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怒瀚> 新兵扛老枪 著 正文 序章:杀出个黎明(上) “咕噜,咕噜,咕噜......” 空旷的房间里,单调的声音一直重复,不知何时开始,仿佛没有终结。 正中央,一个密封的透明水箱内,一个****、美丽、全身插满各式管线的女人。 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如一般女孩侧卧抱着枕头时的模样。长时间浸泡使得她的肌肤有些泛白,覆盖在脸上的头发来回摆动,透出来的部分轮廓分明,并有一颗格外高俏的鼻子。 她紧闭着双眼,眉角时而抽搐,像在承受某种痛苦,她的身体上,前后连着十几根管线,有些接驳血管,有些深入体内,管子里大多流动着不明液体,后脑那根管线上带有红蓝两色指示灯,如生物的眼睛一样闪烁不定。 水流涌动,兼有头发遮挡,难以看清女人全貌,但从露出来的侧脸、身形与肌肤等特征可以知道,女人其实是个年轻而且漂亮的姑娘,只是她的神情冷淡,沉睡时,仍透着漠视一切的味道。 房间是白色的,白顶,白墙,白地,周围白惨惨的灯光,周围回荡着的声音源于她的呼吸,氧气从吸管中进,气泡自口中出,浮上水面翻腾碎裂;咕噜咕噜的声音传出去,散开来,在墙壁上撞得粉碎,节奏一成不变。 时间在这样的环境里失去意义,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所看到的一切更像是闭眼时生出的幻觉,唯有巨大好似沸腾的水箱矗立着,突兀,坚定,无比真实。 水箱内,****的女人胸腹起伏,像一锅炖着的肉。 *********************** “血压正常。” “心跳正常。” “神经活动剧烈,脑热42。” “基因融合进度?” “74%” “异位显性比?” “3.5!正在增加,3.6,3.7,还在增加......” 一个更大的房间内,人声起伏,处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三十八台光脑围成一圈,位置上的人紧张地读取各类数据,将异动汇报给那个灰发老人。 当中巨大的投射屏幕上,水箱、与其中女子赫然在目,其一举一动、乃至一次轻微抽搐,都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屏幕前,灰发老人衣衫凌乱,双眼布满血丝,仍旧目不转晴地盯着屏幕,一面不忘发出指令。 “核酸转移进度多少?还有速度!” “6进7,速度在降低。” “加注一号药剂三毫升,不,2.5就好,快,快!” 更改了指令,老人用力晃了晃头,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他盯着屏幕的时间已经太久,加上微微仰视,体力、精神包括脑力都已达到极限,快要支撑不住。 老人身边站着两人,一个年轻长着娃娃脸,满头满脸都是汗水,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中年男子,对着屏幕双眉微锁,表情沉肃。 “劳伦斯教授!” 突然间老人身体软倒,长着娃娃脸的年轻人大吃一惊,赶紧抢上前来扶住。 “教授,是不是休息一下......” “让开!” 教授奋力甩开年轻人的手,忍受着脑子里轰轰作响,视线重新拉回。 “零号,你是最特殊的,也是唯一的。我把你留在最后,你要成功,务必要成功!” “是啊!最后一个实验体,一定要成功才行。” 中年男子幽幽开口,声音带有几分嘲讽:“几百亿资金,近百个精心挑选的人,若是一个都不成功,怕是交代不过去......” “你懂得什么!” 像被触碰到逆鳞的巨龙,重压下的老人暴怒起来,扭头大声咆哮。 “这是人类的进化,意义不亚于直立行走!不,比直立行走的意义更加重大!你这种人只知道钱钱钱,根本不懂得她如果能成功,将会多么的......多么的......” 没有成功先例,老人并不知道如果成功了会怎样,一时语塞。 “多么的强大是吗?那要她成功,之后、还要看到效果才能知道。” 老人不知道的事情,中年男子却已经心中有数,淡淡说道:“所以劳伦斯教授,您和我这个只知道钱的人赌气没有意义,而且我必须提醒您,公司为此项目承担着巨大风险,和舆论的巨大压力;不能制造出基因战士,实验室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到时您要面临的,恐怕不是失业那么简单。” “我不在乎!只要她成功,我什么都无所谓!”中年男人的话暗含威胁,老人被彻底激怒,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想杀我是吗?想要我的命是吗?来吧,来呀来呀!” “算了,算了。”中年男子连连摇头,有些后悔。 专家,尤其那些顶尖专家,多数具有几分魔性,眼前这位老人是疯子中的极品,之前近百名试验者,全部失败并且死亡,他除了失望便只有愤怒,至于伤心、怜悯什么的,那是半点都没有。 如今中年男子明白了,这个老家伙不止不在乎别人,连自己的命也无所谓。 他把语气放缓,说道:“请教授专注于工作,毕竟这么多投入下去,好歹捞回来点什么。” “我的工作,不用你来管。”老人余怒未消,叱道:“我也要提醒你,本人研究的是进化,不是为你们制造什么战士,更不是用来制造杀戮武器!” “不制造战士,呵呵......算了算了,您的心愿没有问题。” 先是冷笑,随后中年男子想到什么,淡淡说道:“不妨告诉教授,关于这次试验的结果,我已经不在意了,她能否成为基因战士,也已经不重要。” “什么意思?” “如果失败,意味着这条路根本走不通,实验室铁定关闭,我会因此得到想要的。即便她成功,资金耗费如此巨大,近百人只能成功一个......说真的,除非她能够飞天遁地,刀枪不入,否则,我实在看不出意义何在。” 老人听出话中意味,问道:“也就是说,等你掌了权,无论如何都会终止这个项目?” “是的。” 中年男子并不介意被看出想法,坦然说道:“请放心,这里协助您工作的都是高端人才,我不会埋没他们,前提是和公司重新签订一份协议。至于教授您,我不得不说......” “教授!” 身边娃娃脸突然尖叫,不等老人转头,周围惊呼声四起,连成一片。 “心跳加速!” “血压降低!” “神经活动紊乱,脑热过高,43,44,还在升高!” “基因融合进度加快,90%,91,92......” “危险!这样太危险,快注入......” 也就转个身的功夫,局面竟已发展到不可收拾,灰发老人怒不可遏,心内大骂中年男人误事。 “都别吵!” “啊!” 身边,最敬畏老人的娃娃脸再度尖叫,带头违反命令。 “她......她她她他......醒了!” ******************* 她醒了。 醒后第一感觉,头疼欲裂。 脑子里装满了东西,仿佛一千匹战马奔跑,一万只鸭子打架,十万只蛤蟆扯开喉咙歌唱,亿万只蚂蚁啃食猎物;各种各样数不清的信息挤满每分没寸空间、乃至每个细胞,更要命的是,它们每一条都好像拥有生命,彼此纠缠,撕扯,战斗,合并,之后再分裂,寻找更合适的对象。 如此煎熬不能不痛,痛彻心扉,比剧痛更难忍受的:她发现自己失去自由。 周围是水,身上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有些输送着什么,有些抽取着什么,尤其脑后的那根管子,无视她正在承受的痛苦,不依不饶地送来战马、鸭子、蛤蟆,和蚂蚁。 于是她醒了,不能不醒。 于是她愤怒,不得不怒! “吼!” 本意呐喊,结果只是闷吼,她发现嘴里竟也塞着管子,本能地伸出手,捉住,扯出,丢开。 管子在水中摇晃,气泡连成了串,她的动作没有停顿,开始清理束缚,将一根根管线拔出。 伴随着剧痛、与一个个伤口诞生,转眼间,各种颜色的液体与水、还有她的鲜血混在一起。视线变得模糊,浑浊的水箱里,她摆脱掉那些捆缚自己的“锁链”,开始下一步举动。 先翻个身,再爬个圈,然后艰难地站起来,她的动作僵硬,姿态有些怪异,样子看去就像一只脑子迟钝的小狗,或者脑子里有多个意志,弄不清自己该如何站立。 是只用双腿?还是加上两只手? 脑子里的东西太乱,虽然没有新的战马鸭子蛤蟆和蚂蚁进入,但是原有的已经足够多,让她无法专注精神,解决最简单的疑问。 她只能依靠本能,加上一点点探索。 试过几次,她确信自己应该怎么做,于是摸索着箱壁站起身,选个方向往外看。 聚焦的时候,她的眼睛变了颜色。 不是黑珍珠的黑,不是蓝宝石的蓝,不是绿,不是红,也不是黄......而是任何人都没有的青。 青色眼仁透着极致的冷,越是聚集精神,她的目光越是纯净,表情随之愈发平淡,漠然。 就像装有掌控情绪的开关,短短片刻,她从愤怒的状态脱离出来,彻底平静。 痛依然痛,伤也依旧是伤,身体上鲜血不停地流,脑子内的战斗还在继续,但她完全不在乎,就像它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浑浊而凌乱的水中,她用青色的眼四下打量,开始寻找出路。 她很快发现,没有出路。 水箱是封闭的,没有门,没有通道,盖子沉重,合金打造。 不仅如此,她感受到更严重的危机,因缺氧带来的窒息感! 常人在水下停留的时间很短,她不是常人,但能体会到了身体对氧气的渴求,知道自己不可以浪费时间。 头顶氧气管还在,气泡咕噜噜翻动,她没有理会,伸手,握拳、突中指,朝水箱箱壁狠狠一击。 出拳的时候,她的动作生硬,姿态完美,仿佛生平头一次这样做,又像经过千万次练习。水中,她那并不强壮的手臂划出一条完美的弧,准确击中目光所指,不差毫厘。 没有人教她该怎么做,这个举动仿佛种在脑子里一样,自然,平静,而且强大。 “蓬!” 仅一击,坚固的水箱出现裂纹,之后才是震动;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收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微微皱眉。 如此强悍暴烈的一击,她似乎并不觉得满意,稍稍沉吟,做出调整。 她把左脚前伸,右脚后移,弓身低头,拳头缩回,蓄势后再次出拳。 烈浪两分,手臂彷如白龙探首,在水中打出清晰的通道,宛如空洞。 “咔!” *******************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教授的怒吼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人人敬畏,个个忙乱,没有谁能够给出答案。 事先考虑到实验体的特殊性,每过段时间都会朝其身体送入麻醉剂,便是头大象也难苏醒。 难不成这里也会出现过期药物,亦或是假货! 那无疑是笑话,可她为什么会醒?为什么? 好吧这是意外,她醒了,即便醒了,她应该有个虚弱期才对,为何刚睁开眼就如此龙精虎猛? 好吧这是意外,她原本就被设计的很强大,应该强大,然而强大的她早在成为实验体之前就被植入过顺从程序,千万次催眠所生的本能,为何突然间没了效果? 好吧这也是意外,理论上讲,现在的她已经是新人类,但凡身体上的事情,不能按照常人的标准去衡量,可是...... 她为什么拥有主动意志? 行为由意志决定,这是一切生物的标签,自打清醒后,零号每个举动都不盲目,可用条理分明来形容,而这毫无疑问代表着,她有自己的意志。 她想出来,她想逃走,她想要得到自由! 而这,恰恰是她绝对不可以拥有的东西。 因此,她的行为无法容忍! “紧急状态,宣布紧急状态!” “警卫!警卫赶快过去!” 铃声大作,听来如防空警报般响亮,接到命令的警卫紧急出动,从几个方向冲向事发地点,并在路上接收到进一步指令。 “要活的,不,务必保证零号安全!还有......格策,你这个混蛋!” 劳伦斯教授面色狰狞,对着麦克风咆哮完,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中年男子的衣领。 无论如何料想不到教授会有这样的举动,名为格策的男子目瞪口呆,被抓个正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格策体型高壮,被这个老头儿揪住脖子,奋力挣扎竟然无法摆脱。 “是你,一定是你捣鬼!公司只有你不希望试验成功,你这个疯子,混蛋......” “你......放开,放开我!”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啊!”暴走之人无法阻挡,老教授化身恶魔,抓住猎物东摇西晃,不让他离开。 “咳咳,我没有......咳咳,不是我......”格策面孔涨得通红,张着嘴,吐着舌头,快要窒息。 “教授!” 娃娃脸实在看不下去,不得已硬挤到中间,头顶腰弓,几经努力,终于把公司未来领袖解救出来。 “咳咳......咳......” 仪容全毁,形象不再,涕泪横流却无心情去擦,格策大口大口喘气。生平头一次,他由衷体会到生命如此脆弱,空气这般可贵,自己并不像原来认为的那样强大,由此痛下决心。 “今后,除和女人上床外,无论见谁,无论多么机密的地方,一定把保镖带在身边。” 想着喘着,恨着怨着,格策好不容易缓过气,后退两步,目光怨毒。 “你这个老疯子,咳咳......” 手在颤抖,声音在颤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无法形容内心多么愤怒;此时此刻,格策恨不得将这个老家伙撕碎了喂鱼,然而到了最后,他只能长叹一声作罢,留待将来。 “我怎么会......”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报仇泄愤的时候! 成大事者,须忍常人之不能忍! 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无奈将满腔委屈化作一声痛骂,是他对老人的真实描述。 “你神经病啊!” **************** “你才神经病,神经病故意捣乱......” 教授居然还不肯罢休,被娃娃脸抱着仍在闹腾,非要冲过来拼个你死我活。 “德普,你放开我,放开......再不放开,我开除你!” “闭嘴!” 恢复理智的格策强压住怒火,指着屏幕上那个快要破开牢笼的身影,点出当前最应该做的事。 “试验成功,快点想个法子!” “试验成功?” 老人一愣,扭回头望着屏幕,像是刚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试验并未成功,零号的融合没有彻底完成,现在她......” “荒唐......我说成功就是成功!” 没办法、也无时间解释,格策死死盯着屏幕,神情早已没有了不屑,内心如波涛翻滚不停。 “合金玻璃,多大力量才能打出这种效果?什么样的身体才能承受反挫,这样的人......怎么你还不动?” “动什么?哦,对对对,得赶紧把她制服,警卫已经去了......不对,什么叫我还不动?” 老人突然又变得愤怒,转身大骂:“难道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上阵?和终结者比力气!” “你!” 格策哭笑不得,很想说你个老东西力气一点都不小,没准儿真能上场拼一拼。 “什么叫终结者?” “终结者就是零号.....”劳伦斯教授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算了,你不懂。” “我懂不懂无所谓,关键要保住成果。” 心知怨气于事无补,格策耐下性子说道:“看看,一旦她从跑出来,寻常人怎么对付得了?” “警卫带着麻醉枪,呃对了,麻醉枪可能不保险。注意,注意,目标对麻醉剂有抗力,剂量加大到三倍,不,四倍......警卫对付不了她,难到就该让我去!” 对着麦克风又是一通吼,教授转身继续反驳格策刚才的话。 “我是生物专家,不是格斗士!” “没人让你打架。” 格策气得直摇头,一时弄不清,这个老家伙是真傻还是装疯。 “这么重要的试验对象,你难道没有预留后手?比如,在身体内部安装某种控制装置?” “白痴!”教授轻蔑的目光望着他:“这是基因融合,零号是活体不是机械,实验前唯恐身体不够干净,怎么能安装多余装置?再说了,你觉得该怎么控制,定时炸弹?” “.......”涉及到专业领域,格策无言以对。 “不过呢,有个法子可以试试。”老人想到什么,沉吟中似有些犯难:“得拿那个东西出来,可是......” “不管什么东西,赶紧拿出来用!” 这么争吵不休,投射屏幕显示着女子的举动,她的出拳越来越迅猛,动作越来越流畅,力量竟也越来越大。 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零号每时每刻都在进步,意味着制服她的难度越来越大,危险程度反而越来越高。 “劳伦斯教授,我必须警告你,今天实验室发生的事情,你要负全责!” 格策快急疯了,催促的同时按下决心,今日后,实验室绝不能任由这个老糊涂、老疯子、老东西大权独揽,该叫出来的东西,务必让他马上交出。 这般想着的时候,光影屏幕中景象忽变,白色房间的一面墙壁无声划开,十几名警卫人人持枪,冲进去,将正在水箱内挥拳的女子团团包围。 “不许动!” “咔嚓!”清脆地爆裂声,恰与此时、此刻刻响起。 “糟了!”格策陡然间意识到什么,脸色为之大变。 “就这么干!” 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一样,劳伦斯教授朝娃娃脸招呼着,径直朝房门外狂奔。 “德普,跟我走!” “好。”娃娃脸问也不问,同样是转身就跑。 “这是......你干什么去?!”格策看得目瞪口呆,连屏幕上发生的事都忘了关注。 “白痴,当然是拿东西!”手指在密码锁上快速按动,教授头也不回。 “拿什么东西?” “用得着的东西。” “呃......”格策想想肯定是那个所谓后手,忙追问:“这里怎么办?” “交给你了,全权负责!” “我?哎你倒是交待一下,我......” 门开,门闭,教授与娃娃脸身形消失,这边,光影屏幕上汪洋泛滥,人群东倒西歪,屏幕周围,一群忙忙碌碌的人全都停下手里的事情,齐齐用眼睛望着格策,神情期待。 “这个老东西!好吧......冷静,各位,请大家冷静!” 仅仅一句话的功夫,格策像是换了个人,神情冷峻而且自信,再没有之前的慌乱失措。一面整理着思绪,他顺手把之前弄乱的衣领也理了理,这才拿起劳伦斯丢掉的麦克风,清咳两声。 “进入红色紧急状态,召集所有警卫集合,换装!” 发出第一道指令,他从怀里拿出一副耳麦戴上,打开开关,把声音放低。 “莫卡?” “在。”耳麦中传来回应。 “跟上劳伦斯,等拿到要取的东西,即刻带过来。” “是。” “莫克带其他人去实验室。警卫如果留下零号,你们接收过来;留不下,你们就出手。” “是。”声音追问道:“目标若反抗?” “必要时生死不计,保留身体就好” “是!” ***************** 箱体破裂,水浪呼啸而出,她望着箱子外面的世界和那些持枪的人,脑子里出现一个念头。 “杀光他们!” 这是早已种下的种子,只等破箱而出的时候发芽,生根,开枝散叶,转瞬间成长为参天大树,变成本能。 身体保持着出拳时的姿态,她随着水流滑出箱子,姿态像一条早就准备妥当的鱼,一把出鞘准备饮血的刀。 当面的人反应不一,有的被冲击而来的水流所惊,有的大喊着警告的话,还有人被女子曼妙的裸体吸引,痴痴、迟迟不能做出反应,十几名警卫,仅三人及时扣动扳机。 她不理会对方怎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 身体半伏,疾进数米,流光自头顶飞过,她来到一名警卫的脚下,右手捉住其脚踝,左拳向上打出。 咔! 如钢钳夹出来的效果,警卫的脚骨折断,盆骨粉碎,不大的拳头带来巨大的力量,他的命根、连同腹腔内的一切生生上提半尺,与胸腔内脏器拥挤在一起。 “啊!” 房间内响起第一声惨嚎,他的脸因为剧痛而变形,身体弯曲,弓成一只大虾倒下,再被甩动的力量扔到一旁。等他真正倒下,感受到水的清凉时,凶手早已借力而走并且站起来,到了第二、第三名警卫身旁。 没有丝毫停顿,她一拳打在警卫的腰肋,顺势转身,反手一记手刀,砍在第三人肩颈。 “砰!咔!” 响声沉闷,响声紧密并为一道,被拳头打中的警卫身体弹到空中,另一个肩骨被劈碎,依旧阻止不了掌刀行进。 掌过,声停,那名警卫的头歪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极快地吐了下舌头。 身体自空中回落,水花四溅,腰腹凹进去一块的警卫大张着嘴,一口口吐出血块与破碎的内脏,再一口口往回吞咽,不由自主,不能自主。 他是队长,这批人的头儿,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差错。现在的他,生理状态比较奇特,眼前漆黑,心跳缓慢,听力和思维却保持正常。 接连几次碰撞的声音耳边回荡,急促相接,难分彼此。 没有拳风呼呼,没有人声喝骂,没有枪栓拉动,没有电击棒激发特有的滋滋穿梭,耳边除了重击落在肉体,没有一点多余声响。 队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己手下十几名队员正被人屠杀,不仅没有能力制服对手,连一两次还击都做不到。 他的感觉有些困惑,不理解这一切如何发生,更难理解的是,在他的认知中,女人无论多么强大,怎样凶狠,没了衣裳,战斗力便会直线下降,然而零号给人的感觉是完全没有这方面概念,身体不着寸缕,但没受到一丁点影响。 难道她不是人? 带着无法理解的疑惑,队长慢慢失去意识,心内不停呐喊。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样的怪物!” ********************* 房间沉寂,她站在尸体与血水中四下观望,目光冷漠,内心微惘。 人是她杀的,反思不因为后悔,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刚刚会有那么大杀念? 杀人事,有杀念看起来很正常,然而在她这里并非如此。回忆过后她知道,自己刚才杀人并非因为被挡住去路、或因为他们拿枪对着自己,而是原本就要杀。换句话说,即使那些人什么都不做,甚至排着队来送行,她还是会痛下杀手。 不仅如此,此刻她的脑海中有个念头:接下去碰到人的时候,还要杀;她甚至觉得,即便自己决心放过,身体也会自动做出反应。 这不对,一定不对! 她本能地感受到一股潜在危机,凶险程度远比警卫、警卫手中的枪更强烈。 首先找出根源,之后才谈得上解决。 她用力思索,几番努力,结果非但不能成功,反触碰到某个不该碰的禁区。 “吼!” 脑海疼痛骤然加剧,强悍如她也承受不住,她在嘶吼声中摔倒在地上,眼睛里青芒为之狂涨,灯光般灼亮。 苦想没能找到原由,但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她意识自己身上有一重隐形枷锁,需要找到某个人特定的人,通过某种特定方式才能解开。 会是什么人呢? 也许碰到时能够认出来。 若找到他,应该怎么做? 也许是杀掉? 头又开始疼了,不同于其它伤痛,头疼不止伤害身体,还影响到反应与战斗,于是她放弃了关于那个人的追索,转而想些别的事。 她知道,自己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才刚刚迈出第一步,万不可就此放松。 她重新反思之前的战斗,或者叫杀人的过程,随即发现自己犯了很多错,比如衔接不够紧密,动作还不是太流畅,出手时所取的部位时有偏差,导致有些人需要双击才毙命。 这些错误中,有些因为她的身体状态,属“不需要改进”的那种,有些则可以通过反思得到进步,从而帮助她变得更强。 除了追求自由,变强也是她的本能,不放过任何机会,不浪费半点时间。 反思的时候,她的效率超乎想象的快,脑海中把战斗过一遍,就已经宣布结束,经验随之如烙印般刻入脑海。这样的她,完全可以做到在战斗中进步,只是因为这仅仅是她的初战,没摸透自身能力罢了。 同样的错误,下次战斗不会发生。 然而有一个问题,她发现自己很难改进:用力过猛!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指战斗时应有的态度,而不是真的使用全部力量。兔子与野牛生来不同,杀兔子和杀牛注定不会一样,同样道理,她与那些警卫之间实力悬殊,没必要浪费力气。 攻击头个目标时,她就留意到这点,那一拳几乎将警卫的下半身打掉,死相凄惨不成人形,然而这有什么意义?即便收回大部分力气,那人一样会死。 省力意味着战斗能力更持久,她知道这很重要,很愿意改进。 然后,当她攻击第二个目标的时候,力量还是那么大。 这是为什么呢? 思来想去无结果,她最终只能摇摇头,心神再度转移。 这个时候,她眼睛里的青光慢慢褪去,直到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她的目光四下游走,挨个审视那些尸体,很快,她找到自己要找的:一个相对矮小的警卫。 她迈步走过去,低身扒尸,很快将那一身湿漉漉沾满鲜血的制服脱下来,穿到身上。 挑出来的衣服并不合身,穿起来的样子自然不会好看,她毫不在意,因为“穿衣”的目标仅仅是遮羞,如今已经实现。 警卫队长的看法是错的,她还是人,并非不在乎身体暴露。 穿上外套,她看看警卫脚上的鞋子,发觉不合适后摇了摇头,接下去,她看看被胡乱丢在地上的枪,还有警卫们挂在腰间来不及取下的电击棒,再度摇头。 她好像生来就懂得这些东西,能用,会用而且擅用,只是不怎么喜欢。从实际情况讲,那些枪没有配备实弹,电击棒的射程短,用处着实不大。 这样一番举动耽搁掉不少时间,忽然,她听到警卫身上带的通讯器响了,几声呼喊通知变换通讯频道,便又陷入沉寂。 没有价值了。 心里想着,她站起身,赤着双足迈步走出大门,走出那个待了不知多久的白色牢笼。 门外一条狭长通道,刺耳的警报响成一片,远处有人大声吆喝,伴随着枪栓拉动的声音,朝这边压过来。 “杀光他们!” 脑子里念头适时浮现,刹那间,她的眼睛再放青芒,身体仿佛得到指令一样,直接朝人声传来的方向迎过去。 随着几声尖叫与惊呼,通道内划过几道赤色流火,夺目而且显得妖冶,并有咻咻声相伴。 那是能量枪械特有的声音。 **************** “快,快快!” 连电梯都不等,劳伦斯教授顺着楼道直上三层,速度之快,完全不像个花甲老人;他没有去办公室,而是直接冲回到自己的私人房间,身后,紧紧跟随的德普神情紧张,脸上汗水流个不停。 “教授,这样走行吗?” “行?当然行!不行......也得行!” 终究年纪大了,狂奔让教授喘不过气,但他没有停顿,进房间后直奔卧房,一把扯去床对面墙上的那张山水画。 所有人都知道,那张画是劳伦斯教授钟爱的至宝,时常向人炫耀,谁都不可以触碰。他曾戏言,每天不欣赏一会儿就不能入睡,哪天这副画若是毁了,自己的命也到头了,根本活不下去。 此时此刻,劳伦斯教授一把将那副视若生命的画撕下来,毫无怜惜之意;并于随后在墙上找到某个位置,轻轻一拍。 “啪!” 墙壁开了,露出一个老式保险箱。 很常见的存物手段,很难想象劳伦斯教授这样的人,手里掌握着世界上最先进的科技,最高端的人才,用的竟然是这样普通的法子。 “公司里那些蠢货,格策那头猪,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拿出钥匙插入锁孔,拧上半圈,劳伦斯教授握住密码手柄开始转动,一面用愤怒而得意的声音宣告。 “要我一辈子为他们卖命,做梦!” 身后,德普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随即变成钦佩。 “真是这里啊!” 人人知道教授有一副画,知道他格外重视那副画,自然能够想到画背后可能有玄机,也因此,没有人相信他会把真正重要的东西藏在里面,反而安全。只要没有撕破脸,没有谁傻到派人来此查看,万一留下痕迹被教授发现,后果难以预料。 只要人在,藏点东西怕什么,公司有无数种法子让最顽固的人吐出心底最深处的机密,遑论一位暮年老人。 这样想着的时候,劳伦斯教授嘴里唠叨不停,面孔因为振奋涨得通红;他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银色箱子,紧紧抱在怀中。 看他的动作与神情,仿佛抱着整个世界。 “我亲自设计、制造出来的东西,怎会不知道什么样?怎会不知道将发生什么事?” “格策那个蠢货,他以为试验真的出了问题,险些被我掐死,哈哈!” “嗯,我要是不那么干,他也许就想到了。” “零号,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基因战士,呵呵,基因战士算什么,她是终结者,融合不成也就罢了,一旦成功,她就是末日!” “后手?哈哈后手!格策不会想到,终结者的使命就是摧毁这里,杀光所有人,唯如此,才能为我制造机会啊!” “这个鬼地方,没有人帮忙谁都无法离开,以为这样就能困死我,哈哈!等我到了外面,重建实验室,会有源源不断的终结者,到那时,我自己做主宰!” “教授。”望着教授癫狂的样子,德普有点担心他会不会疯掉,忍不住提醒:“我们现在还没有出去,而且......您的东西都带齐了?别拉下什么。” 劳伦斯教授醒悟过来,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还没出去,不过,就快了!终结者正在大开杀戒,格策那个蠢货留在下面,哈,他以为我真的......” “教授......” “嗯嗯,不说了不说了,赶紧走。对了,飞机怎么样?” “飞机没有问题,正等着接格策离开。” “能量?” “满的。” “定位追踪装置?” “放心,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那就好,走吧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嘴里说着,劳伦斯教授抱着箱子准备举步,陡然间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神色突变。 同一时间,娃娃脸德普豁然转身。 “谁在外面!” “是我。” 回应低沉而浑厚,听起来就像牛打呼噜的声音,接着,从门外挤进来一头庞大黑牛。 近两米的身高,宽宽厚厚,黑漆漆的脸上泛着油光,几可鉴人。说话的时候,壮汉脖子上的肌肉团团颤动,让人不禁要担心,他的皮肤会不会被撑爆掉。 “教授,东西拿好没?”对着目瞪口呆的两人,莫卡淡淡说道:“事态有点失控,格策先生请您尽快过去。” “你怎么......”劳伦斯思维有些乱,想不明白,这么大体型的人跟在身后,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拿好了?” 等不到回应,莫卡的视线落在教授紧抱着的箱子上,伸出手。 “辛苦了教授,东西我来拿。” 正文 序章:杀出个黎明(中) 发生在通道里的战斗看似激烈,实为一边倒的屠杀。 “拦住她!” “交叉火力封锁!” “头顶,注意头顶!” “挡不住她,大家后撤......呃......” 枪火声猛烈,嘶吼叫喊声不断,时而一两声闷哼或惨呼,意味着又有生命陨落,总是如此,从无意外。 一方刚刚逃出囚笼,赤手空拳,遍体是伤,头脑也不是很清醒。就连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刚刚从尸体扒来,脚上连鞋子都没穿。在她对面,一整支队伍严阵以待,荷枪实弹,装备精良,准备也很充足。然而结果让人大跌眼镜,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被屠杀的那一方,至今难改。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样的怪物!” 指挥中心的中心,光影屏幕显示着监控传来的画面,格策望着那个从不停顿的身影,两眼发直。现在的他,脸上从容不再,脑子里的想法和死去的警卫队长一样,心也一个劲儿的狂跳。 这不是人类能做到的,绝不是! 画面中,赤足女孩刚刚出手拧断一名警卫的脖子,脚步不停推着尸体前进数米,周围三把枪口转来,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她落足的那脚发力,冲天而起。 单足跳跃,女孩贴住通道顶空,像蜘蛛一样倒悬着前进。 她的手仿佛带有吸力,身体足够轻盈,悬空能力更是超强,上冲的力量完全消解前,她已经来到下个目标头顶,双手一翻,凌空踏足。 砰! 开枪警卫刚刚抬头,视线中一只白嫩纤足迅速放大,接着就是一片黑暗。 来不及感受疼痛,他的头颅被生生缩进胸腔,其正面方向,那名警卫的尸体仍在枪火中颤抖,至今尚未倒下。 四周皆敌,女孩动作不停,落足与警卫头颅接触的同时后仰,上半身好似突然折断了一样,刚好避开几道流火;下一刻,她的身体落地,像弹簧压到极限,弹了出去。 “挡不住,请求支援,帮帮我!” 拐角处,一名惊慌失措的警卫大声喊着,招呼同伴的同时将扳机死按住不放,疯狂开火。 他过于惊恐了,能量弹夹耗空犹自不知,直到眼前一只拳头出现在视野,他才突然意识到,手里的枪并没有起到封堵效果。 “不要杀我!” 他在绝望中举起双手,本意投降,却不想刚好把枪托到眼前,枪口向外,正堵在那只拳头的行进路线上。 巧合,幸运,正常讲,周围警卫开枪不断,那个女杀神纵然强大,但她不能在同个地方停留超过一秒钟,也即是说,她应该来不及收拳变向进行二次打击,警卫这次无意识的封堵,有可能挽救自己的命。 然而...... 枪举起,拳未停,锤子般正砸在火烫的枪口。 青烟起,枪后挫,嵌入他的头颅。 皮肉烧焦的气味散开,女孩神情漠然,再度借力而走。 身后,求饶警卫保持着托枪姿态,生命已不在。 “她不是人,不是人!” 战斗还在持续,屠杀继续进行,对这场战斗,格策已经不抱希望,甚有点不敢看了。 警卫指望不上了,不止能力不够,现在他们已经吓破胆,有机会跑的开始逃跑,余下是跑不掉、或者连逃跑都忘记,失魂落魄等死。 莫克已经带人过去,对他们,格策原本抱有强大信心,现在情况变了,格策心里犹豫着,在想要不要召其回来,另寻办法。 理智告诉他,明智的做法是撤,然而每当他准备下令,脑子里总有另一个念头作梗,迟迟不能决断。 舍不得啊! 那个女孩拥有蛮牛般的力量,弓箭般的速度,燕子般敏捷,狮子般迅猛。不仅如此,她身上明显具有某些人类不可能具备的天赋,比如刚才那几下蜘蛛式的攀爬,跳蚤一样腾空,这样的动作只可能在游戏里出现,怎么可能由真人演绎? 她还拥有天使般的容貌,皮肤娇嫩身材窈窕,只要换身衣服,必定能够力压群芳,夺人眼球。 实力如此强大,加上绝对的精准与冷酷,要制服或者杀死这样的人,单兵武器中格策能想到的只有一种:火神! 火神,也被称为地狱火,军队装备,重量与体积都很大,莫卡那样的体型和力量才好使用。它的威力毋庸置疑,只要扣动扳机,正前方绝无生命可以通过,机甲都畏之三分。 说起来,通道这里地形很适合火神,一旦开火封锁所有空间,零号再厉害总不会穿墙术,唯有束手待毙、或者就擒。 唉! 想到火神,格策忍不住叹息,不是他弄不来军队里的东西,问题在......谁能预料这种局面! 如果事先知道,他又何须挂念什么火神,干脆调来机甲战士,开着钢铁怪物降服这个女怪物,更保险。 有力没处使的感觉很难受,屏幕前格策脸色铁青,不停地握拳又松开,此时此刻,他就像富翁去地摊吃饭,坐拥亿万家财,偏偏拿不出一毛现金。 “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犹豫中,屏幕中女孩一路前行,画面几经变幻,慢慢地,格策觉得有些不对,心里紧紧的,似有更坏的事情即将发生。 “她好像......” “朝这边来了!” “嗬!” 旁边的惊呼声提醒了格策,对着耳麦狂吼起来。 “莫克,务必拦住她!” “莫卡,劳伦斯在哪!” ********************* “失控,尽快......” 对面,莫卡庞大的身躯山一样充满压力,劳伦斯教授紧抱着箱子,嘴里解释,脚步后移。 “这里的东西只有我才能使用,所以......” “那是当然。” 一边说着,莫卡迈开大步,径直朝劳伦斯教授走去。 “我帮着拿一下,到了自然还给您。” 动起来的莫卡如墙壁横移,带来的压迫感更强,视线中那张漆黑的脸变得无限大,黑夜般笼罩在头顶。 “可惜了。” 视线越过劳伦斯教授,落在那张被撕烂的山水画上,莫卡走过德普身边,偏过头问:“听人说,这副画是教授的命,有这回事吗?” 劳伦斯教授就在眼前,莫卡不问他而是找德普打听,听起来别有一番味道。此时此刻,教授怎么想不知道,德普心里着实不好受,平日讨人喜欢的娃娃面孔变得像苦瓜,汗水不停地流。 “教授是很喜欢它,可......” “呵呵。”莫卡语气温和,接着问:“我还听说,教授宣称这画要是毁了,他的命就没了,有吗?” “这个,不能吧,这种事......”德普哭丧着脸,实在不知怎么回应才好。 “明白了,你不敢说。” 抬起蒲扇般的手掌,莫卡拍拍德普的肩膀,表示理解。 “人在屋檐下,我懂。” “也不是,我......哎呀!” 辩解的话说出来半截,巨大的力量顺着手掌传来,德普尖叫一声,趔趄着、弯腰低头,以手撑地,才避免一屁股坐倒。 “搞研究的人,身体就是弱。” 莫卡咧开嘴笑起来,显得很满意。他不再理会德普,扭回头望着劳伦斯,仿佛刚看到他一样。 “您真的那样说过?” “......是的,我说过。” 房间就这么大,劳伦斯教授退无可退,索性站定,并且挺起了胸。 “不止说过,我还发过一个誓。” “哦?” 莫卡有些好奇地望着他,问道:“是什么?” 劳伦斯教授认真回答道:“谁挡我的路,我就杀谁。” “是吗?” 听到这样的回应,莫卡惊奇地看着对方,故意让声音显得迟疑。 “那么,我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何止危险,你死定了!” 前半句话在笑,到“死”字,劳伦斯的声调突然拔高,随即转为暴喝。 “杀了他!” “好。” 回应来自莫卡身旁,德普此前空着的双手各出现一把弯刃,形如月牙,极薄,内弧开锋,外弧雕有图案,细看会发现那是一条蓄势待攻的蛇。 蛇体漆黑,吐信于刀锋,蓝汪汪的光芒代表其身份,也是给对手的警告。 黑曼巴,毒蛇中的王。 手里有刀的时候,德普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脸上没有丝毫怯懦,眼球像是消失了一样,白惨惨,透着一股别样阴冷。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其手中弯刃上的蛇,经历冬眠后刚刚苏醒,即使最强悍的战士见了,也要为之心惊肉跳。 蛇的攻击突然而且致命,应声同时,德普围绕莫卡的庞大身躯连环出击,双手自下而上,瞬间在挥动七次。 “杀!” 平勾,上撩,提切,横削,竖斩,斜挂,最后一刀平抹切断咽喉,好似飞燕掠过树梢。 “飕飕飕飕飕飕飕!” 刀锋撕裂空气,娃娃脸的身形姿态迥异于常人,发出的破风声和寻常武器不同,所过处,一条红线“慢慢”放大,转眼间化为血泉喷涌,彩花般齐射。 七次出手,七刀划过七个部位,七处伤口喷血的时间几乎同步,由此可以想象,德普出刀、出手的速度有多快。 “啊......” 刀来的太快,剧痛来的太迟,而且伴随麻木,身中第五刀时,莫卡才醒悟到自己犯下多么大的错误,也明白了这个长着一张骗人的面孔、性情看似懦弱的人有着恐怖的实力与隐忍,是他最最应该警惕的对象。 “吼!” 心被懊悔充满,恨意如火山般暴发开来,不可阻挡。 “狗崽子啊!” 遭受重创,莫卡只做了一个动作:环抱! 德普太快了,而且每一刀都有针对性,第一刀勾断莫卡的脚筋,第四刀削其双眼,意图彻底摧毁其战斗能力。 一个意外让他没能尽全功,莫卡头大脸大骨骼坚硬,那一刀划烂他的意志眼球后受阻于鼻梁,没能弄瞎另一只。 面对德普,两只眼都唯恐不够,何况只剩下一个?若不是顾忌莫卡身上有枪,可能伤害到当面的劳伦斯教授,战斗在那时就已经结束。也正因为如此,德普才需要继续补刀,割喉夺命。 异数就是机会,纵不能活命也可杀敌,莫卡没有躲避后三刀,相反在德普出刀的时候迎上去,张开双臂,全力一抱。 他成功了。 “糟了!” 周围传来巨力,骨骼咔咔作响,灵巧的狐狸被巨熊拥怀,娃娃脸变了颜色。 体内轰的一声,好似狂涛骤然升起。 胸腔里的血液与内脏全都往上涌,德普的脖子瞬间粗大近一倍,强烈的生死危机刺激下,他的双眼彻底变成白色,双手拼命挥刀,在莫卡的肩膀、脖子、脸还有头上猛刺。 再无章法,亦无灵巧,只有速度与亡命般的杀机。 “啊啊啊啊啊啊!” 弯刃掠空,残影连成一片,每一秒,德普都觉得与死神的距离变得更近,极度的恐惧让他临近崩溃,阴冷残酷的脸上被喷射出来血浆与肉沫占满,拼命叫骂。 “死吧死吧死吧,你快点死啊!” **************************** 同一时间。 她在通道里前行,浑身浴血,宛如凶神,双眼比之前更加明亮。 战斗尚未结束,对手还有很多,场所几经转换后,渐渐到了最关键阶段。 她已经很累,越是累,眼神越是清亮。 逃出来的时候,她浑身带伤;战斗中,她始终保持着高速变向,使得对方无法瞄准,但也给体力带来极大消耗,伤势难复。这些不是最重要的,她疲惫的最大原因仍是之前那个问题:每次攻击必出全力,想控制都难。 累,但是不能休息,相反要保持强势,离开这里之前,任何虚弱的表现都会遭到猛烈反扑,通往自由的道路将变得更加难行。 不仅如此,她心里始终存有一股与眼前对手无关、额外的危机感,不知出处。这就像天灾发生前动物的躁动一样,说不清楚什么道理,只感觉到有不好的事情快要发生。 她知道,自己必须加速。 “站住!还敢跑,杀了!” “啊!你......” 咔嚓! “再逃跑,下场和他一样!” 前方通道转弯,她听到有人阻止警卫们逃走,此刻正在组织拦截,专候她的到来。 脑海中杀念再度冒头,她情不自禁地加快脚步,如同饥肠辘辘的狮子嗅到肉香,迫不及待。 然而她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脑海之中冲动强烈,剧痛难忍,她微微皱眉,深深吸一口气,强按住内心那头嗜血凶魔。 咔擦,应该是某个人的脖子被拧断。 只听声音她就判断出,对手中出现肉搏高手。 冲还是要冲,人也必须杀,但要变变方式。 除了对自由的向往,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思考,时间仅持续片刻,就不得不停下来。 脑海中,有个声音不停催促她前进,有一双手拽着她狂奔,片刻停顿,她承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再用意志硬抗,脑子恐怕会裂开。 幸好她原本就不是优柔寡断的人,需要的时间并不多。 走到一具尸体旁,她伸出脚尖轻轻一挑,手中有了武器。 随后她再次举步,走到拐弯的地方,不露身形,只探出枪口扣动扳机。 咻! 仿佛一声,仿佛有很多声,赤色光芒首先朝斜上方点射,将整条通道上的灯全部打灭,随后枪口稍稍下压,对着那群摆好密集阵型、准备好最强火网迎接她的人堆扫射。 “啊?” “灯灭了!” “小心!” “趴下,都趴下!” “趴下没用,散开!快散开!” 惊呼、惨叫、还有爆炸声连成一片,黑暗中到处是跌跌撞撞的身影,彼此撞击,流血,死去,惊恐,哀嚎,损失惨重,乱作一团。 零号会用枪? 她居然会用枪! 是的,她会用枪,用的比在场任何人都要好。 听起来不可思议,甚至搞笑,常人轻易能想到的,对面居然没有人想到,甚至根本没去想。之前的战斗过后,所有人,包括格策、还有刚刚加入拦截的莫克在内,没有谁想到这个问题:零号会不会用枪? 忽略掉这点,凭着现有人力,拦截零号其实不难。通道地形特殊,空间有限,要对付她并不需要高端战术,只要把人群扎堆,距离拉开,等到零号出现的时候大家一起开火...... 别说快,她就是会飞也没用。 若能拦住,再通过监控掌握行踪,最终必然能够把她逼到死角,进而杀死或者生擒。而且别忘了,时间站在格策这边,只要这边稳住局势,拖延下去,他甚至可以调来军队! 莫克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带来的人手不够,于是当机立断,杀人立威。 他溃败的警卫们组织起来,前排趴,二排蹲,三排弯腰,四排直立,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懂点历史的人都知道,连发火器被制造出来前,战场上这种三排阵型极为常见,目的是为了保持射击的连续性,今天莫克把它搬出来、还加了一排,目的是加强火力密度,古为今用的变通之举。 当看到莫克的应对方案,格策着实有些惊喜,内心感慨自己英明神武,让莫克来这边算是对了,要是将他与莫卡换一下,未必能如此。 对了莫卡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零号用行动证明:已经被历史淘汰的东西,就不应该翻出来用。 必须提到的一点是,就在莫克试图利用通道的特殊地形进行拦截,作为他的对手,零号也是这么想的。 通道是封闭的,没有窗户见不着阳光,只要把顶灯打灭,周围就是黑夜,只有拐角的那一段有些光亮。 从光明骤然陷入黑暗,零号的适应能力如何不晓得,警卫们肯定极差,听叫喊声就能知道,现在他们死伤惨重,战斗意志彻底崩塌,真正成了溃兵。 “啊......混蛋!” 指挥室内,格策先是一愣,接着大骂,然后一把掀翻桌子,风度与自信荡然无存。 “这下糟了!” 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铁青着脸,眼神开始变得惊慌。 灯灭,周围一团漆黑,监控传来的画面变成夜景,只见枪火撕裂黑幕,尽情吞噬着鲜活的生命。 惨叫声接连不断,没过多久,枪火突然前移,速度飞快。 “她杀过来了,开火!”黑暗中有人意识到了什么,奋力大喊。 响应者几乎没有,还活着的人,能逃的拼命朝后逃,逃不掉的翻翻滚滚忙于躲避,偶尔有反击,稀疏凌乱毫无章法,怎能伤得到那个杀神。 呼喊过后,反倒那个清醒的家伙被重点照顾,被一枪爆头。 “莫克,回来!”指挥室内,格策做出最后决断。 莫卡肯定出事了,劳伦斯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这边战斗弄成这样,如此状况,已经不是考虑怎么捉住零号的问题,而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尽快离开! 下决心意味着放下,格策陡然间觉得一身轻松,所有麻烦都离自己而去。 “我会回来的,你必定属于我!” 他对屏幕上的那个她发出誓言,虽然看不到对方,对方也看不到他。 就在这个时候,冲锋的枪火突然熄了,同时听到莫克的怒吼,并有爆豆般的撞击接连发生。 “砰!砰砰砰砰砰砰!” 那是拳脚相互碰撞的声音,偶尔一两声闷哼低喝,懵懂身影晃动纠缠,朝下个拐角处移动。 “嗯?” 气急败坏的格策楞了下,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越听眼神越是明亮。 身为老板,格策对两名保镖再熟悉不过,虽然看不见,但通过声音他知道,莫克与对手在黑暗中火拼,居然是个旗鼓相当之局。 “不会吧?哦,对了......她也不是铁打的身体,会累,而且一直有伤。” 自己在心里对自己解释,格策认认真真地听着,目光死死地看,眼里再度涌起希望与贪念。 “难不成莫克可以把她......拿下?” ******************************* “德普?” “杀杀杀杀杀杀!” “德普,他死了。” “快死啊啊啊!!” “德普!他已经死了!” “我杀了你,杀死你,杀......” “......” 弯刃上下翻飞,莫卡的头颅已经看不出形状,飞溅的鲜血与肉沫把德普的面孔涂满,可他仍然不肯罢手,一刀接一刀猛刺。旁边,劳伦斯几番呼喊都唤不醒,又不敢靠近去拉,无奈抄起一把椅子,远远砸过去。 “砰!” “啊!” “他已经死了!死透了!” “呃......” 从精神恍惚的状态中走出,德普脸上残留着惊恐的表情,灰白的眼睛慢慢变回本来颜色,看上去,就像眼球从隐形状态中重现,殊为奇妙。随着这些变化,弥漫在身上的那股阴冷气质同步消失,娃娃脸又变成之前那副老实懦弱的模样,若非脸上沾满血肉,绝无人相信他刚以最残暴的方式杀过人,而且是一名武道强者。 “死了?” “死了。”劳伦斯教授内心焦急,催促道:“赶紧收拾一下,咱们得快走。” “哦。” 收起双刀,德普抹一把脸上的血,看一眼莫卡看不出模样的面孔,心有余悸。 “头断都不死,这人......嘶!” 试着掰开那对紧束在身上的臂膀,刚扭动身子,腰间体会到腰间剧痛钻,为之倒吸一口寒气。 “怎么了?”劳伦斯教授急忙问,一面上前帮手。 “慢点!肋骨断了......三根!” 忍着疼痛,德普从被劳伦斯的帮助下挣脱出来,再小心翼翼地用手将折断的肋骨扶正。 治疗肯定来不及了,先保证断骨不要刺破内脏,等找到安稳地方处置。 旁边,劳伦斯教授无奈等着,不时走到门外张望,神情焦虑。 “影不影响行动?” “我试试。” 粗粗打理好,德普试着走动几步,挥了挥臂膀,皱眉说道:“能走,动手有点麻烦......教授,您的东西带齐了?” “齐了。” “血液和基因样本都带了?还有分析数据,包括零号......” “带了带了带了,咱们必须马上走,你到底怎么样?”劳伦斯教授有些不耐,连声催促着。 “再喘口气就好。”慢慢走回劳伦斯身边,德普又问:“真的什么都带齐了,没缺少什么?” “一直在准备的东西,怎么可能缺少忘记,放心吧,都在这里面。” 劳伦斯教授很不耐烦,用力拍拍怀里的箱子,突然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德普,你......” “唉!” 幽幽叹息声中刀光再现,德普右手一翻,温柔地贴上劳伦斯教授前胸。 “教授,谢谢您。” ************************** 弹夹将近的时候,她冲出拐角,一面开火,一边冲过数十米通道,杀入到人群中。 这是战法,是对脑海中杀念的宣泄,在没有解去隐形枷锁之前,她每次停顿、每秒迟疑都会付出代价,而不是像外人所见的那样毫发无伤。 枪火夺去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失了斗志的警卫乱成一团,黑暗中,随着她的到来,更加冷酷的屠杀再度上演。 黑暗遮住视线,却掩盖不了她的青色眼睛与冰寒气息,周围,气温忽然降低,拳脚破风回荡,骨骼断裂特有的声音撞入耳鼓,连成一片。 “救命,救命啊!” “不要杀我!” 有受伤的人发出哭喊,听起来孩子一样无助,还有人拼命想要逃走,每每半途被追上,在闷响声中栽倒。 那个杀神并非一路遇人追杀,而是选择那些逃跑的人作为优先目标,这意味着她不止想夺路、杀人,还要杀光! “啊啊啊!” “我和你拼了!” 有人领悟到这点,内心恐惧因此变得更加强烈,直到完全绝望。强烈的恐惧使得有人失去理智,拿起手中的枪胡乱扫射,本就不可收拾的局面因此更加无解。 数十人组成的强大队伍,片刻间变成待宰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事实上,这次战斗中,真正死在其手上的人并不多,约只占到一半。当然这些并无意义,对她来说更是如此,当她穿过通道的时候,心中结果就已注定,没想过要借助谁的力量。 有人不答应! “上!” 枪火熄灭,黑暗中,她刚刚捏断一名壮汉的咽喉,身边突然响起怒吼,原本躺在地上的三条身影同时跃起,联手锁死一方空间。 转眼间,她面临着三方围攻,上、中、下都有明毫闪烁,还有一扇门板、城墙般压过来。 三人中为首者,体型庞大,仅仅站着便可封堵好大一片,山岳般稳固。 那是莫克,与莫卡两个常被戏称为黑风双煞,不是兄弟,胜是兄弟。此时此刻,面对此生从未遇过的强大对手,莫克采用的攻击方式有点匪夷所思:冲锋! 身体打开,他抱着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合金门,低头埋首,冲向对面的那面墙。 简单而粗暴,直接而猛烈,此时莫克就像一头暴怒的熊,不可阻挡,无人能挡。 一夫当关,莫克封堵掉大部分空间,其两侧同伴分持双匕,体型如常人但有着常人想象不到迅猛与敏捷。让人意外的是,两人都没有发挥专长的意思,而是像莫克那样猛冲,乍一看去,就像他们两个要拼命。 这是真的。 两人冲锋的时候,心里甚至做好了死的准备。 这也是对的。 经过之前的战斗,莫克大致知道对手是什么样的怪物,只要一点点空间,一点点空当,一点点借力,零号都能够腾挪自如。比灵巧,自己这体格就不提了,身边两名以敏捷擅长的同伴与之相比,也有层次上的差距。 人墙战术彻底失败,追责懊悔没有意义,零号杀过来的那个瞬间,莫克知道,自己必须创造出机会,最多只有一个机会。 刚刚那名被杀的壮汉,是混乱中莫克断其双腿,故意留在此处;假如零号只想冲过去,那就放她过去好了,如果她要杀光这里所有人,一定会落入陷阱。 就是现在! 我让你走,你却不让我活,我只能和你拼个死活! 三方冲锋,一面是体如巨熊、怀抱门板的莫克,两侧挥舞刀光一片,绝无缝隙可以容人;当攻击发动的那一刻,莫克心里觉得,即使被围住的是头大象,也活该被自己乱刃分尸。 “杀了她!” ********************* “德普!” 像被人在腹部猛击一拳,劳伦斯教授身体前倾,双腿一下子没了力气,摇摇欲坠。 德普迎了上去,从教授怀里接过箱子,并用身体托住他。 “嗬!嗬嗬嗬” 有了依托,教授紧紧抓着德普的肩膀,身体不停颤抖;他感觉到生命正在快速流逝,内心茫然而且惊慌失措,眼睛瞪的极大。 “德普,你......” 用力喘着气,教授想扭头看着德普,看看那张自己务必熟悉、曾经以为看透了的脸,然而几番努力,他没能成功,只能靠在德普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说话。 相较于身体上的疼痛,更大的打击来自心理层面,劳伦斯教授声音颤抖, “为,为什么......” “为了基因战士,您口中的终结者。” “没有我,你,你怎么能行?” “不仅仅只有我。” 德普坦诚的态度说道:“我有后台,现成的实验室,还有很多和您一样的专家在等着。” “哦。呵呵......” 有了这句话,什么都不用解释了,劳伦斯教授有些神经质的笑着,声音突然变得骄傲起来。 “这方面......谁能和我比,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我承认,您的确是天才。”德普有些无奈说道:“试验成功,我必须带着成果回去,最好是将您一块儿带走。可是教授啊,您的目标太大,这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他说道:“现在,实验室出事的消息肯定已经上报,格策也已经怀疑到您,加上莫卡的死,接下来,您将成为这个星球上最最不可能出逃的人。不管是公还是私,是偷渡还是接应,恐怕没什么途径能把您弄出去。” “这还不算完,公司的触角遍布整个星域,国境线,跳跃点,黑道白道甚至包括海盗星盗,哪一关好过?” 解释过后,德普叹息说道:“假如我没受伤,或者还能试着想想办法,现在不行,我真的没有能力带您走。” 教授不甘心这样的回答,痛苦嘶喊道:“可是,你可以不用杀我的啊!你,你可以留下我,带走箱子,也可以先带我上飞机,随便扔在什么地方!我有自己的门路离开,你为什么非要......” “我不信你的法子。或者我应该这样讲,灰胡那点本事,你指望他带你离开,根本个笑话。” “你,你怎么知道灰胡?” “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呢,你如何离开?” “我有我的法子。放心吧教授,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会出错。” “你......你真的不能放......放过......” “教授,请不要再说了。” 德普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轻轻说道:“这样的技术,怎么能允许有第二份?” “所以你就......” “我只能这么做。” 劳伦斯教授不再说了,他在德普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似休息又像在思考,如此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东西已经拿到,你应该抓紧时间离开,为什么还不杀死我?” “我在等。” “等什么?” “等您主动开口。”德普平静回答道:“您给我服用的基因药物有毒,希望能告诉我解法。” “呵呵,原来你还记得这个?”劳伦斯的声音有些嘲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当然。” “是啊,换我我也记得。”教授喘息几次,问道:“知道有毒你还吃?不怕被毒死?” 德普平静回答道:“您需要一个能够绝对信任、又有强大战斗能力的人保护着逃离,我不服用您的药,根本没机会进入到这个房间。” 听了这番回应,劳伦斯教授想了想,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自作孽! 德普继续说道:“我知道,基因药物的毒在于激发生命潜力的过程出错,不是像寻常毒药那样杀人。它其实是补药,能帮我大幅度提高战斗力,服用基因药物后的我,实际上可算半个基因战士。当然最重要的,您认为这样的我可以保证忠诚,站在我的角度,也愿意赌一把,以‘中毒’换来信任,加上实力。” “呵呵,你可真是......尽心尽责,思虑周祥。” “那也谈不上。这不,毒性已经开始显露,我的眼睛变得跟鬼一样,一天天严重。” “哈哈这是报应!报应!”终于有了开心事,劳伦斯教授疯狂大笑。 “不是报应。”德普淡淡说道:“如果说报应,您给我下毒,我取您的命,这才是报应。” “......”劳伦斯教授无言以对。 “还有一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教授之所以研究基因改造,用他们的血提炼药物给我服用,最终目标并不是制造终结者,而是想找到改换体质的方法,进而延续寿命。” “然后?” “然后,请您告诉我解法、控制方法也可以......如果有的话。” “这是什么逻辑?”劳伦斯教授完全听不懂,疑惑道:“你是不是疯了,什么叫......” “爱伦小姐。”德普说出一个名字:“我吃过的东西,她会一一品尝。” “你......”仿佛被注入新的力量,劳伦斯教授猛地从抬起头,目呲欲裂:“你敢!” 德普没有停顿,平静说道:“我承受的一切,爱伦小姐都会经历,反之如果我通过基因药物受益,她也一样。” 劳伦斯沉默下来,身体因愤怒得到的力量渐渐消退,神情慢慢变为乞求。 “德普,你......” “教授放心,关于您的事,爱伦小姐一无所知,而且永远不会知道,所以您别担心,我会对她不利。”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用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劳伦斯教授神态无比认真。 “杀了她,算我求你。” “......” 轮到德普呆住,开始认真思索教授的话。 劳伦斯没有催他,也没有解释,只静静等待着,眼神充满期待。 很快,德普明白了教授的意思,带着歉意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不是我能决定。” 听了这句回应,劳伦斯眼里的神采迅速暗淡,原本强撑着的躯体仿佛没了骨头,垮了下去。 “我还没有找到办法,纵有,也不会给你。” “我想也是如此,只不过还是想试试......” 内心对这个答案有所预料,德普倒也不是特别失望,点着头,准备转动刀柄。 “教授,我要离开这里了。” “等一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劳伦斯再度抬起头,大喊道:“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这个......”德普有些犹豫。 “不敢说吗?你只在阴影里生存,一辈子不敢以真身对人?” “教授,您用不着激我,之所以不想说是为您考虑。” “为我考虑?哈哈,你为我考虑!!” “真的是为您考虑,我希望您带着希望离开。”德普表情开始变得骄傲,目光含有怜悯:“知道我的身份后您会发现,您给爱伦小姐安排的后手,只能是一场空。” “我一定要知道!你说!你说啊!”生命力快速流逝,劳伦斯用最后的力气大喊。 “既然这样......好吧,如您所愿。” 德普的声音突然变得骄傲起来,神情透着狂热,他用俯视的目光望着劳伦斯的眼睛,右手徐徐发力,将弯刃拧转着插到最深。 “天皇座下,八岐暗忍之夜:山本雄一。” ....... ....... 正文 序章:杀出个黎明(下) 通道里的战斗,到了决定胜负的时候。 捏碎壮汉咽喉的那个瞬间,一股来自冥冥中的力量发挥作用,使得她感受到某种奇妙分离。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矛盾感觉,她的灵魂变轻,仿佛插上翅膀的鸟儿飞上高空,在蓝天和白云间自由翱翔。 与之相伴,她的思维中出现某种恨意,浓如血海,浩若汪洋,烙印般深深扎根每个细胞。 脑海里同时多出一个名字:山本雄一。 她知道,那只可操控意志的手已经放开,现在起,自己在思想和灵魂的层面上得到自由,再无锁链。 然后,她必须杀掉一个名为山本雄一的人。 为什么呢? 也许原本就是这样。掌握意志的那个人要杀山本,但他做不到,因此制造自己为其实现目标。 也许是交换。自己被制造出来后,某种变故让那个人掌控的人改了念头,以自由作为条件,让自己出手杀掉那个叫山本的人。 两种都有道理,又都有问题,逻辑上都有通和不通之处;若这种事发生在普通人身上,想必会带来诸多困扰与思考,对她而言却很简单。 左右都是杀人。 杀人者至,刀亦临身,还有一扇巨大的合金门。 片刻前遇到这种状况,她会与之对攻,以其现有状态,纵能破局也会遭到重创,或者真有可能被杀死。现在情况变了,她能够控制自己的意念和思想,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战斗。 世界上的事情,有时真的很巧。 失神状态中醒来,她奋力甩臂,将未脱手的尸体砸向一侧。 黑暗中,挥刀者视线模糊不清,当他看到有身影扑上来,来不及分辨、也不打算分辨,奋力将匕首插向对方。 “杀!” 巨大的冲击力,挥刀者尖叫着被尸体撞飞,可他认为自己刺中了目标,为保万全,握住匕首的手柄狠狠搅动。 “死啊......嗯?” 两百磅的壮汉与一个姑娘的差别太大,挥刀者很快意识到什么,刹那间,脑海一片空白。 “坏了!” 没有理会别人的攻击,她紧贴着尸体突破包围,进入到黑暗之中。 脱困前,她的背后连中三刀,腰间被门板砸中。 但她已经脱困,并立即展开反击。 砰! 砰砰砰砰! 一连串碰撞声,莫克怒吼着,怀抱门板横扫竖挡,努力朝光亮处移动。 刚刚撞上墙壁的那个瞬间,莫克就决定舍弃同伴,试图一个人逃出生天,然而现实残酷,两名同伴未能帮他争取到多少时间,很快,他的身体开始中拳,中脚,中刀,甚至被一把揪掉半边耳朵。 “啊!” 怒吼着,惨叫着,奔跑中莫克心中满是惊惧,同时觉得很疑惑。 零号变化太大了,之前她出手刚猛霸道,几乎都是一击毙命,现在她像如燕子般飞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无处不在,无所不用其极。 她还是那么快,快到难以捕捉,但是力量......比想象中小很多。 对莫克来说,这样的变化好坏参半,坏的是他原本就不如对手灵活,黑暗中更成了瞎猫,根本摸不到对手的边。好的是他的体格强壮如牛,要害保护得力,这种程度的攻击不足以致命,从而支撑更久。 “是不是之前受伤太重,已经没了气力?还是她因为受伤而心生怨愤,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 满脑子糊涂念头,莫克跌跌撞撞地奔跑,一路上不知挨了多少拳多少脚,受过几次伤流出多少血,终于来到通道尽头。 前方光亮取代黑暗,莫克的视野渐渐清晰,但他挥舞门板的动作越来越慢,喘息声越来越大。 “要死了。” 那个杀神在身边游走,拳脚交加,俨然拿他当成沙袋。 莫克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孬种,跑什么跑!” 莫克在绝望中怒吼,停下脚步把门板丢掉,奋起最后的力量,朝转到身前的她挥拳。 出拳时,莫克根本没指望自己能打中,结果却偏偏打在实处。 不知是不是受到那句话的影响,这次她没有躲避,对准莫克的拳头出拳。 蓬! 一个体壮如牛,一个姿态轻盈,拳拳相交,中间白光闪烁,看起来就像露电时的火花。 这是游戏里的场景吗? 莫克身体连连后退,神情难以置信。 视线中,她像狮子一样扑过来,眼射青芒,一脚蹬在莫克心口。 “呼!” 身体倒飞,莫克听到自己胸骨断裂的声音,脸上没有痛苦,只有困惑与自嘲。 “纳米武器?生物电?异能?” ********************* “岂有此理!” 扶好的桌子又被掀翻,格策控制不了情绪,将一切可以摔打的东西砸到粉碎;周围数十名男女,没有谁敢过来劝,纷纷装模作样忙碌着,或者干脆发呆。 现在这里已经没什么事情可以做,该报告的已经报告,支援不可能那么快到来,面对大开杀戒的零号,这里所有人加起来,怕也抵不过其一根手指。 指挥室已经封闭,该关的门都已经关上,对普通人而言,那些合金门既放火又防爆,难以逾越,然而,在亲眼看过零号的表现后,人们很难相信那些门能够拦住她的脚步。 除了拥有非人的力量,零号现在有大量枪支可用;退一步考虑,即便那些门起作用,零号进不来,难道大家就这么窝着? 吃喝拉撒怎么办?会不会疯掉,会不会饿死! “她要过来了,过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 监控忠实地传送着画面,胆小的人忍不住哭起来,女人开始尖叫,压抑不住的恐惧使得人们的情绪临近崩溃。屏幕中,那些死相凄惨的警卫好像来到身边,瞪着眼,伸出手,要拉大家一道。 这里的人都参与了基因战士的制造过程,往日见惯各类尸体、甚至将活体进行解剖,此前他们从未想过,生命终结会带来如此巨大的震撼与恐怖,实验室费尽心机创造出来的“零号”,会是如此残暴可怕的魔鬼。 该怪谁呢? “教授!教授去了哪里?” “为什么教授还不回来!” “劳伦斯!是不是跑了!” 终于有人叫出来,人们彼此询问着,探寻着,最后都把目光投向格策,看他怎么说。 “没办法了。” 摔光所有够得到的东西,格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起耳麦拨动几次,声音刻意提高。 “利奥,发动飞机准备撤离,我们马上出来。” 莫克死了,莫卡至今没消息,局面发展到这一步,保护实验室显得不切实际,唯一办法是弃车保帅,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 零号要杀人,让她杀好了,这里的人死掉固然可惜,总好过自己一同陪葬。只要上了飞机,零号天大本事也只能干看着,等将来自己回来,可以重整实验室,捉住零号继续试验,恢复一切。 唯一的问题,格策决定的时间有点晚,如今,离开的道路与零号行进的方向有段重叠,很危险。 只有这么做。 心里想着,格策朝周围挥手,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镇定。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我已命令飞机准备,一会儿大家和我......” “格策先生,还有各位,最好待在指挥室里别动。” 突如其来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格策和周围的人全都楞住,好一会儿才分辨出声音来自房间里的扬声器,有人正通过系统传声。 “劳伦斯?!” 片刻愣怔,周围人纷纷大叫起来,有愤怒,也有惊喜。 “你在那里?东西拿来没有?莫卡怎么样,还有这里......” “不要打断我的话,否则,我会马上掐断联系。” 扬声器内,劳伦斯语气冰冷,甚至显得有些僵硬,与往日动辄大喊大叫的激动样子完全不同。 “我要走了,从此不会再出现。” “莫卡死了......可怜的德普,我对他的期望超过任何人......” “实验室底层装有炸药,不久会爆炸。根据我的估计,留在指挥室内或许可以活命,谁敢跑出来,只有死路一条。” “关于零号,一个不幸的事实:她会杀光所有人。” “这是公司的错,他们要求我教她战斗,现在试验出错,零号成为只知道杀戮的冷血机器。不幸中的万幸,指挥室能够支撑一段时间,即便警卫全部被杀,零号也会于稍后死于爆炸。” 到这里稍稍停顿,劳伦斯说道:“格策先生,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现在要借你的飞机用,你要记着这份人情,别一直追着我不放。” “放屁!” 格策再也遏制不住心中怒火,大喊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老狗,居然有脸说帮我的忙......” “难道不是吗?” 劳伦斯淡淡说道:“此次事故,责任并不在你,相反你曾极力反对这个项目。至于我,我可不是经你招募,如今我走了,对你难道不是好事?” “你......”格策面孔涨得通红,不知该说什么好。 公平地讲,劳伦斯的话有几分道理,此次事故,格策可以借题发挥,以此为由攻击竞争对手,有很大可能奠定胜局。 前提是他能活下来。 爆炸,零号......想想这些,格策对可以预见的胜利一点都不觉得期待,只想要回自己的飞机。 除此外,格策还有一重顾虑,但不方便说出来。 假如事情按照劳伦斯所讲的那样进行,爆炸中零号死掉,格策幸运的活下来,安全回归并且夺取大权,然后呢? 难道劳伦斯会认为,格策真的会因此放他一马,不追个上天入地? 那不成了笑话! 这样一想,格策顿时觉得,所谓“指挥室能够保命”的说法纯属鬼扯,劳伦斯其实害怕大家出去,希望格策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坐以待毙。 然而,若不听劳伦斯的话,大家跑出这个地方,又能干些什么? 难道去和零号对决! 会不会根本没有什么炸药,劳伦斯故意编出这通鬼话,哄骗大家朝零号的屠刀上送? “到底哪种才是真相,劳伦斯到底怎么想的?!” 苦苦思索中,格策一个头比两个大。而在这个是时候,周围乱作一团,有人哭喊有人叫骂,有人要冲过去开门,有人拼命阻止,还有人傻乎乎自言自语,放弃挣扎,准备接受命运。 “教授,不要走啊!” “带上我,请带上我一起走!我是您的学生,我可以帮您的忙,我可以做您的情妇......” “别让她开门!” “嗯?门?门!” 周围一片狼藉,数十名情绪崩溃的男女大喊大叫,格策呆呆看着一帮人在门前你争我夺,失魂落魄的样子,仿如亿万富翁刚刚破产,一无所有。 过了一会儿,他猛的想起来什么,一把抓起话筒。 “劳伦斯,尊敬的劳伦斯教授,你......您先冷静下。” “你觉得我不够冷静?”劳伦斯的回应满满讥讽,声音听起来有些走样。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得把我带走,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掌握公司,才有可能帮助到你。咱们来做个约定,我以人格保证......” “呵呵,人格?你会有人格这种东西?” 随着话音,格策听到发动机启动的声音,脸变得煞白,心也悬到嗓子眼。 “教授,相信我教授,你我合作,彼此都可以得到好处,我可以先......嗯?” 目光无意中瞥过屏幕,格策突然停顿下来,嘴巴张得老大。 画面中,零号忽然改变方向,不再朝着指挥室这边来,而是转个弯进入楼梯,朝上层狂奔。 “她是要......” 慢慢意识到什么,格策内心狂喜,险些控制不住呐喊起来。 “对对,她并非要杀光这里的人,而是想离开!” “她只是想离开!” 突然有了转机,格策脑子也灵活起来,急忙对着话筒大喊。 “劳伦斯教授,请务必相信我,不不不,你不需要相信我,只要相信我说的事实就可以。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些事,足以保证你的安全......” “知道吗,公司的实验室不止这一个,许多国家,许多星球都建有采集点,这些实验室严重违反国际公约,我可以告诉你地址,分管的人,还有......” “格策,省省吧。” 劳伦斯的声音恢复冰冷,满是骄傲和不屑的味道。“你说的那些,我既没兴趣也不在乎,现在你该考虑一下,身边那么多人听到,该拿他们怎么办。” 这句话说出来,指挥室内突然安静,数十人缓缓转身,都把目光投向格策。 “自作孽,不可活。” 伴随着嘲笑,扬声器内传来巨大轰鸣,与格策的绝望咆哮声交织在一起。 “劳伦斯!我绝不会放过你!” ************************ 她改变方向一路狂奔,快如奔马。 灵魂得到自由,危机感却突然加重,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若被耽搁,结局将是灰飞烟灭。 直觉或者天赋,她相信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奔跑丝毫不敢惜力,片刻不停。 实验室结构复杂,她选择最最直接的道路,有时直接打穿墙壁和顶板,偶尔有人在角落、隐蔽处目睹她经过,只能看到一条影子。 撞墙带来意外收获,她发现这里的墙壁构造奇怪,有钢板,有木板,还有塑料橡胶等材料,唯独见不到钢筋水泥...... 一路洒血,一路横冲直撞,向上。 终于,在心内的危机感达到顶点前,他抵达最后、最上面一层,看到了外面的广阔世界。 沉重的合金门半开,看守的警卫们都已经死掉,尸体呈现出怪异的扭曲状,且都带有刀伤;其中有个人的脖子几乎被割断,身体后仰刚好埂在栏杆,被切开的脖子因此挂在上面,看着就像一张血盆大口。 战斗看来很激烈,然而现场并不凌乱,开火痕迹只有寥寥几处,显示出,警卫们在反应不及的情况下被人杀死,再或者......被熟悉的人杀死。 她像风一样跑来,目光穿过大门,首先看到一片蔚蓝的天空! ***************** 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蓝,从未想象过如此广阔的大,那块并不绚丽的颜色带有魔力,她的眼神迷离,淡漠面孔现出红潮,呼吸有些急促。 也许是巧合,东方天际晨光初显,星辉犹在,被红霞与白云遮挡着的天空格外纯净,让人恨不得摘下一块,抱在手心好好欣赏。 再没有谁能够阻止她的脚步,她冲向门口,一路上都在深深呼吸,尽情体味着那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蕴含着自由味道的空气如此神奇,给她疲惫的身体重新注入力量,她的神情贪婪,唇角微微牵动,像是在笑。 笑容并未给她的美丽增添颜色,相反显得生硬、笨拙,而且幼稚,她的身体本能地排斥那种“冲动”与“振奋”,就好像动物看到火会避开,人怕烫会缩回手一样。 她有自己的规则,天生应该保持冷静,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动,然而天空带来的震撼如此巨大,让她很难再像之前那样平漠冰凉;还有周围似有一股奇怪味道,通过鼻端传入脑海,刺激着神经传出反应,最后反馈到喉间。 她突然有了大吼、长啸的冲动,难以遏制。 就在这个时候,她注意到天空下有别的事物,一架体型修长的飞机。 垂直起降,飞机刚刚升到空中,流线型的身体正开始转向,尾部,炽烈火焰喷涌而出,推动气流,卷起巨大旋风。 机头侧面位置,画着一只双头战鹰,此刻随着飞机转向,战鹰的眼睛刚刚好对着她的方向,骄傲不屑的样子,仿佛巨龙嘲笑蝼蚁。 “吼!” 一股强烈的厌憎填满心胸心头,一股浓烈的愤恨冲击脑海,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杀戮欲望让她的情绪、行为在刹那间失控。 她怒吼着,尖啸着,提步开始狂奔。 前方阻力千万重,尾焰产生强大气流,风力标准超过十八级,飞机下方的地面上,一具尸体被狂风卷起,飞出老远撞上铁墙,变成一堆肉泥;还有泼天大雨横飞砸落,颗颗点点阵阵,子弹般密集。 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立足,她却顶着狂风前进,并且展开冲刺。 然而,她终究还是个人,只是个人。 片刻冲锋,她几乎耗尽全部力量,抢来的衣服被狂风撕烂成条,露出浑身上下的累累伤痕。 她没能追上目标,眼睁睁看着它腾空而起,呼啸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 她摔倒在地上,朝着天空大喊大叫,像一头绝望的狼。 片刻后,飞机变成一颗黑点,随着彼此间的距离被拉远,她脑海中的愤恨也变得淡了,意识慢慢沉淀,理智渐归。 一滴水顺着头发滴落,经过额头打湿眼眸,抬手去擦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浑身湿透,不禁为之一愣。 艰难起身,慢慢抬头,她的视线在周围游走,脸色渐渐苍白。 在那片美丽的蓝色下,还有一片更深的蓝,波浪起伏,无边无际,和天空一样博大,空旷,没有尽头。 周围是海,脚下是船,实验室建立在天涯海角,与人间的联系......靠飞?! 拼尽全力得到的所谓自由,不过黄粱一梦。 轰! 爆炸声响在耳边,船身摇晃了一下,她僵立着的身体再次摔倒。 危机感被证实,她却高兴不起来,相反只觉得辛苦。 清醒后经历这么多事,她就像个刚刚降生的孩子,本能地感觉到人间之苦,生存之难。 她从地面爬起来,转个身,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借用,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救生艇,橡皮筏,再不行一根木头,一块塑料板......任何可以和水保持距离的东西,都会给她带来安全感。 没有人相信,强大如她,其实有着极为恐惧的事物。 她怕水! 她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水性,有超乎想象的闭气能力,然而有些东西不是能力可以改变,比如她的恐惧源头。 她怕水。若有可能,情愿一辈子不与水接触。 轰! 第二次爆炸接踵而至,她再次摔倒。 有火光从船体侧面飞出,并有各种杂物飞溅入海,声势自打,即使站在大船正中央,仍可感受得到。 没等她想好要不要看看别的地方,第三次爆炸再度发生,接着是第四次,第五次...... 不能再犹豫了。 爆炸发生在底层,撕开巨大裂口,海水汹涌而入,船体很快发生倾斜;耳边,各种怪声响个不停,仿佛有无数头怪兽疯狂肆虐,要将这条庞大的船撕碎。 这么大的船一旦沉没,会制造出拥有庞大吸力的漩涡,身在其中,没有谁能够逃脱死境。 她也不能。 她不得不站起来,放弃搜寻的念头,再度开始奔跑。 像之前追求自由时那样,他朝一侧全力奔跑,冲向船体一侧。 百米距离转瞬即过,几次爆炸追击般紧随,她的脸上写满恐惧,双脚发力,高高一跃。 身体在空中滑出一条漂亮弧线,她的视线直对东方,跳入到无尽的清凉与广阔之中。 “啊......” 呼喊声中,火红的太阳跳跃腾空,海面上披洒出片片鳞光,无尽汪洋中的某处火光闪耀,颤动,并最终熄灭,彻底消失。 海风轻轻的吹,海浪慢慢地摇,一切都与周围相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正文 写在正文前——必看! 先说最重要的,本书诚招副版,有兴趣的朋友请联系凤舞,老枪坐等您的到来。 下面是故事,粗粗说几句。 1、关于序章。 写书好比上菜,开始的时候肚子最饿,偏偏端上来的都是冷盘,吃着不香不吃觉得难受,左右不爽。于是我想啊,不如改改样子,先给大家来一份酸辣牛肉面:就是序章了。 好不好看您来评,喜不喜欢您说了算,我是尽心、也尽力了。关于这个序章的内容,它是前奏,也可以看成一重要角色的番外,只不过放在前面。 看过序章,好比喝了几口热汤,现在请大家定下心来,先容我把节奏稍稍放缓,慢慢掀开这个新世界的面纱,露出真容给你们摸,呃不对,是给大伙儿瞧。 2、关于类型。 不同于之前,这本书的类型是科幻,身为作者我要说的是,请千万别说什么转型。在我看来,不管什么题材,小说的本质是讲故事,只要故事好,讲故事的人善于讲故事,小说就是好的,而且是好看的。 那么,怒瀚这个故事好不好? 这还用说吗? 然后,老枪是否擅长讲故事? 这还用问吗? 别说我狂,锻仙才准备几天,这本可是足足准备有三个月! 好了,事实如何故事里见,请大家安下心来,好好陪我耍上两三年。 3、关于更新。 新书期一个月(非自然月,而是从开书日算起),超过二十万字自动退榜,也就是说,第一个月会更新二十万,每天六七千的样子。然后呢,免费章节断章会比较乱,主要看哪儿合适,而不是字数够不够三千。我看了看,从三千一直到九千的都有,嗯,这其实没啥,说下大家知道就可以了。 4、关于爱。 如果你爱我,请把票票投给我。 如果你爱我,请把票票投给我。 如果你爱我,请把票票投给我。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重复简介里的话,新书最需要大家的关爱,点击推荐收藏评价打赏评论介绍宣传乃至吆喝,总之如果你能做点什么,就请做点什么。 多谢,多谢,多谢。嗯,三遍。 5、关于互动。 这本书,我会试着整理一些互动题目,配点奖励什么的。 今天头一个,先免费试试水,序章埋有四条暗线,您都看出来了吗? 正文 第一章:篱笆内的鸿鹄 五牛,华龙联邦第六移民星,孟非星的一座普通山城。 小城周围矗立的五座山岳,高空俯瞰犹如牛头,形貌逼真,唯鬼斧神工方可形容。五只牛首圈住这块丰美谷地,谷中苍河汇集五岳精华,滋养保护着生活在这里的生灵。 出于热爱和感激,人们为这五颗形态传神的山岳赋予诸多色彩,其中最高者,插天入云白雪皑皑,圣洁而高远,有浪漫的人把它理解为五牛人的主体人性,果然大受欢迎、进而流传。其身边,色彩陡变如春,深处地火流动,松林绿涛长年不败,与近在咫尺的雪峰辉映,堪称奇貌。 冷热比肩如邻,单此一项,五牛小城便已具有了别处不易得见的风采,吸引不少游客为这座山城增添活力,当然还有金钱收入。但在合适时节,把它们和另一侧的同伴相比,却又显得普通了。每年二月开始直到七八月间,随着气候转暖温度升高,漫山杜鹃依次开遍,火红的颜色从山脚逐步推向肩头,如同少女对镜换装,笑容璀璨,尽情自赏。 白、青、红;雪、松、花,三颗头,三只牛,各有特色相邻拱卫,将这座原本不具备吸引力的山城点缀出几多灵气与勃勃生机;与它们相比,另外两座乃真正俗物,一个由大片低矮山丘组成,土地呈黑色,灌木丛生,密集的荆棘能将最耐磨的衣物划到稀烂,毒虫凶蚊更让人谈之色变,避而远之。 最后一个遍地山石,有许多矿坑和矿洞,然而除个别还有哐哐当当的机械声响传出,绝大多数都已沉寂;种种迹象提示着人们,这里其实是一座资源临近枯竭的开采之地,而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挖矿的人,整日与坚硬和黑暗做斗争,在最艰难的条件下攫取财富,骨子里具有一股执拗和不服输的性子。自第一代矿工移民到此,开石立桩建造居所时算起,五牛城历史将超百年,山城独特的地理环境、加上矿工固有的坚韧与淳朴,慢慢培养出共有的气质。 丑陋、坚硬、艰难、凶险、倔强、粗鄙、淳朴,类似种种,正是矿工与矿工生活的真实写照,千万年不变。时至今日,原矿资源渐渐稀薄,这种气质却在一代代传承中沉淀下来,成为标记。 ********************** 神圣纪元,更多时候被称为公历,一九八八年夏。 七月天,山野最高处的杜鹃花开始凋零,喧嚣随之退场,游客陆续下山、入城、远走,五牛城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宁静,与外面的世界割裂开。 今年的情况不同以往,来自城外的人流一日多过一日,机场、总站如怪兽般吞吐不停,卸下一群群衣冠楚楚、神色充满期待的人;城内,大小酒店、宾馆先后客满,外地打来的订房电话依旧不绝,其中不乏星际来客,甚至还有上京和国外。 上京:华龙联邦七大行政星球、数十亿人的首都,那是一个充满荣耀的城市,与之沾边的东西都值得吹嘘,坏的也有好的一面。 现如今,上京也好,国外也罢,通通是求人的一方,五牛这边才是主场。 “爽!” 发出类似感慨的人很多,不仅仅因为外来人洒出的钞票,更因为那种久违的“存在感”。 百年历史,原矿资源慢慢耗尽,人口也在十几年前开始降低,五牛城好像步入暮年的老人,快要被世人遗忘。好不容易碰到这样的机会,很有些激动难抑,有些宾馆老板推开接线员,接听电话只为了体会一下“被人央求”的感觉,好好扬眉吐气一回。 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间来这么多人? “神国遗迹巡回展,最后一站!” 随便哪个地方,只要把这句话撂出去,都会引来熙熙人潮。 喔还有,突然间变得这么热闹,是否每个人都喜欢? 当然不是。 “世界上没有神仙,叫神的东西都是骗人的,我才不要看神国展览。我要上山,我要爬牛头,我要尝映山红......” 拧扭着身子走在路上,左手被父亲紧紧攥住,八岁牛犇无力、但是奋力反抗着,用心用力地挥舞着右拳,一面发出铮铮誓言。 “我要开机甲,做机甲战士!” ******************** “熊孩子!” 炎炎夏日,牛一刀几乎拖着儿子前进,满头是汗。 热浪滚滚烘烤着一切,清池岸边的垂柳病恹恹没有什么精神,人走在路上,脚底生烟,鼻端闻火,还要半拖半拽一个时刻挣扎的孩子,艰难可想而知。 会展中心周围游客熙熙,来历不凡者比比皆是,不时有人朝这边投以好奇目光,会心微笑。 灼热难熬,周围目光难忍,更让牛一刀气愤的是儿子的态度,不禁要埋怨妻子。 “瞧你把他惯的,一点都不知道听话。” 牛一刀,男,容色中年,体壮,微秃,常眯缝着眼睛使之显得细长;不相识的人绝无法想象,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是五牛第一外科医生,手术台上第一把刀! 写过几份论文,开过一些会,还拿过几个奖,牛一刀的专业水准不容置疑,从成为掌刀医生的那天起,凡术前诊断无误者,无一例失手。 这是何其惊人的成就! 在他身边,男童面容稚嫩而清秀,若没有脸上那双彷如从牛一刀那里复制过来的刀眉与长目,很难把他们俩与父子联系起来。 晚育必宠,这位父亲的心态明显有问题,教子时看似凶暴,实则色厉内荏的次数居多;但在外人眼中,牛一刀浓眉若铁,目光凛凛,周身散发着雄性气息,像一头时刻准备着保护自家领地的雄狮。 比如现在,牛一刀拿儿子没办法,把怨气转到无关人身上,立目横眉,无声警告。 “看什么看!” 蛮横,粗鲁,专业精湛,教子无方,易迁怒于旁人,这就是牛一刀。 “神国遗迹不是骗人的东西,与神仙半点关系都没有。” 与牛一刀截然相反,妻子刘一手声音柔美,且具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慈和意味,即便为了反驳、批评,她的语气也不会让人觉得严苛,倒像是鼓励。 “神国是星域外的一个星球,遗迹是来自那里的一艘飞船,飞到这片星空之后解体,散落到各个地方的碎片。” 俯身把男孩因挣扎弄乱的衣裤整理好,刘一手挽起儿子的裤腿方便散热,再用手抹去其头上的汗,动作有条不紊,耐心,细致,而且认真。 “我们的世界能发展成现在这样,那艘飞船的作用无可替代,因此人们把它的源头称做神国,是为了表达尊敬的意思。” “飞船?飞船有什么了不起,爸爸就坐过。”男孩在母亲的抚慰下情绪稍稍平复,但是并未被说服。 “那是两千年前。”牛一刀适时补充。 “啥!”男孩儿吓了一大跳。 “你爸说的是那艘神国飞船,不是他自己。” 母亲刘一手进一步解释,一面拍拍牛犇的头之后站起身,神色稍有些感慨。“两千年前,那首飞船到的这片星空,那时候,这里几乎没有人,有人的地方也很落后,连文字都没有。” “蛮荒之地,原始部落,神国降临,新纪开始。”牛一刀神色肃穆,仿佛谈论的不是千年旧事,而是一项即将进行的复杂手术。 “呃,然后呢?”到底是孩子,父母一唱一和,牛犇的兴趣被勾起。 “飞船里带有大量文件,与各种文明成果,记录了神国世界近百个种族的发展史。飞船解体之后,那些珍贵无比的文档连同碎片散落在星空,慢慢漂流到有人居住的星球,渐渐被人类发现,成为各个部落的圣物。” “之后的漫长岁月里,人类不断学习、收集、争夺,找到的神国遗物越来越多,渐渐吃透并且超越飞船文明,才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不失时机地为儿子介绍起人类简史,刘一手娓娓言道:“如今我们这个世界的文字、传统、科技,有很多继承于神国文明;比如妈妈的古医学,源头就是神国里一个东方国度,只是其众多文明成果中的一种。” 五牛市古医第一人,擅长药草调理,在治疗不孕与孕妇保养方面有独到之处;需要提到的是,当下是“一切讲数据、凡事经光脑”的时代,古医凭经验观察、感受病情,依靠那些不经严格数据计算与实验证明的汤汤水水治疗,显得过时甚至有些滑稽,时常被一些人攻击。 如此环境,古医常常境况窘迫,刘一手却能在其中立足、站稳,帮助不少穷尽方法不能生育的夫妇得偿所愿,获享天伦。 凭这点,她被人私下赠以“送子观音”的美号,更不要说她曾经治愈、或接近治愈过的诸多难症,其中不乏被现有科学判死刑的人,依照患者间流行的评价:虽非事事能成,但是的确给了人一线希望。 希望,被医界宣判的人最最需要的东西,没有之一。 “神国飞船作用巨大,因此有了纪元时间。到现在,还有人把它称做神圣纪元,当成神仙一样崇拜。”牛一刀旁边说道。 刘一手说道:“其实,崇拜也不算错。那艘飞船是两千年前的成果,谁知道现在神国发展成什么样?也许就像当初的原始人面对的那艘飞船,天地之差。” 听了妻子的这番话,牛一刀似被什么事情触动,欲言又止。 “神国......应该不存在了。” “啊?”正在脑海中描绘神国模样,牛犇闻言大吃一惊。 “别听你爸瞎说。” 对丈夫的话,刘一手不愿多谈,把话题拽到当前来。“神国遗物,虽然对我们不再具有指导作用,象征意义还在,平日里,它们要么被科学家们研究,要么就被严密保护着,普通人哪有机会亲眼看到。好不容易有这次巡展,有一站放在咱们五牛城,而且......总之别的事情可以放放,展览只有一次机会,该去。” “哦。” 父亲责骂没能做到的事情,母亲在柔声细语间完成,牛犇无奈应着,悻悻然收回抗争的念头,把目光投向周围。 一路走来,往日空荡荡的道路两侧除不断增多的游客,不时能看到穿制服的家伙,虎视眈眈望着朝中心聚集的人流与车流,周围还有警察、警车不停巡视,维持秩序。 看了这些,年幼如牛犇明白,此刻摆在会展中心等自己去看的遗物具有唯一性,机会的确难得。 只不过......能比上山的机会更珍贵? 杜鹃花可以生吃,但不是随便养养的那种,非得野生土长、且位于高处者才可以;往年考虑牛犇年幼,父母不肯带他上山,长到八岁,等到暑假,偏赶上父母前阵子繁忙,眼看开花时节就要过了,加上路程、物质准备与登山都需要时间......想要一次不留遗憾的野游,恐得放到明年。 除了花,还有父亲承诺的打猎、游击、山林、野味、山泉,心内越想越觉得可惜。 这个时候,耳边牛一刀忽然说道:“那帮废物研究来研究去,只在边边角角打转。” “为什么?”沉浸在想象中的男孩难以理解,刚刚才从母亲口中获知、当今科技远超当初那艘船,为何成了边边角角。 想起父亲好吹牛的习惯,牛犇恍然道。 “爸爸瞎说。” “熊孩子!”牛一刀勃然大怒。 “这回不是瞎说。” 不管儿子年幼懵懂能否听懂,刘一手郑重语气说道:“当今世界,虽然科技水平超越了神国飞船所代表的层次,但至今都不能发现当初它来到这里的空间通道,我们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更谈不上逆向探访。” “空间通道?”八岁的孩子云里雾里。 “曲速,空间折叠,跳跃点,或者黑洞什么的。我不大懂这些东西,总归无论是什么,目前都没有头绪。” “......”牛犇彻底迷糊,想问都无从问起。 “这不算什么,关键是传说的那件东西。”嫉妒儿子对妻子的崇拜目光,牛一刀再次插话:“诸多迹象表明,圣杯有可能真实存在......” “没这回事情,别提了!”刘一手突然打断丈夫,语气严厉。 “我就随便说说。”夫被妇责,牛一刀涨红了脸。 “那也不行!” “呃......” 时常帮助生命诞生、重生,刘一手身上沉淀着一股超越慈悲的独特气质,让人留意不到其容颜是美还是丑,只觉得亲近。也因此,虽然没什么论文、著作发表,也未参加过什么星际级学术会,但在五牛城,地位比丈夫牛一刀还高。 江湖地位如此,家庭地位更不用提,通常来讲,每当她认真起来,平素专横的丈夫只有投降的份儿。 牛一刀绝不会承认这点,坚持认为自己才是最终定夺的那个人,唯一可超越的人现在才八岁,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 “牛、牛、牛、牛,当然最牛,不过你还小,先争取超过你妈,慢慢再来追赶老子我。” “我才不要做医生。”年龄逐渐长大,眉眼宽大的牛犇开始有了主见,勇敢道出心中理想。 “我要做机甲战士,决胜千里,纵横沙场。” “纵横你个头!”每每牛一刀因此大怒,断喝不容抗议:“战场就是杀人,杀人是罪;从医是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懂不懂?” “杀人是罪?”五牛城的男孩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牛犇很快找到破绽:“爸爸讲过的那些战场英雄怎么回事,他们没有杀过人?” “那叫杀敌!” “敌人不是人?”男孩儿刨根问底。 “......”牛一刀大皱眉头,最终咆哮道:“子承父业,天经地义。” “切。”男孩儿干脆地掉头走人,一面在心里寻思着:现在让你凶,等我长大了如何如何。 “熊孩子不务正业。”估摸能看出儿子的想法,牛一刀埋怨自家媳妇:“我说你这个当妈的,不知道管管。” “你这个当爹的干什么去了?”刘一手轻松反驳。 “我不是忙么。” “谁比谁忙?” “......” “杀人,救人,罪孽,功业,好坏善恶,这些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分清。”谈起这些,刘一手的眼眸深处似隐藏着渊海般的奥秘,说出来的话牛犇不懂,但是听着喜欢。 “平安喜乐,做什么都好。” “不行!”大是大非岂容混淆,牛一刀愤而发声:“我坚决不答应。” “呵呵......” 除非遇到“非争不可”的问题,刘一手通常选择迁就。 眼下就是那种时候,以少有的严厉口吻叫停后,刘一手深深看着丈夫,到其退让才转头到儿子身上,神色复归于柔和。 “既然你喜欢机甲,应该了解一点机甲的发展进程。听看过展览的朋友说,神国遗物中有机甲的最原始形态。” “木头架子而已。”刚刚吃瘪的牛一刀讥笑道:“呃对了,它叫木牛流马。” “正因为如此才珍贵。只用木头搭起来,能走能跑,要不你做个出来?” “我的意思是说,时代在进步,那种初级东西没什么看头。”为了纠正儿子的生活理想,凡与机甲沾边者,牛一刀通通否定,绕道而行最佳。 “牛?马?”八岁男孩理解不了木头架子怎么能跑起来,很是好奇。 “形状而已,不是真的牛马。机甲不是也有兽形?总之看了再说。” 关于木牛流马,刘一手也只是听说,说不出太多道理,但她看出儿子还有些不情愿,于是动起脑筋。 “今年的花明年照开,山上也就是谢了几朵花,别的东西一样不会少,等看了展览,想去就去是了。” “可是爸爸说外地来了很多病人,接下去会很忙。”牛犇神色黯然。 “这是真的......这样好不好,请姑姑陪着你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刘一手先是瞥一眼身旁,之后才去看儿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样子。假如再观察仔细些,会发现她在提出建议时用的是“请”字。 “不要!” 听到“姑姑”这两个字,男孩儿神色大变,吱溜一声钻到原本躲避着的父亲背后。 “哎......” “唉......” 前后两声叹,头一个是意外,后面是无奈、似还有些致歉愧疚的味道;与他一样目光的还有刘一手,两位医界大拿神情忐忑,就像偷吃糖果被被人抓住的孩子。 “梅姑娘......” 冷哼声恰于此刻响起,寒冽犹胜四九玄冰。 “愚笨,懦弱,不够专注,还吃不得苦,干什么都是庸才。” ****************** 假如没有那声冷哼,没有那句话,别人不会留意到这个家庭还有第四位成员。 长发马尾,衣着略显怪异,七月盛暑,她的上身咖啡色薄皮外套,白裙难遮长腿婀娜,平底儿皮靴,脚步轻盈。 看过这些,人们才会留意到,梅姑娘其实很漂亮。 瓜子脸,肌肤嫩白,红唇若花,未涂抹任何妆物;一副厚厚的茶色墨镜盖住眼眉,连那张精致的面庞都遮挡住很大一部分,让人恨不得将其掀开。 七月盛夏,这般衣着,梅姑娘脸上丝毫不见汗,看过去的话,顺着视线便能传来阵阵清寒。 她太冷了,冷的不像个人, 说到冷,美丽的女人在生人面前通常都这样,目的不同,效果迥异。有人冷在表面,内心热烈如火;有人以冷漠为护甲,警告那些心术叵测者;有人冷傲,与其说冷,不如说看不起周围芸芸俗众,不屑的成分更多。此外还有些人,其面上的冷是故意,把冷艳当成吸引别人的另类武器。 梅姑娘的冷很纯粹,清晰,漠然,视万物如无物,天经地义,生来如此。 生来就应该如此。 除了冷,梅姑娘很难被人发现......这样说让人觉得怪。美女、不管什么样的美女,总是会成为视觉焦点,吸引更多目光;然而梅姑娘与牛犇一家同行,别人很难注意到其存在,仿佛她身处别的空间,视觉盲点上一样。 比如牛犇,很明显他惧怕这位梅姑姑,但在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牛犇事实上已经忘了她的存在,若不然,哪敢那样胡搅蛮缠。 “牛牛哪里懦弱,你不了解他。” 涉及儿子和自己的尊严,刘一手不能不辩:“他还小,没吃过苦、不等于吃不得苦。” “愚笨更是不会的了,牛牛的记性好的不得了。”做父亲的补充道:“比我都好。” 愿打愿挨的事情常有,夫妻俩对此并不介意梅姑娘的态度,为儿子辩护的时候,两人偷瞄梅姑娘的表情。 结果一如既往,梅姑娘脸上没有表情。 可以看出,她在对牛犇做评价的时候,并没有参杂个人感情,而是经过客观评估后的真实呈现;也即是说,牛犇与梅姑娘心里的废物标准相符,讲个明白罢了。 夫妻两个的话未获回应,给过评价后的梅姑娘进入到“某种她自己才能明了”的状态,外人甚至判断不了她是否懒得应,还是根本听不到。 “还是这样啊!”牛一刀微微叹息。 “已经好多了。”刘一手轻轻说着。 “可是都这么多年......” “她心里知道,只是不习惯。” “你确定?” “我相信。” “呃,相信......” 私声秘语交谈几句,所讲皆与梅姑娘有关,却不怕她听到;连旁边的牛犇都能感受到这里面蕴含的诡异,忍不住偷偷开口。 “爸,梅姑姑真是我姑姑?我怎么觉得你们一点都不......” “刘老师也在啊!” 突如其来的呼喊打断了这场家庭交流,扭头看,原来走走说说之间,不知不觉一家来到会展中心大门,发出声音的人正从一辆猎豹飞行车上下来,除司机和保镖,同样是一家三口。 看到来人,牛一刀微微皱眉。 “是他?” ...... ...... 正文 第二章:又一只燕雀 上官英雄,风云集团创始人,五牛第一富豪。 有别于那些底蕴深厚的门阀巨富,上官英雄草根出身,发家带有偶然性,原本他只是矿业公司下面的一个小头头,原矿日渐稀薄的今天,无非是个吃不饱饿不死的命;然而某年公司变革,将那些没多少潜力可挖的矿洞包给个人,盈亏自负,上官英雄举债包下一处近乎废弃的矿坑,极其幸运地发现一条伴生黑晶矿脉!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矿业公司多年开采,五牛周边地脉不知查了多少回,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错漏? 事实就是事实,上官英雄挖到宝贝,那条矿源储量虽不丰厚,但是挖出来的黑晶品质着实了得,近半为超精级。 一夜暴富! 事后有人说,这家伙一定是早就发现、并且瞄上了那条矿脉,隐瞒上报最终等来天赐良机;也有人说这是他的命,刚好最后一次勘察后发生地壳运动,把原本深入地壳的黑晶翻上来。 两种说法都有一定道理,但又很没道理,开采与勘察属不同部门,打工时的上官英雄只是个小头目,哪有能力欺上瞒下;然而反过来想,当时的他举债包矿无异于赌命,心里没个八八九九,怎么可能。 说到底,黑晶是什么? 黑晶就是能量,是制作能量块的主材,缺了它,当今世界绝大多数武器会哑火。 上官英雄发了,后面的事情证明,这位好运气的矿老板的确有股子疯劲儿;在几乎没有什么人脉的情况下,他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寻找下一处矿脉上,而是在生意最好的时候转型,敲响了军工行业的大门。 现如今的风云集团,用来起家的矿脉渐空,矿业变得可有可无,之所以保留,很大程度上为了养活那些除开矿几无长处可言的工人,念旧之举;上官英雄的目光也已离开五牛城,瞻望星际,渐图长远。 事业上一帆风顺,上官英雄很快发现一件烦心事儿,几无解法。 无子。 上官的妻子身体不好,过三十才得的女儿,取名飞燕;彼时生活艰辛,夫妻俩就没想过再要孩子。等到事业有了起色,忙到四脚朝天,便也顾不得多想;再后来,风云集团诞生,业务蒸蒸日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儿子,至少一个。 然后上官英雄发觉,这件事竟然比创业更难......私密方面的事情不多讲,他四处拜访,求医问药甚至求仙拜佛,经过诸多波折,事情在刘一手这里得到解决。 上官英雄有了儿子,风云集团后继有人,但这个儿子的妈不是他的妻子,而是此刻走在其身边,那个面带幸福微笑的年轻女子。 关于这个事情,牛一刀知道不少内情,开始好像是要借腹,等到孩子真正出世,当妈的慢慢开始上位,渐有取而代之的势头。 另外,据说上官英雄的妻子得了抑郁症,加上多年辛苦落下病根,怕是快要死了。 “都是钱闹的。” 目光落在上官身边的少女身上,牛一刀悄悄嘀咕。 “可怜的孩子,亲后娘忘亲妈,将来......” “别胡说。”刘一手赶紧叫停。 ******************* “刘老师。” 对面一家人笑吟吟而来,老远便朝这边招呼。 “前两天叫盈盈问问要不要帮忙找票,回来说不用,还以为你们不来,本想再问问,可巧这两天来了不少朋友,忙的......盈盈也真是,不知道提醒我一下。” 上官英雄身材高大,声音洪亮,精神极好;盈盈就是那位人母,此刻走在上官英雄稍后的位置,微笑着表达歉意。 照理说,这个事情怎么都埋怨不到她身上,然而当上官英雄这样说的时候,盈盈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受委屈的意思,显得很有修养,而且懂得分寸。 这边,牛一刀对上官英雄不怎么待见,嗯啊随意应付着,刘一手这时候不好说他什么,只好站出来,讲些客套的话。 “本不打算来,这不,孩子吵着要看机甲,还是来了。” “......” 听到这番话,身边牛犇瞪圆了眼睛,为母亲歪曲自己的意愿感到愤怒,为大人的虚伪觉得吃惊。 母子连心,刘一手悄悄捏儿子一下,这才说道。 “远望呢?” “他还太小,留在家里。”被问到儿子,盈盈及时开口,神色间做母亲的骄傲尽显。 这是她的权利,然而牛一刀不管这些,很没风度的撇嘴。 “这就是你家少爷,果然一表人才。喜欢机甲?是不是想做机甲战士?哈哈,和我家燕子一样,燕子!” 底层打拼一路过来,上官英雄在察言观色方面很有一套,寒暄时热情不减,一面牵女儿过来。 “给叔叔阿姨问好。” 上官飞燕,十一二岁的样子,如花渐开的年龄。 血管里流着上官英雄的血,女孩儿胆子颇大,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牛犇,审视着这个和自己有着相同爱好的男孩儿。 牛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直想躲。 “噗!” 上官飞燕笑起来,脸庞春花般灿烂,刚好听到父亲叫、便上前来,给刘一手夫妇各鞠了个躬,活泼而且极有礼貌。 “叔叔好,阿姨好。” “好好,乖孩子。” 越是这样,牛一刀心里越觉得梗,看小女孩的目光越是怜悯,仿佛下一刻便有后母暴露本相,残酷虐待一样。 “女孩学机甲不太好,我觉得吧......” “叔叔性别歧视!” 有礼貌不代表没脾气,小小姑娘性格泼辣,立即反驳,开口便把牛一刀送上审判台。 根本不给对手辩驳的机会,上官飞燕铮铮言道:“联邦第一机甲战士是谁?” 牛一刀张口结舌,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答。 联邦第一机甲战士,唯一一名六星战神:秦梦瑶。拥有天使般的面孔,梦幻般的机甲造诣,被公认为联邦三大女神之首。她的对手、尤其男性机甲战士来说,秦梦瑶与她的专用机甲“绯梦”被合称为黑梦,战场或者竞技场上遇到,绝对是一场噩梦。 联邦亿万对夫妻拌嘴吵架的时候,如涉及到男权女权之争,“梦瑶”就是广大妇女最有力的武器,牛一刀既不是第一个因这个名字受窘的男人,也不是最后一个。 “这孩子,真没礼貌......” 事实如铁不容反驳,上官英雄神色讪讪,训诫起来有气无力,非但没能压制住女儿的气焰,反而助长其势。 “我也要学机甲,一定要成为机甲战士;我要向梦瑶姐姐学习,以她为目标,模仿她,追上她,超越她!” 豪迈誓言入耳发聩,小姑娘大胆瞻望未来,脸上洋溢着让人不忍打断的神采,甚至挥起了手。 几个成年人相顾失笑,牛犇挨在母亲身边目瞪口呆,内心好生羞愧。 看看人家,这才叫决心,才有点机甲战士的样! “不像话!”心里觉得女儿太招摇,上官英雄虎起脸喝道:“那是你能超越......追上的么!” 嘴上在教训,任谁都能看出他其实盼望着那样的事情发生,而且越早越好。 “燕子从小懂事,有理想有目标,好事情来着。”旁边盈盈适时开口,替上官飞燕说话。 “爬不上去,摔下来的时候才惨。”这句话绝对有感而发,创业十年,上官英雄有过轻狂,深知其害。 “呵呵。” 陷入尴尬的牛一刀暗暗冷笑,心里想你就装吧,女儿如果能成为机甲战士,对风云集团的好处自不待言;盈盈的心思更简单,不管战神还是战士,总不好争夺集团总裁的位置。 “当然不会一下子就追上。”满脑子机甲梦,上官飞燕没那么多心谋算计,继续强调着自己的抱负与实现路径。 “首先,我要学习机甲知识;然后,我在狼烟里磨练技艺,打出名堂;再然后等我长大些,就要接触真正的机甲,领先别人一步;再再然后,我要报考中央军校,在圣殿中深造。” “狼烟”是游戏,一款模拟机甲操纵与战斗的游戏,风靡整个星域。因为机甲不是玩具,不可能针对身量未足的孩子设计简版,自然也谈不上训练。“狼烟”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游戏里的逼真度相当高,虽然在虚拟环境训练出来的技艺不能完全复制到实物上,但在意识、经验上有很大作用,还能帮助熟悉各种类型机甲的战斗特点等等;现如今,狼烟玩家已成为挑选机甲苗子的重要途径,事实上的机甲土壤。 中央军校在上京,华龙联邦军事类最高、最权威学府,上官飞燕所指的是它的一个分校,被机甲爱好者称为圣殿的地方。可以看出,上官飞燕想做机甲战士的梦想不是像牛犇那样瞎嚷嚷,而是有着清晰规划。 诚然这种规划太过粗略,中间会遇到的困难与变数不知有多少,但就内容与性质而言,她这个年龄能够做到如此程度,相当不易。 有个前提,这些都是她自己的想法。 “一定是故意教出来,用心险恶。” 望着小大人一样的上官飞燕,牛一刀严重怀疑这些话是否都是她老子、或者后妈所教,不止规划人生线路,还可以在人前显摆。 旁边,牛犇愣楞的声音问:“中央军校招多少人?好考吗?” “当然不好考。” 几个人同时回应,上官英雄的声音最大:“中央军校面对整个联邦,由于各地水准线不同,按照考试实际分数录取的话,我们这里半点希望都没有。” 上官英雄说什么,盈盈总能做出配合,接下去说道:“出于多种考虑,中央军校的招生标准是,按星球、地区不同分配名额,之后再根据被录取的学生在校的表现,决定其被招地区的下一次录取名额。” “六大移民星球加上主星,孟非星从来倒数,至于五牛城,惯例是一个。”牛一刀最后做总结,语气冰凉,就像牛犇听过后的心理感觉。 “一个就一个,总有一个考上的。” 上官飞燕显然早就知道、并且考虑过这些,已成功地把注意力由对艰难的畏惧转向对未来的美好向往。 “难考才说明价值!我查过数据,那里有过半学生毕业成为机甲战士,意味着只要考进去,机甲战士的大门就被打开一半!” 这番话听起来很好,细想着实让人沮丧到胆寒,过半成、意味着过半人成不了,面对整个联邦招生,集中各地无数个第一,最终还有一半人被淘汰......怎么看都不值得为之欢欣鼓舞。 “这么难啊!”理想与现实的差距竟然那么大,八岁男孩神情沮丧。 冷哼声响起,两道。 “不难算什么机甲战士。” 上官飞燕挥了挥手,大气宣告。 “等我从军校毕业,不但要成为合格的战士,水平也要出类拔萃,够不着梦瑶姐姐,起码追上强叔。” “强叔?”刘一手楞了下,心里想那位强叔为何方神圣,在这位,梦瑶都只是半路目标的孩子心里挂上号? “就是强子,张强。”上官英雄哈的笑起来,随手指身后那名身材敦实的汉子。 “强子是我请来......以前是特种兵,机甲好手。” 原来是他。 关于这个张强,牛一刀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混过黑道,某个关口过不去了,上官英雄出手帮忙,自此跟了他做保镖;放在古时候,这样叫卖身报恩,算得上义举。此人身手没话说,不然也不会被上官英雄看重,只是不知道,他居然是从军队里出来,还是个懂机甲的特种兵。 想着这些,牛一刀暗暗叹了口气。 有钱能使鬼推磨,退役特种兵为富豪保驾并非稀奇事情,然而,如果张强真如所说的那样是一名机甲好手,事情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开机甲,理论上讲人人做得,实际情形......万里挑一不足以形容。首先,机甲不是普通玩具,造价昂贵,尤其军队里使用、可上战场的机甲,几与战机相当,更涉及到技术机密,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这样的事物,哪里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玩。 机甲难得,机甲战士更加弥足珍贵,经济角度讲,培养出一名合格的机甲战士,代价不比机甲本身低廉,从战术考虑,机甲战士不像机甲那样可以复制,非经历长时间训练、且有实际战斗经验才算合格。 这些都是钱买不到的,起码不能即买即送,机甲战士因此具有很高的社会地位。狼烟游戏里,那些响当当的ID无不拥有大批粉丝,彼此争斗划分阵营,都是常有的事儿;而在现实中,那些靠粉丝吃饭的影视明星几乎个个有自己的账号,会不会玩放一边,参与是必须的。 这么多因素潜移默化,耳濡目染,牛犇才会成天吵着要做机甲战士,因此对机甲无好感的牛一刀恶意猜想:既然风云集团想做军工,那么当初,上官英雄帮助张强、甚至包括张强遇到不能解决的困难,都带有隐情。 机甲战士落魄到混黑道?结果还没混出名堂,闹到不可收拾?的确很费思量。 上官英雄热情说道:“对了,神国遗物年代久远,且大多是些破烂残片,没人解释,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强子在军队的时候接触过神国遗物,多数能讲个道道出来,而且他懂机甲,可以给孩子讲讲......先别忙着拒绝,没别的意思,等我叫强子来。” 发觉牛一刀有推脱的意思,上官英雄朝身后招手。 “强子,强子......嗯?” 几次呼唤没得到回应,上官英雄微微皱眉,不解且有些不大高兴。等他扭过头去找人,才发现盈盈和女儿上官飞燕都和自己一样,都用疑惑的目光忘着强子。 “强子?” “强叔?” “张强?” 视线中,强子的眼睛眯成了缝,射出针一样的目光,他的左脚在前半踏,拖后右脚微微踮起,左手虚抬右手位于身后腰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条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在看人,看姑娘,一看就看成这样。 ...... ...... 正文 第三章:大富有心 “有状况!” 心里猛地一惊,一跳,再一沉,上官英雄猛伸手,将上官飞燕拽到身后。 商场如战场,上官英雄不止与人勾心斗角,也经历过真正的风险,若不然,张强也不会来到其身边;他知道张强不是社会上随随便便可以找到的人,即使在军中、甚至特种部队里,也应该是一把好手。正因为如此,当看到张强如临大敌,上官英雄才觉得震惊。 究竟发生什么情况,强子竟连一声警告都不发,就已经摆出战斗姿态? 可是不对啊...... “荒唐!” 猛地想起什么来,上官英雄忍不住骂了声娘,悬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实处。 现在是光天、化日! 这里是大庭、广众! 当面是会展中心,是神国遗物展览地的大门口! 周围警察随处可见,人群里不知多少便衣,看看入场的地方,查门票的都有八个人。 谁敢在这里、这时候撒野! “爸爸?”身后,上官飞燕被父亲的举动吓了一跳。 “没事儿,爸爸手抽筋。” 心内有了底,上官英雄在极短时间内调整好情绪,一面安抚受到惊吓的女儿,一面扭过头去,顺着张强的目光去看。 “强子,干什么呢,咦......” 此刻才发现那张美丽、漠然的面孔,与面孔上那副宽大得过分的眼镜,上官英雄觉得她简直是从地下冒出来,心头狂跳、同时觉得无比荒唐。 张强变成那样,就是因为她? “这位是......” 看着梅姑娘,上官英雄的感觉难以言表,就像站在悬崖边欣赏绝世美景,恨不能投身其中,同时要小心别滑了脚,否则一定摔死。 梅姑娘也在看着什么,不是对她流露极大戒心、敌意的张强,而是街道对面的某个事物;其神情偶尔会有小小波动,瞬间便又恢复到漠然无视的样子。 她又在看什么呢? 不知不觉,上官英雄再次扭头,顺着梅姑娘的视线看向对面......除了走来走去的行人,便只有一座横卧如牛的巨大建筑。 那是五牛体育馆,今天这个时候,里面应该什么都没有。 “刘老师,这位是.......” 不明白这两个人搞什么名堂,上官英雄摇了摇头。 “梅姑娘的脾气,不太爱说话。” 回答他的是牛一刀,一句不像解释的解释过后,再用极快语速说道:“不好意思,我们的票从顾老那里来,他会亲自带我们看展,所以......怕是不能同路了。” 言罢连起码的礼貌都不讲,牛一刀推一把妻子,顺手扯着儿子就这么要走;旁边,刘一手竟也依着他的意思,朝上官英雄一家歉意点头,去拽梅姑娘。 “呃......” 一家人就这么走了,身后被撂下的几个人不知所谓,恍惚中上官英雄似有不甘,朝牛一刀的背影大喊。 “哪个顾老?” “那个!”已走出老远的牛一刀指向前方。 所指处,入口边,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与几名西装革履的人握手寒暄,听到牛一刀的声音时转头,笑着挥手。 “一刀啊,来来来,给你介绍几位朋友。” ******************** “顾言章?” 远远认出老者身份,上官英雄不禁摇头。 “怎么可能呢?” 说起顾言章这个名字,五牛城知其名者屈指可数,但若该提为“博物馆老顾”的话,怕会引来不少议论。