这是我们餐厅送的小礼物,祝您用餐愉快。”   阙清言订了所有的位子。   他正式地订了餐厅,穿了正装,邀她过来吃一顿饭。   林棉心跳如擂鼓,非常没出息地想,原来被人追……是这种感觉。   “阙清言,”思忖片刻,林棉轻轻放下叉子,抬眼低声问,“你什么时候才能答应我啊?”   听语气,还带了些委屈。   “……”阙清言失笑,“是我在追你,怎么变成我答应你了?”   “我想现在就接受,好不好?”林棉不想再提追人辛苦的事,怕他以为她在翻旧账卖惨,只是斟酌回,“反正到最后……”她也肯定会接受他的。   话说到一半,阙清言的手机突然震动一瞬,显示收到一条简讯。   阙清言没看手机,林棉却止住了声,不再说了。   刚才说那一番话,她已经用了很大的勇气。   林棉的自尊和教养一直都在告诉她,有些话由一个女孩子来说并不合适,可她在阙清言面前就是矜持不下去。   柏佳依也说过,林棉和阙清言之间心理年龄差得大,在感情方面,林棉要想得简单直白得多。对方现在在追求她,而她也喜欢他,在一起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林棉红着脸想了想,如果真的在一起……还能做很多事情。   话被打断,接下来的用餐时间,林棉也没再提了。   ……   吃过饭,阙清言开车把林棉送回了公寓。   电梯停在八楼,后者一步三蹭地往门口走,门开到一半,突然想到还没说晚安。   林棉刚回头,就发现阙清言出了电梯,正径直走到她面前。   他神情淡然,眸色很深,难得蹙起长眉,垂了眸和她对视。   “……”林棉看着他英隽的五官轮廓,莫名觉得有些紧张,“你……”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答应我的追求是理所当然。”阙清言撑着林棉身后的门把,压下来看她。他声音沉缓,顿了片刻,道,“我不希望让别人觉得我追你只是走个过场,是种情感上的施舍。”   林棉愣了愣。   “我在很正式地追求你,你完全有拒绝我的权利。”她今晚喝了点酒,眼尾泛红,听人说话都要慢半拍。阙清言放慢语速,眉眼流露出笑意,“当然,从私心来说,我更希望你将来能接受我。”   说完话,阙清言也没等林棉的反应,其实他还有一些话没说,但她现在这样,他再待一会儿,再自控也克制不下去。   他替林棉开了门,退开一步让她进去:“早点睡。”   下一刻,衬衫袖子被人攥住了。   林棉抿唇道:“你……等一等。”   几分钟后,林棉重新从房间里开门出来,手上拿了张纸递给阙清言。   这是上回林棉去听他庭审的时候顺手画的,纸上画的是他。   阙清言看了一眼,旁边还写着一整列的小字,满满的都是“不能睡”三个字。   “……”怪不得庭审那次,他没见她睡过去。阙清言失笑,“这是什么?”   “这是欠条。”林棉神情认真,小声回,“我追你的时候,你给我鼓励了……”她想到什么,一点点红了脸,“但是现在我暂时还没有别的礼物给你,先向你打个欠条,以后再补上。”   阙清言仔细看了半晌,收了起来,平静问:“要不要回礼?”   回礼……   林棉喝了点酒,现在满脑子都是旖旎的小心思,一听他说要回礼,抑制不住地想到了点别的。   一个晚安吻,一个拥抱,就算亲额头,都也……   林棉没想完,手就被牵起来,冰凉方正的小巧物件被放在了手心。   是一把车钥匙。   今天他开的新车……   阙清言垂眸看林棉,修长的指尖无意抚过她掌心温软的皮肤,停顿片刻,才松了手。   林棉听到他开口:“送奢侈品车钥匙,旋转餐厅包场,近郊露营放烟花……”   这是她追他的时候说过的话。   阙清言敛神一笑:“这些都让我来。”   “你不用……”消化半晌,林棉迟钝的大脑总算缓过来。她心里酸胀的感觉和别的情绪混成一团,想说的话出了口被吞了回去,改成了,“我过两天要出门签售,能不能……”   林棉心跳得厉害,还轻轻地攥着阙清言的袖子没有放。   以往她做这种事前,都要小心忐忑地征询他的同意,但今天突然不想问了。   想做的事在脑海中滚了一遍,林棉闭了闭眼,松开了阙清言的袖口。   他今天打了领带。   下一刻,林棉横下心,伸手拉下对方的领带,顺势踮起脚。   主动吻了下他的唇角。 第34章   林棉今晚喝了酒, 吻过来的时候带了点微醺的酒气,在阙清言的唇角一触即收,温软的鼻息细碎, 带着绷起的紧张。   阙清言的领带还被她攥在手里,拉扯的力道不重, 迅速吻过以后,立即就放开了。   此时门廊口没有人,安静得落针可闻。   借着几分酒意壮胆了一回,林棉心理上的强烈感觉要大过生理快感, 她脸色通红地缩回去站好, 没敢看阙清言的神情,无意识抿了抿唇,默默回忆了遍刚才的触感。   气氛暧昧得正好, 送礼物也是推波助澜。林棉今晚心绪起起伏伏,心说,她不主动做些什么, 都对不起自己今晚喝的那点酒。   “我控制不住, ”她之前说过她酒品不好的。林棉心跳声快得吓人, 强撑着点最后的胆子, 小声道, “刚才你这样, 我又喝了酒……”   阙清言垂眸注视眼前又心虚又红着脸硬撑的人, 抬手理领带, 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应了声:“然后呢?”   有什么然后……   林棉平复了下心跳,目光一点点往上移,落在阙清言的衬衫领口处。   他的领带刚才被自己拉下来,此刻已经扯松了一些。林棉见阙清言修长的手解开衬衫第一颗扣子,随后手指扣住领带结,往下勾着抽出来一截,随手摘了领带。   此前阙清言还是西装革履的齐整模样,现在被林棉又是攥袖口又是拉领带的,衬衫凌乱,早就没了一丝不苟的形象。   “……”她心跳跟着猛地快了一拍,后知后觉地想道个歉,突然被一道清脆的敲铃声打断了。   “叮”的一声响,电梯刚好停在八楼,林棉循声去看,下意识地往里躲了躲。   出电梯的是住在对门的单亲妈妈,女人牵着小男孩正巧回来,手上还提着购物袋,见林棉门口杵着人,笑着搭话:   “林小姐,你也刚回来?”   林棉僵着声应了句。   猝不及防被外人撞见,阙清言衬衫不整,她又脸红得要命,还是在门口……这个场景,这个情形,现在林棉心里的旖旎情思都被涌上来的羞赧盖了过去,轻轻扯了下阙清言的衣角,抬眼戚戚然看了眼他。   阙清言神情平静地和林棉对视,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耳尖,不露声色。   她主动吻了人,过后又遮遮掩掩地避着外人,不想让他转过身去。虽然阙清言还处于追求者的身份,但他问心无愧,自诩自己还没有那么见不得人。   阙清言捏了捏眉心,深邃的眉眼带了些笑意。   难得气笑了。   从女人的角度看,眼前背影挺拔的男人没转过身来,看不清面目,而林棉被男人挡住,只能看见露出的一点衣角。   女人心里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寒暄两句后给儿子开了门,温声嘱咐:“妈妈还要下楼拎东西,你先在家里乖乖等着妈妈。”   女人走后,林棉总算是缓过来了。阙清言没继续提刚才的吻,淡然问:“不进去吗?”   身后的门半开着,林棉还想解释,又顾及等一下要上楼的邻居,思忖挣扎一瞬,道了晚安。   进门后,林棉在玄关弯腰换鞋,黑发从耳侧垂落,贴附在发烫的脸侧,分神想,等下还是打电话说清楚比较好。   刚才那个情形,她不怕邻居看到会想什么,但阙清言衬衫不整成那样……不能让人看到。   林棉心里那点幼稚的私欲作祟,不要脸地心想,她扯乱的领带,她攥皱的衬衫袖。   只能……只能她自己看。   想到一半,身后传来一声关门的轻响。   刚才林棉进门换鞋子,还没来得及关门。   空间狭小的玄关,阙清言垂眸看愣神的林棉,收回目光,瞥了一眼周围。   上下楼室内构造相似,眼前的玄关处刷了暖橘色的漆,靠近门边就是灯光开关,左手边是鞋架,右手边是半人高的收纳柜,除了门,没有能平整依靠的地方。   林棉没想到阙清言会进来,正好有机会能把话说清楚。她眼眸发亮,踩在绒软的拖鞋里站起身,还没开口,就见他俯身过来。   下一刻,她被压在了门上,阙清言以手垫着她的后脑,空出的手关了玄关处的灯。   林棉没来得及说的话被吻堵了回去。   熟悉的气息贴附上来,阙清言舔摩般吻过她柔软的下唇,干脆利落地抵开唇齿深吻下去,呼吸相融间闻到了些酒气。   换成以前,阙清言不会做这么不理智的事。随意闯进他人家门,乘人之危借意强吻,这两样没有一样在他的道德标许范围内。   今晚他已经有所克制,但还是偏估了自己的自控力。   如果刚才没有人在,在门口的时候就会发生点什么了。   昏暗的玄关,林棉被吻得神思迷糊,恍惚间听见门外走廊处有交谈的声音。女人来回搬了两趟购物袋,小男孩在家待不住,硬要跟着下去,此刻女人正在电梯口笑着哄儿子。   仅隔着一扇门。   刚才她在邻居面前态度闪躲,阙清言是不是生气了?   林棉此刻看不清阙清言的神色,蜷了下手指,忍着铺天的羞耻感扯住他的衬衫,小心地探出舌尖回应了下。   ……   几分钟后,阙清言起身往后,开了玄关的灯。   “我刚才……”林棉终于能说出句完整的话,顾不上害羞,低声坦白道,“我刚才不是怕人看,我就是不想别人看到你不打领带,还解扣子。”   气氛正好的吻,适宜的情话,这些林棉无师自通。   “……”阙清言眸色深暗,指腹在她殷红的下唇轻抚而过,擦去一些湿润的水色。顿了顿,平静问,“过两天要出门吗?”   话题突然被转移,林棉想起来她吻他前说的话,愣了下才应声回:“在S市有个签售。”   她坦诚地补了句:“我去两天就回来的,要是赶紧一点,当天结束就能回来。”   前两周编辑打过电话来,漫画系列的新单行本已经面市,按惯例需要在各地举办签售会,过两天林棉会和杂志旗下几位漫画家一起去S市做签售。   林棉突然想到,刚才她主动吻阙清言,就是想要个临行前的吻。   去一两天就要临行吻,这个理由显然有点站不住脚。   “可能也会长一点,”想到这里,林棉回过味来了,红着耳朵及时补救,“说不准要几天才能回来,所以我才想……”亲你的。   安静片刻,林棉听到阙清言问:“够了吗?”   她茫然一瞬,突然恍然。   他他他问她吻够了吗。   林棉心说,她要是说没有,是不是显得太不要脸了?   她刚惹他生气,这时候再蹬鼻子上脸显然不合适。   “……”林棉抿了下微微发麻的唇,心里小跳羚绕场跑了五百圈,半晌违心道,“够了的。”   已经是深夜,阙清言看了眼时间,压着最后那点绅士风度,把自己摆正回追求者的位置,没有久留。   “阙清言,”林棉给他开门,残留的酒精效用未过,嘴动得比脑子快,忍不住小声问,“你不是说,我喝了酒不用顾虑你,你还能克制得住吗?”   “……”   阙清言动作微顿,在心里把绅士风度给关上了。   “如果我克制不住,”他声音低缓而淡然,“明天你会出不了门。”   林棉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么露骨的话,还在发愣,又看他英隽的眉眼映着玄关的灯色,神色不变地继续:“我对自己的自制力还没有把握,如果你不介意过两天也出不了门,可以再吻我试试。”   “不要对你的追求者抱有太大的仁慈心,”阙清言敛眸一笑,“我对你,比你想得要有欲念得多。”   阙清言平静问:“还有问题吗?”   “……没,没有了。”   林棉全身发烫,没敢再提克制不克制的话题。   说完这番话,阙清言出门摁电梯,见林棉扒着门还没动。   她欲言又止,一句话都不敢问,神情既可怜又委屈。阙清言失笑,没再逗她了:“怎么了?”   林棉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看着阙清言手上拿着的领带,小声问:“领带能送我吗?”   第一次主动吻他的领带,她想要来做纪念。   心里想是这么想,表情却一副受教的样子:“我拿来……引以为戒。” 第35章   翌日,编辑排好签售会的行程, 整理一遍手中的安排表, 给林棉发了份邮件, 顺便打了个电话过来。   “连着签两天, 可能会有点辛苦。这次嘉年华去的人多,明天社里会多安排两个助理跟着, 主办方那边已经接洽好了。”编辑关掉电脑, 一想到木眠老师对外身娇音软的欺骗性形象,不放心地多补了句,“现场还是戴个口罩吧。”   林棉开了电话的免提, 嘴里还叼着一袋牛奶, 含混地应了一声。   “粉丝太热情也不好, 去年有粉丝扑上去亲关桃老师, 那张表情包现在还在编辑部贴着当镇宅宝呢。”编辑闲聊了两句,听对方有些心不在焉,问,“老师你在忙吗?”   对方声音更含糊:“放恭西。”   编辑:“……”   林棉终于从收纳箱底部翻出了盒子, 把牛奶袋转移到手上,这回口齿清晰了:“放东西。”   昨晚林棉巴巴地从阙清言那里讨来领带, 她想了一早上要把领带放哪, 想来想去找出了放珍藏蓝光碟的盒子, 把领带卷好一起放了进去。   蓝光碟封面的惊悚人像被黑色领带遮了一半, 顿时显得有些滑稽。   林棉丝毫不觉得自己侮辱了一张恐怖碟的尊严, 心满意足地将盒子收好后, 又重新叼回牛奶,挪到工作间的墙壁上看了一眼。   墙上贴了张打印下来的工作安排表,是之前阙清言发给她的。   他今天下午连着要给硕博生上课,上午会在办公室处理事务。   安排表是原原本本彩印下来的,上午的安排事项旁边简明扼要地被标注了两个红字:   不忙。   .   签售会的时间赶得紧,林棉明天就得提前走,离开之前不忘转道去了趟K大。   法学院教授的办公楼隐没在绿化阜盛的园区后,紧挨着法学院科研楼。林棉来过几回,轻车熟路地绕过小道往里走,顺便默默回忆了一遍。   以往她来这里,不是被阙清言拎去受训就是去交检讨,这次堂而皇之不带任何负疚感来的,还是第一次。   虽然这次她的目的也没有那么……堂而皇之。   林棉路过科研楼,不经意看了眼,三三两两的学生正背着包从楼里出来,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模拟法庭,一脸生无可恋的疲倦。   林棉见状停在原地杵了会儿,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阙清言的安排表。   阙清言接的案子暂告一个阶段,接下来除却在学校上课带学生的时间,他还要开讲座,带课题,论文考核……   总而言之,他可能要更忙。   林棉把自己冒出来的那点旖旎小心思叠巴叠巴收了起来,退而求其次,惆怅地心说,她也不黏着他,说两句话就走。   还没惆怅完,林棉半道就被人拦在了办公室的门廊外。   “林棉?这么巧,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徐逐来送研究课题的材料,远远地就在老板门口看到了他这位老同学,惊诧之余还有点愕然,“又来找我老板啊?”   林棉应了一声。   徐逐多注意了一眼,发现林棉这回手上没带任何东西,估摸着她单纯就是来看人的。   当初林棉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过不少阙清言的事,徐逐还觉得对方是单纯地奔着人家的才华去听课的。   徐逐和林棉大学时期就认识,那会儿后者为了漫画创作找灵感,时不时地会去旁听一些别的课,光徐逐自己的专业课,两人就碰到过不少次。所以一开始林棉问起阙清言,徐逐也没往心里去,顺手就分享了下自己导师的行程。   后来……   后来徐逐盯着林棉那条“我想送花”的微信回复愣成了个棒槌。   送花也就算了,这次直接找上办公室来。   按他老板的脾气,等会儿林棉该当面被说哭了。   “你可能不知道,”徐逐打算把棒槌做到底,苦口婆心地劝,“以前我有个直系师妹,特别喜欢我老板,也是趁我老板不在,三天两头地过来送小礼物,还费心思自己织围巾送过来,你猜怎么样了?”   最后的问句还带了点讲鬼故事的悬疑感。   林棉神情复杂,顺着问:“怎么样了?”   “有天她来送东西的时候,正好我老板在办公室,我老板说了句话,她进门一分钟就走了,哭着走的。”徐逐语气神秘,将悬疑感进行到底,“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林棉听了半天,憋了句,“你先让我进去。”   徐逐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劝了两句,也没硬想拦着。他见林棉敲门的动作还没叩下去,停了动作,又放弃般地垂下来,搭着门把慢慢转过身。   林棉抿了抿唇,看起来非常不情愿地低声问:“说了什么?”   “修身明法。”徐逐补充,“我们院的院训。其实还有后半句,修身明法,勿忘初衷。”   没说直接拒绝的话,而是轻描淡写地把自己摆在了师长的位置,留着后半句让人自己补全。留足余地,也给了台阶。   林棉都能想象到阙清言说这话时的淡漠神情,思忖一瞬想,肯定跟他当初罚她写两万字的检讨时一模一样。   “这样的例子多了去了,”徐逐耐心劝解,“都是失败案例,我老板他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撬不动的。”   徐逐急着送课题材料,没多在门口逗留,见林棉还在原地杵着,带着悲悯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敲门进去了。   ……   办公室里,红木桌上整齐地码列着论文资料,阙清言正通着电话,   “……那我去预约个时间。不过Quinn,其实我还跟你提过几次,也没见你答应要去。”电话另一边,程泽笑道,“难不成这次打马球也要带着小姑娘?”   敲门声响起,阙清言简略提了两句,挂了电话:   “进来。”   徐逐就是进来交个材料的时间,见阙清言正忙,也没敢耽误,打了声招呼刚想离开,就见他这位老同学也跟了进来。   “……”趁着阙清言还在低眼翻论文,徐逐拦住林棉,冲她挤眉弄眼,无声道,“你怎么还进来?”   徐逐恨铁不成钢,心道,他都把话都说这么清楚了,等下林棉是还想演一场琼瑶式泪奔吗?   想完又暗叹,他怎么会有这么任性固执的老同学?   任性固执的林棉:“……”   阙清言眼也没抬,淡然问:“还有事吗?”   徐逐收回手,忙回:“没事了。”   拦不住林棉,徐逐只得自己往外走,关门前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办公桌前,阙清言翻过一页纸,无意间抬眸,正好和眼前当静默雕像的林棉对视一眼。   明天林棉要赶飞机去S市,阙清言没想到她会过来。他修长的指骨抵了抵眉廓,搁下笔起身,声音压了些笑意:“刚才怎么不出声?”   “我看到你在忙……”林棉在办公桌对面的座位窝好,目光在对方身上没挪开,保证道,“我就在旁边看一会儿,不会出声的,不吵你。”   “吃过饭了吗?”阙清言看了眼时间,补了句,“中午想吃什么?”   他下午还有课,她不至于黏他到中午。林棉摇摇头,压下差点就要答应的雀跃感,不情不愿地善解人意道:“不吃了,我就是来看看你……等下就走了。”   说完还真的抬眼,认真仔细地看了看阙清言。   看完后,林棉在脑海里过了遍刚才徐逐的话,偏头试想了下,心说,如果她真是他的学生,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追求自己的教授。   阙清言注意到林棉一系列的小动作,还没问,就听到她突然小声道:“阙清言。”   他应了一声。   “我到现在为止,没有多少追求者。”话题起得突兀,林棉深呼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回忆了遍自己的情感史,惴惴道,“可能有一些,四五个,但都不是很熟。”   阙清言听她接下来开始认真回溯追求者的历史,隐去人名信息,挑了时间和进展提了一遍。   林棉没有炫耀情史的意思。她铺垫了一长串,终于红着耳朵回到正题:“我已经把我的追求者告诉你了,以后你再有新的追求者……”她闭了闭眼,危机意识最终战胜羞耻心理,软声把话补全了,“能不能也告诉我一声?”   阙清言听完,敛眸一笑,反问:“刚才你说的那些追求者里,也包括我在内吗?”   “你不是追求者,”修身明法,勿忘初衷。林棉还在组织措辞,脑中突然闪过这一句,前不着语后不着调,鬼使神差地顺了下去,“你是……初衷。”   话说出口,几乎是一句情话了。   一时静默无声。   林棉本来是想好好聊天的,没想到一见到阙清言就控制不住,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她懊恼地用指尖摩挲了下椅垫,乖乖闭了嘴,不说话了。   阙清言听明白了,顿时失笑。   还行。还知道拿院训来撩他。   “学法有一项原则,在没有真正判定一个人有罪之前,一律视为无罪。叫无罪推定。”阙清言随手拿起桌上的手机,解了锁,隔了张桌子推给林棉,低缓道,“在你判定我到底有没有暧昧追求者前,是不是也应该先检验一下?”   手机已经被解了锁屏,莹莹泛着光,停留在最原始界面。他的通讯记录,简讯信息,浏览内容……只要她想,这些都能被清楚翻到。   林棉没想到阙清言会把这么私人的东西给自己,连忙收回目光,解释道:“我没有想知道这些,我就是想……”   “我知道。”他接过话,停顿一瞬,平静道,“其实以心换心对你来说,太多此一举了。”   为什么会多此一举?   林棉听得有些茫然,抬眼看他。   阙清言垂眸,眉眼沉然:“毕竟,我的已经在你那里了。”   .   隔天,林棉跟着杂志社的几个助理一起登机,飞去了S市。   嘉年华的活动持续整整一周,热度高涨不下。木眠和《糖心》杂志旗下几位签约漫画家的签售都被放在前两天,现场人头攒动,签售从下午两点持续到收场。   第二天签售结束,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清场。林棉理了东西,正要带着助理离开,半途又被热情的粉丝给截住了。   留下的粉丝们排了数个小时没排到,不舍得就这么走,纷纷围了上来。   一旁的助理拦不住这么多粉丝,回头征询意见:“老师,还要签吗?”   “嗯。”   林棉留了片刻,打算重新从包里找笔,还没翻到签字笔,余光瞥见包里的手机正亮着屏幕,显示接到一个电话。   连着签绘了两天,接电话的手都是抖的。林棉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了起来,将手机夹在肩颈处,边接通电话边签售,应了一声。   停顿片刻,耳畔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还在忙吗?”   林棉签字的动作一顿,眼眸亮了亮,无比坦然地小声回:“不忙……”   助理:“……”   话音一落,正清场的工作人员路过,扬声道:“C区开始清场,请带好随身物品走通道离开……”说完看到边打电话边艰难签售的林棉,仗义执言了句,“那边几个,签售已经结束了,不要再围着签了,没看到人家忙着打电话吗?”   林棉:“……”   十几秒后,林棉划掉漫画本扉页上写的“阙”字,忍着脸红对粉丝道:“我让助理给你新换一本。”   林棉压下心跳,努力回忆了遍。   他……他刚才是不是笑了一声?   剩下不到几个粉丝还在等着签售,阙清言没再开口。   林棉没舍得挂电话,一心二用,忙碌间有人递了本漫画过来。   “木眠,我真的特别喜欢你的漫画,也特别喜欢你。”男粉丝不好意思道,“能不能请你给我签一个‘我喜欢你’?”   在场顿时一静。   助理尴尬地打圆场:“签点儿别的吧,这个不行。”   林棉还想开口,一旁的工作人员又道:“C区清场,无关人员请走通道离开——”   这回安静了些,林棉总算能听清了。   她愣怔一瞬,心说,电话那边好像也……   旁边男粉丝还在等着签售,林棉拿着手机看了一圈,在不远处的易拉宝宣传图旁看到了人。   阙清言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   电话那头的声音平稳:“晚上想吃什么?”   一旁男粉丝见木眠不说话,又道:“我其实我喜欢你有好几年了,你每一场签售我都来了,之前一直没跟你说上话。现在好不容易……”   两人离得近,声音清晰地、一字不落地传到了电话另一侧。   “……”林棉艰难道,“那个无罪推定……还适用吗?” 第36章   会场内的人散得差不多, 签售台这一片留了零星几个粉丝。   “……”第一次体会到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阙教授低眸一笑, 停顿片刻才回, “适用。”   话音刚落, 电话那头消了声, 已经被挂断了。从林棉的角度看去, 只能看清阙清言颀长的身形和模糊的五官轮廓,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旁边助理见惯了这种情形,拦着正告白的男粉丝, 温声打感情牌,最后只准签了个名字。   签完最后一本, 林棉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阙清言,拿了之前签废的漫画本,低头重新把阙清言三个字补上了, 补完后想了想,又默默加了四个字上去。   下午结束的时间还早,几位助理正商量着回酒店休息,晚一点出门聚餐,特地问了句:   “木眠老师,我们打车回酒店, 您等下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回了, 我还有点事。”林棉合上漫画本,摘了口罩, 忍不住往阙清言那边看, “你们路上小心。”   “那晚上一起——”   助理好奇地循着林棉的目光看去, 目露惊艳,话被掐了一半。   说话间,阙清言已经径直走了过来。   “忙完了吗?”   “嗯。”   他突然出现在S市,还是自己的签售会上。林棉始料未及,心里那点雀跃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尖尖,跟阙清言对视半晌,确认没生气后,主动把签好的漫画本递过去,眨巴着眼道:“这是签给你的。”   说完又小声补了句:“刚才的我没有签。”   说的是刚才给男粉丝的签售。   眼前的漫画本封面画着正在深情对视的男女主人公,封皮是暧昧的桃粉色,烫金的宣传标语很是惹眼:“人气少女漫画家木眠老师又一力作,万千少女翘首以待!”   “你看扉页就好,不用看别的,”林棉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她这本少女漫的内容,细数了下脸红心跳的分镜,磕巴道,“别的……不好看。”   阙清言翻开第一页,扉页刚刚被错写了个“阙”字,划掉后又重新补上了,紧跟着的是“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写得很小,看起来特别不好意思,但确实是忍着羞耻感写出来了。   “等等要去哪里?”阙清言不露声色地收起书,接过林棉的包和口罩,道,“我先送你们。”   几个助理回过神,面面相觑一眼,没人要当亿千瓦的电灯泡。一位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木眠老师见色忘助理,也跟着摇头,“她们要回酒店,我不跟着回去……”   说完巴巴地看阙清言。   阙清言看着林棉的眼睛,后者眼眸湿润,看起来像讨食的小动物。他一笑:“跟我走?”   讨到食的林棉红着耳朵点头。   .   “Quinn哪里是来打马球的,有见过来打马球打了个开场就跑了的吗?”马球场里,程泽从马鞍上翻身下来,摘了头盔,“他是来看人的,打马球只是顺便。”   说完程泽心道,还好打马球没个三五年的训练上不了马,不然等会儿Quinn带着他家小姑娘来了,可能还得像上回打斯诺克那样演一出孔融让球,简直没眼看。   俱乐部马球场的草地开阔无垠,分比赛专用赛场和练习用跑马场,边上搭设露天观景台。几人边牵马边往观景台走,一人笑道:“不过今天风太大,也玩不了多久。”   “风这么大,马球是玩不了了,”有人附和,问道,“不过今晚俱乐部里还有香槟宴,不知道阙少什么时候回来?”   程泽看了眼时间,笑着反问:“香槟宴上这么多女人,你让Quinn带着他家小姑娘来看女人?”   “刚才阙少走前,不是还订了烟花吗?我还以为烟花是留着宴会的时候放的,”问话的人疑惑,“不然还能用来干什么?”   程泽心说,还能用来干什么?   哄人呗。   观景台前横亘着一道白色矮栅栏,程泽把马牵给教练,跨过栅栏来到休息区,刚倒了一杯酒,余光瞥到行车大道上远远驶过来一辆车。   就在两个小时前,从活动会场出来后,阙清言还是送林棉回了趟酒店。   本来等今天的签售结束,林棉就想退房连夜赶回去的,但是此刻阙清言也来了S市,她当然也就不急着回去。   车从市内往郊外行驶,窗外的景色渐渐开阔。林棉回忆了遍阙清言的那张安排表,思忖片刻,确认他这几天都应该在忙后,忍不住将目光挪向了主驾驶。   阙清言突然来S市,还出现在她的签售会上。   按安排表上的内容,他这几天在S市应该没什么公事要办,那他是来……   林棉揉了揉脸,克制不住地想到,自己的行李箱还在阙清言车上。   就是出去吃个饭的事,为什么还要带着行李箱?   随后,林棉没收住脑内的小剧场,更克制不住地想到了点别的,心说,今晚他是要她另找酒店住吗?   跟,跟他一起住?   他不是说还在追自己,不会克制不住吗?怎么……   “阙清言,”林棉压下忍不住翘起的嘴角,红着脸腹诽了句自己,缓了半晌,才开口问,“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去俱乐部吃顿饭,正好程泽也在。”阙清言应声,平静道,“路程比较远,今晚可能回不到市内。”沉吟一瞬,又问,“会打马球吗?”   阙清言是来俱乐部打马球的。   “……”林棉闻言,那颗活蹦乱跳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摇了摇头,诚实道,“不会。”   .   远远见到阙清言带着人过来,程泽放下酒杯迎上去,看见旁边跟着的林棉,笑着招呼:   “林棉,这么巧啊?”程泽明知故问,“怎么Quinn在S市,你也在S市,你也来打马球吗?”   阙清言看过程泽一眼。   程泽本来是想打趣一下人家小姑娘的,但听在林棉耳朵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阙清言确实是来S市打马球的,只是碰巧她也在S市,他就把她捎过来了。   这么一想,心里原本那点躁动沸腾的小心思渐渐冷却了不少。   林棉懊恼地抿唇,心说,都能和阙清言待在一起了,还要求这么多。又不是真的在一起了,他来打马球还是来看她,有那么重要吗?   休息区的几人见阙清言过来,纷纷站起身打招呼。有人笑着搭话:“听说阙少马球打得好,刚才我来得晚,没赶上,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跟你打一场?”   阙清言还没开口,程泽笑着插话:“这次你恐怕是没机会了。”   程泽暗道,打起球来就得把小姑娘晾这儿了,Quinn能舍得?   林棉不会打马球,自觉地站旁边听众人聊球。阙清言本来就是来玩的,她也没想打扰他,心想,说不定还能看到他打马球的样子,在旁边看也不错……   想到一半,林棉见阙清言侧过身看她,低缓问:“想骑马吗?”   “……”顿了一瞬,林棉下意识回,“我不会打……”   “不用担心。”阙清言垂眸扫过她微诧的神情,道,“就只是骑马,不打球。”   十五分钟后,阙清言和马工去了趟马房,回来的时候牵了匹马。   程泽跟着看了一眼,血统纯正的欧洲温血马,脾气是不躁,但要是让它知道它就是牵来给小姑娘遛弯的,不知道脾气还会不会这么温和。   一旁的阿根廷教练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西语和英语混杂着讲,林棉听得一知半解,正茫然着,手被牵了起来。   林棉愣怔地看着阙清言牵过自己的手,修长的指骨托着手背,解开手套给她戴上。   他……   林棉回过神,心跳猛地一跳。   小心脏还没扑腾多久,就见阙清言神色如常,拿过护膝,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   还在聊球的众人蓦然停了话题,一片寂静。   林棉的震惊没比旁人少多少,她带着手套的手指蜷了起来,几乎是错愕地看着阙清言给她系护膝。   从她的角度俯视下去,面前男人低眸把护膝的松紧带调整好,暮色黄昏衬在他轮廓分明的五官上,自眉眼处打下一片疏朗的阴影。   “阙……”林棉心跳剧烈,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刚想说些什么,红着脸憋回去了。   林棉脑海里炸了一片烟花,恍惚想,她手心可能在出汗。   腿可能不争气地也在软着。   林棉在脑补的小剧场里早就挠了一整面的墙,最后自暴自弃地承认,她竟然非常不要脸地,不想出声阻止他。   “还有马靴。”阙清言系好护膝,就着半蹲的姿势抬眸看林棉,平静问她,“你是想坐下来我帮你穿,还——”   啊啊啊啊啊……   不等他说完,林棉忙接过话:“我,我坐着。”   众目睽睽下,最后等阙清言给林棉戴头盔的时候,后者已经脸红得不成样子了。   偏偏始作俑者低眸一笑,淡然补了句:“要我抱你上马吗?”   “……”   林棉这回连着脖颈红了个彻底。   教练没有跟着,阙清言也没带林棉走太远。   马场外另划出了一整片遛马的草地,草地旁挖了人工湖,平时供俱乐部的会员打马球之余,还能顺道骑马散散心。   林棉深觉得自己心没散成,此刻全紧巴巴地收缩在了一起。   她的注意力不在风景上,不在马上,全放到了牵着马绳的阙清言身上。   阙清言带她来马球俱乐部,就真的是全程带着她,避开众人逛了逛马场。   林棉思忖一瞬想,好像也没有避开众人,他刚才还当众……   刚才在车里想问的问题又重新浮了上来。   “阙清言,”林棉缓了口气,出声问,“你这两天不忙吗?”   阙清言闻言驻足,回身看她。   马场上风很大,林棉怕他没听清,又重复了遍。   她神情忐忑,阙清言扫过一眼,回想起刚才她在车里闷着的情绪,明了了。   “我压缩了点工作,临时空了几天出来。”林棉听他低缓了声音,压着笑反问,“你觉得我是来干什么的?”   压缩了工作,腾出时间,不会是专程跑到S市来打马球的。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阙清言也没想要林棉的回答,注意到她的手无意识蜷缩了下,问:“冷吗?”   