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列王游戏 公爵博雅 著 Part.1 现世:照片 1944年,注定不平凡的一年,二战已经接近了尾声,世界也开始了对纳粹轴心国的反攻。 这一年,英国人在印度殖民总督区逮捕到了一些疑似纳粹间谍的人,这些人的行踪在当时引起了英国的极大重视。 年轻的赛斯·诺丁汉少校踏着黑色皮鞋,不紧不慢地走进了眼前的一间审讯室。 大概是很多年都没有得到妥善的清扫了,审讯室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霉味,昏暗的灯光和光线中舞蹈的尘埃也给人一种极度压抑的气氛。 “先生们,闭关思过的时间结束了。”赛斯少校以一种洪亮的嗓音说道。 在审讯室的桌前,五个囚犯打扮的德国人并排坐在了一起,低垂的眼睛在彼此窥视着,什么话也没说。 “咳咳,我就直说吧。”赛斯居高临下地站在了他们面前,“你们究竟在帮纳粹党做什么工作,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其中一名囚犯望了几个同伴一眼,随后平静地回答道:“假如我说实话,你们会相信么?” 赛斯面对这个人淡定的态度,心里也不禁有些诧异,这些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只听那囚犯继续说道:“我们在寻找时间之界,嘿嘿!” “请你严肃一些!”赛斯加重了语气,很显然,他是不相信的。 “哦,我们的确是奉元首之命办事,这点绝对不假,但是。”囚犯收敛了他的笑意,“你能相信吗?我们没找到时间之界,但是我们找到了中国西藏人传说的香巴拉,也就是另一个世界。”他撑着脸说道。 面对这个德国人怪诞的话语,赛斯少校好几次想要拍桌子大吼,他从未见过这样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犯人。 “你是在耍我吗?” “不,我们哪敢。对了,我们有证据,你叫人打开我们被扣下的背包,里面有几张照片,看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你最好别耍花样。” 赛斯挥手叫来几名警卫,让他们打开这些德国人的背包,经过一番调查,少校从里面的一堆罐头、药品和伪造护照中找到了几张黑白色的照片。 赛斯少校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在第一张照片中看到了像是某座古老神庙外围的建筑,其中高大的巨石门洞被镶嵌在了巍峨雪山的峭壁上,黑洞洞的大门仿佛在冷漠注视过路的生灵,有着说不出的神秘感。 而第二张照片,却令他呆住了,半晌透不过气来,他看到了一座极其宏伟的城市,那座城市拥有三道高大的城墙,拍摄者似乎是站在某座塔楼的顶端,下方的房屋基本都采用了中世纪复古的样式,层层叠叠,星罗棋布,煞是壮观! 当今世界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城市,即便是老式建筑保留最完整的城市也绝对没有如此大的规模,更不可能有三道高大的城墙。 “你们是…电影演员?”赛斯思来想去,却也跟着糊涂了起来,之前严肃的表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我们没有这么逼真的布景。”德国人说,“那里是真实存在的,另一个世界。既有遍地的黄金,显然,那里也肯定有大量未开采的石油矿产资源。” 赛斯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他和德国人不约而同冒出了一个同样的话语:“而且,他们还停留在中世纪水平。” 德国囚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清楚的。” 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还未发现的神秘土地,如果是真的,那么其战略价值必将不可估量。 而赛斯确信这些人没有撒谎,德国人不可能傻到费尽心思从欧洲冒险来到西藏。况且,以当时的技术,完全不可能伪造出这样庞大的城市。 赛斯点点头,命令其他警卫退出了审讯室,之后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能帮我找到那个地方?” “不能。”德国人回答相当干脆。 一支冰冷的手枪枪口忽然抵上了他的额头,赛斯少校带着威胁的口吻说道:“假如你们失去了战略价值,你们清楚会是怎样的下场。” 其他囚犯依旧保持着沉默,那个带头发言的德国人则干笑了几声:“我是没法带你再回去了。” “难道你一直在撒谎?”赛斯厉声喝道,枪口又用力往下戳了一下。 “不不不,那个洞口是一个中国探险家带我去的,而那个探险家已经逃了,没有他我们找不到那里。” “你的意思是,你们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了?” 德国人摇摇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通过研究某种怪异的现象我们还是能找到那个世界的……” 说到这,他忽然露出了一个极为怪异的笑容,就像是威尼斯狂欢节那些永远露着诡异表情的面具,他的眼睛里慢慢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以一种扩散的态势吞没了仅存的眼白,瞳孔化成了爬虫类生物眼睛的“I”字。 “这个现象,叫做异世共鸣。” ------------ Part.2 现世:逃亡的探险家 邱月明知道逃跑的代价是什么。 假如说自己的秘密要是被其他富有野心的人的发现了,那他的生活必将永无宁日。 四年前,邱月明和他的探险队通过对西藏传说和文献的研究,终于在喜马拉雅山脉某处悬崖峭壁上发现了一座古老冰封的巨大神庙。 他确信这地方的后面就是传说中的秘境,被藏族人称为“香巴拉”地方。 当时,邱月明打着火折子走进那个尘封千年,甚至更为久远的神庙的时候,他发现了一扇雕刻有精美鬼神图案的巨大青铜门,至此,他的生活彻底改变了。 他和他的同伴本来约好了要保守这个秘密,可是不知怎么的,邱月明探险队发现香巴拉的事情还是在当地走漏了风声。 起初,先是几个自称皇军干部的日本人找上了邱月明,他们开了高价希望他带路,可是邱月明非常讨厌这些日本鬼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们。 谁曾想到几天后,邱月明探险队的成员便一个一个离奇失踪了,十有八九的,他们统统都被日本人抓走了。 照这个情况下去,迟早有一天邱月明本人也会遭殃,直到某日,十几个德国探险家找到了他。 他们为首的一个叫文森特的人告诉邱月明:“如果你能带我们寻找香巴拉,那么我可以付给你高于日本人三倍的价钱,并且我们将以元首的名义保证你的安全。” 邱月明当时觉着,这个计划成,德国人和中国人又没有打仗,不存在恩怨纠葛,这也是当下最好的办法,于是他同意了。 这天,邱月明带着德国人来到了那座悬崖峭壁的下方。 “就是这里吗?” “是的。” “哦,那就把这扇门给炸了。” 邱月明大吃一惊,脸都变色了,这不是赤裸裸的破坏行为吗?!他们不是纯粹的探险队,而是有阴谋的! 好歹这也是祖国留下的遗产,邱月明小时候常常听办民族企业的老爹和赴美留学过的外祖父说,做人要爱国,否则就是孬种、汉奸。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埋炸药,他心里非常过意不去,那么…… 文森特和他的探险队都是人手一把枪,硬碰铁定不行。 他最后还是想了个劫持的主意。 只见,邱月明悄悄拔出腰间的藏刀,趁着所有人都着眼于青铜门的时候,像一只猎食的野狼一样缓慢靠近文森特的身后。 这是个风险非常大的举动,邱月明打定主意要劫持他们的头目文森特,然后逼迫他们把炸药扔下悬崖,自己再想办法劫持一段距离后,把文森特打晕溜下山。 这计划听起来不错,可是当真实行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最好把你的刀放下。”文森特忽然不冷不热地说出了这句话。 藏刀冰冷的刀锋已经直直贴到了他的咽喉上,邱月明说什么都不可能放刀吧?就不信他能拿自己怎么样。 “按照我说的做,把炸药扔下悬崖!”邱月明壮着胆子命令道,将刀尖又向下挪动了几分毫,“快点!” 估计他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刺激的事情,劫持洋鬼子,他现在的心脏跳的也和打鼓一般厉害,既兴奋又紧张。 “继续炸,不要停。”文森特冷冷说道。 邱沐霖瞬间僵住了,这外国人怎么一点也不害怕,完全不把生命当回事。他心脏跳得愈发厉害了,心里也越来越慌乱,手不停地颤抖,难不成这文森特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只见文森特的脑袋机械似的慢慢转了过来,藏刀划破了他咽喉的皮肤,血液瞬间染红了暗银色的刀刃,而他却仍旧不痛不痒,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转过头的时候,邱月明惊恐地发现,他的眼睛就像是快流出血一般,竟然变成了深度的暗红色! 邱月明当即失声大叫:“妖,妖怪!” 下一刻,他的后脊“倏”地凉了半截,情急之下,他连忙用藏刀狠狠抹了文森特的脖子,然后猛地一把推开这德国人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疯狂逃离了这里! 德国人没有追来,只是拿起枪一阵扫射,子弹噼里啪啦地在神庙石柱和墙面上留下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弹孔。 好几次子弹就贴着头顶飞过去,邱月明是侥了幸才从神庙里逃出来,他足足在雪地里连跑带走了一两公里才肯停下来休息。 回到市镇的当天晚上,他就一点也不做停留,立刻收拾行李离开了。 后来很多年过去,邱月明一想起这件事仍然会心有余悸,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一切仅仅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巨大阴谋的开始。 一场席卷两个世界的可怕计划悄然拉开了序幕。 ------------ Part.3 现世:扑朔迷离 说来也奇怪,自从逃出那座神庙以后,邱月明就经常会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就好像是附身在了某个人的身上,你不能左右那个人的行动,但是却能够真真切切地与那个人感同身受。 他受伤,你也会觉得疼。他难过,你心里也会莫名其妙不好受。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梦的真实程度简直可以与现实相媲美。 邱月明在梦里游览了不少充满异域风情的古代城市,见过许许多多人和事,甚至还参与到了一系列的冒险之中。 梦里的自己是一位银白色头发的白衣骑士,他手持一把断刃的宝剑,常常会在狂风暴雨的夜幕里傲然独立,伴随雷鸣斩杀敌人于断剑残影之中。 后来有一次去拜访朋友的武馆,邱月明甚至发现,自己本来不会使剑,却在拿起剑的一瞬间如有神助,就好像自己天生就会使用这个玩意,接连挫败了好几个剑术高手,当时在座的所有人都震惊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此外,情况好像越来越不对劲,邱月明甚至看到了梦里的自己出现在了现实世界,有时那位白衣骑士会站在街角,有时他会静静坐在椅子上冲他微笑。 自己昏迷后进入梦境的频率也高了起来,每一次都会接着上一次的梦发展,邱月明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患了什么怪病,四处求医,但是那些江湖郎中给出的无非就是中邪之类的结论,完全都是无稽之谈。 后几年里,二战虽然结束了,但邱月明仍然害怕德国人,或者说是德国妖怪的报复,于是他攒了些钱,隐姓埋名远赴英伦,做起了小本生意,顺便求医,一时间倒是相安无事。 就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邱月明家的洋房里来了个学者模样的英国人。 他看起来大约有五十岁,头发半黑半百,略微带有皱纹的脸上依旧是一副精神抖擞的面孔,他穿着一身素白的西装,手中的烟斗还冒着袅袅的白气。 “你好,先生,我就是你要找的医生。”英国学者眯着眼睛说道。 邱月明挠挠头,不记得自己曾约过这么一个医生,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将学者请进了家里。 “请坐!”邱月明吩咐管家给学者倒上了一杯云南运来的普洱茶,“不用客气,先生,我求医很久了,但是没人能治的好这怪病。” “客气了,我叫J·R·R·托尔金,你叫我托尔金就好了。”学者倒也没太大拘束,端起茶杯就泯了一口,“嗯,中国的茶就是正宗地道。” 邱月明忽然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貌似是在某份报纸上见过,这人也许真的是有名的医生也说不定。 “很高兴认识你,托尔金先生,我这病有些棘手,如果你能治好,我愿意付个好价钱。” “嗯,这说病也不是病。”托尔金冒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只是你控制不当。” 邱月明开始有些糊涂了,脸上写满了“茫然”二字。 “你还记得文森特吗?”托尔金话题莫名一转,眯着的眼睛睁开了,“邱月明先生?” 这一句话仿佛是晴天下的雷鸣闪电,邱月明立即触电似的浑身一颤,扑腾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邱月明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了下去,他向后靠了靠,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作家,也是一名教授。”托尔金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绝无恶意,“好了好了,别紧张。我是来帮你的。” “你的目的?!”邱月明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两眼紧紧盯着托尔金的双手,生怕他下一瞬就会突然变出把手枪毙了自己。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如同是西部牛仔间的决斗,稍一不慎就会擦枪走火。 托尔金叹了口气,回答道:“文森特没有死,而且还到处打听你的下落。” “什么!”邱月明一愣,“我明明一刀抹了他的脖子,正常人怎么可能活命?” “假如他不是正常人呢?”托尔金反问,“就和你一样,产生了共鸣现象。他比你控制的更娴熟罢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嗯,解释起来有些困难,它和你的怪梦有关系。”托尔金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就是你无意间与梦中的自己达成了共识,获得了来自那个世界不可思议的力量。” 邱月明听到这,猛然回忆起了自己在神庙里的经历,文森特当时的眼睛就像是充血似的变成了暗红色,难道说…… “是的,文森特是个恶魔,他的野心和势力远远超乎我们想象。”托尔金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我现在诚邀你加入卡兰学院,与我们一同阻止文森特的帝国计划!” “什么帝国计划?什么卡兰学院?尽是我听不懂的话,我为什么要加入你们?” “我可以帮助你控制异界共鸣造成的幻觉,同时卡兰学院将是你们这样异能者的庇护所。”托尔金认真说道,“相信我,帝国计划就是不择手段找寻能够与你梦中世界产生联系的人,当做实验对象,然后打开一条通往那个世界的入口,实现文森特和他同僚那些不为人知的野心!听着,你在这里的消息一旦泄露,就会有生命危险,你不能落入帝国组织的手中!” 他的表情严肃得就像是在举行新闻发布会,丝毫不像是在撒谎。 邱月明浑身无力地靠在了墙上,只觉得全世界离奇古怪的事情都统统朝他涌了过来,铺天盖地,叫他身心疲惫。 或者说,是两个世界的怪事。 他不想再挣扎了,也不愿成天过着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终于,邱月明还是颤抖着握住了托尔金的手,尽管有些不情愿。 “只要你能保证我的安全。” “当然,卡兰学院还会教授你如何控制那个世界的力量。那么,欢迎你加入卡兰学院。游戏开始了。”托尔金微笑着说道, 至此,往昔的故事也将告一段落,直到数十年后的某一天,这段隐藏在黑暗角落的阴谋斗争终于重新浮出了水面。 并且其危急局面将以几十年前数倍的态势高速增长,现实世界与中古世界的传奇冒险,终于开始了。 ------------ Part.1 现世:奇怪的旅店 在英国伦敦的偏僻小巷里,坐落着一个小小的旅店。 旅店的招牌已经斑驳不清,似乎已经有了许多年头,我们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隐约写着“圆木树屋”四个字。 这家旅店平日里很少会有人光顾,总是冷冷清清。但,唯有今天是一个例外。 这天傍晚,一位风尘仆仆的年轻旅客推开了这扇结满蛛网的大门。他似乎是一位中国的留学生,戴着黑色边框的眼镜,背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穿着一件Adidas的经典“三条杠”款式的深蓝色运动外衣,尽管如此,他看起来也并不像什么阳光的体育生,到有些文科生特有的学者气质。 “总算找到一家能住人的店了,真够呛,街上的其它旅店个个都是‘客房已满’,我还以为去格林尼治大学报道的前几天得住大街了呢。”年轻旅客用着一口流利的英语高兴地说道,“喂,老板在吗?我打算在这里借住几天。” 他环顾了四周,这里的布局相当的复古,古老的漆木摆钟,听筒式的电话,悬挂在墙面上的鹿头模型。 这里色调阴暗得让人觉得就像是在中世纪的古堡里。与其他的旅店相比,这里实在是有些特别。 ——柜台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欢迎回来,这位先生,你是这一年里第一位推开这扇门的客人。” 店主人是一位胖胖的老者,叼着一根烟斗,长着一副和善人的面孔,他亲切的笑容能让旅客们找到一种回家似的感觉。另外,“欢迎回来”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营造一种回家的气氛? 旅客听完这番话后觉得有些诧异,他不解地问:“难道平时就没有人来这里吗?” 胖老板轻轻摇了摇头。 “至少,曾经,这里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 “那为什么会……” 胖老板没有回答,只是笑着问他:“你有梦吗?” “什么?”旅客有些诧异,这问题似乎问的有些突然。梦?是指梦想,还是自己纯粹的梦境,亦或是两者兼之呢?小时候自己是有过许多梦,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英雄,梦想自己能走遍这个雄奇美丽的大千世界,幻想过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梦,谁都会做,谁都渴望美好的一切能变为现实,因为在梦里的你,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你。 因此,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旅人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胖老板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评价这个回答,继而又问了第二个奇怪的问题:“你愿意听一个漫长的故事吗?” ——什么啊,为什么要讲故事呢?这个老板,还有这个旅店,到处都令人觉得有些怪怪的。 “无妨无妨,我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毕竟我还是挺喜欢听故事的,您讲吧。” 胖老板点燃了一根蜡烛,开始了漫长的讲述,他神秘的说道: “那么,请你闭上双眼,接下来,你所看到的一切,你所听到的一切,你所感受到的一切,都存在于一个真实的世界,这个世界来源于你的梦,只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你可以叫它——中古大陆,从今以后,你将游走于现实虚幻之间。终有一天,你必将手持审判的利刃,去肩负你被选择的使命,直到陌路苍炎。” ------------ 第一幕:中古大陆 ------------ Part.2 不速之客 在世界的尽头, 也在万物的中心。 有一片大陆, 七个国度。 他们有各自的传说、历史与信仰, 却共同演绎了这片大陆的故事。 请闭上双眼, 感受这个未知的存在。 接下来, 你所感受到的一切, 都来自于一个真实的世界 欢迎来到,中古大陆, 这片充满故事的土地。 穿过一个次元,让现实突破看不见的屏障,与那个世界相连,你首先会看到一片广阔的绿色海洋——请注意,这里其实是由一大片参天古树所构成的。它们的绿叶层层叠叠,遍布枝头,像是撑起的巨大绿伞,一把挨着一把,构成了这片林海。 如果你观察的足够仔细,那么,就在其中几把“绿伞”的下面,你会发现几缕袅袅升起的炊烟。我们要好好注意这个地方——在这个静谧的森林里,隐藏了一座小小的村庄。 离它再近一些,观察村里形形色色的村民:牧羊少年在田野歌唱,村里的少女刚从村中心打水而归,顽皮的孩子在河边用石子打着水漂,发出欢声笑语…… 倾听村民的谈话,我们可以知道这座村庄叫做“苔石村”,位于中古大陆中西部的克德兰王国境内,这个国家的疆域包括整个森林。而苔石村的主人便是王国里一位年迈的领主,他为人正直,只要百姓来求助,即便是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一定会耐心主持公道,因此村里的人们都称他为“公正的爵爷”。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村民们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谈话,目光都汇聚在了村庄的大门外。 因为在那儿,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似乎身负战伤,走起路来有些轻飘飘的,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暗红色的血液从他的额头滑落,侵染了男人洁白如雪的头发,也在他同样素净的长袍上留下了斑驳的血渍。他的手臂上,肩膀上都留有清晰可见的伤痕。不难推测出,这位不速之客在到来此地前,必然经历过一场恶战。 陌生人用一把奇怪的,没有剑尖的断剑支撑着身体——这柄断剑散发着阵阵寒光,剑刃明净得似乎能清晰照见人脸。这把剑,必然是把稀世宝具,可它的断裂实在令人大为叹息。 他边拄着断剑,边走向围观的村民。他抬起头,露出了一双清澈如水的橙色眼睛,这立即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他们以惊异的目光看着陌生人的眼睛。 “啊,这位先生,您看起来需要帮助。”善良的村长见到此等情况,不由得帮忙扶了受伤的陌生人一把,发出一声感慨,“天哪,您看起来才二十多岁…居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是的,请问…你们能收留我一个晚上吗?”不速之客喘着粗气问道。 “当然可以…快来人,帮我扶这位先生进我的屋子里去!” “谢谢…还有,如果等会有人来打探我的消息…请不要泄露我在这里。” “当然。” 村长打开一间长屋的木门,吩咐了几个健壮的青年人将受伤的陌生人扶到了靠窗的木床上,然后为他简单处理了伤口,并用纱布包扎了起来。 村长又问陌生人:“如果方便,我希望能了解先生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我是德·白泽尔爵士,从邻国圣巴利安境内逃至贵村。” 村长思考,原来这位陌生人是一位骑士,也许这类舞枪弄剑的人会给村子带来麻烦,假若这名骑士是触犯了国家法律而被追捕,那自己包庇他的话,后果将是十分严重的。 因此,村长还需要谨慎地问一句:“那,白泽尔先生,您能说说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捕您么?” “因为……” ——还未等到白泽尔爵士回答,一个瘦弱的中年村民便冒失地推开了门,打断了两人得谈话,他急急忙忙地跑到村长面前连滚带爬,神情紧张。 “不,不好了!村长大人,刚刚村外又来了三个披着黑色斗篷的怪人,他们进来就打伤了好几个人,说要村长出来说话,不然就烧了整个村子!” “什么!?”村长不由得看了看一旁的爵士,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别紧张,吕费奥,我马上就去会会他们。”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上门了呢。”白泽尔勉强笑了笑,“希望你们不会因为我而受到连累……” 村长跟着吕费奥来到村口,见到那三个黑斗篷怪人正拽着一个牧羊少年的衣领,逼问着什么。这些怪人的样子也可谓是古怪至极,他们未被风帽遮挡住的脸上画有一些像是树藤的图案,蜿蜒曲折,一直连到眼角,他们的手上则握着一根顶部长着荆棘的木杖。总之,这些人在村民们看来就是一群恶棍。 “是那些黑森林的异端!”村长喃喃地说道。他们全是些疯狂愚昧之徒,为了异端邪神可以无恶不作。 “黑森林异端”是克德兰人对地树神信徒的称谓,这些狂热分子崇拜一个叫“地树神”的神灵,他们相信克德兰森林都是由地树神创造出来的,只要信仰它,就能获得一种超乎自然的力量,当然,这仅仅是些神秘主义者的无稽之谈罢了。 “你就是这里的村长吗?”说话的是三个异端中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像是领头的丑陋男人。 “没错,我是村长,所以请你们放开那孩子,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 山羊胡子轻蔑地笑了笑,放开了牧羊少年。牧羊少年一获释,连忙胆战心惊地逃开了。 “不要紧张,我们都是生活在地树神创造下的同一片森林里的子民。”山羊胡子阴阳怪调的说道,“我们只是在寻找一个可耻的异教徒,他大概二十五六岁左右,银白色头发,有一双醒目的橙色眼睛,穿着白色的长袍,背着一把断掉的宝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这个人呢?” 村长十分厌恶这些异端,不只是他,所有人都讨厌他们,但村长只能强压怒气,心平气和地回答他们:“很抱歉,我尊敬的‘传教士’先生们,我们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可疑人物。若我们当真见过,我想我们是没必要向地树神高贵的使徒们隐瞒的。” “是吗?可是我明明看到他朝这里的方向逃跑的。” “先生们,那可能是他路过我们苔石村。他并未进入过村子。” “我相信你,村长。不过,我们还是要在你们村子里进行一番调查,以确保万无一失。” 村长的脸悸动了一下,“可你们既不是王国的士兵,更不是国王或领主的特使,依照克德兰神圣的法律,你们无权搜查民宅。” “这么说来,您老是不打算遵照神的旨意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山羊胡子将手中的荆棘仗握的更紧了,目光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杀意。 “村长大人,这三个叫花子打扮的家伙纯粹是来找麻烦的,我现在就去城里上报领主大人。不用跟他们废话了!” “停下,吕费奥,别!” 很显然,村长身边这位倒霉的村民并没有体会到这股杀气的存在,因此他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说完话的同时,那根满是荆棘的手杖便刺进了这位可怜人的腹部。 小小的尖刺并不能将人杀死,却能令人生不如死。那个叫吕费奥的村民被刺中后,先是触电般剧烈的痉挛,继而皮肤表面的某些部位凸起了一个小包,逐渐膨胀增大,最后突然“砰”的一声爆裂开来,伤口如同雨后春笋般疯狂暴涨出了根根植物细小的藤蔓!尖锐的倒刺在一瞬间缠绕划破了他的身体。 “你们!”村长看到如此惨状,不由得惊呼了一声,“这是暴徒的行为,真正的神明会惩罚你们的。” 山羊胡子笑了笑,眼睛眯成了刀刃型,他左手一挥,身后的两名异端便朝着村长慢慢走了过去。 ------------ Part.3 猎人 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光挥泻在通往苔石村的小路上,一层金色的溢彩笼罩在茂密的森林里,勾勒出柔和的金线。 小石流水,芳草鲜花,麻雀在枝头欢快歌唱,麋鹿从林间飞快窜过。 道路尽头,十八岁的猎人基德正准备带着猎物凯旋而归。我们不妨细细打量一下这位年轻的小伙子: 他穿着一件亚麻布衣,外面套着打了补丁的棕色硬皮马甲。他的背上有一把漂亮的长弓,腰间则别着锋利的匕首。乍看这下,这位猎人的身材不免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但是从他略微凌乱的金色卷发和他坚定的眼神上看,他身上似乎又带着克德兰猎人所特有的野性与勇敢。 基德手里提着四只野兔,他心想,晚上总算能让老妈和妹妹安妮好好吃上一顿了。他心中的喜悦不由得流露了出来,就像是四五岁大的孩子打水漂胜利时那般快活。 本来呢,基德今天高高兴兴,可是当他回到村口的时候,却看到了三个奇怪的人,正凶神恶煞似的围在村长周围,而在一旁,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是吕费奥大叔!”基德立马认出了地上的人,他是基德家隔壁的酿酒师傅,经常和基德一起到城里去卖东西,是个朴实的劳动人民。 吕费奥大叔此时虽并未死去,但可以看出,他恐怕宁愿自己死了才好,伤口上冒出的藤蔓似乎正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他的身体,然后不断长大,渐渐缠绕住了吕费奥的整个身躯,将其牢牢裹在其中。 尽管基德是一个容易冲动的年轻人,但他此时也明白了一点,吕费奥大叔身上的藤蔓必定与那三个黑衣怪人有关,如果贸然接近,自己也可能会落到个一样的下场。 猎人的理智占据了上风。 基德低下身子,像是山猫一样悄悄爬到了一棵大树的上面,借助错综复杂的粗大树枝,缓慢移动到了三个异端的上方,他两眼如猎鹰一般盯着他们。基德左手取下背上的长弓,右手拈起背袋里的箭矢,熟练地,仿佛瞄准猎物一般瞄准最接近村长的怪人。 ——竟然要伤害村长爷爷!去死吧,可恶的家伙们。 那“可恶的家伙”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所将遭受的厄运,他接下来对村长说的一句话,竟成为了自己最后的遗言。 “老东西,让我来告诉你,违抗地树神的意志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刚说完这个“场”字,他就倒在村长面前死了。他的背后插着一支羽箭,正中心脏。 基德乘机从树上高高跃了下来,几片木叶如同刀片逆向翻飞,他右手拔出腰间的匕首,银亮的刃尖在阳光中绽放出金色的光芒。 就像是猎豹迅猛地扑向猎物,他打算在异端反应过来之前,一击制住带头的异端。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 眼看就要得手了,可山羊胡子却在匕首刺下之前一杖反击,只听一声沉闷的巨响,重力加速度的一击虽令山羊胡子的荆棘仗脱手飞出了几米,却并没有伤害到他一分一毫。 顷刻,基德感到手腕一凉,山羊胡子在一瞬之间扼住了基德的手腕。 “你这头丑陋的山羊,快放开我!” 异端领头的手仿佛是一只镣铐一般,牢牢地锁着,任基德如何挣扎都无法移动其分毫。但是基德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他仍然试图要反抗,只见其右脚一抬,膝盖关节向上狠狠一顶,朝向山羊胡子腹部柔软的部位毫不留情地攻去。 山羊胡子眼睛一亮,侧身向后一倾,另一只手突然抱住基德的右腿,再双手同时发力一拉一带,基德措手不及,重重扑倒在了地上,匕首也飞出了老远。 “从你们的反应上看,我确信神明要找的人就在这里,找到他只是时间上的问题,那么。”山羊胡子一脚踩在了基德的脑袋上面,并弯腰捡起地上的荆棘仗,将其顶在了基德的后心,“我亲爱的孩子,你很勇敢,但同时也很愚蠢。请求神的宽恕吧,告诉我,白泽尔爵士在什么地方,你就能毫无痛苦地解脱。” “混蛋,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白泽尔爵士!”基德大吼道,嘴里已经吃进了不少泥沙,“你有种放开我,我也可以让你解脱啊,你这只丑山羊!” 山羊胡子并没有理会这番话,只是将脚踏得更为用力了,他又朝着村内扯开了嗓子,以威胁的语气喊道,“白泽尔爵士,我知道您就在村子的某间房屋里,像一只老鼠那般可怜巴巴的躲着。如果您不打算出来的话,那我们只好用火将您给逼出来了,介时全村的人都将与您共赴黄泉。” 村子里仍未有任何答复,每间屋子都门窗紧闭着。 山羊胡子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他示意剩下一名脸上有刀疤的部下准备火把烧村。村长奋力阻挠,却被刀疤脸一脚踹倒。 “你们这群恶棍,可恶啊!”基德见状,拼命想要站起来。 不能让这些混账得逞,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不能放弃。 他不住地颤抖,令人吃惊的是,他竟使得异端的腿抬高了几分,山羊胡子差点站立不稳。 “看来在这之前,还是得先杀了碍事的村长和这个一脸衰相的浑小子来献祭于地树神,省得说个不停。” 山羊胡子将手中的荆棘仗对准了基德的脑袋,口中念念有词。 “我要死在奇怪的人手里了。”基德此时也害怕了起来,之前的冲劲顿时消失了一半。 “死吧,你将在地树神的炼狱中得到永生。” 年轻猎人不由得抓紧了地面的杂草,闭上了眼睛,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他不知道地狱是什么样的,只听长辈们说过,那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要死了吗,死在这种家伙手里实在不甘心…… 也许是命运女神认为他还命不该绝,或者碰巧地树神的炼狱已经满员了。总之,请诸位不必担心,在村内某个地方,有一把寒光闪闪的断剑如爆裂的冰锥飞射而出,切裂了空气,强烈的气旋迸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如同弩箭激射时发出的可怕低鸣。 那速度和力量都大得惊人,山羊胡子甚至没有看清飞剑的走向,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便被断剑笔直地插入了胸膛,身体连带着剑一起被死死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刹时间,他的胸口仿佛遭受了雷击般的炸开一道四射的血花。 “如你所愿,我就在这。” “怎么会,你明明…受了重伤……”这位异端领头不敢相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白泽尔爵士竟然厉害到这般地步。 他瞪大了眼睛,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 “好厉害。”基德睁开眼睛后,目瞪口呆,发出了这样一声感慨,以至于自己都忘了要爬起来。 而最后那名正要放火的刀疤脸异端见到领头人阵亡,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拔腿就跑。 “你还想跑吗?!”基德立即鲤鱼打挺站稳脚跟。 本来基德打算要将异端给追回来,可白泽尔却忽然“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浓血,肩膀的绷带一瞬间再次染红——原来他刚刚的一掷已然用尽了全力,使得他因为用力过猛,导致伤口开裂,内伤复发,几乎要昏死过去。 异端使徒逃远了,基德没再追上去,这种情况下救人才是当务之急的事情。 “喂,骑士先生快醒醒啊,你可别死了啊!” 白泽尔还是彻底晕了过去。 ------------ Part.4 白衣骑士 不知有多少天过去了。 白泽尔第一次清醒了过来,隐隐约约中,他能感受到自己在一个房间里,这里有一扇向阳的窗户,一个小小的壁炉,一张木床和桌子,墙上还挂着兽皮,虽然简陋,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他看到,自己的身旁似乎有一位尚显稚嫩的少女,正伏在木桌前沉睡者。她的卷发如波浪般披散在桌上,嘴角微微上扬,模样甚是可爱,就像是日出的晨光,也许是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吧。 骑士悄悄坐了起来,不希望打扰到少女的美梦,但是他的步伐因为伤势仍未痊愈的缘故而变得有些沉重,踏在木板上发出了一些“嘎吱嘎吱”的声音。 少女被这个刺耳的声音给惊醒了。 “欸?”她轻轻揉了揉眼睛,看到木床上变得空空如也,“欸!?人呢,人呢!” 少女从座位上跳了下来,推开房门,喊道:“哥!骑士先生不见了!” “白泽尔先生在我这呢!”厨房里传来了基德的回应,“真是的啊,笨蛋安妮,人家醒了都不知道。” “哎,什么啊……你才是笨蛋呢,如果不是骑士先生出手救你,你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 “行了行了,快给我滚进来吃午餐了!” 安妮打了个哈欠,一脸倦意地走到餐桌前,头发乱的像杂草似的。当她睡眼惺忪地看到白泽尔爵士的眼睛时,顿时一个激灵,回避了开来,脸不禁微微一红。刚才的确是自己在照看他的时候犯困睡着了。 “喂喂,你在看什么啊,这么紧张!”基德不识风趣地大声嚷嚷。 安妮这才回过神来,“关你什么事,又不是看你,笨蛋!” “你说什么!” 兄妹俩的眼睛都仿佛放出了一道闪电,噼啪作响,眼看着一场“战争”就要爆发,幸亏两人的母亲玛利亚夫人及时制止,她走到两人中间,大声喝斥道:“基德!安妮!不得无礼,说了多少遍不许吵架。尤其是你,基德,你身为兄长,理应谦让妹妹,你都十八岁了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知道啦,知道啦!” 玛利亚夫人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浓汤到白泽尔的桌前,还没有动勺子喝,一股清香四溢的排骨香味便若有若无地飘到了众人面前,叫人食指大动。 “真对不起,先生。我那两个孩子给您添麻烦了,他们从小就这样,好像长不大似的。我丈夫又早亡,缺乏对他们的管教。” “没关系的,夫人。”白泽尔很有礼貌地说道,“事实上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您太客气了,我得去街上买些东西,家里又没有油了。”玛利亚夫人说道,“失陪了,先生,真感谢您救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母亲离开后,基德突然问道:“白泽尔先生,话说那三个怪人到底是些什么人?” “那三个人,只不过是居住在黑森林深处的邪教徒而已,崇拜一个叫‘地树神’的神灵。” 这名字听着挺厉害的,崇拜它的人一定是些成天高喊“我乃远古神王之血裔”的中二病患者吧,基德想到。 “‘而已’?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被那些异端打成重伤,追杀至此呢?” 白泽尔喝尽碗中的热汤,一时没有回答,似乎低头思考着什么的样子。 “你看,哥哥,你那样问人家,骑士先生会不高兴的!”安妮忍不住责备道。 “不,我是在想该不该告诉你们。”白泽尔忽然抬起头,挥了挥手,“其实令我受伤的不是这些异端教众。” “啊?”基德似乎来了兴趣,“连你都对付不了的家伙……这该是厉害到什么地步啊?”他想起了前几天,白泽尔飞剑杀死山羊胡子的情景,这已经不是正常人所能做到的了,那么令白泽尔受到重伤的就必然是个极为强大的角色了。 “你们听说过‘七大罪骑士团’么?” “哎?好像是在哪里听说过……”基德抓了抓脑袋,可一时半会儿就是没有想起来,“是哪个王国的骑士团么,好像是邻国圣巴利安的吧?” 白泽尔摇了摇头,说:“它不属于任何国家,不替任何君主效力。‘七大罪’的人多半都是些穷凶极恶之辈,行事诡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好像想起来了……”基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上次跟吕费奥大叔进城里的时候,听那些消息灵通的旅行商人提起过。好像就是圣巴利安王都发生了一起恶劣的谋杀案件。听说是一位公爵收到了署名是‘七大罪骑士团’的恐吓信,尽管那位外国大人增派了卫兵,但他还是在觐见国王的路上被人活生生掐断了脖子。好像目击者称,凶手……”说到这,基德忽然停下了,他看白泽尔的神色顿时大变,说话支支吾吾的,“目击者称…凶手白发,身穿白衣…手持断剑,还有一双醒目的…橙色眼睛。” 安妮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得老大,“哥,你没听错吧,难道…不对,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这,正是眼前这位白泽尔爵士的特征。 “你们也认为我是凶手么?”白泽尔眼睛微微一闭。 “不不不,你那么帅怎么可能是凶手。”基德摇头说了一万个“不是”。 安妮也跟着道:“没错,骑士先生一点都不像坏人。” “嗯,多谢你们相信我。”白泽尔叹了口气,“事发当天,我确实在圣巴利安的王都。更准确的说,我就在事发地点。” “不会吧!”基德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奋,“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们吗?” 白泽尔看着基德,“你们帮助了我,我也没必要对你们隐瞒什么。只不过,我希望你们能保密,这其实是为了你们好,我说的一切,你们都不要深究,可以吗?” 反正也只是好奇,发誓什么的自己从小就已经发惯了,早无所谓了。 “我发誓,以伟大的创世神加尔为证,我会像保守自己的秘密一样,替你保守这个秘密。”基德郑重道。 ------------ Part.5 恐吓信 让我们暂且追随白泽尔的描述,让时之沙倒流,回到两星期前,亲眼看看那天发生的事情。 我们来到了圣巴利安王国。 这个国家位于中古大陆的中心地带,与克德兰王国毗邻,是一个内陆国家,由于他的疆域内群山连绵,且全大陆最高耸的“神座峰”就位于该国境内,所以圣巴利安也被人们称为“群山之国”。 它的王都克列昂就建造在神座峰下,拥有三道一道比一道高大而坚固的巨石城墙,外加上天然的山峰屏障,克列昂可谓是固若金汤,是中古大陆最难攻陷的城市。由于它历史悠久,又是七王国中最古老的都城,因此它才有了“圣山帝都”的美名。 就在这座古王城第二道城墙的一隅,一个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所居住的高级住宅区里,有一栋白墙蓝瓦的宏伟建筑,它的屋顶像倒刺的尖锥直指天空,周围装饰有人物、石像鬼或是天神形象的浮雕——它是豪宅中的豪宅,除了王宫以外,城里最气派的建筑,它令所有的教堂神殿黯然失色,令一切领主贵族羡慕不已。 这,就是赫流沙公爵的官邸,它以庄严的圣迹画为墙纸,以千年不灭的人鱼烛点缀大厅,以华丽的天鹅绒铺作地毯……我们从这里可以很容易的看出这位大人是一个怎样的人物:仗着自己是国王的叔父,得到过分的恩赐,过着与国王平起平坐,犹如天堂般的生活。如当时大陆上富裕过头的那些显贵们一样,在某方面上挥金如土,平时却又极尽吝啬,活像是一只变色龙一般。 此外,赫流沙公爵又是一位和平主义者,王国最大的主和派势力头目,他反对国家对富饶的克德兰王国宣战,原因是他告诉自己战争对他没有好处,许多将军都可能通过战争上位,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七年前不就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么? 在这个时间段里,赫流沙公爵正像一位上流人士那样,点上一根蜡烛,在他装饰有纹章盾和十字剑的书房里读着一本由圣加尔公会编写的《创世圣典》,他投入的样子仿佛是与某位神祗产生了共鸣一般。 “赞美伟大的创世神加尔,你是宇宙间唯一的神,你教导我们应用美德与礼仪去对待他人,告诉世人宇宙的真理……” 忽然间,一个突兀的声响打断了赫流沙的祈祷词,某种金属流线体在空气中高速穿行,嘶嘶作响,之后是一道白光从眼前一闪而过!那是一把银色的蛇形匕首,它从他身后的窗外飞入,划过公爵的脸庞,铁凿般钉在了书房的木门上。 什么人?! 公爵顿时脸色大变,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匆忙扔下书本,战战兢兢地将半个头探出窗外。楼下静谧的后花园里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卫兵!卫兵!”他如受惊的野兽般大声叫喊,“快来人啊,谁都可以!” 几名身着暗紫色制服的宫廷侍卫立即闻讯赶来,他们冲进书房,也不管敌人在哪,先整齐地排成一个盾墙,将公爵如铁桶般的保护在了中间。 是刺客吗? 侍卫长手持盾牌和钉头锤,四下打量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像是刺客的可疑人物,他一下子有些糊涂,怀疑公爵是不是又无聊的玩什么“烽火戏诸侯”的游戏了?他知道赫流沙外表看着挺奸诈的,其实内心里装着的是一个没事找刺激的疯子的灵魂,而且还是刺激过度了就会犯怂的那种...... “我的大人,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侍卫长无奈地问道。 “那,那里,在门背后……”公爵瞪得车轮大的眼睛不像是开玩笑,他仍旧有些不安,担心刺客还躲在某处,他指着书房的门,说话结结巴巴的,“之,之前,有人从窗外,扔了一把匕首进来。” 侍卫长点了点头,从盾墙中脱离出来,走到门后,将匕首用力拔出。 “公爵大人,匕首上钉有一封书信。” “哦…拿,拿过来。” 赫流沙公爵惊魂未定,颤颤巍巍地从侍卫长手中接过书信,只见上面写着: 尊敬的赫流沙公爵 由于您的行为,已经符合了七大原罪之一“贪欲之罪”的标准,经审议,我们 特在此判处您的死刑。 明天晚上,死亡之神将会降临在您觐见国王的路上。 请记住,任何人皆生而有罪,唯有死亡到来之际,方能得到最终的救赎。 七大罪骑士团呈上 纪元1028年9月14日 “混账,混账!他们是怎么知道陛下在明晚会召见我的?”公爵读完信后,脸部扭曲了起来,一下子由紧张变成了愤怒,贵族的傲气又开始上脑,“要我的命,他们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这世界上想要我命的人多了,他们的下场只有死!好,明晚我要带上亲兵队的人,我倒要看看什么‘七大罪骑士团’该怎么要我的命!” 赫流沙将书信狠狠撕成碎片,纸张如雪花般飘落到了地毯上。 他愤怒之余思考,干这种事的人究竟会是谁呢?暴动的平民?政治的死敌,亦或是外国的刺客?实在想不通。 伴随着疑问与担忧,他很快发布了一张通缉令,重金悬赏那些发现有关“七大罪骑士团”消息的人。关于恐吓信的事犹如泛开的涟漪,通过平民的口中一波传向一波,很快便成为了第二壁垒区的人们茶余饭后所讨论的话题。 尽管有不少人在巨额赏金的诱惑下,纷纷变成了公爵的“私家密探”,但他们提供的多半是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比如什么著名戏剧家某甲要在某国的环宇剧院演出关于“七大罪”题材的喜剧之类的无关话题。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晚上,赫流沙依旧是一无所获,他的“豪言壮语”并未给他增添多少勇气,只好亲自指派了侍卫长在内的二十名亲兵来护送其前往第三城墙区的王宫。 出行前,他的心里是极为不安的,一个做了亏心事的爵爷,无时无刻不担心着人们的报复,他是出于国王的命令,以及贵族的尊严才坚持着要出门的。 赫流沙不停地祈祷,安慰自己。 “伟大的创世神加尔,愿我能平安到达王宫吧。” ------------ Part.6 愤怒之罪 夜幕降临,“圣山帝都”克列昂的大街小巷变得冷清了起来,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深巷里不时传来流浪狗若有若无的吠叫声,周围两侧只有少许几间屋子还亮着蜡烛微弱的灯光,就像是树洞里的萤火。 赫流沙公爵的马车及其亲卫队在这样的环境下缓慢行进着,车轮在铺石路上转动,发出“咣咣”的声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街上似乎就只剩下这一行人了,这种感觉就像行走在坟墓里,静的可怕。 车内的公爵此时也同保护他的士兵们一样全副武装,穿着厚重的板甲,腰佩镶有钻石的长剑。他的右手始终握在剑柄上,不敢挪动分毫。 “真冷,这大晚上的一个人也没有。” 赫流沙抱怨了几句,看了看周围那些披坚执锐的宫廷侍卫,心下稍感安心了一些,有这么多人还怕什么刺客?他自嘲了一番,便又望了望远处城外高耸巍峨的神座峰——在晚上,神座峰就像是个黑色的巨人一般顶天立地,只不过,有一层层砧扳状的阴云正慢慢行过山腰,将“巨人”拦腰斩断。似乎快要下雨了,空气莫名变得湿润了起来,更增添了几分寒意。 行至城内一座小教堂前寂静的道路上时,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啊?”公爵将头探出了马车的窗子,几滴雨点落到了他的头上。只见道路前方立着十来个手持刀子和斧头的人,他们穿的破破烂烂,就如同是街上乞讨的流浪汉一般,骨瘦嶙峋,完全没有战斗力的样子。 公爵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哈?这就是所谓的刺客吗?只是一些小小的土匪而已,看来是我自己吓自己,就凭一群叫花子也想来杀我。” 这根本就是找死吧,也许自己本就不该自己吓自己。 只听侍卫长一声令下,公爵的亲卫队便迅速组成了圣巴利安标准的步兵战阵:十个手持长枪的士兵位列前方,五个剑士插空排列,剩下的标枪步兵守在马车之后,在关键时刻挥洒腥风血雨。 只有训练有素的人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排列阵型,圣巴利安人盯着匪徒,匪徒盯着圣巴利安人,是在彼此试探吗?不,这是在蓄力发起进攻,匪徒们就打算这样正面冲撞步兵战阵,这无异于以卵击石,阵法的威力很快便显示了出来。 长枪毫不费力的洞穿了第一批袭击者的身体,那些侥幸穿过长枪方阵的人则纷纷倒在了第二排的剑刃之下,第三排的标枪步兵甚至连登场的机会都没有,敌人便已死伤殆尽。战斗来的相当突然,结束的也相当之快,快的有些异乎寻常。 赫流沙公爵“啧”了一声,露出了不屑的表情,道:“所谓七大罪骑士团原来只是一些乌合之众,罢了,罢了,他们又怎能与圣巴利安久经战阵的伟大战士们相提并论呢?侍卫长,咱们走吧。” 卫队的士兵们都放松了警惕,原来恐吓只不过是一场闹剧,虚惊一场,那么也就没必要那么紧张,可以放心的前往王宫了。可是,事实果真如此顺利吗? 就在所有人松懈下来的时候,黑暗的天空隐隐闪现出蓝色的光芒,之后,云层里的雷电轰隆作响,犹如万千战鼓同时擂动,倾盆的大雨同水箭般向下坠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公爵刚想探头回去,他的面前,一个黑影瞬间劈开雨幕,仿佛从天而降,落地的同时双手将马车旁的两个士兵狠狠压倒在地,黑暗中隐约听见了物体碎裂的声响——上一秒活生生的士兵,此时已然脑浆迸裂,惨死车前。 士兵们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全部陷入了混乱,他们完全没料到旁边的屋顶上竟然还埋伏着这样强力的敌人。侍卫长连忙喝令卫队重组战阵,但为时已晚,黑影在他们从混乱中恢复过来之前,便用力甩出了两根铁锁链,如投鞭断流之势,席卷过他方圆内的好几名士兵,将战阵从内部彻底击破! 天空的一道惊雷如巨蛇般直击向大地,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整座城市通通映成白昼。 一声迟来的震天雷鸣之后,公爵终于看清了来袭者的样貌,在其回头的一瞬间,他看到:黑影是一个极度强壮的人,足足两米多高,就像神话中的巨人。他的头上戴着一副遮挡住整个脑袋的铁制面具,上身则完全裸露着,夸张的肌肉上交叉绑着铁链,右臂完全被金属臂铠所覆盖,极为引人注目。 铁臂人和地狱里的刽子手无异,在士兵中间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几名持盾的卫士刚刚组成盾墙还未站稳脚跟,下一秒铁臂人便已迫至眼前,他“咔嚓”一声徒手折断卫兵的长枪,一拳将盾牌打得凹陷了下去,这种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使这几位士兵向后直直横飞了出去。摧枯拉朽般的,战阵被完全破坏了。 “你,你是什么人!”赫流沙公爵被这样一种气势所震慑住了,像是看到了死神降临,“不,别杀我,求你了,别过来,你究竟要怎么样?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铁臂人透过面具阴阴地笑了一声,脚步朝公爵的马车越走越近,“嗯,我要你的命,你给我吧,也许你死之前还能陪我玩一玩。” 赫流沙的脸皮如褶皱的纸张扭曲了起来,这才是真正来杀自己的人! 他匆匆忙忙跳出马车,却由于过度的惊吓,一个踏空滑倒在路面上,激起的雨水和泥水溅满了他的身体。 该死,怎么这么倒霉! 铁臂人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了公爵面前,遮挡住了头顶的月光。 ——我会死吗……公爵后脊开始发凉。 “哼哼哼,公爵阁下。”他的右手拖拽着侍卫长无力抵抗的身体,“我给你看一个表演。” “你要,你要干什么……” 侍卫长的胸口上下起伏着,他仍然是活着的,只不过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的能力。 铁臂人对侍卫长说道:“我有一个爱好,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等侍卫长回答,也没有留给他思考的余地,只听好几声清脆的声响,侍卫长立刻痛呼了起来,那声音之凄厉,使赫流沙公爵心惊肉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铁臂人一口气连续的扭断了这位忠诚侍卫长的十根手指,后者直接就痛晕了过去。 “七年前,我曾是一位监狱长官。”铁臂人缓缓说道,从腰包里拿出了一个瓶子,“为那些领主们服务,他们总是命令我,在审判犯人之前,一定要用尽一切手段让他们痛苦、绝望,这样犯人才会主动承认自己的罪行。” 他轻轻拔出瓶塞,把里面浑浊的液体直接灌进了侍卫长的鼻子里,“而让他们痛苦,就是要让他们在受刑时保持绝对清醒。啊,我真想让那些指使过我的贵族老爷们也体会一番这样生不如死的感觉。” “你这个恶魔!”赫流沙底气不足的说道,“国王陛下会将你绞死在城门外,你要是…敢这么做的话……” 侍卫长突然睁开了眼睛,大叫了一声,只感觉全身都像是被火焰灼烧过后一般难受,仿佛他喝下去的是滚烫的岩浆一般。 公爵徒劳的向后爬了几步,碰到了冰冷的墙壁。他告诉自己,一切都完了。 “让我们继续吧,公爵阁下,马上就要到你表演了。你放心,今天我心情不错,如果换做平时我发怒的时候,我就不会下手这么轻了。” 雨水一滴一滴的从铁臂人的面具表面滑落,赫流沙看到这样恐怖的情景,脸色一阵惨白,想要呼救,却早已没了力气,心想这次自己算是完了,在这样如同怪物一般的人面前,自己连还手的余地都不可能有。也许,自己的贪婪早已触怒了神灵吧。 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一个有力的声音回荡在了空旷的道路上,“断剑骑士团第二骑士长,白泽尔,奉命阻止你的罪行,‘愤怒之罪’马略先生。” ------------ Part.7 雨夜盛宴 教堂之下,雨落狂流,水流如小瀑布般从倾斜的屋顶落下。一位白衣骑士出现在了教堂前,他的下摆被狂风刮起。就这样,白泽尔静静的站着,气宇轩昂,手中的断剑被雨水润湿,剑刃的边缘显得更为光滑锐利。 “幸好还不算太晚。”他缓缓说道,“我们的情报组收集到了你们这次行动的消息,今天,将由我来审判你,你逃不掉了。” 愤怒之罪停下了他的酷刑,转过身来看向这位骑士,沙哑地说道:“口气不小啊,小个子。”他右手的金属臂铠微微颤动着,似乎是因为遇到强敌而流露出了极度的兴奋,“我认为,逃不掉的应该是你。只好先暂停游戏了,啊,真够扫兴。” 一旁的赫流沙公爵顿时看到了生还的希望,不知从哪里凭空生出了一股力气,拼了命的朝前跑了起来。愤怒之罪见状,冷笑一声,瞬间将锁链从手中飞出,向公爵的后心直击而去! 可白泽尔不会眼睁睁看着公爵死去,他拿起背后的盾牌,当做回力标投掷了出去,螺旋的盾牌搅动起雨水,四射的雨滴在周围形成一道水环,盾牌击中了锁链,改变了它的轨迹,使其偏离了方向。 “好,快打倒那怪物!”赫流沙边逃命边喊道,“我日后必有重谢!” 愤怒之罪打消了追杀公爵的想法,他转而面向了白泽尔。沉默了片刻,他说道:“如果你一心想死,那我也没办法。我事先声明,无论你如何搅局,公爵的命,我们都要定了,因为……” 与此同时,赫流沙公爵正死命朝着王宫的方向狂奔而去,靴子踏过湿滑的地面,水珠飞溅起来,他快速穿过宽敞的王前大道,在即将到达王宫地区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骑在马背上,右眼戴着黑色眼罩的男人。 那个男人面色如僵尸一般惨白,露出的左眼空灵得仿佛能洞穿一切,他戴着一顶羽饰贵族帽,绑着一条整整齐齐的发辫,披着与圣巴利安神鹰王旗颜色一样的暗紫色披风,他有着一种非凡的气质,来者的身份绝对非同小可。 “太好了,是你,我有救了!”公爵似乎看到了一位“救星”,一下子露出了狂喜之色,“快快,路德维希卿,去通报国王陛下,把圣堂卫队们派出来,城里有刺客……” 可是,就是这位被视为“救星”的男人,却一言不发,只是做了个“请过来”的手势。赫流沙以为是雨声太大,自己说话的声音听不清楚,便凑到了这位“路德维希卿”的马下。 然后,这位“救星”忽然伸出了右手死死掐住了赫流沙公爵的脖子,就像是铁钳一般,力道大的能将脖子生生拧断! “啊…为什么,你……”赫流沙感觉灵魂正一点点被抽去,逐渐无法感知到肢体的存在。 伴随着生命的消散,他逐渐回忆起了昔日在权利战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为了排挤对手不择手段,要谁死,谁就不得不死,哪怕是王国手握兵权的元帅也不能阻挡他攀向权力的巅峰。还记得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滂沱的雨夜,他设计杀死了王国的前任元帅,现在依旧在这样的雨夜,伴随着狂风雷电的丧曲…看来自己是在权力的台阶上爬的太高了吧,终于到了坠落万丈深渊的时刻。 男人还是沉默着,慢慢松开了手,赫流沙公爵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骨架的支撑而直接倒在了地上,无数雨点纷纷落到了赫流沙青紫色的面皮上。他变成了一具冰冷的,毫无知觉的尸体。 “看来,马略遇到了一点麻烦呢。”男人阴阳怪调地说道,默默脱下了双手戴着的黑色的手套,将绑着辫子的发带轻轻拉开,漆黑的头发便披散了下来,“不过,不管怎样,结局都还是一样的。” 白泽尔在这期间与愤怒之罪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断剑虽断,却也犹如电光雷霆般上下穿梭,而对手的铁链虽沉重,却同裂天狂蟒般来回舞动。雨幕被一次又一次的切断劈开,剑索交加,碰撞、摩擦,雨水在炫目的战斗中淋漓四射! 愤怒之罪企图利用铁索佯攻,两条铁索同时射出,像是蟒蛇出洞,又像是恶龙交汇,竟直接击穿了墙面,深深嵌入其中,之后,他坚硬无比的铁臂才是最终的杀招,一旦命中目标,即便如围墙般坚硬,也将会被立刻打穿一个凹陷的大洞。白泽尔一念之下,很快便识破其用意,直接迎着铁链冲了上去,将断剑横过前胸。 在下一瞬间,胜负已然揭晓。 当啷!断剑击破了某种金属,震耳欲聋。 几片铁片掉落到了地上——那是愤怒之罪的臂铠,他的右手护甲片片剥落,露出了他青筋暴突的手臂,以及,断剑在其手臂上造成的巨大裂口,血液源源不断的从伤口流出,染红了地面的积水。 “哦?是我低估你了……”愤怒之罪漠然地站在原地,我们无法得知他此刻的想法,“很好,这一次算是我输了。” “你还有什么要在神面前忏悔的吗?”白泽尔用剑指着他问道。 “除了死亡,一切的罪过都无法救赎,忏悔又有什么用呢?哼哼哼……” “好吧,一切都结束了。能不能得到救赎是神明的事,而我的任务就是带你去见他。”白泽尔提剑走向愤怒之罪,口中默默吟诵着什么,“断剑从不沾染无辜者的鲜血,它只会猎取那罪恶的灵魂,安息吧。” 在即将做出最终审判的一刻,愤怒之罪的眼睛开始流出鲜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听起来像是指甲划过金属,令人毛骨悚然。 白泽尔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顿时一个激灵,感到身后似乎有马蹄飞奔踏过水坑的声响,下一刻,脑后似乎有一阵劲风袭来,他立即下意识的向侧面方向一个打滚——一把巨剑从他身后狠狠劈了下来,切断了他几根头发,运用如此沉重的武器,能使挥剑速度如此之快,实在是令人乍舌。 “是谁!?”白泽尔用剑稳定起身姿,很快摆好了用剑的架势,一行热血从淌过他的面部,若不是反应够快,恐怕那一击自己已然丧命于剑下了,尽管如此,自己还是受了伤。 “七大罪团长‘原罪’参上,白泽尔爵士。” 这位袭击者骑着一匹骏马。同愤怒之罪一样,戴着一副白色的人脸面具,奇怪的是,这副面具仅仅只有一只眼睛的孔洞。在雷电中,面具忽明忽暗,看起来无比怪异。 白泽尔暗道不好,他完全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七大罪的团长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难道是因为情报来源的失误么?又或者是,这本身就是七大罪骑士团设下的一个陷阱,只等自己来入套?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团长阁下。”白泽尔面对这样的强敌不敢有所怠慢,试图借助谈话的契机思考应对的方案,“你是特意引诱我上钩的吗?” 原罪的实力仍然是个谜,无论是白泽尔或是其他任何一位断剑骑士的高层,都极少见到过七大罪骑士团团长的身影。 原罪透过面具说道:“是你自己来的,怨不得我。”他不紧不慢地从骏马背上下来,单手拖着一把看起来极为沉重的黑色古剑,朝白泽尔走了过来。那把剑的剑身漆黑无比,剑头却像是用其他材料衔接上去的,明显的色差让人看起来觉得就像是一把直刃战刀,补上了尖锐的锲型金属,强行组合成巨剑。 白泽尔再一次紧握了手中的断剑,短暂思考后,心中已经想好了对策。 他决定,率先发起攻势。 ------------ Part.8 原罪 原罪语音刚落,白泽尔便如猎鹰般袭向了原罪,他将断剑从右手变化到左手,来回之间,飘忽不定,剑的走位变幻莫测——这实际上是剑术大师常用的基本招式,虽然看似简单,却需要极佳的协调力来辅助,它变化多端的招式往往能扰乱对手的心神,克敌致命。 “只有这点能耐么?”原罪面对这样的招式,仍旧是只凭单手持剑的方式来应对,镇定得仿佛是在看小孩子瞎打瞎闹一般。他一只手也能将巨剑运用自如。无论白泽尔尝试怎样的进攻,他总能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易格挡,就像是事先料到了断剑即将要攻向何方。 “很显然,原罪并没有使出全力。”白泽尔心想,“假如我再硬碰的话,恐怕要凶多吉少了吧……” 剑锋回转之间碰撞了八九回,骑士的身上已经多出了几道血淋淋的裂口。原罪不但反应远超常人,就连力量也非同寻常,剑光闪烁之下,就仿佛魔鬼的疯狂攻击,他一度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巨剑连番不断的劈砍,封锁的剑网又快又狠,其势如万马奔腾,令白泽尔虎口欲裂,难以支撑。 白泽尔这时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做出最后的生死一搏,如果失败那么就只能等死了! ——成败在此一举! 他先是奋力躲闪原罪的攻击,避开巨剑的锋芒,然后双脚忽然起跳蹬上一侧的墙面,借力飞身一跃,右手断剑快速跟上,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万般雨点飞溅开来,直击向原罪! 一旁的愤怒之罪讥讽道:“没用的,你不可能伤到我们的团长。” “哦,我为什么要伤到他呢?” 两剑碰撞的一刻,伴随着一道平地惊雷,远处钟楼整点的钟声也准时响起。 “什么?”愤怒之罪道,“原来他是要……” 白泽尔原来是在假装拼命,为的是要抢夺原罪之前骑着的骏马。他直接借助两剑碰撞的推力,翻到了原罪的身后,以最快的速度跳上坐骑背上,然后用断剑刺了一下马的身体,骏马吃痛,立刻就朝前快速飞奔了起来。 “想走吗?!”愤怒之罪仿佛忘记了疼痛,受伤的手臂将钉在墙上的锁链猛地拽出,飞掷向白泽尔的身后。这一击犹如神龙摆尾,在身后的脊梁处炸开,白泽尔猝不及防,感觉全身骨头都好似崩溃散架了一般,鲜血“哇”的一口就吐了出来。 尽管如此,他也深知一定要咬牙坚持着逃出城外,不然最后的下场只能是死。 根据白泽尔的描述,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可不知怎么的,基德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故事似乎有些奇怪,某些部分有着许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原罪为什么会出现,是谁杀了公爵,最后原罪为什么没有追上来,异端又为什么要追杀白泽尔?不仅这些,还有许多说不出的不对劲的地方。这几点,甚至更多的疑点,穿过一个次元的人也许都能看出些问题出来。 难道说,白泽尔还刻意隐瞒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吗?那么,隐瞒的目的何在?莫非是这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这段描述绘声绘色,基德仿佛身临其境,很快便忘记了疑惑的地方。他听得流了口水,彻底呆住了,“这…太刺激了,比打猎什么的有意思多了…那么之后你就逃到了我们克德兰的境内么,然后被那些不讲道理的异端追杀了吧?可……” “大概就是这样。我希望你们仅仅把它当做一个故事就好,不必在意细节。”白泽尔打断了基德的话。 “怎么能不在意呢?”基德连忙接道,“你这么厉害,也教教我剑术吧!要是学会了就太帅了!”他心里想象着自己在村里的人面前华丽潇洒的使剑,被大家啧啧称赞的样子,嗯,要是再加上几位村里的漂亮女孩的飞吻,那就太棒了。 “又来了啊,就凭你那熊样。”坐在他旁边的安妮故意不屑的挖苦他,无情打碎了他的幻想,“你要是能学会剑术,那连猪都会上树了。” “喂喂,别那么瞧不起人行不行,只要我想,没有什么学不会的,我射箭的本领就是凭着这样的精神支撑着练就的。”基德不服气的说道。 “哦,那前提是你得有把剑。” “呃……”基德抓了抓头发,“好吧,这个你说对了。” 这时,白泽尔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我很快就得上路了,跟你们说这些已是不该。很抱歉,这几天麻烦你们了。” “啊,这么快就要走吗!”安妮喊道,“可骑士先生,你的伤……” “我的同伴,我的团长,他们,都还在等我。” “可是,你也得等到明天再走吧,这样太快了…好歹多休息一天才有力气啊。”安妮劝道。 “嗯,好吧。”盛情难却下,白泽尔只好轻轻点了点头,勉强同意。 当天晚上,白泽尔比任何人都更早的进入了梦乡,他睡得很沉,梦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破碎的画面如过往云烟般在脑海流逝,他在梦里不断重复着一些话,含含糊糊,却带着真实的情感。 隐约能听清楚的是这么一段话:“涅莉,对不起,地树神要……” 这一刻,窗外几只猫头鹰飞过,白泽尔再次睁开了眼睛。 ------------ Part.1 异端军团来袭 第二天清早,安妮做好了早饭,当她端上早餐前往白泽尔的房间时,里面早已没有了白泽尔的身影,房间的一切事物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像是从未有人住过一般。 “又,又不见了……”安妮愣在了原地,手中的早餐盘子差点掉下去,“哥!骑士先生又失踪啦!” “什么,你确定不是在厨房?”基德在楼上的房间喊道。 “我刚才就是从那里过来啊!” “欸!?”基德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衣服,“什么时候走的,我居然不知道!” 安妮有些懵,“我也不懂啊,他这样伤还没还就走……” “不行,我得去找他,他还没教我剑术呢!” 基德背上长弓、箭袋,将匕首别在了皮带上,推开房门就着急着冲了出去。他心想,要是白泽尔跑了,他就一辈子学不到剑术,不能在别人面前炫耀,一切荣获少女飞吻的幻梦都将彻底破灭! “喂,你还没有吃饭啊….真是的,做什么事情都那么猴急,连去哪找都还不知道呢。”看着哥哥急匆匆远去的身影,安妮不禁扶了扶额头,大感无奈。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哥哥这样冲动的性格了,从来做事不思考后果,有一次为了出风头,他放跑了隔壁驯马师家的小马,被驯马师师傅一顿痛打。 基德一路跑一路问遇到的村民,有没有见到那天那位白衣骑士什么的,而村民的回答多半都是不知道,或是直接干脆的摇头。 “村长!你有没有见到那天的白衣骑士啊!”基德缠上了远处走来的村长爷爷。 “没有啊,他康复了么?”村长看着基德这么激动,不禁有些疑惑,“发生什么了吗?” “他还没全康复,今天一早他就不见了!”基德嚷嚷道。 “这样啊……” “喂,村长大人!”谈话到中途,某位身上缠着绷带的村民大叫着跑了过来。 基德定睛看了看来者,顿时又惊又喜,“吕费奥大叔!您居然没死,太好了!” “是啊,怎么听你的口气…倒是希望我死啊。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吕费奥大叔气喘吁吁地说道,“那天的那帮异端恶棍…又..又找上门来了!而且,这次还带来了一大群人。” “什么!?”村长和基德同时惊呼了一声。 “他们说,这次是来复仇的,说要上次那个骑士先生和一个猎人的命,不然,他们就要把村里的人全部火刑处死!” “这,不会吧!猎人,村里不就只有我一家猎户吗?他们为什么要点名杀我啊!”基德听后脸色如蜡像一般苍白,左右手的手指不停戳了戳,“不会是我上次干掉了他们的一个同伴吧……” 这下好了,自己才刚十八岁就要成异端的人祭了。唉,这就是传说中的英年早逝吗? 村长拍了拍基德的肩膀,道:“没有办法了,你现在赶紧离开村子,去城里找我们的领主大人,让他调士兵来救我们!” “那,那您呢?”基德有些犹豫。 “我们会想办法拖住他们。在驯马师鲁斯先生家的马厩里还有一匹马,你可以骑上去离开,不过借之前你最好和他打声招呼,不然他会发脾气。”村长语重心长。 “好,我明白了…您一定要小心那些异端啊。” 十分钟后,村子的小河边,异端信众已经聚集在了对岸,他们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是朵落地的乌云,将村外渲染成了漆黑的颜色。 他们叫骂着,用一些稀奇古怪的咒语侮辱村民,尽管我们并不知道咒语的含义,但想必也和某些粗鄙之语没什么两样吧。 “肃静!”一名身着黑色法袍,用骷髅面具遮面的异端祭司大声喝斥道,“我们身为地树神忠实的仆人,却受到了圣加尔公会信徒的侮辱。有两位我们的兄弟,被那些信仰创世神的异教徒给杀害了,啊,真是奇耻大辱!” 异端们又大声叫嚣了起来,声音吵闹的就像是在菜市场。 “我们该怎么办!”祭司高声问道。 “杀了他们,报仇雪恨!”异端教众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互相敲打,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以此来示威。 “不,我们是讲道理的,神只会惩罚那些凶手。”异端祭司相当虚伪的说道,“让我们看看这些村民打算怎么向我们交代。” 在局面极度混乱的时刻,村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先生们,我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但你们总得告诉我凶手是什么人吧?”村长只身走到最前面说道。 祭司微微抬头,朝后一挥手,一个教徒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那个人,正是前几天要放火烧村子,然后又逃之夭夭的刀疤脸,他现在有了后盾,可神气得要上天去了,只听他开口道:“是一个白衣服的骑士,和一个十七八岁上下,看起来傻兮兮的猎人,是他们杀了二长老和我的弟弟。” “哦,我明白了。”村长继续周旋道,“当然,我会交出他们,不过不巧的是,他们今天碰巧不在,但我们一等他们回来,就一定会带来见你们。所以,希望你们能宽容我们七天,尊敬的传教士先生们。” 村长打算暂且拖延一下时间,试试看能不能争取到机会。 谁知,祭司将手中的荆棘仗用力一击地面,道:“不行,只有两天,我只给你们两天,之后若没让那两人给带过来,我就会把你们通通给活活烧死。” 村长担心祭司真的会这么做,不由得妥协了起来。在他心里,守护村民就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好吧…若两天之内,没找到他们,我愿意代替他们赴死,只要你们不伤害村民。” “不要啊,村长,还有别的办法的!”吕费奥大叔同其他村民一同大叫,“我们是一家人,要死一起死!” 祭司又敲了敲地面,完全不为所动,“你的命没有用,两天找不到人,我就会杀光所有人去献祭。”他阴阴地看了村民们一眼,“我们,两天之后还会再回来。” ------------ 第二幕:枫叶之城 ------------ Part.2 公正的爵爷 基德来到了驯马师鲁斯先生的马厩,马厩里此时只有一匹黑色的旅行马在悠哉悠哉地咀嚼着草料。基德抚摸了一下马背,旅行马也顺从地蹭了他一把,它看起来相当温顺,应该很容易就能驾驭。 “你这小子在干什么?”基德背后突然传来了鲁斯先生粗野的声音,“那是我要送给我妻子的马。” “啊,鲁斯先生,我只是想借一下你的马。”基德连忙回答道,“村里出事了,村长叫我得赶紧到城里见领主大人一趟。” 鲁斯先生是一个秃子,脑袋擦的油光发亮,足以充当镜子,他还留有一丛浓密的大胡子,他似乎并不知道村里发生了什么,只是点点头道:“哦,既然是村长让你来借的,好吧好吧。不过,你要给我长点记性,有借有还。还有,要是我的马受伤了,我就要你好看,明白了么?” 基德觉得鲁斯先生似乎不太情愿把马借给他,他知道这位驯马师是一个比较吝啬的人,从小就对自己颇有意见,在他眼里,除了他的妻子,他没有哪个人是看得顺眼的。因此,不仅基德不喜欢鲁斯先生,大家都不喜欢鲁斯先生。 基德只好点头答应,随后骑上了马背,“你去村大门看看吧,出事了。” ——驾! “哦?一定又是你这小子惹事了。”鲁斯先生很不礼貌地说道,“真是个烦人的家伙。” 他摸了摸手中修剪马鬃用的剃刀,朝村口慢悠悠走了过去。 哒哒…哒哒…… “驾!快呀!” 基德此时并不知道他只有两天的时间去搬来救兵,但却也明白情况的危急。现在整个苔石村的命运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中,如果慢上一点,所有人都可能会遇到危险。 “妈,安妮,还有大家…为了他们,拜托你,马儿,请再快一些。驾!驾!” 仿佛是马儿真的感受到了基德急切的心情,它嘶鸣了一声,一改之前悠哉的态度,“嗖”的就加快了速度,狂奔了起来,树木也仿佛跟着向后方疯狂倒退。 半天时间后,苔石村的领主,“公正的爵爷”凡纳所居住的城市——木风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进入城镇大门,基德首先看到的是一排整齐的小木屋所构成的街道,街道周围的庭院里几乎都植有枫树,此时正值秋季,满街的枫树都呈现出了火焰般的红色,每当凉爽的金风轻轻拂过之时,铺石路面上的“火焰”便会跟着一同跳动起来,枫叶就如火星般纷纷扬扬,在街道上漫天飞舞,燃起一片火树银河,此等盛景美不胜收。 可我们的猎人基德却无心观赏这些风景,他一路奔驰,马儿差点撞到了路上的行人,在人们的叫骂声中,他直奔向城镇中心的领主大厅。比起撞不撞到人,救人更重要。 “凡纳爵爷,凡纳爵爷!”基德下马后脚打飘地奔向大厅的入口。 这是一座古老的灰色城堡,几乎每一块砖石上都爬满了枯黄的爬山虎。在略显有些阴暗的大厅前,两名头戴尖盔,身穿绿色棉甲的克德兰长枪兵拦住了他。 “你有什么事情吗,先生?”左边的长枪兵问道。 “是这样的,我的村子被异端袭击了。”基德冷静后说,“我希望凡纳大人能派兵拯救我们。” “可是领主大人不在,我会负责在他回来后通知他的。” “啊,这样啊,那你知道大人去哪了吗?”基德有些急了。 右边的士兵拖了托腮,“大概是去城西的商业区巡城去了吧。” “明白了,我这就去找他!” 基德得知领主去向后,一溜烟地就再次骑上了马背,还没喘上几口气,就往城西的方向过去了。 “真要命,这商业区人还真多,足足比村里的人还多出个两三倍,这下难找了。” 基德来到了城西,只见此地:人来人往,街道两侧店铺林立,杂货店、铁匠铺、粮食店……什么都有,一应俱全。人们的叫卖声,顽童追逐嬉戏的呼喊声,以及流浪狗和待售牲畜的叫声此起彼伏。 在这儿,马儿只能慢慢行走,想快一点都不成,对于住惯了乡下的基德来说,这样的喧闹是极不习惯的。 他瞅瞅左边,瞥瞥右边,压根没看到凡纳领主的身影。 在街道十字路口的中央,有一棵又高又大的奇特红枫树,遮挡住了秋日的阳光。树下有不少人在坐着聊天,其中有一位小姐和她的女伴的谈话引起了基德的注意。 “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我看见了一位相当厉害,又英俊的白衣骑士!树下终于不是那个对树干耍帅的锅盖头军痞了!”那位小姐相当激动地跟她的朋友说道,“我亲眼看到那位骑士,轻松一个人空手制服了三个窃贼,当时他右手还绑着绷带呢,可厉害了!” 她的朋友也跟着道:“你又犯花痴了啊。不过,我好像也见到了一个和你描述很像的白衣骑士,他似乎背着把断剑,真是奇怪的人。” “一定是白泽尔爵士,不会错的!”基德听后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位小姐和她的朋友都吃了一惊,看向了他,“欸?你认识他吗?” 基德顿时一阵尴尬,道:“呃,这个,算是一面之交吧……” 坏了,他思考着,到底该怎么跟这些小姐解释,他发过誓不能随意透露白泽尔的事情,这点信用还是得有的。 碰巧此时,基德偶然瞥见人群中,有一位穿着锁子甲,骑在披有蓝绿双色纹章马甲的战马上的老贵族经过——定神一看,他正是“公正的爵爷”凡纳领主。基德曾经和吕费奥叔叔进城时见过这位老爷,他长相和善,像是一位智者,留有一头花白的齐肩头发,胡子被梳得弯弯翘起。在处理封地里的内务时,这位老领主总能公正的判断每一件事,将内务处理的井井有条。 一看到他,基德连忙朝之前的那位小姐说了一声:“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下次我们再聊。”说完他遂就马而去,“凡纳大人,凡纳大人!” 老领主勒住了马头,看到基德慌慌张张从马背上跳下,朝他飞也似的冲来,气势汹汹,如狼似虎,还以为是不是要打劫的,看清来者后,他不禁一汗,“咦?你不是苔石村的那个猎人吗?我好像见过你,你叫……” “基德·巴赫,大人。”基德连忙接道,“我有一个十万火急的事情要上报大人。” “稍安勿躁,慢慢说。” 基德稳定下情绪,将村子来了异端军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凡纳领主,每说一句话,领主就会微微皱起眉头。 “这些黑森林异端可不好对付。”公正的凡纳爵爷说道,“我可能需要些时间,派人去把驻守在各个要塞的一些士兵给叫回来。” “这,得花多长时间啊?”基德问。 凡纳领主掐指一算,估摸道:“也许得花上半天时间,来回的路都不太好走。” 基德一拍脑袋,“那这太糟了,我怕那些邪教人员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先在城里住一晚吧,明天军队一到,我向你保证,立刻就能出发。”凡纳领主耸耸肩,无可奈何,“另外,我现在还得买菜,不然我老伴要揍我了…” “哈,买菜?卫兵们不是说您巡城吗?”基德这时才注意到老领主的战马上还挂着几个晃悠悠的菜篮子,心里不禁吐槽,堂堂领主居然被老婆逼出来买菜,这也太奇葩了。他想象了一下一个暴脾气老太拿着鸡毛掸子追着老领主满大厅跑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 “嘘!”凡纳默默竖起了一根手指,“小声点,那是我骗他们的,毕竟我还要点面子……”他又故意转移话题,“对了,你身上还有钱住店么?我带了三百托比昂币,你可以拿去用。” 基德望着老领主慈祥和蔼的面孔,不禁叹了口气,心说这想急也急不来啊,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好点头答应,“好吧,多谢了,大人。” ------------ Part.3 “吟游诗人” 基德牵着马儿,他本想回去找之前的小姐打听白泽尔的下落,可是在和凡纳领主对话的时间里,那小姐和她的朋友早就不见踪影了。基德此时浑身又累又饿,眼前都差点出现了幻觉,行至旅店门前时,时间已近黄昏。 夕阳的余辉倾洒在枫叶飘零的大街上,金色的光芒映亮了旅店的门口,基德看到上面的招牌画着一根木头,写着“圆木树屋”四个大字。基德曾经与吕费奥大叔进城时,经常在这家店歇脚,所以认识这儿的老板。 这是一家当时很受欢迎的老式旅店,不像贵族旅店那般奢华,更像是乡间旅店的那种欢快祥和。 旅店的中间有一棵巨大的假树躯干,树的分枝上吊着小小的树灯,每到晚上天黑的时候,他们就像是漫天的星辰,点缀着沉暮中的那么一丝宁静。 这里一般有很多的艺术家或是吟游诗人光顾,为的是来寻找灵感,除此外也有许多带有文艺青年气质的情侣来这里点上几杯咖啡或苹果酒,在一种简朴清新的氛围下追忆彼此间的感情经历。 “哟,这不是是苔石村的小猎人吗?好久不见啊!”这家旅店的老板肥肥胖胖,脖子一圈又一圈的,身材酷似河马,看起来憨态可掬,“今天就你一个人来?” “是啊,老板,我要在这住一晚上,这是给你的房费。” “好嘞!”胖老板用他那肉滚滚的粗手接过房钱,把一间二楼客房的钥匙交给了基德,“对了啊,今天来店里的情侣特别多,你可要悠着点,别被虐到哟。” “这我知道,我单身我自豪。还有啊,老板。”基德的肚子不停地抗议着,“顺便帮我弄些吃的来,有多少我吃多少,我现在好饿!” 胖老板一拍胸脯,“没问题,我保证你吃的好好的。” 基德找了一张餐桌,坐了下来,懒洋洋地靠在了椅子上。他看到旅店的餐厅里,除了正在彼此间眉来眼去的情侣外,还有一个着装古怪的人,他缠着护额的头上梳着整整齐齐的火红色中分发型,后脑勺还绑着一条细细的贵族长辫,身上则穿着一件红绿竖型条纹,中间绣有盾牌与紫罗兰图案的罩袍链甲。 他坐在基德的对面,在他的身旁有着许许多多的酒客和贵妇小姐在听这个人讲述些什么。 “我,李昂纳多·加斯特,既是个骑士,又是个了不起的鲁特琴大师,我会像那些吟游诗人一样边弹边讲故事,各位先生们,以及……”这位自称李昂纳多的人说到这,忽然露出一个晨曦般迷人的微笑,“以及在座的,美丽可爱的夫人和小姐们。这是我要献给大家的一首曲子,叫《游侠波德》,希望大家有钱的赏个钱,女士们没钱赏个飞吻就行了。” 周围的看客被这位热情的“吟游诗人”给逗乐了,他似乎非常讨女士们喜欢。基德有些好奇,也被吸引了过去,搬了张凳子坐在看客们的中间嗑瓜子。 “咳咳,那么。”李昂纳多从背后取下了一把精致的楠木鲁特琴,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让我们开始吧。” 这首曲子欢快而活泼,令人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宜人的郊区,感受到了一种秋风在身边舞动的闲适,只听他伴随着愉悦的琴声唱道: 山的那边,森林的中间, 有一个树中房间, 这里居住着勇敢的游侠, 他济贫除恶,受人赞扬。 一把长弓,十几枝弓箭哟, 帮助了多少弱者, 恶人见了准要逃之夭夭, 他英勇无畏,不图名利。 你若要问,他姓甚名谁? 克德兰的村民必定会告诉你, 他就是伟大的游侠波德。 在人们需要帮助的时候, 他一定会出现, 无论任何时间, 无论身处何地。 李昂纳多还真有些本事,他的琴声与歌声使男人们拍手称赞,令女士们深深陶醉。基德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若不是老板端上了一盘热腾腾的秘制酱鸡,估计他会连自己肚子饿了这一事实都忘记了吧。 “喂,唱得真不错,‘吟游诗人’。我听说你消息很灵通,给你点小费,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一名佣兵打扮的看客说道。 “当然有,谢谢各位的捧场!”李昂纳多露出了孩子般得意的表情,“面对这么多的看客,这么多的夫人小姐啊,我决定要给大家讲一个有趣的事情。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听说前段时间,邻国圣巴利安发生的谋杀事件呢?” “当然听说过了。”基德在心里回答,顺手抓起一根鸡腿啃了起来,一瞬间酱汁的味道便通通灌进了嘴里,“唔,我还能清楚地描述出当天发生的事情呢。” “哼哼哼,我想各位一定不清楚这件事情的缘由吧。”李昂纳多又压低声音,故弄玄虚地说道,“这实际上是一场政治谋杀,我可是亲耳听一位圣巴利安的漂亮夫人说的哦!” 看客们顿时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估计基德得反应应该是最激烈的,他听这句话时差点就咬到了舌头,鸡肉也卡在了喉咙里,喝了半天水才咽下去。 “这他娘纯粹胡说八道!”基德暗暗骂道,“明明是那什么‘七大罪骑士团’的人在干坏事,关政治什么事了?” 只听李昂纳多继续说着,仍旧是那神秘兮兮的口吻:“现在圣巴利安国王格雷克里特三世怀疑,是我们国家的人谋害了什么赫流沙公爵。据他们的一位大臣称宣称,公爵被害当晚,曾有一位白衣的骑士从城市南门策马而出,神情紧张——那是通往我们克德兰王国的方向。” “天哪,这一定是污蔑,我们的国王绝对不会派人做这等阴险之事。”看客们纷纷议论道。 “该死,那指的不是白泽尔爵士吗?邻国那些蠢货,明明是‘七大罪’的人干的。”基德终于忍不住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但一说完他就后悔了。太迟了,所有人都一同看向了他,以为这人是不是个疯子。 基德尴尬了好一阵,他答应过不能泄露关于白泽尔的事情,只好吞吞吐吐道:“呃…没什么,我…随便说说的,你们…继续吧……” “这位先生好像知道些什么。”李昂纳多托了托腮,目光聚焦在了基德身上。只有他的内心里觉得基德应该了解些内幕。 ——这个奇怪的年轻人似乎非常有趣,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啊。李昂纳多心想。 “不,没什么。”基德还是一口否认。 “好吧。”李昂纳多发现套问不出什么,便暂时放弃了追问。现在听客们还等着他继续高谈阔论,还是先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再询问他吧,因此李昂那多的脸色又从轻浮变得庄重了起来,“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事关重大。”李昂那多故意卖了个关子,手指在众人面前不停摆动。 其他人的注意力又都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听到这,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等待着他的下半句话。 “这个暗杀事件,可能将导致一场战争的发生。” ------------ Part.4 护花骑士 在座的人们一时间鸦雀无声,一些坐在角落的人都放下了酒杯或刀叉,一些本来谈着其他话题的人也哑了似的停止了谈论。 “根据我们护花骑士团的调查。好吧,其实这骑士团就我一个人。”李昂纳多摸着下巴说道,试图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咳咳,偏题了,不好意思。据我所知,不少圣巴利安的主战派都打算以这个事件为借口,唆使格雷克里特三世对我们国家宣战。” “那样的话,处于边境城镇的我们岂不是相当危险么?”几名看客惊恐地说道,“天哪,创世神保佑,可恨的战争!七年前的大战又要重演了么?” “不过,东帝国的普罗门大帝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又有几个稍微镇定的人说道,“我们的王后,可是东帝国的长公主。” 而一个像是佣兵打扮的武士则不然:“哼,难讲,所有的君主都不过是些追名逐利的阴谋家。靠外国人还不如靠自己…战争,哼哼,我闻到了铜臭的味道。” 人们变得躁动了起来,有的人恐惧得不住祈祷,有的人兴奋得磨牙舔舌。而面对这些政治上的话题,一直呆在乡下的基德自是一无所知,他不但不知道中古大陆有哪几个国家,也不了解大陆的概况,一切几乎都是未知的,也许有一天自己也该慢慢去了解一些才行了。 基德问了一下旁边的酒客,“东帝国”是什么。 “这个嘛,‘东帝国’就是大陆东部平原地区唯一的圣加尔公会国家——瓦兰廷帝国,那是个以财富和骑士著称的国家,同时与我们克德兰及圣巴利安接壤。” “明白了。”基德也不由得担心了起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也不知道白泽尔爵士到哪里去了,他现在可是被人诬陷啊。” ——想到这里,那位李昂纳多骑士忽然坐到了基德的身旁。 他小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哦…基德·巴赫。”基德这才从思绪中回到现实。 李昂纳多“嗯哼”了一声,继续提出第二个问题:“基德,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关于这次暗杀事件。” “不,我并不清楚。” 李昂纳多耐人寻味地看着他,“可你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点了点基德的鼻子,“我善于揣测女士和小姐们的想法,对揣测其他人的内心,我也略知一二。”李昂那多坚信这家伙一定是在隐瞒着什么。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说的,我和别人发誓过。”基德一挺胸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哦?那没办法了,我不会强迫你说的。”李昂纳多眼神迷离了起来,“对于我们,不,对于我护花骑士来说,誓言是很重要的东西,尤其是对漂亮妹子的承诺。” 基德有些懵,心里开始怀疑这位神奇的骑士是不是个变态,开口妹子,闭口妹子,三句不离“夫人和小姐”。他又问李昂纳多,护花骑士团是干什么的。 “唔,我会很荣幸向你介绍它的神圣职责的。”李昂纳多很有礼貌的行了个礼,然后再次拿出鲁特琴,自顾自的弹唱了起来: 我们游走于七大王国, 我们穿梭在城里乡间。 一切漂亮的夫人, 任何可爱的小姐, 你们是我们最敬仰的上帝。 你们可能会需要帮助, 你们也许会遇到麻烦。 无论困难有多大, 不管危险有几何, 我们是你们最忠实的仆人。 “这就是我们护花骑士团的教条,帮助一切女性。”李昂纳多将鲁特琴放下,滔滔不绝地说道,“不过呢,在日常的时候我们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毕竟我们护花骑士团可是很自由很宽松的,不像其他骑士团,规章教条和山一样多,从头到脚都跟被套着铁链似的,毫无自由可言。” 基德一脸“这是什么玩意儿”的表情,“原来如此,听起来好像不错,可是我觉得你不应该叫‘我们’,你之前不是说这骑士团只有你一个人么?” “嗯,这是一种修辞手法,叫‘夸张’,你知道不?”李昂纳多说话的样子就和那语言学者似的,“‘夸张’就是夸大事实,让诗歌念起来更有气势,或者更押韵。”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基德压根就不信他的胡说八道。 李昂纳多拍了拍基德的肩膀,“没骗你,这位小哥。我看你也像是有异能的人,不如加入我‘护花骑士团’吧,这样不就变成‘我们’了吗?” “啊!?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的邀请!”基德心里只想快点摆脱这个奇怪的家伙,他很好奇这样的人是怎么吸引这么多夫人小姐做听众的。 “呃,不加入?好吧,有点可惜。”李昂纳多觉得十分遗憾,一脸丧气的样子。 可惜个屁!要是加入了,不出几天自己变得和这老猥琐一般见识怎么办,他光是想象自己未来那满嘴“夫人小姐”的样子就觉得可怕。这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是啊,好可惜,我为什么要加入这么奇怪的‘绅士’骑士团啊!好了好了,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抱歉咯,我们就此别过了,明早我还有要事要办。”基德敷衍道。 “没问题。”李昂纳多笑了一笑,“我明早上也有工作要做呢。” ------------ Part.5 城防长官 在旅店,基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舒适的小床让他忘记了一天的劳累。 第二天早上,他便精神饱满地前往了领主大厅。那些克德兰士兵事先得到了凡纳领主的命令,并未阻拦便让他进去了。 “领主大人,不知道要塞的士兵们……” “放心,我的年轻人,战士们在昨晚就已经到了,随时都能出发。”凡纳领主担保,“可麻烦了,为了安顿这帮士兵,昨晚我半夜都没睡,回家的时候还被老伴臭骂了一顿。” “太感谢您了,大人,这光辉事迹足以登上一年一度的‘感动克德兰’颁奖大会!”基德学着昨晚的“护花骑士”,现炒现卖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宫廷礼,“咳咳,另外恕我冒昧,我希望现在就出发,如果晚了,不知道那些异端会做些什么。” 凡纳领主点了点头,将一张已经签好字盖好章的军令交给了基德,“士兵们都在木风城的东门外驻扎着,你把这张军令给城防长官吧,他就在营地里。” “好的,大人。” 基德收好军令,跨上了马儿,双腿轻轻一蹬,半小时后便看到了一顶顶雨伞一样挨在一起的帐篷,这里便是东门外的兵营。 军营外有四名正在巡逻的军士,基德直接就迎面上去同他们打了声招呼:“嘿,四位兵大哥,这里有领主大人的军令,请问一下你们的城防长官在什么地方?” “哦?”其中一位体格健壮,四肢发达的军士队长检查了一下军令,确认是领主盖章签字的以后,便回答道,“你就是凡纳大人说的,来求救的猎人吧?我们的长官在那边那个最大的帐篷里。” “正是,十分感谢。” 基德两步并作一步,进到营地内部的时候,由于他的乡野打扮,处处流露出一种浓郁的乡土气息,路上有很多士兵都在小声议论。其中有一个波浪形长卷发,外貌俊朗的风骚轻骑兵看到基德的时候,却冒出了一句“哪来的乡巴佬”之类的话。面对这种十分不礼貌的行为,基德相当的生气,他看到那家伙不但气势冲,而且还与其他人与众不同,所有轻骑兵都腰佩阔剑,只有这家伙却在腰间挂着把漂亮的骑兵刀,上边还镌刻着铭文,相当非主流,不知道是不是写着什么“贵族忘了爱”之类的话语。 基德很不愉快,但是他不想惹麻烦,这腰佩骑兵刀的家伙他算是记住了。他不再理会营地里唏嘘不止的声音,只是在自顾自的走。 在掀开最大帐篷的帷帐前,基德曾经思考过可能出现的情况,可能应对的回答,他知道许多的军队长官都是些严谨或是暴躁的人,很不好沟通。 但,这次的情况却大大出乎了意料,他怎么也没想到,长官竟然是这样的家伙。 在里面,传来了一阵悠扬悦耳的琴声。 基德掀开帷帐,一朵紫罗兰的图案的首先映入了眼帘——只见,帐篷里卖弄风雅的人,竟然就是昨晚上的变态护花骑士李昂纳多·加斯特! “哦呀,这不是昨晚上旅店里的那个小哥基德吗?”李昂纳多顿时楞了一下,停止了弹奏,“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基德顿时一阵无语,只觉得天地竟如此渺小,到哪都能遇到变态,“这里不是城防长官的帐篷么?” “是啊。” “那你为什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在这?”李昂纳多耸了耸肩。 “长官呢?”基德追问道。 “我就是啊!” “啊!?” 基德这下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你,你说你是城防长官?” “是啊。”李昂纳多浅浅笑了笑,“我没说护花骑士不能为领主效力吧?有了这些勇敢的士兵,才能更好的保护那些夫人和小姐们,不是吗?” 基德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身上拿出军令来,“喏,我的护花长官,领主的军令,现在快让军队上路吧。” 李昂纳多瞬间恍然大悟的样子,“巧了,原来你就是领主大人说的,从苔石村来求救的猎人。你昨天咋不早说呢?” “你没问我啊…那么,我们能走了吗?”基德尴尬道。 “当然咯,我的小猎人。” 这位护花骑士把鲁特琴收回到背后,简单拿出香水喷了几下,梳理了一下着装,又从旁边的武器架上拿下了一杆雕刻有华丽花纹的骑枪,之后信步走出帐篷,威风堂堂地站在了士兵们的中间,如一位将军,发出一声嘹亮的呐喊。 “听我的命令,全军集结,目标,苔石村!” ------------ Part.6 堕落者 军营内,两百名士兵以最快的速度排成了五排整齐的队形。按照克德兰军队的编制,这些部队多以远程部队为主,骑兵、步兵为辅。在作战的时候,第一排的士兵通常使用射程较远的重弩进行一轮密集攒射。当敌人接近时,他们又会使用后背的长矛架成屏障,掩护后方部队使用命中较低,但威力较大的火矢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一路上,李昂纳多给基德讲述了一些关于行军布阵的知识,他认为指挥军队其实和玩游戏差不多,熟练掌握了就能体会到其中的乐趣——尽管,基德并不这么认为,他对排兵布阵一点兴趣都没有。 “咦,怎么回事?”基德在军队快到苔石村的时候,观察到村子中心似乎冒出了一团幽灵似的黑烟,扶摇直上,直冲云霄,他感受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说…难道!糟了,小李,能让军队再走快一些吗!?” “喂喂,我叫李昂纳多,不叫小李,我比你大,笨蛋!”李昂纳多嘟囔道。 基德焦急地说道:“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我怀疑村子被异端攻击了!” 由于事态的紧急,请暂时让我们加快速度,先一步回到村子里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那些邪恶的黑森林异端们在两天期满之前便带着大批手持兵器的信众来到了苔石村大门前等待。 昨天早上那名戴骷髅面具的异端祭司再次在教徒们的簇拥下出来喊话:“苔石村的村民们,我们点名要的两个人找到了吗?” 放眼望去,这次来的异端人数足足有三百余人!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杀气如火焰般蒸腾,只等村民们说出一个“不”字,这些疯子们恐怕就会一拥而上,大开杀戒。为了抓两个人,他们竟会如此兴师动众。 在这些异端军团的面前,手无寸铁的村民害怕到了极点。可恨的异端们还打算给混乱的局面加上几根柴火,让混乱更为混乱。骷髅祭司宣布,如果今天点名要的人没带来,那就每隔一个时辰烧死一个村民,第二天期满若还是没来,那么就只好烧死全村的人了。 几名异端粗暴地闯入村子,二话不说,就随便抓走了驯马师鲁斯先生的妻子。 这无疑是对鲁斯的巨大打击,他刚刚从马厩里出来,就迎面撞上了异端的人马。 “喂喂,你们干什么?!快住手!”鲁斯先生看到妻子被抓,顿时失去了理智,脑子一阵晕眩,“放开我家夫人,求你们了,求求你们!” 可异端毫无怜悯之心,对着鲁斯的脑袋就是一记重拳,一把将他打倒在地,“你不想和她一起死就滚开!” “不……”鲁斯跪在地上,摸着肿起来的脸颊,咬牙切齿,他想反抗,好几次想要打回去,但却发现自己非常可耻地,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被抓走,他的心中有一种怨恨开始蔓延,“都是村长和基德那小鬼的错!” 鲁斯过了好一阵才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失魂落魄地走向村中心,两眼恶毒地看着村长,“都是因为你,收留了那个白衣骑士,都是因为他那个祸星,你当初为什么要收留那个家伙……” 村长注视着鲁斯先生怨恨的表情,沉默不语。 “为什么不说话?嗯,你心虚了吗?”鲁斯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颇带讽刺地说道,“还有那该死的小鬼基德啊,你们很善良嘛,害了全村的人,啊哈哈……” “疯了,村长,鲁斯疯了!”吕费奥大叔拉着村长往后退了几步,他担心鲁斯会做出不利于村长的事情。 可基德的妹妹安妮却朝着鲁斯越走越近,她以前就一直很讨厌鲁斯先生对她哥哥的态度,只听安妮大声道:“你凭什么说我哥哥?哥哥他和异端战斗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 “哦,你是想来教训我是吗?”鲁斯的表情起了变化,面皮微微颤动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都是因为你们,我心爱的妻子才会被异端抓走啊!” 他变得狂暴起来,彻底发了疯,就像是头受伤的野兽。鲁斯下一刻忽然拔出了腰间的修剪马鬃用的剃刀,大吼:“都是你们的错,我要你们偿命!” 安妮尖叫了一声,鲁斯挥舞着剃刀就猛的冲了过来。剃刀金属的光泽一闪,发出如同毒蛇进攻时“嘶嘶”的尖啸,眼看刀锋就要刺中安妮了,而在这关键的时刻,吕费奥大叔快速地撞向了鲁斯的身体,将其压倒在地,阻止了他的攻击。 村中心一片短暂的寂静。 鲁斯松开了手中的剃刀,剃刀插进了吕费奥大叔的胸膛,几滴血珠落到了鲁斯的脸上。他立刻推开了吕费奥的身体,惊恐地向后爬了好几步,双腿不住地打抖。 “吕费奥大叔,不要!”安妮失声叫了出来,随后焦急地跑到大叔的身旁,“你不要死,大叔,你不要死!” “我没事……”他奄奄一息地说道,“死不了,异端…都没…杀死我呢。嘿嘿……” 鲁斯扔下了手中的剃刀,呆在了原地,全身都在发抖,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件不可挽回的事情,“我,不,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安妮洁白的脸上流下了一行浅浅的眼泪,她冷冷地盯了那个村民一眼,“绝对不会!” “你哥哥会…带人会回来救我们的…他是个好孩子……”吕费奥大叔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没死在…异端手里…我已经很欣慰了…别伤心,安……” 吕费奥大叔还没来得及最后叫一声“安妮”,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死前依旧憨憨的笑着,仿佛在告诉安妮,不要悲伤,我相信基德一定会回来的。 “我只想活下去!”鲁斯怪叫了一声,“我只希望我和我的妻子能平安无事而已!” 他转身逃离了这里,拼命地,拼命地,脚步不停。鲁斯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和妻子被异端们绑在柱子上或说烧死的可怕场景,他的妻子在哭喊着他的名字,在等待着他来救她,不能变成这样,绝对。就算把别人拖入地狱,也要让自己和心爱的人活下去,那么。 “那么就向异端们屈服吧!”鲁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命令他,强迫他这么做,“只有这样,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鲁斯来到了村外,异端信徒们的面前。 “你是来干什么的?”骷髅祭司高高在上的看着他。 只听“咚”的一声,鲁斯突然跪了下来,额头狠狠地碰上了地面,“求求您,让我和我的妻子活下!村长他在欺骗您,那个白衣骑士和年轻猎人不会回村里来了!”他哀求着,放弃了自己的尊严。 “啊,你说什么!?”祭司突然变得凶狠了起来,“他们竟然敢欺骗我们!” “我愿意做任何事情,真的,我还想皈依地树神的信仰,求您了,放过我和我的妻子!” 祭司摸了摸下巴的胡子,随后冷冷的说道:“你好像还有点用,姑且先留着你的狗命。等会,你就带着教徒去杀光那些村民吧。” “啊,我!?”鲁斯愣住了,他心中残存的良知告诉他,如果这么做的话,妻子一定不会原谅他的。 “怎么,莫非你是假投降么?”祭司逼近了鲁斯的脸,质问道。 “不,我,我这就去!”鲁斯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为了活下去,为了自己爱的人,恨我又怎样呢?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一阵狂笑。 ------------ Part.1 博弈 “马上就要到村子了,现在所有人听从我的指挥!”李昂纳多面对身后士气高昂的军队说道,“我们现在没有必要用常规手段来正面攻击异端,因为现在他们可能控制了村民,得运用新的战术才行。” 他指着村口继续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首先,重弩部队从村庄大门攻入,引诱敌人攻击,并尽量避免近战。” “机簧弩手隐藏在村庄右侧的树林里,听令行事。” “军士悄悄绕至村庄后门,等敌人攻击重弩部队时就冲入村中心解救村民,然后配合重弩部队,两路夹攻,敌军必败。” “不过,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李昂纳多又对轻骑兵团的人说道,“你们在必要的时候听我的命令,追杀残敌。” 基德看到士兵们一接到命令便跟机械似的迅速行动起来,即快又整齐,就像事先排练好的一样,步伐丝毫不乱。 没想到李昂纳多表面上看起来很靠不住,但在管理兵团上面还挺有一套。基德问李昂纳多:“那我们两个做什么,小李?” “是李昂纳多!”他故意咳嗽了一声后说,“我会带领军士的队伍,直入后庭关。另外,我听凡纳领主说你的箭术不错,你就跟着机簧弩部队埋伏在树林里吧。记住,当我举红色旗子的时候,才能攻击,明白了吗?” “明白了。” 基德跟着机簧弩手们埋伏在了树林里。他半蹲着,掀开厚厚的树叶,在某处浆果丛的后面仔细观察——这是一个极好的方位,树林处于斜坡上,能很清楚地看到村子里的情况。 首先,重弩部队依照命令从正门进入了村子,他们看到有几十名异端固守于道路前方,这些恶棍显然已经看到了军队。 “很好!”重弩手的队长做了一个手势,“准备!” 重弩手们纷纷拿出了重型强弩。第一排的弩手半蹲了下去,接着装填、瞄准。这种重弩往往比较沉重,使用起来不太灵活,但是它能够发射质量较好的钢弩矢,穿透性、杀伤性都是一流的,一般的盾牌都无法阻挡它的冲击力。由于这类武器不易瞄准,重弩手一般都会在第一排射击。然后每个人都会配备长矛一类的武器,当敌人接近时就会使用它来防御,尤其是对骑兵,长矛起着很重要的作用。 “发射!” 一声令后,钢弩矢便齐刷刷离弦而出,在刺眼的阳光下划破空气,犹如铺天盖地的飞蝗一般肆意倾洒向异端们的头顶。他们的身躯并非铜铁,区区血肉皮囊在钢弩矢面前,只能被穿透,毁灭,撕破胸膛!上一秒还沉浸在烧村快感中的异端,下一秒已然横尸沙场。 而这一切,已经屈服于异端的鲁斯先生全部都看在了眼底,他此时已经是这些异端的临时队长,他暗骂道:“难道说,是基德那小鬼回来了?” 他看了看村口的木风城军团,他们人数貌似仅有一百人左右的样子,而自己身边的异端有三百人之众,拿下敌人应该不在话下。 “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我已经无路可选了。”鲁斯握紧了拳头,命令异端部队分出一半的人,从房舍间的小巷通过,借助掩护,争取与敌军射手近战! 那么,除此外,还有剩下一件事。 鲁斯摇摇头,拿着从死去教徒尸体上捡来的狼牙棒,走向了被绑在柱子上的安妮。 “你想…你想干什么!”安妮死命挣扎着,可惜绳子的束缚力很大,再怎么反抗都仅仅是徒劳而已。 “哦,不想怎么样。”鲁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那该死的哥哥找来救兵了啊,很能干啊。不过这没什么用,那点兵力根本不足为惧。” “你这个叛徒,背信弃义的人!”安妮骂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伤害那些曾经帮助过你的人?” “因为嘛,我不想死,我不希望我的妻子和你们一块儿死。虽然看着这局势我忽然有点后悔,但是我别无选择。”鲁斯不紧不慢走近安妮,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都怪你哥哥,把我逼上了绝路,他为什么不去死呢?” “混蛋!”安妮大骂了一句,拼命想要挣脱绳索,可是却被鲁斯狠狠打了一巴掌,脸上疼得火烧火燎。 “那也没办法。”鲁斯诡异地笑了笑,“反正吕费奥那蠢货我也杀了,多杀你一个也没什么,说不定还能逼你那躲在暗处的哥哥出来送死。” “你!”安妮眼中的泪花不停打转,可她明白,她不能哭,她才不会向恶人示弱! 是的,这是引诱基德出来的好办法。鲁斯后退了几步,嘴角微微上扬,将手中的狼牙棒高高举过头顶,上面锐利的倒刺就在她的眼前颤颤巍巍地晃动,下一刻,他作势朝着安妮挥落了下来。 “对不起了,小姑娘。” ------------ 第三幕:战争前奏曲 ------------ Part.2 离弦之矢 李昂纳多带领军士们从村子外围小心翼翼地绕到了村子的后门。这些军士全部手持着明晃晃的长柄尖刀,这武器类似于长戟,在尖刀的一侧上有着月牙形的小镰钩,可用来拌跌马匹,撩倒步兵,或是直接把骑兵从马上拖下来。 “诸位,我数三声,我就杀进去,攻敌人一个不备。”李昂纳多竖起了三个手指。 三…… 此时此刻,埋伏在树林里的基德正着急着寻找安妮和母亲玛利亚夫人的下落,他喃喃地说道:“该死,到底在哪里?到底在……” “喂喂喂,安静点,吵死了你知道不,乡巴佬!”基德旁边一个戴着锅盔的机簧弩手低声骂道,“虽然我锅盖头话也挺多的。” “我在找我妈和我妹妹,你一边去!”基德忍不住回敬他了一句,“还有,不要再说我乡巴佬。” “遵命,乡巴佬。”锅盖头嘻嘻笑了几声,根本不在意基德生没生气。 “你!” “哎,别生气,别生气嘛。”锅盖头连连摆了摆手,指着村中心的方向道,“你看看那边,村中心那妹子好像跟你长得挺像的,都是金色卷发,不知道是不是你妹妹啊?” 二…… 基德顺着锅盖头的手指,看到村中心的一根木桩上,还真的有个女孩子被绑在上面,再仔细一看,竟然还真是自己的妹妹安妮!而安妮现在的处境似乎相当不妙——拿着狼牙棒的鲁斯正在慢慢朝她逼近。 “这,不是驯马师鲁斯先生吗?怎么回事……”基德吃了一惊,随后他意识到,鲁斯这动作似乎是要伤害他的妹妹,“难道说…他想要…可恶,这个杀千刀的!” 基德不禁怒火中烧,虽然他不明白鲁斯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他知道,伤害他妹妹的人必须死。 他在情急之下,忘记了李昂纳多所说的话。基德将半月长弓拉成弯月形,手臂上的青筋因为愤怒而暴突了起来,就像是盘曲的蚯蚓在膨胀着身躯。 他瞄准了鲁斯的身体,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周身流淌而过,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奇怪的画面——一个黑发穿着奇装异服的自己在对他说:“上吧,不要顾忌!” 他到底是谁,是错觉吗?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不管是谁,只要胆敢伤害安妮,我必将让其十倍偿还!” 锅盖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着魔似的样子,连忙喊道:“喂,乡巴佬,你要干什么!别......” 他刚想阻止,基德下一瞬便已松开弓弦,只听一声裂帛般的声响,箭矢咆哮着激射而出,直奔鲁斯的身体而去! 一! 李昂纳多三声已毕,他立刻下令突破后门!军士们纷纷将尖刀指向前方,一个个都想要在战斗中大显身手。他们预备要加速冲锋,然而刚冲进后门的一刹那,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所有人看到,不知道哪里射来一根飞箭,轰击向了村中心异端领队鲁斯的肩膀,箭头笔直地穿透了进去,直没至羽。 李昂纳多不禁大骂道:“啊,是哪个笨蛋?!我还没举红旗呢,这样埋伏部队就全暴露了!” 而军士部队的队长,一个魁梧的大汉替他解决了这个疑惑,“这枝箭不是弩手制式的,应该是那个猎人射的,长官。” “哦不,这个白痴。”李昂纳多无奈地捂了捂脸,他开始怀疑基德是不是听不懂人话,“算了…传我令下去,所有人直接冲锋。” 鲁斯跪在地上,肩膀的血液不断渗透出来,在胸前染成一团血华,只要箭矢再朝下一点点,恐怕自己就要一命归西了。真是好险,自己也算是大难不死了。 他忍痛拔出箭矢,结果还是低吟了一声。鲁斯捂着肩口,暗自想到,虽然挨了这一箭,不过从箭的轨迹上来看,应该是从旁边的树林里射出来的,嗯,这说明很可能有士兵埋伏在树林内。 鲁斯不是蠢材,他当机立断,大喊道;“快,所有人都躲进房屋后面撤离!还有,快去点燃狼烟信号,让所有人撤离。” “明白了。”一名教徒赶紧举火把点燃了附近的木屋,这是提醒其他人撤退的信号。 鲁斯咬紧牙关,折断箭枝,和异端教徒们丢下了安妮,匆匆逃走,在某种意义上这是聪明的做法。 李昂纳多下令军士们立即冲锋,争取尽可能的击杀逃跑的异端。他将雕花长枪向前架起,大喝一声,身后的军士们也跟着高举长柄尖刀,杀进村内。 顷刻间,村内杀声四起。 李昂纳多外表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但作战起来却毫不含糊,他率先挺枪追上异端,疾风般奋力突刺,枪尖直透后心。另一位伴随的教徒看到同伴被杀,顿时红了眼睛,他举起斧子朝李昂纳多的头部扔了过去。而后者则条件反射的快速侧闪,斧子从脸旁掠过,之后他一个箭步,顷刻间结果了那家伙的性命。 看到凡纳领主派来的部队作战如此骁勇,村民们也跟着拿起镰刀钉耙加入了战斗,把残余的异端逼上了死角。 这批来不及逃走的狂热分子并不打算放弃抵抗,相反,在对所谓地树神的信仰支持下,他们甚至产生了同归于尽的想法。 “这些野蛮的邪教分子!”李昂纳多啐了一句,吩咐部队后退扩大包围圈,将树林里的机簧弩手调集过来,打算用远程进行火力压制,避免扩大伤亡。 埋伏在树林里的基德早就按耐不住了,他一看到李昂纳多举起红旗,立马就“刷”的冲了出来,他滑下树林的斜坡,搅动起周遭的长草,留下了一行长长的印迹。他身后的机簧弩手也跟着他跑至射程范围之内。包围圈解散了开来,取而代之的是几排飞蝗雨落的弩箭。 杀红眼的异端残部大叫着“地树神”三个字,舍生忘死地冲向基德等人。可惜,勇敢无畏并不一定能打胜仗。机簧弩可以通过按动扳机,令齿轮轴承不停转动,推进弩箭的发射,达到三连发的目的,所以它的火力相当凶猛,可以持续不断地进行远程攻击,是克德兰王国在战场上的大杀器。 在连番的猛烈射击之下,异端们被活活射成了刺猬,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异端的士气已经遭到了沉重的打击,为了节约箭矢,李昂纳多故意停止射击,让部队打开了一个缺口,这么做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放跑异端,而是为了最后的收割。 缺口出现的时候,负隅顽抗的异端们就仿佛看到了逃生的希望,纷纷放弃了抵抗,拼命地往缺口处赶,一窝蜂的挤在一堆,只想着怎么快点逃出来。李昂纳多见时机已经成熟,便吹响了号角,守在村外的轻骑兵团火速出动。基德看到,异端们一出村子,轻骑兵们便一轮冲锋,持剑斩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马匹将异端狠狠践踏在脚底,无情地将他们彻底碾碎。 其中,基德发现了上次在营地里对他无礼的那个轻骑兵。那名轻骑兵的长卷发在高速疾驰中变成了流线形,所有人都在用剑,只有他一个人用着骑兵刀左砍右劈,刀上刻着的铭文被血迹染红,动作华丽潇洒,就好像在刻意显摆,唯恐别人没注意他的骑兵刀。 最后一个异端,死在了骑兵刀之下。 “村庄里的敌人算是消灭干净了,可以回去喝酒了!”他撩了撩额头披散的刘海,做出了个胜利的手势,“只可惜,好像没见到他们的领头。” ------------ Part.3 地树神 鲁斯跟着撤退的异端遁入了森林腹地,一群人穿过一条冰冷刺骨的寒溪,来到了一处用木材搭建的神坛附近。 “这…这就是异端们的大本营么?”他心中不由得惊叹,“还真是有够壮观的,没想到森林深处竟然有这样一个宏伟的建筑。” 这座神坛占地面积广大,呈四方形,中间如小金字塔般呈阶梯状,周边四个角落上各有一根画满宗教彩绘的高大方柱。而神坛的后方则有一棵看起来活了上千年的参天老树,老树盘龙交错的粗壮枝干暴露在外,如同大地的脉搏在汲取地心的养分,树冠将阳光完全遮挡,不放过一丝阳光,令人不安的是,树干上隐隐约约长着一张诡异的人脸,鲁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异端们绕着神坛的四周排列成一圈,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是他们戴着骷髅面具的祭司以及三位长老级别的人物。 “伟大的地树神啊,请给予我们启示。异教徒们不断阻碍了神圣的事业,着实令人感到悲愤,我们今天又有许多兄弟因此而殉教,究竟该何去何从啊?” 骷髅祭司犹如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达到了天人合一,神坛下的教众也跟着祈祷,吟诵起怪异的经文。在这群人中间,鲁斯不禁感到有些紧张,这委实太疯狂了吧! 喀…喀喀…喀喀喀喀…… 鲁斯好像听到了类似朽木摩擦的声响,教众们的诵经声也跟着大声了起来,越来越嘈杂,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低吟,某种黑暗邪恶的东西正在苏醒。神坛后面的巨大古木开始微微颤动,抖落下无数木叶,那场景尤为壮观,就像是万点墨绿色的雪花从空中落下。 “怎么回事!?”鲁斯有些不安,他死死盯着这棵神木,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就在这时,中央的树干上,那张诡异的人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五官分明,眼皮还在轻微颤动。 鲁斯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难,难道说,地树神真的存在!” 那张人脸丑陋无比,看起来像是个满脸布满蛛网似皱纹的秃头老者一般。过了一阵,“秃头老者”突然睁开了眼睛,开口道:“是谁躲在那里!?” 鲁斯更是心底一惊,这树居然还会说话?!这太不可思议了。所有的异端们停止了吟诵,一齐朝人脸眼睛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在角落一尊布满青苔的木头人像后面,有一位右眼戴着黑色眼罩的神秘男人缓缓走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地树神厉声问道,声音嘶哑而刺耳。 神秘男人竟以刀一样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人面空洞的眼睛,静静回答道:“圣巴利安王国首席大臣,诺亚·路德维希参上,伟大的地树神。” “你看起来像是有事找我。”地树神细细打量起这个所谓的“首席大臣”,他感觉这个人似乎有些捉摸不透,自己无法看出他在想什么,甚至,无法看出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你这样一个人闯入我的领域,你就不怕我会杀了你吗?你看起来可是相当的美味,哼哼。”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担心这一点。”路德维希回答的相当干脆。 地树神眼皮跳动了一下,“哦,狂妄的人类,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希望能与您的信徒携手合作。”路德维希说道,“我们的陛下已经秘密决定对克德兰王国宣战,如果您能帮助我们的军队借道绕过克德兰的神木防线,那么我们的陛下将会感激不尽。” “我为什么要卷入你们人类的战争呢?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路德维希看出,地树神显然是在要求等价的回报,一般的条件是不能够打动地树神的,但有一个筹码,一定会引起它的关注,“我听说您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作为降临的容器,但,你还缺少一把解除封印的‘钥匙’。我可以帮助您,脱离巨木之躯的束缚。” 地树神微微眯着的眼睛顿时一亮,从头到脚,不得不重新审视起面前的这个人类。这个条件对他而言,显然充满着某种诱惑,他思考着,如果这个路德维希真的是什么圣巴利安首席大臣,那么,以圣巴利安一个国家的力量,的确是有可能做到他所说的。 “好吧,我可以答应。不过,如果你胆敢欺骗我,那么我的仆人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会要了你的命。” 路德维希听后只是笑了一笑,随后一卷其身后暗紫色的披风,扬长而去,消失在森林里。 “这是什么家伙……”鲁斯呆呆地看着那个怪人远去,心中充满了不安的情绪,“圣巴利安要对…我们宣战了!?可我的妻子还在苔石村里,让圣巴利安军队直接绕过神木防线的话,第一个遭难的一定会是木风城及周边的地区!” 鲁斯先生开始有些后悔之前所做的事情了,异端们真的会保护他和他的家人吗?他心里一直在挣扎,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家人出事,可是到底该怎么办?难道,要偷偷回去告诉妻子赶紧逃走吗?逃走,又逃去哪里呢? “你,过来。” “我?”鲁斯楞了一下,声音是从那棵参天大树那传过来的。 “你没听明白么?我让你,过来!”地树神的语气中带有明显的命令的口吻。 鲁斯这才慌慌张张地来到树下,“我伟大的神,有…有何吩咐?” “你是新加入的信徒么?” “是,是的……”鲁斯有些惶恐,不知道地树神想要干什么。 “你好像,并不是真正的信服我。” “是真的,绝对是真的信服!”鲁斯吓得跪在了地上。 “你是在害怕我,你不是在信仰我。”地树神冷冷说道。 “我不是……” 鲁斯刚想辩解,地树神枝干的两侧忽然暴长出了两根手腕粗的藤条,如蟒蛇绞杀猎物一般将鲁斯卷入其中,猛的拉到了地树神那张人脸的面前。 “你是伪信教者。”那张人脸仿佛在笑。 鲁斯此时因为极度的恐惧,眼球几乎要突出眼眶掉出来,他汗毛倒竖,心跳如鼓,大声乞怜道:“饶了我吧,我不想死,我怎样都行,求您…求您了!”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我只想要你成为我的傀儡而已。” 渐渐的,鲁斯身上的皮肤开始粗糙发硬,颜色渐变发黑,变成了树皮的样子,他的背后长出了粗大的树枝,几根藤蔓蜿蜒缠绕了他的身体。 鲁斯变异成了一个“树人”。 “哼哼哼,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第五个‘朽木之灵’,只能为我而服务了。” ------------ Part.4 决心 异端破坏后的苔石村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毁坏的田地房屋,遍地都是村民、士兵与异端信徒的遗体——这次的破坏是巨大的,失去亲人的村民抱着亲人的遗体痛哭,不少的人都在战斗中被杀死,或被异端火刑处死。 基德在人群中找到了被李昂纳多救下的安妮,他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个紧紧的熊抱。 “哥,吕费奥大叔…他……”安妮有些泣不成声。 “我明白,大叔他是个好人。我是不会放过那些异端的。”基德的身体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颤抖,似乎在忍耐着不哭出来,“不过,你和妈妈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坐在一旁石头上的李昂纳多叹了一口气,拿出鲁特琴,时不时的轻轻拨动一下琴弦,“多可爱的小姐啊,幸好没有事…不过那些被杀害的村民们就……” 士兵和幸存的村民们一同处理着战场,村里的神父则在教堂内不断地为死者诵读着祷告的经文,一口又一口的木头棺材被一辆辆牛车装载着拉到了村外的公共坟场,昔日充满活力的村子如今变得死气沉沉了起来。 驯马师鲁斯先生的家属当属是受伤最严重的,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失去了什么亲人,而是因为鲁斯的恶劣行径已经遭到了全村人的唾骂,不少人都在呐喊说,一旦抓到鲁斯,就必须要把他送上城里的断头台! 鲁斯的妻子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地跪在村民们的面前,流着眼泪不停地向所有人道歉,一声一声的“对不起”不断从她的嘴里传出,令人听着都有些揪心。 “阿姨,这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安妮有些于心不忍,虽然她仍然没有忘记鲁斯杀害吕费奥大叔这一事实,毕竟她的妻子是无辜的,“是那些异端的错。” “是的,我亲爱的夫人,这位可爱的小姐说的很对。”李昂纳多这时也如绅士一般扶起地上的鲁斯夫人,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安慰她道,“所以,请不要自责了哟,夫人。我想一切必然事出有因,您丈夫大概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谢谢你,谢谢大家,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大家对我的信任……”鲁斯夫人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眼泪,“还是感觉自己有愧于各位。” “不,应该是我的错。”基德低着头说道,“都是我,如果能再快一点的话,要是我也有能力保护大家的话……” “当然是你的错啦!”李昂纳多忽然用力一拍基德的肩膀,佯装出生气的样子,“你除了射箭外,简直就是弱鸡嘛!不过你现在想让自己变强还有机会,不然你要是保护不好你那天使般的妹妹的话,我可就更要怪你了。” 基德吐了吐舌头,道:“我妹妹当然要保护啦…但是,这关你这老猥琐啥事啊?” “什么,你竟然说一位崇高的骑士是老猥琐?”李昂纳多勃然大怒,差点挥起拳头想揍他,“你丫的是不是欠揍啊!?” “老猥琐,我知道你在打安妮的坏主意!”基德也不干示弱,摆出了唇枪舌剑的态势。 “你个弱鸡,我是好心要帮你变强!” 一旁的安妮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去对着基德的脑袋瓜子就是一拳,“笨蛋老哥,拜托你消停一点!” “痛痛痛……”基德委屈地摸了摸头上的大包,“两路夹攻,我军必败…你到底是哪边的啊?” “咳咳。”李昂纳多调整了一下语气,重新庄重了起来,“算了,基德,我想问你一件认真的事情,你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吗?” “哈?”基德一下子懵了,心想,不会又是那个那个奇葩的护花骑士团吧?这可绝对不行,先看看小李这货的一言一行,要是跟他混久了,铁定得变得和他一样猥琐,自己可不能和他同流合污,于是,基德果断的回绝了一个“不”! “喂,难道你只希望永远蹲在这村子里吗?你这个弱鸡。” “弱鸡又怎样?我只想逍遥自在地在家乡过完一生,而不是和你满大陆乱跑的找夫人小姐。”基德说道。 “你,你,真没志气!”李昂纳多没好气,“我不是说让你加入护花骑士团,而是让你加入我们克德兰王国的军团。” 基德还是没兴趣,“没意思,还不如蹲家里。” “空有一手好箭术,你就没一点理想吗?比如,建功立业,像每个领主一样有一片自己的土地。”李昂纳多还在尝试劝说,“甚至,成为一个受到万人敬仰的人。” “我当然有理想啊,只不过,这理想很简单。”基德笑了笑,“我希望永远守护身边的人,仅此而已。” “这算哪门子的理想啊?你个弱鸡能守护什么啊…我告诉你,据我所知,可能王国马上要发生战争了,就凭你,连异端都打不过,更何况是圣巴利安的军队呢?”李昂纳多连珠炮似的冒出了这么一长串话,“你记住我今天的话,也请你记住你心中的理想。你要是因为今天的选择,做了后悔的事情,没能保护好你的妹妹,我就绝对不饶你!” 李昂纳多说完后,头也不回地就回到了军队中去。他心想,这番话应该会对基德有所触动,自己索性来个欲擒故纵,刺激他一下。 看来,李昂纳多猜对了。 基德听完这些话,内心确实有些动摇,特别是说到“连异端都打不过”的时候,他心里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他开始怀疑,自己也许真的是个弱鸡…… 多羡慕像李昂纳多和白泽尔那样的骑士啊。基德回头望了望身后美丽的安妮,还有那些勤劳质朴的村民。这些都是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如果发生了战争,自己有能力保护他们吗? ——我会,失去他们吗? 一辆运棺材的牛车从他的面前经过,里面躺着的正好是吕费奥大叔的遗体,他死去的样子,还有好多好多人死去的样子,好像他们到最后都在相信基德能够保护所有人。 基德顿时心如刀绞。如果,再强一些的话,或者,自己也有军队的话,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 见鬼。也许,李昂纳多说的对吧。 基德紧紧握起了拳头,牙齿不住颤抖,不可以再有人牺牲了,不能再让身边的人因为他的无用而死去。基德终于下定了决心,喊道:“等等,小李!” 李昂纳多停下了脚步,却并未回头。 再嘲讽一把,计划就要成功了。他的下巴微微扬了起来。 “我决定了,我要跟你们走,我想变强,我想要强到能守护身边的人。”基德冲着李昂纳多的背影大声道。 “喂喂,哥哥,难道你要……”安妮紧紧拉住了哥哥的手,尽管她平日里总是一副“女汉子”的样子,但她终究也只是个女生,“不行,虽然你又笨,人品又差,我蛮讨厌你的,但是我不希望你走!” “别担心,我只是在保护你们,又不是永远离开,等到我变强的时候,我就会回来的。” “不行!”安妮急了,横手拦在他面前,眼中的泪水差一点就要流了下来,“你那么笨,如果你去战斗,万一,万一……” “好啦好啦!你才是笨蛋呢,你以为我那个,就不想留下来吗?”基德温柔地冲妹妹笑了笑,“我要走,是为了更长久的陪伴。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他轻轻推开安妮的手,义无反顾,“替我照顾好老妈。” 看到这样的情景,任谁都要为之所动吧,李昂纳多当然也不例外,他释然的笑了一下,缓缓回头,伸出了他的右手。 “欢迎你的加入,基德·巴赫。” ------------ Part.5 王与首相 纪元1028年9月30日,克德兰与圣巴利安两国边境笼罩起了一团遮天蔽日的阴云。两国的公民人心惶惶,“赫流沙公爵遇刺事件是否会引发战争”成为了人们所热议的话题。 在这天,圣巴利安国王格雷克里特三世撕毁了贸易总协定,下令断绝了与克德兰的一切贸易往来,全国大部分的军队都被秘密集结了起来。 而克德兰边境各大要塞也增添了比以往更多的兵力。早在七年前,克德兰的前任国王便主持在边界修建了五座堡垒,每座堡垒都扼守住了前往森林腹地的道路。并且,在沿线那些高度有十五米以上的参天老树上,基本都建造了大大小小的树屋,国王还布置了射手在内,一是当做哨站,二是当做防御塔。 这个防御工程被称人们为“神木防线”,据说除了火攻外,没有任何办法能够突破它。然而在中古大陆约定俗成的规矩中,使用火攻焚烧森林是一种卑鄙的手段,不符合骑士精神,没有任何一个想要取得统治权的国家会企图烧毁森林,因此可以说,“神木防线”几乎是圣巴利安人无法逾越的障碍。 糟糕的天气,人们的恐慌,频繁的军事活动……种种征兆似乎都预示着一场席卷两国的“狂风暴雨”即将到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刺杀事件或将成为灾难的导火线,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终的爆发。 而最终决定一切命运的事件,将发生在“圣山帝都”克列昂的王宫内,一间幽暗的议事厅里。 这座议事厅建于七年前,圣巴利安先王刚刚迁都于克列昂的时候。这里大小不大,虽然相较于王宫而言,建造的时间比较晚,但是却显得比王宫还要老旧,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灰尘,连悬挂在墙面上的神鹰王旗都显得灰蒙蒙的,像只垂死的秃鹫,没有一丝生气。 这间密室的作用是秘密商议国策,也就是传说中所谓的“内阁会议”的雏形。 吊灯摇曳的烛火下,圣巴利安国王格雷克里特三世在火光中来回踱步,时而隐入黑暗的阴影,时而立于明亮的火前。他的两旁,站着十几位王爵和大臣,他们都在静静等待着国王的发言。 “陛下,恕我来迟了。”一个身影在气氛紧张的时刻忽然走进议事厅,向国王行了个宫廷礼。 “路德维希卿,你最好告诉我这几天你去了什么地方。”格雷克里特三世停下脚步,略微带着怒意说道。 ——事实上,他只是想在各位封臣面前一出风头罢了。这位国王尚且只有三十二岁,仍处于人生中的黄金时期,他渴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令人敬畏的君主,像父亲“征服王”格雷克里特二世吞并“圣王之国”罗斯里克那样,打下一片江山,让所有人都屈服于他的意志之下。 诺亚·路德维希,这个右眼失明的首席大臣,心中的眼睛是明亮的,他很清楚这位虚荣的君主想要什么。 “禀告吾王,属下在寻找一个能让王上早日入主克德兰森林的办法。”路德维希谦卑的回答道。 “哼,你怎么就能知道本王一定要对克德兰宣战呢,我的首相阁下?” “因为,众所皆知,您不仅是一位贤明的君主,也是一位‘公正者’。”路德维希首相不慌不忙,一字一句,条理清晰的答道,“赫流沙公爵是您的叔父,也是您最忠实的仆人,他无故惨遭克德兰刺客的杀害,死不瞑目,全天下的人都在等待陛下的裁判,希望给予克德兰人应有的惩罚,以显陛下之隆威。” 格雷克里特三世听后,尽管表情上没有流露出太大的波澜,内心上却已大快了许多,“我会给予公正的裁判的,首相阁下,这件事不必你费心。” “陛下,万万不可轻易对克德兰宣战啊!”一位留有八字胡的年轻伯爵从众王爵中走了出来,“二世先王曾说,克德兰虽为七王国中领土最小的国家,但却也是最难以捉摸的国家。那里大片的原始森林,处处都可以成为埋伏的好地方,而我们却不熟悉地形,方阵难以派上用场,也没有……” “我说过要对克德兰宣战了吗,铁山伯爵潘德拉先生?”国王直接打断了年轻伯爵的话。 我们看到这位伯爵似乎十分年轻,若忽略掉那弯弯的胡子,他看起来就像是个还未参加过成人礼的孩子一般。 铁山伯爵一时语塞,毕竟是年轻人,他对于揣测国王的想法尚欠缺火候。而路德维希首相却不同,他看出了一个机会,见风使舵,乘机故意说道:“我的伯爵阁下,陛下当然考虑到了这一点,现在国内又没有一个能真正压制克德兰射手的战术,在那些连续不断的弩箭攻击下,我军取胜几率渺茫。陛下又怎可能让圣巴利安勇敢的士兵们白白去送死呢?所以不用你说,陛下当然不会……” “我当然不会放过克德兰人!”格雷克里特三世被首相成功激怒了,“放心吧,只要等那个‘东西’完成了,谁死还不一定呢。” 激将法奏效了,路德维希心想,但还要在合适的时机添上几根柴火,这样才能烧的旺盛。 “可在没完成前,我们仍然没有必胜的把握。即便是完成了,也不知道那东西实战性如何,为了谨慎起见,我们还是不要宣战,以避免像七年前那样的失利而丧失颜面。” 格雷克里特三世再也忍不住了,同时指着路德维希和铁山伯爵两人厉声喝道:“你,还有你,你们究竟是我圣巴利安的封臣,还是克德兰派来的奸细?还未开战就自损我军士气,你们认为本王打不过他们吗?很好,我不仅打算要宣战,而且是立刻开战,即使没有那个武器,我也能让克德兰一败涂地,俯首称臣!你们等着瞧吧,七年前我国的耻辱,必将由本王亲自来洗清。” 铁山伯爵不敢再说话,乖乖退到一旁,其余的大臣们见到国王暴怒,也都一片骇然,只有路德维希仍继续说道:“我相信陛下的决心,如果您打定了进攻的主意,那么属下也必将大力支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我有一个计划,比让军队正面挺进克德兰边境更能省时省力。” 国王仍未消气,“哦,你说说看。” “如果,您能将军团的一半交由属下指挥,那么我就能找到一条绕过克德兰边境要塞的方法。当然,如果您不信任我,也可以由您自己定夺。” 格雷克里特三世见首相一改之前的态度,以为是自己的威慑起到了作用,不由得有些得意,“我相信你,路德维希卿,你从本王被立为皇储之始就一直辅佐本王。你想来办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路德维希俯身以示感谢,“放心,吾王。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 Part.6 傲慢的神甫 克列昂城,第一壁垒城镇区,皇家攻城器械所。 路德维希乘坐黑色马车突然到访,他径直走进内门,无视周边路过的设计师与工匠,熟练地穿过迷宫般的走廊,擦得锃亮的咖啡色马靴踏在铺石路上发出富有节奏的声响。 他来到了一间有两名手持战戟的圣堂卫士把守的房间里。 这间防卫森严的房间凌乱地摆满了各种技术和神学一类的书籍。设计图纸和模型工具随意的丢在一旁,一个破破烂烂的船只模型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还被主人嫌弃地踩断了桅杆,上头的船帆则当成草稿纸扯下来,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其中,有一个穿着粗麻布衣,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灰袍学者,他约莫五十岁上下,正伏在桌案前小心翼翼的摆弄着一些仪器,显得专心致志的样子。 “贾斯特神甫,首相大人驾到,你还不快出来迎接?”一位圣堂卫士毫不客气地朝里边吼道,打断了学者的思路。 贾斯特神甫这才停下工作,向路德维希首相点头,随意地打了声招呼,屁股仍旧牢牢地贴在凳子上,连身体都没站起来。他点头时,还不屑的盯了那个圣堂卫士一眼,似乎像是在说,你这个不知礼数的凡夫俗子,不配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 “你!什么眼神……” 圣堂卫士刚想发作,路德维希却挥手示意他出去,“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可……好吧,遵命。”这位倒霉的士兵不得不服从上级的命令,只好悻悻而退,心中颇有不满,出去时还小声嘟囔着“首相大人为什么会对一个目中无人的神棍关照有加之类”的话。 路德维希走到贾斯特神甫的身旁说道:“不必理会他,贾斯特阁下,许久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给其他人留点面子。” “除了你,没有任何人值得我给面子,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尊重一位大学者。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杀了那家伙了。”贾斯特神甫翘了翘二郎腿,一副谁能耐我何的样子。 路德维希知道,这位傲慢的老头子可能真的会这样做,毕竟他对这个人再熟悉不过了,贾斯特若是想杀死那个圣堂卫士,绝对是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听说赫流沙公爵被干掉了。”贾斯特神甫边摆弄仪器边说道,“是因为这家伙反对对克德兰宣战的大计吗?” “赫流沙公爵死了,既可以打击主和派势力,又正好可以给开战制造借口,所以他死的很好。”路德维希淡淡的说道。 贾斯特“哦”了一声,“人是你杀的?” “不是。我不会轻易动手杀人。”他回答的很断然,“是一个白衣骑士干的。” 贾斯特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那么,那张图纸设计的怎么样了?”路德维希问道。 “放心,很快就要完成了,这绝对将是一个震惊全大陆的杰作!”说这句话时,神甫的神情有一些激动,他迫不及待地搬来一堆草稿纸,“你看,多伟大啊,不是吗?创世神赐予我一个聪明的头脑,让我来代替他创造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 贾斯特扯出一张最大的图纸,将它平摊在桌前,我们依稀能从上面分辨出一艘船的形状,只不过上面还有许多不同的地方,每个零件部位都画的相当精细,一个齿轮一个轴承都勾勒得仔仔细细,旁边还标注有不少注释,这些我们暂且不做过多的描述。 “很好,也只有你能弄出个这样的东西了。”路德维希稍加赞许道。能令这位冷酷的首席大臣赞许,即便是小小的夸奖,也都已属“奇迹”了。 贾斯特神甫抬起头,得意的说道:“我相信,只要有这艘能在空中航行的‘天空船’,我们迟早都能完成那个宏伟目标。” 首相点头道:“就看你的了,‘傲慢之罪’贾斯特阁下。” 之后,路德维希浅笑了一下,离开房间,去筹备战争的事情了。 纪元1028年10月5日,圣巴利安首相诺亚·路德维希在国王的密令下,与王国最高统帅“红胡子”巴巴罗萨将军开始筹备着一支数万人的庞大军队,向克德兰王国的边境悄悄集结。 没有高调的举动,没有纸面上的宣战书,这预示着,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悄无声息地打响了。无论对于两国的任意一方来说,这都将是一次可怕的浩劫。它不但波及两国,也势必将整个中古大陆拖入极度恐慌的深渊。 ------------ Part.1 糟糕的开始 李昂纳多是木风城领主凡纳的城防长官,他平时主要都呆在木风城里,一般不会到城外的要塞里去,依照他的话来说,这是因为要塞里连一个可爱的夫人小姐都见不到,成天面对着一群肌肉发达的士兵弹奏鲁特琴实在是一件有伤大雅,大煞风景的事情。 之前说到,基德在再三考虑下,加入了李昂纳多的队伍。在带基德到军营报道的第一天晚上,李昂纳多就跑到“圆木树屋”旅馆里点了几杯红酒,乘兴弹琴,诗兴大发,如基德刚认识他时那样,又开始勾搭什么夫人啊,小姐的,一点也没个“长官”的样子,令人不敢相信他指挥作战时会那么镇定,前后完全判若两人。 “好吧。”基德相当无奈,他只好耸耸肩一笑而过,“我还是借这机会去认识一下其他的士兵吧。” 他看到,军营中间升起了一团篝火,周边围坐着很多喝的烂醉的士兵,他们有的高谈阔论,比议会的议员们还要“能说会道”,就是时不时会冒出一些粗鄙之语;有的则即兴挥剑起舞,边跳边唱歌,比歌剧院的演员还要尽心投入…… ——这真的是一个军营吗?基德在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走进的是马戏团。 “嘿,各位,呃,或者我应该叫你们一声伙计?”基德走进这帮人中间,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鸡走进了鹤群,一个个都显得那么高大耀眼。虽然同为士兵,但他却是个新来的,似乎与这些人很难相处,“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可以这么随意地在军营里开狂欢派对?” 士兵们一齐看向了他,停止了手中的事情,就仿佛是在看一个珍稀动物似的,这和基德上次来军营时的眼神是一样的。 一位披着波浪形长发的男人醉醺醺地走了过来,他左手提着酒瓶子,右手拖着一把长长的,刻有一串铭文的骑兵刀,他嘴里喷着浓浓的酒气味,懒洋洋地说道:“因为啊,我们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不像你,连战场都没见过,我们寻欢作乐的本钱就是自己的本事。” 基德听完这番话后不禁有些恼怒,他认出了这家伙,上次在营地里,是这家伙嘲笑他“乡巴佬”,基德很不服气,“怎么说我也算是参与了昨天对阵异端战斗的人啊!” “嗯,对异端的战斗?省省吧,乡巴佬。”那个男人将骑兵刀用力往地上一插,扬起红得像苹果的脸说道,“这把刀,是我七年前,与圣巴利安人作战时,从一名骑士长手里抢来的。那场战役才叫做真正的战斗!与异端作战算个什么啊?” 基德一时语塞,那个男人便愈发得意了,他一摇一晃地走到众人中间,指着那把锋利得能切割钢铁的战刀,又继续吹道:“自从我干掉那圣巴利安的骑士长以后,我就被人们称作‘骑兵刀’,不信你可以问问我以前部队的人,没人不知道我‘骑兵刀’的大名!” “算了吧,‘骑兵刀’兄弟。”人群里忽然走出了一位虎背熊腰,满脸钢针似的大胡子的壮汉,“难道你不知道圣巴利安的骑士从来不配备军刀的吗?吹牛也得有点技术吧。” “你!我知道你是谁,巨木营的军士队长,人称‘狗熊’的家伙,你又想来拆我的台吗?”骑兵刀似乎与那壮汉有过什么过节。 基德也见过这个叫“狗熊”的人,那天在营地里,就是他在看守大门。 狗熊耸耸肩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那骑士长就不能自己买刀来用吗?人家说不定有个性呢。”说这句话时,骑兵刀本已发红的脸顿时更加红了,就像是烧着了似的。 “圣巴利安军队素以军纪严明著称,又怎会容许一个军官私自使用不符合军制规定的武器?”狗熊说道,“而且我上次可是在集市见到你向一位‘沙之国’的商人询问刀的价格什么的,我想你的军刀该不会是?” “去你的,难道你想打架!”骑兵刀估计快气疯了,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人拆台,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侵犯。 基德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生怕他们真的会打起来,不由得做起了“和事佬”的角色,他极力劝阻道:“呃,两位先生…骑兵刀,狗熊,我想我们没必要再为一件小事而争吵吧。唔,骑兵刀先生,我认为您有错在先,这样吧,您就认个错,事情就算了吧……” 基德原本满以为可以化解一次冲突,赢得新同伴们的信任,而事实却证明,他太天真了…… 骑兵刀更加愤怒了,他把基德善意的劝解当成是了嘲讽,他气冲冲走向基德,几乎要将脸贴到了基德的鼻子上,他恶狠狠地说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新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敢对我这么说话!想必你是自信自己能扛过我几刀是吧?” 基德连忙摆了摆手,“不,我不是有意要顶撞你,我是在跟你讲道理。” “讲道理?哈,赤裸裸的挑衅,这轮得到你么?很好明天早上十点半,我在城内的大钟楼下等你,到时我会像捏死一只臭虫一样把你给杀死。如果你赢了,我就听你慢慢讲道理。” “喂,骑兵刀!我不想和你打!” 骑兵刀头也不回地走了,众人纷纷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唉,本来我是想劝架的,怎么就惹出了一场决斗。”基德无奈地摇摇头。 狗熊走到他身后,用手摸了摸基德的脑袋,说:“别紧张,明天十点半,我陪你去大钟楼,决斗双方总要有位证人的。” “嘿,手轻点!”基德都快抓狂了,“可是,我不想打啊……” “人生总是少不了争斗的。别担心,我相信你能赢的,我见过你上次对阵异端时的身手,那一箭射的可真不赖。”狗熊仍然不分轻重地摸着基德的头顶。 “啊!那也是射箭,而不是使剑啊。”基德一脸黑线,“这开端可真够糟糕的。” ------------ 第四幕:三剑客 ------------ Part.2 钟楼决斗 第二天早上,基德草草吃过几片黑面包,便前往了狗熊住的帐篷,向他去借一把决斗用的长剑。 本来,基德并不想去和骑兵刀决斗,但他晚上睡觉前又左思右想,若自己要是不去,一是显得自己很不尊重别人,二是也有可能骑兵刀会认为他是个胆小鬼,这样一来自己也会很没面子,以后在队伍里也没法抬起头了。 在前往钟楼的道路上,他又在打算着,到时见到骑兵刀后,跟他诚恳的道个歉,化干戈为玉帛,如果他不接受道歉的话,那也只好奉陪到底了,毕竟他事先骂了自己“乡巴佬”,退让也得有个限度。可是,基德又在犹豫着,自己根本不会什么剑术,当初他是很希望跟白泽尔爵士学习用剑的,可白泽尔就跟阵风似的,不辞而别,剑术自然也就没学成,所以自己压根就没有什么把握能打赢骑兵刀。 狗熊倒是蛮放得开,一路上都在跟基德说笑,大大咧咧的,对决斗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基德忍不住问狗熊:“难道你就不担心我会被骑兵刀干掉吗?” 狗熊双手插于胸前,答道:“放心,不会的。嘿嘿,那家伙可是个一冲动就连路都走不稳的人。” “你的意思是……” “没错,那家伙是个轻骑兵,不擅长步战。只要你稳住步伐,防守住他的前几次攻击,往后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原来如此。”基德豁然开朗,对自己又充满了信心,走路的步伐不知不觉也稳健了许多,“站稳脚跟,可是我们猎人的基本功呢。” 高大的灰色钟楼建造于七年前,用于纪念克德兰第一次反击圣巴利安人的胜利。当两人到达钟楼前荒凉的草地上时,骑兵刀与他带来的证人也已提前到达了十分钟。 那位证人穿着一身印有“机簧弩手”标志的制服,头上戴着一顶锅盖似的铁盔,基德看着他觉得似乎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对阵异端的战斗中见过这个人。 “新人,没想到你还真敢来应战,倒也算有几分胆量。”骑兵刀缓缓走了几步说道,“我向你们隆重的介绍一下我的好朋友,他是一名‘机簧弩手’,你们可以叫他‘锅盖头’,今天他就是我的证人。” 说完,锅盖头也上前行了个脱帽礼,他脱下锅盔后,下边还是个“锅盖”,他的头发就像是一口倒扣着的黑锅一般,无怪无别人要这么叫他了,“很荣幸见到你们。还有,我认识您,新人先生,原谅我上次叫您乡巴佬。如果没记错,李昂纳多似乎称呼您为‘弱鸡’。” “你!你再说一遍!”基德瞬间想起了这家伙,在上次埋伏在树林里的时候,锅盖头就蹲在他的旁边,“靠,‘弱鸡’骂谁?!” “算了吧,这么老的套路还拿出来用。我只是以为您真的叫‘弱鸡’呢,亏我还纳闷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锅盖头耸耸肩道。 “听好了,我叫基德·巴赫,不叫‘弱鸡’!” 骑兵刀听两人的争执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看,咱们废话少说了吧,我们快点开始,杀完了你,我还要赶着去吃午餐。你们看看头顶的大钟,都快到午时了!” 基德这才注意起骑兵刀。两人双腿微曲,同时作出了一个预备要拔剑出鞘的姿势。 “骑兵刀兄弟,在开始前,我还有话要说。”基德道,“昨天晚上咱们只是个误会,我想,在这里赔礼认个错,这场没必要的争斗就算了吧……”说完,他便行了个礼,以表示尊重。 “也许吧,可是我想跟你打。”骑兵刀向后撩了撩长发,从腰间拔出了那把从“圣巴利安骑士长”那抢来的锋利战刀,“一名骑士一旦决定要战斗,那便要打到对手认输为止,这是事关尊严的问题。虽然,我不是什么骑士,但我有朝一日会成为的。” “真够烦的,去他丫的骑士尊严吧!”基德心里暗骂,之后也将自己的佩剑拔了出来,“我们打就打。” “觉悟吧,新人。”骑兵刀大吼一声,率先举刀迎面斩向基德! “如果你认为我很好对付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基德也持剑横过胸前,预备迎击,之后刀光剑影之间便不乏碰撞的刺耳声响。 按照狗熊出的主意,基德打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进攻,只是一昧的处于防守态势。而且,令骑兵刀恼火的是,这位被他叫过“乡巴佬”的新人,连防守的态势都是“新奇”的,毫无章法,还边打边跳,样子像猴子过街一样难看。他以前也经常恃强凌弱,和比自己弱小的人决斗,但他从未见过像基德这样手脚并用的家伙,那样子虽然滑稽,却也一时难以对付,骑兵刀的好几次攻势都落了个空。 “乡巴佬,你到底会不会用剑!?”骑兵刀发火了,他希望快点结束战斗,使出了浑身解数,将力量注入了下一击挥砍。 “我没说我会用剑啊!”基德回答。 刀刃席卷过草坪,呼呼作响,可见这一击的攻势有多凌厉,就像是排山倒海般力盖苍穹。这样的攻击的确很吓人,有那么一刹那,作为证人的锅盖头甚至认为自己的朋友骑兵刀就要将基德给切成两半了。 而狗熊却仍旧持以乐观态度,心说:“嘿嘿,好戏还在后头呢。” 基德脑海里一下闪过了七八个想法,绝大部分的想法都是“我要死了”,但占绝大部分并不意味着能左右人的思想。狗熊提醒过他,骑兵刀不是个步兵,他并不擅长步战,所以他的招式中必定有弱点存在,现在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冷静地去发现破绽。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在基德眼里,骑兵刀的动作似乎放慢了许多。 “他的弱点到底是什么?”基德沉着冷静后开始思考,“他是个轻骑兵,骑兵一般最不擅长的是什么呢……” ——那家伙可是个一冲动就连路都走不稳的人。 “步伐!”基德眼睛一亮,脑海里又响起了狗熊说过的话,“轻骑兵常年在马背上作战,只注重骑术,疏于对步战的训练,往往会在步伐上出现乱子。” 果不其然,由于愤怒的缘故,基德发现骑兵刀的步伐极其紊乱,靴子几乎要打漂,他太操之过急了,越是想要尽早结束战斗,便越容易出现破绽,欲速则不达便是这个道理。 事到如今,唯有一搏。基德打算冒险进攻骑兵刀的腿部,他在战刀劈下来之前,便忽然一个冲锋,在逼近刀尖之时,出乎意料地双膝一跪,借助惯性向前快速仰面滑行,在草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迹。 基德在刀尖落下的一瞬间,双手持剑向上迎击,上一秒刀剑剧烈摩擦,火星四溅,下一秒基德的脑袋便撞上了骑兵刀的膝盖,之后整个身体都扑了上去,他以一个极为难看的姿势化解了这致命的一击…… 骑兵刀本身就已经立足不稳,现在更是双脚失去重心,身子跟着前倾,从基德背上一翻,两人便一同摔倒在了地上。而战刀跟基德的佩剑都已同时脱手。两人感到头晕目眩,但是战斗还没有结束。 “可恶,你这混蛋,你这叫决斗吗?”骑兵刀挣扎着站起身来,满脸都已堆满了泥巴和断草,就跟个野人似的。 “你没说不能抱大腿。”基德也好不到哪去,因为刚刚挨了骑兵刀那一膝盖,鼻子现在鼻血哗哗直流。 “啊,我真想宰了你啊……” 骑兵刀咆哮着,朝基德扑了过来,他的长发如同雄狮的鬃毛般向后飘飞。可基德再也不会害怕了,他默默捡起了掉在他身旁的战刀,将刀尖指向了骑兵刀的咽喉。 当!午时的钟声准时敲响了,这场战斗的胜负已然分晓。 ------------ Part.3 不打不相识 骑兵刀僵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战刀指向了自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估计是因为被一个新人打败而感到无地自容吧。 狗熊在一旁看着,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尽管如此,他之前也着实为基德捏了把汗。而锅盖头呢,嘴巴张的老大,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了,他的锅盔歪歪落到了地上,露出了头顶的“锅盖”。 “骑兵刀居然输了,这不可能!那家伙只是个新人!” 基德胸口上下起伏着,满脸都是鼻血,刚刚的战斗,的确已经用尽了全力。他收剑入鞘,对着证人们说了一段出乎意料的话:“这场决斗其实是骑兵刀让我的,不然我肯定赢不了。”基德不想和未来的同伴关系闹僵,他又回头面对呆住的骑兵刀,谦卑地说道:“多谢前辈承让咯!” “你……”骑兵刀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但很快又把脸板了起来,“算你还识相,这次就放过你吧。” “呀呀呀…漂亮,精彩。”钟楼的塔顶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继而是几声鼓掌,“真不赖啊,弱鸡。” 众人抬头一看,顿时一片愕然,只见李昂纳多正悠闲地坐在塔顶的屋檐边上,那样子就像是刚看完了一场精彩的歌剧表演一般,虽然这出“歌剧”全程都是以刀剑碰撞的噪音做伴奏的,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他的精彩程度,相反的,这更能令人感到热血沸腾。 “小李长官……”基德吃惊道,差点鼻血喷出来,“你这老猥琐怎么也在这里?” “什么,你竟然敢叫自己的长官是老猥琐!”李昂纳多脸色一沉,“亏我还一直考虑着该不该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制止这场决斗呢!算了,我不和你计较这件事。有人举报你们违反了军纪第二十四条的规章,禁止士兵间的私下决斗,所以你们……” “我是在向骑兵刀前辈请教剑术,小李长官。”基德又冲骑兵刀还有狗熊和锅盖头偷偷眨了眨眼睛,“你们说是吧?” “呃,对,对的,长官,基德说的没错。”三人不约而同答道。 “这样吗?我还真是够欣慰啊。”李昂纳多笑了笑,“你们的关系挺好嘛,都私下约出来请教剑术了,不错,不错。” 基德又昧着良心说道:“对啊,好的不能再好。唔,事实上,我们马上就得去吃午餐了,我在某家酒馆预定了位子,再不去就迟到了,那家店很火的,来晚了位子就没了,所以我们先告辞了哈!”他悄悄对三人说了声“快快快,咱们走”,然后一同慌慌张张地离开。 “慢着!”李昂纳多大声喝道,基德等人都吓了一跳。 “完了,被识破了……”三人同时一阵紧张,冷汗不停往外冒,脑子里闪过七八种辩解的借口。 “我说,你们吃饭为什么不叫上我啊?”李昂纳多微微一笑,原来是谋划着要蹭饭的,真狡猾! 基德咽了咽口水,满面愁容地点头道:“叫,我叫,我的钱啊……” 就这样,在李昂纳多的军营里,基德因为一次无意义的争斗,却意外换来了一份短暂而又值得终生铭记的友情。这只是一个开始,从这以后,真正的磨难才开始慢慢接近,因为现实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任何珍贵的事物都可能稍纵即逝。 ------------ Part.4 金色斜肩带 头一个星期里,基德每天都会按时到军营向长官李昂纳多报道,然后参加训练,解散,吃饭,无所事事,最后睡觉,几乎每天都是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乏善可陈。 可骑兵刀和锅盖头两人却好像每天都有乐子可寻,可以随便不参加训练,晚上到酒馆喝酒吃肉,不然就是打架斗殴,惹是生非。 也许就跟骑兵刀所认为的,自己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有寻欢作乐的资本。这就像当时木风城里某些贵族学院的不良少年,成天放荡不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帮老学士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嗯,其中一位“老学士”就是李昂纳多骑士。 “唉,好无聊啊……”基德在某天训练结束后,来到城内圣母教堂门前的长凳上打盹,这里平时都没什么人来,加上环境还不错,树木成荫,而且教堂内唱诗班歌唱《神曲》时那些修女或男童柔和的声音总能带来一种莫名的平静。 这里是个思考人生的好地方。每天重复的事情令他感到厌烦,在创世神的领域里(指教堂)寻求清静也许能让自己重新找回生活的乐趣。 “噢,基德,就知道你又在这里长吁短叹了。” 基德头顶出现了骑兵刀没心没肺的笑脸,他学着基德哀叹的声音,就像是在故意戏弄似的。自从那次决斗后,骑兵刀反而成为了基德在营地里的好伙伴,也不知道是不打不相识,还是“英雄”惺惺相惜。 “你挡着我晒太阳了,骑兵刀。”基德依旧是懒洋洋的样子。 “你也就这点追求吗?晒太阳?可悲啊,身为克德兰军人,竟然会无聊到晒太阳。”骑兵刀摆摆手,嘴巴发出“啧啧”的声音。 基德无奈地坐起身子,“那我还能怎样?” 骑兵刀笑了一下,道:“为何不考虑跟我们到街上逛逛呢,新人?我跟锅盖头那家伙约好了去买条新的斜肩带,呃,又霸气,又拉风的那种金色斜肩带,穿上去就跟国王身边的皇家箭师一样威武了,你不想跟我们一起来吗?” “可我没钱买这种东西,况且我也不想买这玩意儿显摆啊……” “你可真够无趣的……没钱我骑兵刀帮你垫着,走走走……” 基德显得有些为难,“可是小李长官不允许我们……” “让他一边去吧!这会儿那货不是在酒馆里风流,就是又在领主大厅里跟凡纳爵爷唠叨什么‘不能太依赖神木防线’啦,之类的事情。骑兵刀拉着基德的手,使劲的拽,“走走走,不去看看世面,你屁股迟早得发霉。” 现在好了,基德也不知道骑兵刀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劲的要拉他出去,他一头雾水的被牵着走,就像是条被主人拉出来溜的哈士奇。 不过,出来走走也挺好。秋天的木风城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靴子踏在路面上时不时就能踩到一两片火红的枫叶,路面就像是红色的积雪,亦或是火焰的长河。漫步在木风城的街道,就仿佛置身于森林里一般,城市的建筑与自然的植物完美结合,这样的情景,也只有在“森之国”克德兰的市镇才能见到吧。 在十字路口一棵巨大红枫树的下面,锅盖头早已等候多时,他每次都在这个地方等候,也不知道为什么。锅盖头耷拉着头顶的锅盔,低着头,任帽檐遮挡住眼睛,就像是在耍帅一般,唯恐自己不够显眼。他一看到两人便来了个潇洒的脱帽礼。 “得了吧,蠢锅盖,在我面前还扮深沉?”骑兵刀一拍他的脑袋,嚷道,“就你那熊样,还不及我一半帅。” 锅盖头嬉皮笑脸的说道:“嘿嘿,不好意思。今天连基德小兄弟也来了,我不得不庄重些,毕竟是‘稀客’啊。” “哎,没必要这样,锅盖头前辈,我只是个新人。”基德倒也谦虚。 骑兵刀继续说道:“怎么样,那家店在什么地方?” “郁金香大街26号,一家叫‘小王子’的裁缝店,我都已经侦查好了。”锅盖头一副“长官,我以光荣完成使命”的样子。 “很好,你这锅盖似的脑袋瓜子除了当沙袋以外还有点别的用处。” 骑兵刀说完后,左手搭着基德,右手搭着锅盖头,左拥右抱,笑呵呵的,像个孩子,“走,去买肩带!” 基德尴尬地被骑兵刀的臂膀夹着脑袋,一摇一晃,他越走越觉得今天骑兵刀怪怪的,不对,锅盖头也客气的过了头,是自己疯了,还是所有人都疯了?就这么依依妖妖的,三人来到了“小王子”裁缝店的大门口。 这店面里挂了几条稀有的东方丝绸,珍贵的天鹅绒,以及一些五颜六色的,道不出名字的布料。锅盖头一进去就冲里头吆喝道:“裁缝,我要的金色肩带你做好了么?” “好了好了,一共三条,绝对少不了,我们诚信做生意,从来都是按时按量。”裁缝拍拍胸脯担保,然后递出了三条金光闪闪的肩带。 锅盖头很满意,乐颠颠的交给他一袋沉甸甸的托比昂币,“不错不错,下次还来你这。” 裁缝高兴地双手捧着来接,“多谢咯,先生,希望下次光临!” “放心吧,没有下次了……”锅盖头心里说道。 基德有些疑惑,他发觉到了一个颇为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会有三条肩带呢?好像自己之前没有让他们订做吧? 骑兵刀对思考中的基德说道:“诺,给你的肩带,试试看好不好看。” “可是我好像没有说要定做肩带啊,裁缝怎么做了三条?”基德看着这多出来的金色肩带发愣。 “呃,这个嘛,其实……”骑兵刀说话忽然有些口齿不清,很是可疑。 “其实这家店‘买二送一’。”锅盖头连忙接道。 “对对对,今天是店面的周年庆,搞活动。你就别纠结了,快穿上试试吧!”骑兵刀边附和边帮基德披上肩带,然后他“哇”的一声,竖起了一根大大的拇指,“看,真帅,虽然没我帅气,但气质上已经赶上皇家箭师了,对吧,蠢锅盖?” “就是,就是,我们仨这样走街上准保吸睛无数,三条一样的金色肩带,就像是友谊的丝带。”两人一唱一和。 基德简直哭笑不得,其实自己仍旧穿着那一套进城时的破旧夹克,披上这么一条金色肩带,反而显得不伦不类,就像是个一夜暴富的乡巴佬,尽管用上了奢侈品,但骨子里的土气依旧浓郁,哪里有什么气质,不过吸睛无数倒是真的…… 三人笑着笑着,骑兵刀却突然停住了,神色严峻了起来。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阴沉着脸,指着街道的对面,小声说道:“我们先停一下,惹人厌的家伙来了。” ------------ Part.5 老猫 基德觉得有些莫名奇妙,顺着骑兵刀的目光看去,对面街道站着三个穿着克德兰军装的人,不同的是,他们还披着一件墨绿色的斗篷,一脸的嚣张样,看起来并非善类。 “他们是城防一团,飓风游侠营的人。而那个领头的家伙。”骑兵刀偷偷指了指最前方别了六芒星胸针的人,“他叫老猫,飓风游侠们的队长,他就和真正的猫一样爱上蹿下跳。虽然,真正的猫可比老猫可爱多了。” “那又怎样?”基德表示不解。 锅盖头替骑兵刀给基德科普了一回道:“我们城防二团跟一团向来不和,特别是对那些飓风游侠营的人,我们都看不惯他们不可一世的样子。