此老出身大有来历,传闻在京都也有不小名望,不知什么原因跑到五牛这种偏僻地方,现任历史博物馆馆长。 除了挖矿,五牛城哪有什么历史?分明是发配,要么就是“看厌了尘世变幻寻找清修之地”。 这类人很少,但是总会有。 京都名人到五牛定居,好坏都会引来一番震动,有心人试图与之结交——其中就包括上官英雄,结果无一例外,吃到闭门羹;老头谁的面子都不给,谁的礼都不受,据说市长亲自去拜访,也只是礼节性的问候,聊几句白话而已。 其实这样也好,顾老爷子清心寡欲,起码不担心招待不周,只要他别挑三拣四,朝京都递坏话便好。 值得一提的是,神国巡展来到孟非星,之所以在五牛设站、且是最后一站,顾言章出过大力。 “这事儿我知道一点。”看出上官英雄的疑惑,盈盈低声说道:“顾老是神国迷,还是一个国际性组织,那什么......神国文明研究会的资深会员。” 辅助上官英雄有段时间,盈盈上路极快,对这些“偏门”名人,有用没用都会先记下来,显得很熟悉。 “那几个就是研究会的人,领头戴眼镜的叫艾伦,顾老熟人,是个副会长呢。” “哦。”上官英雄点头、随即又皱起眉,百思不得其解,“老家伙油盐不进......牛一刀什么时候和他认识,还这么亲密?” “和你一样啊!”盈盈听得笑起来,附耳低低的声音解释:“听说前阵子,顾老身上长了个东西。” “长个东西?什么东西?” “不是什么好东西,蛮严重的......最后牛老师主刀。” “医生还真是个好职业。”这回上官英雄彻底明白了,有些感慨:“可惜......” “可惜什么?” “入京遇着几道卡子,非打通不可。”稍做迟疑,上官英雄最终说道:“难在没什么东西适合出手。叫人打听过,可巧家里都有病人,本想着给牛家夫妇撮合撮合。” “治病救人是医生天职,用得着撮合?”盈盈“噗!”地笑出来,“病人带来就是了,能不给治?” “不赚个情分,我又何苦操那份儿心。”上官英雄挥手说道:“也不仅仅是看病,嗯,仅仅医患关联可不够。” 盈盈大概明明了,眨眨眼睛说道:“我倒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他们家儿子。” “嗯?” “他想学机甲,叫强子多收个徒弟就是了,刚好让燕子有个伴儿。” “牛犇?” 远望那个依在母亲身边的男孩,上官英雄若有所思。 “性格好像弱了点,天赋不知怎么样,还有......” “讨个欢喜罢了,又不是非得学到什么样。”盈盈微微一笑。 “老板,听我一句劝。” “哦,什么?” 突如其来的话打断思绪,上官英雄扭过头去看,大吃一惊。 “强子!” 视线中的张强眼眶微红,额头带汗,身体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酒,又像是经历连番苦战,神色很是疲惫;直到现在,他的视线仍不时追着那位梅姑娘的身影,游移不定。 “怎么了这是?病了?”从未见过张强变成这样,联想到刚才的情形,上官英雄有些着急。 “叫人把车开过来,先去医院!” “我没事儿,真没事儿......一会儿就好,谢谢老板。” 望着上官英雄有些焦虑的样子,张强咧开嘴笑了笑,随即收敛神情,郑重说道:“打从我来,老板待我一直不错。” 上官英雄微楞,摆手说道:“应该的,这有什么......”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嗯?” “别去打扰那家人。” “什么?”上官英雄一头雾水。“那家人?哪家人?” “就是牛一刀那家人。”张强先看盈盈一眼,加重语气说道:“甭管因为什么事,想到什么手法,都尽量不要去打扰那家人。” 听到这句话,盈盈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上官英雄也终于明白意思,面色微沉。 “打扰?呵呵,打扰......强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很明白。” 确如张强自己说的,才这么会儿功夫,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好很多,呼吸、气色都已平稳,目光也比刚才更坚定。 “有些事情,也许您觉得是善意,然而对有些人来说,是打扰。” 这不是一名保镖应该说的话。 “是吗?” 没急着反驳,上官英雄挥了挥手:“盈盈,带燕子先走。” 待盈盈牵着女儿走出一段,他才又回头望着张强的眼睛说道:“强子啊,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我不能打扰他们?” 以礼相待被说成打扰,上官英雄不理解这是什么道理,他说“打扰”,并不意味着承认打扰,而是内心有些恼火,语气不知不觉变得严厉起来。 “就凭他们有一手好医术?凭他们认识顾言章?神国研究会,和那个人模人样的副会长?” 幼时家贫,小时候上官英雄没读过什么书,道间巷内听过不少英雄求贤的故事,为之深深着迷;后来他有了事业,渐渐体会到财富的巨大威力,对当初故事里人物感觉就淡了;到了现在,上官英雄习惯了权利,内心对诸如“风骨”,“隐士”之类的感觉早已不像小时候那样纯粹。 在他看来,自己的行为和打扰完全不沾边,即便真的对别人的生活造成某些影响,也应该换成别的词。 比如说,礼贤下士。 是打扰还是礼贤下士,看的不是态度,而是有没有与之相衬的实力,今天的风云集团老总,有能力用规则内的手段实现规则以外的目标,碰到如牛一刀、顾言章这样的专家、学者,上官英雄会保持尊敬,但在必要的时候,他也有足够的力量与手段令其低头。 强子直言不讳,上官英雄喜欢这样的态度,但不喜欢话的内容,尤其当他发现,在和自己说着那些话的时候,张强虽然刻意掩饰,仍会流露出来少许不屑。 这不是恶意,而是专业与非专业间的固有差异,好比大师对着不懂深浅的门外汉讲道一样,想表达尊重都无从借力。 “呵呵,强子啊......” “凭那位姑娘。”张强终于开口,神情不怎么情愿。 “姑娘?”上官英雄摸不着头脑:“哪个姑娘......梅姑娘?” “嗯。” “你认识她?”上官英雄皱起眉头:“她什么来历?她......” “您问的,我一点都答不上来。”像是回忆起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强子嘴角抽搐几次,显得心有余悸。 “我只知道一点,刚才因为误会,我差点死在她手里。” “什么叫死在她手里......你们又没交过手。”上官英雄难以置信。 “嗯。”不知经历过什么,强子异常肯定:“不用交手我就能知道,而且我估计,如果她想杀我,我不会有出手的机会。” “......好吧我明白了,梅姑娘是个超级厉害的......人。” 有些吃力地点头,上官英雄放弃在这方面刨根问底,但是依旧不能相信强子的话。 “可是她敢杀人?这里?你弄错了吧强子,这里是......” “老板,我肯定她敢。” “......” 能杀与敢杀,表达的是能力与意志,上官英雄深知强子是什么样的人,能杀他的人不是没有,但不会太多,敢杀的就更少了,敢在这里因为一点误会就取其性命,他想象不出来。 “那么,你觉得她是什么人?联邦逃犯?” “逃犯?逃犯哪会这样。”张强闻之失笑:“绝无可能。” “那有没有可能是......”上官英雄目光闪烁,想到某种可能。 “老板,您问的我都答不出,答得出也不会说。” 张强挥手打断他,诚恳说道:“您现在的身份应该知道,世界上有些事、有些人,不该沾,不该知道,不应该好奇打听。我和您说这些,并非因为知道梅姑娘身上有什么,而是我断定,她这样的人身上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而无论她身上有什么故事......您最好别去碰。” 停下来想了想,张强自己苦笑起来,他发现自己的话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但又没什么可以补充。 “抱歉,我只能和您说这么多。” “......知道了。” 不太理解这番话的意思,但从强子的语气和表情中,上官英雄感受到足够诚意,没再追问下去。 他转头去,远远望着那家“不能被打扰”的人,默默沉吟。 最终,他的目光仍落在那个男孩儿身上。 “......牛犇......” 正文 第四章:不知乡野多奇骏 “刚刚是怎么了?” 走向顾言章那群人,刘一手脸上带笑,私下里低声询问梅姑,语气略有责怪的意思。 “你吓着人了。” “那里不对劲。”梅姑神色漠然说道:“有杀气。” “杀气......来自何方神圣?”牛一刀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提“杀气”这个词汇多么的......虚渺,纵然有,隔这么远,有高墙厚壁阻隔,实在没办法想象梅姑娘如何感应到,另外就像上官英雄刚刚想的那样,今天这个时候,谁敢在这个地方撒野? “不知道。”梅姑娘淡淡回应,显得不负责任。 “难道是护卫队?”相比之下,刘一手更加信任梅姑娘,对她的判断也更加重视,思忖道:“神国遗物由专门的护卫队运输保护,展览的时候,他们不公开出现。” 这种说法不无道理,梅姑娘也不在乎,在她心里,说出自己的感觉仅仅是为之前的行为做解释,余者皆无所谓。 “护卫队怎么会有杀气?”刘一手仍在思索:“除非......” 牛一刀听不下去了,摆手:“算了算了,一会儿我和顾老说说,派个人去查查。” 说罢拉住妻子,抢上前与迎过来的老人问好。 “有阵子没见,顾老精神很好!” “好好,一手开的药好!”老人笑声爽朗,举止亲密,拍打着牛一刀的肩头:“你这是表功?” “嘿......” “表功也没用,你们俩是医生我是病人,我用不着领情,哈哈。” 许是因为在五牛没什么朋友,刀、药之情分,又或者仅仅因为脾气相投,顾言章看牛一刀夫妇的目光有点像看待子侄,丝毫不见外;说笑中,老人视线落在牛犇身上,忽然板起脸。 “你就是牛牛?” “呃?”男孩儿有些搞不清状况,直发愣。 “听说你专门和你爹对着干,是不是这样?” “你咋知道?” 牛犇吓了一跳,在老人威严目光注视下楞了会儿,咋呼呼开口。 “啊,爸爸出卖我!” “......哪有?”牛一刀是真委屈。人前他从未说过儿子坏话,都是夸奖来着。 “你爹说了,把你交给我。”老人忍住笑说道:“什么时候学乖了,听命令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明白不?” “......呃。” 牛犇把目光转向父母,求证真伪。 “真是这样吗?” “傻儿子。”刘一手笑着拍拍儿子的头,“爷爷和你开玩笑呢。” “哦。” 牛犇点点头,回身对顾言章认真说道:“原来你是骗子。” “熊孩子,再胡说!”冷不丁听到儿子这样讲,牛一刀赶紧训斥。 “胡闹!”刘一手随即跟上,一面给顾言章道歉。 “哈哈!” 周围笑成一片,稚嫩孩童认真起来,模样连那几个随同顾言章过来的国际友人都忍俊不住。 “这个小家伙,有点耿。” “不过蛮可爱的。” 无伤大雅的调侃,众人看着牛犇,脸上神情不一,始作俑者顾言章目光微闪,去找牛一刀夫妇。 “实心孩子,胜在诚实,这股子较真的劲儿很不错,要不......跟我一段看看?” 听到这句话,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留意的话会发现人们表情震惊,看着牛犇的目光发生变化,对牛一刀夫妇,则都堆满了羡慕。 之前是玩笑,这次是动念,难道顾言章要收这个男孩儿为弟子。 这还了得! 五牛城太小太偏僻,这里没有人真正了解顾言章,即便那位能力上佳的盈盈,也只是知道此老在京都颇有声望,在神国研究会里有个虚职,仅此而已。 对知晓内情的人来说,顾言章这个名字,通常意味着打开三扇门。 法,军,政! 华龙联邦三大学府,这位“自我发配”的老人都拥有头衔,其中就包括被称为机甲圣殿的中央军校。只是在传承这件事情上,他不喜课堂授课,而是依照古礼选徒拜师,正式入门后,进行一对一的言传身教。 因为低调,顾言章的个人成就不为人所知,但其生平收过的弟子中,有多位出众堪称人杰,且专精于不同领域,引领一时。 近年展露头角,创造联邦最年轻少将记录、被誉为新一代军神的霍青,曾经在顾言章门下学习。再比如顾长欣,华龙联邦法律界新秀,现年仅四十几岁,却被认为最有可能接替联邦大法官的人选之一。 一般人,只要用心就能查到顾言章是神国研究会资深会员,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这个组织的发起者之一,曾经走遍整个星域,真正称得上相识满天下。想想也对,没有这层关系,神国巡展怎会轮到五牛?若不然,在身为副会长的艾伦带队的情况下,此老又怎么能把他们晾在一边,专心与牛一刀夫妇寒暄。 五牛城小无人识货,包括上官英雄这样的名流,都只把他当成一个有些声望的专业学者,若不然,顾言章便是藏在石头缝里,恐也无法得到清净。谁都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因为一句玩笑,顾言章竟然动了收徒的念头。 以他的年龄,放在古时候,牛犇就是关门弟子,通常最招师傅疼爱、并有诸多师兄师姐照顾的宝贝疙瘩,真正的天降福缘! 真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要。”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老人内在意思,此前表现老实、甚有些愚呆的男孩儿抢着开口,神态坚决。 “我将来要做机甲战士。” 瞥一眼父亲,牛犇继续说道:“没空研究神国那一套。” 哈! 震惊过后,周围人再度大笑到失态,前仰后合。 孩子无知让人无言,更让人无言的事在后面。 “熊孩子!” 不出意外的痛骂,牛一刀神色讪讪:“顾老好意,可我打算让孩子学医,叫他一直练来着,啊对了......别看牛牛人小,刀子玩得可溜。” 刀玩得溜! 周围人听罢满脸黑线,顾言章愕然不知其所谓,心里想学医就学医,子承父业不能说不对,可是练刀这种事......难不成,要做一名好的外科医生,必须要从小练刀。 “胡说什么呢!老爷子,您别听他瞎扯。” 刘一手在旁边看不下去,再度对顾言章表示歉意,兼做进一步解释。 “是这样的,做研究,总是辛苦的。牛牛好动,身体不是太好,想事久了就会头疼,最怕钻牛角尖;我给他吃了不少药调理,总也不见好。” 这都什么啊! 弄到这地步,大家明白了牛家夫妻的意思,不愿让孩子跟着老学究“浪费”人生,即便刘一手,虽然教导儿子要记得历史,但也绝不会希望他一辈子像顾言章那样,专门钻研这些东西。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儿子刚刚错过了多大机缘。 想着这些,便只有为牛犇叹息了,大家心里明白,这个愚笨、固执的孩子刚刚错过了最有可能达成人生理想——成为机甲战士的捷径。 “做医生好啊,治病救人;机甲战士也好,保家卫国,纵横沙场......” 经过这么一闹,收徒彻底黄了,主动提议的顾老难免尴尬,一面在心里骂自己多事,一面赶紧转移话题。 “忘了给你们介绍,我的助手小李,这是艾伦,还有这位......” “久仰,久仰。” “客气......” “这是我家亲戚,梅姑娘。” “梅姑娘?”每个见到梅姑娘的人都觉得意外,外国人也不例外。尤其牛一刀的介绍方式,“我家亲戚梅姑娘”,听着就觉得别扭。 “嗯,梅姑娘姓梅,叫姑娘。” “哦......”出于礼貌,大家做出恍然的样子,心里都在想:姓梅的姑娘叫梅姑娘......嘿,当真名副其实。 “你好。” “好好。” “那么......这就入场?” “入场入场,咱们抓紧时间,不搞特殊。” 一场笑话,一位姑娘,尴尬和意外搅乱了思绪,大家想着赶紧让这事儿过去,彼此心照不宣打着哈哈,说几句毫无营养的客套话,算是见过面。趁此机会,牛一刀把体育馆的事情顺口提了下,杀气什么的不能说,改称为自己看到几个奇怪的人在附近出没,询问是否需要派人查看。 “可疑人物?好好,我知道了。” 若是张强提出来,或许会引起顾言章重视,如今从牛一刀嘴里听到......便只有笑笑了。 两不相知,牛一刀不识顾言章身份,顾言章眼里的他也只是个医生,不是侦探。 什么可疑人物,疑神疑鬼罢了。 回想着刚刚那场荒唐事,老人明白童言无忌,父母爱惜儿子的心情更容易理解,可他还是觉得有些憋屈,对牛一刀的态度降了半格。走在其身边,牛一刀感受到些许异样,一时又想不出如何把事情圆过来,索性不再说话,开始观察起之前没怎么留意的几名外国友人。 来自神国研究会的人员当中,副会长艾伦一头金发,彬彬有礼,举止神情透着贵族才有的味道,与谁都能谈笑风生。其余人,大约是些搞研究的,多数显得拘谨严肃,有两个人跟在艾伦身后,看上呆头呆脑,板着扑克脸,没有丝毫表情。 刚才因为收徒,引发众人纷纷失笑,那两位依旧面无表情,和梅姑娘相似。 “还是不太一样。梅姑娘不在意别人说什么,这两个家伙是木然、僵硬......面部神经瘫痪?” 职业习惯,牛一刀不自觉地从医学角度分析,随即觉得自己好无聊。 “这些搞研究的,成天和危险东西打交道,中毒啦,辐射啦,裂变啦......总之都有问题,咱家孩子可不能这样。” “滴!” “嗯?” 思路被刺耳的警报声打断,牛一刀愕然抬头,刚好看到梅姑娘经过扫描通道,警铃大唱。 “她身上有武器!” 几声吆喝,周围气息陡变,声声喝叱严厉,条条身形乱闪。 人群当中,面对四周涌过来的人群,梅姑娘脸上神色漠然,缓缓将双手背于身后。 “别动!”更严厉的大喝声响起。 ********************* 神国遗物样样珍贵,安保工作异常严密,除专门配备的防卫力量外,展出时对观众的检查必不可少。 首先是身份,有案底、包括有过嫌疑的人不用想了,半点希望没有;过了这一关,才能进入购票环节,但也不是人人都有,僧多粥少,票源注定被少数人分享。当然,无论何时何地什么事情,总有人能在规则之外找到办法,比如牛一刀夫妇、上官英雄这样的人,他们不必像普通市民那样在售票口处苦苦守候,照样可以入场。 身份之后就是入场检查,是否携带有武器乃重中之重,考虑到各展出地点条件不同,护卫队每到一处,都会进行全方位的检查,重建或补全安保系统,入场通道配备军用扫描设备,能够查出能量武器必须的能量源。此外,游客携带的一切金属制品都要主动出示,确认无害才能带入。 关于这些规定,巡展之前早已通过媒体、海报以及外面的公告栏宣传无数次,只要不是隐居深山突然冒出来的人,没有可能装不知道;话说回来,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得到门票。 应该说巡展的组织工作很到位,执行力度也足够,比如刚才,顾言章亲自迎接的这批人,包括艾伦等神国研究会的人员在内,全都老老实实按规矩办事,就连牛犇随身带着一把玻璃制小刀——长仅三寸,手术刀模样但无刃口,也出示给安保查验。 这把刀是父子情深的具体体现,除了给牛犇灌输医生的伟大,牛一刀强调“修行”要从小做起,经常把玩能够培养刀感;就在刚才,他还在心里琢磨着,等儿子过完八岁生日,该让他开始系统地学习人体骨骼与肌肉构造,打好理论基础。 诸多念头,随着警报声烟消云散,回头发现梅姑娘被人围在当中,牛一刀夫妇神情剧变,魂飞天外。 “住手!” “别乱来!” “都给我住手!” 纷乱中响起几声吆喝,牛一刀夫妇抢步过去护在梅姑娘身边,一边急急解释。 安保人员自然不会听他们的,但不能不尊重那个带他们进来的老头。 “顾老?” 一名神色精悍的年轻人急匆匆过来,看到顾言章,再看看被人群围住的两个人,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 “陈队,是这样......”一名安保汇报情况。 “知道了。” 该履行的职责还是要的,粗略询问一番,陈队长上前来找到顾言章。 “馆长,能量警报与金属警报同时响起,她身上可能有武器......” “我知道。” 用“可能有”,足见陈队长对顾老的尊敬,这边,顾言章重新打量着梅姑娘,神情有些古怪。 刚刚刘一手为她做过介绍,也打过招呼,才几步路功夫,自己脑海里关于她的印象模糊不清,亦或者本就没什么印象;假如不是这么一闹,怕是要忘记有过这么个人。 漂亮姑娘总是能够吸引人的注意,怎么能转眼就忘?更奇怪的是,自己似乎......没有留意过其美丑。 此刻,周围被惊动的参观者聚拢过来,等过了最开始的紧张与震惊,便开始指点和议论,通道内外,各有几个人在拿相机拍照,灯光乱闪。 五牛城难得有大事,有大事的时候难得出事,从那几名拍照者兴奋的样子可以预料,他们并不担心有人破坏巡展,相反巴不得这个事情不要平淡结束。顾言章相信,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一定会被记者大肆宣扬,说什么的都有。 如此这般一通闹,三两分钟之后,民意已从惊恐转向同情。 “一个姑娘,怎么可能搞破坏!” “审查也太严了,衣服有个钉扣都得解释半天。” “什么能量扫描,一块强化电板都触发警报。” 审查严格带来不少麻烦,安保人员防贼般的目光,让松散惯了的五牛人很不适应,在此之前,已经发生过抗议,但没闹出事情;等到梅姑娘触发警报,大家根本看不到危险,索性逮住机会发发怨气,实属寻常。 相比民众疏忽大意,安保队长神情依然严肃,顾言章也未受到影响,看得更细,看到更多。 观众为被困的女孩抱不平,若是个机灵的,配合着表现一下柔弱与委屈,效果必定更好。梅姑娘有条件这样做,可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无论周围发生什么,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渐渐地,周围又变得安静下来,梅姑娘的态度、让那些为她表达同情和支持的人感觉无趣,纷纷闭嘴观察事态发展,那几名拍照的狗仔更来劲,有的开始打电话叫人。 “这位梅姑娘,要么心术大异常人,要么是个傻子。” 心里大致有底,顾言章走过去问牛一刀:“怎么回事?” “顾老,我这个亲戚......脑子有点问题。” 牛一刀满脸难为情,指指自己的头做解释,旁边刘一手神情与之类似,有口难言的样子。 “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带武器来搞破坏?这可真是......” 顾言章留意到前半句,暗想一刀应该没说谎,不然实在没道理。 “警报既然响了,该查的一定要查。我看这样,不管她带着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再说。” 如游客抱怨的那样,检查严格也有坏处,比如那台磁光扫描机,有时会因为一些与武器无关的能量设备触发警报......这不能全怪它,比如那人所说的强化电板,本身就是民间高手非法组装出来,材料中或许就有军用能量块。 这类小事情,顾言章不会去管,心里想的是大事化小再化了,别闹得满城风雨。 让他意外的是,听过自己的安排,本该感激涕零的牛一刀竟有些犯难,去看刘一手。 刘一手同样犯难,去看梅姑娘。 梅姑娘只把双手背在身后,除此再无多余反应。 这也是反应! “拿出来!”有安保队员开口断喝,包括那位陈队长,目光不善。 梅姑娘巍然不动。 “一刀!”顾言章只得催促着,有些恼火。 “呃......”牛一刀直搓手。 “不看了,我在外面等。” 出乎意料的回应,梅姑娘对着牛一刀夫妇说话,语气平静。 “无非是些破烂。” **************** 破烂儿? 就像之前给牛犇的评价一样,了解的人会明白,这只是梅姑娘的一次客观判断,并非故意,也不激烈,然而听在外人耳中,感受与牛家夫妇截然不同。 “呵呵,破烂儿?” “有什么好计较。姑娘家脸皮薄,被人欺负了,赌气。”围观者众,这般思量者占到九成。 梅姑娘不管别人怎么想,言罢转身,抬腿便走。 接下来的一幕甚为奇妙,原本,梅姑娘被团团围住,几无空当,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直直走出去,三脚两步便要从人群间穿过,谁都没碰到,谁都没挨上。 “嗯?” “啊!” 围困者尚未醒悟,又一重意外随之而来。 “我和姑姑一块儿等。” 这边梅姑娘才起脚,一个小小身影跟着从大人腿缝间钻出去,一面还不忘大声宣告。 “一堆破烂东西,我也不看了。” “熊孩子......”牛一刀急死了,也气死了,满脑门子的困惑与不解。 他实在想不明白,历来惧怕梅姑娘的儿子为什么会这样,这种时候会如此坚决、大胆地与之站一边。 事实上,关于这个突发举动,连牛犇自己都不是很明白。也许一时冲动,也许是他本就不想来,也许因为刚刚那场“骗局”让他对顾言章有了反感,也许他天生不凡察觉到某些让人不安的气息;再或者,看到这么多人围住梅姑心内不忿,幼小无力的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支持。 也许什么都不是......孩子的心意,如何说得明白。 直到多年以后,在一次不太经意的谈话过程中,被人道出性格中的最大缺陷,忆起往事的牛犇才对幼年时的行为有了概念,进而明白了一些需要先自知才能领悟的深刻道理。 那是后话,眼下当时,梅姑娘的话与小男孩的举动让周围人陷入呆滞状态,集体愕然。 谁家孩子? 胆子好大! 当然也太不懂事。 “嗯?啊,呃......不行!” 呆了一下之后,安保队长大喝道:“可疑人物,不看也要重点检查,围住她......还有那个小孩!” 经验与直觉都告诉他,这位姑娘不像表面那样柔弱,掌控一些可给对方压力的筹码很有必要,就是那个孩子。 呼啦一声,听到命令的安保人员反应过来,追上去重新将梅姑娘、还有牛犇围在当中,之前几名当面被过掉的队员尤其用心,手挽手紧贴在一起。 人群中,陷入重围的梅姑娘依然平静,像是根本没留意到这一切,她低下头,去看那个从人缝里钻到身边,此刻因为紧张而发抖的男孩儿。 牛犇的举动,她和周围的人一样感觉意外,需要思量一下才明白。 “这样啊。” 也就眨几次眼睛的那点功夫,梅姑娘轻轻开口,语气就像二月初的风,多出几丝温度。 “别怕。” “嗯,不怕。”牛犇紧张的不行,只管点头。 望着他胆怯的模样,梅姑娘犹豫片刻,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牛犇的头。 这样平常的举动,几乎人人都有过,但从梅姑娘手上做出来很不习惯,感觉不像是给予安抚,而是要拍死一只苍蝇。 “不用怕。”她再度说道。 “嗯。” 没能感觉到姑姑与以往有何不同,相反,牛犇觉得头顶的那只手很凉,但有一股别样的稳。 出于对未来的期望,牛一刀时常教导儿子,玩刀、准确讲是医生玩刀首要稳,还曾做过多次示范。单就这点来说,牛犇虽然只有八岁,对“稳”字已然有了不少理解。 他的感受中,姑姑手掌传递过来的稳与父亲完全不同。 牛一刀用刀,如清风穿隙,流畅平滑不泛波澜,梅姑娘的手动作生硬,传出的气息凝稳如山,让人不由得心安。 就像铜墙铁壁,无论遇到多大风雨,都只能撞得粉碎。 微寒的手掌下,被敌意包裹的男孩儿渐渐安定下来,真的不再害怕。 *************** 正文 第五章:困时如镜,难里鉴心 “这,这这这......” “牛牛!” 眼看事情越闹越僵,牛一刀夫妇急着往人群里挤,想和儿子站到一起,却如何做得到。 旁边,安保队长确认局势可控,再度向顾言章解释。 “职责所在,馆长......” “我明白。” 闹到这地步,顾言章无疑大失颜面,第三次开口,声音已经相当严厉。 “一刀,这是规矩!” “是啊......” “好大规矩!” 突兀声音,有人站出来替大小两名“疑犯”抱不平,随着话音,一行数人越众而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上官英雄!” “首富啊!” 与刚才见面时不同,上官英雄一家身边多出几个人,朋友或者生意伙伴之类,此前彼此正在寒暄问好,这边喧嚣时一同过来。 “他身边的是......许鑫?霍氏集团分区总裁?” “还有那位,好像是......” 在五牛,上官英雄是名人,人多的地方被认出来是常有的事,然而今天这个特殊场合,真正有见识的人关注的是其身边那几位“朋友”,尤其那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 等到霍氏分区总裁这样的名头被人报出来,周围喧嚣顿起,阵阵惊呼。 “霍氏?哪个霍氏?” “废话?联邦能有几个霍氏!” “嗬......” 霍氏集团,华龙联邦军工行业真正的巨无霸,与之相比,风云集团才刚刚涉足,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眼下事情不难解释,假如没有神国巡展,这位分区总裁断不会落足五牛小城,上官英雄顺势而为,看展是由头,卖好、拉交情才是目的。 “那就是一刀,一手......” 刚刚与许鑫等人交谈的时候,上官英雄提过牛家夫妇医术精湛,做过推荐,言语间以“那是我朋友”相称,没想着才这么会儿功夫,牛家这边就遇到麻烦。 等看清楚争闹双方,上官英雄眼神微亮,仅用半秒时间思考便作出决定,为之出头。 “牛牛是他们家孩子......” 低声解释着,待身边诸人了解清楚,上官英雄抬起头,环顾四周说道:“这位梅姑娘我认识,牛牛是朋友家的孩子,土生土长,还不到八岁!” “一个姑娘,一个孩子,大家看看她们,说她们是疑犯,破坏分子,大盗,是不是奇怪了点?” 曾经的矿工头子,如今的集团总裁,上官英雄擅长抓心,这番话惹来周围不少人应和。然而,在他慷慨陈词的时候,没留意到身边许鑫正用目光朝顾言章致意,神情不止礼貌,还有恭敬。 顾言章的表现有些奇怪。不知出于何种想法,刚发生的时候,他一心想着平息事态,等到真闹大了,老人反而不再着急,变得平静下来。此刻,他没有因为上官的出现、出头、还有周围的喧嚣而发作,相反对陈队长摆手,令他静观其变。 “这位姑娘是大盗的话,我能上红榜啦!” 哪里都少不了好事者,兼有那些唯恐事情不大的狗仔,于是有胆大的人立即附和着,引来更多嬉闹。 “蓝色海那里星盗多,有个叫红孩儿,听起来像个孩子。” “不会是这个吧?” “哈哈!” 红榜,星域通缉令的别称,上榜者个个声名赫赫,最狡诈的骗子,最凶残的匪徒,最冷血的杀手,还有那些变态到极点的狂人。需要提到的是,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即便那些最难缠的家伙,出名、尤其上榜后也难躲藏,如今大多隐匿在星域内一个名为“蓝色海”的地方。 那里没有国度,没有秩序,真正的混乱世界,普通人眼里的地狱。 “说梅姑娘身上有武器,能量武器......正好,我身边有人从军队出来,懂得这个是咋回事。” 群情可用,上官英雄回身招手,把张强叫到身边。 “强子,你来说。” “呃......” 朝梅姑娘方向看了看,张强默默叹了口气,顺着上官英雄的意思讲下去。 “能量武器,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弄到......这里,先不谈这位姑娘有没有,咱们先谈能量武器本身。” “大家也许知道,能量武器替代火药武器成为趋势,前几年我从军队出来,制式武器换装已在进行中,有人因此认为,火药武器没用了,将会被完全淘汰掉。” 到此略顿了顿,待周围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这边,张强继续说道:“也许将来真的会那样,但在当下,能量武器还不可能完全替代火药武器,尤其是小型枪械领域。主要原因,能量武器小型化是件很麻烦的事情,造价高昂,威力不够,只合摆摆样子,根本上不了战场。” “举个实例:与普通手枪尺寸相仿的能量枪,所发射的能量弹未经增压,射程通常不超过八十米......没错,用子弹的手枪射程也不远,这里我想解释一下,手枪射程指有效杀伤距离,能量枪射程指能量弹消散前所能达到的最远点,两者意义完全不同。” “射程短,威力怎么样呢?我只能说,小型武器发射、未经增压的能量弹并不像普通人想象的那么神,这么说好了,稍远点打中,伤害甚至赶不上好点的电击棒。” 抬手指指面前那几名安保队员,张强笑笑:“也许这就是你们配电棍、而不配枪的原因。” 这番话惹得周围人笑起来,那名被指点的安保队员张张嘴巴,似乎想反驳,最终没有开口。 “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是要和神国遗物的安保措施做对比。” 自问自答,张强接下去说道:“众所周知,除极个别体积太大的展品,所有神国遗物都被锁在特制的玻璃箱柜中,安装有能量护罩......想拿出来或者破坏的话,要么用钥匙开柜取出,要么使用暴力。” 到这里张强说道:“前面提到的,假如是能量武器,体积太小的威力有限,让你打都打不开。想在这里搞破坏,小型能量武器的作用还不如一把锤子,不止结实,而且不用担心耗光能量。” 哈! 张强颇有几分口才,讲到这里,周围人都笑起来,气氛随之变得轻松。张强把视线再转到梅姑娘那边:“而要是携带体积大、威力足够的武器......看看这位姑娘,该藏哪儿呢?” 一番话兜了很大一个圈,目的只想说明,之前的警报极有可能是误判,梅姑娘身上不太可能藏着能量武器,即便有,其主观也不是为了搞破坏,就像普通女孩子随身携带的防狼喷雾一样,目标仅仅是自卫。 换句说话这是误会,大家各留一丝情面,犯不着为之撕破脸皮。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张强的这番话有些牵强,首先武器就是武器,打不开箱子,难道不能伤人?能量手枪的威力小更是瞎扯,谁试试当面挨上一枪,不死才叫怪了。话说回来,即使一切如其所讲也不行,定好的规矩且已通知到位,带着武器肯定是错,必须接受盘查。 当然,梅姑娘宣布不看展出,又有这么多人,尤其名人为之做保,也就过得去了。 那边侃侃而谈,惹来笑声附和声不止,还有人赞叹强子专业,事态渐趋缓和。一旁默默观察的顾言章心中有了定调,叫来陈队长,低声交待着什么。 “小陈,你过来。” “顾老?” “我看就这样,一会儿......” “呃......” 事情发展到这里,接下来,只要上官英雄再说上几句,顾言章接个话,安保这边稍做退让,这个让几方感觉难做的意外事件便可了结。 “嘿嘿,大枪,该藏在哪儿呢!” 突然有人发笑,接着是另一个,又一个,还有人吹响口哨。 与刚才嬉闹不同,笑声、口哨还有尖叫声不再愤怒,而是带着下流、亵渎的意味儿。 “是哦,到底该藏在哪儿呢?” 炎炎夏日,人人衣着清凉单薄,梅姑娘没有手包,打扮虽显另类,但是那件外套仅齐腰身,无太多余地能够遮挡“武器”。 休说大体积,即便一把手枪要藏起来,也只有那一袭长裙...... “哈哈,到底该藏在哪儿呢?” “糟了!”上官英雄脸色微变。 群体不易控制,人多必定良莠不齐,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发生,人们一下子同情被刁难的弱者,一下子涌起“冒犯”心思,种种颠倒易变,难以预料。上官英雄叫强子出来是要利用他的专业知识,没曾想因为一句话导致这种情况,不禁有些后悔。 五牛是小地方,矿工后裔居多,素质、修养不能与京都那种地方相比。如果是个普通姑娘,受这点羞辱算不了什么,纵生芥蒂,也有法子补救。 偏偏这位姑娘非寻常人,万一发作,后果不堪设想;退一步想,上官英雄知道这类人大多脾气古怪,今天即使不发作,日后想接近,恐也多费功夫。 所幸的是,无论周围怎样骚动,局势好与不好,怎样变化,那位被强子形容得很恐怖的姑娘神色如旧,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变化。反倒贴其身边的牛犇,虽然年幼,仍凭着本能察觉到那股让他愤慨的气息,为之横眉,立目,怒向周边。 “这小家伙,哈......” “瞧他的眉毛,真长!” “脾气也不小。” 哄闹声中,许多人留意到牛犇的眉不止长,还特别宽,成人如此当具有威势,然而放在一个孩子身上,只让人觉得怪异好笑。 喧嚣取笑声中,被取笑的男孩儿面色红涨,噙泪咬牙,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 他只是个孩子,稚嫩、软弱而且无力,除了和自己较劲儿赌气,什么都做不了。 “瞧,生气了。” “哈哈......” 周围哄笑的声音更大,更多,少有人注意到,随着那个男孩儿情绪起伏,他紧挨着的梅姑娘微微皱眉,如从梦中醒来一样,转向哄笑最盛处。 凉风吹过,周围气息微寒,再为之一顿,像有一根钉子钉住时空。 场内,几人神色微变,陈队长像被针扎了一下,瞳孔陡然收缩,张强本能地横身挪步,抢在上官英雄身前。周围还有几名保镖身份的人,神情突然变得警惕,轻重不同;还有副会长艾伦身旁,两名神色木讷的男子晃动肩膀,本就强壮的身体竟又大了一圈,目光锐利如刀。 这些人当中,少数几个人的视线直接盯住梅姑娘,其余纯为久经训练后感觉到危机的本能反应,相同的是,所有这些都在瞬间发生,难被普通人察觉。 进一步变化发生前,接连三声断喝响起。 “笑什么笑!” “笑什么笑!” “笑什么笑!” 第一声喝焦虑,夫妻同唱出自牛家夫妇;第二声来自张强,军旅与黑道双重经历使得其身上具有一股强烈的凌冽气息,将周围的喧闹声一时压下, 第三声断喝显得稚嫩,包含的愤怒意味却最强,出自一名小姑娘之口:上官飞燕。 十来岁的女孩,初辨人伦,知羞识性,对周围涌动的邪恶欲念感受比牛犇更深;继承了父亲性格中豪爽的那一面,飞燕姑娘毫不掩饰心中厌恶,高昂着头颅喝骂四方。 “无耻,下流!” 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无论大佬还是平民,男、女、老、少,人们面面相觑,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脸......” “燕子!”上官英雄赶紧喝止。 “这些人......呸!” 到底没好意思再骂,飞燕姑娘转向牛犇,朝这位刚刚结识的“同志”用力挥拳。 “别怕他们!” “......” 男孩儿此刻说不出话,只顾着点头,回望时目光复杂,感激,委屈,兼有几分崇拜,甚还有些自惭。 看看人家,只比自己大两三岁,女孩儿...... 几番变动,周围气氛看似紧张,气息却以普通人难以察觉的方式缓和下来,人群中,梅姑娘隔着墨镜朝飞燕那边瞥了眼,背着的双手放平。 几名之前发生异动的人各自安定,亦或假装安定。间或有私人低声密语,都变得小心翼翼,不让别人听到。 “好了好了,大家还等着看展览,咱们只说眼前。” 上官英雄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接过话头,改变方向。 “谁会破坏神国遗物?神国遗物还用得着破坏?这样的东西,谁有想法子偷两件出来?好吧假设能偷出来,神国遗物这么珍贵的东西,卖给谁呢?” 这番话真正说到点子上,引来不少人点头,在今天这个时代,神国遗物的象征意义远高于实际价值;里面摆的那些东西,假如不是因为来自神国,摆在马路上未必有人要。 当然,这是指普通人。 “看来没事了。” 人群中,放松下来的牛一刀叹了口气,看看梅姑娘,再看看上官英雄,与妻子刘一手相视苦笑。 “这份人情是欠下了。” “能没事儿就好。” “嗯。唉,我就说不能带她来。” “你也同意的。再说,不能老这么下去。” 夫妻俩谈论着,那边上官英雄声调渐高。 “至于规矩,我认为,规矩首先为人服务,如果一项规矩不合适,就应该......嗯?” “这样不合适。” 身边,盈盈拉一把上官英雄的衣袖,低声提醒他不要随便得罪人,而且从身份上讲,这类话题不该由一名商人出头。 “解决眼下问题。” “知道知道......” 意识到发挥太远,上官英雄三度改口说道:“一场误会,说不上谁对谁不对。机器嘛,太敏感,风云集团也生产这个,偶尔也会出点小差错。” 这番话引来不少笑声,身边两位大佬相视莞尔,暗想这样都能给自家公司打广告,上官英雄能取得成功,并非偶然。 “梅姑娘不是危险分子,身上没武器,这件事情......” “我有武器。”突如其来有声音打断,语气平淡,但不容人否定。 “哦,嗯?你说啥?” 正讲到关键处,上官英雄楞了足足半响。与周围愕然的人们一样,他好不容易才意识到,这是梅姑娘开口说话。 “梅姑娘,你......” “扫描没错,我有武器。” 重复着,梅姑娘转了个身,从面朝门外改为向内。 白裙飘摆,马尾飞扬,舞者般轻灵飘逸,那张美丽的面孔打了个转,吸引了无数双目光。 等到一切定格,裙摆落定,惊呼声随之响起。 “啊!” “那是什么?” 就像凭空变出来一样,梅姑娘双手各握有一把锤子。 钉锤。 钉锤? 一尺七寸,锤尾光圆厚实,锤头尖锐弯曲.....钉、起钉子用的那种钉锤,家家户户都有。 非要找出不同,梅姑娘的钉锤为金属手柄,上面刻着花纹,通体乌光,卖相上,这些无疑给它加了分,不仅看着更加沉厚,还仿佛能吸纳视线。 那也是钉锤。 无数双目光盯着那两把钉锤,看着看着,人们纷纷扭头去找张强,心内想法出奇一致。 这下看你怎么说。 ***************** 在这里搞破坏,枪械的作用还不如一把锤子。 张强唯有苦笑。 主动帮忙,被帮忙的对象不仅不领情还反过来打脸,除了苦笑,实在没什么话好讲,幸好事态继续发展,他作为焦点的时间并不长。 入口扫描实有两种,其一针对金属,然后才是能量源,梅姑娘触发双重警报,主动坦白,也只解释了“危害较轻”的那种。 “身上带把破锤,很稀奇......这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提出质疑的是一名年轻人,这帮队员的头儿,此前刚刚被梅姑娘“当面过掉”,羞愤难平。 他冷笑着,望着梅姑娘的目光上下游动着,眼神不是那么纯净。 “身上还有别的,一并交出来!” “不然就只能搜!”旁边有队员附和。 梅姑娘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将双锤交由单手,一只手牵着牛犇,径直走向入口。 “姑姑有事要办。你进去,和爸妈待一块儿。” 声音表情皆平淡,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姑姑与侄儿间的对话,尤其男孩儿刚刚和自己共过患难,越发显得冷漠无情。 这是周围人的感受,同样这番话,落在牛犇耳朵里,比起过去已不知温和、温柔了多少倍,那声姑姑是头一回,以往都是牛一刀夫妇主动相称,梅姑娘虽未反驳,但也从来没有承认过。 “这应该算......” 简单一句话,牛一刀显得难以置信,浑然忘了儿子正处在危机中,歪过头去问妻子。 “人性吧?” “......” 刘一手的情绪比丈夫还要激动,竟已说不出话,拼命点着头。 “干什么,站住!” 这边夫妻俩梦呓声声,梅姑娘当面,安保队员们毫不相让,虎视眈眈。 “哎?咦,呀......” 奇妙的事情再度发生,就在人们的眼皮底下,梅姑娘从包围圈中穿过,几名愤怒的安保队员伸手去抓,结果非但没捉到人,自己反而撞在一起,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看到这一幕,最没见识的人也明白了什么,纷纷惊呼。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 “神国武技!是神国武技!” 神国飞船不止给这片星域带来文明,还有一些奇妙、不容易解释的事物,神国武技便是其一。这里的武技不是强身健体,也不是格斗与搏杀技巧,而是一些匪夷所思的秘籍。 传闻中,修炼神国武技能够大幅度激发身体潜能,与普通人相比,他们就好像再次进化过一样,是超人!有人甚至宣称,神国就是神仙国度,秘籍就是成仙秘诀,所谓科技引领反而不重要,是神仙考虑到成仙太难,给人类指出的另外一条道路罢了。 科技社会,成仙什么的信的人不多,关于锻炼、格斗、技巧之类,一台最普通的光脑便能轻易地推衍出成千上万种,比如人体在何种姿态下以何种方式发力能达到最强,击中那个部位造成何种反应,还有人体肌肉理论上能够达到极限等等。 当今军队征召兵源,体检时除了疾病,最要紧的就是身体素质检测及预判,这方面,光脑是最最全面、而且是自动化的大师,只要输入个人资料,经过一番基础试,一个人将来什么样就出来了,经无数人验证,结果八九不离十。 事情妙就妙在这里,明明身边现成的老师,却没有谁否认神国武技神奇,个个都想修炼。可惜神国遗物残缺,人们从蛮荒发展到能够解密的时间过长,岁月侵蚀与争夺导致更多损坏,无论哪个国度,所得到的秘籍皆为残本,甚仅有只言片语,在此基础上发展出来的武技,多为后人自主创造,还诞生不少流派。 此时此刻,梅姑娘先后两次穿过封堵,尤其这次身边还有个累赘,却让拦截的人束手无策,人们解释不了,很自然地将其与神国武技联系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一种步法!” “一本神国残本里提过,叫凌波......” “对对对,凌波微步,千军万马来去自如,越想抓越是抓不住!” “抓住她!” 穿过封堵的梅姑娘重新走向扫描通道,周围兴奋的人们议论纷纷,有人大呼小叫。 前方是人,看着梅姑娘带着儿子过来,牛一刀夫妇来不及多想,奋力挤过来接应。 “牛牛!” 身后,几名再度被过掉的队员恼羞成怒,起身后,奋力地追上去。 “站住!” 最卖力的是刚刚质疑的那名头头,视线中见他“奔跑”在白裙后,屡次伸手,几番加速,然而他与梅姑娘之间好像隔了一层什么,总是抓空。这让他的姿态越发狼狈,脚步踉跄,面孔因为愤怒和羞耻而渐渐扭曲。 “看见没,看见没?这步法!” “看他,哈......” 周围惊叹与笑声不断,人们看着梅姑娘的背影,目光再无丝毫不敬。 “啊!我让你再跑......” 十几步路的功夫,他被怒火冲昏了头,不再顾忌对方女性身份,而且身边跟着一个和自己一样狼狈奔跑的孩子。 他猛地跃起,张开双手,从背后扑过去。 “住手!”事情发展的很快,陈队长的警告刚刚发出。 “嘀!”警报同时大响。 “蓬!”撞击与之相伴,并有一声痛苦闷哼。 然后是一片混乱景象,人头攒动,身形乱闪,伴随着喝叱、责问;周围,普通人难以看清发生过什么,尖叫声一片。 “打起来了,打起来啦!” “杀人了,杀人......呃......” 混乱的时间不长,没等好事者将恐惧传开,视野内晃动的画面突然静止。 男孩儿已经回到父母身边,母亲抱着他轻声细语,正在安慰着。 扑上去的安保队员倒地不起,呻吟着蜷缩成一团,伤不知轻重。 陈队长半蹲在其身旁,检查兼警戒,周围队员都已扯出武器,但被喝止。 “都别动。”这样吩咐着,陈队长紧盯梅姑娘的举动,神情微惑。 梅姑娘神情平漠如常,站在通道边伸出双手,各握一锤,主动接受扫描。 警报声刺耳,灯光显示出,因为那两把锤子,金属与能量警报皆被触发。 那两把钉锤带有能量源,如果是武器,这造型...... 猜测疑惑中,梅姑娘在众人视线内收回钉锤,转过身,再伸出手,倒退一步进入通道。 安静。 警报没响,因为握着钉锤的手在外面,就是说,身上除了这对锤子,没有别的违禁物。 这样...... 看着这一幕,四周的人面面相觑,心内一方面觉得梅姑娘“机智”,同时也免不了有些好奇。 一个姑娘身上带俩锤子,怪是怪了点,但是绝对不算什么大事,之前那次警报,只要肯拿出来,说清楚,哪会引发这么多麻烦?假如那双锤子是绝世珍宝、凶器、有特殊意义,总之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出示的话,后来明明事情已经化解,梅姑娘为何又主动坦白,凭空给那些帮助她的人难堪? 除了梅姑娘自己,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于是有理智、有职责在身的人、还有那些参与到这件事情中的人们,比如陈队长、顾言章还有上官英雄等等开始思考,现在怎么办? 难题是大家的,梅姑娘那边,显然认为事情已经结束。众目睽睽中,她走出通道,提着一对钉锤走到陈队长身前。 “看明白了?” “......”陈队长楞了一下,点头准备说点什么。 “我可以走了?” 陈队长感觉不可思议,心里想什么叫可以走了?你身上带着武器,伤了人啊! 像是看出来他想的什么,梅姑娘淡淡说道:“这个人没死,休息一会儿就好。” 望着她脸上理所当然的样子,陈队长不知该说点什么,心里只觉得荒唐。 这么犹豫的功夫,梅姑娘似乎等不及了,微微皱眉。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有人接连开口,语气温和而且平静,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味道。 “一件防身工具而已。既然人没事,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顺着声音看过去,神国研究会副会长,风度翩翩的艾伦面带微笑,正和顾言章低声说着什么,紧接着,顾言章便朝陈队长挥手,宣布最终决定。 “一场误会,让这位姑娘走。” ...... ....... 正文 第六章:破烂儿里的故事 发生在入口的冲突以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落幕,等到顾言章宣布梅姑娘可以离开,这边继续进场,周围不少人开始议论乃至争论,想要弄个明白。 “这样就算了?果然有权有势才好。” “规矩就是规矩,不同意可以不来,来了就得遵守,谁都不能例外。” 适才梅姑娘被安保责难,四周多为同情的声音,等她安然无事离开,一些人又忍不住要批驳,发几句牢骚。事实上,大家所讲不无道理,虽然梅姑娘自身不是权贵,但若没有观众、上官英雄、艾伦等人为之出头,没有顾言章和稀泥式的处理方式,她断不能安然无恙,非得接受严格检查不可。 也有人不同意,继续为之据理力争,虽然那位姑娘已经听不到,听到也未必领情。 “人家怎么不守规矩?哪个规矩规定不能带锤子?警报,警报怎么了?人家不看了还不行?” “别忘了,那位姑娘本可以不拿出来,坦白就是拒绝帮忙,什么权势富贵,人家根本没领情。”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况且,她已经证明,身上除了锤子再没有别的,难不成就因为响了一次警报,一对钉锤,就非得把人抓起来,关进去搜查、审问?” “我看他们就想这么干,尤其那个队长,瞧见没,这会儿都还不肯罢休。” “审什么?没见她都不说话,审那对锤子?” 梅姑娘主动亮出双锤,不止拒绝帮忙,某种意义上等于打了上官英雄的脸,此时此刻,众人中颜面最不好看的就是他,脸色难看,内心更是懊恼。 “强子......” “老板,我觉得这是好事。” 张强看法有些不同,低低的声音和自己老板分说几句,听着听着,上官英雄面色稍霁,一面点头,回身又对许鑫解释。 “强子说,那位姑娘可能......” “呵呵,奇人异事......” 对梅姑娘,许鑫留意的,仅仅是姑娘与锤子间的强烈反差,说着他不禁笑起来,目光回到顾言章那边。 “你的那两位医生朋友是有真本事的人,顾老对他们蛮重视。” “那是当然,一刀主刀去病,一手掌药调理,珠联璧合......” “先进场吧。” “好。” **************** 秩序渐复,众人议论仅限于口舌,没有新的麻烦出现;在有些人看来,这样的结果并不让人放心,应当继续追查才对。 陈队长就是其一,周围人对他的取笑并非诬陷,直到梅姑娘快要走出视野,这边陈队长安顿好陈先,紧盯其背影不放。 陈先就是那个倒霉鬼,两次被过、最后被莫名其妙放倒,也是陈队长的亲信。仔细检查过陈先的身体,情形确如梅姑娘所说,无大碍,适当休息便能恢复,令陈队长警惕的是,刚才他也没看清梅姑娘如何出的手,或者根本没有出手。 她是如何做到的呢? 脑子受了震荡,陈先暂时浑浑噩噩,真相如何,也许查看监控后可以知道,陈队长本能地觉得,有必要弄清那位姑娘的底细。 正想着,顾言章与艾伦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 “小陈啊,还看呢?” “哦。”发觉顾老脸上有捉弄的意思,陈队长开试着释:“顾老,我觉得梅姑娘......” “一刀家亲戚。”转手指着那一家三口,顾言章表情玩谑:“想认识?回头我带你去他们家。” “不是,我......” “先不谈她。”顾言章笑着挥手,“这会儿有没有事情?” “暂时没有。” “想请你帮个忙。”艾伦在旁边插一句,语气温和,让人很难拒绝。 “您请说。”感觉有些意外,陈队长连忙应着。 “一道走吧。”顾言章亲切拍拍他的肩头。“一会儿和你说。” “哦。容我安排一下。” 叫来一名手下,陈队长吩咐几句小心仔细的话,回头再看一眼外面,视野内已无梅姑娘的身影,不知去了哪里。 唉! 莫名叹了口气,陈队长转身跟上顾言章那一拨人,朝中心内部走去。 ***************** 会展中心分为内外三层,最外层、即三层占地最大,原用于大型会议、公共事项机会和演出等场合;中间二层略小,履行着会展中心的本职功能,五牛城历史那些有意义的事物多集中在这里,留给后人观瞻纪念;最里面是一些包厢,专供大人物来时休憩、商谈之所在。 神国巡展驾临五牛,早在年前,会展中心开始改造,中间的那块搬空,内层包厢重新设计,与最外层最大的那部分一道分割,根据展出物的尺寸隔为一个个独立空间,配上标有释文的牌子。现在它的分层依旧,连接上与以往大相径庭,三层与二层实际连通,中间与内层之间装有安全门,里面不止隔间分离,部分展室还配有专人守卫。 这由展品价值决定。同为神国遗物,不同事物间的价值仍有区分,且有可能差异巨大;总体而言,越往里去展品的价值越高,中间与外层相对不那么珍贵。 当然这是人定的,神国遗物不能流通,所谓价值没有经过市场考验,多取决于研究它们的人的心理取向。 “比如这件,它是飞船本体残骸,一块没有烧尽的外壳。” 当面巨大的玻璃柜内,竖立着一块菱形钢板,边缘残差不齐,颜色呈乌黑状,与中心处相比,明显经过高温灼烧。 “比较材质和工艺的话,这块外壳约和我们四十年前的水平相当,在很多人眼里,它就是一块毫无用处的废铁,提炼的价值都没有。也因此,它被安置在展厅的最外层,任何人都能随意观看,评头论足。” 大概解释过来历,顾言章神情微敛,声音慢慢变得冷硬:“现在有人认为,我们不应该花费如此大代价保护这些没用的废物,劳民伤财。但要知道,仅凭这块破钢板,神国科技就领先我们足足一千九百多年!同样是它,曾经作为镇国之宝被封存,受帝王膜拜。” 一路上,顾言章亲自为一行人解说,艾伦副会长偶尔补充;两人风格大不一样,顾言章常常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神情感慨,甚至可以说愤慨: “假设一下,它若不是神国遗物,而是和那些动辄拍出上亿、上十亿的古董、文物、艺术品一样,本土所出,大家想想结果会如何?” 没等众人思索明白,风度翩翩的艾伦适时跟上,娓娓言道:“贵国历史上有位神武皇帝,起事之前,他费尽心机从这块钢板上取下一块,打造成一把王者之剑,进而宣称自己为神国选定的人皇,天生应该统领四方。后来,凭借那把剑的号召力,神武皇帝打下江山,成就三百年霸业。” 到此略做停顿,艾伦接下去说道:“如今,那把剑就陈列在联邦博物馆内,听说黑市有人为其开出十三亿,谁有本事偷出来,一夜暴富。” “得有命花才行。”顾言章冷哼说道。 “不对,得先偷出来才行。”望着周围一张张面孔,艾伦说道:“不过我知道,联邦博物馆守卫比这里严多了,每年仅用于安保的经费都是天文数字,拿我们神国研究会的话说,眼馋啊。” 即使反驳别人的话,艾伦的样子也不会引人反感,无论说什么,对什么人,这位金发绅士总保持微笑,平易近人,语气更是和蔼可亲,同时不乏诙谐与幽默。 周围有人笑起来,还有为之鼓掌。 “所以说,这样不对。” 顾言章冷哼一声,把周围热烈的气氛破坏殆尽。 “割下一块,打造成剑,就有人出价十三亿,原材放在这个位置,被认为是最没有价值的废料,简直岂有此理。” 老头子脾气大,观客不好和他争论,只得沉默,许多人心里明白,这样的比较很不合适,原因不止因为外来还是产于本土,而是文物、古董和艺术品都具备流通性,反之神国遗物几乎没有这方面功能,就像上官英雄讲的那样,纵然偷、抢出去,卖给谁呢? 当今谁敢拍着胸脯炫耀,家里有件神国遗物? 能买卖才好用金钱衡量价值,可以吹牛才能炒作,对商人而言这是常识;再说了,加工好的东西和原材怎么比?若按顾言章所说,地上随便抠块泥巴都该保护起来,因它可能是建造王宫的原材。 学者专家,学识渊博非常人所能及,但恐怕,永远都不会懂得这些。 “不说这些了,咱们往下面看。” 旁人不好开口,便只有艾伦出来圆场,引领大家去看下一件展品。 “嗯嗯,看下件,看下件。” 顾言章心里有事,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问题,就坡下驴应着,一面回过身招手。 “一刀,跟上。” “来了来了,顾老您忙,不用管我们。” 人群最后,牛一刀夫妇跟随大家一路前进,听听看看,一边和儿子解释些什么。 “听见没,随便拿出一件都是镇国之宝。” “宝不宝贝放一边,这些东西都有历史,它们就是历史!在学校老师应该教过,了解历史,才能做好现在。” “说那些做什么,什么历史现在,儿子看看那个,神国也有杜鹃花。” “哦?” 刚刚经历一场惊吓,牛犇精神多少有点恍惚,顺着母亲的指引,他的视线落在那朵盛开的鲜花上,微微出神。 神国遗物复杂多样,其中有些密封的罐子,内里有各类植物的种子、和一些别的东西;漫长历史,那些罐子大部分都已毁坏,但也有些保存完好,挨到近代被人以无害的方式打开,进而取种培育。需要提到的是,现在摆在这里的不是原种所生,而是经过代代繁衍,将这些来自神国的生命,在本世界扎根。 不是原种,价值自然降低,这盆花虽是活物,也只能摆在最外层,和那块黑不溜秋的钢板并列。 “可惜啊,神国遗物中并未找到高端智慧生命的种子,比如人;否则以我们现在掌握的技术,完全可以培养出来。” 顾言章的声音感慨万千,引来周围人的附和,毕竟大家对神国充满好奇,若能“制造”出带有神国基因的人,或许可以揭开更多奥秘。 “不是说任何事物都有记忆,造出人的话,也许就可以知道神国真相,甚至找到它的所在。” “要是那样就好了。” “算了吧,没听顾老先生说吗,没有种子,拿什么去造。” “即便有种子,恐也熬不过这么长时间,等到技术成熟去救活。比方说这花,经历万幸才活下来,而且我听说,神国生命不能直接种植在外面,非经过特殊处理不可。” “这倒不是。”听到议论声,艾伦开口纠正:“据我所知,神国生命不能野种的原因并非不能适应环境,恰恰相反,它们会疯长到无法控制。