林棉摇头:“不冷……”   说完,非常不给面子的,打了个喷嚏。   .   当晚,林棉因福得祸,烧到了三十九度。   俱乐部内设施一应俱全,附近建了别墅主题酒店,离马场不远。   程泽本来听说小姑娘发烧了,忙不迭地从香槟宴上赶回来送药,敲门一看,不食人间烟火的Quinn正在别墅一层的厨房里——   煮粥。   程泽以前和阙清言在英国共事这么久,见过多少黑暗料理都没把Quinn逼得亲自下厨,这回有幸见识到本人下厨,顶着一副被雷劈的神情,生生地杵在厨房门口哑然良久。   “Quinn,”程泽此刻的神情比第一次看到Quinn在庭审上推翻仲裁还要震惊,放下药问,“小姑娘在哪?”   黑色流理台前,阙清言垂眸调小火候,侧过脸看程泽一眼:“楼上。”   除了浑身发热有些不舒服外,林棉其实感觉还好。   二楼卧室的床褥都是新铺的,林棉昏昏沉沉地窝在床上,半张脸蹭进冰凉松软的枕头里降了会儿温,等蹭热以后换一面继续。第三次重复这种烙饼式降温的时候,卧室门被清晰地敲了两声。   林棉半梦半醒地扒着被子往门口看,眼眸亮了亮,小声开口:“阙清言。”   尾音不自觉地带了点软,还带了些迷糊的鼻音。   阙清言把水杯和药搁在床头柜上,俯身试了下她的额温,衬衫随着动作在腰背间勾勒出修长流畅的肌肉弧度:“想吃东西吗?”   手指贴附上来是冰凉的,林棉滚烫的额头找到降温体,下意识地仰着脑袋跟着回贴了上去。她生怕对方要撤开,从被窝里伸出同样滚烫的手,扒住了阙清言的手指。   “……”手碰到高热温软的皮肤,阙清言垂眸看林棉,任她抓着自己的手,“先起来吃药?”   生了病的林棉比平时要乖顺。   于是她乖顺地摇了摇头。   卧室的落地窗是紧闭的,此刻房间内没人说话。林棉浑浑噩噩地想睡,又不舍得浪费她和阙清言的独处时光,撑着残存的清醒找话题,声音闷在被子里开口:   “今天我签售的时候,”林棉软声坦白,“碰到的那个男粉丝……”   “我真的不认识。”   阙清言应了一声。   他声音听上去沉稳淡然。林棉模糊地想,在签售会的时候,阙清言听见男粉丝向她告白,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发着烧的林棉深沉地思考起了人生,顺便换位思考了下,心说,如果是她听见有人向阙清言告白,她心里一定会哽着不舒服。   但阙清言没有。   林棉回想,自从阙清言说要追她以后,他一直对她很好,也有求必应,对她根本没有负面情绪。   他太好了,也……   太不真实了。   有些事情,林棉在阙清言面前虽然会脸红,会磕巴,但忍着害羞也会表露给他看。她的喜欢直白坦然,绕不过弯,自从阙清言说喜欢她以后,她有意无意地都会黏着他一点,几乎是把自己的喜欢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   包括频繁索吻,包括坦言自己的情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反常的黏人,其实是心里不安的一种表现。   这些杂乱的思绪在林棉脑中混成一团,发了烧就更是理不清楚。她越想越清醒,扒拉着阙清言的手往枕头里埋了埋,倏然听到他开口:“不想睡吗?”   林棉闷声:“嗯。”   “要不要看烟花?”   林棉听得茫然,睁了眼看他:“啊?”   阙清言看了眼时间,垫了个靠枕给林棉,让她靠坐起来点,漆黑的曈眸沉沉,平静道:“本来观景台的视角应该比这里好。”顿了顿,压着笑补了句,“也不是露营,将就一点。”   林棉听得莫名,刚想开口问,话音落下不久,房间内昏黄的灯色中突然闪过一丝明亮。   她转头去看,卧室落地窗紧闭,窗帘却没拉上。   别墅离马场不远,此刻从二楼望出去,一线光亮从马场的另一边擦破深浓的夜空直窜而上,陆续在半空中炸开熠熠的火树银花。   是阙清言放的烟花。   他之前说……送奢侈品车钥匙,旋转餐厅包场,近郊露营放烟花,这些都让他来。   林棉心如擂鼓,因发烧而迟钝的大脑渐渐缓过来,突然觉得有些委屈,松了抓着对方的手,低声道:“阙清言。”   “我没有那么聪明……有些话你不和我说,我有时候可能猜不出来。”林棉抿了抿唇,“像今天如果我不问你,可能真的以为你是来S市打马球的。”   “我不想你对我好,我却被蒙在鼓里,如果我不知道,就不能及时回应你的喜欢。”林棉语思泉涌,想了想又小声道,“但你又太好了。”后面这句隐约带了点控诉,“你从来不吃醋……”   这番话逻辑很跳脱,说得很乱,但阙清言从中理清了头绪。   林棉想努力回应他的喜欢,也在为他的喜欢而感到不安。   这段时间以来,阙清言把主导位置让给林棉,换他来追求她,原本是想抱着认真对待这段感情的态度,来回应林棉这么多年的喜欢。对于这段感情,他不想敷衍过去。   但这些林棉来说并不适用。   阙清言没有想过,林棉太喜欢他,以致于把他主动权交给她的时候,其实她还是把主动权还了回来,任他牵着她走。   而他有时又太过沉稳内敛,所以很多该有的情感林棉接收不到,也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沉默半晌,阙清言开了口。   “我吃醋过,不止一次。”他撑着床头,垂眸看林棉,指腹抚过她因发烧而泛红的脸颊,生平第一次把自己剖白得这么坦然,“在你喝醉的时候,主动吻我的时候,包括现在,我都有过很多不合时宜的念头。”   不合时宜的念头……   林棉愣怔地和他深邃的眼眸对视一瞬,耳尖一点点红了。   “如果你想听,我不介意都说给你听。”阙清言眸色很深,掩着昏暗的灯色,蹙起长眉,“我没有想到我的追求会让你没有安全感。”顿了顿,又道,“从今往后我再追你,不会再刻意遮掩这些情绪了。”   “可我不想……你再追我了。”   林棉无意识攥着被角,心跳得很快,突然道:“其实第一次在K大被你罚写检讨,不是我写的第一份检讨。”   九年前,林棉有一顿没有邀约成功的烛光晚餐。   她预订好了位置,请了小提琴手,想请阙清言吃一顿饭,但他那时候已经回了英国,她没有等到他。   于是林棉一个人去了。   那天有点下雪,林棉是等雪停了才回的林宅,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还有些发烧,被又焦心又心疼的林父林母难得板起脸来训了一通。   所以才写了人生中第一份检讨。   “阙清言,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林棉本来也不想这么委屈苦情地跟阙清言坦白,可实在忍不住,逐渐红了眼眶,问他,“你还想让我等多久?” 第37章   或许是因为发烧的鼻音, 又或许是真的忍了太久, 这句质问的话听上去像是哽着细微的哭腔。   委屈和惶然在生病时被不断放大, 莫名而来的汹涌情绪也比平时要敏感数倍。林棉攥着被角的手指尖微微收紧,忍着一腔低落的情绪,抿紧了唇没再说话。   话一出口, 林棉别开目光,懊恼地皱起了眉, 眼眸还湿润泛着红。   刚才她话没过脑, 一下子就顺出来了。   在此之前,这些话其实已经在林棉心里憋了太久,但她从没打算说给阙清言听。   感情本来就不分对错, 凭什么她喜欢阙清言,就要期望从他这里也得到等同的回应?   何况阙清言已经在追她, 在一起或许只是时间的问题。   都等这么久了, 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怎么只是发个烧,就全说出来了?   床头的灯色调得很昏暗, 玻璃水杯还在安静地冒着温热的水汽。林棉没敢看阙清言的反应, 下半张脸蹭进被窝里, 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她的声音很闷,“我就是发烧有点难受, 吃完药就……”   话说到一半, 林棉感觉泛着凉意的手指贴过来, 擦过她的眼角, 随后替她把被子往下掖了掖。   林棉抬眼看去, 阙清言正俯身下来,离她很近。   “阙……”   没有被子的遮掩,声音里的哽咽就更明显了。林棉说了一个字,把话憋了回去,没吭声。   阙清言拨开林棉微汗湿的额发,垂眸注视她,低缓道:“你可以不用说话,剩下的话由我来说。”   “我不会为自己开脱。但有些事我不想让你误会,也不想让你难过,所以需要解释清楚。”   林棉愣怔地看阙清言,听他道:“之前我有所顾虑,如果很快接受你,别人可能会觉得我的接受是种情感的施舍。”   林棉忍不住红着眼反驳:“可我不在乎别人……”   “别人怎么想我不担心,”阙清言接过话,继续,“而是我担心,有天你也会这样认为。”   林棉心跳猛然快了一拍。   阙清言心里清楚,把感情说开后,在一起是最直接的捷径。   但压抑了多年的喜欢突然有了回应,在最初的狂喜冷静下来后,林棉可能会面临自我质疑的阶段。到时候她可能会有诸多的不安全感,甚至会质疑这段感情的持久性。   而阙清言不希望两人在感情尚未稳固的时候,就为此埋下隐患。   因此他没有选择那条捷径,而是选择重新追求她。   “你值得我所有的费心追求。”阙清言顿了顿,又道,“但我没有考虑过你的真实想法,是我的错。”   林棉愣愣地听着,心里那点不安和委屈渐渐扫荡而空。   “现在看来,是我考虑不周。”阙清言这么多年抉择错误的次数屈指可数,对着林棉却能把自己所有的抉择都给否定掉。他替她擦掉眼角的湿润,声音低沉下来,“以后不会这样了,对不起。”   他没有对不起她……   阙清言想得要比她周全得多,也长远得多。   林棉眼眸氤氲了些水汽,刚压下去的眼泪又不受控地涌了回来,连忙别开眼蹭了下被角。   “我不是委屈才哭的,我没有……”林棉忍着哽咽,声音断断续续,小声解释,“我没有想哭,我就是……”   本来她也没想哭,但听到阙清言的道歉,眼泪突然收不住了。   林棉解释不清,深呼吸了下,索性红着眼道歉:“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应该问你的。”   阙清言修长的手指托着林棉发热的脸侧,拇指指腹耐心地擦掉她的眼泪,“以后不用问,这些我都会告诉你。”   林棉不想在阙清言面前哭,快烦死自己这么扭捏的样子了,刚想重新把脸重新埋回被子,就听他又道:“我的解释已经说完了,接下来的话比较重要,再撑一撑,听我说完。”   “我不会再追你了,”阙清言道,“但是我在追你时候说过话,以后对你仍然有效。”   他以前说过,无论她向他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怕林棉又跟仓鼠挪窝一样埋被窝,这回阙清言的声音带了些哄人的意味。于是林棉闻言很乖地没再动,扒着被子等着他的下文。   阙清言眸色深暗,注视她半晌,才开口:“让你等这么久,以后不会再让你等了。”   “……”   林棉脸侧挂着半干的泪痕,等缓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意识轰然溃散,完全僵愣住了。   他是……答应跟她在一起了吗?   “本来是想让你来决定要不要答应我的追求,但是现在看来,最按捺不住的人是我。”阙清言眼角眉梢带了些笑,沉缓道,“就算你今晚不说,我也克制不了多久。”   这番话像抚过林棉心尖上最柔软的部位,酸胀感随着雀跃铺天盖地而来。   她不知道阙清言这话有多少让她宽慰的意思在里面,但她此刻心跳快得吓人,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脑中思绪混成了一团。   玻璃杯里倒的水还有余温,阙清言没再继续话题,问:“先把药吃了?”   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吃药?   还发着烧的林棉巴巴地看他,摇了摇头,眼里的抗拒都快溢出来了。   下一刻,她见阙清言眼神微顿,放下水杯,俯下身凑近了。   “……”   隔着咫尺距离,林棉都能看清他疏朗的眼睫轮廓。她脸红得发烫,努力克制住主动凑上去的欲望,艰难地从被窝里伸出手,以手背覆住了嘴唇。   “我发烧了,我怕……”林棉内心天人交战,都快哭了,小声道,“我怕传染给你。”   林棉哭着心说,如果不是因为发烧,她怎么可能会拒绝啊啊啊……   阙清言动作微顿,垂眸看她,问:“额头可以吗?”   亲额头……   林棉红着脸回忆了遍,不好意思道:“好像有点汗……”   阙清言平静问:“脸呢?”   脸应该还可以……林棉又分神回忆了遍,挡着唇的手挪了开来,边思忖边想去摸摸脸,刚撤开的手就被扣住了。   林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阙清言敛神一笑,低眸直接吻住了她的唇。   呼吸交缠间,林棉挡着唇的那只手被阙清言牵过去,搭在了他的肩颈侧,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几分钟后,林棉终于能喘口气,红着耳尖默默地抿了下唇,深觉得自己可能……烧的更厉害了。   她还在平复心跳,听阙清言问:“想不想喝粥?”   “这里还……”两人近到呼吸相闻,林棉压抑着怦然的心跳,眼神闪烁,“还有粥吗?”   阙清言应了一声:“我煮了点粥,不至于太难吃。有胃口吗?”   林棉还是怕传染给他,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脑袋,乖顺道:“你煮什么我都吃——唔——”   话没说完,又被扶着后颈捞回去深吻了一遍。   阙清言这回没有太客气,结束的时候在林棉的下唇舔咬而过,后者被吻得神思模糊,从发烧的病人直接成了煮熟的虾子。   等阙清言下楼后,林棉吃完药,顶着张红脸出神了会儿,靠在床头缓了几分钟。   阙清言答应她了。   她发着烧,他还煮了粥给她。   一晚上发生的事太多,林棉心绪起伏不定,此刻终于缓过神来。她把脸埋进被窝,没抑制住挠墙的心情,不争气地抱着被子蜷成虾米来回滚了几圈。   林棉怎么都压不住往上挑的唇角,心说,亲一下就这样,简直太没出息了!   没出息的人在二楼待了会儿,决定也跟着下楼一趟。   别墅的一楼大厅灯火通明,木质楼梯上铺着厚软的欧式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林棉披着外套往下走,绕过大厅,循着轻微的声响摸到了厨房门口。   厨房里,阙清言正拉开消毒碗柜,拿了只白净的瓷碗出来,半挽的衬衫随着动作勾勒出小臂的肌理,顶灯打在他身上,好看得像一幅画。   砂锅上温着粥,林棉虽然鼻塞,但还能隐隐闻到一点软糯的食料香气。   林棉看人看得出神,冷不防撞上阙清言的目光,瞬间挪开眼,欲盖弥彰道:“我想来看看……粥好了没……”   阙清言看她一眼,压着笑意重复了遍:“想来看粥好了没?”   林棉和他对视半晌,感觉小心思瞒不过他,红着脸坦白:“其实我是想来看你……”   阙清言搁下瓷碗,应了一声,淡然问:“看完觉得有食欲吗?”   食……欲……   为什么他可以平静地说这么惹人遐想的话啊啊啊啊啊……   十五分钟后,林棉喝完粥,面红耳赤地滚上了楼。   ……   偌大的别墅二层都是可供休息的卧室,阙清言的房间临着林棉,临睡前过来看了一眼。   他俯身试了下林棉的额温。刚才后者量了温度,烧已经退了一半,现在摸上去没有那么烫人了。   林棉窝在被窝里,任阙清言试温度,眨巴着眼仰脸看他,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可能是发烧患者的特殊待遇,也可能是刚在一起的原因,阙清言今晚少了冷感的沉敛,比往常都要坦诚温柔,对她的态度也毫不保留。   窗外的烟花早就放完,远处马场的灯都已经熄灭,阙清言开了房间的加湿器,替林棉拉上了窗帘。   “晚上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就在隔壁。”顿了顿,他道,“等下记得锁卧室的门。”   林棉茫然,别墅里只有她和阙清言两个人,又没有别人,要锁什么门……   “不是防别人,是防我。我现在不能保证不会对你做些什么,”阙清言看出她的疑惑,一笑道,“如果你不锁门,明早可能退不了烧。”   末了阙清言关门前补了句:“早点休息。”   “……”   林棉听出他话里隐含的暧昧,红着脸艰难点头。   她咬被角心说,就算他不对她做些什么……她现在也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啊啊啊!   .   翌日,程泽不顾疯了一晚上香槟宴的疲惫,特地起了个大早乐颠颠地来串门。   阙清言正在一楼大厅处理工作,程泽的目光从他面前的笔电屏幕移到他的脸上,诧异道:“Quinn,你戴口罩干什么?”   林棉刚想下楼,远远地就听见了楼下程泽的一句:“你怎么也感冒了?”   下一句带了点八卦的兴奋之情:“小姑娘人呢?怎么感冒的?是……”   怎么感冒的……   “……”   林棉想起昨晚的两个吻,闭了闭眼,把脑袋磕在扶梯上冷静了半分钟,将下楼的脚步收了回来,重新上楼回了卧室。 第38章   时间还是清晨, 林棉靠在卧室的落地窗前平复心绪, 想了想摸出手机,决定暂时给自己找点事做。   