要是在这样私底下遇见他们的场合,我们要么装作没看见,要么就得把他们打到站不起来,这是老规矩了。” 基德看到骑兵刀跟锅盖头都悄悄将手放在了各自的武器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他连忙劝阻道:“算了吧,各位前辈,眼不见为净,我们还是选择无视吧。” “呸,怎么能算了,我还想揍他们一顿。”锅盖头气冲冲地说道,“上次的帐我还没跟他们算清。” 咚!听他这么说,骑兵刀一拳头就砸到了那铁锅脑袋上,骂道:“揍什么揍,我先揍你,基德说无视就无视,咱们走!” “是,是,骑兵刀大哥说的没错……”锅盖头摸摸脑袋,满是委屈。 ——这让基德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骑兵刀莫名变得这么好讲,不会有什么特殊企图吧? 三人正要离开,而游侠们却径直跟了上来,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你快他们也快,你放慢脚步,他们也放慢脚步,阴魂不散的,估计是要来找麻烦。 终于,来到一条无人的小路,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几片枫叶在面前飘落,这里的确像个决斗的好地方。两旁都是百年前的老房子,长满了干枯的爬山虎,积满尘土的窗台护栏上的裂缝里甚至还长出了黄色的不知名花朵,看起来沧桑厚重,很富历史感。 嗯,有气氛,寂静,还没人。 骑兵刀悠悠转过身子,双手叉腰,任秋风吹散他波浪似的长发,对老猫等人说道:“你们有什么意图就直说吧,没必要像跟屁虫似的。” 老猫笑了笑,拔出佩剑,用舌头轻轻舔舐,之后说:“好,我们开门见山。你们团的人上次打伤了我的部下,这次我是来替他们讨个说法。” “想打架没必要找理由吧?”骑兵刀也将战刀立于胸前,“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基德和我们一样更加一头雾水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在做梦不成,非打不可吗? 锅盖头也表现出了强硬的态度,“本来我们还想放你们一马,既然你们执意要作死,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基德,咱们仨对他们仨,正好合适!” “喂喂,怎么又是决斗,不是说好了不打的吗?!” 基德语音未落,对面就已率先攻了过来,老猫居然朝着基德刺出了第一剑!他不得不拔剑相击,基德不明白这老猫到底跟他什么仇什么怨,一上来就第一个攻击他。 “喂,老猫,我没惹你吧?”基德连续招架了几剑,旁边的两个游侠忽然就围了上来。这怎么回事?扭头一看,骑兵刀跟着锅盖头都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一个捂着肚子,一个浑身抽搐。 老猫哈哈大笑,道:“因为他们两个今天吃错了药,骑兵刀肚子出了毛病,锅盖头脑袋出了毛病,不能打了,所以我们一致决定先揍你。” “呸,你脑袋才出了毛病,我是抽筋!”锅盖头突然坐起身子冒出了一句话,又继续躺下去抽搐。 “哦,对,抽筋。”老猫在空中舞了个漂亮的剑花,“所以,觉悟吧,基德。” 基德怔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怎么知道该叫“基德”的,自己好像压根就不认识他吧? 三个游侠同时从三个方位攻向基德,左,中,右。一个劈砍,一个穿刺,一个横切,任基德天大的本事也绝无可能防御!他着急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三打一太不公平了吧! 索性胡乱一格,反正也打不过。 谁知就这么乱挡,不经大脑的一击,竟然起了效果。三个游侠的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同时断掉了,他们“哇”的一声大叫:“基德好厉害!” “呃…什么情况?”基德吃惊的看着他们,自己不会是在做梦吧,力气居然这么大,一招废了三个人的剑,这貌似不太科学,是他们的剑质量太差吗?不对,肯定是自己在做梦,梦里的自己比现实强了十倍,唉,这梦还真不赖,又真实又精彩,现实中自己哪有这本事以一挑三。 啪啪啪……一阵掌声传来。 又是李昂纳多!他怎么又乱入进来了?难不成他有千里眼顺风耳么,无论在哪里,只要一不小心打起架,他就会“嗖”的一下出现? 基德连忙解释:“小李,不关我的事。” “嗯哼,说了多少遍要叫李昂纳多,我是你上司,没大没小的。”李昂纳多暧昧的笑了一笑,“那么,是谁先来找麻烦的,嗯?” 三个飓风游侠一听,全部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基德,“是他,是他,长官您看,基德欺负我们!” “啥?冤枉啊,小李。老猫他们血口喷人,是他们先来找茬的!”基德指着地上躺着的骑兵刀跟锅盖头,“不信你问他们,他们能作证!” 可是此时的骑兵刀和锅盖头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只乌龟,鼻子里还冒着泡泡,口水流到了地上。居然睡着了,基德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刚刚不还在地上吃错药似的,这里痛那里疼吗!? 李昂纳多耸耸肩,道:“弱鸡,骗人可不好,为此我决定关你三天禁闭,好让你长点记性,别犯军规。” “喂喂,怎么都这么不讲道理啊……”基德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什么破梦,快让我醒来啊。 ------------ Part.6 意料之外 老猫此时得意洋洋地走在前头,像只刚抓到鱼的大猫,身后的两个游侠则像押犯人似的押着基德到禁闭室。 “喂,老猫,你是故意让李昂纳多看见我打败你们的吧?”基德冲他们嚷嚷道。 老猫笑而不语,嘴里哼着难听的小调。押着基德的游侠则在一旁偷笑,这阴谋诡计的气息还真够浓郁的,任谁都能推测出这三人必有企图。 “心虚了,不回答我是吧。很好,我知道你们的为人了。可我不明白,我和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陷害我?” 游侠们继续闷声大发财,一句话也不说,任基德怎么叫都选择沉默。神秘兮兮的,他们来到一座监狱似的建筑里,这里黯淡无光,阴气沉沉,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静的感觉像是走在坟墓里,走路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如果有一根针掉落,恐怕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老猫,这是什么地方?”基德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他们的前方是一条幽暗的走廊,两侧忽明忽暗的灯火不时摇曳,处处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气息。走廊的尽头有几扇斑驳的木门,上边门把手的锁头不少都已锈迹斑斑。 老猫的嘴角勾起了诡异的弧度,押着基德的两个游侠脸色也愈发阴沉,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不是要带我去禁闭室吗,难道他们要…… “到了,呆子。”老猫在最里面一扇大门前停下了脚步,示意他的两个部下放开基德,“你自己进去。” 基德挣脱开后,生气地瞪了那两个押着他的游侠一眼,“哼”了一声昂首推开那扇禁闭室的大门。 但门打开的一刹那,他却愣住了。 “你们……” 基德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双腿像是黏在了地面上。老猫用力把他往里面推了一把,“还不快进去啊?” “谢谢大家。”基德终于缓缓吐出了四个字,脸上充满了喜悦。 “基德生日快乐!”禁闭室里站着的四个人,连同老猫他们一同说道。在禁闭室墙上,也粉刷着同样的话,又大又醒目,唯恐别人看不到。 “骑兵刀,锅盖头,狗熊,小李,还有老猫……谢谢你们,你们竟然知道我的生日,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基德看到所有人都在这一间小小的禁闭室里,折腾了半天,原来都是为了给他过生日。 “这没有什么,基德。”狗熊捧着一块小小的蛋糕,“做得有些难看,不过味道绝对没有问题,我亲手做的,你尝尝吧。” 骑兵刀又从后面一把揽住了基德的脖子,道:“哈,你得感谢李昂纳多啊,他看了你填的花名册,知道你的生日是在10月12日。他告诉我们今天要给你个惊喜,于是他出钱买了金肩带送给你,还让我们串通了老猫那家伙一起演了这么一出戏,嘿嘿,没想到吧。” “真是的,你们演技这么烂,谁都看出来有问题了。” 所有人都一同笑了,基德也跟着笑了,他从小到大,除了妹妹安妮以外,从来都没有人会为他的生日费尽心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眼泪差点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只希望每一天都像今天这样,所有人都能在自己身边,无忧无虑就好了。 圣巴利安不会对克德兰宣战,没有杀戮,没有战争。 “大家,我今天为我们二团的新人弱鸡带来了一个小小的节目。”李昂纳多走到所有人中间,指尖抚过鲁特琴的每一根琴弦,双目微闭,笑容浅浅,“请容许我为基德,也为大家献上一曲《克德兰之歌》。” 伴随着众人热烈的掌声,李昂纳多清了清嗓子,一串美妙的音符便从琴弦中缓缓流出,似小桥流水,也如木叶轻摇。 万物生长的地方, 神明创造的乐园。 这里有万紫千红, 也有碧郁葱笼。 牧羊少年在山中歌唱, 美丽的女孩随风舞蹈。 呵,远方的客人, 欢迎来到克德兰, 愿这里能留下你的足迹, 为你带来美好的回忆。 曲声已毕,所有人都没发现,基德的眼中不知为何流下了一行眼泪,不是因为曲子感人,而是某种不知名的悲伤在酝酿,也许他本人也没有发觉吧。为什么会哭呢…… ——多希望你们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 Part.1 红衣少女 距离基德跟随李昂纳多的队伍离开苔石村已有将近一个月的光景,他渐渐熟悉了在木风城的生活,并由于他办事勤恳,光荣的成为了李昂纳多的一名副官,虽然这其实是类似骑士侍从的职务,还没一个队长高级,但也好歹比普通士兵要好吧。他不再像第一天那般感到难以适应,基德已经和一些士兵有了共同的爱好,他们常常结伴而行,到木风城的某个旅店酒馆里大喝一顿,通宵不归。 这就是那个时代的军旅生活。在骑士精神的影响下,既危险,又充満中世纪浪漫主义色彩的生活,是时许多热血男儿所向往的。战争时期,他们并肩上阵杀敌;和平时期,又会与同伴或恋人一醉今宵。每个人都认为,也许明天自己就会战死沙场,那么又何必让自己过得拘束呢? 这天晚上,骑兵刀邀请了基德、狗熊和锅盖头三人一同去吃夜宵,本来,这几位伙计在半个月前还是生死冤家,甚至还在钟楼下刀剑相向。也许,正是那场决斗使四人走到了一起,现在他们几乎做什么事都是形影不离。 他们来到了“圆木树屋”旅店——这当然是基德提议去这里的,之前的故事里,我们提到过,这家店的胖老板与我们这位新到任的副官是老朋友,这也是基德从军后第一次来这里。今天是基德担任李昂纳多副官的第一天,为此,他打算在胖老板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这位年轻副官神气地走进了旅店门口,此时他的装束已经与他上一次来这的时候大不相同:基德穿上了克德兰绿白相间的纹章罩甲,肩上披着一条亮金色的斜肩带,手上戴着棕色皮手套,脚上穿着黑色的长筒皮靴。加上腰间悬挂的新配剑,以及背上背着的军用长弓,还真有了那么几分骑士或贵族的派头。 “各位兵大哥,欢迎光……”胖老板忽然在四位士兵中间看到了基德,他的装束差点吓到了老板,“这不是苔石村的小猎人吗?今天居然……” “是啊,老板,我知道你心里想说什么。”基德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现在已经是王国的一名副官了,今天是到任的第一天。” “哎呀,上帝,没想到当年的小基德居然已经为王国效力了!”胖老板竖起了一根大拇指,“这可真得好好庆祝一下,今天你们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说,我统统半价!” “太客气了,老板,多谢你的好意!” “这没什么,你都成为我们王国守护者的一员了,就应该吃顿好的。” 胖老板憨厚地笑了,基德也跟着笑了起来。 很快,一桌丰盛的夜宵便已经端上了餐桌:肥而不腻的猪扒饼,金黄酥脆的炸鸡块,香气扑鼻的克德兰烤兔串子,加上几瓶陈年的特制葡萄酒……怎能不令人食指大动? 骑兵刀边喝着酒,边搭着基德的肩膀说道:“你还真行啊,基德兄弟,帮我省下了一半的饭钱,关键是这些菜也相当不赖嘛!” “哪里哪里。” 狗熊也搭上了基德的另一边肩膀,“每天都有吃有喝都是因为和平时期的缘故啊,如果发生战争,我们就得天天啃黑面包了。”狗熊又叹了口气,“真不幸,圣巴利安似乎又想要对我克德兰兵戎相见了。战争的消息都传下来了,城防三团已经调到‘神木防线’去了,三天后,我们估计也要奔赴边境要塞了。” “我们这回可不怕他们了,狗熊。”锅盖头嗦了嗦羊肉串的竹签,“在七年前那场战争之后,我们国家便在森林边缘修造了五座坚固的要塞,并且还设下了许多陷阱,布下了各种防御工事,这便是‘神木防线’工程,圣巴利安人就算再过一百年都不可能打进来。”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少谈什么关于战争的烦人事情吧。我还希望圣巴利安人早点来送死,我们到时就可以用刀剑好好招呼一下他们了。”骑兵刀举起酒杯,脸色微红,已有了些许醉意,“今朝有酒今朝醉,就可惜这里没有愉快的音乐,以及…漂亮的妹子,你们说是吧?” 锅盖头点点头道:“同意,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在木风城遇到一个能令人怦然心动的妹子啊,现在的木风城里我是再也看不到漂亮的女孩了。我这人没啥志向,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等战争结束,娶个漂亮的媳妇回家,在老家的亲戚面前嘚瑟嘚瑟,唉,就可惜我错过了那场婚约......”他举起酒杯,语无伦次,“为了我们的梦想,干一杯!” 骑兵刀曾说锅盖头是有过女友的人,但是他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分开了,每次问锅盖头他都是傻笑着说,她去了很美好的地方,叫他在红枫树下等她回来,可是七年过去了,那女孩一直没有回来。 也许是创世的神祗听到了这两位醉汉的话,又或许是碰巧罢了,在他们碰完杯的时候,旅店大门便徐徐而开。 一位红衣飘飘的金发少女走了进来,她珍珠般洁白的脸上透着温润的红色,看似柔弱的外表却又暗藏着坚定,就像是一位纯洁的圣女,清新脱俗。当少女经过这四位屌丝军人的身旁时,在座的所有人都放下酒杯,屏住了呼吸,空气一瞬间被冻住了一般,不敢相信城里居然会有这么美的姑娘。 我们注意到,她似乎并不是一位普通的女孩,少女的红衣上镶有一些薄薄的雕花片甲,腰间悬挂着两把收入精致剑鞘的长剑,鞋子穿的则像是骑士才会装备的板甲长靴。这身打扮既优雅又焕发出一股英气,不禁让基德想起了白泽尔爵士,难道说,这位倾国倾城的少女竟也会是一位骑士吗? 她停在了四人的桌前,拿出了一幅小小的画像,“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位骑士?”红衣少女手中的画像刻画得惟妙惟肖,里面人物穿的白衣褶皱分明,光感把握得很到位,应当是出自名家之笔,只不过这上面画的骑士,基德却忽然有些似曾相识,难道…… “朋友们,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骑兵刀轻浮的一个坏笑,悄悄对同伴们说道,“我刚说这里没有漂亮的妹子,创世神就给咱们送来了。感谢上帝,还是这么漂亮的!” 除了基德在思考什么外,其余三个士兵都相视一笑,脑子里动了些歪念头。锅盖头一甩头发,不怀好意的回答少女:“嗯哼,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哟,不过,你哥哥我有些不太记得了,如果你肯陪我们哥儿几个喝上几杯,我也许就会想起来了。” 红衣少女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同意了。 锅盖头这下乐了,心中暗暗窃喜,他平时在军营里常常自吹是酒量过人,能够一口喝干装满他锅盔的烈酒,因而又称自己是“酒桶盖”。他信心满满地率先喝了一杯。 ——可,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二十几杯酒下肚,红衣少女仍然没有任何喝醉的迹象,倒是某位自吹为“酒桶盖”的机簧弩手已经有些两眼昏花了,脸上也如猴子屁股一样红彤彤的。 “这怎么可能…我才不会醉呢!”刚说完这句话,锅盖头就直接“扑通”一声倒在了桌面上。 骑兵刀,狗熊,包括基德都吓呆了,这妹子的酒量也太夸张了吧! “好,好厉害……”骑兵刀忍不住赞叹道,“对了,这位小姐,我也知道画里的骑士在什么地方,既然我的同伴晕过去了,那我就来替他想想吧!” 骑兵刀故意抽出两把匕首,就像是杂技演员似的,左右手来回将匕首抛起又接住,卖弄自己的本事,“我思考问题的时候都喜欢这样,哈哈哈……” 他常常觉得自己这一个技能气场十足,如此高难度的动作,不管什么样的女孩见了都一定会为之倾倒。既然酒量无法取胜,那便靠本领俘获她的心吧。骑兵刀越想越得意,却一个不小心发生了失误,力度控制不当,匕首从指尖滑出,朝着红衣少女飞了过去! ------------ 第五幕:悲恸 ------------ Part.2 河畔谈话 “啊,完蛋啦!”三人同时大喊道,争先恐后地想冲过去帮忙。 匕首的刃锋迎面直刺向红衣少女,眼看一场惨剧就要发生了。可红衣少女却仍旧不慌不忙,头不动,腿不抬,不做任何闪躲的动作。仅仅是轻轻一挥手,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她便已将刀刃拈入了两指之间,迅捷而不失优雅。 这下三人的下巴都要合不拢了,就像是三尊泥塑一般呆立原地。 少女看着他们,低声叹了口气,忽然将匕首朝着骑兵刀的方向掷了回去,后者还未反应过来,匕首就已擦身而过,一股寒气贴过脸旁,刃尖深深钉入了身后的墙板。 几根卷毛从骑兵刀头上落了下来,他顿时满头直冒汗,瘫坐在了地上,“这,真的是一个妹子吗?简直怪物啊……” 红衣少女慢慢走向基德等人的面前,餐桌上的烛光映亮了她白皙如凝脂般的脸颊。 “那么,你们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基德闻到了一股鲜花般淡淡的清香,他眼前的少女就如同天使般甜美,而谁又能预料到,就是这样的女孩,竟然会有如此大的本领,果然人不可貌相,光凭外表来判断有多大的能耐。 狗熊小声对基德说道:“嗯,惹到了一个不好惹的妹子。” 基德咽了咽口水,“难道……”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没有搭理狗熊的话,也没有回答那位红衣少女,只是镇静地问道:“能,把那幅画像给我看看吗?” 他看着她碧蓝色的眼睛,过了许久,少女才“嗯”了一声。 基德接近画像,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每看一下,他的神情就会更为激动几分,到最后,就如同触了电一般,一个激灵。 ——没错,一定是他! “这,这…银色的头发,奇怪的橙色眼睛,还有背后那把断剑!难道会是白……”基德忽然住了口,他并不知道这位红衣少女是何方神圣,还不能确定她是白泽尔的朋友还是敌人,他连忙改口,问道:“你究竟是谁?” “涅莉·娅斯特兰。”少女冷冰冰地答道,“断剑骑士团第二十任大团长。” 基德眼睛瞪得铜铃大,“啊”地叫出了声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喂喂,怎么了,基德,难道你认识她?”狗熊见状,赶紧过来扶起他。 之前吓蒙过去的骑兵刀回神了,醉倒的锅盖头酒醒了——这样一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竟会是一个骑士团的大团长!? 基德缓了几口气,表示这一下吓得不轻,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我,不,并不认识。不过,我认识那个画像上的骑士。他叫德·白泽尔,是断剑……” 不等话说完,基德忽然感到手腕一凉,原来是涅莉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你跟我来一趟。” 少女突然一用力,便把不知所措的基德一把拉了过来,不管他同不同意,强行带了出去。 “我靠!你要把我们的兄弟带到哪去?”三位士兵一同叫道,“劫色也不能这样啊!虽然这小子都没我们帅......” 涅莉既不作答,也不回头,拉着基德,后者也没有反抗,他们一起离开了旅店,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喂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一个没有人会打扰到我们谈话的地方。” 一路上,记得跟着涅莉走过了几条街巷,来到了城内一条静谧的河流岸边。皎皎月影倒映于河中,泛出阵阵波光。此刻四下无人,河里停泊着几艘简易的小木船,河边的枫树正慢慢凋零,枯黄的落叶飘落到了河上,随波逐流,似一叶轻舟。 ——这里就像是那些恋人约会才会去的地方吧,那么自己来这里是为了? “说吧,请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涅莉轻声说道,“很抱歉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因为我不想让太多外人知晓我们骑士团的内务。”说罢,她向着基德深深鞠了一躬。 “啊,不用那么客气,我会不好意思的!”基德连连摆手,有些尴尬,“关于你要找的白衣骑士,是叫白泽尔对么,我和他…还算是有过一面之交吧。” 涅莉点了点头,本应冷漠的神情里竟不经意地透出了一分关切,“看来你是真的见过他,太好了。”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我不知道他现在到哪里去了。” “没关系,你就告诉我,你怎么遇到他的,他说了些什么就好了。” “好吧,这其间可能有些复杂,我表达不好,估计得讲上半个小时,呃,大概是这样的……” ——岸边枫树的枝头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在空气中涌动。 之后,河面上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水中也跟着泛起了阵阵涟漪,一波水浪大过一波水浪。 “怎么?”基德一下子愣住了,涅莉也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们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了头顶浩瀚的夜空。 但见,黑夜里,七八颗巨大的火球划破苍穹,将城内映成白昼。而其中一颗火球拖着长长的尾迹,如耀眼的流星一般坠入了河畔。在气流的影响下,河水自中心向外卷起了巨大的波澜,轰击向岸边,碎成无数水花,如雨滴般溅向四面八方。 与此同时,木风城内警钟大作,军营里也响起了军队集结的号角,霎时间,呼声四起。其余的火球都落入了居民区内,摧毁了房屋,破坏了街道,燃烧的火焰冲向云霄,将江面和夜空染成了血腥的红色。 基德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夜袭! “糟了,涅莉小姐,城里出事了,我必须得走了!”基德望着远方在火焰中哭泣的城镇,“为什么,为什么会毫无预兆的……难道,是‘神木防线’被突破了么?这不可能,明明一点消息都没有。” 涅莉轻轻闭上了眼睛,低着头,将手搭在了两把银色的剑柄之上,她不带一丝波澜地对基德说道:“没有关系,你去吧,我跟着你。” ------------ Part.3 强袭 基德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红色的衣裳与身后血色蔓延的大地融为一体。能看到她目光中燃烧的火焰,能感受到一种异样的力量。在基德眼中,她仿佛不是一位妙龄女孩,而应是一位古代传说中,从天界下凡的圣剑女武神,英姿飒爽,气势逼人。 “这,这怎么行呢!堂堂男子汉上阵杀敌,竟然还要女孩子跟着,怎么都说过不去吧?况且,你看起来那么柔弱,要是……”基德边说边赶着整理身上的装备,“总之,你不能跟着我,我保证战斗结束后会回来告诉你白泽尔的事情的。” 涅莉松开了剑柄,沉默不语。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啊,那我先走了!”之后,基德挥手说了声再见,朝着军营的方向匆匆跑去,逐渐离开了少女的视线。涅莉叹了口气,隐入了阴影之中。 火石突破火烧云一般的天空击穿了城内的大钟楼,大钟发出了阵阵沉闷的哀鸣,宛如一曲死亡的挽歌。 当我们的基德穿过惨不忍睹,堆满碎石块的街道,赶回军营里报到时,发现场面已经是一片混乱,濒临崩溃的边缘:步兵和射手们手忙脚乱的穿戴着盔甲,连滚带爬跑上城墙;有的骑兵和骑士们甚至还未套上鞍鞯,就已跨上了战马。城外不断有火焰石块和床弩巨箭飞射进来,击中并破坏了军营里的哨塔或马厩,人和马一同嚎叫了起来。 基德挤过混乱不堪的人流,终于在众多蜂拥而至的士兵当中找到了自己的长官李昂纳多骑士,而后者正骑在一匹披有绿白旗帜图案罩袍的战马背上,高举着雕花长枪,指挥军队,试图让他们从溃散中恢复过来。 “小李,小李长官!我来了!” 李昂纳多听到了基德的声音,立刻就责备道:“弱鸡,你丫的怎么才来,部队都已经快全部上去了!” “我知道,是我的错,小李长官,我回头自愿关禁闭!”基德老老实实的承认了错误。 “行啦,行啦,你快找匹马,跟我到城门集中,我们城防二团是被凡纳大人指派出城迎敌的!” “这么倒霉啊……”基德很快顺手牵来了一匹从马厩逃出的猎马。 “没办法,咱们是精锐部队,必须冲杀在战场最前面。”说这句话时,李昂纳多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挑了挑背后的长辫子,“骑兵刀的队伍已经率先确认敌人是圣巴利安军队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越过‘神木防线’的。啧,还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搞偷袭。不过,就算这样,我们也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对么?” “嗯,必须的!” 两人并肩骑着战马,像每一位勇士所做的那样,奔向前线,义无反顾,即使死亡就在未知的彼岸,他们也能面带微笑的去面对,因为…… “为了守护我所珍视的人们!”基德心中暗暗说道。 李昂纳多率领的部队大约有六百多号人,加上城防一团的士兵,大约是一千多号人,兵团多半为步兵,骑兵少之又少。在城外,是一片广袤的森林,圣巴利安军队就隐匿于其中,我们依稀能看到树林中跳动的火光。在这样的地形中,骑兵冲锋是很难发挥作用的。 李昂纳多策马奔向军队最前列,传令部队全体采用松散阵型,以减少被远程杀伤的可能性。 “重弩手,准备安置尖桩木障!” “骑兵伴随骑射手,迂回行进,骚扰敌人!” “巨木营军士,分守射手两翼,保护中军!”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了下来,战争的硝烟味越来越浓烈,呛得叫人窒息。所有的士兵都严阵以待,不敢松懈半分。 接下来是一阵短暂的沉寂。基德握着长弓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他曾经做过几年的猎人,深知这种沉默是最可怕的。在猎人狩猎的时候,也往往会在猎物面前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 然后,伺机发起猛烈攻势! 四周刮起了阵阵寒风,气温陡然间骤降。变天了,森林的枝叶被狂风吹得“沙沙”作响,不少黄叶都已落下枝头。天空的皓月也被吹来的乌云所吞没,四周顿时黑暗无比。 ——呜,呜,呜……森林深处陆续响起了号角,所有人心下一凛。敌人到底有多少?狂风,黑暗,死亡的号角,令人内心觉得,敌人似乎有成千上万,如洪水暴雨滚滚而来。 婆娑的树影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黑色人影,一个,两个……数千个,好像数也数不清,黑压压的一大片,如暗潮般涌动! “弓弩手准备!”李昂纳多指挥道,“瞄准敌人,等他们再接近一点,听我的命令再射击!” 基德看着远方密密麻麻的军队,听着响彻天空的杀喊声,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战争的可怕! 究竟,能打赢吗? 越来越近了,透过士兵手持的火炬,基德甚至能清楚看清圣巴利安士兵们狰狞的面孔,他们伴随着头顶呼啸而过的巨石,刺破天际的重矢,逐渐迫近。 轰隆!一块火石砸毁了城墙上的塔楼,无数块碎石滚滚而下,土崩瓦解,地面仿佛都剧烈晃动了起来,不少士兵都在这一击中化为肉泥,命丧黄泉。局面正朝着危险的态势迈进。 “稳住,稳住…千万不要紧张,等他们再接近一点……” 士兵们中间已经出现了慌乱的情绪,但他们依旧在忍耐,再忍耐。 “来了,准备好了…再接近一点…就是这样,能准确命中敌人了。全体自由射击!” 李昂纳多持枪振臂一挥,弓弩手们同时发射箭矢,一瞬间,箭如雨下。如此近的距离,威力自然倍增,我们看到第一排的敌人一下子,在箭幕面前齐刷刷的中箭倒地,但很快第二排的敌人便又踩着同伴们的尸体扑了上来。 “你害怕不,基德?” “啊?” 骑兵刀威风凛凛的立于马背上,右手握着那柄早已染血的战刀,腥甜的液体顺着刀锋将表面铭文的字体渲染成红色,他的形象从未如此高大过。 基德摇头,“我虽然很想害怕,但是我不能害怕。” “真是够奇怪的回答。”骑兵刀一拽缰绳,耍了个漂亮的刀花,“加油吧,我已经跟随骑射手冲杀过一轮回来了,我还想再多干掉几个圣巴利安的混蛋。”他朝基德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上次的决斗我一直不服气,这次正好,我们再来比一比,谁干掉的敌人多,谁输了谁请吃饭,如何?” “那我可不能输给你咯,放心,这次一定还是我赢。” “那可不一定,驾!”骑兵刀笑了笑,挥舞着战刀,纵马而去。 看着骑兵刀自信的样子,基德受到了鼓舞,很快装填起了第二枝箭。他相信,所有人都在努力,这次的胜利必将属于克德兰。 ------------ Part.4 牺牲 战斗愈演愈烈,圣巴利安军队似乎意识到了克德兰弓弩手部队的厉害,很快便改变了战略,他们两翼持盾的军团剑士聚拢到了最前方,组成了盾墙,而方阵步兵则紧随其后,插空排列,将长枪从两盾的缝隙中伸出。其余的轻装步兵则推动着高大的攻城塔,借助其掩护前进——远远看去,这就像是中世纪的“坦克”,刀枪不入,无懈可击。 “这下该怎么办,我们打不穿他们!小李长官!”基德此时又开始紧张了起来,他的几枝箭不是射中了盾牌就是被攻城塔挡住了,命中敌人要害的箭寥寥无几。 “该死,叫李昂纳多长官……”李昂纳多面对这样的阵势,一时间也是一筹莫展,由于敌军已经逼近,城墙上的射手难以支援,担心误伤自己人,全部只能干看着,没能帮上一点忙。 圣巴利安军队已经逼到了尖桩面前,他们纷纷解散方阵,先是让掷矛手一轮投掷,然后让军团剑士直接跨过尖桩杀了进去。基德看到了狗熊率领的巨木营军士从两翼赶来阻击敌人的推进,他们高举明晃晃的长柄尖刀,两军就这样混杂在了一起。 “这样下去不行……真是的,有趣起来了呢。”李昂纳多仍强作镇定,“现在我得让机簧弩兵团跟骑兵团乘着这白刃战的机会从战场中脱离,借助夜色绕到敌后袭击。” 李昂纳多将骑兵的战旗绑在了长枪上,并下令将机簧弩兵团的最高指挥权交给基德,他叮嘱基德:“现在,你就是机簧弩的掌旗官,无论发生什么,除非战死,否则都不能让战旗丢失。因为看到战旗,四散的狙击手们都会纷纷想办法向掌旗官靠拢,明白了么?” 基德点了点头,顿时有了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他发誓道:“为了克德兰,定当不辱使命!” “很好,那么你往左,我往右,在敌后汇合。”说罢,李昂纳多便一踢马腹,驰骋而去。骑兵们看到战旗飘扬,纷纷跟着出列,一长串人马过去了,基德却没看到骑兵刀的身影,想必是在哪里杀上了瘾,一时脱不了身吧。 “基德兄弟,你居然成掌旗官了,我靠,好羡慕,哪天我也要当来玩玩。”众多机簧弩手中传来了锅盖头熟悉的声音,“不过,在我当上掌旗官之前,我还是好好听你的命令吧,我不是不守规矩的人。” “就你还守规矩呢……天天都逃避训练偷懒的。”基德挖苦似的说道。 锅盖头很不服气,赌咒发誓:“我这次说不逃就不逃,我还要好好保护你,新人掌旗官!如果逃了,我就是王八蛋,怎样?” “我拭目以待。” 基德举着这面旗帜,也不知心里是怎样一种感觉,是一份荣耀,还是一份重任,或者两者兼之?战旗徐徐飘扬,越来越多的机簧弩手聚拢到了他的身后。 “是时候了,一定要完成使命,克德兰人生死无惧!” 基德右手拔出了战剑,左手高举战旗,坐在猎马背上,就像是某位将军或指挥官,凝视着远方的大地。 他经过血流成河的战场,看到眼前种种的一切: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有的人满脸鲜血,在草地上挣扎着爬行;有的人失去了胳膊或大腿,苦苦呻吟,念叨着亲人或爱人的名字。无论是克德兰人,还是圣巴利安人,其实都是受害者,没有任何一方会喜欢战争,士兵们只是被迫服从或反抗,才卷入了纷争,成为了战争的组成部分。 阴霾如幽灵般蔓延,烟尘在黑暗中升腾而起。 ——那一瞬间,在刀枪剑戟之中,在活人死尸之中,基德仿佛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游走于两军之间,再一眨眼之时,那个身影已然消失不见,稍纵即逝。 “是……幻觉吗?”基德怔了一下。 “喂,基德,小心!小心啊!”锅盖头在后面忽然大喊。 仅仅是几秒钟的走神,基德抬头看到了天空中,不知从哪里坠落了一块巨石,基德匆忙将马头朝旁边一调转,巨石笔直击中了前方不远处的大地,向上翻起的泥土与尘埃形成了强烈的如同辐射的冲击波,这一下使得马儿受到了惊吓,完全失去了控制! “喂,基德!”锅盖头大叫着,飞起的碎屑四散着砸到了他的盔甲上,“可恶,这家伙一个人会有危险的!”他擦了擦脸上的尘土,遂朝着基德的方向跑去。 马儿嘶鸣了一声,如箭一般冲了出去,任基德如何猛拽缰绳也不起作用。 “糟糕,我怎么这么倒霉,已经离队伍越来越远了!”基德在心里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脏话都骂了个遍,更麻烦的是,就在他眼前不远处的地方,又出现了许多名圣巴利安人,而且,他们还是……身穿烫金盔甲的,圣巴利安最精锐的兵团——圣堂卫队!他们手持尖锐的战戟,身后暗紫色的斗篷在狂风中飞扬,森然恐怖的气势足以压倒一百个基德。 “这可怎么办,可恶……”基德看到敌人都已经以“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态势看着他。战旗太显眼了,不丢掉的话,会吸引越来越多的敌人,到最后只有死路一条,到底要不要放弃?或许,放弃,一线生机。 “基…基德,别怕!”锅盖头居然一路死命追了上来,“我说过会掩护你的。幸好,我入伍前是国家级的长跑冠军。” 他丢掉了笨重的机簧弩、箭袋、肩甲、臂铠,只是希望尽可能的追上基德,他只留下了一把短剑当做武器。在圣堂卫队铡刀似的战戟面前,小小的短剑就像指甲刀一样无用。 基德的马终于停了下来,可是,两人都已经陷入了敌阵。放眼望去,周遭都是一片暗紫色的身影,除了他们两人,没有任何一个克德兰人。 锅盖头举起短剑走向前,说道:“你快去跟队伍汇合吧,这里有我挡着,我去引开那些圣堂卫队。” “不行啊,那你怎么办!”基德大喊道。 “你是掌旗官,你不能倒下,我说过要保护你的,不然就是王八蛋。”锅盖头到这关头还在傻笑,他甩掉了头发上的尘土,“放心,我会脱身的,到时候我们打赢了,你可别忘了请兄弟我喝酒……” “可是……”基德还在犹豫。 “去啊!你是在小看我吗?我说没事就一定没事,那些圣堂卫队根本跑不过我!” “那,好吧。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基德终于调转了马头,挥鞭而去,心中不断为锅盖头祈祷。 敌人越来越近,锅盖头确定基德走远后,凄然一笑。 他的小腿血肉模糊,早就被之前的碎石击中受伤了,能跑到这里,早就是用尽全力了,现在哪可能还有一点力气跑路。之前的话,都是谎言,除了,那个坚定的誓言。 七年前,圣巴利安人发动了第一次侵略战争,残酷的战争让生灵涂炭,血流漂杵,锅盖头无法忘记那场战火。 七年前,在一棵红枫下,他邂逅了一位邻家少女一般美丽的贵族小姐,那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女孩。他们曾经答应过要一起面对一切,女孩的温柔也确实让锅盖头忘记了往昔邋遢的酒馆生活,他还记得她为他做饭时汗如雨下的样子;他还记得自己讲笑话时,女孩露出的灿烂笑容;他还记得彼此间第一次相遇,在那棵十字路口的巨大枫树下,女孩与红叶一同起舞,她美得就像天边的朝霞,自己只是发愣地看着,在他眼里,那是一个天使,她是木风城唯一美丽的女孩。那些往昔的画面如绚丽的画卷一般徐徐展开...... 他是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可是那场战争把一切都改变了,自己的懦弱让他抛弃了自己的未婚妻。女孩说过,无论他是怎样一个人啊,他都是她心目中那个没心肝的蠢锅盖,就算做了再多对不起她的荒唐事,都可以被原谅,这就是爱情。 可是锅盖头却一直不能原谅自己,都是他的软弱,他无法原谅自己抛弃女孩一个人逃走,那一年为了赎罪,他毅然决然加入了克德兰军队,从此又变成了一个玩世不恭的人。 男孩子伤心的时候总是喜欢表现得像个没心没肺的疯子,那其实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脆弱。 如果再来一次,自己还会逃吗? 可惜,没有再来的机会了吧。所以,后悔永远只能是后悔,一旦决定了就没有回头路,今天的决定也是如此。 “我说过,我锅盖头绝对不会逃了。基德,你欠我一瓶酒啊…永别了,我的好伙伴们,这辈子认识你们,值了…请你们别为我伤心,我只是娶媳妇去了......”他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敌人的中间,举起了手中的短剑,傻傻笑道,“来吧,圣巴利安人,我们决一死战!” 木风城里,那棵十字路口的巨大红枫树轰然倒下了,古老的躯干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见证着一个时代的逝去。 “今年的最后一片枫叶,也凋谢了。” 一顶染血的锅盔落到了地上,不经意的,被人遗忘。 基德骑马穿越于战阵之间,路上不时有个别阻拦的敌军,他们不像圣堂卫队,都只是杂鱼,他们无一例外的,都被基德一剑刺死,直到一名掷矛手的出现,他的神色却突然改变了。 那名掷矛手的腰间有一把基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武器——那是一把,淌着鲜血的铭文战刀。 “为什么,为什么那把刀会在敌人手里!”基德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胸口隐隐作痛,“为什么……” 霎时间,一杆投矛飞了过来,笔直的插入了猎马的脖子。马匹立即向前跪倒,哀鸣一声,将基德从马背上用力甩了下来。机簧弩兵团的战旗因此而飞出了好几米远。 “为什么,骑兵刀……”基德挣扎着爬了起来,感觉全身都像快散架了一般。他全身都已沾满了泥土,长剑也丢失了,他只好取下背后的战弓,朝着迎面而来的掷矛手,来开弓弦。但怎么说都已经来不及射箭了,掷矛手拔出了那把战刀,朝着他猛地砍了过来。 “你不配使用那把刀,混蛋。”基德冷冷的说道,咬牙切齿,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强烈的憎恨过,“我要把,所有圣巴利安人,一个不剩的,全部杀的一干二净。” 说时迟,那时快,也许是基德强烈的憎恨情绪在驱使,或是由于某种尚未开发的潜能在作用,他竟犹如狡兔般躲闪了敌人这一致命的一击,“我不会再害怕了,我不会再有任何退缩的想法,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为我牺牲了……”他的声音几乎是在哽咽。他顺势将长弓一转,忽的套住了敌人的脖子,在绕至敌人的身后,往下一勒。 “告诉我,你的刀,是从哪里来的。” ------------ Part.5 断裂 掷矛手的脸顿时憋成了青紫色,活像僵尸一般,他奄奄一息地说道:“饶…命,这是…死人身上…搜刮来的…战利品。” 基德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瞪大了眼睛,“不,骑兵刀…骑兵刀!你们这些凶手,你们这群,该死的家伙!”他痛苦地大叫着。双手长弓用力一拉,掷矛手口吐白沫,仅仅是十几秒钟的反抗,他就如泄气的皮囊一般软瘫了下去,成了一具尸体。 基德收起长弓,捡起地上那把战刀,用袖子擦去了上面的鲜血,看着刀上刻着的古代铭文,脸上满是悲伤的神色,胸口疼的更厉害了,他沙哑的说道:“我们不是说好了还要一起比赛的吗…你还没有赢过我呢,笨蛋,真是笨蛋…愿你安息,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绝对不会……” 他又走向掉落的战旗,重新将其高高举起,脸上依旧是掩饰不住的悲伤。 “我会替你用这把骑兵刀,继续战斗,守护战旗,直到死去。” 基德仿佛看到了骑兵刀向他挥手的样子。他,坐在战旗旁,像他离开时的那样,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战旗漫卷着长风,萧萧瑟瑟,夹杂着凋零的红叶,招展飘扬。 就在他下定决心的同时,敌人也看到了那面旗帜,基德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已陷入了敌军的重重包围:十几名武装到牙齿的黑甲步兵,全身覆盖着铠甲,就像一台机器,无所畏惧,将死亡肆意播撒。这是圣巴利安极为强悍的部队,他们虽然比不过圣堂卫队,但是他们装备精良,而且作战勇猛,个个都是十里挑一的剑术高手,一切弱者见了他们,都必将闻风丧胆。 “来了么。”基德咬紧牙关,将战旗插入地面,立于草坪之上,连续不断的战斗令他感到疲惫不堪。面对这些“怪物”,自己的胜算几乎为零,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手依旧不住的在颤抖——为什么?是害怕,还是因为强烈的愤怒? 黑甲步兵一个个高举着双手斩剑,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鬼,慢慢迫近,他们发出了邪恶的笑声。 他不知道这一刻,骑兵刀在天上看着,锅盖头也在天上看着,还有许许多多战死的士兵,他背后为他而死的人,吕费奥大叔,他们,都在看着他。 “我是不会惧怕你们的!” 基德大吼了一声,像一头疯狂的狮子一般冲了过去,咆哮的战刀划破泥土,卷起长草,这是他下定决心的最后拼搏! 只见他不要命似的冲锋竟起了效果,也许是敌人万万想不到这种情况下还有人会如此拼命的缘故。果然是把好刀,电光火石间,那把骑兵刀拦腰切断了斩剑,基德将一个黑甲步兵撞倒在地,乘其倒下的时机,割断了他的喉咙。 但毕竟一虎难敌群狼,一把重剑划破了基德的肩膀,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令他一个踉跄几些栽倒下去。他肩上的金色肩带断裂了,滑落到了地上,染上了芝麻似的血点。 “放弃吧,克德兰人,如果你现在投降,交出战旗,我们或许会放你一条生路,圣巴利安人都是优待俘虏的。”砍伤他的步兵讥讽似的说道。 基德用刀支撑起身体,望着那条象征友谊的金色肩带,他此时的内心竟然异常平静,似乎是胸中的悲伤越来越难以抑制,到最后自己也麻木了,连哭的本能都已经丧失了么? ——是在提醒我以前的日子回不来了吧。我真的好恨圣巴利安人……他们,带走了我最好的朋友。 基德断断续续地说道:“因为…这面旗帜…是用同伴的生命…换来的…我死也不会…交给你们。”他努力着要站起来。 “那没办法了,战争,是残酷的。”黑甲步兵不容基德有起身的机会,一脚狠狠踢向他的腹部,基德再次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黑甲步兵对准他的脖子,重重一剑挥落,基德脸上顿时溅满了鲜血,只是这摊血是从敌人的喉咙上喷出来的。 “这么多人打一个算什么好汉!要想杀他,得先过我狗熊这一关。” 狗熊结实的身躯挡在了基德面前,他用长柄尖刀刺穿了黑甲步兵的咽喉,及时救下了基德的性命。他此时神威凛凛的站在战场中央,怒目瞪着敌人,脸上的胡子都针刺似的倒竖了起来。 “狗…熊,你不用管我,我求你了,快走!”基德哀嚎道,几近嘶哑。 狗熊仍旧站着,像一个高大的巨人,用坚实的身躯捍卫身后的一切,“你还不明白么?看看周围的敌人,我们都走不了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在前面开路,当然…是天堂的道路。这样,轮到你的时候,有人作伴,就不会孤单了吧。” 敌人一窝蜂的冲了上来,基德眼睁睁的看着,狗熊挺着尖刀,头也不回的,独自迎战十余名虎狼般的敌人。被打倒了,站起来,然后又被打倒,再站起来。再倒再战,始终没有放弃的意思。 “你们可以…杀死我,却杀不死…我的意志……”狗熊艰难的说着,在敌人车轮战的攻击下,逐渐招架不住。肩上插着一把剑,腿上插着一把剑,胸口插着一把剑,可是,他仍然不肯倒下,“克德兰之叶永不凋零。” “不要,狗熊,不!” 终于,他没有再站起来,七八把剑同时贯穿了他早已血肉模糊的身体。可他还是没有倒下,狗熊半跪着,顽强地用手中断成两截的长柄尖刀支撑起身体,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他深邃的眼睛看向了基德,用尽最后一口气说道:“守护你…心中…那面永恒的旗帜。” “狗熊,为什么……” 周边战场的喧嚣似乎平静了下来,基德眼前的,是低垂的长草,以及草坪上屹立的战旗。他沉默了一下,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在快速膨胀,就好像要撑裂胸腔,将他毁灭。命运让基德认识了他们,在他感觉自己拥有了一切的时候,又被突然夺去了所有,世界好像一瞬间抛弃了他,仿佛是被人遗弃的孤儿,独自躺在深邃的小巷里,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等待着死亡。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自己一个人活着......真的好孤单,为什么,我不能杀死那些凶手,为什么,该死的不是圣巴利安人,是我太弱了吗...... 基德微微颤抖的手向前伸了出去,向着那风中耸立的旗杆,缓缓爬行。 十几名黑甲步兵并排围了上来。 “你还想顽抗吗?”他们厉声道。 基德没有回答,仍旧朝着战旗的方向爬去,每伸出一次手,他的指尖总会深入泥土,牢牢紧扣。 一些性格恶劣的士兵对此冷嘲热讽,“真顽固啊。这么轻松杀了,实在没意思。我们倒要看看你这蝼蚁还能坚持多久。” 敌人一个个摩拳擦掌,其中一个人毫不留情的一脚踏在了基德的后心上,钢制的战靴狠狠一碾,基德惨叫了一声,重新趴在了地上,甚至远处的敌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可基德还是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 “还不投降!?”他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踢中了基德的额头。另一个人一把揪起了基德的衣领,右手握拳猛击,把他当做沙袋,死命地打,血沫横飞,直打到手软了才停下。渐渐的,快要倒下了。 ——狗熊,骑兵刀,锅盖头......真的,好不甘心,我只想,守护一切,对我而言是重要的东西,可现实却是,我谁也保护不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为我而死,而自己现在也要倒下了,真的,不甘心…… 意识也渐渐开始模糊,尽管他已经血流满面,一开始就要结束了。 ——守护你心中那面永恒的旗帜,还不能放弃。 基德倔强地,再次伸出了手。他想起了那个本来美丽而宁静的故乡,那里是一个仙境般的地方,有美好的事物,有友善的村民,还有最亲密的家人……他又想起了那些好伙伴,这一个月来,一起没心没肺,大吃大喝,到处惹是生非的朋友。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那天,与狗熊、骑兵刀、锅盖头、小李、老猫他们过生日的情景,他们都再也见不到了吗? 自己真是没用啊,才第一次战斗就要死了,到头来谁也保护不了。 也许安妮收到我的死讯后,又要嘲笑我是笨蛋了吧,明明自己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只能被黄鼠狼吃掉的“弱鸡”,还谈什么守护别人。 “安妮,哥哥要走了…抱歉,是我食言了。”基德有气无力的说出了这句话,右手艰难的触到了战旗的旗杆。 恍惚之中,在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缥缈而虚无。 ——是幻觉吗?还是地狱来迎接的使者? 不对,那是…… ------------ Part.6 现世:第一次苏醒 另一个次元的世界里,旅人刚从长夜中醒来,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醒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趴在旅店的柜台前,面前摆着一杯微凉的牛奶咖啡。胖老板已经不见踪影,他微微觉得有些奇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了的。 大概是,老板讲了一个什么故事,然后莫名其妙的就困得趴了下去,是这个故事太无聊了吗?总之里面的内容一点也记不清了。倒是自己的梦境还记得一清二楚,按理来说,梦境应该是忘得很快的东西,但是之前的梦却好像刚刚发生在现实中一般。 梦里那个叫基德·巴赫的少年,和自己似乎有着些许的相似。会开心,会难过,会为了朋友奋不顾身,也会为了自己的王国战斗到最后一刻.....尽管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却也有着自己的信条。 旅人感叹着梦境的真实,恍惚中,自己也曾有过一种自己就是基德的奇怪念头。中古大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醒了么?”门外传来了胖老板的声音,他刚刚出去采购了一些肉和蔬菜,准备着这几天一日三餐必备的食材。 “是的,我好像做了一个漫长而又真实的梦。”年轻旅客抿了抿柜台上的咖啡,打算给自己清醒一下。 胖老板把食材放进厨房,又盛了一碗燕麦粥出来,问道:“你的早餐,先生。” “谢谢。”旅客肚子也有些饿了,抄起燕麦粥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昨晚的故事怎么样?”胖老板微笑着问道。 旅客露出了很抱歉的表情,放下碗勺,回答:“老实说,我好像不记得你讲过什么故事了。抱歉,可能是我记性太差,不是你讲得不好。” 胖老板挥了挥手,“不不不,我昨天晚上没有讲故事。”他撑着肉肉的脸说道,“是你的心在讲故事。” ——我的心!?这什么情况...... 胖老板看得到旅客头顶冒出的一串串问号,他解释道:“你刚刚所看到的是一个存在于你心里面的世界。” “心里面的世界...完了,我不会是有神经病吧......”旅客苦着脸说道,就像是刚得知自己患了癌症的人。 “不不不,不要紧张。每个人的内心都隐藏着一条通往那个世界的道路。”胖老板安慰似的说道。 “每个人?这么说来的话,我好像在梦里也看到你了......”旅客细细回忆起了之前梦境的内容。 胖老板耸耸肩,“是的,我也看到你了。透过那个世界里的我的眼睛。” “这么说,我不会就是基德吧......”旅客哭丧着脸,觉得自己在梦里有点衰,不是他理想中梦里的自己。他觉得,如果自己做梦的话,梦中的自己应该是一个会超强特异能力的人,就像是《虐杀原形》里的Alex,不然就像《罪恶王冠》里的樱满集,从女主胸口的虚空里拔出一把无敌的大剑,那该有多霸气!就算不谈异能,也得有些诸如《进击的巨人》里那位超强兵长一样的敏捷身手吧。 可是,这个基德什么都不是,没有任何光辉的地方,毛病也是一堆。而且还一开始就失去了三个最好的朋友,命运也不太眷顾他。 “基德是基德,你是你。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你,你只是无意中走进了他的生活。”胖老板解释道。 “唉,那这家伙也太衰了。”旅客叹气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嫌弃,“那么,你说的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以前就不知道它的存在?” “中古大陆。梦里的人没有提起过吗?” “提起过。”旅客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我没听说过这个地方,里面的地名对我而言也很陌生。” 胖老板笑了笑,“你会喜欢这个地方的,每个人都有机会在这片大陆找到属于自己的故事。”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我以前就不知道它的存在?”旅客提醒道。 “因为,大多数的人都忘记了自己曾做过这样的梦。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仍然记得这个梦的存在。关于这个,你们中国人写的《聊斋志异》里就有一篇叫《黄粱梦》的故事,它其实并不只是怪谈故事,里面的书生真的无意中前往了那个世界,据我所知,这是古人关于那个世界的详细记载,只是那个书生自己没有意识到。”胖老板意味深长地说道,“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梦到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少,直到被自己最终淡忘。所以,请珍惜自己还能见到基德的机会吧。我感觉我离告别那个世界的日子不远了。” 旅客有些犯迷糊,听不太懂胖老板在说什么了,他问道:“那,我还想继续做那个梦,该怎么办?我忽然有点好奇之后的故事,基德他...遇到了危险。” “嗯,闭上眼睛,用心感受,仅此而已。”胖老板简单回答。 “像这样吗?” 旅客静静靠在了椅子上,闭目养神。他努力告诉自己,我要回到中古大陆。起初,他还感觉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是一段时间之后,一股莫名的困意席卷而来,自己明明喝了咖啡,却好像喝了安眠药似的提不起一点精神。 这个旅店,这个梦,实在是过于怪异,如同是第二个现实。 之后,奇怪的事发生了。 他的眼前陆续浮现出了起伏的山岳,植被不断如雨后春笋般从地上冒出,天上浮现出了云朵,他感受到了风儿吹拂过身体,阳光洒在身体上的感觉,就像游戏里虚拟世界加载的过程...... 那个神秘的大陆,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 Part.1 黎明破晓 木风城之战的惨烈程度,远远超出了当时所有人的预料,无数的士兵与平民在一夜之间化为亡魂枯骨,宁静的城市变成了人间地狱。后世的吟游诗人常常都以这场战争为题材,创作了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诗篇。 少女静静的看着, 樱红的战刀在远方野蛮, 悲哀的灵魂在低声哭泣。 她的目光刺破黑夜与幻象, 她独自徘徊于沉寂的沙场。 苍凉的风儿, 将少女的红色裙摆轻轻吹起。 就像是,黎明前, 孤独绽放的血色蔷薇。 她因寂寞而优雅, 也因死亡而美丽。 东方既白,黑暗中初现了一丝光亮,照亮了黯淡的天空,为黎明前昏暗的森林踱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邱沐霖看到十几名黑甲步兵站在基德身旁,看着他顽强的爬回了战旗那儿,用染满鲜血的手紧紧握住了旗杆,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的手指掰开。黑甲步兵们不禁顿生出了一丝由衷敬意,纷纷停手,不再施以虐待。 “死了…吗?” “不,还有气。” “克德兰人真是英雄。可惜我们还是得杀死他。” 十几名步兵一齐闭上了眼睛,按照圣加尔公会制定的祷告词为基德做临终祝福。之后,其中一个步兵脱下了头盔,走到了基德的身体前,举起了手中的剑。 “一路走好,克德兰人。创世神加尔将与你同在。” 剑刃在晨曦中散发出寒光,而挥砍的一瞬——步兵的眼前似乎闪过了一道红色的残影,就像是迸发的火焰横扫而过,下一秒钟,战剑便脱手而出,飞出了十几米远,笔直插入了大地。剑身依旧在来回颤抖,许久才静止下来。 “怎么回事?”那名士兵大为震惊,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 倒在地上的基德,迷迷糊糊中,看到了一位红衣的少女。灿烂的朝霞映亮了她的半边脸旁,晨风徐徐吹起了她麦浪般美丽的金色头发,也使她的红色衣裳随风轻扬,如花绽放。少女手持两把如同月光流泻般锋利的断剑,就像玉石雕琢的女神圣像那样孤傲的屹立于所有士兵的中间。 远处狼烟扶摇,身后木叶翻飞。 ——就这样,仿佛是血色的蔷薇,她的身影,因此而美丽得无以复加。基德感到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知道从何而起,他的脸上多出了一道浅浅的泪痕,悲伤终于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顷刻间淹没了他,再也无法抑制。 “涅莉…我要是...相信你就好了…是我,害死了他们......” 圣巴利安士兵们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呆呆的望着,似乎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在做梦一般。 涅莉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断剑,冰冷的剑锋扫过了面前的所有人,只听她用着冷漠而不带丝毫波澜的语气说道:“今天,你们谁也无法伤害他。” “你是什么人。”黑甲步兵们问道,竟一时不敢上前。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子,居然说出这样与外表完全不相称的话。 涅莉仍旧注视着眼前的众人,她明亮而清澈的蓝色双眸中似乎蕴含着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摄人心魄,穿透灵魂,叫黑甲步兵们不由得心生怯意。 “明明只是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可恶,见鬼!”一名暴躁的步兵僵持不住,挥舞着沉重的巨剑,如狼似虎地扑向涅莉,“你不要太得意了!” 就在快要近身的时候,涅莉还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神情漠然。 “人们,为什么要互相杀戮呢?”她叹息道,将左手的断剑横握胸前,“每天都有生灵在血与火中悲恸嚎啕......” 涅莉只移动了一步,以一个快的看不清的动作,轻易化解了暴躁士兵的攻势,仿佛是石沉大海,力量在平静中化为了虚无,后者还未弄明白是什么情况——只是眨眼的瞬间,他身体的两处部位一阵剧痛,痛感很快如蔓延的电流传遍全身,软软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十几名士兵顿时心下骇然,互相看着彼此,一步也不敢动,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向前。最后,不知道是谁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大家一起上,不信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女的!” 涅莉面对这些气势汹汹的敌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双剑同时举起,在空中沿着半弧的轨迹划出了两道银色的剑花。 下一刻,就像是华丽绽放的蔷薇,剑影迷蒙,如乱红飞絮,在战场中迎刃飞舞。剑锋在长草中快速横过,却不曾带走一片草叶。她因凄凉而动人,变得无所不能。 朦胧的视野中,基德似乎看到,涅莉微笑地看着凶恶的敌人,她红色的身影游走于刀光剑影之间。她所到之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令他感到了莫名的安心……涅莉,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孩? 意识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可也就在基德闭上眼睛的时候,战斗结束了。 在倒下的士兵中间,只有一个红色的身影仍旧站立着。地上十几位重伤的圣巴利安人,呻吟着,身上的铠甲裂成了无数四散的碎片,手中的战剑横七竖八的断为几截。涅莉独自屹立着,她看到,天边那一抹鱼肚白下的黑暗,战刀在远方野蛮,灵魂在低声哭泣,城市的火光映亮了天空,无数人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缓缓收剑入鞘,她的内心也不禁为之哀悼。 “虽然,在我拔剑那一刻起,你们是我的敌人,但我不会夺走你们活着的权力。断剑,从不会沾染无辜者的鲜血。它只会,猎取罪恶的灵魂。”涅莉悲伤的看着地上无力挣扎的士兵们说道,“原谅我吧,我没有办法阻止这场战争,就像七年前的浩劫那样,也无法拯救死去的人们。” 说完,涅莉轻轻抱起了基德的身体,从所有人中间走过。基德的手,仍然牢牢抓着那根旗杆,在血染的大地上,只有一面战旗在风中舒展,骄傲的扬起。没有人阻拦,没有人低语,她和他在朝阳的光芒中远去。 ------------ 第六幕:血色蔷薇 ------------ Part.2 雪中谈话 ——这是什么地方?我…死了吗? “弱鸡,你终于完成使命了!”耳边传来了李昂纳多的声音。 “我?”基德不解的看着,“什么使命?” “你傻了吗?你守住了战旗啊!” “呃…那圣巴利安军队呢?”基德摸不着头脑。 “管他什么军队呢!”迷茫中,居然还有骑兵刀的声音,“我杀了七个圣巴利安人,这次我终于赢了,你得请我吃饭。” “别忘了我,我帮你掩护,你总要请我喝酒的吧?”锅盖头的声音也出现了,“可惜我还蛮想当一回掌旗官来玩玩的。” 以及,狗熊的声音:“我们都在那边的酒馆等你。” “大家…都来了啊…太好了。” 他们向基德伸出了一只手,基德也朝着他们努力走去。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形象扭曲了起来,渐渐隐去,周围又变成了混沌的黑暗。 “你还要继续战斗,你不能倒下,因为……” “喂,你们!”基德触到了一片虚无,“为什么……” “为那些爱你的,活着的,死去的,也为了克德兰。” “啊!”基德猛的睁开眼睛,原来刚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他看到,自己似乎正躺在一间老旧的木屋里,周围除了木墙外,什么也没有,只有挂在天花板上的蛛网和窗台墙角的苔藓在陪伴着他。 基德慢慢坐直身躯,发现自己披着一面战旗,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经过了细心的包扎处理,尽管仍有些隐隐作痛,但是已经没有了太大问题。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只觉得有些晕乎乎的。支撑着站直身体,吃力地推开木门,基德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一位红衣少女,静静的坐在一棵树下,点着篝火,两把断剑抱在她的胸前,身上落满了洁白的雪花。 ——下雪了么?究竟自己昏迷了多久,现在外面的森林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一片白霭茫茫,就像童话里一般,梦幻,却又带着淡淡的迷茫。今年的冬季来得格外的慢,但一来到,便足以叫人为之惊叹,它为大地盖上了一层素白的被子,仅仅是几天时间,没有过渡,没有预兆,大雪便已降临。 “涅…涅莉?” 那位红衣少女慢慢回头,抖落下头顶的霜雪,“你看起来已经脱离危险了。” “是…是的。”基德忽然打了个喷嚏,“你为什么不进屋里来呢?外面这么冷。” 涅莉凝视着手中的断剑,默默地回答:“因为,我更喜欢呆在外面。” ——什么奇怪的回答啊?基德看着她一个人守在外面,天上又下着雪,北风那么呼呼的刮着,再怎么说她都是一个女孩子吧,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够厚脸皮的呆在屋里呢? “那我也喜欢呆在外面,咱们正好。”基德说道,“是你救了我对吧?” 涅莉一句话也没说,像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眼睛微闭,长长的秀发低垂着拂过脸颊。 基德撇撇嘴,道:“还真难沟通啊,不过比我家安妮可文静多了。我可想她了,跟你说啊,我妹妹她是一个……” 涅莉仍然表现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基德只好自认讨了个没趣。他看到涅莉似乎有些忧郁,在雪地里,在寒风中,就像霜打的花朵,更显得她身体的娇小。尽管基德知道涅莉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但还是忍不住进屋,将已经破了几个大洞的战旗拿了出来,轻轻披在了她的背上。 涅莉想要拒绝:“你……” “你什么啊,你就别老是成天都那么一个人担的样子了,这让我一个男人很没面子啊!”基德忍不住说道,“你是因为不开心么?” 涅莉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难道是我很讨厌么……”基德有些丧气了。 “不,没有呢,相反,你其实很好。”涅莉冲着他浅浅笑了一下,但仅仅是稍纵即逝,“我只是不太会说话而已。” 基德抓了抓头顶凌乱的金色卷毛,有些疑惑:“你平时都不和其他人说话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有人会跟我说什么。”涅莉简单回答。 “啊,原来做断剑骑士的大团长这么惨啊……没人说话,换作我可受不了。” 篝火的火焰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明亮而温和的火光映亮了少女的脸颊,增添了几分红润,也增添了几分忧郁,这究竟是怎样一种令人矛盾的感觉。是什么让这样一位楚楚动人的女孩穿上了盔甲,拿起了武器,化身为一名斩断罪恶的骑士? “不是我选择要成为大团长,而是别人,而是命运选择了我。”涅莉平淡的说道,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 “这样吗?也难怪成天忧郁啊……”基德忽然站起来,走到涅莉面前,朝她伸出了手,“来,如果你不会和别人说话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不用了。”涅莉把头埋进了臂弯里,“我想休息一下,你自己说就好,我听着。” “什么啊,又是这种奇怪的回答,什么叫‘我自己就好’,这样会显得我好傻哎!我会很尴尬的。”基德揉了揉额头,表示没有办法了,涅莉她虽然剑术出神入化,但说话实在是有够笨的了。 “这样吗。原来你害怕尴尬,对不起。”涅利慢慢抬头,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发牢骚的基德,幽幽的说道,“那么,你是不是忘记告诉我白泽尔的事情了?” 基德一愣,“呃…大概是的。” 他将自己遇到白泽尔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涅莉,包括白泽尔讲的关于“七大罪骑士团”的事情,也就是人们所谓的“赫流沙公爵遇刺事件”。白泽尔告诉基德的内容似乎有很多奇怪的疑点,当初基德自己也有些疑惑,现在再转述给涅莉,经由她一指出,基德一下子就回想起来了。 “奇怪,你是说,原罪出现在了‘圣山帝都’么?” “是啊,怎么了?” 涅莉托了托腮,思考道:“原罪为什么要放走他呢?” “也许,原罪碰巧刚吃饱晚饭,懒得追了吧。”基德不经大脑冒出了一句烂话。 涅莉没有理会他,“其次,地树神是怎么盯上白泽尔的呢?又为什么非要抓他呢?好奇怪……” 基德也摸不着头脑,道:“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但是讲不清楚,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吗?” “嗯。”涅莉点了点头,似乎还在纠结什么问题,“难道,是因为他的身世…不对,那也说不通…明明,只是能看到奇怪的影子而已。” 基德更加糊涂了,连忙问道:“什么身世?什么影子啊?” 涅莉似乎有些苦恼,眉头紧锁,好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怎么了?”基德觉得涅莉有些不对劲,似乎回忆起了某些不好的事情,“哪里不舒服吗?” “不,没什么。别提这件事了,我只想休息了……”涅莉叹了一口气,再次把头埋进了臂弯里,不再说话了。 ------------ Part.3 告别 又是好几天过去了,基德的伤口已经慢慢痊愈,不再需要成天绑着绷带了。关于白泽尔描述上的疑点,以及什么身世、影子的问题,涅莉始终没有再提到过,似乎是在刻意的回避着什么,基德虽然很好奇这背后的因果关系,但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在某个午后的时辰,阳光第一次从云朵中穿透了出来,照耀在了白色的大地上,为世间增添了几分温暖。 “是时候该走了。”涅莉走进木屋向基德做了一个简单的告别,“再会吧。” “喂,怎么能说再见就再见呢?”基德急得边嚷嚷边跺脚,“明明才刚成为朋友不是吗?” ——在这说短暂也不短暂,说长也不长的几天光景中,基德每天晚上都会看到涅莉一个人孤独地抱着断剑坐在篝火旁,从未走进过木屋一步。不知不觉,基德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情景,日复一日,周而复始。这期间他也时常会跑出屋子来陪涅莉说说话——尽管几乎只是基德一个人在说话而已,他也会滔滔不绝的讲下去。基德总是爱提起他逝去的伙伴,似乎他认为只要提起他们,他们就还会一直活着一样,心里就会好受些。而涅莉虽然看起来对他的内容漠不关心,但其实她一直在倾听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朋友吗?不……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路人而已。”涅莉的内心平静如水,“断剑骑士是没有朋友的。” “什么跟什么啊,凭什么说骑士就不能有朋友呢?我长官李昂纳多也是一名骑士啊,我和他关系可是铁一般的好!”基德一直以来都很不理解,一个断剑骑士团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么?一下子大团长不能随便说话,一下子说不能交朋友,统统莫名其妙! 涅莉的目光注视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缓缓说道:“因为,我父亲说过,为了侍奉自己的信仰,我们不能像一般人那样活着,一切世俗的情感都仅仅是一种虚妄。”她第一次对基德说出了这么长的话,也第一次在语气中带上了自己的感情基调,“不过,你是第一个主动和我说这么多话的人…怎么说呢,我还是挺高兴的。”她微微笑了笑,就像日暮的霞光。 ——欸…高兴么?原来涅莉也并非是个毫无感情的人啊,那么又为什么…… 基德针对涅莉的言语,思考了一阵,冒出了一串自己觉得很有道理的话:“什么叫做你们不配?既然都是人,就一定会有感情,没有人规定骑士不能有朋友,是你自己不想有朋友,内心在克制自己罢了。” “算了吧,我要向你打听的事情已经打听到了,你的伤也已经好了。”涅莉微微颔首,“也该走了,正如你所说的。我麾下的骑士们在等着我,你的同伴也在等你。” “等等……”基德喊道,声音有些颤抖,“可我的同伴都已经…已经…总之,我不想再有一个同伴离开我了。” 涅莉停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死了么。是那天那几个人吧…但,你不是还有其他朋友么?好好珍惜他们吧,他们对你而言比我更重要,我不是什么好人。再会吧。” 基德仍不死心,“请让我跟着你吧,我想变得像你们断剑骑士一样强,我真的好想替我的朋友们报仇!” “报仇吗......”涅莉的语气变得冰冷了起来,“圣巴利安人就该死么?他们也有父母和兄弟,也有朋友和恋人,每个人都在悲恸嚎啕,没有人喜欢战争...战争永远只是阴谋家的游戏,受害的则是无辜的人们。等你明白断剑究竟为谁而战的时候,你再来谈这些吧。” 面对这一连串的话,基德一时无言。涅莉的身影在雪地里渐行渐远,基德迈出了一步,却迈不出第二步,他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他知道,说什么也不能挽留这个奇怪的女孩子了。少女如同一片红色的花瓣,消失在无尽的白色里,只留下基德一人坐在木屋里叹息。他觉得,涅莉和白泽尔一样似乎有着说不尽的故事,就像一个谜,自己越想了解,就越是弄不明白。 ——为什么身边的人,总是这样子说走就走呢?也许,是他们的脚步太快,或是自己跟的太慢了吧。 ------------ Part.4 巴巴罗萨将军 涅莉走后的几天,基德仍旧一个人呆在木屋里思考人生,他不时的会去山上打些野鹿来作为食物充饥。终于在这天,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离开这里。基德已经完全康复,和他没受伤之前一样活动自如了。 基德用石头压灭了篝火,背上长弓箭袋,带上那把骑兵刀,将破烂的战旗当做斗篷披在身上,踏上了回木风城的旅途。他归心似箭,迫不及待地要回到同伴们的中间,告诉他们一声“我还活着,战旗没有落到敌人手里,请不要为我担心”。 只是,可惜的是,在夜晚,基德到达木风城的附近时,却发现月光下,飘扬在城楼塔尖的是圣巴利安王国的“神鹰王旗”。旗帜上,那只头戴王冠的猎鹰仿佛啄食着基德的心脏——木风城,沦陷了。 “不可能…明明那么努力的战斗,每个人都拿出了性命作为赌注,为什么还是失守了……”他感觉自己内心中有种失落的情绪在不停打转,克德兰战败了,失败的那么彻底。 不远处,传来了队伍走动的声音,大约有几十人的样子。基德立即回神,看到木风城内延伸至此的大道上,出现了一队人马的影子,他悄悄躲到了路旁的一棵大树后面,暗中观察来者。 这队人马似乎来头不小,他们全部都是圣巴利安王国最精锐的部队——圣堂卫士跟护国骑兵。圣堂卫士手持战戟,头戴装饰有羽毛的船型铁盔,披着暗紫色的短披风;护国骑兵则腰佩连枷,身穿紫红色的纹章罩袍,骑着一匹高大的军马。他们全部都是圣巴利安最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光凭气势就足以令敌人畏惧。 而他们的领头者有两个人。一个人长着一副凶恶的面孔,下巴满是火红色的胡子,一道交叉形状的疤痕印刻在的他的右脸上,除此外,他还有着一身横练的肌肉,即使像现在已经入冬,他也仍将两条水桶粗的胳膊暴露在严寒之中,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寒冷。而另一个人,气势上也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能描述的是,那个人的右眼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露出的左眼也散发出阵阵寒气,他绝不是一般人。 “首相阁下,这次这么轻易地突破‘神木防线’,多亏了你的功劳啊。”那名有着凶恶面孔的人说道,“收买克德兰人当内奸,散布我们预备进攻‘神木防线’的谣言,让他们调走内地的兵团,我们借机从异端领地直入敌人心脏,妙啊,妙啊!” “这没什么,巴巴罗萨将军。”被称为“首相”的人以一种既不骄傲也不谦虚的口吻说道,“在利益面前,最顽固的‘黑森林异端’也会做出让步。” 巴巴罗萨将军点头表示赞同,但他的脸色中又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不过,我还是很讨厌那帮杂种异教徒,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那些信仰跟我们相同的克德兰女人,哈哈哈……”他发出了难听的,如生锈的铁棍摩擦般的笑声,把树上停留的几只猫头鹰都给吓跑了。 这个时候,基德才发现队伍的后方还跟着七八个被拴住双手,彼此用绳索连成一列的俘虏。这些俘虏当中,绝大部分都是城中的贵族,有男有女,最老的五十岁上下,最小的才不过十四五岁。他们满脸都是恐惧的神色,有的人牙齿不住打颤,有的人双腿不住发抖,悲观、绝望的气息在他们当中弥漫。 “就在这里停下好了。”巴巴罗萨将军挥手示意,然后圣堂卫士们便拖拽着俘虏扔到了道路前。 队伍中间又走出了一位头上蒙着皮袋的刽子手,他拿着一把血迹斑驳的利斧,如一位死神走向俘虏们,他的身后还跟随着一位苍老的,捧着《创世圣典》的红衣主教。 巴巴罗萨的眼睛不停地在一位贵妇的脸上打转,他冷笑一声道:“你们这帮克德兰的顽固分子,我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你们现在向我,向创世神加尔祈求宽恕,我或许会网开一面。” 这些贵族虽然害怕,却也没有丧失身为贵族的尊严,他们一个个都沉默着,没有回答。 “哼,不识抬举…可惜了,这个女人。”巴巴罗萨玩味似的用马鞭轻轻拂过那名贵妇的脸庞,“我忽然有点舍不得杀了她呢。” “你这个畜生,该祈求宽恕的是你,迟早有一天,创世神加尔一定会惩罚你的!”俘虏中一个满脸伤痕的年轻贵族大吼道,站了起来,但下一秒他便被身后的刽子手一拳打倒,然后刽子手抓起他的头发,如拎小鸡一样拎起来,拖到了巴巴罗萨将军的面前。 “哦,有点骨气。”巴巴罗萨做了一个“割颈”的手势,之后——年轻贵族身后的那柄利斧呼啸一声砍下了,伴随着贵妇的哭喊声,其他人的惊呼声,以及巴巴罗萨的狞笑声。 基德差点叫了出来,他连忙死死捂住了嘴巴,将头背了过去,尽可能的不要去看那场面,饶是如此,那撕裂的声响依旧在耳边回荡,基德的心里不断默念着“创世神保佑”,气息变得凝重了起来。 ——恶魔,这个人是恶魔! “下一个是谁,嗯?”巴巴罗萨俯视着地上泣不成声的贵妇,“我再问你一遍,如果你肯向我祈求宽恕,到我的房间里来,你的亲人就不会有事。” 贵妇抬起头,眼泪汪汪的哀求道:“放过我的家人吧,行行好吧,大人!” “那不行,他们都是克德兰的官僚贵族,只有你到我的房间里来,成了本将军的妻子,他们才算是我圣巴利安的贵族,这样我就不杀他们了。” “姐姐,不要答应他!”那名年纪最小的贵族少爷忽然叫道,“哥哥都已经死了,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苟且偷生呢!” “对,克德兰人绝不向圣巴利安的淫威屈服!”其余的俘虏也被这种气魄所感染了,跟着附和道,“克德兰之叶永不凋零!” “放肆!”刽子手一巴掌打向那名少爷的脸庞,只把他打得嘴角流血,但是那名少爷却没有喊痛,一声不吭的,小小的眼睛瞪着刽子手恶狠狠的大眼睛,丝毫没有畏惧。 那一瞬间,牙齿打抖的人不抖了,双腿打颤的人不颤了,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板,面向凶恶的圣巴利安人,这一幕甚至打动了在场的许多圣巴利安士兵。 可铁石心肠的巴巴罗萨将军却又昂起了头,几乎是以蔑视的姿态看着俘虏们,“既然你们一心求死,那我也没办法了。女人是我的,其他人都杀了算了。” 刽子手接到命令后再次拖着利斧走向了那位年轻的少爷,一旁的红衣主教都不忍地翻开了《创世圣典》,不停地低声诵读着祈祷的经文。 基德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大喊:“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可是他也明白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杀害,他将手心捏出了汗,牙齿咬得紧紧的,几乎要磨烂,可他仍然只能祈祷着。 ——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住手。”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令人吃惊的是,说出这个命令的竟然是那位戴着黑色眼罩,外表冷峻的男人,“现在正是稳定城内民心的时刻,胡乱杀人只会招致平民的愤恨,对王上的统治有害而无利。放过他们吧。” “你是什么意思,路德维希首相!?”将军露出了不满的表情,“你让我放过他们,放了我看上的女人?” “是的,我劝你最好这么做。”首相不冷不热的说道,“我改天会为你介绍一位更加倾国倾城的美人。而现在,要顾全大局不是吗?” “嗯…好吧,说话要算数!”巴巴罗萨示意刽子手停手。 ——怎么可能,那戴眼罩的家伙居然会出面解救那些人? 基德想到这的时候,却又发现,路德维希首相将一根手指指向了自己躲藏的方向,道:“另外,还得先解决掉偷听的小人。” “哦?偷听?”巴巴罗萨将军邪恶的一笑,拿出了背后的一把巨大的钉头战锤,他按动了武器柄上的一个按钮,锤头便下垂了下去,露出了连着的锁链。 基德顿时心中一凛! ------------ Part.5 逃亡 “被发现了!” 巴巴罗萨将手中的钉锤蓄力一挥,锤头带着锁链笔直甩出,仿佛是一颗小型的陨石,那强大的力量形成了一道气旋,破天荒的力量瞬间击中了基德躲藏的那棵大树,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大树粗壮的躯干被硬生生的一击打成两截! 基德赶紧向后一跃,一头栽倒进了雪堆中,侥幸躲开了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你们几个,去抓住他。”巴巴罗萨将军命令身旁的三个护国骑兵,“最好抓活的,不过不小心弄死了我也不介意。” 护国骑兵得令后,双腿一踢马腹,便挥舞着连枷朝基德的方向奔驰而来! “不好!”基德暗叫一声,然后拼命站起身子,向前方深处的树林跑去,“绝对不能被他们抓到!” 借着夜色,那几名护国骑兵一时难以看清基德的身影,他们只能凭借声音大致判断他的方位,这为基德创造了许多有利条件。护国骑兵不敢骑得太快,他们只是徒劳地叫喊。 这并不意味着脱离危险,这些护国骑兵是抓人的高手,一旦被他们盯上,就很难逃脱他们的追捕。基德开始觉得,巴巴罗萨将军的蛮力虽然可怕,但是那首相似乎更加可怕,他竟然能发现自己躲藏在树后,这洞察力真叫人吃惊,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现在该怎么办?穿过树林,前方又出现了一个滑坡,基德见不算很陡,便想都不想就滑了下去。 裤子被磨破了几个大洞,基德最后滑到了一条乡间小路上,这条路的尽头似乎有几户昏黄的灯火,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灯光。身后马蹄依旧,他们只是暂时没有发现基德,马儿四条腿比人两条腿跑得快,如果不想法子躲起来的话,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情。 基德跑向了那户亮着灯火的房子,他发现这里似乎是一座小旅店,尽管它小的就跟普通的民宅似的,但根本不是在乎小不小的问题。他一把推开了那面挂着“营业中”牌子的木门,气喘吁吁地问道:“老…老板在吗!” “在,马上来。”内门缓缓打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位胖乎乎的人,“请问您要…基德?怎么是你!” “胖老板,你又为什么在这!?”基德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是在木风城开店吗?” “圣巴利安人占领城市后到处烧杀抢掠,我迫不得已把‘圆木树屋’搬到了自己在乡下的家里。” “天哪,太巧了!”喜悦过后,基德一下子又恢复到了紧张的神态,“老板,我想我得需要你帮我一下了,圣巴利安人在四处搜捕我,我想在你的店里躲一躲。” “那真是太糟了。”胖老板挥了挥手道,“跟我来,基德,你先躲在我的房间里,如果要是有人来了,我就拖住他们,你千万别出声。” “太谢谢你了,老板。” 基德刚躲藏好不久,门外便传来了踹门的声音,那三名护国骑兵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老板在哪里,快出来!”护国骑兵的领头非常不客气地说道,“我们在找一个克德兰派来的奸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 胖老板恭恭敬敬地答道:“很抱歉,各位大人,我并没有看到过这样一个可疑人物,不如你们到前面的村子里去看看吧?” “让开!”护国骑兵直接推开老板,走向客房,“我们得搜查一下这里。” “我建议各位不必在小店浪费宝贵的时间,他不可能在这。” 三名护国骑兵没有在乎老板说什么,一脚便踢开了第一间客房,房间里坐着一位正在画油画的流浪画师,他看到圣巴利安士兵闯进来时,把手中的画笔都吓掉了。 “啊,各位大人,这是干什么?”他声音颤抖着,缩在了墙角,“我只是个画画的,没有犯法!” “该死,不是他,去下一个房间。” 此时的基德正躲在胖老板房间的一角,手中的骑兵刀已然紧握在手中,他心中打量着,一旦敌人破门而入,便一定要给他们来个偷袭,当头一刀,干掉一个算一个。 第二间房…第三间房…第四间房…终于轮到了基德所在的房间,三名骑兵现在就站在房间的门外,基德将刀柄越握越紧,时刻做着拼命的准备,只等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刻到来。 然后,门开了,基德也将战刀举过头顶。 “可恶,是圣巴利安人!” “该死,是克德兰人!” ——咦?什么情况?基德房间的门并没有打开,被打开的,是旅店的大门。房间外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三名护国骑兵的脚步声竟然在远去,之后基德还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刺耳声响,外边一下子喧闹了起来。 基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悄悄将房门推开了一条缝,只见:刚刚从旅店外又走进了两位克德兰的士兵,他们身上披着一件墨绿色的斗篷,头上戴着兜帽,加上他们背上的漆木弓,基德判断出了他们是飓风营精锐的游侠兵团的人,看样子应该是来侦察敌情,途经此地休息,却碰巧了遇上了来搜捕自己的圣巴利安人。 胖老板和其它房客都躲在了角落里,看着两名飓风游侠和三名护国骑兵刀剑相向,彼此间你来我往的生死较量正逐渐白热化。护国骑兵的连枷打烂了几张桌子,游侠的长剑又击碎了几排酒瓶子,那一瞬间,木屑夹杂着酒水四下纷飞。他们你进一步,我退一步,靴子踏得木板嘎吱作响。 虽然同为两军的精英,但因为人数上,游侠处于劣势,因此我们可以看到现在的局面对游侠相当不利,他们被三个护国骑兵越逼越紧,连后背都快贴到了墙上。 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勇敢的基德当然不会选择袖手旁观,他悄悄推开房门,朝着护国骑兵们的后背走去。 “投降吧,克德兰的垃圾们!”护国骑兵仍沉浸于即将胜利的喜悦当中,殊不知死亡正在向自己慢慢接近。 “喂,你看看后面是什么。”基德拍了拍那名最得意的圣巴利安人的肩膀,后者一愣,在回头的瞬间,胸口就已经被刀子扎了个透心凉。 “啊,你是……”另外两个骑兵看到基德的出现,无不大为吃惊,现在局势完全逆转了,胜利的天平又倾倒向了克德兰人这边。 游侠们乘机反攻,剩下的战斗也不必多做描述,最后的结局当然是以护国骑兵的全体团灭告终。 “呼…呼…多谢你的帮助,这帮圣巴利安杂种还真难对付,愿他们都上天去吧!”游侠们说道,但等他们看清基德的长相时,却又是一阵惊讶,“等等…莫非你是城防二团的基德?” 基德也瞬间认出了那两人,他收刀入鞘,道:“欸?你们是…那天老猫身边的两个跟班?!” “对啊!”游侠们惊喜的叫道,“原来你没事,你们的李昂纳多长官一直在找你,他要是知道你活着,一定会高兴的要死的!” “小李还活着!”基德差点一把眼泪落下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那,你们的队长老猫呢?” 游侠们黯然道:“队长他…在上次那场战役牺牲了…我们跟随李昂纳多长官的部队,带着凡纳领主突围出了圣巴利安人的包围圈,他现在可是英雄。” “啊,老猫,也牺牲了么,可恶的圣巴利安人……”基德攥紧了拳头说道,“唉,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敌人当中有个叫巴巴罗萨的将军在这附近,他相当的厉害,我们必须得赶快上路,不可久留。” “巴巴罗萨…难道你指的是圣巴利安的最高军团统帅‘红胡子’巴巴罗萨?那可真得离开了。”游侠们说道,“我们此次来木风城的目的有一个也是来寻找你的,李昂纳多长官在清点敌人送还回来的尸体时,没有发现你,所以他认为你还活着。” “那我们快走吧…不对,那这些尸体怎么办?” “你们放心离开吧。”胖老板忽然笑着说道,“我会把他们妥善处理,我们这里有一位热爱绘制解剖图的画师,咱们就送给他好了。” ------------ Part.6 圣林之城 基德总算是死里逃生了。也许一开始敌人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因此也没有追上来。基德跟随着两名游侠连夜赶路,他们告诉基德,现在木风城残余的部队都已经撤入了王都休整。现在不光光是木风城,包括边境的许多城市都已经落入了圣巴利安人的手里,因此王都几乎挤满了残兵败将,以及赶来避难的百姓。 克德兰建国百年从未遭受过如此灾难,即便是七年前圣巴利安先王发动的那场战争也仅仅是占领了两三座城市或城堡而已。“神木防线”被轻易突破。克德兰军队一溃千里,当今的克德兰国王亚门一世据说就要召开新的“三级会议”来探讨救国方案。 基德不禁感叹,自己不在的这十余天里,国内居然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他愈发的想要回到同伴们的身边了,他渴望战斗,渴望将那些让自己的国家饱受蹂躏的敌人驱逐出境。 几天后,基德终于能远远看到王都的城墙了,乍一看下,王都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绿色盆栽。哥林顿,克德兰王国的都城,是一座奇特的城市,它的建筑多半依树而建。城内有着许许多多高达十几米乃至数十米的惊人神木,他们无法被火焰燃烧,且四季常青,传说是一片由创世神创造的圣林,是一座神圣不可侵犯的“伊甸园”,因此,哥林顿又被称作“圣林之城”。 在通往城内的大道两侧,都是整齐排列的雪松,就像是站岗的士兵,不分春夏秋冬的挺拔矗立着。大道上,到处是从边境赶来的难民:穷人背着包袱衣衫褴褛;普通人大包小包,风尘仆仆;贵族们驾着马车,拼命往前挤。一顶又一顶破破烂烂的帐篷接连挨在一起,在帐篷顶部的绿白神木旗帜颓然地飘着,垂头丧气,就像是枯萎的老树,毫无生机。 这样乱七八糟的局面与“圣林之城”的宏伟格格不入,“伊甸园”变成了“失乐园”。 路上有几个逃难的平民小声议论着:“圣巴利安军队已经攻克了边境的木风、彼岸花、青庭三镇,哥林顿也危险了。” “那个巴巴罗萨将军可真是可恶啊,杀了好多人。”另一个年纪稍小的少年咬牙切齿地说道,“等我长大,我一定要加入游侠,打败圣巴利安人!” “省省心吧,小鬼头,你还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战争,战争是要死人的,个个都想拼命逃离战场,就你还不要命地往死人堆里挤。” 基德看着几个逃难者,神情黯然,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城外不远处有一座破旧的教堂,游侠们告诉基德,这次阵亡的士兵的遗体绝大部分都安葬在这。歪歪扭扭的“屮”字型木质铭牌遍布整片陵园的山坡,基德说,他要进去找三位朋友,跟他们好好聚一聚。 这是一座并不怎么大的教堂,可能始建于上个世纪,它白色的墙体上布满了漆黑的污痕,白色的刷漆片片剥落,仿佛是岁月留下的伤疤,它像一位沧桑的老者一般,无言见证过一个又一个人的离去。 也许是安葬时,李昂纳多的安排,当基德找到他们时,发现,三人的坟墓并排在了一起,旁边还有一座空坟,上面写着“基德·巴赫”将长眠于此。 基德轻轻拍了拍“屮”字木架的积雪,道:“很抱歉,兄弟们,我还不能下来陪你们。”基德扯下了披在身后的战旗,用刀将它割成了三条布练,分别系在了三根木架之上。 “骑兵刀,锅盖头,狗熊,我的好兄弟们,我发誓,我会替你们继续战斗,守护故乡的人们。无论是圣巴利安人,还是今后一切胆敢入侵克德兰,毁灭我热爱的一切的人,我都会同他们战斗到底。” 三条布练如飘扬的旗帜猎猎而起,基德最后默哀了片刻,便重新站了起来。满山的墓碑都在沉默,被冰封的苍凉大地带着无限的凄凉,呜咽的狂风颤动起树枝,雪花飘飞着散落。 克德兰在哭泣,也在怒号。 “再见了。我欠你们的一顿饭,等我光荣战死的时候,再还给你们。”基德擦了擦眼泪,“你们不会白白牺牲,终有一天,人们将会在无尽的黑暗中觉醒,圣巴利安的恶魔们,打不倒克德兰人的意志。” 他向着三人的坟墓,也向着漫山的死者,庄严的宣誓。 “克德兰之叶,永不凋零。” ------------ Part.1 三级会议 纪元1028年11月初,关于圣巴利安对克德兰开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中古大陆。仅仅是几天时间,就已经有好几座边防城塞失守。当时边境难民传来的谣言称,圣巴利安军队似乎像是运用了巫术一般,直接避开了“神木防线”,从克德兰森林内部突然出现。以至于克德兰军队还未收到敌军袭击的消息,就看到敌人已经兵临城下。 圣巴利安军团的凭空出现极大震动了克德兰的宫廷上下,这直接迫使了克德兰国王亚门一世重新打开了封闭了数十年的议会大门,召开从上一任国王开始就已经停办了的“三级会议”。 所谓三级会议,即指在国家危亡之时,由国王召集来自教士、贵族、平民三个等级的代表齐聚一堂,共同商议解决危机的办法。 克德兰的王都“圣林之城”哥林顿,森林中最宏伟的城市,中古大陆最有特点的城市:它位于森林腹地,更准确的说,整座哥林顿城本身就是一片森林,这里的房屋建造于巨木之上,是名副其实的树屋。而在城市的中央位置,则有一座庞大的巨石阵,它由三十六块二十米高的巨石绕圈排列而成,巨石阵的中央便是王国的宫廷。 在巨石阵外,三个等级的代表都已如约而至。 教士的代表是枢机主教大人,骑着一头瘸腿的毛驴到来;贵族的代表是女公爵艾欧丽娅,乘坐一辆黑色的马车而来;平民的代表是城内的护民官杰克先生,他两袖清风,徒步而来。 ——国王,皇后,三级代表以及诸位王公大臣都已经就位。他们分坐在一张圆桌的周围,首先说话的是王座上的国王亚门一世。 他看了看皇后玛格丽特,给自己打了打气——亚门一世是一个懦弱的年轻国王,没有皇后在背后挺他,他甚至不愿出席三级会议,只见他窘迫地红着脸,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道:“欢迎诸位代表齐聚一堂,呃,如各位所知,我们当今正面临着一场浩劫,所以本王特召开此三级会议,望诸位能…嗯,集思广益,商讨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来化解本次危机。” 之后,各方代表开始了激烈的讨论,若干时间后,会议中大致分为了以下意见。 枢机主教说:“圣巴利安军队凭空出现,必有神助。由于我们的信仰日渐丧失,道德为金钱与利益所侵蚀,这是创世神对我们的惩罚,唯有加强对创世神的信奉,根除一切欲望,胜利的天平才可能倾向于我们。” 女公爵艾欧丽娅则认为:“当今的局面并非我国军力所能抗衡,应当通过扩招兵力,雇佣国外的佣兵参与战斗,才会有几分胜算。” 护民官杰克反对这些看法:“之所以圣巴利安能轻易攻城拔寨,全因民心不稳之缘故,只有降低赋税,号召民众保卫家园,才能打败侵略者。” 亚门一世认认真真的听完了这三位代表的意见,只觉得他们的提议都有各自的道理,一时难以作出定夺,眼睛时不时会望一下皇后。国王是一位懦弱的人,在他纠结于某些问题的时候,总是会求助于皇后玛格丽特。 之前,我们曾在“圆木树屋”旅店里听说过,克德兰的皇后是东帝国瓦兰廷的皇女,也许你已经忘记了这件事,现在我们将会详细地谈谈这位才能出众的女性。玛格丽特皇后是瓦兰廷帝国皇帝普罗门六世的长女,在五年前嫁给了当时还是20岁的克德兰王子亚门。她精通于外交之术,善于将政事处理的井井有条,政治、军事她无不擅长,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强人”。 这位真正的“国家元首”,平静而不失威严地说道:“各位代表们都有各自的道理,没有办法说出谁好谁坏。不过,依照本宫的想法,教士代表的意见收效缓慢,贵族代表的意见会破费国库引发民怨,平民代表的意见又会减少国家收入,导致财政赤字,那么……” 玛格丽特皇后顿了一顿,目光扫过圆桌旁的所有人,各级代表们都不禁一个哆嗦,之后,她又说道:“那么本宫的意见是,降低部分平民要上交的赋税,改为教士们以圣加尔公会的名义,向社会各界人士募集礼拜的捐款,以补充财政的损失。至于,兵力问题…本宫打算,向我的父亲普罗门大帝寻求帮助。” 此话一出,会场立即开始骚动了起来。贵族们觉得这主意不错,对自己没有损失。主教代表团则保持了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平民代表团的反应是最激烈的,直接开始大闹反对,认为这么做是在变相收税。旁边的侍卫立刻开始用武器提醒他们肃静,过了好一阵,平民代表团才被迫消停。 作为平民代表的护民官杰克,做出了表态:“瓦兰廷帝国的重骑兵居七大王国之首,兵力远远强过我们。古人说,千万不要相信与强者的联盟。记得七年前,延续了近两千年的罗斯里克帝国就是在强国圣巴利安的政治干预下垮台的,所以求助于瓦兰廷是引狼入室之举,实属下策。” “你是在质疑本宫吗?”皇后皱起了眉头,声色严厉起来,“质疑我父亲,就是在质疑本宫。” 护民官杰克虽然非常不满这个决定,但是他看到皇后生气,也不敢再继续顶撞,只好一言不发,默默离开了席位。 “还有谁反对本宫的么?”皇后最后问了一遍,隐隐带有怒意。 ——会场鸦雀无声。 身为国王的亚门一世,态度上仍表示有些疑虑,“可是,我们唯一通往东帝国的道路都已经被圣巴利安人牢牢控制,信使可能根本无法通过。” “那么,本宫就需要一位勇敢忠诚的人来完成这项使命了。”皇后沉吟片刻,“不过,这样的人恐怕很难找到。” “不。”这时,女公爵艾欧丽娅忽然说道,“皇后陛下不用担心,我知道有一位骑士一定能胜任这项工作。” “哦,说说看吧。” 艾欧丽娅忽然一阵脸红,过了一会儿,她继续道:“那位骑士是…我的…一位朋友,叫李昂纳多·加斯特。他就是现在人们一直说的,那位带领木风城领主凡纳突围出圣巴利安军团包围的勇士。” “唔,能从这么多敌军中突围出来,还真不简单嘛。”皇后听说,木风城战役中,敌军重重包围了城市,将守军困死于城内,包括领主,仅仅只有一百来人的部队逃了出来。而当时,护送凡纳爵爷逃离城市的,正是李昂纳多所率领的城防二团,“那好,如果他能办到,我就能答应给他任何一样他想要的东西。但若是失败了,那就以死来报效克德兰吧。” ------------ 第七幕:王都 ------------ Part.2 女公爵 这几天哥林顿城里非常混乱,物价一口气涨了几倍,大街上卖烤肉串的店铺把牛肉、羊肉换成了老鼠肉,面包变得比天鹅绒还要值钱,人们为了换几片面包砸锅卖铁,拼命涌向城里的市场和食堂。 其实不仅是王都,其他地方也是如此,边境的难民越来越多,关于他们的安置问题,宫廷里的学士们可是想破了头脑。 在女公爵艾欧丽娅的官邸中,护花骑士李昂纳多也正眉头紧锁地坐在椅子上,他看着大厅灰色墙面上挂着的天使圣迹画,边拨弄鲁特琴的琴弦,边沉思着一些问题。 ——自己为什么不极力劝说凡纳领主提前在木风城周围布置防御工事呢?也许这次失败有自己的责任存在。他深深自责自己的过失,李昂纳多认为是自己的指挥不当导致了失利。此外,还有基德的失踪,也许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强迫这个家伙跟随自己,是自己害了这个弱鸡啊。 苦恼中,他仿佛觉得哥林顿就是座囚禁他的监狱,来来往往的人都带着肃穆的神情,一个个都像是在嘲讽他一般一言不发,只是目光黯然地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息。李昂纳多真恨不得一个人回到木风城去,单枪匹马打败圣巴利安军队,把基德找出来,就算基德死了,自己也要拼死把尸体夺回来。 在李昂纳多懊恼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女公爵艾欧丽娅穿着一身翡翠绿的女猎装走了进来,她头上歪戴着一顶羽饰太阳帽,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串蓝宝石项链,再加上纤细玉指上的金色指环…使这位美丽的女公爵显得尤为高贵典雅,一看便是上流社会的窈窕淑女。 “李昂纳多,你还在为那件事情自责吗?”艾欧丽娅看到他这样觉得有些心疼。 “原谅我,公爵小姐。”李昂纳多连忙起身,左手抚膺,鞠了一躬,“的确如此,我有些过意不去。” 艾欧丽娅勉强抿嘴笑了笑,道:“我从来没有见你忧郁成这样。从小我就一直认为,你是个会给大家带来欢乐的男孩子。”她走近李昂纳多的身前,昂起头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如果,有一个能让你戴罪立功,还能为你带来无限荣耀的机会,你会去做吗?” “呐。如果是公爵小姐让我去做的,我是从不会拒绝的。”李昂纳多说道。 “如果…如果是为我而死呢?”公爵小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那我也会在所不辞,这是我,身为护花骑士的原则。”李昂纳多低头看着这位可爱而高贵的小姐,“骑士是不会畏惧死亡的。” “不必那么认真啦…开个玩笑的。只是,有可能会死吧……”艾欧丽娅的语气忽然起了某种变化,越说越小声,“对不起,可不可以,原谅我…我擅自把你推荐给了皇后陛下……” “怎么了?”李昂纳多察觉到公爵小姐的神情有些不太对劲。 “皇后陛下希望,有人能替她将求救信安全的送达给瓦兰廷帝国的皇帝…我自作主张,推荐了你,如果…你觉得危险的话……” “就这点小事吗?”李昂纳多忽然用深情的目光与艾欧丽娅对视,他笑着说道,“我答应你哦,我的公爵小姐。第一,这是为了弥补我的过失。第二,身为护花骑士的我,绝不会拒绝漂亮小姐的求助,尤其是艾欧丽娅小姐和皇后陛下的求助。” 艾欧莉亚脸上顿时变得绯红,她低头道:“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没关系啊,我准备两天就能上路了。我只是…为自己寻求一个解脱罢了。”李昂纳多眯着眼睛,勉强笑了笑,随后温柔地抱住了公爵小姐的腰间,“如果我死了,也只是死了一个没用的半吊子乐师而已,还请小姐不要难过。” ——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艾欧丽娅忽然感到了一阵后悔,也许自己不应该让他去冒险。毕竟,他已经陪伴了她这么久,从年少懵懂之时,到彼此长大成人。女孩继承父亲,成了被无数贵族少爷追求的公爵小姐;男孩却为了理想放弃了世袭的爵位,成为了与死神搏斗的骑士。两人从彼此形影不离,到现在越走越远。好不容易再见一次,却又要分别了么? 艾欧丽娅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对不起,李昂纳多。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厅里的烛光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映出了两人漆黑的剪影。 李昂纳多低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句:“假如可以,那么当然。” ------------ Part.3 长夜 夜深了,明月高高挂起。星河灿烂,将落满积雪的“圣林之城”映亮,使得这片白色的“森林”散发出温和的光芒。 万千盏树灯一同亮起,仿佛是无数悬浮在夜空中的萤火,与月亮星辰交相辉映。它们在暗处低语,流浪的小猫小狗与它们一同歌唱。 而李昂纳多就这样,披着一件褐色皮衣,坐在一幢树屋的小窗台上,俯瞰着万千“林中”的点点灯火,低眉弹奏着鲁特琴,每一根琴弦似乎都蕴藏着一个故事,每一串音符都是一位骑士真情的流露。 只听他唱道: 我多希望,这世界吶, 没有杀戮,无谓痛苦。 花儿永不凋谢, 夜色依旧宁静。 流浪的人,在歌唱着, 追忆归去,回味悲伤。 在寒风里,看那彼岸花开, 在暮光中,唯有琴声依旧。 歌声已毕,房间的门被咚咚敲响。 “请进吧。”李昂纳多收起鲁特琴,从窗台边慢慢下来。房门“吱呀”一声被缓缓的开启,之后,他仿佛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事物,他瞬间呆住了,脑海里一阵空白。 ——那背后的人,是! “好诗啊,好诗啊,小李长官!你半夜又风骚了。”来者正是他的副官兼好伙伴,基德·巴赫!他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全身破破烂烂,这里一个洞,那里一个洞,就像是个窜门乞讨的乞丐。 “啊,你个弱鸡,怎么是你啊!你还活着啊!”李昂纳多在短短一秒钟内转悲为喜,忍不住叫了出来,上去就给了基德一个熊抱,“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笨啊,你不是一直在到处派人找我么?我回木风城的路上,碰巧遇到了昔日游侠队长老猫手下的两个跟班。”基德笑着说道,“然后,他们就告诉我,你们撤回王都了,之后在他们带路下,我一路找到了这里。” “赞美创世神,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李昂纳多不禁牢牢握住了基德的手。 “什么,原来你老想着我死啊!” “那叫关心你,弱鸡!”李昂纳多轻轻捶了基德的脑袋瓜子一下,神情里竟有一丝无奈,“算了,我们去酒馆里喝一杯吧。我觉得应该好好庆祝一下你的‘凯旋’!唉,就可惜……” 基德似乎察觉到了李昂纳多有着什么心事,忙问道:“可惜什么?” “我过两天这样就得走了,去做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李昂纳多黯然道,“就是作为皇后陛下的信使,送信给东帝国的皇帝。” “送信给…东帝国?是那啥瓦兰廷么?” 李昂纳多点了点头,不知道内心是什么感受,像打翻的调味料,五味陈杂,“恐怕我不一定能回来了,路上要经过圣巴利安人的关卡,我没有把握能穿过去。况且,我觉得往返路上一定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能把信送到都已经很困难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所以这杯酒,你必须来喝,就当是我的最后诀别。” 看着李昂纳多说得如此庄重,基德知道这并不是开玩笑——他想起了骑兵刀他们,还有涅莉、白泽尔,以及很多很多与他道别的人,“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伙伴了。”基德心下凄凉,感觉身边的人一直都在离他而去。那么,自己面对朋友的离别,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么? 李昂纳多楞了一下,欲言又止,仿佛看到基德的目光在熊熊燃烧。 ——我会和你一起去东帝国。基德说道。 空气凝固了,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李昂纳多缓缓开口:“你跟着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没有关系,副官跟着长官,侍从跟着骑士,天经地义。”基德郑重道,语气坚定似铁,“要死的话,就一起死掉好了。” “真是笨蛋,你个弱鸡跟着我不是找死吗?” 不知道为什么,当初是李昂纳多邀请基德加入他的队伍,现在,他却不希望基德跟着他冒险。 两人说着说着,忽然就一同傻笑了起来,仿佛两天后不是去赴死,而是去参加狂欢派对一般。也许,这就是兄弟般的情谊吧。 深夜里,王都的行人早已寥寥无几,只有几个旅店和酒馆还对外敞开着大门。家家户户都在温暖的壁炉旁做着睡前的祷告。唯有这么两个人,肩并肩行走在无人的大街上,任晶莹的雪花飘落,任凛冽的寒风吹过。他们手中只有一瓶喝了一半的兑水酒,一把不怎么锋利的剑,却有说有笑,仿佛拥有了世间的一切。 基德攀上街旁直入云霄的神木,坐在粗大的树枝上,为一盏熄灭的树灯重新更换蜡烛,李昂纳多则在一旁悠哉的弹奏着鲁特琴。月华流光映照在他们身上。 “此行会很危险的。”李昂纳多说。 “有什么比木风城发生的更可怕?”基德反问。 “说不准。” 高处的寒风凛冽地刮过他们的脸庞,下方是一片沉睡在夜空下的城市,若隐若现的树影中潜伏着灯火,远方皇宫外墙的巨石阵在哥林顿的中心默然凝视着苍茫的大地。 几只漆黑的夜鸦从枝头起飞,穿过月光,飞向彼方。 两人坚信,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就算失去生命,有一样却是不会失去的——那就是情谊。 ------------ Part.4 暮色野望 在克德兰边境沦陷后不久,圣巴利安军队很快便开始在占领的土地上设下了重重的哨卡,并在各大要塞中驻兵设防,谋划着下一步的进攻计划。 而,身为圣巴利安王国首席大臣的诺亚·路德维希当然不会就这么呆在要塞中闲着。某位全身上下都被斗篷的阴影隐藏住的间谍来到了他的营地里。 “我的大人,克德兰人很可能将要求助于瓦兰廷皇帝。”间谍压低了声音,使他的话听起来就像是某种野兽的低语,“您也清楚,瓦兰廷的骑士有多么骁勇善战,普罗门大帝一旦参战,圣巴利安将会立于危险的境地。”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首相从他的座位站了起来,来回踱步,“我已经思考好了对策。也许这还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您可不要小看了克德兰那婆娘。”间谍又轻声提醒了一句,“亚门一世懦弱无能,不足为惧,可是玛格丽特皇后却极度危险。” “明白了,我会很期待这场博弈的。” “那您许诺过的‘解放’…会实现吗?”间谍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语气有些颤抖。 路德维希点了点头,“会的,克德兰人会获得自由,我以格雷克里特三世陛下的名义发誓。” 间谍离开后,面目丑陋的巴巴罗萨将军醉醺醺地掀开了帏帐,还抱着一个全身上下几乎一丝不挂的女人走了进来。 他脸上红得像烧起来了一样,他打了一个酒嗝,重重躺在了地毯上,他怀抱的女人也像小猫一样匍匐在巴巴罗萨宽厚的身体上。 路德维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只听他大声地说着醉话:“首相大人,你为什么就不喜欢美酒和女人呢,成天跟个面瘫一样,哼哼……”巴巴罗萨忽然笑了几声,话题一转,又道,“面瘫,把小毛孩潘德拉伯爵给送到前线的主意是你出的吧?” “怎么说?”路德维希不经意间把眼睛眯成了刀刃的形状。 “哈哈哈,别以为我是白痴,那房间里关着的糟老头是不少红衣主教的导师对吧?”巴巴罗萨双手肆意地在女人雪白的大腿上摸了一把,然后声音越来越沙哑,“我虽然四肢发达,但是头脑可未必简单,来,喝一杯吧!” “你喝醉了,将军。”首相径直走出帐篷,脸色阴沉了起来,“下次我会请你喝更好的酒。” 也就是在晚饭过后的时间里,这位首相将斗篷遮住脸面,悄悄地离开了城堡外的营地。他骑着一匹黝黑的快马,一头扎进了黑森林的深处。 路德维希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不是黑暗吞没了他,而是他似乎本身就属于黑暗。 在这时,一座金字塔形的黑影显现在了他的面前,黑暗中火光点点,人影攒动,像是漂浮的灵魂在游荡。此地便是地树神异端的神坛。中间怪异的古木仍在寂静中耸立着,它鬼手般的树枝在招展,阴森森的人脸沉思着,眼皮半开半合。 路德维希走进异端的大本营,从一群死气沉沉的教徒中间穿过,对他们视若无物,径直地走向参天大树。 “人类,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地树神睁开圆盾大的眼睛,“你最好也要遵守信用。” “放心好了,不会忘记。”路德维希淡淡地说道,“要让你从树中解脱,就必须得到克德兰的国宝——铭文刀,将束缚您的这副腐朽躯壳毁灭。” 当时,大陆上有个传言,克德兰王室的国宝来自于古代传说中圣王塞巴斯蒂安的馈赠。据说是一把来自远古时期的宝具,吟游诗人的故事里常歌唱,任何胆敢号称“坚如磐石”的事物都将在它面前灰飞烟灭,它由罗斯里克的西海秘钢锻造,接受过远古德鲁伊祭司的祝福,在以龙血作为献祭,最终精炼而成。 当然,没有人知道这个传说的真假,因为就算是克德兰的国王,都不能轻易打开埋藏国宝的地下陵墓。 地树神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你的意思是,我还得帮你们彻底打败克德兰人了是吗?” 路德维希没有做出任何答复,一人一树似乎像是在打心理战一般,但很明显,占据上风的是首相大人,因为地树神已经不堪沉默,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巨吼,将整片森林的枝叶都震颤了起来。 “你是在耍我吗?无耻的人类!” 所有的异端都被吓得跪到了地上,不停地吟诵经文。而路德维希仍旧站在那,一动也不动,无所畏惧。面对这个庞大的怪物,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伟大的神,我没有必要欺骗您,您很快就能拿到铭文刀了。” “你又是在玩什么把戏?”地树神恶狠狠地质问道。 “我的意思是,您不必费太大的力,就能得到那件宝物。” “此话怎讲?” “因为,我在克德兰三级会议上安插的探子打听到,过几天会有克德兰人将运送铭文刀前往东帝国瓦兰廷。”路德维希假装叹息,说道,“为的是以此作为交换,获取东帝国皇帝的兵力援助。” 地树神神情扭曲了起来,“不,他们不能这么做。” “所以才要我们一起阻止他们不是吗?我们都有共同的利益不是吗?”路德维希接连发了两个反问,“若把铭文刀交给东帝国皇帝,我们将会增加一个强大的敌人,您也将永远失去解放的机会。” 地树神开始觉得这番话说的有一些道理,况且这个人类从表面上看也并没有撒谎该有的神态,或者说,他根本面无表情,看不到一丝破绽。该信任吗?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光凭自己确实难以解除封印,自己的部下也都是些智商基本为负数狂热者,没有什么本事。 “好吧,这是我最后一次信任你,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抓到那些人,逼他们交出铭文刀。”地树神勉强答应。 “那么,我们依旧是盟友了,您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说完,首相微微鞠了一躬,随后再次回到了黑暗之中。 ——地树神并没有发现,路德维希不经意的冷笑了一下。 因为,只有他知道,克德兰根本不存在什么铭文刀,至少现在不存在。 谁也不知道首相这么欺骗他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 Part.5 皇后 “陛下,您对这叫李昂纳多的骑士怎么看?”在皇后的房间里,一位年轻的侍女边帮助皇后更衣边好奇地问道。 “任何骑士的勇敢都是可以被金钱和荣誉收买的。”玛格丽特看着镜中焕发着女王威严的自己,口中的语气变得比平常还要冷漠许多,“我不知道这个骑士有多大能耐,但至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必然会忠心耿耿地去做。” 侍女替皇后整理好了蓝色丝裙的花领,然后毕恭毕敬地退到了一旁。窗外清晨的阳光洒在古雅的梳妆台上,侍女小心翼翼地斜眼看着玛格丽特皇后来回关注着镜中的自己。 “陛下……”侍女窘迫不安地问了一句,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些唐突,“普罗门大帝真的会帮助我们吗?” “那还用质疑吗?”玛格丽特语气中吐露出一丝不快,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脂粉。 侍女连忙弯下了腰道歉,“陛下,原谅我,是宫里的老学士都在质疑,我也是因为好奇才……” “身为一名侍女,你好奇的太多了,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玛格丽特快速而不失优雅地站了起来,朝房间外走去,“至于那些老学士,半只脚都已经进了棺材了,他们可真该好好闭嘴。” 侍女连忙小跑跟了上去,在身后替皇后托起了长长的裙摆,生怕那光鲜华丽的绸缎会沾染上地面的尘土——尽管,那些管家和侍者早已把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看起来比新建造的城堡还要新上许多。 “您一定很信任大帝吧。”侍女还是在身后问了一句多余的话,但随后她又意识到不妥,赶紧闭上了嘴巴,把头低了下去。 她不禁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多话。 可玛格丽特没有生气,只是冷冰冰丢下一句:“我谁也不信任,我只信任我自己,因为任何人都可能背叛我,而我自己却不会。” 侍女不敢再说话了,一言不发地跟着玛格丽特皇后走进宽敞走廊尽头的一处漆木大门,这扇门上镌刻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圣树图案,两名披着披风的守卫替她打开了那扇大门。 “每天总是会有数不清的烦人事情。”玛格丽特皇后看到大厅内聚集了好几名地位较高的封臣,他们都在等候皇后的命令。 然而,身为一国之主的亚门一世却不见了踪影,他把所有的政务全部推给了他的皇后,独自一人到竞技场上看每月举办一次的骑士竞技去了。 这是一项盛大的娱乐活动,非常受到贵族们的追捧,然而却开支巨大,每次举办都要大动干戈,令百姓十分不满,人们常常将竞技大会戏称为“国王自娱自乐的游乐场”。 “皇后陛下,敌人的巴巴罗萨将军向我们发出了挑战,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率先发言的是叶门镇的公爵熙德,“现今唯有尽全力阻击巴巴罗萨,把敌人拦在翡翠河彼岸,方能有一线生机捍卫王都。” “这个巴巴罗萨是什么来头?”皇后问。 熙德点头回答道:“他号称是圣巴利安最勇武的将军,力量过人,一身都是横练的肌肉,打起仗来就像是咆哮的犀牛,无人能挡。他还有个外号叫‘红胡子’,据说是因为杀的人太多,连胡子都染红了。” 皇后皱起了眉头,“那你的意思是,我们打不过他?” “不,您误会了,巴巴罗萨只是匹夫之勇,我想,他的身后一定有某个大人物在帮助他。”熙德不禁握起了拳头,“我们不需要害怕巴巴罗萨,更应该选举出一名元帅,把各路领主团结起来,才有可能与敌人一战。” “那你的意见是?” “凡纳爵爷,他德高望重,没有谁了。” 玛格丽特皇后其实非常不喜欢凡纳这个老头子,他“公正者”的称号的确不假,只是他有时候会不合事宜的公正。有一次,皇后的弟弟奥罗爵士喝醉酒,在街上调戏某位伯爵的女儿,结果被凡纳发现逮了个正着,他也不给皇后一点面子,足足给了奥罗爵士五十个鞭子。 皇后的手指跳动了一下,仍旧装作不动声色地样子,说道:“是啊,凡纳爵爷一定能叫诸位信服,不过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况且刚刚才从大战中脱身,正需要留在王都休息。此事应当交由年轻的小伙子去办才好。” 熙德看到皇后的眼睛忽然间犀利了起来,他立刻领会到了她的意思,话头一转,额头冷汗不停流了下来,“的确,陛下的弟弟奥罗爵士一心为国,又是国王妹妹的夫婿,地位和才干都不输他人,想必其他人应该也没有意见吧?” 皇后微微笑了笑,装腔作势地说:“本宫那不争气的弟弟恐怕不能胜任元帅的职务,但如果这是各位的意思……” 几名老鼠嘴脸的弄臣还没等她说完,便在一旁跟着大声附和,熙德只是低着头苦笑,把无奈深深藏在了心里。 “如此也好,愿奥罗爵士能战胜可恶的巴巴罗萨。”玛格丽特朝封臣们挥了挥手,“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先请各位退下去吧,等会我需要交代些事情给我们的勇士李昂纳多爵士。” ------------ Part.6 爵士与护民官 上路的日子终究还是到来了,李昂纳多最后问了一次基德,你真的要一起去东帝国吗?后者的答案仍然是肯定的。 于是,两人一同到王宫中面见了玛格丽特皇后。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有一盏能放下三十六根蜡烛的水晶吊灯,地面铺着镶有金丝的沙之国红地毯。地毯两旁整齐地站立着两列背着战弓的皇家箭师——这是克德兰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个个都是十里挑一的射箭高手,就连剑术都并非普通人所能相比。就是这样一批精英,所听命于的仅仅是一位看似柔弱的高贵女性,即宝座上端坐着的皇后陛下。 玛格丽特皇后剑眉一挑,昂首看着阶下的两人,只是轻轻一挥手示意,道:“你就是李昂纳多·加斯特阁下吗?那么,你身后是何许人?” 李昂纳多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宫廷礼,道:“是的,我尊贵的皇后陛下。这位是我的副官兼侍从基德·巴赫,他今天将会与我一同前往瓦兰廷帝国。” “哦,也好。免礼吧,我勇敢的骑士们。”皇后向身旁的侍女示意了一下,让她将密信交给李昂纳多,“请记住,这封信相当重要,绝对不能拆开,务必要亲手送交到普罗门大帝的手中。” 李昂纳多半跪着接过信件,藏入怀中,并承诺道:“在下定当完成任务,否则,我就只好以死报答克德兰。” 皇后似乎对此很满意,又将目光转向了基德,说道:“这位年轻的先生,你能发誓用生命来保护信件吗?” “哎,我吗?当然啊,我对天发誓,我会用生命守护信件。”基德郑重道。 玛格丽特皇后点了点头,忽然叫侍女拿来皇室宝剑,亲自提剑走向基德。 ——这是…要干什么啊!?不会是要砍我试试我的忠诚吧! 基德越想越紧张,后背冷汗哗哗直流。只见皇后将宝剑竖于胸前,严肃地说道:“我勇敢的基德·巴赫阁下。今天,以创世神为证,本宫将赐予你‘骑士’的封号。” “啊,多谢皇后陛下!”基德顿时又惊又喜,连忙跟着半跪了下来,左手交于胸前,像他以前在军营里听某些骑士们说的那样去接受这份殊荣。 皇后宣读了《骑士守则》,并用宝剑在他左右双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命人将一枚印有带剑天使图案的骑士勋章赐予了基德,并说道:“好好为王国效力,日后本宫还会奖赏你的。” 基德感觉今天好像交了天大的好运,自己就这么从一个平民,一跃成了“骑士阶层”的一员,实在是不敢相信。 但,成为了一名骑士,就更应该肩负起责任,去守护人们,因为“守护”正是骑士守则中最重要的一条。 一名真正的骑士就应该为弱者而拔出手中的剑,去斩断那无尽的黑暗,猎取罪恶的灵魂。 基德欣然接受勋章,表示了对皇后由衷的谢意,并庄严宣誓了对王国皇室的效忠。 “很好,希望你,还有李昂纳多骑士,不要辜负了本宫对你们的期望。” “定当不辱使命!” 皇后看着两人慢慢退出王宫,过了许久,才幽幽地说出了一句话。 “希望那个年轻人能有命配得上这个称号吧。” 她的嘴角间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就在两人走后几分钟,玛格丽特正要起身离开,门外的司仪便高唱起了“护民官杰克”的名字。 玛格丽特立即露出了不悦的神情,心里纳闷着,这讨人厌的乡巴佬头子又想来搞什么事情? 只见护民官杰克穿着一身朴素的亚麻布衣走进大殿,他瘦削的脸上依旧是一副正直到令人反感的死板面孔,再好的心情都会被这人严肃的表情给破坏。 “我尊贵的皇后,请容许在下再次提一提平民们的意见。”杰克行了个礼,说,“您知道平民占王国的绝大多数人口,得民心对打败圣巴利安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你就直说吧,本宫还有要事要办!”皇后非常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百姓们希望降低赋税,减少竞技大会和宫廷宴会的举办,如果陛下能恩准,那么相信人民都会拿起武器与军队一起保家卫国……” 玛格丽特握起了拳头,撑着右脸,一双散发寒气的冷目半眯了起来。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周围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凝固了,护民官杰克却还是面无表情。 这时,从大厅外面,某位左肩披着短披风,留着湖蓝色长发的年轻爵士似笑非笑地走了进来,他的脸白得就像是扑了脂粉,又像是刚见了光的死尸。 “你还是快滚吧,‘乞丐王’,你想减税,你就给他们减去啊!”那爵士傲慢无礼地走到护民官旁边,还故意撞了他一下,“我姐姐不高兴,你没看出来么?” “奥罗!”玛格丽特低声提醒了他一句。 “滚吧滚吧,克德兰不需要刁民,只需要能战斗的骑士和士兵。”奥罗爵士目中无人地放声大笑,根本没把姐姐的提醒当回事,“不然,你和你的平民去保卫王国的猪圈吧?杰克陛下?” 护民官终于还是忍无可忍,没有表情的面容更加僵硬,即便没有显露出来,玛格丽特也能清楚知道他内心是什么感受。 “明白了,那在下告辞。”杰克阴沉沉地退出了宫殿,这是他第二次被人扫地出门了。 “奥罗,你太过分了。”玛格丽特狠狠盯了他狂妄的弟弟一眼。 而奥罗则不以为然,“那又怎样呢?这不就是你的心里话吗?我的好姐姐,我替你说出来,你应该感谢我才是,何必生气呢?” “你要是继承了父王的一根小指头就好了。”玛格丽特的手指不经意间攥得更紧了,“我可不希望你把我的计划搞砸。” “放心,不会的,我会替你料理那乞丐王。”奥罗爵士“咯咯”笑了几声,轻轻握住了皇后的手,低声在她耳畔说道,“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好姐姐。” 窗外下起了小雪,凋零的雪花片片落满枝头,护民官杰克阴沉着脸离开了巨石阵,在他跨到街上的同时,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便从石柱后悄悄跟了上来。 他们戴着一顶草帽,打扮得像是普通平民,然而在他们的腰间却藏着一把尖锐的匕首。 护民官杰克若无其事地走着,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的存在。他们跟着他走进了一条阴冷潮湿的巷子,这周围都是巨大神木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只有一些破烂的老旧房屋会建造在这里。 四周静悄悄的,杰克在巷子的最深处停滞了脚步。杀手们也跟着躲在了树根的后面,计划着什么时候开始执行暗杀活动。 “出来吧。”杰克的声音回荡在了空巷里。 杀手们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彼此互相看着,看来这个护民官还真是不简单。 一个体格健壮的杀手率先走了出来,手中拿出了一把小巧而灵活的匕首。 雪光映衬着匕首刀刃的边缘,浓厚的杀气弥漫着整条空巷。 “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杀手打了个响指,“很好,你也算有觉悟,我们主子想要你的小命,先生。” 所有的杀手都跟着走了出来,排成一列,不紧不慢地朝杰克逼近。 “唉。”杰克叹了口气,默默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随后忽然将长着络腮胡子的下巴高高扬了起来,“那你们主子要失望了。” ------------ Part.7 送别 基德带着满心的欢喜,与李昂纳多边骑着马边哼着歌前往城门,神气活现的。他心想,再过不久,自己应该也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家徽了吧?该是什么图案呢,是像圣巴利安和乌塔尼亚王国的皇室旗帜那样以野兽猛禽作为家徽,还是拿某样武器的外形呢? 此时,这位年轻骑士觉得路上的行人看到他的神情都起了变化,就好像是在看一位大英雄一般——尽管,这只是心里作用罢了。 “喂,弱鸡,别成了骑士就得意得要上天似的啊!”李昂纳对已经神魂颠倒的基德说道,“要是你还跟以前一样那么弱,就算成了骑士也没什么用。”他随后又敲了敲基德的脑袋瓜子,把他从幻想中一把拉了回来,“听到没?!” 基德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冲着李昂纳多傻兮兮地笑,“嘿嘿,我会加油的,前任长官!” 这时,哥林顿的城门已经出现在了两人眼前。在城门口之下,有一位衣着华贵,拖着双马尾辫子的贵族小姐正骑在一匹漂亮的白色骏马背上,含情脉脉地看着李昂纳多骑士。 “艾欧丽娅小姐?”李昂纳多惊讶的说道,“呃…你今天的发型很好看哟。话说,你怎么在这?” 女公爵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与她平日里公爵小姐的高贵姿态大为不同,更多了一点普通女孩的矫情。 “我,我只是想为你,送个别而已。”艾欧丽娅有些窘迫,可能是因为一下子被那么多外人看到自己这样忸怩的样子吧。她从纤长的中指上取下了一枚金色的指环,轻轻放在了李昂纳多的手心上,“请收下它,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 沉默良久。 李昂纳多怔怔看着手心的金色指环,某些过去的回忆不禁涌上了心头,没想到这位曾经与他一同成长的少女,这位后来成为了公爵小姐的少女,竟会如此的惦记着他。李昂纳多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但最后还是忍着没有哭出来。 “对不起,小姐,要是当初…要是我没有成为一个骑士,或许现在就不会离开你了吧。”李昂纳多苦笑道,牵住了艾欧丽娅的手,“要是我当初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做了卡西兰城堡的男爵,也许就能……” “没关系,我原谅你。”公爵小姐深情的看着李昂纳多,下一瞬,她把头埋进了他的胸怀,男孩伸手抱紧了女孩,这一次抱得那么紧,那么突然,两人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李昂纳多真希望这一刻能永恒定格。 骑在马上的基德看到这一幕,一下子就傻了,心说这平日里一副“老猥琐”样子的李昂纳多竟然也会有这么矫情的时候,这让一直单身的自己很受伤害啊! “错的是我,都是我,让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艾欧丽娅强迫自己从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不过,你一定能办到的…我相信你,不要难过啦,我会等你回来。” “嗯嗯!”李昂纳多用力一点头,肯定地说,“一定能办到。”他轻轻松开了手臂,捏了捏女公爵的小脸,“也是时候该走了,艾欧丽娅。” “是啊…该走了呢。”公爵小姐有些遗憾,语气越来越软,直到最后,她又转头看向了马背上发呆的基德,“听李昂纳多说,你叫基德·巴赫对吗?我希望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好李昂纳多,他可是一个连生活都难以自理的笨蛋啊。” 听到艾欧丽娅这么说,基德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他连忙说道:“当然好啦,他可是我的好伙伴,只不过…我觉得,应该被照顾的是我吧,我可是一点战斗力都没有的‘弱鸡’……” “总之,我希望你们都能一路平安。” 公爵小姐与两位骑士深情地做了一别,他们骑在马背上的身影,在晨曦的映衬下显得那么高大。 艾欧丽娅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她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终于流出了眼泪。 而,在另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巷子口里,也有这么一个身着黑袍,身形瘦削的就像是枯树干的人,冷冷的记录下了眼前的这些情景。 “就是他么?”那个人对着身旁一棵老树自言自语。 好像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微风吹动枝头的常青叶,抖落下积雪,发出“沙沙”的声响。 “好,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 之后,黑衣人也偷偷跟着基德和李昂纳多走出了城门,尽可能避开了行人的注意。他隐藏在兜帽下的脸抽动着,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低鸣。 “基德…居然会是你们。” ------------ Part.8 现世:幻觉 耳边传来了一阵手机的铃声,播放的好像是电影《霍比特人》的主题曲I See Fire,歌曲中高潮部分的歌声与吉他伴奏使年轻旅客的意识渐渐回到了现实。 他觉得全身都有些疲惫,就好像刚刚在运动场上跑了个五千米,然后又打了三小时的篮球似的。摸起手机,他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一串英文名字。 Alice Lee,年轻旅客在英国唯一的朋友,她是一位华裔英国人,和他一样同属于格林尼治大学的乌威治校区人文科学系。因为两个人身上都流淌着华人的血液,彼此间常常互相帮助,所以关系才会比较一般的同学好吧。 “喂...爱丽丝么...我刚睡醒,发生什么了么,大清早的叫我起来。”旅客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困死了。” 手机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柔柔的女声,就像是清脆的银铃一般美好,她似乎有些焦急地说道:“邱!沐!霖!你不知道今天要到学院报道吗!而且,现在不是大清早,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年轻旅客的名字叫邱沐霖,外国名字叫Alan Qiu,翻译过来就是艾伦·邱。 “不就是三点钟嘛,着啥急...等等,你说什么!?下午三点!”邱沐霖仿佛穿越了几个世纪回到现代,时间有些错乱,“居然下午三点了,还有多少时间结束报道!?” “恭喜你,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爱丽丝没好气。 “完蛋了...看来我得赶快了。” 邱沐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捡起背包,匆匆整理了一下衣服。看了看周围,他发现胖老板已经不在旅店里了。应该没必要和他说再见吧,另外,自己还没有付住宿的费用,他会不会以为自己住霸王店?还是留张纸条下来吧。 他在旅店的柜台上发现了一支漂亮的中世纪羽毛笔,似乎胖老板比较喜欢收集这样一些复古的东西,除了羽毛笔,这里还有落地式的摆钟和天花板上的仿古吊灯,基本都像是古典时代的玩意。邱沐霖握起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在便条上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邱沐霖一写完,扔下一些服务的小费,遍立刻快马加鞭,推开那扇老旧的大门,冲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英国伦敦的街道并不算很宽,但是却有着一种特有的,混合现代与古代的英伦气息。一辆辆红色的双层巴士从整洁的马路上驶过,一个个或者绅士打扮,或者时尚着装的英国人路过邱沐霖的面前,面带微笑与自信......这里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城市,现代的建筑之中不乏有上个世纪乃至更为久远的老式建筑。 他唤来了一辆黑色的出租车,车子就像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老式轿车,里面的司机也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戴着黑色的帽子,伦敦的司机大多都是这样的打扮,看起来很有侍者的气质。 “去哪里,先生?”司机问道。 “格林尼治大学,乌威治校区。”邱沐霖回答的很干脆,似乎他经常因为迟到而打车。 “嗯,没问题,先生。” ——呼,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我不想第一天报到就迟到,这样会给教授留下不好的印象。 邱沐霖揉了揉太阳穴,在出国前,母亲就告诉过他要在外国人面前昂首挺胸,保持微笑,不要整天一副“衰衰”的样子,丢中国人的脸。嗯,保持微笑,保持微笑...... 他趁着自己在车上,打算对着车窗的玻璃好好整整自己的形象。邱沐霖对着学了好几种微笑,但是怎么看都像是个白痴似的,不是疯子的微笑,就是奸臣的微笑,要是有人看到他这样会怎么想?当成疯子扔进疯人院? 这时,出租车开到了大学附近一条十字路口的红路灯前停下了。一些大学生从斑马线前走过,熙熙攘攘,互有说笑,这些人当中有英国人,有黄皮肤的亚洲人,也有黑人,他们之间充满着新一代年轻人的朝气……等等,似乎有一个奇怪的人引起了邱沐霖的注意。 那是一个有着红色中分头发的白人学生,他背着一把吉他,打扮的像是个流浪街头的歌手,但是英俊的脸上却挂着英国绅士特有的微笑,好比是柔和的月光,这样的笑容比邱沐霖白痴似的微笑更能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 奇怪,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相当相当的熟悉,难道,难道会是…… ——李昂纳多·加斯特! 一个奇怪的名字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邱沐霖赶紧揉了揉眼睛,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人,那个人和李昂纳多长得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难道自己还在梦中么……不对,这一定是巧合,是巧合。 “司机,我就在这里下了!”邱沐霖快速递出一张英镑,在马路中间推开车门,朝着“李昂纳多”跑了过去。 “先生,我还没有补钱给你。” “不用补了!” 他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这个人一定就是李昂纳多,不会错,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实当中,这不可能的。难道说,中古大陆真的存在吗?无论怎么样,得先追上去问个清楚。 邱沐霖跟着“李昂纳多”的身影跑过街头,在转角的时候,他跟丢了。“李昂纳多”消失在了混杂的人群当中,不见了踪影。 “李昂纳多...难道是,幻觉吗?” 他的头脑似乎又开始有些发晕,看到的路人产生了重影,就像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种感觉又来了......” 邱沐霖越来越难以承受袭来的倦意,跪在了地上,痛苦地捂着额头。周围的行人看到他难受的样子纷纷聚在旁边围观,一位好心的英国大妈见状慌忙扶住了他,“孩子,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我没事......”邱沐霖的意识开始越来越模糊,在围观的人群中间,他竟然看到了一位穿着中世纪射手长袍的金发少年,手持战弓与箭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基…基德…难道又要回到那个世界了…又要继续了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定是个阴谋吧。可到底是为什么。 基德的幻影朝着他缓步走了过来,举起战弓,搭箭上弦。脑子里似乎是“嗡”的一声,箭矢在眨眼之间激射而出! 下一秒,邱沐霖的头垂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中古大陆的大门,好像又一次的,开启。 ------------ 【解锁资料】“森之国”克德兰 【全名】克德兰王国(Godland) 【现任君主】亚门一世 【开国君主】“绝尘者”亚瑟 【旗帜】神木王旗(绿白底色,中间一棵繁茂的圣树) 【箴言】克德兰之叶永不凋零 【信仰】创世神(圣加尔公会) 【王都】“圣林之城”哥林顿 【位置】中古大陆中西部,镜湖西部 【气候】温带海洋性 【地形】森林 【面积】30万平方千米 【人口】约120万 【民族】克德兰人(主),圣巴利安人,瓦兰庭人,罗斯里克人 【政治】封建领主制 【经济】畜牧业,经济作物 【军事】骑士分封制 【特产】啤酒,羊毛,山菌,珍贵木材 【优势】火力强大的远程部队,长弓和弩手尤为突出 【劣势】国土面积小,森林限制导致骑兵和农耕落后于他国 【精锐】机簧弩兵团,皇家箭师,游侠 【名人】“护花骑士”李昂纳多,“公正的爵爷”凡纳,玛格丽特皇后,“鬼才”米利多等 【简介】传说克德兰是圣王塞巴斯蒂安分封的五大王国之一,其首任君王为“天启六骑士”之一的“绝尘者”亚瑟。在此之前,克德兰(Godland)森林一直是创世神信仰中的神圣之地,林内树木往往高达十米以上,有的堪比摩天大楼,且寿命长久。《创世圣典》记载,克德兰之木与我主同在,不可烧之火种,伐之过度,否则必将遭受天谴,因而克德兰在七大王国间一直较为稳定,但是近几年来,圣巴利安王国一直对克德兰蠢蠢欲动,其心未知。 【专有名词】 (1)神木防线:早在七年前,克德兰的前任国王便主持在边界修建了五座堡垒,每座堡垒都扼守住了前往森林腹地的道路。并且,在沿线那些高度有十五米以上的参天老树上,基本都建造了大大小小的树屋,国王还布置了射手在内,一是当做哨站,二是当做防御塔。 这个防御工程被人们称为“神木防线”,据说除了火攻外,没有任何办法能够突破它。然而在中古大陆约定俗成的规矩中,使用火攻焚烧森林是一种卑鄙的手段,不符合骑士精神,没有任何一个想要取得统治权的国家会企图烧毁森林,因此可以说,“神木防线”几乎是圣巴利安人无法逾越的障碍。 (2)三级会议:指在国家危难之时,由国内的教士、贵族、平民代表及代表团共同齐聚国王会议厅,共同商讨救国方案的会议。但是,平民等级代表在会议中其实并无太大发言权。 (3)铭文刀:传说是克德兰国宝,有圣王赠予克德兰第一任国王亚瑟,但也有说法认为它其实是把剑。现今传闻此刀收藏于皇家宝库或帝王陵寝之中,也可能不存在。 (4)圣林祭:所谓圣林祭,即是入秋时节,克德兰人庆祝丰收的节日。人们以祭石象征森林万物的灵魂,用各式各样的美食献给自然,以感恩森林的馈赠。 ------------ Part.1 小聪明 如果翻开一张中古大陆的地图,再将目光落在克德兰、圣巴利安与东帝国瓦兰廷三国的交界处,你就会发现,在三国的中间有一片广大的湖泊,它成了划分三国的天然界限,这就是被称作是“镜湖”的地方。 若要从克德兰前往东帝国,就必须经过这个地方。要么乘船渡过湖面,要么沿着镜湖的东南方向绕一圈过去,但很不幸的是,无论从水路或是陆路都必须要途径圣巴利安军队的设防点。 基德与李昂纳多再三权衡下,认为:若从水路前往东帝国固然是最快的办法,但由于船只灵活性不高,一旦在水上被敌方舰队发现,那么恐怕就会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 那么,唯一的途径就是步行了。 从王都哥林顿出发到现在,有三天过去了,我们的两位骑士终于抵达了王国的边境。从这边的山岳上,我们能看到远处盆地中,有许许多多被树林环绕的圣巴利安哨塔。每座哨塔之间的距离并不长,所以一旦稍有不注意,被任何哨兵发现可能会引来大量敌军的攻击。 所幸的一点便是,此时正值冬季。在下雪天中,人的可见度并不是很高,到处都是霜雾和雪花。 因此,如果能好好利用这一优势,应该还是有办法通过敌占区的。 此时此刻,基德与李昂纳多两人披上了一件白色的斗篷,一动不动地匍匐于某个雪坡的下方。 他们拿出了一个简陋的单筒望远镜,这是当时一位克德兰学者用两块玻璃瞎整,发明出的新奇玩意。它能看到远处的东西,但是当时的人却并不重视这发明,不过,它现在派上了很大的用场。 两人细细观察了哨塔的布置规律:圣巴利安军队每隔五十米左右会设置一个哨塔,每座塔上大致会有两个士兵看守,一名弓箭手,一名长枪兵。然后一共九座哨塔,每三座哨塔之间会有一个小营地,每个营地约莫有十几个人守着的样子。 “基德,等会儿你跟着我,看我的手势行动。”李昂纳多说道,“切记,没有我的指示,你千万别再擅自行动了。” 基德一拍胸口,连说几声“一定”。之后李昂纳多便挺起了雕花长枪,压低身形,从草丛里钻过,小心翼翼地朝着第一座哨塔的方向移动了过去。 基德也取下长弓,将箭矢时刻搭在弓弦上,紧紧跟着李昂纳多,尽力避开哨兵的视线,然后趁着塔上的士兵回头之际,迅速溜到了哨塔的下方。 李昂纳多指示基德:“弱鸡,听好了,等会儿我左你右,把他们这样,明白了么?” 他做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基德立刻点头会意道:“明白了,还有,能别叫我弱鸡吗?” “除非你也别叫我小李,好了,别争了,正事要紧。” 两人蹑手蹑脚踩上梯子,悄悄爬上哨塔顶端,看到圣巴利安士兵正毫无防备地背对着他们,这可真是个好时机,乘着敌人门户大开,李昂纳多一枪刺穿了左边射手的咽喉,基德一箭命中了右边长枪兵的后颈,两名士兵双双倒了下去,头挨着头,断了气。 基德拔出箭矢回收,并问道:“喂,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继续重复这办法?” “当然不会,敌人不是傻子,让我思考一下。”李昂纳多摸了摸下巴,心下思索了一番,“唔,也许我们可以冒个险。”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基德看到李昂纳多莫名其妙的又笑了起来,心里不禁纳闷,这老猥琐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不靠谱的主意? “弱鸡,你听好了。等会儿我们就跟地上这两位先生互换一下衣服。之后呢,我们让这两位士兵‘假扮’我们立在哨塔上作射箭的姿势。至于我们,就在下塔之后放声喊‘有敌人袭击了哨塔,快来支援我们’,这时敌人必然会来此地查看。”李昂纳多详细的说明了他的计划,就好像是某个神机妙算的谋士似的,“他们看到站着的‘我们’一副搭弓要射击的样子,肯定不敢贸然上前,这就为我们争取了时间。也就可以不费太大力气,不杀太多人,轻轻松松穿过这里了。” “这听起来太轻松了吧……”基德认为想穿过这里不可能这么容易,而李昂纳多却十分自信,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相信自己。 ——没办法,那就干脆冒险试试吧。 于是两人三下五除二快速换上士兵的衣服,按照原计划将一切安排妥当,然后离开哨塔,躲到一棵大树的后方。 只听李昂纳多和基德一同大喊了一声:“来人啊,救命!有人攻击了哨塔!” ------------ 第八幕:镜湖 ------------ Part.2 铁山伯爵 不远处哨塔的士兵听到了两位骑士的“呼救”,连忙点燃了狼烟信号。 其余的士兵看到了如黑兽般升腾跃起的滚滚浓烟,个个放下了手头的事情,纷纷拿起武器赶来了现场。 李昂纳多和基德就这样躲在树后,看着圣巴利安士兵们手忙脚乱的样子暗自窃笑。 其中就有一个士兵跑得太着急,把头盔都弄掉了,回去捡的时候还差点跟后头的人撞在了一起,大头碰小头,一个叫骂着“你长不长眼睛”,一个大喊着“是你硬要过来”,场面乱成了极点。 其中一名士兵喘着粗气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另一个士兵则指着第一座哨塔回答:“那边,一号设防点被人攻击了。” “肯定是克德兰人干的,快,我们得去支援!” ——计划成功了。 其他岗位的敌人都一个接一个的被吸引了过去,那么,接下来事不宜迟,得赶紧跑路了。乘着圣巴利安士兵离开,李昂纳多振臂一挥,基德立刻便跟着他飞也似的窜了出去,就犹如两只灵活的狐狸般穿梭在森林里。 由于放哨的士兵减少了一大半,两人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突破了九座哨塔的难关。 但,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就结束。 眼下,两人已经清楚地看见了不远处的镜湖。但见,镜湖湖面宽广的好似能将日月星辰都统统沉于水底,一眼望去,甚至都看不到边际。毕竟它是三个国家的分界线,所以自然是极大的,如果不是因为湖面的平静,恐怕人们还有可能将镜湖错认成大海吧。 “天,真是有够大的。”基德不禁感叹道。 “难道你以前没来过镜湖么?”李昂纳多问。 “是啊,我活到现在,几乎就只去过苔石村周围的村子和城镇,最多就是去王都了。” “可怜。”李昂纳多笑着弹了弹基德的额头,“现在就给你长长见识了。” ——“长什么见识啊,你们两个?”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极为洪亮的声音,他们顿时一惊,立马转过身来。 只见,一个骑着褐色战马的年轻圣巴利安贵族正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衣着打扮有些另类的士兵,个个披着黑色斗篷,穿着褐色长衫,手持直刃巨剑,一副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就像是从匪徒当中征召来的部队。 基德额头冷汗直往外冒,他小声的问李昂纳多:“这下该怎么办,咱们恐怕被发现了……” “见机行事…别紧张。”话虽这么说,其实李昂纳多的手也跟着颤抖了起来,就跟抽了筋似的。 那名圣巴利安贵族行至两人跟前,基德看到那人年纪似乎与自己相仿,他洁白的脸上留有一对时髦的漂亮八字胡,身上穿着紫色的貂皮绒袍,一副雄姿英发的“少年英豪”的样子。 看到两人面容的同时,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阴沉,冷冷的说道:“两个偷懒的家伙,本伯爵还没有到,你们就提前离开岗位么?身为伟大圣巴利安的军人竟然擅离职守。很好,让我逮住了。” 基德和李昂纳多听完后相视了一下,原来这家伙还没有搞清楚所谓的“伟大圣巴利安军人”是假冒的。那么这些奇装异服的队伍应该是来交接班的,而这位年轻的贵族则是圣巴利安的某位伯爵吧。真是不敢相信,竟然还会有这么年轻的伯爵。 “你们是哪个兵团的?”伯爵举起皮鞭喝道。 李昂纳多只是笑了笑,心下已有了盘算,他假意举起双手,做出一副像是要乞求原谅的样子,“大人,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们!” 伯爵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愤怒了起来,他似乎很反感这种行为,用尚显稚气的声音骂道:“堂堂圣巴利安军人居然会轻易放弃尊严,像条丧家犬一般摇尾乞怜,不可饶恕!我要把你们,统统关起来!”说罢,他便用皮鞭朝着两位骑士的脑袋上挥落下来。 ——机会来了!李昂纳多乘势一把抓住皮鞭,另一边手快速扯住年轻伯爵的腰带,后者还没有搞清楚什么情况,他便运气一拉,把伯爵从马背上猛的拽了下来! “基德,快上马,快!” “了解!” 基德纵身一跃,翻身上马,而李昂纳多也毫不客气的踩着地上年轻伯爵的后背跳上马背,连带踢了踢马腹,两人骑着抢来的褐色战马飞驰过惊慌失措的士兵身旁,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含糊,就像是两人事先安排好的剧情一般。 “哈哈哈哈!各位先生们,我们先走一步咯!”李昂纳多潇洒的一回头,朝着身后的圣巴利安士兵,以及被当成踏板的年轻伯爵做了个飞吻。 这可把这位被拽下马,稀里糊涂地摔了个狗啃屎的伯爵给气坏了。 他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头晕目眩。待到定神之时,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气急败坏地嗔道:“可恶,竟然戏弄我,快给我抓住他们啊!你们身为昔日铁山军阀的精锐部队,竟然一点用都没有么?” “是,是,少主!” 这些被伯爵称为“铁山军阀”的部队也非常奇怪的称呼他为“少主”,他们看到两人骑着马跑远,已是不可能追上,便只好朝天上发射流镝矢作为信号,通知其他士兵进行追捕。 所谓流镝矢,便是一种以类似于笛子发声的原理制作的特殊箭枝,在发射过程中能发出刺耳声响来通知周边的同伴。据说,流镝矢是从草原民族步六孤族人那里学来的东西,现在整个王国都习惯用它作为传递信号的工具了。 小小的几根箭矢刺破空气,逆向的气流穿过箭矢上的孔洞,发出了令人烦躁的刺耳“鸣叫”,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圣巴利安士兵的注意。 “听,是信号箭,有敌人侵入!快,快!” 很快,基德和李昂纳多也听到了声响,之后他们发现,周边林子的岔道里冲出了好几个也披着黑色斗篷,挺着骑枪的链甲骑兵! “我靠,这么快,基德,你快拿弓箭来射他们,我负责操控方向!” “好!”基德拉开弓弦,但是无奈马匹跑得委实太快,加上两人同乘一匹马,难以施展得开,要射中敌人实在太困难了,更何况敌人还是高速移动的骑兵呢! 那么,面对如此危局,两位骑士跟圣巴利安军团的博弈也就正式开始了。 ------------ Part.3 闹剧 离镜湖越来越近,湛蓝的湖面也愈发大了起来,视野也已无法将湖的边缘纳入其中。就在路的前方一座湖边的小城镇出现在了两人眼中。 后方戴着遮面巨盔的链甲骑兵也越追越近,面对这些手持笋形护盾的家伙,基德好几发箭过去了,也不能解决一个敌人,顶多是擦伤些皮毛而已,对敌人几乎没有丝毫威胁。 基德着急得干瞪眼,“小李,这些该死的圣巴利安人移动的太快了,我射不中他们!” 李昂纳多此时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不过,他是冲着追兵骂的。只见这位护花骑士抓紧了缰绳,另一边手握住长枪,做好了要拼命的准备。他叫道:“弱鸡,你抱紧我,我担心等会儿会把你摔下去!” “啊,不是吧……这也太奇怪了。算了算了,我明白了。”基德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迫于局势,只好一把抱住了李昂纳多,“够呛,你咋还在身上喷了香水?!丫的,这味道实在……” “去你的吧,你以为我愿意啊,不然,我把你甩下去?” 语音未落,两个链甲骑兵便已追了上来,与两个骑士同乘的马匹并驾齐驱。李昂纳多见势,便抢在敌人之前率先将长枪一挑,连带着半边肩膀肉,把右边的骑兵刺于马下。 左边的骑兵看到同伴阵亡,愤怒地大声咆哮起来,扔下骑枪,“唰”地拔出战剑,誓要将李昂纳多撕成碎片。 他用笋形的盾牌护住前身,利剑横在盾前,一时间倒难以被突破。不过,我们看见李昂纳多故意虚晃一枪,假意被盾牌格开,暴露出前胸的破绽,形成门户大开的假象。 链甲骑兵果然中计了,他立刻转守为攻,斜劈一剑斩向李昂纳多的心脏,!“笨蛋,居然用胸口来挡剑!”他满以为这一击能将李昂纳多的脑袋割下来。 而事实上,是他该要去见自己死去的同伴了。早有准备的李昂纳多长枪反手向上一撩,碰上战剑,“笨蛋是你吧,中了计都不知道!” “什么?!”骑兵大叫了一声,长枪从战剑上摩擦而过,发出电流般“滋滋”的声响。李昂纳多再轻轻一带,火星四射,来了个反击绝杀,将骑兵一枪搠翻,使其仰面向后坠于马下,溅起一层霜雪。 这一连串的攻击格挡使抱着李昂纳多的基德眼冒金星,动来动去,又摇又晃,差点没脑震荡,可接下来还更有他受的呢! 身后仍然有许多骑兵,而甩掉他们最好的办法便是进入前方的小镇,找一个人多的地方或是什么小巷子把他们甩掉,躲起来。 基德看到,这座小镇不像其他城镇那样拥有高大的城墙,通往镇上的道路就只有三个圣巴利安士兵把手,这点人不足为惧,就让马匹再次加速,一鼓作气闯过去吧! “驾,驾!”李昂纳多不断快马加鞭,基德也越抱越紧,只觉得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像刀一样刮得脸生疼。 把守小镇路口的守卫之前也听到了流镝矢的声响,但他们并不清楚此刻的情况,没搞明白入侵者到底是谁,只看到两个穿着和他们一样制服的人骑在同一匹马的背上踏雪而来。守卫真是觉得摸不着头脑,刚想上前拦住他们盘问,那匹马就直接迎面跃了进来。 “啊,不好,快闪开!”几名守卫大吃一惊,赶紧向两旁一滚,趴倒在雪地里,模样狼狈不堪。 马儿一落地便激起层层雪浪,晃荡得差点把基德震下来,这下他可是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可这闹剧依旧还没有结束。 敌人追上来了,他们就在后面,死死咬住了不放,尤其是那年轻伯爵,又找了一匹快马,紧追不舍,他冲守卫们大喊:“你们为什么放敌人进镇?!” 守卫慢吞吞拍掉身上的雪,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们,并不知道啊,他们,穿着我们的制服,所以……” “真是一群笨蛋!”伯爵的肺都快气炸了,直接一鞭子就朝着说话的守卫身上抽了过去,他的脸上立刻多出了一道血淋淋的痕迹,“你们还不快去拉响警钟?” “是,是,少主……” 当当当当…… “这该死的小毛孩子,真该让他死在前线的。”守卫们低声骂了几句,忍着疼痛把警钟拉响,镇上的警备队听到后立刻全员出动。 此时此刻,场面早已混乱不堪,只能用乱成一锅粥来形容了。圣巴利安人从四面八方的街道冲来,推开拥挤的人群,到处都是水罐或是玻璃制品被打碎的声响。 两位骑士的马匹在镇上的街道横冲直撞,掀翻了好几个货摊,差点碾倒几个路人,周围的行人惊慌失措,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纷纷朝两旁规避开来,大喊大叫。 “小李,你丫的小心点,差点撞到人!”基德的脸在李昂纳多背上被挤来挤去,说话的腔调都变得古里古怪的,仿佛是在说,“修理,你丫多休息点,吃点种豆人!” 李昂纳多无暇回应,现在前方路口又出现了好几个拿着长矛的圣巴利安士兵,他不得不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右边狭窄的小巷子里跑去。 情况可谓是十万火急,如果不再想想办法,恐怕就要被抓住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就在这时,马儿“唰”地率先奔出小巷,几堆干草堆出现在了两位骑士的面前。 “太好了,天助我也,弱鸡,快跳马,乘他们没追上来,我们躲干草堆里!”李昂纳多喊道。 “啊,跳干草堆?” “没时间了,快跳!”李昂纳多直接拽着基德的衣领,在马儿跑过干草堆时“呼”地就跳了下去,钻进了干草堆里。而马儿依旧在快速奔跑着,混进了人多的地方,再次引发了一轮新的骚乱。 “那边,他们去那边了!” 追兵们自然没有察觉到干草堆里也藏着人,只是朝着发生混乱的方位,叫叫嚷嚷地追了过去。 ------------ Part.4 朽木之灵 临近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道夕阳的余晖倾泻而下,在小镇的教堂塔尖勾勒出了一道金线,而不远处的镜湖湖面也被染成了红色,就像一块彤红的玻璃,反射出无限光芒,赤染云彩,映亮了天边灿烂的晚霞。 而,就在这样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氛之下,我们的两位骑士仍然躲在干草堆里,并且还冒出了一两句不和谐又煞风景的言语。 “我靠,臭死了,这什么地方的干草堆啊!”基德忍不住把头探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吸气,可没吸上几口,他的脸上刷的一下一阵青绿,他苦着脸说道,“为什么外面也这么臭,这不是牛棚吗…难道刚刚的草堆里有牛粪不成?” 咚!李昂纳多也钻了出来,朝着基德的脑袋瓜子上就是一个拳头,“嚷什么嚷啊,弱鸡!能保命都不错了,还在乎个牛粪……”说完他就拿出了随身的香水喷了几下,“不过,是蛮臭的。”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咋离开这?”基德一脸不高兴地问道。 “这个嘛,你只管跟着我,小心别被发现就行了,毕竟快晚上了,他们没那么好找到我们的。” 我们看到,这个牛棚周围现在空无一人,冷冷清清。不远处有许许多多条巷道,每一条都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两旁的房屋十分老旧,墙壁上布满蛛网似的裂纹。有的住户还没有关上窗户,在阵阵寒风中,半掩着的门窗发出骇人的声响。 哒,哒,哒…… 前方阴暗的道路中似乎有人走了过来,苍白的雪地上浮现出了一个幽灵般扭曲的黑色影子。 “基德,没想到会是你。”影子冷漠地说道。 两位骑士顿时停下了脚步,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尤其是基德,听到这句话,早就如同被针扎了一般差点跳起来。 他心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碰到熟人,除非是某部二流小说里的剧情,否则根本不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你,你是谁,我认识你吗?”基德谨慎地问道。 “我吗?哼哼哼……”阴影中,走出了一个身形瘦削,戴着兜帽的黑衣人,他看起来又高又细,就仿佛是一根枯树干,而不是一个人一般,他阴阳怪调地说道,“我们不仅认识你,而且还非常熟,我可忘不了被你射的那一箭。” 基德楞了一下,随即道:“那一箭?抱歉,被我射过的人多了,你还是报上名来吧。” “哦,得到了骑士的封号,连脑子都不好使了。”黑衣人发出了一阵难听而尖锐的笑声,慢慢揭下了帽子,露出了一张形如树皮般干枯的深褐色面孔——或者说,那本就是树皮吧!——“我是村里的驯马师鲁斯先生,基德,请你记好了。” “鲁斯…先生……”基德的眼睛睁大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怎么可能呢,你怎么……” “你很疑惑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吧?”鲁斯树皮般的面孔愈发恐怖了起来,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连腔调都变了,“因为,现在和你说话的不完全是鲁斯,也是地树神的仆人,是伟大的地树神赐予了我神的力量!我是神的一部分,是神的使徒。我能读懂树的语言,你们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打听到你们的位置。为的就是,好好‘报答’你们。” “疯了。这简直精神分裂。”李昂纳多将长枪横于胸前,时刻做着要战斗的准备,“你就是上次逃掉的异端领头吧,这模样吓了我一跳呢。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都快厌烦了。那么,你来找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想嘛,应该不会是单纯的复仇吧?” 鲁斯的指关节喀喇作响,缓缓走向前,“没错,我奉神的旨意,来夺取你们身上的铭文刀。” “哦,铭文刀?!我们没有这样的东西,不好意思。”李昂纳多镇静地回答,“不过我推荐你试试我的长枪,他也能像刀子一样把你劈成废柴。” “是嘛……”鲁斯将目光落在了基德身上,玩味一笑,“看来你们是不愿意承认了。放心,我会让你们主动把铭文刀交上来的。” 基德忽然感觉有些发毛,不自觉的,右手碰到了腰间的骑兵刀,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升起。铭文刀?自己的骑兵刀上,不是也刻着看不懂的铭文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 “别担心,基德。”李昂纳多说道,“放心拔出你的武器,就算这异端变成了怪物,我们也能像上次一样,把他揍回老家。” “嗯……”基德勉强沉住了气,终于还是将鞘中的骑兵刀缓缓拔了出来,刀刃上醒目的铭文一瞬间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我是不会把骑兵刀交给你的,因为这把刀承载的,是我同伴的灵魂。”他对鲁斯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们就这么自信能战胜化身为‘朽木之灵’的我吗?太天真了。”说完,鲁斯的黑衣在一瞬间被撑破,长出了好几根尖锐如剑芒的树枝,远远看去,就像是从脊梁后伸出的腐朽骨头一般,一根挨着一根。 “很好,那么,神的审判,开始执行。” ------------ Part.5 无限再生 鲁斯全身的关节都发出了喀喇喀喇的声音,之后他五指一张,忽然暴起,高速地移动了起来,将地面的雪踩得飞起,就仿佛是怪谈中的妖怪一般,他手指呈爪状,猛地袭向李昂纳多,其势之凌厉,几乎能将铁板摧毁撕裂。 “来了!”李昂纳多也毫不示弱,沉着应对,他挺起雕花长枪照势迎头而刺,一枪一爪顿时交叉在一起,摩擦生火,碰撞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一人一树来回交击着,长枪如金蛇狂舞,灵蛇出洞,忽而迅猛,忽而含蓄。而变异成朽木之灵的鲁斯,似乎也超乎常人的敏捷,李昂纳多每一次的攻势都能被他的双爪相扣化解,令人眼花缭乱。 但仅凭如此,鲁斯还不能突破李昂纳多用长枪构成的层层“枪网”。 站在一旁的基德紧握着手中的骑兵刀,看着眼前你来我往的激烈战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上前帮忙,完全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铭文刀,到底是什么东西?和这把骑兵刀的武器有什么关系,难道说,骑兵刀真的是从哪个圣巴利安骑士手中抢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么?可是,这把刀,也不比普通的武器锋利多少啊……” 基德的目光从左边到右边,又从右边回到左边,两者神驰目眩的战斗愈演愈烈,枪爪摩擦碰撞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他又开始懊恼,自己怎么就帮不上一点忙,看着同伴单枪匹马迎战这么一个怪物,无能为力的感觉真不好受。 基德默默握紧了骑兵刀,滚烫的血液从心脏流进四肢百骸,呼出的白气逸散开来…… 鲁斯在李昂纳多下一枪攻来之前,忽然一矮身,长枪击碎了他背后一根粗大的树枝,但鲁斯却是故意卖出的破绽,乘此机会,他奋力向前冲撞,李昂纳多不及回防。只听“当”的一声巨响,李昂纳多被这一击的冲击力打得向后直退了七八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受死吧,肮脏的异教徒骑士!”鲁斯的脸因为兴奋而扭曲了起来。 “可恶,邋遢的是你吧…丑八怪。” 李昂纳多根本来不及再抵挡这一击,眼看朽木之灵尖锐的爪子即将迫近,瘦长的阴影覆盖上了他的脸庞。 之后,是“咔嚓”的一声! 鲁斯的手臂掉到了地上。砍下其手臂的,是旁边因为激动而喘着粗气的基德,他在关键时刻一刀劈断了鲁斯朽木般的臂膀,断裂溅射出的木屑洒满了雪地。 “混蛋,你才是肮脏的家伙,一个出卖了自己灵魂与尊严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肮脏?”基德咆哮着,手上的青筋如蚯蚓般凸现了起来,“你背叛了我们,现在还要来伤害我的同伴,你比任何人都要肮脏!” 鲁斯看着这个愤怒的青年,内心起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似乎有另一个人在他的内心叫喊着,触动了他的灵魂。他的朽木身躯落满了冰霜,雪花压弯了他的枝头,使得鲁斯显得有些佝偻了起来,他的眼睛空洞而无色,像是失了魂一般。 他早就成了地树神的操线木偶,又怎可能会在意这些话语?鲁斯不停地重复一句话:“没用的,没用的,你伤害不了我……” 断裂的臂膀竟长出了新肢,它不断生长,纤维聚集在一起,迅速茁壮,仅仅是很短的时间之内,手臂便又重新长了出来,就像是从来也没有断裂过一般。 “没用的,没用的…基德!”鲁斯忽然狂笑了起来,跪在了雪地上,身形犹如僵尸,一种怪异的气氛弥漫了开来。 两位骑士对眼前的事情难以置信,他们不禁后退了几步,冷汗不停的从额头落下,这,这是个人吗?不,这根本就是个怪物,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不然,他怎么会拥有这般不可思议的,如巫术一般的超自然力量。 哒哒哒...... “这里,他们在这里,我发现他们了!”鲁斯身后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圣巴利安的士兵找到了这个地方,“看,那两人还有同伙,快抓住他们!” 十几个圣巴利安警备兵呈半月阵型围住了鲁斯,十几把长枪齐刷刷的对准了他,然后将枪尖缓慢的推进。 “你们这帮碍事的渣滓。”这个半人半树的魔鬼脸上忽然上涌出了浓浓的杀意,“我要让你们一起消失。” 长枪一同刺进了鲁斯的后心,那手感就好像插进了一根木桩里,鲁斯对这些攻击似乎毫无感觉,士兵们抽出长枪,鲁斯僵硬的站了起来,歪着腐朽的秃脑袋,黑洞洞的眼睛扫过所有人的视线。 “糟糕!”基德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竟然冲着来抓自己的敌军士兵大声提醒,担心起他们的安危起来,“你们快跑,会死的!” ——可是,太晚了。 鲁斯的身后突然暴涨出了好几根粗大的荆棘藤蔓,仿佛是摄魂的魔手,剧烈抽动着,一瞬间穿透了最近几名士兵的身体,碾碎了他们的心脏,之后全身自内向外被突变的针刺扎得千疮百孔,死相异常凄惨。 鲁斯抓着自己的脸,撕扯下大半块树皮,痛苦的说道:“我不想的…啊,你们这帮不相信地树神的人都得死…不对,不……” ------------ Part.6 不太文明的办法 圣巴利安士兵们大骇,不敢再靠近鲁斯,纷纷向后退却,留下了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 “驾,驾!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不上前?”不远处,传来了之前那位年轻伯爵的声音,他带着披黑斗篷的卫队,循着打斗的声响赶到了事发现场,当他看到鲁斯腐朽的身躯的时候,脸色一阵苍白,差点没摔下马。 他不禁喊道,:“我靠,这是什么怪物!?” 鲁斯此时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已经杀红了眼睛,他看着不明情况的伯爵,犹如机械一般发出了冰冷的声音:“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伯爵的马儿受到了惊吓,后退了几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心下竟然对鲁斯产生了莫名的怯意,“他们,都是你杀的?”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你这帮可恨的异教徒。”鲁斯仍旧重复着这句话,内心人性的一面似乎已经被彻底抹去,“铭文刀在哪,铭文刀在哪?告诉我,不然我杀了你们!”他被撕烂的面部开始慢慢复原,杀气越来越浓重。 基德看着这怪异的景象,头皮开始发麻,问道:“小李,难道他是不死之身吗?怎么会……” 李昂纳多也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口中不停呼出阵阵白气,“我想,光凭我们,恐怕很难对付这木头妖怪。” 得想想办法才行。他琢磨着,也许,合作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转而朝着对面的年轻伯爵喊道:“喂,小爵爷,我想我们应该联手起来,暂且抛弃前嫌,不然我们恐怕都要死在这怪物手里!” “我是铁山伯爵潘德拉,不是小爵爷!再叫错我就杀了你!” “哦,小爵爷潘德拉,我再一次诚邀你合作。”李昂纳多向潘德拉伯爵伸出了一只手。 “切!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这种人联手!”铁山伯爵昂起头,故意装作不屑的样子,“我还要把你们统统抓起来,送交给巴巴罗萨将军。” “恐怕没机会了,小爵爷。”李昂纳多挖苦似地笑了笑,指着潘德拉的身后说道,“如果不合作,我们两个就要和你的手下一样,变成马蜂窝了。” “什么?”潘德拉伯爵回头一看,发现又有几个圣巴利安士兵惨遭蹂躏,鲁斯就好像在屠杀一般,一个又一个人在他面前倒下,这位小爵爷也开始恐惧了起来,“这…好吧好吧,我们只是战略上的临时盟友,等会儿我还是要逮捕你们的。” “那也得等我们先解决掉怪物再说。” 也许是双方都感觉到了合作的必要,又也许是迫于朽木之灵的压力,无论如何,双方都走到了一起。潘德拉伯爵一声令下,圣巴利安士兵开始重新组成战阵。 鲁斯冷笑了一声,似乎在嘲讽渣滓一样的士兵,他身子微微前倾,突然加速猛冲向还未站稳脚跟的战阵队伍,企图在圣巴利安人稳定下来这之前破坏阵型。 李昂纳多可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当啷一声,一杆长枪挡下了鲁斯强势的攻击。鲁斯咬牙切齿的看着李昂纳多,背后的藤蔓又开始悄然暴起。 “不会让你有机会的!”就在藤蔓长出的一瞬间,基德高高一跃,将其连根斩断!藤蔓落到地上时依旧还在蠕动着,像一条绿色的毒蛇,被切成两段时还能存活一段时间,其生命力顽强的叫人吃惊。 “就是现在,掷矛手攻击怪物头部!”潘德拉伯爵拔出指挥剑,指向鲁斯。 在盾墙之后的掷矛手迅速跟上,不留给怪物一点喘息的机会,李昂纳多与基德在标枪雨发射之前向一旁打滚,飞射出的标枪从四面八方,封锁住鲁斯的行动,刺穿了他的额头、眼睛、脖子、胸口,大块大块的树皮剥落了下来。 合作完美无瑕,使得潘德拉伯爵都有些意外,他不禁琢磨,自己怎么和这两个狡猾的克德兰人那么心有灵犀。 鲁斯颤抖着,跪倒了下来,像一棵被雷电击倒的大树,歪斜了下去,不动了。 基德放下了骑兵刀,茫然地看着鲁斯的树木之躯,问道:“我们…我们成功了吗?” “啊,狡猾的克德兰人,我想是这样的。”潘德拉伯爵说道,“我们是不是该继续玩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庆祝庆祝?” ——事情没那么简单。雪花如飞絮般飘落,如同是夕阳中舞动的精灵,它轻轻的,落到了枝头。然后,某种微妙的变化开始产生了。 李昂纳多忽然瞪大了眼睛,冲基德大喊:“弱鸡,快闪开!他还没死!” 下一秒,基德如梦初醒,看到面前一条荆棘藤曼朝着他直射而来,卷起千堆雪,打碎了他胜利的幻想。基德匆忙横刀于胸,只听一声巨响,藤蔓野蛮的击向刀身,基德虽然竭力挡住了那一击,但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把他震飞了出去,直挺挺摔进了身后的干草堆里。 潘德拉伯爵跟着“啊”了一声,把战马勒退了几步,不敢相信,“没了头,还能存活,这怎么可能?又不是蟑螂!” 鲁斯重新站了起来,将头上的标枪一根一根拔除,扔在地上,他被破坏的头颅再次长出了新的树皮。他张开臂膀,仿佛感受到了神的呼唤,“没用的,你们都去死吧,你们为什还活在这个世上?” “见鬼,难道没有一点办法吗,这样根本没玩没了!”李昂纳多不禁倍感压力,长枪做出了防御的架势。他几乎放弃了进攻的打算,纯粹的处于防守。 鲁斯一步一步走向前,直接迎着周围刺向他的长枪,任由他们穿透自己的身体。他走到李昂纳多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那个克德兰军队的长官,你可真是爱多管闲事。” “哈,被你猜到了,面对恶人滥杀无辜的事我最喜欢管。”李昂纳多没有表现出怯意,尽管他知道自己可能无法打败变异成朽木之灵的鲁斯,但即便要死,也要死得潇洒一些吧,“况且,你连女人都伤害,我不管你管谁?” 鲁斯的眼睛再次空洞了起来,他嘴巴里冒出了炙热的白气,“我们来不想伤害他们的,我不想,但现在……”他眼中的杀意再次显露了出来,完全又变了个样,“杀了你们!” 基德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干草堆里钻出来,刚刚的那一下子仿佛天旋地转,现在走起路来还是一晃一晃的。一股熟悉的臭味传了过来,他又跌回了牛棚里…… 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拍掉身上的干草,看到李昂纳多此时情况不容乐观,随时都会有被干掉的危险。 ——到底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杀死那怪物? 基德焦急万分,恨不得自己也得到什么“神之力”之类的超自然力量,把变成朽木之灵的鲁斯打成一堆废柴。这时,他感到背后有什么东西蹭了他一下,软乎乎的,转身一看,原来是一头牛。 “啊,一头牛啊,我还以为是创世神显灵呢…等等,牛?也就是说,还有牛粪咯?”基德好像想到了什么,灵机一动,“对啊,还真是创世神显灵了,牛粪可是很好的燃料!” 他从腰包里摸出了一盒生火用的火柴,然后他也顾不上什么牛粪恶心还是臭的问题,直接用骑兵刀挑了一部分,抹在了几头牛的角上。 基德点燃火柴,轻轻抚摸着牛背道:“对不起了,牛先生。” 如果你曾经在乡下生活过,或者研究过一些关于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你就会发现,牛粪在游牧民族或乡下人生活中,是一种常用的染料,常常用于生火或焚烧物品。 “小李,快闪开,‘火焰战车’来了!” 李昂纳多和圣巴利安士兵都楞了一下,只觉得地面好似震动了起来,定神一看,竟有三四头体格健壮的公牛发疯似的迎面冲了过来,它们的尖角上燃着熊熊烈火,威猛异常。 “不是吧,弱鸡,你搞什么啊!?” 李昂纳多和圣巴利安士兵吓得赶紧把身体贴紧墙面,靠边站着。只见着火的公牛如同高速行进的战车,锐不可当,以一种洪流般的力量碾过鲁斯的身体,把它硬生生撞断成几截! “很好,我看你化成灰烬如何复生!”基德从牛棚里走了出来,举起战弓,将火矢对准鲁斯残缺不全的身体,“燃烧吧,鲁斯先生!” “什么,你这小鬼……”鲁斯不甘心的爬了几步,还在做着垂死挣扎,“你还是那么难缠。” 火矢如同流星划破天际,箭头的火焰扭曲了气流,在命中朽木的一刹那,火舌便高高窜起,鲁斯惨叫着在火焰中慢慢消失,化为尘土。 潘德拉伯爵看着眼前的火光,长吁了一口气,道:“怪物,被…消灭了?”他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我们得救了?” 基德和李昂纳多疲惫不堪地站在原地,他们心里想着,现在虽然消灭了朽木之灵,但很快又不得不要面对圣巴利安的卫兵了,这种情况下,就只有两个精疲力竭的人,怎么可能打得赢几十号人。 圣巴利安人重新组成了阵型,盾墙,方阵长枪,时刻等待命令发射的掷矛手……两位骑士恐怕插翅也难逃了。 潘德拉伯爵骑着马缓缓走上前,耐人寻味的看着两人。 僵持片刻,两人只听到这位年轻的伯爵说道:“呐,你们走吧。” “欸,没听错吧?”基德和李昂纳多都吃了一惊,“小爵爷,你是不是被怪物吓傻了?” “呸,你们才傻了。我铁山伯爵潘德拉,说话从无戏言。”年轻伯爵挑了挑眉,示意身后的士兵放下武器,“你们救了我们的命,这算是我们欠你们的。现在我们两清了,下次我可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了。另外,你们挺勇敢嘛,我还以为你们只是两个爱耍小聪明逃跑的家伙,毕竟我们圣巴利安人还是尊敬勇士的。” “呃,就这样?”基德呆了一阵,心说这小爵爷变得还真快,一下子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了,“那,很高兴认识你了,潘德拉小爵爷,我也没想到圣巴利安人里还有讲道理的……” “行了,弱鸡,别人放你走还不走,走啦走啦。” 李昂纳多扶了扶额头,然后一把拽着基德就往后拖…… “喂喂喂,你放手啊!”基德大叫大嚷表示抗议。 “你小子闭嘴!” “我自己会走啊喂!” 两位骑士不怎么帅气的退场之后,铁山伯爵潘德拉却感慨了一段不太寻常的话:“虽然我是圣巴利安王国的封臣,但我还是不希望这场战争的发生。两个勇士的战斗,必将会拼出个你死我活。下一次再遇到他们,就将是兵戎相见的时刻了。” “放走他们真的好吗,少主?”一个黑斗篷的“铁山军阀”问道。 潘德拉伯爵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呐,我也不晓得,我只是觉得他们两人很有趣,期待下一次战斗能和他们堂堂正正打一场。” 火焰仍在燃烧,天边残阳如血。过了一阵,所有人都逐渐散去,夕阳也渐渐落下山头,收敛住了最后一缕光芒。 而,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在某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有一截人手形状的朽木动了起来,像蜘蛛一般爬向了某个未知的深渊里。 ------------ 【解锁资料】“群山之国”圣巴利安 ——“群山之国”圣巴利安 【全名】圣巴利安王国(Sanbaria) 【现任君主】格雷克里特三世 【开国君主】“审判官”腓特烈 【旗帜】神鹰王旗(紫红底色,脚踏王座展翅高飞的金色雄鹰) 【箴言】鲜血缔造神座 【信仰】创世神(圣加尔公会,后改为神圣同盟会) 【王都】“圣山帝都”克列昂 【位置】中古大陆中部,镜湖北部 【气候】温带海洋性 【地形】山区,盆地 【面积】50万平方千米 【人口】约185万 【民族】圣巴利安人(主),罗斯里克人(主),克德兰人 【政治】封建领主制 【经济】畜牧业,山谷农业,经济作物 【军事】骑士分封制 【特产】金属,山菌,矿石 【优势】步兵训练有素,纪律严明,战斗力突出 【劣势】地形限制,导致骑兵机动性不强 【精锐】圣堂卫队,黑甲剑士 【名人】首相路德维希,“苍白骑者”理查德,“红胡子”巴巴罗萨,“铁山伯爵”潘德拉,“征服王”格雷克里特二世 【简介】传说圣巴利安是圣王塞巴斯蒂安分封的五大王国之一,其首任君王为“天启六骑士”之一的“审判官”腓特烈。 圣巴利安是古代圣王创立的罗斯里克帝国的继承者,七年前罗斯里克解体后,大部分领地被圣巴利安接管。包括现在的克列昂城就是曾经罗斯里克帝国的国都。 圣巴利安国王取代罗斯里克之后一直积极准备着扩张,自诩我圣王意志的继承者,且不服从教皇国的指令,意图建立第二教廷。 【专有名词】 (1)铁山军阀:铁山军阀是只服从于历代铁山伯爵的私人部队,他们多半出身于草莽,至于为什么服从于伯爵,还暂未揭晓。 (2)密室会议:俗称“内阁会议”,既国王秘密召集以首相为首的亲信大臣商议军机要事,与现实世界的内阁有一定区别。 (3)壁垒区:由于克列昂有三道高大城墙,所以人们习惯性将城市分为三个壁垒区。第一壁垒区多为平民和工匠居住,第二壁垒区多为富人和贵族居住,第三壁垒区则是皇家禁地。 ------------ Part.1 黄金之城 基德与李昂纳多成功的穿过了圣巴利安军队布下的防线。他们沿着镜湖湖畔,边打探边瞎走了将近一个礼拜,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到达了瓦兰廷帝国的王都——亚尔戈纳城。 亚尔戈纳,又称作“黄金城”,是东帝国瓦兰廷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它坐落于河流的入湖口附近,平日里常常会有大大小小的商船停泊于此,这里云集了来自大陆各国的富商大贾,经济贸易十分繁荣。 据传言说,瓦兰廷帝国的统治者大帝普罗门六世宫殿里的金银财宝多到能装满一个房间,甚至一不留神就会漏出来,足见其富裕之程度。 虽然两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有惊无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往后就会一帆风顺,相反的,不久,他们就将会踏上另一趟更加危险而又离奇的旅途。安逸,对于骑士来说,永远只是暂时的。 基德进到城门里的时候,惊讶的表情立刻就显露了出来,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雄伟壮观的都市。 亚尔戈纳的街道干净而宽敞,足以同时容纳三辆马车并排前进。熙熙攘攘的商铺一直延伸到城墙的外围,不时还有大队大队身着银甲的骑士在二十尺宽的街道上来回巡逻。周围的房屋统统采用了红瓦屋顶,一座挨着一座,整齐的格局,豪华的样式,自然而然显示出了一种贵族气派。 从基德现在的方位看去,远远就能望见亚尔戈纳的地标性建筑——骑士王纪念碑。这座纪念碑远比周围的建筑要高,从外形上看,它被塑造成了一把倒立插入地面的巨型战剑,剑身刻有一长串的铭文,大概说的是东帝国第一任国王的事迹,由于东帝国崇尚骑士精神到了近乎于疯狂的地步,所以他们又称他们的开国君主为“骑士之王”。 “好厉害啊,小李!看到没,那边街上好多骑士啊!”基德兴奋不已,就像是乡巴佬进城,对什么都新鲜,准确的说,他就是从乡下来的,“这比我们王都哥林顿大上好多啊!街上的人一个个穿的跟达官贵人似的,好羡慕啊!” 李昂纳多算是无语了,一脸的黑线,“天哪,跟你出来真是丢脸…弱鸡,你听好了,这里是瓦兰廷帝国的王都,它被称为‘黄金城’,是一座商业性大都会,这里有钱的富人和爵士多了去了…欸,基德你丫的人呢?!” 他往四下一搜索,看到基德这小子正蹲在附近一家烤香樟肉的店铺里流口水,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烤架上外酥里嫩,金黄的恰到好处的肉块,恨不得都要扑上去了。 “喂喂,基德!”李昂纳多连喊了几声。 基德这才把口水缩了回来,肚子已经不自觉的“咕噜”了一下,他慢慢转头过去,“小李,我饿了。” “什么?你这小子就知道吃!”李昂纳多咆哮道,但过了一会儿,他自己的肚子也开始抗议了。 “看吧,看吧,你不是也饿了么,快掏钱吧!” “什么啊,你自己没钱么?” 基德两只手的手指互相戳了戳,支支吾吾地说道:“对啊,被你猜到了。” 李昂纳多大怒,掏出钱袋,“就知道吃,把钱都花光了吧!”可他刚打开钱袋,却窘迫的发现,里面居然只剩下几个子儿了,他傻眼了,一阵尴尬,脸色十分难堪。 “怎么了啊,李昂纳多‘长官’?”基德凑了过来,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难道说?” “你小子一边去!”李昂纳多匆匆关上钱袋,塞回包里,“丫的,别老想着吃,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做。” “哇,你好狡猾!”基德一脸不满。 这个时候,就在两人争吵到一半,基德感觉似乎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请问,这两位帅气的骑士先生,这里是不是‘银沙城’摩沙迪瓦啊?” 一个听起来柔柔的,就像是歌声般动听的声音传了过来。基德转身一看,一位扎着马尾辫的萝莉微笑着,正用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只见,她身材娇小,有着一张孩童般天真无邪的脸蛋,再配上一件黑色的蕾丝公主裙,洁白的丝袜,一双擦得锃亮的小皮鞋……使这位萝莉看起来就像一位公主,非常讨人喜欢。不过,奇怪的是,她的腰间竟也像街上的骑士一般配有一把剑……不对,这把剑竟然只有剑柄,而没有剑刃,准确的说是剑刃的透明度非常的高,不仔细看几乎是看不见的,真是太奇怪了。 基德刚想回答说:“这里连沙子都看不见,和‘银沙城’一点关系都没有吧。”,李昂纳多便一个箭步抢到了前头,像贵族绅士那样行了个见面礼。 “这位天使般美丽的小姐,我是李昂纳多·加斯特骑士,关于刚刚的问题,我很抱歉的告诉您,这里是东帝国的王都亚尔戈纳,而不是‘银沙城’摩沙迪瓦。” “呐,难怪呢,我说怎么这么像王都啊,走了一星期,我居然又走回来了…那,骑士先生,你能告诉我去‘银沙城’的路该怎么走吗?”萝莉满怀期待的看着李昂纳多。 “啧,老猥琐又来了。”基德心里暗暗说道,“这家伙成天就想着妹子,还说我老想着吃。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妹子还真有够路痴的,还有,那奇怪的剑又是怎么回事?” 李昂纳多极富热情的为萝莉指点道路,不清楚的地方还耐心的重复了好几遍,脸上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谢谢你啦,骑士先生!”萝莉少女非常感激地提裙鞠了一个躬,甜甜的说道,“啊,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叫莫妮卡·阿菲尔丽。那么,我们就此再会吧!” 说完,莫妮卡轻轻甩了甩马尾辫,扭头而去,口中喃喃地说道:“真是的,现在连大团长姐姐都走丢了,听说‘银沙城’出了变故,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那里呢?” ------------ 第九幕:东帝国 ------------ Part.2 骑士王城堡 “欸?大团长姐姐……”基德怔了一下,不禁回想起了那件事情,一个身影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就像是,华丽绽放的蔷薇花。 “难道说…涅莉……”基德仿佛看到了这一个场景,一会儿是一位红衣少女抱着她那两把断剑,孤零零地坐在树下,身上落满了洁白无暇的雪花;一会儿又是她手持断剑,孤独徘徊于尸横遍野的战场的样子。红衣飘飘,轻风拂过了她金色的头发。 “等等!”基德忽然回过神来,发现莫妮卡已经走过了街道的转角,他现在反应过来了,那把只看得清剑柄的剑,也许又是一把断剑,而这位可爱的萝莉,也就是——断剑骑士团的人了!错不了!“小李,快,我们去追她!” “啊,为什么,难道你看上了那位小姐?”李昂纳多不解地问道。 “没时间解释了啊!” 基德急匆匆追了上去,看到那位穿公主裙的女孩还在前面,但下一刻,不知道从哪里驶来一辆马车,挡住了基德的视线,就只是耽搁了这短短一秒钟的时间,莫妮卡小小的身影就已经混在了人群里,看不见了。 “可恶!”基德用力捶了一下墙壁,泄了气。 李昂纳多跟了上来,头上已经堆满了无数个问号,“喂,基德,你今天有点奇怪啊。” “抱歉,我好像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在木风城战役之后的经历,唉……” 基德将他从酒馆遇到涅莉,再到涅莉救她后离开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李昂纳多,说的时候还不忘用上各种修饰,一旁倾听的李昂纳多越听越入迷,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天哪,你说的那位小姐真有如此厉害么?”李昂纳多咽了咽口水,嘀咕道,“我可真想认识她一下。你说的这段经历都可以成为很好的吟游诗素材了。” 他思考了一阵,又转念:“那你的意思就是,你认为刚刚的那位小姐和你遇到涅莉小姐一样都是断剑骑士团的人了?” 基德无奈的点了点头,神情有一点点失落,“如果能再见到她就好了,也不知道她找到白泽尔了么……” “噫,弱鸡也开始学会相思了么?”李昂纳多调侃道。 “滚,你以为我是你这个老猥琐啊,满脑子都是妹子小姐的!” “你小子…算了。”李昂纳多憋着气,双手交叉于胸前,“不和你争,咱们还是快点去见皇帝吧。” 两人从路人那里打听到,皇宫就在城市中央宝剑形纪念碑的后面,那是一座酷似城堡的建筑。 历代的帝国皇帝都十分重视骑士传统,他们以古时候传说中的骑士王城堡为宫殿,并加以装修,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它由中央的塔楼和护城墙组成。城墙四个角上各立有一杆军旗,塔楼的四面墙上又悬挂有一面巨大的,绣有瓦兰廷皇室的狮子图案旗帜,而在塔楼的四角上却各自雕刻了一匹栩栩如生的独角兽塑像,大概是用来象征守护皇帝的骑士吧。 基德与李昂纳多向城墙外的守卫通报了来意,表明自己身份后获准进入了皇宫。 值得一提的是,这名守卫全身着装有厚重的银色板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就是皇帝的直隶禁卫军团——暮光裁决,是中古大陆最精锐的骑士部队,他们贵族的气派深深震撼了基德。 从外表上看,这座建筑应该是神圣庄严的,但两人一进入城堡大门时,便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一座后花园,道路两侧百花齐放,鸟语花香,而皇宫“塔楼”的正前方还有这喷水池,池水干净清澈,上面还漂浮有朵朵鲜红的玫瑰花瓣。处处都充斥着高贵典雅的气息,它并不像外表那般肃然。 “那边两位先生,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基德和李昂纳多遇到了一位穿着侍从制服,银白色头发上扎有长辫,长得白白净净的少年侍者,似乎还不到十六岁,他有一双明亮的橙色眼睛。他此时正拿着一把园艺剪,应该之前是在修剪花枝吧。 基德总觉得这少年长相有些眼熟,但是一下子却又没想起来,到底是不是在哪见过呢? 李昂纳多亮出了印有克德兰皇室火漆的信件,说道:“我们是从克德兰来这里的使者,手上带有我们皇后陛下的信件,要交给贵国的皇上,不知道你能带我们去见他吗?” “不好意思,先生们,陛下这几天都不在宫里,你们可以把信给我,我会转交至陛下手里。”少年侍者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样可麻烦了,我们的皇后陛下要求我,亲手转交给你们的皇上普罗门大帝。” “哦,那我可以带你们去大使馆等候,这期间会我会派专门的人来负责你们的衣食住行。”少年侍者一副“全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你派?呃,好吧…那么,我很好奇你在宫里是什么身份,竟然还能替皇帝来招待外国使节?”李昂纳多楞了一下,觉得这少年看起来既不像皇室家族成员,年纪又那么轻,比潘德拉小爵爷还小个四五岁,不可能会有那么大权力。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少年侍者行了一个礼,他严谨的样子很难令人相信他还只是个十六岁上下的孩子,“我是瓦兰廷帝国第四皇女——茶莉殿下的近侍,外兼宫廷礼部总管,先生们可以叫我‘白鸦’。” ------------ Part.3 流血的眼睛 在远离“黄金城”亚尔戈纳的地方,那片黑暗幽冥的森林秘境之中,异端教众们再次聚集在了一起,都候着某个人的归来。 树林的瘴气迷雾中浮现出了一个瘦削的身影,他正是化身为朽木之灵的鲁斯。在镜湖小镇的那次战斗中,他差一点被基德用火烧死,所幸其还有一截断手被人们给忽略了。 尽管如此,这次的复原时间也是十分漫长的。鲁斯到现在还是缺了一条胳膊,断裂的手臂缺口冒着蒸汽似的白色气体。 地树神冷冷地问他:“铭文刀呢,为什么我见到你空手而归?” 鲁斯老老实实地回答:“主,我失败了,不过我亲眼看到了铭文刀,请求您的原谅。这把刀外形是特别,但是除了上面铭文精美外,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 “啊,你这个废物,区区两个送信的竟然都搞不定!”地树神怒发冲冠,枝头的枯黄的叶子如雨点般降落下来,“铭文刀,是一个圣物,岂是你这种没用的家伙能看出其精妙的!铭文刀…我难道永远都无法离开这个树木之躯了么?” ——“不会,还有别的办法,我的朋友。” 圣巴利安首相诺亚·路德维希再次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圣坛附近。 “又是你!”地树神相当恼怒的瞪着他,“你又有什么奇怪的办法?” 路德维希耐人寻味的笑了一下,缓缓摘下了他右眼的黑色眼罩,“虽然失败了,但是收集到了这点情报,足矣。我将会让我的一位老朋友负责这件事情。” 眼罩之下,一只暗红色的骇人眼瞳展露了出来,它的中间呈“I”字形,像极了古代传说中“龙族”的眼睛,不同的是,这只眼睛并非传说中龙族的黄金瞳,它的瞳孔是血红色的,几条细细的血丝在黑色的“眼白”中游走,眼眶里有几滴血水流了出来。 其实他也非常诧异这件事情,本来只是个骗局,可是骗局中却真的出现了铭文刀,这就激起了路德维希的极大兴趣,他想要把那把刀夺过来,亲自弄个明白。 鲁斯在一旁询问其他异端教众,这铭文刀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个戴着骷髅面具,黑色衣服上绣着白色枯树图案的祭司告诉他,传说古时候,克德兰先王“绝尘者”亚瑟曾在著名的荒原之战中帮助圣王塞巴斯蒂安战胜了龙族军队,并且挥剑斩杀了一名偷袭圣王的黑龙骑士,因此,圣王将一把叫做“铭文刀”的宝具赐给了亚瑟。 但,也有人传言,铭文刀并不是刀,而是一把剑,总之铭文刀随着亚瑟的去世而长埋地下,无人知晓其是否存在。 “哦,那我主为何迫切希望得到它?”鲁斯用已经恢复的手挠了挠头。 “因为,早在几千年前,我主所附身的人类被圣王的宝具‘断罪之刃’杀死封印,传言只有解放之刃‘铭文刀’才能解除我主的封印。”祭司解释道。 “那可真是极有趣的。” 《创世圣典》提到,无论大神小神,主神邪神,都是不死之身,是不可被杀死之物,只可被永久封印,因此传说创世神加尔将一把能够重伤神灵的对神宝具“断罪”交给了圣王。 同时,神本身是无形体的,不能直接降临世界,必须以人类或其他生物为媒介。 在以前,鲁斯一直是个无神论者,不相信创世神,只相信自己的教条,即便他的妻子是个虔诚的教徒,也丝毫没办法让他对创世神产生一丝好感。 创世神不能给他带来利益,没有把他变成富翁或者封臣,又为何要相信呢? 而地树神却能给予他力量,给他好处。 路德维希像是在自言自语:“听明白这些了么?很好,交给你了,无论何种手段,你务必要阻止东帝国参战。” 地树神看到他骇人的模样,内心起了不小的波澜,忍不住问道:“你在干什么,疯了吗?” 路德维希这才闭上了右眼,用手轻轻拭去了脸上的“血泪”,将眼罩重新戴回,他解释道:“我的右眼能够替我传递信息,给与我签订契约的部下。我这次通知了我一位在‘沙之国’萨尔斯做商人的朋友,他将会帮助我们的。” “哼,那真是叫人期待了。”地树神不冷不热的说道,内心再次刷新了对路德维希的评价。 ——这个男人,不简单。 ------------ Part.4 狩猎 基德与李昂纳多在大使馆足足等待了四五天,也没有见到东帝国皇帝的一个影子,这可把他们给急坏了。 尤其是基德,他的性子比较急,从来都不会老老实实地坐在冷板凳上空等,他每一次听到大使馆房间开门的声音,总会以为是皇帝来召见他们了,可事实上,等来的却是白鸦冷冰冰的脸。 终于过了一天,基德忍无可忍了,在白鸦送饭进来的时候,他直接冲了上去,顺手拿了盘里烤的酥脆的鸡腿,边啃边问道:“我说白鸦小兄弟,皇帝陛下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白鸦依旧像个机器一样回答:“陛下这段时间都在进行狩猎活动,自然得需要较长时间,没个十几二十天是回不来的。” “我靠,这也太久了吧!”基德差点吃东西没噎住,“十几二十天!?白鸦小兄弟,你没搞错吧……” “白鸦从不欺瞒客人。毕竟你们来的时候并没有事先跟陛下打过招呼,所以很抱歉。” 基德看着白鸦一副天真无邪的正太脸,知道他没在骗人,“靠,这种情况哪可能慢慢打招呼,我们几乎被追杀着赶来这里的哎!你知道吗,我们先是被圣巴利安小爵爷的部队追杀,然后又是被个‘树精’追杀……”基德觉得要是再等上个二三十天,估计屁股都要发霉了,“算了算了,那你告诉我皇帝在哪里,我们自己去见他。” 白鸦有些为难,“我建议您最好别这么做,也许陛下正因为打不到目标猎物而大发雷霆,您若贸然……” “行了,我意已决!”基德几乎把脸凑到了白鸦的鼻子上,信誓旦旦地说道,“狩猎这种东西嘛,我是最擅长的了,我告诉你,我以前就是猎户出生的呢,小白鸦!” 白鸦无奈地摇摇头,只好先把盘子里的饭菜放下,“好吧,如果您执意要如此的话。”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质通行证,上面印有茶莉公主的印章,“带上这张通行证吧,不然皇家猎场的侍卫会把你们当做奸细或偷猎者抓起来,然后扔去猪圈里关个三天三夜。请记住,如果陛下生气了,我也帮不了你。” “多谢,这点就你不用操心了,想当年小时候我还和猪睡过觉呢。” 费尽口舌,基德总算是打听到了普罗门大帝的下落,据白鸦说,皇帝大概会在亚尔戈纳城郊外的“咆哮森林”里组织贵族狩猎。那么既然已经知道在哪了,基德就直接回房间里叫上了李昂纳多,后者也同意了他主动去找皇帝的方案。 我们暂且先不看两人是如何找到皇帝的,让我们先去咆哮森林去一探究竟,了解皇帝迟迟不归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此时此刻,白雪苍茫的咆哮森林之内,一身深绿色猎装的普罗门大帝正高高骑在一匹卷毛白驹的背上,他身后的绵披风被强烈的寒风吹动,向后翻飞。他略微长有皱纹的脸上透露着年轻时的豪气,他眉头紧皱着,因为打不到猎物而倔性大发。 ——不猎杀到目标,朕就坚决不回王都。 “吾皇,银枪堡男爵报告说,在北边发现了剑牙狼的踪迹。”远处赶来的侦查骑兵汇报着目前最新的情况。 听完这段话,普罗门大帝紧紧攥住了缰绳,手臂不住的颤抖,发誓道:“朕,必将要猎杀此物。” 大约是一星期之前,王都内就有传言说,某个上山砍柴的村民在咆哮森林中看到了传说中的猛兽剑牙狼,那是一种全身都被雪白毛皮所覆盖的肉食动物,长有一对剑刃般锋利的獠牙,可以轻易切割一切阻挡者的身体。 普罗门大帝不仅是一位统治者,也是一位宝物的收藏家,他常常爱跟封臣们炫耀自己的宝具或是稀有动物标本。 他知道剑牙狼的牙齿和毛皮都是非常稀有的珍品,如果能将这头恶兽猎杀,那么这既是扩充“王之宝库”的大好机会,也是借口为民除害的最佳方案。任何一位皇帝都拥有着虚荣之心,想要不被世人指责的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这头异兽,却并不像其他猎物那么好对付,连续了许多天,普罗门大帝甚至连剑牙狼的正脸都没有看清,每天都会有粗心大意的卫兵死于剑牙狼之口。堂堂帝国之君竟拿一头牲畜没有办法,那他的“大帝”称号又将往哪放,这如何又不令他愤怒? “走吧,朕一定要干掉这个怪物。”普罗门大帝再次重复了这句话,“传我令下去,无论是谁,凡是替朕杀死剑牙狼者,必有重赏。” ------------ Part.5 剑牙狼 “小李,你说皇帝会在森林的什么地方呢?” “我怎么可能知道。” 基德和李昂纳多漫不经心地在林子里晃悠。他们感叹着,漫长的冬天还是没有结束啊,咆哮森林里,除了满眼的植物,便是白皑皑的苍雪,像是白色的棉被,覆盖于地表、树木之上。 至于,为什么要叫咆哮森林,两人其实也不知道,只能通过推测,大概是因为…… 在某片树丛之中,灌木与丛草一同晃动了起来,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与此同时的是,不远处还传来了嘈杂的叫喊声,马蹄声,剑刃出鞘之声,七七八八的噪音杂合在一起,喧闹得就跟战场似的,该不会“咆哮森林”的名字是这么来的吧? “刚刚还在这里的,男爵大人!” “我确定那畜生还没有跑远,男爵大人!” “混账,我最好的朋友都被这怪物吃掉了,但愿我能把这该死的‘白狼崽子’给生吞活剥,男爵大人!” 基德和李昂纳多两人必然也注意到了丛草间的异样,似乎有着什么东西隐藏在其中,一直偷偷窥视着他们。基德作为猎人之子的本能告诉他,在周围的某处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它寒冷而散发着原始的杀性,一旦这种杀性被激活,那后果必然将是…… “小李,小心!糟糕……” 仿佛是一阵狂风卷过,草丛自内向外分成两半,纷纷倾倒了下来,一个白色的巨大身影雷电般迅猛地袭向了李昂纳多! “该死!这是……”李昂纳多话没说完,那头白色的怪物便将其重重压倒在地上,锋利的牙齿反射着雪光,血腥的气味在四周弥漫开来,直冲鼻尖,叫人作呕。 “小李!不!你这天杀的怪物!”基德愤怒地大吼道,取下战弓。 “我,我还没死……” 李昂纳多在被扑倒的一瞬间也拿出了背后的长枪,格挡住了那可怕的獠牙。但,这头白色的猛兽力气出奇的大,使他的手腕有种快要断裂的感觉,抖得相当厉害!李昂纳多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紧牙关,奋力挣扎,他的身躯几乎要嵌于雪地之中,却仍在坚持。 基德拈出箭袋里的弓矢,正要打算帮忙,一人一兽便用力过猛,致使身下的雪坡松动滑落,双双滚落了下去。就像是激流冲浪,溅起层层白色浪花,一直到两者全部被白雪吞没了方才止休。 “真是有够麻烦的了,不过幸好小李没事。”基德嘟囔了几句,也跟着滑了下去。 他这一刻起,终于怀念起了曾经在山林里打猎的生活。 ——那种紧张、刺激的感觉。 基德时刻搭箭上弦,寻找着李昂纳多,以及与白雪融为一体的剑牙狼的踪迹。那头异兽又再次隐藏了起来,由于它偷袭的失败,剑牙狼也不甘心的躲在暗处伺机行动。这个时候,是最考验猎人能力的时候。 静下心来,倾听猎物的呼吸和脚步,这也是基德唯一不会冲动,心平气和的时候。 ——来了,能听得到剑牙狼的气息在流动,而且它正越来越接近,就在树丛之中的某个地方,这回不会再让你嚣张下去了,我承认你是个很狡猾的野兽。但是,在猎人面前,再狡猾的野兽也只是个猎物而已。 “喂,弱鸡…哎哟,真够疼的…你看到那怪物了吗……” 李昂纳多踉跄着用长枪支撑起身体,刚想问剑牙狼在哪,基德忽然就一箭射了过来!毫无心理准备,这一下差点没把他吓死! 弓矢速度很快,眼看就要射中李昂纳多了,但,这仅仅是“眼看”而已,它从李昂纳多的耳边呼啸而过,给予了他几秒钟的惊吓效果,“弱鸡,你丫的要射死我啊!” “嗖”的一声!箭矢射中了什么东西。 李昂纳多转身一看,剑牙狼正在他身后张着血盆大口对着他,所幸的是,箭矢已经穿透了猛兽的咽喉,使其僵硬的立于原地。这头生性凶残的异兽,外表再如何彪悍,它的内部必然也是柔软的。剑牙狼喉咙里不断“咕嘟咕嘟”渗出血泡,使它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只是发出了奇怪的“咕咕”声,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剑牙狼终于摇晃了一下,倒地,断气了。 人兽搏斗的声音被不远处寻找猎物的士兵们听见了,他们循着声响找到了这里,刚好看到了剑牙狼倒下的一幕。他们先是愣了一会儿,一个也没有出声,但一秒钟之后,则又爆发出了热烈的喝彩。 “天哪,他们杀死了剑牙狼!” “靠,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剑牙狼死了!” “那两个外来人可真厉害……” 基德和李昂纳多两人就纳闷了,这些士兵怎么这么激动?又过了一阵,士兵们忽然都停止了喝彩,闭上了嘴巴,全部安静了下来,纷纷退至两侧,神情变得肃然。 某位带着王者之相的人骑着白马出现在了士兵中间,他的眉目间自有一种君主风范,他深沉的金色瞳孔中暗含着令人为之折服的气魄。是的,他便是东帝国——即瓦兰廷的皇帝普罗门六世,七大王国的君主之一,被瓦兰廷人称为“大帝”的人物。 “尔等是何许人?”皇帝带着深厚有力的嗓音问道,“竟然私自进入皇家猎场。” “我们是克德兰来的信使。”两个骑士一同回答,亮出了白鸦给他们的通行证。 “原来如此,想必应该是朕的长女派来的了。”普罗门大帝看后龙颜大悦,心情一下变得好了起来,“今天真该好好庆祝一下,不是吗?朕即猎杀到了稀有的野兽,又见到了女儿派来的信使,甚是欣慰啊。你们做得很好,朕很满意,你们就和朕一同回宫吧。” 两侧的领主及士兵们顿时再次响起了欢呼声,一个个抛起了头盔,挥起了拳头。在几名侍卫的簇拥下,基德和李昂纳多被当成了“杀狼英雄”来看待,一时风光无限,赞许之声不绝于耳,这可使基德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了,长这么大,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当面夸奖还真是第一次。 他只是不知所措的笑着,挠了挠头发。 ------------ Part.6 圣战危机 皇帝回到宫殿的房间里后,稍作更衣,将米黄色的头发束起,又用黑色发带绑了个精致的发辫。 这是间堪比藏宝库的房间,四处都是来自各个国家的奇珍异宝,古老的大厅里被油画和猎物标本所填满,就连取暖用的壁炉都是从一个小公国都城的皇宫里拆下来重新拼装在自己房间里的。 剑牙狼的白色狼皮被剥下挂在了房间的椅子上。锋利修长的牙齿则被摆放在了最显眼的桌子上,白鸦还为皇帝在上面打了一层蜡,使它更为光泽耀眼。 “斯图亚特(PS:姓氏,由皇帝赐予,有总管之意),这可真是件漂亮的藏品,对吗?”普罗门背着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战利品”,“尽管不是本人亲自猎取的,不过我还是会相当高兴。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我不介意是否是别人为我送来的。” 白鸦微微点头,“如果陛下喜欢,那再好不过。” “可是我觉得还不够。”普罗门大帝做出了思考的动作,右手托着脸,来回踱步,“朕还缺乏一样真正能让世人称赞的宝贝,而那东西应该比剑牙狼的牙齿和皮毛珍贵一万倍,不,是千万倍。” “那便是一片广阔的国土,或者直接是更多国家统治者的王冠。”白鸦不假思索。 普罗门愣了一会儿,随即哈哈一笑,走过白鸦身旁,“你年纪这么小,人倒是蛮聪明,希望你的智慧将来能为帝国做出有用的贡献。” 皇帝微笑着拍了拍白鸦的肩膀离开房间,很快便又在金碧辉煌的正殿里重新召见了基德与李昂纳多二人。 此时此刻,普罗门大帝换上了一套镶有金丝的白色宫廷礼服,手中拄着一根狮子头的纯金帝国权杖。他举止端正的坐于王座之上,两侧站立着的分别是卡特皇储和之前白鸦提到过的第四皇女茶莉公主。 这两位年轻的殿下确实有着一种不凡的气质,男的英姿飒爽,女的眉清目秀,一位神色间透露出坚毅,一位眼睛里流露出柔情。两人身上华丽的盛装也能看出其地位的尊贵。 普罗门大帝高傲地将权杖一挥,说道:“把信呈上来吧。” 李昂纳多道了声“是”,便信步踏上华丽的红毯,走向皇帝,谨慎的鞠了一躬,将手中用火漆封好的信件呈给了卡特皇储,还顺便偷瞄了茶莉公主一眼。 普罗门大帝从皇储手中接过信件,一切都按照着古老的宫廷礼仪进行着,他轻轻拆开信封,快速浏览了一遍。这其中,普罗门六世的脸色竟然连续变换了好几次,而其中的一次,李昂纳多似乎察觉到皇帝微微笑了一下,奇怪的是,这一笑似乎有些意味深长,难以捉摸,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长者睿智的微笑”?也许是自己因为仰视造成了错觉吧。 不过,这种“长者睿智的微笑”很快便消失了,普罗门大帝重新恢复了原本严肃的神色,并且说道:“朕明白了,那么也就是说,圣巴利安军队给贵国造成了不可估量的伤害。既然是朕最孝顺的大女儿派人来求救,那我也没有理由会拒绝了。” 他思考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好吧,我同意出兵克德兰。你们两位都做的不错,能有这种冒死完成任务的精神,符合了《骑士守则》中的条例,做的不错。此外,朕也许诺过,朕会重赏猎杀剑牙狼的人。那么,你们希望得到什么奖赏?” 李昂纳多有了一种完成使命的自豪感,但还是要保持应有的礼节,他微微颔首,谢绝了皇帝的奖赏,“我们只是忠于皇后,忠于国家,并不是为了得到奖励而来,尊敬的陛下。” “哦?有正义感的男人,不错…既然如此,那今晚的国宴各位就不要推辞了。” 一切都进行的井井有条,一切都相当的顺利,有了瓦兰廷帝国的援助,打败圣巴利安应该指日可待了。 然而,事情并不像他们想像中那么简单,很快,新的问题又摆在了众人的面前,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报!陛下,边境急报!” 皇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一声紧急的呼喊打断了他的言辞。基德和李昂纳多也有些诧异,一同转身看去。这呼声委实过于慌张,叫人十分不安,想必应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发生。 “父皇正在谒见外国使臣,不得无礼!”卡特皇储立马呵斥道。 茶莉公主却说:“皇兄,别这样,我想应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位全身装备板甲的骑士,一进入皇宫就半跪了下来,膝盖上的盔甲顶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了“咚”的声响,他来不及喘上几口气便道:“原谅我…冒失闯入皇宫…陛下……” 皇帝似乎也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究竟发生了什么? “慢慢说,讲清楚。”他挥手示意道。 “是…陛下。”骑士深吸了几口气,脱下头盔,擦干了额头的汗水,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之后,他说出了这样一句震惊所有人的话语。 ——“沙之国萨尔斯王朝的苏丹,草原帝国步六孤的大汗,将发动一场数万人规模的护教军圣战,目标正是——我们瓦兰廷帝国!” (PS:苏丹、大汗【可汗】都是君主的意思) ------------ Part.1 商人的阴谋 沙之国王都摩沙迪瓦的一角,某座高大的沙色圆顶砖土建筑物内,一个头戴大红色方巾,皮肤晒成均匀古铜色的男人正斜倚在带有异域风情的花色沙发上,他手上提着一杆金色的水烟枪,悠闲地吞云吐雾。 他的周围弥漫着暧昧的清烟——既有水烟,也有香炉的香烟,两者交织在一起,给人感到一种说不清的神秘之感。 这个男人,衣着光鲜华丽,以步六孤汗国的丝绸作为布料,用萨尔斯的宫廷红,克德兰的森林绿为染料。他的耳朵上挂着雕刻成人脸的黄金吊坠,右手中指上套有钻石戒指,脖子上配有珍珠项链。 男人眼睛微闭着,他似乎不是一位王室贵族,而是某个富甲天下的大商人,他过着国王般奢侈的生活。 在他前方,烟雾缭绕的弧形尖顶拱门外,又走进了一个人。虚无缥缈中,我们注意到,此人用黑色的面纱包裹住了整个面部,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碧绿色眼睛,他的眼眶边上似乎有一条像卧蚕似的黑色条纹,应该是沙之国贵族常画的眼线。 他全身上下都是一身漆黑的长袍,远远看去还真像是个可怖的人影。 这种怪异的气氛之下,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沙发上抽着水烟的男子,他玩味似地说道:“你来了。哦,还是这身打扮,与你的身份可一点也不相称呢。” “哼,阿里,你最好说明一下惹出这场闹剧的理由。”黑衣人有些不悦,碧色的双眼散发出慑人的寒气。 “别着急,我的大人”那个叫“阿里”的男人笑了笑,呼出一缕清烟,“您不是希望早日成为整个沙之国的大苏丹吗?” 黑衣人道了声“没错”,说:“那你谋划的这场‘圣战’与我夺位又有何关系?” “难道您忘了,我们光明神教的教条了么?”阿里提醒道。 “这跟教条什么关系?”蒙面人似乎有些不耐烦。 阿里这才慢慢睁开微闭的双眼,露出一双暗金色的双眸,与黑衣人碧绿的眼睛对视,“凡是发动‘圣战’的君主,就必须肩负起护教军发起人的责任,御驾亲征。” 黑衣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没错,一个月之后,老苏丹就再也回不来了。”阿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就如此肯定么,他为什么就回不来了?” “因为……”阿里顿了一下,眼神有些奇怪,逐渐迷离了起来,“我会处理掉他。要么借东帝国之手,要么就让我的贪月之刃,染上他的鲜血。毕竟那些步六孤鬼面旗的叛党,我不是白费钱收买的。” 他再次抽了一口水烟,吞云吐雾,仿佛一切局势已经尽在其掌握之中,“我要的,只是与之相称的回报。” 黑衣人终于安心了下来,“不愧是你,阿里。等到我成为沙之国万人之上的大苏丹之时,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你不会喜欢钱吧?” “喜欢,但是我不缺。”阿里简单回答。 “你们商人可真是狡猾。” 黑色人影慢慢退去,在迷雾中逐渐消失不见。 阿里眼睛再次眯了起来,唤出了他的仆人,一位绿色齐肩短发的少女,她俊俏的脸上蒙着一层蝉翼般薄薄的纱网,加上她穿着的沙之国翡翠露脐装,无处不散发着浓郁的沙漠风情。 女仆谦卑地将左右手交叉平放于胸前,微微颔首,行了一个宗教礼仪,“愿光明的圣火时刻将照耀,我的阿里大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嗯。”阿里忽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与少女的身高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弯下腰,轻轻勾起女仆的下巴,问道:“绿狐,我想知道,鬼面旗的首领成功渗透到护教军当中了么?” 绿狐看着这个男人的眼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小声回答道:“是的,阿里大人。没有人会怀疑圣战中的士兵,因为人们不相信有人会拿神的名义开玩笑。” “是吗。”阿里冷笑道,轻轻摸了摸绿狐头顶的呆毛,“不枉我精心设计了这么一出戏啊,老苏丹果然被激怒了,等着的,就是他发动圣战的一天。” “阿里大人……”绿狐有些窘迫,把小脸缩到了一旁。 阿里继续说道:“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到沙之国边境的西漠行省替我传达一个口信。”他俯下身,将嘴唇凑近了绿狐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 “是,是的!”绿狐不禁问了一句,“可您这么做,真的是为了帮助那位大人成为新一任的苏丹么?” “不仅仅是这样。也是为了完成另一位外国大人的委托,阻止东帝国参战。” “那,他是……” 阿里将一根手指竖在了绿狐的唇前,“嘘,你没必要知道。” ------------ 第十幕:狂沙对峙 ------------ Part.2 断形之刃 茫茫大漠,强风席卷着沙砾尘土,一层又一层滚滚的热浪扑面而来,侵蚀着大地的生灵,无情的抹杀在此迷路的一切旅人,将其变为惨白的尸骨。 “呼,真热啊,没想到沙之国的环境这么恶劣呢。” 尘沙之中,一位穿着黑色公主裙的萝莉少女,左手牵着一匹骆驼,右手拿着水袋,她轻轻甩动了一下马尾辫,抖落下雪白秀发上的沙粒,脸颊也跟着滑落了几滴晶莹的汗珠。在之前的“黄金城”亚尔戈纳的街道上,我们见过这个女孩,她自我介绍过,她的名字叫莫妮卡·阿菲尔丽。 莫妮卡的身后留下了一长串的小脚印,她在这不知曾湮灭了多少古老城市的沙漠里跋涉了整整四天。 “大团长姐姐和白泽尔哥哥究竟在哪里呢?”莫妮卡自言自语道,“情报组说,沙之国也出现了疑似七大罪成员的气息呢。他们会不会在这里啊,真是叫人期待。” 走着走着,沙漠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绿洲,孤零零绿洲是沙漠中唯一富有生机的地方。 莫妮卡看到,那里有一片不大的湖泊,湖的两岸芳草如茵,一些顽强的热带的植物生长于此。绿洲生机盎然的样子与沙漠死气沉沉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边是青草簇拥着娇嫩的鲜花,一边是黄沙掩埋着人畜的白骨。 莫妮卡牵着骆驼来到湖边,双手捧起那一泓清水,感受着掌心的丝丝凉意,心里也不知不觉凉快了许多,身上的暑气因此而消失了大半。 “小骆驼,尽情喝吧,喝足了才好上路。”她娇嫩的小手抚摸着骆驼的脊背,柔声说道,“唔,按理来说,应该已经到了‘银沙城’摩沙迪瓦才对…莫非,我又迷路了?” ——哒哒哒! “驾,驾!看,这里有绿洲!” 不远处传来了马蹄飞奔的声音,几名全副武装的骑手挥动着手中的皮鞭,策马而来,搅动起漫天的飞尘。 莫妮卡看清了来者的模样:他们大约有四个人,穿着步六孤族人的鳞片铠甲,腰间悬挂着长而锋利的唐刀,背后背着短而精悍的鞑靼复合弓,一双灰色马靴高高翘起。典型的东方草原骑兵的特征。另外一点奇怪的是,这四名骑兵的面部全部佩戴有一副青面獠牙的鬼神面具,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气息。 “我们去补充点水源。” 步六孤骑兵中的一人从马背上爬了下来,走近湖泊,无意中瞥见了湖畔的少女,他骇人的鬼面之下传来了邪恶的笑声,“快看,这里有漂亮的女人!不可思议,这一定是光明之神‘报答’我们,赐予我们的奇遇!” 其余的三个骑兵也闻声而至,他们勒住缰绳,一同发出了赞叹,“这异教女人长得可真不赖,咱们干脆把她抓回去给首领当做压寨夫人怎么样?” “好啊,首领一定会重赏我们的。”另一名骑兵说道。 说罢,之前下马的家伙便不怀好意的朝着莫妮卡走了过来,“女人,我劝你乖乖站好,等着大爷我过来。” 少女发现了这些大叔腔的鬼面骑兵,她眯着眼睛,冲着那名骑兵微笑道:“我当然会乖乖站在这里啦,怪叔叔,你们来的正好呢,我正愁着找不到人带路。” 那名骑兵见到异教少女竟然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不免也觉得有些奇怪。他张开了双臂,双手呈爪状,那情景就像是老鹰要捉小鸡。只不过这只“老鹰”遇到的是一只异常敏捷的“小鸡”。 骑兵狞笑了一声,扑了上去,但在双手即将触碰到女孩身体的一刹那,就仿佛是碰到了泥鳅一般,手擦了边似的滑了开来。 “怎么回事?”他抬起头,看到了一旁笑盈盈的莫妮卡,“啊,这不可能,难道我出现了幻觉。” 身后其他的步六孤骑兵都哈哈笑了几声,说道:“行啦,别玩了,兄弟,快抓住那异教女人吧!” 这一下弄得这名骑兵很没面子,他不禁有些火起,暗中蓄力,誓要把她抓到手。可又是一扑,这回更加狼狈,他差点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上。他所谓的“异教女人”对他而言就像是幽灵一般,再次出现在了骑兵的旁边。 其他人笑的更加大声了。 “混账,我要抓住你!”骑兵大吼了一声,握紧了拳头。 莫妮卡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的笑容:“我已经让了你两次啦,这回该我出手了哟。” “什,什么?!” 只见,女孩身体向后微微倾斜,双手迅速抓住骑兵挥舞而来的臂膀,修长的右腿卡住他的步伐,令其立足不稳,之后发力一个侧摔,一位大汉就这么轻易地被击倒在了地上。 “你,你这女人!” 啪! 莫妮卡一掌朝着他的后颈重重击落,来不及反抗,这名骑兵就这么屈辱的昏死了过去。 “什么‘女人’啊,难听死了!我叫莫妮卡·阿菲尔丽,你们叫我莫妮卡就好啦!” 剩余的骑兵都怔住了,虽然我们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他们的面具下该是怎样一副吃惊的样子。 “这女人,太可疑了!” “抓住她,不要留情!” 三名步六孤骑兵同时将唐刀拔刀出鞘,刀刃上如月光流水般的寒气跟着流露了出来。莫妮卡却还是感到不在乎的样子,默默做了个拔剑的动作,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没有剑刃的银色剑柄。她冲着骑兵们吐了吐舌头,“都说了,我不叫‘女人’!” “放肆!” 一名骑兵一踢马镫,高举唐刀,箭一般冲了过来,刀锋迎面而下。寒光在莫妮卡眼中一闪而过,她举起了手中的银色剑柄,做出了像是用剑的动作,然而剑柄之上似乎并无剑刃。 当! 奇怪的事发生了,唐刀刀刃前方明明空无一物,但骑兵却感到砍中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向下深入半分。 “可恶,为什么砍不下去!” “因为,这是一把,暴躁大叔都无法看到的剑哦!” 莫妮卡语音刚落,远处忽有几枝倒刺箭连珠似的激射而来。某种金属突然划开骑兵的刀刃,压迫的寒气扫过虚无,与刚刚一样,又是什么看不见的刃锋一击斩断了来箭! 仅仅是一瞬之间,倒刺箭就像是凭空断掉了一般,无力地落到了草地上。 “这,这一定是巫术!” “异教的女巫!” “快撤,快撤!” 三个骑兵来得快,逃得也快,如一阵风般逃离了绿洲,身后留下阵阵飞扬而起的黄沙。而他们,还忘了一名同伴,他此刻仍晕倒在湖边,不省人事。 “什么巫术啊,这可是用正儿八经的本事打败你们的,胆小鬼!”莫妮卡冲他们扮了个鬼脸,“听说唐刀可是东方古国发明的兵器,需要使用者儒雅而不失大气才能彰显其威力,就凭你们这些杀气重的大叔,也想用好唐刀么?” 她将那把看不到的剑收回腰间,走到晕倒的步六孤族人面前,摘下了他的鬼神面具,露出了他丑陋粗犷的脸。她装了一袋水,倒在了步六孤族人的脸上,再掐了掐他的人中,他便慢慢苏醒了过来。 “喂喂,我说七年前就在沙漠里消失的步六孤族人怎么会在沙之国的土地上飞扬跋扈啊?”莫妮卡好奇地问道。 苏醒的步六孤族人这回态度大变,竟然成了怂货,倒退了几步,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哎,算了。作为我不杀你的报答,你就带我去‘银沙城’摩沙迪瓦吧。没办法,我又迷路了……” ------------ Part.3 老苏丹陛下 在萨尔斯大漠深处的绿洲军营附近,苏丹伊萨克与他的万骑长萨拉丁一前一后走过偌大的校场。 “禀告苏丹陛下。”萨拉丁全身都包裹在暗金色的鳞片铠甲之下,脸部也只露出了一双翡翠色的双眼,使他说起话来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圣战的消息已经向整个光明神信仰范围的地区公布。您只需要振臂一呼,那么整个光明神世界都将为正义而战。” “很好,是时候让那些得寸进尺的创始神教徒见识一下我们的怒火了。”伊萨克苏丹握紧了拳头,披在肩上的绣有烈日双刀标志的红色披肩在风中轻轻摆动。 我们看到,这位头发斑白,满脸大胡子的老者便是“沙之国”萨尔斯王朝的苏丹伊萨克陛下。他今年已有六十五岁的高龄,是七王国中最年长的君主,尽管是这样,老苏丹依旧是一副精神抖擞,鹤发童颜的样子,他的目光炯炯有神,脸色红润,就像是某位仙风道骨的智者,丝毫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衰弱的意思。 大约就在不久前,萨尔斯的国都“银沙城”摩沙迪瓦发生了一件纵火案件,造成了七十余人的死亡,两百多人的受伤,情况极为恶劣,前所未有,令人发指。 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 纪元1028年11月15日。 事发当天正好是沙之国的宗教性节日朝圣节——它对于光明神教徒来说,可谓意义非凡,这是一个堪比过年的盛大节日。 每年的这个时候,来自全国各地,凡是有资金条件的人都会如潮水般涌进王都的天启圣贤寺内,朝拜传说中圣贤穆塔法的遗骨,并举行大规模的圣火游行集会,以祈祷光明神来年依旧能战胜邪恶的黑暗神。 而就在这场大型集会上,有十几名穿着邻国瓦兰廷深蓝色民族服饰的人竟突然闯入,持剑劫持哈里发(意为继承者,宗教领袖,类似教皇)后强行打翻圣火盆,引发了严重火灾。 并且他们手持凶器大喊“以创世神加尔的名义”,对着无辜的百姓滥砍滥杀,与萨尔斯王朝的卫兵发生直接冲突。 虽然事后大部分作案者都被当场击毙,但这次事件带来了无可挽回的巨大损失,圣贤寺大半被烧毁,圣贤遗骨被寺院教长拼死保护了下来,死伤者甚众,火势还波及了其他建筑,财产损失不计其数。 这一行为引发了整个光明神教世界的极大震怒,所有人一致将矛头对准了圣加尔公会的国家瓦兰廷帝国,凡是信仰光明神教的信徒,无不对凶手的行为感到发指,纷纷上书苏丹伊萨克陛下,要求发动圣战,召集正义之士惩戒那些卑鄙的创世神教徒,让光明神的怒火倾泻于东帝国的土地之上。 老苏丹对此事自然极为重视,他亲自来到了王国的禁卫军营,检阅了一遍即将参与圣战的士兵,这其中既有萨尔斯人,也有来自东部大草原的步六孤族人。 “我教英勇无畏的战士啊,请拔出你们的战刀,去捍卫我教之尊严!”他张开了双臂,面朝沙场之中森然屹立的近万名已经到达的圣战士兵,神情慷慨而悲愤,“即使献出你们宝贵的生命,也要为我教之信仰,与最万恶的敌人奋战到底。” 沙场中蒙面或披着方巾的各个士兵们顿时狂呼了起来,用刀子长矛奋力击打地面或盾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地面此刻都在摇晃,整片萨尔斯大漠怒吼的风沙似乎都在为他们壮行。 老苏丹也忍不住被气氛所感染,拔出了腰间厚重而锋利的宽刃大弯刀,直指头顶炙热的烈日。 “我教的勇士们,就在七天之后,我们圣战军团集结完毕之时,必将会是东帝国灭亡之日。我本认为能与这些虎狼邻居和睦共处,但他们却无时不对我们怀着万恶之心。” 他将宽刃大刀的锋芒横扫过整个沙场,将沙幕一刀两断,远处的沙旋跟着刀尖的方向一同起舞。 “既然他们不义,那我们必将让他们灭亡。普罗门大帝,你所面对的,将是我身后数万名强大的光明神武士。” ------------ Part.4 国宴 ——东帝国,宴会礼堂。 宴会开始了,为的是替外国使者接风洗尘。仅仅是形式而已,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 按照东帝国宫廷古老的礼仪,宴会的桌子多半采用椭圆长桌,上面铺上一层深蓝色的桌布,摆上象征古代传说中天启六骑士的六座烛台。就连座位也有严格的讲究,圆桌旁的长椅数量必须为六的倍数,即便椅子数量多于参加宴会的人数,也不能将多余的椅子撤走。 “卡特皇子,莫妮卡小姐还是找不到,不知道去哪了。”一名侍从来到皇储身旁俯身说道,“我真尽力了,可她实在神通广大。” “嘘,小声点,父皇不高兴,我们到外面再说。”卡特皇子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席位,不敢打扰到自己的父皇。 “阿让,你是怎么办事的?”卡特皇储到走廊后气得直跺脚,“我给你一个队伍的狮心骑士都找不回来?” “是莫妮卡小姐太狡猾了啊。”那名叫“阿让”的侍从委屈地说道,“您知道么?为了把她带回来,我从城西的港口一直跑到城东的教区,然后又在郊外田野里追逐,踩坏了农民的庄稼地,赔了三百托比昂……” 卡特皇储叹气:“好吧,我看来得另请高明……” 帝国的统治者普罗门大帝,一脸愁容的坐在餐桌的主席位上。虽然他出于长期的应酬经验,也会主动向外国使者及各位参与宴会的封臣敬酒,但就算是傻子也都能看出来皇帝现在是多么的不愉快。 他气色很差,阴沉着脸,好几次都差点将杯中的葡萄酒弄洒,到最后只得由那名叫“白鸦”的礼部总管来为普罗门大帝倒酒。 这些细节,基德与李昂纳多二人自然都看在了眼里。他们意识到求援之事恐怕无望了。 为什么会有如此巧合,偏偏在这种时候,发生了圣战?是上天故意要与克德兰作对,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个阴谋? “各位贵客们,原谅朕的失礼。”普罗门大帝对在座的各位举起了酒杯,“关于外国使者们的请求,朕很遗憾,恕我国无法援助贵国。当今局势都如各位所见,我等也正面临着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 基德不明白,他们出生入死,闯过圣巴利安的设防点,跟朽木之灵殊死搏斗,迎来的却是这样一种结果,无功而返。从刚才到现在,他的手就一直在颤抖,除了敬酒外,他什么菜也没有吃,什么东西也没有动。圣巴利安军队杀害他同伴,巴巴罗萨将军屠杀俘虏的场景不断在他脑中回放。 “陛下,请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令他们不惜动用如此庞大的军力发动圣战?”李昂纳多心平气和的问道,他不像基德那样沉不住气。 “说来话长啊……”皇帝喝下一杯闷酒,神情中露出了一种像是不能出兵援助的遗憾,而非面临圣战的担忧,“他们指控朕派人破坏了朝圣节的仪式,说我们滥杀无辜,放火烧了圣贤寺。” “啊,这是怎么回事?”参加宴会的领主们也纷纷议论了起来,像炸开了锅似的,他们虽对圣战一事略有耳闻,但不曾了解此事的真相。 所谓圣战,即以宗教的名义发动的战争,既可以由某个国家的君主发起,也可由某位地位显赫的教长或是枢机主教发起。参与圣战的人并不局限于一个国家,凡是信仰同一宗教者皆可参与圣战。并且,无论圣战者如何罪孽深重,在圣战期间都会被赦免一切罪行。 皇帝继续说道:“这纯粹是污蔑,朕从不干此等下贱之事。” “没错,吾皇德治天下,即使是光明神教徒,也会以宽容之心对待,又怎会派人破坏朝圣节仪式?”几名领主跟着附和道。 李昂纳多点点头,“我也相信陛下,此事必有隐情。好吧,既然情况已经变成这样了,那我们也只好…回国了。”语气中充满着深深的无奈。 “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基德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神情激愤,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毫不礼貌的说出了这一长串话,“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见到陛下。本来,我以为这样就能拯救自己的国家,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大家都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难道我们就这样空手而归么?什么人也救不了,我真的不甘心。” “可是,我们也做不了什么……”李昂纳多叹气道,“光凭我们两人什么也改变不了。” “那也要去尝试!”基德的脸色因为激动的缘故涨得通红,“我亲眼看到过巴巴罗萨将军残忍杀害克德兰人的样子,如果就这样放弃,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在巴巴罗萨将军的手里。如果我们失败了,骑兵刀他们,以及更多人的牺牲也将变得毫无意义……” 他低着头,不停喘息着,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所有人都看着他,既没有因为基德的无礼而生气,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一时间鸦雀无声。 “基德……”李昂纳多欲言又止。 “我想……”基德放下了酒杯,似乎下定了决心的样子,“我想请求陛下,让我们去查清此事,阻止圣战的发生!” 普罗门大帝一时无言,看着这位拥有卷曲金发的年轻人,这位曾是乡野猎户的年轻人,沉思良久。 基德站了起来,面无惧色,他再一次坚定地说道:“请恩准我们吧,不,是恩准我,我一个人去沙之国就好。我只是想尽自己的力,保护身边的人,我不希望再有人因为我的无能而死去。” “什么啊,弱鸡,你就打算扔我下来,自己去?”李昂纳多也跟着站了起来,“当初我最不爽你就是这点,明明自己就是弱鸡,还自以为是保护别人,陛下,您不要恩准他。” ——而要,恩准我们。 “什么。”基德仿佛从梦中醒来一般,脑海中关于战争的画面一瞬间消失不见了,“李昂纳多……” 李昂纳多侧脸瞪了他一眼,道:“你还是我的副官,基德,就算被封为骑士,也要服从我的命令。哪有,副官扔下长官送死的道理?” 领主们都以惊异的目光看着两人,也不知道心里是怎样一种感受,他们或许活到现在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吧。一个骑士嚷嚷着要去送死,另一个骑士却争着要一起去死。不,话不能这么难听,总而言之,应该是一同争着去冒险。 啪,啪。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皇帝普罗门六世的掌声,他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朕,恩准你们。” 语音刚落,所有的领主都站了起来,霎时间,掌声雷动,久久不能停息。 基德和李昂纳多仍旧站着,互相看着彼此。 基德一直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谢谢你,小李。谢谢您,陛下。无论如何,我们都会阻止这场圣战。” 普罗门大帝看着他,投以赞许的目光,他似乎开始对这两人刮目相看了起来,道:“不用感谢朕,你们都是最勇敢的骑士。” 基德和李昂纳多都向着皇帝鞠了一躬,再次表示了谢意。 杯中酒尽,宴会已毕。 两人起身告退,其他领主也纷纷跟着请示离席,整个礼堂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仍斜倚在宝座上,用手撑着脸颊沉思的普罗门大帝,以及正忙着收拾桌面的少年白鸦还留在礼堂内。 “斯图亚特……”普罗门大帝缓缓叫道。 “斯图亚特”是皇帝七年前赐予白鸦的姓氏,是“管家”的意思。白鸦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面无表情的看着皇帝。 “我在这里,尊敬的陛下。” “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是我们帝国的骑士呢?我们才是最强大的骑士之国。” 白鸦沉默了一会儿,又再度拿起了桌上的白色碟子,认真擦拭了起来,“因为,最强大的,并不一定最伟大。”白鸦默默地回答道,“真正的骑士,固然应当身陷三千敌阵而不惧,而比勇气更为重要的是,那颗永远为弱者、朋友和恋人献出生命的决心。” ------------ Part.5 白鸦 基德与李昂纳多回到了大使馆的房间。 两人还没有脱下外衣,便直接倒在了床上,望着挂在天花板的老吊灯上摇曳的烛火发呆。 “你今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基德?”李昂纳多枕着双臂问道。 “我?我没想什么。” “那些话你都没经过脑子思考么?” 基德看着李昂纳多,“嗯”了一声,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唉,你这家伙……”小李不禁一拍额头,叹息道,“总是不自量的胡说八道。更糟的是,连脑子也不好使了,成天要想着去作死。” 窗外刮起了大风,在那个时代修建的窗户,除了教堂这类神圣庄严的场所之外,多半都没有挡风玻璃,风雪就这样一点一点刮了进来,落到了冰冷的石砖地面上。这座古堡已有百年历史,在风雪下,它显得更为沧桑衰老。 烛火仍在摇曳,烛光下的阴影如同魑魅魍魉,在这样的环境下,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白鸦手中拿着生火用的木炭走了进来。 “很抱歉,两位先生,原谅我冒昧地进来这里。”白鸦微微欠身,遂走到了房间内的壁炉旁,“今晚雪又变大了,我来为你们生火。” 木炭上,火焰蹿起,照亮了这个已有百年历史的古堡房间,也温暖了这里的每一个人。 “谢谢你,白鸦。”基德伸了一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对了,你这么小,就负责那么多事情,难道你都没有一点怨言吗?” 少年侍者看着如精灵般舞蹈的火焰,摇了摇头,“七年前,圣巴利安灭亡了伟大的罗斯里克帝国,‘征服王’格雷克里特二世将首都迁往了昔日罗斯里克的王都克列昂。那时,茶莉殿下作为使者前往圣巴利安参加迁都仪式,偶然在克列昂的街头救下了当时年幼快死掉的我,只不过,那时与现在的天气不同,那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白鸦望着窗外在雪幕中朦胧的城市,耳畔似乎听到了野兽哀鸣般的雷鸣巨响,“所以,这是我对她的报答。本来呐,就是捡回来的命而已,又为什么要有怨言呢?” 白鸦用那带着少年稚气的声音说出了一番像是大人才会说的话。 基德微微一怔,问道:“那,你的亲人就同意你做这些劳烦的工作了么?” “我没有亲人。”白鸦缓缓转过头来,火光将他的半边白发映成了金黄色,“从七年前那个晚上开始,我就没有亲人了。如果非要说的话,对我来言,只有茶莉公主一人算得上是最亲的人吧。我的名字是公主殿下取的,我的姓氏是公主殿下的父亲赐予的,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基德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这时才开始重新注意起了白鸦的长相特征,竟然是如此的眼熟。洁白如雪的头发,一双宝石般橙色的眼睛,和那位骑士一般俊美的外貌。 ——不可能的,应该与那个人没有关系,只是巧合罢了。 “对不起,我不该触动你的心事。”基德致歉道。 “不,没有关系,您不必对一位卑微的侍者道歉。” “这怎么行呢,《创世圣典》中说,神赐予人生而平等的权利,即便是侍者,也应当得到尊重。” 白鸦没有说话,只是在那看着。然后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行了个礼,默默退了出去。 “等等!”基德突然叫道,“白鸦,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白泽尔的骑士?” 侍者顿了一下,不禁驻足,他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我并不认识,先生。” “这样啊……看来是我想多了。”基德遗憾地说道,“不过,你应该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吧,我很想知道你以前的经历。” 白鸦侧了侧脸,“有机会我会告诉您的。”他打开了房间的门,默默走了出去,末了,“但现在,您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别忘了你对陛下说出的那番话,先生。白鸦告辞了。” 房门轻轻关上了。 基德重新坐回床边,看到李昂纳多已经熟睡,鼻子上挂着一个泡泡,嘴角口水直流,还不时传来细微的鼾声和喃喃梦呓,估计又是梦到了那位美丽的小姐了吧? 白鸦…奇怪的家伙。说到他的样子,还真的不由得令人想起那位白衣骑士呢,不知道涅莉有没有找到他呢? 还真是想念他们啊。 ------------ Part.6 怪梦,准备,皇子 迷迷糊糊的。 眼前一片模糊的光亮,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摸不着的事物在指引着他。 继续向前走去,周围的事物愈发清晰了起来,光线开始减弱,就仿佛是万物从无到有的过程。身旁出现了一片阴暗的森林,每棵树木都以极为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散发出妖异的气息。 基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漫无目的地四处行走。 恍惚之中,在一颗大树下,正有一位昏睡的白衣骑士,他全身上下都缠绕着一根蟒蛇般的树藤。他的身后是一片无尽的混沌,能感觉到在这其中莫名的恐惧。 枯黄的落叶随风起舞,衰老的枝条缓慢轻摇。 “白泽尔爵士!”基德吓了一跳,不禁喊道。 树下的骑士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橙色的双眼散发着异样的魅力,仿佛能摄人心魄。 “不要过来,这里有陷阱!”他突然喊道。 “什么?”基德不明所以。 “涅莉,小心……” ——涅莉?!基德越发感到了气氛的怪异。 一个人从他的身旁径直走过,麦浪般金色的长发拂过他的脸颊。那红色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绽放的花朵,在混沌中孤独徘徊。 她的两把断剑,散发着银色的光芒,仿佛能刺破一切黑暗。 “断剑只会斩断罪恶…原谅我吧。”涅莉眼中留下了一行血泪,滑过她的脸颊,落在那血红色的裙角上,两者彼此融为一体。 基德身形一震,难道她要?! ——涅莉,你别这样,别! “喂,我说你大早上嚷什么啊,弱鸡!” 基德揉了揉眼睛,耳边传来了李昂纳多的声音。刚刚,原来是在做梦啊。 他顶着倦意坐直了身子,只感觉浑身都有些酸痛,估计是睡得不太好的缘故了。而之前的梦,依然令他有些耿耿于怀,里面的每一个情景,每一句对话,都是由基德曾经所见所闻的记忆碎片拼凑在一起的,它们的组合竟是如此诡异的情景。 基德摇头自醒说道:“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吓到我了。” 李昂纳多顶着浓浓的黑眼圈说道:“嗯,你也吓到我了,反应还真够激烈的,我一晚上睡不了。”他跳下床,走到窗前,观望远方的街道,“雪停了,我们去集市采购一些东西。” 基德满是不解的样子,“为什么要采购东西,难不成你又缺香水了?” “去你的,笨蛋就是笨蛋。”李昂纳多脸上是一种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沙之国’萨尔斯的领地,就和他的称呼一样,漫天黄沙!我们得去买够足够的水和食物,还得去弄匹骆驼,再找份地图,不然就等着在沙漠里变成白骨吧。” “哦……” 两人简单洗漱之后,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大摇大摆的上街去了。 清晨的亚尔戈纳处处充满着无限的活力,大街小巷之中挤满了大陆各地的旅客商人。叫卖声与铁匠打铁的声音参杂在一起,此起彼伏,就像是节日庆典上的交响乐,热闹非凡。 从人们的谈话中得知,这个区域是城中被称为“白马街”的地方,因中央广场的八匹骏马大理石像而得名。它位于穿城而过的“落英河”河畔,不少外地来的商船都会在卸货后,将商品运至此地售卖,久而久之,白马街便成为了一个商业中心,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基德的眼界算是开阔了。 他在这里发现了许多新奇有趣的事情:在广场上,有各式各样的艺人,街头写生的画家,能口吐火焰的杂技演员,还有吹奏风笛的乐师,更有甚者,则直接在广场上摆起了公共讲座,为人们讲解一些诸如“思维和物质何为世界本原”的奇怪哲学问题…… 在人流当中,自然也少不了穿着华丽铠甲的骑士,他们一个个骑着高头战马,身后跟着一两位侍从,一副神威凛凛的样子。相比我们的两位骑士,那可真是云泥之别,就先别提基德和李昂纳多身上已经穿了十几天的脏衣服了,他们就连个骑士的派头都没有,可谓衰到了极点。 这回可得好好给自己换套新衣服了,基德心里这么想道。 “这身怎么样,基德?” 片刻时间里,李昂纳多便买了一套奇怪的衣服穿在身上。他头顶的护额换成了一块插着羽毛的白色头巾,衣服也已经换成了沙漠风情的镶红边白色长袍,他的靴子前头弯弯翘起,看起来古里古怪,颇有异域的色彩。 基德就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无法做出评价。 “唉,问你也是白问。”李昂纳多觉得有些无趣,“一看你就不知道这是‘沙之国’的民族服饰。” “不知道,我又没去过那。”基德答得倒挺干脆。 “我建议你也去买一套,融入他们的人群,这样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误会。” “哦,好吧。” 不一会儿,基德也去买了一套绿色的沙漠民族服饰。李昂纳多见了,忍不住吐槽他穿的一身绿油油的像个菜叶,估计路上的人看到了,准要把他当成是街边小丑。 基德倒没反驳,不过心里是挺不爽的,他嘀咕着:“我又不是艺术家,不像你,我就是个土包子。” 在白马区瞎转了一整天,两人也总算是凑够了足够的淡水和食物,并向某个萨尔斯商人那里买了一匹便宜的老骆驼,它看起来又瘦又瘸,马戏团搞笑用的驴子可能都比它有用得多,它只能勉强运送行李。 两位骑士整装待发,信心满满的准备离开白马街,可刚没走几步,就迎面碰上了帝国的卡特皇储,他看起来因为什么事情而急得焦头烂额,把米黄色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跟狗毛似的,完全没有了一国皇子应有的气派。 基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的问他:“哎,你好像是卡特殿下吧,又发生什么事了么?” “天哪,总算找到你们了,你们必须得帮帮我,敢问两位决定是要去沙之国了对吧?”卡特皇储上来就抓住基德的衣领死命地摇着,险些就摇断了他的脖子,“听着,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找个人,十万火急!” “好,好的…殿下,快松手,我脖子快断了!”基德咳嗽道,“话说…你到底要找谁啊?” 卡特皇储这才松了手,说道:“我的未婚妻,去了沙之国,她只留下了一封信给我,说很快回来。结果,都一星期了,还没见人影。” “别着急,殿下。”李昂纳多忽然插进两人中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寻找未来太子妃的工作,我和基德都会很乐意去做的。那么,想请问一下,您的未婚妻有什么特征么?” 卡特皇储摸了摸下巴,道:“唔,她个子不高,喜欢穿黑色蕾丝公主裙…还有,她很喜欢剑术,和她切磋,我都是十战十败…还有,她很路痴,连回自己家都会迷路…还有还有,她很漂亮,当然这句是废话……” ——欸?这描述怎么那么熟悉。 基德不禁想起了第一天来到“黄金城”亚尔戈纳时,遇到的那个路痴少女,叫什么来着?不会是她吧。 李昂纳多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用手比划了一下,郑重的问道:“大概这么高?白色头发扎着马尾辫?说话声音很甜?” “嗯嗯嗯!”卡特皇储连续的点了三个头,他有些纳闷,“都没错,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吧。”李昂纳多苦笑道,“请您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我想最后确认一下。” 卡特皇储“哦”了一声,说道:“莫妮卡·阿菲尔丽。” ------------ Part.7 现世:医院 “你们是艾伦·邱的朋友?不好意思,病人还在休息,建议你们改日再来吧。” “这样啊...他没事吧,护士?”一个轻柔甜美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昏睡中的邱沐霖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护士翻了翻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耐心地回答道:“他的各项身体机能都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是由于他过度疲劳,休息不够导致的昏厥。你得提醒他少熬夜,多吃点水果,还有,他可要好好感谢一个背着吉他的大学生,是他送病人来的医院,看他那红色头发,也不知道是法国人还是荷兰人,连名字都没留下。总之,艾伦·邱先生问题不大,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明白了,谢谢你。也真是的,好好的忽然就倒在路上……”那个女生点了点头,将一束花留在了病床旁的桌子上,“既然他还在休息的话,那我就先走了。还有,替我告诉他,爱丽丝来过。”她向护士点头表示了感谢。 “等…等等,爱丽丝……” 邱沐霖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刺眼的光亮让他一时间难以适应,低声唤道,“爱丽丝,等等。” 她听到声音后回了回头,冲他甜甜笑了笑。邱沐霖看到了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有着一头乌黑竖直的秀发,穿着一件黑色的西式学院上装,下半身则配有一件方格子图案的短裙,白色丝袜衬托出了她完美的长腿轮廓,一双褐色的皮鞋增添了她的优雅。 “咦,你醒了?”爱丽丝关切的问道,“昏迷这么久,没事吧?” 邱沐霖坐直了身体,稍微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他摇摇头道:“没事了,但是我怀疑自己疯了…好像开始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欸,怎么说呢?” “就是我在现实里看到了和梦境中长得一样的人......”说到这里,邱沐霖忽然一呆,偶然瞥见了病房外站着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面孔自己竟然也十分的熟悉,只见他一身整洁的医生白袍,留有一头银白色如苍雪般的头发,他正用那幽邃深沉的眼睛看着自己,一言不发。难道他是...... 邱沐霖眼中似乎浮现出了某位白衣骑士的飘渺形象。白泽尔?不对...好像不是他,那表情似乎有些苍白,没有骑士的那种正义之气,而且他的眼睛也不是橙色的,而是深蓝黯淡的。虽然长得很像,但是他不是白泽尔。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患上了严重后遗症?觉得什么人都像是来自中古大陆的了,这是一种精神病吗?也许,是自己真的疯了,中古大陆根本就不存在吧。 “可能是太累了…沐霖,梦都不是真的,别担心啦,我也经常会感觉哪个人或者哪个场景在梦里好像见过。”爱丽丝轻轻摸了摸邱沐霖的额头,好像没有发烧的样子。 ——那如果,这不是梦呢…昏迷前,自己的确看到了基德。 “我没事,也不累,我也不懂为什么会这样…话说,你身后那个白头发的医生是谁?”邱沐霖忽然问道。 爱丽丝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不会又觉得遇到眼熟的人了吧?呐,他是为你诊断的医师,好像叫威廉吧。” 邱沐霖顿时陷入沉思,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就像被石化了一样。 爱丽丝看着他发呆的样子,心想还是不要打扰他休息了,这位沐霖同学本来就经常胡思乱想,现在正是他犯病最严重的时候,万一一个不小心刺激到他,变成傻子就不好了。 “那,沐霖同学,我等会学校社团还有活动,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爱丽丝朝床上发呆的“哲学家”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等等!”邱沐霖突然大喊一声,差点吓了爱丽丝一跳,这家伙不会真被刺激到了吧? “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我马上叫医生!”爱丽丝关切地问。 邱沐霖机械的望了爱丽丝一眼,手指颤抖着指向了前面的电视机,结巴着说道:“可不可以…帮开下电视,今天会放…《权力的游戏》最新一季…谢谢。” 医院,凌晨一点整。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拍打在玻璃上发出了富有节奏的音律,外面的风声也在和而歌唱。由于温带海洋气候的原因,伦敦经常都是这样的阴雨雾霾天气。 邱沐霖仍旧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电视,与之前不同,他似乎出现了反常的失眠,怎么睡也睡不着,太奇怪了。 这时,有人轻轻推开了病房的大门,邱沐霖警觉地看了看来者。 “你好,艾伦·邱先生。”进来的人居然是白天看到的白头发医生,“我是威廉,你的主治医师。” 邱沐霖带着戒备的眼神看着他,不知道这么晚了这个医生要来干什么。 “不要紧张,我只是对你的梦很感兴趣而已。”威廉医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世界上,只有很少的人能找到中古大陆。你就是那少数的人之一。” 邱沐霖顿时诧异,心里仿佛“咯噔”了一下,惊讶的问道:“你在说什么?” 威廉医生依旧笑而不语,只是眯着眼睛看着他,盯得人很不舒服。 “你到底是谁?”邱沐霖再次问了一句。 威廉医生脱下手套,亮出了自己的医师证,淡淡地说道:“威廉·诺丁汉,我刚刚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哦,不对,在那个世界,和我产生联系的人叫德·白泽尔,所以你叫我白泽尔也可以。”医生又拿出了一根针筒,“不过,某种意义上,白泽尔是白泽尔,我是我,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人,只是意外联系在了一起,互相无法影响对方。就像是,你和基德的关系。” 邱沐霖仿佛五雷轰顶一般,猛地抓住了威廉医生的手腕,质问道:“你说什么!中古大陆是真的存在!?” 威廉医生没有摇头,只是莫名其妙发出了一个邀请:“我在那个世界,通过白泽尔的视角见过你,或者说,见过基德。你和我们一样,是少数的能发现那个世界的人。所以,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协会,这对你会有好处。” “什么好处?我不知道你们是谁。”邱沐霖忽然感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氛,他松开了手,“你们是干什么的?” “通过你和其他像你一样的人,来研究那个世界。”威廉医生冷冷地说道,“一旦成功,这将是本世纪人类最大的发现。你也将会成为这项研究的先驱之一,完成陶渊明、希特勒等人一直以来的夙愿,找到那个永恒的地方,享尽一切世界级的荣誉。” “连陶渊明和元首都扯上了…不好意思,我不感兴趣,我只是一名研究人文科学的大学生,不是科学家。”邱沐霖断然拒绝,他觉得这个医生根本不像是个好人,况且听他这么说,自己就像是个被实验解剖的小白鼠一样,凭什么要做这种事? “那可真遗憾。如果是这样的话……”威廉医生的表情忽然阴沉了起来,“那你最好自己忘了这个世界,忘了那里的一切,没有我们协会的帮助,你将会越陷越深,最后颠倒现实,变成疯子。” ——忘了...那个世界? 邱沐霖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才刚刚喜欢上那里,喜欢上那里的人们,现在却要让自己忘记吗…… “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你已经出现了发疯前的征兆,你看到了‘幻影’对吗?”威廉医生语气变得愈来愈奇怪,“在这之后,你看到的幻影将会越来越多,到最后,你会彻底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变成一个疯子。” “有这么严重么?!”邱沐霖不敢相信,“我凭什么相信你?” “相不相信没关系。”威廉医生重新拿出了针筒,朝他慢慢接近,“只要注射了这个,你就会忘记一切有关中古大陆的事情,变成一个普通人。”医生忽然死死按住了邱沐霖的手臂,眼神变得凶恶了起来,“不能让不加入组织的人继续干涉那个世界,对不起了。” 邱沐霖的瞳孔在一瞬间缩小,他奋力挣扎,惊恐地看着威廉,但是手臂上还是紧跟着传来了针刺的痛感,什么液体被注入了身体内部,他的倦意再次席卷而来,就像汪洋大海,无数的信息涌入大脑,他的眼前浮现出了许许多多的人的影子,有基德,有李昂那多,有涅莉也有白泽尔,“你,你这混蛋,你要干什么……” “让你沉睡一段时间。”威廉医生推开了软瘫下去的邱沐霖,将针头扔进回收垃圾箱里,“这段昏睡的时间将是你最后一次来到中古大陆,等你下一次苏醒之后,基德和那里的一切,都将与你没有任何联系。” 邱沐霖不甘心的失去了意识,重重倒在了床上,几乎变成了植物人。 威廉医生笑了笑,离开了病房,“祝你好运,艾伦·邱先生,哦不,是基德·巴赫先生。” ------------ 【解锁资料】“东帝国”瓦兰廷 ——“东帝国”瓦兰廷 【全名】瓦兰廷帝国(Volantiun) 【现任君主】“大帝”普罗门六世 【开国君主】“骑士王”普罗门一世 【旗帜】雄狮独角兽王旗(蓝色底色,左右是扬起前腿的半身独角兽,中间是一头手持宝剑的雄狮) 【箴言】骑士必将身陷三千而无惧 【信仰】创世神(圣加尔公会) 【王都】“黄金城”亚尔戈纳 【位置】中古大陆东部,镜湖东部 【气候】温带海洋性,温带大陆性 【地形】平原(主),森林 【面积】55万平方千米 【人口】约200万 【民族】瓦兰廷人(主),克德兰人 【政治】中央集权的封建领主制 【经济】畜牧业,农耕,乳畜业 【军事】骑士分封制 【特产】啤酒,羊毛,天鹅绒,工艺品 【优势】近战骑兵战斗力强悍,国家高度富裕 【劣势】步兵、射手相形见拙 【精锐】暮光裁决 【名人】“骑士王”普罗门一世,“弑龙骑士”龙金,“大帝”普罗门六世,“暮光之主”徒里木 【简介】传说瓦兰廷是圣王塞巴斯蒂安分封的五大王国之一,其首任君王为“天启六骑士”之一的“骑士王”普罗门一世。 毫无疑问,瓦兰廷是创世神五大王国中最注重骑士精神的国家,瓦兰庭人以成为骑士为荣,以违背骑士精神为耻。 此外,瓦兰廷在七年前的改革中一跃成为公会国家中唯一能与圣巴利安匹敌的强大帝国。 瓦兰廷也是个极其注重商业的国家,每年都从茶马公道沿线国家中进口大量丝绸、香料、茶叶、瓷器等,然后高价转卖至公会诸国,因此商业极其繁荣。 【专有名词】 (1)六人宴会:并非指宴会只有六人,而是指宴会摆放的椅子必须为六的倍数,以象征天启六骑士。 (2)骑士王纪念碑:位于亚尔戈纳,外形是一把笔直倒插入地面的巨剑,上面镌刻有“骑士王”普罗门一世的丰功伟绩。 (3)茶马公道:指从东皇帝国至瓦兰廷之间的陆地贸易道路,类似于现实世界的“丝绸之路”,沿线国家还有“沙之国”萨尔斯王朝、“草原帝国”步六孤汗国,以及支线国家“寺院之国”万象。 ------------ Part.1 启程,沙之国! 再次回到了那个世界。 距离上次在东帝国的几天后,基德与李昂纳多如约踏上了前往沙之国萨尔斯的旅途。现在,他们肩负着两项使命,最重要的是调查圣战背后的真相,阻止圣战的发生,其次,便是替卡特皇储寻找她的未婚妻莫妮卡。 在开始叙述之前,我们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这个国家的信仰。萨尔斯国位于中古大陆的南部沙漠地带,是光明神教的发源地。据光明神教的典籍《圣贤诗篇》中记载,萨尔斯大漠曾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森林,但由于人们道德的堕落,使黑暗神变得异常强大,致使数千年前的光暗之战中,萨尔斯森林被巨大的力量所毁灭,沦为沙漠。 而,后来诞生了一位被称为“圣贤”的救世主,教导人们要重拾对光明神的信仰,对世人持以仁爱之心,坚决抵制异教邪神的腐化思想,这样在最终的“末日之战”中,光明神才能战胜黑暗神,重建森林,创造一个不分生死的永恒乐园。 因此萨尔斯人对光明神的信仰都达到了近乎于狂热的地步。并且,许多沙漠中被严重破坏的古老遗迹在亘古之前便已存在,这似乎也暗示着数千年那场神之间战斗的真实性。 不过,宗教概念的东西,了解个大概即可,基德也没什么想要深究的欲望。 沙海浩瀚,长风吹起阵阵沙浪,每一粒金沙似乎都见证了某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两位骑士就这样踏上了这片神秘的土地。他们跟随着一支骆驼商队,远离了东帝国的芳草平原,来到了这个即便冬季也是烈日炎炎的大沙漠。 面对这样的气候大反差,基德就有些吃不消了。他觉得口干舌燥,连看人都产生了重影,这是水土不服的情况,每次都得饮用大量的水才能缓解。李昂纳多就这样在一旁,皱着眉头,看基德把几袋水喝的只剩下半袋。 “弱鸡,你还真能喝…你是水牛吗?”李昂纳多心疼地看着剩下的半袋水。 基德仍旧晕晕乎乎,“没,没办法…我好像要中暑了。” “你还是上骆驼背上趴一下吧,我问问驼帮老大这附近有没有村子。” 驼帮老大是个皮肤黝黑的黑人,他从事香料贸易有十年了,经常往返于沙之国和东帝国,对于这一带的情况,他都了如指掌。 他告诉李昂纳多,这附近只有一座村庄,叫盐井村,位于西疆大漠,那里是一个重要的产盐地,村子的地下盐湖都蕴含有丰富的盐分,有许多盐商都喜欢在那里开办盐矿,但是迫不得已最好别向当地的商人买水,因为那里的商人常常都是趁你病,要你命,把你的钱往死里坑。 李昂纳多摸摸干扁的腰包,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虽然他不想去花这冤枉钱,但是看着基德半死不活的样子,也只好去碰碰运气了,说不定能遇上些好心肠的人。 李昂纳多和基德在盐井村外与驼帮分道扬镳了,沙漠之中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走进村口,趴在驼背上的基德只觉得有一种死一般的寂静。村里的土砖房又老又旧,年久失修,每一座房屋的大门都紧闭着,道路上又没有任何行人,只有几辆破烂牛车,就好像整个村子都被废弃了一般。也只有通过某些土砖房的烟囱里冒出的袅袅炊烟才能判断出这是个住人的地方吧。 “弱鸡,你在骆驼背上好好呆着,我去敲门看看有没有人。” 李昂纳多把骆驼缰绳系在了村口孤零零立着的胡杨树下,然后从第一间房屋开始挨个敲门。 第一间房,敲了许久,无人应门。 第二间房,开门的是位老妇人,但他看到李昂纳多第一眼便把门关了起来。 第三间房,里面干脆就发出了“我就是不开,你们有种杀了我”的言语。 直到最后一间房…… 李昂纳多站在门前,心说这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个人都莫名其妙的,不是一开门就关起来,就是干脆不开,难道所有人都在害怕着什么吗? 就在这时,最后一间房屋的门打开了。 里面站着一位蒙面的女子,她一身黑色的胡风长裙,使她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就像是某位故事里的魔法师一般。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远方的客人?”蒙面女子的声音出奇的好听,由此判断出她的年龄应该不大。 李昂纳多当即以礼相待,行了个正规正矩的大礼,热情得这把开门的女子都给吓了一跳。 “别害怕,我的夫人。我没有恶意的,我有一个朋友中暑了,想来您这里要点水喝,当然,如果必要,我愿意付钱给您。” 女子细细打量了一番李昂纳多,从他的风度和举止上看,似乎不像是坏人,于是她说道:“我可以给你们水喝,也不会要你们的钱。如果你的朋友需要休息的话,也可以让他进屋里来。” “那太感激不尽了,我的夫人,您就像天使一般善良。”李昂纳多喜形于色。 “哦,我们的信仰里是没有天使的,外国人。”女子淡淡一笑,转身走回屋子里,右手做了个“进来吧”的手势。 ------------ 第十一幕:盐井之秘 ------------ Part.2 红色蝎子 李昂纳多将基德背进了屋里,小心翼翼地把他靠在一张铺了干草的石床上。 屋子的女主人也端来一碗清水,基德当即一饮而尽,只觉得这无色无味的水就犹如琼浆玉露般沁人心脾,使他很快便恢复了精力。 “谢谢,呃…大姐姐?”基德感激地说道,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蒙着面也只能大概判断出个年龄来。 “法蒂玛,你们可以这么叫我。”蒙面女子纠正道,“你不用谢我,是圣贤教导我们要以仁爱之心对待每一个人,哪怕你们是创世神教徒。只要不是恶人,我都会乐意相助。”在薄薄的面纱下,法蒂玛亲切地笑了笑。 基德看着她,不由得联想到小时候常听村里长辈们说过的话。沙之国的光明神教徒都是恶魔的仆人,他们的男人女人都喜欢长袍遮面,个个都是邪恶的火焰巫师。 可眼前的这位女子却完全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她看起来是个好人,不对,是实实在在的好人,不是巫女。 这时,李昂纳多问他:“那,法蒂玛小姐,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我很好奇村里的人为什么除了您外,一个个都神秘兮兮的?” “是夫人。”法蒂玛露出的半边脸上像是笼罩了一层阴云,眼睛也变得暗淡了起来,“都是因为,那个盐矿的缘故。” 事情的缘由,大致是这样的。 本来盐井村是一个充满活力的村落,人们大多都过着放牧牛羊的生活,到处都能听到牧羊人的歌声。 那个时候,盐井村没有发现盐矿,村子也不叫“盐井村”。一切灾厄的源头都是因为那个盐矿的发现。 盐,是一种很珍贵的东西。在那个时代,盐不仅是做菜的调味料,也能用于腌制食物,起到保鲜的目的。 对于当时不发达的保鲜技术来说,为了储存食物,盐的地位就和香料一样重要,人们甚至不惜用黄金来交换它。在沟通东西方贸易的茶马公道上,盐也是炙手可热的商品之一。 因此,许许多多的商人便打起了盐井村的主意,他们未经过村民同意,便擅自开采盐矿。其中有一个叫做“红色蝎子”的商会最为恶劣,他们用贿赂或者武力排挤掉了所有竞争对手,垄断了此地的盐矿开采,甚至雇佣些强盗来逼迫村民为他们充当苦力,可谓是无恶不作。 这才导致了李昂纳多敲门的时候,村里的人都误以为他是“红色蝎子”派来抓苦力的人,所以才不为他开门。 “我的丈夫、弟弟,还有村里其他的,凡是有力气干活的人,都被他们抓走了。”法蒂玛夫人带着悲腔说道,她的眼眶多出了几颗晶莹的泪珠。 “难道这里都没有王法了么?就这样让这些奸商胡作非为?”基德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些家伙都应该被送上绞刑架!” 法蒂玛用手帕擦了擦眼泪,道:“商会的人,恐怕是早就用钱买通了这个地区的‘帕夏’,帕夏就是我们这里‘总督’的意思。也就是说,不会再有人来阻止他们了。” “错,我们会阻止他们的,夫人。”李昂纳多接道,“你说是吧,弱鸡?”他眨眼示意了一下基德。 “对,我们不会放任不管的。”基德也跟着说道,态度坚决,“我们会想办法救出你的丈夫和弟弟,以及村里的其他人。” “你们?”法蒂玛有些不敢相信。 “没错,我们。”两位骑士异口同声道。 法蒂玛不由得对他们投以感激的目光,但是,她依旧还是有些担忧,做出了祈祷的动作——双手交叉平放于胸前。 “愿神圣的火焰照亮你们道路上的黑暗,远方的朋友。”法蒂玛虔诚地说道。 ------------ Part.3 大盐枭 当晚,两位骑士便在屋里跟法蒂玛夫人商量了对策。 首先,面对“红色蝎子”的强盗佣兵,硬闯进去是不行的,就凭他们两个人,恐怕连个大门都突破不了,也就是说得动动脑子。 基德给出的办法是,直接悄悄地处理掉两个佣兵,像上次穿过圣巴利安防线时的办法一样,以假乱真地混进去。 而李昂纳多则摇头,说这样太冒险,而且很容易露出马脚,能不发生战斗,就尽量避免战斗。他的意见是,伪装成来应聘工作的人,堂而皇之地进去,然后再想办法救出村民。 基德觉得这方案可行,便点头表示赞成。 于是,次日清晨,两人便根据法蒂玛的指引来到了村外五公里处的沙石山丘前。 只见,山丘周身基本被黄沙所覆盖,少部分裸露出了内部的岩石。山丘中间有一个小湖泊,周围都驻扎有大大小小的帐篷,不断有强盗佣兵或商人往返于山丘一侧的矿洞洞穴。 两人打定主意后,按照原计划,把武器藏在石头后面,昂首挺胸地大步走进盐矿场,装得像是个商业上的成功人士似的。 看守矿场的两名佣兵拦住了他们,为首一个戴着灰色方巾,留有络腮大胡的大叔,拿着月牙形的弯刀,毫不客气地问道:“喂,站住,你们两个要干什么?” 李昂纳多故意趾高气昂地说道:“我是新加盟‘红色蝎子’商会的商人,想来此地寻求工作。” 大胡子佣兵看着两人一套生意人的装束,确实挺像是个商人,而且他们觉得李昂纳多身上散发有一种贵族的气质,他背后的鲁特琴更衬托了他的高雅。 大胡子一时不置可否,他不敢擅自做决定,“好吧,我去通报老板,你们两位在这里等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体态臃肿,长得贼眉鼠眼的红发大盐枭便一摇一晃地走了出来。 他眯着的眼睛透露出一种阴险,就像是时刻刻都在盘算着什么的样子,一看便知道不是好人。 大盐枭挠了挠他的肥猪脸,问道:“各位先生是商会派来的信使?” “不,我们是新加盟商会的商人,只是为了寻求工作,商会才让我们来这里,并不是什么信使。”李昂纳多察觉到大盐枭似乎在试探他。 “那你们都会做些什么?” “管理。”李昂纳多亮出了手上的金色指环,这是在离开克德兰王都前,女公爵艾欧丽娅送给他的礼物,“我是一名大贵族,家族不仅拥有封建土地,也精通于商业管理。这次来这里工作,也是为了向商会表明我们家族的诚心。” 戒指在阳关下闪闪发光,金属的表面犹如玉器般光滑,光泽耀眼而迷人,令大盐枭也不禁眼前一亮,它确实是一件宝贝,普通人是不可能拥有这种东西的。 大盐枭的怀疑明显打消了好几分,他的态度也变得和蔼了起来,满脸堆笑道:“看来上头说这几天有人要来是千真万确的了。各位都是同行,既然如此便不必客气了。认识你们是本人的荣幸,赞美光明神。” “这盐枭变脸变得跟变色龙似的,之前还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一下子就这么客气了。”基德这么想道,“不过,也还真巧,‘红色蝎子’居然还真派了什么人来盐井村,如果不是这样,恐怕我们也没那么容易混进去吧。” 大盐枭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我来带各位参观一下盐矿。” 两人跟着大盐枭肥胖的身躯走进了漆黑的矿洞,他们的身后还尾随着六个手持火把的蒙面大汉,他们一个个都虎背熊腰,强壮得似乎可以轻易地把基德跟李昂纳多剁成肉酱。 渐渐的,基德耳边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以及铁镐敲打盐层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他们交织、融汇,就像是富有节奏的音乐。 之后,一个巨大的空间出现了,在这座山丘的下面隐藏着这样一个地下内流湖岩洞,它足足有两个校场那么大,周围的一些岩壁上到处是地下盐河冲刷沉积形成的盐层,银色的一片,储盐量叫人吃惊。 “很惊人对吧?”大盐枭昂着头说道,“据说盐矿被发现的时候,人们还在这里面发现了两三千年前的古人使用的青铜工具,说明很早以前古人就已经发现这里了。” “哈,有趣。”基德很早便听说萨尔斯沙漠古迹众多,看来这点倒是真的。大盐枭还指了指对面的一块巨大岩石,上面竟然还有着先人留下的壁画,壁画上雕刻着一头正在吞吃人类的凶猛恶龙,它狰狞的獠牙似乎要流出鲜血,巨龙的双眼也是一边暗红一边暗金,绘制的栩栩如生。 “在我们的信仰中,龙就是黑暗神的化身,我不清楚这批先人是不是黑暗神的使徒,总之我们赞美光明。”大盐枭就跟个解说员似的滔滔不绝,似乎为自己民族的悠久历史感到自豪。 基德有些纳闷,难不成所谓光明神的传说是真的不成,可他又想起《创世圣典》中也记载过这么一则故事: 古时候,曾存在着一段被称为“龙之纪元”的时期,人与龙之间发生过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当时,有一位被称作“圣王塞巴斯蒂安”的英雄与他的五位骑士在创世神的指引下,带领人们击败并驱逐了龙族,建立了中古大陆第一个君主专制政权罗斯里克帝国,从此开创了人类的纪元。 两个宗教之间都存着与龙有关的传说,这会是巧合吗? 继续往下走,是一条长长的石梯,通到下方的地面。在那里,基德与李昂纳多看到了许多衣衫褴褛的人,他们的汗水侵湿了衣服,手上腿上布满了伤痕,即便这样,他们仍旧间艰难的工作着,而这一切所换来的却是周围监工的辱骂和殴打。 大盐枭指着这些可怜人,厚颜无耻地说道:“这些工人个个工作偷懒,开小差,枉我每天拿吃的喝的喂他们,现在这段时间他们工作的效率都在不断降低,如果再不对这些工人狠一点,他们空都光吃喝,不干活了。” ——这,分明就是村里被抓来的村民,不是什么工人。 李昂纳多强压住对这种暴行所产生的怒气,尽管他此时已经恨不得要扒了大盐枭的猪皮了,他还是不得不装作对老板的话表示肯定的样子,说道:“下人不好好调教,从来都不会听话,只要不往死里打,他们就不会害怕。” “这倒是。”大盐枭又说道,“那么我们再去看看……” “老板!”一行人身后传来了一位仆人急促的声音,“上头派来的人到了,她叫您快去见她。” “什么?”大盐枭一下子糊涂了,又看了看身旁的基德和李昂纳多,“那你们是……” 基德一瞬间紧张了起来,悄悄握紧了拳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这下麻烦了,真正的从商会上派下来的人居然如此不凑巧地到了。 就在局势越来越严峻的时候,李昂纳多连忙说道:“是上头来的大人让我们两个先过来的,大人有点事所以比我们晚到。” “这样吗?好吧,那你们两位想先在这里四处逛逛,还是和我一起上去?”大盐枭问道。 “呃,我们是来工作的,我们先在这里熟悉一下吧,就不上去了。”李昂纳多的手心此时也已流出了汗水,他担心盐枭识破了他们。 所幸的是,大盐枭并没有怀疑,他只是说了句客套话,无非是些“抱歉,失陪了,以光明神的名义祝各位好运”之类的言语,之后他就跟着六个持刀大汉一同离开了。 危险警报解除,基德和李昂纳多顿时乐坏了,心里早就说了一百遍“不抱歉,你做的非常好”,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 两位骑士高兴地一击掌,心说第一步计划相当成功,真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那么接下来就该思考怎么救人了。 ------------ Part.4 地下岩洞 这个地下岩洞的光线很暗,仅仅靠着每隔十米放置一个的火盆来照明,这就仿佛是黑暗中的萤火,只能照亮很小一块地方。此等情况下,只消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便无人能够发现自己。 此时,基德与李昂纳多正潜伏在岩壁旁的脚手架之后,偷偷的观察外头的情况。 大概在每个火盆的旁边,都会有一名手持狼牙棒或是弯刀的强盗佣兵把守,之后就是举着火把四处巡逻的监工,他们是比较麻烦的一类,想要和村民们搭上话就得过他们这一关。 “基德,你想办法去和村民们交谈,最好能说服他们合作放出其他被困住的人。”李昂纳多说道。 “那你呢?”基德问。 “我去吸引他们。”李昂纳多默默拿出了背后的鲁特琴,“用这个宝贝。” 基德头上顿时冒出了几个问号,“用…鲁特琴?” “是的。”李昂纳多笑了笑。 说完,他便从脚手架后走了出来,像一位专门为国王演奏的宫廷乐师,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一个火盆的旁边,盘坐在冰冷的石面上,将指尖拨于弦上,殊不知,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使用这把鲁特琴了。 一串犹如天堂圣音的乐符从琴上倾泻而出,如雨露流入心田,他歌唱道: 星辰在沙海中沉睡, 银月从黑夜中升起。 月明星稀, 冷寂无言。 我看穿这无尽幽暗, 等待着那暮末黎明。 一抹曙光, 夜尽天明。 他的歌声与琴声引起了佣兵们的注意。他们大部分都好奇地聚拢到了李昂纳多的身旁,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你是谁啊,怎么进来的?” “喂,他是老板的客人,说话注意点。” “这位先生的琴声可真动听,比‘银沙城’某些自吹自擂的‘小丑’乐师好多了。” 李昂纳多看着眼前的众人,说道:“我是老板那新来的助手,为了与各位今后能够愉悦的相处,在下不才,愿在此特意献唱几曲,慰劳一下各位呀。” 这些佣兵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在这黑漆漆的地方站岗,没有漂亮女孩可以享受,成天只能跟着劳工啃黑面包,老板高兴时或许会赏那么几瓶劣质兑水酒。 本就觉得快无聊至死了,一听到有位新来的上司要现场弹唱,他们都不由得一乐,纷纷坐了下来,也不管什么坚守岗位的事情了。 “好,那我便开始了。”李昂纳多偷偷朝基德躲藏的方位眨了眨眼睛。 基德心说,这小李还真的蛮有一套的,大部分的监工都被他吸引走了,剩下那几个就好对付了。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可以当做板砖的石块,低着身子,像是特工一样从脚手架旁溜到陈列在附近的货物箱后,然后又沿着岩壁阴暗的边缘缓慢前进。 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只有一个留着地中海头型的村民和一个披着破烂斗篷的监工站在那,而且更走运的是,那监工是背对着基德的,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基德如伺机捕杀猎物的野狼一般悄然逼近,不发出一丁点声响,最后对着监工的大脑袋举起了石块,只听“梆”的一声,石头碎成了两半,监工的脑袋也差不多和石头一样,一瞬间开了花,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倒下了。 村民吓了一跳,“你是?!” “嘘!”基德朝村民竖起了一根手指,“我是正义的伙伴…不,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所以请你们先别发出太大声响。” “太好了,先生,您一定是光明之神派来拯救我们村子的!”村民兴奋得差点欢呼。 “嘘!小声点!”基德又重复了一遍,要是声音太大,周围的佣兵都会被吸引过来。 村民立即安静了下来,他小声问基德:“那么您打算怎么让我们出去?” “这个嘛,我想让你说服其他村民反抗,你们可以利用手上的铁镐和铁锤当做武器杀出去。” “那这太糟糕了,先生。”村民一脸愁容,似乎很失望的样子,“我还以为您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我们先不说直接杀出去有多困难,就算真的逃出去了,过不久‘红色蝎子’的人又会来找我们的麻烦的。” 基德托了托下巴,似乎觉着很为难,“好像的确如此…那也只有想法子毁了这个盐矿,永绝后患了。” “我有一个办法,先生。”村民忽然拍了拍他光滑的头顶,咧嘴一笑,“嘿嘿,前不久,我的几个老乡挖到一块像是刻有地下结构图的古代石板。上边好像画有一个装置,村里识得古文字的老人翻译了上边的注释,说是一旦有外敌入侵,就可以打开什么机关,然后就会在十分钟后降下一块巨石将洞穴入口堵死,这样就谁也进不来,里面的也出不去了。” “好主意,好主意!就这么做,快带我去看看石板!”基德一听,激动地喊了一声。 “嘘,先生,这回大声的是您了。” “哦……”基德闭上了嘴巴。 ------------ Part.5 青铜锁链 话说,与此同时,肥胖的大盐枭回到了地面上,他走进了湖边最大的一顶红白条纹帐篷里。这里摆放有琳琅满目的古董冥器,而这些古老的物件之间弥漫着一缕淡淡的清烟,而又在这暧昧的迷蒙之中,有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有着一头茶绿色的齐肩短发,俏丽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蝉翼般薄薄的面纱,在面纱之下,则是一张无法隐藏住的俏丽小脸。 “绿…绿狐小姐,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大盐枭看到她时立刻变得像奴才般毕恭毕敬,就像看到了国王的使节一般。 而这位“绿狐小姐”便是上文提到过的一个名为“阿里”的神秘人物的女侍者,那么她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 绿狐没有回答老板的问题,而是直接开口道:“阿里大人交代你即刻上交本月的税款,并且要抽调盐矿场至少半数的佣兵,以‘步六孤汗国’的名义参与圣战。” “啊,这…为什么要以‘步六孤汗国’的名义参与圣战?”大盐枭有些吃惊,他不明白自己一个小小商人,为什么要卷入宗教战争之中。 “这是阿里大人的命令,你没有必要知道。”绿狐一脸嫌弃的看着这个丑陋的盐枭,她银铃般柔柔的女声中隐约带有一种鄙夷的语气。 大盐枭顿时冷汗直冒,他心下思量着,这阿里大人还真是行事怪异,做事都不按常理出牌,并且为人极为阴险歹毒,丝毫不留情面,也无怪乎他能支撑起“红色蝎子”这一势力庞大的商会,垄断整个国家的香料贸易了。 “那么,你还有什么问题么?”绿狐懒洋洋地问道,打了一个哈欠。 “不,我…哦,对了。”大盐枭想在绿狐走之前借机拍个马屁,“今天您派来的两个新加盟的外国商人还真是气度不凡啊,我正好缺乏人手,上头就给我送来了,嘿嘿…...” “什么新加盟的商人?”谁料,绿狐一听,脸色顿时一沉。 “您不知道么?”大盐枭从她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绿狐摇摇头道:“最近根本没有什么新加盟的商人,我更没有没有派什么人来协助你。” “什么!”大盐枭终于醒悟过来了,不禁叫了一声,“那,那两人是谁?!” 基德乘着大盐枭的人没有发现,跟更多的村民取得了联系,之后村民们一个传一个,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岩洞被困者的耳朵里。他们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岩洞里,被压迫着,被侮辱着,没日没夜的工作,早已积累了深深的怨气。当听到基德号召他们起来反抗时,他们便从一盘散沙汇聚成了滚滚洪流,纷纷拿起了铁镐锤头,时刻准备揭竿而起。 基德指着火盆旁,陶醉于李昂纳多乐声中的佣兵,说道:“今天我们就要搞事情了!让我们先那些‘红色蝎子’的强盗帮凶们开刀吧!记住,要悄悄的哦!” 村民们接到命令后,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仿佛他们不是要反抗商人,而是要干国家革命一般。 他们分工明确,一部分人仍然假装继续干活,制造出敲击声,这么做的目的一是可以令强盗佣兵们认为村民仍在工作,二是可以通过声响掩盖住其他村民行进的脚步声。另一部分人则负责袭击工作。 李昂纳多仍在弹奏着鲁特琴,还唱起了长篇叙事史诗。周围的佣兵听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为史诗中主角的遭遇而愤愤不平,但他们却从来不对村民的悲惨遭遇感到同情。因此下一秒钟,“悲惨的村民”就将他们的武器朝着“愤愤不平”的佣兵的头顶敲了下来。 这一击下来,可真是有够疼的了,恐怕平时村民们被逼着干活时都不会用这么大的力气,佣兵们就跟散了架似的瘫倒在了地上。 李昂纳多故意叹了口气,收回鲁特琴,“哦呀,哦呀,真可惜,没能让你们听完这篇史诗故事,才刚要讲到最精彩的地方呢。”他站了起来,冲所有人笑了笑,还对基德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漂亮,看起来第二步计划也完成了。” 接下来便是想办法找到石板上记载的机关位置了。众人来到发现石板的坑道里,这个地方黑漆漆的,透过微弱的火光,能够发现这里似乎有一些古代的石柱和塑像人头的残骸,村民就将石板藏在了这个坑道的一块不起眼的岩石后面。 “这,还真是够神奇的......”基德赞叹了几句,“这真的都是古代先民创造的吗?” 从石板上看,机关竟然是在地下盐湖入湖口中间一块突起的石台上。也许在古时候是有一座桥什么的能通往石台,但毕竟都过去几千年了,再好的桥都要断了。 而这个时候便该轮到基德大显身手了,他将一根细长绳系在了箭矢之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尽全力将箭矢用长弓发射出去,钉于石台的壁面。 基德试探性的拉了拉绳子,说道:“还算结实,顺着游过去应该不算太难。”他又啐了几句,“尽管,我不是很会游泳……” 其实吧,这里的人都是旱鸭子,谁来都一样…… 地下内流河水流不算很急,但是却意外的深,基德下去的时候无法触碰到底部,河流的浮力也很大,并且他总觉得脚底似乎有着某种奇怪的暗流在涌动,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蹭过一般。 “喂,弱鸡,怎么过个河慢吞吞的,水流又没多急,风平浪静的,不会游泳的都能过去吧?”李昂纳多在岸上冲基德喊道。 “好像水里有什么东西在漂浮啊!”基德回答道。 “也许是什么水底垃圾吧,你就别管了,现在时间就是金钱!” “好吧…可…不对,好像…好像水里的是!”基德突然神情大变,像见着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眼睛不可思议的瞪得老大! 李昂纳多开始担心了起来,忙问道:“喂喂,你怎么了!?” 水下幽幽暗暗,深不见底,仿佛是一张异兽的巨口随时将人吞噬。在这里,基德看到了条条纵横交错的青铜锁链,上面已经被水流侵蚀得锈迹斑斑,在水中如同是蛇一般扭动着,这估摸着应该是吊桥的锁链,只是上面的木板早已被水流冲走,不知所踪。 但区区青铜锁链并不可能引起基德的强烈反应,他在寻找的是水上露过一面的东西。 那是,一截高度腐烂的人手。 ------------ Part.6 浮尸 就在这样看似平常的地下河流,竟会充斥着如此诡秘的气息。 在水下,基德看到了十几个人模糊扭曲的影子,他们被几条青铜锁链缠住了无法动弹。当游近时,一具具腐烂到露出白骨的尸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们全身穿的都是萨尔斯国的盔甲,上边的鳞片大都已经片片剥落,残缺不全。但其中一具尸体的盔甲却仍旧完好无损,看打扮,似乎还是某位地位显著的人,他的腰间好像还悬挂着什么牌子,在水中上下起伏。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尸体还真的挺像是水鬼之类的东西,基德起初还担心会不会诈尸,然后他们突然游过来咬人什么的。所幸的是,以上情况都并未发生。 那么,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些尸体,他们都是谁? 基德取下了之前看到的牌子,浮出水面,贪婪的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喂,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这回发问的不只是李昂纳多了,这一旁看着的村民都跟着好奇了起来。 “这上面…好像刻着‘西漠行省帕夏之令牌’……”基德拿着牌子念道。 此话一出,一股电流就从所有村民的心里头窜了过去,他们就像触了电一样,表现出了极大的震惊,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事实上,也确实是不得了的事情。 “不可能,帕夏大人的令牌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帕夏大人被人杀害了?!” “可前几天还听说帕夏跟他的侍卫来盐矿里征税啊。” 是的,这实在太奇怪了,这水里的腐尸,着装着萨尔斯武将的金色鳞片铠甲,再加上那关键性的令牌,这水里的浮尸就是西漠省帕夏本人确凿无疑,那些其他的尸体就应该是帕夏的侍卫。可从尸体的腐烂程度上看,起码已经死了将近半个月,而在几天前村民又确实看到过他们的帕夏,那么这一切究竟说明了什么? ——说明帕夏被人给“掉包”了。 有一个和帕夏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取代了真正的帕夏,并杀死了他,将其抛尸于地下河中,但是他却粗心的忽略了帕夏的令牌,这就是为什么身为村庄保护人的帕夏,等同于“总督”职位的帕夏,竟然会允许“红色蝎子”商会胡作非为的原因。 这么一想想,很多事情似乎都能说过去了,不过,到底是什么人要伪装帕夏?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天哪,光明神保佑!”村民们纷纷将手交叉于胸前祈祷,“这真是太可怕了!” “基德,你还是先把机关开了吧!这些问题等我们安全了再慢慢讨论。”李昂纳多提醒道。 基德说了声“好的”,便把令牌收进了腰包,继续朝着石台游了过去。 这座石台大小不大,约莫能站两个人的样子,上边只有一张像是石桌的玩意。仔细一看,会发现石桌上还有许许多多怪异的符号,不知代表着什么含义,应该是古人留下的。 “就是它了吧?可这机关该怎么用?”基德看着石桌直纳闷,觉着这东西倒像是用来下棋的棋桌,不过桌面只有五个格子,如果用来下棋的话,双方岂不是只能放一颗“国王”或“皇后”就满了?再度打量了一番,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格子像是指尖槽,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按下去的? 想着想着,他就把手放了上去,五指对准凹糟,刚好吻合,再用力一下压,真的就陷下去了,只不过,貌似什么也没发生。 “那机关你再顺时针转一圈看看,石板上的图案好像是这个意思。”李昂纳多说道 基德“嗯”了一声,将五指朝顺时针方向一发力,石桌的桌面就这样转动了起来,像是在拼凑某个拼图,本来毫无关联的符号竟然行成了一条展翼巨龙的图案,之后。 ——头顶发出了巨响,岩洞顶部似乎正微微震动着,落下些许碎石屑,某些地方的缝隙里甚至还渗出了水流,机关奏效了! 地面之上,湖边营地。 大盐枭匆匆组织了一批强盗佣兵,打算亲自捉拿基德和李昂纳多。他此时的脸色相当难看,鼻孔里不时喷出了灼热的粗气。他从未想过竟有人胆敢会假扮商会的商人来欺骗他,不过,盐枭同时也认为这种行为很愚蠢,因为他们也就只有两个人而已,完全没可能脱逃。 他在这么想的同时,忽然听到了湖边传来的嘈杂声响。 “老板,老板,出事了!” “咋了?” “湖,湖泊……” 营地旁的湖泊出现了异常的情况,原本犹如明镜一般的湖面中央竟冒出了一个半径五米的巨大漩涡,它将周围的湖水吸收搅动,激起层层涟漪,就仿佛是湖面睁开了一只空洞的眼睛,而这只眼睛的瞳孔中似乎蕴藏着某种深度的黑暗,好像只要和它对视,就会陷入无尽的混沌,叫人不寒而栗。 “老板,湖面水位似乎在降低,那个漩涡把湖水都吸进去了。” 大盐枭完完全全的呆立住了,过了许久才结巴着吐出了一串命令:“一定是…那两个人搞的鬼!快…快给我下去,抓…抓住他们!” 强盗佣兵们这才手忙脚乱的抄起家伙冲进岩洞里。大盐枭此时心里想的是,这两个骗子难道是受雇于敌对东帝国商会的巫师不成?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让湖水倒灌,如果不是巫术还可能是什么? 其实,这并不是所谓巫术,而是古代先人制作的精巧机关。当基德转动石桌的时候,会造成一些列连锁反应,打开湖底的水闸,使湖水倒灌入事先挖好的水道当中。然后湖水会顺着水道通通流入一个蓄水空间,当十分钟后,水灌满至一定程度之时,便会压塌洞口并不结实的岩层,将洞口堵住,之后湖水开始下渗,进而淹没整个洞穴。 这种机关本身是用于应对外敌入侵,现在反而被基德和李昂纳多这两个“入侵者”给利用了,这也是当时古人所始料不及的吧。 那么,现在留给所有人逃跑的时间就只有十分钟了,十分钟后,蓄水池灌满之时,便是盐矿消失的时候了。 ------------ Part.7 七分钟逃脱表演 岩洞内回荡着激越的水流之声,就像是万马在草原奔腾,雷霆在天空炸响,震耳欲聋。 “快,动作再快些!” 两位骑士跟村民们慌慌张张朝着岩洞的出口处逃去,,头顶部时落下碎石块,大家不得不边逃边躲,用双手护住脑袋。 离洞口近了,黑暗中出现了一个明亮的光点,那是岩洞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希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因为自由就在眼前,出了这个地方,自己就将不再是受人摆布的奴隶! 然而,大盐枭却带着一批强盗佣兵出现在了洞口,他们不甘心失败,企图将奴役的枷锁再度施加于村民身上。他们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看着众人,手中的刀子闪闪发光。 “你们两个无耻的骗子!这下可逮住你们了!”大盐枭的老鼠眼睛顿时瞪得比猫眼还大,红色的头发都气得竖了起来,跟烧着了似的。 “怎么办啊,小李,他们……”基德看着敌人精良的装备,锋利的刀子长矛,再看看自己空空的两手,不免有些额头生汗。 “还能怎样?拼了,杀出去。”李昂纳多相当的淡定,似乎都没把敌人放在眼里。 “可我们的武器还藏在外面……” “硬抢呗。别告诉我,你妈妈不允许你乱拿陌生人的东西。”说罢,李昂纳多抄起了背上的鲁特琴,振臂一挥,“委屈你了,小琴,有机会再买个新的吧。上吧,鲁特琴!上吧,勇敢的村民们!拿起武器,为了自由!” 他身先士卒,像箭一般带头冲了过去,正面迎着敌人的长矛,任其锋芒直至胸腔,然后,刹那间李昂纳多一跃而起,双脚平稳地踏上敌人的矛杆,再连贯的来了一个二段跳跃,同时高举鲁特琴,迎面猛拍佣兵的脑袋! 鲁特琴上溅满鲜血,命中目标的同时“咔嚓”一声断为了两截,琴弦不停震动,嗡嗡作响,那是鲁特琴最后的呐喊! 李昂纳多毫不客气的收下了死者的长矛,在人群中舞出了阵阵枪花,矛尖所到之处,必有强盗佣兵重伤倒下。村民们士气大增,不再害怕敌人数量和装备上的优势,一个个拿出了十倍的干劲,将铁镐铁锤朝着曾经的压迫者们砸去! “我也要加油了,我可不会输给一个成天想着妹子的老猥琐!”基德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心中莫名燃起,血液也跟着沸腾了起来,他捡起地上的石块,加入了战斗。 此时此刻,佣兵跟村民们打得难解难分,混战中不时传来大盐枭的咆哮和两位骑士的怒吼,这打斗的精彩程度恐怕丝毫不亚于军队的混战吧。愤怒的村民在两位骑士的鼓舞下,逐渐找回自信,开始占据上风,就算许多人都受了重伤,攻势依旧不会有所减弱,他们把佣兵们打得头破血流,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回来,废物们,快回来!”大盐枭无论怎么叫唤也无法挽回战败的局面了,佣兵们早就争先恐后地逃走了。 村民们带着满腔怒火走近盐枭,这盐枭倒也像是个汉子,不求饶也不害怕。 “我们该怎么处置他?” “杀了他!” “反正十分钟快到了,他不是很喜欢这宝贝盐矿么?干脆就把他扔这和盐矿自生自灭吧!” 村民们最终决定让大盐枭和盐矿场一同消失。头顶的巨石已经开始松动,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绝大部分的人都已经逃了出去,基德是队伍中的最后一个人,可当他正要逃跑的时候,却忽然感到大腿一紧,有人死死抱了上去,那力道大得无法令他挪动半步。 “我死了,你也别想走,留下来给我陪葬吧!”基德回头看到了眼睛布满血丝的盐枭,他额头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头顶的红发像炸开了一样,盐枭狰狞地笑着,下巴堆出了几圈肥肉。 基德急得满头大汗,这家伙的一身赘肉还真不是盖出来的,他拼命地用拳头捶打盐枭的脑袋,直把盐枭打得血流满面也不肯松手。 “完蛋了,这盐枭怎么这么顽固!”基德心里在大声咆哮,觉得自己这次是栽了,还栽得这么不光彩。 “基德!快把你的身体往左让开一点!” 洞外传来了李昂纳多的声音,下一秒,一杆长矛便飞了进来,基德赶忙照做向左侧身,矛尖在转身的同时刺穿了大盐枭的咽喉,盐枭看着前方的光亮,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基德感到腿上的阻力消失了,就像是去掉了一个沉重镣铐,身体一下子轻了几十斤。 “快逃啊,笨蛋弱鸡!” 巨石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松动得越来越厉害。 基德拼命向着残余的光亮前进,不到最后就不能放弃,即使生还机率渺茫,也要牢牢抓住那仅剩的希望! 巨石沉重的落了下来。 最后的一刻,基德从缝隙中一滑而出,在见到光明的一刹那,强烈的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下一瞬间,巨石便已轰然一声堵住了洞口,将外界与盐矿永远隔绝。 ------------ Part.8 神秘女子 红白帐篷外传来了嘈杂的声响,似乎是发生了什么激烈的打斗。 正在帐篷内歇息的绿狐小姐一瞬间竖起了耳朵,警觉了起来。她悄悄将帐篷的帷幔拉开了一条细缝,暗中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但见,一个个衣衫褴褛的村民高举着挖掘工具,与外面驻守的强盗佣兵们厮杀了起来,他们斗志高昂,佣兵的失败似乎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这情况大大出乎了女子的预料。怎么办?自己现在就在营地的正中央的位置,从混乱中脱身似乎有些困难。 这时,一个头发凌乱的年轻人忽然朝着她的帐篷冲了过来,吓得绿狐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我看看还没有奸商躲在这里!”年轻人粗鲁地将帐篷向上一撩,没头没脑地闯了进去,直接与帐篷内的女子撞了个满怀,“哎呀,怎么回事,撞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软软的……” 这位年轻人正是基德·巴赫,他揉了揉眼睛,还没看清楚面前的是谁,就听到一声女子的娇嗔:“啊,谁允许你进来的,快出去!”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出去!”基德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撞到了个妹子,老脸一红,也没仔细思考为什么会有妹子在帐篷里,匆匆忙忙地就跑了出去。 经过盐井村村民的英勇抗争,湖边营地的佣兵已尽数溃败,事实证明,人民的力量是伟大的,只要经过正确的指导,就能够战胜剥削者。 “乖乖站好!”李昂纳多取回了自己的雕花长枪,站在被俘虏的佣兵们面前,像个监狱长官一样清点着“犯人”,“嗯哼,你们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强盗佣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你们帮助剥削者,助纣为虐,压迫老百姓,所以你们就凭这点,就应该统统被扔进大牢里接受劳动改造…咳咳,不过呢,基于你们认错态度良好,所以嘛,我李昂纳多·加斯特,出于骑士精神,决定放了你们,不过武器装备就不能还给你们了……” 这时,基德从营地里慌慌张张跑了出来,打断了李昂纳多的“训斥”,他指着原本是盐枭的红白大帐篷说道:“你先跟我来一趟,我想,你得看看这情况,那里面居然有个妹子……” “什么?!这肥猪盐枭居然连女孩子都不放过,太可恶了,真该把他扔猪圈里饿死的!”李昂纳多一听到“妹子”两个字,心中为教训强盗佣兵而酝酿许久的训斥话语顿时忘了个一干二净,“快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一同掀开了红白帐篷的帷幔,他们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淡淡的熏香味。基德之前进来的匆忙,没怎么注意帐篷里的情况,现在他看到,这里面摆放着一盏东方的香炉,地面上铺着沙之国最昂贵的赤染金丝地毯。价值连城的东方青花瓷器与古代的琉璃灯盏四散摆放着,焕然是一间古董收藏室的样子。 李昂纳多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些珍贵的古董上面,他更在意的是,这些古董中间一位蒙着面纱的神秘女子,她穿着一身抹茶色的露脐绸衣,如彩云般的长袖低垂轻拂,使她看起来就像是沙之国苏丹宫廷里的绝色舞姬,有着一种东方式的朴素与淡雅。 李昂纳多一看,顿时两眼放金光,再次变成了“大绅士”,语调变得文绉绉的,“原谅我们的无礼,这位沙之国的美丽小姐,请允许我在此道歉。”说罢,我们的这位“绅士”竟轻轻握起女子白皙的手吻了一吻。 “天哪,老毛病又发作了。”基德不禁一拍额头,“没救了…这姑娘绝对会给他一巴掌。” 可这位女子并没有拒绝李昂纳多吻她的手,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不快的意思。基德大为诧异。 李昂纳多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在下是‘护花骑士’李昂纳多·加斯特,很荣幸认识你哟,我美丽的小姐,如果可以,你能告诉我,小姐的芳名么?” 女子微微抬头,看着眼前这位热情的护花骑士,心中已有某种了打算。她思考着,原来他们没有怀疑自己是敌人,那么李昂纳多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她想了解这两个人破坏“红色蝎子”商会计划的目的,而这就需要有高超的演技了。 她做出了一个仿佛获得救赎的表情,楚楚可怜地说道:“当然,李昂纳多先生,你们可以叫我绿狐。唉,我本是一介舞姬,在西漠城卖艺为生,可是有一天,有一个长相丑陋的肥胖盐枭看中了我的姿色,我便被他的手下掳掠至此……”绿狐假装流了几滴眼泪,显得很委屈的样子,这是她所再擅长不过的了,“感谢您救了我,愿光明神与您同在,我可敬的骑士!” “啊,这盐枭也太可恨了,让他这么死了实在是便宜了他!”李昂纳多听后愤愤不平,“不过,绿狐小姐,从现在起您就自由了,没有人再会对你不利了,这点我以名誉担保。” “那太感谢你啦,李昂纳多骑士。可是,我也同样无家可归了啊,自由又有什么用呢?请让我跟着你们吧,我愿意一直追随各位恩人。”绿狐双手合十,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泪珠挂在眼眶边摇摇欲坠,她动人的样子有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让人看了不禁顿生出怜悯之意。 下一瞬,一只手温柔地拂过了绿狐的头发,温柔得就像是流水,她不禁一怔,抬头看着李昂纳多极富同情的面容,他微笑着似乎在告诉她“不要哭,有我在”。这种感觉,是一种不同于主人阿里的亲切与温暖,就像是大哥哥一样,令她不禁一阵害羞。 ——啊啊啊!明明是演戏而已嘛,怎么…… “你不能跟我们走,因为我们没有办法保证你们的安全。”李昂纳多说道。 “我不会拖累你们的,我保证!”绿狐“不服气”地叉了叉腰。 “你确定?” “我确定!”绿狐语气坚定。 李昂纳多考虑了一下,想起自己缺少个向导,于是便道:“好吧,小姐,你原本是‘西漠城’的舞姬对么?” 绿狐点了点头,做出了俏皮的样子。 “那还请你麻烦一趟,带我们去那里吧,绿狐小姐。”李昂纳多笑着说道。 “当然可以啦,谢谢你领我走,大哥哥!”绿狐高兴地又蹦又跳,还真像只活泼的小狐狸似的。 李昂纳多和基德都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女孩子,也许有了她的加入,事情会变得更加有趣吧? ------------ Part.1 西疆重镇 处理完盐矿的问题之后,基德和李昂纳多打算要前往西漠城一趟,因为堂堂帕夏官员被人谋杀一事实在不同寻常,一方面这是为了帮助村民甚至更多的受害者讨回公道,这么做能赢取沙之国居民的信任,另一方面,他们隐约感觉这件事情极有可能与“圣贤寺纵火案”有关,虽然不知道两者之间联系何在,但直觉告诉他们,要查!要查清这个“红色蝎子”的来头! 临走前,他们还去见了一下法蒂玛夫人,像她打听一些有关于“帕夏”的事情。据她所知,西漠省帕夏叫做曼努克,他平时都喜欢穿黄色的长衫,但出城的时候都会习惯性的穿一套盔甲。 “那么,夫人,我还希望您能仔细回忆一下,这段时间里帕夏来村里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基德追问道。 “我想想…他好像不怎么穿盔甲了,每次都穿黄色的长衫来这里。唔,好像最近跟随他的护卫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似乎是新换的。其他的么…我就记不太清楚了。”法蒂玛夫人无奈地摇摇头。 “没关系,这就足够了。”基德托了托腮,“看来现在的帕夏的确有问题。” “那我们就去揭发那假帕夏。”李昂纳多说道,“不过,不是直接的,而是要先把证据提供给真正帕夏的亲信,不然的话假帕夏一定会把我们给统统抓起来。” “就这么办。”基德表示肯定。 “你们拯救了我们村子,我已经很感激了,你们没必要踩这趟浑水。”法蒂玛夫人则显得有些担忧,“如果你们非要去调查的话,就千万千万要小心啊。他们敢杀帕夏,就一定不怕有人来治他们,他们很可能有极大的后台在支撑。” “没关系的,不会有事,多谢你的关心,夫人。”两人郑重道,“这不光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无辜的人们。” 第二天一早,基德、李昂纳多和绿狐便离开了盐井村。那些得到过他们帮助的村民都依依不舍地为他们道别。两人只向村民们讨了几袋淡水和食物,谦虚的谢绝了其他的财物。准备充分后,他们又重新踏上了西疆大漠,开始了新的旅途。 绿狐说,西漠城离盐井村其实并不算太远,它大约只有三四个小时的路程。从地图上看,该城市位于西疆大漠中心的绿洲之中,是整个西部行省的首府,也是一座边境重镇,扼守着通往东帝国的西北河运要道。当王朝与圣加尔公会国家发生战争的时候,这里便是一座桥头堡,有相当一部分的圣战军团都已经集结在了这里。 在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沙漠中的人越来越多了,基德看到了一长串斗折蛇行的队伍,一队又一队骑着骆驼或步行的人,背着弯刀长矛,他们的盾牌或衣服上绣着两把弯刀和一个太阳的图案,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城内,他们身后卷起的黄沙四处飞扬,头顶的烈日在他们的武器表面上反射出道道金光。 “他们就是传说中的萨尔斯护教军?”基德指着这些人问道,“人也太多了吧!” “没错,因为参战的人不仅仅是士兵呀,就连平民百姓,哪怕是奴隶啊,犯人啊都能参加呢。”绿狐细心地为大家解说道,“而且,里面的人,有我们沙之国的人,有来自大草原的步六孤族人,甚至还有从圣贤海对岸的大西群岛上过来的光明神教徒。另外啊,参与圣战的人还能洗净过去的一切罪行,得到各种荣誉,所以在此等诱惑之下,人数当然多了。” “还真是可怕,这就是古人常感叹的,为一个神去攻打另一个神吧……”基德握了握拳头,“这一旦打起来,将会带来多大的灾难啊。我们必须要快点查清圣战背后的真相了,不然将会有很多无辜的人死去的。” “西漠城是圣战军团的桥头堡,而被‘红色蝎子’商会谋害的偏偏又是西漠行省的帕夏,这恐怕不会是简单的巧合。”李昂纳多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所以,弱鸡的直觉应该是有道理的,这很可能是场政治阴谋。而这个阴谋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咦?绿狐愣了一愣,原来这两个外国人是来调查“圣战”的不是敌对商会的人,绿狐心里思量着,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就更要想办法除掉这两人了,不然他们将会严重威胁到阿里大人和另一位黑衣大人的计划。 “总而言之,我们还是先尽快进城吧。”基德说道。 这的确是个异域气息浓重的城市。刚走进尖顶的拱形城门,基德看到的便是一条拥挤的街道,西漠城的街道布局相当有特色,基本上每一百步就会出现几层阶梯或斜坡。 街道两侧的建筑多为平板砖房,它们紧紧挨在了一起,有的砖房之间甚至还用梯子或木板连在了一起。 从整体上看去,整座城市的色调几乎都是沙黄色的,只是某些有钱人家的后院里可能会点缀上一些热带的耐旱植物,使其颜色不那么单调。 街道上,人群络绎不绝,商品琳琅满目。基德一路上都是“哇”过去的,平时很难见到丝绸瓷器与香料茶叶,这里全部应有尽有。 在路过某些店铺的时候,某些热情的沙之国商人还会向基德等人推销西漠城有名的赤染金丝地毯,这是一种极为昂贵的奢侈品,一般只有苏丹宫廷的大臣或是富人才能用得起。 “嘿,两位先生,还有这位小姐,不来看一看么,我这里有好东西哟。”在某个地摊的附近,有个身材矮小,但脖子很长的奇怪商人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只见他满脸堆笑,露出了牙齿里的一颗大金牙,“看,这是我千辛万苦从远东大陆带来的奇特商品,你们可真是太走运了,我今天可以卖你们半价,只收一百六十托比昂币!”他拿着一串红色的“棒子”,在基德等人面前晃来晃去。 “这是什么玩意?”基德看了觉得挺新奇。 只听长脖子商人神秘的说道:“远东人和步六孤族人管这东西叫‘爆竹’,只要一点火,就会瞬间噼里啪啦!发出炸雷般的声响,是整蛊吓人,节日欢庆的最佳选择,怎么样,来买一串吧?” “呐,真够无聊的东西……”绿狐被这些商人惹得有些不耐烦了,但旁边的基德却是一副看到了稀世珍宝的样子。她虽然只是三人中的“间谍”,但此时也不禁扶额,心里不停喊道:“这白痴怎么对什么都是个没见过世面似的样子啊!” 对于这种情况,李昂纳多早就习惯了……他默默拍了拍基德的肩膀,咳嗽了两声,“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哦,对…老板,很抱歉,我们不买了。” 基德刚转身,那长脖子商人又闪到了他的面前,伸长脖子道:“喂喂,别急着走啊,我在附近还举办了一个‘鸵鸟骑手’竞技比赛,可有意思啦,很精彩的,不来看看吗?” “算了吧,我不想去竞技场看别人骑你。” “什么?” “不,不,不,我是说,我们真的有事情,得走了。”现在基德都有些不耐烦了。 长脖子商人有些失落,只好无奈地摇摇头道:“我过几天可能还会去‘银沙城’摩沙迪瓦和马戏团的人谈生意,如果你改变主意了,也可以去那找我。唉,你可是第一个对这爆竹感兴趣的客人啊!” “好好,我明白了……” 三人抹了一把汗,互相看着彼此,发出了感慨,总算是摆脱这奇怪的商人了。 “好吧,我们去城内的执政厅找真帕夏的亲信吧。”基德也看够了这里的商品,反正再怎么吸引人眼球,自己也买不起,不如索性不看了,眼不见为净。 ——嗯,是时候行动了,绿狐想道。 这个时候,绿狐忽然向两人请求说:“唔,可以等我一下吗?我,我想再去那边逛逛…可不可以……”她将两只手的指尖不停地戳来戳去,似乎很窘迫的样子,“我刚刚看到了一个很想买的东西,我好想要啊……” “当然可以啦!”李昂纳多又抢在了基德前面说道,“爱逛多久都没问题哟,我的绿狐小姐。” 基德听了,心里瞬间就不满了,他心说,怎么刚刚我想多看几下,他就着急着喊我走,现在一听是绿狐小姐要多逛几下,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还爱逛多久逛多久呢,靠!这太不够义气了,重色轻友啊喂! “谢谢李昂纳多哥哥!”绿狐冲李昂纳多这么娇声一喊,令他的心都差点融化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在面纱下不经意的抿嘴一笑,没有人察觉到。 ——等着瞧吧,西漠城将是你们的坟墓。 ------------ 第十二幕:西漠城阴谋(上) ------------ Part.2 阿卜杜拉将军 正午的烈日实在是叫人难以忍耐,那阳光就跟一支支弓箭似的,射到人的皮肤上,让灼热渗透到全身每一个地方,叫人苦不堪言。 大太阳下的等待实在是件苦差事,尤其是在沙之国萨尔斯这鬼地方,就算躲到了棚子底下,那热气依旧从地面蒸腾而上,连吹来的风都是热的。 这让基德怀念起北方了,现在应该还是冬季,那边是一片雪原,这里却是烈日炎炎,哦,要是萨尔斯国不在沙漠里就好了。 基德和李昂纳多两人蹲在棚子底下半天,绿狐依旧是没有回来。两人抱怨天气抱怨到一半,却忽然听到了不远处有一小队人马走动的声音。 抬头一看,路边的行人纷纷退至了两侧,人群中间有一位头顶戴着鳞片盔,全身穿着链甲衫的人骑着马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他的身后还跟着一队骑着骆驼的蒙面骑兵。 他们好像在寻找什么人,东张西望的,直到经过基德和李昂纳多面前时,队伍莫名其妙停了下来。 那位骑马的领头者脸上蒙着一块方巾,他露出的小眼睛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然后又冒出了一句:“就是他们了”。 “什么,你是在指我们吗?”基德看着这帮人,有些不知所措,他隐隐约约感觉这几个人似乎不是普通人,能带领正规官兵出来的,必然是国家官员,只是他们到底要来干什么? 那骑马的人扯下了脸上的方巾,露出了自己的面容,他的脸棱角分明,脸颊两侧留着细小如同绒毛的胡子,还长着个双下巴,虽说不算很好看,但起码也比较端正,像是个干练的人。 他问两人说道:“我叫巴沙尔·阿卜杜拉,是曼努克帕夏手下的将军。请问你们是不是从圣加尔公会国家来的创世神教的教徒?” ——奇怪,他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我们的装束有问题? 正在基德疑虑的时候,李昂纳多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的,阿卜杜拉将军,不过我们并没有恶意,我们是带着友好而来。” “那么,创世神的教徒们,你们不知道我教正对你们发动了圣战么,为何还要冒险前往我国?”阿卜杜拉严肃地问道。 “我们当然知道,大人。”李昂纳多不慌不忙,“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替东帝国皇帝查清‘圣贤寺纵火案’的真相,以还东帝国一个清白。” “哦,这样吗?”阿卜杜拉将军不经意笑了笑,他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来吧,你们跟我去执政厅,把你们想说的告诉我,本将军也许能帮到你们。” “实在太感谢了,大人,沙之国不愧是文明古国。”李昂纳多行了个礼心说这国家的人其实还是挺好说话的,没有预料中那么难沟通,“不过,我们还有一位朋友没有到,她是个有着绿色齐肩短发,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我们还得等等她。” “没有关系,我会派人来接她的,你们不用担心。”阿卜杜拉将军毫不犹豫拍肩担保道,“那么,请你们跟我来。” 两人跟着阿卜杜拉将军的队伍穿过几条街,看到了一座圆顶的大理石建筑,它的外观并不算很华丽,但它对称的造型,以及墙上设计多样繁杂的花纹使这座建筑有了一种庄重的感觉——这便是西漠城帕夏的官邸,全城的政治中心。 走进官邸的大门,里边有一座六边形的蓄水池,中间一只张嘴的胡狼雕塑在喷着泉水。 池边还站着几名婢女,她们用罐子在池中打水,顶在头上,当她们看到阿卜杜拉将军时,都还得屈膝请安。 其中有一位相貌较为出众的婢女似乎斜眼看了基德和李昂纳多两眼,致使她头顶的罐子差点掉了下来。将军没有理会她们,只是带着两人走进了一座会客大厅。 将军差遣下人在大厅里点上香炉,然后自己坐到了主席位上道:“两位异国人,今日曼努克帕夏不在,你们的话都可以跟我说,我将全权代理。” “那好,将军大人,有劳您了。”李昂纳多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诉了阿卜杜拉将军,并且传达了普罗门大帝的友好意图。 在说的时候,将军并没有过多的表达自己的看法,只是撑着脸听着,对这件事,他似乎是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事实上,阿卜杜拉十分的在意,从他脸上不时悸动的表情可以看出来,特别是到李昂纳多问他“您有没有觉得帕夏大人最近很奇怪”的时候,将军撑着脸的手放下了。 “奇怪?你这么一说,我也察觉到了。帕夏大人和以前变了许多。”阿卜杜拉将军说话时表现出的惊讶似乎有些做作,但李昂纳多和基德可能是光顾着思考怎么表达意图,并没有发觉这一点。 “事实上,我的同伴基德,就在我刚刚提到的盐矿的地下内流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他身上带有帕夏的令牌,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当然只是猜测,还希望您能调查一下这件事,这是为了两国和平,更是为了贵国的安定。” 将军点了点头,听完这件事他竟然不会吃惊,甚至还相当淡定地说:“我明白了,你们说的我会想办法核实。不过,现在到了礼拜的时间,我得赶紧去玫瑰圣贤寺一趟,请你们在此稍等片刻,我半小时后就回来。”说完,将军便匆匆离开了会客大厅。 ------------ Part.3 缉捕 “又得等啊……”基德在大厅里来回踱来踱去,不停地抱怨。 “没办法,光明神教有定时做礼拜的规矩,比我们圣加尔公会规定的礼拜次数还要多,要想做成事就得耐心点。”李昂纳多其实也觉得有些无聊了,要是鲁特琴没有坏的话,他早就即兴弹奏了。 基德转了几圈后,忍不住朝厅外走了出去。 “喂,你小子去哪?”李昂纳多喊道。 “嘛,上厕所。”基德随意地答道。 不得不说,从外表上看,帕夏的宫殿虽然不算太大,但内部的结构还是挺复杂的,到处都是阶梯,而且一栋建筑可以有好几扇门。 为此,基德可要吃点苦头了,他瞎转了半天,从一楼上二楼,从那扇门到这扇门,就是找不到厕所在哪,几乎要把他给憋死。 “没有办法了,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吧……”基德耸耸肩,找到了宫内的后花园,在某个灌木丛的后面方便了一番。 当他提上裤子正要离开时,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搭到了他的背上,基德转身一看,竟然是一位相貌清秀的婢女。只见,头顶的纱巾下,她有着一张白白嫩嫩的鹅蛋脸,波浪似的褐色头发垂过双颊。她身着一身素白的沙之国侍女长裙,看起来像是一位乖乖女的样子,基德觉得这位婢女似乎在自己进宫时见过。 “哎呀,被发现了!”基德瞬间满面通红,额头上的汗顿时如瀑布般不停地流,被一个女孩子发现自己在草丛随地方便,这下丢脸丢大了! 他连忙解释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这里太复杂了,找不到厕所,所以一时忍不住,我就……” “听着,异国小哥,你赶紧离开这个宫殿,逃得越远越好!”婢女却没在意他说什么。 “什么?”基德顿时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发生什么了?” 婢女一脸正经,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严肃,半点没有马虎的样子,“你必须离开,阿卜杜拉将军要抓你们。” “啊,啊,什么啊?”基德的疑问更加多了,简直一头雾水。 “没有时间解释了,你快走,阿卜杜拉是‘红色蝎子’的人!”婢女的神情相当焦急,眉头挤在了一起,还跺起了脚来。 “啊,那我得通知一下我的同伴。” “笨蛋!”婢女连忙拦住了基德,“你看那边,军队已经包围会客大厅了!” 顺着女婢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很多手持兵器的萨尔斯士兵包围住了会客大厅,他们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在这群人当中,基德还看到了阿卜杜拉将军的身影。 “这个心机的骗子!”基德差点喊出来,他心里有了一种恨不得把阿卜杜拉撕成碎片的冲动,“小李还在里面啊,可恶,谁敢动我最好的同伴,我就要让他碎尸万段!” “停!你疯了啊,你过去铁定会被抓,到时两个人都进监狱了,谁还来救你的同伴?”婢女赶忙将手横在了基德的面前,拦住了这个冲动的家伙。 “可是……”基德心急如焚,虽说这名婢女的话很有道理,但是自己就是狠不下心抛下李昂纳多一个人不管。 “放心好了,阿卜杜拉是王朝的武将,不敢乱杀人,他必定会经过法定程序来处理,所以说你得先逃出去,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就会有无限可能啊,所以,晚了就没时间了!”婢女的语气越来越急,声音有些颤抖了起来。 “那,你是谁?你又为什么要帮我?”基德叹了口气问道。 “你可以叫我霍依。因为我偷听了你们和将军的谈话,知道你们的目的和我一样,所以,帮你是为了替真正的帕夏讨回公道,同时也为了完成我哥哥的愿望。”霍依望着基德,坚定地说出了一大段话,“好了,快跟我来,我带你出去!” 此时此刻,会客大厅内,李昂纳多也察觉到了大厅外似乎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现到了他的心头。 然后,空荡荡的大厅外,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不是基德,而是阿卜杜拉将军,令李昂纳多不安的是,他背上此时多了两把如犀角般锋利的弯刀,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似笑非笑,不怀好意。 “让你们久等了…不对,还有一位呢?”阿卜杜拉怪声怪气地问道。 “他去外面方便了,大人。”李昂纳多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带有戒备得语气回答。 “哦,那太可惜了,本来我还想让你们一同去见一位大人。那算了,请你先跟我来一趟吧。”阿卜杜拉做了个“请”的手势。 窗外花园的树丛里,有一些奇怪的影子从叶子后一闪而过。 李昂纳多笑了笑,他终于明白了,将背后的雕花长枪拿到了手里,说道:“那也请大人先将外面的人请出来,抓我应该没必要拐弯抹角吧?” “哦?被你发现了么,异教徒。”将军的眼睛眯了起来,就像是看到猎物的野兽一般阴险。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窗外,门外,瞬间出现了一大群全副武装的萨尔斯士兵:手持长戟的王公护卫,举着格斗斧的黑人武士,拥有两把双刀的苏丹近卫队…… 他们一个个杀气腾腾,即使萨尔斯士兵多半用方巾或面具遮面,他们的戾气也能从尖锐的目光中流露出来。 然后,一位胡子头发都黑白交错的老者从士兵中间出现,他似乎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眉目间自有一种长者的威严,他拿着一张通缉令,声若洪钟地念道:“以曼努克帕夏的名义,特令老臣哈伦·拉加德将尔等异教逆贼缉捕归案,罪名为散布谣言,蛊惑人心,诬陷帕夏,敢问你是否认罪?” “莫须有的罪行,为何要认罪?”李昂纳多淡淡地答道。 “无耻,肮脏,邪恶的创世神教徒!你们杀害我们的百姓,纵火焚烧神圣的圣贤寺,现在还想要诬陷我们的帕夏!”那个老头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果然苏丹陛下说得没错,必须得发动圣战整治你们。” 阿卜杜拉冷冷地说道:“的确,老哈伦,快下令抓住他吧。” “你们还真是不可理喻啊,很好,老贼阿卜杜拉,我看错你了。”李昂纳多意识到,自己这次恐怕插翅也难逃了。 ——所有人听令,抓住那个异教徒! 萨尔斯士兵立即举起了武器,前赴后继地扑了上来,那凶悍的态势堪比滔天的巨浪,似乎光凭气势就可以直接将李昂纳多给淹死。 李昂纳多单手横举长枪,他并不打算束手就擒,他将目光落在了身旁一个不大的香炉上,“吶,没想到你们是如此的不讲道理,好吧,我们就来玩玩。” 在萨尔斯士兵迫近的一刻,李昂纳多忽然将长枪一挥,枪头命中地上的香炉,再顺势一扫,烟灰顷刻间倾洒而出,扬起的烟幕瞬间碰了士兵们一鼻子的灰,呛得他们不停地咳嗽。 借这机会,李昂纳多拔腿就跑,但是没有跑上多远,迎面又撞上了个戴金色面具的苏丹近卫,凭借面具,烟灰没有对这个家伙造成太大影响。他张开了双臂,就好像等着李昂纳多自己扑进他的怀抱。 李昂纳多条件反射地将长枪往地上一顶,撑杆跳似的跃过近卫兵头顶,让他的攻击落了个空。 但敌人越来越多,他落地后往光滑的地面一个下滑,将长枪横过胸前,狠狠一拌,又有几个士兵一个跟头摔倒在了地上,手忙脚乱,乱作一团。 “废物,平时就知道吃喝玩乐,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那个叫“老哈伦”的暴脾气老头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刀身刻有老虎头的斩首大刀“锵”的一声横刀出鞘,他决定亲自出马,“没有老夫,你们总是一事无成,我真为王朝的未来感到担忧!” 李昂纳多见到那些士兵纷纷向外围退让开来,刚纠结这是怎么回事,就感到脑后有一道强烈的劲风压迫袭来,他想都不想就快速往前一跑,双脚一跳,踏上大厅的柱子,凌空仰面向后一翻,他的红发向下倒垂,一把锐利无比的斩首刀就从他的头顶掠过,在柱子上劈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迹,扬起的石屑如同尘埃往外逸散! “算你躲得快!”老哈伦不容李昂纳多有任何喘息的时间,回手又是一记凌厉的攻势,一刀击中长枪,那一瞬间,仿佛是猛虎的獠牙牢牢咬住了枪杆,用力摩擦撕扯,明亮的火星从刀枪之间往外溅射,李昂纳多因此而震退了好几步。 ——可恶,这老头子还真心厉害,如果他再年轻个十几岁,自己恐怕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李昂纳多咬紧了牙关,吃力地招架住了老哈伦的每一记攻击。同时,他也注意到,萨尔斯士兵的包围圈正在慢慢缩小,就算打赢老哈伦,自己也不可能逃得掉了。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阿卜杜拉双手交叉过肩,拔出了背上的双刀,这把刀的内弧边缘有一颗颗尖锐的锯齿。 只见将军暗暗运力,朝着李昂纳多的方向交错飞掷,两把弯刀犹如回力镖一般旋转着来回交互,飘忽不定,仿佛鬼魅一般悄然逼近。 李昂纳多听到了风声,暗道一声不好,猝不及防地,双刀分别划破了他的双肩,令他一阵剧痛,下一秒,老哈伦又一刀斩了下来,只听“咣”的一声,李昂纳多再也坚持不住,雕花长枪从染满鲜血的手中滑落,血流顺着他的手臂,浸染了他的长袍,在地上晕出了一团血花。 李昂纳多仍然想要挣扎,蹒跚着,长靴踩在了自己的一滩血水上,迈出步伐的同时,萨尔斯士兵的大刀长矛都已经齐刷刷的对准了他。 战斗结束了,结果毫无悬念。 “带走。”老哈伦收刀入鞘,几个拿着绳子的近卫兵便从他身后走来,将李昂纳多像粽子一样捆得五花大绑,伴随着两旁始终持斧的黑人武士,他们将李昂纳多投入了死牢。 ------------ Part.4 树上的间谍 大陆西境的冬天依旧无比寒冷,冰冷的霜雪将穿城而过的圣林河水履上了一层薄薄的白冰。 两名在城里巡逻的飓风营游侠在城西荒凉的平民区里漫不经心地走着。 这里人迹罕至,只有晚上那些到闹市区乞讨的流浪汉才会回到这里的破木屋里过夜。 左边戴着墨绿色兜帽的游侠拿着一瓶烧酒,咕咚咕咚地喝着,脸上带着几分微微的醉意。 “唉,老猫死了,再也没有人请咱们喝酒了。”那名游侠凄然地握着酒瓶子,口中呼出一缕白气,“我是真心不喜欢奥罗爵士派下来的新队长。” “嘿,该叫奥罗元帅了,海尔森。”另一名游侠纠正他,“但是,我也讨厌那癞蛤蟆似的新队长。” “他没有酒给我们!自己成天还到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去干那缺德的事情。”海尔森又是一杯苦酒下肚,眼睛几乎要流出眼泪来,“老猫大人和其他同伴们死的时候,都没有人去看他们,而那个新队长还严禁我们在他面前提老猫的名字…见鬼,真见鬼,克里斯,你知道吗!” “我明白,可是你要搞清楚,谁才是克德兰真正的元首。他是皇后的弟弟派下来的人。”克里斯拍了拍海尔森的肩膀,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酒瓶子,阻止他再喝下去,“尽管我也讨厌他做人处事的样子。” 海尔森没再继续喝了,“你听说了吗?上个星期,护民官大人遇到了刺客,据说是我们可敬的奥罗元帅想要阴谋杀害他。” “听说了。昨天城里的平民还在示威,要为护民官杰克讨回公道,可是奥罗元帅拒不承认,还派那些披着金色斜肩带的皇家箭师们镇压游行。” “好一群皇家贱狗。”喝醉了的海尔森吐了泡口水,讽刺道。 好像是起风了,道路两侧常青神木的叶子“沙沙”颤动着,两人下意识裹紧了破皮斗篷,但随后,两人忽然意识到,周围似乎并没有刮起风雪。 “有情况。”克里斯提醒了海尔森一句。 “哪呢?” “树上。” 两人停下脚步,朝头顶高大的树干上看去,那里到处都是密布的枝叶藤条,而就在某根一米宽的巨大枝干上,一个模糊的人影隐藏在繁茂的常青叶后,猫着腰,鬼鬼祟祟朝着一座建在树上的树屋走去。 “那是什么人?”海尔森在一瞬间清醒了不少,恍恍惚惚中看到很多重叠的影子从枝干上蹿过。 克里斯竖起了一根手指,“嘘,我们跟过去瞧瞧。” 两人也隐藏到了周围的木屋旁的水桶后面悄悄地看着对面树上的怪人。 他到底想干什么? 只见那个怪人刻意用斗篷隐藏着自己的脸面,在那座树屋的门外学了几声乌鸦叫,又在木门前敲了七声。 “快开门,大团长要的布防图我带来了。” 屋门内走出了一个戴着钢铁面具的强壮男人,他也同样将身体裹在了黑斗篷里。