经过分析认为,此类状况一方面说明神国环境与我们的世界不同,另外还有一点......” “艾伦,那个就不要说了。”顾言章忽然打断,神情严肃。 “哦?嗯,好的。”艾伦朝周围失望的人歉意笑了笑,同时做出“遗憾”的手势。 “为什么啊?” 毫无疑问,这样反而勾起更多好奇心,周围顿时有人抗议,有人请求顾言章不要保密,还有人试图激将。 “说说吧,说说有什么要紧。” “我看吧,这是故弄玄虚。” 嘈杂与抗议声声,顾言章与艾伦不作理会,径直带着队伍走向下一件展品,没有人留意到,此刻有个男孩儿凑近那朵花,目光痴迷,神情微惘。 “牛牛,牛牛?” “牛牛!” 猛然间发现儿子伸手去摘,牛一刀赶紧冲上前,将其一把拉开。 晚了,牛犇已经摘了片花叶,塞到嘴里。 因为是活物,这盆杜鹃是少数几种没被封闭、也无特殊防护的展品,当然它仍处于监控下,牛犇这样肯定被录了下来,只是还没有人来找麻烦。 “傻了你,干什么呢?” “......这花......”彷如梦中惊醒,牛犇一边咀嚼,一面指着那鲜花对父亲解释。 “花怎么了?” “花有味道。” “废话!是花都有味道。” “可是花上的味道......” “别管了,赶紧跟上队伍。”前方刘一手回过头来说道:“艾伦副会长刚刚说要请你帮个忙,别忘人家才帮我们解围,不要耽搁了。” “知道知道。儿子,快点跟上。” 拉着儿子的手追上队伍,牛一刀悄悄问妻子。 “你说那个艾伦,我能帮他什么忙?” “能帮什么就帮什么呗,别想了。” “也只能这样了。” 如此这般商量着,夫妻两个都没有留意到,行进中牛犇不时回头望着那朵花,小脸充满迷惑。 “花上有姑姑的味道,还是姑姑有花的味道,真怪......” *********************** 正文 第七章:天才庸才,纸上谈兵 展厅很大,人流熙熙,一路上展品五花八门,丰富到不能更丰富,渐渐地人们发现,神国遗物要么本体有缺陷,要么属于系列中断,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完好无损。 到这个时候,不少人想起之前那位姑娘说过的话:一堆破烂没什么看头,深以为然。 顾言章走在最前面,主动承担起解说任务:“这是一个建筑模型,它的原型是神国的一处名胜,主体是象征胜利的门,可惜啊,现在它不止四分五裂,而且散落各地,这里的不足十分之一。” “根据研究,即便把所有关于它的遗物汇总,也不完整。大家可以看看,就这小半部分,气势依然恢弘。”旁边艾伦补充道。 “这是一辆车,某个车辆系列中的一部,应该是神国文明对车辆发展做的总结,如今也毁了。” “还有这个,这是一幅画,研究表明它的总长可能达到数米,这里仅有几十公分,而且是中间段,没头没尾难以研究,太多东西弄不明白。” “有些典籍中提到过这幅画,神国十大名画之一,价值连城!可惜啊,在这里,它只能躺在最外层......嘿,不值钱。” 顾言章和艾伦都是专家,所知所讲比导游强太多,慢慢地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听两人轮流讲解所见遗物;也有人抱着玩的心态而来,懒得听这个老头一路感慨,自顾去看别的。 人来人往不停,牛犇被父母左右牵着手,随人流走走看看听听想想,倒也津津有味。 孩子的转变往往在瞬间完成,比如刚刚那场风波,牛犇从惧怕到挺身而出,很难说出于何种想法;入场后他看到那朵花,闻了闻气味还尝了一口,不知怎么的,他对此次展览的态度就变了,不像临来时候那样排斥。 “还有机甲呢。” 心里抱着期待,过了一阵子,牛犇终于看到此行的最大目标:木牛流马。 令他大失所望的是,这件被看成机甲源头的遗物不止残破而且难看,还被摆在展厅最外层,也就是说,神国遗物中它被认为价值最低。 “这个是......一种木制机械。请原谅,我知道它的本名叫木牛流马,很多人将其看成机甲的创意源头,不过对我而言,它在本质上就是机械。” 对这件展品,艾伦解释起来格外认真,看来他知道,观众当中有不少人是机甲爱好者,刻意照顾人们的感受。 “为什么木牛流马会和机甲联系起来?细说起来很麻烦,只需要了解知道两个重点就可以。首要一条,木牛流马会动......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大家要明白,它诞生的那个年代,神国文明尚不发达,除了人抬马拉,根本没有可以提供持续动力的设备。” “机甲诞生的年代,同样没有动力可用,它的驱动灵感就来自木牛流马,也只能是这里。” “第二条原因有点勉强,有人或许知道,神国文献中记载有一个故事:木马屠城;它的关键在于藏兵,只不过和木牛流马的诞生地不同,所用木马没有动力,靠人拉。” 到此稍稍停顿,艾伦感慨说道:“能动,藏兵,防护,最初的机甲,本质就是会移动的铠甲。需要提到的是,你们的祖先非常有智慧,是最早诞生机甲的国度之一,发展到今天,机甲已成为各国兵之利器,不可或缺。” 凭借出众的口才,艾伦不仅把机甲的诞生生动描绘出来,还极为巧妙拍了一记马脚,周围听众频频点头,感慨的同时多出几分自豪,对这位中年帅哥印象更佳。 “讲得好。” “那是,人家有真才实学。” 赞誉声中,牛犇在人群里仰着头,看的不是木牛流马,而是被特意安置在展柜旁边的投射屏幕。那里,有用动画方式模拟出来的木牛流马行走视频,后面接的是机甲的发展史,从最开始的“会移动铠甲”一直延续到当代的数字机甲,约有十余种。 视频循环播放,此刻快要到末端,画面中出现的机甲人尽皆知,华龙联邦军队装备的制式机甲:烈风。 作为一名发誓成为机甲战士的有志少年,牛犇虽没有亲眼看过实物,但已积累起不少专业知识,他知道烈风是一款单人机甲,战场主要用途为阵地突击,烈风这个名字主要来自于速度而非火力,全速奔跑起来,罕有对手可与之相比。 毫无疑问,此时此刻画面中出现的烈风,一定是华龙联邦军队里最帅的那个,蓝天白云之下,它那六米高的身躯如豹子一样矫健,震撼力十足。 长腿如风,烈风在原野之上飞驰,微微前倾的身躯,明亮的装甲,崭新的徽标,双腿外侧一枪一炮,还有背后斜插的离子光刀,无一不让牛犇为之深深着迷。 “三,二,一!” 随着屏幕上烈风的动作,八岁男孩目光明亮,不知不觉中开口。 “龙跃九天,开火!” 仿佛听到指令一样,画面里的烈风猛然伏地,庞大的身体翻滚一周,中途顺手一抹,起身时已改为蹲式,肩顶手托,机关炮口正对前方,随时可以扣动扳机。 标准的战术动作,画面中操纵烈风的战士做的极其完美,完成后,机甲刚好正对着摄像头,观众角度,宛如被枪口指着眉心。 “好!” 杀机扑面而来,周围人非但不觉得害怕,相反为之大声叫好,掌声一片。 “漂亮!” “烈风,好样的!” 得说组织者用心良苦,展览里加点料,不止可以为本国装备做宣传,还顺带提升了民族自豪感。 “龙跃九天?” 听到牛犇的叫喊,艾伦回过头来看着他,稍后抬头再看看屏幕,会心一笑。他从人群中走过来,在牛犇身边停步,蹲下,饶有趣味地望着这个宣称要成为机甲战士的男孩。 “对烈风很熟。” “哦?”牛犇楞了一下,视线稍离屏幕片刻。 “没礼貌,艾伦叔叔问你......”牛一刀赶紧训斥,一边向艾伦致歉。 “没事没事。”艾伦随意摆了摆手,接着问:“刚刚你在......推演战场?” “嗯。” “......狼烟里学的?” “嗯。” “龙跃九天......是你自个儿起的吧。” “嗯。” “怎么是龙跃呢?这个动作的要点在于翻滚......” “马上跳!”牛犇大声应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 “哦?”艾伦有些意外,抬头去看。 两人一块儿望着屏幕,等着奇迹的诞生,然而片刻后,画面流转,烈风没了,代以那只丑陋笨拙的木牛,慢腾腾一步步地挪,与烈风相比,活脱脱就是皇帝身边的乞丐。 这只是表演,没有对手,哪来的战术。 预言没能实现,八岁牛犇大失所望,无奈叹了口气;艾伦反倒兴致大增,低下头继续问道:“为什么说它马上就会跳?” “战术规避啊!”牛犇理所当然回答道:“烈风停下来攻击,对手必定不只有步兵,如果是重型目标,不管一个还是多个,烈风远程火力不算太强大,未必能一下子将其消灭。这样一来,对方的反击马上就会到,而且......” “而且,由于烈风追求速度,装甲不厚,全速奔跑的时候,能量护罩不能开到最强。”接着牛犇的话,艾伦将后续内容说出来:“这时候的烈风其实很脆弱,中弹即有可能被摧毁,对不?” “......你懂机甲?”看着这位温文尔雅的中年帅哥,牛犇有些吃惊。 这句话引来周围人发笑,艾伦微笑着点头。 “一点点。” “你是机甲战士?”牛犇神情振奋,对这位学者的好感大增。 “不算是。” 有意绕开这个话题,艾伦问道:“规避的话,为什么不侧翻?要知道烈风虽然速度不错,但它腾空高度有限,侧翻的话......” “那样不对!” 毫不客气打断对方,牛犇抬手指着屏幕,随后才意识到画面不再,悻悻然收回。 “烈风炮口向下,目标反击是仰角,打不中烈风会在斜坡上爆炸,这时候侧翻,爆炸冲击会让它失去平衡。腾空就不同了,爆炸之后有推力,刚好帮助烈风增加滞空时间。” 稍想了想,牛犇继续说道:“腾空后视野宽阔,目标射击面加大,可以顺势展开二次攻击。” “哦......你是强攻型啊!”一个孩子说出这么多道理,艾伦明显感觉意外。 “艾伦先生,他就是胡闹。”刘一手有些不好意思,想阻止这场对话。 “游戏玩的太多,回头得管管。”牛一刀更直接,眼瞅着儿子在成才的道路上越偏越远,不禁暗下决心。 “不是不是,你们的孩子很有洞察力,观察非常仔细。” 摆手示意两人不要打扰,艾伦接着问:“对方仰角,很有可能抬高枪口,烈风的最大腾空高度仅四米,难道不是更容易被击中?” “不会的。”小小男童神情坚定,回答道:“都知道烈风速度快,谁敢说能够直接命中?保险的法子是这样,稍微压低一点打提前,目的是迎击堵截、而不是直接摧毁。” 听了这番话,艾伦看着牛犇的眼神慢慢变得严肃,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还有,烈风腾空高度虽然不够,但它可以收腿!” 如果说,初始牛犇有些胆怯,还懂得收敛情绪的话,这时候的他已经彻底投入,不止兴奋,还有些忘乎所以。 被人认可的感觉真好,尤其在机甲方面,得意的牛犇大声说道:“烈风腿长三米三,蜷起来至少增加两米净高,加上腾空的高度,多少?之前它是蹲式,即使对方正面瞄准,所指会在地上两米左右,差着好几米呢。” 想了想,牛犇补充一句,让自己的理论更加无懈可击。 “不考虑步兵,重型装备如战车、机甲,瞄准都有光脑自动定位,哪个笨蛋会偏出这么多!” “不考虑单兵?那怎么行!有道是人多力量大,密集火力,封锁一切。”真心不喜欢儿子骄狂,牛一刀上阵与之辩论。 “那是机甲,老爸!随便几把步枪就能打爆的话,好意思叫机甲?好吧,步兵当中是有一些攻坚武器,可是操作呢?肩扛手提瞄准发射,跟得上烈风的速度?” “我......老子说过,不用瞄,密集火力封锁!”望着儿子骄傲的面孔,牛一刀感觉有些不妙,于是特意改了称谓,以父权试图镇压。 “密集火力能持续多久?”关键时刻牛犇真不给面子,撇嘴表示不屑:“况且,真遇到那种情况,烈风还会这样直线突击?傻啊!” “......” 终于,做父亲的张口结舌,心内恼恨儿子不给老子面子,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 手术台上如鱼得水,谈到军事,牛一刀那点知识来源于屏幕,原本在他看来,机甲这种钢铁怪物用得着规避?难道不是笔直前进,摧枯拉朽一路顶过去。至于密集火力什么的,老实讲他根本不晓得什么叫密集。 脑海中画面大概是这样:炮弹如冰雹一样下,子弹像沙子一样多,导弹少点,十米一颗好了。 “如果是火炮呢?”沉默的艾伦突然开口。 “火炮?什么火炮?” “火药炮弹,有弹道,爆炸后有弹片。” 能量弹与火炮的最大区别有二,能量弹几乎没有质量,笔直前进。机械装备使用能量弹后,经光脑定位指哪打哪,偏出数米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正因为如此,牛犇的操作设想才能成立。 火炮就不同了,有质量所以有弹道,不管怎么打都是抛物线;烈风此刻腾空向前,等于朝弹道上撞,再有就是爆炸后的弹片,谁都知道,躲避弹片最好趴在地上,反之若身在空中,中弹简直是注定的,后果难料。 牛犇楞了楞神,迟疑说道:“炮兵覆盖轰炸?那牵扯的可多了,先得考虑制空,我......” “不是不是,不用想那么多。” 让一个八岁的孩子考虑整个战局,那不是推演,而是摧残。艾伦怎会不明白这个,连连摆手说道:“只考虑炮弹替换能量弹,其它都放一边。” “这样也行?”牛犇瞪大眼睛。 “想想总可以。” “好吧。首先,火炮精度差,然后......” 犹犹豫豫说上两句,牛犇很快发现脑子里的知识不够,颓然放弃、然后赌气。 “都什么时代了,谁还用那个?” 这倒是实情。 正如张强之前说的,能量弹轻便而且百发百中,笨重的火药武器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牛犇不知道的是,华龙联邦在这方面已经落后,当前世界,几大主要强国的军队换装已基本完成。如今,除了一些特殊场合,和一些特殊装备,即便有炮,也没什么人用。 “你说的对,火炮的确很少了。” 艾伦知道这些,站起身不再为难牛犇,神情感慨。 “不管怎样,跳到空中等于敞开自家门户,太危险。” “这就对了哈。”小小少年,脸上露出狐狸般的微笑,得意说道:“不规则变向,腾空难道不是?你认为烈风不会跳,对方也这么想,只要稍微一个愣神,至少可以争取一秒种。” 战场上的一秒钟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甚至决定胜负,这种道理艾伦怎会不懂;争论到此,他心里已经有结论,假如烈风的对手也是机甲,且像牛犇说的那样出现迟疑,或者判断出错的话,起跳这个看似危险的举动极有可能成为胜负手,至少成为先手。 孩子是一张白纸,所以创造力无限。 望着牛犇,艾伦心里忽然想起这句话,口中呢喃。 “这么说,就只有用导弹了......” “你到底懂不懂啊!” 不明白艾伦只是发发感慨,牛犇再次打断他的话:“烈风腾空不过一瞬间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被锁定。你不会不知道吧,烈风装备有八颗导弹,只用来攻击那些固定、或者速度慢的目标。” 不等艾伦开口,他又道:“而且我觉得,打仗本身就是这样,不能什么都想防......胜利只能由鲜血换来,既然想赢,不冒点险怎么行。” 胜利由鲜血换来......这句话出自联邦名将齐守岳之口,牛犇搬到这里,明为辩论,实为堵住艾伦的口。 他老人家被誉为军神,艾伦即便想反驳、能反驳,还得考虑考虑周围人的感受。 果然,有军神做盾牌,八岁男孩儿热血激昂,堂堂会长无言相对,在周围人的目光注视中,艾伦抬手扶了扶眼镜,略显尴尬。 此刻,屏幕上的视频又播放到烈风冲锋的那一段,人们再把目光投过去看,发觉情形正如牛犇所言,脚下是斜坡,烈风枪口斜向下方,因此才给人以正对眉心的感觉。 “不错啊!” “何止不错,简直是天才!” “这孩子,该让他学机甲。” 声声赞誉入耳,远处,顾言章默默看着这一幕,目光在牛犇身上停留片刻后转回头,莫名叹了口气。 这边,得到众人称赞的牛犇也转过头,期待的目光看着父母。 结果不如人愿,刘一手避开躲避儿子的目光,忙着向艾伦致歉,当爹的直接开骂。 “艾伦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孩子任性,您千万别介意。” “熊孩子。不知天高地厚!” “呵呵,怎么会呢。这孩子真的很有潜力,不过......研究战术与操纵机甲,两码事。” 面带招牌式的微笑,艾伦伸出左手放到牛犇头顶,五指快速弹动几次,便又收回去。 周围人莫名其妙,牛犇一头雾水,仰起脸茫然地望艾伦,心里想这家伙怎么了,杀人灭口? 迎着他的视线,艾伦微笑说道:“小家伙,我刚刚弹了你几次?” 嗯? 牛犇完全不明白意思。 “二十三。”艾伦轻轻说道。 周围响起吸气的声音,陈队长的目光突然变亮。 “哦?”牛犇茫然应了声,仍不知其所谓。 艾伦望着他说道:“烈风开火后腾空向前,中途蜷起双腿,并在空中瞄准开火,总共需要完成五十七次操作,假设腾空过程两秒,那名操作它的战士需要和我刚才的手动速度相当。” 稍顿,他说道:“采用侧翻的话,只需要完成三十六次操作,时间余地也会大增。” 面前,牛犇开始领悟到这番话的意思,脸色渐渐发白。 艾伦继续说道:“这样算,不包括防范意外情况,比如爆炸冲击导致失衡所必须的调整,再比如前方有火箭或者导弹拦截,烈风必须做出反应;没错,导弹需要锁定,但如果对面真有人、或者机甲准备使用,自己却一点余力都没有,怎么办?” 牛犇茫然片刻,默默点头。 “操纵机甲与弹手指,战场与训练,同样是手速,几者间差别巨大,哪个更难显而易见。” 摆出道理,艾伦接下去列举数据,说道:“据我所知,当今一般机甲战士,经过刻苦训练后的手速通常不超过十五。贵国最精锐的第三十八装甲师,手速大致与我平齐,勉强可以实现这样的战术动作。” 说完这番话,艾伦俯身抓起牛犇的手,轻轻放在自己手心。 “来,试试你的速度。” ********************* 正文 第八章:缘在身边,路在脚下 牛犇没按照艾伦的话去做,因为他了解自己,也了解自己的手,和手速。 摸不到真实机甲,可以用别的方式进行大概测试,可以通过练习提高,当然也可以和别人对比,牛犇测过、练过,而且对比过,结果让人失望,随便拉个同龄人出来,他都不占优势。 这可怎么办呢? “很优秀的孩子。” 身为出题者,艾伦没有继续为难,相反说了不少勉励的话,之后他和牛一刀夫妇交谈几句,这才很有礼貌地告辞,回到顾言章身边。这边,关于机甲的插曲到此结束,人流在议论声中继续前行,一切显得井井有条。 少有人留意到,刚刚意气风发的男孩儿心情失落,世界一下子变得灰暗。 走过木牛流马所在展位,展厅更加开阔,人流散开各自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以顾言章艾伦为核心的这路变得少了,但若对比周围的话,依旧是最大的一群。 耸拉着头,牛犇默默跟着父母前进,路上无论什么展品,解说多么精彩,都提不起兴致。 “牛牛,看那个!” “牛牛,瞧这边,神国生物标本。” 身为人母,刘一手时刻关注着儿子,变着法的寻找话题,只可惜,“受伤”的孩子犯了倔,嗯嗯啊啊胡乱应着,爱理不理。 “别管他。” 同样目睹儿子受挫,牛一刀居然幸灾乐祸,心里想这样正好,知难而退才好安下心来学医,与操纵机甲不同,手术台上要的不是快,而是细致、缜密和稳定,艾伦说儿子观察力很好,正适合这个。 父亲的龌龊心思,八岁男孩儿无从获知,他机械迈着步随人流前行,脑海只剩下两个字。 手速! 每秒二十三动。不是胡拍乱打,而是在精准判断的基础上完成二十三次敲击,一只手! 右手做什么?有操纵杆等着。很明显,这给机甲操纵增加额外难度,也就意味着,专注于一只手的时候速度必须更高,才有可能在实战中左右兼顾,不至于乱成一团。 完成那么“简单”的动作,居然需要这么高的操作频率? 这里不能不提一句,操纵机甲,想做的战术动作没能完成,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得分情况,比如训练中失手,充其量摔一跤,机甲是钢铁怪物,狼狈难免但不容易摔坏;可如果在战场上出了差错,尤其对攻时候短路的话,百分百成为对方标靶。 机甲威风而且强大,双方都会将其当成重点攻击对象,从不例外。 所以,会死的。 只有八岁,牛犇不了解死亡是个什么概念,他现在想的是,操纵机甲对手速要求如此之高,自己琢磨出来的那些战术、技巧全部作废......不不不,应该把事情提前来,自己的手速连合格都达不到,根本成不了机甲战士。 内心失落,牛犇开始想别的事情,原来游戏里和现实的差别这么大,狼烟里的烈风有大量组合功能键,刚才这套动作,五动即可完成。 机甲为什么不这么设计?多好,多方便啊! “想什么呢?”身边突然有人询问。 “呃......为什么机甲没有组合键?” 沉浸在思索中,牛犇随口道出心里疑问,之后感觉有些异样,抬头,脸色忽变。 “怎么是你?” “对啊是我。”陈队长朝他笑了笑,问道:“手不够快?” “不关你事。”八岁男孩板起面孔。 “熊孩子没礼貌!”牛一刀大声训斥,自个儿看着陈队长的目光充满警惕。 “陈队别见怪,牛牛平时挺好,今天不知怎么了......”当妈的和当爹的没什么两样,嘴里致歉,内心其实惴惴。 “大哥大姐,没事的。” 知道两人心存顾虑,陈队长没有解释什么,一边在牛犇身边走着,低下头说道:“手速这东西,有时也不是那么重要。” “切!你懂。”牛犇嗤之以鼻,但又忍不住发问:“真的?” “真的。”给出肯定回复,陈队长担心误导孩子,补充道:“能快点当然更好。” 牛犇不知该说什么,暗想这家伙肯定为了报复,故意气我来着。 望着他的表情,陈队长觉得表达有误,又说道:“我的意思是,不同的人情况不一样,快慢好坏,不能一概而论。” 这下不只牛犇迷糊,牛一刀夫妇也被弄得一头雾水,均想着这位陈队是不是闲得慌,逗孩子玩怎么着。 论口才,陈队长和艾伦如天上地下,过来明明一肚子话想说,却找不到切入的那个点,对时机、心情、说话对象的把握更是一塌糊涂,结果是说的凌乱听的迷茫,大眼瞪小眼。 眼瞅着牛犇快没了兴致,陈队有些着急,双手用力抓抓头发。 “我想说的是,操纵机甲是一件综合性的活动,不必过于纠结某个方面;比如手速,即使不够快,一样可以出类拔萃。” “噗!哈哈!” 牛犇大笑,不是因为陈队长讲的好,而是他抓狂的样子很可爱。 旁边,刘一手险些和儿子一样笑喷,死死憋住才得以避免, 全家人当中,唯牛一刀神情严肃,先是瞪一眼牛犇,再默默转过脸,随即肩膀上下直抽,并且用手捂住嘴。 “咳,习惯了。”陈队长神情尴尬,一只手情不自禁又举起来,好在这回他及时醒悟,摸到头发之前触电一样收回。 “哈!”无视母亲的目光警告,牛犇笑的更大声。 丢人也有好处,笑闹过后,一家人心中敌意稍减,对陈队长不像刚才那样排斥。 趁热打铁,陈队长抓住时机说道:“拿我来说,比手速全连排名倒数,结果呢,比武的时候拿了全团第三,要不是赶上别的事,就得去参加师部大赛。说起这个事情,当初连我自己都不是太明白,直到教官对我说......” “等等,先等等!” 几乎跳起身来,牛犇眼神从未如此明亮。“什么连什么团,什么比武?你说你,你你......” 你了半天,牛犇终于吐出心里那口气,犹如攀峰最后一爬。 “你当过兵,是机甲战士?” “曾经是。”不知想到什么,陈队长神情微黯,“现在我负责......” 谁关心你现在做什么。等不及陈队慢慢回忆,牛犇追着问:“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对了你哪个部队的,什么型号的机甲?告诉你,这些东西我熟的很,别想蒙。” “保证不蒙你。” 八岁男童一本正经,陈队长不觉莞尔,想了想,低下头去凑到牛犇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啊!”刚听头一句,牛犇失声惊呼。 陈队长没起身,又说了句什么。 “哦!”牛犇又是一声大叫,随即做贼一样四下观望,并用手捂着嘴吧。 周围如何,陈队长看起来是不想管了,继续和牛犇说着什么。 “嗯?哦!好好好,知道知道,我懂我懂,你放心。” 牛犇频频点头,再未质疑,从不提问。转眼间,他看陈队长的目光彻底改变,即便不是崇拜,也已经上升到信任,并有无尽感激。 “得,这下完了。”扭回身的牛一刀看着这一幕,内心哀叹,神情失落。 不用听,仅由牛犇的反应和表情便可知道,陈队长所讲绝对是他最感兴趣的东西:机甲,手速!牛一刀意识到,经过今天的事情,劝儿子从医的道路更加坎坷,相反其成为机甲战士的决心势必更大,意志更加坚定。 姓陈的家伙从哪里冒出来,先是纠缠梅姑娘不肯罢休,现在蛊惑自己儿子,若非有所顾忌,牛一刀恨不得上去将其推开,警告他不得诱拐儿童。 与牛一刀不同,望着牛犇兴奋满足的样子,母亲刘一手觉得过去想方设法扭转其意愿实在没意思,不如顺水推舟。 “学机甲又不是吃喝嫖赌,儿子既然喜欢,就让他试试。” “妇人之见......” “嗯?” “算了,不和你说。” 这边意见不合险些吵闹,最终牛一刀大肚能容,黑着面孔去“欣赏”两侧展品。前方,牛犇陈队大小两个边走边聊,气氛融洽讨论热烈,俨然两重世界。 “今天就这么多,你先自个儿琢磨琢磨。” “哦哦。那你呢?”男孩儿意犹未尽,眼巴巴望着陈队。 “我?我在当班呢。” 拍拍牛犇的肩膀,陈队长回头朝牛一刀夫妇招呼。 “大哥大姐,我去前面看看,有需要可以叫我......” “没事儿没事儿,你赶紧走吧。”牛一刀眼睛看着旁边,一个劲儿摆手。 “呃......”不知牛一刀对儿子的期望,陈队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犯错,直迷糊。 “干什么呢。”丈夫腰间狠捏一把,刘一手换上笑脸,给陈队长致歉。“陈队忙去吧,我家老牛他......老毛病,脖子不好。” “哦,那可得多注意。” 陈队长信以为真,犹豫着要不要提点建议,忽想起来人家夫妻两个都是医生,哪用自己操心。 “那我走了,大哥大姐,再见。” “赶紧走,不见最好。”牛一刀心里嘀咕。 “等下。” 牛犇突然叫起来,吓他爹一跳。 “那个......” 仰头望着陈队,男孩儿神情忸怩不安,看不到一点刚刚那股慷慨气。 “我,我该管你叫什么?” “废话,叫叔叔。”刘一手严声呵斥。 “呵呵,我叫陈凡。”陈队挥挥手,转身走入人丛。 身后,牛犇望着他的背影,突然间觉得这个人渐渐高大起来,但非高不可攀,相反触手可及。 “和金毛不一样,有点......” “啪!” “哎呀!” “还看!熊孩子,被人拐帮着数钱。” ************* 正文 第九章:魔由心生 进入中间展厅,空间明显收拢,展位也由环状变成三组。 “大家这边走。” 顾言章在前方引导,带领大家走在右边一侧,恰逢先期进入的游客开始回头,与后来者相向而行,于是人流在这个结合部的位置对冲,摩肩擦踵,显得有些拥挤。路上常有相熟的人遇到,纷纷打着招呼彼此问好,唠叨几句,热闹是真热闹,也让拥堵进一步加剧。 陈凡用对讲机叫来几名手下,专门在这里维持秩序,疏导人流,自己继续前行。有几次,陈凡有心问问究竟什么地方需要帮忙,能不能到时候再过去,然而顾言章那边忙的不可开交,让他找不到合适时机。出于礼貌,陈凡没有强行打断,耐下性子,一路跟着。 好在进到二层后,顾言章脚步明显加快,解说不像之前那么详尽,他的目光不时朝里转,似有期待。观其神情,陈凡渐渐放下离开的念头,心里想估计快到了,内层展品珍贵,自己借机巡视一遍,算不上玩忽职守。 这里寻思转念,人群最后,牛一刀真真动了回家的念头,越来越难遏制。 原因有两方面,看的没味道,听的不是滋味。 周围到处是人,有的把看过的精彩遗物推荐给朋友,有的讲述所遇故事,好几次,牛一刀听到有人谈论儿子,还有人把他认出来,指指点点议论。 五牛人性情粗放,想说就说,对牛犇刚才的表现,赞美者有之,惋惜者也有不少,种种感慨,皆溢于言表,丝毫不做掩饰。周围人多,声音聚集起来宛如闹市,所谈又是最不喜欢的话题,让人好不心烦。 “素质真差,不知道收敛点。”板着脸在心里愤愤,牛一刀忘了,平日里甭管什么场合,少有人说话比他更大声。 听着不高兴,看的自然不爽,此番抱着期待而来,途中几经波折,牛一刀满脑子都是回去后该拿儿子怎么办,对展览,已然彻底没了兴致。 尤其当他发现,儿子牛犇虽然不再颓废,但他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展品上,只顾埋着脑袋机械迈着步,嘴里还嘟嘟囔囔个不停,似乎在自言自语、或者背诵些什么。看到这一幕,牛一刀心情莫名烦躁,最后一丝耐性也被磨光。 “没什么看头,干脆咱回去吧。” “那怎么行?” 丈夫,儿子,两个男人两种心事,刘一手心知肚明,奈何化解不了根本矛盾,只得从别处着手。 “艾伦先生找你帮忙,没兑现呢。” “有病可以去医院找我。” “谁有病?你别咒人家。” “除了看病,我能帮什么忙?”想了想,牛一刀压低声音:“那个艾伦,我瞅着不像好人,瞧他那样子,装得跟什么似的,其实吧......” “胡说什么呢。”刘一手哭笑不得,阻止丈夫胡说八道:“总之人家开口,你也答应了,起码弄明白咋回事。” “得,我去问他。”牛一刀拔腿就走。 “别别,这像什么样子。” 赶紧拉住丈夫,刘一手劝说道:“艾伦先生来自国外......” “国外!”牛一刀把眼一瞪:“国外怎么了,俩脑袋四条腿?说白了,不就一头金毛......” “发神经啊你。”刘一手无奈说道:“我是说要注意礼貌,别让人家看不起。你想想,艾伦先生从国外来,这会儿忙着给咱们导游,一件一件尽心讲解。这个时候你这样做,人家心里不得有看法,说咱们华龙人缺乏修养。” 听到修养这个词,牛一刀不说话了。 看着丈夫难以忍受的样子,刘一手叹了口气:“要不这样,等转过半圈,咱们先找顾老打听一下。” “艾伦的事,为什么找顾老?” “他们不是熟嘛。咱们也一样,和顾老说话方便。” “好吧。” 勉为其难答应着,牛一刀抬头看看前方,心里默默估计。 “半圈?快了。” ******************* 半圈不大,顾言章有意提速,不再对每件展品详细解释、或直接略过,如此说说走走停停,没过多久,前方出现安全门,两侧有安保队员值守,里层在望,神国遗物中相对完整、或被认为价值非凡的展品,多数位于此间。 值得一提的是,在考虑展出位置的时候,并非所有完整遗物都在内层,有些因为体积大受到空间限制,还有些被认为价值寻常,都会调整出来;此外还有这种情况,出于个人喜好,组织者故意把某件展品安排到自己认为合适的地方。 眼下就是一个例子,快要来到安全门口,顾言章本已招呼大家进门,忽然停下来指着最后一件展品给大家看,神情略显轻蔑。 “这个,原本放在里面,我让人拿出来......大家看看,它怎么样?” 有意卖关子,顾言章微笑着转向艾伦,意味深长。 “艾伦,你也瞧瞧。” “好的,我来试试。” 听出顾言章有考校的意思,艾伦和周围人一样把视线投向展柜,细细审视。 “又是画?”人群背后,牛一刀抬头随意瞅了眼,小声嘀咕:“不是书就是画,你说神国人是不是很闲,成天捣鼓这些......” “不懂别瞎说。”刘一手反手拍了丈夫一下,神情专注,目光痴迷:“巅峰妙笔,大师之作!” “哦?”牛一刀楞了下,没敢轻易大放厥词。他是外行,但知道妻子对画、尤其这种油画颇有些研究,能用这样的话赞美,说明是真的好。 心里这样想着,牛一刀再度抬头观望,态度比之前认真不少。 那是一副肖像画,非常完整,画中女子端庄美丽,坐姿优雅,面带神秘微笑...... 为什么我觉得她笑的神秘? 心里疑惑,牛一刀仔细看了会儿,除觉得画中人物细腻,姿态表情传神到位外,没能看出更多,至于高妙究竟在何处,更是一头雾水。 “大师之作?巅峰妙笔?嗯......院里老王画人最好,还有咱家媳妇,也不差。” 看不懂,牛一刀感觉无聊,目光四处乱扫;他发觉大家都在和那副画较劲儿,副会长艾伦更是眼也不眨一下,专注到不能更专注,痴迷到不能再痴迷。 “呵呵,画或许是好画,看画的可就......” 怎么瞅怎么不顺眼,牛一刀忍不住心里嘲笑,暗想这些人啊,懂或不懂都盯着不放,看起来像专家,没准儿连我都不如。 胡思乱想中,牛一刀的目光看到顾言章的脸,不禁一愣。 “不对啊!” 他忽然想起来,既然这幅画被妻子那样夸赞,顾言章为何把它从内层拿出,还刻意说给大家听? 顾言章学识渊博,懂不懂画暂时不晓得,能确定的是,假如这副画真如妻子所言那样,顾言章的行为太不合理,甚至可以说荒谬。 心里想着,牛一刀忍不住抬头再看,果不其然,顾言章看都没看那副画一眼,只打量着周围看画的人,唇边带笑,神情极为轻蔑。 这样的表情,顾言章脸上可不会轻易出现,不,应该说从未见过。不知为什么,此刻牛一刀觉得那位老人变得有些陌生,以往祥和仁悯的气质都被脸上笑容与不屑给驱赶走了,显得冰冷,甚至有些残酷。 “瞎想什么呢!” 猛然一个激灵,牛一刀在心里怒骂自己,忽又发现一桩异事,路上从不留意展品的牛犇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目光看着展柜,唇角微撇,笑容诡异。 这表情牛一刀太熟悉了,每当儿子发现什么宝贝想法子弄到手,都会如此。 “糟了,这画有魔力!” 神国遗物确有其神秘处,有不少东西没法用科技解释,这画就有可能在其中。画中女子笑容神秘,看画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入迷,顾言章可能发现这点,或者他已经...... 已经中招? 这还了得! “儿子!” 别人关不了,牛一刀上前一把拽过牛犇,顺势用肩膀撞开妻子,再把儿子的脸强行扭转,逼迫其视线从画上脱离。 “老牛你疯了,干什么!”冷不丁被撞,刘一手趔趄几步,差点摔倒。 牛一刀顾不上和妻子解释,蹲下来双手捧着牛犇的脸,声音急促:“儿子,儿子儿子,看着我,看着老爸这边,别看那幅画,想也别想。” “......”牛犇呆呆看着父亲,不知所措。 如此更验证心中想法,牛一刀用手拍打牛犇的脸,神情惊慌,双眼因焦急变得赤红。 “坏了坏了,儿子快醒醒,醒......” “出什么事了?”见他这样,刘一手也被吓的不轻,赶紧跑过来,试图抱住牛犇。“牛牛怎么了?” “还说!都是你,非要看这鬼画。”再不管什么女权至上,牛一刀推开妻子,目光狰狞,看得出心痛,同时又好像面对仇敌。 “你看了鬼画,先别碰他!” “什么鬼画?你说那副画?它怎么了?”从未看过丈夫这样,刘一手满头雾水。 “画有魔力......” 忽然间呆住,牛一刀上上下下打量妻子,声音变得不那么确定。 “你......没事?” “我?我能有什么事?” “刚刚你不是盯着那幅画,还说它是巅峰妙笔,大师之作来着?” “那怎么了?”心里越来越糊涂,刘一手不禁要怀疑,丈夫是不是受刺激太大,魔障? “妙什么妙,那画是假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牛一刀听着如闻天籁,与刘一手同时转头。 这个瞬间,两人对牛犇说的话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儿子说话了。 在此之后,两人思维开始运转,渐渐明白了牛犇说的什么,脸色顿时精彩起来。 “假的?” 脖子僵硬,牛一刀目光痴呆,傻乎乎望着儿子。 “你说它是假的?” 他心里明白,事实若真如儿子所讲,顾言章的决定就有了解释。 问题是,不到八岁的牛犇怎么看出来?而且有假货就一定有正品,牛犇何时、何地看过真迹? 画画......印象中,牛犇四五岁的时候学过几天,后来知道了机甲,就没见他拿过画笔;难不成,咱家出了位艺术大师,无师自通? 犹疑中,忧心中,牛一刀呆呆望着儿子,看着他点头,极为坚定地回复。 “假的。赝品。” “你咋知道?”牛一刀呆呆地问。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顾言章的声音突然响起。 “各位,别看了。艾伦,你也别为它费心劳神,不值。” 脸上带着不屑的表情,顾言章朝人群挥手:“这幅画是赝品,所以我让人把它挪出来。” ...... ...... 正文 第十章:思奇迹,见得福 啊! 不用说人们何其惊诧,惊呼声一片;相比那些人,有所准备的牛一刀夫妇更加迷茫,看着儿子的目光满是疑惑。 “怎么看出是假的呢?真的又在哪里?” “呵呵,这个就靠大家自己找了,答案就在画上。” 顾言章并不准备给出解释,转而宣告别的事情。“抱歉了各位,我有一点私人事务,不能再为大家解说,大家可以继续看这副画,也可以四处转转。那个,小陈啊,你过来一下。” 朝陈队长招手,接着顾言章把目光投向牛犇一家,发出邀请。 “一刀,到前面来,前面来。” “哦。” 还没来得及详细问儿子状况,牛一刀无奈走上前去。 “顾老。” “来来,和我一道。” 亲切招呼着,顾言章拍拍牛一刀肩膀:“看你刚才好像挺着急,怎么不想看了?还是我的解说不好?” “瞧您说的,我......”被当面揭穿,牛一刀神情尴尬,一个劲儿搓手。 “再看最后一件。” 顾言章微笑着,一面告诉牛一刀不用在意,一面为之解惑。 “艾伦和你说过吧,一会儿需要你帮忙。” “哦?”牛一刀楞了下,心里想原来顾老早就知道,他们是一伙儿? “顾老您只管说。” “不算什么大事。”嘴上轻描淡写,顾言章语出惊人:“有个地方,可能要借你的这双手。” ************** 到了内层,感觉进入到完全不同的世界。 最主要的变化,展柜变成房间,每个房间都做了装修,摆上家具,甚至精心设计出特有风格。大门是唯一能够提醒大家“这里是展厅”的配件,所有房间都有安全门,内里还有玻璃门,展出期间安全门打开,玻璃门依旧保持关闭,推开才能进入。 多出一层,看似没有必要,实则煞费苦心,游客站在通道就能大概看到房内结构,通过门口的标牌初步认知展出物,再根据情况决定是否进入。这样不仅可以避免无谓拥挤,还能节省游客时间;要知道,此次展品总计数百件,游客想全部研究一遍、甚至粗粗看一遍都很难,走马观花的过程中选择感兴趣的那部分,即实际,又能体现门票价值。 房间大小并非一致,彼此相接,中间构成一条弯曲通道,橘黄色的灯光,脚下铺有红毯,两侧是白墙,分布着各类提示图案,还有必要设备如消防、警报等等。所有这一切,加上安全门、和门口表情严肃的警卫,共同营造出一股肃穆的气息,来到此间,感觉就像进入到某个公司,或者是国家的某个重要机关。 通过游客的反应,此次改造的价值得到充分体现,不管什么人进来,都会下意识地收敛举止,安静下来。 “这么......暗啊。” 一路琢磨顾言章话里的意思,牛一刀有点魂不守舍,刚走进里面,感觉就像从闹市突然掉到地底,他吃一惊后想说真安静啊,开口时发现通道只有自己一个人说话,急中生智,改成一个暗字。 “暗?” 旁边,被叫到前面的陈凡回头看了看。 “是和外面不大一样。” 听他这么说,牛一刀很是无语,暗想你是队长成天在这儿晃悠,现在才有感觉。 没好意思开口点破,牛一刀目光四望,视线中并无太多游客,尤其没有人闲站着瞎侃,迎头第一个房间门口,墙上挂着的牌子下有几名游客观望,还有人轻轻念出声。 “世界第八奇迹,兵俑。” “以军中人、马为模,泥塑成胚,经两次复泥修饰,手绘,面貌铠甲及细部刻画;其手足实心,躯干中空,头、手、躯干分别制作完成后,粘合阴干并送入窑中焙烧而成。” 耳边听着这段话,一行人走过房前,隔着玻璃门,牛一刀朝里看了看,因游客身形阻挡,只见一颗古代战士的人头。 粗粗一眼看不出名堂,牛一刀仅注意到人头逼真,头上梳有发髻,脸部神情惟妙惟肖,除此,便也没什么。 “就这,第八奇迹?” “什么奇迹,我看看。”背牢了需要记下来的东西,牛犇对机甲没了心结,对展品来了兴趣,可惜他人小身矮视线受阻,踮起脚伸长脖子,仍只能看到一群人的后背。 “熊孩子......”牛一刀习惯性地想骂,忽想起来自己还没弄明白那副画怎么回事,赶紧把语气放缓。 “什么奇迹,泥巴烧的假人罢了。”牵着儿子的手朝前走,牛一刀低低的声音问道:“儿子,你刚才说那画......” “成千上万。”身侧有人开口插嘴。 “什么上万......你?” 牛一刀楞了下,抬头发现是艾伦走在身边,心里顿时想起之前的事,神情有些不自然。 “兵俑不是一个几个,有上万个。”艾伦笑着说道。 “挺多的......” “我看过不少神国文献,发现一种说法。”艾伦感慨的声音说道:“兵俑并非用泥土烧出来。” “是吗?”此时才真正回过神,牛一刀大为诧异:“那是怎么做出来?” “真人为模,泥巴只是外壳。他们是保卫皇帝的禁卫军,皇帝死了,他们要一同进入阴间,继续征战四方。” “用真人......”喉咙里仿佛卡了什么东西,牛一刀憋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这不可能,那个时代,不可能把尸体保存这么久。” “哈!你居然当真了。”艾伦大笑,声音在通道里四处回荡,引来不少人扭头观望。 “......”感觉被愚弄,牛一刀羞愤交加。 似乎没有留意这点,艾伦说道:“既然知道那个时代落后,就应该明白,制作这些兵俑何其不易,对不对?” 牛一刀闭口不言。 艾伦接下去说道:“说到保存尸体,神国古代就有很好的法子,千年不变,只是和兵俑发生在不同地方。” 牛一刀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 艾伦继续说道:“而且我觉得,关于兵俑是真人的说法未必就是假的。没错,兵俑并非血肉之躯,当然也不是真正的禁卫军,但他们可以拥有禁卫军的灵魂,或许......” “泥巴拥有灵魂?”终于找到反击点,牛一刀打断他的话,讥讽说道:“原来艾伦先生信神。” 艾伦认真回答道:“我不信神,但我相信有神。” 这句话有点拗。艾伦接着说道:“我相信宇宙存在神灵,而且不止一个,但我不会信奉他们。” 边说边走,两人不知不觉落在最后,因内容与神灵有关,艾伦的脸有些泛红,显得兴奋,不,是有些过于兴奋了。 “我会尝试找到他们,了解他们,学习他们,甚至成为和掌握他们。我相信,神只是人、和其他生命的更高级形式,是人类可以达到、超越的目标!” 听到这里,牛一刀目瞪口呆,心里已经不想和他说话,偏又控制不了情绪,忍不住开口讥讽。 “这里是神国遗物展览,艾伦先生既然信神,来这里难道是为了朝圣?” “不不你误会了,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 “艾伦!” 前方,顾言章突然开口,叫停艾伦后示意大家跟上,推开门,朝一侧提示。 “来来,就是这里。” 顺着其手指的方向,人们首先看到一张床,然后注意到床上的那个人,哦不对,是那个坐在床上展柜里的娃娃。 仿生娃娃,男孩。 *************** 白床,红帐,绣枕,丝被。 黄肤,黑发,垂目,暗瞳。 三尺高下,盘膝而坐,娃娃双手轻放在腿内侧,拇指虚扣食指中节,其余三指张开,姿态和庙宇里供奉的佛陀相仿。他静静地坐着,头稍稍前倾,视线微垂朝着前方,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是个孩子?” “居然是个孩子!” 作为一个不具备真实生命的玩具,这个娃娃称得上经典之作,形神兼备;进门从背后乍一看,人们的心被狠狠揪住,情不自禁怜意大生,为之感到愤慨。 谁家大人这么粗心,竟然把孩子丢在这里! 等看到密封、锁死娃娃的展柜,人们意识到它不是真人,更非孩子,而是一件展品,一件遗物。 接下来,人们看得仔细后,才发现这个娃娃根本不是开始感觉的那样...... 它太丑了,真的是太丑了。 大鼻头,宽额头,扁嘴薄唇,脸上全是疙瘩;他的身材也不对,短胳膊短腿比例明显失调,唯那双眼睛圆溜溜睁得蛮大,拧出来看或许不错,可是眼睛的颜色灰暗仿佛布满灰尘,像在垃圾堆里埋过一样。仅仅这些也就罢了,关键是他的皮肤,凡没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到处可以看到灰斑、霉点,甚至还有溃烂的痕迹。 幸好它只是一个玩具,假如是真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感慨过后,更多疑惑随之而来,人们不明白这个娃娃有何珍贵处,放在最里层而且用柜子锁住;还有柜子下面的床咋回事?莫非组织者刻意安排,刻意渲染气氛? 这么丑的娃娃,能渲染啥气氛? 稍稍回神的人们四处观望,发现房间内不止有床,周围还有各式家具,座椅齐全,角落有个小巧的梳妆台,样式古朴,上面居然还有粉盒。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里都分明是一间经过精心布置的女子卧房。 这些......究竟什么意思呢? 谜团太多,看过后人们收回视线,包括原本在此地的几名游客在内,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顾言章,等他做解释。 “什么孩子,怎么会有孩子?” 因与艾伦争论落在最后,牛一刀随口问着走进门,顺带瞅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标牌。 “展品:得福,其余不详。” ...... ...... 正文 第十一章:野心打造出来的私人玩具 不详。 看到这两个字,牛一刀心里的念头是:会不会弄错了? 神国展览的每件展品都配有标注,内容源于神国文献上的介绍,也可能来自本土研究。比如那件兵俑,其制作方法有文字记载,而不是现代人通过技术分析得出结论;还有数量,艾伦所说的“成千上万”是从相关文献看来,不是飞船带来那么多个。 在这个普遍认为科技超越当初神国飞船所代表的时代,对神国迷信者已经不多,人类对神国遗物的重视程度也在下降,但有一点从未改变、甚有可能永远不变:在没有彻底弄明白之前,神国遗物不会公开。 既然信息不详,这件展品就应该放在某个封闭、戒备森严的实验室,有许多像顾言章这样的人围着它研究,直到找出真相。 “得福,到底什么东西?” 揣着疑惑进门,看到周围人呆立的样子,牛一刀愈发奇怪,等他绕过人群,看到那个坐在床上的娃娃,惊呼冲口而出。 “仿生人!” 话出口牛一刀就后悔了,马上自我纠正。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当今世界,仿生人早已不是什么生僻概念,已经能够制造出一些可以临床的仿生组织,其中运用最多的就是皮肤;至于完整的仿生人,确有人宣称制造出来,牛一刀知道那是吹牛,本质是在机器人身上蒙上层皮,外形看起来更像罢了。作为一名医生,虽然牛一刀不参与这方面研究,但有机会接触外围,比如,他曾经为病人更换过仿生皮肤,还不止一次。在看到得福的时候,他留意的不是美丑,而是其身上的那层皮,准确讲是娃娃身上最丑陋的部分,皮肤上的霉点,黑斑,尤其那些腐烂组织。 别人望之欲呕的东西,牛一刀眼中不亚于珍宝,因为他心里牢记一项事实,时间。 神国遗物,已存在至少两千年! 千年不腐已经很难,何况如此“鲜活”?霉点、黑斑,溃烂,这些现象恰恰说明得福身上的皮肤接近真实,尤其溃烂,仅仅只有皮肤不可能溃烂,还必须有皮下组织,体液,乃至血肉。 相反,如果经历这么久还不腐烂......不是神仙就是橡胶。 有一身好皮,让这个娃娃——得福逼真到吓人,若再有了组织、体液和血肉,岂不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仿生人? 如果得福是仿生人,意义之重大无可想象,数遍历史,能与之相提并论者屈指可数。而这正是牛一刀后来否定的,他意识到这个娃娃绝不可能“完美”到那种程度,否则别说顾言章,就算是联邦总统,也不敢把它列入展品名单。 “究竟是什么?” 心里想着,牛一刀不知不觉走到床边,眼睛直勾勾盯着柜子里的娃娃不放;看他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好好钻研一番。 “一刀啊,一刀?” 直到顾言章轻拍其肩膀,刘一手旁边拉两把,牛一刀才从失神状态中惊醒。 “嗯嗯,哦。” 回头慢慢意识什么,牛一刀脸色微红:“顾老,我......” 顾言章大度挥手,像是知道其心内想法:“不要急,有机会给你研究。” 听这话牛一刀为之一愣,暗想什么叫给我研究,说笑呢? “难道......” 猛然间想到之前顾言章提过“借其双手”帮忙的事,牛一刀内心微动,把目光投向稍远些的陈凡。 要研究必须先开锁将娃娃拿出来,要开锁必须从陈凡那里拿到匙卡,否则就只能像张强说的那样用锤子砸。有必要提到一点,此次展出落户五牛,顾言章出过大力,还曾就展品的位置提过诸多意见,但他没有正式职位,在神国遗物的保管保存和保护上没有发言权,更别提拿出来。 视线中的陈凡并无异样,事实上,自打进入房间后,他是众人当中最正常的那个,因为他是安保队长,早就看过全部展品,且不止一次。 “这不是坏了规矩?”牛一刀看来,这样的表情无疑代表默认。 顾言章的行为不合规,陈凡如果答应就是犯规,而要说到规矩,牛一刀顿时想起梅姑娘,莫名叹了口气。 自己不干净,怎好意思说别人脏,当真这样的话...... 有心了解详情,顾言章已经转过身,面向大家说道:“大家别看我,关于得福,艾伦知道的比较多。” 这番话让人意外,明明得福属于华龙联邦,艾伦怎会了解更多? 众多疑惑的目光注视下,艾伦从顾言章身边站出来,微微一笑。 “时间有限,我就不和顾老谦虚了。关于得福,大家应该看到外面牌子上写的:不详。” 周围默然一片,包括之前就在房间里的那几名游客都曾考虑过这个问题,找不到答案。 艾伦说道:“这里的不详,首要指缺少记录,不管华龙联邦还是别的国家,不管直接还是间接,所有已知神国文献中,找不到任何关于它的记载,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顾言章旁边点头,说道:“艾伦联系我之前,这个娃娃还没有名字。” 这句话点出一重关键,得福之所以被命名,源自艾伦提供的信息,而不是华龙联邦的研究员。 “我为什么知道它叫得福,这个问题稍后再讲,咱们先说说不详的第二条原因:得福的结构,或者换个说法,得福到底是什么?” 艾伦朝牛一刀的方向点点头,笑着说道:“刚刚牛医生误把得福当成仿生人,我表示理解,而且希望那是真的。” 周围响起善意的笑,被这么多人看着,牛一刀感觉有些不自在,埋头嘟囔两句什么。 “事实上,不光牛医生一个人,许多年来华龙联邦的研究员们都抱着这样的希望,只可惜事与愿违,经过反复研究,最终大家都认为,得福最大的可能是......” 稍稍停顿,艾伦轻轻吐出几个字。 “一件私人玩具。” **************** “玩具?” 平息凝气等待答案,结果听到这样的话,人们大失所望,甚至觉得遭到戏耍。 “玩具怎么可能摆在这里!” “对啊,怎么可能是玩具?” 七嘴八舌道出心头疑惑,当中成为焦点的艾伦并不着急,直到所有人安静下来。 “关于这部分,顾老,您比较合适......” “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你只管讲。”顾言章连连摇头。 “那好。” 艾伦应着,接着之前的话往下讲:“从结构看,得福具备人类的一切主要特征,他的骨骼是合金,体液和血液都是仿生品,效果类似今天的营养液,肌肉组织也是;然后是器官,得福的器官为半仿生、半电子设备,经过取样、分析和仿制,证明当初每个都可以启动。” 这番话引来窃窃私语,艾伦紧接着说道:“比如它的心脏可以像人类心脏那样跳动,肺可以呼吸,别的部件也是如此,都可以工作。” “那他是活的?”旁边一名游客忍不住开口。 “问的好。” 艾伦称赞一声,回答道:“制造它的人有着极其远大、可以说异想天开的目标,他要的不是一台能说会动的机器,而是接近、甚至真正意义上的人。” 嗬! 齐刷刷一片吸气声,与之前不同,人们震惊、但没有谁提问或者打断,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造人,造人呵! 自这个概念被提出时候起,关于它的争论、争吵从未断过,激烈程度超乎想象。 它触及到人类最最根本的尊严和底线,有可能摧毁维系社会的伦理秩序,甚至导致人类灭亡。 人类既然可以制造......还要人干什么? 充满压抑的气氛中,艾伦随意摆了摆手,动作轻蔑神情厌烦,仿佛驱赶一只并不存在的苍蝇。 “大家别想太多。造人这种事情只能喊喊口号,结果注定会失败。” 说着,他用手指着展柜里的娃娃,“得福就在这里,有谁觉得他是人?” 本该引发笑声一片的问题,结果不太如意,人们看着那个娃娃,心里想丑是丑了点,但是的确很像。 艾伦有些意外,稍后意识到自己********,神情有些无奈。 “别只看外表啊......好吧,真人什么样先不谈,咱们从机器角度考虑,这些器官、部件造好了,要发挥功效,第一步是把它们联系起来,做一个类似人类大脑的核心。” 这段内容不难理解,人们纷纷点头,并在脑海中寻找办法。 “用光脑?”有人提出建议。 “用光脑?那不还是机器。”有人开口反驳。 “现在说的就是机器。” “那位朋友说的对,用光脑的确可以实现。”议论声中,艾伦开口说道:“贵国在仿制完得福的身体后,成功的用光脑将其驱动,成为很像人的人。问题在于,这样子做出来还是机器,虽然比市面上买得到的机器管家高端,但其本质并无不同。” 这番话让气氛放松不少,没等人提出什么疑问,艾伦叹息一声说道:“而且,神国飞船没有光脑,只有电脑。” 啊? “哈哈!” 人们先是一愣,紧接着笑声不断,紧绷着的脸终于放松,悬着的心也都放回肚子里。 光脑,电脑,一字之差,云泥之别,两个完全不同的时代。 两者基本区别有二,首要在于信息传输方式,比如当今广泛存在的机甲,操纵台下达的指令信息以光粒子束的形式发送,而非实体导线。 这种改变的意义太大了,仍以机甲为例,电脑时代,指挥核心一旦被毁,即便其余部件完好,机甲也会瘫痪成为不能移动的铁疙瘩,俗称“一炮死”;而且,电脑连接有大量实体导线,即便核心正常,但若其中任何一条线路出现问题,都有可能出现严重问题,甚至造成死机,进而葬送整台机甲。 随着光脑的诞生,机甲实现多核操控,再不会出现此类状况,生存能力大大提高。 机甲是战斗兵器,枪林弹雨中活动,发生激烈碰撞也是常有的事,无论把核心安装在什么位置,配以多么坚固的装甲保护,都不能保证说无事。同时机甲造价高昂,机甲战士万中求一,在电脑时代,损毁率过高导致机甲的应用受到很大局限,直到光脑诞生,加上能量护罩技术日趋完善,机甲才得以蓬勃发展,很快超越战车与战机,成为战场上的杀戮之王。 第二条主要差别是能源,光脑自我充能储能,电脑必须外接供电,不管电池还是导电线路,受损都会带来致命影响。 总结一下,一个小小的光脑核心能够替代掉电脑的诸多部件,不仅性能更加可靠,还大大减少了受攻击的点。真实战场上,被攻击的点越多,被击中的可能性随之增大,自然也更容易被摧毁。 除上面提到的,光脑比电脑优越的地方还有很多,基本功能如运算量更大速度更快,非逻辑辨别能力更强,据说当今最先进的光脑已接近到“脱离程序”这个重要关口,迈过坎儿,就将进入到一个全新时代。 人工智能! 在造人这个命题上,人工智能是先期条件,只有学会主动思考,机器才算拥有生命,而要成为人,还得解决许多生理上的问题,神经体系就是其一。 这里忽略掉了一点:假如人工智能诞生,机器有了生命、思想和意愿,它还想不想成为人? 没有谁能够回答,今天这里的人也想不到那么多,大家只是明白,用光脑驱动的得福都只能算机器,神国飞船只有比光脑低端的电脑可用,更加不可能制造人类。 思索中,艾伦面带微笑,提示大家去看得福。 “制造者还是让人钦佩的,没有光脑,只有用电脑,造不出真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一个很像人的机器。大家看看,如果他能走动说话,再把外貌稍微修一修,不要那么难看......是不是很像。” 这番话太轻佻了,再度引来笑声一片,有人开口提醒艾伦,刚刚他还曾提醒别人不要只看表面,几句话功夫就掉转立场,自己打脸。 这当然是玩笑,内心里大家都明白,艾伦其实是在嘲讽,顺带活跃气氛。 大概不想被人误会,艾伦强调说道:“别忘了,他是在飞船上完成这一切,受到的限制之多难以想象。即便今天,我们在地面完成类似工作,尚且需要小心谨慎,稍不留神就会出错。” 听到这番话,牛一刀神情微动,想到一些事情。 艾伦宣称得福在飞船上制造,应该有所根据,还有他说当今世界需要小心谨慎才能完成类似工作,意味着可以完成,然而据牛一刀所知,并非所有人体器官都有合适的电子替代品,起码在临床上还没有。 若处于试验阶段,该当列为绝密,艾伦连这都能知道,所表现出来的能量未免太大。 想着这些的时候,艾伦朝周围笑着议论着的人们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说了这么多,大家想不想知道,当初是谁这么大野心,居然想要造出真人;还有他的名字,为什么叫做得福。” “想!” 心结尽去,四周回应的声音格外响亮,还有人鼓掌为艾伦喝彩,纷纷鼓噪。然而说着说着,一部分人渐渐变了脸色,随之更多人想到一重关键,神情难以置信。 神国飞船毁于两千年前,船上的人全都死了,就目前公开出来的信息,人们没能找到哪怕一件与船员有关的信息;此外,由于时间太过久远,飞船残骸发生很大变化,已没有办法推测当时状况,也就找不到其来路。 艾伦如何知道那个试图造人的人是谁?甚至知道其名字的由来。 “您知道?”有人试探的口吻询问。 艾伦轻轻点头:“是的,我知道。” 周围一片默然,鸦雀无声。 ...... ...... 正文 第十二章:千年守望,一世英名 “八年前,波索帝国的一艘科研飞船完成考察,返程遭遇一股从蓝色海溢出的酸雾,飞船受损发生故障,被困在一片陨石带中。就在那里,他们发现一些神国飞船的残骸。” 刚开口,人们便意识到艾伦正在讲的是一件尚未被公开的秘密,纷纷竖起耳朵。 “在被发现的神国遗物中,船员们发现一个保存很好的真空盒,盒子里有一本手写日记,其主人是神国飞船上的一名科学家,名字叫张青。” 嗬! 这一次,人人控制不住惊呼,震撼莫名。 时至今日,人类拥有强大的科技手段,星域内几乎每个角落都曾留下过足迹,该发现的残骸早已被发现,发现不了意味着没有,那艘飞船落难时找到飞船残骸,运气已然称得上极好,若再碰巧发现神国人类的遗物,当真让人羡慕。 假如艾伦所说是真的,那个名叫张青的神国人记录下飞船上的点点滴滴,意义可想而知。 知道众人最关心什么,艾伦摊开双手,神情满是遗憾。 “可惜,酸雾腐蚀加上陨石撞击,那艘被困的飞船最终解体,和被找到的神国遗物一起流露星空,不知漂到哪里。” 这...... “幸运的是,船虽然没了,船上的人并没有死光。” 事情再度出现转折,到这时候,大家内心无所适从,只能老老实实地听着。 吊足胃口,艾伦接下去说道:“困住飞船的那块酸雾会流动,范围并不固定,等到酸雾散开,一只救生舱得以幸存,里面有人......请原谅,关于他的事情,我不能说太多。” 没有人就此追问,那位幸运者必定被波索帝国重点保护起来,可能现在还在接受讯问。 果不其然,幸运者并非故事终点。 艾伦说道:“更幸运的是,这个人不是普通船员,不仅参与了神国飞船残骸的发掘与打捞,还曾亲眼看过那本日记,把重要部分记了下来。” 神情忽然变得忧伤起来,艾伦缓缓说道:“日记里记载的,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 爱情故事? 周围人面面相觑。 一片茫然中,艾伦的声音徐徐回荡,把时光拉回到两千年前。 ***************** 很久以前,一艘神国飞船漂流在太空,船上有个叫张青的科学家,和他的女友。 两人一起工作,一起生活,日子虽然单调,却不显得孤单,甚至称得上幸福。两人计划着,要在飞船上造人,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天降横祸,突然有一天,张青的女友得了怪病,身体像失去水分的花儿一样枯萎。 女友病了,病得很重而且很痛,张青找不到病根,心里充满焦虑,惊慌,心里和女友一样痛不欲生。 他把别的事情通通放下,竭尽全力研究那种怪病,每天除了陪伴和安慰,余下时间全都待在试验室里,废寝忘食。 然而,不管他怎么做,设计多少种方案,做多少试验,结果都被证明是徒劳。 病魔无情,女友一天天衰弱,开始还能主动配合,帮助张青分担一些工作,随着情况一天天恶化,她的身体机能逐渐退化,体力慢慢耗尽,到后来精神也支撑不住,只能躺在床上,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与此同时,张青在一次次失败中承受着难以忍受的折磨,身体也因极度疲劳变得虚弱,渐渐力不从心。 他试过所有能想到的方法,考虑过采用最极端的手段:在女友的身体里加入其它生物的基因。 对活人进行基因改造,这是人类社会公认的禁区,快要绝望的张青突破一切,只要能够挽回女友的生命,他都愿意尝试。 疯狂的举动不是没有收获,那段时间,张青在生物学领域的造诣突飞猛进,取得许多之前不能想象的成就。只可惜,这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缓慢而坚决的走向死亡,束手无策。 于是张青想到了死。 可是总也不能甘心。 脑海里有个声音,不断地提醒张青,也许下一次试验就能成功,也许只要再坚持一天,再多做一次,未来将重新变得光明。 就这样,张青以强大的意志苦苦支撑,每天都仿佛是人生的最后一天。 终于有一天,女友死了,张青疯了...... 搞研究的人,顶尖者常有几分魔性,张青疯了,疯的方式和普通人不一样,他守着女友的尸体想了很久,最终做出一个决定。 他要完成和女友的约定,娶她做妻子,并且生一个孩子。 想做就做,张青把想法告知女友,得其“默许”后开始工作。 为了让孩子更加“名副其实”,他从女友的身体取出一部分组织,再从自己的身体上取出相应部分,做好封存,把一切准备妥当。接下来,张青为自己和女友办了婚礼,媒证齐全,步骤详尽,和真正的婚礼一模一样。 期间有件奇妙的事情,女友虽然死了,但她的身体没有腐烂。虽然张青采取了一些防腐措施,但没动过内脏,理论上只能延缓。现实是,女友的身体维持着死亡时的模样,完全没有变化。 心里记挂着下面要做的事情,张青对此没有过多关注,完成婚礼,他守着床边说了一整天的话,把和妻子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全都描述一遍,等到再没有话可讲,张青吻别妻子,把她的身体送入冻仓。 关上仓门前,张青在妻子耳边叮嘱,叫她耐心等着,他会完成两人共同许下的心愿。不仅如此,他还要找到将她复活的办法,让一家人团聚。 之后,张青一头扎进实验室,开始着手造人。 上帝造人,只需要翻翻手掌,以科技手段要造人,人力不论,从学科上囊括了生物、机械、电子等一切高端领域,张青要以一己之力,挑战人类从未涉足的极限。 然后,他成功了。 “什么?” “什么叫成功了?” “怎么可能成功?” 沉浸在想象中的人们瞠目结舌,感觉再次被愚弄,纷纷开口质问;正当中,艾伦一直看着得福,轻轻开口。 “从进入实验室开始,张青全心工作不再写日记,等到再次提笔的时候,他跑到冻仓外对妻子宣告:得福顺利降生,我们成功了!” “......” 被某种情绪所感染,人们跟随艾伦把视线转向展柜里的娃娃,内心泛起微微寒意。 难道说,这个娃娃真的曾经拥有过生命? 难道说,那个张青真的曾经创造出人类? 带着这种念头,视线中得福似乎变得不太一样,那颗超的鼻子如山峰般挺立在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仿佛在嘲笑世人无知。 ****************** “咳咳,大家不要想太多。” 顾言章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周围人从幻境拉回现实。“首先,这个娃娃曾经被联邦最优秀的专家反复研究,里里外外检查无数次。出于对制造者的尊重,也是对遗物的尊重,它没被拆开、分解,但是它的每个部件都被仿制出来,不可能有秘密不被发现。” 稍顿,顾言章补充道:“如果它是人、或者曾经是人,绝不可能放在这里。” 这是一句大实话,然而不能解除疑惑,很快有人提问。 “张青的日记怎么回事?” “他疯了。” 不知什么原因,顾言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愤怒,坚定而冷漠的语气说道:“丧妻之痛,造人失败,长期严重透支体力,精神上的打击加上身体上的折磨,张青最终丧失理智,变成一个真正、彻底、完全的疯子。” 哦......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说得通的解释,可能是唯一的解释。 顾言章说道:“还有第二条,娃娃是娃娃,得福是得福,谁知道这个娃娃是不是得福?” 这...... 颠倒从头,从头颠倒,让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大家看看艾琳再瞧瞧顾言章,心里乱糟糟地都在想“你们到底在干吗?做游戏呢这是!” “事情是这样的。” 提及旧事,顾言章的表情多少有些奇怪,就像刚才他说张青是疯子时候一样,显得愤怒、又有些难为情。 当初,艾伦联系顾言章,向他打听关于娃娃的事情;后来,艾伦再度传来讯息,把有关张青日记的事情告诉顾言章,并且宣称,根据种种迹象,他认定这个娃娃就是得福。 初闻此事,顾言章吓了一跳,赶紧汇报给联邦上层。听说遗物中可能存在人工智能,上层同样震撼莫名,集中专家对娃娃展开新一轮研究;结果让人大失所望,岁月长久,得福身上的原装器官无一能够启动,根据仿制品判断,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不可能是人工智能,当然更不会是人。 研究没有进展,到后来,有人无意中提出一个问题:假如这个娃娃真的是得福,而得福是人的话,艾伦怎么会轻易告诉顾言章? 随口一问,却道出了最大真相,很快人们想到:艾伦不是华龙联邦公民,在人工智能这么大的事情上,怎么可能做到“无国界意识”。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联邦上层意识到自己受人愚弄,愤怒万分。 这件事情,说轻点是玩笑,严重点讲就是一个大骗局,设想一下,华龙联邦最优秀的专家整天围着这个娃娃打转,甚至沉迷,后果会是什么? 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也有可能极其严重。 最妙的是,谁都不能因此责怪艾伦,人家只是个人判断,信不信在于你自己。话说回来,研究这个娃娃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起码在仿生这一块儿,得到不少新灵感。 最终的结果,研究项目被叫停,实验室改为他用,娃娃也被扔回遗物仓库,参与研究的专家被调离,各归各位。 有人不肯放下。 娃娃一事,顾言章不仅颜面大失,被人当成笑话看,还被很多曾经的宿敌攻击,说他泄露国家机密给外人知道,通敌卖国。 这可真是太冤枉了,艾伦找来打听娃娃情况的时候,联邦对它的研究早已结束,若没有这次事件,它今后会一直待在柜子里,别想再出来。 这也成了国家机密? 心内愤愤不平,顾言章把气洒到艾伦头上,将其一通臭骂。 艾伦也很委屈,回复说:我断定娃娃是得福,可没有说它是人工智能,更没说它是人,你们愿意研究,关我什么事? 彼时,听到这番话,顾言章的表情和现在房间里的人一样,满头雾水。 “......那张青呢?日记呢?难道都是假的,你编个故事来骗我?” “张青的话你也信,他是疯的好不。”艾伦的回复令人发狂,“我有没有编故事骗人,相信顾老多方打听过,飞船事故的确存在,幸存船员也在,但我没办法把他叫来亲自和您解释,对不对?” “我......”一辈子没说过脏话,此刻顾言章真想问候问候艾伦家里的女性成员,“那好,你凭什么说娃娃就是得福?” “我可以证明。” “怎么证明?” “把它交给我,我就证明给你看。” “这......”这下顾言章犹豫了,左右为难。 娃娃是联邦的娃娃,甭管是不是得福,都不可能轻易交给外人,顾言章现今身无职位,影响虽大,总不好命令谁如何如何。再有,关于这个事情,此前的事让顾言章觉得丢尽了脸,难不成再把艾伦请来,当众证明一下? 多荒唐啊! 如果要证明娃娃是人工智能,那没说的,联邦会愿意把艾伦当成大爷伺候着,可是仅仅为了证明它是一个疯子制造的“玩具”,不是鬼扯么? 那就不做,任凭这个事情过去,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笑话? 英明一世,清誉一生,顾言章觉得如果那样,自己会死不瞑目。 鬼扯也好,荒唐也罢,经过一番思考,内心几度挣扎,他最终做出决定:就这么干! 公开肯定不行,不说难度大,首先行为显得轻薄,招人耻笑。另外顾言章担心,艾伦的所谓证明成功了尚好,如果失败,自己可不是遭人泼粪那么简单,根本是跳到粪坑洗澡,再别想洗干净。 不公开,能怎么办呢? 正赶上神国巡展开始筹备,顾言章为之眼前一亮。 找个偏僻点的地方,找几个无关的人,再把艾伦找来做尝试,对,则此前所有误会自解,只要娃娃被证明就是得福,则不管张青是真疯还是假病,联邦此前的研究都显得很有必要,甚至应该再次进行,如此则随之顾言章随之摆脱心魔。 要是错了呢? 错就错吧,五牛这种小地方,顾言章想掩盖点事情不难,相信事后艾伦也会羞于提起,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 万万一的结果,这个事情被泄露出去,影响也不会太大。 打定主意后,顾言章运用其影响力做出一系列安排,其中巡展之所以落地五牛城,与之不无关联,此外还有些别的事情,一一考虑后,认真执行下来。 然后...... 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一群人聚集在这个展厅内,等待最后的结果。 **************** 讲述的时候,顾言章虽然心怀愤愤,但是态度非常坦诚,包括他认为最丢人的那部分,甚至有自己的心路挣扎,全都一一说出来给在场的人知道。 “整个事件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 一口气道出全部,顾言章明显轻松不少,此前愤懑的情绪全都随着话语飘散开。 “今天在场的各位,认识或者不认识,都请帮我做个见证。” 与之相反,在听完这个离奇故事、了解全部后,周围人彼此面面相觑,神色迷茫,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沉寂片刻之后,突然有人鼓掌。 “好!” “顾老,您做的没错!” “来,让他证明给我们看!” 看热闹不怕事情大,这句话用在此处最合适不过,抛开国人之间的维护,对老人的尊重,在听完整个故事后,大家最想要的是一个确切结果。反之,假如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每个人心里都会留下遗憾,猜到天荒地老不可。 人多的时候,情绪这东西一旦起来,再想压制可就难了,喧嚣声中有人着急催促。 “艾伦先生,到底怎么证明,赶紧开始吧。” “是啊顾老,开始吧。” 隐隐然已成为众人公敌,艾伦表情淡定,只微微一笑。 顾言章朝四周抱拳,显得有些激动:“谢谢各位,谢谢各位的理解,谢谢。” 言罢他转过身,朝陈凡招手。 “小陈,麻烦你。” “......”陈凡神情犹豫。 “小陈?”顾言章微微皱眉。 “顾老。” “麻烦你,开一下展柜。” “......不行。” 深吸一口气息,陈凡不仅没上前,反而向后退开两步,脸上神情也从犹豫慢慢变为坚定。 “抱歉,这样不合规矩。” ...... ...... 正文 第十三章:风起 陈凡的话使热闹的展厅安静下来,被热情包围的人们恍然中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家或者谁家大院,而是一个有规矩的地方。还有些人,比如牛一刀,他们没忘记这里什么地方,但没料到陈凡的态度会是这样,心里想的是,原来这位陈队长事先没和他们约好。 相比别人,顾言章感觉更加意外。 “规矩?” 像是刚想起来这点,顾言章皱眉:“小陈,你和我谈规矩?” 陈凡感受到这句话包含的锐利,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按照规定,我不能打开展柜。” 顾言章眼里闪过一丝怒意,愠声道:“那好,你和我说说,都有些什么规矩。” 陈凡老老实实回答道:“不能携带武器入内,这是规矩;展品准看不能摸,这也是规矩;展柜绝对不能打开,这是规矩中的规矩......失火时例外。” “哈。” 后面的补充引来笑声,但只开个头便中止,像被人用手按回到肚子里。大家看着陈凡,注意到他的表情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很是坚定。他的对面,顾言章神情疑惑、并有些不可思议,至今不能接受与陈凡“谈规矩”这个事实。 有规矩就得守规矩,要么别来,来了不守规矩就是搞破坏,会受到惩处。 陈凡看来,这些都是很简单的道理,而且有过例子;之前那位梅姑娘,有首富开口担保,无数人报以同情,但她不肯交出被“误认为”是武器的钉锤,就只能放弃观展,主动离开。 顾言章呢? 听过陈凡的回答,顾言章看着他沉默下来,像是用目光询问什么,又像是为了审视对方态度是否真实,会不会是在说梦话,亦或哪里搭错了筋,脑子短路。 陈凡没有回避,用带有类似询问的目光回望。 视线在空中交汇,意愿与意志发生对碰,谁都没能盖过对方。 无声的交流中,展厅内鸦雀无声,气氛渐渐凝重。 片刻后,顾言章缓缓开口,重复了一遍刚开始说的话:“小陈啊,你真要和我谈规矩?” 陈凡认真想了想,说道:“不谈规矩,该谈什么呢?” 放在之前,这样回应可能引发阵阵欢笑,包括顾言章也是如此,然而现在,他只感觉到了坚定,有些刺耳。 “呵呵,谈什么。” 到这地步,顾言章反而平静下来,神色淡淡说道:“小陈啊,如果你没有破坏规矩,怎么会站在这里;如果不是我破坏规矩,你怎么会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这番话听起来很绕,其中的两个“规矩”与眼前谈到的“规矩”完全不是一回事,它们两也不是一回事,还有说到“安然无恙”这四个字的时候,顾言章稍稍加重音量,意在提醒,兼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别人听不懂、至少听不太懂的话,陈凡轻易领悟到其中意思,面色微变。 看着他脸上的变化,顾言章把语气放缓,带着规劝的意思:“小陈啊,我知道你是个至情重信的人,有些事情,不用我明说也能懂。而且这些规矩,不少由我亲自制订,难道不可以通融?” 用的是“通融”而不是“更改”,顾言章揣有强力筹码,却把姿态放的很低,表达出足够多的诚意;正常讲,无论对面站的是谁,都应该被打动,或者识相,接下来顺水推舟做事,皆大欢喜之局。 然而陈凡没有这样。他并没有因为顾言章的话退让,相反以更加诚恳而坚决的态度表示拒绝。 “您制订的规矩,所以您更应该遵守。” 作为参与到规矩制订的人,顾言章应该带头遵守,否则何以服众? 和之前一样,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因为其简单显得不够真实,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全部。然而陈凡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神情理所当然,目光纯粹,让人不得不相信,他想表达的就只有这些,别无他意。 听完他的话,看着他的脸,周围人很是无语,目光说不上不善,但是绝对不会喜欢;一些人叹息直摇头,心里想这是哪里来的怪胎,石头一样,耿的人难受。 被众多这样的目光看着,陈凡的身影有些孤单,脸上神情虽然坚定,但也流露出几分无奈和苦涩;看得出,他并非读不懂大家的心思,也非不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却依然坚持着,丝毫不肯退让。 忽然,陈凡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目光移向某个角落,在人群缝隙里发现一双眼睛。 那是孩子的眼睛,稚嫩,干净,带有鼓励的味道。 和周围人所有人一样,牛犇很想看到艾伦如何证明娃娃就是得福,希望陈凡打开展柜,而且他理解不了“守规矩”和“坚持规矩”的意义,更不要说那些成人熟知的道理。 牛犇有牛犇的道理,属于孩子的道理。 之前那番关于机甲的“传授”,牛犇的情感出现转变,对这位陈队长印象从敌对转为友好,并且很快突破到更高层次;眼下,当陈凡受到逼迫的时候,牛犇觉得他和刚才姑姑的处境相似,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牛犇的手被母亲紧紧攥住,于是用目光送出支援,为这个不招人喜欢的陈队长加油打气。 陈凡注意到他的目光,感觉意外,但是欢喜,对他笑了笑。 牛犇也很意外,但是心里很高兴,人缝里朝陈凡挥挥拳头。 有时候,孩子的目光,力量远远超成年人的拳头;也许体会到了这股力量,陈凡收回视线,吸口气,神情慢慢变得平静。 “那次我虽然坏了规矩,其实是做了正确的事情。” “正确的事。” 望着陈凡平静下来的脸孔,顾言章禁不住要冷笑,挑眉说道:“你是说,我在做的是错的?那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多么重要,假如这个娃娃被证明是得福,将会带来......” 陈凡忽然摇了摇头,打断道:“顾老,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言章有些奇怪。 “不是哪个意思?” “我不知道您是对还是错。”陈凡说道:“我不知道艾伦先生用什么法子验证,会不会对这个娃娃造成损坏,还有您说的事后会带来什么,这些都是像您这样的专家才知道的事情,我完全不懂。但我知道这件事情并不着急,您完全可以换个时间,用别的方式进行。而且,假如事情真的很重要,就应该邀请一些专家在场,以免出现差错。” 陈凡说道:“我只能按照规矩办事,看好这个柜子里的娃娃,别让人随便碰。” 这又是一番很有道理的话,让人找不出办法反驳;很明显,此前顾言章所讲的那些经历,有关颜面、心情方面的内容,陈凡要么没听懂,要么一点都不在乎。 这样的人最让人无奈,顾言章体会到了艰难,忍住气说道:“小陈啊,难道你不明白,当初是我叮嘱要把得福锁起来,假如我没有那么做,你现在能怎样?” 陈凡楞了一下,随即回答道:“我会阻止艾伦先生,不让他碰这个娃娃。” “你!” 终于抑制不住心中怒火,顾言章放弃说理,用手指着陈凡厉声喝道:“陈凡,你直接告诉我,这个展柜,你到底开还是......” 身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艾伦不知何时转过身来,按住顾言章的手说道:“顾老,不用这样。” “可是,咳咳......”心情太过愤怒而且郁闷,老人气得脸孔通红,气息有些不顺。 “没关系没关系,我和陈队长说。” 微微笑着,艾伦拍拍顾言章的手之后转过身,径直走向陈凡。 陈凡没有看他,而是偏过目光去看顾言章,眼神带有关切,兼有几分愧疚。直到艾伦来到其身边,陈凡才把目光收回,神色随之转淡。 “艾伦先生,我不会同意......” “陈队长,你先看看他。” 站在陈凡身侧,艾伦抬起左手,指着展柜里的娃娃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 “哦?” 有些莫名其妙,陈凡顺着艾伦的手指的方向去看,忽然间,耳边听到惊呼。 “小心!” “咔!” 响声清脆,有点像锤子砸破竹节,艾伦的右手并指如刀,狠狠插如陈凡腰间右侧、尾椎上三节处,随后五指扣紧,用力一扭。 似乎麻杆被拧断,又像是绳索被搅紧,陈凡的表情一下子僵硬,四肢被定格,耳边听到艾伦温和到近乎轻柔的声音。 “陈队长,麻烦你先站一会儿。” 说着话,艾伦在陈凡身上快速搜索,很快翻出一部对讲机,取下一副耳麦,一支能量手枪,手铐,当然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串样式精巧的卡片。在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陈凡站在原地不动,不止不能出手反抗,连说句话都做不到。 “人体腰部有一团特殊的神经丛,以合适手法将其拧到一块儿,会导致人体全身麻痹。放心吧陈队长,这只是暂时的,等会儿做完该做的事情,我会帮你恢复。” 一面解释着,艾伦从匙卡中翻出一张,抬起头,看着陈凡因愤怒和挣扎而变形的脸,叹了口气。 “不要白费力气了,没用,而且会伤到内腑。” “啊?!” 事情发生的太快而且出乎意料,直到这个时候,周围才有惊叫响起,目瞪口呆的人们此刻才明白,艾伦居然对陈队长出手,并且抢了他的东西,包括枪! “他在干什么!” “制住他!” “出事了出事了,赶紧走!” 哗啦一声,游客们尖叫着涌向门口,还有人冲向艾伦,这边,艾伦像是没看到他们的举动一样,不予理会。 在对陈凡发出感慨后,他转回头,把视线投向刚才警告声响起的位置,神情很是好奇。 “小家伙,你怎么看出来的?” ...... ...... 正文 第十四章:沙落 牛犇没有回应艾伦,甚至顾不上看他一眼,他的视线随着游客们移动,看着他们大声喊叫着冲向房门和艾伦,纷纷撞墙。 事先没有谁留意到,此前一直跟随艾伦的两人去了门口,面无表情封堵住人流,左边的那个张开双臂,脚下生根,仿佛用钉子钉在地上,右边那个负责清理,伸手一抓一提,捉鸡般将冲过来的人扔到一旁。 “让我过去!”一个中年女人冲过来,表情惊恐,眉目狰狞。 展厅内十几名游客,她第一个反应过来、并试图逃跑,也许是天生的机敏,也许本身性情泼辣,女人虽然心里害怕,但却张牙舞爪,竭力做出凶狠的样子。 壮汉没有被“吓”倒,抓住她的头发随手一挥,巨大的力量,女人尖叫着飞了出去,路上飘散缕缕发丝,活像飞鸟被扑击时贱开的羽毛。 “滚开!”一名身材粗壮的汉子冲上去,奋力朝左边那名站着不动的保镖挥拳。 他很聪明,没有像女人那样冲在前面,而是跟随人群,趁着保镖与几名游客纠缠的时候猛扑。 找到好的机会,不等于得到好结果,那名保镖的手忙不过来,但他还有脚。 “呼!” 周围杂音掩盖不住疾风猛烈,粗壮汉子飞出去的速度比之前女人更快,路上没有尖叫,只有鲜血。 他的胸骨几乎被踹碎了,内腑受到重创,身体在地上翻滚几周,生死不知。 “啊!” 翻滚时连带不少人遭殃,被丢开的女人刚刚哭喊着爬起来,又被壮汉的身体砸倒,周围几名游客东倒西歪,四散而逃。 “牛牛!” 拉着牛犇紧跑几步,最终躲避不及被某个人撞倒,慌乱中,刘一手大声喊着儿子,四下张望。 乱了,全乱了,一分钟之前,展厅内充满欢声笑语,现在变成灾难现场,奔逃的游客被人像丢垃圾一样四处乱扔,不甘心的爬起来继续逃,接着再被丢回来。眼看逃走成为奢望,有女人放弃反抗躲在角落里哭泣,有男人四处寻找武器,然后望着一群冷漠的战士彻底傻眼。 艾伦身边十余人,准确地讲总计十二人,艾伦出手后,其中七人离开去了外面,厅内仅留五个。就是这五个人人,当他们把伪装撤下,面具摘掉,立即变得无坚不摧。 他们不是什么观光客,更不是什么专家学者,而是一支纪律严明,拥有强大实力的精锐队伍,包括艾伦自己,温文尔雅的表面下,流淌着的也是战士的血。 “太乱了,把人集中起来。” 问牛犇的话未获回应,艾伦不屑和一个孩子较真,笑笑将其抛在脑后,接着命令手下控制现场。 “抓住他!” 几名勇敢的游客冲过来,手里拿着不知哪件家具上掰下来的木棍,啊啊大喊着,试图擒贼擒王。 身边自动有人迎上去,随即有拳脚击打肉体的声音,和疼痛引发的惨呼与闷哼, 艾伦看也没有看那边一眼,提着匙卡走向展柜,准备办正事。 “现在就得这样吗?” 耳边传来顾言章的声音,艾伦停下脚步回过头,摊开手,有些恼火、又有些无奈的样子。 “陈凡是你选的,结果弄成这样。你让我还能怎么办?” “我是说应该控制一下,毕竟......”指指几名倒地游客,顾言章神情犹豫。“死了人,后面不好收拾。” 艾伦笑起来:“收拾什么,根本不用收拾。” 顾言章轻轻皱眉:“你确信能成功?” “这种事情,你要我保证百分百成功?”艾伦看着他反问。 “唉!”顾言章叹了口气,看着周围惨状与乱象,神情微苦,容颜也似乎比刚才苍老:“一辈子的赌注,不知道......” “放心吧,把握还是挺大的。”艾伦转而安慰,并补充道:“不过,要确保下个环节别再出问题。” 听到这句话,顾言章刚刚转柔的表情瞬间冰冷。 “不可能出问题。” “很难说。” 艾伦不放心地摇了摇头,走到展柜边,拍拍僵立床前,快要因为恐惧而瘫倒的牛一刀。 “牛医生,牛医生?” “呃......”此前一直傻呆呆站着,被艾伦的手碰到,牛一刀像被滚水烫到,又像刚从噩梦里醒过来,猛然一个激灵。 “你,你干什么?” “牛医生别怕,待会儿......得麻烦你帮个忙。” 开口安慰几句,艾伦扭回头看着顾言章,以目光询问。 “这样能行?” “小李。”顾言章脸色有些难看,沉声开口。 “在。” “你去监督。” “监督?” 脸色苍白到不怎么健康,鼻梁架着厚厚眼镜,名为小李的青年从身后走出,远远望着牛一刀胆怯的样子,唇角微撇,表情轻蔑。 “动手术,找这个废物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由我来?” “手术和手术不一样,你是杀人,这次......是救人。”顾言章解释着,语气颇为无奈。 “你看看他,全身发抖,连刀都拿不住,能救得了谁?” “有没有办法帮他稳下来?” “帮他稳下来?”青年咧咧嘴,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你觉得我会擅长这个?” “算了算了。” 莫名心烦意乱,顾言章又朝牛一刀方向瞧了眼,叹息摇头。 “如果真的不行,你知道该怎么做。” “对了,这样多简单......咦?” 视线中,牛一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和精神,突然蹦起来,兔子般冲出去。 “牛牛!” “牛牛?” 名为小李的青年扭转头,看看那个在人群中挣扎起身的男孩儿,再度咧了咧嘴。 “也许,我真有办法帮他。” **************** “牛牛!” 纷乱中看清周围形势,刘一手哭喊般大叫儿子的乳名,心快要坠入谷底。 比展厅内情况更让她绝望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安全门被人启动,开始缓缓合拢,随着咔的一声轻响,将这里隔成封闭世界,再无出路。 内外勾结! 为了得福? 惊慌的同时难免困惑,刘一手终于找到倒在身边的儿子,张开双臂将其死死抱住,再度大喊。 “老牛!” “这里。” 牛一刀跌跌撞撞跑过来,沿途奋力又是推,又是挡,踢开几名四处乱跑的人,拽住妻儿朝边上拖。 “快快......待在这里别动,看好牛牛,还有他!” “好的,你要干吗?别过去!”发现丈夫还要出去,刘一手伸手去抓,抓到、而且抓倒个人,但不是牛一刀。 “我也不想,可是不行啊!”牛一刀苦笑着回应,迈出的脚步没有停下。“忘了艾伦找我帮忙?躲不过的。” “......”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刘一手望着丈夫的背影,只剩下发呆。 稍后,刘一手看到被自己拉倒的人,为之一愣。 刚刚一番奔跑忙乱,不知不觉,母子俩被牛一刀拖到陈队长身边,差不多靠墙的位置,刘一手抓的是陈凡的一只手臂,将他扯倒在地上。 刘一手看着他,想起丈夫说的话,心头微动。 “陈队长,你怎么样?” 陈凡双眼布满血丝,不能以言语回应,从被制服到现在,他仿佛遭受连番酷刑,额头青筋绷起,满脸都是汗。但他的神智一直清醒,另外,也许神经麻痹有时限,也许撞击导致血脉震动,再或者挣扎出现效果,陈凡脸上的部分肌肉能够稍微动动, 刘一手想了想,伸手到陈凡背后,试图把他扳起来成坐姿;然而这很难,一来陈凡虽然个子不是很高,但颇为强壮,二来他的身体僵硬,尤其腰部像是绑了棍子一样,刘一手几经努力都没能成功,自己反而坐倒在地上。 看到母亲吃力的样子,一旁发呆的牛犇猛然清醒,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帮着一起使劲。 “牛牛,托,托下面。”刘一手提醒着,声音压得极低。 “哦。”牛犇赶紧跑到另一边,猫腰钻到陈凡肩下,用手推,用肩顶,甚至用头奋力地扛。 八岁的孩子能有几分力气,片刻功夫,牛犇就已经气喘吁吁,和陈凡一样满头大汗。 “对,对对对,乖孩子,再加把劲儿。”一面指挥儿子行动,刘一手不忘偷偷观察周围情况。 幸好,艾伦此刻忙着解锁,几名属下拳打脚踢,把游客们赶到另一边的角落,没人留意道这边。她多虑了,即便看到刘一手的举动,艾伦现在也不在意。之前他顾虑的是陈凡逃走,或者发出警报;至于现在,休说陈凡像个僵尸,即使恢复正常,也已经影响不了大局。 几经努力,陈凡终于被扶起来,半躺半侧,样子看着很是难受。为了帮助他保持平衡,刘一手不得不蹲坐在旁边,用肩膀扛住陈凡的头,左手撑地,右手扶在其腰间。 稳固身体后,刘一手喘息几次,待气息和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右手五指挥开,在陈凡腰间交替弹动。 不懂艾伦的手法,更没有那种力道,刘一手有自己的办法,她的动作均匀似包含着某种韵律,时而并掌轻拍,时而用力按压,每一次,陈凡都会感觉到剧痛,脸孔不停抽搐。 另一侧,牛犇瘫坐在地上呼呼喘气,神情慢慢又变得迷茫。 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爬起来用膝盖跪行到陈凡面前,握住袖口,帮他擦了擦汗。 纵然全身僵硬,但通过眼神,依然可以看出陈凡楞了一下,他望着牛犇,张开嘴似想说些什么,喉咙滚动数次,发出嗬嗬的声音。 啪!啪!啪! “啧啧,好亲热。” 小李从顾言章身边悠悠走来,轻轻鼓掌。 “这个样子,牛老师会不会吃醋?要不要我做做好事,把他宰了?” 心里猛一沉,刘一手低头没有说话,五指弹动的速度加快。 过来之后蹲下,小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依偎成一团的三人,看着看着,他咧开嘴,露出白牙,无声笑起来。 “呵呵,骗你们的,牛老师这会儿没空,管不了那么多事。” 不知该如何回应,刘一手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忘了介绍。我姓李,玩刀的,原本顾言章请我来做个手术,后来他又说,牛老师的手艺更好,这单子活儿交让他做。” 说着这些话,小李右手一翻,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把小刀,双刃锋利而且极薄,刀身长度仅仅只有三寸,刀柄却不短,可供成人手掌满握。 小李用手指捏住刀柄,伸出去送到刘一手颌下,轻轻上挑。 鲜血顺着刀锋滑落,刘一手被迫抬头。 小李那张苍白的脸孔变得红润起来,看着就像凌空吸收了血液里的精华,神情贪婪而且满足;他把头凑到刘一手面前,盯住刘一手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表情说道:“来这里之前,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盘查,我辛辛苦苦准备了很久,要装斯文,藏气息,还嗮了好多天的太阳,背诵那些狗屁资料。” 收回手,小李把沾血的刀竖在眼前,望着血珠滚落,留下薄薄血印。 “为了通过扫描,我找人特制出这把刀,花了不少钱,结果很不如意;等弄完这里的事情,我去宰了那个家伙。” 看着那道血印,小李有些懊恼,自语一通吼转回视线,望着刘一手的脸,郑重说道:“我们这一行,抢活是大忌,尊夫抢了我的单子,你说说我该......” “我让他还给你。”刘一手忽然说道:“我让老牛去和顾老说,他手艺不行,让你上。” “呃......胡说什么呢。”明白了刘一手的意思,小李忍不住笑起来,笑而无声,他只是把嘴巴张开成一个大洞。 笑过,他的神情变得委屈,愤愤不平说道:“把我当什么了,没饭吃的叫花子?再说了,咱们得尊重雇主选择,牛老师可是顾言章亲点,说他刀法、医术如何如何,夸的神乎其神。说真的,医生医术好我觉得正常,刀法......嘿,得见识见识。” 听了这番话,刘一手沉默下来,良久说道:“当初就不应该救那条老狗。”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像是才认识这个女人,小李惊异地看着她,连连欢呼:“你叫他什么,老狗?哈!哈蛤......这回你可说对了。” 低下头,他把声音压的极低,神神秘秘说道:“知道吗,你说的那条老狗......他是我的老主顾,想不到吧。不过这家伙扣的很,而且特别麻烦,每次不是装成这样就是扮成那样,就没有一次顺当。不怕和你说,我对他一点都不喜欢,有时候恨不得、恨不得杀了他,切成三百八十块。” 神色忽又变得黯然,小李幽幽说道:“可是这个老东西太奸了,我只能按他的吩咐做。” 小刀在指尖飞速转动,小李像孩子一样窃窃私语,目光时而兴奋,时而黯然,时而癫狂,时而又变得自怨自怜;面前,刘一手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像被冻住一样,越来越沉。 这是一个杀手,一个疯子。 该如何与一个疯子打交道? 正想着,对面小李想起什么,忽然一拍大腿,“啊对了,顾言章交给我一个任务,为了确保事情能够顺利,我得想个办法,帮尊夫稳定情绪。” 他的视线从刘一手身上离开,经过陈凡时顿了顿,啧啧赞叹着继续前进。 “艾伦这家伙,看着不怎么地,制人这一手可厉害,效果有点像,像......传说中的点穴!嗯,就是点穴,得亏这段时间看了很多神国的书,不然连这个名儿都没听过。” 视线最终落在牛犇脸上,小李笑着朝他招手。 “喂,小家伙,到叔叔身边来。” “别碰我儿子!”刘一手突然叫起来,声音尖锐而撕裂,仿佛喉咙破了口子。 “啥?我偏碰。” 赌气般说着,小李站起身,走两步来到牛犇身边,右手提刀,伸左手捉住他的脖子。 “牛牛!”刘一手再次大喊,看样子想扑过来,然而......她最终没有动。 “小李,别吓着孩子!”远处传来顾言章的声音。 先看看展柜边正和艾伦焦急说话的牛一刀,顾言章回过头,对小李说道:“收收你的性子,别胡闹。” “没胡闹啊,你看我胡闹了吗?我是让他和他妈待一块儿。”回应时声音格外委屈,小李抓住牛犇往另一边拉。 顾言章微微皱眉,摆了摆手。 “总之不要胡闹。” “好的好的,不胡闹。来来来,小朋友听话。” “牛牛,听他的话,过来。”刘一手跟着他的话朝牛犇呼喊。 不知是不是听话,不知听的谁的话,牛犇缩着脖子,机械地跟随小李的步伐;临行前他像是想到什么,挣扎着扭回头,看看陈凡的脸。 陈凡朝他眨了眨眼。 牛犇呆呆看着他,表情迷茫,脑海一片空白。 这种场面,休说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周围那么多成人,个个似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乱撞,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刻的牛犇毫无主张,非要说念头的话,便只有一个:姑姑。 这很奇怪,可以称得上奇妙,从艾伦出手,陈凡受制,在和周围人一样意识到发生大事的时候开始,牛犇没有想过逃跑,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外面的警卫身上,甚至连父母都忘记。 他回想起之前那副画面。 被数十上百人围在当中,感觉就像与整个世界为敌,梅姑娘的手落在男孩的头顶,平静,微寒,稳如泰山。 如今,面对即将到来的灾厄,八岁男孩不知所措,以全部身心呼唤。 “姑姑,快来!” ...... ...... 正文 第十五章:劫临 徒劳的挣扎过后,展厅渐渐平静,认识到对方拥有强大实力,更有毫不怜悯的决心,平素最泼辣的人也把性子收起来,女人们压抑着哭号欲望,男人不再试图反抗,老老实实留在角落里等待。 安全门已关闭,两名扑克脸加入到清理的队伍里,对所有人进行搜查,将可用于通讯的事物一律没收,接下来,他们把那几名受伤的游客拖到一起,吩咐一句‘好好照顾’便不再管,回到艾伦身边帮忙。 举动虽然冰冷,但也给了人念想,看他们这样,游客们的情绪稍稍稳定,心里想既然连伤者都要照顾,大约不想杀人。 生死从来大恐怖,以为没了性命之忧,人们感觉到安慰,起码不像刚才那样绝望。很快有人行动起来,为那几名伤者检查身体,有人取出水瓶帮忙清洗,有没有用,多少一份心意。不多会儿,包含恐惧的惊呼声接连响起,查过伤员的伤,看到那些刺破血肉的骨茬,扭曲的肢体,人们真正领悟到这批人的强横与冷酷,进而明白了,自己刚刚的行为都么愚蠢。 观展不准携带武器,一切金属制品都需要出示、并说明用途,所有伤势、不管看起来多么不可能,都是徒手造成。 对这些人来说,带不带武器有什么区别?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杀人,展厅内的游客早已死光。 “是准备拿我们当人质吧?”一些人相互交换目光,心又安定了些。 不管他们多么强大,总不能对抗枪炮,这里的事情迟早被人发现,他们要离开,多半需要人质。 情况坏到不能更坏,当人质竟也成了值得庆幸的事,机灵的甚至开始清点人头,盘算着要是他们向警察杀人示威,自己会不会排在前面。 滴! 绿灯闪亮,负责破解密码的男子松了口气,先擦一把头上的汗,转身低头,握右拳扣左胸,向艾伦汇报。 “艾伦阁下,可以了!” “再过五分钟,我就真的只能像那人说的,用锤子砸了。” 不满其效率,艾伦嘴里开着玩笑,目光其实有些阴冷。 “阁下,这套系统......” 破密男子试图解释,然而艾伦没心思听,摆手示意,“抓紧时间。” 说着他扭头叫来牛一刀。 “牛医生,麻烦你。” “呃,不麻烦......”牛一刀精神恍惚,不时回头朝妻儿那边看,担心妻子别和那个疯子发生冲突。 此时旁边有人走过来,和刚才那人一样朝艾伦行礼,得回应后转过身,伸手入柜将那个娃娃抱出来,另有一人挪开展柜,再与抱着娃娃的人合作,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在床上。 旁边又有人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皮袋,放在床头翻开,里面赫然是两排手术用具,刀、钳、剪、布、针等一应俱全。 “全部为非金属材料,很费了我一番功夫,请放心,它们足够锋利,只是重量轻一些。” 艾伦伸手从袋子里抽出一把手术刀,递给牛一刀,“听说你们用刀的人都很讲究,希望这点差别不会影响到发挥。” 到这时候,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牛一刀无奈接过刀子,掂了掂,看看刃口,发觉它的确如艾伦所说的锋利而且更加轻便,内心不禁感慨。 所谓规矩,大概只能约束那些守规矩的人,对那些真正有所打算的人来说,规矩从来不是问题,总有法子破解,或者绕开。 “究竟要我做什么?” “你最擅长的事。” 艾伦指着床上的娃娃说道:“把他的眼睛取出来,左右互换。” “......” 牛一刀的表情僵在脸上,周围人、包括艾伦的手下在内也都楞住。 发现艾伦不像是开玩笑,牛一刀忍不住问道:“换眼?” “是的。” “在这里?” 牛一刀指指那张床,神情难以置信。“这种条件下换眼?” 艾伦点头表示肯定,加重语气说道:“而且要保证原封不动,绝对不能出错。” “明白了。”随手把刀丢到一边,牛一刀扭回头说道:“这活我做不了,让他来。” 他用手指着小李说道:“我听到他的话,你们原本准备让他上。” “看看,我就说他不行。”小李哈哈大笑,满脸幸灾乐祸。 牛一刀冷冷看着他,目光轻蔑,仿佛看的是一头猪。 “白痴。” “......想死?”苍白的面孔浮现出红云,小李呆了一下准备起身。 “小李,别胡闹。”顾言章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知为何听来有些疲倦。 “他骂我!”小李大声叫屈,脚下不停,短刀在指尖飞速盘旋。 看他这样,艾伦微微皱眉,身边一名大汉迎上去,挡住小李的路。 “好狗不挡道,外国狗也一样。”小李看着他认真说道:“让开,不然我宰了你。” 大汉狞笑,摇头,摆出“请出手”的姿态。 “顾老?”艾伦把目光转向顾言章。 “小李!”顾言厉声喝叱。 这次小李没理他,盯住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壮汉,苍白的面颊酡云渐浓,仿佛染上一层胭脂。 气息仿佛凝固住一样,正在人们担心的时候,牛一刀忽然开口。 “换眼可不是挖弹珠出来再放回去那么简单。十四个分器官,两条视觉神经,全都要原封不动连好。我想你应该知道,眼球是圆的,外面有眼眶眼皮包着,需要专门设备才好动刀;这里没有灯光,没有助手,没有手术台,高度、角度全都不对......” 小李被这番话说得愣住,气息为之一松。 “在医院,什么都不缺的条件下,这种手术至少需要五个人,尚且不能保证成功。” 懒得再说下去,牛一刀做出邀请的手势:“来来,你不是高手吗,刀法精妙无人能比,麻烦给我展示一下,如何用手里那把破刀把眼球完好无损的取出来,取出来就行。” “这不是破刀......好吧,这就是把破刀。”先是愤怒,随后变得垂头丧气,小李嗫嚅道:“挖眼我不是没干过,哪有你说的那么难。” “你倒是上啊!”牛一刀冷笑,不停催促:“挖出来后,麻烦和艾伦先生解释一下眼球结构,结构你懂吗?估计你不懂,比如什么晶状体,虹膜有没有破,动眼肌肉在什么地方,视觉神经有没有断。另外,你以为左眼和右眼一样?随便按进去就能工作?还有......” “够了。” 开口打断牛一刀的话,顾言章从一旁走过来,收敛神情,一字字郑重说道:“一刀啊,事情到了这一步,没用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你该不会是想学陈凡那样......” “当然不是。” 牛一刀断然摇头,诚恳言道:“干一行,说一行,做手术不是儿戏,这里条件实在太简陋,而且我相信,艾伦先生既然这样要求,必然有其道理,万一我动手把人给弄废掉,想挽回可没指望。” 这番话合情合理,艾伦也有些拿不准,迟疑说道:“得福毕竟不是真人,应该没那么复杂。” 牛一刀抢着说道:“既然不复杂,谁做都一样,关键心态一定要好。实话说我现在心里很乱,逼也没用......” 再次用手指着小李,牛一刀诚恳建议:“他既有信心又有技术,完全符合要求。” “你神经病啊!” 皮球又被踢到自己这边,小李愤愤不平,直接掉头回到原地,看都不愿朝这边看一眼。 “活有分工,大家各干各的,谁都不能攀着谁。我又不是干这个的,凭啥让我上。” 越说越觉得委屈,他忽然探手把牛犇拉到眼前,望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你爸是神经病,对不?” 呆呆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牛犇的呼吸渐渐粗重,眼睛微微泛红;他身后,刘一手口唇面孔还有身体都在颤抖,想上前,但却强忍了下来。 “孩子不懂事,你......你别难为他。” “谁难为他了?你冤枉人。” 小李很不高兴,瞥一眼刘一手,回头接着问牛犇:“你这样看我干吗,不相信我的话?” 牛犇死死咬住唇,强忍着不让泪水留下。 “这是恨我啊!” 感慨起来,小李连连摇头,神情突然转厉,抬手挥刀。 “小杂种,敢不理人!” “啊!” “牛牛!” “小李!” 明华闪过的那一刻,刘一手的尖叫,顾言章的惊呼,牛一刀的大喊,还有周围人吸气的声音同时响起,人们看到小李闪电般的动作在牛犇脸上挥出一刀,心随之一沉。 “你这个畜生!” 刘一手彷如发疯的母狼般猛扑过来,一把推开小李,再把牛犇拽到怀中,惊慌中只想起来用手去摸。 “伤哪了儿子,儿子,别吓妈妈......” 抽泣声慢慢停顿,表情慢慢僵硬,之后又渐渐放缓,刘一手望着手心有些发呆。 掌心几根短发,抬头看,牛犇脸上无血,仅一边眉毛被剃得干干净净,一根不剩。 呼! 长出一口气,刘一手仔细检查儿子的脸,发现他的确没有受到伤害,稍稍安心。 “别怕,妈妈在这里。” 庆幸之后便是胆寒,刘一手不敢想象,假如小李存了伤人的念头,或者功力稍稍差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慌乱中,她担心牛犇精神受到的刺激太大,但却想不起一句有力词句去安慰,只好将儿子紧紧抱住。 “儿子别怕......也别哭。” “嗯。” 望着母亲惊恐的样子,迷迷顿顿的牛犇木然应着,心里忽然想起父亲时常说的“男子汉,要照顾好你妈。”,不禁要试图安慰。他抬起手捏着衣袖,像刚才替陈凡擦汗一样,一边擦去刘一手脸上的泪,一边靠上其肩头,低低的声音说道。 “姑姑会来的,我叫她了。” “......” 呆楞片刻,刘一手没有戳破儿子的幻想,苦笑着,用力点头。 “嗯嗯,姑姑会来的......警察也会来的。” ******************* “一手,他把儿子怎么了?” 床边,牛一刀被一名大汉制住肩膀,拼命挣扎但不能脱身,焦急大喊。 “说啊,牛牛到底怎么样!” “牛牛没事,我保证。”回应的是小李,声音异常坚定。 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弱不禁风,小李被推开摔了一跤,头撞在地上,但却笑嘻嘻的一点看不出生气;他从地上爬起来,看看手里盘旋的短刀,心情大好。 “没我想象的那么差,看来那个家伙还是用了心的,不用宰了他。” 赞着自己的刀,小李转过身,对牛一刀说道:“这次是眉毛,下次是眼睛,你想看我的刀法如何?到时可别眨眼。” “你想怎样!”牛一刀怒吼着追问。 “干好你的活,把那双眼睛给换了。”小李甩甩手里的刀,摸摸撞疼了的头,说道:“别说难办,别谈条件,别拖延时间,别闹情绪使暗招......等换好眼睛,我和顾老头两清,你我也两清,我保证不动你一家人分毫。接下去怎么样,你自个儿和他们谈去,不关我事。” 这是一番蛮不讲理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显得理所当然,等把意思表达完整,小李想想并无遗漏,停下来,朝牛一刀笑了笑。 森牙冷厉,空洞无声。 “明白没?” “明白。”牛一刀咬牙回应。 “有没有问题?”小李好意叮嘱:“这手术可难,条件艰苦,你别搞砸了。” “没问题!”用吼的方式回应,牛一刀捡起刚刚丢掉的刀,“我需要人帮忙。” “不关我事。”小李赶紧摇头。 “艾伦?”顾言章推一把艾伦:“得人帮忙。” “呃......人有的是。”艾伦此刻如梦初醒,深深看一眼小李,接着朝周围属下挥手:“你们,听牛医生的吩咐,绝对不准出错!” 令下如山倒,几名壮汉应着,全都跑到牛一刀身旁,恭身凝眉,聚精会神。 牛一刀也不客气,大声吆喝着行驶职权。“你,负责给我递刀;你,帮我翻开眼皮,注意手一定要稳;你跪下,扶着娃娃别让他移动,跪下!你个笨蛋,看看你的个子,不跪下怎么支持得住!你去那边,不要挡着光线;还有你,拿好纱布,站我身边来。” 一片慌乱中,壮汉们再度行动起来,最后那个有些迷糊,凑过来,呆呆问了句。 “拿纱布做什么?” “帮我擦汗。”牛一刀翻翻眼睛,怒骂:“别挨这么近,蠢货!” “哈!” 忙乱一幕,顾言章与艾伦彼此对视,连连摇头,表情微苦,反而小李哈哈大笑,心情极为舒畅。 “对对,好好教训他们,这群猪,就是没脑子。” 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回头,盯住一个人。 “你?” 由于刘一手退开,没了支撑的陈凡躺倒在地上,此刻正用眼睛盯着小李的后颈,目光明亮而锐利。看到小李回头,陈凡张了张嘴,用口型比划几次,似在传达某种信息。 “对我说话?” 小李楞了一下,明白后很快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看着陈凡,同时用嘴巴模仿他的动作,认真翻译。 “我,会,杀,了,你......你要杀我?” 陈凡朝他眨了眨眼。 “真的啊!” 吓一跳的样子,小李扭头看看床边那一堆忙碌的人,接着再把头转回来,表情已变得忧心忡忡。 “那你得快点。等他们忙完,可就来不及了。” “......” 陈凡眨着眼睛,再次用口型一字字回复。 “放心,我会抓紧。” ********************** 换眼手术已在进行,没有经验丰富的护士,只有几名大汉围绕在旁边帮忙,耳边不时听到牛一刀的呵斥,眼里全是笨手笨脚。 “这个样子,唉!” 远远看了一会儿,顾言章叹息一声把头转向艾伦,压低音量与之商讨。 “这样到底行不行?” “你有更好的办法?” “不如把得福带出去,找个条件好的地方......” “这些东西怎么办?”艾伦指指周围一件件家具:“这里好几件遗物,体积大份量重,把它们弄来容易,现在这情况,该怎么带出去?就算能带,路上谁敢保证不受到损坏?别忘了,稍后我们要杀出去,背后是追兵和枪炮,而不是仪仗队伍排列送行。” “非得布置成这样吗?还非得原物原件?”顾言章皱头紧锁:“试想一下,要是这些遗物毁了怎么办?难道就办不成事?” 艾伦说道:“日记里这么写,我只能按照样子来做。而且我认为,这件事情两个步骤,得分个轻重;假如得福无法唤醒,还可以想想别的办法,最坏也能拆开重新研究。要是唤醒了,它却真的因为环境有变不认主人,你说该怎么办?” “道理是这样,可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儿......” “呵呵,这种事情,对劲儿了才叫怪。算了不说了,事情已然如此,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说着艾伦从怀里拿出一副耳麦戴好,打开但没有开口说话,而是静静等待。 片刻后,耳麦中传来人声。 “艾伦阁下。猎鹰筑巢,猎犬已放出,随时可以行动。” “嗯。”艾伦明显松了口气,“清理是否干净?损失情况,周围有没有人发现异常?” “清理顺利,猎鹰无损,周围......”耳麦里的人稍显迟疑:“外面有个女人,看着比较奇怪。” “女人?”艾伦微微皱眉,问道:“她看到什么了?” “应该没有。但她一直围着鹰巢转圈。” “那就是可疑。”稍想了想,艾伦断然说道:“派人试探一下,发现问题及时处理掉,必要时,提前启动勇士,还有鲍斯,务必要准备好。” “是,阁下!” 因为得到命令,回应显得异常有力,随后切断联系。这边艾伦从头上摘下耳麦,皱眉沉吟。 “女人?转圈?女人......” 说不上什么原故,在听到汇报有可疑女人后,艾伦本已放松下来的心不自觉地提起来,感觉莫名有些不安。 想了一会儿没能找到原因,他轻轻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并在心里自嘲。 “只是个女人......吁,我太紧张了。” ...... ...... 正文 第十六章:雨骤 午后的阳光灼烈,体育馆东面斜影初生,随着太阳的移动渐渐拉长,被遮住的地面上热气消退,风送来阵阵清凉,难得一块去暑之所。 体育馆是五牛城内最大的建筑,东面是广场,聚集人群最多的地方,有比赛、或者活动的时候自不必说,即便平时,午后也总有人来此纳凉遛狗,年老的唠嗑斗嘴下棋吵闹,年轻的谈情说爱卿卿我我,还有年幼的奔跑追逐嬉戏打闹,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才陆续散开。 由于这块公地,附近居住的人大多彼此熟络,家长里短说不完的话,但在这几天,情况有所不同,不止来的人少了,话题也不再是东家娶媳南边落葬,而是把焦点集中在对面,正在会展中心举办的展览上。 时近半晚,体育馆门前、广场的边缘阴影如期而至,周围陆续有些人从家里过来,一些手里拿着报纸,一些提着矮凳棋盘,还有闲汉铺开凉席,赤膊露怀躺在门前的台阶上酣睡,鼻息如雷;也有先到人如往常一样谈天说地,这会儿不再就对面正在进行的神展游人发表看法,而是对一名姑娘表达好奇。 “看那姑娘,又转回来了。” “都好几圈了,还穿着皮衣,不嫌热。” “来的时候跟她打对脸,真没看出热。” “别是体寒吧。” “寒也不能嗮不出汗,怕是有病。” “吁,当心人家听见,骂死你。” 压下声音看着,几个人又有新发现,那个在毒日里绕圈的姑娘在体育馆门口停下来,目光来回,像在观察什么东西。 “她看什么呢?” “好像......在看那几条狗。” “几条野狗,有什么好看?” “是啊,有会儿功夫了。” 这些日子,来这儿纳凉闲扯的人少了,往日胆怯的流浪狗变成主角,游荡在各处寻觅食物,有时还会发生追逐和争斗。今天情形相对奇怪,大小十几条狗儿,都集中在大门前的台阶附近徘徊,伸着鼻子嗅嗅刨刨,时而低吠着朝内里张望,前进几步,又很快跑回来。 犬吠声不宁,梅姑娘默默看了一会儿,迈步上了台阶,走向那几个闲聊的人。 “朝这儿来了!” 有漂亮姑娘过来,懒散着的人们精神为之一振。 “真不流汗啊。” 墨镜遮眼但盖不住脸,梅姑娘脸上干干净净,裙摆生风,不仅看着舒服,伴身而来的清寒也让人感觉非常享受,看她一步步走过来,几个人纷纷坐起来,都把衣物、还有神情收敛些。 整理的功夫,梅姑娘走到附近停下,开口问道:“你们经常在这里?” 问话有些无礼,看在她是个姑娘的份上,几个人决定不与之计较,当中一位老人接过去说道:“是啊,这儿我们熟。姑娘,你有事?” 梅姑娘用手指指体育馆大门,问道:“从什么地方进去?” “进......里面?”老人楞了一下,说道:“今天没比赛呀?” “也没有活动。”旁边同伴补充着。 没比赛,没活动,体育馆大门紧闭,梅姑娘显然不是工作人员,也没有熟人可联系,老人不明白她为什么想进去。 梅姑娘简单回答道:“知道,我想进去看看,找不到路。” “路是有的,不过......” 看着梅姑娘干净的面孔,老人好心劝说道:“姑娘你听我说啊,这个馆,做活动有比赛的时候确实热闹,没人的时候空荡荡的,不止不好看,还阴森森地透着鬼气。听我劝,甭管啥事情,别进去,起码别一个人进。” “老胡又在胡说了,馆里怎么会阴森,还鬼气,跟他亲眼见过鬼似的。”旁边有人发笑,嘲弄老人胡吹牛皮。 “没见过鬼,可我在里面待过。当初我在里面做保洁,每次散场之后,大灯一关,哎呀那个地方,三伏天都觉得冷到骨子里,就跟半夜去坟头似的,渗人。” “冷是空调吹出来的效果,人多的时候感觉不到,人少当然不一样,怎么能和坟头扯上关系;话说,老胡你半夜去坟头干吗?” “谁去坟头,谁半夜去坟头!” “别急眼呀,刚你自己说,就跟半夜去坟头......” 几个人忙着抬扛吵架,梅姑娘反而被晾在旁边,正想开口追问“路”在何方,余光忽看到大门旁边的小门打开,一名穿着连体制服的黑人男子走出来,左右张望。 门开的突然加上响动,附近几条流浪狗一下子散开,跑开几步之后回头,纷纷朝男子狂吠。 男子微微皱眉,突然用脚在地上猛跺,做势要扑过去。 “汪!呜呜......” 流浪狗胆小,呜呜悲鸣着落荒而逃,男子看着它们远离,咧开嘴微笑着,显得很是满意。 吓走讨厌的狗,男子伸个懒腰放松筋骨,接着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深深吸上一口,闷在肺里,很久不舍得吐出。 工作劳顿之后的享受,男子神情悠闲,抽着烟在广场随意看着,目光渐渐移到人多的地方。 几名闲汉身边,白裙姑娘如此醒目,想不注意到都难。 制服男人望着这边,正好梅姑娘也在抬头看他,目光撞个正着。 隔着墨镜,制服男人看不到梅姑娘眼睛,但是感受到一股审视的意味;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他挑了挑眉,张开嘴,朝这边吐出一连串烟圈。 梅姑娘看着他,经过一秒钟思考,便径直走了过去。 “今天那几条狗有点怪。”不知谁在嘀咕,听来好似梦呓。 “怎么怪了?”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说。哎姑娘,你真去啊!听老人家的话,你这身子,别在那种地方多待。” “管得着吗你,老不正经!” 关切与嘲弄的声音交替,视线中一袭白裙如云朵飘移,很快便去到制服男人身前。 ************** 看着梅姑娘一路朝自己走来,制服男人脚下轻错,眼睛慢慢眯起来。 “小姐,有事?” 和老人之前差不多的话,经男子口中说出来,不仅显得轻佻,还隐隐有一股傲慢的味道。他把一只手抱在怀中,一只手拿烟,抽上一口,再次吐出一串烟圈。 梅姑娘停下脚步,刚刚好站在烟雾尽头。 “呵呵,来呀。” 制服男人咧开嘴笑着,不在意自己的样子是否招人厌憎,对面,梅姑娘稍稍偏过头去,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膀往里看。 这是工作人员进去的地方,里面是走廊,封闭而且没开灯,昏暗中看不到什么内容。 看着梅姑娘漠然的表情,男人发现自己被对方完全忽视,心里很无趣,且有些生气。 最后深吸一口,他把烟蒂丢在脚下,用脚踩灭,慢慢抬头说道:“没事就走吧,这里......” “你是谁?”