昨天她匆忙退了酒店的房,今早一个助理登机离开S市前发了简讯过来, 林棉刚想回复,助理紧接着又发了一条。   助理:【老师您大概什么时候回去?主办方送的小礼物还在我这里, 到时候我给您寄过来。】   林棉思忖了一瞬:【可能要过两天。】   其实林棉的烧在凌晨就已经退得差不多了, 但还没来得及问阙清言什么时候回去。   今早天还没亮的时候阙清言过来敲过门,那时候林棉睡得迷糊,抱着被子给他开了门。   半梦不醒的时候, 林棉意外地没生出什么狎昵的情思,乖乖地任阙清言给她量体温。迷蒙间,她对着那支电子体温计看了半晌, 又挪到捏着体温计的指骨上, 慢半拍地软声开口:“阙清言。”   带着一脸没睡醒的困倦。   “退烧了。”阙清言收起温度计,“我下楼一趟,还难受就叫我。”   对方的声音压得低,像碎冰碰壁的轻响, 无端带了些勾人的磁。林棉困得不行的心念突然一动,在阙清言转身的时候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想喝水吗?”   林棉摇头。   借着窗外的暗淡天光, 阙清言见林棉带着一脸困意, 裹着被子磨磨蹭蹭, 一点点地蹭到床的另一边, 腾出半张床的空间来。   做完这一切后, 林棉慢腾腾地从被窝里伸出手,讨好地在空出的床褥上拍了拍。   整套动作完成得流畅自然,没红耳朵,没红脸,神情也很坦荡。   阙清言神情微顿。   都困成这样了,还能撑着力气来亲昵他。   林棉其实想得很简单,这个时间点,阙清言起床过来给她试温度,肯定也很困。还没等她进一步实施分享半张床的睡觉邀请,就听阙清言平稳开口:   “只有一条被子,要怎么睡?”   林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只有一床被子,就是她裹的这条。   阙清言俯身和她对视,眉宇疏长,眼睫垂落,低声道:“你把床和被子借给我睡,作为答谢,我是不是应该要哄你睡觉?”   哄她睡觉……   林棉清醒了点,还没来得及回应,又听他继续。   “既然是哄你睡觉,应该要按你喜欢的来。”阙清言问,“想要我怎么哄?”顿了顿,他给她建议,“是要讲故事,还是读新闻?”   “我不擅长哄人睡觉。比起讲故事,或许抱着你更能哄你睡着。”阙清言沉吟一瞬,又道,“除了抱着,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这些话从阙清言口里说出来非常淡然,林棉又清醒了点,感觉全身血液像过了电般渐渐灼热起来,语塞道:“我……”   阙清言终于不逗她,平静问:“那样你还睡得着吗?”   林棉红着耳朵没吭声,半困的脸上闪过挣扎的神色,显然在艰难抉择。   阙清言失笑。   他压抑克制了一晚,这会儿林棉居然还敢壮着胆来撩拨人,如果他再收不住一点,刚才就不只是言语回敬了。   “睡吧。”阙清言指腹在她滚烫的耳尖触碰而过,暂时打消了下楼的念头,站起身道,“我去洗个澡。”   ……   林棉捏着手机,终于回忆起自己半梦半醒的时候都干了什么狗胆包天的事,出神间手机一震,助理又发来了条简讯。   助理:【那等过两天您回来,我就寄过来。】   又是一条。   助理:【对了老师,我们昨晚聚餐的时候都在说,您的男朋友简直帅得能画进漫画里了。上次老师您在杂志访谈里提到的,就是您的男朋友吧?】   男朋友。   林棉默默杵在窗边,低头盯着这三个字半晌,心跳怦然加快。   远处马场的草坪空阔,遥遥地能看见晨雾里半隐半现的露天观景台,昨晚阙清言放了烟花,还说在观景台看的效果会好一些。   林棉事无巨细地回忆了遍昨晚的事,回复了助理几句,收起手机,非常没出息地把脸捂进了窗帘里。   阙清言和她在一起了。   多年夙愿得偿,林棉缓过劲,从行李箱里翻出签售没用完的口罩,连飘带挪地下了楼。   .   楼下,程泽宿醉未消,没吃早餐就赶着过来串门,他在别墅里多赖了会儿,顺便叫了俱乐部的早餐服务。   餐厅在别墅区三公里外,林棉下楼的时候,早餐正好被送过来,摆盘在别墅一楼的露台小厅。   程泽对着阙清言不好问他什么,正憋着话,见了林棉,忙笑着打招呼:“我刚叫了早餐,来来一起吃。”说完,程泽像是才发现阙清言戴了个口罩,惊诧问,“怎么你戴了口罩,Quinn也戴着口罩?”   客厅沙发里,阙清言抬眼和林棉对视,刚合上笔记本起身,后者乌黑黑的杏眸看他半晌,闷着声,镇定地回程泽:“情侣口罩。”   打算挑个软柿子捏,没想到被秀了一脸恩爱的程泽:“……”   阙清言眼里的笑意很明显,他收起手边的文件资料,走过来试了试林棉的额温,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耳廓。   “今天下午我要回B市开会,在这住不了多久。”阙清言牵过她的手,神色如常,“如果你想留下来玩几天,我开完会再过来。”   林棉被阙清言牵着手,愣了一瞬,垂眸看他指骨分明的手指,心里的雀跃感都快跳出来了。   如果她真的在这里多住几天,阙清言去B市开完会后,又要飞过来陪她。   “……”林棉尽量表现自然,小声道,“我想跟你一起回去。”   一旁程泽捂着眼别开了脸。   俱乐部提供的早餐很丰盛,林棉的注意力却不在餐桌上,她心不在焉地喝牛奶,时不时地往阙清言身上看。   阙清言已经摘了口罩,林棉怕自己咳嗽,不好意思再往他身边凑,只能用歉疚的目光注视人,直到程泽被实在忍不住咳了一声,才收回目光。   林棉咽下一口牛奶,分神思忖。   说开在一起后,阙清言对她的态度好像变了,又好像和原来的没有区别。   林棉能真切地感受到阙清言喜欢自己,而她也想认真地回应这份喜欢,但现在有了机会,反而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来对待了。   木眠老师对少女漫的恋爱流程信手拈来,是情感理论上的无冕之王,轮到自己却卡了壳。   约会吃饭,看电影,接吻……这些恋人间的相处模式其实她和阙清言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再深入一点的……   林棉无法克制地想到了点什么,喝了一半的牛奶呛进喉咙里,红着脸偏头咳了半天。   程泽正在往面包上抹果酱,循声抬头看去,见小姑娘面红耳赤地咳了半天,缓过来以后,被Quinn以指骨微抵起下颚,不露声色地用指腹擦掉了小姑娘唇角的牛奶。   有餐巾不擦,非要用手指。   程泽心道,他简直怀疑在英国的那个有洁癖的Quinn是假的。   .   吃完早餐,林棉还在认真思考之前的事,直到在机场候机时,还是没列出一套完整的恋爱流程来。   终于能和阙清言在一起,多年夙愿得偿所愿,林棉又想毫不保留地亲昵对方,又顾虑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她想让阙清言知道喜欢自己是件值得的事。   木眠老师身兼重任,甜蜜之余还有点忧愁。   阙清言接完电话回来,见林棉戴着口罩坐在候机厅里,低着脑袋摆弄手机。她乌黑的长发乖顺地披在肩头,耳尖带着点红,神情异常认真。   林棉用手机浏览着网页,正在一条一条地存书签:   《十个生活小妙招,教你如何保持恋人间的新鲜感》   《从形同陌路到恩爱金婚,带你走进模范夫妻的情路历程》   《匪夷所思!夫妻如胶似漆二十年无争吵,经研究发现背后秘诀竟然是……》   《如何预防另一半出轨?99%的人都不知道的房中秘密,学会这个姿势适用一辈子……》   “……”   阙清言捏了捏眉心,开口道:“林棉。”   猝不及防被抓包,林棉手忙脚乱地掩住手机屏幕,顿时红了脖颈,抬起湿漉漉的眼眸,又心虚又忐忑地跟阙清言对视了眼。   “……要是你想知道这些,”阙清言垂眸看她,眼眸深邃,言简意赅道,“我可以教你。”   “不是……”林棉羞耻得想钻地缝,艰难解释,“我……”   啊啊啊啊啊……   林棉回想了遍刚才看的内容,想一头磕死在座位上的心都有了。还没羞耻完,突然想到。   刚才阙清言叫她的是名字。   林棉蜷了下手指,脑中的恋爱流程突然多了第一条。   从……称呼开始。   两个人已经在一起,阙清言总不能一直叫她的名字……   叫,叫什么呢……   林棉脑海中详尽地列出一长串亲昵的昵称,被口罩遮住的脸渐渐烫了起来。她没敢说出来给阙清言听,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因材施教。”话题还在继续,阙清言平静补充,“收一点学费。”   两人的位置周围正好有楼梯的隔挡,四下无人,离得这么近,什么称呼已经被忘光了。林棉顺着小声问:“什么学费?”   阙清言眸色很深,没说话。   对视半晌,林棉抿了抿唇,轻声商量:“那是不是要盖个章……确认一下?”   阙清言闻言,眼角眉梢流露出些笑意。   下一秒,他撑着椅背俯身下来,隔着口罩吻了下她的额头。   .   “棉棉姐,下周Ethan放圣诞假,买了机票过来看我。”公寓里,许彤坐在林棉工作间的沙发椅中,兴致勃勃地问,“你有没有要代购的东西?”   林棉从厨房里出来,将手里的沙拉碗放在许彤手边,软声道:“许小彤,半个小时前我就看你翻到这一页了。”   许彤闻言讪讪闭嘴,继续低下头看书。   临近K大期末,林棉这几天和阙清言的见面时间少之又少,反倒经常能见到许彤。   期末黄金时段,K大的图书馆自习室人满为患,许彤有时占不到座复习,会就近跑到林棉这里来复习。林棉这两天不用画稿,就把工作间让给了自己的小表妹。   许彤复习到一半,桌上的手机嗡声震动了起来。   她随意看了眼,接起电话,起身往工作间外走:“棉棉姐,你的电话。”   卧室里,林棉正坐在厚软的地毯里,抱着碟片收纳箱。她埋首理压箱底的电影谍,手上没空闲,问:“是谁的?”   许彤看了眼来电显示,顺口道:“心肝儿。”   “……”   林棉动作一撇,差点把手里的碟片给掰了。   电话是通着的。   另一边,阙清言一字不落地听全了,闻言神色微顿,搁下了钢笔。   林棉闭了闭眼,脸色通红,接过许彤递过来的手机。   那天在机场想到称呼的问题后,林棉偷偷地改了阙清言在她手机里的备注。   还没敢……不是,没来得及告诉他。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压着些笑,不疾不徐问:“心肝儿?”   这虽然是个问句,但林棉已经躁得快挂电话了。   半晌,林棉红着耳朵支吾半天,指尖无意识挠了挠地毯绒软的毛,不怕死地讨了个嘴上的便宜,应了声:   “诶。” 第39章   电话里一时静默无声。   林棉空出的手指尖还在捻搓手感舒适的地毯毛, 憋着脸红没继续补救。她心里一阵比一阵紧张,侧过脸拿开手机看了眼,电话通着,还没挂。   伸头一刀, 缩头也是一刀。   羞耻是羞耻了点, 但昵称这种事……早晚都要换的。   林棉回想了遍刚才阙清言那声低压着笑意的“心肝儿”,把空口占来的便宜当糖吃, 感觉心尖尖跟手上的地毯绒毛一样被挠了个遍,坚定了立场忍着没开口。   这是坚持要听阙清言的反应了。   难怪在机场那天林棉对他频频欲言又止,被问到的时候只是语讷脸红,其他的一句没提。阙清言暂时撇下原本打电话来的目的, 沉吟片刻,问:“给我的备注是这个?”   林棉声音微不可闻:“嗯……”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短暂的安静。   就在林棉自己都躁得忍不住转移话题的时候, 阙清言的声音又低缓地传了过来:“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林棉想挠墙, 这种昵称连她自己叫起来都觉得耻度过大, 怎么可能让他知道?!!   但显然她低估了对方的接受程度。阙清言拿起手机,神色平静地起身倒咖啡,继续问道:“想要我叫你什么?”   顿了顿,淡然问:“棉棉?”   林棉心脏猛地跳了下, 捏紧了手机。   片刻。   阙清言敛神一笑,声音又低了些:“宝贝儿?”   “……”   林棉全身烫得能当活体暖气片了。   哪怕是说这么调情意味的昵称,阙清言的声音也透着冷感, 带了些禁欲般的冷静和清明。林棉捏着手机的指尖都在细微出汗, 差点以为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   “……”半晌,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声问,“等等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没等林棉从脸红心跳中跳脱出来,想要翻箱倒柜找录音笔时,电话那头又开了口。   “不用录。”阙清言道,“这些话,你想什么时候听,我都可以说。”   他知道她想录音……   林棉停住动作,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嗯”字。   挂完电话后,活体暖气片默默地从收纳箱里捡了张封面鬼影森森的影碟,默默地把脸贴在冰凉的碟片上平复了会儿。   论三言两语的调情,她和阙清言根本就不在同一水平上。   许彤还靠在卧室门边上没走。她自从递完手机后就一直在听壁脚,此刻神色难掩兴奋:“棉棉姐,你有男朋友了?”   “嗯。”林棉平复回来了,“许小彤,你不是还要复习吗?”   许彤难得看见林棉脸红,新鲜感十足,权当没听见后半句:“怎么认识的?姐夫人怎么样?也在市里工作吗?长得帅不帅?”   “……”林棉闻言抬眸看着自己的小表妹,神情忧郁,目露惆怅,轻声道,“他工作很辛苦,我们也很少见面,平时只能打电话。”   许彤人生中不知道第几次被林棉清纯无害的认真模样骗到,随即脑补了一段苦情的异地恋,和一个为生活奔忙操劳的姐夫形象,不再戳林棉的痛点,忙闭嘴回了工作间。   .   同一时间,办公室内,阙清言接起了电话。   “别嫌我又打电话过来烦你。”另一边的阙宅,阙母宋冉华走出书房,笑道,“你爸说让我不要多管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还是不太放心,所以来多问几句。”   就在几天前,刚结束度假回国的阙家父母从阙清言这里得知到了林棉的存在。   在此之前,宋冉华其实已经听阙敏偶尔提起过这事,也听过不少传言,但阙家家风自由,这么多年来很少过问子女的感情私生活,阙家父母不欲多问,却没想到阙清言会主动提及。   宋冉华了解自己儿子,既然都坦然把感情进展摊到明面上来说,就是准备往更深一步发展的。   在林家还没跌出豪门的时候,宋冉华和林母阮丽淑有过一些交情,也曾经见过林棉。她对林棉还有点印象,记忆里是个乖巧讨喜的小姑娘,再加上听阙敏夸了不少好话,对这段感情倒是没有反对意见。   但时隔多年,宋冉华确实没想到小姑娘现在已经是自己儿子的女朋友,将来说不定可能会是自己的儿媳妇。   下个月阙宅要办家宴,正好也能借此机会了解小姑娘。宋冉华不久前给阙清言打了个电话,提了提把林棉带回来的事,这会儿又补了个电话过来:   “要是能把棉棉带过来,也可以在这里留宿几天,到时候另收拾个客房出来也行,直接住你的房间也行。”宋冉华道,“不过这些还要问人家的意思……刚才问了吗?棉棉怎么说的?”   阙清言将咖啡杯搁在桌边,平稳道:“还没有问。”   刚才他打电话给林棉,本来是想提家宴的事,但话题一时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也就还没来得及问。   之前宋冉华好不容易说动儿子,却见他没有问的意思,打趣道:“舍不得带过来?怕我们欺负为难人家?”   阙清言一笑,没多解释。   “林家那边……丽淑疼女儿,要是把棉棉带过来,肯定要和丽淑知会一声。”   宋冉华转念一想,又道:“对了,你们俩的事,让丽淑知道了吗?要是还没说,我找个时间去问问看。”   “这些不用您来。”阙清言顿了顿,道,“我和阮太太已经约了时间见面。”   把感情进展摊到明面上来是真的,但不会让旁人插手也是真的。   “……约了见面?”宋冉华反应过来,“没让棉棉知道?”   阙清言淡淡应声。   宋冉华心道,自己丈夫在生意场上雷霆手腕,她这个儿子虽然没有从商,但在做事方面,这父子俩的脾性简直就是一脉承袭。   一个人闷声不吭地就把事做全了。   .   不算下午打电话的时间,林棉已经有四天没见到阙清言了。   阙清言这几天忙得早出晚归,清晨就上门来的送花员好几次没能把花送给正主,习以为常地摁电梯下了两楼,把花转交给了她。   卧室里,林棉放下整理到一半的电影谍,拿起手机,盯着阙清言的来电备注看了半晌,抿唇开始了第八遍对先前电话内容的回味。   其实去学校找阙清言也不是不行,但林棉最近还在摸索恋人间的相处模式,不确定这种程度的黏人会不会……降低两人间的新鲜感。   林棉在床边踢掉拖鞋,慢慢窝进床里,垂眸翻了翻手机相册。   K大校内论坛上阙教授的偷拍照都能出一本完整写真集,很早之前被林棉一张不落地偷摸存了下来。此刻她从几百张偷拍照上一张张扫过去,挑了张角度清晰的脸部特写,设成手机壁纸。   这张不是学生间流传的偷拍照,而是林棉自己拍的。   有一次她上国际经济法的课,坐在后座,用手机相机放大了看阙清言,不小心偷拍了下来。   