那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刑场里的刽子手,面具下的空洞眼睛透露出深深的寒意。 “带来了?”面具男人发出了一声机械一般生硬刺耳的话语。 怪人点了点头从腰包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图纸,铁面男人从斗篷里伸出了一只被金属臂铠覆盖的铁手接过图纸。 那一瞬间,克里斯好像看到了那怪人的长相,但是距离太远有些看不清楚,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个人似乎非常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团长大人?”铁面男人有些不满。 “因为,那婆娘和他的宝贝弟弟盯上我了,我恐怕不能亲自送信去圣巴利安的大营了。”怪人无奈地解释,又将脸重新遮掩了起来。 “好吧……”铁面男人走了出去,重重将身后的屋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下次我应该叫大团长换一个人来干这麻烦事,我只喜欢血腥的任务。” 铁面男人悄然远离了此地,他庞大的身躯在攀爬神木的时候竟然游刃有余,时不时的,他还会用一条铁锁链勾住枝干借此以荡过更远距离的高空。 “这些人,是圣巴利安人的间谍!”克里斯咬紧了牙关,下一刻突然拉住了海尔森的手臂,低声喊道,“快,我们去报告其他人!” “哦……”海尔森还不是很清醒,有些反应不过来,“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克里斯急了,这家伙还真是关键时刻糊涂,“是间谍!快走啦,去报告上级,谁都可以……” ——“报告什么呢?” 一声突兀地说话声忽然从头顶的屋顶上传了过来,克里斯和海尔森两人脸色在几秒钟内相继变得像被刷了白色墙漆一样惨白。 “被发现了……”克里斯不知道为什么,手脚一阵哆嗦,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海尔森身旁的克里斯被黑影一下子压倒在了地上,毫无反应的机会,黑色人影的斗篷向上腾起,像是展翅的猎鹰自空中扑杀猎物。 “克…克里斯!”海尔森惊恐地大叫,由于酒精的缘故,七八道人影同时拔出了剑,七八把剑在下一刻送入了克里斯的身体,七八道血柱溅射向了旁边苍白的雪地! “你们都听到了?” “没,没有……”海尔森的后背靠上了墙面,冷汗浸湿了他的身体。 “至少你们看到了,对不起了。” 怪人提着剑,脚步沉重地踏在雪地里,朝着海尔森慢慢走来。该死,怎么会这样…… 黑人的面容终于近距离地露了出来,海尔森瞪大了眼睛,将手放到了剑柄旁,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你,你是……” 这个间谍的面孔,他竟无比的熟悉,不可能会认错,可为什么是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在犹豫的时刻,海尔森错失了拔出战剑的最好机会。 一把锋利的锯齿剑穿透了海尔森的咽喉,他眼前的几个人影在一同看着他,就好像七八把剑都在他身上留下了透明窟窿。 真不该这样喝这么多酒的,也许下次真得改改了,前提是,假如还有下次…… 海尔森倒了下去,和克里斯一起沉默无言地睡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 Part.5 瞎子 在西漠城帕夏官邸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塔,它比任何建筑都要高大。 七年前,这座塔是为了纪念沙之国人击败步六孤汗国的铁骑而修建的纪念塔,当时步六孤族人尚处刚开化的半野蛮状态,他们一路攻陷了萨尔斯的王都和许多要塞,但是他们却在西漠城一役被一位叫做曼努克的将军设计击败,他便是现任的西漠城帕夏,萨尔斯王朝因此免受了灭亡的命运。 然而一个世纪之后,当初半野蛮的步六孤族人逐渐过起了定居的生活,在可汗拓拔哲别的改革下,信仰也逐渐与光明神教同化,昔日的敌人变成了教友,为了维持这种关系,统治者将纪念塔改造成了监狱,用于关押政治、宗教上的重犯。 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令人谈之色变的地方,没有人再敢接近那里,纪念塔失去了纪念意义,从此被人们称为了“审判之塔”。 萨尔斯士兵将李昂纳多关在了高塔的某一层中。这里又黑又暗,从冰冷的铁栏窗射进的一缕光束也只能照亮很小一块区域。 在这微弱的光束下,灰尘在空中翩跹起舞,像是绝望的舞蹈,以其他犯人的叹息和狱卒的咒骂为音乐伴奏,观众则是那些即将死去的人们,整座监狱弥漫着一种黑色的宗教气息。 “这是什么地方?” “坟墓,先生。” 李昂纳多在监狱的干草垫上醒了过来,他看到面前坐着几位衣衫褴褛的囚犯,他们尽管衣着破烂,但是从衣服的样式上看,却又能发现他们穿的都是锦衣华服,也就是说,这些人入狱之前必然都是达官贵人。 可刚刚说话的人却并不在这些人当中,他坐在一个小角落,他眼睛的瞳孔混浊暗淡,似乎是一个瞎子,打扮上也像是个沙之国的侍从,但是意外的是,这个瞎子长得却像是个女孩,又长又乱的头发,肤色白皙的像是凝脂,若不是看到他脖子上的喉结,恐怕李昂纳多就要以对待小姐之礼吻他的手了。 那个奇怪的瞎子又问李昂纳多:“喂,你是不是克德兰人?” 李昂纳多坐起身子,拍掉头顶杂乱的干草,觉得有些疑惑,“是的,敢问阁下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瞎子咯咯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不阴不阳地道:“嗅觉,听觉...以及脑子。我闻到你身上喷了克德兰的香树油制成的香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关键是,我从你的口音能大致判断出你应该是克德兰人或圣巴利安人,但圣巴利安离这太远,一般不会有圣巴利安人来这里,所以我推测你应该是一个克德兰人,嘿嘿。” “厉害,说的不错。”李昂纳多靠到了墙角,尽管他不怎么喜欢这娘娘腔的声音,但是还是要忍不住夸奖一番,“你虽然看不见东西,但是却比很多人都要善于发现。” “过奖了,先生。那么你又是为什么会被抓起来?”瞎子无神的双眼看着李昂纳多,“不会是惹怒了曼努克帕夏吧?” “是惹怒了假的曼努克帕夏。”李昂纳多纠正道,翘起了二郎腿,懒洋洋地靠着,“所以我得在这既没有夫人小姐,又没有美妙音乐的地方蹲到死了。嘛,无趣。” “哦,假帕夏?有趣。”瞎子似笑非笑,“你为什么会认为他是假的呢?” “因为我们发现了真正帕夏的尸体,还捡到了帕夏的令牌。”李昂纳多因为知道自己进了死牢,说话也不再有所顾忌,“我们就是为了揭穿假帕夏的阴谋,才被那阿卜杜拉将军设计抓了起来,还有那暴脾气,不讲道理的糟老头。” “你们?我只感觉到了你一个人被关进来。” “是的,我的同伴有幸逃走了”李昂纳多欣慰地笑了笑,“只有我被抓起来,就意味着还有希望,我相信基德那家伙能战胜那些阴谋家,完成肩负的使命。” 瞎子听了一拍手,哈哈大笑,道:“你过几天就要和我们一起上绞刑架了啊,还这么自信,亏你笑得出来。” “呐,你不也一样吗?” “是啊,没错,反正要死了呢,人生最后几天就要笑着渡过。”瞎子将头枕在双臂上,阴阳怪调地说道:“你想知道我们是怎么进来的么?” “我怎么知道你是跳进来,还是爬进来的呢?”李昂纳多对他女人似的声音似乎很有意见。 瞎子到不以为意,“我啊,进来的理由和你一样。” “你?!”李昂纳多小小的吃惊了一下,“你也看出帕夏是假的?呃,不对,你怎么可能‘看’得出。” “答对了,‘听’和‘闻’,而不是‘看’。”瞎子张开双臂,仿佛是在迎接大自然的怀抱似的,陶醉于其中,“我虽然看不见,但是能闻出帕夏身上的烟熏味,听出帕夏说话声音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即使某位‘冒牌货’学的再像,我光凭耳朵就能变出真假。” “还真不赖,这技能我服。” 瞎子听了李昂纳多的夸奖不由的有些得意,他继续道:“后来我告诉老哈伦那糊涂虫,帕夏是假的,你服从的那位是个‘冒牌货’。而老哈伦却说我胡说八道,还派人拿鞭子把我抽了一顿。喏,你看。” 他撩开袖子,露出手臂上一条条结痂的伤疤,嘿嘿地笑。 “哈哈,谁让你莫名其妙地说帕夏是假的。”李昂纳多觉得这瞎子挺有趣,和他有些臭味相投,“你得拿出证据才行,不然别人才不会信你啊,笨蛋。” “证据?有用吗?!”瞎子停止了笑声,“帕夏身边的部下,十个里有六个像我我这样被扔进死牢或流放到圣贤海对岸的大西群岛去了。至于剩下的十分之四里,又有十之七八的人被收买了,只有像老哈伦这样十分之一的人因为太糊涂,加上位高权重,‘冒牌货’就没拿他怎样。” 李昂纳多听着这一串复杂的数学问题,不禁有些纳闷,“欸,那个暴脾气老头不是坏人吗?”他想到那老哈伦挥舞大刀来拼命的样子就好像要吃了他似的,实在太吓人,怎么说都不像好人。 瞎子微微一笑,道:“老哈伦,是王朝内唯一一位连续参加了三次圣战的将军哦。他为人其实不错的,至少对沙之国的百姓很好,常常会施舍穷人,而且在士兵当中有很高的声望,所以人们都亲切的叫他‘圣战老英雄’。只是某些时候忠诚的有些过头,到了糊涂的地步。” “有点意思,可惜啊......”李昂纳多重新躺到了干草堆上,深深一叹,“我们的‘圣战老英雄’没有察觉到帕夏是假的,我们要成为他糊涂下的牺牲品了。” 瞎子“看”着李昂纳多,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我在就成为了宫廷贵族们的牺牲品了。”瞎子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是个宦官,朋友。” 李昂纳多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他像个女孩的原因,“这么说,你......” “是的,我父亲曾是古国莎伦的一名亲王,七年前,步六孤族人毁灭了莎伦王城,父亲被迫向沙之国苏丹寻求帮助。结果呢,苏丹陛下为了取得莎伦国的统治权,扣下了我的父亲作为人质,宣布萨尔斯王朝将接管莎伦国的全部土地。我的姐妹们被送入宫廷做了奴婢,男的比如我,则被送去做了宦官。”瞎子此时的态度一反常态,娘娘腔的声音里突兀的出现了几分悲伤的语调。 “你知道苏丹宫廷是如何选拔宦官的吗?就是把我的兄弟们和我,活生生埋在沙子里,缚住手脚,只露出个头来,然后等待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在白天被烈日暴晒,在黑夜则要忍受巨大温差带来的寒冷,最后活下来的就会被选入宫廷,剥夺身为男人的权利,接受非人的训练,直到你对‘服从’这件事当成习惯,那么恭喜你,你就成为个面瘫了,或者说,就是个奴才。” ——而最后,我的兄弟们都死了,只有我装傻,没心没肺的活下来。 李昂纳多听完这番发自肺腑的话后沉思良久,起初对他不爽的情绪彻底烟消云散,萌发出的是更多的同情,这个瞎子看起来虽然挺玩世不恭的,却也有着这么凄惨的过去,“那你为什么不反抗?我听说苏丹宫廷里的宦官都是武艺高强的人。” “因为,曼努克帕夏是个好人。” 瞎子告诉李昂纳多,几年前,由宦官组成的“隐秘禁卫军”发生了一场宫廷叛乱,苏丹伊萨克陛下险些丧命。 在叛乱平息之后,苏丹陛下在万骑长的建议下,谕令诛杀禁卫军营的所有宦官,瞎子当时没有参与叛乱,却也名列斩首名单之内。后来,是曼努克帕夏出面力保,认为不是所有宦官都应当获罪,他才保住了性命。 尽管如此,瞎子也活罪难逃,被判处“包庇叛党,不向上级汇报谋反情况”的罪名,而被挖去了双眼。 “我对帕夏大人自然很感激啊...我后来自愿到他府上,做了个下人,以报答他的恩情。”瞎子说到这,反倒觉得有些释然,“虽然大人已经遭遇不测,但我依旧不会忘记他是怎样一个善良的人。嗯,愿光明神保佑他的灵魂。那么现在,也很快就要见到他了,毕竟捡回的一条命,死了也无所谓。” 说完后,昏暗的监狱里陷入了一阵沉默。李昂纳多不禁思考,一个人为什么会愿意做一个仆人,为别人献出生命? 也许,只是为了报答一个恩情,也许,只是因为某个人的善良,也许,根本不需要什么复杂的理由。 他笑了一笑,望着手中的戒指,想起了故国的那位小姐,一位叫做艾欧丽娅的女孩。 ------------ Part.6 古董店 基德跟随霍依,从一条偏僻的小径离开了帕夏的官邸,这一路上都没见着阿卜杜拉将军的手下,想必连将军被人都不知道有这条秘密的路径存在吧。 霍依说,这条路隐藏在灌木丛之后,是帕夏大人遇到紧急情况才会走的道路,而“红色蝎子”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在道路尽头有一面高墙,墙上有一座雕刻成大象脑袋的喷水装置,甘冽的清水就从象鼻中缓缓流出。只见霍依走到大象脑袋的下方,踮起脚尖,伸手握住象牙,往下用力一拉,象鼻不再流水,脑袋震动了一下,墙面上大象脑袋周围的四方区域转动了起来,就像是旋转门,直通向宫殿外一处无人的巷子里。 “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机关......”基德啧啧赞叹道。 “别废那么多话,先跟我来。” 两人一直逃到西漠城一个被称为“大巴扎”的地方,所谓“大巴扎”在当地语言中指一种大型的室内交易市场。 这里是城内最大的贸易中心,不仅售卖各种奢侈用品,甚至还有从地下王陵、沙漠古迹中盗掘出的古董冥器,例如基德就看到了某些表面画有抽象图案的黑纹陶器,古莎伦国王的蓝色琉璃杯,刻有远古众神图案的黄金圆盘…… 大概就是在其中一家古董店的门口,霍依停下脚步,她向店内吹了一声口哨,另一位穿着粉红萝裙的女郎便从帷幕后走了出来。 那位女郎的眼角画有红色的眼影,眉毛一字翘起,身材火辣,就像一位“御姐”,有一种即高贵又神秘的气质,想必她就是这家古董店的老板娘吧。 “怎么了,霍依妹妹?”老板娘用那白玉般的指间刮了刮下巴,妩媚地笑道,“居然还带了个男人来见我,莫非?” “喂,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霍依有些脸红,模样甚是窘迫,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我需要姐姐为他提供一个安全的住所,现在假帕夏的手下都在抓他。” “为什么要抓他呢?”老板娘饶有兴趣地问。 “因为他手上握有揭穿假帕夏的证据!”霍依此时都快急死了,而老板娘却依旧那么淡定,“总之事情原委我会告诉你的,我担心会有追兵搜查过来,所以请姐姐快点,拜托!” “好吧,好吧,霍依妹妹。”老板娘用手指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基德看着有些不知所措,也许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快进来,异国小哥,别傻楞楞地站在那。”霍依看着基德两眼茫然,像个白痴的样子,忽然就有了一种想上去扁他的冲动...... 基德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他越来越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了,这位婢女为什么要帮他,这老板娘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她们是什么人? 这一切的问题令基德感受到了一种被淹在水里的窒息感觉。自从踏入了“沙之国”萨尔斯的土地,各种各样的谜团和麻烦事便接踵而至,显示不知名的人挑起了圣战,然后是“红色蝎子”商会,假帕夏事件,最后到现在阿卜杜拉将军莫名其妙要抓他,自己又被个叫霍依德婢女救了,来到了个奇怪的老板娘这。 走进一间隐秘的储藏室,这里存放了一些物件较大的古董,老板娘站在一口银白色石棺的旁边,左手叉着腰,右手抚摸着石棺光滑的边缘,一副风情万种的撩人模样。她似笑非笑地说道:“异国的小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床了。” “啥,你要我睡棺材!?”基德顿时脸色铁青,“我又不是吸血鬼!” “呵,有多少人想睡这棺材还睡不到呢,这可是莎伦古国的王城遗址里出土的宝贝,给国王睡的呢,别那么不识货!”老板娘有些生气,把头歪到了一边,“爱睡不睡,不睡拉倒。” “行行行......话说我这段时间都得蹲这儿吗?”基德问道。 一旁的霍依点了点头,道:“目前看来是这样,你最好不要乱走,等事情平复过去了再想对策。” 基德顿时不乐意了,“那我的朋友怎么办?他可是被那阿什么萝卜拉肚将军给抓走了啊!” “可你现在也不可能救他啊,他现在十有八九是被囚禁在审判之塔里,那座塔可是差不多有四十米高啊,你要理智些,别作死!” ——作死吗?理智吗?基德觉得自己一直就很理智,除了同伴受到伤害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会为了朋友作死,他会为了朋友流泪,他也会憎恨伤害他朋友的人,敢爱敢恨。 基德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目光变得尖锐,“四十米也要去,小李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放任不管,也许你们会觉得我蠢,也许你们以为我疯了。但是,只有我自己明白,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信仰的存在。我之所以战斗,正是为了他们,爱我和我爱的人。” “天哪…太死脑筋了。”霍依差不多要被这个固执的家伙给气死了,“那你刚刚还不如呆在官邸里,跟我来做什么!” “因为我原本以为你会有办法来救他。”基德淡淡地回答道,“所以,我现在要离开,去救他。” 霍依几乎要当场昏过去,她算是服了他了,“早知道我还不如把你扔在那……” “喂,别吵了。”老板娘终于忍不住发话了,“既然那小子想去就给他去好了,何必那么多话?” “可是…就这样让他送死?”霍依瞪大了眼睛。 “别担心,叫他把‘揭穿假帕夏的证据’留在我们这,然后去做个准备,就算救不出也是能全身而退的。”老板娘微微一笑,“请你们稍等一下哟。” 霍依和基德互相望了一望,脸上写满了无数个问号。 几分钟后,老板娘拿了个箱子回来,她笑吟吟地打开箱盖的环扣,向基德竖起了一根手指。 “第一,你得打扮得像个乞丐或是什么其他不引人注意的角色,所以,请你换上这套衣服。”她从箱子里扔出了一套做工粗糙的麻布衣出来。 基德挠了挠头发,然后捡起布衣抖了一抖,一套女士长裙飘扬而起,他不禁露出了尴尬的表情,“这,这不是女装吗?!” 这件布衣分明就是连衣裙,上边还有后期缝补上的简易花纹图案,要是穿上了,岂不是成了娘炮?自己的脸以后该往哪放啊!因此,基德的脑袋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心中一万个不愿意。 “帮你还挑三拣四的,我是个女人,难道还会买男人的衣服么?”老板娘把手交插在胸前,说,“况且你把假发和面纱一戴,走路婀娜些,谁认得出你是个男人,不被发现不就是你的目的么?” “呃,是,是……”基德哑口无言,尽管不乐意,但这也的确是个好办法。 “好,那么第二个宝贝。”老板娘又拿出了一条带有抓钩的绳索,“这可是当下最好用的攀爬工具,审判之塔虽然高,但是它的窗户是用铁栏做的,只要用钩子钩住铁栏,每次钩一定的距离,然后如此往复就能到达你同伴的位置。” “嗯嗯,我正好曾是个猎人,攀爬什么的我还是挺擅长的。” “还有最后一件宝贝,千锤百炼的小锯子。”老板娘面带微笑,就像是某位推销员似的,“它既能防身,又能锯东西,耐用易携带,是劫狱、盗墓、起房子、劫富济贫的首选工具!” 基德捂脸道:“后面的废话就不用说了吧……” “没错,是废话,所以重点是这些东西不是免费的。”老板娘坏坏地笑了一下,拿出了一把远东人最爱用的,被称为“算盘”的计算工具,拨弄着上面的珠子说道,“衣服、抓钩、小锯子…嗯,加上这几天预计的住宿费、藏身费...一共只收你998托比昂币哟!” “什么!998!才这么点东西!?”基德差点叫了出来,“趁我病,要我命啊!” “放心,不会要你命哦,不然你怎么给我钱呢?”老板娘抚膺道。 ------------ Part.7 审判之塔 依照老板娘的计划安排,基德决定第二天夜晚潜入。 首先,老板娘调查到这天晚上城里会有古董拍卖大会跟马戏团表演,而且地点都离审判之塔不远,那里可以成为避开卫兵的绝佳地点。 其次,基德又借钱收买了马戏团老板,这样等救到人之后,他就可以借用马戏团的马匹逃离,当然,这么做的话,他现在欠老板娘1300托比昂币了。 今夜的月亮大得惊人,就像是巨型的白色圆盘高悬在空中,上面某些凹陷的环形山甚至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中古大陆罕见的天体现象,当所有人都在窗边凝望这轮皓月,被美景深深陶醉之时,基德却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他扮成了一位“蒙面女郎”,将小锯子小心地藏在大腿一侧,翘着屁股,扭着腰,婀娜多姿地接近一位正躲在审判之塔不远处的土墙后头抽鼻烟的士兵。 那样子要多风骚有多风骚,如果李昂纳多知道了估计得把他笑个半死。不过幸好,那边蹲在墙角用鼻子吞云吐雾的家伙还没看出基德是个男的。 “喂,小姐,你是干什么的?”士兵问道。 基德故意用尖细的声音说话,尽管那有些别扭,“唔...我想去看望监狱的丈夫,可以吗?” 士兵鼻子喷出白气,也许是吸烟的缘故,或是白天睡得不好的缘故,有些神志不太清醒,在云里雾里,他看着身穿女装的基德,竟起了意图调戏的想法。 “咳咳,你过来,凑近点,我听不清,要到我耳边说。”士兵不怀好意的发出了“嘿嘿”的笑声,月光下是一脸的猥琐。 “好的,先生。” 基德忸忸怩怩地朝士兵走去,而后者也满面春光地吸鼻烟,然后,凑近那红彤彤的耳边,基德小声说了句:“请告诉我,昨天下午抓的犯人管在哪,不然的话......” 那士兵笑到一半,忽然感到后心一凉,某种锐利的金属抵上了后背,他立马就笑不出来了,“啊...在,在第九层......” “谢谢。”之后,基德用小锯子的把柄往士兵脑后用力一敲,只听一声闷哼,后者就直挺挺倒了下去,“顺便借你衣服用用,最后祝你晚安。” 他换上了萨尔斯士兵的鳞片铠甲,脱下了别扭的女装,套到了晕倒的士兵身上,然后把他给五花大绑,再用麻布塞住嘴巴扔在墙角。 本来基德觉着应该把这士兵给藏在草丛或是什么干草堆里,但这沙漠城市,植被本来就少,一片光秃秃的,干脆留这儿算了,反正这里应该也没什么人来。 基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审判之塔。心说这塔还真高,起码有十层。顺着基德的目光看去,塔尖几乎要刺到了天上的圆月,叫人担心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把月亮给戳漏气了。还好只用爬九层,不需要爬到顶,不过这“只用”也和上十层没什么区别了。 他绕着塔身一周来到了后门,看到了一位长相丑陋,嘴唇又厚又大的粗野门卫。基德灵机一动,满脸堆笑地走到粗野门卫的面前说道:“嘿,愿光明神保佑你,兄弟!看你这么辛苦,我跟你换个班吧,我替你守门咋样?” “圣火常照汝心,朋友。可是我才刚刚开始站岗,而且麻烦你也不太好。”粗野门卫有些犹豫。 基德摸摸腰间,取下了一瓶鼻烟壶,这是刚刚被打晕的士兵的物件,现在被他拿来当作了“贿赂”交给粗野门卫,“没事的,火炬照亮你前行的道路,来,我送你个最新款的鼻烟壶,以后咱们还要相互照应啊,兄弟!” 粗野门卫顿时两眼发光,心痒难耐,心里说道,见鬼,烟瘾又犯了,干脆答应吧,有得偷懒,又有的烟抽,何乐而不为呢?他心中的恶魔战胜了天使,终于在双重诱惑下屈服了,“光明给予你智慧,多谢了,小兄弟。”粗野门卫接过鼻烟壶,乐颠乐颠地离开了。 基德在背后偷笑,他做梦也没想到开始竟然这么顺利,看来自己也不完全是个废物,还是能够靠自己的力量办成事的。 那么,接下来就到了最艰难的攀爬阶段,这是个极具挑战性的部分,没有过人的勇气和毅力是难以成功的。 他拿出绳钩,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酝酿着下一秒的爆发。 然后,基德打了个饱嗝,“哎呀,舒服多了,可以放心的爬了。” 他将绳钩的一截虚空甩了几圈,然后突然向上一抛,抓钩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的钩住了三楼的铁栏窗。双手一拉,确认结实后,基德便开始了工作,他左手抓住了绳子,右脚顶住墙面,借助支点发力,接着成功伸出了右手,将两只脚都踏在了墙上,那动作就像是只趴在塔上的蛤蟆。 “好,就这样一鼓作气地爬上去吧!”基德心中自我鼓励了一番,然后加快了速度,像之前一样循环往复,爬到三楼铁窗时,他还冲里边目瞪口呆的犯人们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双脚踩上窗台狭窄的边缘,右手再向上将第二条绳钩一甩,钩住了第五层的窗台。 之后,第七层......直到最后的第九层,基德离地面越来越远,地上的小平房似乎也在慢慢缩小。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周围呼啸的长风吹起他头上的方巾,塔的旁边有一只沙雕在高空盘旋,伴随着风声长鸣。 此时此刻,基德从未觉得自己与月亮有这么近过,头顶大如车轮的圆月仿佛近在咫尺,只要伸手就能够着。柔和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洒在基德身上,在他的轮廓边上泛出淡淡银光。 “嘿,小李,看这边!” “见鬼,这不是弱鸡吗!你怎么从窗外上来了?!”李昂纳多发现了基德,一瞬间又惊又喜,差点喜极而泣,他跑到窗边,“这么高你也上得来,看来我平时真的小看你了。” “嘿嘿,我今天就救你出来,放心吧。”基德胸有成竹的说道,右手拿出了小锯子,“等会儿我把铁栏給锯开,你就跟着我从窗口的绳索下去。” 李昂纳多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你总是做事那么急躁,说实话,我觉得可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出去的。听着,我觉得你应该离开这。有一个囚犯告诉我,你可以尝试到昨天的官邸那,找到一座蓝色穹顶的建筑,进去见一位叫哈伦·拉加德的老头子,想办法说服他帕夏是假的,你握有证据,你应该要......” 他话没说完,监狱厚实的木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似乎有人要进来了! “真该死!”基德暗骂了一声,匆忙收起小锯子,但因为太紧张,刚收好的同时手就突然一滑,人差点掉下去摔死! 在坠落一阵后,他用尽了吃奶的力,紧紧抓住了绳子的末端,双脚已然悬空,他跟着绳子和摆钟似的不停晃荡着,衣服已经浸满了汗水。 有惊无险,基德平稳了一下重心,重新踏回墙面,再次努力爬回第九层,心里骂了无数句“粗鄙之语”。 这时,他听到了阿卜杜拉将军的声音。 “异教徒,我们找遍了西漠城的每个角落,甚至还动员了护教军来帮忙,也没有发现你的同伴。如果你足够聪明,你最好告诉本将军他躲到了什么地方,不然的话,你可是会死的很难看。”阿卜杜拉带着威胁的语气说道。 李昂那多并不在乎他的威胁,只是以笑迎之,“你永远也抓不到他,将军大人。” “看起来你还挺自信的。”阿卜杜拉阴沉着脸,抄起了一根马鞭,慢慢踱到了李昂纳多的面前,“也罢。明日正午,光明之力最旺盛的时候,就是送你上路的时候,看你上了绞刑架还笑不笑得出来。” 阿卜杜拉对着李昂那多狠狠抽了一鞭子,在他肩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伤痕。 阿卜杜拉将军抖了抖披风,挥手示意守卫打开牢门,李昂纳多瞪着眼睛看着他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塔外某处土墙的后面。 粗野门卫笑嘻嘻地把玩着鼻烟壶,来到这个平时没有什么人的地方,打算解解烟瘾。 他刚准备打开壶塞,打算愉快的吸一口时,就忽然发觉似乎有什么人在地上“蠕动”,好像还是个被缚住手脚的女人。 “欸,这什么情况?”那粗野门卫走过去,将“女人”翻过来一看,还是个熟人,“哇,兄弟,你竟然还好这口,穿件女装在地上打滚,有情调啊......” “女人”一看到他,就拼命抬起身子,被堵住的嘴巴不断发出“唔唔”的声音,模样甚是可笑。 “原来你想说话啊,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女人”一听,“唔”得更大声了,被缚住的双脚不停的乱踢,一副神情紧张的样子。粗野门卫终于察觉不对劲了,扯下了“她”嘴里的麻布。 “你这笨蛋,有人闯入了审判之塔!” ------------ Part.8 速度与激情 阿卜杜拉将军离开后,基德立刻就爬了回去,继续刚才锯铁栏的工作。动静要小,速度要快,不一会儿,第一根铁栏杆就被锯了下来。 “我说弱鸡,带我逃跑真的不是个明智之举,两个人很容易被发现。”李昂那多忧心忡忡地说道,“到处都在抓你,你这样太危险,我不想连累你。你还是去说服老哈伦吧,成功率会比较大一些......” 基德没有把这些话当一回事,仍旧自己锯自己的,并说道:“马上就好了,你很快就能出来了,这审判之塔没有想象中那么难闯嘛。” 这时,李昂那多身后走出了一个头发乱蓬蓬的瞎子,他半边脸显露着,半边脸笼罩在阴影之下,脸色藏白得就像活死人一般,有一种病态的美,他怪里怪气地冲着基德咧嘴一笑,道:“这位年轻的先生勇气可嘉,但很可惜啊...你现在逃还来得及。” 基德不禁一阵诧异,心说这瞎子没有眼睛也知道自己年轻?而且,他好像是个男的,我靠,那这样看的话,他美得简直能令女人的甘拜下风啊,不对不对,他娘的老子是性取向正常的人,他美管我啥事,又不是妹子。 基德又忍不住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为何你那么肯定我是年轻人呢?也许我是童声依旧呢!” 瞎子仍旧咧着嘴,让人看着觉得很不舒服,他朝基德竖起了三根手指,说道:“三件事。第一,正如你所说,声音略显少年音,稚嫩不成熟。第二,做事急躁冒进,思想过于天真。第三...你现在只有五秒钟的时间可以考虑逃跑的事情。” “什么?”基德顿时像见了鬼一样呆住了,什么莫名其妙的。 “五。”瞎子开始倒计时。 审判之塔下面传来了嘈杂的声响,基德低头一看,原来是之前的粗野门卫,还有...某位穿着女装的家伙在四处叫唤,大喊着:“有人要劫狱,全体戒备啊!” “弱鸡,你还不快走啊!”李昂那多神情紧张地对基德小声喊道,“听着,想办法潜入官邸,找老哈伦,立刻!” “可是,差一点就能......”基德有些不甘心。 “三...二......”瞎子继续用同样的腔调倒数着,仿佛是死亡的倒计时。 同时,门外又传来了开锁的声音,然后“砰”地一下,阿卜杜拉将军直接踹开了监狱门,身后跟着十几个持刀的蒙面士兵。将军冷笑一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你的同伴的,欢迎入套,异教徒先生。” 基德心里咯噔了一声。只见阿卜杜拉将军扯下身后的披风,露出了背后犀角似的双刀,他双手一抽,以迅雷之势朝基德飞掷而出! “弱鸡快走!”李昂那多大喊道。 “一!” 基德终于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当双刀即将击中他的时候,基德松开了双手。 “零。祝你好运,先生。”瞎子最后说道。 基德惨叫了一声,从高空开始坠落,就像是俯冲的鹰鹫,张开双臂,迎接大地。双刀的边缘从他的头顶掠过,切断了几根金色卷毛,仿佛飞箭射向半空中,反射出月亮寒冷的光芒,之后如抛物线一般落下。 阿卜杜拉将军“啧”了一声,指着士兵们的鼻子命令道:“如果他活着,就给我抓起来。死了,也要把尸体给我抬上来,还有,记得把我的‘冷犀双刃’捡回来。快去!” 士兵们道了声“是”,然后匆匆忙忙下塔,乱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显得比要被追的人还慌张。他们叫来了弓箭手,预备要放箭,因为...... 基德落到第五层的时候,竭尽全力抓住了第二段的绳子,但他还是因为下落的冲击力,双手在绳子上用力摩擦,下滑了一阵,千钧一发之际,他在第三层的位置停止了下坠。 一行热血从他的手心顺着绳子缓缓流下。基德大口大口地喘气,似乎一口气跑个十千米都没有这么累过,他的手套连同掌心的皮肉一同被磨破,伤口火辣辣地疼痛,他几乎抓不稳绳子,但是这种情况下松手,摔不死也要掉下去被阿卜杜拉的手下抓到。 更糟糕的是,地上来了一批黑衣长袍的弓箭手,他们的箭尖无一例外地对准了基德的各个要害。 “妈呀,这下死定了!”基德急得焦头烂额,却又无计可施,只消黑衣射手们一松开弓弦,不出几秒,他立刻就得变成刺猬。 突然!审判之塔外围一阵骚乱,当所有萨尔斯士兵都将目光聚焦在基德身上时,一头身材高大的长颈鹿居然把脑袋探出了高墙,而且还传来了老板娘熟悉的声音。 “那位异国小哥,快点,开给我荡过来!” “啊?!”基德看着不远处的高墙,以及那高的夸张的长颈鹿,自己现在身处第三层,跳过去虽然有点难度,但还是值得一试,不跳的话,就只能等死了。 跳还是不跳?! “跳啊,怂啥,快跳!”基德身后监狱里的罪犯们纷纷赶来铁栏窗前凑热闹,他们一个个都在为基德加油助威,就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的比赛。 十几枝箭“嗖嗖嗖”几声同时发射,基德也在一瞬间做出了决定,他双脚猛地一蹬塔身,双手抓紧绳子一蹬,像人猿泰山一样飞到半空,箭矢从他身后穿过,擦破了几片鳞甲,气流声清晰可闻。 与此同时,在到达最佳高度之后,基德将手一松,借助惯性,成功横越高墙,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安稳地抱住了长颈鹿的大脖子,继而滑到了它柔软的背上。 监狱里顿时传来一阵热烈的喝彩! “我靠,真刺激!”基德的心脏怦怦直跳,像是擂动的战鼓惊心动魄,他庆幸自己没有摔断什么胳膊还是大腿。 “运气好什么的留到安全后再说吧!”老板娘轻轻拍了拍长颈鹿的脖子,“小鹿小鹿,我们快走!” 长颈鹿慢慢跑动了起来,慢条斯理的,就像是棵移动的大树,这可把两人给急坏了。他们身后,跑步的萨尔斯士兵都快追上来了。 “快呀!”基德拍鼓似的连拍了长颈鹿好几下都没有什么反应,估计它还觉得这是在按摩吧,舒服得很。 咣啷咣啷! 一辆运着干草堆的马车从士兵的后面疾驰而过,撞翻了好几个人,前头拉着车的两匹马儿嘶鸣着,那气势足以压倒一匹千里神驹,而驾驶着这辆马车的则是马夫打扮的婢女霍依。 她径直开到长颈鹿的身旁,向坐在长颈鹿背上的基德跟老板娘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快跳下来。 两名“长颈鹿骑手”相视点头,想都不想就抓着机会跳进了下方的干草堆里,然后顷刻间马车加速,将萨尔斯士兵远远甩在了身后。 安全了吗?不,还没有结束。 正在基德想要松口气的时候,老板娘却又指着后方说道:“看来阿卜杜拉那老混蛋可不想给我们有喘息的时间呢。” 我们顺着指的方向看过去,能发现三人马车的后头跟来了四五骑人马,领头的人正是那令人讨厌的阿卜杜拉将军,他率领着“沙之国”最精锐的“尘暴铁骑”,这些骑兵连同马匹,全身装备着沙色的鳞片铠甲,连面部都用鳞片武装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尘暴铁骑搅动起地面的尘埃,挺着一杆锐利的铁枪,果然就如同沙尘暴一般震慑人心,气势磅礴! “我靠,举长枪的‘大粽子’骑兵!”基德冒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烂话。 驾驶马车的霍依比基德的压力要大多了,面对这样可怕的敌人,随时都可能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团灭。 竭力保持镇静,她很想慌乱,却不能慌乱,越是慌乱就越想不到办法。按照原计划的路线,过了前方的拐角就是马戏团和拍卖会的现场了,如果在这里甩不掉追兵,再往后就难了。 “驾!驾!驾!” 马儿通过拐角时来了一个急转弯,后面的马车跟着漂移了过去,在地上卷起一阵烟幕,刻印般的留下一道长长的车痕。 之后,三人眼前忽然明亮了起来,宽敞的大广场上搭建了好几顶五颜六色的帐篷。道路上人潮如流,热闹非凡,可当三人的马车和阿卜杜拉将军的人马闯入此地的时候,就不是单用“热闹”可以形容的了,场面就像炸开了锅似的,乱七八糟! 马车跟铁骑将周围的地毯冲得七零八落,路面尘烟滚滚,遮天蔽月,好似千军万马践踏而过,把周围的行人吓得四散而逃,惊恐地四处呼救。 阿卜杜拉将军紧追不舍,仿佛在追着逃婚的新娘,不住地叫喊着:“异教徒,你今天绝无可能逃走!你和你的同伙们,都将会被扔进大牢接受制裁。我奉劝你们开动脑子,停下来,我们还可以从轻发落。” “去你的,‘萝卜吐司’将军!”基德毫不客气地回应道,拿出长弓,用箭矢当做回礼射了过去。 阿卜杜拉赶紧低头,箭矢命中了身后铁骑的盾牌,他破口大骂,脸色一阵铁青,眼睛快要喷出火来,“小杂种,恭喜你消耗光了我的全部耐心!” 霍依驾驶着马车冲进了马戏团的表演现场,现在正在表演的是转火棍的节目,一位身材又高又瘦的黑人正在观众面前舞动着两段点燃烈火的长棍,火焰就像是黑暗中的精灵,旋转,跳动,绕成火圈。 “有了!”霍依灵机一动,“异国小哥,老板娘姐姐,快到马背上来!” “好好好,马上!还有,我叫基德·巴赫!”基德虽然不知道老板娘的办法,但还是照做了。 他刚骑上马背,就感到腰间被人紧紧抱住,之后老板娘柔软的身躯便靠了上来,“我靠,大姐,你咋也上这匹马?” “关你什么事,专心驾你的马!”老板娘在基德耳边嗔道,“霍依妹妹让我帮忙抢那黑人手里的火棍,你身体别乱动啊!” “哦,哦......”基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老板娘的柳腰便向右一倾,看准时机伸手一夺,黑人还没反应过来,老板娘便已将火棍横握在手中。 基德被这一颤,差点稳不住摔下去,他喃喃道:“大姐...该减肥了。” “是你自己马术不好!”老板娘继续将火棍投入干草堆,之见火焰遇到易燃物,火舌“倏”地向上一窜,将马车变成了古代多神传说里太阳神的“火焰战车”,观众们以为又是什么高难度的杂技表演,不禁群情鼎沸,掌声雷动! 而就在这些观众当中,我们的一位朋友更是吃惊不已,她有着一头抹茶绿的齐肩短发,晶莹的双眸难以置信的瞪得圆圆的,“是那土里土气的基德!他怎么这么难对付啊?” 只见干草堆烧起来后,霍依便解开了马儿与干草车之间的链接,马车失去了向前的牵引力,脱节侧翻,横于路面,车上燃烧的干草倾洒在了路面上,围成一面炙热的火墙。 阿卜杜拉将军见状急忙猛拽缰绳,及时勒住马头。但旁边有一位倒霉的尘暴铁骑兵却来不及“刹车”,一头栽进火墙里,全身都灼烧起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坠于马下,抱着脑袋遍地打滚。 眼看是追不上了。 “算你侥幸赢了一局,异教徒!明天正午,在玫瑰圣贤寺前的刑场,你就等着看自己的同伴被判死刑吧。”阿卜杜拉看着远去的基德等人,咬着嘴唇,死死地说道。 ------------ Part.1 铁山往事 “听说,克德兰的元帅是一个花花公子?” “是的,那家伙是瓦兰廷皇帝的私生子,普罗门大帝巴不得把他扔得越远越好。” 木风城古老的城堡大厅内,巴巴罗萨将军与路德维希首相在火盆散发的幽暗火光下商议着新的战略方案。 巴巴罗萨将军命人将地图摊开钉在桌面上,火光将泛黄的地图映衬得更为陈旧,地图上的每一处堡垒都被详细标注了兵力及驻军将领的情况。 “这里。”首相指着镜湖附近一座靠近克德兰军队集结地的堡垒,“西湖望城堡,这里是非常重要的地方,克德兰人必然会考虑重兵夺取此地,我们一但失去这里,我们就将失去对镜湖地区的控制。” “还真是够详细的地图,这间谍一定很了解克德兰吧?”巴巴罗萨摸了摸他火红色的大胡子,眼睛跟着注意到了这座堡垒驻军将领的名字,“这里是那个小毛孩子伯爵防守?估计他连女人的脸都没碰过,确定让他来防守?” 巴巴罗萨冷笑了一声,把腰间的匕首拔出来在地图上虚划了个大“叉”,“恭喜我们要把镜湖还给克德兰绵羊了。” “并不。”路德维希默默用羽毛笔划掉了地图上西湖望的兵力,“这只是吾王调拨给铁山伯爵的兵力,而实际上,远远不止这些人,小爵爷比我们想象要厉害。” 他又在西湖望的旁边写下了一行黑字——“铁山军阀”。 “这是什么?”巴巴罗萨看着这行字,觉得有些熟悉,“好眼熟呢。” “你知道七年前迁都仪式当天发生的事情吗?”路德维希似笑非笑,似乎想起了某件过去已久的往事,“就是你的前辈,理查德元帅遇害的那天。” 巴巴罗萨不解地挠挠头,“你是指‘苍白骑者’理查德吗?” “是的,铁山军阀就是因为那个事件出名的。” 七年前,“征服王”格雷克里特二世通过外交和贿赂等手段吞并了腐朽没落的罗斯里克帝国。 富有野心的二世先王为巩固其统治,自诩为帝国的继承者,将王都由旧城法兰吉迁到了“圣山帝都”克列昂。 当时迁都仪式进行到一半,国王与众大臣刚下马车不久,天空就开始阴云密布,刚刚还是晴朗天气,忽然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大雨在大街小巷的凹槽沟壑间流淌,汇成涓涓的细流,把刚升起的圣巴利安神鹰旗淋成了落汤鸡旗,这在当时的人看来是一场不详的征兆,果不其然…… 当时,铁山军阀头目“侠盗骑士”罗兰特刺杀了理查德元帅,并率领潜入的军阀扰乱了迁都仪式。尽管事后罗兰特也在城里被不知名的人钉死在了墙上,但铁山军阀事件却已经震惊了朝野上下。 愤怒的“征服王”当时想要讨伐铁山军阀,却被一位伯爵给制止了,他就是小爵爷潘德拉的父亲,老伯爵主张招安军阀以避免造成兵力损失。 也不知道老伯爵用了什么法子,还真的成功让军阀们归顺了圣巴利安王国。据传言说是“侠盗骑士”罗兰特的断剑令军阀们俯首称臣,但路德维希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只不过,他们似乎只听命于铁山伯爵,严格来说,铁山军阀是伯爵的私兵才对。 “也就是说,那小毛孩子伯爵竟手握强兵了?”巴巴罗萨说道,“那么也好,我倒想看看,这小子究竟会不会浪费了这些精锐部队…嗯,虽然我宁愿要十个漂亮女孩为我暖床,也不愿要这些军阀,不过我还是希望那小毛孩打仗能利索些的。那么,我们不去支援西湖望的会战么?” 路德维希摇摇头,将另一只眼罩外的眼睛也闭了起来,看得巴巴罗萨莫名其妙。 有的时候,巴巴罗萨还真的有些对路德维希有不太确定的警惕感,可却又下意识的信任他,这种既危险又让他信任的人实在是可怕。 “我希望我们借这机会,直捣黄龙。”路德维希微微笑了笑,将一颗士兵的棋子从木风城挪到了“高城”洛伦丁的位置上,“当敌人重兵对付西湖望的时候,我们便能攻克洛伦丁,介时,克德兰王都的大门将会直接暴露于我军之下。” ——嗒! 雕刻成克德兰游侠形状的棋子被雕刻成圣堂卫队的棋子瞬间碰掉了,“骨碌碌”滚到了桌下。 “这座城的领主是个女性,公爵艾欧莉娅小姐。”他顿了顿,“她恐怕并没有什么军事才能,打败她不成问题,只不过……” “只不过,我们的小爵爷很可能要完了。”巴巴罗萨倒抽了一口凉气,将铁山伯爵军队的棋子一下折成了两段,“你真是残忍呢……” “您不也喜欢残酷吗?” “哼哼,我是说,借助会战除掉自己不喜欢的人,您还真是个残忍的人呢。”巴巴罗萨忽然又冷冷笑了笑,将手中的匕首狠狠一刀插进了克德兰王都的方位,整张地图桌都震动了起来,十几颗棋子摇晃着倒了下去,“没关系,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的任务只是杀人,还有…抓走他们的女人,嗯。” 巴巴罗萨斜眼看着“高城”洛伦丁旁注明的名字——“女公爵”艾欧莉娅小姐,手指按耐不住地跳动了起来。 ——看来,巴巴罗萨也还不只是莽夫这么简单了。也许有一天,不得不重视这一点。 路德维希默默无息离开了座位,“不好意思了,将军,您知道我的眼睛需要时常换药,既然大计已定,那我便告退了。” ------------ 第十三幕:高城危机 ------------ Part.2 鬼才 艾欧莉娅小姐时常会徘徊于哥林顿的大街上,有的时候,她也会到吟游诗人的酒馆里,点上一杯克德兰蜜酿,静静坐在一旁的吊椅上,倾听那些吟游诗人弹奏的乐曲。 她今天也如同往常一样,穿着一身皮衣皮裤,就像是位森林里的女游侠,她的腰间悬挂着长剑,长筒的皮靴擦得锃亮。 可惜的是,艾欧莉娅却并没有那股女中豪杰的英气,有的只是一抹不符合这身装扮的忧郁与伤感。 “这位尊贵的小姐,请问您要来点什么?”热情的酒馆女老板围着一件白色围裙,手中的抹布在她的带动下轻快地滑过木制的桌面。 “一杯萨尔斯的大西岛咖啡,记得加些糖。”艾欧莉娅轻描淡写地说道。 “好的。” 周围响起了一阵柔和却又带着一丝冷意的琴声,就像是冬日里,被暴雪无情肆虐遮挡的阳光,艰难地为大地带来温暖。艾欧莉娅不禁想起了那位叫做李昂纳多的骑士,他的琴声也是这样的动听,只是…… 一位打扮很奇怪的吟游诗人这时斜眼看了看女公爵,他的耳鬓至下巴的位置上留有细小的绒毛似的胡子,戴着单片眼镜的眼睛小而有神。他手中的奇怪乐器同时也吸引了艾欧莉娅的注意。 吟游诗人停止了弹奏,他的几个伙伴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们的手中都拿着一把漆黑楠木的弦乐器,这些乐器的琴弦似乎散发着怪异的寒气。 在阴影中,琴弦变得若隐若现,有的时候,艾欧莉娅觉得,那琴弦根本不存在,可是眨眼间又会突然出现,闪烁流光。 太奇怪了。 “这是‘北域绝境’乌塔尼亚出产的霜钢,小姐。”那个吟游诗人似乎看到了艾欧莉娅脸上露出的疑惑,“一种稀有的金属,时隐时现,很奇妙。” “听说过这东西。”艾欧莉娅撑着脸,好奇地看着乐器,两眼不停眨巴着。 吟游诗人点头,继续说道:“这是我花了好大劲才从乌塔尼亚商人那买来的,害我把我发明的单筒望远镜及其制作方法转让给那商人,他才肯把这霜钢琴卖给我。” 他叹了口气,用手指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我其实不是吟游诗人,只是爱好罢了,我是个发明家,叫米利多,爱好是绘制人体解剖图。” 艾欧莉娅听到这名字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对了,“鬼才米利多”,那个木风城的大发明家! 艾欧莉娅对这“吟游诗人”的看法在一瞬间有了大的变化,原来他这么了不起,她不得不重视了起来。 “人体解剖图…还真是重口味的爱好。” 老板娘将泡好的大西岛咖啡端到了桌上,冒着热气的杯子里还漂浮着一层乳白的泡沫,浓郁的香气令在座的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嗯,你爱喝这么贵的外国饮料,也挺特别的嘛。”米利多提了提单片眼睛,“我是为了致力于医学研究才解剖的,那些神父们装神弄鬼的治疗方法简直糟透了。” 他挤着眉头,显得头疼的样子,周围的伙伴,或者说是米利多的助手都一个个模仿起了米利多的动作,惹得艾欧莉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咖啡差一点点就洒在了桌面上。 “那你有这么多本事,为什么不考虑为领主们或者国王、皇后服务呢?”艾欧莉娅问。 “别提了,我曾经给皇后献上过一瓶我自制的美容药水,结果皇后用了以后气得满脸青紫,差点叫人把我扔出去。至此以后,我就再也不敢为各位达官贵人们服务了。”米利多苦笑,脸上写满了“无奈”二字。 “为什么,效果不好么?” “不。”米利多回答,“因为我的配方里有大蒜。” “真是活该啊。”艾欧莉娅忍住了没笑,她转念一想,也许这个奇怪的发明家能够对自己起到极大帮助? “对了,你会制造巨型弩机吗?”艾欧莉娅忽然问道,“我希望你能帮助我武装高城,抵御圣巴利安人的进攻。” “会吧。”米利多有些犹豫不决,他可能并不想卷入这场争斗,他的愿望只是蹲在某个宁静的地方画些画,搞些发明,或者唱唱歌什么的。辽阔的乡间原野,以及繁华的城市街道,比那些冷冰冰城堡里的小工作室好多了。 艾欧莉娅从钱袋中掏出了一颗赤红的宝石,轻轻推到了米利多的面前。 “不,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比较喜欢自由一些的生活。”米利多看了立即连连摆手,拒绝接受,“您不是一般人吧,小姐?” “你也不是一般人。嗯,我是洛伦丁公爵艾欧莉娅,高城的领主。”艾欧莉娅微笑着说,“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帮我,我担心圣巴利安人会对高城下手。” 大约是昨天,艾欧莉娅得到了巴巴罗萨军团集结军队的消息,探子说,他们似乎并没有要前往西湖望城堡的意思。 而奥罗元帅又带着大部分封臣出军了西湖望,致使王都哥林顿防御极其空虚,“高城”洛伦丁所处的高地圣林成了唯一的屏障。 出军西湖望未必是个明智的选择。奥罗还是太自以为是了,完全没考虑过王都的安全。 “可是……” “我会考虑引荐你做皇家学者协会会长,怎么样?”艾欧莉娅将脸凑近了米利多的耳畔,小声开了个极具诱惑力的价码。 “这也太……”米利多低下头看着周围傻笑的助手,他们一个个都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自己,搞得米利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他终于还是摆了摆手,道了一声:“好吧。” ------------ Part.3 夜幕之眼 今夜的月亮比彼时更为巨大了许多。深邃漆黑的夜空中仿佛睁开了一只巨眼,散发着暗金色诡异的光芒。 就像是古时候恶龙的眼瞳,《创世圣典》中记载,旧时中古大陆曾出现过一个可怕的大邪神——古帝王,传说中他是世界上第一个统治者,他死后化成了黑夜,预言说,当古帝王再次苏醒的时候,他将在夜空中睁开比月亮还要庞大的独眼,俯视他昔日的帝国。 夜幕之眼再现之日,既古帝王苏醒之时,他的使徒将再次从地狱归来,悼亡的使者将把一切逆臣斩杀殆尽…… “喂喂,老学士,这鬼故事我听了好多遍了……”西湖望城堡的大厅里,铁山伯爵潘德拉百无聊赖地靠着木头椅子,看着窗外大得惊人的圆月,听着城堡里的老学士说着自己早已听了无数遍的圣典故事。 “是,大人,这些当然不会发生,创世神加尔会庇护他的子民。”老学士放下了书本,退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刀剑会庇护他的子民。”潘德拉小爵爷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匕首,末了,他还将匕首飞了出去,砸在了不远处的盔甲上。 “刀剑也是神赐予人们保家卫国的武器。”老学士声音沙哑地说道,“也是赐予人们惩戒敌人的武器。” “嗯,是神用来惩戒人类的武器。” 老学士挠挠头,一时间无言,至少他在《创世圣典》中没读到过这些观点,于是他又翻起了那本他从自己学院时代就一直用到现在的老旧书本,似乎想要找找能反驳小爵爷的条文记载。 “省省吧,我觉得只有魔鬼,或者那什么古帝王在看着我们,不然为什么天天都是战争和谋杀呢?”潘德拉的脸在月光下形成了黑白两色,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亦黑亦白,“我喜欢战斗又讨厌战斗,喜欢战斗时的淋漓快感,讨厌战斗结束后杀人的负罪感……” “大人,您这么说就对创世神有些不尊重了。”老学士回应,他的表情有些难看,估计是觉得这小爵爷太不懂规矩了。 “老头,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啊,每天都好像有人盯着我,不是某位大人的眼线,就是我感觉真有什么魔鬼在窥视。”潘德拉做出了更为不符合身份的举动,双手在高高的窗台边一撑,一屁股坐在了窗栏上。 窗外是一片枯萎的红枫树,城堡外部的台阶上积满了积雪。工匠和士兵居住的房屋破破烂烂,七八个人结伴堆在一起,点篝火取暖,一些讨人喜欢的家伙还会乘兴跳上几支舞。只有黑衣的铁山军阀士兵才会跟随小爵爷一起呆在城堡里。 这还不是最冷的地方,相比自己以前和父亲去过的“北域绝境”乌塔尼亚,这里的霜雪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他亲眼见过刚把水泼出屋外,水流就在窗外的半空中结冰的情景。 “老学士,我最近经常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潘德拉忽然说道,他似乎在思考,时而扶额感到头疼,时而看看远方的风景,“真该死,我感觉自己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真实得难以置信,我就像在那家伙的身体里,跟着他感同身受,到了一个满是钢铁堆成的庞大城市里闲晃!” 潘德拉眼前的破烂城堡似乎慢慢起了变化,他看到了一座座钢铁和水泥砌成的巨型建筑拔地而起,就像疯长的钢铁森林,森林满是钢铁的战马和钢铁的恶兽在宽敞的路面上咆哮奔驰,海里的钢铁大船只喷着白气发出巨响,钢铁的大桥横跨海峡…… “真见鬼!”潘德拉立刻揉了揉眼睛,那些奇怪的影像消失不见了,眼前还是那些烂房子和旁边围着篝火跳舞的士兵,“我最近经常出现幻觉,自从这月亮开始变大起。” “那是古帝王的死人之国,一切都是冰冷的,毫无生机。”老学士又开始侃侃而谈,“也许是您对创世神不太虔诚,所以……” “胡说八道,那地方挺不错的。”潘德拉不耐烦地打断了老学士的话,他可不想再被说教了,从小到大都这样没完没了,“我倒是希望有朝一日到你那‘死人之国’里看看。” 老学士有些黯然,其实他真的是希望能对小爵爷好些,他已经是铁山三代人的老师,他对铁山家族有感情,对这个从小看大的小爵爷也不例外。 可现在,潘德拉不再是以前那个说什么就会听的小毛孩了,他可是伯爵,铁山城堡及周围一切村庄的领主,怎么会听从一个不中用的老头子。 “报告伯爵大人!”这时,一位铁山军阀的士兵从石质的回廊外跑了进来,“伯爵大人,首相大人有信件要送交予您。” “真正的夜幕之眼来了。”潘德拉伯爵嘟囔了几句,接过信封,上面印着首相的十字剑家徽的火漆被他粗鲁地撕开。 上面写着:尊敬的铁山城堡领主,潘德拉伯爵阁下。据悉,克德兰元帅奥罗将挥师进攻西湖望,希望阁下能对敌军迎头痛击,展现我圣巴利安之雄风,切记,务必守住镜湖西岸城堡及港口,直到我军增援。 潘德拉伯爵看完这封信后先是冷冷笑了一下,随后他将信件撕成了粉碎,一把洒向窗外的半空,他又开始笑得像个孩子,肆无忌惮。 “首相大人可真是看得起我。”潘德拉的话听起来很奇怪,他死死攥紧了拳头,一拳锤在了石栏上,“他是觉得我潘德拉的处境还不够危险。” 老学士和军阀士兵看着潘德拉又气又笑,彼此对视,一阵茫然。 过了好一会儿,老学士也明白了,他脸上多出了好几道皱纹,他用那衰老的声音说道:“这是夜幕之眼的不祥之兆,有人,希望我们死。” ------------ Part.4 被束缚的少女 道路尽头的森林外围,靠近溪流的地方,奥罗爵士的人马正在溪水旁歇息。 几名白脸的侍从帮着这位皇后的弟弟支起大锅,加柴做菜一路全包。奥罗非常享受这样的生活,他是真心真意地喜欢克德兰,而极度厌恶故乡的东帝国瓦兰廷。 也许是因为那该死的往事,他的爸爸普罗门大帝在风流的时候,与他那不知名的贵族妈妈生下了他这个多余的人。 如果他没出生,就不会从小到大被其他皇子皇女们当做异类。尤其是那该死的卡特,奥罗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卡特是怎么恶作剧把他妈妈留给他的家徽项链扔出窗外的。 只有玛格丽特,奥罗同父异母的姐姐会他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可怜他,玛格丽特以前经常会在自己被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拦在其他皇子皇女面前大声呵斥他们。 是的,姐姐嫁到了克德兰,奥罗是自愿一同前去的,他早就恨透了瓦兰廷浮华奢靡的宫殿,宁愿来到克德兰的林里乡间,也不愿再回到那该死的地方。 奥罗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掷向冰冻的溪流,在冰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大的裂口。 他们也是巴不得自己早点滚出瓦兰廷的吧! 奥罗咬紧了牙关,看着自己身后几里营帐蔓延的草地,万名克德兰的领主联军,神木王旗如同真的森林一样插满森林。无数的士兵,他们统统都只听命于他一人的命令。 在瓦兰廷,奥罗何曾有过此等荣耀?! “喂,熙德爵士呢?”奥罗围在温暖的火堆旁,用勺子拌了拌锅里的肉汤,山鹿肉的香气一瞬间四溢了出来,引得周围几个长枪兵都偷偷靠了过来。 穿着钢铁甲胄的熙德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他深邃的蓝色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可琢磨的怒意,曾经孤僻乖张惯的奥罗自然没有发觉。 “元帅大人。”熙德被迫低下头向他行礼,尽管自己在爵位上要高过奥罗,可在地位上简直输的一塌糊涂。 “啊,我亲爱的熙德阁下,我不会忘记你在我姐姐面前支持我的恩情。”奥罗假声假气地说道,命令士兵给了熙德一根鹿腿,“我们即将要攻打西湖望了呢。我希望你能替我做一次前锋,率领我克德兰的一千游侠兵团,给圣巴利安人一点颜色瞧瞧。” “明白了。”熙德表面上是唯唯是诺,可实际上他对此非常的不满。 就好像是个孩子在命令他送死,圣巴利安人在这种地方必然会重兵把守。周围两侧如同伏兽的山脉,谷地道路上幽静的森林,都能成为圣巴利安人宰杀他的陷阱。 熙德可不会这么愚蠢,只要欺骗一下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少爷就好。 “遵命,大人。”熙德俯身行了个礼,也没有接受奥罗的羊腿,他刚想要离开,奥罗忽然又叫住了他。 “等等,我有个有趣的节目要给你看看。”他发出了几声“咯咯”地怪笑,兴奋地拍了拍手,熙德看得摸不着头脑,“来人,把我可爱的小狗带上来。” 熙德一愣,随即看到一名士兵用链子拴着一位红衣的少女,她的金发如同麦浪一般在风中飘逸,更重要的是,她的面容令熙德屏住了呼吸,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 那位被铁链拴着的红衣少女冷目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她的裙摆如同红色的蔷薇在风中摇曳,就好像在场的所有人才是囚犯,而她才是这些人命运的主宰者。 “这是?!”熙德怔住了,她忽然感觉这个女孩非常的眼熟,可是为什么…… “她是我的宠物。”奥罗得意地笑了笑,用那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轻轻拂过红衣少女的脸颊,又一直滑到了下巴,“很可爱不是吗?” “你,不…大人,不会是您……” “她自愿的,为了找什么白衣骑士,是的,那白衣骑士就在我这。”奥罗笑了笑,冲熙德眨了眨眼睛,“对吧?” “是的。” 熙德明白了,这混蛋纨绔子弟竟然欺骗一位女孩,来满足自己的无聊的虚荣心,还真是个人品烂到家的家伙,但愿这个天真的女孩能早日看穿这混蛋的阴谋,别被这猪猡给糟蹋了。 “把手放下。”红衣少女忽然语气冰冷地说道,就像是在命令奥罗一般,“我只答应做你的俘虏,可是没有答应你就能无礼放肆。” 奥罗一愣,脸色顿时有些难堪,他尴尬地将手缩了回去,脸上堆起了一个笑容,“对不起啊,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把她带回去吧。” “大人?”熙德发觉奥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像遭到了极大的侮辱。 红衣少女被押下去之后,奥罗忽然拿出鞭子对着一棵老树疯狂抽打了起来,打得木头碎屑四处飞扬,打得树皮剥落,自己也精疲力尽。 他就像是狂躁的野兽一般,因为愤怒而脸色通红,就像是烧起来一样可怕,“她算个什么东西,敢命令我?!只是个女人,自以为是什么断剑骑士,狗屁,我为什么就不敢也这样子用鞭子抽她,只是个囚徒而已……” 奥罗将皮鞭扔在了地上,一脚踢翻地上的铁锅,捂着头又笑又骂:“你们这帮该死的家伙,凭什么瞧不起我,一个个都是这样,我想杀了你们……” 熙德看着奥罗歇斯底里,失去理智的样子,莫名产生了一种惧意。疯了,真是个疯子,他到底在想什么?克德兰给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少爷掌握了兵权,这样下去迟早要完蛋啊。 奥罗的眼睛忽然从手中的指尖细缝中显露了出来,“我真恨不得杀了你们,熙德。还有那瓦兰廷的狗皇帝。”他依旧“咯咯”笑了一声后,死死说道。 ------------ Part.5 苍白的骑者 某个迷雾缭绕的清晨,巴巴罗萨麾下的圣巴利安军队浩浩荡荡渡过了圣林河的上游。 为了掩盖圣巴利安军队的行走路径,巴巴罗萨对沿线的一切村庄一律采取了烧杀抢掠的命令,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村民。 “杀人灭口,一个都不要放过,绝不能让任何平民前去报信!”巴巴罗萨挥舞着皮鞭,纵马驰骋过烈火燎原的村子,看着手下肆意地杀害村民,心里的某种快感莫名地开始翻腾涌现。 人们在利剑下死去,火焰吞没了他们的身体,挣扎在死亡边缘的生灵苦苦挣扎,而这些巴巴罗萨都觉得相当的享受。他闭上眼睛品味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如同欣赏音乐一般倾听人们的嚎叫。 “将军,也许我们该赶赶时间,而不是杀人。”骑马随行的路德维希首相在一旁提醒着他,“我们需要的是更快更谨慎。” 巴巴罗萨停了下来,“首相阁下,你总是以大局为重,好吧……”他吹响了集结的军号,绵延而漫长的声响在林间回响。 接到信号的士兵不敢违抗巴巴罗萨的命令,迫不得已放弃了自己的正在做的事情,一个个老老实实回到了王旗附近。 “跟我说说理查德的事情。”巴巴罗萨忽然问了问路德维希,“他什么样的人,他是怎么死的?” 路德维希低垂着头,“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理查德其实褒贬不一。”他从口袋掏出了皮质的手套,默默戴了起来,“原谅我,天气有些冷。” 传言说,理查德是旧时圣巴利安最正直也是最勇猛的骑士,在骑士决斗中从未落败过。由于他白色的头发,加上他爱穿白色的纹章甲,所以当时王国的人们都称呼他是“苍白的骑者”。 任何恶人一旦听到“苍白骑者”理查德的名字都必将闻风丧胆。他的眼睛是罕见的洞察之眼,能够看到恶魔的影子,任何异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曾经手持一把被称为“断魂之刃”锋利的断剑,在狂风暴雨中与异端教众决一死战。在教堂钟声敲响后的短短十秒之内,他杀死了十几名散播邪说的异端武士,从此威震圣巴利安。 “那他是怎么死的?”巴巴罗萨问,“居然有人能杀他,我相信不是用了卑劣手段,就是杀他的人根本不是‘侠盗骑士’罗兰特。” “您为什么忽然这么在意这件事?”路德维希感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氛。 “我想知道我当元帅是福是祸。”巴巴罗萨“啧”了一声,向后挥了挥手,“所有人准备出发!” “是福是祸……”路德维希听后喃喃地说道,“其实,只要生在这片大陆,生在这个混乱的年代,不管你是元帅还是平民,国王还是牧羊人,都有灾祸降临的可能。” 圣巴利安身披暗紫色披风的圣堂卫队整齐划一地高举战戟踏过雪地,刀刃般的霜雪划过他们的铠甲,斗篷上的展翅神鹰在寒风中搏击飞舞。 “我记得,理查德好像有一个小儿子,他在那场暗杀事件后失踪了,人们说,那是罗斯里克帝国的拥护者在报复我们。”路德维希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皮忽然跳动了一下,心脏也跟着猛然一震,“的确呢…我真是不愿回忆起七年前的事情,罗斯里克,感觉是好久以前的东西了。” “理查德是我唯一崇敬的英雄,虽然我只听说过他的名字。”巴巴罗萨看着前方林海尽头开始爬升的高坡,语气愈发高亢起来,“七年后,还会有我‘红胡子’巴巴罗萨,我将成为超越理查德的人。” 远方高坡上巍然耸立的高大城市在清晨的雾霭中朦胧,城中延伸至坡下的石质长道如同一条灰色的绸带笔直延伸。 过路的商旅和游人们没有意识到圣巴利安军队的到来,仍然不紧不慢地前往城中,商人与旅客谈笑风生,讨论着近些天来发生的趣事。 城郊的牧羊人赶着羊群去刨雪吃草,头顶的雪雕鸣叫着,伸展双翼盘旋于城外的哨塔上空…… 然后,巴巴罗萨身后的森林里,如同异兽般巨大的杠杆投石机悄然从林中推了出来。绳索绷直连接齿轮的轴承,小山似的巨石填装到了投石机的发射位上。 士兵们在石面浇灌上沸腾的滚油,发射的刹那,巨石如同流星划破天际,空气中摩擦产生的火星在顷刻将巨石点燃。 一颗,两颗……如同万般星雨自太古宙陨落,驱散了迷雾,炙炎将空气扭曲,坠落的巨石将城墙的边缘砸成了粉碎,数千圣巴利安武士在此刻冲出了森林! “我,将成为第一位攻克圣林的人,没有人能阻挡圣巴利安的前进。”巴巴罗萨发出了一声嘶吼,万千人自他的身旁席卷过战场,“圣巴利安,将用克德兰的鲜血,来缔造她永恒的王座!” ------------ Part.1 潜入宫殿 圆月西沉,东方霞光初现,将原本沉寂的西疆大漠映成了热烈的金红色,太阳的温度一瞬间驱散了夜晚的寒冷,昼夜温差之大叫人乍舌。 基德等人逃脱阿卜杜拉的追捕后,并没有回到大巴扎的古董店,而是在某间破砖房里重新换了换行头。劫狱的计划失败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可基德却不愿意接受这一事实,尤其是阿卜杜拉将军说要在明日正午处死李昂那多的时候。所谓“明日正午”,其实也就是“今日正午”了,必须要想想办法,不然小李真的会死。 “快点出个主意啊,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了!”基德焦急地四处走动,踢得地面的碎石块到处乱滚。如果他有像涅莉或是白泽尔那样的实力的话,他早就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到塔上,一路杀进去了。但现实就是现实,他只能不停原地兜圈子,事实证明,阿卜杜拉在审判之塔周围一定布下了更多的守卫,就算十个基德进去也是送死。 霍依听着基德发牢骚,就好比是在听怨妇哀叹似的,没完没了,什么“你们知道这把骑兵刀哪来的吗”,或者“你们知道小李对我而言多重要吗”之类听不懂又毫无关联的话,令人烦不胜烦。她终于忍不住说道:“难道只有你晓得失去身边之人的痛苦吗?我的兄弟姐妹们几乎都死了,我唯一的哥哥今天也要上绞刑架了,难道我就不着急吗?” 基德一下子愣住了,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看着霍依脸颊上滑落一行浅浅的泪痕,手足无措,结巴地问道:“你...你哥哥?” 老板娘轻轻拍了拍霍依的肩膀,用手帕替她拭去脸上的泪花,对基德说道:“她哥哥这辈子都没能像正常人那般活着。他双目失明,也是个...不完整的人,没有尊严与平等的权利。你应该理解霍依妹妹,她同样也想拯救自己最亲的人。” “啊,这样...对不起,霍依......”基德忽然觉得有些内疚,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就像是个刚欺负完小女孩的小男生,把女孩惹哭了,却又开始反悔。 与此同时,他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哥哥,双目失明?!难道说,霍依德哥哥是...... 基德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头发乱蓬蓬的奇怪瞎子的样子。 “别哭,霍依,我好像见过你的哥哥。”基德说道,“他也被关在审判之塔里对么?而且,似乎听力、判断力什么的异于常人,就是说话声音有些奇怪,长得像个女孩子......” “你见过他!”霍依停止了抽泣,泪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某种期望,“他还好吗,基德......” “你哥哥很好,一见到我就笑嘻嘻的,好得不能再好......”基德说到一半觉得这么表述有些不妥,连忙改口道,“我是指,他相信我们能救他出来...哦,对了,我想起一件事,你哥哥好像叫我们赶紧想办法进帕夏官邸里找到一个叫‘老哈伦’的人,只有他能救你哥哥还有我家小李。” 老板娘一听到“老哈伦”这三个字便问道:“你指的是那位连续参加了三次圣战的‘圣战老英雄’哈伦·拉加德么?” “呃,我不记得他叫‘拉加德’还是‘拉希德’了,反正李昂那多转述说他住在官邸一间蓝色穹顶的建筑里。”基德摸了摸下巴,“我不太清楚为什么找他,只知道说,让我把帕夏的令牌作为证据说服他。” 霍依抹干了最后的泪痕,重新振作了起来,喟然道:“你怎么不早说啊...既然如此的话,我带你去宫殿里吧,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还敢冒险潜入帕夏宫殿。” “你能帮我的话,那真是太好了。”基德激动地握住了霍依如凝脂一般娇嫩双手,他忘记了手心伤口的疼痛,将指尖的温度传递到了她的掌心,他笑的像个孩子,一有看到希望总能如阳光般灿烂,傻傻的,却也很可爱,“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霍依没好气,“我确实很生气啊。”她看着基德傻里傻气的样子,莞尔一笑,“但是呢,正如你自己最初跟我说的,为了爱我和我爱的人。你的话还有你的举动都显得你跟个呆瓜似的,我想生气,也生不起来呢。我们走吧,时间不多了。” 现在,整座西漠城都增派了街上巡逻的士兵,地面已经变得不那么安全了,老板娘提议,下路不成咱们就走上路。别看霍依和老板娘是一介女流,其实她们对上墙爬楼,俗称“飞檐走壁”或是“跑酷”的功夫甚是了得,因为老板娘她们干过盗墓的行当,在死人的机关面前摸爬滚打,不会点本事又怎能活到今天? 之前我们提到过,西漠城的平方多半紧挨在一起,不少房屋的顶部都会用木梯、木板或是小桥梁连在一起,已经给“飞檐走壁”降低了很多难度。基德曾经在苔石村时就经常在山林间学“人猿泰山”爬树攀岩,有了良好的基础,再经过老板娘的点拨,学习了正确的姿势和动作,很快便成为了“梁上君子”的一员。 三人就像是沙漠里的灵狐——虽然某种意义上,也像是窜梁的飞贼,他们在屋顶上跑路,鬼鬼祟祟的,遇到城内的哨塔还会尽可能避开,总之,小偷们是怎样的,基德此时是怎样的,基德此时就是怎样的。 离帕夏官邸近了,三人悄悄从房梁上爬梯子下来,落到某户人家的后院里,这间后院的主人似乎外出不在,他们直接下来也不会被人发觉。躲在墙后,可以看到上次暗藏机关的大象蓄水池的位置——从表面上看,它只是一座普通的墙而已。现在在这里,阿卜杜拉也调派了两名萨尔斯刀牌兵巡逻,当然,他们并没有发现机关的存在。 “基德,我听你说你射箭的本事很好对么?”老板娘想出了一个计策,“等会儿我需要你配合我。”她从衣袖里滑出了一把铁折扇,“只要我一打开扇子,你就帮我干掉左边的士兵,可以吗?” “保证完成任务。”基德信誓旦旦。 “很好,看好你哟,异国小哥。” 老板娘妩媚一笑,将萝裙的裙摆向上撩起一半,伸手把裙角拈在指间,露出了一双白皙性感的长腿,她婀娜地走向两名巡逻的士兵,玉石般迷人的眼睛朝他们暗送秋波,这场面实在是令人血脉喷张,尤其是老板娘完美的曲线身材,加上一张美艳如玫瑰的小脸,一般的男人若是看到了,估计鼻血要狂喷不止了。 “那边两位小哥,你们能帮我一个忙吗?我的腿扭到了,你们能不能扶我回家呢?”老板娘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我靠,原来是要施展“美人计”呢,那俩傻兮兮的萨尔斯士兵估计要中套了。 果不其然,其中一名相貌猥琐的士兵早已两眼放光,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心脏怦怦直跳,好比打雷似的,他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忙,一脸色迷迷的。而另外一位看起来较为正直的士兵却似乎不为所动,把头歪向一边,对同伴义正词严地说道:“你要送你去好了,我还有岗位要坚守。我不能做擅离职守的事情。” “真是忠于职守的士兵。”基德不禁被他的军人气质所折服,杀他的决心似乎有了动摇。 老板娘将手臂环上了中计士兵的脖子,她身上的香味也迷得他神魂颠倒,中计士兵没有察觉到老板娘另一边手中的折扇已然开启,就像是蝴蝶张开美丽的翅膀。 她趁其不备,忽然将折扇向那名士兵脖子上一划,致命的“蝶翼”染上了异样的血色,仿佛红色的血之花绽放。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折扇,它的扇骨末端带有锋利的锯齿,能轻易割破柔软的部位,置人于死地,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基德却没有按照原计划射杀左边的敌人。 老板娘刚推开面前两眼圆瞪的尸体,左边士兵的弯刀就已划出了一个圆形的轨迹,只是“唰”的一声便将折扇挑飞老远。 “蛇蝎女人,你果然另有意图,从你莫名其妙出现开始我就发觉不对劲了。去死吧,光明神会原谅你的罪恶。”最后那名士兵神情冷漠的看着老板娘妖艳的面容,手中的弯刀慢慢举过头顶,就像是即将要处死女巫的宗教裁判官,老板娘还在等待着基德的行动。 看到基德迟迟不动手,霍依着急的快要大声叫出来,“快呀,快呀,基德,你在想什么呢!”她只得小声而急促地催促着他射箭,“老板娘姐姐有危险,你倒是快啊......” 也许,是因为他想到了一些事情,这些萨尔斯士兵并没有什么错,他们被“红色蝎子”利用了,只是被迫的服从命令,本来就是一场误会,杀死他们只会带来更深层的误会。那个红衣女孩,不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么,每天都有人在悲痛嚎啕...... 基德坚定地说道:“我不能杀死他,他是无辜的。” “你怎么忽然脑子秀逗了啊,刚刚还说得好好的啊!喂......”霍依语音未落,基德弓上的箭矢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笔直向前,一去不返。 基德叹了口气,就好像被断剑骑士附体了似的,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段话:“原谅我吧,断剑从不沾染无辜者的鲜血,它只会猎取罪恶的灵魂。那个女孩救我的时候,也没有杀死那些圣巴利安人。” 这什么中二的台词啊?霍依听得稀里糊涂,一下“断剑”,一下“那个女孩”,神经质吧,她老早就怀疑基德脑子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尽说奇妙的话,哪天一定要问个明白。 幸好,他还是发射了箭矢,只不过,那枝箭顺从轨迹击中的却是那名士兵手中的弯刀,一声响亮清脆的碰撞声后,士兵毫无防备,弯刀几欲脱手而出!老板娘瞅准机会,右腿凌空侧踢,将那本已把握不稳的弯刀给一脚踢上了半空。士兵连忙想要夺回刀刃,却冷不防被老板娘的一记擒拿手按住臂膀,想要挣扎,又发现自己的身前已经多出了一把又长又利的骑兵刀。 “最好别动,先生。”基德看着那怒目圆瞪的士兵说,“我不会伤害你,我们只是要进帕夏官邸而已...关于,你的同伴,我真的很抱歉,我们不该杀死他,真的很对不起。”他双手交叉于胸前,那是光明神教的祈祷姿式。 “你是在践踏我的尊严吗?你可真残忍,你直接杀了我吧。”士兵仍旧态度强硬。 “不,你并不想死,不然你早就自己撞上刀尖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再滥杀任何一个无辜的萨尔斯军人了。”基德示意站在士兵身后的老板娘,“不过,在这之前,我得让你暂时睡一觉。” 刚说完,老板娘便已一掌猛击士兵的后脑勺,将其打晕。 “呼,异国小哥,由于你害我差点没命,所以加上精神损失费,你现在我的钱翻倍,一共是2600托比昂币。”老板娘拍拍手心,重新梳理了自己的头发,“另外,你刚刚为什么不及时射箭?” 基德边处理这两个士兵边道:“这个嘛...我不希望加深误会,所以觉得还是尽可能不乱杀人吧。” “好吧,你奇妙深奥的回答让我无法理解,因此我决定再帮你凑个整,到时你只用给我3000托比昂币就好了哟。”老板娘竖起手指似乎是在盘算着怎么坑基德的钱。 “啊,可我付......” 基德话没说完,老板娘便一根手指搭在了他的唇前,道:“你想说你付不起,很好,我明白。我会有办法从你身上捞到这3000托比昂币的,放心好咯。呐,我们可以继续办事了,走吧,各位,时间不等人!” ------------ 第十四幕:西漠城阴谋(下) ------------ Part.2 圣战老英雄 霍依在墙上摸索了一阵,碰到了一块松动的墙砖,她将其往外轻轻一拉,旋即颠倒了上下契合的位置,然后墙砖重又凹了下去,墙面一块四方区域旋转了起来,就和上次离开时一样,大象脑袋的喷水装置自中心旋转而出,打开了一扇通往官邸内部的暗门。 “基德,那个蓝色穹顶的建筑就在招待大厅的后面,过一个走廊就能到。另外,你有信心说服老哈伦吗?他可是出了名的固执。”霍依严肃地说道。 “固执么......”基德抓抓脑袋,不假思索地回答,“固执也得尝试,反正我也蛮固执的,固执对固执,老哈伦可找到对手了。” “唉…你总是这样傻里傻气的,搞得我都没有信心了。”霍依不禁捂脸,“你待会进去要机灵点,别一上去就说烂话惹那暴脾气老头生气,不然你话没说完就要被他叫人给抓起来了。” “呃…我可以拿刀吓吓他,逼他听完我的话。”又是一个蠢主意。 老板娘这时讥讽似的笑了几声,每一声都拖得长长的,她说道:“算了吧,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不出两招就得死翘翘。” 基德一咽口水,尴尬地问:“老哈伦很厉害么?” “反正比我们都厉害得多。” “好吧,我会努力尝试的。”基德暗暗下了决心,再难也要说服老哈伦。能拯救李昂那多和霍依的哥哥的人,只有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成功,绝不能失败。如果李昂那多出事了,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不能再让身边的人死去了。这是我对兄弟们发过的誓言,这是我对腰间这把骑兵刀许下的约定。 基德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仿佛前方等着他的是千军万马,他也不会后退半步。他和霍依、老板娘说好,等到事情结束后,一同在玫瑰圣贤寺前的处刑场会合。 基德运用起猎人的隐藏技巧以及老板娘传授的“飞檐走壁”绝活,猫着腰,低着头,灵活地借助官邸内花园的热带植物避开守卫,或者从屋顶过去避开地上巡逻的人马。经过这么几次的潜入,他的隐蔽能力着实有了很大的进步。虽然某种意义上是内部大部分的守卫都被派了出去,给基德创造了机会,否则没有这么容易能进去。 他终于来到了蓝色穹顶建筑的前面,深吸一口气,他从墙外翻了进去,途中裤子还被上面的防盗用的尖刺钩了一下,破了个大洞。 基德绕着建筑外围的窗子观察了一周,看到了一个正在餐厅内用餐的老头子,他一身戎装,举止豪放不失礼节,想必应该就是老哈伦了。他的侍卫都守在门外,是和他慢慢谈判的最好时机。 基德悄悄从窗外爬了进去,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尽量不弄出一丁点声响。 谁料,刚走近老哈伦的身后,基德忽然感到后心一凉,某种锐利的金属离自己的要害只存在着毫厘之差,金属的寒气透过刃尖直入骨髓,令人后脊发凉。 “请老实站在原地,否则你会死。”一个低沉冷漠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语调之中毫无感情,像一台生硬的机器。 被发现了!什么人竟然能无声无息地靠近,连一丝气息都没有吐露出来,基德甚至没有感受到他的存在,是幽灵吗?不然,他怎么仿佛消失了一般无法察觉? 老哈伦听到说话的声音后,放下了手中的瓜果,转身看到了僵在原地的基德,以及,他身后的男人。那个男人的身形隐匿于银灰色长袍之下,风帽遮挡住大半面容,只露出那冷峻如寒刀般的下巴。一把五指凹槽环扣的暗杀剑被他具有骨感的手用力攥紧,直指基德后心的要害。 “抱,抱歉…老哈伦,我没有恶意,真的……”基德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说起话来不免有些颤抖,那股寒意上窜到面门,脸部都有些悸动起来。他仍在竭力保持镇静,不让那股寒意继续上升。 “如果你有恶意的话,刺客大师安西·萨巴赫早就把你杀了,还会容许你有命来到这里?”老哈伦阴沉着脸走近基德,质问道,“你是什么人?找老夫有什么事情?” ——原来,在一开始接近这里,自己就已经被什么安西大师发现了,真是好可怕的角色,如果他想杀自己,恐怕…自己怎么死都不会知道吧。 基德想向后退,却又感到了背后的一阵剧痛,五指剑尖锐的部分刺破了他的皮肤,几滴温热的血液渗了出来,滴落在冰冷的剑尖上。 ——事到如今的话,害怕又有什么用,已经没有退路了。 想到这,基德只好鼓足了勇气,反而迎着老哈伦前进了一步,他酝酿了一会儿,内心中仿佛燃烧起了一团烈火,不,是火山喷发,他要将所有的真相乃至内心的想法统统“喷发”出来,把这几天的烦闷与不顺全部宣泄,结束这一切的混乱。 “老哈伦,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一个真相,也许你听完后会不相信,也许你会把我抓起来甚至杀掉,但是……”基德一个字一个字的,用极其清晰有力的少年声音说出了这句话,他的手在颤抖,心脏也在怦怦直跳,也许他自己没有发觉,“无论如何,这些话我都非说不可,我来这里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我的朋友告诉我来找你,别无选择,我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你......” “这些废话就不用说了。”老哈伦不想再听基德继续啰嗦,不过基德的话语也让他冷静了不少,也许是因为面前这个少年“胆大妄为”的缘故吧。 “那好,我想告诉你的是,现在的曼努克帕夏是个冒牌货,阿卜杜拉将军也是个叛徒,他们欺骗了您!” 这一番话听起来就像是发自一位“愤青”的内心,没有什么过多字句上的渲染,简单的字句借助声音的媒介如狂风暴雨般击打至耳膜,基德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凭借怎样的勇气来说出这一番话的。 老哈伦脸上顿时阴云密布,有好几次他都差点下令让基德身后的所谓安西大师将五指剑推入基德的心脏。老哈伦克制住了杀人的冲动,将脸凑近眼前这个大胆的年轻人,几乎是以俯视的角度,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迈出了第一步,再迈出第二步便已不再艰难。 基德仍旧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坚定道:“我说,曼努克帕夏已经遇害了,现在的帕夏是个冒牌货,他换了新的守卫,甚至连生活习惯都变了,他平时喜欢穿铠甲出城,现在却只穿淡黄色的长衫。至于他为什么长得和真帕夏一样,我们倒没弄明白,不过我是有证据证明我的话的,请你看看这个,大人。”基德面对面露凶相的老哈伦,不慌不忙的将手伸进腰包,仿佛一切都胸有成竹,但仅仅是一两秒钟的时间,他脸上的自信突然消失了,就像是一位富豪阔气的包下了整座酒馆,但在结账的时候却发现钱袋掉了一样尴尬,而这个“钱袋子”便是西漠省帕夏的令牌。 “不可能,令牌怎么不见了!”基德失声叫了出来,这东西丢了一切都完了,假若富豪丢了钱袋,他还可以差人回家取,顶多耽误些时间,而令牌丢了,基德差谁去取?! 况且令牌只有一枚,这牵扯到了同伴的生命,乃至一个国家的安危,而这时候却千不该万不该的弄丢了。 真恨不得一拳把自己打死,总是在紧要关头出乱子。 老哈伦看到这情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面部僵硬地抽动了一下,他还是失去了耐心,将右手轻轻一挥,“安西,这个人你自己处理掉吧。” “等等...请相信我,大人!”基德无助地喊道,“求求你,只有你能够救我的朋友,只有你能够拯救萨尔斯于无谓的征伐之中,还有更多国家的命运都掌握在你手里,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身后的安西大师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一闭,从衣服的夹层里取出了某样东西,“也许,这是你要找的令牌吧,你在翻墙的时候弄掉了。” ------------ Part.3 深入谈判 谢天谢地,基德之前差点就疯掉了,幸好安西大师捡到了弄掉的帕夏令牌,可是新的问题来了,这个看起来杀人不眨眼的兜帽男为什么要帮助他? 老哈伦端详了一阵,确定令牌是真的而非赝品之后,却没有表现出对基德的信任,反而厉声问道:“你这东西是从哪偷来的?” “我没有偷......” “你在狡辩!”老哈伦仍旧不相信他的话,“异教徒总是不值得信任的,你们总是用各种阴谋诡计企图毁灭我们的家园。” “我说了,我没有,偷!”基德的声音在颤抖,全身也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内心的波澜在澎湃,他必须说服老哈伦这固执的老头子,不然自己及同伴都将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这枚令牌是我在盐井村的地下内流河里发现的,它挂在一具尸体的腰间,我怀疑那具尸体便是曼努克帕夏,他已经死了很久了,请你相信我,我以创世神的名义发誓我说的都是实话!” 老哈伦看着基德激动的样子,不太像是在欺骗他,他有些动容,不禁思考,半个月之前曼努克的确曾造访过盐井村,但这并不能确定基德就一定说的是实话。 老哈伦摸了摸胡子,试探性的说道:“你就是阿卜杜拉说的那个溜走的异教徒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老夫凭什么相信你呢?或许这只是你为了救你的同伴而精心编造的谎言罢了。看在你勇敢的份上,老夫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离开,不然我只好逮捕你。” 基德相当沮丧,“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相信我呢?我不仅是为了拯救我的同伴,也是为了拯救我的王国才走到这一步,我们付出了那么多的牺牲,也帮助了那么多人,可是却没有人会来帮助我们......” 基德有些黯然,从怀里取出了一枚刻有带剑天使图案的勋章,“这是克德兰的骑士勋章。我虽是在圣加尔公会信仰环境熏陶长大的孩子,但我并不曾对光明神教持有敌意。我是克德兰人,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东帝国,不是为了自己的宗教,而是为了我身边的人,那些等待我去拯救,等待我去守护的人。” 基德抬头看着老哈伦,他仿佛听不到身边的一切声响,双眸中透着的微光与真挚似乎正诉说着他至今为止那些曲折坎坷的冒险经历。 从最初的异端之战到那无法忘记,刻骨铭心的木风城之战,再到后来勇闯圣巴利安的防线,最后便是盐井村的“武装斗争”......为了自己的誓言,为了肩负的使命,我们不是一直战斗到了今天吗? ——基德,不要沮丧,你还没有失败,你依旧能说服老哈伦。 仿佛从时空之外传来了一个未知的声音,基德微微诧异,他没有听到过这个陌生的声音,是幻觉吗? ——拿出你的意志力来,怎么能在这里失败,圣巴利安人和阿卜杜拉将军都不能打败你,难道你要放弃吗? 在现实里,一根看不见的纽带与这个世界无意相连,这是一个微妙的联系,也是两个灵魂间的第一次沟通。 ——对啊,我还没有失败...李昂那多在等着我,霍依跟老板娘在等着我,整个克德兰和东帝国的百姓都在等着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谢谢你鼓励我。 ——我是邱沐霖,基德,我在看着你。 “邱沐霖么,难道是创世神派天使来帮助我?好奇怪的名字......”基德猛然醒悟。 那么,就带着他们的期望,骄傲的挺起胸膛,哪怕,自己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废柴,也要像王者一样勇敢面对! 基德将右手的掌心按到了心脏的位置,说道:“正因为这样,我才不会,绝对不会就这么离开。”他的语调越来越激昂,仿佛疾风骤雨,“大人,我不害怕死亡,最可怕的是丢弃自己珍视的一切与信仰独自活着。” “你是这么想的吗......”听着这番话语,老哈伦仿佛想起了自己年轻时横刀立马,驰骋沙场的情景,那个时候自己也像这个年轻人一样无惧死亡,即便敌人如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杀喊声如惊天动地的风雨雷鸣,也只把他们当作沙漠微不足道的几粒烟尘,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心中有梦,以及国家的荣誉在支撑着自己。 基德仍在诉说着,他讲到了“红色蝎子”商会,讲到了被压迫的盐井村村民,讲到了那些宁死也要替真正帕夏讨回公道的人们。 安西大师放下了手中的五指剑,他似乎因为这份真诚而有了一丝触动,他不再像之前那般冷漠地说道:“你别说了,大人已经放你走了。你的生命还年轻,死在这里未免太可惜。” “我说过我不会走的。”基德语气坚定,现在没有什么能让他放弃,“我的身后是悬崖,我无路可退。”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一番话的。 “行了,我现在命令你出去,别让我看到你在这里求我。”老哈伦终于忍不住发话了,不留一点余地的,“现在,立刻,在我想杀了你之前。” “为什么......”基德听到这句话仿佛触了电一般,一个冷战,随后无力的垂下来双手,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沮丧。 ——失败了么。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也在暗自惋惜。 老哈伦背过双手,叹了一口气,道:“你走吧,我没有说要帮你,可我也没有说不帮你。” 基德一愣,两眼茫然地看着这个老人,“大人,你......” “出去,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要我说几遍?!怎么进来,怎么出去!”老哈伦指着窗外大吼道,“没看到老夫还没吃早餐吗!” 基德顿时露出了欣喜之色,还有希望!他终于后退了几步,在窗台前停了一会儿,转头道:“谢谢您,大人。”然后他便翻了出去。 老哈伦像个老顽童一样“哼”了一声,重新坐回地面的红色坐垫上。 餐厅的门打开了,几名侍卫进来问道:“大人,没事吧。我们刚刚听到了您的叫喊。” “没事,你们退下吧。我刚刚只是在回想曾经指挥千军万马的情景,忍不住大喝了一声。” “知道了,大人。”侍卫们尴尬地抓了抓脑袋,只好告退。 他们走后,安西大师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到老哈伦的身旁,双手交叉于胸前,道:“大人,其实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说吧。”老哈伦挥手道,右手举起了酒杯。 “这段时间,我时常看到一个黑衣蒙面的怪人和一个穿金戴银的古铜色皮肤的商人来拜访帕夏,他们好像曾谈到自己是‘红色蝎子’的人。” “什么!你为什么不早说?”老哈伦差点一口酒喷出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老哈伦想起了基德提起的“红色蝎子”商会,那异教徒说的竟会是真的? “半个月前,从盐井村回来不久之后开始。”安西大师不紧不慢的回答,“至于为什么不早说,是因为我觉得此事与我无关,我是个杀手,不是间谍。” “看来,的确有问题,那异教徒没撒谎。我得立刻去刑场一趟。”老哈伦猛地站起身来,“今天中午帕夏会出席审判,我有些任务要交给你。” “明白,大人。”安西大师微微颔首,拉起了脖子上黑色的方巾面罩,遮住了自己的面孔,整张脸都隐入了阴影之中。 ------------ Part.4 处刑场 西漠城东南城区有一座倒金字塔型的宗教建筑,它被当地人称为“玫瑰圣贤寺”,因为其建筑表面粉饰的繁复玫瑰状花纹而得名。 玫瑰圣贤寺附近有一座宽阔的广场,广场的四周矗立着八座圆柱石碑,分列八个方向,镇压八荒邪灵,而广场的正中央则搭建有一个高高的台子,上面有四个绞架,想都不用想便知道这里是处决犯人的地方。 今日正午,烈日当头,是一天中阳光最烈最毒的时候,平常大部分的人们本应该在这时呆在家里午休,然而就在这座广场上,却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顶着太阳,汗流浃背,他们似乎正等待着什么,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每座圆柱石碑下都站着一位传令官,他们头戴高高的方帽,穿着色彩鲜艳的长袍,披着丝绸披肩,像演说家一样滔滔不绝,手脚并用,为周边的大众讲解这次行刑大会的情况。 “在场的各位,今天绝对将是重要的一天。”传令官呐喊道,手臂夸张地向两侧舒展开,“我们将要见证几名重犯的最后时刻。他们有的是昔日帕夏的部将或仆从,有的是宫廷的大臣,他们身肩神圣的职责,却无耻的背叛了我们的帕夏,也背叛了我们伟大的苏丹。他们忘记了古代圣贤的教诲,背信弃义是绝对不容许的恶劣行径,理应判处死刑。此外,本次处决的名单中还有一位外国的异教徒,他与东帝国瓦兰廷人勾结,妖言惑众,宣传异端邪说,诬陷帕夏大人,罪行令人发指!他应该死去,在地狱接受酷刑的洗礼!” 不明真相的群众们纷纷大声叫好,挥舞拳头,就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的比赛。 人群的一侧裂开了一道口子,有一长列队伍穿行而过。走在最前头的是圣贤寺中的教长团,他们多半外表苍老,体格精瘦,就像是山中修炼的苦行僧。 这些教长们诵读着经书《光明教条》中的规章戒律,身后的僧侣则向两旁播撒着新鲜的玫瑰花瓣,令它们漫天飞舞,如同下起了腥红色的血之雨。 基德在这些人群当中寻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霍依和老板娘的身影,他焦急地推开拥挤的人群,尽可能的向前排靠拢。 队伍依旧在前进,阿卜杜拉将军,老哈伦,还有一众不知名的部将骑着高头战马出现。之后基德终于看到了假帕夏的“尊容”,他盘腿坐在一张四方的轿子上,穿一件黄色长衫,一动不动,像一尊泥塑似的。他眼睛看起来无精打采,像是两条翻过来的咸鱼,眼中的白色占去了大部分的位置。 “这个冒牌货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基德轻声骂了几句,继续向前挤过去。 这时在第一排的人当中,他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竟然在这,她没有被阿卜杜拉抓走!基德不禁有些自我责备,这些天来总是思考着劫狱啊,说服老哈伦的事情,却忘记了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他走上前,悄悄站在她身后,小声唤了句:“绿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女孩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她顿时脸色苍白地回过头来,明珠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吃人的怪物,她吃惊地说道:“基...基德......” 没等到她说完,基德赶忙捂住了绿狐的小嘴,另一只手将她拉到身旁,如同是大人拉扯小女孩的手,担心孩子遇到危险似的。 “嘘!”基德竖起了一根手指,低声道,“阿卜杜拉将军在到处通缉我们。” 绿狐似懂非懂地眨巴着眼睛,她表面上“嗯嗯”几声,像拨浪鼓似的点头,实际内心中的想法却是“怎么又是这个白痴少年啊!”,基德松开手后,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李被抓起来了,我必须救他。如果预计没错,那边的老头会出面终止这场闹剧。”基德认真的说道,“那么,你怎么在这里啊?” 绿狐被这么一问,吞吞吐吐地回答:“唔,因为...因为我那天一直找不到你们,然后...我听说今天有外国人被处决...我有点担心,所以......” “没事没事,害你担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基德目光凝视着前方,看到李昂那多和上次见到的瞎子被押上了绞架,还有其它的犯人一起。 审判快要开始了,几名德高望重的教长手持燃烧的火把,点燃了绞刑台前巨大的火盆,犹如小太阳般的火焰象征着伟大的光明,意思就是这场审判中,神明也将会参与见证。 其中一位驼背的圣贤寺住持站在火盆之前,高举手中的法杖,将杖头太阳形状的饰物直指烈日,喧嚣的刑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即便是小孩在哭闹也会被家长用巴掌立刻制止,只听驼背住持高声喊道:“以伟大光明神的名义,我将担当本次判决的最终裁判。愿神圣的火焰焚尽最终的黑暗!” 坐在不远处主席台上的阿卜杜拉将军阴阴地笑着,对这样的结果似乎很满意,而假帕夏依旧盘坐着,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必须再靠近一点。”基德对绿狐说,“你在这里听话别乱走,等会我就回来。” “哎,哎!你干什么去?”绿狐连忙问道。 基德已经混入了人流,声音完全被嘈杂人声吞没,他没有回答。 绿狐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她心下思量着,也许自己该去提醒阿卜杜拉将军一下了,现在的局势对己方相当不利。 “什么?!那个异教徒在这个地方,还说服了老哈伦那笨蛋?见鬼,看来这家伙不除掉不行了。” 绿狐悄悄走到主席台下,将基德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阿卜杜拉将军,“没错,本来我也以为他挺傻的。等会儿老哈伦如果打断了审判,你就让刽子手假装没听见,继续行刑。” “明白了。刚好今天阿里大人和另一位高贵的黑衣大人会驾临西漠城,我得去通知一下易博拉欣,现在老哈伦已经怀疑他的身份了,必须要想办法搞定老哈伦,妈的。”阿卜杜拉将军赌咒似的握紧了拳头,“早知道直接杀了那些异教徒还好。不过没关系,只是早杀晚杀的问题,这次所有对抗我们的人,都将被一网打尽。” 说完,他愤然离开了席位,朝着假帕夏走去。 ------------ Part.5 黑衣大人 基德来到了离绞架最近的位置,李昂那多在台子上很快便发现了他。 住持拄着法杖走上脚架,目光扫过所有犯人,如同进入了一种超越自我的精神状态,可能在他心里,他自己早就变成了光明神的化身了吧。 “面对种种不可饶恕的罪行,你们愿意认罪并向神明忏悔吗?”住持问道。 面对这些,李昂那多不屑一顾,“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罪,为什么要认罪?”他淡定地说道,并扭头看了看旁边的瞎子,“我想其他人多半也是这么想的吧?” “哈哈,没错!”瞎子笑了几声,好像视即将到来的死亡如儿戏似的。而其余的犯人却一个个默不吭声。 台下的观众立刻叽叽喳喳地开始了唾骂,大概是在说“这两人怎么死到临头还那么不知廉耻”云云。他们纷纷朝两人丢出臭鸡蛋或烂番茄,叫嚣着要开始行刑,仿佛是在批斗思想道路严重扭曲的人。 基德看到这些平民不分青红皂白,不由得怒由心生,他心里在不停大骂这些愚蠢透顶的围观群众,看到别人要赴死就幸灾乐祸。 住持用法杖狠狠敲打了几下台面,发出了“砰砰”的声响,所有人再次安静了下来。住持摸了摸长长的胡子,道:“看来你们是甘愿与黑暗神为伍了,那么行刑可以直接开始。神啊,宽恕这些无知的人吧!”住持张开手臂,任阳光穿透他苍老的身躯。 李昂那多看着瞎子,瞎子虽然看不到,却能感觉到他在看他,两人面对面后,仰天长笑。强壮的刽子手穿着一袭血红色的长袍,头上蒙着方巾,只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睛,他缓缓走向打开绞刑架踏板的拉杆,靴子踏在阶梯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老哈伦怎么还不制止行刑啊!”基德的心脏怦怦直跳,几乎快要跳出了嗓子眼,他下意识的取出了弓箭,担心老哈伦会来不及阻止刽子手。 刽子手站到了拉杆的旁边,准备要拉动机关的时候,老哈伦终于发话了,他大喊道:“先暂停一下审判,老夫有话要问犯人!” ——太好了!老哈伦果然会帮我们! 刽子手已经握住了拉杆,正当基德庆幸的时候,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刽子手只是停顿了一下,继而又往下用力一压! “不!”基德猛地推开人群,大喊了一声。他不明白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立刻引箭上弦射向了刽子手!后者刚松开拉杆,肩口便遭受了雷霆一击,他站立不住,仰面向后坠下了绞刑台。 踏板已经打开,李昂那多和瞎子顿感脚底一空,双双落了下去,脖子上的绳索瞬间一紧,仅仅一秒钟时间两人都感到了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仿佛是沉入海底,意识正逐渐模糊! “嗯,到此为止了......” 与此同时,阿卜杜拉将军和假帕夏易博拉辛早已趁别人不注意,悄悄离开了刑场,乘着快马向官邸的方向驰骋而去。 他们一回到官邸便从从走向了一处隐秘的后花园。而这一切,都被隐藏在屋顶上的某个人看在了眼里,他半蹲伏着,隐藏住自己的全部气息,仿佛他从未存在过,或者说他就是个幽灵。 安西大师缓慢的,悄然无息地行过房梁,跟着两人的足迹,他的目光在某处石柱下聚集,他看到了两个奇怪的人,一位拥有均匀的古铜色皮肤,一位从头到脚都包裹在黑袍里。 “阿里大人,黑衣大人,欢迎你们来到西漠城。”假帕夏易博拉辛行了个礼,对两人表现得毕恭毕敬,就如同是见到了苏丹陛下一样。 那个叫阿里的男人微微一笑,眼睛迷离的眯上了一半,居高临下般的看着假帕夏和阿卜杜拉,手中的水烟枪在嘴里狠狠吸了一口,随后吐出了层层云烟,呛得两人不停咳嗽,“你们的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上次你上报的那两个捣乱的异教徒解决掉了吗?” “有一个已经被我们送上了绞架,还有一个家伙比较麻烦,他似乎有同伴在帮他,我们怎么也抓不到他。”阿卜杜拉无奈地回答道。 “嗯哼,知道了,他们应该就是那位外国大人提到的两个克德兰信使。”阿里昂着的头一低,似乎正在思考,“圣巴利安边防部队和地树神都抓不住的人,给你们抓着了一个也算是难能可贵了。他们应该是来调查那件事情的真相的,我们可能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沙之国呢。” “是的,大人,可是现在哈伦·拉加德那老不死的似乎也开始怀疑易博拉欣了。”阿卜杜拉说道,“这老哈伦声望在外,我们不好搞定他。” “你说什么?你这个废物!”阿里身旁一直没说话的黑衣大人此时恶狠狠地说道,“你竟然引起了老哈伦的怀疑?你知道吗,这个人不但有军队支持,甚至还得到有银沙刺客公会的帮助...我真想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阿卜杜拉一听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跪在了地上,仿佛逆臣看到了国王,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飞扬跋扈的样子,满脸尽是惊惧的神色,他似乎非常害怕这位黑衣大人,“属下知错了,还请大人宽恕。” 阿里讥笑着摇摇头,对黑衣大人说道:“请别生气,我的大人。他们的能力也就这样,就像走狗只能用来咬人一样。罢了罢了,我们可以实行最终的计划了,大人,您也掌握着数千人的精锐部队,只要利用得当,成为苏丹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安西大师听到这些话,手指微微跳动了一下,原来这些人的目的不仅仅是控制西漠城,而是要控制整个沙之国! 阿里忽然不说话了,金色的双瞳望了望安西大师躲藏的方向。安西立马低下脑袋,汗水如黄豆般落了下来。差一点就被发现了,这个阿里可不能小觑。 “你在看什么?”黑衣大人跟着望了望屋顶,露出了一双绿松石般的绿色眼睛。他什么也没看到。 值得一提的是,从安西大师的方向看去,黑衣大人的眼角似乎画有浓浓的黑色眼线和眼尾纹,应该是沙之国权贵常画的烟熏妆,那么这可以说明这个黑衣大人肯定是某位位高权重的,能调动军队的大人物。 阿里重新半眯起眼睛,“没什么,我好像看错了。”他淡淡地说道,又吸了几口水烟,“行了,阿卜杜拉,易博拉欣,既然你们已经意识到老哈伦有威胁了,那么就去做你们该做的,该杀就杀。” “遵命,阿里大人。”将军跟假帕夏一同行了个礼,双双退去。 阿卜杜拉离开时,咬了咬牙齿,等到我拿到了我的报酬,不再需要低三下四的为你们服务的时候,我就会让你们后悔当初对我的态度。 看到两人离开,安西大师也开始了行动。他心想,证据确凿,是时候执行暗杀令了。 老哈伦料到这两人如果是反贼就会对他下手开刀,那么自己只需要在他们下手之前,先一步动手就行了。他又跟着两人穿过了房顶,飞快地跃于房梁之上,离开了帕夏官邸。 “哼哼,看来是走了。”阿里冷笑道,“刚刚有人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黑衣人身形一震,道:“什么,那你为什么还放那人走?这样我们的计划不就被......” 阿里冲黑衣人晃了晃手指头,“不,不,不,别担心。那个人应该是位高手,没必要跟他正面发生冲突,与其硬碰,不如智取,往后你就会明白我这么做的原因了。”他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不过,我们可能得放弃阿卜杜拉和易博拉欣这两个棋子了。也罢,我们走吧,大人。游戏开始了。” ------------ Part.6 刺客大师 刽子手违抗老哈伦的命令强制行刑,基德放箭射击刽子手,这直接导致了刑场严重的混乱,妇女在尖叫,儿童在哭喊,严肃的行刑大会变成了菜市场,局面乱得一发不可收拾,所有平民都在夺路而逃。 维持秩序的带刀近卫纷纷出动,基德刚想冲上绞刑架,近卫们便包围上来,堵住了去路。 “你们给我让开!”基德嘶吼了一声,腰间银光一闪,战刀出鞘。 眼见李昂那多就要死了,而这些愚蠢的士兵却偏偏挡住了去路,他左突右刺,始终无法脱身,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绝对不能再耽搁了! 关键时刻,人群中飞出了一把张开的折扇,它高速旋转,如同回力镖一般,锋利的扇骨交互着一次性斩断了绞架上的所有绳索,然后像有了灵性似的飞回了主人的手中。 “出手的还不算太晚吧呢。”老板娘将折扇横过手背,好几片鲜红的玫瑰花瓣从她的面前徐徐飘落,纷纷扬扬,“霍依妹妹,你去救人,我去帮助那位外国小哥。” “好的,老板娘姐姐!” 她身后的霍依趁机避开近卫队跑向绞刑台下,掏出小刀首先切断了瞎子身上的绳子,欣喜的说道,“哥,没事了,我们快走吧!” “嗯哼。”瞎子嘴角微微上扬,笑而不语,忽然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机,发力一掌朝霍依面部的方向切去! “哥!你要......” 掌锋停在了霍依的脸旁,刮得她面部生疼,或者准确的说,是在她身后的某位近卫兵的脸上停下了。 几滴温润的血液顺着手掌的边缘滚珠似的滑落,刚刚那暗藏风雷的一击,不偏不倚落在了后者的太阳穴上,连着鳞片盔和头盖骨一起打成了碎片。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霍依。” 说完,近卫兵向左边栽倒了下去,如同断线的傀儡。 之后,瞎子用另一边手像对待心爱的玩具布偶似的摸了摸妹妹的脸颊,皱眉道:“唔,怎么瘦了,肯定整天胡思乱想不吃饭了吧?呃...算了,我们还有正经事,感人肺腑的话以后再说吧,该到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真是的啊,哥,这么紧急的时刻还那么不正经!”霍依像一只小猫一样轻轻依偎在了哥哥坚实的怀里,“不过,这一切真的太好了......” 在另一头,李昂那多逐渐恢复了意识,他睁开双眼的刹那,看到了被士兵包围的基德,他咳嗽着,用膝盖支撑起身体,努力站稳脚跟。 现在自己还被绳子捆着,没有办法腾出手来战斗,得找点利器弄断绳子。 嗯,有办法了。 说时迟,那时快,刚回过神的一瞬间,眼前一柄长刀就如同白光似的扑面而来。这是重获自由的第一场战斗,其他人都在努力,自己也应该好好表现! 下一秒,李昂那多左脚在地上划圆,长刀一近,他便闪电般的以左脚为圆心,身体向右侧一倾,下摆随风扬起。 那一刀切断了身上的绳索,解放双手后的李昂那多立刻倒钩般卡住敌人持刀的右手,另一条手臂顺势朝着敌人的下巴重重一个肘击。 “这是你们自找的。”他嘲讽道,“谁让你阻止我去帮我的同伴?不过,多谢你帮我解开了绳子。” 只听“喀喇”一声,那士兵便已下巴脱臼,口吐白沫向后倒下,不省人事。 “停下,停下,所有人停下。”老哈伦从主席位上站起,大喝了一声,信步走向绞刑架,“你们都不听老夫的命令了是吗?” 萨尔斯近卫兵们见“圣战老英雄”亲临,不敢再战,个个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乖乖退到了一旁。 倒是玫瑰圣贤寺的驼背住持,看到战斗结束,从躲藏的柱子后面重新跑了出来,用法杖狠狠敲了几下地面,大发脾气:“老哈伦,这些人可是光明神的敌人!你怎么让士兵们停下了,难道你身为‘圣战老英雄’也要包庇他们吗?” 老哈伦不以为意,反倒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人群中央,挥手稳定起观众的情绪,并高声宣布道:“老夫将代替我们尊敬的住持重新审核这次判决。至于这些人是不是光明神的敌人,还请各位拭目以待。因为,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最终审判。” 在帕夏官邸外不远处的象牙大街上,有两骑人马并肩奔驰着,一位是阿卜杜拉将军,另一位则是易博拉欣,即冒牌的帕夏大人。他们打算前往最近的近卫队营地召集军队,趁老哈伦在刑场兵力不足的情况下除掉他。 然而,他们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了。 道路的行人越来越少,到现在甚至空无一人,阿卜杜拉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哪里不对,他却又说不出来。 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戴着兜帽的冷酷男人,他独自站在大街的中央,像一尊银灰色的雕塑巍然屹立。 “那个人是......” 他缓缓举起了右手,然后有力地挥向了前方。 ——那是一个暗号,一个代表杀戮的暗号。 两侧建筑的门窗在一瞬之间同时洞开!七八条特制绳索“齐刷刷”飞射而出,如同坚韧的长须席卷过两匹马跑动的四肢,隐藏在屋内的人双手向后用力一扯,绳子上细小的倒刺顿时陷入马匹的四肢,马匹跑得越快,受到的拉扯力越大,倒刺便刺得越深,伤害就越严重! 受伤的马儿哀鸣了一声,脖子向下倾斜,彻底失去了平衡,将自己的主人从背上甩了下来。 易博拉欣不是习武之人,这一下令他摔得头破血流,满面都是伤痕,但他倒一声“疼”也没叫出来,他只是沮丧的锤了一下地面,似乎意识到大势已去。而阿卜杜拉将军落地后则匆忙打了个滚以减缓下坠的冲击力,然后顺势拔出了背上的冷犀双刃,一把刀支撑在地面,一把刀横于胸前,他还不打算承认失败。 “你是...刺客大师安西·萨巴赫?!”阿卜杜拉气喘吁吁地问道。 “是的,我的名字叫安西·萨巴赫,你应该明白,我的任务就是让你的灵魂安息。”他静静取下了腰间的五指暗杀剑,将手指轻轻扣入了剑柄的凹槽之中,之后一步一步,如一位死神,不慌不忙,冷峻的双瞳透过鹰嘴似的帽檐直视阿卜杜拉苍白的面孔。 “好吧,我承认老哈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蠢,失策了。”阿卜杜拉站直身子,身体绷直,做出了即将迎战的态势,“我倒要看看传说中令各国谈之色变的‘银沙刺客公会’有没有传言中那般厉害。”他心里还抱着侥幸的心里,心想,自己也是一名南征北战的武将,即便对手是刺客,打不赢也应该有办法逃脱吧。 将军与刺客大师之间的战斗开始了。 阿卜杜拉说完话的瞬间,安西大师顺手扔下一颗烟雾弹,只听“砰”的一声,炸开一道烟幕。在迷雾中,安西大师移形幻影般的高速移动起来,这是一种古老的暗杀技法,被人们称为“尘雾死神”。 果然如索命的死神一般,周围的烟幕中仿佛出现了七八个刺客,“他们”从天上地下,前后左右,四面八方,以不同的武器,不同的招式,同时攻向将军的各个要害! “可恶,到底哪个才是真的?”阿卜杜拉手心流出了汗水,之前的自信荡然无存。 这跟不是正常人所能做到的。银沙刺客公会,始建于一百年前,是一个专为王朝的杀戮和审判而存在的神秘组织,它拥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刺客首领安西·萨巴赫自年幼起,便已在各种残酷的环境下,接受过各种令人想都不敢想的魔鬼式训练,他十岁被导师逼着攀爬沙之国与步六孤汗国边境山脉的悬崖峭壁,十二岁便开始执行第一项暗杀任务,被要求抹杀人性和仁慈。这样条件磨练下的安西·萨巴赫逐渐成为了公会中最强大的刺客,也成为了各国所谈之色变的对象。安西,即是恶魔的代名词。 因为,一旦触怒了安西大师,那么死亡将是其最终的结局。 阿卜杜拉仅仅在这样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勉强坚持了几十秒钟,咆哮的飓风席卷过后,烟幕逐渐散尽,将军仍旧僵硬的站在原地,雕塑似的一动也不动。 “原来如此啊,安西大师,我已经看穿了你的小把戏。”阿卜杜拉苦笑道,嘴角挂着一行血迹,“只是可惜啊,你的速度太快了,我就到此为止了,不甘心啊......” 脸色一变,将军手中的冷犀双刃“当啷”一声落地。 他的后颈、胸口、左肩、右肩、左腿、右腿被撕开了一道道狰狞的裂口,血液如决堤的洪水从这些缺口中喷涌而出。 他心想,一切的雄心壮志,一切的理想伟业都将随着生命的飞速流逝而消弭殆尽了吧,就这样死掉了么? “不甘心……” 阿卜杜拉沉重地跪了下去,两眼迷茫的看了安西大师一眼,目光逐渐暗淡,他带着他不为人知的野心,终于断了气。 安西大师俯下身子,为死者合上了双眼,虔诚的说道:“安息吧,光明神会宽恕你的过错。” 之后他收起了五指剑,面对着另一侧趴在地面上奄奄一息的假帕夏易博拉欣打了一个响指,手下的刺客学徒们便上前扶起了他,将其带到了别处。 那么,还剩下最后一个目标。 阿里引领黑衣大人从小路离开西漠城,他们路过城门附近的一处公公饮水池时,周围的行人也经历了从众多到稀少,再到没有的过程。就在这儿,他们停下了匆忙的脚步。 “怎么了,阿里,干什么停下来?”黑衣大人不安的问道。 “因为,有几只老鼠躲在暗处盯着我们。”阿里提着水烟枪,露出了阴险的笑容,“请大人务必站在我的身后哟。” 阿里猛然一抬头,两名银沙刺客的暗杀者从两侧的屋顶一左一右先后落下,如同是捕食猎物的大雕,从空中举着短刀打算借助高度落差的冲击力跃杀阿里跟黑衣人。 ——呼。 阿里口中吐出了一缕烟丝,随后,他露出了“面对小儿嬉戏”才会有的表情,完全的蔑视,完全的嘲讽。阿里向后一退,反手烟枪管“咣咣”几声挡开了两名刺客致命的攻势。 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里的水烟枪的材质似乎越来越坚硬,色泽也在不停的变化,金属光泽越来越明显,到最后又是一个“叮当”的清脆声响,水烟枪将两把匕首统统打成了两截! “见鬼!暗杀失败,第二组赶紧武力支援!”一名刺客大喊道,下一刻,他的脊梁骨便在阿里神鬼莫测的攻击下被打成了粉碎,另一名同伴想要逃跑却被一掌击中前胸,身体向后横飞落入了饮水池之中,脑袋则重重撞在水池中央的石雕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嗖嗖嗖! 十几根剧毒吹箭从四面八方射向阿里和黑衣大人,这种毒箭一旦命中肉体,可以在顷刻之间置人于死地。可是,黑衣大人却好像一点也不慌张,伸手挡在了阿里的面前,任凭毒箭刺入自己的手臂。 黑衣大人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在他眼里,这只是普通的细箭而已,毒效似乎对他完全免疫! 一队或者头戴方巾蒙面,或者鹰嘴兜帽的暗杀者从门窗内,干草堆里,木桶当中出现,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奇形武器,向阿里和黑衣人齐头并进,目光中杀气腾腾,令人不寒而栗。 “唉,本来我也想陪你们慢慢玩的,但今天我们还有要事。所以不好意思了,耗子们。” 那一瞬间,在众目睽睽之下,阿里左边的眼睛竟然蔓延出了血红色,一行“血泪”淌过脸颊,瞳孔压缩变为了“I”字的形状,就像是龙或蛇的眼睛。 他的右手有某种物体在快速生成,逐渐凝聚成形,延伸,变得坚硬锋利…… ——只是几分钟的功夫,风卷残云。以绝对的优势,碾压,蹂躏,直到死去。 “结束了。” 阿里扳了扳手指,若无其事的带着黑衣大人离开了西漠城。 黄沙飞过,他的身后留下了十几具刺客插满刀枪剑戟的尸体。 ------------ 【解锁资料】“沙之国”萨尔斯 ——“沙之国”萨尔斯 【全名】萨尔斯王朝(Surssia) 【现任君主】“苏丹”伊萨克 【开国君主】“哈里发”伊斯迈尔 【旗帜】烈日双刀旗(橙色底色,两把交叉成月亮形状的弯刀以及一轮散射金光的太阳) 【箴言】光明之火必将罪恶焚烧殆尽 【信仰】光明神 【王都】“银沙城”摩沙迪瓦 【位置】中古大陆南部 【气候】温带大陆性,地中海气候,热带沙漠性 【地形】干旱沙漠(主),荒草沙漠 【面积】80万平方千米 【人口】约200万 【民族】萨尔斯人(主),莎伦人,西海大岛族 【政治】信仰与政治合一的君主专制 【经济】畜牧业,经济作物 【军事】常备军制,马穆鲁克奴隶兵制 【特产】热带瓜果,羊肉,棉花,香料,象牙,黄金 【优势】各类兵种齐备,且拥有强悍的战象。萨尔斯控制着茶马公道的枢纽,经济极为发达 【劣势】内部有腐败衰弱迹象,管理不完善 【精锐】尘暴铁骑,隐秘禁卫军,披甲战象 【名人】“圣战英雄”哈伦·拉加德,万骑长萨拉丁,“假面王子”拜齐德,“哈里发”摩尼三世,“刺客大师”安西·萨巴赫 【简介】萨尔斯是光明神教的精神中心,掌握着强大的军事实力。由于信仰和文化的问题,萨尔斯经常与公会国家发生战争。 实质上,萨尔斯是个爱好和平的国家,因为他们掌握着茶马公道的枢纽,和平能够为王朝带来更多的收益。 王朝虽然各方面均属一流水平,但是内部却存在极大矛盾,奴隶与奴隶主矛盾日益增加,国戚家族门阀政治愈发严重。几年前的宦官暴动(早期隐秘禁卫军暴动),就差点让苏丹丧命。 【专有名词】 (1)苏丹:统治者的称号,类似“天子”、“可汗” (2)帕夏:行省总督 (3)马穆鲁克:被赐予贵族头衔的奴隶阶层,拥有贵族称号与俸禄,却并无实权 (4)哈里发:光明神世界的精神领袖,类似于“教皇” (5)隐秘禁卫军:皇宫禁军。早期隐秘禁卫军都为宦官组成,且选拔制度极为严格,惨无人道。后来隐秘禁卫军都由马穆鲁克阶层组成 (6)朝圣节:纪念古代圣贤悟道的节日,其重要性甚至超过新年 (7)巴扎:指室内贸易市场 (8)银沙刺客公会:建立于摩沙迪瓦,手下成员多半经过各种残酷的攀爬及暗杀训练,成为冷面无情的杀手。 ------------ Part.1 现世:遗忘 “基德......” 邱沐霖猛的睁开了眼皮,一束从窗外射入的金色阳光倾洒在了他苍白的脸上。 “艾伦·邱先生办理好手续后,下午就能出院了。”门外传来了护士柔和的声音。 邱沐霖掀开了被子,戴上眼镜,重新审视了一下周遭的环境,他的脑海里一阵空白,这里是医院,他还记得。但是却又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 ——我为什么进的医院?我来伦敦之后干了什么? 似乎有某一段重要的记忆凭空消失了,就像一条断了的丝线,怎么也衔接不上,自己肯定是忘记了一些事情,某些人,某个地方。刚刚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自己好像还和梦里的人说了什么,醒来却什么也记不清了。 爱丽丝推开了房门,手里提着一袋香气诱人的奶油面包,她面上的笑容就和明亮而温和的春日阳光一般美好,“沐霖同学!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爱丽丝将面包的袋子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是在勾引一只刚睡醒的小馋猫,“这是你最爱吃的奶油面包哟!” 可邱沐霖却一反平常的没有任何食欲,只是白痴似的看着她,一脸茫然。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在隐隐作痛,就好像自己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却完全想不起他是谁。 “爱丽丝,我记不起来了......”邱沐霖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努力从记忆里寻找着信息,回忆着自己做过的事情,“你能告诉我,我来伦敦之后做了什么,又为什么进了医院么?” “不是吧?你的事情还要我帮你回忆?”爱丽丝一脸诧异,以为他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我只知道我上次打电话告诉你要去学校报到,然后我就听说你忽然晕倒在了路上,被送进了医院。” 邱沐霖仍在绞尽脑汁思索,“我为什么会晕倒?”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爱丽丝捂了捂脸,无奈地回答,“威廉医生说,你只是太累了,叫你多休息,不要整天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威廉医生?好耳熟的名字......”邱沐霖脑海中隐隐约约闪现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像,好像是...一位手持断剑的白衣骑士?!不对,到底是什么东西,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画面? “他是你的主治医生啦。”爱丽丝快服了他的糟糕记性了,“话说你昨天还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哎!” “哦,哦......”邱沐霖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他想起了自己要去格林尼治大学注册报到的事情,“我是不是错过了开学报到?” 爱丽丝苦笑了一下,露出了抱歉的表情,“别在意这件事啦...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啊,你没事就一切安好了。” 邱沐霖一惊,连忙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机会办理注册手续了?!” 如果没法入学,那他就意味着得扫地铺回中国,那么班上某些讨厌他的人就该高兴了。 “也许是...不,也许你明天还可以问问校方...大概还有机会吧,我不确定。”爱丽丝的语气就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她自己也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话,“也许没机会了。不过,你可要振作起来啊,沐霖同学,别想不开就自由落体......” “不会想不开的,我才没有勇气玩自由落体。”话虽这么说,邱沐霖还是有种快要崩溃的感觉,要是给爸妈知道自己错过了开学报到,灰溜溜的回国,估计自己非得被往死里骂,“我还是明天早上去学校碰碰运气吧,也许校方能体谅......” 爱丽丝长吁了一口气,似乎像是放下了胸中的一块大石头,“不会想不开就好,我可不想给你这呆头收尸。话说下午出院你自己回得了旅店么,要不要我打车送你呢?” “好啊,那就...等等,还有个...严重的问题。”邱沐霖神情一变,说话支支吾吾了起来,“我...我好像...忘记了我的旅店在哪了。”他脸色尴尬得一阵青红,有种想要拿板砖敲自己的冲动。 “啊?!”爱丽丝差点没给他晕过去,“那,旅店的名字是什么?” “忘了。”邱沐霖干脆的摇了摇头。 “那旅店的特征呢?”她又问。 邱沐霖继续表示了自己的一无所知。 “天哪,你是不是吃错了药,真变成大呆头了?”爱丽丝忍不住吐槽道,“就这情况威廉医生也好意思说没事...完了,你是不是连怎么吃饭都忘记了,以后需要我喂你么?” “这个到没...不过你想喂我我是不会拒绝的。”邱沐霖调侃道。他拿起了床头的手机,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留下什么订房的记录什么的。手机屏幕一亮,他看到了一封短信,上面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点开短信,上面的绿色气泡上写着:尊敬的艾伦·邱先生,你已经离开本店三日有余,请问你还是否需要续订客房?如果打算退订客房,请到“圆木树屋”旅店柜台前结算宿金。地址,白教堂区,路·金街,36号。 “白教堂区,路·金街,36号。”邱沐霖喃喃的念着短信的内容,“好像是一家叫‘圆木树屋’的旅店。” “没听说过这家店哎。”爱丽丝有些疑惑,凑到了他的身旁,盯着屏幕,“是家庭旅店么?” 邱沐霖无法做出肯定的答案,他感觉这家店的名字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要想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必须得去这家旅店一趟。他收起手机,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清楚,但是,去了就知道了。” ------------ 第十五幕:实与虚 ------------ Part.2 现世:圆木树屋 当日下午,爱丽丝替邱沐霖办理好了出院的手续。值得一提的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为邱沐霖做检查的威廉医生竟然替他们支付了医药费和住院费。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既然别人一片好心,他就在心里暂且说了声“谢谢”。 出院后,邱沐霖整理了自己的全部行李,按照短信上的地址,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找到了所谓的“圆木树屋”旅店,它位于一条相当偏僻的后巷内,这里只有一辆已经严重脱漆的汽车和几辆歪歪靠在墙边的自行车,除此外什么人也没有,冷清的有点可怕,爱丽丝很郁闷沐霖同学怎么会找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小旅店住宿。 邱沐霖若有所思的看着旅店老旧的木门和斑驳的招牌。又是一些不知名的信息和图像涌入大脑,很混乱,就像是一股脑乱洒的五味瓶,不同的东西参杂在一起,许多的人影在脑中一闪而过,仿佛有声音在告诉他,自己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 叮铃,叮铃! 爱丽丝轻轻摇了摇门前的门铃,她感到有些奇怪,这是一种老式的铜质响铃,而不是现在常用的电子门铃。 门开了,一位身材酷似“圣诞老人”的胖老板打开了店门,他穿着一件过时的旧式西服,嘴里叼着一根烟斗,这身打扮又很容易让人想到电影《尼罗河惨案》里的大侦探波罗。 “欢迎回来,先生。”胖老板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我认识你吗?”邱沐霖不解的问道,“我好像对你有些印象,老板。” “才几天就忘记了?”胖老板放下烟斗,仔细端详了邱沐霖一番。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由得眉头一紧,“难道......” “不好意思,老板,是这样的,沐霖同学他好像莫名其妙记不清来伦敦之后的事情了。”爱丽丝很有礼貌地向胖老板解释目前的状况。 “突然失忆?!”胖老板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变。难道是那些人干的?看来有些麻烦了。他立即挥手示意两人进店里,“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邱沐霖和爱丽丝相视一望,彼此都被胖老板弄得一头雾水,只好默默跟着他进店。 这是一座复古式的小家庭旅店。他们头顶的吊灯是用蜡烛照明的,灰色砖墙上的挂钩上还挂着十九世纪的煤油灯,整家店的色调都是偏暗的。 胖老板打开了一间内室的门,两人跟着走进去后顿时大吃一惊! 原本,他们以为这家店之所以狭小昏暗,是因为店主的生意不好,手头资金不充裕的缘故。现在看来,实则完全不然。内室里摆放着一整套擦得锃亮的骑士板甲,角落里堆放着一面画有德意志帝国双头鹰图案的扇形纹章盾,墙上还有一张弯月形状的蒙古复合弓,而正中央长桌的木架上则横卧着一把散发王者之气的东方唐刀…… 除了各国冷兵器外,旁边的书架上还整齐排列有许多珍贵的中世纪羊皮手抄本。在某一个格间里,邱沐霖甚至还发现了精美的明代青花瓷器和吉普赛人占卜用的水晶球。 好一个藏宝阁似的内室,里面全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它们放到任何一个博物馆里都铁定会成为展柜里最耀眼的展品。 不过,这些也有可能是高仿品。无论如何,两人对胖老板的看法都彻底改变了,他们觉得这个老板就像是传说中避世的隐士,这就是中国人常道的“高人深藏不露”么? “请坐。”胖老板搬出了两张像是法国宫廷里的长椅。 两人坐定后,胖老板点亮了桌案上的三根白色蜡烛,室内的光线变得明亮了一些,邱沐霖感受到了一种穿越到中世纪的奇妙感觉。 “首先,艾伦·邱先生。”胖老板严肃地问了邱沐霖一个问题,“你是四天前离开本店的,你真的确定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呃...大概,也不完全,好像...”邱沐霖努力思索,回忆起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场景,“我记得我晕倒了,然后住进了医院,醒来的第一天爱丽丝来看我...然后我看了一下午的《权力的游戏》,之后的我都忘了,还有晕倒前的事情...貌似还有什么也忘了......” “记忆的特定部分被抹除了。”胖老板很快做出判断,接道,“毫无疑问,这是人为造成的。”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副单片眼镜戴在右眼上,又从书架上发出了一本用盎格鲁-撒克逊语言(PS:即古英语,与现代英语有很大区别)书写的中世纪手抄本,“嗯,是来自那个世界的巫术配方调制出的神秘药物,能抹除人的特定记忆。” “什么‘那个世界的巫术配方’?”两人不约而同的问道。 “你们先别着急。”老板抬了抬右眼的单片眼镜,“艾伦·邱先生,你有没有感到过一种仿佛失去了什么的感觉?” “失去了什么?”邱沐霖撑脸思考道,“好像有一点,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而自己却又想不起来失去了什么。” “你失去了另一半的人生。”胖老板又说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啥?” “一些别有所图的人不希望你找回失去的记忆。或者说,是不希望你回到那个世界。”胖老板补充道,“但是,记忆并不是真正的失去,而是被封存了起来,就像锁在了一个抽屉里。”他拿出钥匙,笔划着插进了抽屉的钥匙孔,“这就需要特定的方式才能打开了。” 爱丽丝听着有些犯困,她心里还是觉得这老板是个装神弄鬼的人,现在是物质世界,哪有什么“巫术”或“记忆上锁”的事情,又不是在拍奇幻电影,她有些想拉邱沐霖离开这里了。可,胖老板严肃得像是在进行演讲的表情并不是在故弄玄虚。 邱沐霖对这番听起来很荒唐的话却完全没有怀疑,他立刻追问道:“我该怎么办?我想找回失去的记忆。” “不清楚。”胖老板又拿出了另一本现代英文书写的手抄本,“我不能让你回想起来,但我能帮助你回到那个世界,说不定你能在那里找回一些忘记的细节。” “那个世界......”邱沐霖接过手抄本,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这是一本用黑色硬皮封面包装的书,看起来年代不算太远,顶多是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的书,在封面有一串后来烫金上去的书名——《中古大陆见闻录》,“中古大陆?” ——中古大陆!好熟悉的名字,到底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呢? 一些零碎的东西涌入了大脑,好像忽而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森林,忽而是风平浪静的湖面,忽而是黄沙漫天的大漠...... 邱沐霖想起来了,他听说过这个地方,而且似乎在梦里去过,但是具体的经历却想不起来了...... “这是我大学时的老师J·R·R·托尔金教授写的书。”胖老板郑重地说道,“你也许听说过他的名字,没错,他就是《魔戒》和《霍比特人》的作者,牛津大学最伟大的教授之一。” “啊,不会吧,这是真的!?”邱沐霖差点喊了出来。他当然知道这两部作品,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号称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奇幻巨作,连改编的电影也同样风靡全球,这两部作品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起来好厉害!” 可爱丽丝却不太相信,她一直都在怀疑胖老板说话的真实性,她质疑道:“我也很喜欢看托尔金教授写的书,可是这本《中古大陆见闻录》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胖老板笑了笑,他明白爱丽丝对他的怀疑态度,“是的,他从未发表过此书,而且他的完成时间比《霍比特人》还要早。这是因为这里面的内容不能随意公诸于世,它只能给像艾伦·邱先生这样的人看,里面的故事其实是根据托尔金在那个世界听闻的神话传说改编的。” 邱沐霖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件事就如同别人告诉你,电话是鲁班发明的一样叫人无法相信。 也就是说,中古大陆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而著名作家J·R·R·托尔金教授生前去过那个地方,还把在那里的经历改编成了长篇小说?太无厘头了。 ——那么,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本《中古大陆见闻录》就能给我这样的人看?我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难不成我是从那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人? 胖老板兴许看出了他的疑惑,用手指了指邱沐霖心脏的位置,“你的确是特别的,相较于大部分人而言。在你心里隐藏着通往中古大陆的大门,只不过它被人为的封闭了。” “这,就好像听说了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超人一样神奇...把一扇门塞我心脏里。”邱沐霖下意识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太玄乎了,你说对么,爱丽丝?” ——呼...呼...呼...一阵细微得就像楠楠梦呓的鼾声传到了他的耳边。 “爱丽丝?” 邱沐霖扭头看到爱丽丝正静静的伏在桌案上,眼睛微闭,低垂的睫毛时而抖动着,乌黑的长发如流水般斜斜披在肩上,冰雪洁白的脸庞侧着面对自己,粉色的小嘴翕动着,样子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叫人不忍心打搅她的美梦。 “她累了。该休息了。”胖老板说道,实际上她是无聊到犯困了才忍不住趴下去的,“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了。睡觉前记得翻翻那本书,里面能找到你想要的线索,它将有助于你重新打开心里被关上的大门。” “明白了。”邱沐霖看了看手中的《中古大陆见闻录》封面,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告诉他,一定要搞清楚自己忘记了什么,是谁让他失去了这一段记忆,以及...那个人为什么这么做。 邱沐霖背着熟睡的爱丽丝到了二楼的客房里。 他小心翼翼地替她盖上了被子,就像侍奉一位娇弱的公主一样细心温柔,生怕将女孩惊醒。 事后,他轻轻带上了房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邱沐霖一头倒在了松软的床上,拿出那本《中古大陆见闻录》随便翻了一翻,里面有很多后来补贴上的插图,新旧纸张的交替显得这本书像是学霸订错用的笔记。 这时,一些奇怪的地名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克德兰...圣巴利安...瓦兰廷...萨尔斯?!”邱沐霖忽然感觉自己去过这些地方,对这些地名的印象就像是自己听到别人提起了法国或德国,既熟悉又陌生。 再往下,除了这些地名外,他还看到了其他国家的描述:北国乌塔尼亚,常年冰封,位于那个世界的北极圈内,能看到绚丽的极光。草原帝国步六孤,由远东地区游牧至此的少数民族建立,位于大陆辽阔的东南高原,长草一望无际。海盗王国布隆萨斯,位于西海之滨,领土岛屿众多,是大陆日落的地方,海盗活动盛行...... 这些国家邱沐霖似乎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之前的四个国家,却有种非常强烈的熟悉感,尤其是,那个叫做克德兰的王国。 “克德兰人...永不屈服......”他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一段话。他仿佛看到了一片肃杀的战场,寒风吹拂过地上冰冷的尸体,在万千骨骸当中,他发现了一个金发的少年在草地上挣扎着前行,鲜血染红了他的身体,他起来很孤单,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活着。一根孤零零的战旗旗杆在前方挺拔屹立,上面如同自由之翼一般的旗帜傲然起舞,迎风招展。 ——为了爱我和我爱的人..... 金发少年颤巍着,伸手触到了那根旗杆,死死地紧握着,不肯松手。 ——也为了,克德兰。 “克德兰!”邱沐霖忽然像被针扎了似的坐了起来,“那个少年!” 胸口疼的更厉害了,仿佛是心脏被万千毒虫噬咬,疼得他快喘不过气来。邱沐霖睁大了眼睛,面对着房间里的一面古镜,他看着自己的脸上,一行浅浅的泪水无法抑制的滑过肌肤,一种不知名的悲伤泛滥着,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个少年,他...是谁......” 在那光滑的镜面上,邱沐霖看到了自己身穿运动装的瘦弱身影,而在他的身后,是一位身着中世纪长袍,和他一样长相清秀,面容无异,却神情异常坚毅的金发少年。 “你,是谁?” ------------ Part.3 现世:格林尼治大学 第二天很快便到来了。 邱沐霖早早便起身洗漱,昨天一个晚上他都睡得不是很好。据他的回忆,自己在昨天居然不可思议的落泪了。 从小到大,自己只有小时候被人欺负了会哭,上了小学初中自己会因为考试考砸被骂而难受,到了高中自己顶多失恋时会落泪。 而现在,已经步入大学的自己,本应该成了一个坚强的人,却莫名其妙的哭了,细细回想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为什么会突然悲伤。 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可能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吧。 “沐霖同学!早安!”爱丽丝也起得很早,邱沐霖洗漱完毕的时候,她连衣服都已经整理好了,早起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早!你觉得我等会儿去学校该怎么和校方说?”邱沐霖思考着自己的人生大计。 “首先,你要在心里酝酿一遍,提前想好言辞。然后见校领导时要表情自然,面带微笑,记住是微笑,不是你平常的傻笑。”爱丽丝也像一位得力的军师,为他出谋划策,“另外,你得把自己打扮的正式些,这样能显示你很珍视就读的机会。” 邱沐霖挠挠头,“呃,什么才算正式?穿一件英式的宫廷燕尾华服,头上再戴个白色假发?” “怎么可能穿这样!又不是万圣节化妆舞会,拜托。”爱丽丝有时候觉得邱沐霖挺白痴的,“你等会儿按照我说的准没错。” 格林尼治大学附近,有一艘停泊在泰晤士河畔的白色军舰。这艘军舰并不是用来打仗或是摆在岸边做装饰的,它其实是一座海事博物馆,里面展览的都是有关航海的老物件,有海盗用过的军刀啦,海军上将佩戴的勋章啦,皇家海军标准的枪支啦,甚至还有二战从日本军官手里缴获的武士刀和苏联产的AK47步枪。 爱丽丝的母亲是中国人,而父亲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年轻的时候是个英国皇军海军的士兵,退役后到了海事博物馆工作。这位退役海军的宝贝女儿用软磨硬泡的方法,硬是缠着父亲把他以前的军礼服借给了邱沐霖。 邱沐霖穿着这件军礼服觉得相当别扭,它的尺寸有些大,应该是给一个一身肌肉的型男穿的,自己那么瘦弱,看起来就像小孩子偷偷拿了大人的衣服,勉勉强强能穿出去。 爱丽丝也穿着正式的学院装,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带着明显的身高差,从海事博物馆里阔步走出,吸引了不少路上行人的目光,他们议论纷纷,不少人都以为邱沐霖和爱丽丝是不是一对年轻的情侣,证准备穿着正装去参加婚礼。 “爱丽丝,我怎么觉得路上的人眼色不太对啊?”邱沐霖紧张地问道,“是不是我哪里打扮不到位?” “怎么不到位?就这样,很像个英国绅士。”爱丽丝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为他打气。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格林尼治大学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学校,它最有名的景点当属那座划分东西半球的天文台。这座学校的建筑有着浓浓的英伦风格,特别是老教学楼,建造的就很像美国白宫或是英国议院,两侧的走廊石柱又是希腊式的,虽然不像电影《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兹学院那么有中世纪风味,但是它也是很有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味道了。 邱沐霖在校长办公室前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装打扮,自信满满的走了进去。 十几分钟后,他出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爱丽丝满怀期待的问道,但下一刻,她就看到了邱沐霖垂头丧气的样子。嗯,事情似乎不太妙。 “本来校长见我穿得很体面,对我有了好感,本来是可以的,可是......”邱沐霖几乎是哭丧着脸说道,“可是后来事情出现了三百六十度反转,校长最后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迟到就是迟到,学生应当自觉遵守学校纪律,作为惩罚,我没机会了。” “不会吧,你迟到又不是你的错啊,你晕倒又不是你自己想晕的!”爱丽丝焦急地说道,“不行,我帮你去跟校长理论去!”说完,她便要打开门进去。 “别别!”邱沐霖连忙拉住她,尴尬地说道,“其实,是我看到校长油光发亮的的光头上沾上了一丁绿油油的菜叶,忍不住指着笑了几声,然后就......” 爱丽丝一听,果真孺子不可教也,她立即白了他一眼,“我真是服了你!难怪你没机会!” “唉,算了,过几天我就卷东西回国吧。”邱沐霖算是彻底放弃了,“我下学期再来吧。” “啊,真的么......”爱丽丝有一点点小难过,“太可惜了。可你就这样回去吗?” “是啊,我还能做什么。一个人在伦敦瞎转又不能帮助我找回记忆,还不如回家打游戏或写写中二小说修养身心。”邱沐霖打了个哈欠,或者说,是无奈地叹息。 爱丽丝勉强挤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意想不到的,居然踮起脚尖,像姐姐安慰弟弟似的摸了摸邱沐霖的头,“打起精神来,沐霖同学!你这样很像条丧了气的‘汪’哎!” “汪?什么汪?”邱沐霖感觉自己的脸仿佛变成了某条犬科动物的样子,还真有些无精打采的。 “笨,就是小狗的意思啊。”爱丽丝责备道,她忽然话题一转,又道,“对了,你到时可以在伦敦多呆几天吗?” “汪汪汪?”邱沐霖学着小狗的样子并带着疑问的语气叫了几声。 爱丽丝拿出手机,调出了一个群发的短信,像一位播音员那样字正腔圆的念道:“后天的礼拜日下午2点,全体乌威治校区人文科学系A-2班的同学将在卡默洛特公园聚会,各位请勿缺席哟。” “等等,聚会?我怎么没收到?”邱沐霖连忙翻了翻手机短信,却没有发现以上的内容,“我居然被忽略了......” 他心里有些不愉快,因为在班上,邱沐霖并不是一个耀眼的角色,比起其他那些有钱到流油,或者长相堪比明星,家庭背景显赫的同学,他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有的时候他迟到,连任课的教授都会在点名时把他忽略,然后等到邱沐霖来到教室时,教授才会想起,啊,班上居然还有一位中国来的学生。 被人忽略是什么感受,就像是你在路上摔断了腿,你想寻求帮助,结果不但没人帮助你,别人还会下意识的把你无视,连议论都懒得议论,就像个透明人。 “你没有收到吗......”爱丽丝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中伤到了沐霖同学的心,“也许是不小心忘记了吧,班长发短信时肯定把你算在内了,可能是手一抖,没群发到你。” “别说了,我都知道。”邱沐霖四十五度仰天长叹,“我会去的,放心好,我不想到回国了还被人忽略。” “那......” “我想回旅店思考一下人生。” 邱沐霖这回真的变成一条丧家犬了,爱丽丝今天有选修的课程,不能送他回旅店,他只好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去。 在格林尼治大学,不,是在整个伦敦,整个英国,就只有爱丽丝一个人会关心他。也许是因为他总是被人忽略,没有人和他说话的缘故,邱沐霖总是喜欢自己蹲在教室里一个人写写小说,或者画些画,自娱自乐。有一天,爱丽丝发现了他,这位中英混血的女孩每天都能发现他孤零零的身影,开始是好奇,后来变成了同情,她是英国第一位主动接触邱沐霖的人。 自己何德何能呢?爱丽丝是班上许多男生暗恋的对象,经常能收到同班甚至其他班男生的匿名情书,她的课桌上常常都会有人偷偷的放上一两束鲜红的玫瑰,班上的其他地道英国女孩都对她羡慕不已。 自己很幸运,但还是没有改变被人忽略的现状,而且就算被人留意了,也一定是些嫉妒他和爱丽丝关系那么好的男生。 ——在他思考的时候,邱沐霖忽然看到了一位背着吉他的男生从前方不远处的走廊走过,他有着一头天生的火红色头发。 邱沐霖不禁停下了脚步,又有几个画面一闪而过。一会儿是一位正在潇洒弹奏中世纪鲁特琴的风流骑士,一会儿又是在马路上带着自信笑容的阳光男生。 “我见过他!”邱沐霖想起来了,上次自己就是在见到他之后不久感到头痛欲裂,之后晕了过去,可这为什么? “见过什么?” 邱沐霖一愣,刚想过去询问,眼前的人就瞬间变成了一个高高的白人学生。 他是个丹麦人,是邱沐霖的同班同学,叫做马修·黑格尔,他有一头褐色向后梳起的漂亮头发,五官端正,长相英俊,身高一米八五,练过法国拳击术,肌肉凹凸有致,家里开跨国公司很有钱,还是人文科学系唯一进入篮球校队的男生,因此他被许多女生喜欢,是公认的男神级人物。 但是,马修面对众多仰慕他的女生,他统统都采取了无视的态度,众所周知,他喜欢的人却是同班的女孩爱丽丝。马修曾不止一次的向她表白,每次都会献上贵重的礼物,结果每次都不成功,他甚至连亲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马修很恼怒,怎么办?他一个纨绔子弟面对如此挫败,碍着体面人家的尊严,当然不能拿爱丽丝怎么样,但是他看到了邱沐霖,这个存在感极低的中国学生竟然和爱丽丝这么亲近,自己不把怒火发泄给他,还能发泄给谁? 大概除了爱丽丝,在英国也就这个家伙会关注邱沐霖了,只不过关注的地方有些不同...... “马...马修?”邱沐霖平时都是尽量躲着马修的,今天被逮个正着,不免有些害怕,“没见过什么。” “今天居然穿得这么体面,嗯,我早就想和你好好谈谈了。”马修冷笑着说道,脸色阴沉,“你知道我为什么盯上你,艾伦·邱。” “我...我不知道。但是这是学校,你不敢把我怎么样对...对吧?”邱沐霖有些结巴。 马修活动了一下指关节,骨头“喀喇喀喇”响,令邱沐霖一阵心悸,“是的,我不敢把你怎么样。我知道你要回老家了,中国小子,你最好老老实实回去,如果后天同学聚会你还敢来的话,你就准备好爬着回去吧。” 刚说完,他重重一拳打中了邱沐霖的腹部,这一下仿佛一颗小型炮弹,邱沐霖直接摔倒在了地上,五脏六腑都快吐了出来。 马修轻蔑地笑了一笑,大步地离开了这里。 “可恶...好疼......”邱沐霖捂着肚子,极为吃力地站了起来,身上漂亮的军礼服沾上了许多泥土,他就好像一个吃了败仗的士兵,一瘸一拐,眼冒金星。模糊的视野中,他又出现了幻觉,那个背着吉他的男生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刻,那个男生的衣服居然变成了飘逸的中世纪长袍,吉他变成了鲁特琴,他的眼神中似乎透出了一丝担忧,嘴里小声说了什么。 “基德......” 谁?邱沐霖揉了揉眼睛,再一看时,那个背着吉他的男生依旧自己走着,并未回头。 “我才不会害怕马修......”邱沐霖默默握紧了拳头,“我一定会去的。” 只不过,基德是谁?那个人为什么叫自己基德? 那个人,也是幻觉吗? ------------ Part.4 现世:卡默洛特公园 卡默洛特公园,是一座以“亚瑟王及十二圆桌骑士”的传说为主题的公园。亚瑟王,是古代不列颠最有名的君王,他并不是一个实际存在的人物,只存在于吟游诗人的故事中,尽管如此,他和手下十二名圆桌骑士的故事也在英国广为流传,几乎家喻户晓。 在这座主题公园里,人们能够体验到中世纪的生活,可以看到许多穿着骑士盔甲或巫师长袍的工作人员或游客走来走去,甚至还能观赏到精彩的骑士决斗。格林尼治大学乌威治学院A-2班人文科学系的学生们早就想来这个地方聚一聚了,这里无疑是中世纪历史爱好者的天堂,对于A-2班的“古代人”们来说,到卡默洛尔公园就是一次时间的穿越,可以好好的疯狂一把,过过穿越的瘾! 作为被忽略的透明人邱沐霖也在礼拜日下午2点准时到达了公园门口。他有时候有些死脑筋,明明自己很弱,也要抱着被马修痛扁的觉悟来做到自己答应爱丽丝的事情。他说过他会来的。 “所有人都到齐了么?”A-2班的班长,一个扎着双马尾的英国女孩问道,她的身材前凸后翘,不少A-2班的男生都曾被这大姐大一般的性感女孩深深吸引,只不过这个女孩并非完美,她是一个非常小心眼的人,这位大姐大不喜欢的人通常她都不会给予好眼色。 “沐霖同学还没到!”爱丽丝高高举起了手汇报道。 “哦,那就是都到齐了。”大姐大无视了爱丽丝的话。 “喂喂,怎么这样?”爱丽丝有些气愤,“他也是我们的同学不是吗。” 马修悄悄走到了爱丽丝的身后,俯下身,凑到了她的耳边,小声而阴险地说道:“不,他这学期都不会来了。他告诉我,他今天就要坐飞机回国了,我亲爱的爱丽丝小姐。” “不可能!”爱丽丝厌恶地推了推马修,然而她的力气太小了,这一推就仿佛推在了一堵厚实的墙上,丝毫不起作用,“他回来的。” “不,他不会。” “错,我来了。”这时,马修忽然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公园的大门,一个一脸颓唐的少年出现在了那里,他的腿有些微微颤抖,似乎有些害怕或是恼怒亦或悲伤,无论如何,那个少年应该都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到这里。 “我,艾伦·邱,中文名邱沐霖,是个守约的人。”邱沐霖咬了咬牙说道,他上次挨的那一拳现在都令他有些隐隐作痛,“我不会因为受一点点威胁就失信。所以我来了,爱丽丝。” 此刻这个少年颓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一幕大概是至今为止,他在英国最受人瞩目的一次,虽然只是被班上的人注视着,但仅仅这样,他就已经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就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乞丐一跃变成了舞台上耀眼的明星,尽管还是个下一秒就可能被马修打死的那种。 马修毫无疑问气坏了,脸色一阵铁青,这是火山爆发前的征兆,他已经做好了要一拳打烂邱沐霖的脸的准备。 “你想干什么?”爱丽丝察觉到了马修的戾气。 “没什么......”他咬牙切齿,最后还是松了拳头,怒目瞪了邱沐霖一眼,似乎是暗示他“老子等回头了再收拾你”。 邱沐霖虽然来了,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怎么和他说话,有一些关系还好的同学碍于马修的缘故,对他也是退避三舍。只有爱丽丝仍然和他有说有笑,兴许是担心沐霖同学被冷落吧。 这一切马修都看在了眼底,他脸色越来越差,若不是爱丽丝在旁边,估计邱沐霖现在已经半身不遂了。他不打算就这样放过邱沐霖,心里一直盘算着找个什么机会羞辱他,让他在全班面前丢尽脸。 邱沐霖身旁不时有一些骑士装扮的工作人员骑在马背上,高举骑枪,威风堂堂地从他面前经过,他们时不时地会高喊一些中二的口号:“为了骑士的荣耀,吾必将以剑戮敌!” 他的内心居然起了一点小小的波澜。他又莫名想起了一句简短,洪亮的话——克德兰人永不屈服! 邱沐霖似乎像是忽然醒悟,瞪大了眼睛,眼前又走来了一位打扮成英国著名侠盗罗宾汉的人,他穿着一身绿色的长衫,斜披着棕色的长披风,手里拿着一把漂亮的英格兰长弓。不知怎么的,邱沐霖看到弓箭的时候,有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就像是猎人看到了自己用了很多年的武器。他忽然很想摸一摸那把长弓。 “你小子很喜欢那把长弓?”马修忽然挡住了邱沐霖的视线,用力怼了他一下,以讥讽的口吻说道,“你又不会射箭,你看什么看,你以为看了就成罗宾汉了?怎么样,敢不敢跟我比一比射箭?你赢了我就跟你道歉放过你,你输了你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求饶,然后滚回中国老家,怎么样?” “我不会射箭,怎么跟你比?”邱沐霖用力把他的手顶了回去。 “我也不会射箭,咱们正好扯平。如果你不敢比,你就和大家说一声‘我是孬种,我不敢和马修大爷比赛’,ok?”马修越发得意,他心想,自己力气比他大,又有运动细胞,就艾伦·邱这体魄,估计连弓弦都拉不开,自己赢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而且,他谅这个怂货也不敢自取其辱。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邱沐霖居然发出了一句狠话:“比就比,我也是有尊严的人。” “哦,有胆量啊。”马修眼睛一亮,显然吃惊不小,“输了可不要反悔,如果我赢了,你必须求饶加滚蛋,否则我会让你住个几星期医院,医药费我爸妈会付,我宁愿用钱买你被我一顿痛扁,你记好了。” ------------ Part.5 现世:勇者的对决 公园内有一处射箭的靶场,这里视野又开阔,放眼一片绿野,而且风景还不错。 另外,这处靶场有两种靶子,一种是传统的十环靶,另一种则是真人大小的稻草人,两人打算用后者来比试,因为对于马修来说,人形的物体更能激发他的运动潜能或者杀戮的欲望...... 不管怎么样,邱沐霖都算是无言的接受了,对他来说,射靶子还是射稻草人都一样,反正没有射弓箭的基础。 马修叫来了A-2班所有的人,来见证这场“勇者间的决斗”。他得意洋洋的宣布着比赛的内容,仿佛他已经看到了邱沐霖灰溜溜回国的场景,这样就再也没有人妨碍他追爱丽丝了,他相信自己被她疏远的原因都是因为邱沐霖的存在。 “我都讲完了,那么比赛开始吧。”马修狞笑了一声,率先拿起了桌上的长弓。 “等等!”爱丽丝推开其他人,站到了他面前,带着指责的语气说道,“你这样欺负一个比你弱小的男生有意思吗?” “我亲爱的爱丽丝,我可没有欺负他,我是一个上层社会的绅士,我必然不会干强迫他人的事情。”马修行了个贵族礼仪。 “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不信你自己问他。”马修斜眼瞥了瞥发呆的邱沐霖,一脸坏笑。 爱丽丝“哼唧”一声扭头,不再理会马修,她问邱沐霖:“是他强迫你的对不对?我们走吧,大不了不聚了,我最讨厌看到别人恃强凌弱。” “不。”邱沐霖却坚决的说道,“是我自己要和他比的。” “沐霖同学,你别逞强好不好,跟我回去吧,我不该让你来的......”爱丽丝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我是有尊严的。我才不是临阵脱逃的人。”邱沐霖干笑了两声,“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像个勇士一样迎接挑战,而不是一直逃避。” 马修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等的就是这小子发狠来自取其辱。他拿起了一枝箭,搭在弓上,学着电影里的动作,瞄准远方30米处的稻草人,暗自蓄力,手臂肌肉的青筋都如蚯蚓似的凸显了出来。 爱丽丝知道说什么都不能阻止那大呆头和马修比赛了,她担心极了,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攥紧,透不过气来,她是真的盼望沐霖同学能赢。可是,这赢的几率实在太低了。她在暗暗思考着应对的方法。 马修的第一箭就射穿了30米开外一个稻草人的身体,班上的同学间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平日里马修的小弟都赶着来拍马屁,挥舞着写有马修名字的彩旗喝彩,夸张的好比得了奥运会冠军。 这令他自己都意想不到,运气好的叫人吃惊,自己还没学过射箭就能射的的那么好。看来上帝果然是在眷顾他,马修觉得自己是赢定了,那中国小子绝对不可能比自己更好,就凭他那身板,射10米已经可以高唱“哈利路亚”了,更别提命中。 邱沐霖紧张的从马修手里接过长弓,不知咋的手就一直在颤抖,但某种意义上又像是犯了毒瘾的人,既担心不行又想把长弓握在手中。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连爱丽丝都只能默默祈祷。没人相信他会赢,除非那人疯了。 “你倒是快啊,小子!”马修的小弟跟着大声起哄,“不会是怕了吧?” “跟我离开吧,沐霖同学,只要我在,马修不敢把你怎么样。”爱丽丝的心悬了起来,她不希望看到他被马修欺负。 “不,我不怕。”邱沐霖强打精神,酝酿似地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强迫自己握住了长弓。 ——那一刹那,他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右手接触到长弓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像得到了某件自己遗失了很久的东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放心的拉开弓弦吧。”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就像发自于一位久违的朋友,但自己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另一只手搭在了邱沐霖握住长弓的左手上,那只手穿透了他的皮肤,似乎没有温度,没有触感,是一片看得见的虚无,而且是只有他看得见的虚无。 “我将把力量借给你。”那个声音听起来带有尚未成熟的少年音,说话的人与邱沐霖年纪相仿,而且还略觉中二,“让我们一起把离弦之箭傲然发射吧!” “你是谁?”邱沐霖问道。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他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虚无的手带动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拈起了桌上的弓矢,“来吧,让那些小看你的人吓掉眼珠子!” 所有的人都看到邱沐霖竟然做出了一个弓箭手标准的射箭姿势。他的身后没有任何人,所有的动作其实都是他自己做的。 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的神情异常的充满着自信,那是一种猎人面对猎物的兴奋。 可是为什么…… “沐霖同学,加油。”爱丽丝心里默默为他助威。 邱沐霖忽然一声长啸,箭矢也咆哮着刺破空气,强烈的气流在箭身周围螺旋,连草地上的长草都破开了一道口子,掀翻的草叶向外倾斜,折断的草根卷起泥土! 所有人都看到了,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裂帛一般的巨响。 他只射出了20米,离马修的30米还差10米,但是整个班的人,包括马修,包括偶然看到这一幕的工作人员“罗宾汉”都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那支箭一连贯穿了三个稻草人的脑袋,最后一支箭破开第二个稻草人的后脑,笔直钉在了稻草人鼻梁的中间。 “老大,这......”马修小弟手中为老大助威的旗子落到了地上,他差点“扑通”一声吓得跪下来。 “这肯定是这小子作弊!他在箭矢上动了手脚!”马修的脸色就像嚼了一颗酸柠檬一样难看,自己怎么可能输?! 不可能的! 他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把在原地发呆的邱沐霖狠狠推倒,右膝盖用力压住他的腿部,左手制住咽喉,气势汹汹,右手的拳头已经高高挥起,下一刻就会将邱沐霖打成稀巴烂! 邱沐霖感觉自己快要断气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马修的手。 “放开他!”爱丽丝顿时花容失色,再也顾不了那么多,立刻冲过去死死抱住了马修的手臂,“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你就是输给了沐霖同学,不承认还想打人么?” 马修本来被自己心爱的女生抱住右手,心里一酥,打人的欲望消失了一半,但是等他听到那后半句话时,脸色顿时一变,一股浓浓的醋意不断上涌。什么叫做输给了邱沐霖,那个小混蛋分明就是作弊,自己怎么可能输! 他红了眼,自己非得要狠狠的将他打成残疾不可,大不了自己用钱赔偿,他不缺那点钱。 “站起来,教训他。”那个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我打不过他,我只是个弱鸡罢了......”邱沐霖无力地说道,他有时候很痛恨自己的无能,自己被死死按在地上,无力抵抗,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路被人欺负,每次自己都忍气吞声,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为什么每个人都看自己不顺眼,而自己却只能被人任意摆布? “可是,我打得过。”那个声音笑了笑,“把你的身体借给我吧,虽然我也是个弱鸡。” “借给你?” “是的,我可不想看你被打成肉饼。” “那,你是谁?” “基德·巴赫。”那个声音空灵的说道。 空气仿佛凝固了,邱沐霖的眼前出现了无数的幻影,似乎连天空都在变化,周围的环境也在扭曲,许许多多的人出现在了眼前,这像是什么事情的开始,又像是一段记忆的延续。 他回想起了什么,对的,那个金发的少年。如同,好友的重逢,或是遇到了一位陪伴了很久的亲人,他的心里充满着莫名的喜悦,虽然只是想起了他的名字而已。 可是又似乎,他们曾一起战斗过,一起经历过无数的冒险…为什么呢? 无论如何,邱沐霖终于再无顾忌,不管是做梦还是臆想,总之。 “成交,基德。” “很好,就让我们,用实力给那些看不起你的人上个终身难忘的一课!” ------------ Part.6 现世:共鸣现象 伦敦威斯敏斯特区,一栋外表由金属支架和玻璃构成的大楼。这是一个名为“反转人生”的奇怪企业的办公大楼。在这里,聚集着各种各样的人:科学家、商业精英、演说者,甚至还有雇佣兵和军火贩子。 后面一类的人一般不会轻易在大楼露面,他们通常会采取便装,毕竟英国严禁私自贩卖军火和持用枪支,他们只会在需要执行任务或者谈生意的时候露面。 那么,“反转人生”究竟是干什么的?杀人?黑社会?倒卖违禁物品?还是进行非法实验?都不是,但是它做的事情都囊括了以上几点。 这家企业是一个名为“帝国”的神秘组织旗下的众多企业中的其中一个,它主要负责研究一种和梦境与虚拟世界有关的科学。 在这座办公楼的顶层大厅,威廉·诺丁汉医生正站在玻璃墙前,俯瞰着繁华的伦敦都会,林立的高楼大厦,完备的现代设施,泰晤士河面的地标建筑“伦敦眼”,但是也能在市中心看到诸如大本钟和白金汉宫这类的古典建筑。 这是一座时尚与复古老并存的城市,是工业革命后崛起的奇迹,它孕育近代文明,却也保留着英格兰最古老的记忆。 也许,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隐藏着一个过去的世界,就像伦敦,或者世界其他那种现代与古典并存的城市,中国的北京,意大利的罗马,日本的京都,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 以及许许多多保存人类过去影子的地方。威廉医生心里想,帝国组织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个依旧停留在人类记忆时期的世界吧,那个被人类遗忘,只能以思维形式存在于人的主观意识中的平行或半平行世界。