梅姑娘忽然收回视线,看着他问道:“在里面做什么?” 脸上灼热的感觉油然而生,很不舒服,男人呆楞了一下,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 “问我?” 梅姑娘用沉默表示肯定。 “嗨嗨。”男子笑着,轻蔑反问:“你又是谁?” 梅姑娘没有回答他的话,又问道:“你刚刚杀过人?” 猛然听到这句话,男子的表情僵硬在脸上,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你不要胡说,我们在这里......” “杀人的不止你一个。”梅姑娘神色淡淡说道:“你们为什么杀人?” 男子神情渐变,冷然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家人在哪里?有没有同伴......” “你们在这里杀人,杀气为什么指向那边?”梅姑娘打断又问一句,怕他不理解,特意用手指点方位,提示他去看广场对面,人流进进出出的会展中心。 听到这句话,男子的表情再度变化,不可思议的同时,心里诞生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 “你是问我......为什么关注那边?” “嗯。”交谈以来首次回应,显示出梅姑娘对这个问题极其看重,并且愿意解释。 她看着男子认真说道:“你们很有力量,杀气很重,想要那里面的东西,直接过去抢就是,为什么躲在这里杀人?” 这是什么话? 这是正常人能问出来的话? 男子大张着嘴巴,脑子里很努力地从各个角度寻找解释,最终只想到一种可能。 这个女孩精神错乱,她就是个神经病! 制服男人重新打量梅姑娘,试图找到更多证据,然而无论他怎么看,梅姑娘的表情始终如一,淡漠不露丝毫情绪,也很有耐心。 “难道她真的在等我解释,解释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杀人,而不是光明正大去抢?” “这可真是......” 下意识拍拍脑袋,制服男人担心会不会被对方传染,变成一个思想不会拐弯的怪物。 对面,梅姑娘依然安静站着,完全没有对他这番举动感到好奇。 “好吧,好吧好吧,神经病就神经病,这女人挺漂亮,就当是玩儿。” 费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制服男人重新整理思路,缓缓开口:“是不是这么回事儿,你断定这里杀了人,可是你没有报警,也没有叫喊......就是说,你不关心这里有没有人杀人,只想知道这里会不会关注神展,还有那个杀气什么的......对吧?” 梅姑娘“嗯”了声,似乎挺满意。 “要是你们不关注那边,我管这些事情做什么?” “咳咳......” 制服男人艰难喘息,试探着问:“那要是有呢?假如我想从对面弄到什么......” “为什么不去抢?”梅姑娘再提之前疑惑。 “这个......不太方便。”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们准备......”犹豫再三,制服男人小心翼翼说道:“里应外合怎么样?” “今天?”梅姑娘轻轻挑眉。 “不行吗?”男子深深皱眉。 “今天不行。”梅姑娘给予肯定答复,然后说道:“你们先撤,换个时间做这件事。” “我去你......”忍着骂出来的冲动,男子强拧着面孔露出微笑:“这可是大事儿,不如你到里面和我们头儿谈谈,看看有没有协调的办法,好不好?” 一边说,男子在心里一个劲儿骂自己:吗的,我也是个神经病。 奇妙的事情再度发生,梅姑娘应了一声“好”,毫不犹豫迈步朝里走。 “哎哎,你真去啊!” 望着梅姑娘的举动,制服男人瞠目结舌,直到她经过自己身边进了门才慌忙追上去,顺手把门从身后带上,锁住。 里外隔成两个世界,制服男人犹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情不自禁用力一拍大腿。 “白捡一个妞,反正还有时间......怎么了?” 迎面两只墨镜无光,梅姑娘转身看着他。 男子脸上露出狞笑,“这会儿后悔,怕是有点晚哦。” 前方似有黑影闪动,寒风临头,制服男人神情突变,脚下猛蹬地面,同时奋力挥掌。 “你!” “咔!” 响声清脆,制服男人捂住咽喉,神情困惑,慢慢才变得惊恐。 看着他的身体慢慢软倒,梅姑娘表情淡漠依旧,身体姿态依旧,仿佛完全没有动过。 “你没用了。” 说完她转过身,径直投入到黑暗之中。 ********************* 果然如之前老人所讲,体育馆很大很空旷,但是一点都不黑,更不会冷。 灯光全部开启,被观众看台围绕着的球场上,支着两副军用帐篷,其中高的那个足足七米,矮的那个也有三米,而且更为宽大,两个帐篷里,不时有穿着套装的男子进进出出,异常忙碌。 帐篷周围,数十名军人荷枪实弹,服装印有华龙联邦的标志,个个黑肤。 球场一侧,数十具尸体堆在一起,鲜血流了一地;观察的话会发现,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因为枪伤而死,而且个个表情平静,就像在睡梦中被人悄悄夺去性命。 他们才是联邦人,驻扎在此地,专门负责运送神国遗物的士兵。 这就是梅姑娘出现时看到的景象,随后,她听见有人接连大喊。 “见鬼,邦德死了!被这个女人干掉了!” “糟糕,一定是被人发现了。” “抓住她,尽量活捉。” “向艾伦汇报!勇士启动!鲍斯准备,接骑士回家!” 呼喊声中,数十人从四面八方扑来,稍矮的那个帐篷里响起呜呜的声音,随之似有一股强劲、但不为人所察的波动轰然释放,横扫出去,穿透体育馆的厚厚墙壁,眨眼间覆盖住数千米空间。 与此同时,另外一面帐篷被人徐徐撤下,露出一个高达六米的钢铁巨兽。 那是机甲,战场上的杀戮之王。 ...... ...... 会展中心内,二层与三层展厅之间,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人们对着那副赝品油画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没有什么结果。 “顾老亲口说,这幅画是赝品。” “假的?真迹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 好奇是人性的一部分,一副赝品画像,吸引力远比其余展品更大,之前看过的人把消息传开,闻讯而来游客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把展柜围得水泄不通,连带三层入口也被堵住,进出皆难。 “赝品?” 另一条通道的拐角处,上官英雄等一行人缓步走来,听着周围的议论,同样感觉很好奇。 “有假必有真,莫非顾言章把真的藏起来,弄副假画在这里冒充?” “顾老名声在外,别瞎说。”盈盈在旁边提醒上官,注意口舌是非。 “呵呵,又不是我说那是假货,无所谓。” 上官英雄挥了挥手:“走,咱们也去看看。” “等等。” “嗯?”回头发现是张强扯住自己,上官英雄微微皱眉。“强子,又怎么了?” “我先看看。” 张强的个子不够高,踮起脚,目光越过一大片人头朝内厅观望,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怎么突然没信号了?” 旁边有人说话,张强闻声收回视线去看,一名游客拿着电话左右摆弄,神情疑惑。 心头微动,张强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转身快速走到空旷处张望,很快看到几名遇到类似情形的游客。 看着他的奇怪举动,上官英雄等了一会儿,神情渐渐不耐。 “强子,不要紧张过度。” “电话,都把电话拿出来。”顾不上解释,张强连声催促。 “发生什么事情?” 注意到张强神情严肃,大家没敢犹豫,纷纷检查自己的手机。 结果无一例外,所有电话 “手机没信号?这代表什么?”盈盈头一个问着。 “强叔,我的也是。”上官飞燕举着手机。 许鑫微微皱眉说道:“奇怪,我这部卫星电话从来不会断线。” “不是没信号。”深深吸一口气,张强面孔铁青,一字字说道:“这是电子压制!” “什么?”上官英雄和许鑫先后变了脸色,神情难以置信:“那种设备是战场才有的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赶紧离开再说。” 嘴里说着,张强拉住上官英雄掉头,顺手把上官飞燕推过去。 “带小姐先走......吼!” 催促陡然间变成厉喝,张强身躯一顿又骤然弹起,凌空翻身,眨眼间反击三拳一脚。 发动攻击的是一名身着休闲装的金发男子,此前他像其余游客一样走走看看,神情悠闲,直到张强这边催促众人掉头,他才猛扑过来,发动突袭。 随着这边战斗开始,剧变在展厅的各个位置发生,短短片刻,展厅内总计数十名警卫,竟然全部受到攻击。 随着第一声惨叫撞入耳鼓,恐慌开始蔓延,这场震惊整个联邦的事件拉开帷幕;将来人们会渐渐知道,托马斯星域内的很多风暴,是由这次事件、这座山城为开端。 ...... ......手机用户请访问http:// 正文 第十七章:晚黑 太阳临近高岳巅顶,要不了多久,五牛城便将迎来格外漫长的傍晚;届时山峰遮挡住太阳,阳光依旧会从山坳间露出,从阴影覆盖到真正的夜色降临,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这算得上一桩特色,半晚时分,人们纷纷从家中走出,抹着汗水期待阴凉,亲眼见证阳光最后的肆虐与疯狂。如此,等到暗影开始降临,清凉慢慢浸透肺腑,感觉会格外舒爽。 斜阳下,一位老太走上街头,手里摇着蒲扇,嘴里哼着小曲,颤巍巍、但显得极为悠闲。 路上来往行人不断,兴奋的谈论着所见所闻,多数是些与神国有关的事情,但由于忍受不了阳光灼热,说着话的同时加快脚步,急匆匆的去了。老太看着他们,神情有羡慕也有鄙夷,心里想这些人的精力真好,可惜着急忙慌的,一点都不懂得享受。 想着唱着看着走着,拐个弯快要到达广场的时候,前方有喧哗的声音,随之不少人朝那边跑过去,也有些人从那边跑过来,神色惊慌纷纷叫喊些什么。 “出事了。” 老太耳朵不是很好,心里转着念头,不知不觉加快脚步。果不其然,刚拐过路口,他就看到有个警察拿着对讲机吆喝,召集几名同伴到身边,准备行动。这时候,迎面跑过来一名年轻人,满头满脸都是血,嘴里叽哩哇啦大叫着,说些老太不能听懂的话。警察们迎了上去,拦住年轻人朝他问些什么,然而青年像是被吓坏了,连说带比划试图描述自己的遭遇,却怎么都说不清楚。 一名女警安慰青年,试图让他镇定下来。 “不要急,先放松,对,放松,深呼吸,对对,就这样!放心这里不止有我们,还有很多特警,甚至军队,出不了大事。” “有军队吗,那可太好了,你们......去死吧!” 陡然间变了脸色,老太看到青年从身后摸出一把利刃,厉喝的同时,一刀削断那名女警的咽喉。 “杀人啦!” 明明那一刀和自己无关,老太却感觉到极度的疼,就好像地狱突然来到人间,恶鬼们抢走她的灵魂,把身体变成空壳。 周围的人们目瞪口呆,青年顺势将刀子捅入边上那名警察的心口,左手摸上女警的腰,把出枪来,朝周围疯狂射击。 “荣耀!”一边开火,他嘴里一边大喊,神色癫狂,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又像完全投入,正为某个神圣的使命而奋斗。 一个个身体中枪倒下,鲜血一下子占据全部视野,老太呆呆望着这一切,两腿僵硬,脑海一片空白。后面的景象混乱而无序,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警察们拔枪反击,枪声又吸引更多警察赶来,一阵乱射后将青年击毙。 然而这并不是终点,青年倒地后,一名警察上前查看,突然间头顶爆开血雾,哼都没能哼一声,木头一样跌倒在路边。 “狙击手?!”一名中年警察大声喊着,声音疑惑并有些绝望。 “救命!”忽然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冲出来,神色惊恐,发疯一样狂叫着乱跑,有警察冲过去抱住她,不想那个女人举起孩子,狠狠砸在其头顶。 被砸中的警察倒在地上,满头是血,连脑浆都流出来,女人扯去“孩子”的外皮,居然是一把沉重的铁锤。她举着那把锤子,嘴里大喊着“荣耀”冲向最近的那名警察,又将其砸倒。 “该死啊!” 袍泽如兄弟,一名年轻的警察被激怒到失去理智,持枪从隐蔽处冲出来,对准女人连连射击;旁边的一处墙角,中年警察大喊着要他回来,仅喊出一句就看到血花在其脖颈绽放,年轻的身体瞬间失去力气,轰然倒地。 灾难蔓延到整个广场,整条街道,到处都是类似景象,人群像没头苍蝇一样东奔西跑,不断有人倒下;警察、安保、密探从各个地方冲出来,又在仓惶中寻找蔽身之所,无数张嘴巴对着讲机大喊,然而除了一阵阵沙沙声,什么讯息都没有。 “轰!” 轰鸣声从背后传来,呆站在路口的老太机械地转回头,视野中某个高出火光升腾,周围一片烟尘黑雾。 老太认出来那个地方,位于几条街道之外,五牛城最高的建筑,最大的商场,金地大厦。刚刚那场爆炸发生大厦的半腰,粗略判断应该是服装商品集中的区域,很快燃起大火并迅速蔓延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了? 眼前背后,近处远方,所发生的一切远远超越了认知极限,老太僵立在街口苦苦思索,直到更大、更距离、可称之为疯狂的剧变发生在眼前。 咔嚓嚓! 突如其来的声音并不太大,夹在周围乱糟糟的声浪中,原本很那被人所察;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从那股异响入耳,老太身体内已不算灵敏的直觉便被触动,直愣愣抬头。 “轰!” 似爆炸又不太像爆炸,一团赤红色光芒照亮天空,随之而来的是乱石飞剑,残木横飞,体育馆北侧出现一个巨大豁口,当中似乎还有个人。 十几米高空,那个人像被弓箭射出去一样,弹飞之后如流星坠地,明明速度很快,然由于那面白裙飘飘,竟有几分灵动的虚渺。老太看到后,险些当成将她当成一团云朵看待。 随后的一幕震人心魄,从那么高的空中落下,脚下是坚硬的水泥地面,女人仅仅翻了个身就站起来,仿佛完全没受到伤害。不仅如此,她起身后马上发动冲锋,利箭般冲向会展中心。 身后,一连串火光追逐着她的身影,仿佛死神不离不弃。 老太的心不知不觉间悬起来,隔的太远,他看不清女孩有没有被击中,但能看到她没有倒下,很快消失在慌乱的人群中,难以被发现。 “吁......” 吐出去的气息尚未散开,更大的惊恐随之而来,一阵阵撕裂折断的声音过后,老太看到刚刚那个破口的地方探出一只巨大的金属臂,没等她脑子里形成念头,那条臂膀用力一搬,腾空跃出一个巨大的钢铁怪物。 五六米高,通体漆黑发亮,圆嘟嘟的身体仿佛庞大蜘蛛的肚皮,肚子下面四肢撑地,前端还有两条如人手般的臂膀,灵动自如。 带着满身的碎屑,钢铁怪物落到地面,将一辆刚刚开到的警车踩成了饼,不等周围人发出惊呼,其背后那个能够旋转的炮口迸出火舌,朝一个个目标射出死神之光。 爆炸声中,一辆辆警车、甚至装甲车飞上半空,刚刚有点组织的警察队伍再度凌乱,陷入到更大的危机中。 大炮?! 听过机甲但没见过,老太的思维彻底凝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是打仗? ...... ...... 公历一九八八年夏,七月十号,周日,五牛城发生异常震惊全国的暴乱。 “暴乱”是事后的说法,为掩盖真相编造出来的柔和描绘,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当时所有人,包括市长在内,心里都认为这个城市陷入战火,正在打仗。 初闻城内发生状况,市长彭兵正在开会,当秘书送来消息说发生爆炸,他极为果断地发布一系列些命令,特警、消防等单位纷纷出动,赶往事发地处置状况。 会议很重要,可能直接关系到五牛城的命运,因此彭兵没有在第一时间亲临,他心里想到了,事情既然报到这里,情况应该比较严重,已做好了加快会议进度,尽快赶去灾难现场的准备。 后来的事情表明,这点迟疑也许救了他的命。 仅仅不到十分钟时间,秘书连来七次,报上来的情况一次比一次严重,比如爆炸接二连三,街道上到处有人杀人,像是得了疯病;再比如有学校发生人为纵火,警察被袭击,还有人说看到枪战的场面,宛如电影大片。 第四次接到汇报,彭兵已经坐不住了,他把会议丢下匆忙朝办公室赶,不到两百米的路上又接到三条报告,最后、也是最严重的一条是:城市信息中心被黑客攻占。 这还得了! 不太懂技术,但是彭兵知道信息中心意味着什么,简单地讲,那里就是五牛城的大脑,交通、银行、通讯、安防等各个系统的交汇点,也是上下周边信息互动的核心!这个地方出问题,最直接的灾难联想是:街上到处发生车祸,电话不通,人们惊慌失措,城市陷入暴乱。 虽然有些迷糊“哪个会跑到这个偏僻地方”,但就底气上来说,这时候的彭兵依然没有感觉到害怕;他知道,从应付恐袭的角度,现在这段时间是五牛城最强大的时候,原因在于神国巡展,城内除了治安单位外,还驻扎有正规军队。 很快,彭兵派人前去军队驻地,请他们去局势最严重的区域帮忙,同时下令给和安保有关的几大巨头,召集所有找得到的警察、密探、消防兵、甚至包括重要部门的保安,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局面。 事实证明,市长大人把事情想的太乐观,随着进一步的消息一条条报上来,彭兵渐渐意识到,这次事件的性质,不再是他这个市长所能处置。 十三家学校失火,六座商场发生爆炸,交通几乎瘫痪,通讯基本作废,大量警察、尤其中层警官失踪,导致人力严重不足;如今的五牛城内,人心惶惶,已经分不出什么地方安全,哪怕摔碎一只茶杯,都会引发疯逃。 局势恶劣,彭兵的情绪也在变化,由震怒到困惑,困惑变成惊慌,再由惊慌到有些木然;他迟疑着抓住桌子上的那部红色电话,想拿起来,又担心犯下更大的错。 压垮骆驼的稻草终于来临,秘书最后一次跑来,嘴唇哆嗦着报告一条绝不可能的消息。 会展中心外发现大量国外军人,疑似有电子压制的痕迹,还有一架火力凶猛的军用机甲。 电子压制? 机甲! 市长大人直楞着眼睛,好半天都不明白这两字的意义。 现在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城内那么多乱象,那么多事故,那么多看起来发疯的人,其实、居然、竟然都是假象,目的只有一个:制造混乱,为真正目标做掩护。 真相是,这是一次经过精心准备、背后定有庞大组织策划、由一支精锐队伍实施的军事行动,其源头就是会展中心,是那个给五牛城带来荣耀与希望的展出! 彭兵暂时想不到这点,但从听到机甲的那刻起,他弄明白一件事:此次事件绝对不是他这个市长能扛得起的重担,弄得不好,等待自己的不是失职处分,而是血淋淋的两个大字:叛国! 猛然惊醒过来,彭兵想到更关键的问题。 “机甲都出来了,为什么现在才报告!” “电子压制,通讯彻底中断,这是现场有人跑着......”秘书哭着回应,脑海里出现的是封闭的监牢,无休止的审讯,和注定暗无天日的未来。 “好了好了,这是多久的事情?” “差不多......半小时左右。” 听到这个回应,彭兵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神国展览落户五牛城,大量游客远道而来,其中不少身份尊贵,仅他这个市长得罪不起的就有七八位。 那种地方,一台机甲足足肆虐半小时...... 彭兵不敢再想下去,脑子里产生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制造这场灾难的人想得到什么,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找上门来要,自己想方设法也会弄到手,交出去。 再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彭兵一把抓起话筒,扑上去疯狂大喊。 “这里发生战争,是战争!我们需要军队,需要战机!” ***************** 整个城市陷入混乱,作为源头的会展中心内却有一块净土存在,被封闭其的展厅内,换眼手术还在进行,且已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 “进行的怎么样了?” 围绕在床边的几名壮汉体型都很大,且不时走动,担心靠近会影响到结果,艾伦和顾言章只能远远站着观望,神情有些焦虑。 他已获知外面的情况,由于一个女人的出现,接应队伍不得不提前发动,虽说事先对这种情形备有预案,艾伦依旧感觉到几丝不祥。 关键是时间,艾伦很清楚的知道,纵然有机甲,自己的队伍也只能暂时保持优势,一旦正规军队加入进来,情形便会迅速恶化,变得难以收拾。此外他必须考虑到撤退,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闹的越大,造成的损失越严重,联邦的怒火势必越盛,无论事先准备安排多么周密,总不能与国家机器对抗,别到时候赢得前面却败了后面,一场空不说,甚有可能为他人做嫁衣。 当然最关键的部分仍在于眼前,只有换眼手术成功,此次行动才具有意义,才能谈得上后续。 心里想着这些,时间仿佛停顿了一样,每分每秒都异常难熬,身边顾言章显得更加焦躁,不停地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现在的他,背驼腰弓,头发被汗水粘在脸上,形象全失而且狼狈不堪,与之前那个睿智深沉的学者相比,俨然就是两个人。 余光看着顾言章的样子,艾伦心里同情而又鄙夷地想着:你呀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抛开立场,艾伦很理解顾言章的处境,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局面,顾言章可谓再无退路,将生平积攒的一切当成赌注,彻彻底底来一把梭哈。 结果......谁能知道呢。 “我去问问。” 背负的压力更大,顾言章先于艾伦一步,无法再这样忍受下去,他快步走到“手术床”边,向正在忙碌着的牛一刀大声询问。 “一刀,还得多久?” “就好了。”牛一刀送来好消息,一面吩咐壮汉赶紧:“快点蠢货,最后关头了!” 有趣的是,这场手术中,承受最多折磨的既不是顾言章也不是艾伦,甚至不是牛一刀,真正快要崩溃的是那几个被支使来帮忙的几个人;不仅因为蠢笨挨骂受批,整个过程,他们像奴隶一样,几乎一直跪着完成各项指令;到现在,几人个个膝盖见血,体力差不多耗尽,精神一度快要崩溃。 “快好了!” 突如其来的惊喜,不止顾言章心情大畅,艾伦也觉得人生一下子幸福起来,赶紧过来追问:“成功了?” “怎样算成功?”牛一刀头也不抬:“眼睛换了,但我没看出来有什么用。呃对了,得亏这个娃娃不是人,眼部结构简单的多,要不然,再有两小时也做不完。” 这番话带有嘲讽的味道,尤其那句“不是真人”,明显在嘲笑艾伦莫名其妙,顾言章更加不用说,为了这个玩具娃娃赌上一切,不止可笑,而且可悲。 “没看出有用?这是什么意思!”顾言章的脸阴沉下来,“一刀,你不要......” “这是正常的,我明白。”艾伦摆手阻止他,对牛一刀说道:“牛医生只管做好你的事情,接下去由我接手。” 顾言章变了脸色,寒声道:“艾伦,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放心,你马上就会看到,我保证,只要......” 恰在此时,牛一刀完成最后动作,拍手站起来。 “好了,交给你吧。” 话落音,身旁一连串跌倒的声音,几名身经百战的壮汉再也支撑不下去,纷纷扑倒在地上喘气。 “好了!” 艾伦惊喜地走过去,目光落在娃娃身上,神情为之一愣。 娃娃头上一圈纱布,眼睛包裹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好坏;不过这样让他显得更像个人,而不是一个半机械、半仿生玩具。 “包起来干吗?”艾伦指着娃娃询问。 “眼睛手术,完了不包起来?”牛一刀看傻子一样望着他。 “这......你还真拿他当人啊!”苦笑着问一句,艾伦忽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妥,改口说道:“这个样子,我怎么能知道他的眼睛有没有问题?” 牛一刀奇怪地看着他,回应道:“你想看出来什么问题?是他亲口告诉你,还是动几下眼珠给你看?再或者他的眼睛能放光,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几个也可以证明,这些都没有,它和刚才的样子一模一样。” 几名大汉刚刚爬起来,闻听纷纷点头。 娃娃本是死物,换了眼睛还是死的,休说外行,即便叫来最高明的眼科医生,也不知道手术究竟有没有做成。 其实这是狡辩,既然是死物,包与不包有何区别?没区别,自然也就不必包。 “好办法啊!”远处小李赞叹起来,大赞牛一刀狡猾:“啧啧,早知道我上。” 艾伦没有听信他挑拨,相反认真思考了一番牛一刀的话,点头说道:“有道理。眼睛换了就可以,睁不睁开倒也无所谓。” 没有人懂得这句话的意思,艾伦迈步走到床边,心里暗自思量。 “等下要是不行,大不了再把纱布拆掉。” 想着他伸出手,抓住娃娃脸上那颗格外硕大的鼻子,反向用力拧动。 周围人惊讶地望着他,望着娃娃的鼻子,暗自猜测那是什么开关。 奇迹出现了。 仿佛有齿轮或者弹簧被转动,随着鼻子被转动,娃娃的上半身徐徐坐起,之前被人分开的双手和双脚也仿佛活过来,又变成展出时的模样。 呆呆望着娃娃的变化,周围一圈人目瞪口呆,唯独艾伦神色振奋,一边拧,一面用心祈祷。 “醒过来,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自言自语当中,娃娃的鼻子拧转一周回到本来位置,看上去原封未动;不知是不是错觉,人们觉得它似乎变小了些,和脸型更相配。 现在没有人关注这个,当艾伦放开手,炽烈目光死死盯住娃娃的时候,周围的人全和他一样,就连小李都站起身来,伸长脖子朝这边看。 “一个破玩具,放了两千年还能醒过来?我不信。” 用余光看着艾伦,小李心里想得防着点这家伙,万一待会儿失望了发疯,自己别被连累。 正想着的时候,忽然间,安静到极点的展厅内响起人声,清脆,稚嫩,惊讶,兼有些小小愤怒。 “天王盖地虎......哎呀,谁把我的眼睛蒙住了。” ...... ......手机用户请访问http:// 正文 第十八章:人责 嚼舌头的小李嚼到舌头,瞪眼的顾言章瞪破眼睛,床边几名累瘫掉的大汉全都跳起来;展厅内十几个人,齐心协力摆出一副清晰的众生表情图。 相比其他人,牛一刀为娃娃做完手术,很清楚得福是什么,自己又干过什么,因而受到的震撼与惊吓最大。 娃娃,也就是得福,他的眼睛其实是电子眼,外面包着仿生组织,与内部连接通过生物纤维实现。没有此类专长的人绝难看出其中端倪,牛一刀欺负身边几名大汉不是专家,换眼过程中一面拖延时间,一面变着法的折磨他们;等到最关键的时候,他把身边受尽煎熬的两个人支开片刻,错搭错配,故意将其中两条线路接乱。 此后牛一刀没再做手脚,按正常程序完成了这次“史无前例”的手术后,他把得福的眼睛包住,编造出一个听上去合理的理由,交给艾伦。 回想整个事件过程,牛一刀忽然觉得挺可笑;如此大费周章,换眼手术其实是一次机械维修,还特意找个外行。如果说动手之前娃娃复活的概率为万分之一,经他这番处理,几率彻底被清零,真不知道艾伦如果得知真相,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坚信,不管艾伦想要什么,都不可能如愿。 阴差阳错,最终结果,吃惊的是牛一刀自己。 “真的活了!” 接下来的一幕让人目瞪口呆,人们看到艾伦满脸狂喜,颤抖的声音对得福的话做出回应。 “宝塔镇河妖......你的眼睛刚动过手术,包着布,要不要拿掉?” “醉卧美人膝......”得福摇了摇头,“我感觉不太好,暂时不能见光。” 得福能够与人类对话? 牛一刀心里猛一激灵,脸色发青,手脚渐渐冰凉。 “醒掌杀人权......这里很不安全,我必须带你尽快离开。” “生时羡双飞......我明白。父亲说过,将来会有很多人打我的主意。” “死上鬼娘台......这屋里的东西很难带走,怎么办?” “健康不算贵......那就别带。” “爱情价可估......可是你现在看不见......” “如为娇娘故......古人云,弃我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这句话是至理名言。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东西,就让它们去吧。” “吾命亦可抛......这样会不会有影响?比如你会不会,那个......” 对话进行的很快,人们留意到得福脸上有了表情,并随着时间不断变化;刚开始,他的样子严肃而且认真,但从第四句开始,那张小脸不知为何变得猥琐、下流起来。 用猥琐、下流形容并不合适,准确地讲,得福现在的样子是狡黠,带一点孩子式的捉弄,假如他的眼睛没被蒙住,必定眨啊眨的,活灵活现,精灵古怪。尤其最后那声感慨,小小娃娃做处历经沧桑状,让人情不自禁要为之捧腹。 可惜他太丑了,纵然表情形象也与可爱无关,反倒容易生出厌恶,而且他念的那些词句,前两段优美工整,后面突然就变得污秽龌龊,不堪入耳。 只能佩服艾伦,换个人来,绝难一本正经地与之对唱那些不知哪里听到的文字。等到最后一句对完,艾伦犹豫着咬了咬牙,把心中最重要的话一字字吐出。 “你是否,把我当成父亲?” 周围人满脸黑线,心里觉得荒唐可笑,然而对牛一刀来说,这句话不亚于一记炸雷,把他从懵懂状态里惊醒,渐渐认清了当前局面,与接下来必然出现的后果。 身为医学界的佼佼者,牛一刀有机会接触到各个领域的顶级人物,比如顾言章,还有许多和他类似的人。在一次关于光脑对医学影响的研讨会上,他在一次闲聊中听到过这样的讨论,由光脑控制的机器能否替代医生,完成那些极为复杂的手术。 这类话题通常没什么结果,那次讨论也不例外,最终在一片争执声中不了了之,作为持反对观念的一方,牛一刀固守着“人定胜天”的理念,并未过多参与争辩,只是抱着欣赏的态度去听。 当时,他听到并且记住了一条与话题并无太多关联的话:计算机从不骗人。 口是心非,人类眼中极为简单、几乎每天都在运用的奸猾伎俩,对计算机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逻辑关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无法判定就是无法判定,本质上依然属于“是”与“否”的结论,计算机绝不会违反事物本相,故意说瞎话。 吃透了这点,艾伦才会直截了当地问,而不是像人类相处那样循序渐进,徐徐以图。也即是说,当他问出那句话之后,得福接下来的回答将为彼此关系定性:是父子,或者不是。 对一台人造产品而言,“父子”意味着什么? 也许是制造,也许是朋友,也许是伙伴,也许什么都不是......或者意味着掌控,一切要看制造者的意思,内核规定的最高准则。 不知不觉间,牛一刀浑身被汗水湿透,内心充满恐惧;无助的等待中,坐在床上的娃娃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要对艾伦的话做出回馈。 “糟糕,休眠太久,这副身体几乎报废?” 艰难地扭着身子,得福试图从床上站起来,几次没能成功,神情变得有些惊慌,进而又发现更严重的状况。 “要没电了!” “啊?!”周围一圈人傻眼。 “呃......” 艾伦目瞪口呆,想追问觉得不大合适,想表达关切,不知从何说起,干等着似乎也不行,心里担忧着得福说的“报废”“没电”,左右为难。 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眼前人影一闪,艾伦大吃一惊,表情骤然凌厉。 “你干什么!抓住他!” “站住!” 一手夹住得福的脖子,牛一刀神色狰狞,朝周围疯狂大喊。 “谁敢过来,他就死!” ...... ...... 谁也没想到牛一刀会突然爆发,尤其这样的方式,摆明要把自己放到绝路上拼个你死我活。当意识到事实已经发生,几名壮汉迅速冲过去,将他团团围住。 “放下!” “谁敢过来!” “住手!” “不要过去!” 慌乱中响起顾言章的声音,与艾伦一道命令属下不要轻举妄动,艾伦随后挥挥手,让他们退开。 “牛医生,请不要冲动,有事好好商量......” “闭嘴!” 右手持刀抵住得福的眼睛,目光转向顾言章。 “你给我过来。” “嗯?” “老实说说,为什么?” “啊?” 顾言章看着牛一刀,发现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疯狂,表情凶狠,目光却保持清明。 略想了想,顾言章按照要求上前几步,说道:“一刀,你知不知道这个娃娃的意义?弄坏了他,是对整个人类犯罪!” “是吗?”牛一刀冷冷看着他:“你在对谁犯罪?” 顾言章轻轻挑眉,说道:“我在做正确的事情。” 牛一刀感觉不可思议,说道:“正确的事情?你是不是华龙人?是不是五牛人?啊我明白了,你跑到五牛来,明着隐居,实际就是为了今天;从一开始,你就在为今天做准备。” 旁边艾伦听出意思,忙说道:“不要误会,我们并非要与联邦为敌,也不是故意想欺骗你什么,只不过......” “闭嘴!” 牛一刀死盯着顾言章不放:“说实话,为什么?” 被他以这样的目光看着,顾言章觉得很不舒服,深吸一口气,神情慢慢变得骄傲起来。 “一刀,你要和我谈道理,我就和你说说。你知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了不了解这个国家现在什么状况?我想你不会知道。你是个医生,整天只知道治病救人,却不明白......” “去你妈的狗屁道理,老子没心情听你吹牛。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面孔扭曲,牛一刀大声咆哮:“老子救了你的命,你把我全家坑在这里,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到底为了什么!” 毫无风度的污言谩骂,令顾言章面红耳赤,周围人瞠目结舌。 熟悉牛一刀的人知道,这个土生土长的五牛男人有几分蛮性,疯起来的时候会比街头野汉更加粗鄙,那种情况下,除了他家中的最高领导刘一手,再没有谁能够安抚得了。 想着这些,顾言章悄悄偏过头,借躲避唾沫的机会,朝身后小李使眼色。 小李回以阴冷微笑,反手将牛犇抓到手里。 “干什么,放开我儿子!”刘一手疯了一样扑上来,被小李一脚踢在小腹,身体翻滚着跌出去,痛苦地缩成一团。 “臭婆娘,真以为你能拦住我。” 朝她吐出一口痰,小李转过身,学牛一刀的样子把牛犇夹住,一样用刀指住他的眼睛,挑衅地望着牛一刀。 “来吧神医,你挖我也挖,咱们比比谁挖的快,挖的准。” “一刀,你想看到这样?”顾言章随后转回头,声音微寒,语气随之强硬:“如果你想谈,至少做个谈的样子出来。如果不想谈,你觉得,自己有胜算?” 望着那张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冷漠面孔,牛一刀双眼通红,面孔抽搐几次,居然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冷静,都冷静!顾老,让他别胡来!牛医生,请你也冷静点,小心刀!”艾伦只怕他激动起来失手,一旁连连大喊。 “冷静你娘个逼!” 仍如疯子一样大骂,牛一刀丢下顾言章,首次把目光转向艾伦:“金毛狗,你真当老子是傻子,什么都看不懂吗?” “你......滚蛋!” 艾伦完全被骂蒙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个娃娃,他要是个废物,今天这事的确有得谈。”牛一刀冷笑着,用刀指指被扣在怀里的得福说道:“事后,你们是拿我们当人质也好,是直接丢掉不管也罢,总之还能有点活路。” “可他不是废物,他醒了,跟人一样,跟人一样啊!” 表情悲凉,牛一刀转向妻儿那边,看看痛苦挣扎的妻子,再看看被小李用刀抵住眼的儿子,无助地闭上眼睛。 “这个小王八蛋醒了,我们的路也断了。他们不会允许消息泄露,不会的,不会的啊!” 听到这番话,原本死寂一片的展厅内起了骚动,墙角那群游客纷纷站起来,胆大的与惊恐的,糊涂的还有受伤的,以目光或者直接开口询问。 “不让消息泄露,什么意思?” “他们要把我们怎么样?” 嘈杂声中,艾伦深深皱起眉,有些后悔,又有些无奈。 “杀人,灭口,很新鲜吗?现在还在做梦,你们这群白痴,以为这是童话世界!”看着那些游客,牛一刀的目光像对着一群死人,完全不理会人们听过后的反应。“实话说吧,你们全都死定了,一个都活不了。” 他望着远处的妻子,像在征求意见。 “为了儿子,我得拼一把。” “拼一把?” 抢在刘一手前面回应,顾言章语重心长说道:“一刀,你真的错了,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得福能够活过来有你的功劳,我们没打算把你怎么样。” 艾伦及时跟上,严肃说道:“顾老讲的没错。同时我要郑重提醒,你现在的作为,不仅对家人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害了自己,和这里所有人。” “编,继续编。都这时候了,就不能说句实话?” 鄙夷目光看着他们,牛一刀讥讽道:“你们是不是想说,事后会放任让我们离开,挥手再见,还给每个人发笔酬劳?” 艾伦淡淡反问道:“那么牛医生觉得,你现在这样,我会放你们一家人走?” “我没那么想。”牛一刀摇头。 “那你想干吗?”艾伦有些奇怪。 “很简单,放了我的老婆孩子。” 目光转向妻儿那边,正好牛犇朝这边张望,视线相遇,牛一刀的面孔阵阵抽搐,狠狠咬牙。 小李夹得紧,牛犇的脸憋得通红,但他没有反抗,没有求饶,也没有哭闹和叫喊。 “****的!” 心里咒骂着,牛一刀狠狠咬牙:“我媳妇知道轻重,不会乱说;我儿子还不到八岁,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你派人送他们出去,交给我指定的人,再拍个照片发回来,我立即把娃娃还你,任凭处置。” “一刀,你自己觉得这样可能吗?”对面,顾言章忍不住反驳。 “你们有得选吗?”冷笑之后是苦笑,牛一刀认真问道:“要不按我说的做,要不鱼死网破。” 听完这番话,尤其后面的话,艾伦没有马上回应,眯着眼睛审视牛一刀的表情,似在判断他的决心有多大。 顾言章也只能沉默下来,不便再说什么。去掉情绪化的美好幻想,有理智的人心里都明白,这对双方而言是个相对公平的法子,可能是唯一的法子。 牛一刀望着顾言章说道:“还有,你必须老实回到我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做?”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顾言章为之苦笑,反问道:“不谈道理?” “不谈道理。” “为什么非要追问这个?”被逼出火气,顾言章冷笑讥讽:“就为了骂我忘恩负义?这样就能让你感觉舒服些?” “你管我,我他吗就是想知道!”牛一刀愤怒咆哮。 “和他说吧。”不想事态无法控制,艾伦小声说道。 “......” 顾言章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无奈叹了口气,再抬头时,神情和面容一下子变得颓废苍老起来。 “我快死了。” “你咋不早点死。”牛一刀莫名其妙。 顾言章没计较他的话,继续说道:“是你给我做的手术,是你亲口告诉我:病根难去,我快要死了。” “我没这么说。”牛一刀纠正道:“我说的是,好好调理,你至少还能活三年。” 哪有医生直接告诉病人“你快要死了”,说着牛一刀有些愤怒,补充一句:“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那么说,不,当初就应该让你死在手术台上。” 顾言章不想和他斗气,有些凄凉的笑着:“三年,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半。一刀啊,你知不知道等死什么滋味?” “那你想怎么样?”牛一刀好奇看着他,嘲弄道:“怕死你去问道修仙,长生不老不是更好?” 顾言章摇了摇头:“我不怕死,但我真的很想活下去,也必须活下去。” 不怕死,很想活,听上去很矛盾,牛一刀却好像听懂了,为之皱眉。 “你有事情要做,想多活一段时间。” “差不多这个意思。” “可你偏偏得了绝症......然后?” 顾言章不再说话,把目光投向得福。 “他?”牛一刀差点要笑出来,“他能治好你的病?谁告诉你的,艾伦吗?哈哈你个老不死的蠢蛋,这都信!” 顾言章没有否认,只默默看着他。 “现代医学解决不了的问题,指望两千年前的古董,指望这个娃娃,得福......” 说着说着,牛一刀慢慢意识到什么,表情渐渐僵硬。 现代人做不到的事情,谁敢说前人一定做不到? 现代医学解决不了问题,谁敢说得福一定不行? 恰恰相反,当今世界,假如还有谁能够挽救顾言章的命,便只有他。 会主动思考、能和人一样行事的光脑,不,电脑,一旦放出去,自由吸收各类信息,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当今世界,一旦拥有了得福,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到? 越想越觉得恐惧,牛一刀低下头去,双手微微颤抖。 脑海中,两个绝不相融的念头彼此冲撞,难以休止。 怎么办? 不能放他走。 太可惜了啊。 “一刀,你不想听道理,我可以不和你谈。但有一天必须强调,我指望得福救命,但我知道他不属于我,也不属于哪一个人,而是属于全人类。” 挣扎中,顾言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和,沉厚,带有浓浓规劝意味。 “至于我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方式,一来这是艾伦的条件,我不懂得如何唤醒和激活,再则,我们的联邦,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长长一声叹息,顾言章缓缓说道:“一刀啊,我不指望你理解我的做法,或许将来......” “不用说了。”牛一刀忽然抬起头,神色变得决然。“放了我儿子,我和媳妇都留下。” 说出这番话,牛一刀转头再度望着妻子,目光温柔但充满欠疚,像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手啊......” “牛牛是第一位,别的......” 挣扎着爬起身,刘一手点头表示鼓励,并给丈夫送来此生最温柔的一次微笑。 “当家的,你做主就好。” ...... ......手机用户请访问http:// 正文 第十九章:师嘱,母念 “哈!” 听到刘一手的话,旁边小李爆笑回过头,用拿刀的手指着她的面孔,仿佛看着的是怪物。 “你是不是疯了,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他......嗬!” 忽然变了脸色,小李怒吼着,反手刺向身前。 恶风来自脚下,一直躺在地上的陈凡突然跃起,抬腿蹬裆直取要害,匆忙之间来不及多想,小李只能曲膝去挡,同时挥刀刺向陈凡的腿。 陈凡丝毫没有退让躲避的意思,迎刀再加三分力。 血光崩现,骨碎和怒吼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小李的刀刺穿陈凡的腿,陈凡的脚踢折了小李的膝,小李身子歪扭到一侧,忍痛以双腿夹住陈凡的脚,借势拉刀,将伤口一直延伸脚踝,再一勾,隔断他的脚筋;陈凡则在踢腿的同时整个人扑上去,高举右臂,一肘砸在小李的头顶。 “蓬!” 陈凡压着小李滚到地上,左手扣其咽喉,右拳朝他的脸上,头上,心口等要害处亡命击打;小李只能收紧下颌,右手抽刀在陈凡的腰间和头颈猛刺,并用左手反抓对方肩颈。 面对面的扭打,血腥,残酷,没有任何招式可言,双方努力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对方最大伤害,看谁先致对方于死地。小李右手持刀,陈凡必须偏头左侧以保护颈部,右颈随之门户大开,危急关头,小李应变极为准确,他相信,只要自己能摸到对手的脖子,用指甲也能洞穿其命脉。 但他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牛犇。 之前他用左手夹住牛犇,怀里隔了个人,根本够不到对方。 稍一失神,陈凡连连挥拳,没头没脑砸在小李的头上,脸上,眼睛上,还有肩顶最硬但也很脆的那根骨头上;眨眼间,小李满头是血,鼻青脸肿,思维和左臂都不如以往灵便,稍一运力,肩膀就仿佛裂开。 想过拿怀里的孩子做盾牌,然而小李不相信,在这样生死相搏的时候,对方会因为牛犇就退让,或者罢手。 他又不是牛一刀,孩子的爹! “啊!” 无奈之下,小李丢开牛犇,曲肘抬手拼命护住头脸,同时加快出刀速度,带起一道道血泉。 “我说过,我要杀了你。” 迸出的鲜血溅在脸上,陈凡呵呵地笑着,样子如魔鬼般狰狞;趁小李甩臂丢掉包袱的机会,他又劈头盖脸打出几拳,加上之前顶门挨的那一肘,小李头昏脑涨,脖子又被死死卡住,很快就感受到生死危机。 “咳咳......你......死啊!”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但却打出两败俱伤的局面,退伍前陈凡虽也受过格斗训练,但非主项,其真正长处在于机甲,再有就是枪械与战术;相反小李对机甲一窍不通,用心研究如何杀人,可称之为专家。正常讲,这样肉搏战,陈凡绝非其敌;然而事实是,凭一次突袭占据先机,陈凡骑到小李身上,不仅在极短的时间内给予其重创,还要活活掐死他。 搏斗来的突然而猛烈,等周围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两个人已经变成血人,翻翻滚滚将地面染红。 “阻止他们!杀掉陈凡!”懵懂中醒来,顾言章急忙大喊。 “分开他们!”艾伦随之下令。 对战斗的结果,他比顾言章看的准,被暴打兼锁喉的小李固然危险,看似主动的陈凡也到了最后关头;这个时候,只要能将两个人分开,小李只是受伤兼受些惊吓,陈凡一定会因为失血而死。 几名大汉中有人跑过去,牛一刀抱着得福不敢轻动,同样在大喊。 “挖他的眼睛!” 和艾伦一样,牛一刀看出陈凡是强弩之末,短短片刻,小李在他身上刺了不知多少刀,医学角度,刀刀足以致命。到了现在,陈凡全凭一口气强撑才能不倒,小李只要多挨片刻,就将赢得胜利。 帮不上忙,牛一刀只能提醒, 两人搏命,几人呐喊仿佛助威,大家其实都明白,这场战斗的结果并不影响展厅内的局势,然而从心理和气势上,谁都不希望自己支持的人落败。 纠缠中,小李面目全非,斯文的面孔被打成猪头,左臂也被生生打折;因为缺氧,他渐渐感觉到窒息,神智却有些意外的变得清醒起来。从对手挥拳的力度上,小李清晰地感受到了衰竭的兆头,看到了曙光。 心中一团鬼火燃烧,小李竭尽全力不让收紧的下颌松开,避免被对方捏碎喉骨,肿胀快要看不出形状的眼睛里射出毒蛇般的光芒,嘶声狂喊。 “咳,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嗬。” 身上无数豁口,陈凡感觉到力量快速流失,视线开始模糊,神智渐渐混沌不清。 他不再挥拳对小李进行殴打,而是用右手掰断他的手指,然后去扣他的脸,和他的眼。 咔嚓! “啊!” 食指被掰断,小李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恐,强忍剧痛,用断臂竭力招架。 咔嚓! 陈凡又掰断他两根手指,身上再中几刀,整个人趴在小李身上,已无力控制局面。 这个时候,小李只需翻个身就能摆脱纠缠,然而他似乎忘了这件事,又或者因为伤重而无力,只是机械地挥动右手,并朝顾言章那边大喊。 “救我!” 两名大汉从床边跑过来,须臾将至。 战斗结果已经注定。 就在这个时候,谁都没想到的意外发生。 僵立着的刘一手扑上去,一把抱住小李挥刀的那只手,同时朝摔倒在旁边的牛犇大喊。 “儿子,刀!” 刀? 没错,牛犇身上有刀,是牛一刀为了培养他的刀感,强迫其一直带在身边。 “呃?”牛犇呆了一下,机械地从口袋里摸出刀子,爬起来跑向母亲。 无刃,刀身三寸刀柄等长,粗看和小李用的短刀颇为相似,实则大相径庭。牛一刀让儿子练刀,又怕割伤他的手,因此那把刀没有开锋,看上去更像一支断枪。 那也是刀! 无锋的刀,同样可以杀人。 “臭婆娘,你找死!” 看着曙光,迎来绝境,小李用哭喊般的声音大喊着;兴许是绝望激发出潜能,给了他额外的力气,小李手腕一勾,游鱼般穿过刘一手的封堵,穿心而入。 这是他用熟了的招法,曾经多次毙杀强敌,如今,绝境中面对一个不懂武技的妇人,小李仿佛再度活过来一样,拧刀收势再度挥动,于狭小空间内施展绝杀。 勾,划,拉,刺,每个动作都无比精准,每次时机恰到好处,刚刚好避开纠缠,取命夺魂。 他的巅峰之作! 假如能够度过这一关,事后,小李必定会因为此次战斗大获收益,刀道再度精进。 最后一击,三寸短刀插入脖颈,血如泉涌。 同一时间,陈凡终于排除掉干扰,拇指固定在小李的眼睛上,稳稳按下。 “啊!” “一手!” “妈妈!” 惨叫声与悲嘶声相和,小李丢掉之前死都不肯丢下的短刀,去捉陈凡的手,牛犇握紧刚刚拿出来的小刀,跌跌撞撞冲到母亲身边。 弃刀的小李没能完成自己的目标,最后时刻,刘一手终于捉住他的手腕,再不放开。 “牛牛......” 一声呼唤,满口鲜血,刘一手望着跑过来的牛犇,目光殷切,不知想表达什么。 牛犇看懂了母亲的目光,亦或者,他觉得自己看懂了。 他扭过头,颤抖的双手举起自己的刀,刀尖向下。 也许是仇恨带来勇气,也许是天生带有残暴的一面,也许只是盲目地遵从指示,又或者思维已经僵硬,分辨不出可怕与恐惧;只有八岁的孩子首次挥刀,表情虽然惊恐慌乱,目光却出奇坚定。 对准小李的另一只眼,扎进去! “不,呃......” 小李大叫着,声音听其来就像鸡被割断喉咙时呜咽;最后时刻,陈凡不止摸到他的眼睛,也终于扣死了他的咽喉,捏碎,完成了自己的誓言。 喉管破碎,全身被制,小李眼睁睁看着那把玩具般的小刀在视野中变大,感觉着恐惧向脑内延伸,把世界染成漆黑。 “好疼啊!” ...... ...... “好疼啊。” 陈凡发出同样感慨,确认小李死掉后,他歪着头望着牛犇,目光有些复杂。 八岁丧母,八岁杀人,接下来还要面临生死,和父亲的生死,看看牛犇浑身颤抖的样子,陈凡知道,这个孩子心中的世界彻底改变,阴影已经产生。 将来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唯有时间才能知道。 “我是看不到了。” 心里这么想着,陈凡觉得自己有义务说点什么,然而脑子里没有可以抚慰的东西,想来想去,最后出口的,是他曾听人讲过、自己并未真正弄明白的话。 “杀人技,救人法,多多益善。莫使之杀心。” “......” 小李死了,牛犇的视线离开那张丑恶而凄惨的面孔,木然地转回头。他的眼睛里,刚刚出刀时凝聚出来的坚定已经消散,变回到惊慌无助的样子。 眼前全是血,耳边全是叫喊,远处有父亲的狂喊悲呼,听不太真切,身旁有母亲的呻吟,虚弱而轻柔,和以往哄他睡觉时候一样,带有某种催促。 牛犇连忙转向母亲,目光经过陈凡的时候稍稍停顿,样子似在请教,又像祈求些什么。 “这是为什么呢?” “咳......” 陈凡试图回应,开口吐出的不是词句,而是成团的血块。 “假如我足够警惕,假如我不动手,假如我再强大一些,你也许不会变成孤儿......” 有些愧疚地在心里想着,陈凡的世界变成黑暗。 没得到解答,牛犇视线前移,像被某种力量硬拉着一样,自动去到母亲身体上的那些伤口。 相比陈凡,刘一手的刀伤少得多,也浅得多,但她被刺中脖子,血快要流干。 骨子里带有医道因子,牛犇立即看出那是最致命的一处,不及多想,慌忙伸出手去捂。 可他的手太小了,一只不够,加上另一只,两只手掌涂满猩红,鲜血依旧顺着指缝渗出,怎么都阻止不了。 巨大的恐慌如山岳般笼罩下来,压垮的不是骨头,只把一直憋着的眼泪挤出眼眶,感觉到视线变得模糊,牛犇抬手揉了把眼睛,视界与世界顿时变得一片猩红。 一番手忙脚乱,没能让情况变得更好,牛犇在抽泣声中无助地回过头。 “爸爸,来啊......” 血色浓厚,视野昏花,远处人影晃动看不真切,唯一能肯定的是,牛一刀到不了妻儿身边。 “牛牛,牛牛......” 刘一手挣扎着叫他的名字,牛犇呆了一下,回头看着母亲因大量失血变得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什么。 他收回手,把一直背着的背包拿到面前,低头一顿翻找, 丢掉一颗玩具弹球,扔出去两张手帕,甩开几本童话故事,一系列杂物飞落周围,最终,牛犇找出一排创口贴。 性格顽皮,难免磕磕碰碰,父母在他包里放上这个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有伤口的时候贴一个,防水,止血,预防感染。” 这是牛一刀的原话。以往牛犇从不怎么在意,如今却仿佛找到灵丹妙药,他重新凑到母亲身边,要帮她封住那条摧毁生命的裂痕。 血多手滑而且不停颤抖,牛犇试了几次都没能撕开贴条,索性用嘴去咬。 于是鲜血渗到嘴里,与头脸沾满后,牛犇终于如愿,拿着撕开的贴条去封堵伤口;然而伤太重,血太多,边角处又太滑,不仅贴不上,而且一条明显不够。 牛犇赶紧再撕开一个,然后是另一个,下一个...... 一排创口贴用完,情形似乎真的好了些,最起码,那道令牛犇感到无比恐惧的创口被掩盖起来,鲜血也似乎不再外流。 又或者,已经没有更多血可以流。 “牛牛过来,妈妈没事。” “妈!”突如其来的惊喜,牛犇回过头看着母亲,心里想,接下来该去医院了...... 视线中,刘一手的精神变得好起来,声音也比刚才平顺,身体甚至能动一动。 用手抓着儿子的肩膀,刘一手望着他先后被泪水鲜血涂抹过、但却依旧显得黑黑亮亮的眼睛,神情无比骄傲。 “牛家的儿子,就是不一样。” 赞美,表扬,刘一手帮儿子擦了擦脸,认真说道:“一定要记住啊,将来你长大了,找个好女孩娶做媳妇,再生个小牛牛,好好养大......” 声音至此中断,刘一手脸上带着微笑,缓缓闭上双眼。 一辈子帮人调理,刘一手知道,如果儿子还有明天,自己今天埋的这颗种子就可能生根发芽,帮他成为一个正常人。 为半点希望,行最后事。 声落,人亡,笑容,眼合,展厅内陷入沉寂。 两大一小三人如尸,冲过来的大汉呆立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身后,顾言章连连摇头,艾伦双眉紧锁,同样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后,房间里响起两道悲嘶,一道沙哑、艰涩、哀绝孤独,如独狼啸月;一道稚嫩、无助、断断续续,仿似婴啼。 “嗷......”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周围,初始压抑,很快变得尖锐而狂暴。人们看着那满身的鲜红,内心似有某种充满野性的东西活过来,喘息渐渐粗重。 艾伦第一个清醒过来,凝重目光望着牛一刀:“牛医生,你妻子的事情,我......很遗憾。” 稍顿,他的神情转为严肃:“但别忘了,你还有儿子。” 轰! 巧与不巧,一道巨大的轰鸣声传来,整个展厅距离颤动,随之人们看到,那扇坚固的安全门上突出来一块,沙尘与石块四起。 撞击来的如此猛烈,顾言章身体摇晃了一下,神情为之大变。 “警察来了?” “警察来了,开始强攻了!”牛一刀跟着他大喊,随即朝那群站起来的游客怒吼:“他们马上就要开始杀人,你们还在等什么!” 是这样吗? 没有人知道。 但是有人相信,或者叫愿意相信。 随着这声呼喊,展厅内骚乱骤然发生,能动的游客全都冲出来,有些冲向房门,有些扑向几名看上去有些疲惫的壮汉,还有人再度尝试袭击艾伦,扔过来一件件杂物。 “没指望了!” “和他们拼了啊!” “大家不要听他,嗬......” 偏头躲过一把椅子,艾伦懊恼地举起手,落下,如刀。 “清理掉。” 绝望与恼怒的嘶喊声中,谁都没有留意到,被死死扣住脖子的得福艰难地提起右手,缓缓指向牛一刀的脉门。 ...... ......手机用户请访问http:// 正文 第二十章:凡灭 一片混乱当中,三尺娃娃抬起婴儿般的胳膊,曲指朝紧紧箍住自己的手腕上轻轻一弹。 酥麻的感觉传入脑海,牛一刀的手臂弹到半空,得福掉到地上,爬起来,扭着屁股的试图跑开。或许是因为悲痛,此刻牛一刀心里的念头不是“追上去,不能让他跑掉”,也没有感慨“这小子懂得武技”,而是想起来一句话。 “求生是生命的最大本能。” 不知出于哪位先哲之口,这句话道尽本质,生命的第一本能是活下去,远离会导致死亡的危险。 得福就是这样做的,他意识到这个狂躁的男人可能会杀死自己,本能地试图设法逃脱。 这也再度证明:得福拥有生命;并让牛一刀措手不及,艾伦为之狂喜。 “接住他!截住他!” 这是两句话,接住得福,截住牛一刀,匆忙间,艾伦一面招呼手下,自己也拔腿冲过去。 轰! 展厅受到又一次猛烈撞击,仿佛外面有一头蛮牛,冲撞过后,坚固的安全门虽然没破,两边墙体却有些承受不住,沙石乱飞,露出四条深埋在其中的铁栓。 大地震颤,艾伦冲过去的势头过急,踉跄几步扑倒在地上,没等抬头,游客中有人翻滚过来,一把勒住他的脖子。 “都别动,我抓了你们的头儿。” 这是一个勇敢的男人,但他忘了艾伦不是得福、牛犇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而是一头食人猛兽。 “吼!” 先是一头撞断男人的鼻子,接着反肘打断其三根肋骨,艾伦弓背挺身,继续向前。让他意外的是,接连受到两次重击,那名游客并未如意料的那样松开手,相反用双腿勾住艾伦的腰,如螃蟹一样挂在背后。 内心毫无准备,艾伦失去平衡再度摔倒,脖子被勒紧到难以呼吸,面孔憋得通红。