那次还开了闪光灯……   拍完就被他拎到办公室去……   林棉及时中断回忆,选择性遗忘掉这张偷拍照背后的办公室受训环节,关了手机屏幕的自动锁定,心满意足地抱着手机埋进被窝午睡。   门铃在响,许彤抱着沙拉碗从工作间出来,嘴里还塞着块哈密瓜,边开门边对着卧室打招呼:“棉棉姐,有——”   看见眼前的男人,下半句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   林棉醒来的时候,卧室内静默无声,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   手机屏幕还泛着莹莹白光,林棉边戳进微信边思忖。   刚才半梦半醒间,好像谁给她发了信息过来,消息提示的震动音接连不断,但她那会儿实在太困了,就放着没——   刚戳开聊天框,林棉被许彤发来的感叹号铺天盖地地怼了一脸。   许彤:【棉棉姐,我姐夫是阙教授?!!!!!】   许彤:【阙教授???!!!!!】   ……   林棉一连翻过数条许小彤失态的咆哮嘶吼,把聊天框拉到最后,一个小时前。   许彤:【阙教授让我不要叫醒你。】   许彤:【棉棉姐,我先走了。】   “……”   阙清言来过。   愣怔一瞬,林棉连滚带爬地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脸就要下床。她也没顾得上穿拖鞋,手忙脚乱间带翻了地毯上的收纳箱,码列整齐的影碟跟着稀散了一地,闹出一阵不小的动静。   片刻后,卧室门被轻叩了两声,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   “怎么了?”   他还在。   林棉心跳怦然加快,踩着地毯过去开了门。   门外的阙清言还是西装革履的模样,身上带着清冽浅淡的茶香味,像是刚从什么正式的场合下来。林棉亮着眼眸,小声叫了声他的名字,问:“你刚开完会吗?”   “去见了一个人。”阙清言垂眸看她,目光落在林棉白皙小巧的脚踝骨上,扫过裸露的脚背,道,“怎么不穿拖鞋?”   林棉也跟着低头看,不好意思地缩了下脚,压抑着雀跃道:“刚才太急着开门,忘穿了。”说完补了句,“你……等一下。”   卧室内的地毯上散落了满地的电影谍,乱出了灾难片的废墟感,林棉踩着空隙到床边找拖鞋,低头穿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   借着穿拖鞋的动作,林棉没忍住,把脑袋磕在膝盖上冷静了会儿。   几天没见到阙清言,她心里脑补的重逢景象就算不唯美梦幻,也至少要带点旖旎暧昧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睡衣,顶着乱发,不穿拖鞋,卧室里还一团乱……   林棉越想越心梗,心里早就悔得泪流满面,刚想找话题来调节气氛,抬眼看了眼阙清言,顿住了。   地毯上散开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的是不久前她向阙清言要的那条领带,底下还存着蓝光电影谍。后者的目光在领带上扫过,停在碟片封面上。   林棉跟着看了两眼,反应过来了。   她刚才太兴奋,完全忘了自己卧室里堆的是……   恐怖电影谍。   时间还要回溯到很久以前,某个晚上,心怀不轨的木眠老师为了找借口见人,随口扯了个谎。   原话是:   ——“我刚才看了恐怖片,有一点怕。”   林棉:“………………”   哪个怕看恐怖片的人会在卧室里收藏一堆电影碟片,还把惊悚恐怖碟和恋人的领带珍藏在一起?!!   恍惚间,这几天恶补的恋爱鸡汤走马灯般从林棉脑海中飞速略过,缓慢而清晰地浮现出了一条:   热恋中的情侣忌讳事项TOP1:骗,人。   “阙,阙清言……”林棉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管换不换睡衣了,她抬眼看向阙清言,一点点挪到门口,“我……”   林棉没记错的话,就是那天晚上,阙清言答应让她追他了。   自从许彤的事被发现后,别说事态严重的大谎了,就连怡情的小谎林棉都没打算在阙清言面前撒,那次完全是无意的。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为了亲近他不择手段?   林棉还穿着单薄的睡衣,表情又心虚又懊恼,眼神闪躲地往影碟上看,正在组织措辞。阙清言随手解开西装外套,淡然应了声:“嗯?”   林棉戚戚然:“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阙清言解了外套,俯身给林棉披上了,问:“骗我了什么?”   “……”外套上还带着些残存的温热,林棉愣了愣神,手指尖下意识地抓住了身上的西装外套。   “我的记忆力不算很差,记得那天晚上你说想见我。”阙清言敛神一笑,顿了顿,问,“是骗我的?”   林棉和他对视半晌,红着耳朵摇头。   阙清言在庭辩上领教过出口成谎的诡辩,足够判断普通的小谎小骗。何况像林棉这样无伤大雅的小借口,调情的意味要更重一些。   因此刚才他看到领带,不是在想这件事。   下午阙清言去见阮丽淑,后者把茶杯端起又放下,蹙眉道:“我问起那个新闻的时候,棉棉跟我说,是她喜欢你,一厢情愿想追你。”   林母疼女儿,从小到大没舍得让她受什么挫折,自从丈夫去世后,更是连句重话都没对女儿说过。除了九年前的那次。   “当时雪下得多大,别墅区下面的盘山路都封道了。”阮丽淑目光落在精致的雕花瓷杯上,回忆,“我们和司机都找不到她,后来晚上的时候人才回来,不知道烧成什么样了。”   “问她什么也不说,我还是去问佳佳才知道,她是专程去等人吃饭的。”   阙家家世再好,阮丽淑对阙清言再满意,心里知道这事完全不能怪别人,但还是多补了句:“清言,棉棉被我护惯了,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到我这里说的话全在护你。”   阙清言敛神沉吟,应了声。   眼前的男人不矜不骄,举手投足间俱是沉稳自持。阮丽淑虽然辈分要比阙清言大,但也提不起气势去说话,静默半晌,低声道:“以后要你多费心了。”   ……   “阙清言,”林棉斟酌词句,还是打算坦白清楚,“我那次是……真的想见你的,这句我没有骗你。”   衬着卧室的灯色,林棉的眸光很亮。阙清言声音沉缓下来,问:“叫我什么?”   叫他什么……   林棉想到了自己给阙清言的来电备注,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话题已经被带向了别的地方,林棉抬眼看他,一句“心肝儿”在脑海中反复演练了数十遍,还是羞耻得没说出口。   暖色灯光罩落下来。从林棉的角度看去,阙清言眉宇沉落,英隽的五官轮廓被镀上一层光晕,漆黑的眼眸中压了些笑意,正在等她的回答。   他已经脱了西装外套,身上剩一件白衬衫,同色的领扣扣到第一颗,下颚和脖颈的弧度修长流畅,衣冠齐整得像是能参加一场学术座谈。   偏偏用这么低沉勾人的声音跟她调情。   林棉脸烫得要命,此刻全是想让他吻自己的冲动,什么道歉的话全塞在了脑海的角落。她缓了半天,才磕巴着小声开口:   “我这几天……没见你的时候,”林棉突然换了话题,道,“在想恋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是什么样的……但我还没想好。”   阙清言神情微顿。   “所以想问问你。”林棉小声继续,“你那天在机场的时候不是说,如果我想知道,你会教我……”   还盖了章的。   不久前,林棉抱着手机蜷在被窝里的那一幕重回阙清言的脑海。   她长睫垂落下来,脸色微微泛红,睡得很乖。   手机屏幕上是他的照片。   明法修身,越理智也就越冷静。阙清言一直以来的涵养与克制不会让他在诸事还没有铺平的时候,就凭个人感情和私欲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   但林棉不一样。   她的喜欢单纯直白,亲昵也纵心坦然。被护得太好,没有半点防着他的意思。   “……”阙清言目光落在林棉发红的耳尖上,眸色深暗幽微,顿了片刻,问,“要我怎么教?”   两人离得近,林棉心跳簌然加快。   再近一些就能吻上了……   “你……”林棉压着心跳,红着脸回,“你看着教。” 第40章   这明显是一句在索求亲昵的话。   阙清言垂眸注视着林棉,灯色在深邃的眼廓处打下一片疏淡的阴影。他的目光从耳尖移向她殷红的唇, 顺着落下去。   林棉身上还披着他的西装外套, 白皙泛红的脖颈衬着黑色的衣料, 版型笔挺的西装在她身上松垮下来,声音也带着刚睡醒的乖顺。   整个人柔软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能任人予取予求。   或者说,这种柔软的态度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接近,总要尝试着越过阙清言克制的那条线, 调情中无意识带了几分挑衅的味道。   没有不回应的道理。   林棉又紧张又羞赧, 能说出这番话已经是她的极限。她在心里默默思忖,要是等等吻不到阙清言, 那抱一下也是可以的……   想到一半,林棉听阙清言开口:“我接过很多诉讼案。”顿了顿, 他声音低缓地接了下去, “不管是不是棘手的案子,当事人的利益诉求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话题突然转向了诉讼案。林棉愣怔地抬眼和阙清言对视, 听得不明所以, 神色还带着点迷茫。后者敛眸一笑,道:“所以如果你不说你的诉求, 我不知道要怎么教你。”   林棉耳朵尖颤了颤:“我……”   “我承诺过, 无论你提什么要求, 我都会满足。”林棉的手下意识地轻攥着外套衣角, 阙清言牵过她的手, 在她柔软的指掌间抚过, 尾音低压着笑意,平静道,“说说看,你想要我教你什么?”   林棉慢慢听明白了。   她脸烫得能煮虾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差没把身上披的西装罩在脑袋上了。   他他他是要让她亲口说,想让他吻自己吗?!!   隔着咫尺距离,林棉顶着张红脸,一只手还被阙清言牵着。他指腹抚擦过她微微汗湿的掌心,力道不轻不重,像是引导性的循循善诱。   她说不出口,但又想亲昵他。   “你不说想要什么,我会把握不好教的程度。”阙清言像是没看出林棉的羞哽,神色淡然,继续问,“不怕我?”   林棉愣了下,小声反驳:“我怎么会怕——”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把握不好教的程度,是指……   林棉一点点消化了前半句话的意思,反应过来了。   此刻两人就在卧室的门口,虽然离得近,但阙清言却没有踏足进来。他驻足在了门沿交界线的边缘处,背着客厅的灯光,端的一身的冷静正经,等着林棉开口。   若即若离的暧昧最磨人。林棉耳廓发烫,忍得实在受不了,一点点伸过手轻轻地攥住了阙清言的衬衫角,想踮起脚主动凑过去。   还没动作,攥着衬衫的手被扣住了。   林棉心下微沉,戚戚然抬眼看阙清言,眼眸里写满了欲求不满的委屈。   他不让她亲。   林棉还在低落,就见阙清言低眸扫过衬衫扣,一笑问,“想要我教这些?”   下一刻,林棉的手被他修长的手指遮覆住,牵引着向上,触摸到了冰凉的衬衫领扣。愣怔间,阙清言已经半扣着她的手解了第一个扣子。   “……”林棉盯着他那颗被解开的扣子呆滞几秒,脑中的意识轰然溃散,半晌小声道,“阙清……”   林棉的手还在被牵着继续向下,阙清言虚扣住她的手,他空出的指腹抵住纽扣边沿,神情自然地解了自己衬衫的第二颗扣子。   从真正意义上来说,扣子不是林棉解的。   可现在的情形……简直和她在给他解扣子没有什么差别。   阙清言的衬衫扣已经解了两颗,堪堪露出领口处的锁骨部分。房间内灯光明亮,还能透过衬衫隐约看到他锁骨往下漂亮的肌肉线条。   时机不对,场合不对,气氛也暧昧得过了头。   下午的那声称呼,晚上有意的亲昵,阙清言不是没有反应。他明白林棉现在可能是想要个吻,又或许只是一个拥抱,但此刻他垂眸看向已经面红耳赤的人,感受到对方微微发颤的手,第一次想要收束起自己的自控,越过线去从心所欲地做一些什么。   在场面还没完全失控前,林棉听见阙清言问:“不是教这个?”   “……”衬衫的第三颗扣子被解开,林棉看得晃神,脸红得不知所措,心跳如擂鼓。大脑空白了半天,顺着道,“是……”   林棉当然知道,如果不出声阻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她不仅没有否认,还顶着铺天盖地的羞耻感顺势承认了。   阙清言没想到林棉真的会顺从下去,动作微顿,停了片刻,他松开了扣着她的手,敛神失笑。   林棉终于缓过神,突然反应过来,她好像又在他面前……   “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阙清言俯身和林棉对视,牵着她的手从掌心移到手腕内侧,指腹缓缓抚擦过那一小片皮肤,教她,“脉搏会加快。”   接着,温热的手指触摸过林棉的颈侧,继续道:“体温会升高。”   两人挨近了,到了气息相闻的距离:“呼吸也会急促。”   阙清言的语气低沉而温柔,不像是平时的冷感,反而带了若有似无的撩拨。   再后来的话林棉一句都没听进去,注意力全在了对方的触碰上。他有意无意地一寸寸碰过去,绅士地一触即收,留下一阵不得要领的心痒难耐。   阙清言的眸色很深,补充道:“这些也不排除有别的原因。”   “阙清言,”林棉终于憋出一句话,眼眸湿漉漉的,带了点可怜兮兮的意味,看起来快哭了。她终于低声坦白道,“我……我想让你亲我。”   话音刚落,林棉腰际一紧,被对方捞着腰揽了过去。   没有禁欲般的克制,这个吻像是剥离了惯常的沉稳内敛,带着几分明显的欲念。阙清言修长的手指擦过林棉滚烫的耳廓,将散碎的黑发拨到她耳后,抚着后颈深吻下来。   林棉身上还披着西装,外套随着猝不及防的动作滑落在地。隔着单薄的睡衣,她温软的腰际皮肤紧贴着对方的掌心,仰头回应这个吻,心跳一声比一声剧烈。   太……   她还没细想,阙清言的唇往后撤离了些。   林棉屏气凝神了这么久,揪着阙清言的衬衫衣角,刚想红着脸默默喘口气,恍惚间感觉他的气息自唇角一路往下,来到了颈侧。   刚找回一点清醒的林棉倏然蜷起了手指,大脑彻底放空。   同一时间,卧室里被扔在床上的手机蓦然嗡声震动起来。   “……”沉默一瞬,林棉懊恼地揪紧了衬衫,羞愤地小声问,“就当……就当没有听见,好不好?”   一个“好”字还没说完,门铃恰时响了起来。   林棉:“……” 第41章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客厅沙发里, 柏佳依把苹果咬得嘎嘣脆,恨声道:“离都离了, 我还得当着他们的面演一出夫妻恩爱的戏?我又不是渣男包养的那个小明星, 人家可比我会来戏多了。”   林棉跟着窝进沙发, 抱着冰凉的水杯喝了一口, 应了一声。   “他私下里喝酒泡吧玩女人,本来瞒得好好的,现在让别人抖出来了,我还得给他打掩护?”柏佳依余怒未消,没注意到神情飘忽的林棉, 啃完一个苹果, 总结评价自己, “除非我哪天真的进娱乐圈拿了奥斯卡。”   柏佳依出门的时候连手机都没带, 想起来什么:“对了棉宝, 要是渣男再打电话给你, 肯定是来找我的,你就直接挂掉。”   林棉瞄了眼紧闭的卧室门,又喝了口水降温:“嗯……”   就在十五分钟前, 柏佳依从老宅中离家出走, 来投奔林棉。   自从上回俱乐部的事情过去以后,柏大小姐决心要踹走渣男, 雇了私人侦探把沈公子的老底揭了个底儿掉, 将资料打包存盘, 当着沈公子的面就要发给沈家长辈。   沈公子这段时间在会所上个厕所都能被私人侦探拍,早就烦不胜烦,两人在商量后各取所需,偷偷瞒着两家人把婚离了。   沈柏两家商业联姻,私下离婚的事瞒不了多久。今晚在柏家的饭桌上,柏家的叔婶聊起沈公子最近的花边新闻,“关切”地询问起了侄女婚后的夫妻生活,顺便语带怜悯地点评了几句。   柏佳依一时藏不住脾气,饭局进行到一半,当下就把已经离婚的事给拿出来怼了回去。   场面闹得难堪,柏佳依没等柏家去向沈公子证实,就已经来了林棉这里。   喝完一杯冰水,林棉的脸色总算没有刚才那么红,她咬着玻璃杯沿,又瞄了眼卧室门。   隔了片刻,再瞄一眼。   木眠老师金屋藏……阙清言,心里很忐忑。   刚才柏佳依敲门的时候,林棉还揪着阙清言的衬衫,被抵在卧室门口的墙上。他的唇从她颈侧一路吻下去,搂着腰的指腹顺着腰线贴合,清冽好闻的气息倾压而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   再纯情的少女漫都不画这种被打断的老套路了,木眠老师居然还在现实里亲身感受了一次,心里的小剧场早就哭着挠了八百遍的墙。   门铃还在响。阙清言吻过林棉耳后温软的皮肤,顿了顿,平静问:“要我去开门吗?”   对方说话的时候,气息扫过林棉滚烫的耳廓,她在他怀里缓了半晌,声音发软,却难得坚定地拒绝了。   阙清言衬衫衣角早就被林棉揪得发皱,衬衫的几颗扣子还没扣上,少了几分清冷禁欲,多了成熟男人的性感。