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是这些人坚信,那个世界是存在的。 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叫德川神奈的日本人打来的。 “诺丁汉君,监控部门传来了消息,英国境内居然出现了与中古世界共鸣程度达到50%以上的人类!你最好赶紧下来一趟。”电话那头是一个语气粗野却很有磁性的声音。 威廉医生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真的吗?能不能查到共鸣波动的源头?” 他知道,共鸣程度达到50%以上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现象,因为世界上能与中古世界产生联系的人在一万个人中只有一个,而共鸣程度达到50%以上的人则又是在这万分之一几率中的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一。 所谓共鸣现象,就是现实世界的自己与平行世界的自己产生的高度同步,这种情况下将会发生两个灵魂的共鸣,出现某种不可思议,用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而这样的罕见现象竟然就发生在了离自己最近的英国,实在是令人有点兴奋。 “应该可以吧。还有,你少废话那么多,亲自下来不就知道了?”德川神奈不耐烦的说道。 威廉医生挂掉了电话,稍微用手梳理了一下头上如冰霜般银亮的白发,然后从容的,却也不缓慢的大步走向电梯,按下了通往负二层监控部门的按钮。 监控部门是这栋大楼的秘密机构,通过各种现代设备来探测一定范围内的共鸣现象,在每次发生共鸣现象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奇特粒子的波动,根据波动的大小,仪器可以推断出共鸣程度的强弱。 那个叫德川神奈的日本人屈膝坐在一群戴眼镜科学家旁边的坐垫上,手里在不停擦拭着一把散发有阵阵刺骨寒气的日本武士刀。 这把刀似乎有些与众不同,它的刀刃上隐隐浮现出血腥的赤红色,雕刻的花纹也呈现出了火焰的扭曲形状,这令人想到了战国时期的名刀“煌刃护加武”。 德川神奈和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们不同,他穿着传统的日本和服,外面罩着一层黑色的绣有金色三叶葵家徽的羽织,他的打扮就像是位战国时期的大名,或者幕府将军。这身打扮与背后高科技的仪器设备格格不入。 “这次的共鸣程度数值的计算结果为51.368%,地点好像是在...卡默洛特公园。”一名花白头发的黑人科学家汇报道。 “真有趣,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威廉医生越来越感到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达到如此高程度的共鸣? “尚且不清楚......”黑人科学家挠挠头,“我们对共鸣现象研究的也很少,我们甚至不知道这种现象如何产生的,所以我推测也许是哪个人白日做梦睡路上,碰巧发生共鸣了吧?” “能不能严谨些?产生高程度共鸣的人只有那些妄想症和自闭症患者,或是一些心灵极度脆弱或意志极度坚强的人。”威廉医生不喜欢这么关键的场合说笑,“既然不知道具体原因,那就快去找到那个发生共鸣的人,把他带过来。” 德川神奈忽然站了起来,脸上洋溢着类似追捕猎物的兴奋,“找人吗?那你交给我的部下就好了。”他扔掉了擦拭武士刀的手帕,在空中轻轻挥舞了几刀,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残影,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我的‘家臣’们会很乐意去‘找人’的。” “哦,那你可得管好你所谓的‘家臣’,别把这重要的待研究对象给弄出个三长两短来。”威廉医生提醒道。 “当然,他顶多会受到些精神上的创伤,不会有三长两短。” 卡默洛特公园的靶场内,三十名大学生正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的变故,纨绔子弟马修凭借自己的武力企图对邱沐霖实施暴力。 有的人想要劝阻,但却不敢接近,有的人悄悄靠近,却只是拿起手机准备录像拍照。 只有爱丽丝在拼命阻止马修,但是马修也许是下了铁的决心,他从未受到过这样的侮辱,射箭输给一个毫无运动细胞的废物,即便是心爱的女孩阻止他,他也要狠狠教训这个小子不可! 忽然,他感觉邱沐霖的表情第二次改变了,就像刚刚射箭时那样,与平常截然不同的,自信而坚毅的样子。 马修一惊,心说这小子是不是吓傻了?怎么这么一反常态,和平时判若两人? 下一刻,更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马修疑惑的同时,邱沐霖开口说话了,“你最好从我身上起来,不然我会让你被动性的飞出去。” “你在说什么?!”马修刚刚凶悍的气势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焦虑,这怂货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嚣张,不对劲! “我在说,你给我起来。” 邱沐霖忽然抓住了马修掐着他脖子的左手,五指狠狠一拧,一种被打了烙印的痛觉瞬间如电流般传遍了马修的整个神经! 他感觉到了两股力量同时施加于同一个位置,前一个力量小得可怜,而后一种力量则如同是坚硬的铁钳,死死禁锢住他的手腕。 “你!”马修立刻痛得大呼小叫,拼命把手往后拉扯,摆脱邱沐霖五指的束缚。 爱丽丝吓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马修一把推开,差点摔倒。周围拍照的人意识到情况不对,急匆匆的后退。 “啊...沐霖同学...你怎么了?!”爱丽丝很快站稳步伐,却看到邱沐霖此时正带着一种高度的兴奋,全身灼烧般地颤抖了起来。他另一手又揪住了马修的衣领,就好像兔子举起了大象,他只用一只手便强迫马修站立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人力量还真是脆弱哎,就这样还敢恃强凌弱? 邱沐霖的潜意识中响起了这个声音。他在众目睽睽中,仿佛卧龙苏醒,与马修一同站了起来。 马修眼中仿佛看到了怪物,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 “制裁你的人。”邱沐霖一脚命中马修的膝盖,在他来不及喊痛的同时,又是一记重拳攻向他的腹部,打得他弯下腰板,“我基德……”邱沐霖狠狠一个上勾拳,打碎了马修的门牙,“最看不惯别人恃强凌弱!” 马修向上仰面鲜血直流,脑子里一片空白,与此同时,邱沐霖再一次抱住他的脑袋,一个头槌,毫不留情地,连还击的机会都不会留给对手! “来啊,你不是很嚣张吗!”邱沐霖摘下眼镜,握紧了拳头,骨骼爆发出“喀喇”的声响。 “混蛋……”马修骂了一句。 最后,炮弹般的轰然一击,马修强健的身躯竟然离地横飞了出去,直挺挺撞到了树干上,震得树冠上枝叶乱颤,无数木叶纷纷扬扬。 ——终结! 马修嘟囔了几声,两眼无神,口吐白沫,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像是失去了骨架支撑的橡胶人。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或者说,是彻底震惊了,他们觉得这一定是在做梦,马修竟然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轻易倒下了。 “你...不是沐霖同学。”爱丽丝不知道为什么也下意识掩面后退了几步,她有些害怕,如同看到了一个陌生人,“沐霖同学绝对不会打人,更不会这样下狠手!” ——喂喂,我明明已经很轻了! 邱沐霖忽然如梦初醒,那个声音一瞬间消失,他慌乱无措了起来,又变成了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怂样子,“这都是我做的?!不对,那不是我......” 奇怪的是,他眼前的幻觉开始实体化,中世纪的土黄色古堡,一座金黄色的沙漠城市开始若隐若现…… 话说到一半,邱沐霖已经越来越难控制住自己的意识,那种熟悉的倦意。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位手持战弓的金发少年,他的面目越来越清晰,最后,他惊奇地发现那个人的长相竟和自己一模一样。 “你......”邱沐霖左手捂着额头,右手艰难的伸向了那个金发少年,想确定他是否存在。 其他人看到他这样,担心自己会受到伤害,恐惧地纷纷散开。而爱丽丝似乎是受到了刺激,终于还是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叫喊着逃开了! “爱丽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场面乱套了,这不是邱沐霖想要的结局,事情本不该是这样! “基德......”邱沐霖最后说了一句话,下一刻也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模糊之中,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朝他走了过来,将他背起。 “这就是共鸣后的力量?那个世界果然有很多未解的秘密。”胖老板将昏迷的邱沐霖抬进了一俩老实轿车的后座,喃喃的说,“中古世界的人类,各项身体机能远远强于现实世界的人类,而产生共鸣后身体机能数值又似乎在这个基础上得到了大幅强化。 在历史上,有记载的共鸣现象就包括了19世纪伦敦的‘开膛手杰克’事件,那个波兰人患有严重的精神病,产生共鸣时发生失控,一连开膛破肚杀死了五个人,而且没人能够阻止他,那学生没一命归西已经运气很好了。” 他坐上驾驶位,插进车钥匙,系上安全带,熟练地发动汽车,伴随着身后救护车的声音,向远方驶去。 “得赶紧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不然帝国组织的人一定会抓走他。”胖老板继续自言自语道,“嗯,艾伦·邱先生已经成功重启了中古世界的大门,还发生了我也意想不到的共鸣现象。帝国组织当初在医院没有带走他实在是个严重失误。” 胖老板打开了车载音乐,里面播放的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一首经典的古典乐曲,里面的旋律十分有助于睡眠。 “还是给他好好休息一下吧。”胖老板的车子驶进了格林尼治大学的大门,一路穿过宽敞的道路,来到了一座老式的巴洛克建筑的旁边。 停止发动机,胖老板看了看后车座沉沉入睡的邱沐霖,意味深长的说道:“欢迎回到中古大陆。” ------------ Part.1 审判易博拉欣 玫瑰花瓣如漫天飞舞的蝴蝶,翩跹落下。 金字塔型的玫瑰圣贤寺前的处刑场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某个时刻的来临。 正前方大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匹双峰骆驼,骆驼背上隐隐约约趴着一个人影,他似乎被反绑住了双手,如同被斩去了双臂的武士,神情木然。 人们看到,牵着骆驼的是一个浑身散发出冰冷杀气的男人,他的长袍猎猎而起,像一面染血的银灰色旗帜,象征着最终的胜利。 “是帕夏大人,骆驼背上的是帕夏大人!”人群熙攘了起来,有人看到了那个人的长相,纷纷拥挤了过来。 老哈伦双手交叉于胸前,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脸上的皱纹因此而挤在了一起。安西大师将骆驼牵到了老哈伦的面前,微微点头,他便将易博拉欣从骆驼背上一把扯了下来,撕下了他嘴巴上的封条。 “在场的诸位,今天的犯人——西漠省帕夏,哦,不对,是‘冒牌货’帕夏带到。”老哈伦说道,“现在,有请受害人来说说这家伙的罪行。” “我该上去说话了。”瞎子抿了抿嘴,冲妹妹霍依做了个鬼脸。 霍依也做了个鄙视的手势以回报他,笑道:“去吧,去吧,别上去说话也不正经。” “当然哟,妹妹大人。” 这俩人不像是兄妹,倒像是姐妹。看着瞎子吊儿郎当的上台,听着他与霍依扯皮似的对话,一旁的基德不禁想起了自己远在家乡的妹妹安妮。自己小时候也曾这般与安妮随意的开玩笑,不是我欺负你,就是你报复我。也许,自己离开克德兰真的太久了,真的应该要写封信回去跟家里报报平安了吧。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基德差点又忘记了绿狐,他说好了事情结束后会去找她。现在说明罪行,控诉假帕夏什么的交给小李跟瞎子就行了。他独自走进围观的人群中,左顾右盼,四处搜寻着绿狐小小的身影,在这样堪比大团圆的时刻怎么也不能少了她。 当然,绿狐可不这么想,她反倒希望跑得越快越好,在易博拉欣被反绑着押上来的时候,她就明白“红色蝎子”在西漠城的势力已经被全部瓦解了,阿卜杜拉将军不在易博拉欣的身旁,估计也是凶多吉少,这种情况当然是走为上策。 可是呢,倒霉的是,基德就好像瘟神似的缠上了她,绿狐没走上几步,就迎面撞上了基德傻兮兮的笑脸。 天哪...又是他!绿狐不禁捂脸,内心濒临崩溃,想哭的心都有了。 基德到没有看出绿狐的心思,还以为她真的哭了,连忙安慰道:“怎么了,怎么了?!别哭啊,大家都没事,我们已经战胜了假帕夏和阿卜杜拉将军了。” ——怎么会没事......就是因为假帕夏和阿卜杜拉将军失败了才会有崩溃的冲动吧! 绿狐一直憋着内心的吐槽,想大声说出来却又不能。唉,索性就哭一场吧,让不满换成泪水来发泄,真是受够了! 绿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眼睛泪汪汪的,仿佛撒娇似的直往基德身上蹭啊蹭的。心想,你惹我,我也烦死你,就是哭,没来由的哭,苦哭到你心烦意乱,无法思考,叫你老缠我! “呃,明白了。你一定是在抱怨我和小李那天把你一个人扔在市场那里跑了吧。”基德抓了抓头发,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孩子,虽然他有个妹妹安妮,但是安妮貌似从来没哭过,就是一女汉子,就算哭了,你去安慰她也绝对是被当出气筒打的份,这可有点伤脑筋。 他又想起了自家的“情圣”李昂纳多,这家伙是怎么安慰妹子来着?好像应该是这样吧...... “啊,我迷人的小姐,请不要难过,下次我一定会改正错误,即便你逛街逛到三更半夜,我也让自己老老实实的蹲在原地,无法自拔......”等基德模仿着李昂纳多说话的口吻,却越学越离谱,最后他自己都不得不住嘴。 这个时候,绞刑台前,对易博拉欣的“批斗大会”已经接近尾声,诸项控诉都已经陈述完毕,需要轮到基德和安西大师一同提供呈堂证据,总结结果。 老哈伦叫人拿来一张板凳和一把大蒲扇,坐在台上扇风,这太阳都快把他的老骨头给蒸熟了。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对李昂那多说道:“异教徒朋友,我老了,嗓子不好,你替老夫去叫你的同伴来。” “好的,我的大人。”李昂纳多行礼道。 “另外,原谅老夫上次的无礼,是我错怪了你们,轻信了阿卜杜拉的鬼话。” “别在意,老英雄,都是‘红色蝎子’干的好事,我们应当立刻封杀这个商会。”李昂纳多说,“我怀疑那场‘银沙城’圣贤寺的纵火案也是他们搞的鬼,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但我还是请老英雄能带我们面见苏丹陛下。这个案件确非东帝国所为,应是有人居心不轨,意图挑起战火,他们很可能与‘红色蝎子’有关。” 老哈伦沉吟片刻,道:“虽然信任一个异教徒让老夫感觉有些不自在,但我可以带你们去见苏丹陛下,能不能说服陛下就是你们的事了。” “当然,感激不尽。”李昂纳多用光明神教的方式答谢道,“愿火焰之光常照汝心,大人。” 基德终于回到了台上,只不过他有一点小小的尴尬,绿狐一直抱着他的手臂不放,哭哭啼啼,眼泪把基德的衣袖弄得又湿又皱,怎么样都没法让他松手。观众们看着这情景差点就以为是人贩子拐卖小女孩,不禁八卦了起来,令基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甚是难堪。 “弱鸡,我坐牢几天你都勾搭了多少妹子,你最好老实交代。连绿狐小姐你都不放过,你行啊!”李昂纳多一脸暧昧的坏笑。 “喂喂,这不关我的事,是她莫名其妙哭个不停!”基德匆忙辩解。 绿狐一听又开始以泪洗面了,拿基德的袖子当手帕。 李昂纳多“啧啧”几声,“嗯哼,别狡辩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一个重友轻色的人呢。” “行了,不和你这老猥琐多说!”基德没法说服他,只好大声道,“我得办正事了!” 基德从腰包里拿出了原本属于曼努克帕夏的令牌,走到易博拉欣身旁,“拖”着哭成泪人的绿狐,像一名神探一样讲述着事情的大致经过。 “各位沙之国的朋友们,这位冒牌货,及其同伙在半个多月前引诱曼努克帕夏来到了西漠城附近的盐井村,谋杀了帕夏大人,并抛尸于盐矿的地下内流河之中......” 呜呜...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传进观众耳朵里。 “然后,他们还设下了各种圈套诬陷帕夏的亲信......” 呜呜呜...... “喂,别哭了!” 呜呜呜呜! 本来四五分钟就能讲明白的事情,却硬生生的拖到了十分钟。煎熬了半天,基德心说总算是讲完了,这简直是场灾难。绿狐也哭累了,再怎么往眼眶边上抹洋葱油挤不出一滴泪水了,只好作罢,她背地里吐了吐舌头,下定决心下次还得捣捣乱。 安西大师走到易博拉欣的前方,蹲下身姿,看着他伤痕累累的面孔,不带任何情感地问道:“那么,你认罪了吗?还需要我当众揭发你们的阴谋么?” 易博拉欣缓缓抬起头,蜡像般的皮肤夹带着凝固的血痂,表情看起来异常的可怖,他沙哑的说着:“你们已经知道了事实,我认不认罪又有什么区别?” “很好,那么你为什么要假扮帕夏,你又是如何做到的易容,以及居心何在?” “假扮?易容?哼哼。”易博拉欣干笑了两声,“这本来就是应该属于我的权力,我才是西漠省真正的帕夏,我又何须假扮?” 听到这个犯人大言不惭的话语,台下的群众中出现了许多唾骂的声音,之前他们还在朝李昂那多和瞎子等人扔臭鸡蛋,现在又转而向易博拉欣进行批斗。 “你这话什么意思?”安息大师质问道。 “曼努克是我的孪生弟弟,他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帕夏总督之位。”易博拉欣的语气越来越重,声音逐渐失控了起来,“当年立下战功的人是我,是我设计打败了步六孤族人。然而曼努克却在战役结束的时候,把我推下了山崖,谎称我已经战死,企图把功劳都算在自己身上。但他没想到吧,我回来了,杀了他是他罪有应得,为了这一天我足足隐忍了七年!” 安西大师忽然想起来了,是的,七年前易博拉欣和曼努克两兄弟的威名曾经传遍了萨尔斯大漠。 那一年,不仅是沙之国最混乱的一年,也是整个中古大陆最混乱的一年,几乎整个中古大陆都陷入了无休无止的征伐。 圣巴利安与“海盗王国”布隆萨斯瓜分了大陆中部最古老的“圣王之国”罗斯里克,并发动了对克德兰的第一次侵略战争。 与此同时,连游牧于高原地区的步六孤族人都开始了大规模的军事扩张,对沿途的小国尽情杀伐屠戮,灭亡了古国莎伦,并将其王城夷为平地,大火足足燃烧了三天三夜,死伤者数以万计。 这个变故被当时的人们称为“黑暗浩劫”,标志性事件便是延续了两千年的罗斯里克政权倒台,以及步六孤族人的大举西征。 “你撒谎!”瞎子突然一改嘻哈的常态,跃上绞刑台,揪住了易博拉欣的衣领,“曼努克帕夏绝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是个好人,而不是你这样的伪君子!” 易博拉欣笑了起来,狰狞的笑了起来,抽动的皮肤剧烈颤动着,脸上的血痂尽数破裂,就像皮肤出现了道道血红的裂纹。 “人的罪行一旦涉及了‘七大罪’,便无法救赎,有的人却不明白这一点,还要尽力的假意行善,掩盖罪行,蒙蔽自己的双眼,直到自己都开始相信自己是好人,可悲啊......” 台下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目,差点又要失控。 “你这畜生,你帮助‘红色蝎子’压迫村民,谋杀帕夏,陷害忠良,你还有脸说这些,真是大言不惭哟!”瞎子冷冷地说道,然后他愤怒的将易博拉欣推下了绞刑台,任其摔得头破血流,不留一丝怜悯,“老哈伦大人,安西大师,快动手杀了他吧,这个人死不足惜!” 易博拉欣摔断了几颗牙齿,但他只是吐了几口脓血,就重新挣扎着站了起来,他陷入了癫狂状态,张开血盆大口,狂笑道:“哈哈哈哈!你们杀了我也没用,七年前的‘黑暗浩劫’还会重新降临,恐惧将会以数倍的态势增长!” “这个人疯了!”瞎子嘲讽道,“就凭你们小小的‘红色蝎子’么?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商会?别做梦了哟,白痴,现在可是白天!” 霍依拉了拉他的衣角,劝道:“哥,别生气啦,他......” “哈哈哈,你们还不明白对手到底是谁!”易博拉欣突然打断了霍依的话语,“古代神明说,这个世界上有七种罪恶。你们将面对的,是自己人性的弱点。贪婪、嫉妒、怠惰、傲慢、愤怒、色欲、暴食,七大原罪。你们的罪行将会葬送萨尔斯王朝,最终也会葬送七大王国,等着末日审判到来吧,愚昧的人们!” 他说完了一长串只有精神病人才会发出的言论,在众多人的惊愕当中,干咳了几声,一瘸一拐地,仿佛苍老了几十岁,朝着燃烧的火盆走去。 “难道他要......”李昂纳多发现他的行为有些不对劲,“快,快拦住他!” “人啊,自诞生之始,罪恶就已如影随形......”易博拉欣喃喃了几句,毫无留恋的将身躯投向了烈焰的怀抱。安息大师想要阻止,可惜再快也只扯下了易博拉欣的黄色外衣长衫。 烈焰瞬间吞没了易博拉欣的躯体,人们只能看到,一具焦黑的人体在火舌中扭曲,如恶魔的肢体在抽搐舞蹈,逐渐分解消失,化为灰烬。 ------------ 第十六幕:王朝的阴暗面 ------------ Part.2 迷路的少女 “驾,驾,驾!再快一点呐!” “我的姑奶奶啊,放过我吧!” 在西漠城外的商道上,过往的沙之国商人看到了这样一番令人啼笑皆非的景象:一位梳着漂亮马尾辫的妙龄少女像骑着玩具木马似地骑在一个步六孤族人的背上,她左手环着那步六孤族人的脖子上,右手则拿着一把看似没有剑刃的银色剑柄,指着前方,两条穿着白色丝袜的小腿快活地荡来荡去,咖啡色的小皮鞋时不时踢到步六孤族人的身上。 这个倒霉的家伙是步六孤族人的探马赤军(PS:所谓“探马赤军”就是草原民族编制里的侦察骑兵),自从被这女孩“俘虏”开始,他已经被这样当马使唤了将近一个星期,几乎跑遍了整个西疆大漠地区的村庄和城镇。 他各种方法都试过了,无论是逃跑,趁女孩睡觉的时候动刀子,还是什么奇葩的办法,统统都试过了。他有一次偷偷联系了人贩子,结果人贩子反而被这女孩给拐卖了。 探马赤军感叹:这看似童颜未改,心理年龄只有十岁的柔弱少女实在是神通广大...... 没错,她便是基德与李昂纳多在东帝国王都亚尔戈纳城见到的萝莉女孩莫妮卡·阿菲尔丽,瓦兰廷皇室未来的太子妃。 她似乎又一次的迷路了,找了这么久,依旧没有找着“银沙城”摩沙迪瓦。 可莫妮卡依旧坚信着自己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而那倒霉的步六孤族人也是跟着鬼面旗的同伴们一同到沙之国执行秘密任务的,同样是人生地不熟,两个路痴在一起只能越跑越偏。 来到城内的闹市区,莫妮卡跳下步六孤族人的后背。在进城前,她手中的无形断剑微微振动了一下——她明白,这是七大罪骑士在附近出没的征兆。 断剑能够通过感应异能判断七大罪骑士的大致位置,但断剑仅仅振动了一次,便又恢复了常态,说明这个七大罪骑士仅仅是短暂的使用了异能。 是错觉吗?不,断剑的确振动了。 莫妮卡找到一位背着行李的老挑夫问道:“请问这位伯伯,这里是不是‘银沙城’摩沙迪瓦啊?” 老挑夫不禁一汗,道:“这里是西北边境的西漠城啊,离王都‘银沙城’还远着呢,小姑娘。” “啊,谢谢伯伯,看来又走错了啊......” 莫妮卡不由得思考,还没有到达摩沙迪瓦城,断剑就出现了振动,难道说那名七大罪骑士又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王都,来到了这里吗?真是相当期待这次的对手,希望涅莉姐姐和白泽尔哥哥也在沙之国吧。 “丑八怪骑兵,丑八怪骑兵!你竟然又带我走错地方了...哎,人呢?!”莫妮卡一回头,发现那步六孤族人早已溜得不见踪影,他大概是乘着女孩专注思考的机会飞也似地逃掉混到人群里了。 “呐,还算挺机智,这次就放过他好了。” 她心想着这次一定得找一个懂路的向导了。莫妮卡长吁一声,又漫无目地乱走了起来,她相信偌大的西漠城总会找到合适的向导带路的。走进一条街巷,她没有注意到路口牌子上标识的“此地施工,禁止进入”。 这条路中央有一处公共饮水池,莫妮卡停下了脚步。水池里漂浮着腥红的血液,仿佛一朵朵妖异盛开的彼岸花。两三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趴在水池的边缘,两眼惨白,一只手呈爪状垂向地面,似乎生前经历过无谓的挣扎。 还有更多的尸体。 路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蒙面长袍的人,他们的身上插着各式各样的武器:飞刀、十字剑、长矛、战斧、步六孤骑兵的偃月刀......这些武器属于不同国家的制式,难道说这些人被来自七大王国的高手给杀死了吗? 莫妮卡拔出一具尸体身上的北国月刃斧,端详了一阵,这把“重型武器”的质量相当的轻,斧刃上的金属光泽也相当的暗淡,就像是匆忙锻造出炉的劣质品。再拔出几把武器来看,也是一样的情况,太奇怪了...... 再看地上的尸体,她察觉到这些人的手指上都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指关节形状也弯曲的非常奇怪,应该是常年使用兵器或者攀爬所致,另外他们的手中握着的是轻便而致命的匕首或蝎尾鞭、拳刃、镰钩之流的暗杀型武器。 那么就能推测出死者应该就是传说中沙之国的秘密暗杀机构“银沙刺客公会”的人了。 他们这些人多半武艺出众,尤其擅长快速攀爬和无声潜行,在房梁上如履平地,只要被银沙刺客顶上的目标,几乎没有一个能生还。 然而,这些刺客却无比凄惨的死在了这里,说明和他们战斗的人实力远远凌驾在他们之上。 加上,那些做工粗糙而大量的武器,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个人——七大罪骑士之一掌握了炼金之术的“贪欲之罪”,他能利用某种古老而邪恶的,被称作“龙之眼”的力量高速合成或强化任何想要的武器或金属工具。 没有人知道这些人是如何掌握这些超自然力量的,她只知道身为断剑骑士的自己,必须依靠自身的实力猎杀他们,否则就是他们猎杀我们。 “七年前扰乱了大陆和平的七大罪成员‘贪欲之罪’再次出现了呢。”莫妮卡像天真的孩子一般笑了笑,脸上洋溢着一种莫名的小期待,“那个时候我才十三岁,关于‘贪欲之罪’的事情也只从长辈的口中听到过。终于要见到那个家伙本人了吗?呐,好兴奋。” 她最后向地上的死者默哀了一阵,说了一段像是仪式性的话语,“原谅我吧,我不能阻止这场争伐,也不能拯救所有的人。不过,总有一天,断剑将会猎取那些罪恶的灵魂,安息吧。” 莫妮卡重新站了起来,离开了这里,继续寻找合适的向导,去完成自己肩负的使命了。 ------------ Part.3 萨法维家族 “七大罪...七大罪骑士团?!杀害了赫流沙公爵的组织,难道他们还会是谋害西漠省帕夏,令‘红色蝎子’为所欲为的幕后黑手吗?”基德回想起了一些事情,白泽尔昔日的谈话一瞬间浮现在了脑海里,“七大罪骑士团!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喂,你怎么了,弱鸡?”李昂纳多看到基德情绪有些不对,连忙问了几句,“七大罪骑士团?” 基德看着李昂纳多严肃的说道:“记得以前我第一次认识你时,你在圆木树屋旅店说的话吗?刺杀赫流沙公爵的人在恐吓信中自称是‘七大罪骑士’。” “记得,但是易博拉欣没说是‘骑士团’啊。”李昂纳多认真答道,“圣巴利安的事情怎么可能和沙之国扯上关系?易博拉欣所说的‘七大罪’只不过是宗教概念而已,很多教派都有提到过,别想太多。” 基德还是有些不安,“你上次说的白衣骑士,其实我认识他。他说过七大罪骑士团是不分国界的,不效力于任何君主,他们肯定不仅仅出没于圣巴利安......” “肃静,肃静!”老哈伦突然冲台下骚乱的人群喊道,“这个冒牌货已经认罪自焚,我宣布对其审判到此为止,大家可以回家或者工作了!愿圣火的洗礼将净化他罪恶的灵魂!” 十分钟后,围观的人们在唏嘘声中逐渐散尽,留下了满地的狼藉。几名萨尔斯近卫兵不得不担当起清洁工的责任,忙忙碌碌地清理着处刑场的垃圾、尸体跟血迹。付出了一点小小的牺牲,却解放了整座西漠城,在老哈伦看来还是值得的。 “异教的朋友们,如果你们很赶时间,我们可以明天出发,而且运气好说不定能遇到我们王太子拜齐德殿下的军队。信使说,他不久前刚从步六孤汗国附近的莎伦行省归来,估计要到这附近补充粮草和水源。”老哈伦热情的对基德和李昂那多说道,与几天前还是敌意状态的态度已经大为不同。 “如果大人愿意,我等自是不胜感激。”李昂纳多又开始彬彬有礼起来,“如若有幸遇见尊贵的王太子殿下,我也会倍感荣幸的。” “噫!没想到你不仅对夫人小姐感兴趣,还对王太子感兴趣,这口味还真重!”基德心里嘀咕。 但同时,他也开始好奇起这个王太子起来,一般情况下,王太子即君主的长子,也就是未来王朝的继承者,不应该在皇宫养尊处优,接受保护么?怎么还带兵乱跑,还到步六孤汗国边境“玩耍”? 也许是老哈伦看出了基德心里的疑惑,他自豪的笑道:“哈,其实王太子拜齐德殿下已经有37岁了,早就经历过了许多大场面,我们沙之国的王太子可不同于其他国家。” “37岁的王太子?!”基德目瞪口呆,在他印象里,王子不应该都是童话里那种年轻有为,被万千少女暗恋的高富帅么?37岁“高龄”,比圣巴利安和我们克德兰的国王还大,又爱亲自带兵打仗,这样的王子还真是少见。 “其实嘛,拜齐德王太子还是跟那些年少气盛的年轻人似的,争强好胜。”老哈伦又补充道,“伊萨克苏丹比较喜欢小王子苏里曼,他是王太子殿下唯一的弟弟,聪明伶俐,好礼乐,很有政治才能。王太子殿下不服气,硬是要拉这小他差不多二十岁的弟弟出来看他行军布阵,好展现自己身为王储的雄才大略。不过,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其实很好的,只是有点喜欢较真......” 基德懵了,心说这王太子还真够奇葩的,没事找事和弟弟叫什么劲啊,不知道要谦让晚辈么,自己都是继承人了还争...也许,基德早就忘了自己以前跟安妮拌嘴的情景,他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吧...... “导师,导师!”一位银沙刺客的学徒骑着快马匆匆赶来,他一到处刑场就飞身下马,一溜烟跑到安西大师的面前,半跪行礼后道:“导师,在公共饮水池附近埋伏的兄弟们...全部都...牺牲了。” 饶是平日里见惯死亡的安西大师此时也不禁脸色一沉,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他追问道:“敌人那里死了多少人?” “报告导师...没有发现类似敌人的尸体。”刺客学徒的脸色极为惶恐,“敌人的实力强的叫人吃惊!” 安西大师低头沉吟,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在后花园看到的,那个叫“阿里”的神秘商人。他绝对不仅仅是个商人,阿里能够发现自己隐匿的位置,察觉到安西大师细微的气息,这个人的实力绝不在自己之下,那么会是他杀死了埋伏的刺客么? 阿里,已经被他列入了危险人物的名单。他将会是刺客公会最大的敌人。 安西大师脸色阴沉着走到老哈伦的面前,小声地对老哈伦说了几句话,一瞬间的,老哈伦的笑容顿时消失了,胡子倒竖了起来,像是愤怒中的雄狮,随时准备咆哮! “什么!有人想要造反?!”老哈伦突然爆发,声震数里,他不顾自己的嗓子大喊道,“那个什么阿里和黑衣大人是什么来头,竟敢如此嚣张!” “不清楚,只知道那个被称为‘黑衣大人’的人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眼眶似乎画有宫廷的烟熏妆,其他部位都被厚实的长袍方巾遮住了,所以只能知道这些特征。”安西大师答道。 老哈伦背着双手,来回踱步,“能调动军队,身份是宫廷里的显贵,又有绿色的眼睛...等等,绿色不是外戚家族萨法维氏的特征么?也就说,反贼是一位皇亲国戚的显赫人物!真是见了鬼,我就知道让外戚干政会致使天下大乱!” “什么外戚干政?”基德等人见出事了,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了?!” “苏丹陛下年轻时,宠幸王妃萨法维氏,任用了一大批萨法维家族的官僚。当今王朝的四大帕夏中,除了西漠省的曼努克和莎伦省的谢利姆,其余的都是萨法维家族的人,就连西线圣战护教军最高统帅——万骑长萨拉丁也是萨法维家族的人。”老哈伦眉头紧锁。仿佛苍老了十岁,他是个忧国忧民的人,“我身为萨尔斯老臣,绝不允许叛乱的发生!” “这就难办了哟,照大人这么讲,萨拉丁和那两个帕夏都有可能是反贼。”瞎子神情也有了细微的变化,咬了咬牙,似乎想起了什么深仇大恨,“萨拉丁,就是他在隐秘禁卫军叛乱之后提议苏丹陛下杀光宦官的。” 咔!一把折扇突然开启,被大家忽略了很久的老板娘此时犹如说书先生一般走到众人面前,接道:“借机铲除庞大的宦官势力,好聪明,不,好狡猾,好狠毒的人呐!不过,我喜欢...好吧,我是开玩笑的啦。” 李昂纳多听了大家的谈话,思考后总结道:“照这么说,那那个萨拉丁就相当可疑了。首先,他是萨法维家族的,其次,他的兵权最大,最有可能造反。不过,他是不是黑衣大人还不能妄下定论,还有,黑衣大人也很可能与圣贤寺纵火案有关系。” “那我们就去找出证据,让萨拉丁这天杀的乱臣贼子得到应有的惩罚!”基德朝前方伸出了拳头,慷慨激昂,好比要拯救世界,“对不对,小李,绿狐?” “哎!”绿狐吓了一跳,怎么莫名奇妙又扯到自己的名字了?她虽然很想大喊一声“对你个大头鬼啊”,但她最后还是忍着了,仿佛正在被逼着签订不平等条约,不答应也得答应,“对...对啊。” “我们愿意为了沙之国的漂亮妹子而战!呸,是老百姓!”李昂纳多坚定道。 老哈伦叹了口气,同时也有一丝欣慰,“唉,让你们看到了我们国家的阴暗面。你们能帮忙,老夫心领了,但是你们外国人没必要被牵扯进去,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管这件事。” “不,事实上,我们早就被牵扯进去了。”基德昂头道,“我们破灭了他们控制西漠城的阴谋时起,就和这趟浑水脱不开关系了。” 瞎子也跟着说:“我也会帮忙的。嗯,我早就想和萨拉丁做一个了结了呢。” “还有我!”霍依在一旁高高举起了手,“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瞎子轻轻掐了妹妹一把,说:“绝对不行,这很危险,你这几天已经够乱来了。我告诉你,萨拉丁比阿卜杜拉厉害多了!假如阿卜杜拉的权势能控制一座城,那么萨拉丁就能控制半个国家!” “喂喂,再怎么样我也是救了你啊,那么看不起我吗!”霍依很不服气。 “不是看不起,我只是尽我所能保护你,那么。”瞎子又朝着老板娘低声道,“我妹妹就拜托你继续照顾了,给她换个好的工作吧。” 老板娘挑眉一笑,“呀,当然可以哟。不过,我需要一点小小的回报,不多不多,基德欠我三千托比昂币,你就给我他的十分之一好了。”她心里盘算着怎么捞点油水。 “嘛,基德欠的我一起给了。”瞎子不在乎的说,“我父亲留给我那些私藏着还没被国家上缴的遗产可不少呢。” “哥,你真要丢我在西漠城啊。”霍依急了。 “对不起啦,只是暂时的,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回来找你的。”瞎子点了点妹妹的小鼻子,“到时,我们搬到摩沙迪瓦去,替你找个如意郎君,你这么大了,也该嫁人了,晚了就嫁不出去了呢。” “又乱说话了......”霍依脸色绯红,“唉,好吧好吧,我会答应你,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 瞎子微笑着竖起一根手指,“一言为定。” 安西大师靠在绞刑架旁,默默地看着他们信心满满的样子,一言不发,神情冷漠,他对弟子学徒们的死亡感到了深深的触动,他也是个人,不是神,也会有悲伤的时候,只不过刺客的哀伤并不会表露出来,他们其实都是很固执的,宁可憋着也不落泪。 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绝不会像大家想的那么简单,萨拉丁不会有这么傻。 安西大师预感到一场巨大阴谋的最后时刻就要到来了,事情的背后可能更为复杂,更为黑暗,一旦涉及,其结果必然充满血腥与暴力,唯有一方的死亡才能终止叛乱。 无论其结果如何,王朝都将遭受惨痛的损失,这场叛乱不是偶然,而是一场矛盾积累的必然。想到这,他深吸一口气,拉上了黑色的面罩,默默离开了处刑场。 ------------ Part.4 王子殿下 第二天清晨,老哈伦就率领着西漠城的部分护教军团,动身前往王都摩沙迪瓦。 处理反叛是十万火急的头等大事,必须及时通报伊萨克苏丹,如果没算错,还有一星期圣战军团就要出发了,情况十分危险。 西漠城的正门聚集了长长的队伍,千余人如长蛇般行军,浩浩荡荡,士兵和坐骑行走的过程中扬起阵阵沙尘,每个人都雄赳赳,气昂昂,精神饱满。 虽说不是去打仗,但怎么说也要拿出些气势,给路人们看看萨尔斯军队的雄姿吧。 他们的任务是护送老哈伦和基德等人。另外,假若叛军造反,这些部队又要承担起平反的任务了。 而,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有一位外国少女正骑着匹骆驼不紧不慢地跟在了护教军周围。 莫妮卡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向导”。她打听到了今天护教军前往摩沙迪瓦的事情,嗯,军队总不可能不识路吧,跟着他们准没错。 莫妮卡有些好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前往王都呢?也许沙之城就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了吧,这与“贪欲之罪”有关系么?想想都觉得好兴奋呐,这样的大场面,自己可不能再缺席了。 “咦,那两人怎么有点眼熟?”莫妮卡在队伍前头看到了那两个外国人,一个看起来傻头傻脑,一个显得很有气质,她打算再凑近一些,好好观察那两个人,“好像,我在东帝国见过他们似的...不会这么巧吧?” 看来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军队行至半日,在远处红色蘑菇形巨岩下出现了另一支队伍,他们也穿着萨尔斯制式的铠甲,高举沙之国的“烈日双刀旗”。 没错,这应该就是老哈伦所说的拜齐德王太子的军队了。 莫妮卡看到老哈伦和那两个眼熟的外国人策马到了那支队伍的前头,估计是要和那边的领头交谈吧。 “我是护教军西漠战线的将军哈伦·拉加德,想要求见王子殿下。”老哈伦冲队伍最前排的尘暴铁骑部队喊道。 不一会儿,某位穿着大红绣纹锦袍,戴着一顶酷似猫耳的方巾头冠的少年骑着一匹棕色沙漠马,从铁骑中间出现。 他长得眉清目秀,仪表堂堂,头冠后方垂下的方巾随风飘起,拂过少年的俊秀的脸庞,使他看起来有一种读书人的才气,又有一种王家贵族的风范。 “你就是‘圣战老英雄’哈伦·拉加德阁下么?真是久闻大名了,前辈。”少年温文尔雅地说道,“很抱歉,王兄有要事先于军队一步赶回王都了,如果老将军有急事求见的话,不妨可以先告诉我,我可以替你转告王兄,如何?” 基德纳闷了,眼睛像盯着贼似的对少年四下打量,他问道:“王兄?你是谁啊?” “喂喂,白痴弱鸡,注意一下礼节,别那么粗鲁地问别人。”李昂纳多在基德耳边小声提醒道,他已经猜出少年为何许人了,看到基德脑袋瓜子少一根筋,都不禁为这低到极点的情商直冒汗水。 那少年倒不以为意,只是挂着一抹淡淡地微笑,道:“忘了自我介绍,失礼了失礼了,本人名叫苏里曼,是沙之国的王子,两位外国的朋友。” “王子?!”基德愣了一下这才回想起老哈论说过拜齐德王太子还有个小他差不多二十岁的弟弟。 基德细细打量了起来,等等,他又注意到了一点,苏里曼王子的眼睛居然是碧绿色的!老哈伦好像还说过,在沙之国,绿色眼瞳不是萨法维家族的特征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小声问了问老哈伦,老哈伦解释道:“两位王子,拜齐德和苏里曼殿下都是王妃萨法维氏所生,他们都遗传了母亲绿色眼瞳的特征。” 基德“哦”了一声,不禁自嘲,差点把王子殿下也当作萨法维家族的那帮反贼了。 小王子苏里曼见基德等人半天讨论着什么,以为他们是为难着要不要把本该跟王兄说的事情告诉自己,于是他便说道:“唔,那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啊,我理解你们。这样吧,我们既然都要回王都,那就一起走吧。哦,对了,这儿不远处的清泉镇有一处行宫,是父王修建用以避暑的地方,诸位来此路途遥远,不妨小歇一会儿,如何?” 老哈伦见天气炎热,也点头赞同,“嗯,该让手下的小伙子们休息一下了。” 清泉镇,位于西漠行省与沙之国王都“银沙城”所在的中央行省的交界处,是一座人口不多,地方不大,却及其繁荣的绿洲城镇。 它依泉而建,那是一片由圆盘状和月牙状两处清泉共同构成的湖泊,它被当地人称作“日月泉”,日月泉周围是一片植物繁盛的绿洲,在沙海中,它就像是一张绿色的地毯,在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下,清泉镇成为了过往商旅的必经之地,因而经济得到了飞快地发展,地位也日益提升。 伊萨克苏丹修建的行宫位于日月泉湖畔的荫凉之处,那里的热带植被相对集中,有花草,有湖泊,风景优美,又能避暑。 不得不说苏丹陛下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要是再搬来一张胡床,边晒太阳边喝冰镇的沙之国葡萄酒,然后周围是一些活泼可爱的妹子,那可就真是享受了。 苏里曼王子命人备好柔软的坐垫,端上烤羊腿和大盘鸡,再备上几瓶加了冰块的葡萄汁或葡萄酒,好来招待这些客人。 一切都按照萨尔斯宫廷的礼数布置得妥妥当当,小王子必然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令人无可挑剔。 基德一上座便狼吞虎咽了起来,就好像三天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一口顶别人十口,周围的侍从都不禁瞠目结舌,一副看到了珍稀动物的表情,觉得“大胃王”的称号非他莫属不可了。 苏里曼王子笑了笑,拍手唤上几名宫廷乐师和歌姬舞女,他热情地说道:“接下来要表演的是我们沙之国的罗裙舞,伴奏的乐曲是有名的音乐家摩尔先生所作的《光明与沙之海》。” 这首曲子一开始便有一种沧桑的意境,调子低沉而平缓。 伴随着飘渺的舞蹈与空灵的歌声,沧桑中似乎又带有一丝神秘之感,就仿佛令人看到了茫茫大漠之中,有一朵艳丽的花儿在顽强绽放,它的周围一片死寂,毫无生气,在这片沙海之中唯有这朵花一枝独秀。 下一秒,曲调由平缓走向高昂,舞女的粉色罗裙高高扬起,旋转,舞动,就像花朵明知气候的恶劣将使她死去,也要扬起高傲的身姿,直面头顶的烈日。 基德虽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却也觉得这歌曲有着说不出的动听,舞蹈有着说不出的好看。 “只要心中光明常在,即便不幸如沙海常流般接踵而至,那一丝温暖也将同神圣的火炬常照我心。”苏里曼耐人寻味地说道,“这是我的王兄告诉我的,这便是《光明与沙之海》的真正含义。” “王子殿下很喜欢音乐么?”李昂纳多问道。 “略知一二,让诸位见笑了。” 基德在一旁忽然插嘴,卖了一次队友,“小王子殿下,跟你说话的这位就是个大音乐家哦!” 苏里曼一愣,旋即对李昂纳多更加客气了,“咦,阁下竟有如此才艺。我未曾听闻过贵国的音乐,阁下可否演奏一曲呢?” “不不不,那纯属基德瞎说的,我对音乐只是业余爱好而已。”李昂纳多连忙推辞道,“况且,我的鲁特琴也已经坏了,没有乐器可用。” “阁下太谦虚了。”苏里曼王子打了个响指,旁边的仆人便恭敬的走了过来,“你去替这位外国乐师订做一把新的鲁特琴,要最上乘的克德兰木材。” “喂,殿下不必如此!”李昂纳多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既是远方的贵客,那我必将以礼相待,一尽地主之谊,区区鲁特琴又算得了什么呢?”苏里曼喝干一杯酒,认真地说道。 李昂纳多心说,这小王子虽然看起来挺文雅含蓄的,但是出手却毫不吝啬。 “没错,你们不用客气。”老哈伦也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面色开始红润起来,颇有醉翁之态,“你们为王朝和百姓所做的一切都证明了你们是我们值得信赖的朋友,这点薄礼就当是原本误会你们的补偿吧。” “那可真是太感谢王子殿下和老哈伦大人了。”李昂纳多喜形于色,其实他早就想买一把新的鲁特琴了,没有音乐的日子实在是枯燥乏味,这种感觉就像做菜不放盐,耍帅时身边没有妹子,好吧,“诗人”的比喻都是很奇怪的。 面对几人一句又一句的客套话,一直闷在身旁的绿狐可有些受不了了,她在这群人中间既无话可说,又不知道该干什么,实在是无聊到爆炸,她心里不断祈祷着:“快结束吧,我可是有任务的人!”可谈话还在继续,下面才是重点。 苏里曼王子对基德等人的经历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原谅我不知两位友人的卓越贡献。你们能简单告诉我你们的故事吗?” “我来讲,我来讲!小王子殿下,当年莎伦国还存在的时候,我可是宫廷里的第一故事大王,凡是听过我讲故事的女孩没有一个不暗恋我的。”瞎子毛遂自荐道,“虽然现在的我早就对妹子不感兴趣了......” 绿狐算是要疯了,这“简单的故事”讲了足足一个小时。瞎子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却讲得绘声绘色,添油又加醋,比喻、拟人、排比、夸张等一系列修辞手法一个都不少,就好像瞎子亲眼见证了大千世界似的。 而关于萨法维家族和阿里、黑衣大人的事情,瞎子也统统提到了,苏里曼是一国王子,瞎子认为他有权知道实情,便替基德他们将关于阴谋的事情告诉了小王子。 苏里曼王子听后酒杯的酒洒了出来,吃惊不少,他不仅被故事所吸引,更对故事背后所潜在的宫廷阴谋十分在意,他放下酒杯,一脸严肃的问道:“这些都千真万确吗?!” “是的,殿下,一切属实,老臣可以作证。”老哈伦立刻回道。 “如果连‘老英雄’都这么说,那父王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小王子甚是不安,额头流下了几滴冷汗,“你们怀疑黑衣大人是萨拉丁舅舅?” “老臣仅仅是怀疑,但并无确凿证据。我们只是希望殿下和苏丹陛下能多多提防萨拉丁及其它萨法维家族的人。” 苏里曼陷入了沉思,老哈伦是王朝公认最忠心耿耿的大臣,为国家奋斗了大半辈子,他是绝对不会欺瞒自己的。 况且,萨拉丁本身也很可疑,不是吗? 小王子喃喃地说道:“没想到我的舅舅竟会有如此行径,叫人不敢相信。这么说来的话,他确实很可疑,上个星期离开王都前,萨拉丁舅舅就和王兄大吵了一架。” “欸,他们吵了什么?!”基德等人问道。 “萨拉丁舅舅说,王兄只不过是个成天想着打仗的纨绔子弟,萨尔斯王朝迟早会因为他而败亡。” ------------ Part.1 萨拉丁 在王朝的众多武将之中,只有一个人胆敢直谏伊萨克苏丹,指责拜齐德王太子的过失。他仗着萨法维家族庞大的势力,目中无人,甚至违抗苏丹的谕令。 若不是萨拉丁手握兵权,战功卓著,恐怕老苏丹早就要对他动手了。 可现在最令人担忧的情况却是萨拉丁很可能要反过来对老苏丹动刀子了,这要是一旦发生政变,萨尔斯王朝在沙之国的地位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基德和李昂纳多的最初目的仅仅是阻止圣战,而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国百姓惨遭横祸而不管。 阴谋的意味已经越来越浓重,萨拉丁是黑衣大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苏里曼王子决定不再耽搁时间,即刻连夜赶往王都摩沙迪瓦。 黑夜之中,沉默的沙海似乎如同时间沙漏般不断流逝,距离苏丹御驾亲征的日子越来越近,王朝与东帝国之间的战争似乎无可避免的爆发了。 基德越来越担心,“圣贤寺纵火案”依旧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案件与黑衣大人脱不开关系,甚至与圣巴利安对克德兰的战争脱不开关系。 另外就是七年前,中古大陆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会使得一个人的仇恨延续至今日? 其实在很早之前,基德就不断听人谈起过所谓的“七年前”,但是他却从未留意过这些事情。 ——呜呜呜......远处传来了低鸣的号角,暮光下的沙海暗流中突然开出了一支军队。 黑暗里闪烁着无数的火光,其中有三四个“亮点”从中脱离了出来,径直朝着苏里曼王子的部队奔驰而来。 待“亮点”接近之时,基德看清了为首者的相貌,那个人有着一头深灰色的头发,瘦削的脸上透露出了一种阴郁的气息,一对死鱼般的绿色眼睛边上画着浓浓的黑色烟熏妆。 他冷淡的注视着苏里曼王子的队伍。他穿着一套板甲。外面罩着一层敞开的橙色花纹长衫,这个人便是萨尔斯王朝的万骑长——萨拉丁! 冤家路窄,说萨拉丁,萨拉丁就到。苏里曼王子有些紧张,看到自己的舅舅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带着一支军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不过,再怎么样,他都只有几个人过来,先静观其变看萨拉丁要干什么。 “小王子殿下,原来是您,恕臣无礼。”萨拉丁不冷不热的说道,在马背上行了一个宗教礼,“不知殿下为何在此深夜赶路?” 苏里曼勉强以笑迎之,镇定地答道:“我有要事要禀告父王,因此我必须得连夜赶路。”他说完又试探性的反问了一句,“那么萨拉丁舅舅又为何要在夜晚行军呢?” “哦,臣下也是得到了苏丹陛下的诏令,命臣即刻带兵镇守王都。”萨拉丁依旧是那副阴沉沉的表情,好像看谁都不顺眼似的。 苏里曼王子思量着,王都兵力之多,居各大城市之首,况且又集结了上万人的圣战队伍,怎么可能会需要你萨拉丁的人马来镇守,这实在太奇怪了。 “那真是有劳萨拉丁舅舅了......”苏里曼淡淡的说道,低眉点头还礼,既不带有敌意,也不过分迎合。 “都是为了王朝,臣下没有什么可辛劳的,殿下。”萨拉丁说道,“那么,既然都要回王都,那么殿下跟着臣便是,臣愿为陛下开路。” ——同行吗...苏里曼心想,难道他这是要监视,以防我们轻举妄动,还是因为夜行军被发现,而企图找机会把我除掉? 小王子的额头滑落几滴冷汗,他从未如此害怕过自己的舅舅。萨拉丁率领的是王朝的常胜军,个个都身经百战,立过功,挂过彩。 自己身后的虽然是保护王室的禁军,但是他们的实战经验还是要比常胜军逊色一筹。 “别担心,殿下,我们都会保护你的。”苏里曼身后传来了基德坚定的声音,“我,老哈伦,李昂纳多,瞎子,绿狐,安西大师...以及你身后的所有人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在他说完后,所有人都做了个“誓死保护王子殿下”的手势。 “嗯。”苏里曼有了众人的支持,内心的紧张顿时烟消云散,他清了清嗓子,重新像一国皇子那般神采飞扬的说道:“既然萨拉丁舅舅有如此美意,那我便在此谢过了。愿光明之神与你常在。” “圣火之光也将与您同在,殿下。我相信您是个很聪明的人,如果您来治理国家的话,想必后世之人也会将您奉为贤君...可惜,我是看不到您成为苏丹的一天了...驾,我们走!” 苏里曼听完这句话,脸色一变,咬紧了牙关——这是在挑衅我么?他的意思是在说,他将会取代萨尔斯王朝的统治? 这个嚣张的老贼! 小王子不自觉地攥紧了缰绳,他必须要尽快通知父王或者王兄,不然情况将会变得非常危险。 他轻声唤来了基德、李昂纳多、瞎子和绿狐四人。 “抱歉,各位朋友,我可能需要大家的帮忙。”苏里曼王子毫不掩饰的向他们发出了自己的求助,“我,萨尔斯王室,以及沙之国的百姓,都需要你们的一份力量。” “言重了,王子殿下,虽然您不是漂亮的女孩子,却也是个可爱的男孩子,作为护花骑士的我是绝对喜欢美的事物的,因此我不会拒绝您的帮助。”李昂纳多在经历了一次生与死的擦边球后,却依然能够毫不犹豫的承担重任,两肋插刀,“在我心里,一名真正的骑士便是要在人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为他们挥舞手中的利剑,无分国籍,无谓信仰,直到献出自己的生命。虽然我身上没有任何剑的影子,但是吾心即吾剑。” 李昂纳多伸出了自己的雕花长枪,指向头顶那片浩瀚的夜空,“那你们的意见呢,各位?” “是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等等,好像这句话不应该是你这老猥琐会说的话,你不应该是说吾心即泡妞利器?”基德也边吐槽边拔出了腰间的骑兵刀,银色的月光在刀尖绽放出流光溢彩,刀身的铭文也在星辰下无比醒目。 “呐,有意思,我同意哟!”瞎子笑嘻嘻的举起了右手,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我虽然不知道什么骑士精神,但是我想,这与我们古代圣贤所倡导的‘光明意志’是一个道理的吧。要将正义施于人,为光明而战,所以,搞事情也请算上我一份!” 绿狐左瞅瞅,右瞅瞅,见旁边的人都像对天发誓似的举刀举枪举拳头,自己什么也不做会显得有些另类,还会暴露自己卧底的身份。她不情愿地跟着这三个“中二患者”一起举手宣誓——尽管她的右手就仿佛是根快要断掉的小竹竿似的,一颤一个抖。 “我...我也赞成...吧。”绿狐弱弱地说道。 她忽然手腕一凉,基德居然粗暴的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把自己的手拉高了一些,还面露喜色,像个孩子一样笑着说:“你们看,连绿狐一个女孩子都能有这样大无畏的精神,萨拉丁和‘红色蝎子’的叛乱又算得了什么呢?” 苏里曼王子看着大家干劲十足的样子,心里顿时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他想起了小时候,哥哥从学院归来,指着一本书,跟他分享过的为君之道——所谓王道也,尚贤爱民,君为天下,天下为君,江山得以永固。 哥哥常说,你虽然不是一位苏丹,未来也可能会平凡的度过一生,但只要自己也能爱着天下人,那么天下人也会反过来爱戴你吧,如此一来,此生无憾矣。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小王子喃喃地说道。 ------------ 第十七幕:宫廷雾霾 ------------ Part.2 银沙 苏里曼王子交给了基德四人一个重要的任务。 以小王子的通行证作为信物,去替他向老苏丹或拜齐德王太子传递口信,提醒他们提防萨拉丁的部队。 选择基德他们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首先,小王子考虑到,他们四人并不是萨拉丁所认识的人,不会引起他的注意。第二,基德等人作为西漠城事件的当事人,比其他人更具有说服力。第三,苏里曼王子和老哈伦对他们绝对的信任。 基德觉得自己不能辜负了小王子的期望,他现在感到自己的肩上又多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克德兰、瓦兰廷、萨尔斯,三个国家的命运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如果不能顺利完成使命,只怕自己就将成为千古罪人了吧。 旦暮之间,成败在此一举。 天色刚刚蒙蒙亮,基德四人便已脱离了缓慢的大队人马朝着“银沙城”摩沙迪瓦的方向快马加鞭,在午时来临之前,他们便以快于军队几倍的速度到达了城市。 在四人的身后,其实还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在跟着他们。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莫妮卡终于走对了方向,这使得她差点喜极而泣,她确信自己总算是没有再迷路了。 只见,辽阔无垠的大沙漠中,有一道雄伟壮观的银色城墙如丝带般横过地平线。 而城内则又有一座高大雄伟的皇宫巍然屹立,它如同巨人一般从城墙内露出了纯白色的尖弧穹顶,与背后的太阳交相呼应,万丈金光被穹顶分隔撕裂,四射入这神圣的王城。 “好厉害的城市啊!”莫妮卡忍不住赞叹道,“不知道银沙城与圣巴利安的帝都,东帝国的‘黄金城’相比,究竟谁更壮观一些呢?” 基德此时与跟踪他们的那位少女的感受是一样的,只是这种景仰之情在进入城门的那一刻达到了极致! 一道天梯般的大道笔直地通向了市中心的银白色宫殿,这座街道被称为“光明神道”,它的两侧有两座金字塔型的圣贤寺矗立于太阳之下,像是两个巨大的神兵,捍卫着“银沙城”的神圣与威严。 瞎子知道自己一行人已经到达了摩沙迪瓦,他热情地向众人介绍道:“我们沙之国的王都有两座国内最大的圣贤寺,左边的叫‘神谕’,右边的叫‘天启’,每年一度的朝圣节仪式便是抬举圣火盆沿着‘光明神道’来到两座圣贤寺前。若今年是单数年,则圣火盆抬入‘神域’,若今年是双数年,则圣火盆抬入‘天启’。” 基德大概是听懂了这当地的习俗,他点点头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今年是1028年,也就是双数年,那么圣贤寺纵火案的发生地点就是在右边的天启圣贤寺咯?。” 李昂纳多也思考道:“如果是这样,那就更说明了案件的幕后主使必然极为熟悉‘沙之国’的宗教习俗。” 所有人都在思考的时候,绿狐也同样在谋划着什么。她刻意避开众人的目光,心中暗道:“不能让这三个坏事的家伙抓到黑衣大人的把柄,我必须要想办法通知阿里大人才行。” 她知道,在摩沙迪瓦城内的某一个地方,有一个秘密的商会总部,只要找机会,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报信,又悄悄回来,能够破坏他们的计划。 ——为了报答阿里大人的恩情,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喂喂,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呢,绿狐?” “啊,啊,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来王都,从没见过这么壮观的城市,所以,所以...总之,我马上过来!”绿狐看着朝他挥手的基德,一阵尴尬,连忙小跑着跟上了队伍。 众人的目的地是市中心的白色皇宫。 李昂纳多作为队伍的领导人物,走在了最前面,因此这座“天方夜谭”里才存在的华丽宫殿也将率先呈现在他的面前。 皇宫前是一潭清泓如镜的水池,皇宫的四面八方则各耸立着一座锥刺似的方尖石塔,每座石塔的塔顶在夜晚都会点燃灯火,为皇宫外围照明。 这样的布局与他们在玫瑰圣贤寺前刑场见到的一样,是为了镇压八方恶鬼,捍卫王权的神圣光明。 四人向皇宫前白衣飘摇的“新”隐秘禁卫军士兵亮出了小王子批下的通行证。瞎子想起了曾经身为禁卫军成员的生活,那时的他也曾像这样不分昼夜的看管大门。 现在的隐秘禁卫军之所以叫“新”,是因为自七年前那场宦官叛乱以后,伊萨克苏丹废除了从宦官挑选禁军的制度,改为征召低贱出身的“马穆鲁克”,即当地人所谓的奴隶,苏丹赐予他们贵族的称号及俸禄,却并不享有贵族的权利,如土地私有和特权等。 现在,禁卫军告诉基德等人,苏丹陛下不在皇宫内,不过,他们可以进去找王太子拜齐德殿下。 “热心肠”的禁卫军还提醒基德四人,在见王太子的时候一个务必遵守的禁忌,那就是...... ——在王太子允许之前,所有人都不得抬头看他,否则,格杀勿论。 ------------ Part.3 苏丹宫廷 莫妮卡看到基德四人进入了皇宫,她没有苏里曼王子给予的通行证,直接进去是不行了。 虽然,这些人的事情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但是莫妮卡还是忍不住想进去一探究竟,她觉得这些与她曾在“黄金城”亚尔戈纳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总能带来一些新鲜有趣的事情。 这位古灵精怪的太子妃,或者说是断剑骑士,总喜欢凑热闹,寻刺激,一点也没有个骑士或是太子妃的样子,倒像是个小魔女,什么事不掺和几下就不舒服。 白色皇宫的墙面高大而光滑,依靠所谓“跑酷”的攀爬技巧上去肯定是行不通的了。 不过,再怎么样,只要是莫妮卡想进去的地方,就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莫妮卡注意到了皇宫四周屹立的方尖石塔,她目测石塔与皇宫高墙的距离是八到十米,约一间小教堂大厅的宽度那么长。 距离看起来远了一些,不过再比较两者的高度差,石塔要高过宫殿穹顶的顶端,而宫墙比穹顶的边缘还要低一些。 嗯,一般人是不可能过去的,但如果是一名训练有素的飞天盗贼,凭着专业的工具——绳钩,飞爪,带绳钩的钢弩飞箭,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机会上去的,不过能不能完好无缺的进宫就没有保障了。 面对这些,莫妮卡什么工具也不需要,虽然她留有一个保命用的“宝贝”,但是不到迫不得已她是不会轻易使用的。 莫妮卡主要依靠的,仅仅是那把透明得几乎不存在的无形断剑。除了断剑骑士团的人,没有人知道断剑为什么会变成断剑,只知道就算是断剑,其坚韧程度也远超一般的神兵。 它是莫妮卡最信赖的“朋友”。 “‘断形’啊,‘断形’,能不能进去就全靠你啦!”莫妮卡像是对待宠物一般抚摸着手中的虚无之处,自言自语道。 她轻巧地借助石塔墙面的突起部分与窗台栏杆,攀上了石塔的制高点,那一瞬,整座王城的壮丽景色统统尽收眼底,积木似的房子,芝麻似的行人,远处的大漠地平线横穿天际,一条融雪形成的内流河从东北巍峨的雪山上通向城池外围,莫妮卡胸中涌现出了一种东方诗歌里“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感觉,这样的美景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好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不过,这要是一旦发生圣战,以东帝国的实力,势必将与沙之国玉石俱焚,恐怕到时这样的盛景也可能会一去不复返吧? 莫妮卡重新俯视下方近在咫尺的宫墙,高处的寒风吹起她的头发。现在,她所需要的是把握时机,把握力度,不然一个不小心就要摔个粉身碎骨,或者撞在宫墙上变成一滩肉泥。 那么,深吸一口气,放松心态,就当是一场芭蕾舞的表演,然后她如展翅欲飞的大鹏般舒张开那修长的手臂。 ——再纵身一跃,反转天地,俯傲大千世界!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仿佛世界都在朝你扑面而来,欲将你揽于大地的怀抱之中。 一阵急剧的坠落,逆袭的气流令她的黑裙翩跹而起,像是大漠中傲然起舞的蝴蝶。在接近宫墙的一刹那,莫妮卡将断剑高举过头顶,以剑刃直击宫墙! 仿佛是鸡蛋壳破裂的细微声响。 无形的剑刃深深的嵌入了洁白无瑕的墙面,在上面划开了一道平整的裂纹。 在这个时候,她如同悬浮在了半空之中,脚下是三十米高度的高空,一个不慎就有魂归天国的危险。 “呼,好刺激啊...果然到外面见识一下大千世界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莫妮卡小小感叹了一下,一双小皮鞋落在了墙面上,“但愿别让我在皇宫里也迷路了......” 借助断剑的支点,她右手忽然一发力,双脚重重一蹬,向上三百六十度后空翻,上升的同时顺势将断剑一同拔出。 莫妮卡仿佛是昙花一现的黑色丽花,在空中华美盛开的下一瞬便已收敛住了她的异彩。 优雅、平稳,如瓦兰廷宫廷交际舞的落幕,莫妮卡轻盈而不缓地站在了宫墙的平台上。 她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四周的情况,苏丹宫廷大致的防卫安排行程图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由马穆鲁克阶层贵族组成的隐秘近卫军把守于各个拱门或正殿大门前充当“门神”,由地方部落征召的黑人组成的武士团则分为三个小队来回巡逻于各大宫道,而与自己同样身处墙上的黑衣射手则分列于四个顶点位置,他们显然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宫墙上,但是还不确定是黑雕还是人。 其中几名黑衣射手朝着莫妮卡的方向走了过来,也就是说,必须得开始下一步的行动,此地不宜久留。 莫妮卡像一只小猫一样半匍匐着,敏捷地移动到了宫墙的阶梯口,小心翼翼的走了下去。 “奇怪,是我看错了吗?”一名黑衣射手来到之前莫妮卡的位置时,却什么人也没发现,“明明看到有什么东西落下来...还是再四处找找,小心为好。”这名谨慎的士兵也朝着阶梯方向走了下去。 白色皇宫内的道路错综复杂,分上下两层,第一层是铺石的大理石路面,第二层则是建立在拱桥上的“空中花园”,每一座拱门顶部的平台上都植满了盛开白金花的灌木丛。这让莫妮卡伤透了脑筋,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基德四人的位置,不仅如此,作为路痴少女的她,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 果然苏丹皇宫最大的难关是道路,而自己最不擅长的偏偏又是找路,这是存心和路痴过不去么! 不过,自己找不到路,也可以叫别人帮忙带路不是吗?这个“带路”和之前一样,应该叫跟踪。莫妮卡盯上了一位送午饭的宫女,那位宫女的盘子上端着金色的餐具与琉璃酒杯,能用上此等物件的只可能是王室家族的成员,跟着这位宫女,应当就能找到拜齐德王太子的房间,也就等同于找到了基德四人了。 又穿过十七八个弯,翻过十一二道墙,莫妮卡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刺客或是特工,而不是个“光明磊落,走路只走大道,进门只进大门”的断剑骑士...... “呐,就是这里了吧...真不容易,沙之国的人都爱欺负路痴么......”莫妮卡撅着小嘴嘟囔了几句,虽然觉得很麻烦,但是作为一名合格敬业的路痴,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到达了目的地吧。 拜齐德王太子的房间在宫殿第二层的金色大门内,此时大门是半掩着的,里面时不时传来了几个人说话的声响,待送饭的宫女离开后,莫妮卡悄悄将脸贴近了那扇大门,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我尊敬的王太子殿下。”听说话者亲近随和的语调,似乎是一位文质彬彬的绅士,估摸着应该就是那天在亚尔戈纳见到的什么“护花骑士”说的。 “嗯...你们都做得很好,我应该如何奖赏你们呢?”这个声音莫妮卡听着很陌生,如果要形容的话,她觉得这声音是磁性中带着淡淡的戾气,此人必然是个好战冷酷,但是因为年纪渐长的缘故,杀气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没有那么明显,那么可以推断出,他应该就是苏里曼王子的哥哥拜齐德了。 李昂纳多继续说道:“我们不需要什么奖赏,只希望能恳请太子殿下停止圣战,查清圣贤寺纵火案背后的真相。” “真相吗......”拜齐德王太子沉吟了一下,“我很想帮你们,但是父王已经离开了王都,而且圣战大军已经追随他启程,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语调有些生硬。 “怎么会这样?!”这次说话的又是个冲动鲁莽的年轻人,应该就是那天见到的王太子基德,“太子殿下,苏丹陛下怎么说走就走了,不是还有几天才启程么?” 事情有些出乎预料,这其中必有蹊跷。 “因为,前线传来了东帝国军队深入边疆大漠的消息。”拜齐德似乎有些不耐烦,语气又急促了起来,“父王认为这是个乘虚进攻的好机会,他带兵从东北莎伦行省的天狼山脉山脚地区进军东帝国了。” 莫妮卡有些惊讶,东帝国怎么会和沙之国打起来了?她是从东帝国来的,却未曾听闻过普罗门大帝要对苏丹动兵的消息。 她带着好奇心又想要仔细看看房间内的情况。莫妮卡轻轻把门推开了一条小缝,睁大水灵的眼睛往里面偷窥,她发现基德四人莫名其妙的点头哈腰,头也不抬一下,似乎觉得那位王太子是一个吃人的怪物一般。 她当然不知道“禁止抬头看”是苏丹宫廷里对外人的禁忌。 越是不准看,莫妮卡便越是想一探究竟,她很郁闷四个人为什么都不抬头。 于是,莫妮卡又把细缝推大了一些,眼睛朝中间的宝座方向一看,顿时间,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脸色一阵惨白,花容失色! 王太子的脸部自眼眶以下布满了淤黑可怖的裂纹,就好像整张脸都四分五裂一般。这是一种类似麻风病的怪病,一万个人里面都不一定有人会患上这种疾病。 他脸上的“裂纹”其实是碳化的皮肤,如果不接受有效的治疗,则会导致“裂纹”扩大,面部坏死,甚至危及生命。 拜齐德的长相犹如传说故事里的恶魔,令人胆战心惊,望而生畏。他身旁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仆人用丝巾擦拭着一副暗金色,刻有五官的人脸金属面具。 小胡子仆人擦干净后,低下头,将面具双手呈给了拜齐德。而拜齐德则从宽袖中伸出了戴着手套的手,接过暗金面具,覆盖在了他那恐怖的脸上。 “你们可以抬头了。”王太子透过冰冷的面具说道。 基德四人这才慢慢挺直腰板,抬头看到了王太子的怪异摸样:他看起来高高瘦瘦,身高可能超过一米八五,穿着一袭银灰色的花纹长袍,头上披着的方巾包裹住了他的大半个头部,一张暗金色面具僵硬的嵌在他的脸上,那样子就像古代步六孤族人的萨满巫师。 莫妮卡心想,基德等人还没有见到过王太子脱下面具的样子,不然他们准会被吓个半死。 反正自己是已经吓到了。莫妮卡把脑袋缩了回来,不敢再看,打算冷静冷静,她心说,这王太子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脸竟然变成了这副摸样,说是麻风病吧,但似乎又不太像,更像是后天病变或者中了什么毒落下的后遗症。 此时此刻,莫妮卡的身后,一位被我们忽略的黑衣射手一路找到了这个地方,我们应该好好夸奖一下他的尽职尽责,他在发现了不对劲的情况后,首先想到了拜齐德王太子的安危,于是他便打算到太子的房间去看一看,然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黑衣射手发现了鬼鬼祟祟偷听的莫妮卡,下一刻他便扯破了喉咙大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 Part.4 皇宫逃亡 莫妮卡陡然间听到身后的呼喊,条件反射的一回头,一根箭枝划断了几根飘起的发丝,她看到了那位本该把守在宫墙上的蒙面射手。她暗道一声“好险”,不禁责备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现在该怎么办?! ——要,动用那个“法宝”吗? 来不及多想,宫殿走廊的尽头出现了十几名手持利斧的黑人武士,他们一个个肌肉发达,血脉喷张,与莫妮卡小猫似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 其实,解决他们对于一位断剑骑士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但是皇宫内的守卫可不止这么十几个人。 她最担心的是隐秘禁卫军,那些人就相当于是远东人常说的“大内高手”,个个都非等闲之辈,对付起来相当棘手,那么,既然不想和他们正面交锋,就干脆采取非凡的手段逃跑好了。 五位断剑骑士长当中,她恐怕是最擅长逃跑,不对,是最擅长战略性撤退的一位。莫妮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找路这么困难,跑起路来就好比开了透视一样,方向感潜能瞬间被激发! 或者说,是玩命的潜能被激活了...... 莫妮卡想都不想,直接就朝着三楼的窗户逃去,这是想不开要玩蹦极的节奏么?当然不是,想活命只能这么做。 在众目睽睽之中,黑人武士们的脸一瞬间“由黑转白”,看着莫妮卡左脚蹬上窗台,下一步右脚凌空一跃——原来在进皇宫之前她便给自己计划了一条后路,也就是二层拱桥上的花圃,一秒钟之后,莫妮卡准确无误的降落到了白金花花圃构成的软垫上,几片雪白的花瓣如羽毛般四下散落。 ——真是太刺激了。莫妮卡头昏眼花,眼前好像有无数颗小星星在疯狂地眨眼睛,即便如此,她也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快乐,不对,是舒畅,那种在瓦兰廷深宫里体会不到的淋漓快感。 还可以,再放纵一些的,此刻是游戏时间不是吗? 房间内的王太子和基德四人都听到了门外如菜市场叫卖的声响,拜齐德王太子胸中一阵不快,忽地站起身来,无视基德四人,径直推开大门,长袍上翻飞的衣袖拂过基德的脸庞,散发出一股药酒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是也被猎人出身的基德敏锐的捕捉到了。 ——真是难闻,莫非王太子经常擦药么? “弱鸡,瞎子,绿狐,我们要不要也出去看看?”李昂纳多征求大家的意见。 “废话,那还用说吗?”基德率先迈出了一步,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凑热闹。 瞎子却挖苦似的说:“没事找事的人最容易遇到麻烦。”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最喜欢的就是找麻烦了。”刚说完,瞎子也嬉笑着跟着基德离开了房间。 “唔,看起来大家都挺兴奋的。”李昂纳多托了托腮,对绿狐说道,“作为绅士,我要征求女士的意见。绿狐小姐,我们要不要去瞧瞧呢?” “这个...好吧。”绿狐无奈地点点头,其实她也挺好奇现在的情况,难道又出现了第三方来坏事的人了么? 众人看到皇宫的守卫们都聚集到了窗台边上,一个个像见了鬼似的把脑袋往外探,你挤我,我挤你,差点把窗口的护栏给挤断。 “一群白痴,都给我让开。”拜齐德冲那些围观的黑人武士冷冷的说道。 他们不敢不从王太子的命令,一个个乖乖站到了一旁,给拜齐德王太子让出了一条道路。 “究竟是什么人敢在苏丹宫廷里那么放肆。”他有些恼怒,感到自己王室的尊严受到了莫大的侵犯。拜齐德走向窗台,目光落在了宫墙交会处的箭塔顶端,他紧紧皱了皱眉头,绿色的瞳孔在一瞬间缩小了许多,我们无法推测出他在面具下该是怎样一副表情,愤怒?或者根本没有表情可言? “如此的放肆吗...那个嚣张的小姑娘。”他又沉吟道。 站在箭塔顶端居高临下的莫妮卡也发现了拜齐德王太子正在窗台边上注视着她。那冷漠的面具上,一双可怖的眼睛令她有些不寒而栗,就像被是一个魔鬼在注视着的感觉。 ——他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会有如此重的戾气? 莫妮卡回避了拜齐德王太子的目光,再怎么样他现在也不可能阻止自己逃跑吧?现在就是该用上那个“宝贝”的时候了。 “王太子殿下,发生什么事情了...咦?怎么那里还站着个人啊,不会是要跳楼吧?”基德赶到窗台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隐隐约约中,他忽然觉得塔顶的少女似乎有些似曾相识,但是时隔已久,他一时间竟记不起在哪见过了。 ——第三次自由落体。 但见,那位少女微微晃动着身体,嘴角挂着一抹不知道是嘲讽还是顽皮的微笑,之后,她向着身后的高空仰面倒了下去,仿佛被大风刮走的纸人娃娃,颤颤巍巍。 不敢相信,她究竟是为了嘲笑王朝的军队还是单纯的寻求刺激,或者是带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企图? 莫妮卡的身影遁入了宫墙之下。短暂的沉寂之后,人们更加惊奇的发现,墙头徐徐升起了一把灰色的大伞,那位少女就在大伞的下方,手上紧紧抓着四根连接灰伞的细绳,就这样,基德觉得一定是巫女降临——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惊异于这项神奇的发明,半天说不出话来。 中古大陆的降落伞,是克德兰一位热爱解剖、机械、绘画的鬼才艺术家的杰作,他的发明并没有得到世人的肯定,但却得到了断剑骑士团第四骑士长莫妮卡小姐的青睐,她亲切的称呼降落伞为“跑路法宝”,在关键时刻,这个“法宝”可救了她好几次命。 “传我令下去,全城通缉这个女孩。”拜齐德王太子背对着身后的一众侍卫,僵硬的发出了这项指令,“我要抓活的。”说完,王太子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窗前。 “呃,我好像错过了什么。”李昂纳多像一位婚礼迟到的新郎,一脸懵懂的看着与他一样懵懂发呆的众人,“也许我该唱首歌,缓解缓解各位紧张的气氛。” 瞎子就更不用说了,他和基德同时到达,但却什么也看不见,觉得相当扫兴,就好像弄丢了玩具的孩子一般苦着脸。 “各位,我想,我得发表一下我的看法。”基德缓缓转过脑袋,“我好像,见过那女孩......” ------------ Part.5 应急补救 “你说你见过那女孩?”瞎子一时间来了兴趣,饶有趣味的问道,“呀嘞呀嘞,不会是你的初恋情人吧?” “你怎么和小李一样不正经......”基德想起李昂纳多也曾问过类似的话,只不过那一次的是一个叫“涅莉”的红衣少女,“啊,当然不是了,这个女孩我和小李好像都见过,只是不太确定,因为看不清长相。” 李昂纳多一个激灵,随意扭了扭基德的耳朵,“小鬼,怎么扯上我来了...话说,我没看到你提到的小姐,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位,如果你记得名字我可能会想起来,毕竟每一位小姐的芳名都是如同刻文般铭记我心的。” 基德抓了抓头发,结巴道:“其实...我忘了。” “那你说个球,估计是你看错了吧,我们认识的小姐个个都是优雅的淑女,怎么会有没事找事跑皇宫里闹事的?”李昂纳多白眼。 “好吧好吧,是我错了。”基德吐了吐舌头,心说他就你认识的多,“嗯,您老说的对。那么,暂且抛开关于‘小姐’的问题,我们是不是该讨论一下如何阻止圣战这类头等大事?” “嗯,有道理。”李昂纳多重新回到了那个镇定思考时的状态,他心想,现在伊萨克苏丹已经御驾亲征,萨拉丁的“邪恶军团”又快要大摇大摆地走进王都,情况已经糟糕到极点。 倘若萨拉丁取代了老苏丹,那么小王子、老哈伦、霍依兄妹,甚至我们都会有极大危险。阻止圣战固然重要,可是也不能置同伴的安危于不顾。 身为骑士的自己不能不仁不义。那么这就矛盾了,如果耽搁了这时间,克德兰迟迟得不到支援,又会有亡国的风险,也不知道王国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么关键就是在速度,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每浪费一秒钟,就是在把一个人拖入地狱。 李昂纳多想到这,叹气道:“我们必须得分头行动。需要一个人先通知小王子,让他率领骑兵去赶上老苏丹的圣战护教军,剩下的人跟随老哈伦进入王都,这样萨拉丁就不敢轻举妄动,为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了。” 绿狐听完这段话,眼珠骨碌一转——她意识到脱离队伍的机会来了! 她高高举起了右手,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她恐怕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赞成这个计划,自告奋勇道:“我我我!绿狐保证完成任务!” 她心里盘算着,如果自己能成为志愿者,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离开他们而不被怀疑。现在,绿狐强烈地预感到,最后的博弈就要到来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到最终的成败。 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自己也不能无所作为。 “你能保证顺利完成任务吗?”李昂纳多难得见到绿狐那么积极,况且送个信又不是什么难事,他不忍心拂了绿狐小姐的一片好意,干脆答应了吧。 “那是当然咯!我一直没事做,我会很过意不去的。”绿狐撇了撇小嘴,一副“别小看我”的样子。 李昂纳多没好气,他最无法抗拒这样的卖萌了,萌妹纸的请求怎么都不能不答应啊!他只好点头同意,“那你可要一路小心哦,绿狐小姐。”李昂纳多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啧,又是这种撩人的样子和口吻!不知怎么的,绿狐觉得自己的脸似乎已经开始发烧,不争气的变得绯红,她拼命转过头去,生怕让其他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知道啦......”绿狐别扭地回答道,朝着出宫的方向走去。 ------------ Part.1 烟吧 在“银沙城”的市中心商业区,有一座不怎么起眼的沙石土砖建筑,它只是普通的圆顶房,乍看之下与普通的沙之国建筑没什么两样。 它对外面挂着的牌子是“烟吧”,也就是一处烟馆。 表面上这里是专门吸纳一些追求名贵水烟和“特殊服务”的上流人士的休闲会所,实质上,在这些烟雾缭绕的暧昧之后,则是臭名昭著的“红色蝎子”商会的秘密总部。 绿狐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这里。 一路上,城里增添了许多巡逻的守卫,发布公告的传令官也已在大广场的告示牌前张贴了一份描述不怎么详细的通缉令,只提到悬赏的对象是一位身穿黑色齐膝公主裙的外国少女。 绿狐不禁有些好奇,她想不通究竟是怎样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能够在苏丹宫廷引起骚乱后全身而退,难道会是传说中被誉为“红色死神”的断剑骑士团团长涅莉·娅斯特兰么? 可是,听阿里大人说过,涅莉喜欢穿红色的衣裳,而拜齐德王太子通缉的这位穿的却是可爱型的黑色公主裙,实在想不通,难道“死神”还喜欢打扮成可爱的样子去迷倒那些待收割的宅男么? 绿狐走进“烟吧”,看到这地方乌烟瘴气,有好几名衣着光鲜的纨绔子弟抱着一些衣着暴露的女子,像一具尸体一般躺在铺好的西漠城红地毯上,嘴里叼着一杆水烟枪,沉醉于袅袅香烟和女人的温柔乡之中。 面对地上这些痨病似的“烟鬼”们,绿狐小心翼翼地从他们当中行过。 “哟,美女,你急匆匆的要去哪?”一个神志不清的烟鬼忽然抓住绿狐柔嫩的手臂,似乎把她错认为了服务的小姐。 绿狐厌恶的挣脱烟鬼,可能是那家伙本来就消瘦,加上头脑不太清醒,她只是用力一推,烟鬼就稀里糊涂倒在了地上,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着一些污言秽语。 真是一群讨人厌的家伙。绿狐抱怨着,穿过几条古香古色的走廊,推开尽头处左数第三个房间的木门,里面又是一条墓道似的楼梯长廊,直通向地下。 这么几年来,她已经熟悉了这里诡异的结构,习惯了这里阴沉污秽的气氛,即使闭着眼睛,她也能找到通往那个地方的道路。 那是一处只属于商会头目的“金銮殿”——阿里大人的房间。 走进一扇拱门,一股与上头“烟吧”气味不同的熏香味扑鼻而来。那个被烟雾笼罩的男人,仍旧像往常一样斜倚在软床上,一只戴着纯银手镯的手撑着他的右脸,另一只手则提着一杆金色的水烟枪。 “阿里大人,绿狐回来了。”在他面前,绿狐始终都像一位听话的小狐狸一样乖巧。 男人睁开了眯着的眼睛,“我知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他放下手中的烟枪,“你应该带来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吧?”阿里阴阴一笑。 “是的,大人。”绿狐谦卑的行了一个宗教礼,“那些人快抓住黑衣大人的把柄了,我担心他们再调查下去会破坏我们的计划。所以我借着替他们给苏里曼王子报信的机会来向您汇报情况,现在我一切等候安排。” “哦,是嘛...他们调查到了什么?”阿里问道。 “他们已经得知黑衣大人是流淌着萨法维家族血统的人,手握重权,而且了解王都当地的宗教习俗。”绿狐思考后回答。 “这样吗?看来......”阿里似乎对基德等人的调查非常感兴趣,或者说是对“基德等人”感兴趣,外国大人说的不错,他们的确很棘手,“嗯,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蠢嘛。既然如此,就满足他们好了,想干掉黑衣大人,那就给他们个杀死心目中‘黑衣大人’的机会。哼哼,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成为游戏的胜者了。” “那,我要不要继续给小王子报信,让他去找老苏丹。” “要。”阿里斩钉截铁地说道,“必须要,我正好把他们父子两个一起收拾掉。‘黑衣大人’下不了手,我就帮他斩断那根杂念。”他黄金瞳里闪烁着慑人的凶光。 “那基德他们呢?” “杀掉。”阿里轻描淡写,“我只需要那个人身上的一件宝贝,外国大人指名的铭文刀。” ——杀掉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个声音却在唱着反调,他们可不可以不要死...... 仔细想想,其实他们真的对自己不错,非但无冤无仇,而且那个护花骑士总是像大哥哥一样对自己,即便是讨人厌的基德,他对自己的关心,真的是发自肺腑的。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无意中牵扯进了阿里大人的计划,就因为这样,他们就非得死不可吗? 某种不知名的忧伤如针刺般触动了她的心灵,究竟为什么自己会悲伤呢,难道是因为自己已经对他们产生了不确定的好感? 不不不,身为阿里大人的仆人,是不可以对大人的决定产生异议的。 绿狐拼命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她而言,阿里大人救过她的命,他才是自己内心里最重要的人不是吗? 其他人再怎么好,也不过是浮世间的过往云烟,只要不去想,很快就会淡忘,只有七年前的那件事才是记忆中的永恒对吧...... 恍惚中,绿狐仿佛回到了七年前的“沉沦之地”——古莎伦王国的都城。 遮天蔽日的沙尘席卷过城市,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躲在王城的巷道里,步六孤的铁骑挥舞着“上帝之鞭”,无情的鞭笞着莎伦的大地。绿狐在瑟瑟发抖,努力不去听外面平民百姓惨遭屠杀虐待发出的哀鸿之声。 在战争面前,她只是一个无助的小女孩,什么也做不了,她眼睁睁看着步六孤的大汗拓跋哲别挥鞭纵马,将自己的父母绑在马后,在高速疾驰中残忍地拖拽,刺眼的血迹如同挥洒的墨水横过路面。 大汗狞笑着,他的随从也狞笑着,对他们而言,将俘虏慢慢折磨致死只是一种娱乐的助兴,是步六孤贵族最乐衷的游戏。 大汗的军队纵火焚烧了昔日繁华的亭台楼宇,王城在哭泣,黄泉之火在燃烧,她一闭上双眼就能看到父母在地上挣扎,满脸充满着绝望与怨恨。 他们仿佛在说,乖女儿,请记住是战争毁灭了你的家乡,是战争杀死了我们,你一定要替我们活下去。 不知不觉,泪水逐渐模糊了双眼,父母的身影随着马蹄逐渐远去。绿狐双手抱紧自己的脑袋,牙齿在不停打颤,她害怕,她怨恨,她悲伤。 一名手持镀金唐刀的千夫长骑着彪悍的草原马行过街道,发现了这个可怜无助的少女,他就如同猎鹰盯上了猎物,千夫长被绿狐倾城的姿色所吸引,手臂兴奋地颤抖着,铁蹄也正在向女孩慢慢靠近。 虽然眼前的女孩不过十四五岁,但是日后长大必将成为绝世的美人,这样的好胚子自己不能轻易放过。 面对威胁,绿狐惊恐的向后蜷缩着,努力将双臂抱紧自己娇小的身躯,似乎认为这样就能保护自己,给予自己安全感。 小时候怕黑,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对着无尽的黑暗,总是会习惯性的抱紧自己,现在爸爸妈妈不在了,没有人再会帮助自己,也没有人再会驱散黑暗,只有自己能抱紧自己,给予内心那份自欺欺人的温暖。 ——帮帮我,帮帮我...这里真的好冷。 在千夫长走近的一刻,阿里大人出现了。他以一种与拓跋大汗的自负所不同的自信姿态走进了绿狐惨淡的人生。 嗜血无道,杀人不问理由的人是不配使用唐刀作为武器的。即便你们步六孤族人使用了这种武器,也永远不可能驾驭唐刀,永远不可能磨灭百姓反抗的意志。 千夫长狠狠瞪了阿里一眼,将染血的唐刀指向了他的头顶,绿狐默默看着那位站在她面前,第一个为了她敢于和步六孤族人对抗的男人,心里充满了一种感激与酸楚。他是谁,他是来救我的吗? ——可是,你快走吧,步六孤族人会杀了你......ww w.t xt80.co m 阿里大人当时只是傲然地笑了一笑,没有走,更没有坐以待毙。他的金色瞳孔在一瞬间释放出了游动的血丝,染红了那黄金一般的颜色,就像是血乳的交融。他是为了复仇吧,其实并不是为了救她。 阿里不冷不热地说道:“那颜黑罕(PS:“那颜”是草原民族中“领主”的意思),我们好久不见,不知道雪尼叶小姐还好吗?” 那个叫做“黑罕”的那颜千夫长微微一惊,握紧了手中的镀金唐刀,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生硬的吐出了一句话:“是你...你居然没死,你的眼睛怎么回事,难道你成了萨满(PS:代指巫师,后文的“德鲁伊”也代指巫师)吗?” “不是巫师哦,在下不过是个有罪之人,是来替雪尼叶小姐赎罪的。”阿里右手的掌心似乎有无数的颗粒正在汇聚成型,自掌心向外,有一股磁力般的力量在吸引着周遭的物质,然后颗粒融合,延伸,凝结,“七大罪骑士‘贪欲’参上。” “啧,阿里,就你一个卑贱的商人也敢自称骑士?雪尼叶是自愿嫁给我的,你以为她当时会喜欢你一个又穷又没地位的垃圾吗?”黑罕不屑的嘲讽道,“况且她在一年之前就已经患天花去世了,你居然还在在意这件事情。” “我说了,我只是替她洗清罪行,除了把罪魁祸首送入地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灵魂得到救赎。”阿里冷冷的说道,手中已然凭空多出了一把本该不存在的十字战剑,“另外,我已经不再是那个穷商人阿里了,请你记好。” “说到底,你果然是做了萨满嘛,我会很乐意代表你们的光明神砍下你的头颅的。” 绿狐不明白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但是她还是自心里祈祷阿里能打败黑罕,事实上,他也的确没有让她失望。 黑罕落败了,但是他却驾着战马落荒而逃,也许是阿里为了顾及身后少女的安危,否则黑罕早就死于剑下了吧。他夺走了那把镀金的东方唐刀,轻轻抚摸刀身,阿里喃喃地说道:“贪婪造就了人类的辉煌,也让辉煌化为了乌有。周期往复,人们永远也无法摆脱七大罪的束缚。唯有死亡才能获得宽恕。这把刀将得到炼金的重铸,吾名之为‘贪月’。” 阿里收起贪月之刃,走向蜷缩在角落的绿狐,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隐约中,他仿佛在这个无助少女的身上看到了雪尼叶的影子,她也和她一样孤零零的,即便到了临死之前,身后也都是一片死寂的空白,女孩子最害怕的,大概就是孤独吧。 走吧,孩子,你不会再孤独了,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吧,我们会将那些让你失去一切的,无可救药的人们全部送下地狱,彻底终结世间的罪恶。 绿狐看着那双血红欲滴的眼睛,看着城市那片吞噬万物的火海,倾听着亡魂的恸哭......那只苍白无力的小手,颤抖着,放在了阿里大人的手心上。 ——请拯救我们,恩人,你会让那些恶魔和他们的帮凶永世不得超生的对么。 会的,孩子。这就是“七大罪骑士团”的使命,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恶人都将被杀戮殆尽,唯有死亡才能终止罪恶。跟随我吧,你的愿望终将实现。 ——我愿意,我会一生一世做您的仆人,为了那,最后的光明。 阿里微笑着抚摸了她乱蓬蓬的茶色头发,“你可真像雪尼叶,我以后就叫你‘绿狐’吧,狐狸是我和她最喜欢的动物,优雅而机敏,我相信雪尼叶也一定会喜欢你的,绿狐。” ------------ 第十八幕:沙海暗流 ------------ Part.2 地下图书馆 在苏丹皇宫的某处,一个强壮的黑人偷偷摸摸开启了一间不起眼的密室,里面是一条向下的盘旋阶梯,螺旋通向地底黑暗的深渊。 黑人举起了明亮的火把,火光在他的面前闪烁,将他凹凸有致的肌肉映照成了金红两色。 下方的石梯相当古旧,周围的石壁原本是漆成沙黄色的,现在也已经严重褪色,裸露出了灰色的墙砖。 黑人的身后还跟着四名赤足的随从,从他们的闲话中,我们得知这些人是“落日驯象者公会”的成员,这是一个专门为萨尔斯王朝训练象兵部队的机构。 在四个人当中,一名随从问黑人:“老大,这里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图书馆?怎么黑漆漆的,像是闹鬼的地方......” “废话,不然我带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解手?抽水烟?还是偷偷看不健康的小说?”黑人老大骂道,“城里的老人都说,苏丹皇宫的地底下有一座建于一千五百年前莎伦王国统治时期的图书馆,为了找到这里,我他娘的花了三千托比昂币才从宫里的马穆鲁克贵族那探出情报!” “嘿嘿,老大别生气,小弟只是随便问问,没有要质疑老大。”那个随从赶紧满脸堆笑,“我也听家里的老娘说过,图书馆里似乎藏书有上万册,既有莎草纸、羊皮卷、石板书,也有现在的纸质书籍。它们的类别也相当之广,有农书历法,诗歌散文,经卷史籍,甚至还保留着部分古莎伦统治时期便已被禁止,失传的黑魔术典籍残页。” 黑人老大点头,一本正经的说:“的确是这样,其实在很久以前,大陆上确实流传过一些不可思议的神秘巫术,他们被当时的萨满或德鲁伊祭司运用于占卜求神,甚至是下蛊诅咒。有人说,巫术是异端邪神赐予人类的罪恶之法,会腐化人的心灵,后来的统治者们就都相继禁止了巫术的传播。尤其是后来我们光明神教和那帮创世神的异端信仰得到广泛确立,巫术更是被列为邪恶的存在而遭到残酷的打压。” 黑人老大还提到,随着大大小小的宗教裁判所在大陆各王国间建立,每年都有数百名疑似巫师的男人女人被火刑处死,最严重的一年,我们的哈里发(PS:意为继承者,指宗教领袖的继承人,地位类似教皇)和圣加尔公会的教皇不约而同地采取了连坐形式,一个人偷学巫术,全家都将获罪处死,亲友中如有告发者则免受惩罚。 渐渐的,巫术和萨满、德鲁伊都成为了历史,从大陆上消失了,只存在于吟游诗人和作家的故事当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性。 “鼓励告发?这也太无耻了吧。”多嘴的随从不禁嘀咕了几句,“我以前小时候读书,背着先生偷偷抽水烟,被抓到的时候,先生也是这样威逼利诱,说我只要揭发同伙,就不用叫家长来学院,结果我宁死不屈,然后我从此就与读书无缘了......” “你这笨蛋给我闭嘴!就你一个连大字都不会几个的学渣还提什么读书?”黑人老大差点有种想一巴掌掀翻这白痴的冲动。 这时,他们停下了脚步,在这暗无天日,死气沉沉的庞大图书馆内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黑人老大示意四人安静,他悄悄地摸索着书架,靠在书架旁盯着黑暗尽头隐约亮着的一盏灯火,这盏灯火有些问题,它是漂浮在空中的,这地方起码有一千多年了,就算是人鱼烛都差不多该熄灭了,怎么会有那么明显的亮光? 而且眼睛没花的话,黑人老大刚刚似乎还发现那盏灯火移动了一下。这难道是人们常说的“鬼火”么? “老...老大,这破地方好像闹鬼,您看这......”多嘴随从现在又开始腿软不敢前进了。 “怂什么,我们有古莎伦国的护身符,步六孤族人的驱鬼牛尾旌旗,还有远东人的黑驴蹄子,丫的还怕他个鬼火?”黑人老大终于还是恨铁不成钢的扇了那随从一巴掌,骂了几句。 那随从哭丧着脸连连点头。黑人老大“哼”了一声,说了句“看我的”,然后抄起黑驴蹄子便向“鬼火”走了过去。 空气里弥漫着尘埃,一股仿佛尸臭的味道扑面而来。火光的照耀下,那“鬼火”的周身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下一刻,人影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头部“喀喇”了一声,“人影”歪着脑袋,睁开了一双绿色的眼睛。 “啊,有鬼!”黑人老大匆忙举起黑驴蹄子,结果冷不防手一抖,该死的蹄子滚到了地面上,“妈呀,我的蹄子!靠,哪去了...其他人呢!我擦,居然全跑了,真他娘的没义气!” “黑影”朝着黑人老大移动了过来,他似乎不是漂浮在空中的,黑暗里还传来了钢刀出鞘的刺耳声响。 黑人老大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之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壮志被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扯下了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又拿出了背上背着的牛尾旌旗,念经似的冒出了一长串“咒语”,“光明神保佑,长生天保佑,创世神保佑,东皇上苍保佑!” 冰冷的刀尖搭在了黑人老大的脖子上,只要稍微一用力,他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黑漆漆的地下图书馆里了。 “好大的胆子啊...竟敢来偷窃王室的图书馆。”所谓“鬼火”下的黑影,原来是一个黑袍蒙面的活人,并不是什么恶鬼邪灵,尽管如此,黑人老大还是害怕极了,刀子就在自己脖子上,鬼来了人来了结果都他娘的是死,“说吧,你是谁?” 黑人老大战战兢兢地回答道:“饶命!我们是‘落日驯象者’,是为王朝训练大象的,鬼老爷,是小人错了,小人不该来这!” 黑衣人将刀锋深入了几毫,“那,你们一群训练大象的马戏团小丑来这里做什么?” 黑人老大的脖子流出了几滴血,他这下明白自己是被活人胁迫了,只好忍痛答道:“小人听说藏有一种关于召唤术的黑魔术典籍,小人想利用它复活传说里记载的史前巨象,完成我师父的遗志,这样我就有资格成为公会的首领了......” 黑衣人眼睛一亮,追问道:“真的有这种巫术存在?” 黑人老大死命点头,“我师父曾经当面告诉过我,第一任公会首领就曾驾驭着史前巨象碾碎践踏过千军万马,那个人本身就是个萨满,传说他死前把这本书藏到了这里,希望留给后来的驯象者,但是由于当时的苏丹在不久后颁布了巫术禁令,这本书就没有人再取出来。” “是嘛。”黑衣人冷冷笑了笑,“那也就是说,你能看懂那些晦涩难懂的古代楔形文字?很好,那我们就来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黑人老大仍然有些害怕,心理不断琢磨着怎么脱身,这个黑衣男人的打扮和自己一般黑,但是不同的是,这黑衣人恐怕连心都是黑的,咱黑人兄弟内心可是和那白纸一般干净啊,万一那家伙使诈,背后捅一刀咋办? “哦,我提供你召唤史前巨象的典籍,你负责召唤并训练巨象,替我战斗。”黑衣人的口吻中软中带硬,即像是商量又像是威胁,“作为回报,我会让你成为‘落日驯象者公会’的首领,统率王朝全部的战象兵团。当然,如果你不乐意,我也可以现在送你去见你的师父。” “那我就放心了,我师父他老人家都侨居圣巴利安的镜湖边上享清福去了......”黑人老大傻笑道。 “你不是说你师父早死了吗?”黑衣人怒道,“没死你说什么‘遗志’!” “这个,‘遗志’也可以理解为退休前遗留下的愿望吧,我没读过书,其实也不太懂,嘿嘿。” “你好像很开心?有你这样的徒弟,你师父居然没被气死!这么想见你师父,那我把你给‘分批’运送过去好了,这样可以减轻邮差的负担。”黑衣人目露凶光,“就像运送切成几截的腊肠那样,我相信你师父会爱上撕‘快递’包装的!” “我靠,这么残忍,不带这样啊!”黑人老大的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光是想象自己变成腊肠就觉得很可怕,“我答应,大人,我真答应,刚刚只是开玩笑,能当首领我还得感谢您咧!” 黑衣人“啧”了一声,收刀入鞘,将手背到背后,说了声“跟我来”。 黑人老大灰溜溜地跟在屁股后面,真是空有一身横肉,到头还得被一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使唤。嗯,“大黑”跟“小黑”,着实令人忍俊不禁。 黑衣人似乎很熟悉地下图书馆的构造,面对那些一排又一排的橡木书柜构成的迷宫式回廊,他就如同走在回自己家的大道上一般轻松,他很熟悉这些图书的分类规律。 他们停在深处一排不起眼的专柜旁,黑衣人将目光扫过火把照亮的每一处地方,娴熟地从这种类繁杂的书目中筛选出想要的东西。 在布满蛛丝与灰尘的偏僻角落里,有一本羊皮纸书写的破旧书籍,它的纸张几乎完全脱页,破烂的封面上写着一些看不懂的楔形文字。在原本书籍放置的位置下方有一个标签,上面有用当今文字书写的标识——《降临之书》 这是一本什么书?顾名思义,就是一种关于“降临”的书。“降临”是萨满和德鲁伊仪式的一种,即令另一个世界的存在物降临到现世的仪式,古代巫师相信除了现世,宇宙中还存在有许许多多个世界,有的世界生活着强大的生物,通过虔诚的仪式,或者其他的什么方法是可以召唤它们为己所用的。但事实证明,历史上几乎没有人能够成功完成“降临”。 黑衣人从书架上取下这本禁书,用衣袖拂开上面厚厚的灰尘,翻了翻,里面只剩余了二十多页羊皮纸,完整的只有一个巨象图案在片头的章节。看来,黑人老大所言不假,的确有这么一种黑魔术的玄学书籍存在,应该就是当年的第一位公会首领所藏。 “交给你了,好好为我服务,等到我成为苏丹之时,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黑衣人察觉到这黑人老大只是个贪图利益,却又胆小怕死的人,这种人是最容易被利用的,于是黑衣人又改用了一种纯粹利诱的口吻说道,并把《降临之术》交给了黑人老大。 黑人老大半晌没吭一声,他傻眼了,居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禁书,本来他还以为会遇到各种危险,机关、亡魂、守卫,他统统都考虑到了,结果却是什么也没遇到,然后还有人给他带路,这运气也太好了一点。 “敢问您为什么这么熟悉这里?”他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 黑衣人背对着他,“因为,这里本就属于我,我想来就来。” “那,您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黑衣人瞪了他一眼,绿色的瞳孔收缩了起来,相当自负的说:“你现在没有必要知道,将来你自会明白,你现在只需要懂得的就是服从,因为我将会是一场变革的引领者,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 Part.3 花与夜 日暮西山,傍晚已至。“银沙城”摩沙迪瓦城内的紧张气息已经越来越浓烈,仿佛是沉闷的乌云,亦或是压抑的迷雾,笼罩在宫廷的上下,叫人喘不过气来。 基德一个人在街上散步,想要缓解缓解这段时间接连不断的麻烦带来的压迫感。 夕阳下的太阳神道仿佛一条散发璀璨金光的绫罗绸缎,神道两侧摆地摊的商人们已经开始收拾物件卷地铺回家吃饭去了,只有部分长期营业的店面仍旧对外敞开大门。 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情景?“夕阳西下,余影难觅”,还是“一暮千人尽”?基德肚子里没有几滴墨水,他想学着李昂纳多弹琴作诗的样子即兴来几首吟游诗,可是他再怎么想,脑子里浮现的句子不是李昂纳多唱过的,就是诸如“啊,夕阳好美啊”之类教会学校唱诗班一年级小学生作文里的句子。 漫步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看着过往形形色色的行人,他们有的是朋友,肩并肩聊得不亦乐乎;有的是恋人,手牵手秀得羡煞旁人;有的也像基德一样孤身一人,自顾自的失魂落魄。 他想起了自己离世的三位兄弟,曾经在么木风城的时候,哪曾像这般孤单过。 骑兵刀,一个又自大又爱出风头的人;锅盖头,一个说话不正经的多情胚子;还有狗熊,那个憨厚爽直的大块头。 如今他们都不在了,自己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次危难,每一次都奇迹般的挺了过去,他们看到了会不会很欣慰地说一句“当初没用的新人也开始有点英雄的样子了”呢? 可惜,这些他们都看不到了,就算自己有点的英雄样子,也没有办法让他们活过来了。 太阳沉没到了地平线之下,大小街道的点灯人都在路边忙着为路灯的灯罩里置添灯火。 一些以杂技表演为生的南疆部落移民拉着几辆运载“移动房屋”的马车来到广场,他们将这些“房车”绕着中心空地围成个半圆。 几名南疆少女和少年穿着少数民族的盛装来到中心空地点燃篝火,绕着明亮的火焰翩翩起舞。另一辆车里,又有一位中年大叔拿着一瓶烧酒,边下车便朝天喷出了一口长龙似的火焰。 每天晚上都会有许多南疆人在城市广场上表演这些炫目的绝活,他们构成了这座城市特有的风景线,每到这个时候摩沙迪瓦总会打破傍晚的冷清,迎来夜市人流的高潮。城里的男女老少都十分喜爱南疆人的表演,常常会在表演结束后投上一两枚亮闪闪的托比昂币作为打赏,一些聪明的商人也不忘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推销自己的商品,赢取利益。 基德跟着围观的百姓鼓掌喝彩,但是在他心里,这些朴实的南疆人表演得再怎么卖力,也比不上那三个好伙伴昔日喝醉酒时手舞足蹈的样子。还记得第一次与涅莉的相遇,也是与他们的最后一次聚会,那次是多么的快活,可谁又会知道仅仅是几个小时之后,一切都翻天覆地了呢? “啊,感谢各位的观看!”这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到了基德的耳边,“我们是新近到来此地的南疆马戏团,你们可以叫我们‘快乐鸵鸟’马戏团,还希望沙之国的各位能够喜欢我们呀,嗯,有钱的赏个钱,没钱的捧个场啊,嘿嘿......” 这“老奸巨猾”的声音咋好像在哪里听过,还有什么“鸵鸟”马戏团,莫非是...... 基德仔细观察了那个说话的人,那家伙有一条长长的脖子,裂开的嘴里有一颗大金牙闪闪发光。那个人正是前段时间刚到西漠城那会儿遇到的奇妙商人,当时他好像还热情的推销过一个红色的“棒子”来着,现在他怎么又变成了什么“快乐鸵鸟”马戏团的老板了? 基德刚纠结着要不要和这老熟人打个招呼,长脖子商人便引领相望,从人群中发现了他。 “嘿,是你,那天西漠城的外国人!”长脖子像发现了金子一样兴奋,“怎么,你回心转意要买鞭炮了么?” 基德抹了一把汗,说道:“许久不见,咱能不一上来就提鞭炮么......” “哈,当然。这次我还带来了更有趣的东西,等会儿你就能看到了。”长脖子笑得满嘴都是牙齿,一颗大金牙在万千白中一点黄,“来人,把‘夜之花’拿上来!我要给在场的观众,还有这个外国朋友献上一个压轴的精彩节目!” 在众人面前,一名青春靓丽的南疆少女从马车上拿出了几根竹筒形状的东西摆在了地上,桶的下方还有根细细的线连着。 “这是什么神奇玩意?”基德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对着地上的竹筒瞅了半天,依旧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南疆少女点燃了一根火柴,将火苗烧到了竹筒的细线上,之后就仿佛是巫师施咒一般,所有人目瞪口呆,长脖子商人张开双臂,大喊了一声“表演开始”,一团明亮的火球就从他身后的竹筒中直窜向头顶星河灿烂的夜空。 街道的另一侧。 某位少女裹着一身黑袍,风帽遮住了她精致玲珑的小脸,本来梳成马尾辫的头发此时流水似的披散在了脸庞,现在她还不能露面,因为整座城市的卫兵都在搜捕她。 这个少女便是莫妮卡,第一位胆敢在苏丹宫廷里惹是生非的人。她谨慎的回避着路上的卫兵,假扮成朝圣的教徒,融入在人群当中,生怕被人认出来。 莫妮卡是顶级的反追捕大师,这是她在与瓦兰廷皇储卡特殿下之间斗智斗勇的“猫捉老鼠”游戏之中历练出来的本领。 嗖!嗖!嗖! 头顶似乎传来了什么巨大的声响,和弩炮、投石机的发射声相似,但是更为尖锐响亮。放眼遥望夜空,一束焰火如逆行的流星升向云霄,在银河星流的某个位置,它爆炸了开来。 焰火裂成了无数耀眼的火花,向着四周飞扬散落,仿佛星雨划破夜空,又像是一朵盛开的夜之花,与日月星辰争相辉映。 万点斑斓,转瞬即逝,它的存在只是为了顷刻间的华丽绽放,之后便昙花一现,消失不见。 “好美啊!”莫妮卡兴奋地拍起了手,不禁被这样的景象所陶醉,“这是什么,巫术吗?如果是巫术,那也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巫术!” 第二发烟火,第三发焰火......一朵又一朵夜之花在爆炸声中星火四射,全城的百姓都在翘首遥望,几乎是同时的,整座“银沙城”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与喝彩,久久不能停息。 待到掌声止息之时,城市的大门也在星火下缓慢开启。 莫妮卡的笑容立即收敛了起来,并将风帽的帽檐向下拉低了一些,然后向着街道的转角隐蔽了进去。她的第六感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要进城了,自己需要小心行事。 果然,从城外开进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一队又一队训练有素的蒙面士兵整齐有序地踏着富有节奏感的步伐行过太阳神道。原本站在道路中间观望焰火的平民纷纷向两侧避让。 王朝的万骑长萨拉丁大人正骑着一匹大黑马,耀武扬威地从惶恐的人群中经过,不可一世。 “刚刚是什么东西在天上爆炸?”萨拉丁问身旁的随从。 “属下不知,料想应该是某种巫术,依照国家禁令,使用巫术是违法的,此萨满胆子似乎不小。”随从恭敬地回答。 萨拉丁皱了皱眉头,“巫术吗......”他又冷笑了一声,下令道,“不知死活,那么,就去把那个违反禁令的萨满抓起来吧。” ------------ Part.4 与萨拉丁对峙 基德被这不可思议的“魔法竹筒”给惊呆了,半天也合不拢嘴巴,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神奇的宝贝。 长脖子商人哈哈大笑,用手把丢了魂的基德给拍回了神,“远东人都是一群善于发明稀奇古怪玩意的人。你是没见过东方的富庶,如果你去了东皇帝国的京城,然后又碰巧赶上春节的话,那才叫壮观呢!”商人边比划边说道,“你见过一千盏飘在空中的明灯吗?还有挂满大街小巷的红色灯笼,还有还有,那些在江心随波逐流,点着蜡烛的小纸船,以及......” 说到这里,前方聚集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了好几声尖叫,四个手持弯刀的近卫队士兵蛮横的推开了人群,大叫大嚷着冲到了广场中央的马戏团营地。 “刚刚是谁放的巫术啊?”四个近卫队士兵当中的队长大吼道。 “这不是巫术,各位兵爷。”长脖子发现坏事了,他推测是自己的烟花造成了误会,他打心眼里是不敢和官兵对着干的,便连忙出面解释道,“这是从远东带来的发明,叫‘烟花’,是科学的东西。” 近卫队队长毫不讲理,他才不懂什么科学,只懂得怎么用拳头教你做人,他直接揪住长脖子的衣领,满嘴喷出阵阵恶臭的口气,隔着近卫队的面具都能闻到,“我管你这丑鸵鸟,你必须跟我走一趟!” “兵爷,这真不是巫术!”长脖子商人又气又恼,不但受了侮辱,而且还要被武力带走,这种情况下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拼命喊破喉咙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能袖手旁观。 “停下!”基德忍不住要替商人伸冤,他虽然不喜欢这家伙老缠着人推销时油嘴滑舌的样子,但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抓走,无动于衷,再怎么样长脖子也是无辜百姓,“我可以作证,他没有使用巫术,刚刚的星火的确是远东人发明的‘烟花’。”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近卫队队长拔出弯刀警告他,“你想妨碍公务吗,外国人?” “不。”基德也跟着挥刀在手,右腿向前毫不退让的迈近了一步,“我是在阻止暴行!” 真够威风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勇气让他挺身而出,可能是因为看不惯这些士兵蛮横的样子吧。 “你!”队长放开长脖子的衣领,将弯刀的锋芒指向基德,“好大的胆子,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该跪下来舔鞋子道歉的是你们!”基德摆好了应战的架势,他并不是完全的意气用事,心里也在同时思考着应对敌人的方案。首先,以一打四肯定非常吃亏,硬碰的话保不准自己会被砍成肉块,如果要打赢,就必须和他们灵活周旋,然后逐个击破。 长脖子见基德为自己挺身而出,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鼻涕眼泪齐流,“外国人你快跑吧,犯不着跟他们对着干!” “看他们不爽就也要往死里让他们不爽,这是我一个叫‘锅盖头’的兄弟教我的!”基德拖着战刀,死死盯着眼前同样盯着他的四名近卫兵,这种情况下,敌人狠,你就要比他们更狠,气势上不能输给他们,这么做就算输了也会给自己挽回一些尊严,“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我是不会让他们把你抓起来的!” 在基德和四个近卫兵头顶的屋檐上,莫妮卡正撑着脸趴在房顶饶有兴趣的看着双方的对峙。 “他是傻瓜么?挺身而出也得量力而行吧。”她仿佛看戏一般拿着一块偷来的切糕边啃边评价正在上演的好戏,“不过,如果那个笨蛋真的遇到了危险的话,我要不要救他呢?唔,姑且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屋檐下,基德左脚一迈,身体向后一仰,第一名近卫兵冲过来的瞬间,他便一个下滑,从近卫兵的裤裆下不光彩的滑过。 “我靠,你这下流的家伙!”那名近卫兵还没反应过来,基德在他的叫骂声中闯进了一侧的地摊货物中,踩碎了几个陶罐,踢翻了几个装香料的箩筐。 贩卖日用品的小摊贩吓了一跳,他哪敢责备基德的冒失,立即头也不回地跑了。基德站在地摊中间等着他们过来,心里打定了什么主意。 “没处跑了吧,小子!”四名近卫兵包抄了过来。 可基德却满不在乎,像小孩子打架时挑衅的样子,说道:“嘿嘿,投球游戏开始!”基德抄起地上的陶罐,掷铁饼似的飞了出去,迎头砸向那近卫兵队长的面部,后者顿时听到了碎裂的声响,也不知道是罐子碎了,还是自己的头盖骨碎了,他眼睛一黑,倒了下去。 基德抓住时机从倒下的队长旁边跑过,身后剩余的近卫兵岂可轻易跑进放他逃脱?一个个都拿出了吃奶的力使劲追,边追还边冒出粗鄙之语。 “看不出,还挺机灵的......”身为观众的莫妮卡忍不住心里夸奖了基德一番,心里对他的看法改变了许多,“这傻瓜还挺有趣嘛,行,我关注你了,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哟。”她自言自语道。 前面有一个支起的棚子,基德灵机一动,那三名近卫兵跟着他跑进棚子的一瞬,基德手起刀落,拦腰斩断一根支架,失去平衡的棚子直接倾倒了下来,如同天罗地网似的罩到了那三个家伙的头顶上。 “商人朋友,咱们快逃!”基德选择忽略身后近卫兵的叫骂声,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冲去拉住了长脖子的手,没了命似的狂奔。 “咱们逃哪去啊...我的马车还在那!”长脖子商人惶恐地问道。 基德信誓旦旦回了句:“放心,我不知道!总之,不被抓到我们就赢了!” “那,恐怕我们已经输了。” 两人刚冲到街角,准备左拐,一探出个头来,就差点迎面撞上一队人马,不,是一大群人马。 很不凑巧的,基德领着长脖子跑到了一个错误的方向上,他抬头一看,万骑长萨拉丁正骑在黑色的战马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两人,也不知道他是愤怒还是冷漠,那双有边上画有烟熏妆的碧绿双眼就仿佛是恶魔的眼睛,恶魔的眼睛总是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他的智力。”莫妮卡摇了摇头,无趣的撑着脸,“这样子救他就有点困难了哎,跑哪里不好,居然跑人堆里了,这逃跑技巧应该还得跟我去学个两三年,不然怎么出来混?” 基德想回头,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发现了一张惨白的大脸,大脸上的鼻子鼻血哗哗直流,眼球的血丝都快取代了眼白,几乎要流出血来。基德尴尬地笑了一下,之后一个硕大的拳头在他肚子上留下了重重的一击,疼得他直打颤。 “给我打!”愤怒的近卫队队长和三个近卫兵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把基德摁在墙上,打鼓似地狂扁! “各位兵爷别打了!”长脖子商人慌神了,不敢上前,只敢站在原地劝阻,“要抓的人是我,他还是个孩子,这样下去会打出人命的!” “停下。”萨拉丁忽然勒令近卫兵,他们这才收手,那个流鼻血的队长退下前还在基德脸上狠狠吐了泡口水。 基德脸上一边青一边肿,差点站不稳,拼着一口气不倒下去。长脖子替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骑兵刀,说道:“我靠,打成这样,你蠢不蠢啊!我只是个商人,犯不着这样帮我。” 基德咧嘴笑了笑,收刀入鞘,依旧在逞强,“我最看不惯别人欺负弱小了,我小时候也总是被欺负,尤其是村里有个叫鲁斯的驯马师,每次到他家的马厩附近玩耍,他就会气冲冲拿马鞭抽我,而他越抽我,我就越是到他那里玩耍,有一次还打翻了马槽,简直把他气得不行。” 死到临头还说烂话,这傻瓜也是够......莫妮卡不再撑脸了,而是学着基德那样孩子气的笑了笑,看起来很蠢。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在某种方面和这家伙还是挺像的,莫非是心理年龄比较接近的缘故吗?而且,他好像有着一种奇怪的忧伤感哎,她听说常常笑的人其实最孤独,他越是笑,越是倔强,就说明他越是害怕孤独。 ——自己也是一样呢,虽然总是一个人行动,但其实还是挺希望有人能陪伴的,每次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离奇失去方向感,也不知道为什么......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我的朋友就是“孤单”吧! “是你?”萨拉丁似乎认出了基德,他在会见苏里曼王子的时候见过他。 “嗯...是我。”基德强装淡定,鼻血流到了下巴上。 萨拉丁拔出佩刀,用刀尖顶在了基德的额头前,不冷不热的说道:“你可知道你是在做什么?妨碍公务,即便你是苏里曼殿下的朋友也同样会论罪处置。” 长脖子吓坏了,满脸陪笑站在萨拉丁的马前,“大人别生气,这是误会,和他没关系......” “是啊!”基德打断了商人的话,“那我也想告诉你,以公务为名随便抓人,即便你是万骑长也理当受到制裁。”基德与他针锋相对,这种“唇枪舌剑”的技能他都是跟李昂纳多学来的。他很紧张,但是不害怕,即便要死,也要在牺牲前一阵“嘴炮”杀伤对手吧! “哦。”萨拉丁倒也没生气,“你认为我随便抓人?” “不然呢?” 萨拉丁哈哈一笑,把刀收了回去,然后用一种长辈教训孩子的口吻说道:“只要是我认为对国家有威胁的人,我就有权力逮捕。” “那如果你认为王子殿下有威胁,是不是也可以把他也一起抓起来?”基德反讽道。 这白痴那样说话不是找死吗!莫妮卡心里说道,她不禁把手搭在了剑柄上,做好了出手相救的准备,说实话,她真不想冒那么大风险去救一个笨蛋的,可是她不希望这笨蛋死啊,挺有趣一个男孩子,死了就太可惜了,况且对好人见死不救也不是断剑骑士的作风。 “如果他对国家有威胁,那我也敢把他抓起来,依罪论处。”萨拉丁正色,他的言论肆无忌惮,仿佛整个国家的权力都被紧握在自己手里。 基德额头上流下了一滴混杂着血水的冷汗,这是阴谋家的嚣张言论,一般的人敢说这种话早就被杀头了。他是在警告自己要站对阵营么?嗯,就算他这么说,自己也绝不向恶势力低头,做人要有骨气。 现在,就等萨拉丁一声命令将两人逮捕了。屋顶的莫妮卡也等待着拔剑相助的时刻到来。 所有人屏住呼吸,萨拉丁缓缓抬起了手一挥,说了句:“你们走吧。我不想被城里的百姓说我逮捕一个乳臭未干,还患有中二病的孩子。” 基德和商人吃了一惊,屋顶上的莫妮卡也愣住了。这不符合逻辑啊!萨拉丁应该会把他们剁成“沙爹牛肉”才对吧?这种剧情只可能在某些狗血的小说里才会出现吧,一个大反派莫名其妙放了好人,这简直是作大死的节奏,存心包庇好人吧! “我萨拉丁是有原则的人。”万骑长一本正经说道,“我不杀两种人,勇者和智障。这些都会有损我的名声,不过,我还是要处罚你们2000托比昂的罚金。” 长脖子商人见小命可保,连连称谢,“放心,大人,这钱我马上叫人写支票给您,我买买提说到做到,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这究竟是怎么了?基德懵了,萨拉丁居然不杀他,连处罚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变相骂了他句“智障”。他擦了擦鼻血,一脸茫然,软软地靠在了墙边,心情复杂。萨拉丁到底是不是个合格的坏人? “这傻瓜命真大......”莫妮卡松开了剑柄,跟着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这个叫萨拉丁的大叔也挺有趣啊,不像想象中那么坏。” 萨拉丁的人马开始启程,绕开基德和长脖子,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莫妮卡心想,也许自己这次来沙之国真心没有来错,即使找不到涅莉姐姐和白泽尔哥哥,也算是有了很大收获了,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见证这场阴谋博弈的结局了。 究竟谁才是未来的胜利者呢? ------------ Part.5 上帝之鞭 年近古稀的伊萨克苏丹仍然热衷于战争,他的一生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从二十一岁第一次指挥作战开始到现在足足有四十余年的光阴,除了七年前在步六孤族人面前遭到的几次惨败外,他这一生都是在辉煌的胜利中度过的。 然而,岁月是把无情的割刀,在老苏丹身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他逐渐开始感到衰老,连骑马都成了困难的事情,上下马还需要人搀扶着。 此次圣战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带兵打仗了,所以苏丹希望这次他能够在老死前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彻底挫败瓦兰廷帝国的军队,向世人宣告光明神的强大威力。 他带着一万人的护教军主力前往国土东北部的莎伦行省,这里原本是古莎伦国的中心,现在却成了萨尔斯王朝的管辖区域,伊萨克苏丹打算直接从这里绕到敌人领土的侧方发动奇袭。 护教军目前所处的位置是莎伦行省境内的天狼山山脚。他们的右边是巍峨的天狼山脉,它是中古大陆第三高的地方,乍一看,绵延的群山被划分成了两个部分,山脚是光秃秃的岩石,山顶是白皑皑的苍雪,山的背后便是步六孤汗国所统治的高原地区。 再放眼从左边望去,看到的景象则又变成了一大片无边无际的荒草沙漠,一条从天狼山脉流下的河流伸向远方,滋养着沿岸绿洲的生灵。 行军了一个白天,到了夜晚明月升起的时候,士兵们大多都已疲惫不堪。然后前方的先头部队又向苏丹汇报说,他们在前面不远处的山脚下发现了前人遗弃的小村落,这里环境优美,地势低平,老苏丹便下令让所有人在荒村周围生火做饭,士兵们立即相当自觉地找好了合适的位置,架起铁锅或烤架,如同去春游一样,个个都放松了下来。 这个村子年代久远,存在了数百年,保留有原始的萨满教习俗,但它最后毁于了步六孤骑兵的铁蹄之下,如今只剩下断垣残壁,以及破败的土砖房旁插着的风铃木架,每当山风吹过,木架上系着的萨满风铃就会“叮叮当当”起来,好似一曲丧歌,连着风铃的白絮也如灵幡一般飘动,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老苏丹心想,在七年前,这里应该还是个人丁兴旺的地方吧。 伊萨克苏丹命人清点了一下人数,所有人一个也没少...... 等等,他又发现了个奇怪的地方,参战的步六孤族人都没在生火做饭,他们好像一点也不饿,都说草原骑兵吃苦耐劳,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不过,还是很奇怪,他们似乎都板着脸,如临大敌似的,到底...... “报告陛下,苏里曼王子到!”这时有人汇报道。 “苏里曼?他怎么会来这里?”老苏丹看了看远处的沙漠,发现小王子带着一众骑着战马或骆驼的骑兵朝这里急匆匆地赶来。 小王子苏里曼看起来十分焦急,连抽了好几下马屁股,长衣的下摆高高扬起,像一面腾空的旗帜。 “父王!”小王子一看到苏丹就大喊道,“父王,儿臣有要事相报!”他翻身下马,头冠后的方巾向上翻起,差点遮盖住他清秀的面容。 老苏丹见是平日自己最喜爱的小儿子来了,本来应该高兴才是,但是他察觉苏里曼的神色不太对劲,反而怔住了,“发生什么了?难道是东帝国洞悉了我们的行动?” “时日未到,父王为何提前行军?”苏里曼问道。 “找为父就为此事?”伊萨克苏丹摸不着头脑,只能勉强挤出一个慈爱的笑容,“东帝国军队前来进犯,寡人决定从小道通过,攻敌之后。” “是谁说东帝国军队要前来进犯的?”苏里曼王子眉头紧锁。 “问这个干什么?”老苏丹有些不悦,感觉自己好像被人质问一般,“是你哥哥说的,你们不是一起去边境侦察的吗?” “您说什么,父王?我们并没有发现东帝国的军队啊。”苏里曼王子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王兄他怎么会谎报军情?” “他说,是萨拉丁告诉他的情报。”伊萨克苏丹脸色一变,“还说萨拉丁建议我们以天狼山脉做掩护,绕到东帝国军队后方,届时萨拉丁将从正面出击,与寡人两路夹攻,歼灭敌军。” “萨拉丁!”苏里曼王子差点大叫出来,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果然是萨拉丁从中作梗,“父王,儿臣此次来就是要告诉您一个不好的消息,您最好赶紧返回王都。” “到底发生什么了?”老苏丹神色严峻了起来,“萨拉丁怎么了?” 苏里曼低着头说道:“哈伦·拉加德老将军和安西大师调查说,萨拉丁舅舅有严重的造反嫌疑...东帝国并没有出兵,他是在谎报军情。” 他忽然注意到,此刻父王军队所处的山脚地形非常险峻,如果要是有人在山崖上布下伏兵,那么军队将会遭受重大的损失!现在还有机会,左边是大沙漠,撤离还来得及。 “难道萨拉丁别有用心!”老苏丹向来对小儿子苏里曼的判断深信不疑,他征战多年,此时也注意到了地形上的危险,现在他明白了,萨拉丁是在引诱他进入陷阱。 他不禁一拍大腿站起来,早该整治萨拉丁的,都怪自己把精力都放在了战争上,实在是悔不当初。 “萨拉丁这混账!”老苏丹突然破口大骂,“还有拜齐德这蠢货,竟然会被一个奸臣蒙骗,我当初怎么会立他为王太子,这个只懂得杀戮的家伙,一点脑子都没有!”他气得咳嗽了起来,颤抖着说道,“我应该立你为太子的,苏里曼,那个无情无义的拜齐德眼里只有打仗,将来一定会把国家断送。” “不,王兄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并不无情,请父王不要这么说他。王兄固然有很多缺点,可是他也很努力在改正啊。”苏里曼向来尊敬自己的哥哥,他从小都是拜齐德一手带大,对哥哥的感情自然不言而喻,“父王,我们还是赶紧撤退吧!” 村落里随风飘荡的风铃仍旧“叮叮当当”的响着,但在下一刻,风停了,铃铛也垂了下来,一片死寂。 “这个烤羊腿分我一点吧,闻着可真香。”几名士兵坐在篝火旁愉快的烤羊肉,丝毫没有注意到死亡的迫近。 “当然,我们是朋友嘛!”烤肉的士兵扯下肥大的羊腿,正要递给那帮嘴馋的家伙。 可刚举起羊腿的一刹那,一枝冷箭凭空出现,射穿了羊腿!烤肉的士兵顿时吓了一跳,坐倒在地上,其他人也吓坏了。 “不好,有埋伏!”村落里喊声四起,一些人纷纷回头,一枝又一枝箭接连不断,犹如蝗虫过境,迎着面门飞窜而来,贯穿了一个又一个回头者的脑袋! 山上的每一块岩石之后,都出现了身着深蓝色罩袍的敌人,他们打着火把,穿的竟然是瓦兰廷军队的制服,老苏丹的人马都在大叫着“是东帝国的伏兵”,山脚下军队乱成了一团,山上的瓦兰廷士兵还不断地将滚石浇上沸油,点燃后推下山崖,滚石所到之处生灵绝迹,一些来不及逃走的护教军直接被碾成了肉酱,惨死山下。 太迟了!苏里曼王子和老苏丹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勇士变成尸体,心痛不已。 “快撤,快撤!”老苏丹拔出战刀,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传令的军官连忙吹响号角撤退,所有人都丢盔弃甲夺路而逃,现在伤亡还不算特别严重,现在撤退还能挽救主力。 苏里曼看着山上的敌人,又开始觉得有些疑惑,这些人好像不是瓦兰廷军队,他们只是故意伪装而已,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这些敌人用的都是复合弓,而正规的瓦兰廷军队用的一般都是弩箭。那些人到底是谁,他们有何居心? 溃逃的萨尔斯护教军全部涌向了沙漠方向,不知道怎么的,跑在最前面的士兵看到了参与圣战的步六孤军队,他们看起来相当镇定,一点也没有因为中了埋伏而慌乱的意思,逃跑的士兵们把他们视作了救星,全部涌向了那个方向。 等等,有问题!苏里曼王子是个谨慎的人,他很快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这些人镇定过头了,难道...... 只见,步六孤骑兵们一个个戴起了青面獠牙的鬼神面具,将冰冷的箭头对准了逃亡的萨尔斯士兵,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统领掌锋一挥...... 糟了!苏里曼王子猛然醒悟,一勒缰绳,强行停步。他的耳畔传来了密集的声响,步六孤骑兵竟然朝着自己人射击,这些内奸! 本来好不容易逃脱的萨尔斯士兵此时一个个惨死箭下,这简直就是屠杀! 大漠上血沫横飞,毫不知情的萨尔斯士兵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便下了地狱。苏里曼王子很想背过脸去不看,可是惨叫声,哭泣声,却不绝于耳。 ——这就是哥哥常说的战争么,为什么人们都热衷于这样残忍的游戏,为什么...... 老苏丹的战马受到惊吓,蹄子高高扬起,马儿将他从背上狠狠颤了下来。 “父王!”小王子见状,立即下马相救,扶起老苏丹往后撤退。 伊萨克苏丹喘着粗气,这一下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显然摔得不轻,腿骨似乎断了,双腿彻底失去了直觉,他使劲力气也没有办法站起来。模糊的双眼中,那个戴着鬼神面具的步六孤骑兵统领出现在了老人的前方,他发出了一声狞笑,鬼面骑兵们纷纷拔出唐刀,开始了新一轮的屠杀。 叮当叮当......死神天降,风铃再一次舞动。 “为什么,你们这帮无耻的步六孤族人......”老苏丹奄奄一息的说道,“借着光明神的名义混入圣战军,必将遭到天谴...神是不会放过你的,黑罕......” ------------ Part.1 证据确凿 萨拉丁进驻王都之后并没有回到苏丹皇宫,他似乎和拜齐徳王太子十分不和,宁愿住在城内的旅店里也不回皇宫。 现在已经是深夜,城内静悄悄的,最后一轮的夜市高潮结束了,所有人都回到家里准备休息睡觉,可萨拉丁却毫无倦意。他命人准备了坐垫、蜡烛和纸张,笔画着一天的行程安排,除此外,他还写了些别的什么东西。 第一,雇佣死士制造纵火案,挑起圣战。第二,曼努克帕夏被其兄长易博拉欣杀死,“红色蝎子”控制了西漠城,以此作为据点。第三…… 这似乎是一张计划清单,萨拉丁对目前的局势了如指掌,他将这些本应绝密的消息一一记录,不敢有丝毫疏漏。 这时,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门,“大人,外面有人送来一封信件。” “谁送的?”萨拉丁打开房门。 “不知道,那人只说是您的朋友。”送信的随从回答。 萨拉丁已经猜到了那个人的身份,他撕开信封,只见信纸上有一行工整的字迹,上面写着: 情况十万火急,请大人在天启圣贤寺内面谈。 署名,您的朋友,阿里。 “我明白了,你去给我备马,我现在要出去一趟。”萨拉丁神色凝重,撕碎了信件,显然不希望被其他人看到,他对这件事非常重视,不亚于处理政府要务。 “遵命,万骑长大人!” 萨拉丁将之前写的清单塞进了衣服里,从木架上取下钢刀系在腰间,稍作整理便信步离开了旅店。 月色之下,黯淡的星光照耀在房顶上,安西大师如同蜘蛛般匍匐在屋檐上,一双不输于鹰眼的双瞳密切注视着旅店的方位。 灯火下,几名萨尔斯士兵前来了萨拉丁黑色的战马,这么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萨拉丁竟然还要出门闲逛,行迹十分可疑。 老哈伦认为,萨拉丁已经进驻了“银沙城”,他现在不起兵谋反应该是在等带着某个绝佳的机会,而安西大师的任务就是去摸清萨拉丁的动向,找到他谋反的确凿证据。 可疑人物此时出现在了视野内,他只有自己一个人骑着战马离开旅店,没有带上任何随从,鬼鬼祟祟。安西大师立马就跟了上去,他在房顶上步履如风,如影随形地跟在萨拉丁身后。 大师就是大师,光凭借高处的优势,以及敏捷的身手,就能够像抓住猎物一般紧跟在目标身后,绝不会让其逃出自己的视线半步。 安西大师发现,萨拉丁的要去的是城内的天启圣贤寺,这里不久前才经历过纵火案,寺院内部多半已经被火焰焚毁,墙壁焦黑一片,像是刚被黑色油漆刷过一遍,地上的碎石都是火灾过后的结果。 此时此刻的天启圣贤寺虽然仍旧保持着高大的外表,但是内部早已一片狼籍,来这里朝拜的光明神教徒已经越来越少,连僧侣都转移到了对面的神谕圣贤寺里,因此到了深夜已经根本没有什么人了。 “我来了,阿里。”萨拉丁冲着寺院废墟内的黑暗小声喊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一块倒塌石柱的后面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其中右边的人影看起来婀娜多姿,身高较矮,和左边的人正好是一对萌身高差,安西大师判断那应该是一个女的。 左边高高的人影说道:“嗯,大人,据我的调查了解,老苏丹现在已经在天狼山落入了步六孤叛党鬼面旗军的陷阱之中了。” “你说什么?”萨拉丁微微有些诧异,“怎么回事,鬼面旗的人怎么会在沙之国的领地上?”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哟,大人,鬼面旗军是雇佣来的刽子手,是专门派来杀死老苏丹的。”那个人笑了笑。 “那苏里曼王子不是也在那里!”萨拉丁声音开始失调,“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他们要是伤害到我外甥,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您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说不定还能在救出小王子的前提上,协助军队杀死他们。”影子不慌不忙。 偷听的安西大师身形一震——杀死他们? 见鬼,白天那个茶绿色头发的小姑娘没有说错,萨拉丁的目的果然是要谋害苏丹陛下,但是听他的话,他又似乎不希望苏里曼王子死,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反贼难道还有怜悯之心? 萨拉丁叹了口气,挥手道:“算了,这不是你的错,我还得感谢你的帮忙。该死,看来又得赶紧去天狼山一趟了,小王子一定要平安无事,不然我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妹妹。” “你要小心对手啊。”人影又提醒了一下,“他们很聪明,不要走错一棋前功尽弃了。“ “我当然明白,他们无比狡猾,说不定现在都在暗处监视着我们,不过没关系,我会凭借自己战胜他们。”萨拉丁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放在了右胸前,一副即将迎接决战的样子,“我对着这颗心发誓,为了大义,不惜一切代价。” 原来如此,看来萨拉丁确实是反贼了,还是个连心脏在哪都搞不清的反贼。 安西大师已经确信说话的人影就是那天在帕夏官邸遇见的“阿里大人”,那么之前的推测也不会错了,黑衣大人就是萨拉丁,他和阿里窜通意图谋害苏丹,夺取王位,但是可能出于道德,或是亲人的遗愿,又决定留下小王子的性命...嗯,还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坏人。 证据确凿,是时候向老哈伦汇报情况了,时间紧迫,多一秒钟苏丹和小王子都会有危险。 另外,安西大师也做好了刺杀的心理准备,五指暗杀剑会很乐意品尝美味的鲜血的,是时候猎取萨拉丁的性命了。 ------------ 第十九幕:沉沦之地 ------------ Part.2 暗杀指令 “真疼...还好那帮兵痞只是打出了鼻血,没伤筋动骨。” “啧,我觉得你就是该打,成天逞能,不知道自己生命的可贵。嗯,要逞能也得为了柔弱的女孩子而献身吧。” 在外国大使的临时住所里,李昂纳多正在给鼻青脸肿的基德细心擦药,在之前萨拉丁进城的时候,基德为了袒护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长脖子商人而被士兵痛扁了一顿,现在憋了一肚子气,边发牢骚边喊疼。 “各位先生,哈伦·拉加德大人有事情要召见各位,希望各位......”一个传令的女侍者刚走进房间,看到房间内的两人,尴尬道,“我还是别进来了,你们继续,那个,记得等会儿去大厅找哈伦大人。” “老哈伦回来了?”两人又问道。 “呃,是的,你们完事了就快点吧,和你们一起来的瞎子都已经过去了。”女侍者仍旧背对着他们不敢回头,脸蛋红扑扑的,从一开始她就对李昂纳多有好感,心里一直觉得那擦药的骑士实在是太帅了,对男孩子都那么体贴,要是对女孩子该有多温柔啊,“那个,我走了,有事可以找门外的仆人......” “嗯,辛苦你了,美丽的小姐。” 女侍者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结果发现李昂纳多又冲她眨了眨眼睛。靠,这是要用眼神杀人吗!女侍者简直心都快融化了,眼睛里全都是红红的桃心,差点站不稳,出去的时候脚步都在打飘,估计她这一整天都要在云里雾里度过了。 “你还能走路不,英雄弱鸡,要不要我叫人抬你过去?”李昂纳多调侃似地问基德。 “可以走路,不过你抬我过去我也不会拒绝。”基德很快答复。 “想得美,拖你过去倒还可以。护花骑士的伟大教条是只为女***。”李昂纳多嘴上这么说,最后还是扶着基德离开了房间,尽管基德不是女性,也确实不需要别人帮助。 “诸位,安西大师已经得到了萨拉丁反叛的证据,以老夫之见,为了正义,我们是时候替天行道了!” 基德和李昂纳多一走进会议大厅就听到了老哈伦慷慨激昂的演讲,他说话的时候,手脚并用,神采飞扬,不亚于战前动员,相当振奋人心。 “大人,我们来了。”李昂纳多行礼道。 “来得正好!”老哈伦见到他们激动得一拍桌子,一把刀子拔了出来,一阵风似地走向两人,“你们!” 我擦,这是要杀人的节奏,刚进来就动刀子,只是迟到了而已,不至于要人命吧! 老哈伦刚走近李昂纳多,眼睛一瞪,胡子钢针似的倒竖,简直凶神降临。两人对视了几秒,谁知老哈伦忽然就语气软了下来,“你们帮老夫个忙吧......” 李昂纳多额头一汗,心说这不是寻求帮助,这是在用气势逼迫你答应吧。他擦擦汗,咽了咽口水说道:“没问题,大人,您说。” 老哈伦满意地点了点头,摊开一张莎伦行省的地图,用刀尖指着地图上的被称为天狼山脉的地方说:“很好,安西大师说老苏丹和小王子在天狼山脉地区遭到了敌人的袭击,而萨拉丁现在也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正带兵赶往那个地方。” “您的意思是?” “兵分两路。”老哈伦一刀插进了地图上天狼山脉所在的位置,“现在时间紧迫,分秒必争,我需要各位积极配合。一部分人跟随我带兵去解救苏丹和小王子,一部分跟随安西大师一起去刺杀萨拉丁。”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哈伦则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基德身上。这是要干什么...基德后脊一凉,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你了,孩子。”老哈伦重重一掌拍在基德肩上,“刺客学徒们现在都在西漠城里,而安西大师又需要有人帮忙,所以他见你身手不错,点名要你协助他。” ——啥?!没听错吧,这里的其他人,无论是小李还是瞎子,哪个不是身怀绝技的高手,暗杀这种事情说什么也轮不到他基德这战五渣啊!安西大师到底有没有选人的眼光啊,做生意还好,自己顶多做不好赔本,但是这是暗杀啊,一旦出个岔子就小命难保了哎! 瞎子倒是在一旁捂嘴偷笑,估计他也吃惊到了。 “不行,我去吧,基德他是个弱鸡,这么危险的事情不适合他。”李昂纳多看不下去了,决定挺身而出,他没注意到这义愤填膺的话语不小心又把基德水了一番。 然后,安西大师伸手拦住了他。 “暗杀是一门艺术,不是只有武艺高强的人才能刺杀目标。”安西大师依旧是摆出那副冷冰冰的脸,他即使不戴兜帽也照样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请你和哈伦大人一组吧,基德比你更擅长潜入,况且我也需要他的弓箭提供远程援助。” “你!可是......”李昂纳多还是不放心基德,以这战五渣的能力去玩刺杀简直就是把他往火葬场里拖,要他去绝对不行啊! “那我和他们一起去,我也擅长潜入,两个人保护他你总不会担心那么多了吧,护‘花’骑士先生?”瞎子摇摇头笑道,“我们隐秘禁卫军以前本身就是执行秘密任务的大内高手。” 李昂纳多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那也得问基德愿不愿意。” “我愿意。”李昂纳多刚说完,基德居然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我不害怕危险,我只害怕连累同伴,如果大家信得过我,我也会...全力以赴!” 李昂纳多不说话了,他看了看基德,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无奈,可以知道的一点是,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唯命是从的副官了,他不会再听长官的话,也会有自己的计划和思考了。 “相信他吧,我的骑士先生。”瞎子怂恿似的说道,“基德能够逃脱阿卜杜拉的不是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了么,至少证明了他的逃跑能力吧......” “他已经不再是我的副官了,我无权命令他。”李昂纳多板着一副脸,“他去便去吧,唉,替我保护好这弱鸡,当初是我拉他下水,我得对他负责。” “没问题。”瞎子笑了笑,“成交。” ------------ Part.3 黑暗天幕 萨拉丁连夜带出了千余人的骑兵,不顾军士们的抱怨,强制将睡梦中或正在烟吧中潇洒的士兵们集结。 不过,万骑长的命令谁敢不从,就算意见再大,只要吹响羊角集结号,一个个都得睡觉的起床,花天酒地的穿上衣服,老老实实听候指令。 他们的目标是天狼山脉,萨拉丁告诉他们要做好迎战草原骑兵的准备,务必要救出小王子苏里曼。 众所周知,长期游牧于高原草地的步六孤族人最擅长骑马射箭,战术诡诈多变,凭借高速移动的战马和精湛的箭术击败对手。 一场硬仗或许无可避免,敌人是塞外的野狼,而我们则是屠狼的猎手。 七年前,步六孤铁骑就算从天狼山脉跨越过来的,他们在这里摧毁了莎伦古国,如果没估计错,古代的莎伦王城应该就在这个地区的某个位置,或许已经被黄沙掩埋,又或许它依旧如死寂的鬼城屹立在荒无人烟的沙海。 离“银沙城”远了,前面的道路忽然在某一刻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似乎是一片混沌,月光竟无法照亮前方的黑暗。 怎么回事? 萨拉丁听到了远处呼啸的声音,就像有千军万马在高速行进,无数的铁蹄践踏在地上,轰隆如雷鸣作响。 黑暗在逐渐靠近,所有骑兵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到远处天空的星辰正逐渐被吞没,无数光线都被吸入了前进的黑暗之中,声音也越来越响,周围的空气在如同巨兽的咆哮中撕裂抽空,黑暗的确是朝着这里疯狂扑袭而来,而且速度正越来越快! ——是沙尘暴!滔天的狂沙是沙漠里最可怕的杀手之一,它可以扬起数十米高的沙幕,在一瞬间掩埋所经之处的一切生灵。 在这貌似空无一物的沙漠之下,不知有多少迷路的人和动物长眠于此,沙之国的百姓都十分惧怕沙尘暴,在当地人的方言中,沙尘暴又叫做“黑暗天幕”,是通往黑暗神黄泉世界的移动入口。 “继续前进!一鼓作气,穿过黑暗天幕!时间不等人了!”萨拉丁焦急的大喊道,但声音很快就消散在风唳之中了。 他手下的骑兵们坚决反对,只有疯子才会试图正面穿越沙尘暴,“大人,恕我们无法从命,我们不敢冒险通过黑暗天幕。” “你是要抗命么?”萨拉丁十分恼怒。 “不,我们是想活命。”另一个骑兵也跟着说道。 萨拉丁咬牙切齿的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其他正欲后退的骑兵,一时之间竟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不知什么时候,黄沙之中浮现出了一座奇怪的城市,之前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到那个地方,它似乎是凭空出现的,萨拉丁很快就有了新的打算,“我们不能撤退,那边有一座城镇,我们暂且进城躲一躲,等尘暴过去了,我们再继续前进。” 他的手下当中有一个见多识广的人忽然惊恐的喊道:“大人,不能去!那里是被诅咒的城市,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啊!” 显而易见,萨拉丁是真的愤怒了,他忍不住拔刀指着那个人说道:“你只要再说一个‘不’字,我就将你就地正法!” “那是古莎伦国的王城,大人!那里被诅咒了,无数的怨灵在城中等待路人来送死啊,大人......”他话没说完,萨拉丁一刀就切了他的脖子,他喉咙咕嘟咕嘟冒出血泡,整个人从马背上倒摔了下去。 “现在呢,还有谁有异议?”萨拉丁冷冷的说道,“什么诅咒怨灵,光明神会与我们同在,害怕的人就像地上这位一样,军法处置。” 所有人心中一凛,不敢再有意见,生怕自己会落得一个一样的下场。千余人最后在威慑下,还是跟着萨拉丁朝着来历不明的古城奔去,如同踏上了不归之路。 “这里是我的家,没想到我还是回来了呢。”瞎子在莎伦王城破败的城门前说道,“这里被诅咒了,的确,天意令它毁灭。无数的孤魂野鬼都还在这里徘徊,我真不愿回来这里,这里早就不干净了,到处都是死亡的味道。” 他仿佛听到了城内婴儿与妇女若有若无的哭声,闻到了空气中飘散了七年的血腥味。 七年前,这里曾有三万居民惨遭屠戮,妇女儿童无一幸免,曾经辉煌的莎伦王城被步六孤族人彻底毁灭,至此,它从历史上消失了,留下的只是当年古莎伦国王在斩首前的诅咒:我们会在黄泉世界下等着,末日审判后吾等必将归来,此城一切生灵都将与我陪葬。 莎伦古城的居民仍旧徘徊在城里,不曾离去。传言进去古城的人,就再也没有出来。 “这是个刺杀的好时机,瞎子兄弟。”基德不知道这些传说故事,自然没有什么害怕的,“沙尘暴会经过古城,我们可以利用它做掩护,然后城里肯定有房子啊,又方便观察。” “你不知道,这里是被诅咒的地方,晦气太重,在这里干杀人的事情实在是凶多吉少。”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不是吗?”安西大师站在基德这一边,“在刺客面前没有晦气,只有实力,在城里萨拉丁比较容易与其他士兵分散,下手比较容易。” “我没有要不进去的意思。”瞎子接道,“呐,我如果来了就不会反悔的。” 现在萨拉丁的队伍都已经进城了,外头沙尘暴也快逼近了,三人如果呆在外面就会有被沙子吞没的危险。 刚走进城门的一刻,天空便被完全遮挡住了,即便有城墙作为掩护,仍旧会有黄沙从上空涌入城内,如同乌云铺天盖地,可见度很快就降低了许多,三人如果离得稍微远了一点便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了。 城里有许多废弃的居民房,一座座空荡荡的房子在尘暴中若隐若现,街道上几辆烂了的牛车或马车歪歪斜斜靠在破土墙边上,街道的地面堆积了一层沙土,某些地方还隆起了类似人的形状,难道是曾经死去的人的尸体吗? 在这样干燥的环境下的确有可能防止尸体的腐化,沙之国的一个商人就曾在某处沙土堆下发现了一千年前的木乃伊。 “见鬼,这什么鬼地方!”基德小声骂道,“地面的沙子怎么和人的形状似的?” “莎伦的亡灵,旅人都这么叫他们。”瞎子虽然看不见,但是已经料到了那是什么,“死去的平民,尸骨得到了保存,还没有腐化,如果你扒开沙土,会发现里面的人就像活着一样没什么区别。” 基德有些心毛,他才不敢做这种缺德事,嘟囔道:“算了吧,多此一举,人家躺地下好好的,没必要掀人被子。” “我已经听出你说话在颤抖了哟。”瞎子戳了戳基德的肩膀,坏笑道。 “滚你的,你一个‘女孩子’一边去,大爷我怎么会害怕?”基德憋着不生气。 安西大师拿出一盏带有灯罩的提灯,在里面的灯芯上点了火,周围一下亮了不少,不过远处的城市还是只能看到建筑轮廓的阴影,要准备开始行动了。 “你们现在先消停一下,我有计划安排给你们,暗杀行动要开始了。” ------------ Part.4 古城刺杀 萨拉丁的部下们分散在了城里的各个民宅之中,他们将马和骆驼牵至屋内,在地上铺上坐骑携带的毛毯就打算席地打盹,有条件的还会拿几本小说来消遣时间,等候这可怕的尘暴过去。 萨拉丁无奈的蹲在角落里,一筹莫展,心里企盼着沙尘暴赶紧过去,但事实上尘暴依旧在变大,早知道他当初就该朝另一个方向前往天狼山脉,这个近道经常遭受风害,现在从这里看去,倒塌的城墙外还有几柱沙龙卷在高速螺旋,飞沙走石自中心向外散射,如果不是城墙和建筑的防御,他们早就直接暴露在沙龙卷前了。 真是可恨,天意要阻拦我前进!萨拉丁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脑海里思考着对付步六孤骑兵的计划,但是无论怎么思考,有些思绪始终侵入着他的大脑。 那个无法被拂去的身影,他的妹妹苏菲娅,那位多年前便已去世的萨尔斯王后。 她是因为难产而死的,生下苏里曼王子的那一刻,她的半只脚已经步入了黄泉世界。 ——哥哥,我死后,请替我保护好这个孩子,他从小就没有妈妈,很可怜的。 一阵风声从耳畔咆哮着席卷而过,萨拉丁猛然想起了这句话。眨眼十几年过去,苏里曼也长大了。 我只是他的舅舅,可不是奶爸,再说他很受父亲喜欢,没有人能伤害他,这下你应该能够安息了吧? 后来,他在苏菲娅的墓前是这么说的。当时未曾想过有一天,苏里曼竟也会遇到生命危险,苏菲娅是否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呢,这个孩子有什么必要让自己死了也要念念不忘去守护? ——萨拉丁…萨拉丁…… 隐隐约约的,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那声音夹杂在风沙里,模糊不清,似乎是女子的声音,缥缈而空灵。 “谁?!”萨拉丁心下一惊,望了望窗外,除了风沙和几名顶着沙尘巡逻的蒙面士兵外什么也没有。 他有些不安,还是走出了房屋,问那几名蒙面士兵:“你们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什么女人?” “怎么可能,大人你别吓我啊,这里要是有女的,那可绝对是女鬼,不是女人。”他们认真回答道。 不对,刚刚肯定有人在呼唤他,萨拉丁环顾了四周的情况。 ——萨拉丁…萨拉丁……那声音在次萦绕在了他的耳畔。 萨拉丁愣住了,“难道...苏菲娅…是你么?!”他自言自语,声音在剧烈发抖。 “大人?!”蒙面士兵见他神色不对,刚想来扶,却被萨拉丁直接推开。 “你们继续巡逻,我,去去就回来。” 也许莎伦古城的确是死者的城市,能够沟通两个世界,对的,一定是的,苏菲娅来找我了。 萨拉丁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那个声音也在跟着移动,仿佛是在指引他前进,周围的风沙越来越大,以至于道路两旁的房屋都变得若隐若现。 然后,他在死胡同里停住了。道路尽头的滚滚尘雾中赫然有个人形的影子出现,只是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 “萨拉丁,还记得我吗?”那个声音再一次说道。 萨拉丁的脸一瞬间铁青了起来,“你不是苏菲娅,你是谁?!” “复仇的亡灵,为了当年因你而遇害的那些隐秘禁卫军成员。”瞎子从尘雾中走了出来,挂着一个诡异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复仇的天使,那空灵的女声便是他发出来的,“今天谁也救不了你了,接受制裁吧,萨拉丁大人。” 基德缓缓攀上倒塌的土墙,一路爬到了附近某座石塔碉楼的上方,按照安西大师的安排,他将要在此执行补刀和侦查的任务,如果萨拉丁或其他人进入范围,要第一时间通知,另外,如果一次刺杀不成功,他就要在上方射箭补刀,以确保万无一失。 现在,目标已经进入范围,基德看到下方的安西大师熄灭了灯罩里的灯光,将暗杀剑紧紧握起,弓着身子,悄然无息的向着萨拉丁的身后靠近。 就像一条沙漠里的胡狼,等待着向他的猎物发起进攻的时机。刺客的进攻并不在于凌厉凶狠,只要能够在正确的时间一击毙命,即便是最难看的姿势也能够被称之为“艺术”。 基德也拿出了战弓,像每一次自己做过的那样,搭弓上弦,在这里,是一个绝佳的位置,不会因为风沙而影响到射击,加上处于顺风位置,对于射击很有利。 “我就知道留下你们这帮不男不女的混账会给王朝留下祸根。”萨拉丁知道来者是要来刺杀他的人后,镇定的举起了弯弯的刀刃。 瞎子轻蔑的笑了一笑,“恐怕你才是祸根吧,受死吧。” 萨拉丁眉头一紧,见到瞎子虽然嘴上说着“受死吧”,但却根本没有挪动自己的脚步半步,他有些疑虑。 突然,他感觉到身后的风沙似乎减弱了,不对,是某一个区域的风沙被什么遮挡住了,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肯定有哪里不对。 在萨拉丁回头的一瞬间,还是太迟了,白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利刃在眨眼间便贯穿了他的左胸口,红色初现,血液泉涌般流了出来。 “目标,萨拉丁,刺杀成功。” ------------ Part.5 萨拉丁之死 ——苏菲娅,原谅我,我没能保护好苏里曼。 萨拉丁的左胸不断渗出鲜血,顷刻间血迹染红了他的衣衫,他原本翡翠一般的双瞳此时变得黯然。 “安息吧,光明神会宽恕你的过错。”安西大师虔诚的说着,欲将暗杀剑直接拔出,这时他又发现萨拉丁忽然笑了一笑。 下意识中猛然一震。 一声金属穿透肉体的声响,安西大师感觉到腹部一凉,之后便是触电一般的剧痛,痛感通过复杂敏感的神经传达到了大脑的每个细胞。 萨拉丁手中弯刀前端平直尖锐的部分送进了刺客的腹部,若不是躲得快,恐怕那一刀早就已经命中要害了,饶是如此,安西大师也几乎站不直身体,右膝沉重的跪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命中心脏应该是一击毙命才对,为什么,他还有力气挥刀...等等,难道说...... “没想到你也是...他们的人么?”萨拉丁剧烈咳嗽着,嘴角流出了腥甜的液体,“真是可怕,安西大师...我们萨法维家族先天性的...心脏长在右边...可惜没除掉一个祸害...我还是老了......”两人将彼此的武器同时拔了出来。 安西大师疼得脸都扭曲了起来,可是他始终没有发出任何痛呼。他回想起来了,难怪萨拉丁在发誓时,手是放在右胸上的,是自己失策了。 “大...大师!”基德本以为刺客大师一定能完美刺杀萨拉丁,可是他看到的却是安西大师伤重得跪了下来,“怎么会这样!” 瞎子虽然看不到,但是他从声音中判断出事了,他咬了咬嘴唇,难道就连身为刺客之王的安西大师都没能杀死萨拉丁吗?! 瞎子握紧了拳头,下一刻,他听到了飞箭爆射的声响,沙幕被撕裂了一条长长的轨迹,离弦之矢愤怒的穿透了萨拉丁虚弱的身体。 他无神的看着浑浊的天空,沉重的倒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萨拉丁口齿不清的说道,更多的血液不听使唤的从喉咙里上涌,“我已经为王朝...战斗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你们赢了,红色蝎子。” ——什么情况?你们赢了,红色蝎子?! 瞎子听到这句话后,面容忽然生生僵硬住了,他本该因为报了仇而欣喜,然而此刻,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更多的是疑惑,萨拉丁到底是不是坏人?奇怪,不会是我们...... 瞎子冷静后,一个可怕的念头慢慢浮现了出来。他开始反问自己,如果萨拉丁是叛徒,在当时又为什么没有乘机攻占王都?如果要是兵变,那个时候是最佳时机,王都几乎大半人马被调出,而萨拉丁的军队又已进驻了城市。 也许,他真的不是黑衣大人。 基德从碉楼上快速爬了下来,拔出腰间闪烁着月华的铭文骑兵刀,他要将萨拉丁杀死,他要将萨拉丁碎尸万段,他就像一头咆哮的野兽,彻底红了眼睛,“为什么你要背叛王朝,为什么你要伤害大家!?你这个万恶的黑衣大人,你怎么可以欺骗苏丹和小王子对你的信任!” 萨拉丁气若游丝,听完这句话,他勉强挤出了一个带着无奈的笑容,“我明白了...原来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个坏人。” 在接近萨拉丁的一刹那,瞎子却阻挡在了基德的面前。 “你干什么!”基德怒吼道,“为什么拦我!” 瞎子强行按住基德的手,已经接近萨拉丁的骑兵刀始终没有再继续挪动半分。 “冷静,萨拉丁好像,不是黑衣大人。”瞎子解释道。 “胡说,安西大师亲眼看到他和那个阿里串通一气!”基德仍在试图挣脱瞎子的手,“你放不放开!” 地上躺着的萨拉丁挣扎着,从衣衫里拿出了一张染上了自己血迹的纸张,颤微的手似乎连纸张都快握不稳了,“如果你们是...苏里曼的朋友...请你们一定要救救他......” 基德愣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萨拉丁失望的叹了口气,“所有的罪行...就让我一人承担吧。但也请你们...替我,保护苏里曼,求求你们......” “你真的不是黑衣大人?!”基德有些动摇了,脸色惨白,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紧张地接过萨拉丁手中的纸张,每一滴血迹的背后,都是萨拉丁长久以来调查叛乱的结果,而他换来的,却是误会与死亡。 萨拉丁终于感觉到最后的时刻要来临了,生命正在消散,他面向了瞎子,仿佛苍老了二十岁,他用尽一切力量说道:“原谅我...一切为了王朝...一切为了约定。” 他的手终于无力的垂了下去,沙尘肆意的在他的身体上吹过。 萨拉丁似乎看到了他逝去的妹妹,苏菲娅还是十几年前年轻美丽的样子。 她向他徐徐走来,她朝他露出甜甜的微笑。苏菲娅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但她不曾离去,而自己却一天比一天变得衰老、丑陋,你还是死前的那副纯真灿烂的模样。 时间真的过得很快,苏里曼也长大了,可是我却要死了,对不起,我无法保护他一辈子,和你的约定,我也没能遵守。 不过,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了,都怪我隐藏的太深,以至于到最后所有人乃至自己都认为我是个恶魔,嗯,苏菲娅,我愿意用死亡来救赎,这也算是我没有履行承诺的惩罚吧。 撕下假面的一刻,便是恶魔蜕变并死去的一刻。 “安息吧,萨拉丁。”瞎子轻轻合上了萨拉丁的碧绿色的双眼,“我们的仇怨一笔勾销,你的确是个应该得到尊敬的人,请原谅我们。小王子会平安的。” 萨拉丁闭上的眼睛里流出了一行无言的清泪,泪水滑过他布满皱纹的脸,洗净了脸上所到之处的尘土。逝去了。 基德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我们,错了吗?” “也许。”瞎子拔出了萨拉丁胸口的五指暗杀剑,默默走到安西大师身旁,替他止血,包扎腹部的伤口。 萨拉丁不是黑衣大人,真正的黑衣大人仍旧逍遥法外,他一定会窃笑他们杀错了好人的,也许这就是个阴谋,一步步误导他们达成对手想要的目标。 安西大师露出了“抱歉”的表情,但是他什么话也没说。他的伤口不足以致命,但是也会对撤离造成影响,现在萨拉丁死了,他手下的骑兵可能很快就会发现尸体,那时他们的撤离将会变得异常困难。 “我们会帮助你离开这里的。”基德叹息道,因为错杀了好人,他的心情到现在都十分复杂。然而。 ——不,你们谁都不会离开这里的。 众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另一个人也鬼魅般出现在了这里。 基德和瞎子吓了一跳,地上的安西大师听到这声音也不禁挣扎着想要坐直身躯。 因为安西大师对这个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个人是他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危险的敌人之一。 他似乎早就盯上他们很久了,只等着双方两败俱伤的时刻到来。 基德和瞎子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紧张,到来的人非同小可,瞎子攥紧了手中的五指暗杀剑,本来他想要还给安西的,可是安西大师已经不能再战斗,基德又不擅长武艺,能保护他们的只有自己,不自觉的,手心已经变得湿润。 “七大罪骑士‘贪欲之罪’参上。”那个人从倒塌的房屋后缓步出现,他叼着一杆金色的烟枪,呼出的水烟与风沙一同吹散,使他在尘暴中显得更为朦胧,他冷冷笑了笑,“哦,对了,我的真名叫阿里,多谢你们替我杀死了萨拉丁。” ------------ Part.6 现世:傀儡师 车内的古典钢琴曲由舒缓静谧的《天鹅湖》转换成了凄婉哀伤的《辛德勒的名单》,这是与曲子同名的一部电影的主题曲,它描述的是二战时期一个同情犹太人的德国人的故事,它反映了二战时期犹太人惨遭纳粹迫害的历史。 压抑的背景使整部电影都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因此,它的音乐也是压抑的。 但是,胖老板却觉得一种说不出的愉快,他闲适的躺在驾驶座上,大大的脑袋枕着肉肉的双臂,嘴里跟着音乐“哼哼”,一副“世外高人”欣赏雅乐的样子。 这首曲子他听了不下百遍,早就没了当初第一次听到时的压抑感。 后车座传来了邱沐霖的急促的呼吸声,胖老板不禁一纳闷,这中国人难道也被《辛德勒的名单》感染了不成? 天哪,总算找到知音了,他不禁老泪横陈,想想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的都是流行音乐和摇滚,搞得自己就像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似的,和他们完全合不到一块,而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懂得欣赏高雅音乐的年轻人了! 胖老板高兴到一半,车子上装载的一个类似航海罗盘的仪器忽然秀逗了,上面的指针剧烈转动了起来。胖老板的笑容立即收敛住了,他凑近罗盘一看,罗盘上的指针指向了邱沐霖此时躺着的后车座。 胖老板脸色一变,这年轻人根本不是受到了古典乐的感召,而是出现了共鸣现象的征兆! 怎么回事?!胖老板赶紧打开后车门,到后座一看,邱沐霖脸色苍白,额头直冒冷汗,这不可能啊,一个人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内达成连续共鸣? 白天他通过共鸣才痛扁了他一个叫马修的丹麦同学,现在才到晚上怎么就又共鸣了呢? 看来,艾伦·邱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精神世界,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会承受不住那个世界的巨大信息量而疯掉的。 而更危险的是,一旦失控,伦敦开膛手杰克的悲剧很可能将要重演。 他不得不关了音乐,回到驾驶座,准备转移。 现在,还有个更加严重的问题,本来胖老板满打满算,邱沐霖绝不可能连续产生共鸣,于是就打算在这里歇会儿,睡个一晚上,可是这中国学生却惊人的同一天内第二次共鸣,实在是失策了。 ——帝国组织的人会通过侦测波动找到他们两人的位置的,见鬼! 邱沐霖口中不断念叨着“基德”这个名字,嗯,基德也是个有趣的人,他们之间似乎有着惊人的相似与同步,也许艾伦·邱会对自己的研究有帮助也说不定?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先换一个地点,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地方了,一个适合与帝国组织周旋的地方——格林尼治天文台所在的小山丘。 夜空隆隆,蓝色的闪电在云层中闪现出的光斑如探照灯般若隐若现,远方灯火璀璨的都市也仿佛在湿润的空气中摇摇欲坠。 先是下起了小雨,但是过不了多久,雨水就会变成垂直落下的子弹一般震撼人心吧。 ——与此同时。 “又出现了,那个信号。”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古怪女子走出了人群早已疏散的卡默洛特公园。几个小时前,她刚接到了被她称为“主公”的上司,德川神奈的电话,说这座公园里出现了强烈的共鸣波动,但是当女子赶到这里的时候,信号早就消失了,自己一无所获。 而现在,手中的探测仪再一次响了起来,地点是在格林尼治大学附近。 “又出现了,里叶雾代小姐,我们要不要去那里看看?”说话的竟然是一个金属材质的傀儡人,傀儡雕塑般立在女子的身后,足足有两米多高,比女子高出了三个头,他或应该称之为“它”,带着呆滞的表情说着毫无感情的话。 里叶雾代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姣好如月的面容中含蓄的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气氛,说不清,道不明,她以一种柔美的声音回答傀儡人:“我没有意见,如果你想去,那我便去吧。” 她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微微动了一下,金属傀儡机械地走到里叶雾代面前,伸手抱住了她柔软的身体,就像情侣间的拥抱,傀儡的冰凉的脸凑到了女子的耳畔,生硬地说道:“那我们一起去吧,雾代。” “好啊好啊。”里叶雾代“咯咯”地笑了。这情景实在是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昏黄的路灯下,绵绵细雨在灯光里徘徊,一个女子和一个毫无生命的傀儡的对话,实质上就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这类人,在日本被叫做傀儡师,从事傀儡术的表演,然而眼前的这位美丽女子却把傀儡当做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用腹语给予傀儡说话的能力,自编自演,陶醉其中。 里叶雾代点了点头,金属傀儡人迅速收缩在了一起,就像是变形金刚,一瞬间变形成了一个看起来很沉重的金属行李箱。 她若无其事的提起了行李箱,轻松的就像是在提一箱棉花,丝毫没感觉到这一大块“金属”的沉重。 “司机呢?”她微笑着向周围问了一句话,一个秃顶的戴墨镜的司机立刻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之后,他迅速开来了一辆凯迪拉克汽车,主动为里叶雾代打开了后车座的门。 “请,小姐,原谅我今天没带伞。”司机是一个英国人,恭恭敬敬向里叶雾代行了一个侍者礼节,唯恐自己的不周会使她感到不满。 而里叶雾代只是高昂起尖尖的下巴,像一位女特务,雨水打湿了她的半边如同瓷器一般光滑的脸颊,她提起手提箱坐进了车里,抛下一句,“去格林尼治大学。” “好的,小姐。” 里叶雾代坐定后,终于睁开了半眯着的双眼,她的瞳孔从咖啡色渲染成了血红色,一滴滴血液正在从眼睛里缓慢滑落。 共鸣定位,开始。 ------------ Part.1 贪欲之罪 万事的发展规律皆无法离开人的欲望,人的欲望推动了社会的进步,令一个国家走向辉煌,又令一个国家衰弱,人类在罪恶中毁灭又重生,才发展到了现在的地步。 莎伦古国的兴起源于商人对远东贸易的垄断,衰弱也源于步六孤族人觊觎他们的财富,因财而起,因财而亡。 流动的沙海如同时间的见证,莎伦王城终于也消失在了地图之上,只有永恒的沙砾,以及那场大屠杀中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仍然知道它曾经存在过。 沙尘暴如同神明的巨手遮天蔽日,将古城笼罩于阴影之下。一位蒙着面纱的少女带着复杂的心情走进了破败的城市,她抹茶色的齐肩短发上随着金色尘埃的风暴一同飞舞。七年前,就是在这里,她失去了自己的家人,也是在这里,她遇到了阿里大人。 街道还是那个街道,城市还是那个城市,但是昔日的繁华已经不在,百姓化为了黄土中的木乃伊,没有生灵,一片死寂,整座城市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存在。 一种强烈的孤独感伴随狂风席卷了她的身体,少女想起了一位吟游诗人写下的诗句: 亲爱的莎伦, 是谁将你变成了这副模样? 雕梁画栋尽成瓦砾。 宫阙楼宇啊, 你的华丽今日何在? 无数的亡魂在怨恨, 死去的人们诅咒着过往的生灵, 倘若误入莎伦, 万物都将在此沉沦。 基德和瞎子看着阿里从废墟中缓步走来,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曼努克死了,萨拉丁死了,现在就只剩下两个大人物了。”阿里吸了一口水烟,旁若无人的说道,“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么?” 基德的心脏“砰砰”跳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危险,幕后主使人之一的阿里出现了,事情本该接近尾声,可是这个尾声却似乎将要以鲜血来结尾,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瞎子回答:“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们只想知道黑衣大人是谁,然后我们会把你和他一起干掉。” “不知道对么?嗯,让我来告诉你们。”阿里放下了烟枪,不以为意,“他们的死亡是一场救赎,七大罪骑士的使命是以罪恶终结罪恶,以死亡终结死亡,直到开创一个平衡的秩序世界。” 瞎子听后轻蔑地笑了笑,“是一个平衡的神经病世界吧?贪欲,这种话在你们这些无恶不作的人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可笑。” 七大罪,果真是七大罪!基德的心脏跳得更厉害了,他想起了曾经白泽尔说过的那个故事,如今自己居然会亲自遭遇七大罪的成员,不祥的预感还是成为了现实,一切真是糟糕透顶,果然这一切的混乱都是因为七大罪骑士团么?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不能理解,我也很遗憾啊,志不同道不合的,那么我就言归正传。”阿里忽然指着基德说道,“我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拿到你手中的铭文刀,还希望你能交给我。” 基德怔住了,失魂落魄一般看着手中银亮的骑兵刀。又是这个东西,他差点就忘记了化身为朽木之灵的鲁斯也曾奉地树神的命令来向他索取铭文刀的事情。 他不明白,这个铭文刀到底是什么,难道这把骑兵刀真的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基德没有办法确认,这把刀真正的主人已经在木风城战役中牺牲了,谁也无法知晓这把刀的来历了。 基德有些害怕,但是不能交给他,绝对不可以,上次对付朽木之灵的时候能够保护好骑兵刀,这次也一定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里忽然露出了一个阴沉恐怖的表情,“你心里还抱有侥幸,认为还能像对付朽木之灵那样对付我,然而你错了。你会死哟,你的同伴也会死,阻挡审判的人都会死。我们是七大罪骑士,是得到神启的存在。”他故意加重了一个“死”字,威胁的意味越来越浓重。 “胡言乱语......”瞎子冲阿里做了个鄙视的手势,他知道这次的对手很强,但是还是忍不住要羞辱他一番。 安西大师挣扎着提醒两人:“当心,那家伙......” 阿里终于凶相毕露,他不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金色瞳孔仿佛接受了赤焰的洗礼,滚烫的灼烧了起来,血液扩散到了他的眼睛里,血腥的颜色在一瞬间释放开来,细若游丝的毛细血管侵占了他的眼白,瞳孔缩小成了一个“I”字。 两人在顷刻间呆住了。 这已经超越了正常人的认知,阿里的眼睛此时就如同亡灵的双眼,强烈的威慑力在空气中弥漫。尽管是瞎子这样的大内高手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基德已经见识过了朽木之灵这样超乎自然的存在,可是如果鲁斯变成的是怪物,那么阿里就是恶魔,故事里,只有恶魔才拥有赤红之瞳。这就是所谓“神启”么?基德忽然感到头痛欲裂,他有了一种极端不详的预感,这一次,他不会再走运了,这次有可能会死...... 一只手在他最紧张的一刻搭上了他的肩膀,基德扭头看到了仍旧笑吟吟的瞎子,“你带着你的刀快走吧,虽然我不知道那个红眼病患者想要这东西做什么,但是料想也不是什么好事,无论我能不能打败阿里,你都要离开这里,把这里发生的告诉老哈伦大人。” 基德脑子里一直在“嗡嗡”作响,他好像想起了那场惨烈的木风城战役,该死,为什么说得自己永远像是个被人保护的娘们!不行,不行,不能留下他一个人...可是,自己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给瞎子多一个负担?自己就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弱鸡啊,自己要是留下,非但帮不上忙,还会连累瞎子,可是真的好矛盾,抛下他又...... “相信我,我未必会输给阿里。”瞎子似乎想给基德来一剂强心剂,“我很快就会追上你的,嘿嘿,脸色别那么难看,我是认真的啦!” 看着瞎子自信满满的样子,基德有那么一下觉得,瞎子是能打赢七大罪骑士的阿里的,当初白泽尔不是也单枪匹马打败了愤怒之罪么?相信同伴,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他,让他放开手来,毫无顾忌地去战斗,他那么厉害,一定能赢的!自己要是留在这里岂不是要害他,还不如相信瞎子。 一定能的...... 基德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我等着你,完成使命。” “嗯,我会的。”瞎子释然的吁了一口气,“我还希望能够有一天和霍依一起搬到摩沙迪瓦去,我还期待着能够每天在那里逍遥自在的生活。所以,我会的。” ------------ 第二十幕:亡魂之泣 ------------ Part.2 圣殿 萨拉丁手下的骑兵发现不对劲了,万骑长离开了很久都没有回来,风沙这么大,整座城市都灰蒙蒙一片,呼啸的风声又像是亡灵在呜咽,一些人开始议论是不是万骑长出事了。 “萨拉丁大人一定是遇到女鬼了!”一名曾经巡逻时和萨拉丁讲过话的蒙面士兵说道,“萨拉丁大人离开前莫名其妙问我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女人,我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的女人啊?” “放屁,光明神创造的世界怎么会有女鬼?”驳斥的人似乎是个虔诚的宗教信徒,“咱们还是去四处找找吧,怕鬼的话,你可以蹲在这。” “我不怕鬼,但是总得有人帮大家看守马匹和骆驼吧,风沙那么大,万一跑了咋办?”蒙面士兵还在强辩,其实心里早都紧张得七上八下了。 “行,那我带大伙去找万骑长大人,你们守在这。”宗教信徒扛起长枪和盾牌就踏进了沙幕里。一千余人四处分散到了可以容纳十万人的古城的各个方向。 房屋群里此时只留守了五十多人,那个胆小鬼士兵悻悻地回到房屋里,他开始害怕外头开阔的地方了,街道上掩埋的木乃伊实在让人心毛毛的,和骆驼躲在房屋里还比较有安全感一些。 他拿出一本沙之国知名小说家写的灵异小说,躺在地毯上翘着二郎腿,兴致勃勃的读了起来。 “有一天穆斯塔法老爷在自家古宅里听到了有人走路的声音,连续好多天晚上了,每天一躺下来就能听到有人在屋顶走动,悉悉索索,后来他在天花板上发现了一个骨灰坛子......” 他读到一半,一些沙子从屋顶上落了下来,胆小鬼郁闷了一下,合上小说,两眼发直地盯着天花板。 哒哒哒...哒哒哒...... 这好像是人走路的声音?!谁会在天花板上!胆小鬼吓坏了,他想起小说里的狗血结局是,穆斯塔法老爷最后没有去管那骨灰坛子,只是随便倒掉了,结果当天晚上遇上鬼压床,怎么也醒不来,死在了床上。 胆小鬼想到这,直接触电似的跳了起来,见鬼了!这古城真的有问题,他牙齿打着颤,缩到了墙角。早说了,有鬼,他们不信,完蛋了,我要不要喊救命,可是喊出来岂不是太丢脸?! 胆小鬼壮着胆子,想要站起来,腿刚刚曲起一半,忽然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落到了窗外,胆小鬼马上又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鬼…鬼!”胆小鬼拿起小说蒙头上自欺欺人。 实际上,那根本不是什么鬼,那是正在找机会出城的基德…… 他落到地上,溅起一层黄沙,无暇关注那个龟缩在角落里的胆小鬼士兵,只是拼命的寻找着古城的出路,没有瞎子做向导,基德就像是没头的苍蝇到处瞎转。 见鬼,都已经走了好久了,这里还是房屋群,地上还是遍地的木乃伊土块,也许得找一个制高点观察一下方向。 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一处高耸的圣殿,它的剪影就像是被斩断尖顶的四棱锥高塔,在风沙中真的叫人担心会不会倒塌。 基德决定去那里观察一番,他注意到这个路段巡逻的萨尔斯士兵多了起来,必须要小心再小心,一旦被发现,就会被一千多个人追杀! 现在,瞎子可能已经和阿里展开殊死战斗了,他要基德相信他,其实就是他在相信基德,所以,不能让他失望! 基德潜伏在风沙中,每次看到移动的人影都会主动的避开,他时刻竖起耳朵洞察情况,周围的房子里都可能有驻守的士兵。 “站住,你是什么人?”基德身后突然有人喊道,声音有些打颤。 他转过身去,看到了模糊不清的人影。也许,那个人也没有看清自己吧,现在逃跑还会引起怀疑,倒不如搏一搏。 另外,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害怕。干脆这样吧。 基德故意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在接我的头…我的头断了……”他装模作样的把脖子一歪,用手做一个像是在拼接脑袋的动作,“你能帮我吗?”说罢,基德还故意朝那士兵的方向动了一下。 “我靠!你别过来,我不帮你,我只会砍头不会接头!”留守原地的士兵多半都是怕鬼的,风沙那么大,他又看不清东西,现在一听这声音,腿都哆嗦了。 “你竟然不帮我,那就把你的头借给我吧……” “妈呀!不行不行!”那士兵心理彻底崩溃了,“有鬼啊!别杀我,我没做过坏事,我只是小时候抢过隔壁家买买提的切糕,这应该罪不至死吧!” “你现在在这里埋个护身符,帮助我亡灵升天,我就饶了你。” “好好好!我身上有!”士兵匆匆忙忙扯下脖子上的护身符,拿起长枪就开始刨坑。 基德乘机蹑手蹑脚的离开了,等他挖完坑,人早没了。 基德走进圣殿,里面昏暗得就像是在坟墓里,他摸着黑找到了墙壁上的一根火把,基德划了根火柴,将火把点燃。 整个圣殿的空间都呈现出阴郁的土黄色,头顶的方向似乎渺远无尽,贴着圣殿墙上的二维壁画片片剥落。 基德有些好奇,轻轻摩挲了一下其中一幅较为完整的壁画,结在上面的灰尘全部落了下来,指尖仿佛在一片灰色之中勾勒出了几道彩色。 一些奇怪的图像呈现在他面前,好像是一个萨满巫师坐在地上冥想,旁边画着一朵彩云,彩云的另一边有一个和萨满巫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不过他的打扮有些奇怪,好像戴着钢盔,穿着灰色或黑色的大衣,拿着根“兀”字形的粗棍子,右边还画着像是“卍”字的图案…… “这是什么啊?莎伦人心目中的神么?怎么穿得这么奇怪?”基德连续在心里发出了三个疑问。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只存在于你的内心,我亲爱的克德兰人。”一个足以令他惧怕的声音突然回荡在了空旷的圣殿里,“只有天才和疯子,以及经历过绝望的人才能发现那个世界的存在。” 一滴汗珠从基德脸颊滑落,在地砖上破碎,那滴汗珠落地的声响清晰的仿佛就在耳畔。 基德的嘴唇一直在翕动,努力想要说话,却发现,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他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又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说话的那个人,是阿里…也就是说,瞎子他,失败了。 “他还活着吗……”基德有些无力,好像走到了末日的尽头,无论再怎么逃避,死神始终都能找到你。 “嗯,我不知道,我都是下狠手的。”阿里无所谓地笑笑,“多半是死了吧,没注意观察,不好意思。” 基德咬了咬牙,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死死抓紧了腰间的骑兵刀,刀身和刀鞘剧烈碰撞着。 ——杀了他,不可饶恕,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你是打算主动献出铭文刀么?”阿里诡异地咧了咧嘴,“我还是喜欢自己来取。” 黑暗中,金属低鸣着“嗡嗡”作响,基德眼前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光线,火树银蛇般的剑芒从火把的烈焰中穿过。 一股巨力将基德压到了墙上,随着石面崩裂的声响,炽热彤红的唐刀将他死死钉在了墙上! 冰凉的血液从身体里流到滚烫的唐刀上,很快蒸腾起白色的气体,迟来的痛感在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后完全爆发了出来! 黑暗的圣殿里回响着撕心裂肺的哀鸣,如同囚禁在地狱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忍受灼烧的痛苦,丧失自由,抹杀信仰。 “手抖,偏了。”阿里走到基德面前,毫不费力地从刀鞘里拔出了骑兵刀,“谢谢你的奉献。” 无力阻拦,甚至连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连最后坚守着的一丝臆想也被剥夺了,基德心里很难受,难受得想要闭上眼睛,再也不要睁开。 为什么会这样…… 阿里摸了摸骑兵刀的刻文,像是爱抚着某件宝物一般,“人啊,只有到死亡的时候才能得到得到救赎,放心吧,只是一下下就好,不会再痛了。” ------------ Part.3 最后的武士 骑兵刀曾跟基德说,人这辈子最开心的莫过于有个能和你一起疯狂,一起没心没肺的朋友,朋友间就是要彼此信任。 基德的胸口麻木了,生命一点一点流出体外,阿里下一秒就将是对自己的终结。无能为力,在强大的对手面前,只能等死。 在阿里准备用基德最珍贵的骑兵刀亲手杀死基德的时候,刀锋忽然停滞了。 “还活着啊。”阿里说了句奇怪的话,“真是挺意外的。” 圣殿中,五指暗杀剑如幻影的蝴蝶在暗夜中迷离,它沿着弧形的轨迹,飞指阿里的后颈要害。 ——当啷!两把武器碰撞出的亮光在大厅里转瞬即逝,周围的火焰与止息的声响一同消失,微弱的火光仿佛被幽冥的巨口瞬间吞噬,无尽的混沌以和光芒消弭一样的速度朝着周围扩散开来。 “扔了刀子就不打算露个面吗?”阿里站在原地,表面上说个不停,其实是在试探对手的反应。 没必要回答他,在黑暗里就是蝙蝠的主场,蝙蝠没有视力,但是在黑暗里却能来去自如,瞎子也是这样,他反倒能占据优势。 瞎子打算不出声,他此时一动也不动地趴在一尊异教巨神像的头顶部位。 阿里听到,古老的圣殿里回荡着萨满风铃的声音,他能够想象出旧时巫师摇着铃铛,用失落的语言吟唱着远古赞歌的情景。 双方对峙着,巨神像的头顶,血液沿着沟壑般纵横的粗糙表面缓慢流下。 瞎子的右手已经残废了,经脉被根根斩断剔除,剧烈的痛感压迫着他的神经,可是瞎子死死咬着牙齿,一声也没有发出来,汗水夹杂着血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他是莎伦最后的武士,在庄严的圣殿里,他曾经信仰过的诸神与莎伦国先民的亡魂都在注视着他。 他是莎伦国亲王的儿子,流淌着莎伦人的血液,真正的莎伦武士从不会抛弃自己的伙伴,也不会惧怕恶魔一样的敌人。 “你还不打算出来么?”阿里抚摸了一下骑兵刀的边缘,“那好,我先送这克德兰人上路,你就只管欣赏好了。” 这歹毒的家伙,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瞎子听后心里一惊,牵动了伤口,再也压制不住强烈的痛觉,尽管没有发出声音,但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只是一点点的分神,他立即感应到十几把飞刀咄咄逼人地奔向他的各个要害,一旦命中,他的心脏、额头、咽喉都将在一瞬间被撕裂! ——龙之眼·极限炼金! 阿里的周身不断有看不见的粒子正在高速合成,他连续做了个好几个投掷的动作,无数的粒子在向外逸散的过程中凝聚成刀刃状。 黑暗中,片片刀锋如散射的暴雨交织成天网,“砰砰砰”的声响不绝于耳,巨神像转瞬间千疮百孔,石屑飞扬而起,瞎子侥幸凭借速度从巨神像的手臂滑下,飞刀雨就从他的身后呼啸而过。 “相较于之前,你的确长进了不少。”阿里收起骑兵刀,双手间的粒子很快凝固成了两把布隆萨斯格斗斧,这是西方海域的海盗们最喜欢使用的近战武器,短小而致命,“好像是因为残废了一只手而变得更加努力了,那如果砍掉你的第二只手你会不会变得更强呢?” “瞎子,别管我,快走!”基德挣扎着向前,唐刀的利刃一次次的划破他肩上的裂口,火烧火燎,身体在炙热的灼烧,他终于还是做不到,身体再一次软瘫了下来,仿佛手脚都不存在了。 瞎子也几乎精疲力尽,疼痛消磨了他的体力,黑色的长发湿漉漉的像是海藻。 “不行了么?”阿里杂耍似地甩了甩斧头,微微笑着,“那还是别挣扎了,死掉不是很好么,死掉就不会累了。” “切…那你死死看啊。”瞎子擦了擦汗水,昂起了他的头,浑浊无神的眼睛里似乎也泛起了一丝亮光,“连自己都不敢死的人…有什么资格让别人死?” 阿里朝瞎子走了过来,狞笑着,瞳孔慢慢缩紧,“不好意思,我早就死了。” 语音刚落,他便如同被牵引着朝前行进,两把格斗斧在他手中运用自如,在意想不到的时刻突然发起猛攻! 此时,瞎子就好像听到了汪洋大海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格斗斧不断地向他发起一轮又一轮的疯狂扑袭,咆哮般的声响在圣殿中激起连绵不断的回声。 基德渐渐恢复了知觉,睁开眼睛,眼前的视野忽明忽暗,瞎子完全处于了防守态势,他没有武器,只能不停躲闪,两把格斗斧也跟着不停破坏着壁面,炸裂的石墙迸发出亮光,走马灯似的明亮了一会儿又立即消逝。 基德着实捏了把汗,他无法动弹,只要稍稍颤动一下,全身就会疼得几乎痉挛。 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生死线边缘挣扎,看着同伴战斗,为什么…… 难以言喻的悲伤,不可名状的苦痛。 ——假如有一天,你身边的人,例如你妹妹小依,遇到了死亡的威胁,而你就在身边,敌人远远强过你,你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吗? 脑海里浮现出了年少时,与父亲在圣殿里的一段对话。 周围的墙壁逐渐变得崭新如初,破坏的壁画从地上恢复到墙面,时间仿佛倒流到了过去,瞎子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 一个穿着宫廷华服的小男孩小跑着穿过灯火通明的大堂,他站在好几个手持长斧的金甲侍卫中间,好奇的看着这些全副武装的人,他们神色凝重,目光肃然,像是随时准备出征沙场。 “你为什么迟到?!”和萨满巫师站在一起的萨珊亲王对小男孩怒斥道,他手中拿着一把灰色雕花的刀鞘,鞘内无刃,起茧的双手微微颤抖,“你知道武士的成年礼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么?一个男人如果不守信用,那么他怎么配成为一名合格的莎伦武士!” 小男孩很委屈地后退了几步,他今年不过13岁,也许成为武士对他来说还太早了一些,小小年纪就被迫拿起刀剑不会太残忍了么? “因为我看到…艾哈盖那小子欺负霍依,我气不过,和他打了起来…结果,我输了……”小男孩支支吾吾地说道,“所以,我来晚了,爸爸。不过,我可没有喊疼,也没有认输!” 萨珊亲王看到,小男孩的脸上的确有几处淤青,衣服上也沾了一些灰尘,虽然他刻意擦过,但是污渍还是难以完全掩盖,萨珊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过来吧。”他说道。 小男孩忐忑不安地走向父亲,低头看着他手中的那把灰色刀鞘。 “真正的武士,不需要使用刀剑,刀剑就在武士的心里。”萨珊亲王指着自己的心郑重说道,“假如有一天,你身边的人,例如你妹妹小依,遇到了死亡的威胁,而你就在身边,敌人远远强过你,你还会像今天那样战斗到最后一刻吗?” “当然会啊。”小男孩自豪的笑了笑,不假思索。 “这可不是和艾哈盖的小打小闹,你可能会死,就是到一个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的地方,你还会愿意为你爱的人而死吗?”萨珊亲王严肃地看着小男孩,小男孩立即不敢再笑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也不怕。”他瞪大了清澈的眼睛,天真地回答,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答案。 萨珊亲王有些欣慰,也有些担忧,他不知道儿子的回答是好是坏,但是他知道,这个回答很傻,却令人钦佩,“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武士承诺过的话,是绝对不能反悔的。” 有一天,你会遇到危险,有一天,你会面临死亡,但是无论哪一天,都请记住你心中的教条。 守护你身边的人,即便死亡将是其代价,你都不要倒下,武士真正的刀剑,是他的心。迷惘的时候,想想这把刀鞘…… 如今,刀鞘当然没了,父亲也死了,莎伦国也成了过去,自己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死亡,就是什么也看不见,漆黑一片,是啊,瞎子的眼前也是漆黑一片的,这算不算是已经死了呢? 充满色彩的一切再一次裂成碎片,如吹起的粉尘般消散殆尽,他的眼前始终是黑暗。 他是最后的武士,坚守着最后的教条,以心为刀剑,为守护而牺牲。 瞎子咳嗽了几声,血迹顺着他的身体滑落到了地上,燃烧起末路的苍炎。 阿里将格斗斧从他的腹部拔了出来,鲜血涌泉而出,炼金武器再次化为粒子,消失不见,与它一同消失的,是一个武士的生命。 “瞎…瞎子!”基德只是喊了一句,声音便被可怕的沉寂吞没了。该喊出来吗?不,已经没有喊出来的力量了,“不要……” 瞎子呲牙咧嘴地笑了笑,口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在心里,他看见了父亲和妹妹,他做到了。 至少,作为莎伦国最后的武士,他为了守护同伴,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无刃的刀鞘,终于有了自己的归宿。 阿里没有阻拦他说话,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霍依,原谅我,我果然是个不讲信用的人。”瞎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不可听闻,“真想和你一起住到繁华的王都去,可惜做不到了…对不起。” ------------ Part.4 镜之宫殿 因为自己的缘故,究竟死了多少人? 基德悔恨自己,如果早点交出骑兵刀,瞎子就不会死了吧?如果,没有相信瞎子,与他一起战斗,就算只贡献了绵薄的力量,哪怕拖延时间的是自己,那么,自己也不会那么难受了吧…… 都是因为自己相信了同伴,他们才会死,因为相信他能引开圣堂卫队,所以锅盖头死了;因为相信他能打败阿里,所以瞎子死了。 基德的眼泪模糊了双眼,听说,只有弱者才会掉眼泪,因为弱者从来都只会任人宰割,什么也做不了。其实归根结底,是自己太弱了吧,如果自己能强一些,强到能打败七大罪骑士,那瞎子就不会死了,所有人都不会死了。 眼前出现了一阵亮光,周遭的事物逐渐清晰了起来,好像是在一座镜像宫殿的内部,天花板有镜子,四周的墙壁有镜子,光滑的窗户玻璃和瓷砖地面也像镜子一般反射出基德的虚像,就像是圣巴利安的皇宫,无数的镜面挂在辉煌的大堂里,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时,便会反射出道道金光。 ——这是梦吗? 在宫殿红地毯走廊的尽头,有一个被幕布遮挡的物体。基德步履蹒跚地走向那里。 犹豫了一会,他伸手揭开幕布,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面金色镜框的巨大圆镜。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光滑如水的镜面,在明净的彼方,基德看到了自己的脸,不对,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那个“自己”有着一头乌黑如墨的头发,穿着奇装异服,怎么看怎么奇怪。 镜子里的自己还戴着“玻璃框框”,长得就像是个来自远东的基德,真够莫名其妙的。 那个“自己”忽然动了一下,用手挺了挺“玻璃框框”,差点把基德吓了一大跳。 “你是谁?!”基德后退了几步,谨慎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自己”扶了扶额头,回答道:“上次你才帮我打架,打得还凶过头了,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基德抓抓头顶的金毛,愣是想不起来,“胡说!我什么时候帮你打过架?” “算了算了,你上次都讲过,我是你,你是我…等等,什么乱七八糟的,唉,你还是叫我邱沐霖吧,如果你们白人觉得拗口,叫艾伦·邱也行。”他郁闷地抹了一把汗。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天堂的情景,没有生命,没有烦恼,只有镜子里的“自己”。 “那个艾伦·邱,这里是哪里…我是不是死掉了?”基德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沮丧。 “你咋糊涂成这样,你活得好好的。好吧,如果你不做出些努力,可能马上就要死了。” “会死吗?”基德反倒有些释然,“死就死吧,骑兵刀他们死了,瞎子也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邱沐霖忽然气得一锤镜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是懦夫吗?说死就死太不负责任了吧!这是什么破番剧啊,男主动不动就说自己死,我都想弃番了!” 基德一脸茫然的看着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样邱沐霖,这些词汇有些超乎他的认知了,“什么是番剧,补番又是什么?” “算了,你们古代人哪可能听得懂。”邱沐霖把脸凑近镜面,“听着,你这样就死太不负责任了,如果你死了,李昂纳多怎么办?瞎子,骑兵刀他们白死了?你要起来战斗啊,只要你还有气,你就没有输!”他一阵慷慨激昂。 ——那又怎么样呢,这和输了有什么区别? 基德还是很无奈,把头低了下来,像是在默哀似的,“就算这样,我也打不过阿里,他太强了,逃跑的话也一定会被追上,更何况我还被钉在墙上,连动都动不了。” “嗯,这确实是个难题。”邱沐霖摸了摸下巴,他也很伤脑筋,“对了,我们可以像上次一样啊,就是那时你帮我痛扁马修,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不记得。”基德不假思索。 邱沐霖差点给他晕过去,这记忆力还真够捉急的,简直脑癌晚期,他不得不解释:“就是我们一起战斗。” “一起战斗?” “没错,既然不相信同伴,那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呢?”邱沐霖将手指触碰到了镜面,“像你上次帮我一样,我们一起战斗,一定可以的!” “相信自己么?”基德握紧了拳头,“你会帮我…不对,是我会帮我?!” “对啊,相信任何人都可能会让自己受伤,但是相信自己,即便失败了,也不会有任何东西让你失去。”邱沐霖努力模仿动漫里的台词,不断鼓励他,“反正你要死了,我们为什么不搏一搏,大不了和他两败俱伤。” “相信自己……”基德头脑好像里有两个小人在不停打架,激烈异常,似乎要斗得不可开交,可是当他豁然开朗的一刻,一切杂念都如尘烟灰灭一般消失不见了,“我当初走出村子,就是为了守护我所珍视的人。如果可以,我想要阻止阿里,哪怕死去,只要能帮到大家,我愿意付出一切。”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死脑筋嘛!”邱沐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当然不死脑筋了!”基德终于也伸出了他的手,“我是个弱者,但是我不应该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对吗?” “对的,我们将用我们的剑,守护我们的信仰。即便走到陌路尽头,你和我始终在一起。” 一束和煦的阳光从落地窗外照射了进来,就像是舞台的聚光灯。此时此刻,自己的世界里,自己就是唯一的主角。 指尖缓缓触碰到了散发着光芒的镜面,流光逸散到了两人的指尖,在境界的彼方,五指相扣,那个世界与这个世界,仅仅隔着一层透明的边界。 落地的窗帘如灵幡在舞蹈,渺远的空间响起了远古的赞歌。我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所以,我不能倒下,为了爱我和我爱的人,挥舞手中的利刃,这就是我的信仰。 基德死死咬住了嘴唇,眼泪被炙热的温度蒸发殆尽,明亮的眼睛燃烧着熊熊烈火。 一瞬间,所有的窗户都在剧烈震颤着,发出富有节奏的声响。愈演愈烈,终于沉寂中得到了爆发,一阵席卷的狂风愤怒的炸碎了所有的玻璃,无数片玻璃如锋利的刀片横扫过空气,阳光在每一片玻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如箭在弦,一触即发,镜像宫殿扭曲着,无限的亮光占据了基德的全部视野。 在那一刻,高度共鸣模式,开启。 睁开双瞳的一刹那,眼前还是黑暗的圣殿,一切事物都弥漫着妖冶的气息。阿里打算多点亮几根火把,好好观察一下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的敌人。 就是现在!基德将双手紧紧握住了唐刀的刀柄,一步步施加以自身极限的力量,血液源源不断的从伤口喷涌而出,烧红的刀刃蒸腾起的阵阵白汽呈辐射状往外扩散。 基德肩口的唐刀终于松动了一下,疼痛一瞬间如万箭穿心一般传遍周身,他差点有了想要罢手的感觉,但是在不知不觉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他,一次又一次让他在失败中重新振作起来。 疼得连眼睛都开始恍惚了,无数的幻象出现在基德的面前,所有死去的同伴都站在他的身后,而唯一一个站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疼吗?” “其实很疼。”基德的脸苍白的就像是白纸,毫无血色,像是患了绝症的病人,那样子叫人担心他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我帮你吧。”另一只手紧握住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到了他的心里。 基德的嘴唇被咬出了鲜血,黑白蒙蔽了他的双眼,一切事物都仿佛丧失了自身的颜色,本就黑暗的圣殿变得更为漆黑起来。 风铃在震动,巨神像的灰尘在脱落,撼动的唐刀越来越多的从身体中一点一点拔出。 剧痛再也不能阻止他。 阿里察觉到不对劲了,他刚点亮圣殿的火把,便诧异的一回头,身后立即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 石墙的表层轰然间开裂,裂纹血管般蔓延遍布,那把名为“贪月”的唐刀尖啸着从墙面解放,迸发出华丽的异彩。 “我不会再任人宰割,我要靠自己来终结罪恶。”蒸汽弥散,基德横握着炽热的唐刀,利刃的曲线边缘仿佛流淌着红莲的烈炎。 是错觉吗?阿里感觉前一秒还像一只弱鸡一样的基德,此时却变得如展翼的巨龙一般凶猛。不管怎样,阿里是认真起来了,这场战斗将会异常有趣。 基德望着瞎子死去时安详的样子,眼睛变得像刀锋一般锐利。再也不能让同伴为了自己而牺牲了,无论是七大罪,还是其他人,只要伤害了我最珍视的伙伴,我都将猎取其罪恶的灵魂。 战刀在远方野蛮,亡魂在悲恸哭泣,弱者终将手持利刃,罪恶也必将终结。 ------------ Part.5 可汗 听说在通往天狼山脉的近道走廊地区发生了沙尘暴,老哈伦无奈之下只能勒令军队从东部荒草平原借道前行。 这里的风貌介于草原和沙漠之间,枯黄的乱草遍布平原,再往东边地势便愈发抬高,越过这个边界便是步六孤汗国的疆域。 在七年前,这里是一处被当地人称为“地狱边界”的地方,过往的商队很容易在这里遭遇草原响马,这些响马往往会将商队洗劫一空,然后把俘虏押送到步六孤汗国位于金帐王庭的奴隶市场当牲畜售卖,没有人权,奴隶主可以随意虐待俘虏,永远不得自由。 李昂纳多跟在老哈伦队伍的前头,有些心不在焉,他非常担心基德的安危,但是已经分头行动了,担心也无济于事。瞎子和安西大师都是一等一的角色,一个是大内高手,一个是刺客大师,应该会平安无事吧。 忽然,李昂纳多看到前方的荒草丘陵后出现了一座白色的毡帐,那座毡帐对他来说有些特别,就像是一个鼓起来的大包,那座毡帐的两旁插着一杆牛尾旌旗,旗杆顶上还挂着羊头骨,几串铃铛“铃铃铃”地响着。 “那里好像有牧民!”李昂纳多转身朝身后的队伍大喊,“我们要不要绕开…等等,不对…他们好像不是牧民,他们是……” 越过那个丘陵,竟然整个荒原都是白色的毡帐,密密麻麻,几千名骑手坐在战马前面烘烤羊肉,到处都是飘扬的牛尾旌旗,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雄厚高远的草原长调。 老哈伦策马赶到前方,看到这一番景象时顿时脸色一变,“这是步六孤汗国的军队!”他紧张的观察着远方漫山遍野的毡帐,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在这里干什么?这里还是王朝的领域,他们擅自带军队越界难道是有什么阴谋?! 真见鬼!老哈伦一拉缰绳,远处的草原人也看到了萨尔斯的军队,十几个骑射手朝着老哈伦的方向奔驰而来,似乎是来交涉的。 “我去和他们谈谈吧,大人。”李昂纳多自告奋勇,他希望自己能够为大家做些什么。 “也行。”老哈伦点点头,“你自己要小心一些,步六孤族人都非常蛮横无理。” “放心,像圣巴利安军队那些凶残之辈我都见过了,这些人我知道怎么应付。” 李昂纳多孤身一骑迎着那十几骑人马,他起先估计过来的步六孤族人都是些东方大汉,骑着汗血宝马,左手弓箭,右手持鞭,蹬着马镫,来去如风,但事实上那些人非但不是彪形大汉,为首的人还是位英姿飒爽的少女骑手,她戴着一顶绒毛毡帽,留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发鬓垂着几条漂亮的辫子,她穿着一身华丽的貂皮大衣,这气势不由得令人肃然起敬。 “我还以为会是怎样一位肌肉发达的壮汉呢。”李昂纳多冲那位少女微微一笑,“原来是这么可爱的一位小姐,在下实在非常意外。” “我也以为对面的人会是个八字胡的沙之国人。”少女对他的夸奖毫不领情,故意学着李昂纳多说话的口吻说道,“没想到却是个油嘴滑舌的红毛西方人,唉……” 李昂纳多自然听出了对面少女的嘲讽,但是再怎么样也要对女孩子以礼相待吧。他微微低头向少女致敬,之后似乎闻到了淡淡的奶香味,他不禁对她产生了一丝好感,仍旧是用那斯斯文文的口吻说道:“在下李昂纳多·加斯特,来自森之克德兰王国,代表萨尔斯王朝将军哈伦·拉加德说话。” “呵,居然派个外国人来和我们说话,沙之国人果真胆小如鼠。”少女身后一位仪表堂堂的少年不屑地讥讽道,他装备一身鳞片甲,眼睛如草原狼一般凶狠。 少女立即挥手示意少年住嘴,“长孙隆绪,不得无礼。” 那个叫“长孙隆绪”的少年高昂起下巴,高傲的瞪了李昂纳多一眼,似乎非常瞧不起这个风度翩翩的外国人。 “我是拓拔可汗的女儿月轮公主,我们大汗希望邀请您到他的帐下共饮几杯马奶酒。”少女伸出纤纤玉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原来是位高贵的公主啊,如此盛情的邀请我又怎能拒绝呢?还劳请公主殿下在前带路了。”李昂纳多斜眼看了看月轮公主身后的少年长孙隆绪,发现后者又瞪了他一眼,很不高兴。也真是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李昂纳多。 可汗的王帐是金色的,在所有帷帐中最大最华丽,二十名草原武士背着箭袋战弓,手持唐刀分列两侧,他们个个蓄着虬髯大胡,或者头戴假面战盔,严肃的叫人害怕。李昂纳多走过这些人中间时,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就像是盯着一个囚犯。 “请进,外国人。”月轮公主掀开帷帐让李昂纳多先进去。 “太客气了哟。”他恭敬不如从命,正色走进王帐,刚踏进一步,立即就怔住了。 王帐中间挂着一面巨大的三神箭旗,旗下正坐着一位身着黄金甲的威武大汉,他的眉目间散发出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就像是狼群的狼王,时刻瞪着那双仿佛能够射出绿光的眼睛,扫视着自己的子民。 “你就是沙之国的使者么?”可汗拓拔哲别问道。 “嗯。”李昂纳多早就听说过步六孤可汗热衷屠杀敌国百姓的恶名,他第一次面对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不免有些心悸。真看不出来,他会是月轮公主的父亲。 “哦,可你长得一点也不像沙之国人。”拓拔哲别狐疑的打量着李昂纳多。周围盘坐着的那颜贵族一个个也跟着看向了李昂纳多。 李昂纳多不慌不忙,“我来自克德兰,代表王朝与您交涉,我尊敬的大汗。”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坐下喝杯马奶酒吧,我们草原人一向热情好客。来人,上酒!”可汗打消了疑虑,态度有了很大转变。 几名奴隶谨慎地为李昂纳多倒上一碗满满的马奶酒,乍看之下马奶酒与牛奶、羊奶无异,喝起来却香甜味美,带着发酵的醇香,他第一次喝这种奇怪的酒。 可汗忽然对李昂纳多说:“你一定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踏入沙之国的领土吧?” 李昂纳多一愣,这不废话嘛,他来这的目的就是搞清楚步六孤族人想干什么,结果这可汗直接就这么问他了。 “我在追杀一个逆臣,你知道我们草原人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叛变,即便追杀到天涯海角,我都会将背叛我的人赶尽杀绝。”可汗冷冷地说道,狼一般的眼睛中散发出一种可怕的杀气,“有人告诉我,那个逆臣就在贵国的边境,所以我便率领我麾下的怯薛(ps:可汗的禁卫军,即番直宿卫)日夜征程的赶来了这里。所以,请你们放心,我并不会对贵国不利。” 真是可怕的君主,李昂纳多心想,背叛他的人恐怕都会死的很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胆子那么大敢背叛他。 “那您抓到他了吗?”李昂纳多问道。 “没有,不过我相信很快了,他会和他的鬼面旗杂种们一起被钉死在木牛上(ps:这是一种古代游牧民族的酷刑,中国古代的金王朝统治者就曾用这种酷刑处死了蒙古的俺巴孩汗),他们跑不了的。” 李昂纳多咽了咽口水,“我好像听说有一支以您名义参与圣战的步六孤骑兵,在天狼山倒戈袭击了苏丹,现在我们就是要赶向那里。” “是吗?!我从来没有批准过我的人参与圣战。”可汗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到肉里,“一定是他没错了,总算让我找到了!” 圣战这件事果然有很大问题,这是有组织有纪律的犯罪啊!李昂纳多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敢问惹怒可汗的人是谁呢?” “黑罕,我昔日最信任的那颜。” 李昂纳多搞清楚了可汗的目的,双方都是奔着天狼山而来,他希望老哈伦的部队能带路到天狼山去,介时可汗的怯薛也将提供援助。 李昂纳多离开了王帐,这一次算是长了见识了,草原人的生活的确充满着异国情调。 通常他们的军队行军时都会带着两匹马,一匹马累了换另一匹,达到高速行军的目的。此外,游牧民族出征,全家老小都会跟着一起行军,负责打猎、做饭,承担起后勤工作,使军队不必担心粮草的问题。 丘陵的那一头传来了悠扬的马头琴声,那里的小山头点燃了一堆篝火,一些步六孤族人围坐在火堆旁,中间祈祷着的萨满女巫穿着一袭素白如雪的宽袖神衣,头上戴着金色的头冠,一只手摇着铃铛,一只手拈着花瓣,睫毛低垂,歌唱着柔美的神乐。 李昂纳多忽然觉得那个女巫有些似曾相识,走近一看,大吃一惊,竟然就是月轮公主!我靠,堂堂公主竟然去当女巫,这什么情况? 月轮公主祈祷完毕后,洒下几朵花瓣,转身的同时也发现了一旁围观的李昂纳多。她提起长长的裙摆,秀眉一挑,笑道:“很奇怪么?” “不...好吧,我承认很奇怪。”李昂纳多耸耸肩装傻。 月轮公主褪去了薄薄的外衣,露出了凝华似玉的双肩,就像是刚出浴的少女一般美好。 李昂纳多吓了一跳,心说草原上的姑娘果然热情奔放。两名侍女为她换上了精致的貂皮衣裳,装束一改,月轮又从神圣的巫女变回了高贵的公主。 “我们草原人笃信长生天和光明神两种信仰,但是长生天信仰在我们族人当中占据的比例要高过光明神,因此,我们每十年会召开一次祭天大会,选举三位纯贞的贵族少女作为‘萨满天女’,来主持国内的一切重大宗教事务。” 月轮公主闭着眼睛,从李昂纳多身边走过,她身上那淡淡的奶香味夹带着花朵的芬芳,实在令人心中一荡,比起国内很多贵妇小姐身上的香水味,公主身上更有一种自然清新的味道。 “我明白了,像你一个女孩子去肩负这样沉重的责任一定很辛苦吧?”李昂纳多眯起眼睛微笑。 月轮公主当即摆摆手,“你一个外国人为沙之国去当使者不也很辛苦吗?” “呐,连柔弱的女孩子都没说辛苦,我要是说辛苦岂不是很丢脸么?” “油嘴滑舌。”月轮公主依旧是这么评价李昂纳多的,不过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其实她觉得这个外国人还是挺有趣的,“你叫李昂纳多对吧?” 他点了点头。 月轮公主继续问道:“你可以伸出你的右手给我看看么?” “欸?”李昂纳多纳闷了,伸手做什么,难道步六孤族人流行妹子吻男生的手不成? 他忐忑地把手伸到了公主面前,下一刻,公主冰凉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了李昂纳多的手腕。别这么直接啊,会不好意思啊喂! 李昂纳多估计,这要是给那什么长孙隆绪看到了,绝对把他气个半死。 月轮公主将李昂纳多的掌心翻了上来,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就像是在欣赏一幅画作,那认真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嗯,你确实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啊。”公主忽然松开了他的手,莫名其妙的给他发了一张好人卡,明明什么也没做,伸个手给你握也不至于吧,“你很善良,也很忠诚,对朋友特别好。哦,对啦,我还看到了你在担忧一个朋友的安危,是这样么?” “你,你怎么知道?”李昂纳多有些惊讶。 “我是女巫,女巫就应该会看手相啊。”月轮公主很自然的回答他,“你想知道你的同伴现在怎么样了吗?” “当然想啊!”李昂纳多不假思索。 月轮公主点了点头,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本来,我一个月只接受一个人的占卜,但是看你这么可怜,这次就是破例啦。你跟着我吧,占卜也是需要在合适的地方的。” ------------ 【可解锁的资料】“遗忘之国”莎伦 ——“遗忘之国”莎伦 【全名】莎伦王朝(Sharon) 【末代君主】“诅咒之王”阿尔萨息十六 【开国君主】“沙海半神”阿努比斯 【旗帜】双塔王旗(米黄底,两座黑色高塔) 【箴言】无刃之鞘 【信仰】萨满教 【王都】“鬼城”设都剌 【位置】中古大陆南部沙海至西海岸(全盛期) 【气候】热带沙漠,温带大陆 【地形】沙漠,丘陵,荒草原 【面积】80万平方千米 【人口】约400万 【民族】莎伦人(主),萨尔斯人 【政治】信仰与政治合一的君主专制 【经济】畜牧业,经济作物 【军事】常备军制 【特产】热带瓜果,羊肉,棉花,香料,象牙,黄金 【优势】英勇无畏的武士,身披铁甲的骆驼骑兵 【劣势】衰弱明显,内战不断 【精锐】神殿禁军,黄沙武士 【名人】“天选者”阿尔萨息七世,“无面祭司”阿尔斯兰 【简介】莎伦王朝(纪元前?年~纪元1021年)传说是大陆存在过的最古老的国度之一,是上古时代留存至今的国家,已逾数千年。初代王传说是沙海神王的儿子,每个皇室成员都携带着神血。直到纪元1021年,莎伦在步六孤铁蹄的践踏下衰亡,最后国土一半落入草原人手中,一半被萨尔斯人接管。萨尔斯人将其称做“莎伦斯坦”。 【专有名词】 (1)王城诅咒:在步六孤铁骑攻破王城的时候,可汗曾下达过杀光城内所有青壮年及妇女,掳掠少女儿童的灭绝计划,导致了数十万人的丧生。死去的灵魂无法散去,诅咒着那片大漠。 (2)无刃之鞘:萨尔斯武士的至高精神法则,象征追求信条的精神。 ------------ Part.1 双面骑士 古城的死胡同里,重伤的安西大师听到了马蹄飞奔的声音。 他当即警觉的睁开了眼睛,虽然现在,腹部的疼痛几乎令他难以移动身体,但是如果不想点办法离开,那么被这些人发现就完蛋了。 安西大师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可是每爬一步就会有沙子渗进伤口,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捂着伤口,然后从身上撕裂一条布料止住伤口,虽然这并没有多大用处,但是总归能缓解一下疼痛。 前进变得异常艰难,这龟爬似的速度根本来不及躲藏,实在是见鬼! “萨拉丁大人!您在这吗?”远处传来了搜查队的呼喊,声音离此地越来越近,估计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就会找到这里。 本来瞎子说救出基德后就会回来带安西大师一起离开此地,但是他过去这么时间了都毫无消息,安西大师推测,十有八九是出事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现在只有自己能够救自己了。 远处的沙幕中浮现出了很多人的影子,就像从地狱里出现的阴兵鬼将。 安西大师见过不少大场面,但从来没有一次能像这样一般狼狈,他是训练有素的刺客,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能够保持镇定,可是光镇定不想办法没用啊! 五分钟后,一名骆驼骑兵终于找到了这里。 “大家快过来!萨拉丁大人...萨拉丁大人遇害了!”骆驼骑兵发现尸体后惊恐地大喊道。 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围了过来,他们并没有发现安西大师的影子。在关键的时刻,安西大师想起了街道上隆起的人形土堆,他在骑兵赶来之前,扒开了土堆,把里面的木乃伊给尽力拖了出来,自己钻了进去,然后把土堆重新覆盖好,只留下一个小孔透气。 “可是是谁杀了我们的万骑长?”一个留着爆炸头的家伙说着说着踩到了木乃伊的手,不小心绊了一跤,脑袋碰着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一张干枯的人脸就在他的眼睛前直勾勾看着他,爆炸头顿时脸色一变,“我的妈呀,干尸居然自己爬出来了,萨拉丁大人是被干尸咬死的啊!” 搜查队队长是个勇敢的人,在其他人都害怕的后退的时候,他却推开爆炸头,挥刀朝着众人说道:“什么干尸,统统是心中的牛鬼蛇神,我看,这是凶手制造的假象,故意来吓唬我们,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队长一瞬间侦探气场爆棚,他奋力一挥手,手指指向未知的前方,“我看这些土堆就很有问题!” 说罢,队长当即以身作则,亲自走到其中一个人形土堆的面前,举起弯刀就朝里面插了进去! “哇,插到一个木乃伊!”队长挠了挠头,抖落下刀片上的皮肤组织,“再插下一个,说不定凶手就是假扮成木乃伊的。” 连续捅了好几个人形土堆,眼看就要捅到安西大师躲藏的土堆了,真够糟糕的,这看起来傻里傻气的队长还真有点本事,到底该怎么办? “队长!刚刚留守营地的一个弟兄说在圣殿附近看到鬼了,叫我们赶紧离开这古城!”关键时刻,远处的这个声音救了安西大师的命。 “世上怎么可能有鬼?”队长朝地上吐了泡口水,“我猜肯定是凶手在那,走,我们去圣殿看看!” 有惊无险,搜查队伍纷纷朝着圣殿的方向过去了,安西大师凭借着闭气的基本功才在这破土堆里闷了这么久,他一钻出土堆,当即贪婪地呼吸了好几大口空气。 他仰面看着头顶朦胧的天空,太阳快出现了,周遭比之前亮了许多。 安西大师估计,圣殿里的人不是基德就是瞎子,真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 想着想着,他觉得自己也有些疲惫了,杀了一辈子的人,真的太累太累,也真该好好睡一睡了。 “睡吧睡吧。”安西大师耳边传来了一位少女的声音。 安西大师猛然一惊!之前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你是......” 她好像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下,取走了什么东西,自己却无能为力,“我还得借用一下你的烟雾弹,谢谢你啦!” 与此同时。 弱者并非永远都是弱者,当弱者的底线被触及的时候,真的也可以变得很强。 古老的圣殿被摇曳的灯火点缀着,顶部的天窗微微渗出一丝新生的光亮,使天窗就像飘浮在空中,墙上的壁画也仿佛动了起来,所有画像里的人物都在盯着圣殿的正中央。 空气从未如此凝重过,一切的气流都在此时停滞不前,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清晰闻见。 “弱鸡就算拔出了胸口的剑,也顶多只是只被屠宰到一半,还未死透的小**?”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贪欲之罪”阿里,忽明忽暗的灯火下,他的眼睛再次化为了血红色,他的右手有无数粒子在悄然间合成。 基德死死地盯着这个男人,他再也感觉不到胸口压抑着的痛感,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萦绕在他的身边,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同伴一直在默默支持着你,从未离去。 “我是弱鸡没错,我一直都承认。”基德手中的唐刀“贪月”在火光中流泻出樱红的光芒,也在柔和中夹带着不屈的刚强,“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前进,因为我不能倒下,为了牺牲的同伴不会白白牺牲,为了守护我不能放下的一切,就算倒下,我也一定会咬咬牙重新站起,直到再一次高举着战旗,不停前进。” “有点意思。”阿里的右手已然多出了一杆带着斧钺和锋利镰钩的圣巴利安战戟,“我忽然开始觉得你有点像我们了。” “什么......” 语音未落,阿里便率先发起了攻势,七八把凭空出现的飞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基德的面门而来! 但是共鸣状态下的基德似乎反应加快了许多,或者说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强制牵引着他的肢体,飞剑深深刺穿了身后结实的墙面,化为漫天散落的金粉。 “反应很快,但这并不是我的最终目的!” 糟糕!基德眼中仿佛划过一道冲破云层的黑色闪电,战戟如凶猛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一瞬间逼近! 眼花缭乱的金粉在基德面前纷纷扬扬,几乎令他无从防御这致命的一击!这一下根本必死无疑,“巨蟒”很快就会吞噬咬碎他的心脏,痛饮他身体喷出飞溅的血液。 果然还是弱鸡,阿里压根不把基德放在眼里。 忽然,阿里感到前方出现了冰冷的杀气,那股杀气就萦绕在基德的身边,看不见的利器横扫直切向阿里的咽喉,他当即硬生生地终止了攻势,仰面向后,寒气如烈风劈过他的面门,将一根石柱砸出巨大的缺口! “是谁?!”阿里开始焦虑起来,他怀疑这附近依旧躲藏着一个厉害的角色,可是他不管怎么感知,这里也都只有基德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个家伙也拥有龙之眼?这不可能,没有和“原罪”签订契约的人是不可能拥有龙之眼的。 阿里不得不重视起来,照这样看,这个家伙留着必然是个祸患,他非死不可。 “快跑,跑到高处去!”一个声音令基德从惊惧中恢复了过来。不容置疑的,他立即就照做了,空中出现了只有他才能看到的赤色虚空跳台,直通向圣殿的二层。 万千金粉辐射般向外四溢,高速成形的各种兵器在半空中浮现,如同爆射的连发弩炮,轰鸣之声不断侵袭过耳畔,如同暴雨雷鸣,刀枪剑戟一连串击破前方的墙面,整个圣殿都仿佛撼动了起来,阿里终于要动真格了。 到底是什么令他如此紧张,迫切要夺取基德的性命?这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基德侥幸踏过虚空平面,伸手抓住二楼的石栏,翻身越上落脚点的一刻,石栏扶手被阿里合成的飞斧轰击得粉身碎骨,飞扬的石屑也如烟尘似地抛射乱舞起来。 十几把武器连续飞驰向墙面,炸裂了墙上的壁画,而后武器粉碎化为金色的粒子迷雾般扩散。 基德只能不停地逃跑,稍一停息便会有死亡的危险,按照常理来说,他早己应该命丧于炼金武器之下,可是他的速度却好像突然超越了体能的极限。 他无需观察前方的道路,也不需要用声音来判断危险的方位,就像有一位上帝在牵引着一个聋哑人拼命往前飞奔,不需要考虑体能的问题。 或者他本身就与某位“上帝”融为了一体,永远不知疲倦,只会前进,绝不后退。 阿里有些烦躁了起来,炼金的速度越来越快,幻化成形的武器越来越多,他自身也开始感到了疲倦,而基德却依然如永动机一般孜孜不倦。 他更加坚定了要杀死基德的决心,他深深预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威胁,要极尽自己的力量将基德扼杀于摇篮之中,不给他任何发展的机会! 基德从倒塌的石柱下下滑而过,落地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耳边也响起了“自己”的声音:“无须再恐惧,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洞察之下。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们夺走了你所珍视的一切,那你就必要让他们灭亡,大胆的挥舞你手中的利刃,哪怕这样会令你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会与你并肩战斗下去。因为某种意义上,我是你,你是我,你痛苦我也会痛苦,我和你只是空间上的不同罢了吧。” 对啊,为什么要逃呢?不是已经下定了必死的决心了么,离弦之箭一经发射,那么永远也不会回头,唯有命中目标才能使其终止自己前进的步伐。 阿里杀死了他最珍视的同伴,那么阿里必将血债血偿,唯有让其历经死亡才能终结罪恶! ——杀了他!撕碎他!让他消失! 阿里一瞬间瞪大了血红的双眼,眼睛周围暴突的血管几乎要炸裂,鲜血源源不断的流淌过他的脸颊,红色的视野当中,基德横跨过断裂的石头护栏,飞身跃向圣殿的半空。 “我会与你并肩战斗,一切罪恶都将被猎杀终结,死亡将是罪恶的唯一归宿。” 唐刀的残影狠狠撕破了金色的尘埃烟幕,那一刻,基德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的身后,还有“自己”在陪伴着他,他不会孤独,因为在快要倒下的时候,“自己”也一定会把他从悬崖边上拉回来,而他也将会为了“自己”,挥舞手中的利刃,亲手猎取那罪恶的灵魂。 ------------ 第二十一幕:七年之罪 ------------ Part.2 唯死灭罪 基德强烈的憎恨着,贪月之刃轻易扫荡了朝他逼近的一切炼金武器,断枪断戟纷纷都坠地而下,如同下起了金属的暴雨。 基德踏着虚空平台,那一刻,阿里仿佛看到了两个人在战斗,实体的唐刀与虚化的幻刃交叉而过,那是末日审判的十字形。 他面前的不再是基德,而是双面的骑士,执掌着毁灭他的利刃与苍炎。 阿里第一次感觉到了面对死亡的无力,也许,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可是竟然会这样死在这里,实在是很不甘心。 不过,那个大业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失败吧,黑衣大人依旧会是最后的胜利者,那时他许诺过的秩序国度也终将会实现,没有杀戮,没有贪婪,一切罪恶都将会终结。 “你喜欢小狐狸吗?小狐狸那么可爱,那么机灵,为什么有人要伤害它呢?”阿里脑海里回响起了一个逝去已久的声音。 好像那是许多年前的声音了吧,听起来那么熟悉,就像是歌唱的百灵鸟,温柔而悦耳。 那是许多年前,他还不是七大罪骑士的时候,那时阿里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商人。 他从小被母亲一手带大,居住在沙之国的边界乡村,那里靠近东部高原,经常有步六孤的游牧骑兵来打家劫舍。 阿里听母亲说过,他的父亲就是个草原响马,母亲在被他掳走后生下了他。 当时也许是那个响马真的喜欢阿里的母亲,又或者说是良心过意不去,在阿里出生后,他经常来看他们母子俩。 但是有一天,他只留下了一点点的钱财,便消失在了草原上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说,他兴许是在什么地方死了吧,总之,阿里还是不曾知晓过父亲的名字。 这些钱财并没有多大作用,日子越来越艰苦,母亲还是坚持着将阿里抚养长大。母亲一天天消瘦下去,儿子却越长越高,成了一个精干的小伙子。 那时,听说大汗的军队侵略了邻近的强国莎伦,战火一直烧到了王朝的边界,许多村里富有的农民都逃走了,来村里的人越来越少,村子一天天萧条荒废。 看着带大自己的母亲食不果腹,面黄肌瘦,阿里很难过,决心到村子外面去闯荡,做一个商人,冒险穿过高原到未知的东方去,带回价值连城的丝绸和瓷器,换取很多很多的钱,这样母亲就不会挨饿,大家都能过上好的生活。 不幸的是,在踏上高原的一刻,他便被响马给俘虏做了奴隶。现实总是残酷的,没有钱的人,只能被卖到金帐王庭的奴隶市场。 阿里那时觉得一切都完了,他将会在草原上终其一生。 但也许也是因为机缘,阿里才因此而遇到了善良的雪尼叶小姐。买走他的奴隶主是雪尼叶的父亲帖木儿,他看中了阿里吃苦耐劳的优点,让他成为了帖木儿家族的一个下人。 记得,第一次遇到雪尼叶的时候,是在一次家族狩猎上。那时在森林里,阿里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狐狸,它的腿被帖木儿的箭矢划破了一道伤口,鲜血涓涓直流。那只小狐狸是那样的美丽,眼睛明亮的像是宝石,它的眼眶边上像是挂着眼泪,苦苦哀求阿里放过它。 阿里怜悯地看着这只可怜的小狐狸,帖木儿已经猎杀了小狐狸的一家了,但现在却还是不肯放过这唯一的一只小狐狸。 阿里决心要拯救它,他细心包扎住了小狐狸受伤的小腿,抚摸着它头顶柔软的绒毛,让它快跑。 可是,这个举动却被另一个仇视他的下人脱脱迷失发现了,一心想要得到主人褒奖的脱脱迷失把这件事告诉了帖木儿,于是愤怒的帖木儿决心要杀了阿里。在步六孤汗国,奴隶就像是牲畜,主人想杀就杀,完全没有人权可言。 然而最后,是雪尼叶救了他的命。帖木儿是个性情暴戾的人,他的女儿却美丽善良,雪尼叶不忍心看到阿里死去,替他求情,才救下了他的性命。 饶是如此,他还是少不了一顿毒打,脱脱迷失得到了主人的奖赏,抽起鞭子来格外的卖力,一条一条伤痕血淋淋的遍布他的后背,疼得火烧火燎。 “你为什么要放走我阿爸的猎物?”雪尼叶双手撑着脸蹲在阿里的面前,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我阿爸可能真的会杀了你。” 阿里什么也没说,他只觉得很疼,趴在地上头也抬不起来,嘴巴里只是含糊不清的嘟囔着“小狐狸”三个字。 “别哭别哭,疼就别出声了,我问你问题,你点头或摇头就好啦。”雪尼叶笑了笑,轻轻摸了摸阿里的头,“听说你是因为救了一只小狐狸才被阿爸惩罚的,对么?” 其实点头比说话更加难受吧,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还是吃力的点了点头,装作没事的样子。 “你喜欢小狐狸吗?”雪尼叶没有看出阿里的一片苦心,仍旧是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小狐狸那么可爱,那么机灵,为什么有人要伤害它呢?” 阿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个傻丫头,狐狸的皮毛是很珍贵的,它能够换很多很多的钱,因为人的贪婪,所以人们都想要伤害它。 可是,他却不能告诉她这些,仿佛害怕着人性的丑恶会玷污女孩心目中美好的世界。 阿里忽然说话了,他尽可能编造他所能想出的谎话,小声地说道:“因为,小狐狸都像你一样可爱,人人都喜欢可爱的东西,人人都想把可爱的东西占为己有。” “我很可爱吗?”雪尼叶“扑哧”了一声。 “当然啊!如果你不介意,我也会像保护小狐狸一样保护你的。” “嗯嗯,我叫雪尼叶,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阿里,我也...哎呀,好疼啊!” “慢点啦,阿里,痛就躺着啊,站不起来就别勉强自己。” 两人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面“哈哈”的笑了起来,就像是很早很早就认识的青梅竹马。 黄昏逐渐到来,之后便是时间斗转星移的流逝,须臾之间,四年的时光过去了,阿里成为了雪尼叶最好的朋友,形影不离。 在帖木儿和其他人面前,他们是主仆的关系,在没有人的时候,他们又成为了最好的朋友。阿里经常会告诉她自己家乡的事情,雪尼叶也会把草原上发生的趣事告诉阿里,无话不谈,无话不说。 有的时候,能够彼此分享快乐的事情,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有一天,帖木儿家族的营地里来了一个可怕的客人。听说他的权势很大,连帖木儿都得叫他“大人”,这个人便是那颜黑罕,掌管着西部草原的黑帐王庭,他手下的鬼面旗军团在草原上威名远播,是汗国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之一。 阿里听说,黑罕是来提亲的。雪尼叶天生丽质,长大以后更是倾国倾城,即便是养在深闺里,她的芳名依然传遍了整个大草原,人们都说帖木儿家出了一位百年一见的美人,所有国内的男子都渴望获得雪尼叶的倾心。 求婚的人不计其数,但是无一例外的都被雪尼叶拒绝了,她不想结婚,只想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是这一次来求婚的是草原上大名鼎鼎的黑罕,他的地位就仅次于王室家族,雪尼叶的父亲帖木儿希望女儿能够答应婚事,这样帖木儿家族将会在黑罕的庇护下更加强盛。可是令帖木儿恼怒的是,女儿还是拒绝了,黑罕当时只是冷冷笑了笑,说也许是雪尼叶还太小,还没做好准备,不过一年后他还会再来的,黑罕发了誓,到那时候他一定会娶走雪尼叶。 “我真的很讨厌黑罕,我该怎么办......”黑罕走的当晚,雪尼叶还是一如既往的找到了阿里。 阿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雪尼叶又那么难过,也许是为了安慰她,也许是他早就想这么说了,阿里咬了咬牙,闭着眼睛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那让我娶你吧,这样黑罕就会死心了。” 刚说完,他就觉得说错了,开始感到后悔。 可是雪尼叶却没有生气,她觉得,结婚就是跟喜欢的人一起生活,她讨厌黑罕,所以她不想跟他结婚,如果非得要选择一个人,雪尼叶宁可选择阿里。 可是,阿里只是个下人,父亲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我会成为沙漠里最富有的人,给我一年的时间。”阿里低着头说道,脸上红的厉害,“我想,到了那个时候,你父亲一定会同意了吧?”说实话,他自己其实压根底气不足。 “一定会的!”雪尼叶欢快的拍了拍手,原来她一直一直都很相信阿里,她相信他一定能做到,她是如此的天真,天真得可爱,天真得叫人怜惜,就像当年救下的小狐狸一样,阿里真舍不得离开她,更害怕她会受苦。 他下定决心,绝不能只是说说,他无论如何都要成为最富有的人,然后在婚礼的殿堂上,牵着雪尼叶的手一起远离所有讨厌的人,直到老去。 三天后,在另一个奴隶的帮助下,他逃离了草原,回到了阔别四年的故乡。 这四年里,变化了太多,昔日强大的莎伦国快要灭亡了,苦苦支撑了四年仍在苟延残喘着,而他的母亲却再也支撑不住生活带来的打击,乡亲们告诉阿里,他失踪以后,母亲认为他和他的老爹一样死在草原上了,终日以泪洗面,最后还是没能挺过去。 阿里悲痛欲绝,他甚至连母亲葬在哪里都不知道,他第一次哭了。可生活还在继续,他还要为了雪尼叶而奋斗,临走前阿里向着母亲生活过的村子行了个宗教礼,再也没有回来。 从此以后,沙漠上多出了一个叫做“红色蝎子”的商会,商会的头目为了获得财富,用尽了一切手段,勾结官府,垄断商道,建立私人武装,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这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他需要钱,他需要更多的钱,富有到盖过君王。 短短一年时间,阿里真的做到了,他成为了沙之国最富有的商人,通过暴力与阴谋控制了全国近半的经济命脉。 阿里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穷商人和奴隶,他现在是一个成功者,而一年之约将至,阿里终于带着满满一车的金银珠宝回到了草原上。 奇怪的是,在帖木儿家族的营地里,他始终没有找到雪尼叶的身影,烦躁的他追问了营地里的一个下人,那个下人却说,雪尼叶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嫁给黑罕了。 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好的一年,等我一年,我已经做到了,为什么你却嫁给了黑罕?一定是帖木儿和黑罕逼迫她的,绝对是这样,对不对? 可是那名下人的下一句话却把阿里击垮了,雪尼叶是自愿嫁给黑罕的。 阿里只感觉一阵头昏眼花,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四年的感情都是假的么?阿里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一定要找到黑罕,亲自问个明白。 找遍整个黑帐王庭,等到他找到黑罕的营地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厄运再一次降临到了他的头上,他还没有见到黑罕本人便被守卫莫名其妙当成奸细抓了起来,送到了帖木儿那里。黑罕的用心不言而喻。 当时帖木儿对他说:“阿里啊,阿里,我本来是挺欣赏你的,你也确实做到了你的承诺,雪尼叶都告诉我了。可是你还是太天真了,你真的以为光有钱就有用吗?有些人还是会压在你头上,只要他们挥挥手,你的一切都可以被剥夺。” “是你逼迫雪尼叶嫁给黑罕的对吗?”阿里愤怒的圆瞪着双眼,眼睛几乎要喷出血来。 “不。刚刚我说的,就已经是真相了。”帖木儿叹了口气,不冷不热的说道,“黑罕用尽一切办法暗中排挤我们家族的势力,逼得我们走投无路,他最后又以救世主的姿态告诉我们,如果雪尼叶嫁给他,我们家族就将得到他的大力帮助。而雪尼叶也确实是个很善良的女孩……” 阿里听完后几乎要昏死过去,帖木儿也不想多说什么,便叫人放他走了,让他好自为之。 人人都喜欢可爱的东西,人人都想把可爱的东西占为己有,雪尼叶就像那只可怜的小狐狸,所有人都想伤害她。 真的好不甘心,一想到雪尼叶昔日与他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阿里就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像是心脏被擂了一拳,一点一滴的记忆都在泛黄逝去,疼,真的很疼,可是不会再有一个可爱的女孩撑着小脸蹲在你旁边看着你了。 其实,他原本从未想到过复仇,是黑罕逼迫他拿起了武器。帖木儿放走阿里后,黑罕仍想置阿里于死地。 后来有一位老妇人带来了雪尼叶的口信,提醒阿里提防黑罕的人,另外,雪尼叶叫他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对天发誓来向她保证。 阿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他最后还是发了誓。 此后,阿里的商队总是遭遇鬼面旗的袭击,他知道黑罕在报复他。阿里总是一忍再忍,直到有一天他派人到汗国去打听雪尼叶的消息的时候,探子却带来了噩耗,阿里终于彻底的崩溃。 探子说,雪尼叶去世了,就在几天前,整片草原都挂满了白色的灵幡。 “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说啊!”阿里咆哮着把桌子一拳打出了一个大洞,他仿佛忘记了疼痛,伤心的就像个暴躁的小孩子,只会通过毁坏来发泄。 “天...天花。” 阿里很想把整个房间砸的稀巴烂,但是他最后还是苍白无力的倒在了胡床上。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阿里终于明白当时雪尼叶为什么要让他发誓了,原来她知道她会死,原来她料到过阿里会想不开,她总是那么善良,临死之际还会为别人着想。 太阳逐渐沉没,沙漠上漆黑得就像冥界之海。 在没有人的时候,阿里忍不住哭了,这辈子他就为两个人哭过,一个是养大他的母亲,一个便是那个曾经救过他的雪尼叶,他从来都没有这么难过过,比失去父母的孩子还要无助。 后来阿里迷上了抽水烟,据说水烟能够减轻人的痛苦,他每天都会沉迷在烟雾之中自欺欺人。 终于有一次,他忍不住想要去看看雪尼叶了,别人怎么也拦不住他,阿里就只想回去,哪怕只能见到一座孤零零的坟墓也好。 “我是阿里,我对不起你。”他看到雪尼叶的时候想来想去,说出的也只有这么一句话,除了“对不起”外他什么也没说。 简陋的坟墓旁跑过了几只小狐狸,它们不停拉扯着阿里的衣角,像是在叫他离开。 原来,是黑罕的人来了,一个个头戴鬼神面具的骑兵朝他逼近,他们手中的箭头统统对准了他,可阿里无动于衷。 “怎么,你不跑么?”阿里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冰冷的声音。 阿里不想回答,只是自顾自地抽着水烟。那个男人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戴着一副白色的人脸面具,奇怪的是,这副面具只有一只眼睛的孔洞。 “你就这么死去吗?你答应过雪尼叶的事情你都忘了吗?” “你给我滚开。”阿里厌恶的说。 “如果雪尼叶知道你自暴自弃一定不会原谅你吧?”那个男人依旧冷冰冰的说道,“其实,你可以替雪尼叶继续活下去,替她杀死那些伤害过她的罪人,这样你即便是死了,雪尼叶也一定会为你高兴。” 这一句话像是无形的芒刺,刺痛了阿里的心,他答应过的,他不能死。 “我又能怎么办?逃么,他们的马比我的腿快。” “那就杀了他们,这些人罪该万死。”面具男人仿佛在下达一串命令,“我将会赐予你杀死他们的力量。” 远古的力量在阿里的身体生根发芽,在忍受了无数的苦难之后,他终于学会了反抗。 所有的追兵都死了,在龙之眼的力量面前,他们都只不过是渣滓。阿里死死拽着领头人的衣领,他摘下那个人破碎的鬼面,却意外发现面具之下的面孔,竟然就是当年鞭笞过他的下人脱脱迷失。 “现在你明白了吗?人心是有多么的丑恶。”面具男人又出现在了阿里的身后,“当年出卖帖木儿家族,害得帖木儿家族走向没落的就是这个小小的下人,他为了获得一丁点的好处,做了黑罕的卧底。而现在,带人追杀你的还是他,只因为你身上有更多的财富。” 阿里浑身都在发冷,冷得直哆嗦。 ——这些人都是罪恶的,而唯有死亡才能抹杀他们的罪恶。 “我无法原谅他们。”阿里咬着嘴唇死死说道,“我想杀了他们,可是即便如此,雪尼叶也不会回来了,而我也会变成个罪人。” “消灭罪恶的本质其实就是让一个人承担所有人的罪恶。”面具男人耐人寻味的说道,“这样的人,不会是罪人的。雪尼叶也将会得到安息。” “可以吗?” “是的,我们一起创造一个没有罪恶的秩序国度,没有贪婪,没有欲望。”他向阿里发出了邀请,“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普通人,你就是救世主,你将会是杀死并承担罪恶的七大罪骑士。” ------------ Part.3 小狐狸 又是一年流逝,莎伦国在步六孤汗国的入侵下灭亡了。攻下王城的第二天刚好就是雪尼叶的忌日,黑罕依旧好好的活着,而且他又娶了几个年轻貌美的沙之国女人。 面具男人说,在现实里,坏人总是能够笑到最后,想要制裁坏人,就一定要有一个更加坏的人来消灭他。 于是,阿里甘愿成为了那个坏人。在雪尼叶的忌日那天,他来到了沦陷的莎伦王城,目睹了可汗军队的暴行,死亡,到处都是死亡,不管是屠杀的士兵,还是惊恐的百姓,脸上都写满了死亡。 阿里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可是残酷的景象总是挥之不去,如幽灵一般萦绕在身旁。 他一路上救下了不少百姓,可是他知道,这些人只是暂时逃脱了魔爪,只要罪恶一天存在,就一定会有人牺牲,而正义的代价就是无数人的死亡。 人们都说,草原的狐狸是有灵性的,它们不像农耕民族所认为的阴险狡诈,它们会记住救过自己的恩人。 找到黑罕的时候,他正在伤害一位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看到那个小姑娘无助的眼神,阿里又想起了当年在森林里救下的小狐狸,她宝石般的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花,她也像那只小狐狸一样失去了家人,而残忍的人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小狐狸那么可爱,那么机灵,为什么有人要伤害它呢? 不知怎么的,阿里忽然很想要保护她,只是纯粹的怜悯,为了她,阿里放弃了追杀自己的仇人,究竟是为什么? “别哭别哭,没有事了。”阿里像当年雪尼叶安慰他时那样,摸了摸小姑娘抹茶色的头发。 她也和她一样孤零零的,即便到了临死之前,身后也都是一片死寂的空白,女孩子最害怕的,大概就是孤独吧。 “你愿意跟着我吗?” “你去哪,我就去哪。” “好,真乖,雪尼叶也一定会喜欢你的。”阿里有时候真的觉得她的头发就像是小狐狸柔软的绒毛,滑滑的,叫人忍不住想多摸一把,“你以后就叫‘绿狐’吧,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把那些坏人统统消灭。” 她听话地点了点头,“绿狐知道啦。” 后来,绿狐七年如一日的跟着阿里,有的时候,别人觉得他们关系好得就像是一对兄妹,但事实上,他们和当年雪尼叶与阿里的身份一样,阿里是主人,绿狐是侍者。 慢慢的,阿里不再像以前那样阴沉,绿狐的到来着实给生活带来了许多乐趣。 阿里有时候像位老师,耐心的教授着她如何去经商,有时候又像是一位大哥哥,带她到处游玩,告诉她许许多多不知道的东西。有时候,她也会蹦蹦跳跳的向阿里撒娇,乖巧的像只小狐狸。 可是雪尼叶的影子始终在阿里的脑海里,从未离去。 阿里想她的时候,总爱和绿狐说起当年遇到雪尼叶时的故事,一遍又一遍,绿狐几乎都能够背出来了,可阿里始终没有告诉过她故事的结局。 有一次她半开玩笑的说道:“雪尼叶小姐其实很喜欢你的,阿里大人,不要难过啊,不然我去把你的心意告诉她怎么样?” “你不可能见到她了。”阿里脸色一变,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绿狐意识到说错了话,连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没事,是我的错。”阿里吸了好几口水烟才慢慢平静下来,“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也是。” 看着阿里没有了平日意气风发的样子,绿狐非常自责。这时,她忽然想起了故事里的内容,“别哭别哭,阿里大人,其实我就是当年你救下的小狐狸啊,请不要难过了,我到你身边就是为了报答你,绿狐绝对不会离开阿里大人。就算见不到雪尼叶小姐,也还有我啊。” “是啊,还有你啊......”阿里喃喃了几句,不再说话了。 其实,绿狐已经陪伴了他七年,早就超过了和雪尼叶在一起的时光,其实她在阿里心中的地位根本不亚于雪尼叶,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喜欢小狐狸吗? 阿里一直没有回答过,但是在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绿狐,雪尼叶,你们都是很好的女孩子,我始终辜负了你们。 所有的回忆戛然间消失了,他诧异着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死,睁开眼睛的一瞬,一行血泪流了下来,悄然间落到了地上。基德手中的唐刀在他面前的虚空划出了一道飞虹,鲜血如同堕天使展开的双翼停滞在了空气里。 “阿里大人,请不要难过啦,我到你身边就是为了报答你......” 阿里猛然一震,脑海里的所有事物都消失了,他的脸色惨白得就像是张白纸,只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在回响,那声音细微的好像马上就会消失不见。 “你看,绿狐没有食言,我到最后都没有离开阿里大人哦......” 他还是僵在原地。 绿狐小小的身影在阿里的面前缓缓倒下了,她脸上的面纱像是飞舞的蝴蝶落在了地上。 她一定很疼很疼吧,对不对......可绿狐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脸上挂着一抹甜甜的微笑。 基德手中的唐刀“当啷”一声从手中滑落,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绿狐,不应该是这样的! 越来越多的血泪淌过脸颊,阿里蹲下了身子,轻轻抚摸着绿狐的头发,低声说道:“别哭别哭,疼就别出声了,睡起来就不疼了,阿里大人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等你下一次醒来的时候,我还要带你去很多很多的地方,好不好......” 而绿狐也确实很听话,她和雪尼叶一样,睡着了,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狐狸,蜷缩在阿里的怀里,逐渐没有了温度。 ------------ Part.4 莫妮卡 “这就是圣殿了么?”搜查队队长抬头看着这座高耸的塔楼,只觉得在风沙中,这座塔楼有些摇摇欲坠。 “就是这里了,之前我听到里边有好大的动静,可这里哪来的活人,我担心里边有鬼,就......” 那士兵话没说完,队长一巴掌就飞了过来,“鬼什么鬼啊,我倒是看到我面前有只胆小鬼!” 这胆小鬼昨晚上啃羊腿,牙齿咬到骨头“嘎嘣”一声差点脱落,结果现在又挨了这么一巴掌,牙齿直接就飞了出去,说话都漏风:“队长,您有所不知,这地方以前是莎伦国萨满教的中心,您知道这是干啥的地方,招魂的啊,我去!” “知道了,那就你去!” “我去!队长您真不厚道!”胆小鬼哭丧着脸愣是不敢过去。 “你去不去?!”队长拔刀顶住他的后背。 “我去,我去......” 圣殿长久的陷入了沉默,你死我活的战斗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基德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而阿里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 圣殿里一片狼藉,墙面精美的壁画像被剥掉的皮散落在地上,几根石柱歪歪斜斜倒在地上,巨神像也是千疮百孔。 阿里半蹲在地上,面无表情,抱着怀里的女孩逐渐冰凉,没有了生气。 基德呆呆地看着这个场景,共鸣状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解除了,他现在什么也感觉不到,就像做了一个梦,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了。 是我杀死了绿狐...基德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现实,他想起了绿狐和大家一起跑遍萨尔斯大漠的日子,虽然认识她只不过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但是一想到自己竟然会亲手……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绿狐要挡在七大罪骑士的面前,这是为什么啊!难道说,她一开始就是我们当中的卧底么? 基德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正因如此,所以他们才会屡次遇到麻烦。 可是,她也确实和大家一起欢笑过,难道都会是假的么?就算这样,基德还是感到了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再怎么样,绿狐也曾经是他的伙伴,是那个在众人面前蹭着他哭个稀里哗啦的女孩,而自己,却亲手杀了她。 阿里终于轻轻放下了绿狐的身体,他的眼睛彻底化为了血腥到极致的红色,更多的血管开始蔓延他的整个面部。 他还是一言不发,泪水和血水从眼睛里一同流了出来,他的手臂开始产生了异变,武装的铠甲如鳞片从皮肤里生长出来,金色的粉末环绕在他的身体周围,为他笼罩了几层金环。某种远古的力量在某一刻渐渐发挥到了极致。 “快点走!大傻瓜,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基德头顶的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叫声。 他正诧异着怎么回事,上面就又掉下了好几颗小钢球,统统滚到了圣殿的几个入口处附近。 “快,咱们一起冲进去!”圣殿四面八方的入口突然涌进了大量的萨尔斯士兵。 结果,他们刚踏进圣殿的一刹那,小钢球“砰”的一下炸开,释放出大量的气体,气体里还掺有催泪粉末,外头的士兵一个个稀里糊涂,前面的人呛得鼻涕眼泪直流,后面的人刹不住脚步一头撞上来,那场面简直群魔乱舞! 基德也呛得难受,眼泪跟着流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催泪粉末的效果。然后他好像看到一位少女用手帕捂着嘴巴,另一只细腻柔滑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个劲的把他往外拽,基德有些迷茫,就这样被任意拽着往楼上跑。 一个似曾相识却又完全陌生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喃喃了几句,“涅...涅莉?” “是莫妮卡!你记性怎么比我还差啊,涅莉是我家大团长姐姐啦!”那位少女隔着手帕责备道,“算了算了,多亏从那刺客身上‘借’来的烟雾弹,不然我也没办法救出你的。那么,你准备好自由落体了吗?” “自...自由落体?!”基德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和那位叫“莫妮卡”的少女并肩站在圣殿的最顶端上,遗世而独立。下方是一片被沙尘暴包围的几十米高空,仿佛落下去就永远坠不到底似的。 “对啊,自由落体,喏,拿好这个,等会儿我示范给你看怎么用。我往哪跳,你就往哪跳,别跳错了!”莫妮卡潇洒的扯下披在身上的风衣,任其被狂风吹卷到半空中,“这情况可能会有些危险,不,会有些刺激,不过你不跳你就等死吧!记住,这是我最后的降落伞了,你可要好好珍惜啊。”说完,莫妮卡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跳了下去,之后一拉开保险,降落伞撑了起来,下方的逆风向上一吹,黑色公主裙飞扬而起,顿时间裙底春光乍泄,可这时候基德哪有心情去欣赏?基德只觉得眼睛有些酸酸的,可能是沙子吹到了眼睛里,想哭又哭不出来。 ——瞎子,绿狐,再见了。 基德在审判之塔那会儿也曾自由落体过,虽然这一次明显比那一次要刺激得多,但是他有了经验,至少没有那么害怕。咬紧牙关,眼睛一闭,基德也跟着跃了下去,眼泪顺着逆风在空中狂飙,其实习惯了自由落体的人,还是挺喜欢这种下坠的感觉的,所有不愉快的心情都可以跟着落下,摔得粉碎。 等等!这降落伞的保险怎么拉不开?! 基德意识到坏了,绳子打了个结,怎么也松不开,眼看离下面的尘幕越来越近,再不松开真要死了!该死,快啊,快啊,快啊! 关键时刻,“嘭”的一声,降落伞终于成功撑开了,可是不幸的是,基德也同时陷入了“黑暗天幕”里。烈风以万马奔腾的力量,刮得基德到处乱飞,沙子扑得基德满脸都是,连眼睛都难睁开,这种感觉好比别人有人把你摁进了遍布沙子的海洋里,要把你给生生溺死。 一阵天旋地转,基德不知道是不是落地了,只感觉后背狠狠撞到了什么木棚子上,如果不是降落伞起到缓冲作用,这人不死也得全身散架。 木棚子直接就支撑不住塌掉了,基德二次下坠摔得头昏眼花,浑身都在生疼,最后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失去了知觉。 ------------ Part.5 诅咒 李昂纳多跟着月轮公主来到营地不远处一座小石山上。小石山的山顶插着很多杆牛尾旌旗,这种旗子是用牛的尾巴做的,上面还系着几串铃铛。步六孤族人认为牛尾旌旗能够驱除邪灵恶鬼,但是系了铃铛的牛尾旌旗非但没有驱魔的效力,还会招来各种灵体。这些旗子的中间是一块巨大的祭石,上面画有一些看不懂的奇怪图案,有人在狩猎,有人在跳舞,甚至还有人在搏杀恶龙。 “这是什么地方?”李昂纳多好奇的问公主。 “亡灵祭石。”月轮公主从长袖里取出了一根白色的笛子,“古时候萨满巫师能够通过这些祭石与死者沟通,但是这种行为是违反天命的,所以现在只有像我这样被选上的人才能使用祭石。其他人要是违反天命,他的家属都将会遭到最残酷的惩罚。” “那这和我们圣加尔公会规定的神权论不是差不多么?除了创世神,一切人类都不可以使用魔法,因为这是在窃取神的权力,必须被禁止。”李昂纳多思考了一会儿,“等等,说到这...我们为什么要找亡灵祭石,而不找什么‘预言祭石’或者‘梦想成真祭石’?” “本来以为你挺聪明,现在一看,聪明都放在油嘴滑舌上了。”月轮公主故意挖苦他,“听好了,假如我招魂没唤来你同伴的灵魂,那不就说明他平安无事了吗?再说,世界上也没有什么‘梦想成真祭石’啊。” “好像有道理。”李昂纳多只是报之以笑,心说这公主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他头一次遇到这样一位不好哄的女孩子,“那你打算怎么招魂。我能为你效劳吗?” “你只要呆在我旁边就足够了。”公主简单回答,“等会看到旌旗飘动的时候,请冥想你同伴的名字和样子。” “能有幸陪伴美人,在下乐意之至。”李昂纳多找了个位置抱膝坐了下来,看着远方一望无际,好似没有尽头的荒原,“本来看到这样的风景,我一般都会即兴弹奏一曲鲁特琴,可惜我的琴坏了......” 刚说完,他听见了一阵悠扬的笛声,就在他的身旁,笛声如同吹拂过长草的春风,沐浴着万千的生灵,他微微一怔,只觉得笛声有着说不出的动听。渐渐的,他发觉到周围的风铃在震动,地上的荒草低垂下了脑袋,牛尾旌旗飘扬了起来。 是公主在吹奏着那支白色的笛子,她闭着眼睛,如同忘我一般,此刻这里就是她的舞台,她的听众是大自然的万事万物,李昂纳多觉得月轮公主这样投入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李昂纳多按照公主说的,开始了冥想。弱鸡,你小子千万要没事啊! 忽然,笛声变得有些紊乱了起来,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好像是无数人在哭泣,哭得肝肠寸断,就像是在死亡边境线上挣扎爬行,有小孩的哭声,有妇女的哭声,有老人的哭声......月轮公主额头不断冒出冷汗,后背都开始湿透了,阵阵的阴风令她汗毛倒竖,无数的死灵都在朝这个方向聚集。 笛声戛然而止,月轮公主当即苍白无力地靠在了祭石旁,手中的白色笛子落到了地上,不停的喘着气。 “怎么了?!”李昂纳多赶紧过去扶起公主,“没事吧!” “你的同伴...是不是在那个被诅咒的地方?”她的胸口上下起伏,身体有些冰凉,冷得就像是冰块,“古莎伦的王城,他必须在沙尘暴消失之前离开那里。” 李昂纳多听完,脸色一变,“为什么,那个城市怎么了?” “都是我们的错,杀孽太重。”月轮公主小声地说道,“那里是黄泉世界的入口。无数的死灵徘徊不去,诅咒着进入这里的人们。” 他流出了一身冷汗,“进入会怎样?” “如果在沙尘暴结束前不离开,那么里面的人将会和城市一起消失在沙漠里。” 消失,怎么会这样!?李昂纳多后悔了,他不该让基德去那个地方,真是见鬼!看来自己不能继续跟着老哈伦了,他必须回头去找基德,否则基德会有生命危险! “公主殿下,大汗准备出发了...公...啊,怎么是你,外国佬!”长孙隆绪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这里,结果他一看到月轮公主像睡美人一样躺在李昂纳多的怀里,脸色一下子像嚼了酸柠檬一样难看,“喂喂,你个外国红毛怪,放开你的脏手!” 他气势汹汹地冲到两人中间,那架势活像是来抢亲的土匪,谁知他刚挥起拳头想要教训教训这外国佬,月轮公主就开口制止了他:“那颜长孙...快扶我回大营。” 我靠,这什么情况,长孙隆绪脸色更差了,这混蛋老外居然搞得公主连路都走不了了!想到这,他肺都要气得爆炸,这什么世道啊,难道公主未来的驸马会是个老外么!不,不可以,我绝不接受! “你不帮我就算了,那,李昂纳多,你来......” “没,没说不帮,我这就来!”长孙隆绪连忙回神,从李昂纳多怀里接过公主,还顺势瞪了他几眼。 从他那见着几世仇人似的样子来看,李昂纳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嗯,看来这小兄弟把自己当成情敌了,有的时候到处沾花惹草确实容易给自己带来点小麻烦,要是个个男人都像这长孙隆绪,估计他就得被满城的人追杀了。 “别激动,先生,我只是请公主殿下来帮忙施法而已,别无他意。”李昂纳多辩解道。 长孙隆绪并不领情,背起公主掉头就走,一句话也不吭,估计是生闷气呢。李昂纳多苦笑着,跟着他回到了营地。 不得不说,步六孤族人不愧是游牧民族的典范,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把漫山遍野的白色帷帐统统给打包上马了,快得叫人吃惊。而可汗的金帐则被放在一辆大车上,被七八匹马同时拉着跑,就像古代版的“房车”,旁边有一群彪悍的怯薛骑兵跟随着。这样的作战效率,打到哪,住到哪,每天都搬家,难怪别人会说游牧民族行军比闪电还快。 李昂纳多找到自己的坐骑后,看着长孙隆绪和公主,默默挥了挥手,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离开了,他还要拯救那只不可靠的弱鸡,他说过将会用生命来保护自己的同伴。 “再见了,亲爱的公主,还有爱吃醋的...什么长孙子阁下。” 大汗和老哈伦的军团一同向天狼山脉进发了,浩浩荡荡,就像疯狂疾驰的闪电,没有人能阻挡他们,相信没了他,老哈伦也一定能够救出苏丹和小王子殿下。而最终的胜利,也必将属于正义。 ------------ Part.1 消逝的莎伦 ——无数的亡魂在怨恨,死去的人们诅咒着过往的生灵,倘若误入莎伦,万物都将在此沉沦。 这里很黑,黑得就像是在地狱里,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活着,想要死去,却又没有勇气,只能装作没心没肺的活着。 基德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了那场改变他一生的木风城战役,同伴死去的样子在他面前无数次的重演,他每一次都无能为力,经历着一样的痛苦,到最后连自己都麻木。 “这就是你的使命啊,基德。故事里的男主角就是要承担一切的,无论你是不是弱鸡。”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艾伦·邱,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基德对着那个虚无疯狂咆哮,“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我面前死的,你知道我有多绝望?!” 黑暗的深处出现了一个亮光,从里到外,从远到近,一盏一盏的水晶吊灯亮起,整座镜像宫殿一瞬间亮得刺眼,到处反射着强烈的光芒。 而宫殿的墙上多出了无数幅逼真的油画,上面画着的全部都是从小到大的自己,从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从当初的猎人,到现在的骑士......一天一天的成长,肩上的责任越来越大。 “我也很绝望啊,无意中沟通了你的意识,我现在就要做一个合格的游戏玩家,把你培养成游戏里最强大的角色。”邱沐霖发出了一声长叹,“其实现实里我和你是一样的,一点用处都没有。我也就只能靠帮你来安慰自己了。”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就因为你,我才失手杀死了绿狐!”基德大叫着,越说越急。 “冤枉!这不能怪我,她本来就是卧底啊。”邱沐霖有些紧张,想要开脱自己的失误,“你还是快点醒过来吧,别抱怨了,你到头来还是得好好活着。” 基德终于清醒了过来,他躺在一堆木头和枯草中间,背上酸得厉害。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了周围荒凉的古道,破烂牛车的车轮散落在地上,而他自己刚刚就枕着一个车轮,怪不得脖子那么难受。 “傻瓜先生,你终于醒了。” 基德抬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旁边还坐着一位萝莉少女,她正抱着自己的膝盖,半眯着惺松的眼睛看着自己。 这个女孩似乎有些眼熟,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是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她的名字。 “你是莫...莫妮......” “莫妮卡啦!”女孩忍不住发脾气了,“我名字那么难记么!那你以后叫我茉莉好了,这个你总记得住吧?” “记得住,茉莉小姐。”基德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 “那就好,真拿你没办法。”莫妮卡撑着小脸认真说道,“这世上也就只有皇子和你能这么叫我,算是我特许的啦。” 基德一听到“皇子”这个词,他立刻就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眼睛直勾勾盯着莫妮卡的裙子半天,似乎在寻找某样东西。 “你干什么啊......”莫妮卡一阵脸红,下意识把自己的双腿缩了起来,警惕的看着基德。 “啊啊,抱歉,我想起你好像有一把几乎透明的剑。”基德不停地挥手解释,“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莫妮卡叹了一口气,“也是,你这傻瓜只会在乎怎么作死呐。”她从地上捡起自己的佩剑,“我想,你说的是这把剑对么?” 基德看了看,这把剑能看见的只有那银色的剑柄,其余的剑刃呈高度的透明状态,若在光线暗淡的地方,那么剑刃就会像隐形了一样完全看不到。对的,就是这把剑了。基德完全想了起来,她就是那天自己和小李在“黄金城”亚尔戈纳见到的女孩,莫妮卡是卡特皇储的未婚妻,未来将要登上东帝国瓦兰庭太子妃之位的人。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个鬼地方遇到她。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快帮我背这个人,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莫妮卡指着地上昏迷的安西大师,然后翻身骑上了一匹骆驼。 “茉莉,为什么你骑骆驼,我背人......”基德不乐意了。 “你没看到那边也给你准备了一匹骆驼吗?”莫妮卡情不自禁一扶额。 一阵折腾,两人正要离开古城的时候,地面似乎晃动了一下。基德起初没在意,但过了一阵,他看到附近房屋的泥沙都开始纷纷脱落,就像沙子堆砌的城堡被狂风快速侵蚀,怎么回事?!骆驼开始躁动了起来,有些不听使唤地乱动,基德拽了好几下缰绳都没有不行。 “是古城的诅咒......”背上的安西大师忽然说话了,“它们想把我们留在这里,快...走!” “啥?”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周围的建筑都一座座开始崩塌碎裂,一座十几米的瞭望塔就在他们眼前直挺挺砸了下来,断成几节,弹起的碎石块差点击中骆驼的脑袋。 “我靠!”基德猛地一拉缰绳,受惊的骆驼刹那间跑得比马还快,一路穿过崩塌的古城街道,踏得地面尘烟四起。 前方的道路出现了萨拉丁的士兵,他们抱着脑袋争相抢夺战马,场面前所未有的混乱着,一个个脚踏着摔倒的人,扑向拴在木桩旁的战马,然后连人带马被崩坏的巨石砸成肉泥! “他们……”基德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在巨石下挣扎,好不容易爬出一点又被另一块巨石砸破了脑袋。 就像是那时候木风城战役一样,那些士兵本没有错,可是,现实便是如此。 “你在看什么?”莫妮卡来到基德身旁,与他并驾齐驱,“你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基德随口敷衍,也许还是有些不忍心。 “他们不该死,可是,在这个混乱时代,该死与不该死都会死。”莫妮卡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说出了一句奇怪的话,“所以,我们无法阻止这场战争,亦无法拯救死去的人们……” “你。”基德一时哑口无言。 “而我们能做的,便是斩杀一切罪恶的源头。”莫妮卡的眼睛中闪过一道琢磨不透的光芒,明净亦散发着寒气,“猎取那罪恶的灵魂,这是断剑骑士的使命。” 猎取罪恶的灵魂…基德默默重复着这句话,他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位红衣少女手持断剑的身影,她在千万把刀剑中毅然决然,不停前进,将对手击倒,将罪恶斩杀。 “那你……”基德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古城的外围,而他们的身后,无数的亡魂在黄沙中悲痛嚎啕,如一曲远古的哀歌,慢慢消逝远去。 ------------ 第二十二幕:黑衣大人 ------------ Part.2 苍狼之战(上) 老苏丹只感觉疼痛一瞬间从腿部蔓延到了全身上下,强烈的愤怒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黑罕的鬼面骑兵挥刀斩杀了每一个企图逃离山脚的萨尔斯士兵。他们还有的人手持复合弓,绕着圈子,像是野狼围猎白羊一样,将猎物围在一个圈子里,无情将倒刺的箭矢送入猎物们的身体。 苏里曼王子焦急地喊道:“父王,快,我们离开这里吧,那边还有阿杜希尔将军和齐亚德将军的部队,只要我们重整,还有机会和他们再战……” 老苏丹在小王子和另一名黑人士兵的帮助下一瘸一瘸地艰难后退。 “是我太大意了。”老苏丹前所未有地沮丧着。 也是第一次的,苏里曼看着父亲垂头丧气的样子,第一次觉得他老了,在以前,父亲总是身先士卒带着将士们与对手战斗,无论打赢还是战败,他始终都能坦然面对,然后吸取教训,像个不服输的斗士。 而现在,他却佝偻着背,暗淡的眼睛里不见了当年的英气,直到现在,苏里曼终于知道,父亲一直都那么衰老,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苏里曼闭上了眼睛,牙齿打架似地上下磨合,到现在,只有他能救父亲,他是唯一的指挥官,即便他年纪轻轻,但他也必须肩负起责任,苏里曼别无选择! 他叫来一名愿意与萨尔斯军队共进退的侍从,“拜托你和那边的黑人兄弟保护苏丹陛下离开。” “那您呢?” “留下来。”苏里曼王子将月牙弯刀横过沙场,“王兄以前总说我像个文弱的学者,可是这一次我会和鬼面旗的人战斗到最后。” “王子殿下……”侍从悲伤地点了点头,“我也保证,苏丹陛下一定会没事。愿光明之火,将敌人焚烧殆尽,佑我萨尔斯撕裂黑暗,重获光明!” “圣火与我们同在!”苏里曼王子长刀一指,银弧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尾迹。 所有萨尔斯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昔日里那个带着稚气的王子如今义无反顾举起了利刃,戴上了一副捡来的近卫队面具,就像是一位百战黄沙而不屈的骑士,肩负起了他的使命。 苏里曼吹起了号角,萨尔斯的王旗再一次高高扬起,旗帜上的烈日与双刀唤醒了所有人的斗志。 在战场的另一边,黑罕同样透过面具注视着眼前的变化,他虽然惊异于一个少年王子敢于和他作对,但他同样也没将苏里曼放在眼里。 “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罢了。那他的命,将由我来取。” 这是苏里曼第一次指挥作战,他既兴奋又紧张,同时还有着一丝的担忧。 “阿杜希尔将军呢?”苏里曼环顾了周围的战场,看到将军部下的铁甲骆驼骑兵还在与“瓦兰廷”军队作战,而将军本人却跑得不见了踪影。 “这个懦夫。”小王子低声骂了一句,敌人的骑兵盯准了他率领的近卫兵团,如果能有多一些弩手的话,就不会惧怕这些步六孤族人了。 这时,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军事酋长带领黑人部众杀出了重围,这些黑色皮肤的勇士仅仅穿着一件皮甲背心,却比那些身披铁甲的骑兵还要勇敢百倍。 “王子殿下,在下血牛部酋长塔西姆,愿为您效劳!”那名黑人酋长拿着一把巨大的双刃斧,全身都流满了汗水和血水,“我有一计,可重创黑罕铁骑。” “说!” “我们部落与野马部作战时,曾运用过骆驼战术击败敌部……”说到一半,一个骑兵纵马迫至两人面前,塔西姆一斧子将其斩于马下,他边说打,“战马厌恶骆驼的气味,会对骆驼避之不及,如果您将铁甲骆驼聚在一起,让他们冲撞敌军马阵,就能使敌军方寸大乱!” 苏里曼听后也恍然大悟,一瞬间想起来自己在书上也曾读到过,古代萨尔斯先王就曾用骆驼击败过罗斯里克骑士的进攻。 “既然如此,所有人服从我号令!”苏里曼王子指着即将刀剑相击的骑兵团说道,“骆驼骑兵全部冲撞向黑罕的部队,其他近卫队的人随我跟随在骆驼身后!” 塔西姆亲自敲响了自己部落的蒙皮战鼓,身后的黑人勇士们高唱战歌,远方的草原骑兵则发出了雄浑有力的呼麦,就仿佛是草原苍狼与沙漠胡狼决战前的长啸!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黑罕看到对方分散的骆驼骑兵开始聚拢在了一起,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个不详的念头,“难道……” “萨尔斯的勇士们,你们也许会觉得我年轻力浅,也许会有人抱怨,为什么不是我王兄拜齐德,而是小王子这废物。”苏里曼向着身后的萨尔斯士兵们说道,就像是一位将军,一位国王,慷慨而激昂,“可我依然会全力以赴。” 所有士兵都肃然看着这位年轻的王子,战场仿佛是在一瞬间凝固了,暮色黄昏,硕大的太阳逐渐向着大漠的彼方沉没,天空中的晚霞前所未有的燃烧着炙热的火焰,碳烤着云彩。 “如果你们能相信我……”苏里曼王子抬头望着敌人的铁骑,他明白,自己此刻将肩负起沉重的使命,所有人都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他不想胆怯,他不能胆怯!“那么,我便与各位一同战斗,为了萨尔斯,献出我的生命。” 下一刻,着装铁甲的骆驼也在一瞬间撞向了黑罕的部队,数千匹战马与骆驼在顷刻发出了震天的悲鸣,将大漠撼动,冲天的尘烟笼罩了山脚。 无数把战刀从尘埃中举起,黄昏下,狼群的战斗即将在此达到巅峰。 苏里曼不再是那个文弱的王子,从现在起,他就是萨尔斯圣战军的领袖。 “光明之火,必将罪恶焚烧殆尽。” ------------ Part.3 政变 所有人都离开了皇宫,偌大的大理石宫殿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起来。 拜齐德王子一如既往地在仆从帮助下,在全身上过药后换上了一件漆黑的长袍,并从他上锁的箱子中取出了一副异常诡异的人脸面具。 那是一副表情冷漠,好像对世间不怀有任何感情的冰冷面具。 “我弟弟呢?”拜齐德戴上了面具,转向了身后的侍者,“他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他连夜赶往天狼山脉去了,说…去救苏丹陛下。”侍者战战兢兢回答。 “什么?!你为什么没有阻止他?”拜齐德突然加重了语气,朝侍者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小人只是个微不足道的……” ——啪!拜齐德不容侍者解释,忽然重重一个巴掌把他打倒在地,然后用力一脚踏在了侍者的脑袋上。 “我不听辩解。”拜齐德恶狠狠说道,“我弟弟的命比你们的贱命值钱得多,你死一万次都不够。” 侍者害怕极了,趴在地上不敢动弹,被靴子踩着的侧脸扭曲成了一个难看的形状,就像是褶皱的皮偶堆在一起。 他的声音几乎变了调,“殿…殿下,饶命……” “对不起了,我知道你服侍了我这么多年……”拜齐德的语调愈发诡异了起来,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锋利的蛇形匕首,然后将冰冷的面具贴近了侍者的脸,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 “可你必须死。即便不是因为苏里曼,你也会,因为……”拜齐德一剑送进了侍者的心脏,血迹一瞬间沾满了他的钢铁面具,侍者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正是因为你服侍了我这么多年。”拜齐德将匕首拔了出来,用手帕轻轻拭去了面具和匕首上的血迹,“游戏的最终一刻到来了,嗯,他们快开始了,对不起……” 侍者始终看着拜齐德,眼中流出了一行泪水。 ——之后,房间外突兀地传来了一声爆炸似的巨响,某种巨大的物体撞击了宫墙,整个宫殿的地面都剧烈摇晃了起来,所有的士兵都在惊叫着! 刀剑碰撞,马鸣嘶吼,以及隐秘禁卫军踢开了宫门的声音…… “开始了!” 就在房间的窗户外,某个庞然大物遮挡了阳光,一个大得惊人的眼睛出现在了窗户外,那是一只惨白得毫无血色的眼睛,就像是个死物,如同史诗纪元时期那些魔兽一般庞大的怪物在拜齐德的眼前复苏! 那只怪物周身弥漫着白色的炙热蒸汽,拜齐德的眼睛几乎被热浪侵袭得难以睁开,冰冷的面具也开始逐步升温发热,可拜齐德却依旧站在原地看着那只巨大的眼睛。 “殿下!”几名手持沉重弯刀的战酋冲进了王太子的房间,“快逃,殿下,那帮马穆鲁克杂种反了……” “不了,你们可以和我留在这里,你们不会有事的。”拜齐德微微将头倾了倾,手中依旧握着那柄滴血的蛇形匕首,“对吧,诸位阁下。” “这,这是!”战酋们接连后退了好几步,身后冒出了阵阵冷汗,“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白色的蒸汽在宫殿的内部弥漫开来,那只巨眼缩了回去,接着是一声物体碎裂崩溃的巨响,大理石宫殿几乎要向后掀翻倾倒。 ——轰隆! 如同神庙石柱般的巨型象牙一击破坏了宫殿的墙体,一头高达三十米的史前战象将崩塌的石块直接掀向几十米高的空中,强烈的气流混杂着蒸汽令所有人都难以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护住了脸面! “王太子殿下,等候多时了。”大山似的战象背上,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黑人驯象师向拜齐德挥了挥手,“都结束了。” 摩沙迪瓦喧闹的大街上,万千的百姓都惊恐万状地抬头看着头顶的庞然大物,虔诚的光明神教长闭上了眼睛祈祷,怀抱婴儿的妇女拼命哄着哭泣的孩童。 “那是什么东西?!” “怪物!” “那是神话里的鬼山象阿哈杰特!” 拜齐德爬上了战象的脊背,如同王者一般驾临金丝的棚子之下,早已等候在战象背上的马穆鲁克禁军将战刀拔出直指头顶,他们的鳞片铠甲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金光。 “恭迎大苏丹拜齐德一世陛下!”叛乱的马穆鲁克士兵们为王太子皇袍加身,丝织的橘红长衣上绣着一轮散射光芒的太阳。 “如此的话,那我便将君临天下,以利刃扫荡一切违抗真神意志的人,将罪恶斩尽杀绝!” 鬼山象如同移动的大山一般开始了移动,两米宽的象足踏过宽敞的太阳大道,沿街的一切百姓尽皆惊恐拜服,匍匐在地面上。 宫廷的守卫放弃了抵抗,马穆鲁克贵族将他们押送沿街,耀武扬威的马穆鲁克们的漆黑面罩总能令人感到深深的畏惧。 果然,这便是掌握了权力的感觉吗?拜齐德心中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情绪在翻腾,同时他也在竭力控制这种情绪,因为,他知道自己成为苏丹的责任是什么,他不能因为获得万人之上的权力而感到满足,还有更重要的使命…… “那么。”拜齐德俯视着银沙城的万千百姓,翡翠色的眼瞳仿佛将天地尽收眼底,大漠地平线尽头升起了红日,光芒将沙海化为火海。如果,这就是真神交予的使命,注定吾辈将在黑夜中点燃熊熊烈火,即便背负天下骂名,死后葬身地狱…… “那么,我父已死,末日审判终将开始!诸位请随同我荡平乱军,替先王报仇雪恨,直到圣战终止!” ------------ Part.4 长生军 身后的古城被掀起的黄沙笼罩了,基德与莫妮卡并肩驶出风化的城门,受伤的安西大师稍微清醒了过来,他无力地指着前方的蘑菇岩群,说道:“从那里走,身后有人出来了…… “身后?”基德转身看到古城里也奔出了好几骑黑色的人影,他们有些奇怪,似乎身体摇摇晃晃,马匹的身形也瘦得如同骨架一般。 他们朝着基德等人的方向快速移动着,尘埃四散飞扬,“是萨拉丁的骑兵吗?”基德忍不住问了一句,但下一刻他便看到沙尘中浮现出了一张干枯的人脸,他的眼窝深深凹陷,牙齿暴露在空气中,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是莎伦的长生军。”莫妮卡咬紧了牙关,连手也开始了颤抖,“古代传说里古莎伦王训练了一支不死不灭的军队,他们像行尸走肉一样世世代代守护圣殿,被古人称为长生军。” 连她也…会害怕吗?基德不敢想象,来自古老国度的神秘咒术竟然能让人像活死人一样移动,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古代还真是存在有许多现在完全不敢想象的事物啊。 按照安西大师说的,基德和莫妮卡前往了前方的蘑菇岩群,红色的风化巨石如同一座座城堡那样屹立于广阔的沙海之上,它们在风中呜咽,恸哭之声贯彻整个蘑菇岩群。 “躲到这里就有用吗?”莫妮卡非常怀疑安西大师的决定,“搞不好我们自己都出不去。”她看着前面的四五条岔路发懵,她以前就听说常常会有旅行者在风化“城堡”中迷路丢了性命。 “咳咳,断剑骑士也…也会害怕迷路吗……”安西大师断断续续地说,明明都快不行了,还不忘冷冷嘲讽上一番,“我会替你记住路的…我们在平地更是死路一条…断剑骑士能杀死一个军队的人吗?” 莫妮卡扬起下巴,不服气地撅起了嘴,“只要给我用不完的精力。” “然而你不是神。” 莫妮卡将断形之剑拔剑出鞘,几近透明的剑身上瞬间落满了黄色的沙尘,“凭借我的剑,适当的时机,还有脑子,就可以以一当百。” “行了,进去啦你,没看到后面那些玩意快追上来了吗。”基德忍不住策驼冲进了第一条入口,不管会不会迷路,但总比被那些活死人追上干掉好吧。 “呐,算了算了。”莫妮卡眯起眼睛奇怪地笑了笑,强打起精神,双手一拉缰绳,竟然朝着第二条口子进去了,“瞧不起我嘛,那我给你们看看我是怎么对付这些腐朽脑袋的。” “喂!茉莉!”基德还没来得及阻止,莫妮卡就已经七拐八拐跑得不见影踪了。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加冲动的人啊,还是个女孩子呢。 “走,按照我说的做。”安西大师指着前面的十字路口,“往右。” “那茉莉呢?” “我能怎么说…相信她吧。” 基德只好按照大师说的,慢慢深入风化城堡群的深处。两侧高大的蘑菇岩和风化石被暴风侵蚀得光滑平整,一些几十米高的巨石上布满了孔洞,远远看去就像是城堡的射击孔那样。 那些大风穿过孔洞的时候就会发出像是呜咽的声响。料想萨尔斯人害怕莎伦遗迹的原因就是这样了吧。 “准备好了吗?”安西大师忽然问道,挣扎着要下骆驼,“拿着这几根炸药。”他从腰包里摸出了几根红色的棒子,基德莫名觉得这玩意异常的熟悉,“去那蘑菇岩的底部埋上。” “等等,这东西不是…你从哪弄来的?” “一个商人。” 基德愈发肯定了,“大金牙,长脖子,长得特别像鸵鸟?” “咦,你怎么知道?” 基德一拍额头喃喃自语,“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翻下骆驼,看来这莫名其妙的长脖子商人还是有点本事,连刺客大师都给他忽悠了,不过这东西到底有啥用? “爆炸。”安西大师捂着腹部的伤口,勉强扶着石头才能站直身体,“等那些长生军一来…引爆它。” “好。” 埋好炸药的时候,基德在岩石上眺望到了远处的黑色人影,他们亦步亦趋地跟随了过来,看来他们是机械地追踪,根本不知疲倦。也不明白他们究竟依靠什么发现我们的呢? “来了。”基德不禁有些紧张,那些不知名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恶鬼,小时候村里人常挂嘴边拿来吓人的东西,光凭这几根红色的棒子能挡得住这帮长生军? “等着吧。” 接近了,基德看到那些长生军手中拿着镰刀形状的刀子,脖子上挂着黄金打造的重型挂链,其余全身上下都是干枯的黑色躯体和没烂透的碎布。 莎伦的诅咒是真的,他们的确不像是活人,如果他们都是复仇的厉鬼…… 长生军像是嗅到了某种味道,径直朝着基德所在的方位移动了过来。 基德手心流出了冷汗,长生军士兵还未腐烂的眼珠子斜眼盯着基德的方向,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来了,来了,马蹄声越来越响,那些战马也是腐朽得几乎只剩下骨架的骷髅马,骨头上的几块烂肉还摇来晃去。 那些锋利的奇形镰刀似乎已经接近到了就要砍到基德的地步。 “可以引爆了吗?”基德已经坚持不住发问。 “再过来一点。” 长生军发现了基德,骑马速度越来越快,地上像是席卷过一阵沙尘暴一般,没有尘暴铁骑的高大威武,却比尘暴铁骑更为阴森可怖。 “可以了吗!”基德搭起弓箭,将箭头对准蘑菇岩上的炸药。 “再等。” 长生军已经来到蘑菇岩之下,基德几乎能看清他们脸上细小的孔洞和腐坏的皮肤。 “好,现在……”安西大师勉强站直了身体,单手有力挥向了前方,“引爆!” ------------ Part.5 苍狼之战(下) 苏里曼在塔西姆酋长的保护下,与萨尔斯士兵们并肩作战,他手握月牙形的钢刀,在铁甲骆驼将游牧骑兵撞得人仰马翻的时候,苏里曼便会毫不犹豫地一刀收取敌人性命。 “是萨尔斯的王子!”一名披坚执锐的枪骑兵兴奋地大喊,如同是看到了猎物,恨不得张嘴在王子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只要杀了他,萨尔斯军队必然不攻自破!” 他在马背上舞了一圈枪花,将枪尖对准了苏里曼的心脏,战马的速度提升到了最快,然后下一刻,塔西姆的战斧也让他付出了代价,枪骑兵的大腿连同马腹被一击剖开了一道长长的裂口,他连人带马坠落黄沙,温热的血液洒向了四面八方! “谢谢你,塔西姆。”苏里曼脱下了那顶早已沾染血迹的长帽。 “这没什么,我还是希望殿下能够撤到后方,这里太危险!”塔西姆擦干额头的汗水,黝黑的皮肤上满是血迹和伤口。 “可现在我要是走了,军队就会陷入混乱,我需要留在这里鼓舞士气。”苏里曼说道,“赌一把。如果光明神让我们灭亡,那我们便灭亡,当如果他不希望,那么奇迹一定会出现。” “好吧。”塔西姆指着对面奔袭而来的一个身穿黑色鳞片甲的骑士说道,“他们来了。” 那名骑士戴着金色的鬼神面具,手中拿着一把鞑靼复合弓,他从大腿一侧的箭袋中取出锥头箭矢,拈弓瞄准了苏里曼的方向。 “小心!” 箭矢离弦而出,塔西姆勉强一斧子斩断箭身,但下一瞬间,第二第三枝箭又连珠炮似地射了过来,塔西姆抄起地上一名死者的盾牌,一支箭划破了他的肩膀,另一只箭命中了盾牌。 “是黑罕……王子殿下快走!”塔西姆刚喊完话,黑罕的战马便已迫至眼前,他拔刀出鞘,手起刀落,加上战马高速的疾驰,塔西姆侥然没有受伤也被冲击力掀翻在一旁。 “小王子,你很棒啊,只可惜了,你也就到此为止。” 黑罕一拉马缰,马蹄高高扬过苏里曼头顶,苏里曼瞪大了眼睛,横刀举过眉间,飞起的沙尘遮盖眼前,只是“咣啷”的一声,两刀相撞,苏里曼几乎站不稳步伐,弯刀也几欲脱手而出! “哦,看不出来,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王子居然能挡得住我的一击?”黑罕重新调转方向。 现在,周围几乎没有自己的士兵,每个人都在厮杀,根本无暇来援救自己。即便有人过来了,黑罕的精锐骑兵也将他们牢牢地困住,也就是说,他已经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我还算和宫里的刀客学过一些刀术,你最好不要小看我。”苏里曼后退了几步,将后脚踩稳地面,边说话吸引黑罕注意力边朝着地势较高的地方缓慢移动。 “我去你的,你们沙之国的刀客对我们草原骑士来说都是垃圾!”黑罕突然加速,战马嘶鸣着狂奔向苏里曼的方位,“你的命我要定了!” 糟糕!苏里曼还是低估了黑罕,他完全来不及防御!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塔西姆突然站了起来,用尽力气撞向了黑罕的战马! “什么,你这该死的家伙……”黑罕的战马失去了平衡,塔西姆和他一起扑倒在沙场上。 “塔西姆阁下!”苏里曼王子想要过去帮忙。黑罕反应很快地一只手摁住了塔西姆的脑袋,五指深深挤压着他的脸,挣扎着从马背下爬出。 “殿下,快……”塔西姆的脸几乎变了形,黑罕的指甲在他脸上抠出了血。 苏里曼不会见死不救,如果不是塔西姆他已经被黑罕杀死了,塔西姆是唯一一个留下来帮助他的将军,尽管他是一个黑皮肤的南疆部落酋长,可他却比那些高贵的白皮肤将军更加勇敢忠诚。 黑罕一拳猛击了塔西姆的脑袋,塔西姆就是死死不松手,直到脸上都被血迹染红。 “混蛋!”黑罕拔出了一条腿,疯狂地踹向塔西姆,他将唐刀拔了出来,刀锋顺带撕开了自己战马的马腹,“老子宰了你个黑鬼!” “你的对手是我。”苏里曼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不会走的,他要与黑罕战斗到底。 苏里曼大吼一声挥刀砍向黑罕的脑袋,结果黑罕硬生生空手抓住了刀刃,手心被深深割开了一道口子,他用另一只手的唐刀攻向了苏里曼的方向,迫使苏里曼向后退却。 “他娘的,你以为这样就能对付我吗?”黑罕死死咬紧了牙关,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用尽了一切力量,将另一只脚拔了出来,然后双脚同时往塔西姆腹部一踹,他借力滑出马背,苏里曼一刀斩空。 “你们就等死吧。”黑罕轻而易举站直身姿,但是脸上的面具已经被塔西姆扯了下来,露出了他满脸的大胡子和布满刀疤的麻子脸。 可却在下一刻,远方大漠的深处出现了数百人的骑兵队伍,他们踏破烟尘,苏里曼隐隐约约看到了一面画有狼图腾的旗帜。 是步六孤族人的部队!难道他们还有援军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都玩完了! 苏里曼的手心都出了汗,他看着那支军队出现与大漠边缘,而且越来越多,从百到千,从千到万!就如同长龙奔向苍狼山脉,不过,苏里曼也注意到黑罕也同样神情紧张起来,就好像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那样。 “今天先到此为止。”黑罕这次直接选择了逃跑,放弃了对苏里曼的攻击,他将自己一个部下用力拽下战马,自己骑了上去,然后吹响了撤退的号角,“走,快走!” 怎么回事,明明是他们胜利在望,那些大漠深处的军队是从哪来的? 鬼面旗部众开始撤退了,但是他们遭到了铁甲骆驼的重创,骑兵队一个个被冲得乱七八糟,甚至有的人被狂躁的战马碾过身体。 “是可汗。”满脸是血的塔西姆擦干了脸上的血,“他也想来凑热闹的。不过,他似乎是来我们的。” ------------ 公告 真的很不好意思各位,我可能遇到了麻烦,最近我可能被人出卖了,老班一直紧盯着我,我连晚上躲在死角码字都被知道了。 是的,我怀疑他们是七大罪的,我现在只能躲在厕所和深夜更新,还有,找出那个出卖我的,真的很抱歉,所以最近更新都会比较慢,熬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如果谁有什么办法也可以跟我说说,在这关键时刻快完结的时候出岔子,真的很不爽啊……如果我突然断更很多天,估计是手机被缴获了,我一定会努力想办法。 ------------ 公告 哎,手机被缴了……估计很长时间都不更新了,真对不起各位…… ------------ Part.6 风化城堡 基德松开弓弦,涂上火油的箭矢一瞬间命中了绑成一捆的炸药,箭头与炸药摩擦产生火花,之后是一个雷鸣般的炸响,刺眼的火光冲天而起,散发的热量扭曲空气,沙尘与碎石飞扬着扫射向四面八方! 头重脚轻的蘑菇岩失去了平衡,沉重地倾斜倒塌向路口,几个长生军骑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蘑菇岩给砸了个稀巴烂,骨头还落到了基德的脚边。 “我们现在安全了。”大师挣扎着下了马,慢慢踱到了岩石下,沉重地靠了上去,额头上尽是汗水,“有水吗,异国的朋友?” “大概。”基德从腰间解下水袋,听着晃动时的水声估摸着只剩下一点了。 “出不去了。”大师喝完水后说道,脸上带着筋疲力竭后放弃抵抗的人的坦然,“我们堵死了唯一的出路。” 基德这才注意到周围都是阴森的风化城堡,每一座“古堡”都可能有二三十米高,它们环绕成了一个圈,将两人困在了中间。 基德顿时脸色苍白,不由得联想起沙之国宫廷里的黑人侍卫常说的话,在沙漠被困,三天不到就可以去地狱了。 “你没开玩笑吧,大师?!”基德咽了一口唾沫,“我们要被困死在这了?”他开始觉得大师果然不能随便信了,那么不负责任,早知道还不如跟着莫妮卡跑…… 不出所料,安西大师默默地摇了摇头,基德的心不禁一沉,他继续追问:“没有红色棒子了吗?” “那叫炸药,或者黑火药。” “这我懂。” “反正没了。”大师苦笑着拍了拍基德的肩膀,“靠你了,我是离不开这里了。” “怎么呢?”基德看着他一脸准备托付后事的样子,也不自觉有些不安了起来。 安西大师指着倒塌的石堆说道:“你是可以上去的,而我…大概到此为止吧。希望你能去帮助…小王子和老哈伦大人……”说完话的时候,他痛哼了一声,大概是伤口又开始疼了。 “我会爬上去。”基德点了点头,“同时也会尽一切办法救你的。” “是吗。”安西大师闭上了眼睛,自嘲似地笑了笑,“杀人的刺客也会等人来救呢。” 基德留下了一些干粮,他束紧箭袋和唐刀“贪月”,走向堆满碎石的道路口,他看到了一些粉身碎骨的不死士兵,虽然他们号称长生军,但也终究有毁灭的一天。 基德倒吸一口气,攀上了倒塌的蘑菇岩,他必须要想办法救出大师,因此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如同一名刺客那样上下自如。 “就差一点了……”基德伸手够到了石堆的边缘,更多的砂色石灰落了下来。 当他咬牙一发力,撑着身体攀上顶端时,一个如同打翻了画板那样的壮观风化城堡映入了他的眼帘。浩瀚沙漠之上,数百座城堡渲染上了红色、褐色与金色,它们在风暴中屹立,颜色与蚀痕令它们看起来沧桑而辉煌。 穿过岩石孔洞的风转化成了哀鸣的狂想曲,此起彼伏地哭泣。 基德从未见过如此壮婉的景象,就如同是被创世神明遗弃的城市,岩石之下是无数人畜的白骨,它们森然注视抑或入土长眠,警告着走进这里的人将有去无回。 他半蹲着远眺,试图寻找莫妮卡的位置,可是视线受到风沙阻挠几乎不可能找到活人的踪迹。 就在这时,基德感受到了脚边的震动,他听到了骨头喀喇的声响,一些石头滚落石堆。基德挠了挠头,心里生出一丝不安,他回头的时候隐约看到了什么生物爬行过石堆。 什么东西?基德好奇而不安地爬下石堆,顺手拔出唐刀向下指去。偏偏这时,他看到唐刀身上散发的金色微光时,他的心里一阵酸楚,骑兵刀和阿里被埋在了圣殿里,自己没能拿出来。 ——喀喇喀喇。 又是那个奇怪的声音,像是爬虫走过石面,他们坚硬的肢体踩踏发出细微声响。 基德手心出了汗,他开始担心这个地方会有蝎子,萨尔斯红蝎的毒性在整个中古大陆都是出了名的。 许多杀手会将蝎毒萃于刀上或者下进药酒里,人的体内只消沾上一丁点,毒液便会腐蚀皮肉,无法救治。古代传说里萨尔斯刺客就曾用红蝎毒毒死了瓦兰廷的“骑士王”。 基德尽可能远离发出声音的地方,可没走几步,又有几个石头下传来了喀喇喀喇的声音。 一截细长的关节腿从石堆里出现,基德做好了斩击的准备。它微微抖动了一下,又一次发出了声响,之后它完全显现了出来…… 那是!基德不由得惊呼,那是一节断掉的干枯手掌,它现在自己动了起来,就像是某种爬虫,有生命,有意识,它似乎察觉到了基德在注视着它,又一次快速地爬到了石头缝隙里。 基德感觉到了一种不知名的恐惧,他想起老人们在讲述史诗纪元的故事时总是会提到巫术一词,而那些奶妈和牧师提到的却是魔法。也许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听起来和蔼的魔法,而是诡异黑暗的巫术。 会动的手掌,不死的士兵,基德在面对阿里的时候也从未这么紧张过,他不了解这种东西,所以害怕。 基德用唐刀轻轻挑开了石块,发现手掌早已不见了踪影,但是悉悉索索的爬行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他警惕地往石堆下继续前进,打算不再搭理,可就在快到坡底的时候,什么东西忽然抓住了他的脚踝,基德差点站立不稳摔下去! “妈的,什么玩意。”基德低头一看,后脊梁顿生出一股凉气,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 喀喇喀喇,石块滚了下去,几根长着蜈蚣腿的骨头钻出了缝隙,和手掌连在了一起。 基德彻底吓懵了,以至于忘记了要用刀挥砍,最后,土堆里钻出了一个破裂了一半颅骨的干枯脑袋。 他连着碳化皮肤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空洞的眼睛里爬出了蝎子。 ------------ Part.7 雾月隐士 银沙王城,一名戴着高顶毡帽的文官路过皇宫会客厅的时候听到了几声争执,他停下了脚步,他正要将本该属于旧日伊萨克苏丹的文件转交给拜齐德一世,可厅内激烈的争吵使他不得不在外等候。 “你们凭什么阻拦我的计划!”拜齐德的猛兽般咆哮的声音在整个回廊响彻,“不是我,你们到现在还是被人驱使的奴隶!” 文官站在门外,看到戴着面具的拜齐德苏丹正用手指指着马穆鲁克的首领,而后者不以为然地看着这位新任苏丹。 “那你又以为自己是靠谁才当上苏丹的呢?死去的阿卜杜拉和易博拉欣?还是那个耍小聪明的商人?”首领捏着他的山羊胡子,傲慢无礼地说道,“没有我们,你拜齐德什么都不是。别忘了现在马穆鲁克才是全国军队的主体。” 拜齐德死死攥紧了拳头,但是他脸上的面具却依旧是永恒不变的平淡表情,这让人看起来有些矛盾,但所有人都清楚拜齐德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我们必须对克德兰宣战,和圣巴利安达成同盟!”拜齐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话,他知道自己的确有求于人,需要他放下苏丹的架子,“这对萨尔斯打败瓦兰廷为首的敌人有重要意义,如果出兵克德兰,圣巴利安就会同意与我们两路夹攻瓦兰廷……” 首领软绵绵地挥了挥手,故意背对着拜齐德,大摇大摆地走出宫门,“我们只对能不能过上好日子感兴趣。”他耸耸肩,故作遗憾地说,“我们不想打仗。” 拜齐德冷冷盯着他离去,手指不自觉搭在了腰间的短刀上,有那么一刹那,拜齐德想要就这么一刀杀了他,但最后还是把手松了开来。 “陛下……”文官不知道该不该在这种时候进去,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拜齐德叫了声“进来”。 “是。” 拜齐德只是随意地翻了翻这些文件,脑海里一直思考着如何解决军队问题的事宜,他很清楚自己必须尽快组建强有力的军团以应对新政权的威胁。 “我需要取代马穆鲁克军团的首领。”拜齐德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我不能容忍威胁到我的人存在。”他将文件卷成了一团,“我要杀了他,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 文官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地说:“陛下为什么……不雇佣银沙刺客的人呢?” “他们不会听从我的。” “有一个人会。”文官继续说道,“只要有足够的钱。” “说说看。” “安西大师的同门,‘雾月隐士’哈桑。” 拜齐德眼睛突然一亮,“那个七年前暗杀了步六孤左贤王赫连冒顿的刺客吗?” “对……” 拜齐德绕着红坐垫走了一圈,最后将手放在了烛台上,“不管怎样,我要干掉他。”他对火焰的温度似乎浑然不觉,“我的生命不多了,必须要在有限生命里做完一切。杀了他,你就是下一个首领。” 文官吓坏了,他感觉好像自己做了件不得了的事情,他慌慌张张说道:“这只是替陛下解忧,在下尽力而为!” “很好!”拜齐德突然一手自上拧断了烛台,火焰将他手心烧成了黑色,火星从他的手心中溅射而出,“为了斩除罪恶!” # 深夜,文官按照拜齐德的要求找遍了各大烟吧和巴扎市场,寻访了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和各部移民,终于有一个自称是和东皇帝国做生意的客商说自己见过这个人。 “这份情报很珍贵,你得给我五百托比昂。”那商人伸长了鸵鸟似的脖子说道。 “这么贵,你这嘴巴金子做的啊?”文官不满了,他掏了掏钱袋子,却发现自己除了苏丹给的几根金条外,就只剩三百了。 长脖子商人笑了笑,露出了嘴巴里闪闪发光的金牙,“不是金口也是金牙,嘿嘿。” “再贫嘴我就代表苏丹赏你一大金巴掌子。”话虽强硬,但是他还是不情不愿把钱交了出去,心说回去还得和苏丹多讨些赏钱,“拿去。” “你不会吃亏的。”长脖子商人啃了啃金子,确定为真货后,他将嘴巴凑近了文官的耳朵,神秘地说道,“其实,我就是哈桑哦……” “放屁!”文官刚说完这个“屁”字,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袖子里滑出了一把短刀,悄悄顶在了文官的胸口上。 “其实我更喜欢做一个看起来很废物的商人来着。”长脖子说道,“嗯,不过你肯给钱,这生意我接了。”他咧开了嘴,笑得像是尝到了奶油的老鼠。 “你……”文官不敢动弹分毫,“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他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是那天萨拉丁大人说的,使巫术的人。” 哈桑放下了刀,“都说了那是烟花不是巫术。”他又快速地把刀藏进了袖子里,“那次我不想和他计较。” “那你……” “我今天心情不错,前几天卖了几根宝贝给同门的老大哥,他还没认出来是我。”哈桑答非所问,但随即担保,“明天早上你们就会等到大新闻。” 文官不置可否,尴尬地坐在坐垫上,好半天才站起身来,把金条留在了桌子上,“那…看你的了,哈桑大师。” 哈桑笑了笑,露出那颗金牙,待文官离开后,他带着金条回到了烟吧的包房里。 掀开帘子,几个南疆部落的舞女和少年在里面清点着马戏表演赚来的钱财,还有一只脖子昂得高高的鸵鸟在一旁神气活现地走来走去。 “灯也不点多些,黑得跟地牢似的,‘大将军’不喜欢黑。”哈桑走到他们中间,将一根金条拍在了桌面上,“快点灯去,数什么钱,这一根顶你几万托比昂。” 那些南疆的少男少女一个个都呆住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金条看,恨不得直接舔上去。 “快去啊!”哈桑生气了。 一群人这才手忙脚乱去点灯,哈桑则吹口哨唤来了那只叫“大将军”的鸵鸟,待周围亮堂后,哈桑抚摸着鸵鸟黑色的羽毛,嘴巴里说着:“好将军,今天打败了多少对手啊?” 鸵鸟怪叫了几声,亲昵地蹭了蹭哈桑的肩膀,周围的南疆人看得莫名其妙。 “这么厉害啊,我今晚也要去行动了,你就在这看着我的钱好不好?”哈桑亲了一口鸵鸟的脖子,其他人早已对这行为见怪不怪了,“明天拿钱给你买肉吃。” 哈桑又挥手叫来一个漂亮年轻的女孩,吩咐她去街上弄套黑人部落的斗篷和头巾,之后,他从桌上拿起了镜子。 “该让雾月隐士现身了。”哈桑竟撕下了脸上的一层“皮肤”,露出了一张和安西大师一模一样的面孔,“唔,有七年没这么做了吧?” ------------ 【短篇】唤龙(上) Part.1 冬天的女孩 苏菲第一次看到龙的时候,还是在七年前,海港冰冻的夜晚。 那个时候,一场来自极北寒地的寒流席卷了整个“北域绝境”乌塔尼亚王国的土地,一夜之间令万城霜冻,海港冰封,鹅毛的大雪把万物渲染成了苍茫的白色。 记得童话中,北方的龙总是在鹅毛的雪夜里出现,伴随着霜冻的冰花,展翼飞过苍蓝的大海,在灯火阑珊的雪中城市上空盘旋舞蹈。 苏菲对龙的存在一直深信不疑。从小,她就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孩。 她不爱与别人说话,就像雪一样冰冷。她有着一头漂亮及腰的长发,就像雪一样洁白。她也有着一张如同雪一样玲珑的小脸和冰蓝的双眼。 苏菲出生在冰天雪地的十二月,所以人们都叫她,诞生在冬天的少女,是冰雪的女儿。 苏菲一直是个孤独的女孩,在很小的时候,严寒便夺走了她弟弟和妈妈的生命,苏菲的爸爸尤里公爵也很少会回到城堡来陪伴她。 因此,她喜欢的只有自己的幻想,以及那些仅存在于童话书本里的故事,尤其是那个关于龙和少女的传说。大人们认为她的幻想不切实际,苏菲坚信北方巨龙的存在更是被宫廷里的贵族少爷和千金们暗中嗤之以鼻。 而一直到那一次,七年前的暴雪之夜,谁也没有料到的,苏菲的幻想竟然成为了现实。 Part.2 巨龙的降临 尤里公爵离开城堡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咆哮的风暴始终肆虐着海港。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城堡的修女们从来不会允许苏菲离开城堡,尽管她是冬天的少女,从不畏惧冰雪严寒,可这是公爵大人的命令,无论如何也不能随意离开。 凛风呼啸的雪夜,苏菲捧着一本童话的手抄本,独自一人坐在窗户旁的桌案前,白色烛台散发出的明亮火光映照在书本泛黄的羊皮纸上。 这是一个关于龙的故事。故事里的女孩穿着素白的婚纱,坐在龙首形状的长船上,低吟着远古女巫们呼唤巨龙的歌谣。 “诞生于北域绝境的姑娘,她将自己的青春奉献给雪夜的龙王。银色的霜雪是她的嫁衣,咆哮的北风与她一同歌唱。沉睡的龙王啊,我将一生与你常伴……” 苏菲轻轻将歌谣浅唱,像她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她是多么希望自己是故事里的女孩,嫁给龙王,与龙一起去往大海彼岸的日落国度,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它始终没有出现过。 几名修女曾表面迎合苏菲,说龙真的存在,可背地里却认为龙和什么天上飞的女孩都只是哄小孩子睡觉的可笑故事,苏菲无意间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难过得几乎要落泪。 她坚信自己是对的,年复一年,每当暴雪降临的时候,她便会把自己打扮成那个故事里穿着白色嫁衣的少女,歌唱祈祷巨龙的到来。 “为什么你还不来呢,是因为我还小吗,是因为我令人讨厌吗……” 苏菲很难过,她趴在桌子前,看着外面银色朦胧在大雪中的世界,不停重复着歌谣,直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风声所掩盖。 “龙,你快降临吧,告诉那些大人,你是存在的,好吗。” 壁炉的炭火如同精灵一般舞蹈,在火焰照亮的石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是因为,你没有坐在龙头形状的长船上唱歌哦。”沉默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少年说话的声音。 苏菲猛然惊醒,“你是谁?!”她停止了浅唱,炉火发出了噼啪的声响。 “大概是,你要找的龙的朋友吧。” 那是一个奇怪的男孩子,看起来大不了苏菲多少,只见他静静斜靠在苏菲的床前,双手枕在脑后,慵懒得像是位少爷。 他有一头北方人少有的漆黑头发,可更令苏菲在意的是,他微笑看着自己时,那双似乎散发着妖异光芒的暗金色眼瞳。 “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苏菲警惕地问道,“外人可都是会被城堡守卫拒之门外的。” “如果我不是外人呢?”奇怪的少年咯咯地笑了,“我从小都住在这里,我的家人也世世代代住在这座城堡里,从王国诞生前,直到许多许多年后的现在。” “可我没见过你。”苏菲怎么也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你只要知道我见过你就行了。”少年坐了起来,慢悠悠地踱到苏菲的面前,看着她手中的童话书,“我还知道,你每年都在等待龙的到来,可它却始终没出现过。其实,你的呼唤,它早就听到了。” “听到了?可它……” “可它比较害羞,哈哈哈。”少年忽然接了苏菲的话,放声笑了起来,“就像那些偷偷议论你的少爷千金一样,只敢背地里看你。” “喂,你!”苏菲立时吃了一惊,小手下意识抱紧了书本,从来也没有人在她面前那么肆无忌惮地笑过,她每天见到的都是修女、仆从和士兵们严肃得如同石像的脸,这让她既惊讶又有那么一丝紧张。 “它其实也很想见见你。但你能保证不会害怕吗?”他翘着二郎腿,根本不在意苏菲是否觉得他的样子显得轻浮。 “不会的。” “即便龙长得很吓人,你也不会厌恶它吗?”少年又问。 “绝对不会。”苏菲肯定地回答。 “那么,请你走到阳台前,闭上双眼等候,我将把它带到你的面前。”少年竖起手指,放在了唇前,神秘地说道。 苏菲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还是闭上了眼睛,走向积满白雪的阳台,如刀的寒风刮向她白皙的脸庞,可她不在乎这些,她是冬天的女孩,从不畏惧寒冷,如果能见到真龙,凛冬又算得了什么呢? “诞生于北域绝境的姑娘……”苏菲将双手合十,抬头面向深邃的寒空,“她将自己的青春奉献给雪夜的龙王。”甜美的歌声在暴雪中吹出又破碎,某种生物正在缓慢苏醒,它活动时的异响清晰可闻。 “银色的霜雪是她的嫁衣,咆哮的北风与她一同歌唱。”异响越来越清楚了,它在慢慢靠近。 苏菲不禁睁开了双眼,可头顶依旧是落雪寒空,冰凉空荡,什么也没有,而那个奇怪的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果然只是幻觉吗,她好沮丧,伤心地差点想要落泪。 ——可就在下一刻。 城堡之下浮现出了一个巨大如山的黑影,它在暴风雪中低吟,突然间又展开了有力的双翼,扫平了落下的苍雪,狂风向苏菲扑面而来,黑影决起而飞,将暴风阻隔,令霜雪激荡,如同君临的王者驾临雪夜! “沉睡的龙王啊……”苏菲情不自禁地低语,“我将与你一生常伴。”那个庞大的黑影倾吐着炙热的龙息,在雪幕中睁开了一双圆月般的暗金色眼睛。 Part.3 尤里的决心 第二天中午,风雪有所减弱的时候,苏菲的爸爸尤里公爵回来了。 他骑在猎马的背上,抱着一顶凹陷的头盔,苍白的脸上多了几条褐色血痂,身后的蓝色披风裂成了两条破布,在风中猎猎而起。 就在不久前,尤里公爵所率领的军队在与西境海盗布隆萨斯人的作战中惨败,跟随公爵进城的士兵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活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人那样走起路来步履蹒跚。 可尤里公爵仍然强迫自己努力微笑,如果不是这场失败,他也不会有机会在战争期间回到城堡,去陪陪自己心爱的女儿。 “对不起,大人,苏菲小姐她……她不见了!”回到城堡的时候,尤里却听到了修女们焦急的话语。 “什么时候!”尤里顿时丢下了头盔,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浇灭了他心中最后的那份热情,“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没用的些家伙当时都在干什么!”他再也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吼,钢铁的臂铠因为愤怒而颤抖作响。 修女们害怕极了,一个个低下了头不住祈祷,直到一位年纪较大的老修女挺身出来说道:“是龙!昨天晚上有一条山一样大的巨龙抓走了她!” “胡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龙?!它们早在几千年前就被圣王赶到大海中去了!”尤里公爵一把揪住了老修女的衣领,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你们都不要欺骗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请相信我,我敢发誓,以神之名,我是不敢说谎的!” 其他修女也都一起站了出来,纷纷替她求情:“我们也都亲眼所见,不仅如此,城堡里的侍卫们也都看见了,大人!” 尤里意识到自己太冲动失礼了,这不怪老修女,他终于还是松开了手,就这么重重坐到了墙边,撑着额头哀叹:“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答应过妻子要保护她。”或许任何的失败和挫折都不会令他如此绝望,“为什么……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情?” “大人,请不要沮丧。”那名老修女说道,“传说中,炼金武器能杀伤恶龙,请大人即刻命令全城铁匠在暴雪结束前制造出尽可能多的炼金武器,我也将与姐妹们吟唱唤龙的歌谣,让恶龙现身!” “这太荒唐了。” “可真龙确实出现了。”老修女按着胸口说,“我们起初也不相信,但大家都亲眼所见。古时候,龙族是人类不共戴天的敌人,比那些仅仅是崇拜海龙的布隆萨斯海盗还要可怕十倍,我们必须做好觉悟。” “是的。”尤里公爵听后死死攥紧了拳头,“我将要像古代圣王一样将那条绑架我女儿的恶龙杀死。”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救出苏菲,无论何种代价。” ------------ 短篇:唤龙 ------------ 【短篇】唤龙(中) Part.4 女孩的稚言 那天夜晚,苏菲第一次见到了真龙,它的全身都是黑色的,如同一座铁山,就像传说中的那样高大威武,不,是更加的震撼人心。 当时巨龙低垂下了它狰狞可怖的龙首,在城堡前搭建起了一座“桥梁”,像是发出邀请那般,暗金色的眼瞳盯着苏菲,但却没有丝毫恶意。 就这样,她也第一次与它一同飞向夜空,和那个故事里的女孩那样,俯视着地上小小的城镇,跨越雪山与河流,冲破漆黑的云际,任凭疾风在耳畔呼啸长鸣。 好几天过去了,一切的一切,幻想成为现实,她心想,那些枯燥的生活,那些只会唠叨的修女,那些面无表情的士兵都将离她远去……还有,她的爸爸。 想到这里的时候,苏菲的胸中忽然涌现出了一种淡淡的苦涩。爸爸是爱她的,尽管他很少归来,可他每次只要回到城堡,就一定会为她带来童话书和惊喜。 还记得自己五岁生日的时候,爸爸竟然为了她而从遥远的王城归来,给她讲了一夜关于冰龙的故事,末了,他还扮成飞龙,让苏菲骑到自己的肩上在城堡里乱跑。 而自己却总是冷冰冰地看着他,她其实很想说一声我很喜欢书里的这些故事……要是她走了,爸爸一定会很难过吧。 渐渐的,就好像自己还是那个骑在爸爸肩上的女孩。苏菲伏在龙背上叹息,不久便沉沉地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可风雪依旧没有止息。苏菲打了一个哈欠,惺忪睡眼朦朦胧胧地看到了远方某座城市的轮廓。 “你醒了吗?我的小姑娘。”苏菲听到了那天城堡里的奇怪少年在说话。 “我?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巨龙哪里去了……” “呐,大概是送你回家后就飞走了。”少年耸了耸肩,“也玩得够久了,我算算……”他掐起手指,“唔,起码一星期,你们几乎游遍了整个王国的城市。” 苏菲好奇地揉揉双眼,远方的城镇果然是自己从小呆的那座海港市镇,旁边就是冰蓝色的大海,高高的海崖上屹立着教堂和灯塔,她生活了十一年的城堡像一位苍桑的老者,在一旁沉默着。 回来了?就这样结束了?过得好快,她忽然有些怅然若失,因为她又要回到那座城堡,每天无聊单调下去。 她还想要再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往比乌塔尼亚还要遥远、繁华和神秘的国度,经历没有人经历过的冒险。 “凡事必有分别的一天。”少年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说,“除非你真正地穿上白色嫁衣,划着龙首的长船,再一次唱起歌谣,自愿嫁给雪夜的龙王。” “可我还小哎,如果我能大一些的话……”苏菲有些失落,或许她还不明白出嫁的含义,对于嫁给所谓的龙王更是毫无概念。 多天真的小姑娘,少年心想,如果她知道嫁给龙的代价就是在烈火中接受洗礼,重获新生,她就不会再这么想了。 “所以说,这就是道别了。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转告给它,我都会一字不落地传达。”少年微微一笑。 苏菲思考着,最后告诉他:“我会依旧歌唱龙之歌谣,年复一年,每当暴雪之夜,直到它再次降临。” 少年听后先是一愣,这女孩真够幼稚的,他随即又捧腹大笑了起来,弄得苏菲脸上一阵绯红,“你到底有多喜欢龙啊,其他人见了害怕都来不及,而你见了却傻兮兮地又蹦又跳,好吧,没那么夸张,反正就是一脸迷茫地看着龙老半天,还想和它一起乱飞。”他就像大哥哥那样温柔地摸了摸她雪白的头发,“你还太小,根本不知道世间的残……” 刚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了,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地,金色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该死!怎么会……”少年如同触电般将手缩了回去,他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长绵不绝,萦绕耳畔。 他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还不可以……” “怎么了?!”苏菲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 “等我!在这里等我!”少年无比紧张地大喊,他背过了脸,苏菲没有发现,他的暗金之瞳中流下了一行猩红的血迹,他仓皇地跑向道路旁的森林,“千万不要乱走,在这里等我!” “喂,你去哪里?” 他一头栽进了森林里,苏菲想要追赶,她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天空莫名其妙开始变得黑暗,仅仅是短暂的时间内,天气便已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冰霜的风暴将整座森林震颤,鹅毛的大雪狂卷过他的视野。 苏菲在暴风中如同纸片那样几乎要被刮跑,她努力抱紧一棵大树,恍惚中,她听到了巨龙愤怒的咆哮,脚下也被蔓延的阴影所笼罩。 “是龙吗!” 当苏菲抬起头的时候,它庞大的翼展正笔直伸向寒空,就像那个夜晚时那样,黑影直冲云霄,长鸣着奔向了冰封的港湾,遮天蔽日。 Part.5 人龙的对峙 在城镇冰封的海港,尤里公爵率领着数百名手持炼金武器的骑士严阵以待。 工匠们推着弩炮,凿破了港边某处薄薄的冰面,将雕刻龙首的木制长船推入大海。船上,十几名白衣的年轻女孩手捧南方红色如火的鲜花,随着摇晃的长船驶向冰海的浅湾。 “诞生于北域绝境的姑娘,她将自己的青春奉献给雪夜的龙王……” 女孩们齐声歌唱着远古唤龙的歌谣,声音如同细雨潜入长夜,她们在颤抖,却依然歌唱,歌声无法掩饰她们的恐惧,因为古代的龙王将会在曲终的时刻降临海面。如果龙真的出现了,那么,她们很可能会因此而丧命。 一名手持猎弓的射手攀在枯萎的大树上观望,渐渐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影,它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此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是龙,公爵大人,恶龙真的出现了!” 射手大喊着爬下树冠,那黑影从天而降,尤里公爵和骑士们的战马开始躁动不安地鸣叫,有的马匹甚至因为害怕而自己调转了方向,惹得骑士们不停用鞭子抽打。 “大家不要慌张,有了炼金武器,我们必将屠杀巨龙!”尤里公爵拔出了锋利的战剑,金属的光泽在剑身闪耀发亮。 身体如煤炭般漆黑的巨龙盘旋着降临,掀起了一阵狂风,在海面泛起了波澜,歌唱的女孩们惶恐地抱住了头,躲进船底,几艘长船时不时碰撞在一起,几乎要翻进海底! 尤里努力令自己镇静,为了女儿他必须勇敢,他驾驭着战马向巨龙靠近,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敢直视龙的双眼,那股王者般的威慑笔直穿透尤里的心里。 “乌塔尼亚的巨龙,以我公爵的名义,请你归还我的女儿苏菲!”尤里义正辞严地说道,目光肃然,但是声音不免有些颤抖,果然还是太害怕了吗? 巨龙的眼中似乎带着嘲讽之意,它张开了双翼,遮挡住天空,就像在证明自己的清白似的,哪里有半点苏菲的影子? “难道……”一种可怕的念头在尤里的心中出现了,他不敢去想,可是一个恐怖的画面却不听使唤地不断在他脑海中涌现,尤里的镇静化为惶恐,牙齿死死咬在了一起,“你把苏菲怎么了,快说啊,你这该死的恶龙,快说!” 巨龙看着他焦急而愤怒的样子,竟然尾巴一翘,发出了像是讥笑的声音,听起来如同感冒的狮子那样,十分滑稽。 “不……我不会放过你的,恶龙。”尤里的脸上带着悲伤,皮肤因痛苦而扭曲在一起,他将手臂缓慢而有力地挥向了巨龙的方向,“因神之名,绝对不会!” 与此同时,苏菲正在朝着巨龙的方向赶来,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它停在了辽阔的海边,身躯几乎与高耸的海崖比肩,它是多么地令人敬畏。 在到海岸的乱石滩的时候,苏菲忽然看到了数十名王国的士兵,他们小心翼翼地蹲伏在硕大的乱石之后,一架又一架机簧的弩炮上挺着金色箭头的锐利箭矢,每一枝都有巨剑那般粗细。 他们在干什么?!苏菲停下了脚步,每枝箭头的方向都正对着龙的心脏,她的后脊顿时一阵冰凉,莫非他们要! “你们不要伤害它!”想到这里,苏菲不顾一切地冲到了他们的面前,必须要阻止他们,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无论他们是否是爸爸的士兵,无论自己是否能办到,“你们……” 一名机灵的士兵看到了苏菲,脸色一变,当即大叫着:“见鬼!见鬼!是公爵小姐,快住手,喂喂,白痴快住手!” 他猛地推开了操控弩机的同伴,可炼金的箭矢还是尖啸着狂奔离弦,如同脱缰的野马那般迅驰过苏菲的身旁,划破了她的肩膀,夹带飞舞的血花刺入巨龙坚硬的身躯!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怔住了,尤里公爵震惊得差点摔下马背,如果那一箭射偏了分毫,被贯穿的就将是苏菲,那么他将永远失去自己的女儿! 巨龙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嚎叫,尤里丢下武器,翻下马背,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无论龙是否倒下,他也冒险冲向了苏菲的方向。 “她已经歌唱了唤龙的歌谣。”巨龙如同天幕的翼展突然拦在了公爵与苏菲之间,将两人彼此隔绝,“是她自愿前往日落国度,离开乌塔尼亚去往大海彼方。” 只有尤里一人听到了这个声音,他停下脚步,咬牙切齿,有个声音在冥冥中告诉他,不要相信这头恶龙,否则它将会把苏菲带走,你将永远见不到你的女儿! “所有人!杀了它!”尤里向着身后的骑士大声命令道,但下一刻龙翼便轻轻一扇,大风将尤里掀飞到了七八米远的雪地上! “不,不要这样,那是我爸爸,不要伤害他!”苏菲拦到了巨龙和乌塔尼亚军队之间,就像是夹在高山与人海之间那样,她显得如此的渺小,“大家都住手吧,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好吗……” “你不是不喜欢他们吗?”巨龙饶有兴趣地说道,同样只有苏菲能听见。 “可爸爸,修女,那些士兵,他们都是无辜的啊,而且……”苏菲低着头,她明白,是自己惹出的麻烦,错的是她,那么一切也必须因她而结束,“虽然爸爸很少来陪我,总是忙这忙那,可是他每次回来都一定会带来惊喜。修女们总是唠唠叨叨,可那是害怕我受到伤害。士兵们板着一张脸,但他们今天为了我,愿意誓死献出生命……”她举起了自己的拳头,抬头看向头顶俯视的巨龙,她冰蓝色的双眼从未如此清澈过,“错的是我,而不是他们,请你放过他们,龙,原谅我好吗。” 巨龙的眼睛不停看着他,最后发出了一声怒吼,龙息如烈风般将树木上的积雪震落,它说道:“他们想杀我,我又为什么要对他们客气呢?龙的愤怒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平息的,我的小姑娘。” “那我……”苏菲握紧了双拳,慢慢朝着巨龙走去,“那我就把自己奉献于你,请你放过他们!”她扬起了尚显稚嫩的脸,“可以吗……我呼唤了你,一切的过错都应由来我承担!” “你是认真的吗?”巨龙质问。 “是的。”苏菲闭上了双眼,低声浅唱,如果这样能让事情结束,那么,“诞生于北域绝境的姑娘,她将把自己的青春奉献给雪夜的龙王……” “那好。”巨龙突然腾空而起,宽大的利爪抓住了苏菲,将她轻而易举带离地面,她发出了一声惊呼,“你可不要后悔。” 尤里公爵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当他看到巨龙带走苏菲的时候,他又一次跌倒在了雪地中,“不!不!不!”他撕心裂肺地喊,全身却苍白无力,“苏菲,苏菲,不可以!” 龙的影子将大地笼罩,他眼睁睁地看着,展翅的巨龙飞向了冰封大海的彼岸,朝着日落的国度,逐渐消失于沉雾,不再归来。 Part.6 日落的国度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天亮的时候,苏菲再次看到了那个奇怪的少年,他一个人坐在海边的悬崖上,眺望着海的对面。 又是他吗?苏菲摸了摸额头,让自己清醒。那个少年好像看到自己醒来了,他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睡得不错吧,现在我是不是该叫你龙女了呢?” “我……” “巨龙说,你已经嫁给它了。”少年咯咯地笑着,在苏菲印象里,他总是笑,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苹果,抛到了女孩的面前,“这里是日落的国度,只有龙族才居住的根达亚帝国。这里比你们那到处冰天雪地的乌塔尼亚好多了不是吗?” “可我想回去。”苏菲失落地说,一种莫名的凄凉在她心中酝酿,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呐,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哟。”少年轻巧地站了起来,走到苏菲身旁屈膝行礼,“你们是这样表示尊敬的吗?”他的姿势说不上标准,但起码有模有样,“从今天起,巨龙命令我来照顾你,有什么吩咐我都一定会完成。” “如果我想回去呢?”苏菲问。 “哦,那不行,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唯独回去这类的不可以。”少年耸耸肩,表示遗憾。 苏菲彻底不抱希望了,明明一开始自己那么想见到龙,然后飞去未知的国度冒险,可真正知道自己回不去的时候却又感到难过不舍。这是怎样一种矛盾的感觉? 孩子就是孩子,那个少年心想,每次都不负责任地说要离家出走还是冒险什么的,结果真正出去了才知道家里有多好。 “请容许我带你参观这里。”少年做了个欢迎的手势,“欢迎来到根达亚。” “不,我不想。”果然自己当初还是太幼稚了,做什么都不计后果,“龙呢,我要见它!” “帝国里都是龙族,想见多少都成。” “可我要见它!”苏菲捂住脸哭泣,弄得少年一阵尴尬,“我要让它带我回去。” “反正不可以。”少年无奈地摇摇头。也罢了,毕竟是不懂事的小女孩,“你嫁给龙你就要听话。” “我怎样才能再见它?”苏菲仍然不死心。 “这个嘛……”编个理由哄小女孩实在有些为难,不过,“你如果肯听话,懂事些,龙王说不定会放你回去哦。”他又悄悄凑近了苏菲的耳畔,神秘地说道,“但如果你乱来,被龙给吞掉就不好了。”他加重了语气,“你能保证听话吗?” Part.7 深海的恶梦 苏菲不相信龙会伤害她,可她终究还是害怕陌生的地方,在原来知道自己无论去哪里最后都能回家的时候,她从未有过这样奇怪的恐惧。 她每天都只敢蜷缩在海崖边,远处枝干高达几十米的森林里每天都会传来龙的吼叫声,苏菲知道那些不是她的龙,她再好奇也不敢贸然到森林中寻觅。 童话里有带着女孩周游世界的龙,也有烧毁城镇、吞吃人类的恶龙。 这里不像乌塔尼亚那般寒冷,四处芳草如茵,如果仔细寻找,也许还能找到冬季盛开的花朵。 少年用藤条为苏菲在两棵树之间编织了吊床,还用硕大的树叶做成了毯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有些同情她,那个女孩,他想尽可能让她过得好一些,毕竟她还只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而已。 苏菲爬上吊床,他为她悄悄地盖上被子,要知道他平日里可是经常故意对她没心没肺地笑,老爱讲些龙吃人的故事吓唬她,何曾有过这样的温柔呢? 苏菲抱紧自己睡了,带着小声的梦呓,只有在梦中,苏菲才会短暂地回到乌塔尼亚的家乡去。 她梦到了家乡冰冻的海港,父亲尤里公爵和几名部下站在海崖的教堂中闭目祈祷,他们将利剑拄在身前,教堂彩绘玻璃下慈祥的圣母雕像漠然地看着,她的右眼有一道浅浅的裂痕,看起来如同是哭泣一般。 现在已经很晚了,可尤里始终不肯离开教堂,那样的虔诚,他原本从不相信真神。 “对不起,爸爸。”苏菲在梦中说道。 尤里公爵忽然睁开了双眼,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但事实上,他仅仅是祈祷完毕准备离开而已。 “大人,请节哀顺变。我们已经派人到全国上下去寻找能够屠龙的巫师和骑士。”尤里身旁一名微胖的侍从说道,“相信不久就能……” “别说了,我身为公爵,却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尤里将利剑用力收回剑鞘,“我答应过我的妻子要保护她,而我却一年也回不了家几次,苏菲会去唤龙都是我的错,如果,如果我不以所谓繁忙为借口……”尤里几乎要哽咽,这样的打击令他看起来苍老了好多。 苏菲听到这里,心里有一种酸楚在翻腾上涌。原来爸爸是爱我的,他并非冷漠,而是父爱无言的沉默。 她是冬天的女孩,只会给家里带来僵冷与死寂,这不是爸爸的错。她多想当面和爸爸说一声“对不起”,可她做不到,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这时,一名骑士“砰”地一声推门闯进教堂,他慌慌张张地跑到公爵面前下跪,声音嘶哑地说道:“大人!不好了,大人,刚刚弟兄们在海边放哨,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尤里的脸上掠过了一层阴云。 “然后我们看到了海盗国王拉格纳的舰队!”骑士张开双臂不停比划着,“在迷雾中,自大海深处,他们旗帜上的八爪鱼将魔爪伸向四面八方!” 怎么会这样?!苏菲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不,这只是一个恶梦,那些居住在西境海域的布隆萨斯海盗怎么可能会到故乡那座小小的海港?况且,海面都已经结冰了,他们的战船根本无法过来,是什么在吸引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前行?! “走,我们到海边看看!”尤里焦急地跟随着众人,站到海崖之巅,远眺薄雾笼罩的冰海。 大雪与迷雾中,一艘艘战船高挺的龙头船首自幽海彼方浮现,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长帆上的旗帜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八爪章鱼,它的八只触手如同海龙的脑袋一般张着血盆大口。 “我们……有多少人?”尤里有气无力地问道。 “加上伤员,一共只有五百。” “他们呢?” “成千上万。” 尤里一脸茫然地看着远方那群遍布海面的海盗舰队,喃喃地说道:“神哪,救救我们……” ------------ 【短篇】唤龙(下) Part.8 唤龙的执念 ——神哪,救救我们! 苏菲猛然从梦中惊醒,天空星河灿烂,而她的后背却早已湿透。 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恐惧使她无法继续入眠。这会是警告吗?这会是圣母在通过她的眼睛和听觉向我传达爸爸的呼救吗…… 无论怎样。苏菲跳下了吊床,她必须要回去,她必须要做点什么,如果那不是简单的恶梦,如果那是现实,她就不能如此不了了之! “喂,你要干什么?”怪异少年发现了她,故意打了个哈欠。 “回到乌塔尼亚。” “不是说好了要听话吗?”