一副……   林棉进卧室拿了床上还在震动的手机,经过卧室门口的时候,神色惴惴地和阙清言对视一眼。   一副不能见人的模样。   “我去开门……很快的。”   林棉巴巴地看他,神情带了壮士断腕的郑重,突然小声道:“我错了……等一下你罚我什么都可以的。”   接着,阙清言垂眸看林棉伸出手,安抚性十足地扯了扯他的衬衫袖子,白皙的脸颊泛红,神情又乖又软。   下一刻,她歉疚地又看他一眼。   壮着胆子在他眼前缓缓关上了卧室门。   ……   沙发里,林棉回忆了遍给柏佳依开门时的情形。后者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脾气还炸着,没发现鞋架上多的那双男式皮鞋。   回忆完,林棉不断地往卧室门的方向看,心里的负疚感早就要溢出来了。   刚才不应该把阙清言留在卧室里的。   在开门前,她没想到来的是柏佳依,而后者今晚要在公寓里留宿,这样一来,两个人早晚都会碰上面的。比起等柏佳依自己在卧室撞见阙清言,倒不如刚才就让两个人碰面。   林棉不怕自己尴尬,但她不确定阙清言是不是能适应这种……类似偷情被撞破的场合。   这个想法刚过脑海,就被林棉红着脸一把摁下去了。   什么叫偷情,明明是名正言顺的……   闲聊过后,柏佳依跟着窝在一旁,正开了平板看视频,还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个亿千瓦的灯泡。   一旁的林棉摸出手机,屏幕显示着几条沈彦舟的未接来电,她选择性忽略,低眸打字,开始隔着一扇卧室的门给阙清言发简讯。   林棉:【阙清言……你要不要出来?】   林棉斟酌词句,打了一串柏佳依的介绍词,想提前缓解一下这种尴尬,打完后想了想,又逐字删掉了。   要是他暂时还不出来……   林棉:【卧室里的东西,你都可以动的。书柜里有杂志看,影碟机的遥控器在右手边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笔记本电脑的密码是1111。】   林棉:【卧室门的隔音应该还好……】   林棉事无巨细地回忆完卧室里打发时间的娱乐,又补了句:【等下我和佳佳出去吃饭,你就能走开了。】   发出去以后,林棉心跳声加快,默默地把脸埋进了抱枕里。   这种感觉,更像偷情了啊啊啊啊啊……   隔了片刻,林棉正打算找借口带柏佳依出门,就看见阙清言回复了简讯。   简明扼要的两个字:   【进来。】   .   宽敞的卧室里开着灯,散落一地的电影谍已经被整理了起来。林棉踩着地毯往室内走,见到阙清言坐在桌边的沙发椅中,眉宇漆黑修长,正低眼看一本漫画杂志。   林棉看得心头一梗。   阙清言这几天这么忙,两个人独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现在还要委曲他在这里看漫画杂志……   把他留在卧室里不能见人的罪魁祸首还是她……   他会不会生气了?   林棉负罪感爆棚,一步三蹭地挪过去,把玻璃碗里削好的苹果连着碗递到阙清言面前,措辞道:“要不要吃苹果?”说完讨好地补了句,“是我刚切的。”   阙清言看她,接过碗放在桌上,随口问:“它和我一样,不能见人?”   林棉愣了一秒,憋红着脸使劲摇头,小声补救:“不不是的,我错……”   还没等她道歉完,林棉见阙清言合上了手里的杂志。她目光从杂志封面上看过去,顿时觉得有些眼熟,正分神思忖着是哪一期的,手腕就被牵住了。   “不用跟我道歉。”阙清言把林棉牵过去,捏了捏眉心,暂时抛开当下他到底见不见得人的问题,平静道,“我没有那么容易生气。”   最近阙清言一直在忙手边积攒的事,抽不出空来,有些话也还没有和林棉说清楚。   林棉还在等着阙清言的下文,就听他继续道:“很多时候,你在我面前不需要这么放不开。”   “其实你想让我叫你什么,教你什么,这些都可以直接告诉我。”阙清言没有站起来,借着这个姿势抬眸看林棉,声音低而磁,带了笑意,“以后我们还会发展成更亲密的关系,如果现在你就有这么多顾虑,到时候要怎么办?”   林棉垂眸和阙清言对视,听清楚了他话里的意思,心跳怦然加快起来。   阙清言很清楚地知道,在两人在一起后的这段期间,林棉还没有完全地从原来的相处状态中调整过来。   热烈的喜欢情愫和多年来小心翼翼的惯性暗恋交织在一起,她有的时候会在恋人相处的小事上举棋不定,会斟酌考虑两人间的相处模式,会尽量避免太过黏人而给他带来的不适感。   像在起昵称和索吻这种调情的事上,林棉一向有贼心没贼胆,如果阙清言没有顺着引导下去,她可能转头就会放弃自己的立场。   “你想我教你情侣间的相处模式,”阙清言的指骨交扣抚过林棉的手指,略一沉吟道,“其实我希望你可以对我更肆无忌惮一些。发一些小脾气,顺着心意再任性一点,在我眼里都是亲昵的表现。”   阙清言此刻的声音低沉,带着勾人的哄人意味。   她当然不会对他发脾气。   林棉听得心里发热,微蜷起手指,还是亮着眼眸多问了句:“要是哪天我真的对你发脾气了,你会……怎么处理?”   说完,林棉忍不住想象了遍,到时候阙清言是会耐心安抚她,还是……   正被留在卧室里的阙清言闻言看她,淡然回:“卧室处理。”   “……”   林棉脸瞬间红了。   “不过也不需要一直待在卧室里。”说完正题,林棉听阙清言顿了顿,回到最开始的话题,压着笑问她,“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林棉忙摇头,眨巴着眼看他,轻声商量道,“那我们现在就出——”   话说到一半,林棉被阙清言就势拉了过去,跟着跌进了床边的沙发椅中,随即被抚压着后颈,堵住了唇。   光风霁月的阙教授在人生中还没有经历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仅有的两次“被见不得人”,全给了林棉。   小惩大诫是必要的。   更别提后者在不久前还放下过豪言壮语——   “等一下你罚我什么都可以的。”   五分钟后,柏大小姐来到卧室门口,扬声问:“棉宝,你洗完澡了吗?我已经订好餐厅了,等你换完衣服我们就能走。”   当然,被询问到的林棉并没有在换衣服,这会儿她连换气的时间都没有。   双唇分开,林棉抿了抿湿润发红的唇,耳尖滚烫,小声问阙清言:“你要……跟我一起出去吗?”   阙清言失笑。   最终林棉在浴室里换下睡衣,一个人出了卧室。等到在玄关换鞋出门的时候,柏佳依终于发现了鞋架上那双高定的男式皮鞋,顿时倒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问:“阙清言也在?!!”   林棉睁眼说瞎话,软声安抚:“他不在。”   终于发现自己锃光瓦亮的柏大小姐:“……”   .   在接下来的两周里,林棉把公寓借给柏佳依,出门做漫画单行本的巡回签售。   柏佳依和沈公子私自离婚的事被两家压下了,没有传得太开,商业联姻虽然不在,但两家的合作没有中断,不得不继续。林棉在做完第一个签售的晚上,刚回到宾馆,就收到了柏佳依的简讯留言:   柏佳依:【棉宝,我先不住在你公寓里了。】   原因倒不是柏家在逼着柏大小姐回去。   沈公子这几天不知道吃错什么药,找来了公寓,每天掐着时间来楼下给柏大小姐送三餐,怎么赶都赶不走。后者冷眼以待,搬出公寓去住了酒店。   柏佳依:【对了棉宝,昨天早上有人来送花,我以为也是渣男送的,差点给扔了。】   柏佳依:【我把花插在客厅花瓶里了。】   林棉回复完简讯,分神想,当时她打算追阙清言的时候,订了三个月的鲜花速递业务,现在也只剩不到一个月了。   等结束签售回B市后,时间已经过完了圣诞。   林棉前一天深夜刚下飞机回到公寓,翌日清晨就被门铃声叫了起来。   “总算能见到活人了。”门口的送花员看着睡眼朦胧的林棉,欣慰地感叹了句,“这几天您和阙先生都不在家,打电话也不回,我以为你们赶时差出门旅游去了。”   阙清言不在公寓里。   在签售的这段时间,林棉只能借着打电话听到阙清言的声音,早就抓心挠肝地想见人。   签收完花,林棉裹着被子,半梦半醒间做了个决定。她转身回卧室拿了个枕头,翻出行李箱里带的礼物,熟门熟路地摁电梯上十楼——   继续补觉。   阙清言公寓的沙发很软,林棉以前睡过一段时间,很快地窝了个最舒适的角度开始补眠。   中途客厅的扫地机按时启动,执着地怼了几次沙发腿,成功把睡梦中的林棉怼醒。后者艰难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摸索了半天,凭感觉关了扫地机。   第二次被吵醒的时候,林棉蹙眉闭眸,下意识地又要往沙发下摸索。   阙清言刚进客厅,就瞥到沙发里窝了个人。   林棉睡得双颊泛红,还戴着睡眠眼罩,抓瞎般地就想摸扫地机,中途摸到了男人指骨分明的手。   外面下着雪,阙清言大衣上带着清冽的水汽,手指泛凉。他垂眸看乖顺地窝成个虾球的林棉,想到那天在她卧室里看到的那本杂志。   杂志里有篇访谈,附了林棉的实拍照,通篇在公事公办地采访职业生涯的心路历程。   有一段节选——   主持:能画出动人的少女漫是很耗灵感的,那么老师你平时创作的灵感是来源于哪里呢?   木眠:是因为一个人。   主持:听起来很有故事啊,能具体说说吗?   木眠:大概是……每次画漫画的时候,男主角都有他的影子吧。   ……   主持:在最后,老师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送给一直喜欢着你的粉丝们的呢?   木眠:希望有天你们的喜欢都能得到回应,所有暗恋都能被珍惜。   主持:这很难吧?   木眠:(笑)所以大家还是来看我的漫画吧。   ……   杂志采访的最终稿是修过措辞的,但这几句原话的意思差得不多。而做这个采访的时候,林棉还没追到阙清言。   几句玩笑背后是多年的喜欢,少女漫的笔画里是长达九年的暗恋。   林棉模糊间摸到阙清言的手,愣了愣神,清醒了些。她反射性地去摘眼罩,抿了抿唇,压着雀跃小声道:“我给你带礼物了……”   眼罩还没摘下来,手腕被截住了。   阙清言应了一声,俯身吻过林棉的手指:“下周我开始休假,想去哪里?” 第42章   “温泉?下周就去?”   林棉开着电话的免提, 从衣柜里翻出毛衣塞进行李箱,闻言“嗯”了一声。   “两个人去泡温泉啊?”柏佳依声音兴奋地重复了遍,追问道,“谁提的?”   “……”林棉蹲在行李箱边,闻言默默把脸埋进毛衣里,红着耳朵却无比坦然地回:“我。”   林棉揉了揉脸, 回忆了遍当时的情形。   当阙清言问“想去哪里”的时候,情场理论经验丰富的木眠老师从半梦不醒中瞬间清醒,迅速地在脑海中筛选罗列出了一串适合情侣浪漫度假的旅游点。   林棉很久没有出国, 该有的签证早就已经过期, 重新办签证又要等上一段时间。   于是一刻都等不了的林棉在心里把异国风情四个字给划掉,提了个不远不近的地点。   雪山脚下的一座风情小镇,在这个季节, 适宜温泉旅游。   要是两个人去泡温泉, 还能留宿几晚……   林棉脑中早就想好了不可说的脚本大纲,连带着分镜情节都一起补了个完整。   眼罩还戴着没摘,林棉眼前一片漆黑, 看不见阙清言的神情。她揣着一颗扑通乱跳的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轻声问:“可以吗?”   说完, 林棉怕阙清言不答应,空出的手从被窝里摸出个缎面礼盒, 往沙发边沿推了推, 贿赂道:“这是……给你的。”   刚才她揣着礼物裹着被子就上来了, 一沾沙发倒头就睡,礼物还在怀里没挪位。   阙清言接过礼盒,盒身还带着林棉体温的余热,送的是一条领带。   “上次我向你要了一条领带,”还扯了个引以为戒的借口。林棉想了想道,“这条是补给你的。”   林棉的手指刚被阙清言吻过,她话音刚落,就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在指背上拂擦而过。   很低的一声笑。   阙清言显然也想到了,垂眸注视着林棉发红的耳尖,片刻才回:“要戒的人是我。”   ……   “戒什么?”柏佳依没听懂,按字面意思延伸理解了遍,不可置信道,“棉宝,你们都两个人去旅游留宿了,阙清言他不会还想着清心寡欲吧?”   柏佳依迄今为止没和阙清言正式见过面,但多多少少听过一些传闻。阙家少爷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好风评,这么多年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身边人,比起私底下换床伴如流水的沈彦舟,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但这会儿柏佳依又不确定了。   原本她以为阙清言虽然没有花边传闻,但少说也是见惯圈里的大风大浪的,等两人真的在一起后,棉宝怎么被吃干抹净的都不知道。   要说上次在公寓里两人没擦枪走火成功,是因为有自己这颗亿千瓦的灯泡的话,那这次温泉……   天时,地利,人和。   这怎么还能戒得住?   “难不成这些事,他还想等以后结婚了才做?”柏佳依惊诧半晌,由衷叹服,“也太克制得住了。”   后半句话林棉没听进去。她杵在行李箱边,把刚才那两个字回味了一遍。   ……结婚。   .   隔周,林棉接到了许彤的电话。   不久前,许彤的外国小男友放圣诞假来中国,两人暂时结束异国恋,甜甜蜜蜜了一段时间。   正值K大期末,不巧今天Ethan就要结束假期回加拿大,更不巧的是,当天下午许彤还有一场期末考试。时间赶得紧,许彤抽抽搭搭地打电话给林棉,把后者拉来当了一回司机。   送完许彤的小男友去机场,林棉转道又把许彤送到了K大校门口。   “棉棉姐,”许彤一抽一噎地下车,突然想到了什么,在雪地里走了两步又回过来,“今天下午的考试姐夫也监考。”   “听说下学期姐夫不开本科生的课,最近有好多女生给姐夫送小礼物,今天监考完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去送。”自从知道阙清言和林棉在一起后,许彤的称呼已经直接从阙教授过渡到了姐夫,道,“棉棉姐你要不去看看,镇一镇师母之风?”   好多女生……   送礼物……   “……”林棉缓缓摇下车窗,目光坚定澄澈道,“许小彤,我相信他的。”   有上一回徐逐在办公室前的倾情科普,林棉把车掉回头往公寓开,脑中滚了一遍善解人意大方体贴八个字,思忖片刻心说,她不担心别人给阙清言送礼物……   三小时后,法学院某教学楼下等了个人。   楼内刚结束一场考试,成群簇拥的学生陆续走下台阶,监考的老教授拿着档案袋跟着出来,正和一旁的阙清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频频有学生回身和两人打招呼,老教授往前多注意了一眼,看到台阶下在撑伞等着的林棉,疑惑地“咦”了声,问:“清言,这是不是上回你的那个学生?”   另一边,林棉早在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出楼的阙清言。她在雪地里杵了会儿,怎么都压不住往上挑的唇角,碍着周围这么多人在场,忍着镇定才没扑上去。   “小姑娘也是刚考完吧?”老教授还记得林棉喂猫的事,对她有点印象,笑容温和道,“感觉怎么样?”   “教授好。”林棉亮着眼眸看阙清言,拿不准当着人面要叫他什么,只含混地回老教授,“感觉挺好的……”   她撑伞在雪地里等了近一小时,下巴埋进松软的围巾里,被冻得鼻尖发红,脚下的积雪已经化成了淡淡的一片阴影。   阙清言接过林棉手里的伞,长眉微蹙,垂眸问:“等了多久?”   林棉摇头:“不太久。”   说完,林棉在心里补了句,幸好阙清言没问她为什么没提前告诉他……   其实她不好意思说,她之所以没给阙清言发简讯,除了想给他点小惊喜外,还藏了点自己龌龊隐秘的小心思。   她私心里还是想看看……是不是会有那么多小女生塞礼物给他。   林棉把手包里的笔记本摸出来给阙清言,小声补了句:“我是来送礼物的。”   阙清言闻言神色微顿,目光落在林棉泛红的脸上停了片刻,不露声色地翻开笔记本。   笔记本里写了一份计划表。   林棉这几天不用赶着画稿,于是窝在公寓里认真地列了个详尽的旅行计划表,列完后还在草稿纸上画了几页纸的脑补小剧场。笔记本里的计划表前前后后被修改润色了三遍,现在到阙清言手上的是最终版。   她在计划表里的每一条后都标注了浪漫指数,还按高低排了序。   脑补得很全面,前期理论也准备得很充分。   换做以前,林棉壮十个胆都不敢把这些内容拿给阙清言看,但自从上回他在公寓里提过那番话后,她确实在他面前放开了很多。   从林棉主动提出去温泉的事就能看出来,至少意图不轨的心……已经非常明显了。   阙清言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在计划表的最后,还列了个昵称参考。   上次他对她说,想让他叫什么都可以直接告诉他。林棉用尽了这辈子的厚脸皮,给自己灌了三杯冰水,花一下午想了几个缱绻旖旎的昵称出来。   有几个昵称实在太羞耻,写完就让林棉两笔划掉了,最终留了个中规中矩的“棉棉”。   