少年以为她是要逃跑,可事实并非如此,“龙王可是会不高兴的哦。” “我答应过它,我不会逃走的,可是……”苏菲努力寻找着一切可能制造船只的材料,她沿着海岸不断前行,“可是爸爸他,还有我的家,我的一切,如今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磨难。”她的喉咙在哽咽,声音因为颤抖而变调,“我不能,也不允许自己就这么留在这里!”她带着哀求,也带着一股看不到的力量说道,“我保证,我必将归来。” “可你能做什么?”少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罢了,况且,那只是一场梦,你的所谓磨难只是虚幻。” “龙也曾是我的虚幻!从小到大,我总是爱幻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错了太多太多。”苏菲突然停下了,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即便没有力量,她也将双拳拼命攥紧,只因为,“我想和爸爸,修女们,保护过我的士兵们说声对不起,我欠了他们十一年,还有更多更多爱我而我却不知道的人……他们默默守护了我十一年,陪我度过了十一年盛夏与寒冬,我多希望在这个时候回到他们的身边……” 她转身看着他,风儿轻轻拂过他的脸庞,以盛夏的感召吹起她象征寒冬的雪白长发,滚烫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淌过她的脸颊。 “我只希望在最后的时刻……”难以言喻的悲伤,难以言喻的悔恨,她此时终于明白,那些爱你的人,只有到了即将失去的时候,才会感到要去珍惜与爱护,“我只希望,在最后的时刻,我能陪伴在他们身边,即便什么也做不了,即便只是一天一秒。至少,这样我不会因此而后悔,我是冬天的女孩,我属于寒冷的乌塔尼亚。” “所以?” “所以请让我与他们同在!不要再阻止我!”苏菲朝少年的胸口狠狠一推,“我想呼唤真龙,可到头来,我呼唤的却是自己的执念。那些爱我的人才是真正守护我的巨龙,而有一天,我好希望自己也能化作守护他们的真龙。” 少年闭上了眼睛,哑然失笑,如果这是她的选择,她的决定。那么,说什么也不能阻挡她了,至少,她比以前懂事了许多,大概。 海面的晚涛拍打着石岸,他抓住了她的手,轻轻将其从他的胸前缓慢移开,“歌唱吧,只有这一次。”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个奇怪的笑容,“歌唱吧,我的女孩。唤龙,呼唤的不仅是真龙,还有心中的那一份执念。” 苏菲抬头看着他,心中一颤,那双金色的眼瞳,他笑起来的样子,他抓住她时指尖的温度……难道。 “诞生于北域绝境的姑娘。”其实她早该知道的,原来,“她将自己的青春奉献给雪夜的龙王。”苏菲什么都明白了,那个少年走向悬崖,面朝大海,眼眶流下一行血泪,暗金的眼瞳燃烧起火焰的光芒。 然后下一刻,他的身后长出了一对巨大的翅膀,狂躁的风暴席卷过海岸,白色的蒸汽将他的全身包裹,来自远古的声音在冥冥之中呼唤。 原来,他便是她的真龙。 它,或者他自雾霭中出现,高亢的龙吟将长夜的寂静打破,只因这最后的呼唤。 “上来吧。”巨龙将脑袋低垂而下,苏菲不再犹豫。 最后一次。我的巨龙,你将君临天下。 谢谢你。巨龙展开了双翼,如箭一般冲向高耸的云间,直奔去大海的彼岸,北域的绝境,亦或,奔往最后的离别。 Part.9 凛冬的长夜 海盗国王拉格纳和他的士兵们驾驭着最大的战船破冰而来,履着钢板的战船撞裂了冰面,在冰层中撕开了一条裂缝。 拉格纳拖动着一把大得可怕的战斧踏上了海岸,他身后的海盗们也一个个目露凶光,时刻准备着杀戮。 “别来无恙啊,公爵阁下。”拉格纳摸了摸脸上那团黑色的虬髯大胡,将战斧扛在了肩上,走向岸边严阵以待的尤里和他身后的士兵,“对于上次把你狠狠一顿痛打,我实在深感歉意啊,看来这次悲剧又要重演了。”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尤里瞪着他,毫不客气地问道。 哒,钢靴踏在了一块岩石上,“老实说,我压根看不上这破海港。”拉格纳的脸上写满了傲慢与不屑,“我可是特意来帮你的呢。听说这里出现了一头山一样大的巨龙,还抓走了你的宝贝女儿对吗?” 尤里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个海盗必然是有阴谋的。可是,只要提及苏菲,他便又是一阵钻心的痛,甚至,他有考虑过,如果海盗能帮他…… “看来你有这意愿了。”拉格纳见有机可乘,便毫不犹豫地继续煽风点火,“你只要配合我,帮助我们呼唤龙,我保证会救出你的女儿。”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还真是个艰难的决定,这个海盗真的可信吗? “你不想救你的女儿吗?”拉格纳丢下战斧,张开双臂,“到我这里来,我有万人的舰队,我们称霸五湖四海,只要你帮助我们呼唤它,我便会亲手降伏巨龙。” “我。”公爵紧咬着牙关,到底该怎么办,他们为什么要唤龙? “我想成为第一个驯服龙的人,仅此。”拉格纳悄悄走近了公爵,嘴边不停地说着诱人的条件,“我不但能救出你的女儿,还能为百姓消灭恶龙,保护你的小小城堡,岂不美哉?” “那,我便,我……”尤里公爵捂住了额头思考。 “你便怎么样呢!”拉格纳忽然从腰间拔出了匕首,一个箭步冲向了他的面前,一刀横过尤里的咽喉,另一只强壮的手臂突然间狠狠拽住尤里的胳膊,用力一扯,骨头喀喇一响,尤里痛呼了一声,拉格纳兴奋地大喊道,“你便向我臣服!” 尤里身后的骑士们脸色顿时大变,狡诈的海盗国王竟然会使用这么卑鄙的手段!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尤里便已经处于了拉格纳的控制之下! “快点,给我把龙叫出来!”拉格纳身后的海盗们纷纷围了上来,拉格纳威胁着众人,唾沫横飞,“你们希望公爵死吗!” “大人!”几名骑士终于忍不住走出了队列。 “别过来,去保护城镇!”公爵挣扎着,利刃割破了他的皮肤。 拉格纳冷笑了一声,抓住了尤里的头发,往后一扯,对着他的脸重重一拳,“呼唤龙啊!你希望死吗,你希望你的手下和你送命吗,唤龙啊!” 又有十几艘长船的海盗登上码头,他们押送着一大批的俘虏,老人、妇女和孩子,明晃晃的战斧和长剑高悬在可怜人的头顶上。 “唤龙啊!公爵,难道你不仅想失去你的女儿,还想要失去你守护的一切吗!”拉格纳和他的手下们肆意地狂笑,整片海域响起了海盗们敲打刀剑和盾牌的声音,“唤龙啊!” 尤里几乎头昏眼花,视野也开始模糊了,他开始悔恨自己,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个合格的领主,他保护不了人们,甚至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可他仍然忍不住会想,苏菲,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里呢?原谅爸爸,好吗。 又是一拳打向他的脸颊,尤里的喉咙里咳出了血,他的耳畔回响着无数的呼喊。 “唤龙啊,唤龙啊,唤龙啊!” 天空开始变得阴沉而黑暗,暴风雪再一次到来了,夹杂着人们的呼喊,世界都在咆哮。 “对不起,大家。”尤里扬起了被血染红的脸,剧烈的疼痛令他几乎昏死过去。可他不能那么做,绝对不能把苏菲送到这里来,况且还有那头带走她的恶龙。 雪花将视野朦胧,血花令周围变得猩暗。对不起……尤里绝望了。 骑士们拿着宝剑与海盗们厮杀,天空越来越昏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凛冬长夜,某种看不到的力量在黑暗中酝酿,大海开始躁动不安,成千上万条长船停靠冰面。 “我只有一个条件,呼唤巨龙。”拉格纳最后问了一遍,利刃对准了尤里的咽喉,“如果你不照办,你可是会死的哦。” “你大可以动手,让全世界知道你的卑鄙。”公爵闭上了眼睛,也许一切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再怎么努力却始终保护不了所有人,“拉格纳,八爪鱼永远也驯服不了真龙。” “是吗。”地上浮现出了一道黑色的影子,“全世界也没人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很遗憾……” 在拉格纳即将动手的时候,那团黑影越来越大,拉格纳抬头看向天空,黑影将大地所笼罩,他睁大了眼睛,手中的匕首陡然一松,“那是……” 海崖的教堂敲响了末日的钟声,漫漫长夜,凛冬终将结束,这是它最后一次的呼喊,当暴雪凝结成冰霜,如同刀剑攒射向四面八方,雪夜的龙王也将伴随以热泪长歌,俯冲向苍凉的大地! “来了!是龙!”海盗们惊呼着四下逃窜,“它来了,它来了!” “雪夜的龙王,你终将君临天下……”龙背上的女孩穿着素白如雪的长裙,它的巨龙展翼横扫过舰队,在冰海劈开一道狂澜,“以前,总是爸爸在默默地守护我,为我拼命,为我战斗,为我献出生命。而那时的我却不知道,他便是守护我的真龙……” 坠地滑行的龙爪将冻结的冰河踏碎,无数海盗惨叫着坠入冰层大海,“而今天,我愿意成为爸爸的真龙,换我去守护他的一切。”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何谓呼唤……她的执念,爸爸的执念,正因为每个人心中的那份执念,所以人们才会不惜一切,化身为彼此的真龙。 “对不起,爸爸。还有大家,那些爱我和我爱的人。” 她与它席卷过冰雪,巨龙口中的烈火将所经之处焚烧殆尽。 如果还能早一点,如果她能早一点明白这一切,那么,一切都将改变了吧。 ——龙啊,拯救大家吧,愿你拯救乌塔尼亚的生灵,愿你与人们同在。 “这就是真龙吗?”拉格纳用力推开了尤里,命人将他押上长船,“你终于出现了。果真是令人感到敬畏与惊叹,那么。”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舌头舔过双唇,他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身后数千长船的投石器对准了苏菲的巨龙,“那么,请享用我为你准备的一切礼物,亲爱的龙。” Part.10 燃烧的冰海 “爸爸,故事里那条冰龙最后怎么样了呢?” “你想听好的,还是坏的呢,苏菲?” “当然是好的啦。” “哦,冰龙和那位公主去了日落的国度,彼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还真是老套哎,那坏的呢?” “坏的……”尤里思考了一会儿,“那条冰龙最后化成了一泓冰泉,女孩再也没有见过它。” 十几颗燃烧的巨石如同流星划破黑夜,击碎了苏菲的回忆,她回过神的时候,眼前是漫天的火雨,刺眼的火光越来越大,海盗们的火石一击打中了巨龙的身体! 巨龙哀鸣着自空中陨落,苏菲再也无法抓紧龙鳞,她惊叫了一声,火石自她的身旁呼啸,下一刻,她坠入了黑色的冰海,冰冷刺骨的海水一瞬间涌向她的全身。 幽蓝色的,黑暗的,寒冷的,寂寥的……苏菲望着头顶越离越远的天空,她想起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开心的,难过的。一切都结束了吗?她会死吗?爸爸会死吗?大家都……再也看不到了吗? 连游鱼都没有,什么也没有,周围空空荡荡。她不想失去她所爱的人,她是冬天的女孩,冬天的严寒不能令她害怕,但孤独的寒冷却可以。 “龙,还不可以结束。”苏菲将手伸向头顶逐渐小去的天空,“救救爸爸,救救……大家。龙。” 她闭上了眼睛,黑暗向着她席卷而来,泪水流散到海中,它听到了她的呼唤,用利爪将她轻轻抱起。 “最后一次了。”它,或者他,那个化身为龙的少年说道,“你可真是要求很多。” 在海盗群聚的冰海面上,舰队将海面环绕,他们肃穆地看着中央泛起阵阵波澜的海面。 “打败龙了吗?”海盗们互相询问。 “还没有,真龙,是不可战胜的。”尤里冷冷地回答他们,如果那是苏菲的龙,如果它在守护她,那么……请拯救她,巨龙,原谅我们。 “我早就答应过她了哦。”他听到了龙的声音。 下一刻,海面掀起了数十米高的滔天巨浪,狂躁的波澜将周围的海盗船掀入海底,四处都是海盗们惊恐地喊叫,巨龙展翼高飞,带着它的女孩奔向乌塔尼亚的海岸。 最后一次了。因为她的呼唤,所以他才出现,也因为她的呼唤,他化身为龙…… “苏菲,你有一个很好的爸爸,还有许许多多爱你的人。”巨龙用那少年的声音告诉她,“你并不孤单,你不需要呼唤我,其实他们才是守护你的真龙……”巨龙吐出了龙息,发出了像是哀叹的声音,“再见了哦,我的小女孩。” 它将她小心地放在岸边,看着她紧闭的双唇,有那么一刻,它多想再一次变成那个奇怪的少年,至少,做一个吻别什么的,想想真是很奇怪呢。 它的身后是黑色如潮水的舰队,它的头顶是燃烧的巨石,它的面前是手持炼金战斧的海盗,它答应过,最后一次的,替她守护一切,所以,它不能…… 那么。巨龙张着巨口对天空长鸣,用庞大的身躯挡住万千落下的火石,用遮天的翼展扫荡过靠近的海盗。最后,巨龙暗金色的双眼凝视着远方的海盗船,为了这份唤龙的执念吗?到底为了什么,才会彼此守护…… 它笑了笑,决起而飞,撕裂雪夜的长空。 苏菲醒来了,她感受到巨龙起飞时的强烈气流,它朝着拉格纳的战船飞去,“龙,对不起。”眼泪滑落她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难以抑制的哀恸,难以抑制的悲伤。 冰龙的结局是什么呢? 它化成了一泓冰泉,女孩再也没有见过它。 她的龙跨越沉暮大海,海盗王拉格纳就站在船头上看着巨龙迎面而来,“来了吗?”他露出满口的黄牙,咧开了嘴,“我将猎杀巨龙。” 苏菲挣扎着爬向海边,她的龙在为她而战斗,她也必须要学会坚强。她踏上了海边一艘无人的龙首长船,向着爸爸被囚禁的大船划去,只要坚强,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只因执念。 ——“错了,其实早就结束了,愚蠢的龙。” 拉格纳振臂一呼,瞪大了铜铃般的双眼,他狂笑着,所有的海盗都在肆无忌惮地狂笑着,成千上万条战船发射了炼金钢箭的鱼枪! 巨龙痛苦地嚎叫,成千上万条带绳索的炼金钢矢刺穿了它的双翼,贯穿了它的胸膛,把它的身体钉在了海崖之上! “不要!”苏菲的心中好像忽然裂开了一道缺口,她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不要死……龙,不要死。”她的耳畔不断回响着那句话。 冰龙的结局是什么呢…… “不会死的,龙是不会死的,对吗。”苏菲擦干眼泪,可是泪水最后还是会淌过脸颊,“飞啊,龙,飞起来……” 巨龙挣扎着,它的身体在颤抖,在千千万万条炼金鱼枪面前显得好小好小,它看着她……也许,真的结束了。 拉格纳在船头激动得挥舞战斧,“你是我的,龙,你要臣服于我,还有整个乌塔尼亚,所有的人,放弃挣扎吧!”海盗们跟着欢呼雀跃,他们彼此大笑,拿着酒瓶子在船上又蹦又跳。 “飞啊,飞起来!”苏菲不甘心地呐喊,她挥舞起了小小的拳头,“龙,飞起来,求求你。” 巨龙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可它始终无法动弹,她知道,它一定很痛很痛,她真的好难过,就好像自己也被钉上了利箭,心脏开始流血。 “飞起来,龙,乌塔尼亚的巨龙,飞起来!”尤里看着这一幕,拼命挣脱了海盗们的手,无数被俘虏的骑士们也都站了出来,一同呐喊。 还有远方的城镇,所有的人都在屏息,孩子们打开窗户,大人们走上街道,老人目视着钉在海崖上的巨龙叹惋。 唤龙,呼唤的不仅是真龙,还有执念。为了守护一切,守护这份执念…… “巨龙,飞起来!”呼声越来越大,城镇的百姓,苏菲,尤里,他的骑士和士兵,修女们,山林里看着这一幕的猎户们,他们一起呼唤,所有人都在呼唤巨龙,他们的声音盖过了海盗们的嘲笑,如同咆哮的大海,“乌塔尼亚的巨龙,飞起来,快飞起来!” 渐渐的,海盗们也沉默了,巨龙的口中不断冒出炙热的龙息,它死死盯着黑色的海面,就像不屈的王者,它始终没有放弃。 苏菲走到长船的龙首前,凛冽寒风吹起她的白发。唤龙,它是她的幻想与执念,她曾一年又一年地呼唤它,而如今。 “诞生于北域绝境的姑娘……”就像童话里的那样,苏菲再一次地低吟浅唱,她呼唤它,她的龙,飞起来吧。她已经身着素白长裙,踏上龙首的长船,在暴风雪夜之中呼唤,“她将自己的青春奉献给雪夜的龙王。”飞起来吧,你是所有人的执念。 巨龙的眼中也仿佛流下了眼泪,它不惜一切地扇动着双翼,钻心般撕裂的疼痛,令它几欲放弃,可它始终没有停下。 “银色的霜雪是她的嫁衣,咆哮的北风与她一同歌唱。”人们走向海边,看着巨龙,与苏菲一同歌唱,尤里公爵与骑士们祈祷,祈祷着奇迹的出现。 “沉睡的龙王啊……”苏菲终于将眼泪轻轻拭去,抬起头直面她的龙,她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飞起来,挣脱枷锁,我的巨龙,我的执念,“我愿一生与你常伴。” 沉默了,寂寥的冰海没有一丝波澜,连薄雾也开始散去,所有人静静地看着,连拉格纳都不由自主地屏息。 挣脱枷锁,我的巨龙。 它看着她,看着所有呼唤它的人们,巨龙不再挣扎,巨翼与胸膛都平息了下来。 ——挣脱枷锁! 最后,巨龙低下了头,鼻腔冒出白色的蒸汽,它对着束缚它的枷锁,张开了巨口——再见了哦,我的小女孩,还有各位,因为你们的呼唤,所以——巨龙口中喷射出了赤红的烈炎,不灭的龙之火将成千上万条绳索点燃,如同火焰的长蛇那样蔓延向成千上万条海盗的长船。 再见了。 火焰高高窜起,将万千战舰燃烧,也将巨龙身体的枷锁一同点燃,它在烈火中涅槃,终于挣脱了枷锁,一切的一切,冰海化为火海…… 被红莲包裹的巨龙飞起来了,它最后一次飞向夜空,身体在风雪中逐渐消失。 它温柔地看着苏菲,它想最后一次看看她,可是就在她的面前,巨龙说道:“真龙从未消失,它因每个人的执念而存在。” 它化为了灰烬,散入冰海,就像是凋零的雪花,消失殆尽。 对不起。 尾声 如果不是巨龙的出现,她也许永远不明白何为执念。 七年之后的她常常会回忆起这件往事。苏菲在写下这则故事的时候,既想起了小时候的美好,也感到了一阵淡淡的忧伤。 她撑着脸,坐在书桌前,几个孩子叫嚷着闯进了她书写的房间,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纠缠着苏菲问道:“姐姐,你上次说的《唤龙》的故事还没告诉我结局呢!” “你想听好的,还是坏的?” “好结局太俗了,坏的吧。”女孩扬起小脸。 “巨龙最后用火焰烧毁了枷锁,也烧毁了海盗的舰队,最后它化为灰烬,女孩再也没有见过它。” “啊……那好的呢。” 苏菲撑着脸努力思考了一会儿,挺伤脑筋的,“好结局就是,巨龙其实没有离去,当你呼唤它的时候,它就会归来,在你的窗外悄悄看着你。” 女孩感觉有些无趣了,“什么啊,那么敷衍……那,该怎么呼唤它呢。” “歌唱唤龙的歌谣。”苏菲回答。她很久没有唱起那首歌了,现在想起来,就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北风在她耳边呢喃,“诞生于北域绝境的姑娘……”她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它,或者他,她的龙,那个奇怪的少年,真的会回来吗? 一阵风吹开了她的窗户,可外面什么也没有。 唤龙,呼唤的不仅是真龙,还有执念。也许在那一刻,它的确在看着她。苏菲笑了,“我愿一生与你常伴……我的龙王。” 【END】 ------------ Part.1 全面战争危机 ——咚! 克列昂皇宫幽暗的密室大厅里传来了拍击桌面的声响,震得桌面火光摇曳,灰色石墙上的人影闪灭了一下便又再次现行。 “太好了,如果萨尔斯也参战,布隆萨斯就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对吗?”圣巴利安国王格雷克里特三世激动地说道,“伊莎贝拉,你这次一回来就给我带来了个惊喜啊!” 在格雷克里特三世的面前,一位穿着素白长裙的漂亮女子牵着一个小孩子的手站在缀满蜡烛的吊灯下。 她金色的头发上戴着一顶布隆萨斯皇后的八爪鱼皇冠,白皙的脖子上环绕着一串淡蓝色的海妖蚌珍珠项链。她是格雷克里特三世的妹妹伊莎贝拉,在七年前,她嫁给了布隆萨斯的王子,现在她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皇后。 “确实好久没有回来了。这是我小儿子多里亚,哥哥。”伊莎贝拉又俯下身子,整了整那孩子的衣领,最后拍了拍他的背,领他到国王的面前,“多兰(昵称),叫舅舅。” 多里亚王子蓝宝石一样的小眼睛瞪了瞪格雷克里特三世,鼓着腮帮,老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声“舅舅”,然后很快就把脸转了过去。 还真是神气的一个孩子,“好好好,真乖,没想到我亲爱的伊莎贝拉都给我带来个外甥了。”国王哈哈大笑,“而当年羞涩嫁出去的你,到现在成熟了不少,容貌却还是一样的可爱。” 伊莎贝拉淡然地说:“的确,没以前那么爱笑了。”她牵着多里亚王子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和其余圣巴利安的领主们坐在了一起,一名红衣主教默然地看着她。 国王摊开一张羊皮纸绘制的地图,命人将它钉在身后的石墙上。 “现在萨尔斯方面还不明朗,不过我希望你能静候几天,伊莎贝拉。”国王用剑鞘指着地图上一个叫“高城”的地方,它就位于克德兰王都不远处的山岗上,“巴巴罗萨已经攻克了高城,但是代价很大,恐怕已经没有足够兵力继续推进王都,所以你们对于圣巴利安至关重要。” “我没有权力替布隆萨斯人作决定,我丈夫的意见是,组成三国同盟,少一个国家布隆萨斯都不会参战。” 国王背过了双手,一脸阴郁地看着她,“是吗?你跟我过来一下,带着你儿子一起。”不待伊莎贝拉动身,国王便已朝着密室外走去,几名圣堂卫士主动打开了大门,大臣们一片愕然。 伊莎贝拉不紧不慢带着多里亚跟随国王,穿过古老如同迷宫一般的回廊,以及螺旋上升的石梯,一直到了皇宫顶端的瞭望台,头顶旗杆悬挂着的圣巴利安神鹰王旗猎猎起舞。 “看!”国王指着远处数十座高过第三城墙的杠杆投石机,还有不远处皇家兵营内数万名步伐整齐划一的士兵,“我们拥有强大的军队,如果布隆萨斯人与我们合作,整个中古大陆都没有人能战胜我们,即便是强大的罗斯里克和远东帝国。” 伊莎贝拉不得不承认,圣巴利安的确是强大的,这座拥有三座壁垒,坐落于神座山脚下的千年古都的确只有伟大的国家才能拥有,前一个是圣王的罗斯里克,后一个是神座鹰家族的圣巴利安。 “妈妈,那座山好高!”多里亚扯了扯伊莎贝拉的裙子,指着远处插入云间的神座山,山顶上是白色的苍雪,象征中古大陆至高神圣的存在。 “看我的军队!”格雷克里特三世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吼,在伊莎贝拉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一把抱起了多里亚,把他举过城堡护栏,下方是芝麻似的房子和行人,“看看,仔细看看,回去告诉你爸爸,圣巴利安有多么强大!” “你干什么!”伊莎贝拉大惊失色,“快放下我儿子!” “妈!”多里亚在国王铁箍似的双手中挣扎,国王咬着牙齿怪异地笑。多里亚不敢往下看,他感觉自己就要掉下去了,拼命挥舞着手。 “哥哥,如果你不放开多里亚,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伊莎贝拉冷冷说道。 国王这才把多里亚放下,“我怎么舍得伤害这么一个可爱的外甥呢?” 伊莎贝拉当即紧紧抱住了多里亚,亲吻他的额头,“没事了,多兰,没事了……”她安慰他,多里亚则恨恨地盯着格雷克里特三世。 国王才不会在意这些,他在瞭望塔上踱步,满意地看着脚下万千的生灵,他渴望将自己的势力延伸到克德兰、瓦兰廷乃至整个大陆。 “在布隆萨斯同意出兵前,你们都不能离开克列昂。”国王斜眼看了看伊莎贝拉母子,在看到多里亚瞪着他的时候,国王又一次笑了,“我知道你很想念家,伊莎贝拉,所以这段时间你就呆在家里哪也别去吧。” # 与此同时,某位红衣主教借故离开了密室大厅,他前往了克列昂的第三壁垒的一处教区,那里是教皇福泽六世的居所。 教区被护城河所隔开,铁质的高栏环绕着中间狭隘如同孤岛的神圣领域。红衣主教走过宽敞的圣天桥,两侧屹立着历代教皇的雕塑,那些戴着红帽,捧着《创世圣典》的主教骑驴行过大桥。 桥梁的尽头是一座恢宏的教堂,它的圆顶上涂着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白色的墙面一尘不染,红衣主教走进教堂的时候,教皇福泽六世正在辉煌的金色大堂下祈祷。 阳光透过天顶的彩绘玻璃,散射出五色的光束,许许多多的教职人员诵经的声音在空旷大堂里回响。 “道伦主教。”教皇祈祷完毕后说道,“你急急忙忙来此有何目的?”他仍旧闭着眼睛。 “大人,王上又打算和布隆萨斯人结盟了。” “那些伪创世神的信徒?” “是的。”红衣主教双手合十祈祷,“王上越来越过分了,不仅想联合沙之国的异教徒,现在还想与布隆萨斯蛮子合作!” 教皇沉吟片刻,拄着权杖走下神坛,“这的确有悖信仰。任何虔诚的信徒都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所以您必须想办法,不然七年前的蛮族浩劫又将重演。”红衣主教严肃地说道,“征服王七年前引蛮族入侵,导致伟大的罗斯里克覆灭,现在,创世神的子民又将面临着深重灾难。” “嗯,你说的有道理。”教皇点头,“我们必须阻止他,不能再放任他们胡作非为了。”他握紧金色的权杖,如果可以,“不得已的话,我们可以破坏这场会谈,让圣巴利安与布隆萨斯翻脸。” “该……怎么做?” “伊莎贝拉,她是关键,还有,那个王子。”教皇缓缓说道。 ------------ 第二十三幕:列王游戏 ------------ Part.2 铁山之歌 窗外是巨石呼啸的声响,潘德拉看着远处城堡外落下的如同星雨的火石,它们坠落点燃冰雪,把城堡内的设施砸得七零八落。 “报告,克德兰的奥罗元帅已经击溃了威尔亚爵士的部队!”一名披着斗篷的铁山军阀士兵焦急地说道,“威尔亚爵士已经率众逃跑。” “明白了。”潘德拉伯爵撑着脸,另一只手搭着剑柄,他观察到城墙上有越来越多的伤员被抬了下来,“他们就只管以大欺小吧!” 说完话的时候,城堡剧烈震动了一下,落下些许灰尘,又有一颗巨石打中了城堡。 “看看,看看,他们还觉得很光荣,使劲地砸呢!”潘德拉讥讽道,也许克德兰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为了打下一个要塞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兵力。 军阀士兵点点头,“这的确,不过他们的部队这几天撤走了不少。” “因为巴巴罗萨将军攻克了圣林吗?” “也许。” 潘德拉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把手一挥,“那他得感谢我们牵制了克德兰主力这么久。”潘德拉又将双手按紧窗台,城堡下的临时医院里到处都是受伤的士兵在大呼小叫,缺胳膊少腿的,戴着鸟头面具的医生们飞快地穿梭在死人和活人之间。 “我认为我们应该撤退。”这时候,城堡的老学士走进了房间,“我们还有一些船只停靠在镜湖湖畔,只带上活人还是能够离开的。” 潘德拉看着老学士叹息,如果真的轻易就能离开,他也不会留在这,“我知道有人想害我,才让我留守这送死。就算我走了,他们也会说我擅自逃跑,我就会被定罪,运气差些就丢掉小命。” “那我们解除誓约呢!”一旁的军阀忽然握拳站起,“我们在铁山上割据一方,仗着险要的地势,谁也不能轻易打败我们。” 潘德拉愣住了,怎么能这么想呢?父亲说过要忠于圣巴利安,做一个叛徒是可耻的事情,他不会容许自己这么做。 “背叛什么的都不要提,我不会同意的。”潘德拉拔剑出鞘,目光犀利如刃,他将剑指向被砸出了一个大洞的城墙,“他娘的,大不了我们和他们拼命,让那些希望我死的人看看我是怎样的货色!” “少主……?”不待军阀士兵说话,潘德拉拖着宝剑就走出了房间,剑尖划得地面滋滋作响。 城堡回廊里躺着很多伤员,他们见到潘德拉伯爵时,喉咙里发出了怪响,嘀咕着,听不懂在说些什么。他们指着远处通风口的窗户,那里不停有风雪渗进来,他大概是觉得冷吧。 “这里这里没有毯子和棉衣。”潘德拉说道,“等你死后光荣披着旗帜入葬的时候,你便会觉得温暖。” 伤兵看着潘德拉走了,他离开城堡大门,大厅的吊灯在摇曳,走出去的一刻,暴雪中便传来呼啸的声音,刀剑碰撞,巨石陨落,一辆牛车拉着干草和伤兵向着城堡驶来。 “老学士,你跟出来干什么?” 学士踱着步,像匹瘸了腿的老马一般缓慢,在大雪中他的身影显得瘦削而颤巍,“你是我看着长大的,铁山家族最后的子嗣。”他回答。 潘德拉不语,心里酸楚不已,这个瘦瘦小小的老人也曾在他心目中高大过,他觉得他是全圣巴利安最唠叨的老师和教父,也觉得他是最有智慧的人,可现在他要跟自己去送死。 “奥罗是疯子,就和巴巴罗萨一样。”潘德拉终于说道,“我看过我被俘虏的部下被奥罗活活用鞭子打死。”他将自己绣着铁山图案的披风脱下,披到了老学士的背上,“你去带着城堡里的伤员坐船离开吧,就当是你的责任,拯救圣巴利安光荣的战士。” 潘德拉也不管老学士有没有再跟上来,他毅然回头走向城墙,头顶落下的火箭犹如飞蝗,士兵的尸体坠下高墙,潘德拉觉得自己想哭泣,铁山家族为圣巴利安付出了一切,却最后被圣巴利安所抛弃。 可这又怎么样呢,铁山家族都是好样的,潘德拉握紧战剑,我也一样。 ——轰隆!火石炸裂,数十颗裂开的火焰碎屑如同烟花散开,落到四面八方。 潘德拉登上城墙的石阶,一名克德兰剑士刚刚从云梯上撒,爬上来,潘德拉便一拳把他打下了城墙。越来越多的克德兰士兵爬上了城墙,圣巴利安的钉锤手和戟兵越来越少。 这时,一个着装有瓦兰廷骑士板甲的人出现在了瞭望塔下,他握着一把双手巨剑,剑刃上雕刻着独角兽的图案,他的身后是克德兰游侠的队长,他握着漆木弓,脸上布满刀疤,但在潘德拉看来,这人也不过是走狗而已。 “你应该就是铁山伯爵潘德拉了吧?”奥罗爵士拉开铁盔的面罩,露出了那张带着讥讽的笑脸,“我该不该自我介绍呢,毕竟我们打了这么久。” “被克德兰人说的,皇后的乖弟弟的就是你吧,奥罗大人。”潘德拉也毫不客气地回敬。 “你这没礼貌的狗东西。”奥罗咬牙切齿地说道,笑容一瞬间消失不见了,“敢这样和我说话,我真想剥了你的皮。” 奥罗举起巨剑,一剑劈开周围的人,连同克德兰士兵一起,拦腰斩断,血沫横飞! 潘德拉不敢怠慢,在彼此两剑交击的一刻,发出了尖锐的巨响,剑刃摩擦火花,火球和火箭从他们头顶或身旁飞驰而过,潘德拉剑头一挑,荡开奥罗的巨剑,剑尖命中了奥罗的板甲,然而却对他毫发无伤。 “哈,你觉得你能击穿板甲吗?” 潘德拉心中一凛,巨剑一击砸在他的长剑上,令他险些跌下城墙! “混蛋……” “我管我是不是混蛋,我不喜欢的人,弄死就对了。” “你!” 巨剑压在了长剑上,奥罗将潘德拉逼到了城墙的边缘,而那边的游侠队长也冷笑着举起了漆木弓,对准了潘德拉的脸。 “下去吧!” 潘德拉不甘心就这么被一个混蛋弄死,他想打败他,即便要死也要拉着奥罗陪葬…… ——干掉他,干掉他!潘德拉的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呐喊,就和那次圆月的夜晚一样,他的眼前出现了幻觉,钢铁的城市拔地而起…… “我的朋友在山下死去,我站在铁山之巅凝望。迷雾的山脚,我的朋友临死前歌唱。” 潘德拉听到了城堡传来的歌声,很多很多人,他们在唱的好像是小时候老学士最喜欢的一首吟游诗,每个铁山人都喜欢这首诗歌。 “他说死后要回到山上,回到铁山之巅,那里有美酒和烤肉,还有他最好的兄弟……” 游侠队长循着声音看去,奥罗的力量也减小了,在那边的城堡,圣巴利安的伤兵们没有离去,他们在歌唱故乡的歌谣,冰冷湖面上的船舶也没有离去,潘德拉好像听到了老学士的声音。 “真是个…老顽固。”他说道,待奥罗爵士反应过来的时候,潘德拉也在歌唱,“我听到那歌声,肝肠寸断,我会救回朋友,带回铁山,即便他早已死去。” 奥罗爵士吐了口唾沫,“那你就去死吧!”他突然一脚踢向潘德拉的腹部,“混蛋圣巴利安人!” 潘德拉撞断了身后本就有些颤巍的墙面,他还是输给了这混蛋,他不甘心,一个只躲在板甲后的小人。 ——能把你的身体借给我吗?我们可以并肩作战。 “你是什么人?”潘德拉在坠落的前一刻听到了这个声音。 “钢铁城市的人。” 下一刻,他落了下去,头顶的城墙越来越远,渐渐地,城墙变成了一座金色的高塔,远方的湖面变成了辽阔的大海,钢铁的大船在航行,还有无数他没有见过的东西…… “原来你就是神吗……?” ------------ Part.3 森林人的国王 “陛下,高城沦陷了,陛下!”送信的骑士匆匆将配剑仍在竞技场门外,一口气跑了四层的阶梯。 在克德兰内忧外患的时刻,国王亚门一世却仍然沉溺于各种竞技比赛。 此时此刻,长得白白净净,脸颊微胖的亚门国王正斜靠在骑士竞技场的王座上,撑着脸,百无聊赖地观看这场普通的比赛。 这座竞技场修造得像是露天的圆形歌剧院,六座尖顶的高塔屹立在六个节点处,塔顶飘扬着克德兰六大家族的旗帜: 王室的神木,皇后家族的雄狮,高城公爵的剑刺荆棘,加斯特家族的紫罗兰花,木风城领主的三叶红枫,以及黑森顿公爵的风衣游侠。 能够容纳下数千观众的竞技场上只有少数的贵族陪同国王观看着,而且他们多半无精打采,有的还已经呼呼大睡。 空空荡荡的,竞技场上的骑士格斗时的回音从那头传到这头。这些骑士也并非真正的骑士,多半是穿上盔甲的罪犯、佣兵甚至是小丑,他们的用途多半就是为了取悦国王。 然而,这样毫无技术可言的械斗同样令国王倍感无聊。 “就不能有点精彩的吗?啊,啊,啊,啊?”亚门极度不耐烦地摆手,像驱赶苍蝇一样,“我要的是真剑的决斗,而不是街头混混的小打小闹!” “陛下!”送信的骑士又叫了一声,扑通跪在了国王面前。 “我的内务总管呢!”亚门抓起了盘子里的苹果派狠狠咬了一口,他对骑士视若无睹,“叫他去安排些有意思的比赛!” “陛下,高城沦陷了……” 亚门这才注意到了这跪了老半天的骑士,“啊?高城在哪啊?” 骑士愣住了,堂堂国王竟然不知道王都周边的重要堡垒,他老半天才想好如何组织语言:“就是艾欧莉娅公爵小姐的封地洛伦丁城。” “那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嘛?”亚门无所谓地继续吃起苹果派,“真可惜……” 骑士急得焦头烂额,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大声吼一句:“陛下!圣巴利安人要把您从王座上揪下来了!” 但他必须得忍住,他不可能这么说,只能心平气和地告诉国王:“高城洛伦丁就在王都哥林顿的附近,圣巴利安统帅巴巴罗萨正在集结大军进军圣林,陛下!” “哦。”亚门一世正要把苹果派放进嘴巴,也许是脑海中突然反应了过来,他硬生生没有咬下去,“等等,不对。你再说一遍!” “陛下,在下之前都说了三遍了……”骑士一拍额头,哭丧着脸说道,“我们快想办法对付圣巴利安人吧!” 亚门不安地挪动着带着金戒指的手指,倒像是自己在骑士面前做错了什么事似的那样,结巴地问:“我,我的军队呢。” “奥罗元帅拉出去攻打西湖望了!”骑士回答,“现在哥林顿的兵力少的可怜,对付敌人巴巴罗萨的军队,还…有些困难。” “喂,谁允许他去的!” 骑士意味深长地看了国王几眼,一声也不可吭,国王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气得直跺脚。 “我怎么这么糊涂啊!”亚门一世把苹果派从四层高的观台上用力扔了下去,碰巧砸在了一个正在决斗的骑士头上,害得他被对手一剑砍倒下马。 “是皇后,见鬼!我不该什么都同意她的!应该要像在床上对她那样强硬才是。”国王捂着脸抱怨,“妈的,一下了床我就仿佛丧失了勇气和自主能力似的。” 送信的骑士不知所措,虽然他知道他的国王性格有些奇怪,就像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其实压根没啥本事。 这时,一个衣着光鲜华丽的光头在场中大喊。 “接下来的表演是人兽搏斗!”内务总管总算想出了一个搏人眼球的节目,那些打瞌睡的贵族终于悄悄睁开了眼睛。 “等等,比赛要开始了!人兽搏斗,人兽搏斗!”国王这回一下子把战争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就好像刚刚啥也没发生似的,“快快,你把这事交给皇后去办,我要看比赛!” “……” 算是完了吧,有这样的国王,骑士边走边沮丧地想,但愿玛格丽特皇后能挽回失败的局面。 他清楚一旦城破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巴巴罗萨那杀人魔王会屠遍整条街的人。逃跑?还是勇敢一点说不定有一线希望? “怎么了,这位爵士先生?”骑士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亚麻布衣的人,他瘦削的脸令骑士感觉说不出的熟悉,“你叫什么名字,你需要帮助吗?” “在下德雷克,我的烦恼你不懂的。” “因为国王陛下的无能吗?”那个人接道,“你想救救自己的国家?” “呃……” “你可以成为克德兰的英雄。”他的声音犹如一种致命的诱惑那般,“你要站在克德兰的百姓一边,你要建立一个共和的国度,而你,只需要做一些很简单的事情。” “不。”德雷克开始紧张了,这是背叛国王,这是在背弃誓约。不能这样,他抱着头大喊,“你给我滚开,我不能这样!” “你会的,有一天你会的。”怪人莫名其妙地怪笑,目光犀利,“等你想通的一天,你可以到城内的大王树下找我,德雷克。” 他慢慢后退到竞技场外面,竞技场内野兽咆哮和骑士的呐喊激烈地回响交织成一首狂想曲,惊心动魄。 “克德兰王室已经走到了尽头,你要顺乎潮流地,推翻它,毁灭它…我们,后会有期。” ------------ 公告:构造东方世界号召令 关于列王游戏东方版的大致构思已经出来了。现在特号召忠实读者一起构造东方的严肃奇幻,有意向的可在评论区留言,或加入列王读者群。 把你自己的角色或构想加入中古大陆,让世界观更加丰富内涵。还可以提前看东方列王哦! (已完成一万多字)对列王世界构造有贡献的当在文中鸣谢。【PS:现缺乏日本(与朝鲜合并)、印度(与高棉合并)、阿兹特克(与玛雅合并)、藏族(与印加合并)、百越(与大理合并)为原型的国家的设定。 】 ------------ 未公开的东方世界资料 ——“东岛藩国”日诏 【全名】日诏郡国(Neach) 【现任君主】东皇志(非日诏族) 【开国君主】略 【旗帜】金乌旗(镶红黄底,烈日当空,中有“诏”字) 【箴言】忠,勇,信 【信仰】侍魂道 【王都】洛城京 【位置】远东北部群岛 【气候】温带大陆性,温带季风 【地形】丘陵,平原 【面积】20万平方千米 【人口】约60万 【民族】日诏族(主),远东人 【政治】藩国(诸侯) 【经济】农耕(主),畜牧 【军事】武士制度 【特产】茶叶,海产,皇钢 【优势】强大的武士集团,优秀的海军 【劣势】物产不丰富,国内灾害多 【精锐】赤国武士,薙刀骑兵众 【名人】“弓侍者”那须团藏,“鬼蛇”赤尾隆一,“七日王”丰臣弘毅 【简介】东皇帝国的四大藩国之一,位于极东之地,北岛被东皇郡王控制,南方群岛其实被多个割据势力掌控,列岛众多,浪人横行。郡国南北岛之间海峡至大陆沿海有海上长城连接。 【专有名词】 (1)四方郡国:指东方半岛的日昭国,西北沙漠边界的轮蕃国,北部草原的乌兰国,南方丘陵的黑越国。他们分别镇守四大边疆,拥有极高独立性。 (2)郡王:都为同姓王,属皇室成员,掌控郡国要务。 (3)薙刀:类似偃月刀的长柄刀。 (4)幕府将军:南岛割据势力的实际统治者,表面服从中央,实际掌握军政大权。现任将军为丰臣弘毅。 (5)侍魂道:崇拜忠,勇,信为教条的信仰。 (6)海上长城:东皇帝国海岸线绵长,经常遭受诸岛浪人袭击,因此皇帝曾下令将数万艘楼船组成海岸防线,坚守京师外海,每两年都会更换一次。 (7)寺院武装:以斩除恶徒为目标的戒僧,后发展为割据势力。 (8)花郎:被东皇郡王从大陆东北地区带到日诏的神射手卫队。 ========== ——“地上神国”昆仑 【全名】昆仑诸部 【现任君主】松赞格玛 【开国君主】松赞信 【旗帜】耗牛尾旗 【箴言】圣洁,虔诚,善道 【信仰】自然 【王都】香巴拉(香格里拉) 【位置】沙海南部高原 【气候】高山高原气候 【地形】山地,高原 【面积】100万平方千米 【人口】约60万 【民族】昆仑族(主),轮蕃族,雪人族,阿加族(主) 【政治】部落联盟 【经济】畜牧 【军事】游牧军制 【特产】酥油茶,冬虫夏草,耗牛 【优势】绝佳的防御性地理位置 【劣势】有恐怖的“死王”出没,生存条件差 【精锐】僧院巨力,神庙武士 【名人】“圣僧”阿朗玛 【简介】这是中古大陆东方最神秘的国度之一,位于海拔最高的高原,传说在巫术和超自然力量消失的今天,昆仑诸部仍然保留着某些不可思议的仪式。 【专有名词】 (1)死王:阿加族人实行天葬前会将死者制成木乃伊,若天葬时秃鹰没有啄食死者的尸体,那么这些木乃伊很可能会以活死人的姿态苏醒。 (2)太阳庙:阿加族一种阶梯形的金字塔。 (3)昆仑浮屠:昆仑族一种类似细口瓶的塔,通常在表面画上巨大人眼图案。 (4)雪人族:昆仑族与阿加族人将雪山上不畏惧严寒,眼睛呈血红状,极具攻击性的神秘种族叫做雪人。 (5)昆仑天葬:将死者放置于天葬场,被秃鹰吃掉的尸体可以灵魂升天,没有被吃掉的被认为是生前罪孽深重,永世不得超生。 ========== ——“羽蛇国度”莫邪 【全名】莫邪国 【现任君主】烟豹王 【开国君主】山虎王 【旗帜】太阳蛇旗(上白下绿,图案为巨蛇托着的太阳) 【箴言】夜晚的山猫亦如毒蛇和山豹一般凶猛 【信仰】自然 【王都】米斯特兰 【位置】东部大陆南方半岛 【气候】热带雨林气候 【地形】山地,森林 【面积】90万平方千米 【人口】约250万 【民族】莫邪人(主),万象族,黑越族,红番 【政治】神权合一 【经济】农耕 【军事】部落联盟 【特产】玉米,土豆,咖啡,烟草,白银,黑曜石 【优势】丰富的经济作物,易守难攻,蛮勇无惧的战士 【劣势】热带雨林制约发展,没有骑兵 【精锐】猛虎战士,雄鹰武士,羽蛇弓手 【名人】“智者”奔流河 【简介】这是中古大陆东方最古老的国度之一,位于密集的热带雨林区,传说在巫术和超自然力量消失的今天,莫邪国仍然保留着某些不可思议的仪式。东皇帝国曾多次试图征服此地,但从未成功过。 【专有名词】 (1)活体人祭:莫邪人相信血液和人祭能为诸神(尤其是太阳神)带来力量。通常人祭仪式举行时,祭司会在金字塔顶端生挖牺牲者的心脏,献给太阳。 (2)死亡球赛:类似东皇帝国的蹴鞠,失败者会被当成人祭献祭。 (3)水晶头骨:被认为带有神秘力量的诅咒之物。 (4)蛇人:传说幽林海地区出没蛇人,他们擅长训练毒蛇,能说蛇语。 (5)猎杀祭:皇帝号召全国武士对周围国家或部落发动圣战,活捉俘虏献祭,通过圣战,武士能很快进阶。 (6)莫邪预言:这是一种古老的仪式,传说莫邪的百岁巫师能参透未来的秘密。 (7)玛喀霍特:一种黑曜石武器,形似棍棒,边缘黑曜石刀片能轻易切割马头。 ========== ------------ Part.4 不被承认的骑士 “圣林之城”哥林顿有许许多多的高大神木,他们有的高过城墙,有的甚至堪比支撑天地的世界之树,枝繁叶茂。 它们的每一根枝梢都像是一座悬空横跨的桥梁,将彼此连接。它们的每一片树叶都堪比是一张桌布,可以遮挡阳光,脉络如同麻绳的粗细。 这是其中最大的一棵树之一,德雷克爵士在到达大王树下的时候已经是正午。它的树枝围成了王冠的形状,阳光穿透它的枝叶,融化冰雪。德雷克裹着厚棉衣,顺着树干表面的螺旋梯走上高层。 那个怪人猜对了,他沮丧地想,造反恐怕是唯一的出路。 昨日,德雷克爵士回到树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那时,他听到市民们都在讨论关于巴巴罗萨将军即将围攻圣林的消息。 木风城领主凡纳老爵爷率领着三千军士奔赴圣林外围驻防,从高城洛伦丁败退的女公爵艾欧莉娅督促城中工匠制造一种新的武器。 只有国王亚门一世无动于衷,一些士兵们甚至开始思考着怎么逃跑或者怎么投降了。 至于,玛格丽特皇后,她至今没有什么大的举动,基本都是在督促部下维持城内治安和打探东帝国瓦兰廷的消息。 德雷克握紧拳头,他对克德兰的局势失望至极,他一步一步缓慢登上树顶,树下飘摇的城镇在和平的假象中沉默。 “我知道你会想通。”怪人从一间树屋的门后走了出来,他披着黑斗篷就好像害怕被人看见似的,“没关系,进来吧,德雷克。” 德雷克跟着怪人走进树屋,这间树屋看起来挺大。里面的木桌木椅小而精致,一扇推拉式的木窗外能看到克德兰的皇宫,如同巨石阵的皇宫外墙在林海中屹立。 怪人点燃了两张游侠弓下的壁炉——这是屋子里唯一不是木质的东西。 还真是有情调呢啊,德雷克想道,“那么你找我来,是打算怎么救国?” “从最简单的事情开始。”怪人又倒了一杯看起来是淡金色的克德兰蜜酒,它还有些热,酒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很多年前,克德兰还能喝到比这更好的树洞蜜酒,但现在不同了。”他自言自语,把酒推到了德雷克的桌前,“因为木风城丢了,那里有最好的树洞蜜。而这一切并不是圣巴利安侵略的错,应当怪我们的国家自己。” 这的确是不错的酒,德雷克喝下这杯酒的时候也感到了某种不知名的苦涩。 “是国王的错,还有那些玩弄权术的领主。”德雷克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果然是积压了太久,每天被那愚蠢的痴呆国王支来唤去,因此产生了愤懑吗? 怪人又将杯子斟满,“不必紧张,不必紧张。”他笑了笑,“我和你想的是一样的。我曾经立下誓言要以克德兰的繁荣为己任,然而我的抱负却被当做是权臣们利益上的绊脚石。” “这样吗?”德雷克十指扣在了一起,“多少何曾不是呢?”他想起自己这十几年来为国王做了多少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是一名骑士,却得像条狗一样到处被人使唤,如果是狗也得得到应有的奖赏了吧? “我是个丧犬一般的骑士。”德雷克黯然说道。 那个怪人伸手按住了他颤抖的拳头,“我是个权贵们除之而后快的人物。” “你是谁?” “我没有名字。”怪人笑了笑,“非要说的话,你可以叫我‘七大罪骑士’。”他一把按住了德雷克差点跳起来的手。 “你!”德雷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仿佛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不不不,七大罪骑士不会出现在这里!”他想把手缩回来,可是那力气大得他无法挪动半分,“七大罪骑士是圣巴利安……” “嘘。”怪人竖起了手指,“外人根本不了解七大罪骑士的使命。只当我们是谋杀了赫流沙公爵的杀人犯。”他脱下兜帽,笑容中隐藏着一种可怕的悲伤和愤怒,“七大罪的使命是为了替人们背负罪恶,最后斩除罪恶!” 一种看不到的悲凉,让德雷克不禁思考,这绝非演戏所能演出来的,他究竟经历过了什么样的苦痛? “抱歉,阁下。”德雷克许久没再说话。他没有因为“七大罪骑士”的名字而感到恐惧或是愤懑。 “我们是不被理解的,真正的骑士。”怪人黯然说道。 王国公认的,“七大罪”谋杀赫流沙公爵,导致圣巴利安有借口对克德兰宣战。对所有人而言,这个不知名的七大罪骑士,不管是组织还是个人,都是罪大恶极的化身,它挑起了战争,并且战争愈演愈烈,牵扯的国家越来越多。 但德雷克不知道为什么的,却觉得他们是英雄,对的,不被理解的英雄,独自承担一切罪行的真正骑士。 他也很悲哀,身为骑士,有为王国而死的抱负,却只能当下人使唤,做些不痛不痒的事情。真正的骑士是要手握骑枪或利剑,迎敌三千而无惧!即便背负骂名也要将正义贯彻到底的人! “所以,我并不是想让你跟我们一路。”怪人说道,“我只希望,这个堕落的世界能有更多有良知的人被唤醒,去反抗那些高高在上的邪恶。” 他推开木窗,窗外白雪覆盖的圣林,带着远古记忆的巨石阵,那条被誉为“伊甸园脉搏”的长河展现在他们的眼前。 “真神已死,任何人都无法得到救赎。这个美好的世界需要靠我们自己去拯救。”怪人指着远方,好像全世界都在等待他去拯救,责任重大。 “我会牢记你的话。” ------------ Part.5 铁山意志 “潘德拉……”幽暗的钢铁丛林中传来了低声的呼唤,“我的孩子。”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头顶的摩天大楼,就像是屹立在大地之上的铁山那般雄伟、壮阔。 周围充斥着尖锐的汽鸣声,以及嘈杂的谈话声。潘德拉躺在宽阔的道路中央,他的身边是咆哮的钢铁野兽,它们高速疾驰过他的身旁,引擎轰鸣作响。 路上的行人穿着他没见过的奇装异服,每个人都自顾自地谈笑风生,似乎对他熟视无睹一样。 “潘德拉。”那个声音又从街头转角的玻璃窗户内传来,“钢铁不屈,坚韧如剑。” 潘德拉一个激灵,从路面坐了起来。这个声音…… 他拄着剑,缓慢地穿行过道路,街上的每个人的脸都是空白的,没有人注意他。 潘德拉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了,每次在梦中看到这一切,他都感到既熟悉又无限陌生。 街角的玻璃窗上贴着海报,里面坐着喝咖啡的人,看报纸的人和写东西的人。能使人宁静的奇怪弦乐在他的耳畔萦绕。 “潘德拉。” 他愣了一下,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潘德拉看到一个人苍老的面容浮现在光滑的玻璃表面。 “爸…爸爸!”潘德拉惊呼,嘴角不经意抽动了起来,随后他沮丧地说,“我果然是死了吗。还死在一个疯狗手里。” 玻璃上浮现出了越来越多的人影,他们有的穿着盔甲,有的戴着王冠,有的甚至披着山地人的长袍…… 潘德拉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铁山的圣迹画室里见过这些人,他们是历代的铁山统治者。 “钢铁不屈,坚韧如剑。潘德拉。”他们低吟道,就像心灵深处的原始呼唤,他们如同咒语穿过潘德拉的耳膜,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铁山不死,铁山意志……” 一个也和路人一样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从先祖们当中走出。他戴着一副小丑的笑脸面具,白色的手套一尘不染。 “你好,我亲爱的潘德拉伯爵。”小丑微微笑着,或者说,他一直在笑着,“我是你的共鸣者。” “共鸣者…是什么?” “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嗯,某种意义上我就是铁山的神。”小丑打了个响指,竟然直接从玻璃中穿了出来,逼近潘德拉的脸,“你想报仇吗?” “呃……”潘德拉很讨厌这样突然靠近的感觉,如果他是神,那一定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况且,他从来没听说铁山还有自己的神的。 “真正的圣巴利安军人不会求助于神。”潘德拉不屑地说道。 “真的吗?”小丑越逼越近,他盯着潘德拉的眼睛,“你的目光中存在着不甘和悔恨。”他冷笑着说,“你甘心被奥罗杀死吗?就这么被一脚踢下城堡,摔得稀巴烂。” “那又怎样?”潘德拉不停后退,他的心中愈发恼火,“圣巴利安人战死沙场死而无憾。” “错!你是铁山伯爵,是高地人的骄傲!”小丑的面具几乎贴近了潘德拉的鼻子,他的眼睛对着潘德拉的眼睛,“你不是圣巴利安人。”他大声说道。 “混蛋,你胡说八道什么!”潘德拉终于忍不住一拳头捶向了小丑的胸口,“你是什么怪物?你以为你能蛊惑我吗,我才不会背叛我的王国!” “你会看清那丑陋的国度的。你终有一天会被迫高举铁山的旗帜,成为真正的铁山之王。” 拳头从小丑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就像击中了一团空气,他的的身体雾化般扭曲起来。 “你。” 小丑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钢铁不屈,坚韧如剑。”他指着潘德拉纹章甲上的铁山图案,又将指尖移到旁边的神座鹰印记,“这只小鸟应该老实呆在鲜血王座上。” 潘德拉欲言又止,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一次又一次挑战他心里的底线。他在不停侮辱伟大的圣巴利安王室徽章。 这个可恶的家伙!潘德拉死死咬住双唇,可他无可奈何,他无法对这家伙怎么样。 “你想报仇吗?”小丑又一次问道,“把身体借给我,这可能是你唯一一次杀死奥罗的机会哦。” 潘德拉不语,全身都在打抖。 “好吧,你果然很固执。”小丑说道,“可是你不能死,只好强制共鸣一次了……” 一道剧烈的强光突然穿透了钢铁丛林的间隙,那些钢铁的,高大的,奇形怪状的一切,它们在强光下崩塌碎裂。街上的人没有逃跑,他们全部都面朝着潘德拉,伴随强光而消逝。 到底什么情况? 他捂着脸,竭力抵挡强光,钢铁丛林土崩瓦解,数不清的新画面在脑海中雨后春笋般浮现…… # 展翼的猎鹰穿过西湖望的橡树林,它掠过遍地狼藉的战场,锐利的鹰眼盯着地上移动的或挣扎的人们。 它在阴霾中前进,羽翼撕裂迷雾。燃烧的巨石与红莲的弓矢在它身旁尖啸。 头顶的火光忽明忽暗,潘德拉听到了猎鹰的鸣叫,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躺在城墙的下方,全身的铠甲的关节部分裂成了无数碎片,后背的钢板深深凹陷了下去。 好像自己的骨头也断了,钢片嵌入肉体,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疼得如同火焰炙烤一般。 可是,他居然奇迹般地活着,从城墙上摔了下来,仅仅摔断了骨头。 必须要…离开这里。潘德拉努力抬起头,手臂仿佛被施加了千斤的巨力,动起来都极为困难。 钢铁不屈。 他咬牙将手指嵌入泥土,艰难地爬行。 周围的杀喊声没有丝毫减弱,克德兰军队已经登上了城墙。时不时的,还会有和他一样摔下城墙的人跌到他的身旁,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已死去。 坚韧如剑。 既然命运让他不死,那么作为圣巴利安的军人,他必将顽强地活下去,直到血债血偿。 潘德拉的面前是幽森的树林,遒劲的枝干弯曲着,一棵又一棵树延长的纵深仿佛在指引着他前进。 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去?潘德拉将泥土狠狠扒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他要不停前进,活下去,然后一雪前耻。 他默念着仇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奥罗爵士,奥罗爵士…奥罗爵士!”潘德拉又想起了自己深陷绝境的原因,那些希望自己死的封臣,他恨不得杀了他们,撕开他们的喉咙! “那些要我死的人……” 树林的纵深里浮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潘德拉抬头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影子握着两把利剑,身着殷红如血的长裙,裙摆在朔风中微微扬起。 是克德兰人吗?是自己人吗?还是…… 潘德拉不知道,他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在说着:“钢铁不屈,坚韧如剑。” 她洁白无瑕的的手腕上还连着断裂的镣铐,铁链“铃铃铃”地作响。 潘德拉想看得再仔细一点,但是他做不到,疼痛就像铁锤猛击后颈,一击打得他得直不起腰来,全身都快要断裂一般。 “请问……”那个红衣的少女站在了潘德拉的面前,她手中的两把利剑淌过一层流光,“你有没有见过一位白衣的骑士,他有一双奇怪的橙色眼睛。” 那是两把断剑,即便失去锋芒,也无法抹去它昔日的荣耀。 “你…是谁?”潘德拉咳嗽着,吐出几口血沫,“你不是克德兰人……” 红衣少女收剑还鞘,她俯下身子,金色的长发轻拂过潘德拉的脸,但是他却看不到她的面容。 “涅莉·娅斯特兰。”她低声回答道,“原谅我吧,我们无法阻止这场列王间的游戏。因为,它早已开始了。” ------------ Part.1 现世:伦敦暴雨 能够清晰感受到某种力量的涌动,就在这里,这个城市。 邱沐霖听到了“滴答滴答”的雨声,如同倒计时的钟表,它好像预示着某个可怕事情的开始。 ——轰隆!落雷将黑夜映成白昼。 邱沐霖猛然惊醒,他趴在一张堆满文件的桌前,面前是一扇玻璃窗户,窗外的雨滴重重击打在玻璃上,水流的痕迹汇聚成了帘幕,模糊了远方伦敦城的灯火。 “得快点才行了……”邱沐霖听到有人在说话,他揉揉眼睛抬起头,发觉这里很暗,没用开灯,周围有很多奇怪的仪器隐藏在阴影中。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胖乎乎的身影。 那胖子穿着西装,叼着烟斗,在墙上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喂…那个?”邱沐霖觉得自己有些疲惫,说起话有气无力的,“等等,你是…胖老板?” “嗯。”那个西装胖子回答,手中仍然在忙着画符号,而且那符号有些古怪,就像是用血涂上去的。 “这里是哪里?” “格林尼治天文台。” 邱沐霖一愣,随即发觉到这里的阴暗处有一个高高翘的巨大仪器,它看起来就像黑色的巨型炮管。对哦,他想到,这应该是天文望远镜,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邱沐霖谨慎地靠近胖老板,“你在干什么?”他的心莫名开始跳得厉害,一种惶恐与不安在逼近,“你怎么在这里?” 胖老板依旧自顾自绕着墙壁画符,那些图案像是“卐”字,但又不像,直到最后绕了一圈回来。 “我们需要防御。”他回答,当窗外炸开雷光,胖老板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的脸上涂着蓝色的花纹,就像是电影里的德鲁伊祭司一样怪异,“帝国组织的人很快就来了,我要确保我们能躲过敌人仪器的探测。” “那这些符号……” “守护。”胖老板擦干额头的汗水,“它能保持绝对神圣的领域。就像你们那啥关于猴子王的小说,划圈保护唐僧其实也是这道理。” “这又关悟空啥事了。”邱沐霖感觉无话可说,但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等等,帝国组织……?某种画面开始逐渐涌现,一个白发的医生冲他微笑,手中拿着针筒,还有各种各样的幻影。 “加入我们组织……”白发医生模糊不清地说道。最后画面如同闪电一般疯狂闪过! 他突然大叫道:“帝国,帝国!奇怪,我好像想起来了,那个威廉医生是什么帝国组织的人!” “威廉医生?”胖老板放下烟斗,“难道。”他想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难道是‘诺丁汉公爵’?” “什么?” “没什么。” 窗外流淌的雨水当中出现了四盏车灯的亮光,两辆轿车从坡下开了上来,停在了天文台的栅栏之外。 “好戏开始啰!”胖老板打了一个响指,“我们就躲在阴暗角落,等他们自投罗网。” 邱沐霖有些不知所措,“我?” “你去拿桌上的猎弓,听我的命令伏击他们。”胖老板指着桌面,一把漆黑的复合弓静静躺在上面,旁边的箭袋里有七八枝奇怪圆形箭头的弓矢。 “可我不会用啊。” “你在卡默洛特公园那一箭可吓到了罗宾汉。”胖老板用力一拍邱沐霖的肩膀,硬推着他走向桌前,“这是你与生俱来的能力。” 邱沐霖颤抖着握住弓箭,脑海中闪过了自己一箭钉穿稻草人脑袋的画面,仿佛此刻玻璃窗户外飞扬着四射的木屑。 “到底怎么回事?”邱沐霖背起箭袋。 “帝国组织要来抓你了。艾伦·邱,不,是基德·巴赫先生,你得保护自己。” ——砰砰!两声巨响划破夜空,轿车上走下一个高大的人影,他两拳猛击铁栏,如同重锤轰击砧板,铁栏被打得凹陷变形。 “我们得把这录下来交给警方!”邱沐霖焦急地喊。他们是谁?帝国组织为什么要抓他?太疯狂了,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又是一声电流的刺耳声响,电闸短路了,摄像头冒出浓烟,“滋拉拉”喷射出耀眼的电火花! “完了!完了!完了!这分明是暴力袭击吧!” “跟我来。”胖老板突然拉着尖叫的邱沐霖跑上二楼的台阶,来到露天的观测台,他率先爬上房顶,“你站在这,箭头对准铁门。” 一声爆炸的巨响,铁门轰然倒下。那个怪物一样的人一脚踩在铁门上,身后三四个佣兵打扮的人穿着防弹背心,手持电击枪或电棍“咣啷咣啷”跑过铁门。 “注意哦,别伤着共鸣者,公爵和将军大人要活的。”某个披着黑色风衣的女子走下轿车,旁边的男侍者替她打着一把大伞,她的容貌看起来就像是日本琉璃戏的里的人偶,近乎与真人和假人之间。 佣兵们封锁了天文台的各个出口,而那个巨人则径直走向了观测站的方向。 这时邱沐霖才看到,那个所谓的巨人竟然是个钢铁怪物,他的表情也像是人偶一样,走路的姿势怪异得像是被木偶线牵着似的。 “等他们都进来。”胖老板提醒道。 两人此时正蹲在房顶,仿佛猫头鹰看着猎物,雨水飞箭似的击打瓦片,屋顶的风向标也被狂风刮得摇摆不定。 “来了,来了。给他们见识一下中古世界古老力量的厉害。” 佣兵们开始收缩靠拢,胖老板用古老的盎格鲁—撒克逊语低声吟唱,雨水顺着瓦片的沟壑滑落得越来越快。当几名佣兵接近建筑上画着“卐”字的图案的时候,胖老板振臂一挥,墙上的无数“卐”字开始变得红亮。 “什么情况?”佣兵们互相询问,他们谨慎地看着那些“卐”字,举着枪,慢慢靠近。 最后,一道落雷笔直刺向了屋顶的风向标,强烈的光束令邱沐霖睁不开眼睛,奇怪的是站在屋顶上的两人什么事情也没有。 电流顺着风向标的尖端导入房屋的躯体,轰鸣炸裂的声响在一瞬间爆发出来,雷光顺着“卐”字肆意地往外放射。七八个佣兵顿时如同遭受了十万伏特的电击,冒着烟被甩飞十几米远,全身上下都散发出烧焦的香味。 “就是现在,艾伦·邱先生!”胖老板如同战地的指挥官,“瞄准那个怪物的脑袋!” 一道落雷仿佛击中了远方的伦敦塔,暴雨令邱沐霖几乎无法睁开双眼,湿润又冰冷。 可以吗?邱沐霖眯着眼睛,努力使自己能看清那个铁怪物。如果自己射不到。 钢铁傀儡看到了他,淡红色的瞳孔在放大,他看起来随时会发起进攻。邱沐霖拈弓搭箭,手臂仍在不停颤抖。他那次是怎么在卡默洛特射穿稻草人的了?况且这次对手还是钢铁人啊…… 邱沐霖盯着钢铁傀儡,钢铁傀儡盯着邱沐霖,远处轿车旁的风衣女子静静盯着他们。 “里叶雾代大人。”男侍者看到风衣女子伸出了藏在袖子中的机械手臂,五指“喀喇喀喇”作响。 “去吧。” 邱沐霖瞪大了眼睛,钢铁傀儡突然动了起来,像饥饿的野兽咆哮着撕开雨幕,直奔他的面部而来! “完…完蛋了……”邱沐霖颤抖地说道。就在这时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弓弦,另一只手握住了长弓,他看不见却能感觉到,那种不存在却又存在的强大力量。 “艾伦·邱。”他听到有人叫他,“谢谢你在圣殿里救我……” ------------ 终末之幕:帝国与学院 ------------ Part.2 现世:24号实验体 噼啪,噼啪…… 雨水击打着地面。 威廉医生打着黑伞站在“反转人生”公司大厦的天台上。他的身后是两名帝国组织的高阶侍者,他们一袭黑色的西装,跟着威廉注视远方漆黑的伦敦塔。 “快开始了呢。”这位白发的医生走近天台的边缘,“初代大师们的意愿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实现。”他喃喃地说着,皮鞋的前端已经悬在了高空,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汽车,行人更是像蚂蚁一般缓慢爬行。 帝国组织曾站在权力的最顶端,走在人类的前沿,为了全世界的福祉,他们别无选择。 威廉似乎想起了初代大师临终前的遗言,帝国组织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中古世界的入口,那里才是上帝赐予人类真正的伊甸园圣地,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文明可以用绝对的秩序统治新的世界…… 还真是美好呢,威廉叹了一口气,雨水继续“噼噼啪啪”击打着雨伞,飞溅的水花散射向四面八方,飘摇的伦敦城正如他的内心一样飘忽不定。他想试一试,如果能够实现这个假想,人类是否能够得到最终的救赎? “公爵大人,那个…那里危险!”帝国侍者们开始担心威廉会不小心落下天台,他们谨慎地靠近威廉的身后,“回来吧,大人,女王陛下应该准备到了。” “嗯。”威廉点点头,脚步却并没有移动。 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副眼镜,也许是想更好地看清这座城市,但是这时候刮来了一阵异乎寻常的大风,一道平地惊雷突然切裂夜空,蓝色的刀光直直斩向古老的伦敦塔。黑伞被狂风刮下了大厦楼顶,威廉咬紧牙关,自己险些落下几十米的高空,眼镜也跌在了地上碎成几片。 “大人!”侍者们脸色一变,匆匆忙忙赶了上去,其中一人脚底打滑,溅起一层雨水,所幸是没有滑倒在地,“没事吧,大人,快过来吧!” 威廉医生的全身都一瞬间被暴雨淋湿了,他的白发湿湿地披散在肩旁,侍者们听到他低声地说道:“又一个…难道又是一个高度共鸣者……?” ——砰!通往天台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威廉!”一个音乐般动听柔和的声音远远飘了过来,侍者们的心又一次紧紧绷在了一起,“你怎么不来接我呢!我在机场等了好久,结果就等来几个光头大叔……” 威廉在雨中默默扶了扶额头,“你应该在七楼圣堂里等待的。” 那是一个穿着像嫁衣一样雪白衣裳的女孩,她轻轻踏着一双黑色小皮鞋,微微有些上卷的头发上歪戴着一顶羽饰女帽,“嗯,我来看我亲爱的诺丁汉公爵。圣堂里的那些光头太没意思了。” 她半眯着眼睛,鹅蛋似的脸上充满着狡黠的气息,“还有那个讨厌的德川和卡尔大公,总之,我不喜欢幕府和哈布斯堡的人。” “可这也不能成为你任性的理由吧,我的陛下。” 那个女孩小跑着,也不顾水可能溅湿她的裙子。她微笑,露出一颗洁白的小虎牙,像没长大的小妹妹一样扑到威廉医生的怀里。 “我不需要他们。” “你已经是金雀花的接班人了,喂……” 女孩紧紧抱住了威廉的腰间,两人差点跌倒在湿漉漉的地上,侥是如此,他们也在顷刻间成了落汤鸡。 “真拿你没办法。”威廉脸上的雨水滑落到了女孩卷曲的头发上,“伊丽莎白陛下,工作怎么样了呢?” “第24号实验体上星期逃离了洛杉矶的实验室。”伊丽莎白遗憾地说道,“不过没关系,哈布斯堡的人已经去追捕了。” 威廉替伊丽莎白戴正那顶帽子,“好吧。”看来有越来越多的实验体企图逃走了,“先回圣堂里吧,等会还要测试新的回溯仪器,感冒了可不好。” “好——”伊丽莎白故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 # 两人和帝国侍者们一同回到大厦里,电梯徐徐下降。在进入圣堂前,所有人都换上了一套类似中世纪朝圣者的白袍,他们走过刻意装修成古堡过道样式的回廊,越来越多的帝国侍者出现在眼前。 他们有的人颔首行礼,有的人沉默不语。木质的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厅堂,灰色的墙壁上悬挂着古老的圣迹油画和火把,高高的天顶上悬挂着水晶吊灯,四周的角落摆放着像是中古大陆某个王国骑士的盔甲。 “女王陛下,公爵阁下,我们好久不见。”在大厅中央的狮鹫旗下,一个留着八字胡,右眼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向威廉和伊丽莎白点头示意,“我是卡尔·冯·哈布斯堡,代号‘大公’。” 他的举止非常优雅,看起来应该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不过,威廉听说哈布斯堡的人近期都在美国活动,致力于对北美分部的经营,很少会到西欧分部来。 威廉说道:“听说北美分部出了些问题?” “是的。那个有点疯病的24号跑了。”卡尔大公撑了撑单片眼镜,“他还带着我们组织的很多机密。” 一旁瞪着眼睛的德川神奈直截了当地说道:“不就跑了个傻子吗?我看,你们哈布斯堡的人办事不够高效。”他瞥了瞥腰间的煌刃护加武,“如果可以,直接干掉。” “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伊丽莎白噘着嘴悄悄说了一句,“我听说24号可是少见的高度共鸣者哦。” 面对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对话,威廉感觉有些头疼,他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可他并不是帝国四大“家族”的领袖,他仅仅是“金雀花王朝”的家臣而已。 伊丽莎白冲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好像在催促他快点表明看法。 “我明白了。”威廉终于说道,“24号我们必须抓回来的。但是,诸位请不用担心,我们,还有替补24号的新人选。而且,他就在这座城市里。” 卡尔大公背着双手冷笑,眼睛像鹰眼一般锐利,“哦,他是谁呢?” “我可爱的家臣已经去找他了。”德川神奈走过他们之间,“雾代能很轻易完成这项任务。” “前提是没有卡兰学院的怪咖们干扰。”伊丽莎白补充道。 “你。”德川神奈低头看着眼前微笑的女孩,想生气却又不好发作,脸色非常难看,“算了算了,我相信雾代。” “但愿如此。” 威廉医生不禁思考起之前落雷时的异样感觉,就好像某种怪异的呼唤,既原始又令人感到敬畏,夹杂在雷电暴雨中的低语——就像是恶魔的声音。这会是高度共鸣现象产生的前兆吗?可是为什么探测仪器没有消息传来?看来待会开完小会得去好好问候那些脑子不正经题的科学家们了。 “对了。”卡尔大公打断了威廉的思绪,他说道,“我希望事情办完以后,我们去一趟中国。”他命人拿出了一份报告,“我们已经调查到有关中古大陆入口的消息了。那时候,上喜马拉雅山的中国探险家当中有一个人还活着。”卡尔耸了耸肩,“没想到初代大师寻找了这么久的人,竟然还躲在那座山脚小镇里哦。” ------------ Part.3 现世:中古骑士 邱沐霖的脑子里一片嗡鸣,那个朝着自己所在位置横冲直撞过来的钢铁傀儡就像是可怕的怪物一般。 确切的说,那的确是个怪物,它的头上戴着像是圣巴利安士兵的船型铁盔,也许仅仅是为了美观,被刻意塑造成骑士铠甲的身体之后,还有一面绣着狮鹫和金色三叶葵图案的披风。 “你可以的,艾伦·邱!”胖老板在屋顶挥拳头助威,那肥胖的身躯一扭一扭的,这倒让邱沐霖更加紧张了。 “我……” 邱沐霖紧紧握住弓箭,他的心里的确有个声音不停呐喊,拉开弓弦,释放弓矢! ——咔嚓!心里有某种脆弱的部分被一瞬间击破,令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声音默念。他将救命的箭矢对准钢铁傀儡的身躯。 后者的速度越来越快,它没有生命的双眼在雨水中散发着扭曲模糊的光。远处的里叶雾代小姐也冷漠注视着,她和傀儡的眼睛当中都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彼此都是中古的骑士。”雾代说道,脸上仅存的那一丝血色也仿佛消散了,“我们不应惧怕一切。你们为了守护,我们为了毁灭,真正的骑士当迎敌三千而无惧。” 她金属的手臂猛地伸向前方,冲散坠落的雨滴——“我想你应该有所觉悟!” 金属傀儡的手腕伸出了一把巨剑,胖老板眼睛一亮,这家伙是通过人为的意识操控的,也就是说,那个古怪的日本女子也是一个共鸣者。艾伦·邱的情况不容乐观呢,他想道。 此刻的邱沐霖脑海一片混乱,“你能做到的,朋友。”有人在他耳畔重复着一句话。 直到,邱沐霖再一次紧盯暴走的傀儡骑士,不知怎么的,他仿佛出现了幻觉,一个虚拟的世界在他眼前若隐若现…… 红枫凋零的中世纪城镇,城外长满长草的荒原,一面绣着机簧弩和三叶红枫的破烂旗帜猎猎飘扬。 身着翡翠色罩袍的军士与身着暗紫色短披风铠甲的卫队厮杀,邱沐霖的耳畔回响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哭声,喊声,以及…泣不成声。 “基德,举起你的旗帜。” “克德兰之叶永不凋零。” 我,基德?这个声音是?邱沐霖思索着,他好熟悉这个名字,就像从出生就认识的那样。 刹那间,那些紫袍卫士的狰狞面孔如同玻璃一般破碎,被剥开的颜面之下,是钢铁傀儡深灰色的头颅。它强劲的机械手臂死死抓牢邱沐霖脚边屋檐下延伸的钢管,一步一手,指尖深深嵌入天文台的墙面,挖下一大片的墙砖。 “把身体借给我。”邱沐霖猛然醒悟,一股看不到的力量随之握紧长弓,就像那次一样,那股震惊所有人的强大力量! 不,这一次,比那天的更加强大。 “你的名字。”邱沐霖顿了一顿,“叫做基德·巴赫。” # 伦敦上空的阴云前所未有的扭曲在了一起,整片云层如同搅动的龙卷剧烈旋转,若隐若现的苍蓝暴雷在螺旋中炸裂,爆发出巨龙长啸般的可怕声响。 伦敦威斯敏斯特区某间叫做“无面者”的小小咖啡厅里,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默默看着这一幕。还真像是中古神话里圣王塞巴斯蒂安得到神启的情景呢,小丑想道。 他面前铺着格子桌布的小木桌上摆着一杯已经凉了的卡布奇诺咖啡,戴着面具的人当然没有办法享受这种既甜又苦涩的饮料,况且,还是这样一个打雷下雨的差劲天气。他喜欢的,只是这种感觉而已。 一道又一道蓝光落雷刺向泰晤士河畔,河岸的灯火都黯然失色了,雷电劈开了整条大河。 ——轰隆,叮咚,轰隆,叮咚。大本钟整点的钟声也被如同千军万马震踏般的雷鸣所覆盖,就像是骑士最后的嘶吼与咆哮。 “即便迎敌三千也无所畏惧吗?”小丑端起咖啡杯,他的身旁还坐着几个同样戴着各种各样面具的人,他向他们举杯示意,“就像那个叫潘德拉的小爵爷。不知道是谁能产生如此强大的高度共鸣呢?连空间都产生扭曲乱流了。” “伦敦城可真要成为共鸣者们狂欢的骑士竞技场了。”另一名戴着白狐假面的长发女子淡淡地说道,“我们要去掺上一脚吗?” “不用了。他们搞出的动静太大,我们还是保持低调。”小丑装模作样搅拌杯子里的咖啡,“我们最好不要被帝国和学院的人察觉。卡尔大公的人还在寻找我的下落。” 白狐女子浅浅笑了笑,“是呢。他们还不知道你已经到了伦敦,离帝国组织的核心最近的地方。” “还是让我们等候明天早上的新闻吧。”小丑斜眼看了看另一个坐在对面桌子的有些沉默的男人,那个人脸上戴着罗马喜剧的钢铁假面,身着一套旧时奥地利宫廷的白色贵族礼服,“你觉得呢,伊莱亚斯阁下?” “嗯。” # 钢铁傀儡身后的排气管喷射出炙热的白色蒸汽,它的整个头颅几乎已经逼近了邱沐霖的脚底。 ——喀拉喀喇。空气中似乎传来了骨骼的爆响。 邱沐霖将箭头对准钢铁傀儡的脑袋,就在它爬上的一瞬间,雷电在天空中的撕开的裂痕越来越大,大风几乎把屋顶的风向标弄得不停旋转。 然后就像那一次一样,打碎那个世界彼方的镜面!即便碎裂的玻璃如同刀刃划破经脉,也要勇敢无畏地,以痛吻我,还以热泪长歌! “准备好了吗?” “是的。” 下一刻,狂放的弓矢咆哮离弦,疾风骤雨是它的伴奏,大本钟的钟鸣为它歌唱。 吾将赐予汝双眼, 洞悉镜面的一切。 吾将赐予汝生命, 在黑暗远方前行。 汝必将肩负使命, 一路披荆斩棘, 直到断剑重铸, 将列王游戏终止, 将罪恶斩尽杀绝。 钢铁傀儡的眼睛在一瞬间被箭矢贯穿,机械的电流放射向外,只听一声爆开的巨响,火光骤现,钢铁傀儡沉重地坠下屋檐。 “还没完呢!”胖老板得意地喊道。 傀儡跌落撞断屋子的围栏,几个花盆砸在傀儡的身上,裂片乱溅,它死死抓着外墙,指尖刮下几道长长的裂痕。 “这才像骑士间的战斗。”雾代却冷笑,机械手狠狠一收紧,“龙之眼·极限炼金。” 无数金色的粒子在傀儡的身体旁慢慢生成,它们覆盖在损坏的金属上,机体逐渐修复,并且超越以往的更为坚硬! “可是,正如老板所说,我还没完呢!”金属傀儡抬头的一瞬,邱沐霖已将三枝弓矢激射向雨夜。 “吾寻觅真谛,以古老帝王的启示指引前行。”胖老板再一次吟诵中古的祷文,“赞颂,迷惘之曲。” 审判的天雷导入箭矢,化为斩首刀剑,邱沐霖不禁想起了自己在那个世界里见到的,被称为“断剑骑士”的人。 所谓断剑,必将猎取罪恶的灵魂。 就像是雷与钢的起舞,电光笼罩金属傀儡,暴躁的电流死神天降。 邱沐霖只听到胖老板在旁边说道:“嗯,新武器测试大成功。” ------------ Part.4 现世:血与刀 雨水打湿了里叶雾代冷漠的颜面,她将下巴微微扬起,耀眼的火舌就在她的面前剧烈燃烧,即便暴雨也无法将其熄灭。 输了吗?她深爱着的钢铁傀儡已经变成了烧红的废铁。焦黑的金属表层散发着若隐若现的红光,机械手臂已经无法操控它了。 可即便如此,对她而言,还没有。 里叶雾代摘下兜帽,眨了眨眼睛,只感觉眼睛里流下了某种温润的液体——那不是泪水,它是鲜红的,它淌过脸颊,就像血液汇聚的眼泪,完美滑落。 里叶雾代盯着屋顶上的两人,无神的目光隐藏着某种不知名的愠怒。她伸出机械手臂,“将我的千鸟雷切拿来。”雾代说道,黑色下摆湿漉漉地垂在雪白的腿边。 轿车司机不敢怠慢,连忙应了声“是”,随后匆匆跑到后备箱,从里面翻出一把被深蓝色布匹包起来的刀具。 她伸手接过千鸟雷切,将蓝色布匹不紧不慢地解下,露出了刀具华贵的烫金花纹。 “只要把将军要的人活着带回去就行了。”里叶雾代握住漆黑的刀柄,“也就是说,斩断他的四肢也无所谓了,对吗?”她浅浅地微笑,表情就像是日本傀儡戏里的琉璃人偶,令身旁的司机也不禁不寒而栗。 天文台的山坡下传来了警车富有规律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伦敦警方介入了,邱沐霖脑中飞快闪过这一个想法,仔细思考也是,弄出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不会介入,自己该不该求助一下警方呢? “艾伦?邱先生,我们该走了!”胖老板朝他喊了一声,很快就否定了他的想法,“我们不能让警方知道。” “等等,为什么?!”邱沐霖还来不及问,胖老板已经率先滑下屋檐,就像是一只硕大的肥猫,外表笨重却身手敏捷! 他的屁股滑得水花飞溅,“快,我们从侧大门出去,用你和基德学来的本事!” “什么基德?喂喂……” 胖老板飞快抓住一根粗大的树枝,缓解下坠的冲击,轻而易举落到地面上,“快啊!” 邱沐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感觉就像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但是如果没有胖老板提示他,帮助他,他又会觉得自己像是无助的羔羊,别无选择,他只能信任老板。 “好吧。”邱沐霖说道,他不确信自己能不能像跑酷运动员一样如此轻盈,“如果出事你可要负责啊!” 他下定决心,却不敢咬紧牙关,生怕下落过程会咬到舌头。 终于,邱沐霖迈出了第一步,闭眼跳下屋檐,脚底接触到了更低一层的瓦片,只听“咣当咣当”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十几块瓦片被他暴力掀起,能感受到逆向的大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裤子被划开了一道豁口。 这感觉就像在审判之塔那惊险的逃亡。只不过那一次他通过的是基德的身体感受,面对的是萨尔斯的尘暴铁骑和黑衣射手,而这一次对手只有个古怪的日本女子…… 但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那次。 到底了!本应该像胖老板那样起跳抓住树枝,可是倒霉的是,等邱沐霖睁开眼睛时,他的身体已经高悬在空! “糟糕!” 他惊恐地大喊。却感到自己的四肢在一瞬间被人操控了一般,坠落的一瞬间,身体向前翻滚缓冲,像日本忍者一样毫发无伤地落地,衣服沾满了湿透的泥草,眼镜被甩飞到远处的铺石路面。 邱沐霖感觉全身都在疼痛,所有动作都是一气呵成,他手指攥紧地上的草,听到耳边的雨水像炮弹一样击打在地面。 他是怎么做到的?邱沐霖不停在心中问自己,这种感觉就像天生就已经掌握那样。 可是不容他继续思考的余地,更大的麻烦已经悄然迫近。地上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以及刀尖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如同指甲划过玻璃,令人毛骨悚然。 “所谓千鸟雷切,其意便是斩杀雷神的宝具,它与古时候的名刀同名。至于,它是否能像真正的千鸟雷切那般凶猛迅捷,今日就能见到分晓了。” 邱沐霖心中一凛,“等,等一下……” 刀锋直直插了下来,伴随着“轰隆轰隆”的声音,邱沐霖急忙一滚,刃口擦破手臂,狠狠钉入地面!他的耳畔传来像警报器一样的嗡鸣,所有的声音都变得听不清了。 “凶猛却不迅捷。”雾代拔出千鸟雷切,邱沐霖也顺势取下背上的复合弓。 紧接着他感到腹部一阵疼痛,里叶雾代猛地踢了他一脚,就像被攻城槌狠狠撞了一下,邱沐霖向后滑了好几米远,直到后背栽到了灌木丛里,荆棘刺得他喘不过气来。 “救命……”他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停地咳嗽着,声音几乎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谁能救救他,谁都好,邱沐霖伸出手呼唤。 可迎接他的却是那把散发淡淡蓝光的千鸟雷切。他想到自己倒霉透顶的留学生涯就要结束了,心中不免苦笑,可是…这又能如何呢? 除了他的父母谁会来关心他的生死?邱沐霖啊,邱沐霖,连爱丽丝都以为你是坏人了,干脆就这样死掉算了吧。 可是转念一想,这回那个叫马修的恶霸就该偷笑了吧,可以报自己被打得半死不活之仇,尽管那不能怪他,责任应该在基德身上。 该死。就这么被砍了双手双脚,今后像王八一样活着实在不甘心。而且,被砍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吧,之后还要经受那种失去自由的感觉…… 千鸟雷切一刀劈了下来,邱沐霖还是下意识举起了复合弓,火花满弓刀,他还是不想放弃,还是竭力抵抗着。牙齿像是要咬碎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那般紧闭,眼睛异乎寻常地睁大,周围只剩下雨声,淅淅沥沥。 坚持,坚持,坚持…坚持! 里叶雾代看他的目光好像变了,至少那股愠怒时的冷光黯淡了不少,脸上更多的是一种异样的神情。 “我会把你做成我最好的人形偶。”她的声音像是在吟诵什么,诡异不可琢磨,“你在那个世界,叫基德对吗?” “我……” “明白了。那个世界里,我的共鸣者是个商人。”里叶雾代说道,“可他却认为自己是一个骑士,践行着不被人们所承认的正义。” “难,难道说,你……” 里叶雾代清了清嗓子,“他的名字叫‘贪欲’,是一个打不死的男人。” 千鸟雷切“咔嚓”一声斩断长弓,邱沐霖在生死攸关之际不顾一切地抓住了刀刃,钻心的疼痛从手心直达神经,极度紧绷之余,他看到雾代的眼睛在流血。 “你杀死了那个骑士最爱的女孩,他希望我把你干掉。可,我不会这么做,我会忠于幕府将军,忠于帝国组织。” 邱沐霖感觉再也坚持不住了,他希望那个叫基德的人能够来救他,可是最后还是没有,现在,就算不死他也要被一刀砍成残废了。 “那,不,是,我,杀,的。”他拼尽全力挤出这么一句话,疼得双手都快麻木失去知觉。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听到了胖老板的声音:“你,停下,对,不然我会开枪的,小姐。” 不知什么时候,胖老板的手中多出了一把银色的手枪,它被刻意塑造成了荷兰雕花手铳的样子,银色的枪管镂上了玫瑰图案,击发器则弄成了希腊主神宙斯的半身像。 “那你倒是开枪试试看。”里叶雾代的语气里不含有一丝慌乱的气息,“请!” “这是你说的,小姐。” 胖老板毫不犹豫按下了扳机,空气中传来了一声炸响,火焰倾吐出枪口,一颗黑球打中了里叶雾代的后背,但是听到的却是击中金属的清脆声音。 “没用的。在那个世界,贪欲的能力是炼金术。区区火枪是无法击穿炼金盔甲的。”她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覆盖上了一层类似板甲的鳞片,可是。 胖老板自信地打了个响指,“我会说,一切都还没完呢。骑士时代注定是被火器终结的。” 黑球突然爆了开来,就像一枚微型炸弹,强大的冲击力不但摧毁了板甲,还把里叶雾代疯狂推到一旁,她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千鸟雷切便已脱手而出,落入草丛。 “你也别动。”胖老板又把枪口指向了企图接近他的司机,那司机离一名持枪佣兵的尸体距离仅仅只有两三米远,“后退后退,先生,别打枪的主意,你的下面已经有一把了。” 司机只好乖乖举起手,胖老板过去一拳就打晕了他。 “快走,艾伦!”说完这话的时候,山坡下的树林出现了好几道探照灯的亮光,它们就像眼睛一样窥透黑暗。 然后,道路下传来了警察用扩音器喊出的声音:“别动,以联合王国皇家警察的名义,你们被捕了!” ------------ Part.5 现世:帝国收尾行动 本来今天是公休日,好不容易得到休假资格的S.W.A.T特警埃文斯正在伦敦的家里好好享受着闲暇的时光。 他打开电视,泡上一杯红茶,打算通宵观看某种午夜的播出的“特殊节目”。电视上那些撩人的伦敦小姐摆着各种各样诱惑的姿势,然而不知道怎么的,埃文斯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兴许是里面的妹子都不够好看吧。总之,他觉得自己梦寐以求的休息时光竟然这么无聊,如果能找到事情做的话…… 这时,屏幕闪了一下,电视上的小姐统统不见了,画面变成了一个穿着西装的成熟女人,她的脸色有些憔悴,显然是被临时叫来的。她用标准的英伦腔说道:“现在为您紧急插播一条夜间新闻。” 埃文斯低声骂了一句,喝了一口红茶,差点没烫到嘴唇,“我还以为这又是什么特殊的表演。” 只听电视上的女人继续说道:“今夜发本市格林尼治区天文台发生爆炸事件,目前伤亡人数不明。警方疑是某极端性组织所为,请本市市民,尤其是格林尼治区附近的市民尽量不要在夜间外出,以免发生不测……” 埃文斯耸耸肩,“还真是世道不太平。” 正当电视上又恢复成伦敦小姐的节目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上面显示的备注名是一个叫“诺丁汉公爵”的人。 “干什么啊,大人,我还在休假!”埃文斯不满地说道,“哦…什么?!你要我去天文台,哦,真见鬼,那破事居然是咱们干的?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他挂掉电话,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进自己房间,换上战术背心,拿起S.W.A.T的证件,把手枪带上,将战术刀插进刀鞘。 埃文斯的任务是——帮组织的人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临走前他点了一根古巴雪茄,只是小吸几口提提神就扔掉了,埃文斯看着门外的大雨,喃喃地说:“也罢了,比起休假,还是执行任务比较有趣。” # 痛感逐渐消失了,手心的裂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结痂,邱沐霖恢复了知觉。他睁开双眼,看到山坡下到处是晃眼的探照灯,好像有很多很多人,他们戴着防爆头盔,有的人拿着透明的盾牌和手枪…… 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胖老板刚拆下那架“老轿车”的车牌,又打开车门,冲着他大喊:“快点快点!” 邱沐霖摸摸脑袋站了起来,他不再想那么多,迅速冲向那架车。而里叶雾代就在他不远处的地方趴着,后背冒出浓浓的白色蒸汽,但是手指依旧微微颤抖,她还活着,只是修长的腿上沾满了血迹。 “她很快就会复原,如果她的共鸣能力足够强的话。”胖老板系上安全带,邱沐霖刚关紧车门,他就用力踩了踩油门,发动机顿时轰鸣一响! “请坐好扶好,先生。” 老轿车发了疯似地加足马力撞破栅栏,一架望远镜直接飞下了山坡,砸到了一架警车上,坡下顿时警笛声大作! “喂喂喂!慢一点!”邱沐霖脑袋碰到了前面的车座上,玻璃窗外的黑色树林在快速的倒退,暴雨也迎着车窗箭一样抛射而来。 车轮摩擦出一道长长的尾迹,老轿车在警方的警戒线前一个漂移转进树林,十几根树枝被折断碾碎。 “停下!停下!”皇家警察们厉声警告,然而他们自己就乱了手脚。 那不是一架普通的老轿车,它比起真正的赛车也毫不逊色,子弹也打不穿车子的钢板。邱沐霖几乎是抱着汽车前座才使自己勉强不被晃到呕吐的。 “在中古世界,你可没有这么粗暴的,老板。” “的确。”胖老板像表演艺术一样熟练操控方向盘,“但是,我毕竟是我,而不会变成中古世界的我,而中古世界的我也不可能成为我。” 邱沐霖快被这“我”来“我”去的给搞懵了,但意思他还是能理解,“本质上,我不是基德,基德也不是我。” “没错。” “所以威廉医生才会给我注射让我失忆的药剂。”邱沐霖回想着过去的细节,“而那个世界的他可是个很好的骑士。对了,那个叫‘李昂纳多’的护花骑士,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会是怎样的人呢?” 他想起了自己在格林尼治大学校园里看到的那个,背吉他的红发男孩,那倒挺符合李昂纳多那吟游诗人的气质的。 “那个。”胖老板忽然问道,“你还希望继续呆在格林尼治大学吗?” “哎?” “你说的李昂纳多,他在这个世界里可是我的学生。”胖老板得意地说,脸上的肥肉堆在了一起,“他的中古大陆乐曲演奏可是一级的棒!” 邱沐霖愣住了,“你不是旅店老板吗?” “也是卡兰学院的终生教授,大名鼎鼎的托尔金教授的学生。” 老轿车一个突然加速,从绿化带猛地插到了马路上,所幸这个时间段的车子不多,海事博物馆的船形建筑就在两人面前掠过,邱沐霖差点咬到舌头。 “托尔金?你指的是J.R.R.托尔金?!”这名字邱沐霖不会不知道,可这根本不可能,“不,应该是别的托尔金吧。” 胖老板对着后视镜微微一笑,“《指环王》和《霍比特人》就是我老师生前的代表作。” # 埃文斯来到格林尼治天文台的山坡下,看到了十几名不知所措的皇家警察正在互相抓耳挠腮,拉起的警戒黄线也断了。 他们就像遭受了世界上最危险的歹徒的袭击,然而却好像没有任何一个警察受伤。 “停下,先生,这里……” 埃文斯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好,好吧,长官。” 然后埃文斯吩咐所有人听从他的安排,守候在坡下。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天文台,看起来应该没事了,但埃文斯环顾四周后还是掏出了手枪,又小心翼翼靠近这个一片狼藉的地方。 地上躺着好几具佣兵的尸体,他们看起来像是被烤焦了,埃文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是帝国的人。 “真惨。”他低声说道,从他们之间跨过。 其中一个司机模样的人好像没事,但是他晕过去了,身体刚好横跨那天文台著名的东西经分界线。埃文斯觉得这司机以后可以自豪地告诉别人,我曾经一次睡了两个半球,哇,那可真够荣耀的。 旁边的草丛突然动了几下,发出细微的声响,悉悉索索,埃文斯立刻警觉了起来,左手顺带抽出战术刀,右手架在左手上,枪口对准前方。 ——一个金属划破空气的声响。 他的眼前“刷”地闪过一道淡蓝色的残影,寒气直透颜面,埃文斯猛然惊觉,战术刀“咣”地一下砍中某种坚韧金属,手枪子弹跟着倾吐出枪口,击中一把利刃的刀身,震动发出雷鸣似的巨大声音! “等等!是我啊,里叶小姐……” 阵风吹过那个少女的漆黑长发,发丝在凉风中飘散,她优雅地收刀还鞘,黯淡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埃文斯的脸。 “嗯哼,我是诺丁汉公爵的朋友,金雀花王朝的人。”埃文斯尴尬地笑了笑,“公爵大人提到过你,你是幕府的里叶雾代小姐吧?” 她面无表情看着他,眼角还带着血泪。 “别哭,我是来带小姐回家的……”埃文斯伸手擦去了里叶雾代脸上的血迹,“嘿,我们还要处理地上的尸体,赶紧干活吧。” “啧啧,这么多人,一个个拖走真麻烦,还是直接销毁跟帝国有关的东西就好了吧。”他又说道,“还有那边的老司机,给我起来,别装死了,一起跟着干活!” 身体横跨东西经的司机这才触电似地跳了起来。里叶雾代还是那个古怪的表情,但是,苍白的脸上不知不觉红润了许多。 埃文斯还真是个热情的特警,或者,他是热情的帝国特警,而不是英国的。 里叶雾代不知道该怎么说,到最后,她可能是有些错乱了,默默用日语道了句:“ありがとう(谢谢)。” “哦哦。”埃文斯“嘿嘿”笑了笑,“どういたしまして(不用谢)。” ------------ 全文修改公告 最近打算重新修改前文,尤其是前十万字,改动量不定,主要修改错字和个别描写,有意见的随时可以提出。 ------------ Part.6 现世:树屋之秘 老轿车沿着公路箭一般地疾驰。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警笛,几架警车追了上来。胖老板将方向盘忽然一打,老轿车漂移着拐入了一条巷子里,“咣啷”的一声,一个垃圾箱被撞翻在地,香蕉果皮洒了一地都是! “老板老板!我们这样就真的成了嫌疑人了啊!”邱沐霖着急了,车窗外一会儿是路灯,一会儿是灰色的墙面,一会儿又是绿色或灰色的垃圾箱,走马灯似地闪来闪去。 “事到如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你们中国人不都这样说的吗?”胖老板仍旧神定气闲的样子,丝毫没有慌乱。 邱沐霖好不容易才系上安全带,抱着车座道:“话是没错,可我们是正当自卫,我们应该解释啊。” 胖老板如同表演般操控着方向盘旋转,“我说了很多遍,有些事情是不适合跟外界解释的,特别是牵扯到中古世界的事情。” “中古世界?” “经历了这么多冒险,你还是觉得诧异吗?” “我……”邱沐霖低着头,嘴里不停嘀咕着,理性告诉他,这一切都疯了,可另一方面却又在说,但疯狂也是事实。 “这是一场游戏。”胖老板说道,“真实又危险的游戏,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列王游戏,我相信学院是站在游戏的正方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赢……” 老轿车钻进了巷子的黑暗当中,身后的车灯闪烁着,巷子里一片狼藉,各种各样的垃圾和碎裂的花盆满地都是。 胖老板又神秘地说了一句:“你捂起耳朵,我们的朋友要开启共鸣了。” “谁?!” 又是一个转角过去,车灯的前方是一座挂着木头牌子的旅店,几辆自行车歪歪斜斜摆在门前,两盏壁灯挂在门旁发着光。 邱沐霖恍然大悟——这里是“圆木树屋”! 在那扇破旧的大门前方,有一个戴着毛绒耳罩的小女孩正抱着一只白兔布偶,她坐在台阶的上,看起来清澈得如同蓝宝石的眼睛里似乎有着说不清的故事。 “可以开始了!时机刚刚好!”胖老板说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不顾一切速度加快的原因!” 小女孩微笑着做了一个“OK”的手势,她手上的兔子似乎偷偷眨了眨眼睛,邱沐霖吓了一跳,但是它又好像从来没有动过。 ——是错觉吗? 等等。 小女孩看着他们的方向,小小的双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她闭起眼睛,低声歌唱了起来。 邱沐霖的心脏突然狠狠跳动了一下,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似乎是山崩地裂般的巨响,身后的地面裂开了一道巨口,一面高墙从地底下缓缓升起,四周的声音都模糊扭曲了起来。 “罪恶,人本罪恶。” 邱沐霖听到了沙哑的说话声,就好像无数地狱里的恶鬼正在向着他爬行而来。 开什么玩笑。 一只像是电影里兽人或者食人魔的手猛地拍到了窗户上,邱沐霖身躯一震,把耳朵捂得更紧了,那座高墙变得有些模糊起来,畸形的手。 ——是幻术? 如果听到一丁点都会产生震撼的效果的话,那么完全没有防备的伦敦警方岂不是如同走进了地狱一般? # “喂喂喂,快停下,那里过不去!”一名皇家警察大喊。 第一辆警车立马急刹车,车轮拖出一道深深的炭黑尾迹,后面接连几辆都差点撞在一起,摩擦地面的响声整个巷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少这里的住户悄悄撩开窗帘一探究竟。一堆警车挤在一起。本来存在的道路此时消失了,拦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堵高墙。 “他们人呢?” 耳畔又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最后面的警察看到老轿车从外面忽然开过。 “这,什么情况……”带队的警长挠挠头,一脸的困惑,“他们怎么又出去了?” “他们快跑了!” 于是乎,这些皇家警察们又稀里糊涂把车倒了回去——实际上,老轿车依旧停在那儿,但在警察们看来,却好像自己开进了死胡同里。 面前除了高墙外别无他物。 邱沐霖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对自己熟视无睹的样子,“这到底……?” “是共鸣哦,大哥哥。”台阶上的小女孩摇晃着兔子说道,“只有共鸣者才能看见圆木树屋。嗯,本质上,圆木树屋已经和中古世界同位化了。” “同位化?” 小女孩轻轻拉了拉邱沐霖的衣袖,“跟我来。”她带他来到旅店的窗户前,指着那面光滑的玻璃说,“你看,玻璃镜界的对面就是中古大陆。” 邱沐霖半信半疑地将脸贴近玻璃,等等——他看到了一个与现实迥然不同的地方。 里面是一个中世纪的酒馆。形形色色的,穿着古代服饰的人,吟游诗人在弹奏鲁特琴,几个雇佣兵在桌前讨论着国王的宝剑,脚夫、商人商议着雇佣的价钱,骑士和小姐们谈情说爱…… 简直不可思议!邱沐霖的脸几乎挤在了一起,可是里面的人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安娜,艾伦先生,该进来了。”胖老板打开旅店大门,挂在门上头的铃铛叮当响了响。 奇怪的是,树屋里却只有几个现代服装的人,他们有老有少,一个看起来像是某位知名教授,头顶有些秃;一个看起来像是工人,穿着工人背带裤,还把烟头架在耳朵上;最后一位则是…… “等等…你,你是李,李昂纳多?!”邱沐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眼镜掉了看不清楚,但是揉了揉眼睛,凑近一看—— “你好,请多多指教哟。” 不对,是那天在街上看到的人。 那位酷似李昂纳多的男生此时穿着一件格子衬衫,怀中抱着吉他。 他眼睛微微睁了一下,“在下亚瑟·纳薇,并非李昂纳多爵士。恕我冒犯,我想阁下还未分清现实虚幻。” “好吧,纳薇先生,在下艾伦·邱。”邱沐霖下意识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他还在纳闷着自己怎么知道如何行礼的。 “不用这么客气!这里又不是克德兰宫廷。” 热情的小女孩安娜忽然从后面推了推邱沐霖,“快请坐,大哥哥!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 “等下,一…一家人?!” “是的,这里是共鸣者的避难所,在世界各地的大城市里都有一家圆木树屋。”胖老板端着几杯柠檬汁上来,湿透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都变干了。 “亚瑟,兰登,等会你们去把外面打扫一下。”胖老板又说道,“从今天起,伦敦圆木树屋重新开业。” 旁边的老式电视里播放着夜间的新闻,关于的就是刚刚的追逐战,他心道,帝国组织果然故意把事情扩大化了。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卡兰学院便向帝国正式宣战吧。” ------------ Part.尾声 【第FX499号观测者,伦敦分部记录】 镜湖东北的铁山脉纵横连绵,漆黑的山脊裸露着,山下还是一大片的森林,山上却寸草不生,山顶被冰雪覆盖,恍若钢铁立于绿林与苍云之间。 铁城堡就建造在这,铁山脉最险要的峭壁边缘,只有一条山路能通往这里。 “潘德拉已经死了!你们的领主已经战死西湖望!” 城堡外传来了一声吆喝,骑在具装战马背上的一名爵士在圣堂卫队的簇拥下来到城堡前。 “你们的军阀头目呢?叫他出来,国王陛下命令我接手铁山堡及其周边土地。”爵士瞥了守门的军阀一眼,刻意摆出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俨然就是自己已经成为了新一任的铁山伯爵。 “不好意思,大人。”守门的一个怪人突然挺直了胸膛,不急不缓地说,“我们要亲眼见到少主大人的遗体。” 爵士“啧”了一声,刚刚这个人低着头,现在抬起来看,整个人差不多有一匹马高,背后还背着一把巨大的宝剑,不由得心生忌惮。 “我们有国王签发的证件!”爵士从腰包扯出了一张崭新的土地证明书,上面赫然印着红色的神座鹰纹章。 可那守门的高个子却依旧说道:“铁山军阀只听命于铁山伯爵,就算国王陛下来了都不行。” “你,你算什么东西?!”爵士恼羞成怒,“铮”地拔剑出鞘,“告诉我你这混蛋叫什么,好让我给你在墓碑前刻上名字!” “龙金·海格拉尔,请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他是第一个教会你学会尊重的人。” 这个人长得像个痨病鬼,眼睛几乎是眯着的,但是其高大的身材令他像古代的巨人一样顶天立地。爵士自恃人多,又有国王的圣堂卫队,倒也没有害怕。 龙金从背上取下了那把巨剑,剑的周身镌刻着蝌蚪一样的古贡多莱文,他将面甲拉下,巨剑“砰”地拄在了钢铁一般裸露的地面上。 “你非要和我作对吗?”爵士不知怎的,心里掠过一丝慌乱,“你想造反?” “我在维护铁山的肃穆庄严。” 龙金冷笑一声,突然一个箭步直逼爵士的战马,竟然先行抢攻过来! “喂,喂,喂喂!” 战马被这风驰电掣一样的速度震惊得扬起前蹄,龙金握紧着装片甲的拳头一击打中披着链甲的马腹,几个环扣立刻链环崩坏断裂,马甲开花似地绽开,爵士和战马整个连着人仰马翻! 圣堂卫士们透过面甲,这样可怕的怪力令他们露出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瞪大。 他们握紧战戟和镰钩,可下一刻龙金一剑劈断了武器的躯干。圣堂卫士们将他团团包围,龙金拿着半截战戟甩了甩,一道强劲的大风扫过颜面,圣堂卫队的人竟然一时半会不敢接近。 “可恶。”被打倒的爵士爬了老半天才从战马身下爬出来,“你们不是圣堂卫队吗,居然这么没——” 话还未说完,他感到自己的衣领一紧,龙金死死揪着他,就像对待待宰的羔羊一样一把将其拖了出来! “你想造反吗?!啊……”爵士被撞在了城墙边,震得他差点吐出血来,“救命…啊。” 其余的圣堂卫士哪里还敢靠近,一个个干看着着急,却没有一个胆敢靠近。 龙金一只手掐着爵士的脖子,另一只手的铭文巨剑闪烁着寒光,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要么对着铁山上众多伯爵的英灵道歉,然后滚回克列昂,要么我就把你扔下悬崖喂秃鹰。” 爵士还想拼命挣扎,咬着牙齿挥起了拳头——这当然是徒劳,龙金轻轻一扭,便“喀喇”折断了他的腕骨,疼得爵士撕心裂肺地惨叫。 “龙金,住手!” 城堡里跑出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闻声而至。军阀头目披着黑色斗篷,耷拉着皮鞋,很多黑斗篷的山民跟着他们一起。 难道说,所谓铁山军阀不仅仅只有军队,更相当于是部落这样有全方位组织的存在吗? 龙金松开了手,爵士立刻倒在地上贪婪地喘息,他本无暇考虑到这些。 也难怪国王和首相要迫切将铁山纳入皇室的直接管辖之下了。可惜…… “告诉国王陛下,如果伯爵大人当真死去,那么请归还尸体,我们亦将脱离圣巴利安的治下。”龙金像个实际掌权者一样说道,“我们将享有和其余七大王国一样的权力。” “反了。”爵士不甘心地说道,“你这家伙…去死吧,国王会…杀尽你们这些,野蛮人。” 龙金踩住了他的脑袋。 “龙金!别冲动!”军阀首领一瞪眼,大喊。 可还是他一剑砍了下去。 共鸣中断。 【第FX160号观测者,罗马分部记录】 也许。我主赐予吾的使命,便是在世界濒临邪恶涂炭的时候传递福音,救我主子民于冰火之中。 “我主仁慈!” 教皇福泽六世做完最后的弥撒,踏着金色的台阶走下圣坛。 教堂内的七色玻璃映射出道道光芒,但除此外便是阳光无法照射的黑暗。 光芒中漂浮着尘埃,福泽六世拄着拐杖穿过朦胧暧昧的光,又陷入阴影,即便是世间最神圣的教堂也会有光明无法企及的地方。 黑暗。 “教皇陛下。”圣堂里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回声,红衣主教匆匆穿过光暗,他的脸上阴晴不定,步伐也越来越快,“您真的打算要帮助伊莎贝拉和她儿子逃脱吗?” 教皇没有回答,红衣主教在他面前站定,手指比划着。 “如果您打定主意,请务必尽快行动!路德维希大人很可能会对我们产生防备!” 教皇闭上双眼,圣堂里的七色光芒似乎正逐渐暗淡。他取下了脖子上被项链串起的小册子——那是一本牛皮封面的《圣典》,书籍自己翻了开来,泛黄的页面仿佛有了生命一样,空白处一笔一画地显示出了血红的字迹。 “牧者,因指引迷途的羊羔而存在。世间惟教廷掌握神权与神力,而世间的腐朽堕落与吾辈息息相关。”教皇伸手按在了红衣主教的头顶上,“你害怕吗?” “我等唯独忌惮路德维希一人。这个人非常危险,他唆使国王发动战争,不知究竟有何用意!不过,此人现在并不在王都,我们还有机会。” 不过只是凡人尔,路德维希…… 红衣主教深切地害怕这个人,即便整个大陆只有教廷掌握着古老的咒术,可是这个凡人似乎比所谓的咒术更为恐怖,他的野心,他的阴谋,他的权力。 “这是教廷与世俗罪恶的战争。”教皇猛地睁开了眼睛,乱流席卷过大厅,圣堂的吊灯一盏接一盏燃烧起火光,“一旦失败,整个大陆的危机就要降临了吧。” 【第FX431号观测者,洛杉矶分部记录】 如果说,整个大陆都将热衷于一场战争,那么——作为新兴帝国的瓦兰廷又为什么要保持沉默呢? “看来时机已经成熟了。” 帝国的普罗门大帝在城堡顶楼的隔间里召见了几个身着秘银铠甲的骑士。 他依旧披着白色皇袍,手中横放着一根权杖,他的身后是骑士王普罗门一世的画像,画像上的王者挎着一匹白色独角兽,一面雄狮旗帜在战地中间起舞。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斯图亚特?”普罗门面朝着桌案前的骑士,但却是对身旁的少年总管白鸦说道。 “我们的最大威胁萨尔斯已经发生了叛乱,老苏丹不知下落,护教军自然将鸟兽四散。” 普罗门稍微点了点头,“还有呢?” “圣巴利安正日益陷入与克德兰之间的战争泥潭之中。”白鸦思考,“况且格雷克里特国王架空教廷早已引起了不满,我们如若打着恢复教皇神权的旗号,那么我们势必名正言顺——” 普罗门大帝挥了挥右手,“嗯,差不多了。”他笑着看了看众人,“真正的优势不仅如此。还有三条。” “愿闻其详。” 普罗门大帝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们拥有如此优秀的将军。”他满怀期许地看着台阶下颔首的骑士长。 后者的披风上绣有一匹黑色持弓的半人马,看那名骑士蜡黄却又充满血性刚猛的脸,想必应该是个来自东方的战士。 “这位是来自黑帐王庭的徒里木。听说他一个人杀光了奴隶船上的打手,被可汗的骑兵一路追杀,是我救了他的性命。” 徒里木抬起头,他的头发用红绳绑成好几条辫子,一双眼睛犀利有神,好像时刻渴望着冲上战场。 这就是所谓东方人的战斗意志吗?白鸦沉思。 “给我的斯图亚特看看你的本领吧,徒里木!” 普罗门大帝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这间房间的隔壁就是皇家收藏馆,他不紧不慢推开门,门内呈现出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 皇帝就踏着萨尔斯红毯,穿过装饰狼头、鹿头和熊头的走廊,徒里木惊讶地看着这些藏品,然而他却并没有明显地流露出来。 白鸦察觉到他目光中隐藏着野蛮人对珍宝天生的那种贪婪,徒里木在克制,眼睛却难免放光。 普罗门大帝从武器架上取下一把雪白的象牙弓,然后推开一扇落地窗,阳光刺破幕帘照射到光滑的地面上。 “听说你最擅长的便是弓箭。” “是的。” 无需过多的言语,徒里木自然接过象牙弓,从墙上的牛皮箭筒中抽出一枝锥头箭,走向窗前—— “这……” 徒里木的面前豁然开朗,骑士王城堡下林立着数千杆彩色的骑枪。他们当中的佼佼者,被冠予“暮光裁决”之名的骑士高举独角兽与王冠雄狮旗帜。 从窗外由近及远,白色的,红色的,最后到黑色的,瓦兰廷军队占据了王前大道,从皇宫一直延伸至倒立插入地面的巨剑型纪念碑,周围的百姓都站在一旁的屋檐下看着。 “我的第二个优势便是强大的军队。”普罗门大帝自信地观望着足以称霸整个大陆的庞大骑士军团,“也只有神圣的瓦兰廷帝国才有如此强大的经济实力支配数量惊人的骑士军团。” 白鸦点头继续思考,那么第三个优势呢? 徒里木拉开弓弦,瞳孔缩小放直,在军队中央的临时木台上,一个衣服破烂的圣巴利安人被捆在柱子旁。徒里木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他对准了囚犯的方向。 “这个混蛋企图潜入亚尔戈纳。哼,他以为瓦兰廷是圣巴利安人想来就来的地方吗?” 弓矢尖啸着发射了出去,堪比吟游诗中游侠波德一般超乎寻常的箭术,它像长了眼睛一样直奔圣巴利安人而去。 骑士们的眼睛跟着箭的轨迹移动,连所有人转动脖子去看的动作都是整齐一致的。 圣巴利安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垂下了头,他死了,眼睛却依旧斜斜盯着普罗门的方向。 ——连鼓掌拍手的节奏都是一致的。骑士们就像一群的复制人,还真是可怕。 “不愧是步六孤族的神箭手,这样的箭术,即便在游侠遍地的克德兰也很少有吧。”普罗门故意加重了“克德兰”三个大字,“那么我的第三个优势——” 白鸦不禁屏住呼吸。 皇帝从衣服里拿出了一封印有克德兰神木图案的信件,然后慢慢走到了壁炉的旁边,看着那噼啪跳跃的烈火。 “这第三个优势,是我女儿的信。它,将决定我们最后的胜利。” 信件被扔进了火堆里,火舌一瞬间将它拥抱,普罗门看着书信被炙热燃烧,黑色从中蔓延吞噬一切…… 书信。大女儿。玛格丽特皇后? “传我的命令,我将任命徒里木为‘暮光骑士团’的大团长,孤也将亲自担任元帅,亲自突入镜湖边界!” 皇帝大手一挥,骑士王城堡上响起了激昂的军号,王前大道各大骑士团的团长们一个个左手握紧剑鞘,右手搭上了剑柄,高声呐喊! “链甲骑兵团,拔剑!” “国教骑士团,拔剑!” “皇家骑士团,拔剑!” 徒里木也挥剑出鞘,舞了一圈剑花,最后立定站稳,“暮光骑士团,拔剑。” 普罗门大帝眼睛里仿佛闪过了一道亮光,“最后,以我瓦兰廷皇帝及东泽地、大撒克特群岛国王普罗门六世的名义……” 他将腰间那把骑士王曾经用过的锋利宝剑缓缓抽出,银色之光与日光交相辉映。 “瓦兰廷帝国,拔剑!” 【《列王游戏1傲慢与贪婪》END】 ------------ 序章:金刀玉龙 长风中,一只灰色的猎鹰划过白雪苍茫的乌兰雪山,它高亢地鸣叫着,锐利的目光在如同巨龙横卧的山脊背上寻觅。 猎鹰看到了一支人数不多的马队,队伍里的乌兰族人和南方人牵着四肢短小而彪悍的草原马,艰难地在雪山峭壁上行走。 他们裹着厚厚的战袍,冰冷的弯刀贴在大腿的一侧,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身着华贵裘袍的俊美少年则时不时地抬头看向远方一处山峰环绕的怪异青云。 “就快到了,各位。”少年指着那片青云说道,“传说中的龙云腾空。”云层呈现出了一条苍龙的形状,在雪山之巅,它仿佛张牙舞爪,凝视着的大地。 “王爷,您真的相信玉龙金刀的传说吗?”少年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我原以为你们南方人只相信自己的上苍。” “的确是,但我乃是个例外。”少年说,“得金刀者得天下,这不仅是你们的传说,也是我们的传说。”他看了看身后说话的人,脸上露出了一种极度的自信,“旭烈兀将军,我相信它。得到了金刀,我就能回到皇土,而且我必将血刃那个奸贼,夺回属于我的皇位,为父皇报仇雪恨!” 那个叫做旭烈兀的乌兰族将军轻轻笑了,由于风的缘故,年轻王爷并未发觉。旭烈兀牵着马走到王爷身旁,沙哑地说道:“玉龙必会决出真龙。” 冥冥之中,环绕山峰的龙云似乎动了起来,腾然而跃,狂风吹卷过旭烈兀的脸庞,夹带着冰碴落到他的虬髯大胡之上。 “的确,我便是真龙。”王爷说道。 # 他们终于登上了雪顶,在众人面前,龙云仿佛张开了能够吞下整个山顶的巨口,迎着所有人扑面而来,它的獠牙像是冰柱,龙须如同长蛇,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虚无缥缈的云彩,但是玉龙形状的青云依然如同活物震慑人心。 “至今已逾数千载,玉龙当再降于世!”王爷迎着龙云张开了双臂,风雪一瞬间灌满了他的裘袍,他高声呼喊,“请将金刀赐予我东皇胤,助我战胜奸贼,君临天下!” 山顶的龙云又一次动了起来,它的利爪指向了一块黑色如铁的巨石。东皇胤大喜过望,不顾脚下积雪颇深,硬是朝着巨石快步而去。 只要得到了金刀,就将一统天下,东皇胤越想越激动,眼见那块巨石慢慢明晰了起来,光滑的石面上画满了先民留下的图案。 奔腾的战马,撕咬活人的野狼,从海底浮现的八爪章鱼,以及大如魔山的玉龙……就像是远古的预言展现在人们面前。 ——生灵涂炭。 一把闪耀着璀璨光芒的金色弯刀倒插嵌入石块,不沾染一点白雪,刀身光可鉴人。 旭烈兀微微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悄悄朝着王爷的身后走去,几名乌兰族牧民相视而望,仍旧站在了原地,手指不自觉握住了腰间的短刀。 “太好了,这就是传说中玉龙龙爪化成的金刀么?”王爷一脚踩上了石块,这简直是上苍要令他成为天子,他觉得一切好运都来得太突然了。 二十多年前,他的皇叔东皇越密谋毒害了他的父皇,以太子年幼为由摄政,最后竟将其取而代之,把他送到了乌兰郡这个不毛之地当乞丐郡王。 也亏了老天有眼,指引他找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宝具…… “且慢,王爷。”东皇胤又听到了旭烈兀的声音,“你真的觉得你是真龙吗?” 东皇胤一瞬间僵住了,“你在说什么?” “玉龙是我们乌兰人的祖先,而不是你们东皇的。”旭烈兀冷笑,天上的龙云似乎在看着他们,“你们的龙,是虫和羊,我们的龙,是狼与虎。” 东皇胤睁大了眼睛,突然感到腹部一凉,旭烈兀一刀插进了王爷的腹部,血液瞬间染红了霜雪,剧烈的疼痛随即而至! “你……该死的……胡人……” 旭烈兀狞笑着将刀拔了出来,“我指引你来这只是让你见证真龙的现身。”旭烈兀说完便一脚踩在王爷的背上,再用力一压,把他狠狠踢下了悬崖,“永别了,未来的小皇帝。” “王爷!”几名东皇侍卫大吃一惊,慌忙拔出佩剑,可在下一刻,早有准备的乌兰族人纷纷横刀出鞘,以迅雷之势切断了侍卫们的喉咙,血花溅射,他们当场栽倒在了雪地当中。 “还有人想站在死去的王爷一边吗?”旭烈兀犀利的目光扫过剩下的东皇侍卫,乌兰族人手中的弓箭和弯刀都已经对准了他们的身体,“我们乌兰人如今只是顺应长生天之意,建立我们自己的国度,任何忤逆天意者,死!” 旭烈兀目光与侍卫们接触的一刹那,一个接一个的人丢下了武器。无人反抗。 “金刀可汗!金刀可汗!”乌兰人开始跟着附和,用弯刀敲打着盾牌或地面,“打倒南方人,乌兰汗国万岁!” 旭烈兀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中将手伸向了石中的金刀,“长生天佑我乌兰汗国,我将踏平东皇和四大郡国,横扫西域大漠,让乌兰人令世界颤抖!”他双手发力将金刀拔出巨石,解放而迸发的万道金光刺眼夺目。 龙云中雷电闪现,虎啸龙吟之声响彻天空,它仿佛在咆哮着,最后云解消散。 “金刀可汗!金刀可汗!” 旭烈兀举刀直指向琉璃寒空,他的脸上写满了只有君王才拥有的喜悦。那些投降的东皇侍卫当中有人甚至已经跟着高呼“可汗万岁”,只有一个长相敦厚的人一言不发,还咬牙切齿地看着旭烈兀。 “停下。”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旭烈兀信步走向那个不出声的侍卫,所有的目光都跟随他的脚步而去,“你为什么不出声?”他问道。 那个侍卫抬起头,看着旭烈兀大山似地站在他面前,大声说道:“因为你杀了我主子!” “哦。”旭烈兀用金刀轻轻搭在了那人的下巴上,寒意一瞬间沿着刀身窜进了他的四肢百骸,“你叫什么名字?” “大东皇帝国边塞散骑左青云!”侍卫大义凛然地告诉他。 “不过是兵卒而已。”旭烈兀放下刀,“不过我欣赏你,暂且留着你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做好当阶下囚的准备吧。” 左青云听罢握紧了拳头,怒目而视,其他人见状纷纷将武器指向了他的各个要害。 “放他走。”旭烈兀挥手命令道,“再给他一匹好马,让他安全离开乌兰。”旭烈兀又笑了笑,“我要让他活着见证乌兰玉龙如何吞噬腐朽的东皇蟠龙。” ------------ 第一章 现世:桃花源记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 白雨生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头顶还是一片火焰燃烧般的晚霞。 这是他第七次来到武陵张家界这个地方了。自从好几年前来到这里开始,他常常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成为了另一个人,去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有一个屋舍俨然的村子,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般的水道可以前往那里…… 白雨生在那里看到了一片粉红的桃花林,花瓣散落在清澈的水面上,田野间的阡陌小道狭窄而幽深。 他想弄明白这个地方究竟是否存在。另外一点便是,白雨生最好的朋友兼户外探险搭档杨晨便是因为武陵失踪的。 确切的说,是武陵的桃花源吧。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晚上,杨晨从武陵旅行回来后整个人都变得神经质起来。当时他告诉白雨生,他在躲避几个外国人,想在这里呆上几天。 “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因为,桃花源……桃花源……” “什么?” “就是桃花源!” 白雨生始终不明白这“桃花源”是什么意思。杨晨也变得越来越奇怪,成天胡言乱语,有的时候还半夜梦游,跑到阳台对着什么方向说话,就像是有什么人站在那儿一样。 “老杨!” 他惊恐地大喊了一声,中了邪似的杨晨终于僵硬地转过了脑袋。杨晨的脖颈间有一道暴突的青筋,如同蚯蚓一般膨胀伸缩着。 “我要去桃花源……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杨晨的眼睛里流出了猩红的血,瞳孔收缩成了爬虫类的“I”字,“那些人来了。” “什么那些人?!” 杨晨突然踏上阳台的护栏,白雨生大吃一惊,再也不顾什么,疾步冲上前,左手猛地抓住他的衣袖,右手握紧栏杆。 “你在做什么傻事啊!”白雨生吼道,“有什么不可以好好说的吗?是不是你惹上了黑……” ——咔嚓!衣袖断裂开来,白雨生睁大了眼睛,杨晨就像断线的木偶,摔下了九层高的公寓楼。 白雨生扑通地坐到了地上,“怎么会……”他喃喃自语,“老杨。掉下去了?” 手上的半截衣袖里残留着桃花的香味,若有若无,不知怎么的,白雨生感觉自己的后脊凉了一截。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整个暮色中的公寓楼都亮起了灯,一些住户翘首看着。可是警察和医生们并没有发现杨晨的尸体。 地上只有一摊血迹,拖得很长很长,就像蘸上红色墨水的毛笔有力地划下了一撇,但到了灌木丛里,它便消失了。 消失了?!从九楼摔下完全不可能活着。人们始终没有找到杨晨的尸体。 几年后,白雨生收到了杨晨的来信。 上面只有几个字。我在桃花源等你。 还有。提防,帝国,以及外国人。 # 他还活着,至少白雨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事情和所谓的桃花源有关。 会是武陵吗?他收拾装备,前往那个著名的景区,武陵张家界。 我在桃花源等你。 那年的事情始终给白雨生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他常常梦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可那既非桃花源,也非武陵张家界。 他总觉得杨晨会不会化成了厉鬼,写下这封信。不,他还活着,不,他死了,他活着…… 一切的答案都在桃花源里。信封里除了那几个字以外,还有一张地图,在某个天门水道的位置上被红笔打上了一个圈号。 按照地图走。——缘溪行,忘路之远近。这是第七次来到这里。 两座几乎挨在一起的青山之间有一条狭隘的水道,白雨生亲自划船溪行。头顶的两座大山如同支撑天际的石柱高高耸立。 渐渐的,周围的雾气多了起来,两岸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几棵若隐若现的桃树,粉红的花瓣纷纷扬扬,雾气里隐藏着粉色的云,溪水也被渲染成粉色。 桃花源真的存在?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白雨生不禁裹紧了衣服,极致而妖异的美,还有一丝凉意,令人窒息。他还听到了某种低语,朦胧的水面上,还有其他人的影子,他们说着奇怪的话,听不清楚,但不是中文。 “谁呢?”低语仍在继续,白雨生的意识模糊了起来,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看见他。 不行了。眼皮越来越重。白雨生勉强将船划到岸边,他扶着桃树,跌跌撞撞。怎么回事呢?他几次险些跌倒。 他的面前好像出现了几座古老的房屋,就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有菜地,有酒旗,有小桥和古井…… 只不过,这里安静得可怕,什么人也没有,连乡下常有的猪牛犬雉之声都不曾传来。 几盏白色的灯笼在几间屋子的门前轻轻摇动,冷清得叫人一阵寒颤。 人,都去哪了? 迷雾里出现了几个人的影子,他们仿佛站在水中,矗立而望此。白雨生忽然感觉越来越晕眩,那些人好像发现了他,朝着他走来。 然后…… 然后似乎是晕过去了,白雨生又做了那个怪梦,醒来的时候,头顶的云层在燃烧,夕阳缓慢沉没。 # “你醒了?” 白雨生突然一个激灵,发现自己被人捆住了双手双脚。几个人站在他的面前,穿着奇怪的服装,一个人手中还有刀子,而跟他说话的人却是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 白雨生倒抽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日本人腰间悬挂着两把武士配刀,他的身后还有几个人,一个金发的白人戴着单片眼镜,穿着白色的宫廷燕尾礼服,另外的几个人则像是乔装打扮的佣兵,看样子应该是亚洲某国的人。 “喂,我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日本人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问道。 “我……在找一个朋友。” “哦。”日本人凑近地上的白雨生,“唰”地拔出一把短小锋利的肋差,“你的朋友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我……”白雨生的下巴碰到了冰冷的利刃,只要深入几分就得切断喉管,真见鬼,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他咬牙说着:“我,不,知,道。”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 日本人听后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不相信。” 肋差仿佛自己动了似地飞快滑过指尖,刃口倒转,那几个佣兵一个个撩起袖子,不由分说就用力抓住了白雨生的手腕,把他拽到一棵桃花树下,狠狠一按,把他压倒在树下。 “你们要干什么?!”白雨生颤抖地问道,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完全没有机会反抗,但依旧徒劳地踢蹬着腿。 “检测一下他与中古世界的共鸣程度。”日本人命令道。 “好的,将军!” 佣兵强制给白雨生手腕上套上了一个仪器,机械的液晶屏幕上浮现出了一串数字和英文。 “正在检测。” “数值波动很大,很不稳定。” 仪器里传来电流的声音,白雨生感觉自己的额头烫得厉害,心脏加速得越来越快。 “平均数值还是很低呢。”那个穿礼服的白人说道,“可惜了,终究是不稳定的共鸣率。” 白雨生的眼前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幻影。那些古老的飞檐建筑在昏黄中剩下残影,一座冰封的长城穿过辽阔冰原……闭上眼睛,出现,睁开眼睛,消失,再闭上双眼……之后,飞雪落上肩头的冰冷感觉也异常真实,睁开眼睛,它变成了桃花瓣,闭上眼睛,它又是雪花。 那个世界,桃花源背后的世界? ——扑通,扑通。剧烈的心跳。 仪器终止之时,那些人走了,但白雨生依旧两眼模糊,很疲惫,那些人化成了古老村镇里的阴影。不仅如此,他还听到了有很多人说话的声音,一条古街,很多影子在行走。 这好像百鬼夜行里的逢魔刻,黄昏下,不知名的东西会出现,会看到本不存在之事物。 然后——无数的画面扑面而来,无数的信息涌入大脑,这里是…… ------------ 第二章 异世:监察御史 深冬,飞雪漫道,燕霜镇上的房屋落满了厚厚的积雪,高高翘起的飞檐下结上了几根透明如剑的冰柱。 路边卖饼子的小摊上冒着热气,一些冻得发抖的人还抱着烫红薯走在街道上。 在镇子的大门前,监察御使白月歌骑着枣红的猎马慢悠悠地行过寂寥的街道。他戴着一顶斗笠,面容深深隐藏在了阴影中,黑色的长衣下摆颓然披在马背上毫无起伏。 没有任何官员迎接白月歌的到来,看门的四名士卒也只是草草看了他出示的通行证,只道他是某个要到乌兰郡去贸易的普通客商而已。 白月歌背着一个像是卖药郎中用的药箱,一些恰好看到他的人误把他当成了江湖郎中,家中有病患的人围到他的马前,恳求他能给些药材,而白月歌也真的从箱子里拿出了几味药来。 “让一下,让一下了啊!”一辆押解囚犯的马车从远处驶了过来,轮子在粗糙的路面上咣咣作响,溅起一层雪浪,“闲杂人等让一下!”吆喝的骑兵身后有许多手持红缨枪的官兵跟随着。 大家都跟着回避了开来,白月歌却只调转马头,望了望那囚车上的罪犯。 “看什么看啊,死卖药的。”骑兵挥舞着马鞭冲白月歌大吼,“还不快让路?小心老子抽你啊!” 囚车上的人还穿着兵士的黑色甲胄,他看了白月歌一眼,随后又低下了头叹息,呼出一缕白气。 “嗯。”白月歌下马站到了一旁,在押解人马行过他面前的时候,白月歌再次牵起马悄悄跟了过去。 “让一下了!”这样的声音再次回荡,它打破了寂静,相反的,更多的人走出了屋子一探究竟。 “踏们干甚么呢这是?”周围一些来自西域和东岛日诏的外国人操着别扭的当地方言询问。 “处死擅自越过郡国界限的边塞散骑。”白月歌行过他们身旁的时候回答了他们的疑问,但外国人正欲深究的时候,他又已经走远了。 在东皇帝国,边塞散骑要终生留在镇守的郡国境内,如若没有上层的批准,擅自越界回到皇土界限者,皆可定为死罪。 队伍到了镇上的菜市口,早已架设好的刑台森然屹立在中央,旁边摆上了四个火盆,不远处的一张太师椅上坐着身着红色官服,头戴乌纱帽的燕霜县令。 “带犯人左青云!”随侍县令的主簿高唱道,骑兵军官下马解开牢笼,把那名叫“左青云”的散骑给带了出来,押到了刑台上。 “左青云,你擅自背离郡王,逃回关内皇土,你可知罪啊?”县令捏着老鼠一样的胡须,装腔作势地说道,“身为边塞散骑,这可是死罪哦。” 左青云咬紧双唇,努力抬头看着台下,有越来越多的人凑热闹似的堆了过来。 这座城镇平日里冷冷清清,一到处决犯人就变得热闹了起来,好奇的人七嘴八舌,一些妇人拉着幼童快步离开,游手好闲者就当看戏班子表演似地蹲着嗑瓜子。 左青云终于沉住气说道:“我冒死回来是为了汇报紧急要事的!” “要事?” 骑兵军官立即走到了县令面前,“犯人在被抓到时一直在说乌兰族反了,郡王被谋害了。” “哦,这就是你逃跑的理由?”县令听罢不以为然,“你应该协助乌兰的经略使镇压反叛,等候皇上安排。” 左青云一听急了,“可是……” “郡王允许你回来了吗?”县令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经略使,镇北督军等诸位大人准许你回来了吗?” 左青云一时间哑口无言,最后默默道了声“没有”。 “所以犯法就是犯法,本官绝不姑息。”县令笑了笑,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如果认错态度诚恳,愿意付出点代价,也是可以从轻发落的。” 言下之意,这还是要收钱了,左青云不禁暗骂,这他娘的狗官,这下皇土百姓都要因他而遭受磨难! “我没有钱,大人,我死可以,但乌兰反叛一事必须要告诉皇上,必须要告诉皇上啊!”他大喊着,镣铐跟着当啷作响,可下一刻,县令却向台下的刽子手做了个手势。 “那很遗憾了。” 此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白月歌不紧不慢地穿过人流,他将右手搭在了“药箱”的下方,悄然靠近刑台。 在离左青云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县令高声说道:“午时已到!” 一枚写着“斩”字的木牌被扔了出去,肌肉发达的刽子手早已走到了左青云的身后,后者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刽子手将锋利的斩首大刀举过头顶。 千钧一发之际,白月歌从箱子暗格中取出了一个白瓶。沾有凝固血渍的斩首大刀沉重地落了下来,在半空留下一道暗红的残影。白瓶与此同时从白月歌手中飞掷而出,穿过火盆上窜起的火舌,瓶身带着火焰飞上高台! “这……这是什么?!”刽子手的斩首大刀距离脖子只有毫厘只差的时候,白瓶撞上刀身,一股强大的气劲竟硬生生将大刀弹了开来,刀柄几欲脱手而出。 下一瞬白瓶击成了粉碎,在众人的惊呼中,瓶内溅射出无数明亮的火星,就犹如一朵雪夜中的红莲傲然绽放! “怎么回事!”县令一拍椅子站了起来,刽子手向后跌倒,险些摔下刑台,一众官兵立刻抄起了刀枪,“谁!快出来啊!” 左青云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的脑袋还安安稳稳挂在脖子上,面前的围观百姓吓得四处逃窜,官兵们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他们平静,尖叫声此起彼伏,菜市场终于有了菜市场该有的样子。 “反了,反了,这他娘都反了!”县令在骑兵军官掩护下仓皇退到了后方。 而在混乱的人群中,有一个黑衣戴斗笠的人却不退反进,朝着县令的方向不紧不慢走了过去。 “那个人!”县令发现了白月歌,他隐隐约约觉得此人非同寻常,他当即冲着周边的人大喊,“肯定是那个人,擒住他,快快快,妈的丢脸大了!” 白月歌伸手顶起了斗笠,围在脖子上的黑色丝巾与斗篷猎猎而起。他正欲开口说话,骑兵军官突然拔剑而出,剑锋迎着白月歌的胸口直刺而去。 “大胆狂徒!”骑兵军官步步紧逼,招招攻向要害,“你奶奶的活腻了!” “对我动手你们会后悔的。”白月歌忽然将斗篷扬起,利剑穿过了布料,斗篷如同乌云笼罩在了骑兵军官的头顶。 “等等,这!” 斗篷收紧卷住了他的脑袋,令他几乎窒息断气,在视野黑暗之前,他看到了白月歌腰间悬挂的一枚刻着饕餮图案的铜制令牌。 ——扑通!骑兵军官栽倒在了雪地中,手中的长剑已经被白月歌反夺在手。 县令这下吓得不轻,一屁股坐到了冰冷的台阶上,声音颤抖:“你是何许人也……到底想……想怎样?” 官兵们一个个望着彼此,一个人也不敢阻拦,任凭白月歌走到了县令的面前,不冷不热地盯了县令一眼,县令身旁的主簿早已吓得跑了不见踪影。 “这样怎么镇守边关?”白月歌终于开口了,“果然我微服私访能看出更多的问题。”他脱下斗笠,丢在了瑟瑟发抖的县令身旁,“早说你们会后悔的,我会如实上报朝廷。”一枚令牌被亮了出来,上面的饕餮仿佛张开獠牙准备猎食,刻画得栩栩如生。 县令脸色顿时铁青,再也没力气站起来了,他终于明白了,吞吞吐吐地冒出了一句:“监察……影刀侍……” ------------ 第三章 异世:萨满老妇 燕霜镇远离闹市的地区有一座四方小院,院子的大门上挂着“县衙”的牌匾,两个写着字的白色灯笼晃悠悠地悬在一旁,这大概是镇上唯一有灯笼的地方。 “请,监察使大人!”县令此刻恭恭敬敬地在一旁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面对白月歌,“这里寒酸了些,比不得京师的四合院,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态度还真是转变得有够快的,白月歌心想,刚刚还想着怎么抓他,神气活现的,现在就开始变恭敬了,连被抓的犯人左青云都被一并请进了县衙了,一路上道歉的声音也没停过。 到了中堂,几名仆役早就提前跑回衙门泡好了茶水,紫砂的茶具摆放在楠木桌上,清香若有若无地穿过悬挂山水画的厅堂,绕过院内依旧盛开的梅树,吹过两口屋檐下盛满水的大缸,一直送到了众人的鼻尖。 整体环境非常雅致,风水和艺术上面面俱到,但是这和县令本人完全形成了鲜明对比,估计这格局也是前任县令布置的,跟现在这家伙沾不上半点边。 “还不快把院里的雪扫干净!”县令装腔作势地呵斥那些丫鬟,还让下人跑去把自己的夫人给叫出来,“快点,快点,监察使大人要是有任何不满我要你们好看!” 所有人匆匆忙忙,就像是过节一样跑厅过堂。 “大人,请入座!”县令亲自倒上一杯茶,递到了白月歌面前,还给左青云沏上了一杯,“这位兵哥,之前是本官错怪你啦,都是误会,嘿,误会……” 左青云把头一歪,皱着眉头喝下了这杯茶,如果这狗官去戏班子表演,绝对会火遍关内的。 “你叫左青云对吗?”白月歌突然问道。 “我吗……呃,对。” “把你看到的告诉我。” 左青云知道这些事情听起来可能有些玄乎,但他还是一五一十告诉了白月歌,从乌兰郡王东皇胤被旭烈兀推下悬崖,到旭烈兀自称大汗,唯独略过了郡王意图造反的部分。 思考问题向来敏锐的白月歌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郡王和旭烈兀为何要去山顶?” “这个……”左青云支吾,“好像是看到了什么龙云腾空……” “龙云腾空?” 正待白月歌继续追问的时候,两人听到内院里传来了一阵拐杖落地,富有节奏的声响。 两人同时回头一看,一位满脸皱纹,身形有些佝偻的老妇人拄着栓有铃铛和牛尾的拐杖,在另一位年轻女子的搀扶下缓缓踱出来。 “那是玉龙和金刀重现人间的征兆。”老妇人深邃的眼睛看向了在座的人,奇怪的是,她的耳朵上坠着骨链,脖子上挂着龙型的玉佩,就像一位草原上的萨满巫祝,全身都散发着一种神秘乃至诡异的原始气息。 不会是县令的老婆吧,可这也太老了吧,左青云心中忍不住想道。 县令面露尴尬之色,就像嚼了黄连一样,光看他扭曲的脸都知道,他一定想挖地洞把自己或老太给埋了。 “我的妈呀,你咋把她请出来了?”县令一拍脑袋,跑到年轻女子身旁,“快快,把老太给扶进去!” “是她执意要出来的。”女子委屈地回答,想必她才是县令的夫人吧,左青云苦笑。 “她想出你就出啊?快回去,回去!”县令一边斥责老婆,一边对白月歌堆笑,“大人,我家内人和老娘不懂礼数,您别生气……我这就让她们走。” “慢着,老人家既然出来了,回去也不方便。”白月歌将茶一饮而尽。 妈的,县令心里暗骂,但愿这老家伙别说错话,不然自己官位难保。 “对了。”左青云忽然冒失地问了一句,“老人家怎么打扮得像个……乌兰人?” “对对!”县令急忙回答,“我娘确实是乌兰人,她不懂什么礼数,我这就撵她走……” “停!”白月歌站了起来,“想必令堂执意出来是有要事要说吧?” “这个……” 老太突然咳嗽了几声,她甩开县令夫人的手,固执地朝着白月歌走来,手中的铃铛叮叮当当地作响。 她浑浊的眼睛盯着白月歌,说道:“嘿,乌兰的真神已经苏醒。它要寻找遗落的金刀。”她的腔调听起来就像是在唱北方跳大神的人一样。 四周一下子沉默了,左青云看着白月歌和老太,县令和他的夫人,每个人都没说话。 老太拄着拐杖继续走下台阶,她神神叨叨地说着一串听不懂的乌兰语言,风铃摇来晃去,仿佛有一阵阴冷的风穿过大堂,时而呼啸,时而呢喃,如同是来自远方关外的古老低语一般令人浑身不自然。 “古老的神明在长生天下苏醒。”老太忽然回头看着众人,“古老民族的图腾在低声呼唤。”她将骨坠扯下,鲜血淌过耳垂,“这是我对龙云的占卜结果,你们会来这里,命中注定,真龙的苏醒,命中注定,万物的涂炭,命中注定。” 县令终于回过了神来,“完了。又发作了……”他转而对着妻子低声骂道,“不是叫你偷偷扔了老太的那些兽骨和人偶吗?” “我不知道啊,已经扔了的!”县长夫人泪汪汪地看着他,一脸的委屈。 白月歌感觉这些事情有些蹊跷,他想让老太入座,可是她硬是要站着。 “外族人,有些事情是长生天的旨意,有些事情事在人为。” 他点点头,又追问:“金刀和玉龙是什么?” “信仰。”老太拐杖一震,铃铛发出凌乱的声响,“玉龙是乌兰人的祖先。它在北境天池中孕育了乌兰族人,它就是长生天的化身。”她的语气愈发凌厉,“它死后,利爪化为了八把金刀,得其一把,便能统御一方,八把得之,天下归一而真龙降世也。” 您快别说了吧,县令的脸快都绿了,心里骂个不停,觉得这脸丢大了,他默默拉着自己夫人的衣袖,道了声“完了啊”,说这种话不被杀头才怪,皇上一把金刀都没有,那意思就是皇上不是真龙了…… “明白了。”白月歌依旧不动声色地说,“我们会重视。” 老太满意地点点头,拄着拐杖准备回房,县令激动地差点拥抱妻子,总算是肯走了! “还有一件事。”老太又缓慢转过身来,“真龙降世,可别站错了队伍。” ------------ 东方列王预告试读 ------------ 第四章 异世:鬼面戏班 燕霜镇一直被称为塞北重镇,它坐落于临雪河畔的两条支流之间,东北临近巍峨的雪山,其余都是一片广袤的草原,有许许多多的乌兰部落和其他游牧民族的毡帐星罗似的散落于此。 白月歌此行的目的便是来替皇上视察此地,也不知道为什么历代东皇帝国皇帝都十分重视这里,每年都必须监察一次,并且重兵把守。 只是,这一年白月歌来的时候,镇上的兵士已经少了不少,也许是因为近年来东洋列岛的浪人劫掠日益猖獗,许多北方的军队都被调去驻守海上长城去了。 “我会上报朝廷。”白月歌对左青云说道,他们即将在燕霜镇的南门分道扬镳,“的确,朝廷把浪人的威胁看得太重,忽略了离京师最近的乌兰诸部,如果乌兰人反叛,后果不堪设想。” 左青云抱拳,“有劳白大人了,我也要替死去的郡王感谢您。”他内心的确是十分感激这位监察使的,但是郡王反叛一事他终究还是不能说出口。 南门有一处集市,这个地方聚集有许多贩卖饰品和丝织的商贩,同时也有不少奇奇怪怪的外族人聚集于此。 一位披着白色方巾的西域“沙之国”人牵着骆驼,不远万里至此购买丝绸茶叶。他的仆从肤色黝黑,背着一把巴郎胡琴,在主人的摊位旁自弹自唱,吸引过客,眼睛还时不时地东张西望。 但是这些外族人当中,更令白月歌注意的是一伙正在街边表演的杂技戏班,那些人都戴着一副牛鬼蛇神一类的怪异面具,穿着乌兰族人的游牧棉袍。 他们咿咿呀呀地怪叫着,一个青铜面具的人嘴巴里竟然喷出了一长串赤色明亮的火焰,另外一个紫红面具像是神婆的人摇着铃铛跳舞。 周围的人纷纷拍手喝彩,铜板落地的声音叮叮当当,身材矮小,红色面具上画着笑面鬼的侏儒在这些人的裤裆下钻来钻去,笑嘻嘻捡着铜板,引得人们一阵发笑。 “怎么,白大人?”白月歌停下了脚步,左青云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他专注地观察着那些表演杂技的乌兰人。 左青云继续说道:“他们是表演乌兰杂戏的,您在关内可能没有见过,在这塞上城镇我们经常见的,连关内的人都会表演,大家都很喜欢。” 白月歌“嗯”了一声,眼睛却仍然盯着那众胡人戏班,他们的人当中有一位皮肤白皙若脂的女子,她戴着裘皮帽,鬓前黑发扎成数条如同柳絮的发辫,脑后的长发瀑布一样垂下,她的脸上是一副遮住半张脸的白狐面具。 白月歌关注的是她外袍下无意露出的一截像是匕首的物体,那东西形似兽骨,却尖锐异常,尽管那女子刻意隐藏,但在她舞蹈的时候,还是被他发现了。 一个戏班子的人为什么会带这样的武器?白月歌皱起了眉头。 “你到底在看什么?”左青云忍不住又问了。 “我对这戏感兴趣。”那个白狐女子似乎也发觉到白月歌在看她,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你先走吧,回家或者回乌兰郡协助经略。” “呃……?” 左青云心里纳闷,但见到他专心致志的样子还是不打算去打搅,只道了声“有缘再会”,便离市而去。 “可真是不简单。”白月歌在附近的酒家坐下了,要上一壶酒,静静等候着这批戏班子表演结束。 这些人的表演把式看起来简单,实则需要非常厉害扎实的基本功。 例如那侏儒窜过众人之间时快速异常,不曾撞到一人一物,所到之处,地上不留一分一子。而那喷火的人若非气力惊人,他完全不可能将火焰喷成火柱…… 这些根本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一个小小的城镇,竟然隐藏如此多的高手,果真卧虎藏龙也! # 直到傍晚时分,日落西山,天色已有些淡暮黄昏,南门市集的行人逐渐散去了。 那戏班的人才用着带有乌兰口音的当地方言向众人致谢,准备收拾走人。 也是时候该行动了。 “嘿,这位客官,我们准备打烊了,那个……” 不待肥胖的酒肆老板说完,白月歌直接放了一两银子在桌上,离席而去,“不用找了。” 那些戏班的人果真行踪诡异,他们起初还一起离去,后来在几条无人的巷道分散而行,白月歌隐藏在墙后,他暂时认定了那个携带武器的白狐女子,悄然跟随而去。 道路越来越暗,两侧的房屋从零星亮着灯光到现在几乎漆黑一片,本来还能听到的狗吠声也逐渐微弱。 白月歌不确定这么跟随是否安全,但他还是对自己的身手有一定的自信。 可意想不到的是,就在那白狐女闪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她忽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白月歌看到那拐角的后面是一片老房子,一座只剩下墙垣断裂的宅院和老庙静默地屹立在暮色中,没有半点人影存在。 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他心道。 想到这,白月歌反而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他深吸一口凉气,站在了断墙下,月光隐没在了云层之中。 “我在等你们。”白月歌说道。 宅院后,巷道里,屋顶上,老庙中,陆陆续续走出了四个人,他们戴着面具,如同墓地里的邪鬼一般沉默不语,这其中也包括了那名白狐面具的女子。 “看来,有人对我们的戏很感兴趣。”女子冷笑道,声音低沉而极具野性,“想必你也一定了解我们的戏吧!” “愿闻其详。”白月歌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这些人。 女子和其他“邪鬼”一同朝着白月歌缓慢靠近,“其实呢,在乌兰草原上,我们这类戏叫鬼活剧。”她将修长的手轻轻靠近了腰间,“是为即将天葬的死者表演的,而我们这些人,被叫做‘鬼戏班’。” 白月歌发觉到,其余众鬼也跟着做出了怪异的举动,侏儒四肢匍匐在地上,青铜面具的男人拿出了一瓶烧酒,老妇举起了一串铃铛。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一般情况下,我们鬼活剧会有鬼女、鬼童、鬼汉和鬼婆等角色,他们的任务是送死者最后一程……”女子笑了笑,手指握紧了腰间那把骨头形状的匕首,“所以,我们表演给那些南方人看,就是为了提前帮他们送终。” 黑暗中传来了“嘶嘶”的怪响,令人头皮一阵发麻,女子或者说鬼女扬起了下巴,将骨刀从腰间猛然抽出!它连着一长串的白骨,鬼女扯下骨链的同时,层层叠叠的下摆如同绽开的牡丹一般怒放为长裙。 “而你,将是他们当中的第一个,参与鬼活剧的欣赏者。” ------------ 第五章 异世:乌兰帝师 北方草原上夜色沉沉,关外阵阵的马蹄声盖过风声,十几匹战马踏碎冰河,越过乌兰山口霜冻的河流。 为首的一名探马赤军在眺望着远方雪坡下阑珊的灯火,随后的几名探马纷纷举火把跟上。而又在这些探马的身后还有着一名披着斗篷的怪人,那个人隐藏在阴影之下,无法看清其面容。 “前面就是燕霜镇了,大人。”探马头目用乌兰语对着怪人说道,“似乎镇外郊野没有什么军队镇守的迹象。” 那位大人微微挥了挥手,意思是让他再看仔细一些。头目不解,这漆黑的草原上明明没有什么人在,但他显然不敢违逆这位大人的意思。 “走,几个人跟我下去看看。”他吆喝道,拽紧缰绳,策马奔下雪坡,几骑人马的火把如同雪夜中的野火穿行过广袤的原野。 他们下到坡下的时候,头目忽然看到了稀稀落落的几顶帐篷。帐外插着木桩,几匹带着斑点的骏马拴在木桩旁低低地喷着鼻息。 “停下,都安静。”头目示意众人,“有南方人。”大人果真虑事周全,他心道,“所有人下马,准备武器。” 探马们将马刀缓缓拔出刀鞘,一些人则拈弓搭箭无声跟随在后。 这时,他们听到有人在低声唱着歌,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戒。在一块裸露的岩石旁,一位披着三千营的褐色鳞片铠甲的东皇士兵坐在草地上,两眼呆呆地望着头顶落下的雪点。 “愁心予……何时以南归?”他咕咚咕咚一壶酒下肚,颓废地拍着大腿打节拍。 是一个想家的南方人,头目心道。他见过很多很多这样的南方人,他也曾是一名番营边塞散骑的成员,见过不少驻守乌兰郡的南方同僚偷偷抽泣。 散骑们很多都是穷人,流放者,鲜有自愿加入的人,尽管散骑往往得到当地人们的尊重,但他们却无时无刻不想念着自己远方的故乡。 “很遗憾。”头目叹息着说道,“悄悄地,利索些。”他指挥身后的探马,他们搭起弓箭,“为了乌兰,为了大义。” 锥头箭矢离弦,探马们听到了箭头入肉的撕裂暗响,头目闭着眼咬牙下达了命令:“把他们都解决掉。” 探马们摸黑潜入营帐,如同是夜中的雪狼,悄然无息地接近猎物,他们以刀为爪,接近熟睡的士兵。 然后毫无犹豫地一击切开他们的喉咙,鲜血涌了出来,他们在睡梦中死去。 “谁在那,是老高吗……?” 头目身后传来了带着醉意的说话声,他不待思考当即反手拉弓一箭射穿了他的心脏,那人就这么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都解决了。” 头目点点头,“把他们的盔甲剥下,尸体埋到雪堆里藏着。” 他又四处观望,在距离燕霜镇不远的高地上还孤零零矗立着两三座木质的瞭望塔。 大人的谨慎是正确的,这里仍然有不少的岗哨。 燕霜镇是塞北长城的一部分,到了坡下的时候,被风雪朦胧的长城轮廓终于显现了出来,镇子的城墙与长城的壁面相连,卧龙一样的墙体在冰霜中若隐若现,好几座烽火台被冻结了一般呈现出淡淡的冰蓝色,它绵延直到雪原的尽头,仿佛无边无际。 它屹立在边塞已经有了上千年。头目曾听那些南方人说,古时候,帝国边境外曾有一种叫做“年”的恶兽,它的体型庞大如龙象,巨牙能咬碎生吞活人。 上古曾有数千勇士到塞外猎杀年兽,结果无一人得归,于是人们修建了长城抵御凶兽。每当过年的时候,边塞的人们都会将长城重新修缮,即便后来年兽消失了,这个习俗也得以在当地继续流传。 所以,南方人才以为关外的乌兰人是年兽的混血种吧,头目吐了口唾沫,真是愚蠢懦弱的南方人,我们的先祖乃是乌兰玉龙! “走,回去复命!”他说道。 可探马们刚转身,那位披着斗篷的大人便已不知何时骑马来到了他们的身后。 “辛苦了,接下来你们要暂时成为一次南方人。” 大人的声音听起来轻轻柔柔,应该是女子,而且带有浓厚的西域口音,似乎不像乌兰人。 她的面容始终隐藏在风帽下,在火光中露出的尖尖的下巴柔滑胜雪,一绺淡金色的头发露在风帽之外,似乎更证明了这一点。 “鬼戏班的人这么久都没有会面,想必是出了点意外吧。”大人伸出了手,她的右手腕上似乎系着一根带有龙头装饰的红绳,“你们在这里一直等到可汗的军队到来,任何来接班的南方人都要一个不留的除掉,明白吗?” “明白,尊贵的帝师大人。”探马头目颔首。 原来,这个外国女子便是旭烈兀大汗任命的帝师玛莉亚,头目曾听说这个女子来自遥远西方的骑士国度瓦兰廷帝国,是一个神秘莫测的高人。 在可汗的麾下,还有许许多多的外国人,旭烈兀从不对外国人有偏见。有的将军来自东岛日诏,崇尚侍魂精神;有的工匠来自西域的“沙之国”萨尔斯,擅长制造攻城器具;甚至还有南洋万象国的僧侣…… 只要能为他服务,旭烈兀欢迎一切的外国人。 “我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夺下着这座重镇?”某个冒失的家伙问了句多余的话,“以往其他的草原可汗都不会从这里下手。” 可玛莉亚听后并没有生气,“大汗需要这城里的一件东西。”她顿了顿。 “什么东西?” “你不必知道。” 这女帝师有来头,探马头目暗想,她虽然崇拜真龙,但总觉得玛莉亚的龙并不是指乌兰玉龙。 “我会提议大汗早日破关,以免敌人有所防备。”玛莉亚将系着红绳的手平放在胸前,虔诚地说道,“真龙与诸位同在,明日的乌兰将踏破长城。” # 探马们在帝师走后,迅速换上了东皇士兵的铠甲,将战马的钢铁具装披在了自己的马背上。 远处还有两三座哨塔的人要解决,他们打算就在这等候哨兵换班。 “鬼戏班什么时候才出来?”一个乌兰人耍了耍东皇三千营的环首刀,用着还算顺溜。 “他们说了是子时,可现在都将近四更五更了。”头目说道,“还是得耐心点,要像草原狼那样。” 就在这个时候,风雪好像变大了,风的呼啸声也慢慢尖锐了起来,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等等,不对,探马头目脱下塔形的头盔,红缨在风中漫卷。 他看着远方朦胧的燕霜镇,耳朵竭力倾听着,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声响,像是锣鼓,又像敲打铁砧,最后声音越来越清晰。 “那个声音是……”他非常熟悉这个声音,曾在番营的时候听到过无数次了,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某种强烈的不安开始涌现。 “那是最高警戒。我们,被发现了……” ------------ 第六章 异世:邪鬼活剧 话说在告别白月歌后,左青云并没有离开燕霜镇。 他只是买了几壶酒,找了巷子里一堆放干草的地方,懒洋洋地躺了上去。 回去?怎么可能回去,身为边塞散骑,回到家中若被人揭发,全家都要跟着受累。回乌兰郡?也不可能,他知道,乌兰已经落入了旭烈兀的手里。 有家不能回,天地之大,他却该死地像只蜉蝣一样四处漂泊。 ——咕咚咕咚。又是几口闷酒,左青云的脸上微微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平安无事啰……” 醉然恍惚中,他听到了打更人敲更的声音。但仅仅是敲了一声,声音就像突然断掉了似的,戛然而止。 左青云一下子清醒了起来,在沉默的尽头,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辆马车的轮廓。它的车轮咣咣地驶过路面,除此外别无它响。 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出行?左青云还想继续观察的时候,马车上蓦地扔下了一个像是人的东西,他心中一凛。 马车越来越近,左青云莫名地感到了惶恐,就像是幽冥地府里驶来的马车,不紧不慢,车轮如同切割躯体的刑具不停转动。 他害怕极了,躲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前,后背紧贴着木门。 “到底是什么人?”左青云的额头流下了冷汗,他的手握紧腰间的剑,牙齿咬紧双唇。 马车的速度似乎更加慢了,他感觉到那辆马车就快要驶过他的面前了。 漆黑的马头率先出现在左青云的视野中,黑马喷着鼻息,拉着那辆怪异的马车缓慢前进。 车头的两侧,两面白幡轻轻飘动着,木杆上的风铃轻声作响。 然后他看到了驾驶马车的人。那个人背着一把巴郎胡琴,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的面具,面具上一双用白色颜料画出的,眼眶浑圆却眼皮呆滞的眼睛下挂着一个大大的嘴巴。 左青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不料,那行驶缓慢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他的心脏怦怦直跳。 “等等……” 驾驶马车的人僵硬地把头转了过来。 # 镇子另一侧的老巷,鬼戏班包围了孤身一人的白月歌。 鬼婆拿着一串怪异的铃铛,绕着他缓慢地旋转。时不时地,她摇动了铃铛。叮当叮当,下面白色的布条也在轻轻起舞,鬼婆深邃的眼睛始终盯着白月歌。 她在打什么主意?白月歌担心这是障眼法,为的是吸引注意力,好方便同伙动手,可是剩下三鬼却并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白月歌将手搭在了身后木箱的机关上。 铃铃铃……鬼婆连续不断地摇动铃铛,越来越频繁。她在暗中低语,似乎周围的空气中涌动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四面八方都传来铃声。来自原始野性与神圣的激荡,就像是古代草原上充满力量的呼麦与悲凉的长调,交叉冲击着白月歌的感官!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鬼戏班的人形似乎扭曲了起来,渐渐幻化成人影。 ——这声音有问题! 白月歌意识到的时候,他本想堵住双耳不去倾听,可是他又意识到如若失去听觉,就很难判断到其余三鬼的位置。 他不得不保持听力的绝对优势,在扰乱人心的风铃声外,他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屋顶上,房屋里,还有人悄然逼近…… “这就是你们的把戏?”白月歌咬牙,“躲在暗处,不敢出现。” 几个黑色人影快速闪过墙面,穿过破旧的房屋厅堂。白月歌身后又传来了喝酒时的咕嘟咕嘟的声音。 “来了吗。” 回头的一刹那传来“轰”的一声,耀眼的火光将黑暗刺破,白月歌感到了一阵炙热的火浪扭曲了周遭的空气,直逼颜面而来! “请好好享受黄泉火的洗礼。”青铜面具的鬼汉说道。他手中握着一根杆子,火焰瞬间点燃了长棍顶端。 ——喀喇。 白月歌拨动机关。身后的木箱传来了齿轮咬合的声响,四条绳钩一瞬间喷射而出,钉向墙面! “躲得还挺快!”鬼汉挥舞火棍,“虽然靠的是稚童的玩具。” 火焰长柱烧过身前,白月歌被绳钩牵引着向后急退,靴子滑过地面溅起一层雪浪。 这是将西域的杂技化作了具有攻击性的武技,普通艺人能将火焰持续片刻已实属难得,而此人却能一口气像长龙一样横扫,看来此人造诣不浅,想必是内力深厚。 越来越多的影子从白月歌身边的墙垣闪过,就像是邪灵的舞蹈:有人模仿着野狼的动作攀爬,有人像是匍匐在地祈祷,有人挥舞长鞭踏着舞步…… 那只野狼的影子突然从阴影中窜了出来,风铃的声音变得杂乱无章。是鬼童,他的手指如同利爪那般,绷紧指向白月歌的咽喉,速度快得如同狩猎的草原狼。 白月歌在牵引急退中倒扣擒拿鬼童的手腕,只听喀喇一声脆响,他一击打断鬼童的左手腕,又反手一拳打中鬼童的右掌,砰地拳掌相接,将其击退十数米! 侥是如此,钉在墙面上的绳钩也一个接一个崩断,剥下大块的墙皮,石灰和黑尘乱撒,如同烟雾迷蒙开来。 ——这些人都不是等闲之辈,白月歌渐感疲于奔命。他们究竟要找什么东西?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那个怪异老太的话语,得到八把金刀的人就能一统天下,难道……他们是来替旭烈兀寻找金刀的吗? 隐约中,白月歌似乎回想起了小时候不愿回忆起的一些往事。虽然仅仅只有残缺的画面和声音。 “无论到哪里,拿着这把刀!”一个看不清的人在他脑海里说着听不懂的话,“答应我,成为影刀侍卫,至死都与此刀同在……” 脑子里的那个人在说什么?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这是你的使命,原谅我把你送进这个鬼地方。对不起。” 是的,的确有这么一把刀。白月歌在站稳脚步的时候,右腿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大概是右腿扭伤了吧。 他轻轻握住了身后木箱的其中一根支架。 他的面前有一条惨白的骨链狂奔而来,白骨抽打地面噼啪作响。 此时,他将木箱一把扯下,镇住铺石的路面。紧接着骨钉如同獠牙死死咬住木箱的表面。 确实有一把刀,而这把刀大概很久没用了吧。他的手扣紧了支架的把柄。 铃声戛然而止,众鬼将他环绕其间。 “身手还是不错的,只不过你恐怕撑不了多久了。”白狐面具的鬼女收紧骨链,双眸透过面具的眼睛看着气喘吁吁的白月歌,“要怪就怪你多管闲事吧,这是鬼活剧的最后一幕。”她似笑非笑地甩动长鞭,鬼戏班的人缓步靠近。 白月歌反而释然叹了口气。 只不过,这把刀并不是什么金刀。他将把柄轻轻一拉,鬼女的长鞭也在同时间绷紧,如同剑一般直刺而来! ——当啷! 一声沉闷的回响。一把如同被铁锈包裹的古刀横刀出鞘,刀刃摩擦迸发出激烈的火花,继而化作一道黑光轰击向化作长剑的骨链…… “那这最后一场戏将会非常精彩了,我会与你们奉陪到底。”白月歌提刀站在原地,那把周身漆黑如墨的古刀隐隐闪过某种不协调的光泽,不仔细看,这把刀还真像是某种黑色的铁块。 “啧啧。”鬼女故意刮了刮脸,骨链软绵绵垂在地上,“你以为你算是什么呢?”她笑了,“即便你赢了,你也阻止不了我们,因为,光靠武力是不能取胜的。我们的使命早就达到了哦。” “什么?” 这时,黑暗尽头的巷子里传来了马蹄飞奔的噪音,一辆马车冲破雪雾迎面而来,咣啷咣啷。继而,城里又响起了沉闷的钟声和号响。 白月歌心中一凛,那是最高的警报…… ------------ 第七章 异世:送葬马车 ——当当当当当! 警钟响彻整个城镇,马车如同咆哮的公牛般横冲直撞,雪泥飞溅过道路两旁,把沉寂彻底粉碎! “来了,我们该走了。”鬼女展开双臂,就像是在和白月歌道别一般,她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马车在她身后蓦地停下,劲风吹乱她柳絮般的秀发。 驾车的一个戴着漆黑面具的人向众人行了一个揖礼,面具上眯着的眼睛似乎一直斜斜盯着白月歌看。 “你是什么人?”白月歌问道。 车夫扬起了头,众鬼爬上马车,被重伤手腕的鬼童临走前瞪了白月歌一眼,其他的人讥讽似地摇头。 “有的时候,鬼戏班在迎接更多人死亡的葬礼时,也会多那么几个角色。”鬼女淡然一笑,“鬼叟陌低语,鬼仆驾灵车。众鬼堂前贺,万物此生休。” 车轮突然转动了起来,马车仿佛朝着阴曹地府行进。 “白大人!”身后的道路尽头,左青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过来,“白大人,那开马车的人,那人……”他差点没一口气噎着,“那人是从县衙的方向开出来的!” “县衙?”白月歌瞳孔一紧,不禁回忆起了某个细节。 ——那个古怪的萨满老太。 他们之间有关联吗?鬼戏班究竟有何目的?看来必须得抓住他们了,但就凭现在的状况可以吗? 白月歌背起木箱,按动机关。可不能给乌兰人小瞧了。 “你去通知其他人,准备戒严,最好多叫些骑兵。” 绳索喷射而出,钉上身旁的房屋,白月歌在一瞬之间借力跃上房檐。腿部在隐隐作痛,不过追上他们应该可以吧。 “好的,好的!”左青云想起了死在不远处的打更人,他需要那个锣鼓,幸亏他还记得骑兵的集结锣怎么敲。 白月歌点点头,马车毕竟要在道路上行驶,无法避免地要走街转巷,然而他在房檐上,只要事先推测出马车的方向——他们必然要从城门出去,然后在那里截住他们! 可是,这个时候城门应该是关闭了才对,他们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帮助? 苍雪在空中乱舞,透骨的寒意扑面而来。马车几乎消失在朦胧里,只有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和车轮声能证明其依旧存在。 白月歌轻盈跃过房屋,凭借声音判断方位,但周围的警钟还是太喧嚣了。他一个下滑俯冲下斜斜的屋檐,尔后燕然跳上枯树,如此反复,逆向寒风,不知疼痛地迅速攀过一个又一个瞭望塔和房屋…… 再快一点,声音越来越近。 长城和县城矮墙之间的交汇处逐渐显现,如同雪雾中的卧龙与巨蟒在纠缠,烽火台上龙旗舞动着,城门周围却没有一人把守! 实在是疏忽。 白月歌停下脚步,马车依旧前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城墙的门竟然自己缓缓打开了。 # 本来这个时候,县令应该是在卧房里好好睡个觉的。 这大冬天的,没有什么比被窝更舒服的地方了。然而,这该死的警报突然就响了起来,吵得跟敲丧钟似的。 等等,警报? 县令这才惊得跳了起来,发觉侍卫们拿着火把焦急地等候在门外,走廊还有很多人快步走路时“沙沙”的声音。 “喂,什么情况啊?”县令披上棉袄匆匆赶去。 那个侍卫告诉他:“好像是有敌袭。” “不是吧,这屁大的县城也会出事?!”县令脸色一沉,“敌人有多少?” “不清楚。” 县令一拍额头,无奈地说:“那就打吧,来多少打多少,管他敌人是谁。啊,对了,我娘呢?她老人家被吵醒了可不好。” 于是快步走向老太的房间,他看到灯还熄着,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还好,想必是没什么问题。 县令这么想着,正要起步离开,一阵大风从前堂鱼贯而入,他一个哆嗦,身后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县令头皮一麻,老太房间的门没有关紧,是虚掩着的。 “娘?” 没有人回答,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这大晚上的房门怎么会开着? “你过来一下。”县令唤来一个侍卫,“你打灯走我前面。”然后,县令才稍感安心,跟着踏进门槛。 灯火在微微摇曳,暗淡的火光映亮了很小一部分空间。这里和普通的老妪房间没什么区别。 年轻时用过的梳妆台、洗脸的盆,一根放在角落的拐杖……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人呢? 卧床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老太的影子? 不对,肯定不对。县令大声喊了一句,还是没有回答。可以确定的是,这间屋子里根本没有人。 “我娘呢?我娘呢!”县令声音开始颤抖,口中呼出的白气像幽灵一般扩散。 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太突然消失,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县令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大人!大人!那个……您快看这里!” “怎么了?” 县令顺着侍卫目光的方向看去。他屏住呼吸。白气消散不见。 那是一个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打开的精致匣子。 他慢慢走过去,他注意到了匣子里的东西。 仔细一看。那是一张干瘪的人脸。 然后,远处响起了骑兵队的集结号。 # 左青云想都不想就敲响了打更人的铜锣。 骑兵营地顿时间炸开了锅,越骑校尉本来就已经听到了戒严的号角响,现在怎么骑兵集结的锣鼓都敲响了,莫不是说胡人大部队来犯了不成? 可不对啊,他根本没听说北方乌兰郡有叛乱的消息。 校尉还是警觉了起来,披上山文甲,他提起一把镶着金边的月牙马刀走出大营。 营地前不少骑兵都是被突然惊醒的,多半都带着浓浓的倦意,甚至集结的人当中还有人靠着木桩半醒半睡,嘴巴里嘟囔着什么。 “大人,我们现在要去城外集结?”一个两眼黑眼圈的士兵问道。 “不知道。但肯定出事了,先让一队人马跟我去敲锣那看看。”校尉一脸的凝重,“但愿不是什么大事情。不过话说……乌兰郡那边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 第八章 异世:暴风雪夜 左青云看到整座小镇都自里向外亮起了灯火,如同泛起的波澜一般地,亮光在扩散,周围的百姓都被惊醒了。 他们打开窗,下一刻,手持火把的越骑兵便疾驰过他们的面前,匆匆赶向城门的方向。 左青云丢下铁锣,正要跟他们一起前行,还在后面的越骑校尉突然策马冲到了他的前方,马蹄扬起的雪浪差点没溅了左青云一脸。 “怎么回事!”校尉用力拉了缰绳,战马一阵嘶鸣,“你是什么人?” 左青云拍拍肩上的雪,“在下边塞散骑左青云。” “你干什么敲钟?”校尉严厉地问。 “出大事了。” “乌兰人入侵?” 左青云点了点头。 “有多少人?从哪个方向?”校尉不无焦急地眺望了一下远方,继续追问。 左青云此时却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六……六个吧。至于方向,呃,他们是从城里入侵的……” # “驾,驾,驾!” 几十骑人马疾风般冲过街道,他们的披风在身后翻腾,左青云带路跑在最前面。 直到城门的剪影逐渐显现之时,越骑校尉大喝一声马刀出鞘,刀尖一挥! “吁!” 大雪令火把熄灭了,一切事物都显得愈发暗淡。 越骑兵们勒马架枪,只见冰封的城楼下,紧闭的城门正在缓缓开启…… 门前一人持刀而立,门下一辆黑色马车快速穿行而过,刹那间便消失在暴雪之中,只留下风铃幽怨的残响。 左青云翻身下马,朝着持刀的人边跑边喊:“白大人,你没事吧!” 他看到白月歌的右腿在轻微颤抖,脸上却是一副强装镇静的样子,明明腿受伤了还要不顾一切地追赶,简直疯了! “我没事。”他说,“但镇子会出事。他们来这里有什么目的,而且已经达成了。” 说完的时候,白月歌突然抬头仰视头顶的城楼。还有人留在这里! 木梁下的城头上似乎站着某个女子,其他人也发现了她,校尉等人顿时一惊,立即从战马的具装上取下弯弓,搭箭上弦! “敢问来者何人?!” “你们叫了好几年的奶奶。” 女子说话了,所有人听了都触了电似地怔在原地,她的声音竟然像极了县令府上的老太。 白月歌咬牙,果然,当初就该怀疑到有问题,是她放走了鬼戏班,恐怕这里没有人把守也是她的计划,可是为什么……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这么做? “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她的声音一瞬间又从老太变成了年轻男子的声音,“乌兰人绝不是甘于被统治的民族。” 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个怪人? 她,或者说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变调,那个人的身影在城墙上巍巍然地,仿佛随时都会坠落。 越骑校尉策马上前,喊道:“你已经无路可退,奉劝你最好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那个怪人冷笑,“不,乌兰人不会投降。” “你……!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白月歌按住了校尉的手,阻止了后者射箭的想法,“你的目的是什么?”他问道。 “目的?不,这是使命。” 与此同时,校尉偷偷命令越骑兵们下马,想办法摸上城墙,然后一把擒住那个怪人。 雪很大呢。冰冷的城墙,冰冷的空气,冰冷的双手…… 也不知道怪人有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自顾自地说:“我等待这一刻真的好久好久,第一次的反抗,第二次的反抗,第三次,第四次……乌兰人都失败了,而这一次……” 左青云也跟着他们偷偷溜上了城墙,他压低身形,尽量不发出声音,身体紧贴墙壁。 “这一次引导我们的是真龙,我相信他,我们终将取得胜利。”怪人的声音似乎在哽咽,在暮色中听起来无比的怪异,“我不惜潜伏三年,我相信他。至于你们啊,就等着看看啊,品尝一下被奴役的滋味吧!” 左青云抽剑握在手心,悄悄绕到城楼的梁后,尔后小心翼翼地接近他。什么奴役,你先顾着你自己吧! “大汗就要到来了哟,各位。” 左青云看到了那个怪人的脸,一张几乎完全溃烂的脸,如同恶鬼一般的脸,怪人的眼瞳猛然暼了过来,紫色的嘴唇微微一勾。 左青云心中顿时一凛,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必须马上擒住他! 左青云直接跳出梁柱,与众人挥剑上前,他冲在了最前面,剑锋逆风而上,无数雪花被切成粉碎,化成雪点四下飘散。 怪人突然徒手抓住左青云的剑,他好像不知道何为伤痛,用力一拽,左青云感觉整把剑都在拼命离他远去,怎么也无法控制! “糟糕了!” 怪人反手一击打中左青云的胸口,即便穿着骑兵甲也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推力,令他往后直挺挺摔了出去! 越骑校尉急了,“快快,一起上!”说罢,他也赶着要上楼帮忙。 只有白月歌无动于衷,他低下头,喃喃地说:“这个人,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怪人锋芒一卷,白色的剑花荡过众人眼前,就像在指挥狂风与暴雪,雪幕剑网铺天盖地,最后…… 在越骑校尉登上城楼的一刻,他击飞了所有人的剑,飞身而跃,踏上了城墙的边缘。 “我诅咒你们,都会死。”怪人双手交叉在胸前,裂开的脸上带着古怪的安详,“我们在地狱相见。” “混账,等等!” 他向后仰了下去,校尉扑倒在了墙边,没有抓住他。 怪人如同是雪中的鹰鹫,从空中陨落,他没有逃跑,雪夜里传来沉闷的声响。 “我们……地,地狱里相见……” 白月歌走向前时,他看到了一个人在雪中匍匐,向前挣扎着爬行。 他闭上了眼睛,一只沾满血的手摸到了他的靴子,不动了。 白月歌不知为何俯下身子,“安息吧。”他替他合上了血红的双眼。 ------------ 【读者同人】雪境白羽(一) 【作者】彼得潘 “暴风部族,最后的狮鹫族群,与罗斯里克并肩奋战于此。” ——北境之壁纪念碑记载 Part1 天空的神话 当缇娜第一次见到狮鹫的时候,那或许是创世神设计的一个故事吧。 凛冬之际的神座山,如同一个白色的幻境,苍白如鹅毛般的绒雪覆盖了苍穹下的每一个角落,正午的日光在一片冰晶中被染得透亮,北地的霜风如同巨龙的鼻息般席卷白皑皑的群山,在这片白色的荒原上肆意扫荡着,这里是北方,乌塔尼亚的冰雪之境。 离开雪原的唯一道路,神座山下的龙岩隘口前,三座黑色的数百米巨塔默默地矗立在这白茫茫的无尽之地中,它们如同三位黑色的巨人,监视着面前乌塔尼亚荒原上的一举一动。柔软的积雪吸收了所有的声音,无论是在巨塔内,还是雪原外,到处都如同无声的异界般,静谧到连风声都难以听清,只有塔内升降机上铁链的轰轰声可以听得清楚。 “海德叔叔!你给人家讲故事嘛!” 缇娜伸出冻得有些白里透红的手用力拉扯着身旁海德亲王的衣角,北境的生活实在太无聊,每天都要穿着厚厚的衣服,和罗斯里克边防军们在一起过日子,看着那些披着玫瑰红披风的士兵在雪地里走来走去,这装满防御设施的北境之塔简直都比不上克列昂的一条死胡同好玩!小缇娜唯一的乐趣就是听自己的叔叔讲故事。 可是,身为边防军指挥官的海德亲王可没多少时间。 “唉呀!我的小公主!我很忙啊!”缇娜剧烈的摇晃差点把海德挤下了升降梯,海德魁梧的身躯在升降梯上可禁不起这样的推搡,他瞪起圆眼,满脸的络腮胡一横,盯着眼前这个缩在雪白的兔皮大衣里的金发少女,满脸写满“无奈”二字。 “你都十七岁了!还听故事,都是因为你太任性,我们的陛下才会把你送到北境来‘体验生活’!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在和敌人打仗了!” 海德愤愤地拖着缇娜走进了指挥室,缇娜鼓起白里透红的腮帮子,粉嫩的嘴唇嘟了起来,翡翠色的眸子像是可怜的猫咪一般,“求你了……皇叔~” 海德浑身一颤,骨头都酥了,那楚楚可人的模样让他没法说出一个字来拒绝。 “嘻嘻,就一个小时,怎么样?”缇娜坏笑着。 “什么?”海德的棕色头发根根竖起,可是,面前的这只”小猫咪”泪汪汪的眸子瞬间就说服了他。 海德无奈地骚着头,带着缇娜坐在炉子前,“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海德指着墙上的一副画,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我知道!那是狮鹫!”缇娜兴奋得像是吃了糖的孩子,跑到画下到处指指点点。 海德靠在熊皮大椅上,用抹布擦试着手上的铠甲,他用一股神秘的语气低声念叨着什么。 ——曾经有那么一种生物,以天为父,以风为母,称为‘伊拉尔之子’(ps:伊拉尔为创世神的天空化身)当它们的到来,改变了罗斯里克的一切,飓风从大地掠过,惊雷从云端而降,天空之力赋予骑士,让骑士在它们的背上翱翔天际,所有的敌人都在鹰和狮的利爪下灰飞烟灭,天空与风之子翱翔于圣国的天际——暴风狮鹫! “画上的那位,就是狮鹫之王,名为‘天空之眼’的格里芬,他曾是圣王的战友与坐骑,率领暴风部族与罗斯里克并肩作战,摧毁了古帝王的军队……”海德踱到画前,意味深长的盯着那副画。 缇娜目不转睛地盯着画上的“巨兽”,虽然画上的格里芬并没有多么巨大,但是在感觉上却也绝对是一个庞然大物了,一双雪白的巨翼在赤色的天空下振翅而展,缇娜仿佛能感受到从画中呼啸而来的风暴,数道电光在格里芬的身后点燃起绯红的莲华,炽热之感在缇娜的脸颊上漫开,一双巨爪下魔物的尸骸血流成海,锐不可当之势犹可感触,那一身雪白的羽毛与毛皮似乎都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她注视着它那蓝晶色的鹰眼,一股莫名的纯净感与冲击灵魂的复杂感受围绕在她心头,就如同它也在注视着她。 “哇……它好厉害啊!” “那当然,格里芬是狮鹫中的王脉,雷霆狮鹫!传说它可以号令风暴召唤天雷!世上只有它这一脉狮鹫做得到。要是它率领的暴风部族现在还在的话,要是它们还没有抛弃罗斯里克,乌塔尼亚的那帮混蛋还敢和罗斯里克对着干?”海德拍拍缇娜的脑袋,似乎是在告诉她该结束幻想了。 “狮鹫们去哪了?它们为什么离开?为什么抛弃我们?”缇娜不肯善罢甘休,对她来说,要是能见到这与巨龙比肩的生物见上一面,那才没有白活! 海德的眼神更加凝重了,他把缇娜拉到一旁,浓密的胡子就好像他此时心中的愁绪一般,那是似乎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它们已经消失了一百五十年了,在圣王战死后,它们就离开了,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圣王,圣王的死就如同让它们失去了领袖,狮鹫是一心一念的生物,一旦伤了它们的心,它们就不会回头了,它们怨恨罗斯里克……” 海德无奈地摇着头,转身离开。 “才不会!我会把它们找回来的!”缇娜冲着海德的背影大喊到,可他似乎没听见。 缇娜闭上双眼,她想象着那双巨大的羽翼划破云端,骑士们在狮鹫的背上,长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气流,整齐的空中编队掠过战场上空,箭矢与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狮鹫像是流星一般穿行于天际,随后又如同陨石般砸进敌阵,英勇的狮鹫与恶龙在苍穹下搏杀,伟大的人类领袖骑在“天空之眼”格里芬的背上,身后是无数飞翔的狮鹫大军…… 这一切壮观的场面也只有在一百五十年前的世纪大战和缇娜的想象里才存在了。 ——“铛!”午后操练的钟声准时响起,缇娜狠狠的跺着脚,似乎是那不合时宜的钟声打断了她的美好想象,这让公主大人很是不悦,可没办法,海德叔叔是个满脑子肌肉的军官,就连自己也不得不参加训练,想到这里,缇娜更加气愤了,她一定要到外面去! part2 极夜的诅咒 ——“铛!”午夜的钟声准时敲响。 丧钟一般沉闷的金属钟声在乌塔尼亚首都滨斯克漆黑的夜空上回荡,皎洁的月轮渐渐被一层黑影覆盖,就如同附上了一层黑色的面纱,转眼间,所有的月光都像是被漆黑的深夜吞噬了一般,隐没在天际,只剩下城市的灯火在冰冷的海里辉映着阑珊的亮光。 大地陷入了冥界永夜般的黑暗——极夜降临了! 极夜只是一种自然现象,然而,随之降临在这片土地上的,是一个令人胆寒的厄咒…… “陛下,请赶快回宫吧,它马上就要来了!”穿着一身银甲的佐格涅夫公爵焦急的呼唤着身边的国王,他手里的火把晃晃悠悠地来回向夜空挥舞着,似乎是要警戒什么,火光跳动着,看得出他在发抖。 这并不是证明他胆小,而是无论多么强大的乌塔尼亚战士都会在此刻紧张得像一只时刻被猎鹰盯着的兔子。究竟是什么让北方与巨龙相伴的乌塔尼亚汉子们惊恐万状? 第六任国王黑尔海姆站在海崖上的城墙后,高高的城墙上火光攒动,乌塔尼亚境内几乎所有的精锐部队都聚集在了滨斯克,手持长斧的士兵将国王团团包围,巨型弩车吱呀吱呀地推到了城墙上,虎背熊腰的工兵们将一只只巨大的金色箭矢装载上弩车,这是“杀龙箭”,为了杀死巨龙而铸造的箭矢,威力足以击穿任何阻挡它的东西,它们高高地指向夜空,等待着那个似乎不会到来的敌人。 黑尔海姆在公爵的保护下,站在了一架弩车的操纵位上,“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跑它了。” 他摸摸右臂上一道狰狞的伤痕,那是他第一次与它在这城墙上战斗时留下的,黑尔已经不记得那时的情况了,他不知道是什么袭击的自己,总之,那是一个“怪物”,比巨龙更可怕的怪物! “一百五十年了,这个诅咒,或许,今天就能有个了结……”佐格涅夫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注视着宁静的夜空。 “一百五十年的诅咒?我虽然知道,可是……”一旁的副官有些疑惑。 公爵深吸一口气,喝了一口烈酒,却也遮盖不住他的恐惧,“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吧,你不知道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一个能够控制风的怪物!它只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出现,所以没人知道它是什么。” 左格涅夫的牙齿开始打颤了,酒水顺着颤颤巍巍的脸颊流下。 “它是有目的的,它只袭击军队和冰雪女王的后裔,也就是我,许多曾经女王的亲信及后人都死在它的手上,包括我的爷爷,那是发生在世纪大战后的事,巫师们说这是对我们背叛圣王和雪皇的诅咒。”黑尔海姆把公爵没说出的话补充玩完,他的手至始至终没有离开操纵杆。 冰冷刺骨的寒风卷起苍白的海浪,尖锐的礁石如同龙牙般刺向夜空,这片海域,如同冥界的刃河一般。 “各就各位!”城墙上集满了武装到牙齿的士兵,火光照亮了夜空。 光影颤动,平静的气流如同突然被搅动的河水一般,狂躁了起来,“啪!”,一声脆响,乌塔尼亚的军旗在风中折断,飘向漆黑的大海…… 几乎所有的火光都在一瞬间熄灭了……所有人都陷入了死寂,盔甲摩擦的声音是那样的刺耳,一种恐怖气氛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微弱的火光像是死人微弱的喘息一般,仿佛轻轻一触,黑暗与恐惧就会吞噬这道城墙上的一切,士兵们的手心里渗出了冷汗,微微颤抖着的鼻息,白雾从护鼻带下冒出,每个人的心此刻都如同手中的钢铁般冰冷…… “害怕吗?”黑尔望着身边的佐格涅夫。 “誓死捍卫陛下。”佐格涅夫直视着夜空,无月的夜空,安静到可怕。 他们沉默着,沉默着,等待着…… 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掠过城墙,那阵剧烈的气流几乎可以将人刮到半空中,吹散了城墙上的静默,所有人都骚动起来,在呼啸的风中,士兵们听到了羽翼划破空气的声音,巨大的翅膀发出沉沉的挥动声…… 士兵们点燃火把朝空中扔去,然而,光芒呈现给他们的,是空中掠过的黑影,覆盖了整个城墙。 “它来了!” 队列中发出惊呼。 ——“轰!” 一声巨大的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到了城墙上,就如同攻城巨石一般破坏力十足,伴随着城墙碎块的飞溅和撕心裂肺的哀嚎,十几名士兵被巨大的冲击力震飞到半空,重重地撞在后面的堡垒上,碎裂的声响清晰入耳,尸体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墙上一片血肉模糊。 它沿着城墙的外围不断的袭击着,这些渺小的士兵在它面前就如同玩具小人一般,残肢碎甲像雨点一样落在黑尔和佐格涅夫身旁,这是一场屠杀!第一防线的士兵们很快就溃散了,他们哀嚎着冲下城墙。 这里,被恐惧占领了。 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号,那“怪兽”又飞离了城墙,隐匿进夜色中。 “开火!” 指挥官一声令下,位于第二防线的弩车齐刷刷的向着夜空射击,数百支金色的杀龙箭宛如划破夜空的流星般将黑夜贯穿,铰链与扳机碰撞出的火花足以照亮这黑暗! 但,它们也仅仅是击穿了夜空而已。 那巨翼在夜空中的闷响,狂烈的飓风,仍然笼罩着所有的乌塔尼亚士兵,它又要来了! “士兵们!保护国王!”佐格涅夫一马当先,率领着绝境天使朝着扑向城墙的黑影迎击上去。“死吧怪物!”数百支银亮亮的枪尖在城墙上组成了一道金属的屏障。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双闪烁着雷电般幽蓝的鹰眼在黑暗中猛然显现,又是一声巨响,他什么都看不清了,浓稠的血浆阻塞了他的视野,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过了盔甲,脚下一空,如同被一匹快马直直撞上,下一秒,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撞在了堡垒上,那股力量几乎要震碎了他的内脏,佐格涅夫张大了嘴巴,却喊不出什么了。 “陛下……快跑……” 黑尔依旧立在弩车后,他的身边早已空无一人,除了死尸,什么也不剩。 狂烈的气流直逼他脸颊,他明白,它冲着自己来了!黑尔挽起衣袖,粗壮的臂膀握紧了操纵杆,狂风混合着血水击打在他脸上,他能感觉到那巨兽的呼吸,它的巨翼划破空气,它爪子渴望他的鲜血,它饥渴难耐! 就是现在!巨大的身影展现在黑尔面前!覆盖了整座堡垒!巨龙的身影在此刻看起来也不过是那么回事罢了。它张着巨爪,下一秒,它就将撕裂黑尔的心脏! 这一刻,我等了很久了,来吧!我就是黑尔海姆! ——“铛!”扳机重重的砸下,铰链飞速摩擦出明亮的火光!金色的巨矢呼啸而出!一声击中钢铁般的闷响,和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过后,黑影,消失了…… 黑尔重重的靠在弩机上,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倾泻而下,石刻般凶悍而老练的面庞上也显现出了一丝无力。 “陛下?我们……胜利了?”佐格涅夫柱着剑,艰难的挪到了黑尔身旁。 黑尔喘了口粗气,就好像刚刚和死神下了一盘棋一样,“算是吧,你马上叫人连夜出城,朝南方追击!” “明白!” “还有,记得再加紧征税,我要你在一周内再给我一万金币!”黑尔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刚才的战斗似乎已经毫不在意了。 佐格涅夫愣了愣,“陛下,人民已经负担不起了……” “那又怎样?不就是巨兽吗?只要贡献足够的财富,我们也将拥有巨兽!到了那时,北境之壁,不过是渣滓罢了。哈哈哈!”黑尔狂笑着。 “……” “怎么?你不愿意?混账东西!你要是那么为那些蝼蚁着想,我就把你变得和他们一样!”黑尔扬起粗壮的臂膀对着公爵的脸颊就是一耳光。 佐格涅夫被重重的打退了一步,刚才的伤加上现在这一击让他更加疼痛难耐了,他咬着牙,默默的攥紧了拳头,“尊命……陛下……” ------------ 【读者同人】雪境白羽(二) Part3 雪境白羽 狮鹫,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来说,是一个多么遥不可及的神话,可当她真正遇到那天空与风之子时,又是怎样一种感觉呢? “公主殿下!您在哪?” 侍女们焦急地在军营里跑来跑去,缇娜调皮地躲在城墙下,她很喜欢看着侍女和卫兵们焦急地寻找自己时的那种滑稽的样子,她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猫一样猫在墙角,直到守卫北境之壁城门的卫兵也加入到寻找自己的队列中时,缇娜和往常一样熟练的溜出城门。 高大城墙外,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一片无拘无束的静谧之地——雪境。 三座高大的北境之塔在日光下投射出一片覆盖大地的黑影,缇娜的目的地是三塔后的神座山,高耸的神座山像是通天柱般延伸到云端,缇娜拍了拍自己的小挎包,迈着轻盈的步子,朝着山上走去,这是属于她的“午后独游”。 踏着柔软的积雪,好像让人感觉不到疲惫,缇娜漂亮的脸蛋冻得白里透红,粉嫩的小嘴不停呵着白气,白花花的雪片粘在柔顺的发丝间,她回头望着山下的要塞,即便是北境之塔,此刻也像是被缇娜踩在脚底一般,军营已经小得很难看清了,但那混乱的情形似乎还是看的清楚。 缇娜掏出水袋,里面的水还是温热的,热量让缇娜恢复了力气,她继续朝着山上走去,忽然,缇娜敏锐的双眼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半埋在雪堆里,它在风中摇摆着。 缇娜走上去,那是一片纯白的羽毛!缇娜将它从雪堆里拿出来——这是一片羽毛的碎片。缇娜根据比例估算了一下,天呐!这要是一整片羽毛的话,比自己的手臂都还要大!到底是什么生物,才会有这样巨大的羽毛…… 缇娜婆娑着羽毛,触感十分柔软,可是羽毛的表面就如同盔甲般坚硬。 “诶呀!”,鲜血顺着羽毛的边缘流下,缇娜的指尖被羽毛锋利如刃的边缘划开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滴从白皙的指尖渗出。 缇娜心中更加坚信,一定有什么奇特的生物在这山里,她决定一探究竟。 再往前走,缇娜从未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可她不感觉害怕,这片羽毛似乎在指引着她,不多时,一座黑漆漆的巨大山洞就出现在了她面前,巨大无比的深黑的洞口像是怪物的口器一般,没有一丝亮光,雪风不时从洞内涌出,仔细聆听,似乎还有低沉的声音…… 缇娜站在洞口,她迟疑了,她虽然也害怕黑暗,但是,让她更恐惧的,是洞口残留的血迹,延伸到黑暗中,什么东西在里面?还是有什么人受伤了?总之,一定要去看看! 缇娜鼓起勇气,捂着双眼,深吸一口气,猛地冲进了黑暗中…… 待双眼渐渐适应黑暗,她惊喜的发现,这里一点也不可怕!缇娜把双手放下,四周的洞壁上散发着悠悠的淡蓝色光芒,缇娜一靠过去,那些蓝色的光电就飘飘悠悠地飞了起来——是雪萤!它们在漆黑中飞舞,如同极夜天空中的星点一般。 借着光亮,缇娜顺着地上的血迹继续向深处追寻着,那低沉的声响渐渐清晰了起来,似乎是什么东西沉闷的呼吸声!缇娜摸索着,她好像摸到了什么,那触感,是那羽毛! 缇娜抬头望去,黑暗中猛然睁开一只散发着蓝色幽光的巨大鹰眼! “这……到底是什么?”缇娜怔住了,可以肯定的是,至今她所见的生物中,绝没有这样的! 吼!一阵沉闷的低吼,缇娜感觉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自己旁边擦过,直奔洞口而去,它带动的气流像是一阵狂风般将缇娜掀倒在地。“你等等我!”,缇娜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迎接她的,是洞外呼啸的暴风雪,冰晶卷着狂风,阻隔了缇娜的视野,刀锋般的气流刮得她生疼,那巨大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一股失望涌上心头,果然,它还是不存在的吗…… ——但就在她准备回头的一刹那。 她听到了,听到了,羽翼划破空气的声音,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来,是乌云吗?不!那是一个巨大的影子,大到足以覆盖一座山头!它同狂烈的风暴一齐低吼着,一对遮天的巨翼遮开了风中苍白的霜雪,翼展将极速回旋着的气流直线切割成两道,狂烈的暴风将缇娜团团包围,巨大的黑影缓缓步出气流墙,暴风嘶吼,苍雪激荡,它如同再临的君王一般剥开暴风的帷幕,呼啸的气旋如同它的士兵一般将缇娜包围,缇娜能感到,萦绕在它身旁的风暴已经覆盖了整个山腰!一道划破天际的惊雷在缇娜面前闪过,一双散发着雷光的雪白巨翼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缇娜跪倒在地,她明白,她再明白不过,这就是“天空与风之子啊……”,缇娜紧张的捂着嘴,“吾之信仰……”,缇娜再也忍不住了,它巨大的身影完全脱离暴风,如同天空的君主降临于此! 它压低着身姿,似乎是一副攻击的态势,在这个巨兽的面前,撕碎缇娜只是一瞬间的事,缇娜蜷缩着身子,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出乎她意料的事,暴风渐渐停息了,不一会,四周又重新恢复了一片静谧,似乎是看清了打扰它休息的只是一个孩子,它号令之下的风暴也随之消散了。 缇娜蹒跚着站起来,一种莫名的惶恐像是巨树的根一般深深扎进她的心里,她缓缓抬头,却不禁又被惊倒在地。 眼前的生物,如同传说般的存在。 它可真大!娇小的缇娜站在它的面前,就如同婴儿站在一头巨狮面前,缇娜小声呼着气,它那雄壮得甚至与巨龙相当的狮子身躯包裹着雪白的皮毛,高昂的鹰首上一双蓝色的鹰眼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缇娜,完全没有刚才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势,一双雪白的巨翼同覆在它身上的金色铠甲一通泛着流光。 缇娜认得出来,那是罗斯里克的铠甲,更让她肯定的是,它的背上有一个鞍,那明显是曾经狮鹫骑士的座位,它们居然都还保留着!整整一百五十年,它们都不曾放下……这正印证了她在海德面前的誓言:总有一天,我会把它们带回来的。 缇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面前的狮鹫,她动作很轻,生怕惊动了它,就好像站在它面前的不是一直上古巨兽,而是一只随时都有可能跑掉的兔子。 狮鹫睁着蓝蓝的大眼睛,脑袋不停左右摆动着,但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缇娜的身体,它就趴在缇娜不远处,像是一只温顺可爱的大鸟。 缇娜注视着它,它洁白的双翼上覆上了一层灰羽,就如同茂密的树冠上出现的枯叶,一双蓝色的鹰眼散发着黯淡的蓝光,它除了体型之外,没有一点像传说中的那只狮鹫,看来它并不是“天空之眼”格里芬,不过这点小小的失望又怎能和亲眼见到狮鹫相提并论呢? 它看起来很虚弱,这不奇怪,因为当缇娜转到它的侧身时,她看到狮鹫的左半身上已经染上了一大片殷红的血迹,而那只巨大的白翼上还再不断的渗着血。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你别害怕!我来看看。” 缇娜轻轻举起左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她小心地迈着步子向它靠了过去,而右手却在挎包里不停地摸索着什么。 狮鹫似乎并不介意小女孩的靠近,但当缇娜快要走到它身边的时候,狮鹫原本温顺的目光却一下子凶恶了起来,它振翅一挥,向后跃了半步,巨大的气流将缇娜刮倒在地,洁白的雪地上又留下了一滩殷红的血迹。 “你怎么了?!” 狮鹫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缇娜手臂上的罗斯里克的玫瑰红臂章。 “我知道你们还恨我们,你们不喜欢罗斯里克,你放心吧,你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缇娜一把摘下了手臂上的臂章,扔到了悬崖里。 她继续尝试靠近这只巨兽,但它似乎仍然很厌恶与罗斯里克有关的东西,即便是一个罗斯里克的小女孩,又是一阵猛烈的气流将缇娜刮倒在地…… “你别怕,我是来帮你的,你受伤了。” 缇娜又爬起来,雪地里尖锐的小石子划破了白嫩的脸蛋,可她仍然伸出双手朝着它走去。 每一阵气流,都会将这名女孩刮倒,但她仍然向它走去,即便风和雪地已经在她娇小的身躯上留下了一道道划痕。 狮鹫知道,自己没有拒绝她的余地了,她很傻,很执着,就像狮鹫一样,它放弃了,或许是伤势让它不得不放弃,它静静地趴在原地,但警戒的目光仍然死死地盯着缇娜。 缇娜好不容易来到它身边,巨大羽翼足以遮蔽她娇小的身躯,她注意到,它翅膀上的是一处贯穿伤,似乎是一支巨大的箭矢击穿了它的钢羽,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洞,十分骇人的伤口,好在没伤及肌腱,缇娜从一旁的岩石上采来一捧毛茸茸的枯草一样的植物,这是胡须地衣,医院骑士团的护士姐姐们曾告诉她这是一种疗伤药。 缇娜学过医术,她小心翼翼地将地衣覆在它的伤口上,或许是疼痛的缘故,它的翅膀会在敷药的时候颤动,为了不让它的翅膀乱动,缇娜甚至扑在了它的翅膀上,缇娜用自己的衣服做成绷带替它包扎起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好意,狮鹫的目光渐渐平静了下来,这只温顺的大鸟开始让她接触自己,缇娜也尝试着和它交流,“你会说话吗?” 然而,回应她的只是狮鹫的沉默罢了,缇娜婆娑着它前爪上的铠甲,铠甲上的玫瑰纹路被无数的刀痕覆盖,它们似乎经历了无数次惨烈的战斗,它们到底为罗斯里克付出了多少?缇娜感到一阵深深的酸楚。 “你吃这个吗?”缇娜从包包里掏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放到狮鹫的巨喙边。 “不吃?那好吧……”缇娜“嗯”的咬了一大口。 “那这个呢?”缇娜又掏出一片包好的肉干,可还没等她剥开,狮鹫那巨大的鹰喙就已经将她手里的肉干叼了去,虽然这人类尺寸的食物对它来说就是一颗米粒的量,但是伤痛和饥饿已经完全控制了它。 “你累了吧,来,在我的膝盖上休息一会儿吧!这可是罗斯里克公主的膝枕哦。”缇娜腼腆的笑着,话虽如此,可她那小小的膝盖,还放不下狮鹫巨喙的三分之一。 狮鹫温驯地把脑袋伸了过来,它并不在意这可有可无的“枕头”,倒反是这个令它琢磨不透的少女,让它早已冰冷的心找到了一丝慰藉。 北方的晚霞,总是能让人感到惊喜,洁白的世界总是会被夕阳染成淡淡的桃色,在白雪的掩映下,天空也总是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就如同彩虹融化在天间。 “对不起,我得走了,看来你今晚得饿肚子了,不过我明天会来给你好吃的!” 缇娜虽然看起来很平静,她朝着狮鹫挥手告别朝着山下走去,就好像这次初遇是老友的会面一般,平常,自然,似乎是罗斯里克人天生对狮鹫的亲和感,但只是她把那份喜悦深深的埋在心底——她不能透露出它们的消息。 可她没注意到的是,那幽蓝的鹰眼里,闪动着一丝温柔的目光…… Part4 暴风的开端 “亲王殿下!亲王殿下!” 一骑绝尘伴着飞舞的霜雪,十万火急般的穿过北境之门来到三塔之下,因为寻找缇娜而乱做一团的军营此刻却肃穆得可怕,确切来说,是海德的怒火让这冰天雪地都如同炽热得如同炼狱一般,侍女和侍卫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他们的面前是怒发冲冠的海德亲王。 “你们这些废物!连我的宝贝侄女都看护不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马鞭把侍卫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属下知罪!” 卫戍团的近千人整齐的跪在地上,如同俯首系颈的俘虏一般。 海德愤然将手中的马鞭指向刚刚赶回的一班人马,仿佛他们要是说不出亲王想要的消息,这马鞭就会落在他们的脸上,“怎么样?有缇娜的消息吗?!”海德已经不耐烦了。 侦察兵整个人都颤抖着,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两排牙齿上下不停打着。“没……没有……” “没有就没有,我又不会吃了你!”海德的确很愤怒,但侦察兵的样子差点让他笑出声来,他越过侦察兵,打算亲自去找。 “殿下息怒!” 海德身后的副统帅利安德赶忙跟了上去。 忽然,他停住了,所有人,都沉默了…… 侦察兵嘴里颤颤巍巍吐出的两个个字,让所有的人都怔住了——“狮……狮鹫!” “你……你说什么?”海德缓缓回头,一向沉稳的他,仿佛也被这两个字震撼了。 “问你话呢!”利安德揪起侦察兵的衣襟使劲摇晃着,他那狡诈的小眼睛转得飞快。 从侦察兵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大家整理出了这样一则信息:在神座山大约一千米的北坡上,突然刮起了风暴,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暴风雪,但是,却伴随着雷暴,在暴风中,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像是——狮鹫! “你确定吗?!谎报军情可是死罪!”利安德装腔作势地吼着,更加急不可耐了。 “放开他吧。”从侦察兵那惊恐的神情里看不出半点虚假之意,海德意味深长的望着天空,缓缓呼出了一口白气——“你们……真的还在吗?” “殿下,我即刻派兵把它抓回来!属下认为,公主殿下和这可能有关系。”利安德知道了这惊天的消息,虽然还不能肯定其真实性,倘若是真实的,势必会撼动整个罗斯里克,若能将狮鹫带回来,哪怕是一只,也抵得上一个团的兵力。 海德默默地立在雪地里,士兵们交头接耳,似乎都热切地想要一探究竟,然而,海德依旧静默着,他就像是一尊雕像,在雪地里仰天沉思着。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算了吧……倘若缇娜真的,和狮鹫在一起,那……就这样吧,毕竟,过去的东西,回不来的。”海德的话,出乎大家的预料,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谁都明白其中的原因,他默默地站着,又呵出了一口白气,“写一份报告回克列昂吧。” 利安德默默地点了点头,可嘴角却慢慢扬起了一抹阴笑,狡诈的双眼慢慢眯成了一条缝,他谄媚地鞠了一躬,“放心吧殿下,国王陛下会为您定夺的。”他扭着瘦瘦的胳膊,慵懒得像个大少爷,大摇大摆地消失在了大雪里。 不多时,一只信鸽便迎着雪风,扑棱着翅膀消失在晚霞中,只不过,它消失的地方是滨斯克的方向…… 远处的北境大门处,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黄昏的风雪中…… “叔叔……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缇娜躺在床上,小小的手紧紧地握着海德的大手。 “缇娜……你……”海德欲言又止,望着窗外北境的夜色,他再次呵出了一口白气。 第二天早早的,缇娜就爬起床,背上从厨房偷来的牛肉,朝着山洞进发,令缇娜纳闷的是,海德叔叔没有惩罚自己,守门的侍卫视力都好像突然下降了一般缇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从他们身边溜出去,或许是早上天气的原因吧。 远远的,缇娜听到了精灵短笛的悠扬之音,在白皑皑的山间回荡,积雪丝毫困不住那流淌的音律。 缇娜手脚并用,蹒跚着把那重重的牛肉运到洞口,那笛声也越发清晰入耳了,可惜的是,狮鹫似乎已经离去了……空荡荡的山洞,只剩下缇娜呼喊的回音告诉缇娜——它走了。 缇娜沮丧地走出山洞,晶莹的泪花嘀嗒嘀嗒地融在雪地里,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它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了,就好像在梦中一瞬的仙子般,明明是那么真实,却消失得如同泡影之梦…… “呜呜呜……为什么……”缇娜的双眼模糊着,她走到悬崖边,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进怀里,小小的身影在高高的悬崖边,渺小得如同一片雪花。那一个稚嫩的誓言,真的只是孩子的戏语吗? 那笛声,飘然入耳,清澈,甘洌,仿佛就在耳边…… 缇娜猛地抬头,雾气缭绕的视野丝毫无法阻挡她眼前的一切。 一缕纯白的长发在雪风中如飞凌的白链般舞动,金色的头饰隐在发间,一支精灵短笛横在嘴侧,英俊的面容上淡蓝的双眸凝视着远方,肤淡如雪,身披金甲,高挑的身姿侧膝端坐崖边,若不是他没有长耳朵,缇娜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位精灵武士!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 他缓缓放下唇边的短笛,清澈的眸子投来一丝温柔的目光,望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少女。 “你是谁?!你该不会是邪恶的乌塔尼亚人吧?!”缇娜紧张得赶忙站起来,这样蛮荒的地方,除了罗斯里克边防军,就是乌塔尼亚人了!小缇娜把拳头攥得紧紧的举在胸前,“还有,你把我的狮鹫怎么了?!” 那年轻的男子摇摇头,冲着缇娜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我不是乌塔尼亚人,我是这山里的游侠,第二,那是你的狮鹫?我是它的朋友。” “朋友?”缇娜有些不敢相信,但确实,他的左肩上披着几片巨型白羽制成的斗篷,这很明显是狮鹫的羽毛,缇娜涨红了脸,但她仍旧咬着嘴唇喃喃地说“就是我的狮鹫……” “你受伤了?!”缇娜望见他的左手上缠着一些绷带一样的东西,感觉有些眼熟。 “哈哈,是啊,我和它都被乌塔尼亚人击伤了。”他露出一丝苦笑,赶忙扯过斗篷把手遮了起来。 “那狮鹫呢?它去哪了?” 他摇摇头,似笑非笑,“它回它的家了。” “那我能去吗?” 他仍旧是摇摇头,“不行,你还没有得到它的信任。” 缇娜立在原地,好像听到了噩耗一般,两只大眼睛汪汪地闪着泪花,“呜呜呜……我再也见不到它了……” “不会的,别哭别哭。”他轻轻走到缇娜身边坐下,伸出他那修长的手抚摸着缇娜的脑袋。“我叫阿瓦兰迪,你呢?” “我……我叫缇娜,罗斯里克公主,我……我真的很想再见到它。”缇娜抹着眼角的泪水。 阿瓦兰迪先是一愣,眼神一下子迷离了起来,片刻之后,他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狮鹫只会听从两种人的命令,一是狮鹫的领袖,二是狮鹫的爱人。”,他的目光如温柔的流水般落在缇娜身上,泪汪汪的缇娜看上去十分秀色可餐。 “可是……”缇娜抹干净泪水,“可是我不够强大,不可能成为圣王那样统领狮鹫的人啊。”,缇娜望着雪地上映出的自己的面庞,“爱人?真的可以吗?这样的故事,只出现在龙的故事里啊,龙和少女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阿瓦兰迪显得有些无语,他微微一笑,“龙?狮鹫可是比龙还要温柔的生物呢,是你的话,我想格里芬会很愿意吧……”他摘下那白羽斗篷为缇娜披上,又自顾自的将短笛横到了唇边。 那精灵的音律,让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 “能帮我把食物带给狮鹫吗?虽然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可我还是要帮它。” “没问题,你可以把东西送给它,我会在这里等你。你是个勇敢的女孩,我相信狮鹫会认可你的。” 狮鹫虽然离去了,但缇娜每次来到这里,阿瓦兰迪都会等候在同一个地方,每天与阿瓦兰迪的会面,就是缇娜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中唯一的乐趣。缇娜心中有这这样一种感觉:他很温柔,就像狮鹫一样。 ------------ 【读者同人】雪境白羽(三) Part5 冰霜的阴谋 黑尔海姆伫立在皇宫的阳台前,眺望着远方的海面,虽然一片漆黑,却很有遥远北方的意味。 “陛下!陛下!” 空荡荡的大厅被急切的呼声惊醒,四处传播这那空洞的回音,佐格涅夫一路小跑,穿过阳台,径直跪到了黑尔海姆身后三步的位置,他双手齐平,奉上了一份信件,“我们在罗斯里克方面的‘盟友’递来了消息。” 黑尔海姆一手接过,借着灯光,深邃的双眼扫过微微泛黄的纸片,“呵呵呵……”,信件上的内容,让他不由得将它揉成一团,再往火盆里一扔,明亮的火光闪过,信件化为了乌有。 他阴沉着脸,咯咯的冷笑着,那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更加阴森苍白。 “陛……陛下?信上说什么?”佐格涅夫吓得满头冷汗,原本单膝的跪姿立刻变成了双膝跪地,简直都要爬到地上了。 黑尔海姆扶着他的脸,一声不吭,末了,他拍拍佐格涅夫的背,轻轻低语道,“我的兄弟,你知道那个持续了一百五十年的诅咒是什么吗?” 佐格涅夫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赶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是狮鹫啊……”黑尔海姆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狮……狮鹫!它们不是早就……” “是的,可你知道,狮鹫为什么离开罗斯里克吗?”黑尔海姆依旧冷笑着,“当年,圣王与雪皇有约,自圣王过世后,三百年,罗斯里克不许对乌塔尼亚采取自卫以外的武力行为。” “那又和狮鹫袭击我们有什么关系?” 黑尔海姆如同刻画般僵硬的面容更加阴沉了,“是报复,为了不违反约定,它们才离开罗斯里克,为的是向我们寻仇啊,我们背叛了与圣王的誓言啊……” 佐格涅夫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再怎么说,也是一只啊!” “那如果是格里芬呢?!”黑尔海姆咆哮着打断了公爵的话,“我不管狮鹫为什么现身,如果罗斯里克重新得到狮鹫,那我们这辈子也别想攻破北境之壁!除非……” “除非什么?” 黑尔海姆一步上前,强壮的手臂一把揪住了佐格涅夫的衣领,“除非……你再给我十万金币!这样,我们就能在罗斯里克人找回狮鹫之前得到它的帮助。” “可是……可是陛下,所有领地的钱财都已经上缴殆尽了……求您,求您开恩吧……”佐格涅夫低声的恳求着,为了得到它的帮助,黑尔海姆几乎收缴了王国内所有的财物,就连低级贵族都无法幸免,整个乌塔尼亚已经是民不聊生了。 “你真是妇人之仁!普通人,就应该用自己的尸骨,为英雄铺平道路,这是历史的必然!我将成为带领乌塔尼亚走出北境的第一人!”黑尔海姆的怒号在寒风中传遍了滨斯克,佐格涅夫感到自己的脸颊下一片冰冷刺痛,黑尔海姆手中的匕首正慢慢划过他的脸颊,那恶狠狠的微笑在昏暗的灯光下就如同古帝王的恶魔一般,倘若他说一个“不”字,这冷冰冰的尖刺就会扎进他的心窝里。 “去!把滨斯克里所有的钱都给我拿来!违抗者,格杀勿论!”黑尔海姆背过身去,狂风卷起他深黑的熊皮大袍,如同恶魔展开了漆黑的双翼,“你放心,龙都是贪婪的,等它击败狮鹫和罗斯里克,我们再杀死它,这样,所有的财宝还会回到我们的手中,那时,我自然会归还给我的人民的……呵呵呵……啊哈哈哈!”黑尔海姆面向着一片灯火通明的城市,高举着双手,半疯地笑着,就好像是接受万民朝拜一般,不可一世。 这一晚,滨斯克的灯火更加明亮了,只不过,那是房屋燃烧的火光,寂静的夜空被尖叫声覆盖,迎接数周后黎明的,是那些挂在城门口的无数的尸体,他们要么不愿意上缴财产,要么,就是根本没钱…… ——“叮当” 一枚金币跌落在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在这位于遥远北方一个不知名的空荡荡的冰洞里回响,数辆满载金币的推车在火把的照耀下散发出四溢的华光,铁质的车轮轧过冰面,发出一串刺耳的长鸣。 黑尔海姆在一群绝境天使的簇拥下小心翼翼地前进着,这冰洞巨大而幽暗,四周的冰柱延伸到数百米高的洞顶,这里就如同一座寒冰的堡垒一般,足以容纳数十万人,一行人缓缓地走在一条窄窄的穿洞而过的寒冰长桥上,他们的脚下就是深黑的万丈深渊,这条长桥一直延伸到黑暗中…… 这里的空气寒冷刺骨,就连呼吸都可以冻结,火把似乎都是冰冷的,“大家加把劲,马上就到了。”黑尔海姆不停催促着。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长桥尽头的平台,脚下渐渐明亮了起来,是火光吗?不,不是,是洞底堆积如山的黄金反射着火把微弱的亮光,就算这样微弱的火光,在这如海般的财宝中也能迸发出无限光辉,它们就像海洋般沉在幽深的洞底,足以铺满五十个皇宫大厅! 幽蓝与金色的华光将无数人影投射到寒冰上。 “这是你要的最后一部分,现身吧!戈尔贡!”伴随着金币哗啦啦的倒进深渊,黑尔海姆张开双臂,对着面前的黑暗大声呼喊道。 一阵可怕的静默后,一个宏大而幽深的嗓音从黑暗中飘来,“不错,看来你还真有本事。” 那阵声音呼过每一个人的耳畔,寒冰振动,寒气在平台前缓缓聚集,它们如同纺车上的丝线般缠绕,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眼前霍然出现了一座寒冰大厅,那是如此的寒冷,深蓝色的寒冰在这大厅中构造出华丽的拱顶,圆柱,雕文,就连那插满冰蜡烛的巨型吊灯上都燃烧着幽蓝冰焰,这些深蓝的冰,只是冥界才有的冥冰,那也意味着,这里是属于冰霜巨龙之王的——凄凉大厅! 孤独,沉默,寒冷,死寂…… 毫无疑问,这座大厅的中央,是由冥冰雕刻的王座,它不仅高大,更是有超越一切人类王座的气势,幽冷的寒气层层萦绕,一双空洞的蓝眼在王座上缓缓睁开,“人类的君主,请过来。” 黑尔海姆在卫队的簇拥下,沿着红毯缓缓向前,他谨慎的记着古老传说中的描述:千万不要踏出戈尔贡的红毯,否则,你将化作死寂的寒冰…… “噢,冰霜巨龙戈尔贡!伟大的寒冰龙王!我献上所有的财宝,只为了求得您的帮助!”黑尔海姆深深的鞠了一躬,致以君王之间的礼节。 然而,王座上的身影不为所动。 “放肆!竟然蔑视乌塔尼亚之王!”一旁的卫队长放肆的叫嚣着,或许是习惯了平日里的飞扬跋扈,士兵们似乎早就忘了这里,是巨龙的领域!队长不屑地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你……弄脏了我的大厅,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人类的君主,你的人,太碍事了!” 王座上那双空洞的双眼猛的一睁,虚无的瞳孔中燃烧起幽蓝的苍炎,一阵呼啸的雪风从王座后席卷而来,逼得黑尔海姆睁不开双眼。 发生了什么?黑尔海姆睁开双眼,四处突然就布满了许许多多人形的冰雕,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仔细一看,黑尔不由得倒吸一口寒气,这——是自己的士兵! 除了他自己,数十名士兵全都活生生的变成了冰雕…… 伴随着卡啦卡啦的声响,那身影一步步地踏着王座的阶梯,缓缓走下,幽冷的寒光映出了一个冰冷的面庞,他脸颊上依稀可以看见淡蓝的鳞片,一身冥冰铸就的铠甲,足以冻结任何靠近他的人,就连在人类中属于“巨人”的黑尔海姆,在戈尔贡的面前也不过是个半身人罢了。 “不用说了,我会满足你的要求。” 戈尔贡缓缓走到黑尔面前,空洞的双眼死死盯着他的脑袋,黑尔海姆却十分的有底气,“那是自然,我相信,巨龙是守约的。”显然,他认为,那些宝藏足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自古以来,你们就把巨龙当做敌人,而今却也有求助于龙的时候……” 戈尔贡伸出包裹着寒冰铠甲的尖锐的指尖,婆娑着那个早已变成冰雕的队长的脑袋,指尖挂过寒冰,嘶嘶的声响不绝于耳,“不管是怎样的敌人,在巨龙的面前,都是乌有……” ——“啪!” 尖锐的五指,将冰雕的脑袋瞬间碾碎!刹那间,所有的冰雕都如同被击碎一般,化作四溅的冰尘,在大厅中燃烧起一阵寒冰的红莲! “你可以出兵了。” “那是,尊敬的龙王大人……你,可不要迟到哦。” Part6 戎装天使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转眼已是数月。 北境的霜风依旧呼啸,极夜的黑暗渐渐褪去,太阳又恢复了往日的耀眼,阿瓦兰迪端坐在崖边,等待着少女的到来,他的长发上早已被白雪覆上了一层白纱,他轻轻放下短笛,静谧的风中,他能听到阵阵微弱的喘息,但却比往日沉重了许多。 “阿瓦兰迪!呼呼……对不起,我来晚了!”缇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依旧那么甜美,只是,多了一份局促。 “出什么事了?哟呵?今天怎么穿上铠甲了?” 只见娇小的缇娜包裹在一副轻型射手铠甲下,轻盈却不失优雅的铠甲穿在缇娜的身上还真是有一番别样的姿色,雪白的披风伴着丝丝长发在雪风中飞扬,如同一位戎装的天使。 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肩上扛着的一捆砲兵指挥旗扔到雪地里。 阿瓦兰迪的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少女异想天开的玩乐之事,“缇娜,这是怎么回事?” 缇娜清脆的声音被紧张的情绪打得断断续续,“阿……阿瓦兰迪!你快走!快离开这里!还有!你赶快去找狮鹫!带着它快点离开!” “这到底怎么回事!”阿瓦兰迪扶着缇娜的肩。 “乌……乌塔尼亚人!他,他们马上就要进攻北境之塔了!我发现这里的地势很好!我在这里可以指挥砲兵!”缇娜挣脱了阿瓦兰迪,一双清澈的眸子恳求地盯着阿瓦兰迪,“求你了,带着狮鹫,走吧!” 阿瓦兰迪竖起耳朵,静谧的风声在他耳畔低语,告诉他所有,他能嗅到风中的金属气息,他能听到风中的脚步声——那是战争的气息!阿瓦兰迪眉头紧锁,他赶忙拉住缇娜,将她揽入怀中,“不行!你不能这样!我带你走!” “对不起……阿瓦兰迪,我不能……海德叔叔本打算送我回克列昂,但是,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走掉!”缇娜把头埋在阿瓦兰迪的怀里,他能感到一丝温热的暖流顺着他的胸膛流下,“我爱狮鹫,我不想离开你们,可是……这不是你也不是狮鹫的战争!”缇娜哽咽着。 “那也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缇娜挣脱了阿瓦兰迪的怀抱,满是惊恐的眸子诉说着时间的突然,乌塔尼亚人的进攻像是黑暗吞噬了女孩的美梦,那一身铠甲,明明就不是一个天真的女孩该穿上的,可是,这场战争改变了一起,就连天使也不得不穿上戎装,到底是什么?罗斯里克就那么值得她守护吗?! “为什么?!缇娜,你告诉我,为什么!狮鹫已经抛弃了你们啊!你们怎么抵挡几十万乌塔尼亚人?!”阿瓦兰迪咆哮着。 缇娜背过身去,缓缓朝着山下走去,“阿瓦兰迪,就算狮鹫离开了,我们也要自己战斗下去,人不能靠着别人活着,我一直都坚信,罗斯里克可以的,没有为什么,就因为我是罗斯里克的一份子啊。” “可是,你会……” “没错,我可能会死,但是,比起当一个躲在城墙后的公主,我更愿意做一个挡在城墙前的士兵,倘若每个人都想要退缩,或者保全自己心爱的人,那么,一百五十年前的世纪之战中人类就已经灭亡了。” 她,始终都记得,海德叔叔,一位身经百战的罗斯里克指挥官,对战争的感慨:他们的剑,挥过来,我们的枪,刺过去,每个手拿冰冷钢铁的人,手里都拿着别人的生命,那都是活生生的人,而我们,就是那些人,我们麻木不仁,我们骁勇善战,我们是圣王下授尽英名的英雄,也是尸海中十恶不赦的罪犯,我们注定成为战场上的尘埃,也注定被国家的历史遗忘,但,我们保卫了我们身后的一切,战争不能结束一切,但却能决定现在。 罗斯里克,需要她。 当冰冷的钢铁穿透了她的胸膛,炽烈的血液也会为罗斯里克燃烧到最后一刻!这是所有罗斯里克士兵的誓言,也是她的誓言! “狮鹫没有抛弃我们,我一直都相信,在这一刻,它们会带来奇迹。”她伸出手,洁白羽毛的碎片,飘向远方…… 阿瓦兰迪呆在原地,在呼啸的雪风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一抹离去的甜美却坚定的微笑,少女的背影,侧着脸的淡淡的笑容,她回望着他,清澈的眼中满是温柔,离别的温柔,如同最后的告别,泪水被雪风送到他的胸前,她害怕吗?不,这是她的战争,她像天使般微笑着,朝他挥手,渐渐隐没在雪风中…… “罗斯里克的……一份子吗……” 阿瓦兰迪跪在雪地里,望着自己的影子,我是谁?他质问着自己,他的瞳孔渐渐放大,一滴清澈的泪珠滑落…… “缇娜!”他呼喊着她的名字,不,她已经走了,他望着天空,对,他要到那里去,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 【读者同人】雪境白羽(四) Part7龙之圣域 一个白色的身影,掠过苍茫的雪原。 “在哪?在哪里?!” 他焦急的扫视着这白茫茫的世界。 找到了! 白色的身影俯身冲向了一座废弃的城堡大门,“没想到,这次的入口竟然在这里。” 这座大门只剩下了一座门框立在雪地中,后面什么也没有,不过是茫茫雪地。 他在接近大门的一刹那,口中轻吐一句龙语,霎时,门内涌出万丈金光,将四周的事物扭曲,巨大的能流从门内喷涌而出回聚成一座大漩涡传送门,雪和残骸被巨大的引力吸入漩涡中,这是一座次元之门,它的尽头,通往一个位置的位面…… 白色身影纵身一跃,进入了漩涡之中,在他消失的一瞬间,漩涡像是逆反了一般,迅速回缩,化为一道金光消失,门后,不过又是茫茫雪原…… 穿过能流的光芒,眼前渐渐清晰,他环顾着四周,自己正置身一座古老的召唤阵中,四周高耸的龙岩立柱刻满了岁月的斑驳痕迹,横七竖八地倒在他周围,他抬头仰望着天空,难以言表的深邃之蓝,高远清澈至难以企及,四座巨大的神山如同四座支柱支撑着这片龙的天空——流淌着龙炎的龙爪山,喷吐着魔焰的龙鳞峰,覆盖着冥冰的龙眼山,缭绕着圣气的龙翼峰。 放眼远处的平原,龙祖们的骨骸半隐半现在碧野中,这些数纪元之前的龙族之祖们在此安息,它们巨大的身体在这碧野中交织成了一座座龙族神殿,晃眼看去,就如同龙祖们围聚在一起,注视着苍穹下的众生,巨大的身体与穹庐比肩,如旷野般辽阔,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原初之龙的诞生之地,一个独立于世界另一个位面的独立世界——龙族圣域“尤克特拉希尔之底” 龙神之里!空之岛! 在龙祖们龙首注视的道路的尽头,是龙族议会,龙首神山。 白色的身影跃上半空,乘着劲风飞向龙首神山,不一会儿,他平稳的降落在神山前的神坛上,抬头望去,巨大的龙首张着龙颚,两排龙牙如同史诗巨墙般排列在由颚骨修成的阶梯两侧,阶梯向下延伸到这座浮空岛的内部,但是,入口却设计得不很巨大,似乎也就是人类城门的规格,这和龙族会议所有龙都必须以人类形态参加的规定有关。 古老的阶梯支离破碎,断碎的龙牙直接砸在了阶梯上,上颚修筑成的巨型吊顶像是数百米高的山洞洞顶般隔绝了天空,几百盏金色锁链挂着的巨型火盆从吊顶上顺着阶梯的走势垂下,它们依旧燃烧着不灭的龙炎。白色的身影缓缓走着,古老阶梯的两侧,立着很多人形的龙族战士雕像,很多已经损毁,他们披着龙鳞甲,手持长戟,左右的长戟在阶梯上方交叉,蒙尘的一切诉说着龙族的没落…… 穿过几千级的阶梯,他来到了底部的大厅,这里的空间,不是用“广大”可以形容的,来到这里,可谓别有洞天,仿佛开辟了一个新的世界,置身其中,一个人就如同沙粒般渺小,大厅的底面是悬空的!这是一块由黄金铸造的直径一千米的圆形底面,被四条黄金巨链吊在龙首山的下方,而在它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龙渊,那也是龙族议会曾经的宝库,可想而知,那是所有人类王国的财宝加在一起,也无法填满其十分之一的! 尽管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是这里的气势,的确是出自龙族之手的宏大。 在他的前方——龙族议会的大门。金色的大门散发着赤红的异光,那说明,会议正在召开。 “站住!龙族圣域,擅闯者——死!” 一个震耳欲聋的低吼在巨大的大厅中回响,或许是因为声音的主人太过巨大,这个声音也显得格外沉缓,伴随着两阵地震一般的巨大颤动,似乎有两个庞然大物落在了他前方,巨大的冲击力差点将他掀飞,不过,气流像是长了眼一般,绕过了他。 黑暗中,巨翼煽动的声响,沉闷的气息,他已经知道了来者为何,黑暗中兀然燃起一团烈焰和一团紫炎,透过它们的光亮,一双巨大的暗金色和暗紫色巨瞳散发着幽光,映出龙首的轮廓! 两条巨龙,应该算卫兵,一左一右,盯着这个渺小的身影。 “够了!你们两个,他是我的客人!你们两个要是不想被他的飓风和闪电撕成碎片,就放他进来!” 就在两龙一人相持的几秒钟后,一个少女的怒斥从金色的大门后传来…… “遵命……女王陛下……”沉闷的声音失去了方才的气势。 两条巨龙相视,缓缓低下龙首,似乎是在致歉,“抱歉,狮鹫之王,我等有眼无珠,冒犯了……” 他微微一笑,向前走去…… Part8 议前决绝 大门,缓缓开启。 赤色的能流从门内流星般地喷射而出,击打在他身上,在他的肩头,胸前,燃起一阵阵漫卷狂炎,就连身后的两条低阶巨龙都无法忍受封印破除的瞬间能量逆流,巨大的身躯被洪流冲击得剧烈震颤,唯独他,依旧微笑着…… 随着能流的消散,这道直接天顶的金色巨门已是敞开在他的面前,如同这世界所有的大门都要想他敞开…… ——“啪!” 一串整齐的声响,可以听出,是一连串列队的踏步声,他的面前,尚未散尽的焚尘中,一排身影清晰可见——龙议卫队! 这些身着赤色或黑色龙鳞甲的人形态的龙,烈焰在他们的身间流淌,高傲的长戟燃烧着苍炎,他们中的每一位,都是足以摧毁一座人类都城的巨龙,若是在龙族全盛的时代,这支部队可不仅仅是一排而已,那是足以占满整个大厅的人数。 随着他前进的脚步,龙卫们分分为他让开一条道路,在踏进大门的一刹那,曾经的那副场景再次展现在他眼前——燃烧着龙炎的赤色红毯,延伸到百步之外的议会中心,两侧,是五层数千座议席,数百根黄金立柱,支撑起这纯金铸造的龙之大厅,上面纹着蟠龙,也刻着双翼巨龙…… “请吧,尊敬的狮鹫之王。” 龙族参事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他身前,他随着参事的脚步,缓缓向前,四周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派辉煌宏大的场面,唯一和曾经不同的是,这里的龙之力,没有了曾经大山巨浪般的压迫力了,毕竟,龙族已经没落了,数千座的议席,如今只有几十个身影,一百来双暗金色的龙瞳注视着自己,倘若是从前万道暗金色目光之下,任何生物都会灰飞烟灭。 暗紫色的魔焰,在空气中燃起一颗颗黑色的粒子,赤红的龙炎,将四周的一切包裹于红莲中,深蓝的冥冰,让所有的呼吸都笼上一层寒意,微白的圣气,净化了这所有的杂念。 四座王座,高耸在议会的中心。 初代龙王的巨大遗骸,支撑起大厅,也托起了四座王座。 按理,龙王面前,众生皆屈膝,可唯独,他站着,侍卫们毫无处置不恭者的意思,确切来说,是不敢,他纯白的头发,白羽的披肩,耀眼的金甲,仿佛足以让他们畏惧,议席上的目光炽烈了,他们议论着,质问着——何人?竟在龙族面前有此等姿态! “都住嘴!”暗色王座上的身影发话了,会场立刻静默了下来,王座上的身影斜倚着王座,左手轻托侧脸,银色的长发遮挡了他的侧脸,魔焰顺着他黑铠的纹路缓缓流淌,黑色的火流在他身旁萦绕成数条系带,如同暗影的君主,不可一世。他婆娑着脸颊上黑色的短胡,暗金色的目光尊敬地落在下方白色的身影上。 “‘天空之眼’格里芬!狮鹫之王!突然造访,有失远迎,请海涵!” 白色的身影微微一笑,“‘末世之影’影龙之王阿基里斯,别来无恙啊!这位是?” 格里芬看向龙炎之座,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女安静的坐在王座上,赤色的华服和雍容的石榴裙被龙炎映上一朵朵纷飞的红莲,金色的长发伴着飞扬的焰雨垂在双肩,可爱的脸庞透着几分公主的傲慢与刁蛮,龙炎在她裙边盛开出一朵朵燃烧的彼岸花,如同烈焰的君主,傲视天下。她暗金色的目光不屑地瞥着格里芬。 “你还不知道吧,她是老龙王萨芬斯卡萨`焚天的女儿,现任西海炎龙之王,阿兰娜`焚天。”阿基里斯苦笑着。 “这样啊,原来,萨芬老王他已经……”格里芬对着龙炎之座深鞠一躬。 “哼!本王才不看好你呢!”阿兰娜嘟起小嘴,可眼神却一直盯着格里芬。 ——“龙族摄政王到!” 会场的气氛瞬间凝重,所有龙族同时起立,朝着那圣气缭绕的最上王座望去,格里芬依旧微微一笑,他知道,她要来了。 一袭素衣霓裳,似轻云曼舞,衣上墨兰,似云中仙华,一盘青墨游仙发轻垂置地,两靥清愁,一双烟柳般朦胧的眸子,冰冷淡愁两相生,两弯眼角尾红似白昙泣血,朱墨点唇,两瓣残樱般淡漠的薄唇,落寞孤寂两相伴,一身娴静娇姿似白兰扶风,臂间挽迤丈许白绫…… 一位及笄之年的少女立于座前,她冰冷的面容望向格里芬,冰封的花颜微微抹出一丝淡笑,“格里芬……你来了?” 格里芬双膝跪地,对着上芍行了东方的跪礼。 “起来吧……没必要这样……”上芍的表情依旧如同冰封的兰花,一个闪身,来到格里芬身边,轻轻将他扶起。 “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前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上芍的目光微微偏转,一眼便发觉了格里芬的来意,一瞬间,整个大厅的气息威压暴涨,即便是与会的几十位上级龙族,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威压,只有格里芬和另外两位王者级的人物可以勉强承受,无需多言,龙族议员们纷纷退场,他们都明白她的意思——接下来的话,你们没有听的必要。 不一会,大厅里只剩下四人。 格里芬苦笑着,“芍儿,你还是这么……” 她露出冷冷的一笑,“说吧,什么重要的事,是你暴风部族解决不了的。” “那我就直说了吧,我需要龙族的力量,我希望你们履行数纪元前的盟约。”格里芬牵起上芍的玉手贴在自己胸前,“以此心为证。” 阿基里斯也来到格里芬身旁,右手搭在他的肩上,“老兄,这是肯定的啦,我们的关系这是肯定的啦,不过,是什么敌人,让狮鹫这样忌惮?” “数十万乌塔尼亚军队。” ——噗嗤! 座上的阿兰娜差点笑出声来,“几十万人类?你们狮鹫就这点能耐吗?你们当你是怎么帮助人类战胜古帝王的军队的?几十万人类,一条龙就够了。看来,‘天空之眼’,不过徒有其名。” “不得无理!你也不动脑子想想,真的是这样吗?!”阿基里斯大呵道。 阿基里斯把侧脸贴在格里芬耳旁,“我们都感受到了它的气息……那刺骨的寒意……我也能嗅到它那一身的铜臭味,是乌塔尼亚的财宝……莫非,你想……?” “它已经和乌塔尼亚人达成协议了,它会帮助乌塔尼亚的军队,格里芬,你要想清楚了,你的目的是什么,不要白白送了性命。”上芍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 “你知道的,当年的龙位之争,我们其他三大龙族联合才剿灭了冰龙的叛乱,并且只留下了戈尔贡一人,并非我们不想杀死它,而是龙王无法杀死龙王,只得将其驱逐,所以,我们帮不了你。”上芍握住了格里芬的手,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似乎是在恳求自己不要这样。 阿基里斯将上芍拉到一边,低声道,“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借他之手,除掉戈尔贡……” ——“啪” “住口!这种话你也说得出!难道你想要他死吗?”上芍狠狠地抽了阿基里斯一掌。 “陛下我不是那个意思!”阿基里斯委屈的摆着手。 “住口!”上芍准备挥出第二掌,却被什么人拦在了半空。 “阿基里斯说的没错,”格里芬望着上芍,口中只吐出了两个字——“帮我” 她睁着哀伤的眸子,如同两颗即将破碎的玻璃珠,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为什么……” 她不明白,若是复仇,他只需借此机会杀掉黑尔海姆,为圣王报仇即可,而且可以全身而退,与戈尔贡作战又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罗斯里克吗?那个他发誓要永远守护的国度吗?不,她不想知道,她只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她不想他死,他们之间的故事延续到父辈的交情。 可他只有一句话,“帮我。” 巨大的祭坛上,上芍站在他身边,望着圣域的旷野,风吹起她的白绫与青丝,冰冷的面容渐渐化作风死的哀伤,“这值得吗?” “狮鹫的一生,似乎就是为了贯彻守护一词,我的父亲守护了西方的世界,你的父亲守护了东方的世界,我没能保护好他——圣王。但是狮鹫的一生,总要有什么值得用生命坚守的,就如同我对你一样。我看到了,她,他们身上的那份坚毅,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是罗斯里克的一员啊。”格里芬闭上了双眼。 阿基里斯走到他身边,“我尊敬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之一,虽然你不是改变一切的存在,但你是神之子,天空的双目,你让我看到了,什么叫做执着,什么叫做忠诚与坚守,这一点,龙族无法媲美。” 阿兰娜一脸不屑地走到格里芬身前,双手环抱在胸前,小嘴依旧撅得老高,“呐,笨蛋,我觉得你是真的笨!找死的那种,但……但是,你的那种精神,本王是认可的!所……所以啊!本王觉定帮你!” 当他睁开眼。 ——吼——吼——吼! 巨翼轰鸣,能流爆裂,怒号长啸。 漫卷红莲,赤焰焚天,赤色的巨龙屹立于法阵左侧。 暗影狂啸,幽能蔽日,暗黑的巨龙屹立于法阵右侧。 随着一阵突破苍穹的耀眼白光,闪烁着星辰光辉的圣气缭绕着祭坛,银白的龙鳞散发着钻石星辰的华光,流云般的龙髯流淌着仙雾,纤长的龙须如她的白绫般飘舞,灰白的龙目依旧闪烁着泪光,断碎的龙角是这条东方天龙唯一的缺憾。 逸云流华,圣气凌云,圣洁的烛龙屹立与法阵前端。 格里芬单膝跪地,准备接受这龙族勇士才会经历的力量赐予。 赤红的龙炎倾泻而出,将他彻底包裹,炽烈的焚天之焰燃烧着他的血液,缓缓汇聚在他的双臂,这是毁灭的赐予。 纯黑的魔焰喷涌而来,将他彻底覆盖,幽深的暗影之力侵蚀着他的皮肤,缓缓渗入他的身体,这是虚妄的赐予。 纯白的圣气升腾而来,将他彻底缭绕,圣洁的仙灵之息净化着他的内心,缓缓萦绕他的双翼,这是圣洁的赐予。 一切,归于沉静,巨龙们已经离开。 “等等。” 上芍叫住了格里芬,他回过头,望着她眼里的泪花,她上前一步,在他额前留下一吻,她知道,这没什么用,但她还是决定,将这最后一吻,献给他…… 她望着他,纵身跃下祭坛,伴随着巨大的风暴,洁白的巨翼消失在圣域的云端…… ------------ 【读者同人】雪境白羽(五) Part9 当天空睁开双眼 “爸爸。我喜欢狮鹫,他们就像天使一样!” “缇娜,乖,快睡觉吧……” “您是国王,应该把狮鹫们找回来的。” “不可能的,但我希望,你可以。” 暴风雪中,少女握紧了旗帜…… 冰川,随着脚步的重蹋,发出阵阵轰隆的低吼,北方的天际线被黑沙一般的人海笼上了一层阴影。 “殿下,他们来了……”侦察兵的语气,颤抖成了碎片。 “多少人?” “一百一十万……” 海德扫视着身旁,士兵们安静地列着三线阵型,排布在一百米的巨墙顶端,纷纷的雪花为他们盖上了银纱,将他们的鼻息冻僵,就像为逝者盖上白布一样,仿佛预示着他们的命运,也为他们的心脏裹上刺骨的寒霜,十三万边防军,如同陷入冰窟的无助者,等待着被冰冷的死亡吞噬。 三塔,陷入了沉默…… 狂潮般的敌人,如同崩解的冰川,一泻而下,北境之壁这样小小的堤坝能支撑多久? 没人知道,在罗斯里克人的耳中,只听到弩弦的拉紧,链条的摩擦,手中长戟的颤抖,以及——巨石挤开空气的呼啸! 巨石咆哮着,掠过少女的面前。 崩解的巨响,回彻冰谷,巨石在巨塔的黑曜石护壁上,留下可怖的凹槽,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城墙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与人的惨叫混合着,碎石与血肉,将冰面溅射成一片狼藉,一千五百架重型投石机,数千弩砲,上万飞石,凝聚成乌塔尼亚的风暴,带着厮杀的渴望,扑向城墙…… 少女望着脚下,乌塔尼亚人的军队铺满山谷,敌人的砲兵,遍布山腰,回望着渐渐崩解的北境之壁,“海德叔叔……” 她,举起了手中的指挥旗,暴风中的纤细身影,坚定宛如三塔。 “利安德大人!您看!是指挥旗!”罗斯里克德墨温工程兵团指挥官惊奇地望着神座山。 “有人在指引我们!火蜥弩砲准备!” 五百架罗斯里克弩砲,蓄势待发,由遥远沙漠的火焰巨蜥的油脂制作的火箭,将成为罗斯里克的怒火,工程兵团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三号方位物,西一百米,直线距离一千六百码,敌砲兵阵地!”根据来自雪山上的信息,侦查员挥动指挥旗帜。 “把那帮北方蛮子打进地狱!” 一声令下,苍蓝的天空划过流星火雨,飞矢化作巨龙的流火。 望着漫天火雨,利安德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望着雪山上挥动的旗帜,他的眼角转而流露出一股杀意,他趁着混乱,消失在了城墙后…… “该死的小家伙……我终于明白你问我要指挥旗的意思了……” 刹那间,苍蓝的冰面上燃烧起阵阵红莲,风雪与烈焰卷成风暴,将一架架投石机吞没,然而,数量上的差距并没能阻止乌塔尼亚的攻击,在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轰击下,巨墙轰然崩塌,敌人潮水般涌来,如同唤醒了一场雪崩,纷扬的雪花被手中的战斧割裂,就好似敌人的头颅般被轻而易举的切碎,他们,等不及了…… “陛下……是时候了……”佐格涅夫手中的长剑缓缓出鞘。 “没错,淹没他们吧!”黑尔海姆高举着布满刀痕的右手,“我,黑尔海姆,将成为改写历史之人!”他挥舞着战锤,迈向敌阵。 “准备接敌!” 海德亲王率领着帝国铁卫,高举着塔盾,在缺口前组成了一道钢铁的城墙。潮水般的冲锋的步伐,将大地彻底撼动,决口的钢铁洪流势不可挡,敌人已近在咫尺。 当最后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冰面立刻被刀剑泼洒的炽热鲜血染成一片绯红…… “缇娜在哪?我不是叫你们送她离开吗?!”海德一面质问着副官,一面将手中的长剑嵌入敌人的喉咙。 “抱歉殿下……” “要是缇娜出了什么事,就算你不被乌塔尼亚人砍死,我也会把你大卸八块!”海德咆哮着将敌人的头颅从脖子上拽了下来,“给我滚去找!” 滚滚的钢铁洪流,瞬间淹没了罗斯里克的守卫们…… “缇娜公主,您累了吗?” “利安德叔叔!太好了!您来了!” “亲爱的,能把旗子给我吗?我替你指挥吧……” 利安德微笑着,无比的和蔼。 缇娜喘着粗气,递上指挥旗。 “利安德叔叔!你……你干什么?!” 在接过旗子的一刹那,利安德眼中的善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恶意,他一把将手中的旗子扔下了山崖。 缇娜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立在原地。 “亲爱的,你还不明白吗?罗斯里克输定了……我如果不这样做,那就得死……我不希望你这样的小姑娘沦为战争的牺牲品。”利安德一步上前,右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你背叛了罗斯里克!”缇娜挣扎着,可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在利安德的手中,她毫无反抗的余力。 利安德露出了不屑的笑容,“是狮鹫背叛了罗斯里克,它们在罗斯里克最需要守护的时候背弃了我们,我别无选择,毕竟,我不想像那些可怜的人一样,身首异处,看看吧,那就是你信任的罗斯里克。” 缇娜看到了,他身后的北境之壁,巨塔在烈火中熊熊的燃烧着,如同绝望的火炬,燃烧着罗斯里克最后的信念,曾经带来心安的巨墙,如今已在乌塔尼亚人的炮火下支离破碎,红色的身影渐渐被野蛮的战斧淹没,她仿佛能听到士兵们绝望的哭喊,乌塔尼亚人将他们团团包围,长枪一一刺进他们的身体,如同屠杀妇孺,但,他们都用身体捍卫着一件唯一的东西——罗斯里克的血玫瑰军旗! 缇娜没有流下泪水,她知道,再在这样的人面前留下泪水,那才是对罗斯里克的背弃! 钢铁激烈的碰撞,海德手中的剑跌落在雪地上,同样的,他也无力地摔倒在地,一只充满胜者的傲慢的脚死死的踩在他的胸口,如同巨石压顶,黑尔海姆挥舞着战锤,满脸欢愉。 “海德,我很高兴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伸出手,片片雪花落在他沾满血水的掌心。“啊……看啊,多么像是狮鹫的白羽啊……可惜……它们在哪?嗯?哈哈,在哪?你的狮鹫呢?” “杀了我吧……你赢了,你可以杀了我,但你永远杀不死罗斯里克!”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站起来,我要让你死在你的军旗下! 海德能感到黑尔海姆战锤的倒勾扎进自己的肩膀,将自己甩了出去,他颤抖着爬起,依旧将军旗护在身后。 “利安德,你知道吗?背叛罗斯里克的不是狮鹫,而是你……,看看吧,没有人选择屈服,除了你!你连一个十七岁的孩子都不如!你这条狗!”缇娜仰起脸,还以无所畏惧的嘲笑,她的气息,正一点点地被掐断…… 利安德扼着她的脖子,将她一点点带向悬崖。 “再见了,小姑娘……哈哈哈,啊哈哈哈!”他缓缓松开了五指…… 一阵失足的惊心,缇娜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重力的下坠,风声呼呼在耳边刮过,她地泪水夺眶而出,看来,那始终不过是个孩子的大话罢了:总有一天,我会把狮鹫带回来的! 呼啸的风,渐渐安静,渐渐温柔,如同化作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将她揽入怀抱。 她睁开眼,一个白色的身影,轻轻搂着她,停滞在半空中,就如同被风托住…… “阿瓦兰迪?”缇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不知道是绝望还是害怕,她只能把头埋在他怀里,孩子般地哭着…… “还记得我的话吗?”阿瓦兰迪的嗓音依旧温柔,将一片白羽塞进她手里“用你的力量呼唤狮鹫,或者,用你的爱……” 缇娜哽咽着,“我爱狮鹫。” “可是,一旦许身狮鹫,你就只能永远留在烈风崖,你愿意吗?” “我愿意!只要能救皇叔!只要能救大家!救罗斯里克!请你一定要帮我呼唤狮鹫!”缇娜的泪水如同飘零的雪花般,落满他的怀抱。 “那好……”阿瓦兰迪轻轻吻上她的双唇。 温柔的风转瞬便化作飓风,将缇娜送回悬崖边上,狂烈的风暴覆盖了山谷,如同她在山洞时遇到的那样,呼啸的飓风拧成龙卷,裹携着闪电,将天空扭曲成漩涡,不多时,一切便回归平静…… 但,她能感觉到它,它的气息,它的心跳,从谷底传来。 伴随着上升的风流,巨大的身影展现在她面前,遮天的双翼激荡着飞雪,眼中的幽蓝渐渐化作天空般的湛蓝和电光之色,如同天空睁开了双眼,凝望着她。灰色的枯羽渐渐褪去,洁白的钢羽焕发着星辰般的光辉,翅膀上被贯穿的伤痕清晰可见…… “对不起……我们回来晚了……”阿瓦兰迪的声音传到缇娜耳边。 她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你……你就是格里芬!” “嗯,先前的那只狮鹫,阿瓦兰迪,一切都和你想的一样。”它伸出巨翼,如同一座天桥般,架在在她面前。 “你为什么要隐瞒!” “对不起,因为,我无法忘记圣王的死,但是,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他的影子,你爱着狮鹫,无所畏惧,你也有他的力量,坚毅,永不放弃,守护的信念,是你,融化了狮鹫内心的冰霜,融化了我的冰霜,请吧,我的公主,我的爱人。” “我……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的!”缇娜擦干眼角的泪水,缓步向前。她舔舐着嘴角涩涩的泪水,碧色的双眸凝望着闪烁着雷光的鹰眼,那一位精灵般的青年又浮现在她眼前,他微笑着,伸出手,默默的,默默的,伸出手…… 蓝色的鹰眼凝望着充满坚毅的女孩双眸,在她娇小的身后,是一位高大的光影,拄剑而立,他微笑着,挥手致意,就如同他一百五十年前做的一样,他挥着手,默默的,默默的,挥着手…… 缇娜踏上羽翼的一刻,风在低语,在向她低语,寄予天空的认可。 “我们发誓,会守卫罗斯里克,直到湮灭,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离开罗斯里克。” “暴风部族,集结——!” 飓风伴随着长啸,迸发出骇浪惊涛的呼啸,如同天空的嘶吼,云端之上,传来怒号…… Part10暴风的裁决 巨兽决起而飞。 缇娜紧紧地抱着格里芬的羽毛,狮鹫尽力保持着平衡,生怕着背上的女孩遭遇不测。巨大的羽翼刮破云层,狂烈的雪风如同列队一般,在一人一兽前让出一条风道,远远的,在天际之间,俯瞰这血雨腥风的战场,随后,巨兽便带着女孩,隐没进云层中。 “格里芬!我们没有时间了!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也请你救救罗斯里克!” 三塔即将被敌人淹没。城墙一点点崩解,烈火一点点侵蚀,血液一点点流尽,乌塔尼亚没打算给罗斯里克任何机会,只要再一刻钟,北境之壁将化作乌塔尼亚人的屠宰场。 在羽翼撕开空气的呼啸中,格里芬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缇娜,如果我们是孤军奋战,如果我们会死,你后悔吗?后悔你做的决定吗?”他可以随时转向,将她带离这里。 她没有回答,系在她腰间的短剑轻轻出鞘,直指乌塔尼亚大军。 “呵呵,我喜欢。”格里芬不羁的一笑。 冲破云层的那一刻,无数扇动的白翼列队左右,它们如同突然出现的天使,数个狮鹫组成的空中编队,整齐地护卫在缇娜和格里芬的身后,怒号接连不断地响起,汇聚成天空的呐喊。 缇娜望着它们,似乎,有人在向自己招手! 在每一位狮鹫的背上,都是一位身披金甲的罗斯里克骑士,是狮鹫骑士!他们在向她致意,是信任,对她胜利的信任…… “别怕,牵起缰绳,尽力让你的心跳和它的一致。”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缇娜脑后响起,一位化作光影的人正坐在她身后,他头上的王冠清晰可见,而不知何时,他已携着她的手,握住了缰绳,一股似乎很熟悉的感觉随之而来。 而当她回过神来时,骑士和那个光影,都消失了。 “陛下!那是什么?!”佐格涅夫惊恐地望着天空,远方的云层中涌出一道残云的长河,覆盖了乌塔尼亚军队的上空。 “不知道,但我敢肯定,那绝不是什么好事。”黑尔海姆暂时放弃了进攻,乌塔尼亚军队渐渐后撤,转变为防守阵型,弩砲纷纷对准穹庐。 借着这个机会,罗斯里克士兵带着受伤的海德亲王逃回了塔内。 “亲王殿下,他们怎么撤退了?” “不知道,肯定是他们遇到了什么令他们害怕的东西,但是即便是这样……除非有奇迹,否则,我们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望着躲在塔内的残兵败将,这些平均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要么失去了肢体,要么就是只剩下一具尸体被同伴拉了回来,绝望充斥着这北境最坚固的防御设施——用不了多久,巨塔便会在猛攻下轰然倒塌,所有人都没有退路了…… “缇娜……你在哪里?” 无论再怎么担心,他听到的只是无助的哭喊,参透着绝望气息的祷告。 “缇娜,准备好了吗?” “为了罗斯里克!” 空中的猛兽化作击碎苍穹的流星,在天空的咆哮中,致以暴风的裁决。 “那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快还击!” 数千支弩矢呼啸而出。 ——风,即吾手中之刃。风,即吾身间之甲。风,即伴吾一世之荣,伴吾魂归天国。吾即风,长守帝国之疆,长卫帝国之空。风,已化吾誓。 少女高唱着狮鹫骑士的歌,精灵语谱写的歌。挥动的羽翼凝聚出的风暴,将箭矢撕碎。 数百颗白色羽兽化作的流星轰然砸入如蚁群般的乌塔尼亚军中,俯冲而下的羽翼卷起狂岚,铁甲,血肉,筋骨,在天空的愤怒之下,被撕碎,被摧毁,尖锐的利爪,锋利的钢羽,再一次为罗斯里克,为誓言,为守卫的意志,染上鲜血,天空与风之子们在乱军中倾泻着对乌塔尼亚背叛者的愤怒。 纯白的羽在雪境中燃烧起赤色的莲华。 “亲王殿下,您听……那是什么?” 是的,他们都听见了,所有的士兵都听见了,那曾经翱翔在天空中的旋律,一百五十年前传唱的旋律…… “是的……我听到了……是那首歌,是狮鹫们的歌……” ——风,即吾手中之刃…… 少女的歌声虽然轻微,但风,早已将那歌声送到每一位战士耳畔。 “缇娜!”海德惊叫着,“是缇娜的声音!” 海德和士兵们蜂拥着来到瞭望口前…… 如他们所见,在风雪与鲜血中飞扬的,是白羽,久违的白羽。 在那只最为雄壮的羽兽上,那只最为英勇的狮鹫上,他们看到了,那风姿绰约的身影,飘扬的金甲,高举着长剑,笼罩在一片光影之下,顶上之冠,清晰可见。 “圣……圣王……你们看到了吗?是圣王!”海德竭力地高呼着圣王的名字。 “是的……是狮鹫……是圣王!是格里芬!”士兵们在泪水中欢呼。 光辉渐渐褪去。 透过模糊的双眼,格里芬的背上,是高举战剑的少女,是的,是缇娜,此刻,她与圣王——塞巴斯蒂安,同在! “格里芬,终结这一切吧……” 缇娜扬起沾满血污的脸,她的双眼紧闭着,对于一个少女而言,战争本该使她害怕,对于同龄的孩子来说,血是可怕的,更何况杀人,可她坚信,她的剑上,是叔叔,和大家的性命。她,从未感到害怕。 钢羽紧遮少女,风流化作护盾,庇护着缇娜,格里芬腾空而起,巨大的双翼遮天蔽日,伴随着冲盈的电光,厚重的云层在格里芬上空缓缓化作漩涡,向外扩散——风眼出现了。巨大的漩涡,那才是天空的眼!细碎的光,透过风眼,如同天界降下的审判。 当天空睁开双眼,一道足以覆盖战场的龙卷之岚从天而降,缇娜和格里芬在风暴的中心。格里芬的双翼挥动着,号令着这巨岚,龙卷,能让三塔都显得渺小的龙卷,轻而易举地将乌塔尼亚军队如同细沙般卷至千米高空,血肉在极速的气流间灰飞烟灭,只剩下一片血雨…… “完了!陛下……全完了!我们快跑吧!我们打不过狮鹫的!”佐格涅夫哭喊着跑到早已撤离出战场的黑尔海姆脚边,望着身后的士兵,战争或许本不是他们所有人的意愿,而今,不仅是罗斯里克人,他们自己也早已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成为了黑尔海姆的牺牲品。 国王,无动于衷。 “求求您,撤退吧!不要再……” 黑尔海姆很自然地踹开了这个懦夫,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对胜利的渴望,扭曲的渴望。 “狮鹫!你们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呵呵……我不仅要杀光你们,还要杀光所有罗斯里克人!哈哈哈哈!”他癫狂地挥着手,数十名军士从他的身后缓缓抬出一个庞然大物——一个巨大的金色号角。 乌塔尼亚的传国之宝,北境的人们称之为——唤龙笛!无需圣歌,无需祈求,号角吹响之日,巨龙现身之时! 黑尔海姆大喝一声,“唤龙!” ------------ 【读者同人】雪境白羽(六) Part11 风与霜 厚重而低沉的号声,似乎是为了唤醒沉睡者而来。 飘扬的雪花渐渐凝结在空中,就如同凝固在空中的泪珠。片刻间,冰川震裂,大地崩塌,地动山摇之间,两支巨大的尖锥刺破了神座山的冰川,就如同神座山横生出两颗尖刺,每一根都有数十米。随着它们缓缓地伸出,惊恐的人们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两只散发着死亡深蓝的龙角!随着角的突起,冰川被随之而来的龙首和庞大的身躯彻底瓦解,雪崩将数万无法撤离的乌塔尼亚军队统统埋葬。 “啊哈哈哈!来吧!戈尔贡,让那些罗斯里克人通通灰飞烟灭吧!” 天空瞬间阴暗了下来,不是天气的突变,也不是风暴的降临,而是,它的影子,遮蔽了天日。 冰川如同一朵绽放的白色冰花,龙爪轻蔑地撕开薄布般的冰川,飞扬的碎冰化作一颗颗冰冷的流星四处飞射,巨大的身影步出冰川。 空洞的双瞳,燃烧起幽蓝的冰焰。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龙吟,一双晶莹而破败得能看见骨架的死亡冰翼在它的身后缓缓舒展开来,将整个战场和三塔都置于它的翼展之下,冥冰凝结的鳞片流淌着刺骨的寒气,嶙峋的龙脊上耸立着锯刃般的冰骨,冰棱为它覆上了一层寒冰的刃甲,巨翼之上流淌的寒风,就连狮鹫的风暴,也在顷刻间被它冻结,这条水晶般的冰霜巨龙横立在战场中央 ——真是渺小…… 它的气息所及之处,飞鸟,人,雪,风,皆化作沉默的冰霜。它的目光所及之处,勇气,信念,意志,理智,皆化作空虚的绝望。 “摧毁他们,摧毁三塔!”黑尔海姆如同这世界的主宰般。 空虚的巨龙之瞳燃烧起苍蓝的冰焰,微微望向那“摇摇欲坠”的塔楼,可是,白色的巨翼挡住了,他的视线。 “格——里——芬,让开!” 沉闷而震耳欲聋的咆哮,驱散了凛冽寒风,“你们狮鹫还不愿意抛弃渺小的人类吗?余之目标,不过是三塔,如果汝执意要把命给余,余不介意……”巨龙吐着鼻息,嘲弄着,冰尘四溅。 巨翼的风幕依旧阻挡着它。 “很——不——错!” 在卷起一阵冰霜的风暴之后,巨龙腾空而起,黑影犹似云层遮蔽日光,下落的雪凝结在了空中,它们变成了冥冰,生出骇人的冰刃,巨龙长啸,雹暴以至,铺天盖地地砸向格里芬。 此刻不仅是乌塔尼亚人,罗斯里克人也无比震惊,可是毫无意义,无论哪一方,此刻都只有祷告的命了。 缇娜害怕极了,它是如此的巨大,就连格里芬在它面前也不过是一只小鸟,可即便如此,她和她的狮鹫也不会退却,哪怕鲜血浸透了白羽!她勇敢地握紧缰绳,驾着格里芬直迎上去! 如雨的雹子密集地在格里芬的钢羽上留下飞溅的花火,血的花火,即便格里芬极力地保护者背上的女孩,但也无法阻止碎裂的冰刺在她的身上留下无数血痕,狮鹫骑士为何而存在,因为狮鹫相信是人给了他们战斗的信念,是人类的操控,让他们得以对抗巨龙。 缇娜拉向右紧缰绳,双腿向内夹紧,驾着格里芬极速脱离了雹暴,凭借着疾风般的速度俯冲至戈尔贡身前,她在此之前甚至从未骑过马,可此时的她却像是一位久经沙场的骑士,“格里芬!就是现在!” 狮鹫扬起双爪,在空中划出一阵音爆,天空的风眼中汇聚起两道天雷,随着格里芬划过的路径奔腾而来,宛如两支天箭,呼啸的龙卷四散成风流,一同涌来,汇聚成斩断一切的利刃,凝结成贯穿一切的神枪,直逼冰霜巨龙。 “愚蠢!”巨龙嚎叫着,巨大的冰翼化作巨大的冰壁。 又是一阵强烈的爆炸,冲击波连三塔之内的人都能清楚的感觉到。 “结束了吗?”缇娜喘着气。 “不清楚。”格里芬挥动着双翼,升至数百米的高空,注视着下方一片片的烟雾。 安静,十分的安静,在这一击下,几乎没人能够幸存,除了…… “格里芬小心!”缇娜猛地拉扯缰绳,向侧后方飞去。几乎是在下一秒,一道燃烧着冰焰的巨大冰刃穿透烟雾,直刺上数百米的高空,几乎是同时,又一根冰刃又朝着格里芬刺来。缇娜机敏地操控着格里芬,在不间断升起的冰刃中来回穿梭,身后是一连串紧追不舍的冰刃,就在他们以为即将脱离险境的一刹那,一条巨大的寒冰龙尾击破烟雾,正中格里芬,巨大的力量将他直接甩到了一根冰刃上,再次激起一阵冰雪的烟雾。 “缇娜!格里芬!”海德惊讶地注视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塔内传来一阵惊呼。 “哈哈!就是这样!”黑尔海姆露出了胜利的喜悦。 烟雾中,空洞的双瞳再次燃起烈焰,巨翼缓缓展开,戈尔贡毫发无损,而在它的周围,是数十根直插入云霄的冰刃,构成了一座寒冰的牢狱,将格里芬牢牢困住。 “愚蠢,余的冥冰,岂是这样就会被击破的?”戈尔贡望着不远处腾起的冰尘,缓缓地走了过去,每一步,都伴随着撼地之感 格里芬艰难的从一簇簇碎裂的冰刃中站起,鲜血淋漓,两只巨翼仍然像两面铁盾般护卫着缇娜,“没事吧……” “没事。”缇娜有些无力地回答,听起来咬牙切齿的,“我早告诉你不要和我一起的。”格里芬苦笑着。“可我是狮鹫骑士。”缇娜依旧倔强。 “汝——果然,如余所料。”戈尔贡显得十分满意,格里芬还没死,这似乎算得上是一个相称的对手。“汝的攻击,对余根本没有作用,放弃吧!” 可缇娜和她的狮鹫并不打算放弃,这道疾风再次冲向巨龙,利爪在龙鳞上划出一道道飞溅的冰花,然而,就像在石头上抠出一点痕迹一样,结果仍旧是,再一次败在巨龙的力量下,巨大的冲击力再次将他击飞。 “放弃吧!” 格里芬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将已经伤痕累累的缇娜放下,并用一道风障牢牢护住。 “戈尔贡,如果不是害怕她再受伤,你已经死了……”格里芬再次抬起高傲的鹰首。 “有意思……” 顺着狮鹫的双爪流淌下的血液泛起烙铁的赤色,狮鹫的利爪瞬间被炽烈的火流覆盖,红莲的焚天之焰从爪间燃起…… “不……不可能!”戈尔贡的语气里第一次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感觉。“你……你怎么会有焚天之焰?!该死的炎龙!余……余早该料到的……那三只该死的龙!” part12 最后的意志 “好好看吧,这是狮鹫最后的一战。” 上芍立在云端,冰冷的双眸泛起涟漪。 “您不是赋予他永生的一吻吗?还担心他会死?”阿基里斯不解的摇摇头。 上芍微微回过头,“他必须死,否则,暴风部族就会消亡,随着魔法的消亡一并消亡。” ——这个世界的魔法已经消逝了,所有的魔法生物都会死去,我决心留下,可只要我还在,狮鹫们不会离开,所以,在我死后,请你带领暴风部族前往圣域,我以决心陪着她,陪着罗斯里克。 格里芬扑向巨龙,“不!余是不败的!”戈尔贡狂啸着,张开双颚,寒冰龙息洪流般席卷而来。 胸前的钢羽泛起黑曜石的光泽,虚空的魔焰在羽间燃起,编织起一道魔网,将龙息驱散,这是魔力之焰,足以抗拒任何魔法。格里芬如同激流中的孤舟,一往无前。 “不!该死的影龙!” 巨龙咆哮着,身前拔地而起无数冰之壁障。 格里芬展开双翼,翼上钢羽,映出闪耀星辉,羽间溢出流云圣气,格里芬乘云化作一道光影,穿越冰之壁障,这是星辰之气,可以穿越任何阻碍。格里芬如同无当的箭矢,一往无前。 “不!天龙!你也要违抗我?!” 巨龙狂呼着,它挺起胸膛,镶嵌于胸前的冥界龙玉燃烧成最后的愤怒烈焰,空洞的双眼与血盆大口中喷射出冥界的死亡冰寒之息,那是一把把冥界的寒冰之剑,是世间唯一的不可阻挡之物,是代表着死亡的剑刃。 “余……是不败的!” 迎着那死亡之息,他绝不会逃避,在冰霜面前,风与雷不会逃避,在死亡面前,格里芬不会逃避,这是为了她,为了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冰刃将格里芬处以磔邢,彻底刺穿了他,然而,他的额前,是闪烁的星辉,一吻的辉。 “不可能!不可能!”戈尔贡癫狂般的嘶吼着,“没人能逃过死亡!” “没错,你也不能!” 格里芬挣开冰刃,燃烧着焚天之焰的利爪将冥冰之鳞像是热刀切奶油般撕开,巨龙能感受到利爪撕裂胸膛的触感,冰冷的龙之心被燃烧着烈焰的利爪握住,被天空之眼,天空与风之子,死死握住。 巨龙似乎并不甘于就这样束手就擒,戈尔贡拼尽最后的力量,巨大的龙爪死死的钳住格里芬,遮天的龙翼猛地一震,便已升至千米高空。 “余是不朽的!” 然而,疾风之力击碎了它最后的幻想,跳动,停止了。 龙之心碎裂的一刹那,晦暗的冥界之息失去了力量的禁锢,在破裂和扭曲中,如洪流般涌出,形成一道恒星毁灭时的环状光圈,在这巨大的魔力之下,时空也被冲击以至于停滞,片刻之后,北境之地,渐渐在耀眼的闪光中模糊…… “哈哈哈哈哈!不过如此!不过如此!”黑尔海姆独自一人,站在山头,他的身边,早已空无一人,所有人,都离他而去,他的士兵,都成为了他的牺牲品,蝼蚁般地倒在他的脚下,他仍然狂笑着,如同胜利般喜悦,这位“胜利者”张开双臂,迎接着扑面而来的能流,渐渐地,和他所期盼的巨龙,他的胜利,他的欲望,一并埋葬在一片绝望的白色中…… 绝望的白光,就像是无光的黑夜般,又像是没有希望的旅程,令人窒息。 缇娜艰难地睁开双眼,面前还是那只大鸟,依旧是泛着雷光的温和鹰眼,不管它染上多少鲜血,那洁白的钢羽,仍然是那样的纯洁,它的身后,不可一世的巨龙,早已只剩下了死寂的寒冰躯壳,粉碎在雪原上,缓缓化作霜雪的灰烬,在这无尽之地中销声匿迹。血玫瑰战旗再一次出现在视野里,骑士们狂呼着,咆哮着,拖着残破的身躯,断碎的武器,涌向最后的敌人,她知道,他胜利了,罗斯里克胜利了…… “我们赢了,对吗?” “嗯,我们赢了。” “带我走吧,去烈风崖……” “不,不必了,这……只是对你的考验。”格里芬有些难为情。 她没有回答,可他知道,他改变不了她的心意,她是个倔强的女孩,倔强到,连死都不怕,而他,他是她的狮鹫。 ------------ 【读者同人】雪境白羽(终) Part13 天空的归宿 他载着她,狮鹫队伍飞离北境,缓缓升入天际。 透过厚重的云层,一瞬间,眼前不再是苍白,夕日的苍穹高悬在头顶,繁星如同无数璀璨的钻石,又似神的泪珠,镶嵌在这块无尽的绚丽画布之上,银白的月轮,绯红的夕日,半没在星云的海中,大德出奇,绚烂的星云,都与这少女比肩,灿烂的银河,蜿蜒着划过穹顶,这条钻石之河一直流向那穹顶星光的尽头,这里如同创世神的宫殿。 在那之下,是一片空中的陆地,这是天空的圣域,创世神打造的魔力之境,天空的力量之源——烈风崖。这片圣地,早已残破,伴随着魔法的消失而即将永远逝去。 格里芬带着缇娜,落在天空的悬崖边上,并肩而坐,缇娜疲惫地扭过头,望着身边鲜血淋漓的青年,艰难地靠在他的肩头,剧烈的疼痛让她说不出一个字,狮鹫们成群地默默立在他们身后。 不远处,一处红色的帐篷立在星辉下,那是圣王曾经停留的地方。 他和她安静地望着眼前如同被画师弄撒了颜料般的天空,久久的沉默着,这是缇娜和格里芬的归宿,也是天空的归宿。 “她很勇敢,对吗?陛下?”格里芬朝着缇娜的另一边望去。 缇娜扭过头,不知何时,那个光影,又立在了她身边。 “这世上没有可以被永远守护之物,但却有可以永远守护他者之心,纵然一切都会化作尘埃,曾经的勇敢与信念,会在这天空中留下不朽的刻印,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人类能够战胜魔兽的大军,罗斯里克终将有一天会轰然倒塌,但至少,你让它,这个国家,变得有意义……”他拄着剑,凝视远方。 “你让我再一次看到了罗斯里克的意志。”他摘下头顶的王冠,戴在她的头上,“你是这世间,最值得佩戴它的人。” 他向前走去,走向一望无际的星空。 “我……我能做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吗?”缇娜艰难地追问着远去的光影。 他回过头,微微一笑,“塞巴斯蒂安从来都不是一个传奇,但你们是。”光影一点点的消失,化作片片飞舞的白羽,消失天际…… 少女靠着格里芬的肩,她已经累得再也睁不开眼。 “格里芬,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晨曦的第一抹阳光,洒落在克列昂的中央广场上,照耀着圣王雕像脚下一个被巨大白羽盖着的小小身躯,女孩的身体早已冰冷,可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染血的甜甜微笑,手中依旧紧紧地攥着那片白白的羽。当国王来到她身边时,北境的告急信使刚刚来到。 当人们仰望天空之时,隐约看到那些洁白的身影盘旋在圣国苍茫的天际。 送葬的队伍绵绵延延驶出圣都,纯白的旗帜随风飘荡,那一刻,天空传来哀鸣…… “天空之眼”扇动着双翼,飞向遥远的天际,那个她已前往的地方,他的眼中,闪动着如水般的希冀,额前的微光渐渐褪去,双翼,身躯,渐渐都化作飘散的白羽,渐渐地飘散,渐渐地,消失,淡得如同褪去的晨光,淡得如同消逝的春雪,飘飘零零,盖满整支队伍,盖满她的棺椁,如同雪境中纷飞的白雪,洒满整个平原,盛开出无数雪白的玫瑰,永远陪伴她。 终·尾声 壁炉散发着温暖的火光。 海德亲王颤颤微微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为一旁的曾孙女盖好被子,他已经老得拿不动剑了,却还能拿得起这本故事书,记载着那场战役的书。 他踱到窗前,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这不是下雪的季节,更何况克列昂根本不下雪,可每年的这一天,克列昂都会下起大雪,人们说,创世神用这场大雪,来为格里芬殉葬。 望着在雪中缓缓驶入城内的乌塔尼亚商队,带着和平与友善。他们在一片纯白的玫瑰花中行进,那无边的白玫瑰,就如同狮鹫的白羽般随风飘散,又如同大雪般,落满原野,落满她身旁…… END ------------ Part.1 绷带老者 黑暗的对面是光明,光明的终极是黑夜。 自中古世界诞生伊始,钢铁铭文上的法则便是如此。 漆黑的鹰鹫盘旋过神座山高耸锐利的山尖,它的羽翼在寒风中伸展,俯冲向山下繁华的城市。 鹰鹫飞过第一道城墙,墙下的贫民们为了面包而疲劳奔波,背着长戟的圣堂卫队士兵漠然地注视着他们。 鹰鹫跨越第二道城墙,墙下的贵族们穿着华衣锦袍,呆在漆着金粉的马车上。 天空中传来了高亢深远的鸣叫,鹰鹫停在了第三道城墙的瞭望塔塔尖上。远处的皇宫悬挂着圣巴利安王国的大旗,旗帜上那站在王座之上的猎鹰正与瞭望塔上的猎鹰彼此凝视。 “你说,圣林还能抵抗我们多久?”皇宫的阳台上,国王格雷克里特三世背着双手,像观赏美景一样看着远方器械所正在建造的一艘大船。 “也许一天,也许永不。”国王的身后站着一位披着黑袍的老者,他的脸被绷带所覆盖,只露出一双混浊的眼睛,“如果是我,我就不会这么着急地攻克圣林。” 对于国王来说,这个古怪的老人始终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自他出生前,这个老者就已经呆在了宫廷里。格雷克里特三世只知道先王非常器重这个怪老头。 不过,这个老东西未免太不知好歹了一点。 国王的手指不自觉一收紧,“那你的高见是?” “扶持一个克德兰的王子,与圣林分庭抗礼。”黑衣老者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腐墓地里朽的恶鬼,“这样在面临东面的瓦兰廷骑士的时候,我们不会有后顾之忧,撤退的时候也可以避免被夹攻的不利局面。” 国王狠狠剐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国王绕着老者慢慢走了几步,他再也无法忍耐,在不经意间,他突然伸手掐住了老者的脖子大吼,“你觉得我会败给东边的瓦兰廷杂种吗!” “嗯哼……”老头似乎并不在意。 气急败坏的国王又把老者重重推到了墙边,他的眼睛里充满极度的愤怒,如果有机会,格雷克里特一定会一拳打碎老者的头盖骨,可他没那么做。 老者抓住了国王的手,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那跟本不是一个老头会有的速度,那力量也大得惊人,令国王不禁一怔。 “陛下,征服王的遗诏里让我帮助您,可您的行为,这并不像是个礼贤下士的人该做的事情。”老者似乎在冷笑,那沙哑的声音愈发让人觉得他是个魔鬼。 国王咬牙切齿看着他,可心里竟然起了一丝忌惮,“你这老不死的究竟是谁?” “喔,瞧我这记性,居然这么久都未曾自我介绍过。原谅我的愚昧,陛下。老朽名叫哥德·亚斯特兰,”老者慢慢移开了国王的手,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前断剑骑士团大团长,也是创始人,尊敬的陛下……” # 圣山帝都克列昂城外的某个山岗上,距离雪线最近的一处地方。 某位骑士孤独地牵着一匹白马来到这片荒凉的山岗,这里满是大大小小的墓碑,丛生的杂草长满墓地的间隙,附近的老教堂在山峰下显得无比渺小。 这位骑士披着银白色的斗篷,似乎刻意隐藏着自己的脸。 他走近一处靠近悬崖的墓碑,轻轻拍去坟头的雪,上面露出了一行扭曲的黑字——这里长眠着伟大的“苍白骑者”马尔克斯·理查德。 “原谅我,父亲。”白衣骑士俯下身子祈祷,“请给我勇气复仇,也请给我勇气面对黑暗。” 他呼出白气,将一捧鲜花留在墓碑前。 咬紧牙关,拳头颤抖。 “我已经杀了其中一位共谋者,可为什么我就是无法下手杀死真正的凶手!”白衣骑士用一把断剑支撑着地面,“原谅我,父亲……” 白衣骑士重又骑上白马,“也许是我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也许是我…是我,该死的,是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被寒风湮没,冰冻在冷空气里,“也许,我不舍得杀死那个人。我多希望她不是凶手。” 白衣骑士乘马朝着城市的方向越骑越远,他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现在还不应该复仇,还有目前来说更重要的事情,那便是真相,以及找到那位可恨的圣巴利安首相,那个害他背负罪名的恶魔。 # “欢迎来到克列昂,各位旅客、冒险家以及朝圣者们!” 喧闹的王都街道上,暗紫色华服的传令官站在高高的演讲台上说道:“我们身为伟大罗斯里克帝国的继承者,对克德兰王国的战争实际上是代替创世神去惩戒那些懒汉,他们糟蹋圣林,亵渎神灵,而且贵族们带头好吃懒做,腐败充斥宫廷,我们接管圣林是绝对正义之举……” 白衣骑士行过围观的群众,任谁都知道这是国王为侵略找的借口,但不知所以然的愚昧圣巴利安平民倒也真的跟着叫嚣起来。 街上的流浪狗躁动不安,从一大群人的裤脚底下钻过,但没有人发现它,甚至孩子们的哭喊也不能引起大人们的注意。 手持战戟的圣堂卫士带着身后的五名钉锤手维持现场的秩序,旁边店铺里的铁匠、银匠、裁缝跟着探出头来小声议论。 “真是个堕落的国度。”白衣骑士按着剑柄努力挤过他们。 还有很多和他打扮一样的朝圣者与他一起走着,这些人多半也把白衣骑士当成了同路者,以为跟着他就能找到上神座峰圣殿的道路。 “站住。”身后传来了一个老者的声音。 ——白衣骑士立刻下意识按住了剑。 “好久不见。”那个人说道,白衣骑士回头看到了一个满脸绑着绷带的老者,他一只手藏在身后,另一只手伸了出来,“你还记得我吗?” 白衣骑士谨慎地看着他,可他那全身的绷带令他无从辨认。 “你是谁?” “唔,原来你不记得老朽了啊,白泽尔爵士。”绷带老者阴阴地笑,手指头的关节发出鸡蛋壳爆裂般的声响,“我是以前你父亲的大团长。” 白衣骑士仿佛被雷电击中似地后退了几步,这的确是他的名字,他既惊喜又带着一丝防备,“是您?!”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哥德大人,您还活着?” “嗯,是啊,孩子,我的使命还远远没有结束。”哥德走上前拍了拍白泽尔的肩膀,低头在他的耳边低语,“你回来圣巴利安做什么?” “我想……” “别着急,让我猜猜。”哥德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地说,“嗯,你想为自己正名,你不是克德兰派来的刺客。嗯,还有,你想寻找七年前你父亲遇害的真相…我猜的,对不对?” 他到底想干什么?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永远没有能瞒住哥德大人的事情,白泽尔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丝恐惧,可是究竟恐惧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点头说“没错”,那种感觉真让人窒息。 “那么,是骑士团让你来的吗?”哥德像是逼问似地,语气陡转,“是我女儿允许的吗,孩子?” “大人?”白泽尔担心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冥思苦想,却无法回答。 “哦哦哦,不,没什么,全城的人都在通缉你呢,在这里说话可不好。”此时,哥德的那股逼人寒气一瞬间消失了,“跟我来,孩子,我们到老城堡去。” ------------ Part.2 白塔囚牢 克列昂皇宫的西北角,三座尖锐白塔被悬空的石桥彼此连接成了一体。 猎鹰环绕着塔尖飞翔,宫廷侍卫们来回巡逻于三座石桥,有的侍卫感到疲惫了,假装撑着扶手眺望远方,眼睛则牢牢闭了起来。 “混账!”一个体态臃肿的领主突然走上石桥,在侍卫们的身后低声吼叫,“你们是不是活腻了,在这么重要的地方偷懒,不想干了是吗?” 侍卫们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中的长枪给弄掉,他们一个个回到原位,腰间挺拔得仿佛比手中的长枪还要直上几分。 “今晚国王准备要宴请布隆萨斯来的使者,你们最好别出岔子,明白吗?”领主指着侍卫长的鼻子说道,“现在,开门!” “是!庞克拉大人!”侍卫长匆匆打开了塔楼的门,额头的汗珠不停流下,心里嘀咕着领主们真是够难伺候,自己吃得那么胖,下巴都挤成多少层了,还说别人偷懒。 庞克拉领主“哼”了一声,自然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不然这侍卫长就不是被解雇这么简单了,他的部下将会在第二天广场上的绞刑架上见到他。 而现在,庞克拉带着几名履着黑甲的剑士趾高气昂地走上了塔楼阶梯,比起教训侍卫长,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 就在这座白塔的最顶端,是布隆萨斯皇后伊莎贝拉和皇子多里亚的接待室,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应该是她目前的牢房。 伊莎贝拉在远嫁布隆萨斯王国之前曾经是圣巴利安的公主,也就是当今格雷克里特三世的妹妹。她曾经忍受屈辱,因为父亲的野心而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被当时布隆萨斯的王子囚禁,也曾追求过自由。而现在,一切都成了过往烟尘,自己竟然又成了祖国的囚犯,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此时,她唯一的牵挂只剩下自己的儿子多里亚了。 伊莎贝拉眺望远方雾雪朦胧的城市,远山漆黑高大,有的时候又像是巨大的坟堆。浩罕天穹上悬挂的圆月在朦胧中散发着诡异的黄光,夜幕之眼没有消失,代表着不幸与灾厄的天体现象依旧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名为“灾厄”的魔鬼正在盯着你看,伊莎贝拉不禁打了个冷颤,将自己的身体抱紧。 整个房间都阴冷得可怕。鹿头,画像,半身雕塑,它们都仿佛有一双恶魔的眼睛在暗中窥视。 “妈妈?”一个孩童稚嫩的声音把伊莎贝拉突然拉回了现实。 她的多里亚正轻轻拉着她素白的裙摆,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上带着困惑与不解,多里亚王子鼓着嘴说道:“我要回家,这里又黑又冷,窗外也看不到大海,我还和伊瓦尔叔叔约好了要学习剑术呢!” 恶魔的窥视感消失了。伊莎贝拉长吁了一口气,她是多么喜欢这个孩子,如果多里亚能平安回到故乡的大海之滨,她无论如何都愿意。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沉重的敲门声。 “夫人,您在吗?在下是北麓城堡的庞克拉伯爵。” 是他,伊莎贝拉想起了小时候那个讨人厌的胖子大叔,他为了取悦她和哥哥,放狗撕咬俘虏,用搜刮来的金银珠宝当做礼物,哥哥喜欢这种权力换来的乐趣,而伊莎贝拉却极度厌恶这些带血的礼物。 可她依旧说了声:“请进。” “谢谢,我亲爱的夫人。”庞克拉推开了房间的门,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那一双半眯着的眼睛里隐藏着奸诈与贪婪,“我奉三世陛下之命替您送来今晚宴会的衣服和首饰,以及,嗯,一些忠告。” “那应该是我来感谢您了,庞克拉叔叔。”伊莎贝拉勉强笑了笑,她注意到了门外一闪而过的剑光,虽然只是不小心露出来的剑尖,可长期生活在恐惧与囚禁中的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那么,这个宴会也可能不会只是个单纯的宴会这么简单了,她暗想,有谁送礼物还会带上圣巴利安精锐的黑甲剑士呢? “呀,您还记得我啊,夫人,在下真是倍感荣幸。想当年,我是看着您和陛下两人一起长大的。说起来,您还是更应该感激陛下呢。”庞克拉行了一个宫廷礼仪,戴着皮手套的手放在胸前,“好,那么,嗯哼,直入正题吧,夫人的礼物呢?快点给我拿上来。” 伊莎贝拉对此不冷不热,“我应该感谢哥哥把我和多里亚关在这里吗?” 这句话令庞克拉脸色顿时一变,“您怎么能这么想?” “那我就姑且把这当做哥哥企图加害多里亚的赔礼好了。” 多里亚忽然听到母亲提起自己,一下子把注意力从窗外的风景移到了庞克拉伯爵的身上,以他的年纪还难以理解两人的对话,但是他能够感受到某种威胁在滋生。 “夫人,这七年来您的言辞变得如同秘钢宝剑一般锐利逼人。”庞克拉的伪装正逐步被撕开,“果然您已经不是当年讨人喜欢的小公主了。好吧,我把陛下的原话告诉您……” 这个时候,侍女捧着一件紫罗兰色的流苏长裙走进房间,上面缀满了金丝银线,类似火焰或者说像是飞鸟羽翼的花纹自裙摆延伸至上,几串金链子垂吊着,摇晃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今晚,你们布隆萨斯的使者会到来,很显然是来催你回家的,但您还不该那么快回去。”庞克拉伸手拿过衣服和首饰,之前的礼貌变成了粗鲁,“您最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您出嫁时那样,然后告诉使者们,您想在故乡待久一些,并且,让国王尽快与圣巴利安达成同盟……” 伊莎贝拉看着庞克拉向自己逼近,他走路的步伐沉重有力,“以及,”庞克拉继续说道,眼睛冷冷盯了小多里亚一眼,“小王子也很喜欢克列昂这地方。”庞克拉将衣服和首饰扔在了床上,俯身冲着多里亚扮了个鬼脸,“对吗?小鬼。” 多里亚王子躲到了妈妈的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来,他不甘示弱,学着插画上的狮子露出牙齿,发出低吼。 “多兰(多里亚的昵称),别看他。”伊莎贝拉用手挡住了多里亚的眼睛。 “哈哈哈,行了,我就说这么多!意思您自己清楚。”庞克拉挺着肚子向多里亚挥手,眼睛又往伊莎贝拉白皙的脸上流连了一会儿,舌头不自觉舔了舔,“照我说的去做,换上衣服,您不会希望我的部下来帮您换吧?好了,夫人,还有我亲爱的小王子,在下还有要事,先就此告辞。” 离开的时候,带门的声音很重,颤得桌上的杯子都有些摇晃。 伊莎贝拉像是刚从灾难中脱离出来的人一样,一脸的苍白,她抚着胸口,气氛几乎要让她窒息。 窗外的风景仿佛幻化成了七年前布隆萨斯王都安德鲁港口的风景,依旧是冰冷的冬天,她仿佛看到了北河中央的黑塔,那位自称“罗宾汉”的侠盗绅士(详见短篇),虽然他已经不在了,可她仍然想像他一样去战斗,挥舞心中的利剑,无论敌人是凶狠的骑士还是恶魔。 跨越冰封与烈火,挥舞,斩杀,为自由而战。 可现实与幻想差距太大了,她多想掌控自己的命运,囚禁,那便冲破牢笼,她多想拥有勇气与力量,可是太累了,一切都太累了…… 这个时候,黑暗的某处。 “愿全知的父指引你。”虚无中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伊莎贝拉一惊,多里亚也吓了一跳,四处张望着,却看不到任何人。 “我在这里,夫人。”阴影中,某个人逐渐显现在了房间的角落,那是一位身着红衣的主教,他的胸前还有“屮”字形的项链。 这位主教看起来年纪刚入中年,脸上的胡子只是稍有斑白。 他的手中似乎捧着什么东西,很早伊莎贝拉就听说教廷里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神秘宝物,那些都是巫师时代遗留下来的玩意。 在好几个世纪前教皇下达过禁巫命令的时候,宗教裁判所的人就到处派遣猎魔人去审判那些掌握古老魔法的巫师,这些宝贝就是从古时候的巫师手中收缴来的,想必这位主教应该就是用了隐形斗篷一类的东西吧? “妈妈,那个伯伯是怎么冒出来的?”多里亚睁大了湛蓝色的眼睛,脸上满是困惑,“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变戏法的,就像安德鲁集市的老爷爷们一样,咻地一下就能变出夜空的花火。” “我不是变戏法的,孩子。”红衣主教和蔼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几乎挤在了一起,“我是道伦主教,来自神座山上的教皇国。我是奉教皇陛下的命令来带你和你妈妈离开克列昂的。” ------------ Part.3 虚假宴会 伊莎贝拉和多里亚王子必须离开圣巴利安。 红衣主教道伦深知国王在想些什么,一旦胁迫布隆萨斯王国达成联合进攻协议,那么国王心中所想的神圣同盟计划就会实现,整个中古大陆都将陷入可怕的战争。 身为神的仆人,他不能放眼不管。 也就是今夜,国王的宴会之上,在领主大臣们聚焦于皇家礼堂之时,他们就必须行动,借机会逃离克列昂。 “都准备好了吗,夫人?”道伦披上了隐形斗篷,跟随在伊莎贝拉的身旁,“今晚可能会非常危险,不过教皇陛下会暗中帮助我们。” 伊莎贝拉没有回答,她的周围都是圣巴利安的宫廷侍卫,偌大皇宫的走廊上都是可疑的人。 一名佩剑贵族表面上在和侍女们说笑,但是眼睛却时不时地盯着伊莎贝拉的一举一动。不仅如此,还有端着牛排的厨师,他盘子上的餐刀锯齿锐利得夸张,就如同是鲨鱼锋利的牙齿,分明就是用来杀人放血的。 伊莎贝拉额头流下了冷汗,为了对付她和多兰,哥哥竟然不惜做出如此多的防备。 “妈妈,那些叔叔都看起来好凶。”多里亚王子突然说道,“不过,我不怕,我会保护妈妈的!”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孩童天真烂漫的气息,在这种危机的时刻,他却觉得自己是一位小骑士,仿佛能够顶天立地,守护一切。 “多兰,别说话。”伊莎贝拉尽可能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听到。 而多里亚就像是骑士一样,非常郑重地保证听话。伊莎贝拉是如此地欣慰,她隐隐约约在儿子得笑脸上看到了勇气和希望。 就像是那个人一样,无论遇到怎样的危险都会笑着去面对。多兰,如果你能够成为国王,你一定将会是一位正直勇敢的国王,匡扶正义,受人爱戴。 可现在,无论如何她都要带着多兰逃出去,不管是什么代价,她已经沉默了太久,退缩了太久,哪怕只有一次,就为了多兰一次,去战斗,去牺牲,去追寻希望,又有何不可? 侠盗先生,如果你能在天国看到这一切,请给我勇气迎接黑暗。 这时,一位长相凶恶的侍卫带着长戟走向伊莎贝拉,他没有行礼,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国王陛下请您入席。” “我明白了。”伊莎贝拉按照原计划回答他,“告诉陛下,我还需要补个妆,请陛下稍等片刻。” “好吧,使者也还没有入席,还请夫人尽快。” 伊莎贝拉在侍卫走后便刻意朝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手中拿着一面小小的化妆镜,假装边走边化着妆。 “果然吗。”伊莎贝拉透过镜子发现身后的树丛里隐藏着两位便衣的骑士,他们一个人手中拿着弩箭,另一个人装作是园丁,但是其腰间的匕首就能令他露馅,国王果然是在派人监视着她。 道伦主教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拍了拍伊莎贝拉的肩膀,示意自己还在,请继续按照计划进行。 目的地是后花园一座古老的阁楼,这里曾经是罗斯里克帝国时期,公主居住的闺房。据道伦主教说,这里暗藏着一个迷宫一般的地下通道,能够直接离开克列昂城。 它原本的用途是帮助圣王家族在面临强敌入侵时平安撤离城市。 当年,布隆萨斯军队攻陷克列昂皇宫之时,公主便是通过这条密道逃出生天的。 此刻眼前的这栋阁楼早已被荒废,它隐藏在茂密的雪松林之中,屋檐落满白雪,窗户被霜花封冻,枯黄的藤蔓肆意生长。 伊莎贝拉轻轻擦过窗上的水雾,玻璃上倒映出跟踪者的影子,他们果然还没有离开,而且带着弩箭的人已经拉弓上弦,不怀好意。 小王子则好奇地往窗子里观望,兴许觉得这里又是什么神秘的古堡等着他去探险。 屋子里有尘封的油画和蜡像,各种各样的家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好像是在诉说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历史,从未有人动过,多里亚王子兴奋极了,小脸凑近了玻璃。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了屋子里有什么人走过,多里亚不禁睁大了眼睛,差点“啊”的一声叫出来! 与此同时,一个刺耳的声响穿过松林,是弩箭发射的声音,伊莎贝拉猛地一回头,寒意席卷全身,钢弩矢就从她的头顶划过,几根发丝柳叶般飘落,箭头狠狠钉入了墙面! 关键时刻,道伦主教在袭击者后脑勺给了一棍子,而另外远处的园丁突兀地看到主教凭空出现吓得立即拔出匕首,可下一瞬主教的袖子里滑出了卷轴,在其铺展开页面的一瞬,上面的铭文爆发出太阳般耀眼的白光,箭一样刺得园丁紧闭双眼,眼泪直流。 他想要呼救,之后什么人从树上跳了下来,手中提着巨大的圆盾,不容他发出一点声音,直接照着园丁脑袋一阵猛击——那威力可不亚于从天而降的巨石,只是“咣”地一声便将园丁轻而易举打倒在地! 伊莎贝拉整个人都僵硬了,这电光火石般的变化令她来不及做出反应,待她看清一切的时候,树林里居然走出了几名布隆萨斯的士兵,他们头戴牛角铁盔,背着圆盾,手中拿着格斗斧或长弓——他们竟是布隆萨斯精锐的百战武士,只有护送国王或者宫廷重臣的时候才会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前。 “原谅我,尊敬的皇后陛下以及王子殿下。”伊莎贝拉身后阁楼的门忽然间开启了,里面走出了一位留着金色卷发的绅士,他穿着蓝白双色的贵族礼服,眼睛里仿佛能释放出力量,令人肃然起敬,“我是吾王派来圣巴利安的使者,龙骨城堡的汉斯侯爵,原谅在下救驾来迟。” 一旁的道伦主教也脱下了隐形斗篷,释然地吁了一口气,可他深知现在还不是放松得时候,所有人此刻都还在圣巴利安境内,依旧十分危险。 “谢谢你,侯爵先生。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多兰身处险境的呢?”伊莎贝拉顿时又惊又喜,她感觉到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有这么多人在她的身边,一切都有了希望。 “这没什么,夫人,主教大人都已经告诉我了,”汉斯咬了咬牙,将自己的皮手套拉紧,“圣巴利安人果然不安什么好心!不过放心吧,我会护送您和王子殿下安全离开圣巴利安,要是他们敢动您,我和我的部下就会用利斧撕碎他们,并且砍下他们的脑袋。” 所有的布隆萨斯武士们都俯身敬礼表示忠诚,将战斧重重拄在地面之上,无论敌人有多少他们都会誓死战斗到底,让住在群山之中的圣巴利安人见识一下属于八爪海龙的骄傲! “谢谢你们,我真为自己曾是圣山的公主感到耻辱。”伊莎贝拉的眼中含着泪花,“感谢你们给我坚强,感谢你们把我当做真正八爪海龙的子民。” 小王子不解地看着母亲,努力踮起脚尖想要为她擦去泪水,“妈妈,别哭,多兰在这里,多兰不怕那些坏人,多兰会保护妈妈。” “多兰会成为真正的王。”伊莎贝拉擦干泪水,没有什么再能阻挡她,她终有一日也能像心里的那位侠盗一样去战斗,前进吧,伊莎贝拉,去挣脱牢笼! 她又抬头面对大家,语气坚决地说道:“侯爵先生,主教先生,还有在场的勇士们,我们走,去阻止我哥哥的计划。” 众人打开古老阁楼的大门,道伦主教冥冥之中听到了教皇的声音,他正通过“全知之眼”看着他们,给予大家启示。 “在壁炉的后面,侯爵先生,请你往右移动一下墙上的油画。”道伦说道。 汉斯毫不犹豫地照做了,在接触到油画画框的一瞬,他感觉到了奇特的触感,这果然暗藏着机关,只听壁炉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整个墙面都晃动了起来,裂开了一个矩形,灰尘一下子弥漫了开来,呛得大家不停咳嗽。 道伦主教指着下面说道:“就是这里了,等空气流通一些再下去,接下来的路十分难走,请务必听从我的话,因为教皇陛下正在通过冥想给予我启示,现在我们……” “现在我们该干什么?”汉斯见到主教忽然间不再说话,一下子有些着急,“教皇陛下说了什么?” “教皇他…他……”道伦主教的脸色愈发难看,伊莎贝拉仿佛看到了一层阴云正在笼罩,主教低下了头,声音听起来仿佛苍老了几十岁,“陛下说…事情有变,赶紧逃离皇宫。他老人家,遇到了危险。” ------------ Part.4 致命威胁 城市西部的高岗上有一座残破的城堡。 它背靠着万丈冰崖,面朝着高岗下层层叠叠的房屋。它修建于古罗斯里克时期,曾是领主们屯兵的堡垒,但现在却成了穷人们埋葬尸体的坟场。 教皇福泽六世换上了普通教职人员的白色牧师袍来到城堡下,他的身后都是打扮成圣徒的教皇卫队成员。 教皇握着一根顶端有着青玉色水晶球的权杖,身后的教皇卫士看着苍老的教皇从袖子里伸出瘦削的手,在城堡的大门上轻轻一按,手心所到之处幽蓝色的微光如同裂痕蔓延向四面八方,化成了狮鹫的图案。 城堡大门缓缓打开了,众人隐隐约约听到了蒸汽涌动的噪响。 “愿伟大的父指引我们走出黑暗。”教皇右手放在胸前,虔诚地说道,“恶魔的双眼仍在窥视,主的儿女们依旧生活在列王们自相残杀的游戏之中。” 每个人都将心脏攥紧了,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连教皇本人也一脸凝重,脸色苍白得如同大理石的雕塑一般。 他拄着拐杖,走进昔日曾无比辉煌的领主大厅,四周回荡着权杖落地的声响。 大家看到这里的角落有陈旧的骑士盔甲,铺石地面上则有一个巨大的狮鹫和风玫瑰图案。靠近落地窗的墙面都坍塌了,被摧毁的铁幕渗透进了刺骨的寒风,从夜空之上落下的白雪堆满了裂口边缘,而下面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稍稍不慎便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这时一个比较年轻的教皇卫士挡着脸,悄悄对着身旁的同伴说:“为什么教皇大人要偷偷来这样的鬼地方呢?” “闭上你的嘴巴,白痴,不该问的别问。”后者用手用力掐了那家伙一把,“万事都要谨慎,因为天父仍在沉睡。” “知道了知道了,你可真是没有一点好奇心啊。”冒失鬼一脸郁闷地嘟囔,心想,如果是连无所不能教皇都会感到危险的事情,那一定非同小可吧?是担心那个捉摸不透的冷酷首相路德维希吗?除了这个可怕的男人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其他人。 他忽然发觉教皇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自己微微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他随后一怔,不禁一阵羞惭,不再多说什么。 也就在城堡缺口之前,有一张灰色的棋桌,教皇轻轻拭去桌上的雪,上面的棋子早已不知去向,正如同是神圣国度的消逝,即便是伟大的罗斯里克和圣王,都将在历史的苍雪中湮没遗忘。 裂口外飞过了一只猎鹰,羽翼扫荡过雪幕,在冰崖上空高亢鸣叫。 “道伦,花园有两个人在跟着伊莎贝拉。” “注意,他们想要发射致人昏迷的弩箭。” “国王已经起疑心了,该带他们走了,道伦。” 年轻卫士看到教皇像是在低声和谁说话,但是周围却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人,他感到大为困惑,教皇陛下不会是在自言自语吧?可是那神情严肃得像是在进行着通灵仪式。 更为奇怪的是教皇陛下将权杖放在了棋桌上,上面的水晶球似乎隐隐发亮,好像是什么东西隐藏在里面,很多很多图案晃过,他忍不住偷偷把脑袋凑近了一些,想要一探究竟。 “喂喂,回来啊,笨蛋!”冒失鬼的同伴看到他接近教皇时为时已晚,他不敢大声提醒,那家伙就真就像是五岁小孩一样不守规矩,“见鬼。” 年轻卫士自然没有听到同伴的声音,那水晶球对他而言仿佛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他很想看看上面有什么,就看一下都好。 教皇仍旧专注地盯着水晶球,“移动那幅油画。”他说道。 年轻卫士已经走到了教皇的身后,但教皇好像根本没有发觉,其他卫士们看不下去了,也跟着悄悄走了过去,要把这不守规矩的家伙给抓回来。 这个时候,冒失鬼终于看清了水晶球上的东西——那里面竟然是现实中的世界,他看到了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他还看到了布隆萨斯的骑士,这,不是那天从海盗之国来到圣巴利安的那位皇后吗?真不可思议,世界上还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喂,回来啊,白痴!” ——嘎吱,嘎吱。蒸汽开始暗涌。 冒失鬼心中突然一凛,步伐僵硬在了原地,就连教皇也止住了低语。某种威胁正在靠近,城堡的门沉闷地开启了,有其他的人来到了这里! 难道是路德维希首相吗?不,他明明还在围攻圣林,怎么可能这么快赶回来?那,究竟是什么人…… 脚步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喔,原来是尊敬的教皇陛下。您,怎么会在老朽的住所里呢?” 众人看到了一位脸上缠满绷带的老者,他披着黑色的斗篷,阴阳怪调地笑,他身后跟着一位白衣的骑士,老者的笑声在大厅里回响,刺耳得像是魔鬼的嗤笑。 “你是什么人?!”教皇卫士们纷纷从灰袍袖子里拔出短剑,此人似乎并非善类! “老朽还想问问诸位尊敬的教友们,你们,为什么会在此地。” 绷带老者背着手,语气冷静得令人感到压抑,他一双可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众人,隐隐带着嘲讽,“哦。对了,还请原谅老朽,未曾远迎呢。” 教皇没有回头去看他,圣堂卫队一步一步包围向了绷带老者和白衣骑士。 年轻侍卫感到了威胁,这两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老者阴森怪异,一旁的白衣骑士则始终沉默不语,背后背着一把断裂的宝剑。 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年轻卫士脑海中猛然间划过一个画面,那是一张贴在墙上的通缉令——那个白衣骑士,就是国王要抓捕的杀害公爵的凶手! “你们就是这样,威胁一个即将进到坟墓里的人吗?”绷带老者反而迎着教皇卫队的人走去,“好一个神圣的教廷。对世人施加以清规戒律,自己呢却背地里玩弄巫法……” 这个诡异的老者言辞里句句带刺,面对如此多的人却有恃无恐,奇怪,太奇怪了。 年轻卫士不知怎么的,手中的短剑开始颤抖,他紧闭双唇也无法抑制住莫名而生的恐惧。 仿佛遇到的是魔鬼,他忽然好想逃离这里,越远越好,什么都不要管。 这个时候,教皇低声对着水晶球说道:“快走,道伦…恶魔已至。” 电光火石间,圣堂卫队的人统统挥剑冲了上来。 “动手吧,白泽尔。”老者冷笑道,目光落在了教皇的权杖之上,“看看教廷究竟有多丑恶!” 白衣骑士握紧了拳头。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短剑如同利刃的风暴同时挥舞而至! “遵命,团长…大人。”他一字一句说道。 白银的残影一瞬间横扫过一个半圆,如同是致命的光轮自圆心辐射扩散。那把断剑扫荡向四面八方,他仅凭借一人之力将圣堂卫队的攻势彻底破坏殆尽。 第一剑,卫队长的胸口被眨眼间洞穿,鲜血如同赤红的水柱喷洒而出。 第二剑,剑刃交击的声响震耳欲聋,随后几人的武器被生生震裂成了碎片。 年轻侍卫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步伐也开始紊乱,他刹住了腿,想要后退。 白泽尔突然一个箭步逼近了年轻卫士,他冷漠看了这个懵懂的家伙一眼。 “不,别…这样。” 拳头如同轰击的炮弹猛击向了年轻卫士的腹部,他的眼珠几乎要撑出爆裂,年轻卫士剧烈干咳了几声,白泽尔就站在他的身畔,近到那雪一样的发丝拂过他毫无血色的脸。 年轻侍卫口中流出了白沫,干呕着跪倒了下去,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站起来。 “只剩下你和我了,教皇陛下。”绷带老者此时跨过了卫士们的身体,“你知道吗?我们的断剑从不沾染无辜者的鲜血,只会猎取罪恶者的灵魂……” 他顿了一顿。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皆生而有罪呢。” ------------ Part.5 生死危局 “这帮混蛋难道想逃跑!” 格雷克里特三世在皇家礼堂上大发雷霆,他抓住面前的餐盘就狠狠摔了出去,差点砸中端菜厨师的脸。 “伊莎贝拉啊伊莎贝拉,你可真是不能低估了的女人。” 国王仍旧不解气,拿着葡萄酒就开始咕咚咕咚地灌。 本来要表演的小丑和宫廷乐师们识相地躲到一旁。宴席上的诸位大臣们一个个都阴沉着脸看着国王,谁也没有说话。 “庞克拉,我估计他们是跑了,连布隆萨斯的那个混账侯爵都不见了。”国王脸上红得厉害,像是涂了血一般可怕,“你,你带上圣堂卫队的人去抓住他们,不,宰了他们,回头告诉布隆萨斯那小小海盗王,是山贼,或是乌塔尼亚蛮族干的,管他怎么样都行!” 酒杯被扔在了地上砸碎,桌上的牛排、烤猪、奶酪统统都被国王一只大手打翻,汤汁四溅。 “陛下。”庞克拉此时微笑着对愤怒的国王说道,“那伊莎贝拉也没有关系吗?” “杀了杀了,统统杀了!竟敢在我眼皮底下逃跑!”格雷克里特三世如同野兽般吼叫,拳头重重打在了桌子上,震得盘子“嗡嗡”响,“敢和伟大圣巴利安作对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可以!” 这个命令,可不太理智。伯爵心想。 但庞克拉伯爵却还是当即俯身顺应,“我明白了,这是当然的,陛下,”他的脸上流露出了异常兴奋的表情,如果国王此刻清醒的话,大概是能发现这位领主脸上隐隐约约的笑意的,“也就是说,在下对伊莎贝拉做什么都没有问题了,对吧?” # 整座克列昂皇宫在片刻之间沸腾了起来。 整个第三壁垒区的圣堂卫队统统涌进了皇宫之中,一时间钢戟林立,国王就站在高高的落地窗前观望着这一切。 庞克拉伯爵此刻加快了速度,让卫队长们近全力搜查皇宫的各个角落,他本人手下的那些骑兵团的人也全副武装踏进了王都的各大壁垒区,遍布大街小巷。 在得到国王命令的他们开始肆无忌惮起来,顾不上什么侵犯权益还是道德的问题,重骑兵们直接踏过地摊的货物,步行的卫士擅自闯进平民的家里。 一切都乱了套,这根本不是追捕,而是劫掠! “伯爵大人!我们在后花园里发现了两个昏迷的人。” “哦,这不是国王派来盯梢的家伙吗?看来,这里有蹊跷。对了,其他地方都没有情况吗?”庞克拉拖着钉锤,穿着带纹章袍的链甲走入花园。 “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庞克拉摸了摸下巴,这不符合常理啊,如此多的人,总不可能凭空从皇宫里消失吧?这个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后花园的老阁楼上。 “哈?”伯爵朝着那栋老阁楼慢慢走去,他敏锐地察觉到阁楼前的一扇玻璃上竟然没有水雾,玻璃像是被人刻意擦过,大概是有人曾从外面往里看,嗯,也就是说不久前这里还有其他人呆过。 “你们有谁动了那扇窗子吗?”伯爵毫不客气地大声问道。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整齐划一地摇头,貌似是没有了。 见鬼,这阁楼,究竟有个什么蹊跷…… 庞克拉直接一锤子砸烂了大门的锁,他也毫不畏惧,无论他们是否藏匿在屋子里,“亲爱的夫人,亲爱的小王子,是在下来了,你们,究竟在哪里呢?”他哼着市井里那些低俗的小调,指尖摩擦了一下钉锤上的倒刺,“不想参加宴会也得说一声啊?” 圣堂卫队的人跟着跨了进来,不等伯爵的命令,他们相当自觉地开始搜查起了整间屋子。一切都看起来非常平常,什么家具都没人动过。 直到,有个卫士走进一间房间后突然大声喊道:“大人,这里有一条奇怪的密道!” # 而就在这间房屋的地下,伊莎贝拉等人正提着煤油灯走在昏暗的道路中间。 这里满是肮脏的淤泥,四周还弥漫着下水道里才有的的臭味,所有人都捏着鼻子,小多兰更是忍不住低声抱怨。 看起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外界了,即便打开密道时让空气流通了一会儿,这里依旧闷得让人窒息。 “布隆萨斯人个个都是坚忍的战士,各位请打起精神!”汉斯侯爵以身作则走在前面,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捂着鼻子,照样举剑提灯,维持着自己的绅士风度。 相比之下,那些后脑勺绑五六条粗大辫子,或者胡子打结的武士们就没那么好受了。 他们大多都是水手或者海盗出身,尽管身经百战,劫掠过的船只比普通人一辈子见过的船只还多,但遇到难以忍受的事情,他们还是会毫不保留地直接抱怨。 一个棕色胡子的鲁莽大汉直接圆瞪着眼,大骂:“这该死的密道比我家那轮流蹲人的地方还有臭上几分!” “妈的,布隆萨斯人宁愿堂堂正正用斧头劈裂敌人的头盖骨,也不愿像土拨鼠一样钻地道!”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抱怨,有的人甚至拿出了随身带着的烈酒,打开塞子,用酒香对抗恶臭,这下水道又弥漫起一股醉人的气息。 其结果就是烈酒又进到了这帮大汉的肚子里。 汉斯侯爵无论如何都制止不住,整个队伍也就他一人和道伦主教还在死撑,但很明显的,他的脸实在绿得厉害。 “到底教皇陛下出了什么事情?”汉斯问主教。 “不知道,教皇只说事情有变,叫我们快走。” 侯爵刮着下巴思考,“国王应该不敢动教皇才对。那么,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才让教皇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与我们取得联系?” “但是恶魔敢。” 汉斯侯爵不禁一愣,看着眉头紧锁的主教不停捏着胸前银制的“屮”字架祈祷,心中冒出了很多的疑问。 “恶魔是什么?怪物吗……” 作为了解圣加尔公会的创世神信仰的伊莎贝拉告诉侯爵:“恶魔就在你我身边。任何人都可能堕落。” 汉斯还是一头雾水,他的信仰是大海和八爪巨龙,小时候那些教士告诉他,布隆萨斯人实质上只有“英勇无畏”这一个教义,而圣加尔公会这些乱七八糟的宗教概念他是一点都不了解。 那么现在,没有教皇指引,问题很快就出来了。整个地下通道在蔓延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尽头出现了五条岔道,每条岔道看起来都是一致的,门洞顶端有着风玫瑰图案的浮雕。 “该怎么走呢?”汉斯头痛不已,万一走到了死胡同里,那么大家是不是都要迷失在克列昂的地下了? “紧张什么啊,我们布隆萨斯人不应该英武决断吗!”莽汉扛着战斧走到路中间,另一手里捏着一颗木头骰子,“就让神来决定我们的未来,骰子投到几,我们就走哪里。” “那投到六呢,叔叔?”多里亚王子仰着脸好奇地问道。 “很简单,那就是神让我们再投一次啊,王子殿下。”莽汉自信地挺起结实的胸膛。 王子摇摇头:“那神可真是无聊啊。” 于是一群人又开始起哄起来,你说他“白痴”,他说你“笨蛋”,就好比是开了一场海盗会议,人人争着发表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办法,差点就要打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走廊传来了金属摩擦地面的声响。 几乎每个人都沉浸在了自我的争辩之中,似乎只有多里亚一人想要逃开这些喧闹,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只要他一个人注意到了。 声音越来越接近,是尖锐的金属,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金属落地声。 “你也听到了吗,孩子?”道伦主教忽然将双手放在了多里亚的肩膀上,“恶魔们来了。” 多里亚感觉到肩上多了某种柔软得像是轻丝的东西。 “如果发生了意外,请披上它。”道伦最后说道。 多里亚不会理解主教的想法,也许很久都不会理解,他手中的东西正是教会的隐形斗篷。 金属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道伦主教忽然回头朝着众人大声喊了一句,声音不容置疑,瞬间将争吵彻底终止:“无论走条路,现在快跑!” 所有人都看向了身后如同深渊巨口的地下通道。金属摩擦,尖锐刺耳的声响,还真像是恶魔进攻前摩擦獠牙的声音。 道伦主教的袖中滑出了一把刻满古老铭文的青铜匕首,“我说了,快!跑!” 身后的尽头出现了庞克拉伯爵的身影,还有那一群身着盔甲,披着暗紫色鹰头披风的圣堂卫队们,他们就如同是追捕耗子的老猫一样,锋利的战戟和钉锤就是他们猎杀的魔爪。就凭现在伊莎贝拉身边的那些武士根本就不能抵挡多久! “别来无恙啊,诸位。”庞克拉伯爵耸了耸肩,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让在下找到了,夫人,您从小就不太会玩捉迷藏,比起陛下啊,您,还差很远呢。” ------------ Part.6 亡命之棋 风雪似乎变大了。 渗透进冰崖城堡内的狂风震得天花板的吊灯锁链“咣啷咣啷”地响。 绷带老者踱着步接近教皇福泽六世,身上那些长出一截的绷带如同蠕动的毒蛇在风中乱舞。 教皇终于还是握起权杖转过身来看着他,尽管教皇的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但他的一双鹰目却炯炯有神。 “哥德阁下,”他不急不缓地说道,“很久不见了。” 绷带老者没有感到意外,手指头的关节又开始发出了爆裂的声响,“原来您还记得老朽。” “是的,我们七年前在克里昂的迁都仪式上有过一面之缘。”教皇将权杖一瞬间指向了哥德,身上的牧师白袍翩迁起舞,“你所做过的恶行,我是不会忘记的。” 站在哥德身后的白泽尔爵士听到这句话时突然感到了不对,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七年之前?迁都仪式? 那个模糊的画面又一次出现了: 他骑着战马飞奔过被雨水淋湿的街道,遍地都是圣巴利安士兵的遗体。好像是某个盛大的巡礼过后,两侧的排屋之间还有湿透的彩旗蔫蔫地粘在墙壁之上。 白泽尔的心脏在悸动,雷光与黑夜的交替之间,有一个血红的影子走在街道的尽头,那个影子就如同是绯色的死神那般挥剑屠杀,一路划开带着血色残影的银线,径直风驰电掣过狂风与暴雨! 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像匕首一般刺穿他的身体。 “哥德。”教皇的声音穿透了白泽尔的幻想,把恐惧一瞬间驱散,“你知道圣灵棋吗?” “不就是古代罗斯里克人喜欢的玩意吗?”哥德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揣测教皇的心思。 哥德当然知道所谓的圣灵棋。每个罗斯里克贵族都喜爱这种古老的游戏,它象征的是当年那场圣王与古帝王之间的圣战。 “那我们就来好好博弈一场。” 教皇手中权杖的青玉闪耀着光泽,哥德不屑地看了一眼,拖延时间吗?老朽可不会跟你继续消耗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教皇微微笑了笑,权杖击向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空灵的声响,回音如同波澜层层扩散开来。 “什么?”哥德眼睛猛地一睁,浑浊的眼睛里竟然闪耀出了光芒。 而白泽尔看到教皇和前任团长两人脚下的巨大狮鹫图案仿佛扭曲了起来,地砖间的隙透出了蓝色的微光,使之看起来就像是棋盘的方格。 整个城堡都在猛烈颤抖,蜡烛忽地熄灭了,白泽尔几乎站不稳脚跟。 之后地下竟然升起了一尊又一尊栩栩如生的人像,有手持盾剑的军士,有拈弓搭箭的射手,还有骑马的爵士,国王、首相、皇后、王子、皇女、公侯伯子男五等领主…… 还真是有点见了鬼了,这不是圣灵棋的格局吗?看来教会的把戏还真是够多的,无怪乎人们会对这些装神弄鬼的人敬若神明了。 “请,哥德团长,这局由你先手。”教皇抚摸着雪白的长须说道。 哥德不知道教皇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站在石像森林之间,地上横向十格,纵向十格,而自己俨然就是那枚国王棋子一般。 同样的,教皇身边也有这些石像大军,不过他们的石像是白色的,哥德的是黑色的,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双方的棋子都已经握紧了武器,目光肃然地盯着对方。 那么究竟该说这是一场棋局,还是战场之间的厮杀呢? 哥德思考,正常情况下近战是两颗棋子都会同时被吃掉,而双方的棋子开局除了国王、皇后、公主、王子四大皇室是按照镜像倒映排列之外,其余棋子都是对称布阵。 而军士走一格,只能近战,射手走一格,或射杀横纵两格范围内的敌人,骑士一次则是直接走两格,且进攻时不会被射手反吃。公主可以策反一次敌方的五等爵,首相压制任何爵士却可以被士兵杀死,而五等爵可以走三格,且近战的情况下可以压制任何自己爵位以下的领主及兵种。皇后不能离开国王周围,王子等同于公爵。 至于游戏规则,当然是杀死国王就能获得胜利。当然,如果皇后和王子都在场的情况下,皇后便能够令王子登基,成为新的国王棋。 “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呢,教皇陛下?”哥德小心翼翼看着周围的棋子,看来,这场棋局非下不可了,“那么,纵一横六的骑士往右移动一格。” 命令一出,站在纵一横六的骑士棋子立刻高举骑枪向右挺进,它身下的石像战马愤怒地嘶鸣,马蹄在地面上摩擦预热,蹄铁发出沉重的声响。而前方两格便是教皇的军士。 “纵六横五的军士往前一步。”教皇从容地下令。 这枚棋子的前方便是哥德的军士,教皇棋子迫进的结果就是,纵六横五的军士拔出利剑,哥德纵六横七的军士也举剑还击,双剑相交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迸裂出的耀眼火花肆意散落。 教皇的军士打碎了哥德军士的头颅,哥德的军士则一剑对穿了教皇军士的心脏,两枚棋子在顷刻间粉身碎骨! “走激进的进攻方式,可不像你教皇啊。”哥德沉思,对面与我方的其中一枚军士同归,也许是在给军士后面的公爵一个威慑,因为自己与对面公爵之间有四格,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圣灵棋有时候也象征着等级,高位杀死低位,同等地位的争斗则是两败俱伤。 好一个有趣的博弈。失败者的结果当然是被粉碎。 “射手,前进一步!” “子爵,往右移动一步。” “侯爵,斩杀教皇的王子。” 白泽尔站在柱子后观看着这堪比军队混战的一幕,石像之间疯狂挥舞巨剑和链枷,没有感情,机械地执行着命令,为杀而杀,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他似乎想起了某个人,一个令他心痛的人,不经意间,白泽尔握紧了双拳。 整个局面风云变幻,一声又一声巨响,其中也不乏公主棋的魅影穿插于刀光剑影之中。 局势似乎倾倒向了教皇的一边,哥德则开始有些相形见拙起来,爵士们被斩杀殆尽,而教皇的公主又策反了哥德的侯爵,公主棋轰然碎裂,哥德的黑色侯爵变成了教皇的白色。 现在,教皇几乎已经胜券在握,被策反的侯爵逼近了哥德的国王棋,哥德正站在黑色的国王身后,距离近到哥德都能看清侯爵手中那沉重链枷上的倒刺,哥德低下了头,将缠满绷带的脸藏进了兜帽的阴影之中。 “你的国王,我吃掉了。”教皇平静地说道,“侯爵,往前行进一步,弑君!” “什,什么?”白泽尔不敢相信哥德团长会输,他应该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即便是路德维希首相,也恐怕要忌惮三分的人。 侯爵的链枷如同陨石砸落向黑色国王的头顶,这一击令哥德的国王棋炸裂开来,纷飞的碎屑洒满巨大的棋盘,有的石块甚至落到了哥德团长的身上。 是的,弑君,当国王棋被杀死的时候,就称为弑君。现在侯爵的石像为胜利而露出了笑容。 可是棋局没有消失,侯爵也没有进一步对哥德本人发动攻击。就连教皇也感到颇为诧异,难道…… 教皇的额边流下了冷汗。 “陛下,恭喜您杀死了我的国王。”哥德摇着头,似笑非笑,“但这一局还是我赢了。王子棋,弑君。” 教皇猛然惊觉,原来黑色的太子已经加冕为王,因为哥德的皇后仍然存在于棋局里,只要两者还没有被杀死,那么哥德就依旧没有失败。 实在是太大意了! 漆黑的王子戴着黑色的王冠,从腰间拔出弑君的宝剑,如同死神走向教皇的国王棋身前,黑色的锋芒划破空气,王子带着冷笑斩杀白色的国王,弑,君! “你输了。”哥德说道。 白泽尔几乎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的一切,仅仅是眨眼之间,局势便已逆转。真像是宫廷之间,国家之间肮脏的斗争,稍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 教皇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实在太累了,但做到这样就足够了吧。 手中权杖顶端的青玉影像闪过了几个画面,是一个孩子,还有身后黑暗隧道里追逐着的几十个圣堂卫士。哥德的手指又一次发出了爆响。 “教皇大人,原来你是在……” 突然,整个大厅都开始横扫过刀刃般的寒风,剩余的棋子一个接一个爆裂,地面的蓝色微光开始黯淡,吊灯的锁链崩断坠落,棋盘正在快速消失。 教皇气喘吁吁地说道:“光明始终会战胜黑暗,尽管死伤将是其代价,人们依旧会为了那一丁点微弱的烛火…拼搏。” ------------ Part.7 天国陨落 漆黑的隧道被火光所映亮,赤炎将圣堂卫队的长戟映成了血的颜色。 伊莎贝拉感到了强烈的恐惧,庞克拉伯爵从身旁卫士的手中接过了盾牌,伊莎贝拉想要跑,可是又要逃向哪里呢? 五条岔路口,如果走错了,跑得再快也没用。况且前方的道路漆黑漫长,你永远也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你。 汉斯侯爵的武士们都举起了沉重的布隆萨斯格斗斧,只见庞克拉伯爵活动了一下关节,故意打了个哈欠,下令道:“还等什么呢啊,把他们全都给我清理干净。除了,漂亮的伊莎贝拉。” 布隆萨斯的武士个个都是脾气暴躁的莽汉,见到庞克拉伯爵如此嚣张,一个个都恨不得冲上去,照着脑门就是一斧子。 可道伦主教却伸手阻拦,那宽大的袖子几乎遮挡住半个身体,“以神之名,我恳求你们离开。你们必须安全回到布隆萨斯,明白吗?” “可是,主教阁下!”伊莎贝拉却犹豫不决,她怎么可能会忍心让自己的恩人抵挡一支军队呢! “没有可是。”道伦主教的声音斩钉截铁,“你可别小看教皇国的主教。” 圣堂卫队的人排成了方阵,手中的长戟向前伸直推进,狭窄的隧道里仿佛多出了一台移动的绞肉机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一名身经百战的骑士都不可能抵挡如此多的精锐部队,更何况是一名侍奉神灵的红衣主教呢? 可是,道伦却说道:“放心吧。我有办法逃走,我还有隐形的斗篷,他们抓不到我。现在,”他将手中的匕首攥紧,然后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声喊道,“快!走!” “走吧,夫人。”汉斯侯爵当即拉住了伊莎贝拉的手,“如果您和王子殿下出事,国王是绝对不会原谅在下的。” “可……” “就算是为了多兰吧,夫人!” 汉斯不由分说直接拉着伊莎贝拉冲进了其中一条岔道里。赌一把吧,犹豫不决只能大家全部完蛋! 武士们瞪了那些圣堂卫士一眼,在心里把布隆萨斯最恶毒的脏话都骂一遍,最后也只能跟着汉斯侯爵等人一同逃进隧道。 “那么,现在。”道伦主教站在了圣堂卫队的面前,在这些凶残的杀人机器中间,他仿佛是一座被大海包围,孤立无援的孤岛,“庞克拉阁下,你们对一位侍奉创世神祗的人下手,就不担心遭到天谴吗?” 庞克拉听完后从圣堂卫队中间走了出来,“天谴?你觉得在这个连神都不愿来的地方,会有谁知道你死在这里呢?”伯爵显然没把主教当一回事,他举起了钉锤和盾牌,“再说了,我的目标不是你。其他人,现在给我过去抓住伊莎贝拉和多里亚王子!” 圣堂卫队们狞笑着,对付一个主教,他们甚至不需要组成方阵,伯爵大手一挥,所有人便咆哮着挥舞钢戟涌向孤身一人的红衣主教,这是毫无感情的野兽在张牙舞爪,这是恶魔们人吃人的盛大狂欢宴! “你们,谁也别想过来!” 主教袖子里滑出了卷轴,卷轴摊开的同时,上面的狮鹫图案散发出银色的光芒。电光火石之间,所有卫士手中的火炬突然间炸裂成四射的火花,如同是黑暗之中绽放陨落的流星雨,圣堂卫队们震惊得停下脚步。 有的火焰烧到了一些卫士的暗紫色披风之上,一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将披风吞噬殆尽! “啊!大人,是巫术!是巫术!”被火焰烧身的人惊惶地就地打滚,像是受伤得野兽在嚎叫。还有许多许多烧着的人在黑暗中跑动,看起来就像是移动的火球在乱窜,整个地下空间忽明忽暗起来。 “见鬼,看来教廷数百年来审判异端,的确是学到了一些不知名的魔法。”庞克拉伯爵用盾牌挡住坠落的火星,而现在火焰熄灭了,整个空间都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到处回荡着士兵们惊恐的叫声。 似乎没有人因此丧命,只是造成了一定的烧伤和混乱。 不应该才对,尽管吟游诗人们的故事里都说巫师们法力高强,但是他们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战胜披坚执锐的骑士,不然那些不会魔法的猎魔人是如何猎杀异端的呢? 对了!庞克拉伯爵猛然醒悟,这主教根本是在拖延时间,所谓的火焰法术不过只是制造混乱的障眼法。 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所有人听着,这主教也就只有那一个法术,而且他已经技穷了,我们只要摸着黑一鼓作气冲上去就可以了!”庞克拉为了稳定士气,亲自扛着盾牌冲了上去! 道伦主教此时也是看不见周围的事物,但是他听到了伯爵快速逼近的脚步声,那些圣堂卫士似乎也被他鼓动了起来,重新组织起了攻势。 这个国度,已经堕落不堪,可真神仍在沉睡。一个丧失信仰的国度,谁…才能拯救他们? 道伦主教将匕首横在了胸前,是的,他已经技穷,本已没有战斗的必要,完全可以趁乱逃走。 可他没有这么做,只是义无反顾地走向前方的黑暗,然后举起匕首。 “来啊,小小的主教也想要抵挡圣堂卫队的钢铁洪流吗?” “是的,这个小小的主教,”道伦举起了利刃,迎着黑暗,“也将撑起天国!”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传来了清晰的声响。 庞克拉伯爵张大了嘴巴,喉咙里想要发出什么声音,可最后却只能发出沉重的喘息。 “你这,混蛋。”庞克拉感觉到了腹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就像五脏六腑都被扯破,所有卫士都已经围了上来,“即便如此,你的天国,也就要完了。”伯爵勉强笑了笑,喉咙里咳出了血,“陛下,早就考虑好让人取代…你尊敬的教皇了。” “什么?”道伦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这不可能,谁也不能挑战教皇的权威。 “你不相信吗?”庞克拉忽然死死抓住了道伦的手,圣堂卫队当中终于有人点燃了火炬,道伦看到了他那血红欲滴的双眼,“陛下的追随者会成为新的教皇,建立新的神圣同盟!”那是爬虫类生物的眼睛。 庞克拉的眼瞳缩成了“I”字,五指深深嵌入道伦的手臂,“在你死之前,告诉你真相又怎么样?”匕首被他狠狠拔出,滚烫的血液把匕首上的铭文染成血色。 这个人,果然是恶魔。道伦想起了七年前的事情。 在克列昂那场疾风暴雨的夜晚,那个雪白头发,有着怪异橙色双瞳的孩子。 “为什么你不能救活我爸爸……”那个孩子当时伏在父亲的遗体上哭喊道,“都是骗人的,牧师们根本什么都做不到,你们都是骗子!” 人死不能复生。道伦知道自己只能在一旁看着,无能地看着。原来,即便是无所不能的教会,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 回忆破碎,道伦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很想拯救那些死去的人,而现在,比起过去,更应该做到的,是拯救还没有死去的。这就是天国的使命。 庞克拉伯爵扭断了主教的腕骨,将反过来匕首握在了自己手中。 “如果天国陨落,”道伦仿佛忘记了疼痛,好像那个时候,那个孩子用牙齿咬住自己手臂的时候也是如此,忘了疼痛,牺牲本来没有什么,人人都会死去,“天国陨落之时,将由我等侍奉神明之人,以血,再造一个不朽的天堂。” 下一刻,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呼吸也在同时间停止。 耳边似乎还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好像还能听见那个孩子凄惨的哭声。 道伦看着道路尽头的黑暗,眼中流出了泪水,多希望有人能够拯救他们。 ------------ Part.8 无能为力 往前一步就是自由。 黑暗的尽头出现了微弱的光点。 仿佛是历经过了末日的长夜,最后遇见的灿灿曙光。他们走对了,光明就在眼前,生路就在眼前,只要离开隧道,一切苦难就会结束…… 伊莎贝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混沌,没有道伦的身影,也没有圣巴利安的军队。 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令人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落寞。 也许道伦已经披上隐形的斗篷,跟在我们的后面吧。 也许哥哥的军队已经迷失了方向,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伊莎贝拉感觉到胸口在隐隐地作痛,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汉斯侯爵倒是很放得开,自己还在不断地鼓励着伊莎贝拉,连连保证说等自己回到布隆萨斯,一定要请命率军去找格雷克里特三世复仇。 武士们也对着空气挥舞着斧头,七嘴八舌附和,说布隆萨斯人绝不受这样的欺负! “够了……”伊莎贝拉突然打断了所有人的话,人们这时才发现有好几缕金色的发丝凌乱地披散在她精致的脸庞。 伊莎贝拉的声音因为急促而变了调,“我不希望战争,主教大人究竟为了什么才舍命帮助我们?他绝不想看到我们阻止了一场战争,却又带来另一场战争。” 她回过了头去,脸上点缀着玫瑰般的红晕。 所有的布隆萨斯人都是一阵沉默。也许对于天生就是战士的他们来说,这根本就无法理解。 每一个布隆萨斯的战士小时候就被教导,被人伤害就要令对手付出十倍的代价,要么是你撕碎对手,要么是你被对手撕碎,这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为什么伊莎贝拉会反对他们的教条? 汉斯侯爵伤脑筋地扶着额头,眼下自己这位皇后陛下实在是太善良了,他到目前为止才意识到伊莎贝拉终究是位来自公会国家的公主。 而且最头疼的就是,伊莎贝拉还是圣巴利安的公主,这事情现在又充满了诸多的戏剧性。 “好吧,随您便,夫人。”汉斯带头走出了隧道的出口,外面的风雪似乎减弱了,抬头就能看到头顶铺满苍穹的灿灿银河。 真是久违的光明,连那如同银盘的月亮都是又大又圆。 “不过,如果国王不高兴的话,请您接受陛下为您的复仇,只要胆敢欺负您,我想就算是您的哥哥,布隆萨斯的勇士们也绝不会手软。” 汉斯侯爵说完,稍微整理了一下衣领,使自己看起来要稍微有风度一些。 几乎每个布隆萨斯贵族都这样,尽管自己本身就是蛮族之后,但他们都希望自己能是个高贵的野蛮人,这样才不会被那些公会国家的文明人看扁。 伊莎贝拉终于得以不用被汉斯牵着跑了,她稍微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看到隧道的出口似乎是在一座森林里,这里的空气比隧道里的臭味好了不知道几百倍。 另外,这个地方很奇怪。 伊莎贝拉注意到了隐藏在黑色树林里的巨大人面石像,一根又一根粗大的绿色藤蔓如同巨蛇一样,将这些石像拥抱缠绕。 每一尊石像都流露了出了恐惧的神色,仿佛看到了极度可怕的事物,正欲张开了嘴巴拼命呼喊一般,整个面部都扭曲在了一起。 周围还有石头做的祭坛,以及刻满古代象形文字的漆黑石碑。 这里似乎非常古老,应该像是远古时期德鲁伊祭司的圣地,它的年代比罗斯里克还要久远,那个时候,魔法与巫术主宰着蛮荒的世界,人们对任何不可思议的事物都感到极度的恐惧。 汉斯侯爵站在石像面前仔细端详,还用戴着皮手套的手轻轻摸了一下,“喔,这些朋友长得可真够恐怖的。王子殿下年纪这么小,看到这些东西居然不会吓得叫出声来,也真是……” “多兰?!”伊莎贝拉立刻打断了汉斯的话,她这时候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已一直都没有听到多利亚王子说话的声音,她立马挤开武士们,焦急地四处寻找,“等等,不对!多兰呢,多兰哪里去了!” 汉斯侯爵顿时一惊,完了,要出事,他当即走到武士们面前厉声喝问:“王子殿下呢,不是让你们几个呆子看着的吗?!” 武士们挠挠头顶的牛角盔,没剪过的指甲刮得发出“滋滋”的响声。 这群大汉平时里杀人不眨眼,这个时候却一个个互相观望,像做错事的小孩似的,耸肩的耸肩,戳手指的戳手指。 还有为自己辩解的:“大人,您没说让我们看着……” “你们这群白痴,成天就知道喝酒和赌钱,跟酒桶有什么区别?”汉斯侯爵听了顿时气不打一处出,重重一拳打在了石像上,“见鬼,我们…我们还得回去那里找。” 话虽如此,可当汉斯站在那漆黑深渊之前的时候,身体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很压抑,那里就像恶魔的巨口一样,进去就会被咬碎吃掉。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又有谁想再回去? 伊莎贝拉看到他握紧了拳头,却始终迈不出步子,牙齿也在发抖,“咯咯”地发出声响。 显然是在做着激烈的精神斗争。 可伊莎贝拉没有怪他,任何人都会恐惧,况且汉斯侯爵没有必要再去冒险,他的职责能尽力的都尽了。 伊莎贝拉什么也没说,强忍着泪水,多兰是她的孩子,再怎么说该冒险该战斗的都是她而不是别人! 高跟鞋铿锵有力地落地。 她就这样从所有人面前经过,她还穿着宴会的长裙,编着蕾丝的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让人觉得她脆弱得像是蝴蝶,稍一触碰便会支离破碎,却还朝着无止无尽的黑暗义无反顾地前进…… 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个为了逃出城堡,而打扮成农家少女,偷偷溜出城堡的天真的自己。 七年过去了,她是否也应该明白了自己的责任,是否也已经拥有了战斗的勇气? “别去啊,夫人!”汉斯侯爵回过神来,立刻小跑拦在伊莎贝拉的身前。 她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汉斯心想,是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她才二十来岁,汉斯侯爵真的会联想到那些古时候的女王,或者女骑士。 可再怎么样也只是女孩子,让她一个人回去又像什么话! 汉斯侯爵抖开披风,挥剑出鞘横在黑暗之前,说道:“我是国王陛下的封臣,我有义务保护您。” “我们也有义务保护您!”武士们大声附和,声音几乎震动起整个山林。 可伊莎贝拉没有停下,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 汉斯侯爵只好深吸一口气,拉紧了左手的手套,“对不住了。” 他突然伸手按住了伊莎贝拉的肩膀,大声说道:“你不能去!” “放手。”伊莎贝拉下定了决心要回到黑暗。 “恕难从命。” 伊莎贝拉死命地要挣开他如同铸了铁一般牢固的手,“回去的是你们!” “我不会让开。” “我不希望你们为我而死!” 汉斯侯爵的手陡然间一松,像是触动了心里的某根弦。 “你在说些什么?” 伊莎贝拉也不知为什么平静了下来。周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静得连山间的谷风都能听见。 伊莎贝拉慢慢跪了下来,裙摆像凋零的花朵一样散开在雪地上,她的双手颤抖着捂住了早已苍白的脸。 汉斯侯爵怔怔看着她,手臂酸软地垂了下去,好像脑海里一片空白,耳边隐隐约约听到了低声的抽泣。 “为什么身边的人都要因为我而死去……” 伊莎贝拉哭了,她伏在了雪地上,滚烫的泪水滑过她的脸颊,蒸腾起淡淡的白气。 汉斯侯爵不知所措地后退,为什么会哭?为什么这样坚强的人也会哭? 汉斯侯爵很头疼,也很无力,到现在为止自己才发现,原来他愿意坚持去冒险都是因为伊斯贝拉的那种淡然与勇气。 而现在,伊莎贝拉终于撕开了自己的伪装,原来被坚强外表所包裹着的仍然是一位无助的女孩。 汉斯侯爵丢掉了剑,仿佛是丧失了所有的信念。放弃吧,就这样逃回去,已经不想再冒着生命危险了。 可那该死的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啪,啪,啪。 此时,三声清脆的拍手声响突兀地从远处传来—— “可真是,了不起。” 汉斯侯爵猛然间回过了神来。 就在树林的人像身后,走出了一位身上缠满绷带的老者。 “这急匆匆地,是要去哪里呢?”老者拄着青玉权杖,目光如同刀戟,锐利而展露锋芒,他冷冷地说道,“为什么每个漂亮的女孩都喜欢走这条隧道呢?七年前是罗斯里克的露娜公主,而七年后,是我们尊敬的伊莎贝拉皇后……” ------------ Part.9 血色祭典 七年前,克列昂郊野,德鲁伊祭坛。 这天的天气不怎么好,天空布满了沉闷的阴霾,乌鸦相继落在树林的枝头上沙哑地乱叫。 就在祭坛附近的山洞里,有一位打扮成农家少女的女孩悄悄走了出来。 尽管她的衣服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破洞,而且裂开的衣角还垂吊着破布,也还不难看出女孩非同寻常的身份: 如同凝脂的纤纤玉手,点缀着玫瑰红的雪白小脸,若非是出身高贵,否则又会有哪个农家的少女会对自己的外貌如此注重呢? 此刻她又累又饿,扶着两旁长满翠绿色苔藓的岩石,而与青葱相对的是地上堆积的落叶,如同红河一般几乎埋没了女孩的脚底。 只要下山去,就能离开克列昂城这个可怖的地方。 早晨醒来再也没有红衣军团拖着尸体留下的猩红血迹,再也听不到城堡下处刑场上撕心裂肺的呼喊。 寂静。秋风扫荡过红叶,地上荡起血色的波澜。 这个时候,似乎还有什么人从下面的山坡上来了,沉默中脚步声能听得一清二楚。 女孩脸色骤然间煞白,她顿时警觉地躲在岩石后,一双清澈得仿佛能够倒映繁星的眼睛不时地窥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那里,竟然有一座古老的林间神庙,神庙敞开的门洞中躺着的人形雕塑的肚子上顶着一个罐子,上面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淡淡的红色,就如同是干涸的血迹一般覆盖表面。 女孩几乎屏住了呼吸,就在哪儿,她看到了两个人。按理来说,这个地方除了罗斯里克皇室和教会的人外,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才对。 她不想追究那两个人在什么,心里只想着快点离开这里,她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沿着巨石和树林走,尽量不踩到红叶发出声响。 “阁下!你许诺我的什么时候才能做到?”神庙里的一名贵族突然大声地说了一句,把女孩吓了一跳,险些踩到地上的枯枝败叶。 那贵族的语速越来越快,而且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熟悉,“到目前为止,理查德依旧在我眼前耀武扬威,像只兔子一样活蹦乱跳…我他妈真想,早点捏死他这混账!” 女孩躲在石头后,一动也不敢动。她听到了另一个人发出的冷笑,听起来就如同打磨冷兵器发出的声音一样尖锐刺耳。 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她紧张地思考着,但同时又难以抑制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这种矛盾的想法就如同恶魔在诱惑她窥视黑暗。 只听到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要他死,没有人能活着。即便他是大名鼎鼎的‘苍白骑者’理查德元帅。” 女孩突然间打了个寒颤,手指紧紧贴着岩石。 她想起了这个人,圣巴利安王国对外战争的最高指挥,号称公会第一骑士的“苍白骑者”马尔克斯·理查德。 他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人,在被俘虏进皇宫的时候,只有理查德像位绅士一样照顾她。女孩也曾一度认为,理查德是整个圣巴利安唯一正直的人,可这两个人为什么要谋害他?! “他的权力太大了,理查德不死,将来王子登基的时候会有很大麻烦。”之前的贵族无意间回答了女孩心中的疑惑,拳头用力敲在了石像的腹部,“他必须死,只有神座鹰家族的人才能掌控国家的一切大权。” 是赫流沙公爵!女孩的额头流下了冷汗,她也没有办法忘记自己被俘虏进宫时,赫流沙对她露出的仿佛要将她一口吞掉的阴险嘴脸。 可另外那个人是谁?女孩探出头偷偷看了一眼,那个人背对着他,腰间悬挂着两把被逼人寒气笼罩的银色断剑,这是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只有杀人无数的武器才能令人不寒而栗。 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后天王国的迁都仪式上,理查德将死于这两把剑下。”怪人的声音里竟带着杀人的兴奋感,仿佛他已经预见到了理查德的死亡一般。 “阁下亲自动手吗?”赫流沙公爵问。 “不。”怪人轻轻抚摸着腰间的剑,似笑非笑地说,“是一个一定能杀死理查德的人。” 这个时候,枝头的乌鸦扑棱棱一大片决起而飞,如同黑雾蔓延,口中发出的报丧似的怪叫一瞬间充斥了林间。 石像的眼睛好像在流血,到处是红色,可怕的红色,干涸的血迹似乎鲜活了起来,如同涓涓细流流满石像全身。 赫流沙公爵不禁压低了声音:“你说的那个人,可是‘血红死神’吗……” 此时,女孩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 # 七年后。 凛冬的克列昂郊野。 “白泽尔,动手吧。”哥德团长的思绪仿佛从过去回到了现在,他扳着手指,“你已经越来越接近你想要的真相了。哈,七年前的故人可是一个一个的开始登场。” 是的,很像那个时候,哥德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女孩看着他的眼睛。 是那种深深的绝望,那种好不容易历经黑暗后才看到希望,却又被再度粉碎一切后的极度绝望。 “伊莎贝拉,你可真像是那位罗斯里克的皇女。”哥德僵硬地挥了挥手,缠绕的绷带在长风中轻轻地飘动,露出的肉体上依稀能看出烧焦的痕迹。 伊莎贝拉依旧跪在地上,双手不经意间合十祈祷。在场的其他人都握紧了武器。 除了汉斯侯爵。他的脑海里一片茫然,地上的剑落上了凋零的雪花,他却始终无法捡起。 他们看到哥德的身后走出了一位白衣的骑士,他有一双怪异而清澈的橙色双眼,眉目间则充满着复仇者才拥有的杀戮之气。 他握着一把能够倒映出雪光的锋利断剑,其刃口随着移动的轨迹在雪地上轻轻划开一道裂口。 这股森然之气令在场的布隆萨斯武士们后背一凉,都不禁感到了忌惮。 他,究竟是什么人? 汉斯侯爵看了那个白衣骑士一眼,又回头低头看了看伊莎贝拉。他默默握紧了双拳——快拿起剑!仿佛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可是他仍在犹豫。 白衣骑士的步伐逐渐加快,钢靴落地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有节奏感。 长剑摩擦落地的溅起的雪泥逐渐变成雪浪。 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 汉斯侯爵的指尖几乎要抓破手套,内心里的那个战斗民族的灵魂几乎要撑破他的胸腔。 可为什么还是无法令自己鼓起勇气,手抬起又放下,汉斯侯爵憎恨地背过脸去。 而这边的布隆萨斯武士们则早已举起了战斧,五指紧扣长柄的凹槽,目光直视前来的白衣骑士。 “真相就在前面,白泽尔!”哥德的声音仿佛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煽动性! 疾走变成了风驰电掣般的冲锋,白衣骑士挥舞着白银的断剑,毫无顾忌地冲进布隆萨斯人中间——刹那间,如同耀眼的雷光斩断黑夜。 “七年前的迁都仪式,汉斯侯爵可是也在场。”哥德阴阴地说道,“没有他,理查德大人可不会沦落到被围攻而死的境界。” 白泽尔的断剑轰然一击砍折对手的长柄,断裂的斧刃旋转着劈中周围一尊人像的头颅,碎石雨点一样抛向四面八方。 第二个武士接踵而至,白泽尔还在横冲直撞,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哦,对了。好像重伤了理查德大人的,也是一个布隆萨斯的精英武士吧?”哥德思索着,口中发出了“啧啧”的声音,“尽管他砍伤理查德的那一瞬就已经命丧断剑之下……” 战斧劈碎了白泽尔的肩甲——可他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一句话也不说,一声疼也没喊。 这是雪白而无畏的极地狮鹫,认准了目标就会俯冲至死也决无罢休! 布隆萨斯人感到了深深的恐惧,白泽尔左手抓住那把战斧,右膝猛力顶向第二个武士的腹部。 一个一气呵成的动作,斧头在电光火石间被夺下,反击绝杀,第三个武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同伴的斧子斩断了左手。 鲜血如同喷泉一样洒满黑暗的雪地。 最后一个人在惨叫声中滑倒在雪地。 “我…害死,理查德?”此刻,汉斯侯爵心中的那股战斗之火被恐惧与困惑熄灭了。 “不,我从没有害过谁。”汉斯侯爵的声音哽咽了,“我没有害过谁,没有…布隆萨斯的勇士只杀敌人…和该死之人。”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就是该死之人吗?” 这个时候,白泽尔说话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没杀过。” 汉斯侯爵怎么也想不起来七年前自己究竟做过什么。不过关于理查德,他当时倒是有所听闻。 那是一场谋杀,可当时官方给出的消息是罗斯里克的旧贵族为了报亡国之仇,才在迁都仪式上计划谋杀了理查德元帅。 难道会是怪我布隆萨斯的人没有出手相助吗? 汉斯侯爵的眼睛变得如刀一般锐利,那股怒火再次中烧。 如果是这样就迁怒于我们,岂不是,欺人太甚…… 汉斯侯爵终于握住了剑,他看着地上那些与他一起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才一同逃离克列昂的部下们。 好不容易,真的好不容易。 而眼前如同野兽的白衣骑士却摧毁了这一切,夺走了他部下的生命。 他是布隆萨斯的侯爵,风暴之海的侯爵,是流淌着海龙之血的海上民族的骄傲。 “该让这荒废了千年的德鲁伊祭坛见见血了。” 冷眼旁观着的哥德此时轻轻拍了拍手。 “有的时候圣巴利安人说的没错。鲜血缔造王座,所谓杀啊,死啊,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如果世间有神存在,那么这个神也一定以杀戮为乐,因死亡而无所不能。” 哥德发出了摩擦生锈铁板一般的诡异笑声。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天上的圆月不知什么时候显现了出来。 就像是沉睡在黑夜里的一个古老神灵,悄然间睁开了一只邪恶的眼睛。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