林棉心跳鼓噪,提着一颗小心脏观察阙清言的神情,心想。   阙清言看到了。   那他以后会不会叫她……   “清言,我听说你那个案子的二审要延到年后开庭,”一旁老教授刚才同路过打招呼的学生聊了两句,结束了谈话转过头,笑眯眯道,“最近你要是不太忙,还能一起出来吃顿饭。”   笔记本上有两个昵称划得不重,仔细看,还能隐隐看清原来的模样。   阙清言垂眸扫过其中一个,顿了顿,合上了笔记本。   两个人要聊天,林棉自觉地在一边当布景板,不想却被人牵过了手。   “……”   众目睽睽下,阙清言低眸试了试林棉的手温,声音压了笑意,神色平静道:“要陪太太出门一趟,最近可能不方便。”   太,太太……   林棉愣了足足五秒才反应过来,猛然抬眼看阙清言,脸红了个彻底。   .   因为阙清言大庭广众之下的那句“太太”,林棉打鸡血失眠了几个晚上,到临行的那天终于没撑住。   机场候机厅里,阙清言见林棉困得眼睛湿润泛红,还要强撑着最后一点清醒看他。他敛眸回视,简略地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阙清言失笑:“不困吗?”   “不太困……”林棉偏头用手腕揉了揉眼,想了想还是小声坦白了,“其实有一点困。”   两人的第一次旅行,林棉本来想从头到尾都好好记下来,还打算等回来再画个旅册作纪念,没想到还没上飞机就困成了这样。   “阙清言,”一时想到了点什么,林棉突然道,“我……睡相很好的。”   阙清言俯身替她理了理围巾:“嗯?”   “我不打呼噜,也不说梦话。”林棉认真回忆了遍,红着耳朵把自夸继续了下去,“应该也不踢被子,除了有时候会失眠……”说完又补了句,“所以睡觉的时候……一定不会打扰到你。”   这次两个人去Y市旅行,按照计划来,是要留宿三天的。林棉早在一周前就已经理好了行李,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   两人已经互相道明心意很久,肖想已久的睡人夙愿就在眼前。林棉心里的小跳羚早就开始绕场蹦跶,心说,就算只是普通睡觉,她也已经能雀跃满足到打滚了。   她的这番话暗示性十足,早就越过了寻常亲昵的范围。   “我的睡相不好,”阙清言眸色意味不明,以指腹触碰过林棉发烫的耳廓,低缓道,“会非常打扰你。”   “……”   撩人不成反脸红。在接下来两个多小时的行程里,林棉一路清醒着到了目的地。   到达的时候已经是薄暮黄昏。   Y市刚下过一场雪,航站楼外的气温要低得多,来接机的人早两个小时前就等在了出口处。男人和阙清言是旧识,寒暄几句后热情地将人送到了下榻的度假酒店。   酒店傍山而建,位于雪山脚下的小镇,错落有致地连成了一片分栋的小型别墅区。   身穿正装的服务生穿过半露天式的庭院长廊,领着两人来到标牌的别墅房前,殷切笑道:“祝您二位入住愉快。”   别墅的厅室都在一楼,二楼是观星露台。林棉的行李箱在阙清言手里,她跟在他身后往里走,时不时地抬眼看过对方挺拔颀长的背影,表面的神情还算自然。   算上从机场来酒店的时间,此刻已经很晚。等酒店送餐过来,吃过饭后,就该……就该睡觉了。   林棉心跳剧烈,腹诽了句自己,本来就是两个人出来度假,同住酒店,睡一张床也是正常的事。   又不是真的要干什么,她脸红心跳个什么劲啊啊啊啊啊……   想到一半,林棉揉了揉脸,克制不住地想。   既然都要睡一起了,等等还可以向阙清言多要几个晚安吻……   “今天时间太晚,出去玩要等到明天。”阙清言将林棉的行李箱放在主卧门口,继续道,“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他站在卧室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林棉抬眼看阙清言,挣扎半晌,还是软声问了,“你今晚不睡主卧吗?”   阙清言站在门厅口,闻言对视上她闪烁的眼神,眸色微顿。   自从上回在公寓里几乎不受控后,阙清言就知道,如果现在和林棉共处一室,他给的亲昵可能比她想得要更多一些。   一直以来,阙清言对林棉挨挨蹭蹭的索求亲昵几乎是有求必应,但也仅限于亲吻与拥抱。他克制着进行更深层次进展的私欲,一步也没越过界。   他很明白,情欲是催化感情的捷径,而林棉对他有着毫不保留的喜欢,是予取予求的。两情相悦下,将关系借由这次度假进一步发展下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至于后续的求婚,婚礼与蜜月,都可以延后补上。   以往阙清言接再棘手的案子时,都不会这样迟疑不决。而当面对当下这种稳赢的局面时,反倒要顾虑再三。   当爱胜过喜欢的时候,阙清言不想给林棉带来丝毫不安定的因素。只需要在一切铺平前自我约束一段时间,他不介意按照最稳妥的节奏来。   “我睡在次卧。”阙清言垂眸看林棉,补了句,“需要我进去帮你整理行李吗?”   阙清言不和自己睡在一起。   “不用了,”林棉压下心里那点明显的失落,抿了抿唇,低声回,“我本来也没带多少行李……”   主卧的装潢奢费精致,巨大的落地窗外正对着的是内设的独立庭院,院内挖了一池私汤温泉。从庭院围墙望出去,还能观赏到雪山延绵的景色。   林棉靠在落地窗前出神看了会儿,莫名涌上了些委屈的情绪,分神想。   其实只要能睡一个房间,她把床让给阙清言,自己打地铺都行。   那样她就算失眠,也不会吵到他的。   为什么非要睡次卧呢……   越想越委屈。   十分钟后,阙清言刚结束一个电话从次卧出来,推着餐车的服务生正巧按响了别墅房的门铃。   客厅与餐厅都不见林棉的身影,主卧的门半开着,行李箱打开在床脚边,只整理了一半。   也不在主卧。   阙清言蹙起长眉,正要离开主卧去找人,就听见半掩着的衣柜门内倏然传来了些轻微的声响。   昏暗宽敞的衣柜里,林棉心里又委屈又忧郁,窝了个更舒适一点的姿势。她戳开手机的浏览器界面,思忖着打了一行字。   同一时间,木质的衣柜门外传来了两声清晰的敲叩声。   卧室里明亮的灯色顺着打开的衣柜探进来,林棉愣怔了几秒,抬头看去,正巧落入那双垂落的深邃眼眸。   林棉此刻窝在衣柜的角落里,抬眸看过来的目光湿漉漉,像只绒毛耷落的小仓鼠。阙清言修长的指骨还搭在衣柜门上,见她抱着手机,浏览器中还输入着“性冷淡”三个字。   阙清言:“……” 第43章   卧室内一阵寂静。   林棉大脑出现短暂性空白, 仰头无声地和阙清言沉落的目光对视数秒, 险些把手机屏幕捏碎。   他他他是不是看到了?!!   “我……”林棉脸憋得通红, 羞惭地想进一步往衣柜里缩,补救般地关了手机屏幕,解释道,“我就是想随便查查……”   阙清言眸色渐深, 没说话。   越解释越像欲盖弥彰。林棉悔得快闭过气去,在脑内已经磕了一整面的墙。   林棉眼尾还泛着红, 还窝在衣柜的角落里没动。阙清言蹲下身和她平视,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怎么躲在衣柜里?”   林棉微愣,阙清言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查……   “刚才我在理行李,”觉得有点委屈,理着理着就窝进衣柜了。林棉没把后半句补全, 无意识挠了挠手边叠放的毛衣,心虚地转移话题, “是不是……要吃饭了?”   “嗯。”   两人一人窝在衣柜里,一人屈膝半蹲在衣柜外。阙清言深而沉的目光落在林棉湿润的眼睫上, 倾过身将她扶抱出来。   林棉像只从水里捞起来的小动物, 乖顺地被阙清言揽腰抱起身,手机随着落在了衣柜绒软的垫层上。   对方清冽熟悉的气息笼罩过来,林棉早忘了前一刻还被抓包的事,心里的那点委屈也扫荡得一干二净。她踮起脚顺势搂住他的脖颈, 压着雀跃小声道:“阙清言。”   阙清言应声。他俯身维持着这个拥抱, 任林棉埋首在他的肩颈处, 薄唇擦过她细软的耳发,低缓问:“现在饿不饿?”   林棉被一个拥抱抚顺了毛,心跳不争气地怦然而动,刚回了句“不太饿”,就感觉贴附在腰际的手微微收力。下一刻,她听阙清言又开口,声音淡然而低沉,问她:“查到性冷淡有哪些症状了吗?”   “……”林棉耳朵尖瞬间烧红了起来,磕巴道,“没,没……”   “还没查完,需要继续查吗?”阙清言的声音冷感而低磁,神情自然地给她建议,“想在婚前了解未来配偶各方面状况是很正常的事,其实这些你可以直接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   林棉还没来得及消化“婚前”“配偶”这一连串的词,就听他平静继续:   “家庭状况,经济状况,包括更隐私的生理状况,你都可以问。”阙清言低眼扫过林棉烧红的耳廓,敛眸一笑,“还是你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性冷淡?”   啊啊啊啊啊……   林棉羞赧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一了百了,又不舍得松开这个拥抱,只好把脑袋埋在阙清言颈窝里使劲儿摇头。   刚才在衣柜里窝着的时候,她心思飘忽,盯着手机闷了半晌,鬼使神差地就搜了性冷淡。   林棉心说,她搜也就搜了,还不小心让阙清言知道了。   就因为两个人不在一间卧室睡,她就躲起来暗自揣测他,简直是太过分了。   “我不是想知道,我就是……”   林棉解释得艰难,闭了闭眼,索性放弃了。她思忖片刻,突然轻声叫了声阙清言,道:“其实我在很早之前,就试想过了。”   “要是有一天真的能有……有光明正大腻着你的机会,”这话说出来实在太羞耻,林棉脸逐渐红起来,缓了缓才接下去,“我一定不会很矜持的。”   多年后初见阙清言,她的热血早就一路沸腾着烧到了心尖尖。不管红多少次脸,顶着多少次羞于开口的自我唾弃,她都想毫不保留地让他知道自己的喜欢。   阙清言闻言松开了这个亲密贴合的拥抱,敛起笑意,垂眸看向林棉。   “我可以去睡主卧的沙发,打地铺也没有关系。”林棉这辈子的厚脸皮都用在了他身上,抿唇认真道,“只要你能……唔——”   后面的半句“和我睡一间卧室”还没说出口,她就被阙清言扶住后颈,堵住了唇。   下唇被触碰厮磨般吻过,林棉本来就红着的脸此时烧得滚烫,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抵开唇舌深吻了下来。   阙清言扣着她的后腰,眸色深暗。   林棉初陷爱情的青涩,稚拙真诚的示好,远比一切情话要来得催情。   感情不是严明匡正的法条戒律,撩拨因素太多。在面对林棉时,阙清言即使有意克制,全部的隐忍和压抑也总会面临着失控自控间的较量,最终在她的坦言剖白前分崩离析,无法自抑的情欲几乎是迅速地烧了上来。   林棉被吻得迷迷糊糊,气息细碎紊乱,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从衣柜旁退到了床边,坐在床头又被吻了一遍。   “……”双唇短暂分开,阙清言的指腹抚擦过她耳后的敏感皮肤,眉宇疏长,尾音勾得像安抚,“明早的行程先往后推一推。”   终于有机会喘气,林棉调整平复着呼吸,下意识重复了遍:“推一推?”   她刚从旖旎暧昧的吻中反应过来,对上阙清言漆黑如墨的曈眸,逐渐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是……   林棉小心脏瞬间超出负荷,攥着床单的手指蜷了起来。   是是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床头暖橘色的灯光下,阙清言英隽的五官被衬得轮廓分明,眼角眉梢不像往常的清明冷静。他撤回扶着林棉后颈的手,薄唇贴附着她的唇角一路吻下去,偏头间,下颚与脖颈连成了一道修长流畅的弧度。   林棉耳尖通红,心跳怦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听阙清言道:“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性冷淡吗?”   “我……”   刚说了一个字,林棉撑着床单的手指倏然一冰。   阙清言解了左腕的手表,放在了她的手边。   林棉低头去看,是以前她送给阙清言的那一块。她手腕上也戴着一块,是情侣表。   今晚的事发生得太突然,林棉全身烫得能去加热温泉,脑海里已经炸开了无数烟花,手都在微微抖着。正想问阙清言为什么要把手表给自己的时候,下一刻就被捞过腰抵进了舒软的床里。   卧室内开了地暖,刚才林棉整理行李的时候就已经脱了外套,此时身上只剩下件单薄的毛衣。阙清言手指从她的腰侧顺着脊椎弧度向上,声音低缓地说了句话。   是句德文。林棉后知后觉地听懂后,心里猛地一跳。   是这款手表的系列名称——   Ich will dich.   想要你。   惯有的法理克制跟着这块表一起解了下来,像是道箍住情欲的枷锁,越是禁欲,越是摧枯拉朽。   “……”林棉脸红得要命,还是默默地把脑袋蹭到了阙清言肩膀上,不怕死地回了句,“我也是。”   .   把脑袋蹭到阙清言肩膀上的那一瞬间,林棉心说,如果早知道说那些话这么有用,她一开始就会说的。   后半夜的时候,林棉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眼眸泛红湿润,呜咽着心说,早知道就不要说了。   当晚木眠老师领悟了两个道理。   一个是,话不能乱说。   还有一个是……   昏暗的灯色下,阙清言抱着林棉出浴室,将人重新抱进了被窝,俯身吻过她的手腕内侧:“怎么了?”   林棉在被窝里缩成了个虾球,只露出发红的耳尖。半晌,她小声得不能再小声道:“我想要……手机。”   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林棉顶着铺天盖地的困意和疲倦,委委屈屈地删掉了搜索性冷淡的网页。 第44章   偌大昏昧的卧室里, 暗薄的光线透过窗帘缝探进来,天色将明未明。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压低的声音, 林棉蹙眉闭眸, 埋着脑袋往被窝深处缩了缩。   “妈她不放心, 又不好意思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 就催我打来了。”阙宅花厅里, 阙敏喝完早茶, 笑着给阙清言打了个电话, “今天要拟家宴的菜单,想问问小姑娘有没有什么忌口, 爱吃什么,正好能让阿姨提前准备起来。”   阙清言刚从浴室出来,披着浴袍,沉稳应了声, 报了几个菜名。   不用问就已经知道了?阙敏又道:“听说你要带人回来,她们都好奇的不得了,前两天还私下里跟我打听小姑娘的事,问什么的都有。”笑吟吟地补了句,“还有对你们私生活感兴趣的。”   她们指的是阙家旁亲杂戚的七大姑八大姨们。   “我们很好。”阙清言难得给人八卦的机会, 声音很平静, “如果她们想知道,可以让人直接打电话问我。”   床上的虾球睡得很安静, 只露出散在被窝外的乌黑发梢和耳尖。阙清言目光停了几秒:“毕竟从情理上说,我比你要了解自己的太太。”   阙敏心里门儿清, 那些人私底下来八卦,就是想知道还有没有攀关系的机会,想趁着过年走动,把认识的名媛淑女介绍过来。   本来要是知道只是普通女朋友,别人说不定还不放在心上。不知道听到阙清言这句直截了当的“自己的太太”,会是什么反应。   就在早茶的时候,阙母宋冉华还和阙敏调侃聊起过:“他哪里是把棉棉当普通女朋友?丽淑那边……不用我们来,就已经提前上门聊过了。护得这么好,要是他俩哪天悄没声地领证了,我都不吃惊。”   “你不知道,当初跟我们提起来的时候,说的就不是‘女朋友’。”宋冉华摇头一笑,“说的是……”   是愿意承担长久责任的人。   电话那头,阙敏笑得意味深长,没再多问,又确认了几个家宴的细节,俨然已经把林棉当成了自家人。   挂完电话,阙清言又转身出卧室,拨了酒店的内线电话。回来的时候床上的被团已经挪了位置,下半张脸还埋在被窝里,白皙的耳廓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一片。   醒了。   早在报菜名的时候,林棉就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虽然阙清言打电话时的声音压得低,但在静谧的卧室内听得还算清晰。林棉阖着眼睫,半梦半醒地听着电话内容,只听明白了个大概,很快注意力就转到了别的地方。   打完电话后,阙清言像是出了趟卧室,门随着咔哒一声轻响被关上了。   林棉在被窝里攥着被角的手动了动,刚想调整睡姿,就被浑身上下传来的不适感和隐秘酸疼感给逼得低声吸了口气,眼眶不受控地就红了。   红完眼眶,紧接着耳朵也倏然烧红了。林棉还在装睡和扒被子起床间做思想挣扎,感觉身边的床沿轻微下陷,沐浴后清冽的水汽跟着扫过了耳畔。   “饿不饿?”阙清言把捂紧的被角往下掖了掖,给足了林棉喘气的空间,垂眸吻了吻她的耳廓,“再睡一会儿?”   昨晚林棉被阙清言抱去浴室洗澡,回来后强撑着残存的清醒删掉了性冷淡的搜索页面,放下手机的那一刻几乎是闭眼就睡。   现在想起来,她连昨天的晚餐都没顾得上吃。   卧室内光线昏暗,阙清言身上还披着黑色浴袍,撑着床头俯身下来的时候,露出交领处的锁骨和肩窝。林棉克制不住地在脑内画草稿图,从对方颀长有力的身体想到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躁得一眼都不敢多看,违心地点点头。   阙清言失笑:“是觉得饿,还是想再睡一会儿?”   林棉继续点头,仍旧没说话。   “哪里不太舒服?”阙清言看出她眼神闪烁,还带着恨不能再钻被窝的羞赧,问,“我看看?”   我……看……看……   她就是实在没脸让阙清言神色淡然地给自己检查,才想找理由一个人留在卧室里的。   林棉脸色通红,早在心里声嘶力竭地挠起了墙,面上半点声都没出,把脸蹭进枕头使劲儿摇了摇头。   阙清言敛眸一笑。   昨天晚上他虽然没克制住,但也收了力度,没欺负得太狠。没想到这会儿她连句话都羞于开口。   酒店的叫餐服务来得很快,此刻服务生正好将餐车推到别墅间的门口,摁响了门铃。林棉见阙清言替她拉拢窗帘,调高暖气的温度,离开的时候关上了卧室的门,给她留足了时间适应。   床头叠了干净的衣服,林棉冷静平复了会儿,慢慢爬起来,坐在床边换下睡衣。   睡衣还是昨晚阙清言给她穿上的。   给她穿完睡衣后,他好像还给她揉腰了……   记忆一点点清晰回笼,多年睡人的夙愿达成,林棉一颗心活蹦乱跳,精神亢奋得只想重新缩回被窝滚几圈。   阙清言拿着玻璃杯进主卧的时候,刚巧瞥到前一刻还睡得乖软温顺的人,这一刻只穿了件长袖内衣在抱着被角打滚,白皙纤长的腿蹭在床单上,脖颈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暧昧吻痕。   始作俑者步伐一顿,眸色渐深。   “外面在下雪,露天的行程要往后推一天。”阙清言将蜂蜜茶搁在床头柜上,撑下身和林棉对视,垂眸道,“附近还有室内滑雪场和温泉,等你不那么难受了,我们可以去逛一圈。”   顿了顿,问:“要先起来吃早餐吗?”   “嗯。”林棉任阙清言揽腰把自己抱在床边,已经没有了刚醒时的扭捏。她应声,亮着眼眸搂上对方的脖子,不忘小声表白了句,“就算只是和你在酒店里看一天雪……都可以的。”   声音拖了点喑哑软糯的鼻音。   昨天晚上的性冷淡刚翻过篇,清晨还能挨挨蹭蹭地跟人说情话。阙清言修长的指腹抚过林棉光滑温软的后腰皮肤,开口问:“我是不是会错意了?”   “其实你比起想吃早餐,”他略一沉吟,尾音低沉地接了下去,“更想要我?”   终于记起来撩拨一时爽哭晕在床上的林棉:“……”   几秒后,林棉顶着张滚烫的脸,乖乖闭嘴坐好在床边,没敢再上赶着撩拨人。   室内暖气开得足,阙清言拉开卧室落地窗的窗帘,在一片清亮晨光中,倾过身给林棉扣毛衣的纽扣,简略提了家宴的事。   阙家家宴就在下周,又是临近年关,阙母宋冉华早几周前就已经开始张罗着准备了起来。到时候家宴上会来的人不少,虽然大多是走形式凑个趣,但胜在热闹。   林棉愣怔了片刻,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阙清言打的那个电话,问:“下周就去吗?”   如果去了阙家家宴,一定会见到阙父和阙母。   在此之前,林棉不是没有见过阙父阙母,但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上一次见阙母宋冉华,也是在几个月前的生日宴上,那次还阴差阳错地在阙清言面前被挑明了身份。   林棉心跳猝然快了起来。   这算不算是……要见家长了?!!   “只是吃一顿饭,不是什么太正式的场合。”阙清言道,“如果你觉得太突兀,没有适应过来,我们可以不去。”   “我没有不想去,我就是……”林棉猝不及防,心里有些手足无措,解释道,“我还没来得及准备礼物。”思忖片刻,又突然戚戚然补了句,“要不要……先对一下口供?”   要是到时候阙父阙母真问起来两个人是怎么在一起的……总不能当着众人面说,她是帮着许小彤骗阙清言,还不要脸地倒追了他那么久,才成功拐到人的吧?   虽然都是事实……   “不需要对口供。”阙清言看得出林棉的紧张。他在床边半蹲下身,托起林棉的脚踝替她穿袜子,淡然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承认。如果我们真的有——”   阙清言停顿,将“口供”两个字接了下去:“如果我们真的有口供不一致的地方,剩下的交给我来就可以。对于修补证词口供存在的漏洞,我比较有经验。”   “……”   从林棉的角度往下看,落地窗外的光色映照着男人英隽的五官轮廓,一路刷过他深邃的眉眼与修挺的鼻梁,最终停在托着她脚踝的分明指骨上。   像浩瀚冰天雪地里的一汪温泉,冷感的沉稳矜敛下是性感的体贴温柔,稍一靠近就能熨帖得心尖滚烫。   “阙清言,”林棉心跳怦然作响,轻声道,“我想去的。”   “我想了解你,想认识你的朋友,想知道你的家人。”这些都已经完成了。她蜷了下手指,用了最郑重的语气,才认真道,“我想参与你的人生。”   一瞬寂静。   阙清言停了动作抬眼看林棉,微眯起双眸,顿了片刻,一笑问,“还难受吗?”   “……”   林棉噌的一下红了脸,没深究这句话的意思,默默自我感觉了下,磕巴道:“还,还好……”   十五分钟后,林棉被阙清言解开毛衣开衫的纽扣抵进床里,情话全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竭力压抑着散乱的细小喘息,溃不成军地想。   不惹了,再也不惹了.   Y市的大雪连着下了几天,计划表上的行程多数从露天改成了室内。所幸小镇上还在举办一场冬季艺术展,在泡温泉和室内滑雪的间隙,能抽空去逛一圈。   临行的前一晚上,雪正好下停了。   别墅房的二楼是露天观星台,视野开阔,停雪的晚上正好能看见漫天星辰。当晚在楼下泡过温泉后,林棉随手套了件毛衣,拿着手机上二楼,给林母打了个电话。   过几天就要去阙家家宴,虽然阙清言说只是吃一顿饭,但林棉知道他有意在安抚她的紧张。而她这两天一直在想,要怎么找一个合适的时间主动和林母提起来阙清言的事。   林棉心里挣扎了下,思忖片刻,还是没直接开口。   这么重要的事,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另一边,阮丽淑接到女儿的电话,心里当然知道女儿为什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约见面。她没有深问,惯常嘘寒问暖的询问后,才温声道:“大后天妈妈出差回来,下午到家,正好也有东西要交给你。”   刚挂完电话,林棉抱着手机在原地杵了会儿,刚想下楼,身后传来步伐沉稳的脚步声。略一停顿后,温暖舒适的毛毯自身后裹了上来。   阙清言连着毛毯将人抱在怀里,俯身贴附过来,试了试林棉侧脸的温度。   “刚才……我在给我妈妈打电话,”林棉压着雀跃往后蹭了蹭,深吸了口气,小声坦白,“她还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很久了,我之前没有告诉她。”   阙清言应了一声。   之前林棉和林母说,是她对阙清言一厢情愿。这些林棉不好意思和阙清言说,只提了三天后她下午要回林宅的事。   三天后的当晚就是阙家家宴。两件事赶巧凑在一起,林棉想了想,继续道:“下午我去见完我妈妈以后,回公寓来找你应该还来得及。”   她没有提让阙清言见林母。   还没和林母把两人的事说清楚前,林棉揣着一颗安放不定的心,总是心有忐忑。   林母从小宠女儿,把林棉捧手心里护得好好的,基本没说过几句苛责的话。林棉不确定,要是让自己妈妈知道她和阙清言在一起了,是不是会对这段她倒追来的感情颇有微词。   在两人之间的感情里,林棉总是直白坦然的一方,没有过丝毫扭捏的情态。但一旦跳脱出私人感情,在面对外界种种因素时,她有时会有些迟疑不定。   她太喜欢阙清言,太想珍惜这段感情,担心未知变数太多,担心……   “不用回公寓找我,我会来接你。”   林棉还在斟酌着要怎么解释她的小心思,头顶就响起了阙清言的声音。他语调低沉,平静地把话接了下去:“我说过,以后我们会发展成更亲密的关系,在此期间,你会不可避免地面临一些问题。”   “这些问题会有很多,小到家庭问题,大到人生抉择。”阙清言修长的指骨轻抵上林棉温软的下颚,示意她抬头看,道,“但你不用怕往前跨一步,因为我会在你身后。”   眼前的夜空星汉璀璨。林棉挨着身后的阙清言,隔了层绒软的毯子,依稀能听到对方沉缓有力的心跳声。   她心跳鼓噪,胸腔里的小跳羚早就开始打鸡血般满场乱窜,在自己一声比一声强烈的心跳声中听他道:   “棉棉,我是你的退路。”.   回到B市的第二天晚上,林棉接到了柏佳依的电话。   “沈彦闻?”接电话的时候,林棉正和阙清言在逛超市,她闻言思索了半天,软声问,“是沈家的人?”   柏佳依磨牙道:“是沈渣男他哥。”   自从上回沈公子开始莫名收心对柏大小姐穷追不舍后,后者烦不胜烦地又请了私人侦探,想查查渣男到底磕错了什么药,这一查就查到了沈彦闻身上。   沈家有两个儿子,沈彦舟是小公子,大儿子才是沈彦闻。   沈彦闻早年就开始接管家里的生意,和自己浪荡风流的弟弟不一样,是个在生意场上拿权的狠角色。此次两家商业联姻,和柏家生意合作往来的是沈彦闻,以沈家名义联姻的是沈彦舟。   自从柏大小姐和沈公子私底下把婚离了以后,两家的生意尚未中断。沈彦闻需要一份关系牢靠的合作,于是冻了沈公子所有的经济来源,后者苦求无果,只能顺着他哥的意思去重新追回柏大小姐。   沈彦闻和阙家有来往,又和阙清言是交好。柏佳依打电话来,是想来借个人情,问问沈彦闻的事。   “他就在我旁边,”林棉抬眼看身旁的阙清言,问,“你要不要直接问他?”   柏佳依捕捉到了电话那头细微的嘈杂声,迟疑问:“棉宝,你们现在在外面吗?”   “我们在逛超市。”   从Y市回来以后,林棉光明正大地,堂而皇之地,搬进了阙清言的公寓。今天两人出来,除了买阙家家宴上要带的上门礼外,还挑了些日常用品。   长夜漫漫。柏佳依没再提沈彦闻的事,末了摇头一叹,评价道:“棉宝,我现在给你打个电话,都觉得自己能有亿千瓦。”   回公寓的车里,林棉难得乖顺地坐在副驾上,一言不发。   车缓缓在路口的红灯前停下来,阙清言侧过脸看她:“怎么了?”   林棉巴巴地回望他,诚实道:“我有点……紧张。”   明晚的阙家家宴,她现在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她的神色实在看起来太忐忑。阙清言扣开储物层,递了瓶水给林棉,失笑:“不用这么紧张。在家宴上,你理应比谁都要理直气壮。”   林棉听得茫然,直到隔日,才真正明白了这句“理直气壮”是什么意思。   隔日,林母阮丽淑从临市回B市,让司机把林棉接回了林宅。   林宅地处近郊,自从阮丽淑从阔太太转成职场女强人后,就很少会回来住,林棉则回来得更少。现今家里上下只有一个阿姨在打理,见到两人回来,忙不迭地去厨房准备茶点。   阮丽淑带着林棉上楼,应了声,又道:“兰姐,下午还有客人要来,点心照着多准备一份吧。”   还有客人要来?   二楼书房里,阿姨将精致的茶点摆在瓷碟中端了上来。阮丽淑泡了花茶,将茶杯连同点心碟一起推给林棉,笑睨道:“妈妈以为你们俩今天是一起过来的,清言他今天很忙吗?”   清言……   愣怔半晌,林棉抿了抿唇,愕然着小声道:“您……您已经知道了?”   在回来之前,林棉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斟酌了一系列的措辞。   如果林母真的不赞成两人间这段感情,甚至是持反对态度的话,她可以循序渐进地来。对方是她唯一的至亲,林棉怎么都不会为此和自己深爱的妈妈闹,但也不会因为林母的反对,就对这段感情有所妥协。   可这样下来,母女间的关系一定会不如从前。   这些林棉想到了,阙清言也能想到。   所以阙清言在这场本该是母女间的拉锯战中,悄无声息地接过了林棉手里的绳头。阮丽淑了解自己女儿外柔内刚的脾性,硬逼只会适得其反,她再有意见,也只能选择阙清言这个突破口。   因此如果阮丽淑不支持两人间的感情,所有的反对与阻截,只会提前落到阙清言身上。而所有潜在的问题与隐患,他可以在林棉不知情的情况下,或多或少地化解掉一部分。   所幸几次见面下来,阮丽淑对阙清言越来越满意,倒没有什么反对的。   阮丽淑回想两人最后一次约见的时候,对方草拟了一份协议给她代为转交。   “棉棉,之前妈妈说有东西要给你。”阮丽淑拉开红木桌的抽屉,拿出一份档案袋来,一笑,“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商量着做决定,妈妈也不多管了。”   档案袋里是一份婚前协议书。   协议将离婚后的财产分割权给了林棉,已经签上了字,只等林棉签字后做公证,即刻能生效。   阙清言大可以把协议书在私底下直接给林棉,之所以拟给阮丽淑代为转交,是想向林母表明态度。   在阮丽淑这个生意人面前,有的放矢,坦明了自己全部的诚意与真心。   林棉没打开档案袋,显然还处在刚才的对话中,没缓过神来。   阙清言提前见过自己妈妈,还不止一次。   可他一次都没告诉过自己。   一开始茫然与被蒙在鼓里的懊恼无措逐渐淡下去后,更多的是后知后觉涌上来的庆幸与酸涩,连同心脏一起酸酸胀胀地绷紧了。   林棉倏然红了眼眶,紧抿着唇,使劲憋下去了汹涌而来的泪意。   这段时间以来在她心里时隐时现的惴惴不安逐渐烟消云散。   林棉总下意识地觉得,她暗恋阙清言这么多年,对他的喜欢一定是多过他的喜欢的。却没想到,其实对方早把一颗完完整整的真心交给了自己.   临近黄昏的时候,阙清言给林棉打了电话。   林母还有一些话要和阙清言说,林棉等在二楼卧室里,自娱自乐地翻出本以前的漫画书,窝在床边打发时间。   “太太还在茶厅里跟人聊天,估计这会儿该出来了。”阿姨端了茶点敲门进来,躬身把瓷盘放在靠近床头的矮桌上,笑着补了句,“外面雪下得大,等等小姐你们开车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林棉软声道了谢,等阿姨出门后,放下漫画书来到了露台。   这么多年,露台的白漆栏杆已经翻修过很多遍。外面正下着大雪,林棉扒着栏杆往下看,眼睫上沾了雪粒,她的视线穿过露台后的花园,正好看见从茶厅里远远走出来的男人。   林棉呵着白气回想了遍。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也是这么一个下雪天。也是在露台上。   林棉心跳得很快,攥着栏杆的手蹭了点雪,不着四六地又在脑中补了句。   说不定还是同一个日期。   阙清言沿着茶厅的小道走进花园,仰头抬眸,正巧对上二楼露台上林棉亮晶晶的目光。   对视半晌,林棉压抑着心里那点蹦跶着的欢悦,趴在栏杆上问:“阙清言,我下来给你拿把伞好不好?”   隔着不远的距离,阙清言驻足在原地,眼角眉梢流露出笑意来,应了一声。   “我很快就下来了,”小姑娘的声音和记忆中的期待与希冀逐渐重合,认真道,“你要等我。”   ……   五分钟后,林棉下楼来找阙清言,怀里除了抱着把伞,还拎了大大小小数个礼盒。   礼盒都是林母嘱咐着要带的上门礼,林棉拎了一些下楼,剩下的还有一堆在楼上没拿下来。   本来在她脑内的小剧场里,应该只是浪漫地送把伞的。   林棉艰难地把礼盒放在脚边,抬眼看阙清言,不好意思道:“还有一些没拿……是不是带得太多了?”   眼前这些,加上之前买的,堆起来都能塞满整个后备箱。知道的,是去参加家宴……   林棉红着脸默默想。   不知道的……以为是去提亲的。   阙清言接过林棉手里的伞,搁在一旁,淡然道:“还差一样。”   林棉闻言愣了一瞬。   差了什么?   礼物还堆在脚边,林棉正打算环顾思忖时,垂落在身侧的左手指尖触到了修长匀称的骨节,下一刻被牵起了手。   黑丝绒缎面的戒指盒,内里是正红色的内衬,盒边印了两行烫银的小字。   中央凹陷处嵌着一枚光华璀璨的戒指。   “是会有一点快。”阙清言垂眸看已经呆怔住的林棉,取出戒指给她戴上,指腹抚擦过她的指尖,顿了顿道,“但十年太久,以后不会让你再等了。”   “现在换我来等你,”他眸色深邃,平静继续,“可以不用这么快就给我回应。戒指不喜欢戴,也可以暂时摘下来。”   雪越下越大,阙清言戴完戒指,拿起伞撑开。他空暇的手牵过林棉的手,俯身在她额头上一吻而过,补全了话:   “我还有很多个十年可以等,足够留给我们彼此磨合,长相厮守。”   温热的吐息在额头上一触即收,林棉像是猝然恢复了心跳和知觉,下一秒缓缓抬手,攥住了阙清言的大衣袖口。   紧接着,她呜咽着半扒半搂过对方的脖颈,终于哭得泣不成声。   阙清言任林棉缩在他颈窝里擦眼泪,倾下身抱住了人,手上戒指盒的烫银小字在雪天的光色下一闪而过。   喜今日霜雪初初,良缘遂缔。   卜他年情意绵绵,白头永偕。   初初见你,情意绵绵。   已有十年。   十年前轻描淡写的一眼瞥,如今炽热坦诚的一颗心。   少女时光的梦,他帮她悉心圆满.   希望有天你们的喜欢都能得到回应,所有暗恋都能被珍惜。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