锁住他的游客虽然不懂格斗,但他毕竟是个颇为强壮的男人,当拿住咽喉这样的要害,足以致命。 “快来人帮忙啊!” 一心擒王,这名游客没有注意到,刚刚冲出来十余名同伴,还活着的只剩下自己,其他人要么被暴力拧断脖子,要不被巧劲捏碎喉咙,纵然还没有死,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滚开,啊!” 惨叫声中,艾伦的面孔和大地亲密接触,高挺的鼻梁塌下去一块,鲜血长流。比这更让他担忧的是,视线中,距离得福较近的顾言章上千一步,抢先将他抱住。 “糟糕!” 某种角度讲,艾伦情愿被牛一刀抓着得福威胁,也不希望他落在顾言章手里,好在他看到自己的一名属下从了过去,还有牛一刀也从悲痛中醒来,冲向顾言章。 “抢过来!” 蓬!后脑被重击,艾伦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背后的男人相仿陈凡,一手勒住他的脖子不妨,另一只手挥拳猛击。 “让你的手下投降!” 男人边打边大声呼喊,仿佛化身英雄侠客,于最危难时拯救大众苍生,直到视野突然改变,旋转整整一周。 艾伦的一名属下冲过来,轻而易举地拧断了游客的脖子,接着掰开他的手臂,把快要被打晕兼气昏的艾伦拉起来。 “快,快去把得福给我抢过来!” 脸上的血都顾不上擦掉,艾伦急忙下令,然而当他抬起头,展厅受到第三次猛烈撞击,烟尘混着砂石飞溅四方,视线变得混沌。 身体摇晃,艾伦忙抓住床头稳定身形,等他抬起头看清周围景象,神情为之一呆。 “这是?” ...... ...... 片刻前,得福偷袭得手,脱困落地后跌跌撞撞地逃跑,当面顾言章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抢步上前将其抱在怀里,接着连连倒退。 “一刀,你听我解释。” “老狗!” 哪有心情听什么解释,牛一刀疯了一样冲过来,伸左手去夺得福,右手朝顾言章挥刀。 最让人意外的一幕出现在眼前,被顾言章抱着的得福举起手,曲指再次弹向牛一刀的脉门。 他好像只会这一招,而且,他又一次成功了。 牛一刀的手臂再度被弹飞,人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刺向顾言章的那一刀也落空。 事实如此,连抬手都很吃力的娃娃轻轻弹指,二度弹飞了牛一刀的手臂。 “小兔崽子!” 与其说是怒骂,倒不如说仓惶,牛一刀刚刚才吃过苦头,这次不能说没有准备,而且他正在快速移动,哪有那么容易被击中? 得福只是个三尺不到的娃娃,而且还蒙着眼睛...... 他怎么做到的?简直是个小怪物! 牛一刀心里明白,没有得福在手,自己和儿子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媳妇和陈凡也白白送命。 相对于牛一刀,顾言章看到得福的举动,神情狂喜。 “好孩子,拦住他。” 因为害怕牛一刀袭击背后,顾言章不敢转身,索性托着得福做盾牌,而且他知道,牛一刀并不敢真的伤到得福。此时此刻,顾言章心里坚信,得福刚到手就救自己一命,足以证明这是天意,将来他一定能够把自己彻底治愈,重获新生。 就在这个时候,顾言章看到牛一刀猛冲过来,接着......飞了过来! 他像插上翅膀的鸟儿一样,大张着双臂飞跃起,用身体砸向自己的头顶。接下来,顾言章发现原因所在,那名最先冲到现场的壮汉不肯耽搁,借着冲势出脚,将牛一刀直接踹飞。 “啊?!” 牛一刀惨了不要紧,自己被砸到怎么办?得福或许能以巧力弹飞牛一刀的手,但他断然托不起这个百多斤的汉子,而且,即便得福做得到,自己这副老迈身躯也承受不了反挫,非被砸死不可。 匆忙间,顾言章拧腰侧步,试图变向躲开。 这是对的,可是他太老了,也太累了,反应虽快动作迟缓,顾言章移动后仅躲开半边身子,被半空的牛一刀拽住,扑通一声摔到。得福也被摔了出去,翻翻滚滚到了墙角,在一此撞击后停顿。 是巧合也是必然,得福摔倒在牛犇所在的那个方位,近在咫尺。 “儿子,捉住那个娃娃!”牛一刀也看到了,眼前一亮,拼命大喊着。 “糟了!” 这边,顾言章感觉到腰跨一阵剧痛,内心生出滔天愤怒。 失去才知道得到珍贵,何况内心一直期盼着?从地上坐起来,顾言章知道,自己很难再获得染指得福的机会,内心觉得空落落的难受。 “牛一刀,你这个疯子,不识抬举的蠢货!” 他望着同样摔到在地的牛一刀,看着那名壮汉走过来一脚跺在其腰间,看着牛一刀口吐鲜血,即将被活活踩死。 “看看你,看看你的下场!” 用手指着牛一刀的鼻子,顾言章破口大骂:“你高兴了,满意了?我还是会被” “老狗,快死了还在装样。”牛一刀嘲弄地望着他,显然已经放弃一切。 “你说什么?我怎么会死,哈哈!” 笑着笑着,顾言章表情忽然变得僵硬,视线转向身下。 一滩鲜血,不断放大,速度快得让人绝望。 “你......” “我是牛一刀,五牛城第一把刀!” 牛一刀骄傲回应,用唯一能动的手指点了点:“你的股动脉被我切了,里头自动缩回盆腔,拉都拉不出来。换句话说,只有马上手术,还得是把好手,才有可能救你的命。” 顾言章呆呆望着他,神情难以置信。 “不信?不信你自己看啊!哈哈!”牛一刀放声大笑,笑出一腔怒愤,一脸血泪。 “不要杀他!” 顾言章突然大叫起来,然后他看到,那名体型更大的巨汉腾云驾雾一样飞起来,比刚刚牛一刀飞的更高,落的更远。 通! 战鼓般的声音传来,顾言章茫然回头,才看到那扇安全门被人撞出墙面,豁开一个大洞。 “这是......为什么?” 完全想象不出这一切如何发生,顾言章目光呆滞,心神一片空白。 牛一刀疯狂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转为大哭,声音低沉虚弱,但有一股特别舒畅。 “哈哈,呜呜......别让那个娃娃跑掉!” 听到这句话,头脑已经变得昏沉的顾言章本能地把视线转向得福所在的地方,恰好看到得福一记叼手捉腕扣住牛犇的手,接着反向一转,轻而易举地将他摔倒在地上。 会格斗啊,而且是盲斗! 看到这一幕,顾言章连眨几次眼睛,眼珠几乎要掉下来,这几下动作让他错过一些事情,定神后他看到,获胜的得福并不如何得意,相反变得极为惊恐。 “别,我投降......” 晚了。 一团黑光呼啸而至,标枪般刺穿得福的胸口,将他牢牢钉在墙上。 “完了。”顾言章痛苦地闭上眼睛,再没能睁开。 ...... ...... 再次看到梅姑娘,艾伦眼里的画面以跳跃方式进行,仿佛时光被割断掉。头个画面,烟尘的掩盖下,巨大而沉重的安全门在一声巨响中倒塌,门前姑娘手持一双钉锤,好似魔神降临人间。 不知道多少人的血,生生将白裙姑娘染成红衣魔头,如果不是鼻梁上的那副大号墨镜,艾伦很难认出这就是刚刚自己为之开口解围的人。 “这门难道是她用锤子砸倒,而不是用炸弹炸开?” 感觉难以置信,艾伦留意到梅姑娘受了伤,小处不计,最严重要数左侧腰间偏后方位置,不仅血肉模糊,还像被火焰灼烧过,焦黑一片。那一定是能量弹造成的伤,而且是经过增压的大威力能量弹,让人奇怪的是,看伤处差不多属于直接击中,但她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大碍,行动自如。 何止行动自如,接下来看到第二幕画面,让艾伦差点要大叫起来,心里顿时有了退缩的念头。砸开房门后,梅姑娘冲进来,不,感觉就像跳过时空,一下子出现在那名准备下杀手的壮汉面前;随后她挥舞着钉锤,自下而上砸在其心口,将他整个人砸飞起来。 壮汉前胸撕裂,如同被利刃开膛破肚。 这需要多大的力量! 目睹这非人的一幕,艾伦为之目瞪口呆,视线中梅姑娘再次以“跨越”的方式找到另一名大汉,迎拳而上。 “呀!” 看到同伴的下场,大汉狂吼着抓起一张桌子,没头没脑砸过去。正当梅姑娘准备行动的时候,耳边传来牛一刀的大喊,同时余光看到三尺娃娃轻易地制服牛犇,扭着屁股要跑。 看到这一幕,从不犹豫的梅姑娘明显楞了下,微微皱眉。 蓬的一声,接着哗啦乱响,坚实的木桌正砸在梅姑娘头上,撞得粉碎;她却好像没感觉到一样,目光依旧盯着那边的娃娃。 她看到牛犇咬牙爬起,顾不上手腕酸痛,猛扑过去,死死抱住得福的双腿。 “哎呀你个小赤佬赖皮。” 正要跑的得福被拉倒,牛犇随即用手撑起上半身再度扑上去,试图用身躯压住对方;这个时候,只见得福缩了缩脖子,拧着脑袋从牛犇腋下钻过,反手一掌将他拍倒,头撞在地面发出闷响;接下来,得福屈腿、收腹,以难以想象的敏捷蹭的跳了起来,拔腿再跑。 八岁幼童,三尺娃娃,两个孩子间的战斗,得福取得完胜。相比之下,高出一头的牛犇毫无还手之力,假如不是得福急着逃走,非被揍扁不可。 但也到此为止了。看到牛犇被一巴掌拍倒,梅姑娘淡然的面孔变得冷漠,不再犹豫,挥臂甩手。 同一时间,那边得福像是感应到什么,停下来高举双手大喊。 “别,我投降......” 正如顾言章所见的,这声呼喊来的太晚,梅姑娘甩出一只钉锤,以尖锐的那头做矛,生生将得福钉穿。 “这不可能!” 艾伦遏制不住尖叫起来,心里想这一定是弄错了,要不就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因为从逻辑上讲,那只钉锤最后的发力方式完全不符合道理,违背了几何与空气动力学的基本规则。 锤子的基本形状是t,抛出去之后旋转前进,因此它的附加力量也一定是切线,加上空气阻力,最应该出现的是把人砸翻,怎么能像长矛一样的笔直向前? 难得艾伦求知好问,这种时候居然能想到如此之远,接下来,他看到梅姑娘转身冲向那名砸桌子的大汉,拳取中军。 “吼!” 手中没了武器,壮汉同时挥拳,拳拳相遇,骨碎筋折,厉吼当即变成惨嚎。 “啊!” 作为当事者,壮汉更能体会到那种绝对的力量差距,以及所带来的震撼与绝望感觉。多年来培养的强大信心,才仅仅一拳就被击溃,他弯下腰跪在地上,一只手握着断腕,眼里流露出祈怜的光。 “不要杀我。” 钉锤的头敲在他的头上,梅姑娘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旋转挥锤的过程中将身体伏低,身边尸体尚未倒地,她又如同箭一般飞射出去,扑向下个目标。 就像设计好的一样,每个动作,每次出手,包括对手的反应都仿佛经过无数次演练;然而这不是事实,真相是杀戮中每次举动都是瞬间反应,人类几乎不可能做到。 “这是个什么怪物!” 当看到第三幅画面,也就是梅姑娘以钉锤钉住得福的时候,目瞪口呆的艾伦就已决定离开;他掏出从陈凡那里抢来的枪,但只是象征性地开火,一面朝余下的人下令。 “抓住那个小孩!” 没打中。 对方太快了,根本没办法瞄准,除了瞎蒙或以强大火力封锁空间,艾伦想不出有什么办法阻止。 那就只能这样...... 几名属下分头冲向倒在地上的牛犇,梅姑娘再快也只能一个个去杀,借此机会,艾伦朝破开的房门狂奔,同时对着耳麦大喊。 “鲍斯,快来接我!” “是,阁下。” 呼唤马上得到回应,耳畔传来轰隆隆巨响,并有连续爆炸声。会展中心外,那只钢铁巨怪放弃压制周围火力,四只粗壮的机械脚足同时跃起,一头撞进门。 ...... ......手机用户请访问http:// 正文 第二十一章:锤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破碎的展柜,摔烂的遗物,倒毙的尸体,呻吟的伤者,和哭号着的女人与小孩,展厅内一片凌乱景象,此前牛犇偷吃过的那盆杜鹃花摔烂在地上,花叶被来回逃窜的人踩成了泥,红色汁液染红地面,看去和鲜血极为相似。 上官英雄一家缩在墙角,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许鑫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人事不省,盈盈搂着上官飞燕躲在最里面,神色极为惊恐。 最外面的人是张强,伏在一块不知从哪里拽来的台子后面,脸上全是汗,手里提着枪,目光警惕扫视周边。他的左腿受了伤,捆扎的衣物被鲜血浸透,情况看起来相当严重;另外右臂也不利索,提枪用的左手,可以想象,假如再发生战斗,张强虽然有了枪,实力反而大打折扣。 几人当中,上官英雄情况还算不错,只受了些擦伤,脸上身上被飞溅的碎片割出几道口子,除此并无大碍。此刻,上官英雄正蹲在地上给许鑫检查伤势,嘴里不停地低声咒骂。 “他吗的,他吗的,他吗的!” 恐惧,茫然导致双手无力,鲜血灰尘使得手指湿滑,上官英雄忙了半天没能撕开许鑫身上的衣物,颓然坐倒。 “真是见了鬼!” 经历过不少危险场面,上官英雄称得上见多识广,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亲临战场,而且会带着一家老小在身边。恐慌加上懊悔,他希望这是一场梦,然而望着周围那一片狼藉,再瞧瞧身边几张仓惶的脸,上官英雄渐渐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生当中最危险的关口。 必须找到出路。 “强子,怎么样?” “不行。”张强探头朝外看看,又侧起耳朵听了听,回过身来说道:“只能坚守,等军队攻进来。” 耳边能听到外面枪炮声不断,贸然冲出去跑到毫无遮拦的广场,这样的行为和送死没太多差别。 躲在这里,倒也算得上一个办法,然而上官英雄另有担忧,说道:“要是那些人挡不住军队,不是要退回来?” “这里是死路,他们未必会那么做。而且,真要是发生那种情况......呵呵,我觉得他们会后悔。” 扭头朝三层方向看看,张强神色庆幸:“我们的运气,算不错了。” “是啊。”上官英雄跟着他的目光朝里面看,神情敬畏而又充满疑惑:“梅姑娘找到人没有,怎么还不出来?” 最开始的混乱中,游客们惊慌失措纷纷逃向外面,那些制造混乱的人没有阻止,而是有目的的拦截一些他们认为重要的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张强保护着上官英雄一家人,一路搏杀,冲到出口附近。 一方人多势众且准备充足,一方措手不及手无寸铁,张强奋力击退、击杀几名对手,自己也受到不轻的伤;许多安保、密探在第一波袭击中被杀,许鑫就是那个时候被流矢击中,倒地不起。 持枪的袭击者不断增多,暴乱蔓延到整个城市,炮也来了,就在警察凭借人数优势渐渐快要压制场面的时候,一架巨大的机甲破墙而出,人们以为那是护卫神国遗物的军队出手,不成想连它也是那批人的同伙,一下子将局面翻转。【ㄨ】 看到机甲,张强的心沉到谷底,当机立断领大家掉头,且战且退朝内层走。与此同时,袭击者们渐渐意识到这伙人中间藏有硬茬,随即分出七八名枪手,从几个方向展开围攻。 单枪匹马,张强苦苦抵抗,免不了伤势加重,体力也将耗尽,正在快要绝望的时候,白裙姑娘闯进会展中心,旋风般在各个展厅游走一圈,掀起一通蛮不讲理的狂暴杀戮。不足片刻,除少数幸运儿逃脱,总计约二十几名袭击者大半丧命于锤下,白裙被鲜血彻底染红。 遇到上官英雄,梅姑娘获知牛犇一家跟随艾伦等人去了最里面,随又继续前进;行前她让张强收拾枪械,留在这个角落里等待、兼阻击可能从外面冲进来的人。那时候起到现在,张强已阻杀三名闯入者,成为名副其实的一处暗堡。 “算时间应该找到了。” 听到上官英雄的话,张强皱了皱眉,思忖说道:“兴许遇到什么麻烦吧。” “麻烦?”脑子里闪过刚刚经历的画面,上官英雄莫名打起寒颤,目光变得有些同情。“谁若给她找麻烦,运气可真好。” 白裙姑娘如同收割生命的恶魔,谁都阻止不了其前进,就是那个时候,上官英雄才领悟到张强关于“不要打扰”的提议多么及时而珍贵,差不多等于救命。如今,当他听张强说梅姑娘会遇到麻烦,不禁要失笑, “麻烦未必是敌人,我是说牛医生他们。”张强纠正一句,神色微忧说道:“袭击者当中好像有艾伦身边的人,如果是这样,问题可就严重了。” “呃?”上官英雄神色微动,追问道:“能确定看到艾伦身边的人参与袭击?” 张强摇了摇头:“人太多太乱,来不及看也看不清。不过我觉得,那个艾伦多半有问题,就连顾老也......” “先不说顾言章。” 思维快速转动起来,上官英雄犹如一只发现机会的狐狸,目光明亮,连连搓动双手:“机甲都弄出来,这件事不是一般的大,不管今天怎么收场,事后必有一场深入调查,军方、和联邦最上层人物都会关注,然后......” 从草根到创建风云集团,善抓机会是上官英雄的一大成功秘诀,比如这次,邀许鑫看展是为了拉近关系,弄成这样,许鑫纵能活过来、想必也不会感激上官提供机会让他感受生死。然而,当听到张强说艾伦有可能卷入袭击,上官英雄马上反应过来,这条信息极有可能帮助到自己,甚有可能带来前所未有的机遇。 “英雄,别想什么艾伦,先考虑能不能活下来吧。” 上官的优点,没有人比盈盈了解更多,听他嘀嘀咕咕盘算着如何利用,心里觉得可气又好笑,忍不住开口埋怨。 “外面机甲还在开炮......” 轰! 刚说到开炮,一把能量炮弹笔直飞入展厅,呼啸着摧毁一切,最后爆炸在二层前不足十米处的展台上。 “闭上眼睛,趴下!”嘴里大喊着,张强猛转身将正朝外探头的上官飞燕压倒,顺手把上官英雄的头按回去。【ㄨ】 与火药炮弹相比,能量弹爆炸时声音不算大,不会有弹片,但是亮度超过十倍;强烈光矢会对肉眼造成巨大伤害,因此在现代战争中,士兵的必配装备中增加了墨镜这一项。 每次战争,总有不少人和动物变成瞎子,曾经有反战人士说:在征服世界的道路上,人类在提升技术的同时不断制造新武器,然而武器威力越大,人类自身受到的伤害也越多,大自然就像一面镜子,不经意间将人类施加的一切反射回去,总有一天,人类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导致灭绝。 那是后话了,眼下,当能量弹爆炸的冲击传向四方,展厅内幸存的人们再度感受到死亡临头的恐惧,纷纷尖叫。 “****!疯了吗?”上官英雄也在大叫,感觉不可思议。 纵然最无知的人也明白,外面那台肆虐的机甲虽然威风,所承受的压力也极大,城内所有赶过来的警察和士兵都把它当成首要目标,这个时候,它怎么有空朝会展中心开火。 仅仅为了屠杀无辜?还是要彻底摧毁神国遗物? 强光与冲击来得快,去的也快,片刻后,当大家在仓惶中抬起头,答案随之揭晓。 乱石飞射中,金属巨兽冲入到会展中心内部,沿途摧毁所遇到的一切,与此同时,三层展厅里冲出来一个人,大声呼喊着去和机甲汇合。 “艾伦?”烟尘中,那人面孔模糊不清,张强不太有把握。 “拦住他!”上官英雄急忙大喊,自己也抓起一把枪,朝那个狂奔的人影开火。 “小心!”张强一把按住他的手,神情为之大变。 几发流弹飞出,没打中但让艾伦吓了一条,他一次鱼跃躲到一堆杂物后,对着耳麦狂喊。 “有人拦截,冲进来,杀死他们!” “是!” 接到命令,钢铁怪物加快脚步,一路横冲直撞向内厅前进,同时,其背后炮管开始转向,左臂装备的枪火已发,朝墙角几人藏身处射击。 与上官英雄手里的枪相比,机甲的机械手臂上装备的是口径大,威力强,射速也更快,奔跑之中一溜赤红色的光芒,被当成掩体的水泥墙壁便被剥下厚厚一层,很快就会被打穿。 会展中心经过改装,但在本质上还是民用建筑,不会按照军用堡垒的标准修建;就好比得福所在的那间展厅,安全门没有问题,承载它的墙体却达不到要求,硬是被砸爆掉。同样道理,这里虽然是墙角,却不能给人提供足够多保护,机甲这样打下去,不用开炮也能撕开掩护,将几人轰成碎片。 “糟了!”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招来大祸,上官英雄脸色煞白,汗水瞬间滚落面颊。 “这里不行了,拼一把冲出去......不,回来!” 前后矛盾的话,张强把准备起身的上官飞燕又拽回来,左手抬枪朝艾伦藏身之地连射。他们现在的位置,正好处在艾伦与机甲中间,原本有展台阻挡视线,相互都应该看不到,然而刚刚机甲的那一炮清理掉不少障碍,正好给张强开阔视野。 此外,艾伦匆忙之间来不及分辨,被他当成掩体的东西只是些杂物,几枪过去,身形就已接近暴露。 “和他拼了?”一家人的命换对方一个,商人怎么能干这样的事情,上官英雄回头看着女儿,神情愧疚。 说话之间,机甲朝这边冲来,速度比想象中要慢。空间限制,会展中心虽然很大,但还没大到能够让一台庞大的机甲自由驰骋,它在这里不能腾空,路上需要跨过或者摧毁展台,另外它不敢轻易开炮,担心会误伤到艾伦。 一旦被它冲过这点距离,死神便会降临,现在的问题是,这边能否在其赶到、或打穿墙壁前杀死艾伦,捞点回本。 “好吧,拼命就拼命!”无愧于自己的名字,上官英雄最终咬了咬牙,提枪与张强一同开火。 “不是拼命。”张强头也不回说道。 “那是干什么?”上官英雄一愣。 “掩护!”张强回应着,连扣几次扳机。 “掩护谁?呀,别开枪!”猛然看到视野里出现红裙,上官英雄急忙大喊。 “开火,继续打!”张强继续猛烈开火:“打不中梅姑娘,可以帮她转移视线。” 这样的掩护法,上官英雄头回听说,而且,即便掩护成功,又能有什么用? “那是机甲啊,梅姑娘再厉害也是个人,你觉得她能干什么?” “我不知道。” “这样......” 上官英雄唯有苦笑。 接下来的事实正如张强预料,枪火没打到梅姑娘,却让艾伦抬不起头,同时牢牢吸引了那台机甲的注意力。 “快过来,先挡住射击线路!”身前渐渐要失去掩护,艾伦对着耳麦狂喊:“准备打开舱门!” “是!” 接到命令,机甲战士全力冲击,一路冒着失去平衡的危险横冲直撞,将一座座展台、一件件珍贵之极的遗物变成碎块,四散到空中。 很快,六足机甲出现在上官英雄等人眼中,庞大的机身,嚣张的姿态,人人为之脸色煞白。 但在随后,大家看到让人血脉偾张的一幕。 手里拧着钉锤,红裙姑娘悍然冲向那台重达数十吨的钢铁巨兽,身形好似一匹狂奔的野马! “嗬!” 说不出是何感觉,上官英雄只知道,在看到梅姑娘的举动后,心里像有一团火焰骤然烧起来,血液都为之沸腾。 做不了别的,他死命扣住扳机不放,与张强一起朝艾伦,也朝着机甲拼命开火。 “吗的,不过了!” 用手枪打机甲......说出去绝对没有人相信,赤红流火射到坚固的装甲上,纷纷仿佛水珠一样撞得粉碎,点点微火渐渐熄灭,不知有没有埋怨主人,给自己挑选如此强大的对手。 “咦,能量防护罩灭了?”上官英雄有所发现。 “是他没开。”张强随后纠正。 “为什么?”上官英雄内心错愕。 “是想节约能量吧,它要考虑后面的事情,逃跑什么的。”瞄准座舱打出两次点射,张强忽然不再射击,叹了口气:“完了。” “什么完了?”上官英雄问了声,随即默然。 机甲已经止步,刚好拦住两人的射击线路,黑洞洞的炮口也已就位,笔直地指向这边。 “嗨嗨,老板,想不到你......”张强看着上官英雄,神情有些意外。 “呵呵,强子,想不到你......”上官英雄望着张强,目光带有欣赏。 死亡临近的那个瞬间,两个男人忘记了身份的巨大差异,都想和对方说点什么,但都只是开了个头,视线又被那量机甲所吸引。 视线中,它的身体忽然歪到一边,打了个趔趄。 轰! 炮火飞出,会展中心的顶穹被炸开一个大洞,乱石沙土暴雨般落下来;下方,张强“嘿”的一声大喝,将挡在身前的台子举过头顶,斜靠在墙壁上。 “抱住头!” 嘴里大声喊着,他把两把女人当先推到台下,自己却努力瞪大眼睛,盯住战场不放。 身边,上官英雄和张强一样瞪大眼睛,脸上肌肉因为兴奋而不停跳动;看样子,为了不错过要看的画面,即便被掉下来的石头砸死也心甘。 模糊的视野中,梅姑娘冲到机甲肚皮下,借冲势挥出钉锤,砸在一套机械足的上下衔接处。 “当!” 必须考虑到灵活性,以及弯曲所必须的空间,那是机甲身上寥寥几个不被外挂装甲保护的地方;这并不代表那里一定脆弱,正相反,每个衔接处都会采用最好的材料,最坚固的合金,并在形状上设计出最最合理的分摊构造,给予其最大保护。 然而,一切苦心设计全都作废,当那只小小的钉锤敲来的时候,庞大到无可想象的力量集中在小小的截面,顺着机甲表面传入内部;从外面看,机甲只是被砸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坑,但在内里,连接处的液压管路爆裂,那条腿足仿佛被抽了筋一样,再也支撑不住身上的重量。 机甲歪到一边,炮火失了准头,没能打中眼中的那群蝼蚁;梅姑娘动作不停,反手抓住机甲的一处挂角,身体如风旋转上行,三两下便来到座舱前。 舱内,机甲战士正在意外,不明白为何突然遭到如此重创;猛然间,他看到舱外出现一张女人的面孔,心里又是一愣。 “你怎么......” 隔着座舱玻璃,梅姑娘以双手握住钉锤的手柄,把尖锐的那一头指向前方,高高举过头顶。 “这是要干什么呢?” 机甲战士心里疑惑地想,双手却没有迟疑,在操纵台上一通拍打。随着他的动作,机甲的两条前臂翻卷回头,环抱成一座钢铁牢房;与此同时,两条机械手臂内侧各有一根闪亮的绳索出现,接下来,只要那名机甲战士完成后面的操作,被他包裹着的区域内就会出现一张大网。 要注意的是,这张网不止有绳索,还有电,高压电。 一切都准备妥当,机甲战士稍稍放松,随后他看到梅姑娘深吸一口气息,挥动钉锤的同时轻轻开口。 “杀!” “杀!”仿佛听到那声断喝,感受到了那股斗志与杀气,张强大喊着呼应。 呼喊声中,小小钉锤撕裂空间,划出一条清晰地痕,凿穿了那层可与外挂装甲比较强度的座舱,直接进入维生舱。 “嗬!” 机甲战士大惊失色,但也不禁连呼幸运,尖叫后忍不住狂笑起来。 “不够长,居然不够长,哈哈!” 钉锤就只有这么长,隔着座舱,怎么都够不到里面的人,除非梅姑娘把整个舱面刨开,才有可能把他从里面捞出来,或者杀死。 “运气啊!” 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又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心里想着,嘴里笑着,那名机甲战士挥舞双手,准备释放绝杀。 就在这时候,那个距离他很近的锤头上出现一点闪光。 嗯? 能量武器? 这么小的东西,里面再装配一堆零件,怎么可能还有那样的强度?事实上,即便它是实心打造,材料依旧显得特殊,值得为之深究。 惊异的目光注视下,梅姑娘握着锤子的双手微微颤抖,随后一股波动的感觉传出,锤头上的闪光迅速放大,蜿蜒前伸,如灵蛇钻进机甲战士的头。 “不是能量武器,是电啊!” 带着最后的念头,机甲战士蹬了两次腿,双手随之滑落。 轰隆! 不知被他拍到哪里,其余三只脚足同时软倒,随着一声巨响,整台机甲瘫坐在地上,把地面砸出一块深坑。 “哈!啊啊啊啊......”看到这一幕,张强直接从藏身地跳出来,随即由于受伤的腿支撑不了身体,重重摔倒。 “这还是人吗?”上官英雄没跟着张强一起大喊,心里只觉得不可思议;此时此刻,和他有相同感受的还有一个人,心情迥然不同。 “我的个天啊!” 亲眼看到机甲被人用钉锤砸倒,躲在一堆杂物后的艾伦失魂落魄,如丧考妣。 脚步声传来,迎面就是那条被鲜血染红的长裙,军旗般飘在眼前。 艾伦猛然惊醒,哭喊般的声音大喊道:“你不能杀我,否则......” 钉锤划出一道弧线,像钉钉子一样砸在顶门。 ...... ...... 正文 第二十二章:成人礼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硝烟未尽,战斗的喧嚣已经散去,此前机甲冲进来的时候,枪炮肆虐,各种杂物碎片如子弹般乱飞,杀伤恐比炮弹还要大;依然幸存的人们纷纷逃了出去,余者要么无力动弹,要么干脆昏厥,再被冲击波碾压和杂物弹雨的洗礼,纵然活着也在等死;待到此刻,大厅显得空旷而安静,除了电火花滋滋作响,便只有鞋子踩在杂物上的碎裂声。 完整的展台几乎没有,西面穹顶被一炮开了天窗,正好让晚阳斜射进来,照出一堆堆断壁残垣,尸体横七竖八,显得凌乱而凄惨。 相比之下,外面的世界依旧热闹,枪声猛烈,时而夹杂着呼喝;不知道发出呼喝的人能否活得过夕阳,个个都声嘶力竭。张强侧着耳朵听了会儿,判断军队和警察正在加强进攻,袭击者们拼命抵抗,可以知道的是,双方不会想到那台冲入会展中心的机甲被摧毁,都在为它重新出现做准备。 大厅内的人因此得到喘息的机会,用来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上官英雄一家相互搀扶着从角落里出来,穿过废墟,路上不断有尸体突然撞入视野,死状各异但是一个比一个凄惨,盈盈不时发出惊呼,几次弯下腰想呕吐,上官英雄便会停下来等她;反而上官飞燕胆子颇大,与张强两个人走在前面,一瘸一拐绕到机甲的正前方。 即便倒地,六足机甲仍有三米高,仰望着那庞大的身躯,两人比刚才更加震撼,难以想象,这个象征力量与强大的战争机器居然毁于一个人、一只钉锤。 “真的死了吗?” 倚靠在张强没受伤的那条腿上,上官飞燕脸色苍白,眼神彷徨,有些失落。 “嘿。”张强唤了声。 “强叔?”上官飞燕疑惑转头。 “这台机甲倒霉。”张强望着她说道:“换种情况,机甲怎么都不会输给人。” “哦?” 上官飞燕不是太明白这番话的意思,目光却变得明亮起来。 “强叔,如果您来驾驶,是不是就......” 发誓要成为优秀的机甲战士,今日一战,上官飞燕亲眼目睹梅姑娘击败一架全副武装的机甲,惊喜的同时也有失望。六足机甲轰然倒地的那个瞬间,小姑娘心中大厦随之垮塌,劫后余生的喜悦被冲淡不少。 “不是那个意思。”摆了摆手,张强感慨说道:“你得知道,梅姑娘这样的人,全世界或许只有一个。” “哦。” 这番话让上官飞燕的情绪好起来,眼角余光偷偷瞅一眼梅姑娘,神情敬畏。 “她也受了伤......” “是啊,那种伤......换我早就死了。” 张强不想再说下去,用手拍拍上官飞燕的头:“总之,你不用担心遇到这种对手。” 上官飞燕嗯了声,忽然想起什么,复又变得忧心忡忡。 “那家人不知怎样了,还有那个小孩,叫牛犇的。” “是啊。” 张强对此有同感,心里想那家人千万别出事,不然后果着实难料。 正想着,上官英雄与盈盈两个走近,梅姑娘提着艾伦的尸体也走过来,丢在地上。 “啊!” “死了?” 盈盈吓得转过身去,上官英雄忙掩住女儿的眼睛。 “断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想深挖下去可就难了。” 不敢直接对梅姑娘抱怨,上官英雄想提醒她,这件事情必有幕后,不应该如此草率。 梅姑娘没有理会他的话,过来后直接问张强。 “你懂机甲?” “是的。” “能不能把它炸掉?” “啊?”上官英雄大吃一惊。 “炸掉?”张强也是一愣。 “对。”指指艾伦的尸体,梅姑娘补充道:“连他、顾言章,还有里面的几具尸体,一起炸掉。” “不能啊!”上官英雄急忙开口:“一炸就全没了,这这......” 还想说下去,盈盈在旁边使劲拽他的衣袖,连连用眼神示意,无奈上官英雄闭上嘴,心里希望张强给出否定的答案,就算能,最好也别答应。 事与愿违,张强默默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可以,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你准备,我去把尸体搬来。”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梅姑娘拿张强当手下一样吩咐,之后转过身,正面望着上官英雄。 仅仅被她用眼睛看着,准确地讲是被那双墨镜看着自己,上官英雄通体生寒。 “梅姑娘,我是觉得......” “这里的事情,对谁都不能讲。”梅姑娘淡淡说道。 “呃......” 上官英雄内心无语,暗想明明这么多人在现场,什么都不讲,该如何解释发生的一切?难道就说这台机甲突然发生故障自己爆炸,刚好把艾伦他们化成灰烬? 对面,梅姑娘显然不会考虑这些,继续说道:“稍后我带牛牛出来,和你们在一起。” 这是小事儿,而且是好事儿。机甲这么大麻烦都不能说,谁在乎多两个人,现在还谈不上真正安全,有梅姑娘在身边,求之不得。 “没问题。”一面频频点头,上官英雄追问道:“牛老师他们呢?” “死了。”梅姑娘神情淡淡,仿佛说的人和事情与自己完全无关。 “啊!” “时间有限,赶紧做吧。” “哦。”张强连忙答应。 “将来我会帮你一次。” 留下这句话,梅姑娘转身,径直去了内层。 身后,英雄一家人面面相觑,心头默默盘算。 “帮我一次,到底帮谁一次?” ...... ...... 相比二层和外层,内层展厅可以称得上整洁,只有得福所在的房间例外;站在门口朝里看,尸体堆叠,鲜血遍地,因没有杂物掩盖显得格外凄凉,并有一种难言的冷酷。 靠墙边的位置,顾言章的血已经流干,苍老的身体空壳般跪坐在地上,离他不远处,两大两小四人成团,刘一手的尸体被搬过来,牛一刀紧握着她的手,早已咽下最后一口气,牛犇跪在父母面前,断断续续的声音抽泣着。 爹娘死了,最悲伤的时刻已经过去,姑姑到了,最无助的感觉也已成为过去,此时此刻,这个由掌心宝贝骤然变成孤儿的男孩眼神迷茫,神情呆滞,并有一种难言的空洞感。跪在地上,他的目光在父母的尸体上来来回回,时而摸摸这个,时而又翻翻那个,动作僵硬而且慌乱,手足无措。 哽咽声一直没断,但又连不到一块儿,偶尔他会停下来,直愣愣地目光盯着某个伤口看;每当这个时候,他的五官看上去很怪,一只眼睛上光秃秃一片,另一边的眉紧蹙着,刀子般纵横在脸上;稍后,牛犇像是明白了什么,口唇抽动着慌忙把视线挪开,神情极其狼狈。 或许,现在他还没有意识到死亡的真正意义,心内仍在期待与失望之间挣扎,一次次感受着那种无可形容的绝望,和恐惧。 身边,得福头上蒙眼的纱布已经拆掉,出人意料的,那双被牛一刀错搭的眼睛活灵活现,一点都不像开始看到的那样,仿佛在灰尘里泡过多年。在他的胸口上,钉锤凿开的洞口清晰,双手双腿也被打断,换成人早不知死了多久,他却仿佛没什么事,除了身体不能移动,口齿依然伶俐。 “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我。” 没有痛感,“身受重伤”的得福表情自然也没有痛苦,撅着嘴巴喋喋不休,竭力表达抗议。 “我只是想活着。当时你爹要杀我,我又没对他做什么,想法子逃跑也不行?” 适才,假如不是得福摊开牛一刀的手,很难说局面最终会是什么样子;可肯定的是,只要再拖延一会儿,梅姑娘赶到,他活命的机会会大大增加。就因为想到这点,得福尽力和牛犇解释来龙去脉,试图表达自己无辜,换取同情、以及活下来的机会。 逻辑上,道理上,这样做完全没有问题,然而它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封闭在自我想象世界里的孩子,哪里懂得那么多;又或者,纵然牛犇把这一切都想得很透彻,最终看的也不是道理,而是简单的由情感来决定。 得福不能明白这些,继续说道:“他们讲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大概知道你爹和他们之间怎么回事。不怕和你说实话,你爹交友不慎,不能知人识人,倒霉怪得了谁?” 虽不中听,但是很有道理,奈何听众不如意,无论说什么,沉浸在伤心和绝望中的男孩儿根本不理。 “喂!小朋友?” “能不能先别忙着哭,听我说两句?” “你这样一直哭有什么用呢?报不了仇,你爹娘也活不过来,只能让自己伤心罢了。” “别哭了,和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办?还有,你打算怎么对我?” “你不会想杀掉我吧?我告诉你,那绝对不行!我心里有很多好东西,还有很多大秘密,你要是杀了我,这一切可都没了,再也不会有了!” “喂,喂喂喂,你心里究竟什么打算,倒是说句话呀!” 对牛弹琴,牛或许还能叫唤几声,对一个发呆的孩子讲话,着实无语无趣而且无聊,叨咕半天始终得不到回应,渐渐地,得福意识到这样自说自话毫无意义,有些绝望。 “人类天性喜欢自相残杀,早晚免不了自我灭绝。唉!这次把我给连累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才能再等到机会......” 正说着,门前红裙飘动,得福一下子闭上嘴。 梅姑娘看都没朝这边看一眼,一言不发的进来,将房间内的尸体一具具提到外面,临到顾言章的时候,她停下手来,低头问了句。 “好了么?” “嗯。”牛犇应了声。 “咦?”得福一下子竖起耳朵。 “打算怎么处理?”看一眼得福,梅姑娘轻声问着。 “关掉,藏起来。”不等得福开口,牛犇伸出手抓住他的鼻子,用力朝反方向拧。 “你干什么!”得福大叫起来,然而随着那只手用力转动,他的眼神渐渐暗淡,表情也随之失去灵动的感觉,变得呆滞而平淡。 上下眼皮合到一起,得福再无一点声息,梅姑娘看着他的变化,轻轻挑眉。 “这就好了?” “应该是。”回答并不确定,牛犇想了想,说道:“他不能动,只要路上不出事,等回到家,藏起来不被人发现就好。” “那也简单。” 这样说着,梅姑娘随手在裙摆撕下一块塞到得福嘴里,再撕下一个长条,从外面将他的嘴巴牢牢捆死,最后找来衣物,把他从头到脚包裹严实。 如此,即便得福佯装沉睡也不能发出声音,动就更别想了,被包的像个粽子。 牛犇在旁边静静看着梅姑娘的举动,忽然说了句。 “爸爸刚才和我说,这件事有内幕。” “是的。”梅姑娘语气淡淡,手上动作不停。 “那他们都该死。”牛犇又说道。 “是的。” “他们人多吗?” “很多。” “厉害吗?” “很厉害。” “那怎么办?” “等你长大。” “哦。”牛犇像是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 稍后,他又问道:“我该做什么?” “活下来,好好的活。”想了想,说话素来简短的梅姑娘首次补充道:“别被他们先找上门。” 说着忙好手里的事情,梅姑娘把得福像包裹一样拧着,伸出另一只手朝着牛犇。 “好了吗?” “嗯。” 牛犇从地上爬起来,因跪得太久腿脚麻木,趔趄了一下,很快又重新站直。 “走吧。” 梅姑娘牵着他转身,脚下顺势一勾,把顾言章的尸体踢出门外,身边牛犇回头看了看,忽然想起什么。 “姑姑,等一下。” 松开手,他跑回到母亲身边,把那几张贴在伤口上的创口贴撕下来,仔细收好。 最后看一眼父母,牛犇用力握了握拳头,转身,重新抓住梅姑娘的手。 “走吧。” ...... ...... 落日将沉,霞光快要隐没的时候,远处天空传来轰隆隆的巨响,随之出现几颗黑点并迅速放大,呼啸着冲到五牛城上空。 市长无数次声嘶力竭的呼叫,在查看过天网传来的卫星拍图之后,对此难以置信的五牛城所属战区的军官们终于相信了彭兵的话,派出特战部队前来支援,并以战机打头阵。 和平时期调动战机到内陆城市参战,传出去,会在国际上成为笑柄;正常状况下,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今天这个特殊时刻,一切不正常都变为正常。 “这叫什么破事!” “五牛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发生暴乱还马马虎虎,可是说打仗?还有机甲,这种事情他们都说的出来。” “屁的暴乱,没准儿只是黑帮火拼,吓坏了那帮官老爷。” “队长,情报科那帮人是不是喝多了,要不就是在做梦。” “嗨嗨,反正也不是头一次。” “全都给我闭嘴!” 坐在直升机的机舱边,上尉齐胜云板着脸喝斥部下,自己何尝不是一肚子牢骚,很不舒坦。 出身于军人世家,有着良好的传统和远大抱负,齐胜云参军的目标明确,练好本事,上战场杀敌立功,升迁,建立并打造一支刻有自己烙印的特种部队。为此他放弃了很多机会,其中有不少是常人梦寐以求的机遇,甚至拒绝了个人幸福——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孩。 入伍七年,齐胜云的目标完成了一半,但也可以说成原地踏步;凭借骄人的训练成绩和无数汗水,他成为特种战队的一名上尉,手里有了一支精锐的突击队;遗憾的是,他一直在孟非星服役,能够接触到的是城市,居民,偶尔一两个丧心病狂的持枪歹徒,最厉害不过黑帮。 这样的环境里,特种战队的作用甚至比不上一般警察,毫无用武之地。此外最让齐胜云难受的是,长时间的和平导致军队纪律松散,大量蛀虫渗透到各个角落,拉帮结派,情况已然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能做什么呢? 齐胜云只想离开,到军人真正应该去的地方。 可是他走不了,因为他老子不让他走......至少齐胜云心里是这么想的:为了不让自己如愿,老家伙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下次调令申请再通不过,我就和老家伙断绝关系!” 心里恶狠狠地想着,不知不觉,载有特种战队的机群快要抵达五牛城空域,从空中往下看,城内一团团浓烟翻滚,人群慌乱奔跑,街上交通基本瘫痪,到处可以看到燃烧的车辆。 情形正如部下所讲的,这个城市正在发生暴乱。 “还真是啊!” 几名特战队员先后发出感慨,脸上看不到恐惧,相反有些兴奋。 再靠近一些,齐胜云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等到临近目标区域,据说有机甲现身的会展广场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能够确认,这里的确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故。 深吸一口气,齐胜云用力握了握枪,举起左手。 “准备!” “轰!” 花未落音,一此巨大的爆炸发生在眼前,视线中的景象仿佛地震,下方会展中心先是震动了一下,接着猛地弹了起来,整个穹顶被掀开,爆射像空中。 “我靠!” 惊呼与尖叫声中,被掀飞的房顶在空中解体,无数碎片随着强大的冲击波呼啸而来;刹那间,直升机开始剧烈摇晃,噼噼啪啪的撞击声中,尖锐的警报声格外刺耳;缩回头之前,齐胜云亲眼看到一根粗大的机械手臂朝这边飞来,势头之猛烈,宛如神话中巨人抛出的长矛。 “啊!小心......” 叫声中断,那根手臂直接撞上直升机的机头,飞机像折了翅膀的鸟儿一样打着旋坠落,坠落,坠落到一片废墟当中。 飞机撞向地面的那个瞬间,齐胜云在心里咒骂。 “妈蛋,机甲也能自爆!” 事后,关于此次事故的记录是这样:公历八八年七月八日,五牛城发生暴乱,军区特战战队前来支援,其中一架直升机因机械故障失事,机上十三名特战队员,仅一人幸存。 ...... ...... 正文 第二十三章:联邦之怒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周四,首都上空阴云密布,有大风,与妨碍出行的风暴相比,人们更关心城内的一栋不怎么起眼的建筑,嗅觉敏锐的人知道,此刻那里酝酿着另一种更让人恐惧的狂风暴雨,涉及无数人的命运。 “我不在乎那个金毛杂种,我不关心他带来的是星盗还是雇佣军。” “我不关心那台机甲,展出的那批破烂被抢走多少,能剩下些几个,还有五牛城死了多少人,齐家的那个倒霉孩子能不能活,所有这一切,我都不关心。” 白发苍苍的老人嗓音有些嘶哑,口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火焰一样灼烈;对着满屋子手握重权的人,他把拐杖奋力杵向地面,发出“通通”闷响。 “我只在意一件事:顾言章,到底是不是联邦叛徒!” 宽大的会议室里异常安静,一张张面孔苍白如纸,个个纷纷低着头,避免与老人的目光发生对视,甚至不敢偷看他一眼。 “都不说吗?”老人环视着四周,目光似能刺透人心,口中说的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沉重,压得在场的人喘不过气,伸不直腰。 “是不知道,不确定?还是不敢说?你们心里明明有答案,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没有人回应,此时此刻,大家脑子里的念头和老人提出的问题一样,都只有三个字。 为什么? ************** 四天前,孟非星的一个普通小城,被严密保护的神国展览受到武装力量袭击,护卫队军人被杀害,无数平民遇难。事变中,袭击人员的强大程度超乎想象,至少两百名精锐的职业军人,动用了军用电子压制设备,还有一台经过改装的制式机甲。 对五牛城来说,这支队伍足以攻占任何地方,有人开玩笑说,如果他们的目标是市府大楼,五分钟就能把市长生擒。 除了这些,还有大量人员被安排到五牛城各个重要地点,接到命令后同时发动,制造一场又一场混乱;相比那些职业军人,这些人制造的伤害更大,后果极其严重。试想一下,只需在人员密集的地方丢一颗炸弹,随便选择一所学校制造一场火灾,可以引发周围成千上万人恐慌,吸引、牵制上百名警察;而在事变当天,五牛城内总计发生近百起“事故”,不仅极大的牵制了城内警力,也使得上层对局势难以把控,屡屡误判。 当支援的军队赶到后,现场突然发生爆炸,彻底摧毁了第一现场,无数珍贵之极的神国遗物,与可用来调查的线索,都在这场爆炸中化成飞灰,尤其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一架直升机刚好被爆炸残骸击中,十几名特战队员当场牺牲,唯一的幸存者身受重伤,至今还在生死边缘挣扎。 那名幸运儿的名字叫齐胜云,联邦军神齐守岳的侄孙。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此次事件都是一场经过精心准备的突袭,需要大量人力、物力、以及长时间策划与准备才能做到,其背后一定隐藏着某个庞大组织,甚至有可能是国家。 消息一出,整个联邦为之震惊,舆论更是一片哗然;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常被诟病办事拖沓的联邦政府展现出惊人的高效,仅过三个小时,由国会议员挂帅的特别调查委员会宣告成立,当夜,第一批调查人员登陆孟非,由军、政、法等数方组织的专家团陆续赶往五牛,在当地军、警部门的配合下,对此次事件进行全方位、彻底的调查。 发生这样的事情,媒体自然不会落后,事发后的第二天,数十家孟非星本土媒体近百名孟非本土记者进入五牛城,此后,联邦六星赶来的媒体人络绎不绝,所引发的热潮丝毫不下于神国展览。 现实热闹,网上更热闹,几乎每个网站都有以五牛为题的文章出现,各大论坛更是爆炒,在没有真正弄清事实前,充斥着各种五花八门的猜测,其中不少是谣言,有人甚至宣称这是神国入侵,要拿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很快,人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无论官媒还是私媒,不管电视与网络,都缺少来自核心现场的直接证明。比如据说发生机甲大战的会展中心,搜遍网络,居然找不到一张事发后的照片。 了解实情的人明白,这是由于信息中心被攻陷,连接城市监控的数据库遭到恶意破坏,至于身在现场的人,一方面慌乱自顾着逃命,同时存在强大的电子压制,根本无法传出信息;而在事后,军方实行了最严格的封锁管制,不止不让人靠近,还对走漏关于现场任何消息者严格处理,惩罚之严厉,足以吓退最大胆的狂徒。 直到第三天,在由首都权威媒体,数十名记者屡次抗议后,调查委员会才宣布逐步开放现场,并提醒大家,任何人、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务必在第一时间报告给委员会,而不能为了博取眼球私自刊登。 否则,后果自负。 诸般乱象不去管它,单就调查而言,事情进行的很不顺利;首要原因在于,那次爆炸把现场摧毁的过于彻底,会展中心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难找,爆炸后碎片散布在数公里范围,有不少被居民、或者孩子捡走,还有些掉到河里,屋顶,沙土中,给收集证据带来诸多困难。 调查的另一个重点是人,目前抓到的基本上都是外围成员,被雇佣来搞破坏的亡命徒,彼此间没有关联。包括那些军人,也只了解自身的行动任务,比如掩护、行刺、破坏、爆炸等等,对此次袭击的最终目标完全没有头绪。换句话说,此次行动,除极少数核心成员,袭击者自己也很迷糊,不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追击与追捕一直在进行,城市、公路、山林、港口,震怒的联邦布下天罗地网,希望能抓来更有价值的对象。从事发到现在,每天都有嫌疑人被抓,立即丢到审讯室接受最严格的盘问,如今被关押起来的嫌犯已经破千,远远超过当日袭击可能出现的最大人头数。 投入这么大力量,收获自然不是没有,但在人们最最关心的几个问题上,进展始终有限。 第一,袭击者为何而来? 第二,袭击为何能够如此成功? 头个问题无需解释多说,只有弄清对方目的才能有的放矢,而从汇集上来的情况看,最可能的猜测是:袭击者试图得到某件、或某些遗物,但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原因也无从得知。 第二个问题包括几方面内容,首当其冲是内鬼,分布在各个环节的通敌者。 这么大的行动,事先不露一点苗头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袭击能够顺利进行、并且如此顺利,与内鬼的配合密不可分。是谁出卖了联邦利益,与来自国外的势力相勾结? 清查工作从一开始就在进行,已经抓了一批人,接下来还会抓更多,遗憾的是,被抓的人和那些普通袭击者一样,对核心问题一无所知;还有些人,可能知道一些秘密,但出于恐惧,已经在事发后逃逸、或者干脆自杀了。 比如,五牛城空港第一主管,为袭击者入境提供了便利,事发当晚就吞枪自尽,仅留下一行潦草的字:我有罪,请不要牵连我的家人。 类似的例子还有不少,每死一个人,意味着线索断掉一根,调查以极其艰难的方式进行着,直到技术人员努力将数据库信息恢复一部分,拿到当日观展名单后,才获得突破性进展。 经过一番核对,神国研究会副会长艾伦进入调查人员的视野,原因并不在于其自身,而是他带来的那些随行人员,全部为假冒! 名字是真的,人是假的,登记表格上的那些人,现正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根本不可能跑到五牛看展出。通过与海关信息进行比对,再与相关国际组织配合调查后发现,跟随艾伦入境的那些人,至少一半有雇佣军背景,甚至有国际知名人物在内。 有了方向,事情变得简单起来,进一步的调查发现,这批人之所以能够顺利入场,顾言章的作用无可替代;接下来人们又找到线索,最近这几年,顾言章与艾伦往来密切,而且新近换了助手,那个被其称为小李的人,实际是个凶名在外的红榜杀手! 再然后......没有然后了。 调查进行到这一步,此次事件的性质发生变化,由一次抢掠性的袭击变成可能导致国家动荡的剧变,也有可能是精心设计的圈套与阴谋,接下来,必须由最上层的人决定走向。 “顾言章是不是联邦叛徒?” 在联邦,除了极少数德高望重的老人,没有谁敢把这句话提到台面上讲。这不是有没有权力的问题,也不仅仅限于身份地位,而是关乎到整个联邦政府颜面,以及联邦的精神传统能否稳固。 不计较丢不丢脸,只考虑后果,同样难以抉择;身为三大名校的荣誉教授,顾言章桃李满天下,被其认可的四大弟子,个个在联邦身居要职,假如顾言章是叛徒,他们要不要查? 谁能下这个决定? 总统可以,联邦议会也可以;然而那必须是在掌握充足的证据之后才有可能发生,目前所知道的情况,顾言章只是行个方便,谁敢现在就把他定性? 可要是不定性,调查就只能按照普通程序走,等涉及到关键岗位和关键的人,受阻是必然的,糊涂了事的结果可以预料。 必须有人站出来,份量也必须足够。 眼前这位老人,与军神齐守岳,联邦大法官欧阳业,三人并称为联邦三老,整个华龙联邦,权力毫无疑问总统最大,但要比较影响力与威望,没有人能他们几个相比。 特工出身,无数次出生入死,步步升迁到联邦安全总局局长,在位已二十三年。值得一提的是,前阵子,老人流露出想退隐的意思,五牛发生的事情极有可能让他晚节不保,狠狠抽了一次脸。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要查顾言章、或者在调查阶段给顾言章定性,非他莫属。 “都不敢说是吗?那好,我来说。” 用力顿了顿手里的拐杖,老人愤怒的声音说道:“根据已经掌握的事实,顾言章与国外势力相互勾结,出卖华龙联邦利益,铁证如山!” 这句话说出来,本就安静的会议室越发沉寂,空气仿佛凝固住一样,让人感觉窒息。大家心里明白,随着这句宣告,接下去会有一场波及全国的大清查,会有无数人因此倒霉,也注定会有一批人成功上位,获得原本难以得到的机会。 相比别人,老人反而像卸下心里的担子,神情比之前和缓;环视着心情忐忑的属下,他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平静下来。 “难得今天人到的齐,趁着这个机会,我想和大家说两句题外话。” “华龙联邦两千年历史,历朝历代,从来没有被外敌击垮,一次都没有。这样讲,有人可能不同意,因为我们曾经被击败过,有几次险些亡国;而这正是我要提醒大家的,那几次差点让我们变成亡国奴的战争,全都因为有内贼出卖,没有一次例外。” “我知道,外敌强盛、国力衰弱才是导致战争失败的主因,但只要对比一下,我们多次经过类似的事情,也曾数次面临绝境,但是,只有没有****出卖,大家团结一心,最终都能反败为胜。” “防微杜渐啊各位!今天出卖几件遗物,明天就有可能出卖军队,国土,最连祖宗也可以拿来做交换。具体到顾言章,谁知道他做到什么程度?” “这样的事情不查明白,这样的人若不清理,不采取补救措施,将来国破家亡的时候,我们拿什么理由和子孙解释,又拿什么借口敷衍祖宗?” “说句内心话,我不在乎有人贪钱,爱享受;钱这个东西,谁不贪呢?谁会不爱享福?但是做人要有底线,一点底线没有的人不是人,应该叫畜生!” “什么是底线?多的不谈,至少不能卖家卖国,这些就是底线,人人应当坚守,破不得。” 到此停下来歇息片刻,老人把话题拉回到眼前,继续说道:“顾言章这样的人,联邦给了他一切,联邦给不了东西,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给,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这样做?究竟什么东西让他丧心病狂,甘愿为之赌上一切。” 这番疑问,不单单存在于老人一个人心里,也是在场所有人一直在问的问题。 老人缓缓说道:“民众急着要结果,那就先给他们结果,面上的事情不用管,怎么对付媒体,怎么糊弄公民安心,有人比你们精通的多。各位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找出真相,无论多难、多久、多麻烦、牵连多少人,都要查到彻底,不弄清真相,永不撤案。” 说完这番话,老人放下手里拐杖,认真朝周围鞠了个躬。 “拜托各位了!” 哗啦! 一片震惊中,所有人都从椅子上跳起来。 “郭老?” “郭老!” “没事,我还没老到弯腰就会死的地步。” 拒绝人帮忙,老人摆了摆手让大家散去,接着对身边助手说道:“找到洪飞,让他直接去五牛城。” “洪飞?”听到这个名字,助手表情有些为难,“郭老,让他参与调查?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就是他。”做出这个决定,对老人而言并不容易,说过后,他眯着眼睛默默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这么着,别用官方身份,提供信息和经费,随便他怎么干。” “哦。”嘴里应着,助手心里忍不住想,这下有好戏看了。 ...... ...... 八八年的这个夏天,华龙联邦过的极不平静,国安总局的会议结束后,关于暴乱的调查继续紧锣密鼓地进行,当大多数人的视线集中到五牛城,其它地方,许多不该有的变化悄然发生,还有许多本该发生的变化被延迟或阻止。多年之后人们才发现,此次事件的影响极其深远,无数人的命运因此转变,甚至可以说改变了历史。 就像有人感慨的那样,五牛城丢下一颗石头,太空都荡起波澜。 七月十六,正在剿匪前线作战的三十八独立装甲师调回原驻地,不仅将作战计划打乱,本已确定的受勋仪式也被取消,师长霍青的晋升无限期压后。 七月十七,孟非星海关总署宣布改革,四大空港合并,并由自治改由联邦航空总公司直属。 七月十八,联邦大法官出面辟谣,说自己身体还好,感谢社会各界的关心云云。 七月十九,国际神国研究会接到来自华龙联邦的公函,附有一份人员名单,要求提供与之有关的一切信息,并要求本人配合调查。 七月二十,特别调查委员会发布公告,此次事件中发现的机甲并不是传闻所说的军用品,而是有民用机甲改造而成;由于技术方面的原因,机甲内部存在极大隐患,因此才会自爆。 七月二十一日,调查委员会公布了三份名单,一份是需要负有责任的官员名单,另一份是嫌犯的通缉名单,两份名单都很长,其中不乏声名显赫者。最后一份清单为伤亡统计,并附有治疗安排、进程与赔偿方案。发布名单的同时,委员会特意宣布,这几份名单并不意味着调查结束,接下来,我们会更加深入细致的工作,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等等等等。 话是这么讲,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几份名单与前日的公告出炉,意味着调查告一阶段,事件的几大热点,最受人关注机甲有了解释,疑犯大致圈定,赔偿也有了着落;接下来,调查虽然会朝着深入与细致进行,但是对吸引力已经被分散,演变成几个方向。 譬如说,此次事件所暴露出来的信息监管,海关检查,武器走私以及官员腐败等等,还有神国遗物的毁坏,价值、补救,民众的伤害,赔偿与心理救助,甚至包括事后,所有这一切,都会拉走一部分人的注意,引走不少媒体。 大事化小,若不能变小,就把事件分成多项,如此则压力自然变轻;对那些需要面向社会的官员来说,这是必备的一项生存技能,也是当前排解民众怒火的有效方式。 果不其然,公告发出后,参与此事的人虽然更多而且更忙碌,论坛上的讨论更加热烈,但是气氛已然在悄悄发生变化,热点更是此起彼伏,再没有如之前那么统一。有人觉得关于机甲的结论仓促,有人认为调查方向有问题,还有人大骂脏官无耻,补偿太少,如此种种,难以尽表。 热点分散,压力减轻,全面调查转为重点突破,方式也变成外松内紧,到此,一部分人终于舒了口气,可以小小的放松下,然而对另外一些人而言,艰难才刚刚开始。 ...... ...... 五牛城,硝烟散尽,物是人非,一切都仿佛变得陌生。 街上到处能看到军人,荷枪实弹冷眼看待每个人,当日事发的地方,破坏较小的体育馆被征用,广场也搭建有军用帐篷,每天各式人等往来,再没有百姓来此纳凉歇息。习惯了松散随意的日子,五牛居民们对这种被监视的生活极度不适,短短数日,已经发生过好几起冲突。 除了军人,五牛现在最多的就是记者,挂牌扛机者随处可见,他们像耗子一样无孔不入,不放过任何提问拍摄的机会,随着开始的新奇感过去,人们越来越厌烦这些喜欢窥人隐私的家伙,唯恐避之不及。 这些只是次要的,真正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只要哪里发现一点线索,便有人被军方提走问话,所问的内容单调重复,简直让人发疯。街边一位周老太,因事发的时候刚巧站在广场边,事后被军、警等各个部门的人反复讯问,每一个细节都要重复很多次;最终,老太太被逼到神经崩溃,整天神神叨叨,念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为这件事,周围激起民愤,五牛爆发了自建城百年来第一次游行,人们高举着牌子,嘴里喊着口号,抗议政府不但不设法为受苦的百姓分忧,反而百般折磨。 因有记者煽风点火,事情闹大了,军方不得不稍稍收敛,不敢像过去那样随便抓、审疑犯。当然这是对普通人,那些被认为关键的对象得不到这种待遇,要么被抓要么监视,随时面临可能到来的盘问,无时无刻不得放松。 有人坚持不住,招了或者干脆胡说八道,有人跳脚大骂,还有人自始至终沉默以对,装聋作哑。 “我是上官英雄,风云集团总裁,地地道道的五牛百姓。” 昏暗的灯光下,上官英雄像一头愤怒的雄狮在怒吼:“这句话我已经重复三十几遍,你们到底想怎么着!” 对面,盘问的人冷面如铁,静静看着叫完骂够,才又继续开口。 “总裁先生,我想提醒你,这样的态度对自己并无好处。” “你要我什么态度?我告诉你,风云集团是军工企业,和你们军方也有关联,我和你们,喂!你先别走,听我说......吗的!” 眼看问不出新东西,盘问的人干脆离开,留下上官英雄在房间里发呆,犯愁。 此刻,另外一个房间里,张强有条不紊地回答着提问,丝毫不像是已经被关了多日的人。而在第三处地方,梅姑娘安安静静地坐着,任凭对面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苦口婆心又或者唇枪舌剑,始终不做回应。 医院的病床上,许鑫艰难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当时我昏过去了,醒来就在这里。” 还有一个房间,上官飞燕和牛犇待在里面,一名神情温柔的女护士陪伴着他们,耐心地说着话。 “牛牛,你好好想想,当天你和爸爸妈妈一块儿进去后,发生了什么?” “我要尿尿!”上官飞燕忽然叫起来。 护士看了她一眼,回头再问牛犇:“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刚好被安全门挡住,因此保存的很好。你告诉阿姨,是谁放的那个安全门,然后......” “我要尿尿!” 上官飞燕跳到护士面前,目光异常愤怒,表情特别痛苦。 “你听不见啊,我要尿尿!要尿尿!” ...... ...... 正文 第二十四章:天上掉下俏郎君 护士对上官飞燕说道:“你可以自己去。” “没有人守着,我尿不出来。” 护士微微皱眉,说道:“这个小时,你已经尿了三次。” “可我就是想尿,怎么办?” 护士站起身说道:“我让人在这里放个马桶。” “现在我不想尿了。”表情不再痛苦,目光也无愤怒,上官飞燕大声宣告:“肚子饿,我要吃饭。” 护士回头看着她,好一会儿没开口。 “干吗?你也想?”上官飞燕眨眨眼睛,“那好,我还是想去尿尿。” 护士扭头就走。 待她出门,上官飞燕立马跑到牛犇面前,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神情关切。 “你没事吧?” “没事。”牛犇轻轻应着,表情漠然,眼神依然有些空洞。 当日逃离爆炸现场后,牛犇只在家度过一个无眠的夜,第二天就和梅姑娘一道被调查人员“请”到这里,隔天下午,上官英雄父女加上张强也来了,只剩下盈盈有处在哺乳期的孩子要照顾,被特许留在家中。由于上官飞燕和牛犇只是孩子,被安排在一个房间,讯问也不像对待成年人呢那样严苛。 这些日子,牛犇的大部分时光在发呆中度过,神情木讷,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事情就呆坐着不动,被提问的时候,常常置若罔闻;对于一个刚刚失去双亲的孩子而言,这样的表现并不奇怪,不管是出于人道、还是觉得逼迫不会有效果,截止目前,讯问主要以“哄”的方式进行。 需要强调的是,这里面有上官英雄的功劳,虽然他被软禁着,外面却一直有人活动。盈盈花大价钱雇来一个律师团,还在民间组建起一支队伍,每天都来和调查科的人纠缠。至于牛犇,盈盈找来不少曾经被牛一刀夫妻治愈的患者,再找来记者做了个专题:名医夫妇惨亡,孤儿姑姑至今被收押。 当时,这件事情闹的挺大,连首都王牌媒体《公理报》都曾有过报道,照理到这一步,上官英雄一家应该被释放;牛犇与梅姑娘更不用说,八岁孤儿和一个姑娘,无论如何不应该与恐袭沾边,然而事实情况是,在关于这几名“无辜群众”的问题上,调查科显得格外固执,虽不拿他们当犯人对待,但也绝不放人;双方僵持到现在,不止被关的人难受,调查人员的耐心也在消磨中慢慢丧失,态度渐渐变得强硬。 两个孩子这边,上官飞燕不是调查重点,对牛犇的催问却一日紧过一日,显出“非令其开口不可”的架势。让人惊叹的是,上官飞燕替牛犇挑起绝大部分压力,每天变着法子与不同的护士周旋,至今依旧活力十足。每当逼问紧了,她便会制造总总借口捣乱,连女孩子的羞耻也能放到一边,到了夜里,上官飞燕常常关注牛犇有没有睡着,事实上充当起姐姐的角色。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上官飞燕虽然热心,却不像一般女孩那样细腻,她的性格像父亲,奔放,热烈,但有时候有点大大咧咧。比如现在,看到牛犇愿意开口说话,上官飞燕很是高兴,想进一步为其排解心患。 “你怎么不哭?” 两人相处的这段时光,上官飞燕从没见牛犇掉泪,想起曾听人说过,悲痛的时候应该痛哭一场,心情就会好过些,禁不住要提醒他。 “哭一场吧,哭过就舒服了。” 性格加上年幼,上官飞燕不会懂得,劝“哭”这种事情不是人人能做得,“哭过就舒服”也得分情况,当然更关键的是,从走出展室的那一刻起,牛犇就心里下过决心,不会再哭。 牛犇闷头不肯做声,纵有心回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上官飞燕看着他有些着急,提出新的建议。“不想哭?那就笑一笑,笑对身体有益,对脑子也好。” 若没有这些日子的相处,这番话会被当成戏弄,现在牛犇心里不这么认为,觉得温暖,同时还觉得上官飞燕认真的样子有些滑稽。 他朝她咧了咧嘴。 “算了算了,咱们找点什么事情做做。”从未见过如此难看的笑容,上官飞燕无力摇头。 “好的。”牛犇答应着,把藏在桌下的手放到桌面,张开十指轻轻敲击。 “练指?”上官飞燕为之一愣。 对有志于机甲的人来说,有些常规练习可以在没有专业指导的情况下提前进行,指法练习就在其中,可以提高手速,培养良好的运指方式;据说在选拔机甲战士的时候,同等条件下,有过良好指法训练的人更受欢迎,原因就在于此。 但要注意,练指也会带来一些坏处,最大莫过于习惯。现实中,由于一般人很难接触到真正的机甲操控台,更不要说完整机甲,因此模拟的对象多以游戏里为准,与真实状况必然存在差异。这样以来,练指的时候就存在问题,一旦肌肉记忆形成,纠正往往需要付出双倍、乃至多倍努力。 好比牛犇在观看视频的时候感慨的,为什么烈风不设置好组合功能键,其根源就在于习惯。但就总体而言,练指的利远大于弊,每个梦想成为机甲战士的人都会做,而且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失为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这是什么指法?”上官飞燕一眼看出牛犇在干什么,随后发现他的动作有些特别。 首先,牛犇两只手同时练习,而不是单练。照理说这样没必要,毕竟指令台只有一个,另一只手要对付操纵杆,根本不可能空出来。 然后是慢,牛犇不仅速度慢,动作也很僵硬。 第三点是出指方式,牛犇出指不单单是为了按下,还有拉、点、提、扫,感觉就像练习书法。由于每根手指都要求这么多方式,速度自然快不起来,而且经常出错。 关于第一点,上官飞燕认为牛犇在摸索那只手更适合指令输出,虽有疑惑但没怎么在意;第三点,想必是为了让手指更灵活,同样不值得深究。她把重点放在速度上,初始以为牛犇的手天生僵硬,目光有些同情,然而看了一会儿,她渐渐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牛犇好像在刻意降低速度,追求别的目标。 “为什么这么慢?”又看了一会儿,上官飞燕忍不住问出来。 “五指同速。”回应时,牛犇手指的节奏被打乱,于是停下来重新开始。 一手五指,指指不同,无论精准还是灵敏都有很大差异,上官飞燕轻易理解了牛犇的意思,心里更加疑惑。 “为什么这样?” “老师教的。” “呃?” 有心追问哪个老师这样教,上官飞燕发现牛犇又被自己打乱节奏,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我来试试。” 想做就做,嘴里说着,她学牛犇的样子把手放在桌子上,依样去做。 不做不晓得,没多久,上官飞燕沮丧地发现,按照牛犇所说的标准,自己不仅速度慢,节奏更是一塌糊涂,几乎没有办法进行。 “不会吧!” 单就手速而言,上官飞燕极有信心,也确实有天赋,若不然,她也不敢发出豪言要追上并且超越六星战神。相比之下,牛犇真的很一般,内心常为此感觉失望。如今只是做一点改变,情况一下子颠倒过来,上官飞燕着实不舒服。 “我就不信!” 想着,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度尝试。 结果有点惨,越是存了追赶的念头,上官飞燕的表现越是糟糕,不一会儿累出满头大汗,依旧毫无进展。相比之下,牛犇这段时间的表现可以用很好形容,几乎没有乱过。 “你先用一只手,形态只用一种。”看她着急的样子,牛犇开口提出建议。 “哦,嗯?”一个“先”字提醒了上官飞燕,马上追问:“你练了多久?” “七天。” “七天?那不是来这里之后就开始?” “嗯。” “我怎么没发现?”上官飞燕感觉诧异。 “这样。”说着牛犇把手收回去,放到腿两侧轻轻敲击,由于隐秘而且幅度不大,不仔细观察的话,很难分辨他是发抖还是主动练习技巧。 内心忽然有些气恼,上官飞燕暗想这个小屁孩居然这么狡猾,我辛辛苦苦帮他挡祸,他却趁机偷练武功,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很多余? 正在不爽的时候,牛犇忽然抬起头,对她诚恳说道:“谢谢你。” 一句谢谢,上官飞燕听得呆住,内心温暖,鼻子却有些酸酸的感觉。 大约这就是珍贵的由来,心里如此想着,上官飞燕豪气大生,摩拳擦掌。 “这种练法,对架势机甲有用?” “有。”担心她不信,牛犇特地强调:“一定有用。” “那好,我来陪着你练......放心,她们再来骚扰的话,我来对付。” 过去一直是这样,强调只是为了加强存在,上官飞燕暗想自己的天赋比牛犇好,条件比牛犇好,起步晚些也能后来居上,不如让他多一点练习机会。 牛犇并未听出那么多意思,但能感受到上官飞燕的决心,于是朝她笑了笑,点头答应。 “好的。” 这次微笑比刚才自然,而且真实很多。 ...... ...... 监禁的生活枯燥无味,加上日渐趋紧讯问,成年人尚且难以承受,何况两个孩子?然而令调查人员意外的是,连日审讯,这几个平民展现出惊人的抗压能力,尤其那两个原本被视为突破口的孩子,不光“守口如瓶”,渐渐竟有些自得其乐。两人中,上官飞燕泼辣敢为,把与护士之间的斗争当成了训练自己的一种方式;牛犇则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已分不清是受到重大打击所导致的呆滞,还是性格变得沉稳。 又或者,两者都有。 没有人发现练指游戏的秘密,纵发现,也不会想到这是他们保持健康的秘诀,一个简单枯燥的游戏,究竟能给两个揣着梦想的孩子带来多大力量,只有天知道。 时间长了,盈盈组织的“救助”活动产生效果,外界、尤其媒体对此事的关注持续增多,调查人员反而变得难以承受,不得不开始思考,是到此为止,还是换一换讯问的策略。 “要不,试试物理办法?” 终于有人提出建议,道出众人内心所想、但都憋着不说出来的念头。 物理办法,以肉体伤害摧毁人的意志,进而获得信息;之所以不叫刑讯逼供,主要原因在于对法律的“尊重”,而且它的确具有自己的特点。 其中最大的一条在于事后,凡有痕迹留下的方法,都不好冠以这样的雅名。 五牛事件震动联邦,派来调查的人都是老手,此时还没调走的人是老手中的老手,个个经验丰富。情势所逼,大家都觉得现在到了上手段的时候,意见很快协调一致。 “对孩子要注意,分开来做。” 商量好需要注意的事项,安排好后续必然需要用到的说辞,计划即将要施行的时候,调查科闯进来一个其貌不扬的胖子,用一句话改变了所有事情。 “放了他们。” “放了谁?” “就是你们正在谈的人,全部放掉,立刻,马上!” 对大家的疑问,胖子显得很不耐烦,挥舞着手大声叫嚣:“从今天起到下辈子,关于这几个人的事情,你们谁都不许过问,由我全权负责。” “你......你谁呀?”满屋子的人云里雾里,其中包括调查科科长,联邦情报局特派。 “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胖子从怀里掏出一张快被揉烂掉的纸,“砰”的一声拍到桌子上。 “玉面阎罗俏郎君,洪飞!” ...... ...... 当胖子走进房间,宣布大家可以回家过幸福生活的时候,牛犇正在和上官飞燕做另一种游戏。 打坐。 所谓打坐,其实就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只不过姿势稍显特别,盘膝收腹双手置腿内侧如抱兰花,顶多再配合一下呼吸。令上官飞燕郁闷的是,就这么点的要求,竟给她带来极大困扰,似比练习指法还要难;当她按照牛犇所说的方式呼吸,很快就会睡着,根本体会不到什么叫做“物我两忘,灵台空明”,偏偏牛犇特别强调这点,说是做不到宁可不要做,否则不但得不到好处,反而会有严重后果。 上官飞燕问他这是哪里学的怪招,牛犇不肯回答,又问他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好处,牛犇说自己也是新学,好处不会那么容易就有;最后,上官飞燕问他有没有体会过“两忘”与“空明”,牛犇颇有些无奈地回答说:为了避免入睡,打坐的时候自己拼命想事情,哪里谈得上“忘记”。 那还练个鬼呀! 大失所望兼有些恼火,上官飞燕心想这样还不如动动指头,起码知道自己是进步还是原地踏步,正想着如何开口的时候,门开人入,一个造型别致的胖子跟在护士身后进来,笑眯眯的表情宣布。 “小朋友们,你们可以回家了。” “回家?” 望着说话的胖子,只一眼,上官飞燕就把他列为骗子类型,不屑撇嘴。 “就你?” 鄙视对方是有原因的,视线中,胖子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西装,不仅款式老旧,而且不合身,脚上的皮鞋看着还不错,可是只有一只系鞋带,另外一只空着。面容方面,胖子脸上胡子拉碴,几乎看不出是圆还是方,头发蓬松仿佛十多天没洗,再加上那副小象般的体型,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样的人会在这样的地方主掌生杀大权。 非要找点像样的地方,就只有眼睛,胖子眼睛明亮,不像一般中年男人那样浮肿——而按照他的造型,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尤其上官飞燕留意到,胖子两只手的食指发黄,甚至发黑。 她无法想象,要抽多少烟才能把手熏成这样,同时不免疑惑,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人,居然能混到这里大言不惭。 这边脑子里出现香烟,对面胖子仿佛感应到了一样,马上犯了瘾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点上,美美吸上一口再缓缓吐出来,神情享受,彷如醉酒。 “小姑娘,居然看不起我。” 面孔被烟雾遮住,胖子的声音仿佛飘起来一样,似乎不用经过耳朵,直接响在脑海里。 “当心我揍你屁股。” “你敢!”上官飞燕勃然大怒。 过十岁的女孩,羞耻感已经很重,像“打屁股”这样的话,熟悉亲近的人说叫爱怜,出自一个邋遢的陌生中年男人之口,毫无疑问是猥琐;为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愤怒与决心,上官飞燕蹭的一声跳下床,双手抱起一把椅子。 “呵呵。” 看着她的举动,胖子忍不住笑起来,笑的声音很大,但是一点都看不出豪放,相反更增加了猥琐的程度。这个时候,不说上官飞燕感觉如何,连旁边领他来护士都有些看不下去,偷偷皱眉。 “呵呵呵呵......” 周围全是厌恶的目光,胖子非但不觉得难过,相反似乎很享受,笑的越发开心而且大声,然而笑着笑着,他忽然脸色一变,横身半步。 “哎!你干吗?” “回家。” 那边抬扛的时候,牛犇已经下了地,收拾好自己的几样东西准备出门,被胖子挡住身前,他抬起头疑惑地问:“你不是说我们可以回家?” “别信,他是骗子!”上官飞燕大声叫着。 “是真的。”牛犇用手指着门外。 恰好几条身影闯入,上官英雄一马当先,冲进来一把抱住女儿,上上下下地看。 “燕子!没事吧?有没有被欺负?别怕别怕,老爸在这里。” 随着话音,外面的人陆续走进,纷纷过来和上官英雄一样嘘寒问暖。 “燕子瘦了。”进门第一件事,盈盈朝上官飞燕手里塞瓶牛奶,热的。 “还好,看着挺精神。”女儿没事,上官英雄的心情稍稍平复。 “好什么好,关这么久还能好?看看你自己,变成啥样。” 的确,被关的这段时间,上官英雄瘦了不止一圈,神色疲惫,精神更是憔悴不堪。 “等回家,告到他们破产!”恶狠狠发着誓言,上官英雄拍着女儿的背,温言安抚:“乖,没事了,咱们回家。” “回家......”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上官飞燕至今还在发蒙,脑子乱哄哄一片,等她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而非梦境,情绪顿时决堤崩跨,许多天来承受的委屈、坚持与苦闷,通通化做泪水涌出眼眶。 “爸......” 扑到父亲怀里大哭,满腔的话想说,但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就是这一刻,上官飞燕真正体会到牛犇的心情,一边哭,一边忍不住去看那个男孩儿。 等看到牛犇那边的情形,上官飞燕又是一阵心酸,泪水更多,哭声更悲。 周围几个人有所察觉,顺着上官飞燕的目光去看时,不禁要纷纷为之摇头,叹息。 “这孩子,唉!” ...... ...... 正文 第二十五章:骗来的弟子,捡到的师父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都是亲情重遇,上官英雄一家人相拥而泣,悲喜交加,看到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感慨,唏嘘不已;与之相比,牛犇这边的气氛就像白开水,平淡到让人觉得无聊。 梅姑娘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墨镜马尾,表情淡漠,只是换了装扮。套装牛仔加皮靴,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更加挺拔,看着干净而且干练。对比身旁的胖子,鲜花牛粪,站在那里都是亵渎。 胖子一点都没有这种觉悟,笑嘻嘻一口口抽着烟,把眼睛隐藏在烟雾后,仔细审视梅姑娘的神情举止,不放过一丝细节。看他的样子,恨不得把看到的动作分解开,以慢镜头重新播放几回。 对这个让人很难不去注意的胖子,梅姑娘视如不见,包括见到牛犇,她也没有什么变化,既没有扑上去,也没有张开怀抱,脸上甚至没有一点激动的样子。 “没事吧。” “没事。”牛犇的回应也很简单,样子如果再冷一些,俨然就是梅姑娘的幼年。 “没事就好。”梅姑娘伸出手说道:“走吧。” “等等。”有些失望的胖子站出来,挡在两人中间。 梅姑娘闻声转过头,与胖子正眼相对。 仿佛有风吹在脸上,胖子的头发和胡须飘起来,眼神越发明亮,此刻如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胖子的身形有细微改变,一侧肩头微沉,肥大的腰身仿佛瘦了一圈,绷得极紧。 “有几句话......” “没兴趣。”不等他说完,梅姑娘一口回绝。 “还是聊聊吧。”胖子眼神坚定,侧过头,肩头沉得更低。“我要说的和牛牛有关,很重要。” 出乎胖子意料,梅姑娘并不打算阻止,连一点作难的意思都没有。 “牛牛的事,和他自己讲。” “可是......”这句话令胖子错愕不已,心想你是大人不当家,让我和小孩说,说得清么? “先出去吧。” 不理胖子何思何想,梅姑娘朝上官飞燕一家招呼着,示意大家离开,留给胖子足够多空间。 “好。” 上官英雄抱起女儿走在前面,盈盈收拾好上官飞燕的随身衣物,与张强一同随后跟上。自始至终,没有人对梅姑娘的话提出异议,就连和牛犇最亲密的上官飞燕都没说什么,只是朝牛犇做着手势,为他加油鼓劲儿。 胖子看着这些,眼睛渐渐眯起来。 他挥手让那名护士离开,接着又把目光投向梅姑娘,试探说道:“我觉得还是......” 梅姑娘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在众人身后,直到临出门的时候,她才转回头,望着有些孤单的牛犇说道:“不用怕,我在外面。” “知道了姑姑。” 牛犇举起拳头挥舞两下,接着把目光转到胖子身上,显得很有力量。 “什么事?” ...... ...... 唉! 房门关上,胖子首先叹了口气。 来此之前,胖子自觉准备充足,要说的都是经过仔细斟酌的金玉良言,相信即使面对的是石头,也能让对方动容。没成想,梅姑娘只是简单的不理便让他的苦心化作烟云,计划也被打乱。 交谈对象从一个冷漠理智的女人变成一个沉浸在痛苦中的孩子,其中差别实在太大,望着这个表情一本正经的男孩儿,胖子觉得,自己空有满身武艺却得不到施展,感觉极不是滋味。 那也得谈啊,不能白做一次好人。 心内一番自怨自怜,胖子用力揉了揉脸,把和梅姑娘有关的念头放到旁边,接着艰难地蹲下身来,笑呵呵朝牛犇伸出手。 “牛牛,你好。” 牛犇静静望着他,神情漠然。 胖子悻悻缩回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说道:“知道我是谁不?” 牛犇摇了摇头。 胖子严肃说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牛犇再度摇头。 “不信?” 胖子有些生气,说道:“没有我,你怎么能这么快回家......” “我不会死。【ㄨ】”牛犇忽然打断他的话,说道:“留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 不会死自然谈不上救命,不在乎留下,回不回家也就无所谓,说这番话,牛犇心里没有欺骗谁的意思,他真的不想回家面对桩桩件件与父母有关的事物,起码现在还不想。 这便意味着,胖子利用权力所做的一切,对他根本毫无意义。 “这样......” 胖子能够轻易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诚恳,有些为难、甚至手足无措起来。他想告诉牛犇,不会死并不意味着安全,留在这里看似没什么,其实是因为那帮废物懦弱无能,换成自己,早就下手撬开大家的嘴;当然现在情况变了,自己另有打算。 话已经到嘴边,胖子还是没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他望着牛犇的眼睛,看出那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字:不怕。 除非事情重来,将那些恐惧变成现实,否则就只能被看成哄骗的伎俩,徒劳,而且会遭人耻笑。 “小屁孩儿还挺麻烦呢。” 平生踩平无数大浪,胖子头回发现孩子有时比大人更难对付,心里犯着嘀咕;对面,牛犇看他为难的样子,又开口说道:“大树,你究竟找我什么事情,为什么不直接说?” “呵呵,直接说......好,那我就直接说了!” 一咬牙,一跺脚,胖子站起身来,挺起肚子,居高临下看着牛犇。 “少年人,看你骨骼清奇,资质极佳,必是不出世的奇才,我有意收你为徒,传授毕生所学,将来维护世间公义和平,你意下如何?” “......” 牛犇张口结舌,看怪物一样望着胖子。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胖子非但没有觉得难为情,相反表情得意洋洋,顾盼自得。他也知道自己的话过于“震撼”,没有催促牛犇马上回复,等他慢慢消化其中滋味。 “少年人不要激动,仔细考虑考虑。【ㄨ】我要提醒你,这样的机会,普天之下再也碰不到第二回。” 牛犇望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胖子觉得差不多了,问道:“考虑好没有?” 牛犇依然保持沉默。 “到底答不答应?”胖子再问道。 “......”牛犇的初看样子像在思考,仔细看会发现,他其实是在发呆。 渐渐地,胖子意识到自己可能闹出笑话,神情不再那么得意,内心有些恼火。 “小家伙,到底想好没有。” 心里已经不指望这次谈话能有好结果,胖子准备另谋打算,不再给对方好脸色;没成想,牛犇这个时候忽然开口,质疑、但是诚恳的语气问:“你能教我什么?” “嗯?呵呵。” 和刚才上官飞燕一样,胖子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有些难以置信。 问自己能教他什么,这话要是传出去,笑声能够掀起一场八级风暴。自己只要随便露两手,休说一个八岁的孩子,即使把特种战队的人叫来,也得佩服到五体投地,管我叫一声爷。 他只怕牛犇像梅姑娘一样不理不睬,那是真没辙。 想着这些难免得意,没等开口炫耀,忽听牛犇说道:“机甲我不学。” 呃?胖子感觉有些意外,因为资料中明明写着,这个孩子的梦想是成为机甲战士。 “有些东西对我没用,说给你听。”心里暗自盘算,牛犇掰着手指一一列举:“武技,不学。医术,不学。赚钱,不学。此外还有......” “等等!你先等下!” 匆忙叫停,胖子诧异的目光望着牛犇,脑门阵阵发寒。 寥寥十几个字,牛犇已经把胖子的筹码抖落大半,快要没什么存货;比如“武技”,包藏多少汗水和知识,这可好,一句简单的不学就给删除掉,再如机甲,医术,赚钱,哪一门不是学海无涯,怎么到他这里,全都成了废品? 再这样说下去,自己别考虑什么传艺了,根本是误人子弟。 一口叫停,胖子重新蹲下来,问道:“直接告诉我,你想学什么?” 牛犇反问道:“我想学的东西,你一定能教?” 这次胖子没敢大包大揽,谨慎说道:“你只管提,能教对我自己教,真教不了,我会找到能教的人。” “找人?”牛犇迟疑了一下,怀疑的目光望着胖子,“一定能找到?” “当然。”胖子心情愤怒,暗想熊孩子咋这样,当我真的教不了他?岂有此理! 正想着是不是给他点颜色看看,却看到牛犇轻轻挑眉,说道:“那我就学这个。” 因只有一边眉毛,牛犇挑眉时样子很是滑稽,胖子看的呆了一下,茫然道:“学哪个?” “找人。”牛犇望着他,“是你说的,只要是你想找的人,都能找到。” “这......是这样吗?”胖子暗想我几时说过这句话,记不得呢? “不是吗?”牛犇反问一句,神色黯然。 “是,当然是。”胖子咬了咬牙,“我的意思是说......差不多都能找到。” “那就可以了,我的要求不高。”牛犇挺满意,目光重新变得明亮:“好吧,我答应你了。” 胖子有些无语,心想我是当老师还是做奴才,感觉咋这么奇怪。 “大叔,有几件事要提前和您说。” 对牛犇而言,自己答应了胖子的“请求”,这件事情已经谈妥,接下来应该把细节商量一下,具体到学艺,倒不用急于一天两天。 “我要上学,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不能总和您在一起,到时候看吧,每周总能抽出一点时间。对了大叔,我该怎么找您?” 终于想起来要找我了吗?胖子为自己感到悲哀。他知道牛犇心里并不存在戏弄的念头,正相反,这个孩子的态度严肃而且异常端正,尽他最大的能力考虑周全。一切都是自然发生,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是自找的,天推动;或者正因为是这样,胖子开始觉得自己这个计划的前景并不美妙,嘴里却说道:“别担心这个,我会去找你。” “哦。”牛犇没就此多问,想了想,他觉得既然自己都要和对方学本事了,就应该注意礼貌,以便将来问候。 “大叔,您叫什么?” “我?” 宛如条件反射,一听人问到自己的名字,胖子立马换了模样,颓丧尽去,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听好了,我就是,玉面阎罗俏郎君,洪飞!” 和别人一样,牛犇听罢满脸黑线,根本不知其所云。 “你是学生,应该叫我:尊敬的郎师。”胖子连忙补充。 有这种称呼?可真够别扭。 牛犇不以为然,想了想,觉得至少比之前那个好,也就没必要再争论什么。 “尊敬的......朗师,我要学多久能达到您这种程度?” “这个么?” 胖子想说算了吧你,下辈子都没指望,话到嘴边却变成这样。 “估计,怎么也得个七八年的样子。” 有七八年时光,别说这点事情,就是修仙,也该能弄点名堂出来。抱着这样的念头,胖子心情转好,随即板起面孔,对“弟子”进行第一次训诫。 “学本事不能着急,有道是......” “我不急。”牛犇很快回复道,一边在心里思量:“七八年,是太长了点。” 问与答之间,胖子与牛犇都很满意,心里觉得八年时光漫长,足够完成想做的事;他们谁都没预料到,此次阴差阳错接成的师徒关系,竟然真的如商量的那样持续了八年;而且,随着时间流逝,牛犇与胖子渐渐发现,彼此间不再是简单的师徒,世界也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世界。 未来的事情谁都看不到,只能一步步走着去看,时光匆匆,岁月无痕,不经意间,春秋反复交替八次。 仿佛轮回,年轮再次转到炎夏,热火朝天的季节。 ...... ...... 正文 唠嗑,感慨,开端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一卷,而且是首卷写完,老习惯,有些话和大家唠唠。 第一卷,严格来说不算主角的故事,牛犇年幼而且戏份不多,大部分内容被配角占据,我知道,对网文来说这是大忌,开书前编辑就劝过我,所谓代入,说白了就是读者随着主角一起过日子,看其所看,想其所想,冒险,学艺,杀敌,热血,等等等等。 像这样开篇,根本不符合网文风格。 另外,在叙事方式上,第一卷为多线描绘,不习惯画面拼接的读者一头雾水,说累是轻的,严重的会说看不懂,接着就会弃书。 第三点,序章与正文之间存在巨大落差,节奏变化会影响到阅读快感;还有,好不容易写出几个还算鲜活的人物,没过多久就给写死(我坚决认为这不叫写死,而是在那个世界里,他们就是死了)了,这就是虐。 以上都是与网文违背的地方,都会造成读者流失,都会影响成绩,影响收入......关于这些,老读者的话应该了解我会怎么说。 是的,这些我都知道,都是我的错,老实承认错误但又不准备改,因为这是我的选择,我的选择啊! 个性的说法这叫风格;苦逼话叫坚持;流氓话叫我喜欢;另类话叫......管它叫什么。 好在这里就是结束,希望可爱的你们将就一下不怎么可爱的我,下一章开始,牛牛长大,邀请大家陪他的脚步征服世界,我保证,会按照轻松、愉快、酸爽的节奏带大家走遍星空,那个广阔而热血的未来。 说到这里,在第一卷的问题上,还有点多余的话和大家讲。怒瀚全本十二到十三卷(有一卷未定的原因到时自然知道),首卷是开端,也是铺设和背景,写完之后回头看,开篇时的几个目标都已实现,而且实现的不错。比如发生世界的初步描绘,故事元素展示,主角和重要配角的刻画,还有文风、叙事方式、伏笔线索等等,这些东西,有些属于基调,会贯穿全书,有些属于要素,需要一步步揭破、充实,当然最重要的是文风与伏笔,科幻与仙侠的文字肯定不同,线索也会不同。 以上只是我的工作,讲与不讲都可以,好与不好只能由大家评,讲出来是想告诉大家,我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有考虑过这些方面,而且极为认真。 能力有高低,态度第一位,嗯,这就是态度。 ...... ...... 下面说点内容方面的事。 一、相信大部分读者都已看出,梅姑娘就是零号,零号的来历是本书一大伏笔,首卷就已经给出线索,而且相当明显。但要注意,这里说的明显不是相关篇幅有多长,而是指暗示的次数,每次可能是一两句话。有心的朋友可以尝试一下,应该能知道她是谁。 二、序章和正文埋的线索,将来都会填,比如山本雄一这个人,将来会出现并且与主角有交集;还有“公司”,这么说,虽然不像生化危机里的伞公司那么牛,但也属于本书的一个重要势力,其他比如艾伦,神国研究会,零号何时变成梅姑娘,为何到的牛家,这些都是坑,将来会填的。 这里我想特别提醒一下,怒瀚要写几百万字的,而不是三五十万字就结束,所有,当有些东西一跳出来的时候,请不要过于意外,认为我在凑字数瞎编。 一切都在计划中。 三、清点之后我发现,第一卷十几万字,有名有姓的角色多达二十五个!要在这点文字里画出这么多人,真的很不容易,也难怪画面会显得散。 大家不要以为我在表功,前面说了,有缺陷是我的错,看的不爽也是我的错,真心话。 那么说这些啥意思?我是想告诉大家,将来会有更多人物出现,然而除了那些相对重要的角色,并非每个配角都在大纲里取好,可是我已经取不出什么像样的名字了,所以,如果谁乐意帮忙,取点好名字来给我选的话,老枪不胜感激。 四、主角名字,我真的想不到这会成为吐糟点。牛犇不好吗?非得取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名儿?而且你看哈,牛犇,牛牛牛牛,和怒瀚这个名字多配!对了,本书原定名字叫怒汉,可是被人占了,更名为怒瀚。 特别感谢“狐作妃为”,嗯,爱妃,是她帮我想的书名。 ...... ...... 好了,重要的事情都讲完了,下面要讲的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前面说过,我不认为怒瀚是转型之作,可它的的确确是科幻,第一次写,需要查阅大量资料,很累。比如第一卷,每章都修改不下三遍,不少直接废稿重写,丢掉的文字绝对比现在看到的多。 即便如此,还是难免出错,这样那样的小缺点更不会少。所以还是那句话,请您多多包涵,若喜欢,求支持,若不喜,留待下次有缘时相会,彼此安好。 最后,祝所有人平安喜乐,看书愉快。 老枪。 正文 第二十六章:第一千次战斗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神圣纪元一九九六年,五月。 午后三时,骄阳正烈,广袤的原野上,两台机甲朝着太阳的方向奔驰,沉重的身躯踩在大地上,泥土飞溅,烟尘滚滚,碎石、草根与断木交杂其中,在能量炮火的点缀下,气势宛如两条追逐时光的狂龙。 这是一场追逐战,前方是一台体型较小的人形机甲,通体漆黑,奔跑时不断做出躲避动作,身上闪烁的能量护罩显示出,它在这场战斗中处于弱势,随时可能遭到致命一击。与之相比,追击的那台虫型机甲体积庞大,装有四足与前爪,彩色斑斓的机体背后,103口径的能量炮口喷射出橘红色的火焰,异常凶猛。 速度上看,黑色机甲占据上风,当下时速已超过两百公里,风驰电掣般将大地抛在身后,但身后由于炮火猛烈,它被迫规避,不断改变方向。虫型机甲虽然奔进稍慢,但在炮火的帮助下延迟了黑色机甲的步伐,而且从变向能力看,拥有四足的它更加均衡,能够死死咬住对手不放。 战斗已进行多时,操纵者都很疲惫,占据优势的虫型机甲始终没能拿下对手,座舱内的光屏显示,它的能量用度渐渐朝着危险的程度逼近,心情不免焦躁。 “懦夫,你就会跑!” 叫喊声送入话筒,经扩音器放大回荡在原野,炮火与声音一道送出,撕裂空气朝着目标而去。 阳光洒满空间,黑色机甲拖长的影子随着机甲一道颤动,飘忽的走位,腾挪的身影,看着仿佛阳光下的一团幽灵;喊声入耳,炮火临近,机甲头上的全方位采录仪及时运转,黑色机甲猛地一次横拉,半身倾斜到45度,险之又险被直接击中。 “操!” 炮火擦身而过,虽然将对手的能量护罩削弱一些,但在心理上,与完全打空没什么差别;虫型机甲的座舱内,操纵者怒骂的同时,眼前忽为之一亮。 前方出现一条小河,不算宽,以黑色机甲展示的性能看,完全能够一跃而过;反之对这架虫型机甲而言,前跃这种动作太过艰难,非得下水一步步走、或者叫爬过去。 这是对方的机会! 机甲不怕入水,但是入水后,行动能力大大降低,如果水深淹没炮口,虫型机甲必须停火。对黑色机甲而言,这是难得的摆脱、甚至反攻的机会。当然,过河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黑色机甲的远程火力偏弱,如果想反攻的话,要冒着被抓到的风险。 “会的,他一定会!” 对这台机甲的战斗风格,虫型机甲的操纵者研究过多次,看到那条河的瞬间他意识到,对方不会错过。 那就来吧! “滋日!” 又一次炮火轰击,虫型机甲不再瞄准黑色机甲的身体要害,而是偏向其左侧,揣着打算的同时抱有一分期待。炮火不带有追踪信号,对面只能通过视频捕捉判断方向,新手在这个环节常因为慌乱出现失误,躲避时反而把自己送上枪口。 只要不是神智不清,老手不太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虫型机甲的操纵者只能希望,经过连续不断的战斗与逃跑,重压让对方因疲惫而失手。 遗憾地是那种状况并未发生,察觉到身后的攻击后,黑色机甲判断精准,仅仅晃了晃身体,甚至都没有变向就令炮火擦身而过,连护罩的边都没摸到。 “操,他就不会累么!” 这次怒骂只在心里,虫型机甲的操纵者虽然恼火,但并不如何失望,接下来的一次攻击,他把准心瞄向黑色机甲右侧。 情形依旧,黑色机甲笔直突进,炮火依旧落空,反复几次后,虫型机甲非但没能取得战果,反倒被对方拉下不少距离;而这意味着,它跳河的把握会更足。 果不其然,黑色机甲再次提速,一路狂飙猛进,身后,虫型机甲的操纵者眼睛发亮,冷笑着左右胡乱放几炮,将大部分精力放在追逐上,速度同样在提高。 “我就随你的愿!” 小河越来越近,炮火完全停歇,气氛却变得紧张起来,似乎某个节点即将到来。 终于,黑色机甲先一步冲到河边,随着操纵者的动作,机甲上半身稍稍前倾,腿部微曲,辅助推进器打开,即将展开横跨一跃。 机不再来! “就是现在!” 嗡鸣声中,虫型机甲的操纵者发出怒喝,左手掠过操纵台,右手猛拉操纵杆;数据监控仪的屏幕上,输出功率的数值火箭般飚到极限,机甲的身体随之跃起,与最高点位置,炮火射出。 相比黑色机甲,虫型机甲腾空高度有限,但因为自身高度超出对方,大致推断可以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纵然底上少许,也不影响击中。 致命一击。 黑色机甲再怎么灵活,身体到了空中也无法变向,跳过小河的这段时间,它就是固定在一条直线上的标靶。为了保证命中目标,虫型机甲不惜让引擎超负荷运转,尽量提高腾空高度,这样一来,即使对方腾跃的高度超过自己、且做出收腿动作,也难逃被击中的命运。 由它身上的护罩强度判断,已绝对无法硬抗炮火。 “死吧!” 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能量炮弹射出去的时候,呼啸声听来格外凌厉,炮火延伸,空气中出现一条清晰通道,在操纵者的视野中渐行渐远。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太急切,这一刻,虫型机甲的操纵者觉得时间特别难挨,连炮火飞行都变了样子,慢动作一样。 他看到黑色机甲低头,下蹲,但是......但是它没有跃起,而是掉转方向,朝自己这边猛扑。 这怎么可能! 看错了吧? 河边大片尘土飞扬,黑色机甲从狂奔到静止,再从静止到狂奔,强大的冲击力不仅蹬跨了河岸,也让它的机身不堪负荷。视野中,它的上半身仿佛弓一样拉开,腿部的球状关节几乎陷进去,合金装甲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几乎要断掉。 然而它毕竟没有断掉,不但没断,还如猎豹般疾冲而出,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极致。 最艰难的时刻过去,耳边似能听到嗖的一声,炮火自黑色机甲头顶飞过,黑色机甲如同轻盈的飞燕,贴着地面反向狂飙,转眼间逼近到虫型机甲的面前。而在这个时候,虫型机甲刚刚落地,沉重的身躯带来的巨大冲击,功率溢出所产生震颤,还有最强炮火必然导致的反挫,让它、和它的操纵者都来不及反应,损失了足足一秒! 一秒钟,对机甲而言能做的事情太多了;一路上都没有开火,黑色机甲埋头俯冲,两只机械手臂交叉护在头顶,笔直地撞过来,撞进去。 “啊!” 快到临接触的那个瞬间,虫型机甲的操纵者终于恢复控制,开火同时扬起前爪,试图给对方以威慑、或者杀伤。 这是最后的错误。由于距离太近,以它和黑色机甲的身高落差,必须炮口降低才能构成威胁,至于前爪,他现在应该做的是阻挡,而不是尝试反撕对手。 然而,一切都晚了。局面发展到这一步,除非他在落地瞬间做出反应,不损失那一秒时间,才有可能挡住对方;至于现在,即使换成战神来操纵,也很难再有翻盘的机会。 “轰!” 两只巨大的金属巨兽撞在一起,黑色机甲冲开两条仓促扬起的爪子,一头钻入到虫型机甲的肚子下面。 接下来,由于虫型机甲的身体阻挡,人们无法获知黑色机甲究竟如何攻击,只看到当它冲进去的时候,右臂已经弹出锯齿刀,破腹而入。随后,黑色机甲完全消失,虫型机甲的身躯不停地震颤,起伏,四条脚足乱抖乱晃,活像一只抽筋的蛤蟆。耳边,钢板的撕裂声,金属的碰撞声,还有零件掉落与崩出,叮叮当当,好不热闹。战场周围,烟尘泥土飞上了天,视线不清,开始还能看到电火花闪烁,过了一会儿,就只能看到一团巨大的事物在尘土中乱抖。 虫型机甲的结局只能是一个词:惨不忍睹。 这里需要特别提到一点,论近战能力,这款虫型机甲并不比黑色机甲弱,相反公认的看法是,它比对手更适合肉搏。通常讲,在遇到这种对手的时候,合理的战术是凭借速度与更持久的火力和灵敏性与对方周旋,俗称为钓鱼;今天这场战斗也是这样开始,然而后面慢慢变了样子,后面的绝杀场面很难见到。 战斗已经结束,扬起的烟尘渐渐消退,露出来那台不成“虫”型的机甲,瘫倒的身躯周围到处是零件,几乎被、不,是已经被它的对手活活拆掉。 获胜的黑色机甲不知所踪,已经消失在对战室。 “****,这也太残忍了吧!” 观战室内,此前因为黑色机甲决死反击而一片寂静,到此终于有人叫出声来,声音透着寒意。 “每次都把对手拆烂,到底谁操纵这台机甲,性格变态!” “什么叫每次,输的时候呢?” “没错,这家伙其实输的次数多。” “为什么拆解对手,也许他在收集零件。” “屁话,收集零件要合适自己用,你看看他,什么都要,分明就是羞辱对手。” “这无所谓,人家赢了嘛!不过你说怪不怪,这家伙的实力起伏不定,一下厉害到离谱,一下笨的要死,咋回事儿。” “说的对。刚才那次急停转向属于非常规动作,能做出这种动作的人,胜率居然只有百分之三十几?” “别替他吹牛,急停变向能叫非常规动作?” “那不叫变向,应该叫反向。” “反向也不是非常规,他只是手速快” “快个屁的快,自己看!” 争吵间,屏幕上打出双方数据。 本次对战获胜方:愤怒的男孩儿,失败方:强壮的蜘蛛。 下面是双方的详细数据信息,比如参加对战次数,引擎功率,雷达扫描范围,火炮威力,最高动能等等;此外还有双方奖励与扣分,黑色机甲的操纵者为二级战士,此次战胜三级对手,经验与等级分奖励都有加长,反之那台蜘蛛就惨了,扣分会很厉害。 这是当事者的事情,对观众而言,最关注的是数据上方显示的内容:手速。 胜方平均手速10,最低5,最高15。 败方平均手速14,最低6,最高17。 “这......” 观众集体傻眼,良久,有人默默发出叹息,语气幽幽。 “我要是那头蜘蛛的话,下线马上找块豆腐,撞死算逑” “哈!”哄堂大笑。 ...... ...... “呼!” 从游戏舱中出来,牛犇先是长出一口气,做几次深呼吸,接着慢慢舒展筋骨。 狼烟的逼真度很高,加上他在对战时用心用力,且用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方法,对精力、尤其精神上的消耗极大;打完这次对战,牛犇觉得就像真的进行一次生死搏杀,疲劳,而且脸色有些发青。 经历苦战之后获胜,牛犇脸上并没有看到多少喜悦,相反有些疑惑。他一面放松四肢,一边脱去衣物,从旁边架子上拿来毛巾,擦着头上和身上的汗,心里默默回忆着战斗的细节。 “似乎不太对......” 转眼八年,十六岁的牛犇外貌发生很大变化,他的身材不像父亲那样粗壮,也不够高大,但是很匀称,四肢与身上肌肉分明,并有不少疤痕。外貌上看,他的脸型、肤色都像母亲,只是眉眼依旧如小时,宽眉长目,给尚显稚嫩的面孔增添几分峥嵘。 经过几分钟放松,身体的僵硬感觉消失,气色回复正常,牛犇扔掉毛巾换了身衣服,随后走出训练室,穿廊过道来到书房,拍下装在房灯开关内的暗格。 咯吱,书架滑向一旁,内里还有个房间,布置简单,仅一床、一桌、一把椅,桌上放着光脑,床上躺着一个娃娃。 “起来。” 牛犇脸色阴沉,径直走过去,拧动娃娃的鼻子旋转一周。 “你是不是在骗我?” ...... ...... 正文 第二十七章:修业路长,立意高远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呵,又是新的一天。” 鼻子转动到位,得福自“梦”中醒来,先打个哈欠,再伸伸懒腰,接着才睁开眼做出惺忪状,歪着脖子打量牛犇。 “小朋友,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骗?” 八年,得福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那么丑陋凄惨,个头儿自然也没长;他的前臂和小腿上绑着木条,仅能做一些类似“伸懒腰”这样简单的动作,聊以安慰罢了。如有当年的人看到,会觉得时光对他没有意义,而且能够看出,这些年他得到的待遇着实不太好,不止关在黑屋里难见天日,连残疾都不给治。 事实的确如此,八年来,牛犇唤醒得福的次数不超过十次,过不了多久又会关闭;也即是说,八年时光,得福真正“活着”的时候只有几天,甚至几个小时。 难得娃娃性情好,从不就此与牛犇计较,也无从计较。得福的骨骼为合金打造,当初若不是梅姑娘赶到,加能量将尽,真没有谁能奈何得了他;不过也有坏处,合金四肢,断掉再想接起来可不容易,牛犇不具备这方面能力,只能绑根木条对付着。 有一点必须强调,即便有能力,牛犇也没这个打算;对这个娃娃,他心里不止存着怨气,还着深深的戒备。 全世界只有牛犇才知道,得福这些年的变化多么巨大,在被唤醒的那那段时间,得福将牛犇从网上下载的全部信息纳入脑海,一字不漏,而且永远不会忘。也即是说,只用几个小时时间,得福学到的东西远远超过牛犇八年总和,唯一缺点是不能动手,想做什么,都需要牛犇代为操作。 得到的信息不仅让得福对这个世界有所了解,还让他在自我进化的道路上不断前进,简单的说,得福比以前更像人了,比如醒来时的那些举动,打哈欠、伸懒腰,以及现在看着牛犇时流露出来的鄙视与不屑......这是电脑能做的么? 牛犇明白,如让得福具备了行动能力,万一跑出去进入人类世界,后果无法想象;此外,得福清醒的时间虽少,但已成为牛犇事实上的助手甚至老师,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个,还有最重要的是,牛犇不敢对任何人泄露得福的存在,生怕被人知道。 不知是不是明白这些道理,得福很少抱怨什么,唯一要求是让牛犇给自己配根数据线,方便与光脑对接,从而让他可以和这个世界的天网沟通。 牛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理由是得福只是一段程序,上网就能化身千万而且无影无踪,上哪儿找去。对此,得福予以坚决驳斥,义正词严地宣告说:自己是人,而且是个诚实守信、品格高尚的人,牛犇如果肯帮忙,自己一定感恩戴德、誓死相随云云。 牛犇哪会相信这些鬼话,反而由此生出疑惑,不知为什么,制作得福的人没有为他安装信号捕捉方面的设备,若不然,在这个无线信号充斥的世界防范其逃跑,真有些难办。 既然什么都不肯给,就不能指望人家笑脸相迎,牛犇气势汹汹而来,得福依旧不紧不慢,丝毫没有表现出“性命被人掌控”的畏惧。牛犇对此倒也不怎么在意,因为他知道,得福虽然不够恭敬,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做,不敢不做。 唯一让人不爽的地方,得福总是做出老气横秋的样子,张口小朋友,闭口小家伙,看着难受,听着更难受,虽然知道他已经两千多岁,牛犇仍觉得窝心;平常没什么事情倒也罢了,此刻心里存了“被欺骗”的疑惑,声音自不能像以往那样平静。 “你让我用身体感应机甲,我今天做到了。” “人机一体?这么快!”得福感觉不可思议,问道:“你打多少场了?” “一千整。” “虚拟战斗,千场就能找到感觉,说明你的天赋不错。”得福诚心夸赞一句,说道:“战斗力大大提升,对不?” 用身体感应机甲,把它当成有生命、有灵性的伙伴,渐渐达到人机一体,这是得福给牛犇布置的作业,他管其叫修业。得福声称,机甲就是一件武器,除了块头儿大一些,和刀啊剑的没有本质区别;基于这种认知,操纵者赋予机甲灵魂与生命,机甲就是操纵者的四肢,始能出神入化。 刚听到这种说法的时候,牛犇根本不信,但架不住得福吹得天花乱坠,摆事实讲道理举例子的反复论证,渐渐不能在拿它当故事、或者笑话看待。他想起父亲用刀时的模样,同样一把手术刀,别人手里只是一把冰冷的器物,但只要放到牛一刀手里,马上给人一种仿佛活过来的感觉;而这,可不就是得福描述的那种效果? 后来,得福让牛犇在网上搜索一些机甲高手的对战视频,在看过秦梦瑶的战例后,他以庄严的语气宣告,所谓六级以上封神,正是因为迈过了那道坎儿,才成为令普通人只能仰望的存在。换句话说,五级与六级之间差的不是技术,不在乎手速,而是境界。 道理玄之又玄,带有很重的唯心成分,但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六级战神的数量会那么稀少,因为它不是苦练就一定能达到,也没办法通过传授进行复制,只能依靠个人感悟。 每个孩子都有梦想,牛犇毕竟是个孩子,当听说能达到战神那样的高度,又怎么能不为之动心?于是在对战的时候,牛犇忍不住想要试试,情不自禁地按照得福所说的去做,尝试着用身体与机甲“沟通”。 修行之艰难,从此后的练习过程就能看出,牛犇不仅因此多吃很多苦,还输掉许多原本不应该输的战斗,但却慢慢培养出一种习惯,进而在不知不觉中把它当成一项任务,一种坚持。 需要提到的是,虽然心里存了希望,也一直这样做,但是牛犇没有给自己制订具体目标;因为按照得福的说法,五级以上的人才有可能突破关口,与牛犇的差距以光年计。之所以坚持着去做,一方面因为牛犇已经习惯,再就是性格中固有的执拗。 心态无欲无求,路也是自己选,假如一直找不到感觉,牛犇会认为自己天赋不够,悟性不强,有失望,但不会因此埋怨谁。问题在于,经过千场磨砺,今天牛犇真的找到了那种感觉,结果却完全不是想象的那样,心情顿时愤怒起来。 沙漠里朝着绿洲奔跑,千辛万苦后发现只是幻像,那种失望没有办法描述,今天他这样急匆匆地找得福兴师问罪,与平日表现出来的性格并不相符,原因正在于此。 “一点都不对。”牛犇看着得福认真说道:“不但没什么用,反而大大增加身体负担。” 这是实话,有过一千次对战经验,牛犇经历过许多苦战,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累到几乎脱力。 得福说道:“身体负荷加重,这不奇怪,一来初期你还不太适应,机甲也没有灵性......算了算了,这些道理过于深奥,我给你打个比方,人机合一就像追妹子,刚开始要花很多精力去哄,不累反倒怪了。” 听着这番话,牛犇开始还能保持专注,到后面神色渐渐茫然,完全不知其所云。 看着他迷茫的样子,得福忽然想起什么,遗憾地拍拍自己的脑壳。 “忘记了,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把妹。” 牛犇只能沉默。他想提高机甲操纵能力,为之付出汗水甚至鲜血在所不惜,哪有功夫研究什么把妹。 “人不风流枉少年,得抓紧啊。” 得福眨着眼睛,贼兮兮的目光看着牛犇:“既然你说感应到了机甲,应该能找到一点相似感觉。很紧张,莫名其妙地舒服,又很兴奋,很想靠近去挨着,有时想摸,可是又不敢......” “够了。”牛犇阴沉着脸说道:“我是来问你,为什么不像你说的那样有用?” “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所以不用答。”得福骄傲说道:“好比剑客达到人剑合一,运剑时如臂使指,人机合一与之同个道理,怎么可能会没用?” “这难道不应该问你?” “问我?那简单。要么你在说谎,要么就是你当时昏头,感觉错了。” 牛犇不再说什么,看着得福的目光渐渐变冷。 “有没有保留对战视频?”意识到牛犇动了真怒,得福明智地选择退让。 “有。” “打开看看,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的感觉,是什么感觉。” “好。”牛犇应着,去书桌打开光脑,连线上网。 曾经有一次,得福吹牛的时候提起当年事情,谈到牛一刀夫妇的时候,因得意忘形让言辞有些不敬;牛犇当时就是用这种眼神望着他,得福还没当回事,嘻嘻笑着像是无所谓,冷不防牛犇拔出随身携带的军刺,直接刺向他的眼睛。 没有威胁,没有恐吓,连句咒骂都没有,牛犇真的是要他的命。【ㄨ】 眼睛是得福的要害,可能是唯一的要害,被刺会不会“死”不晓得,但是肯定会休眠,能否修复,只能看运气。幸亏得福不会有“发呆”这种情况发生,判断此举会危及生命后及时偏了偏头,避开眼睛,耳朵却因此被刺穿。 谁说机器不会恐惧,军刺出手的那个瞬间,牛犇眼里爆射出来的凶狠与冷酷,让人无法相信他只是一个半大孩子,至今回想起来,得福仍觉得遍体生寒。从那以后,他明白了两条道理,一,牛犇已经长大,完全有能力杀死自己。二、牛犇还不够大,行为不够理智,有时会不顾一切发疯。 结论是,当发现牛犇有了动真怒的迹象,最好悠着点。 眼下就是这种时候,或者有可能是这种时候。 “小孩子,就是经不起玩笑。” “好了。” 不理得福嘀咕,牛犇调出刚刚的对战视频,点开播放,回头把得福扶起来靠墙坐好,自己对着画面负责解说。 “就是这里。” 当视频播放到黑色机甲在河边即将起跳的时候,牛犇按下暂停。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我心突然有了你说的那种感觉,就好像......” “就好像它在和你说话?”得福问了句。 “是,也不是......我形容不了......” 望着画面里的机甲,牛犇回忆着当时的感受,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他仿佛又一次回到座舱,操纵着机甲在决死关头发动反击,血液流动的速度不知不觉中加快,身体开始摇晃。 看着他的样子,得福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你很激动?” “是。”牛犇应着,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不要激动。” “嗯?” “太激动容易入魔。” “......”牛犇被“入魔”两个字眼吓了一跳,顿时从想象中脱离。 “我说的是真的。”得福严厉警告说:“任何事物都可以导致沉迷,精神越是专注投入,沉迷的可能性越大;开机甲也是这样,当你坐进去,追求的是人机一体,联系紧密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实力;但是当你离开机甲,你就要把自己与之彻底分开,否则就会渐渐迷恋上那种感觉,直到有一天,你会真的把它当成自己的一部分,对别的事情没一点兴趣,想一直生活在里面。” “这样就是入魔?”牛犇其实不太理解这番话,但他绝对不愿意把机甲座舱当成家,因而对得福的话很在意。 得福说道:“入魔只是叫法,过去人没文化,动不动和仙啊魔的扯上关系;我认为,当情形发展到那一步,准确的解释应该是:强迫症加物控。” 爹妈都是医生,牛犇知道这两种病患,听着比刚才明白。 得福说道:“但要注意,一般的强迫症,患者能够意识到其恶果,换句话说,他知道那样不好,想摆脱、只是难以做到。加上物控就不同了,因为那本就是你喜欢、甚至拼命追求的目标,根本不会想着脱离。二者对比,后者治愈的难度大大提高,说入魔倒也贴切。” 说到这里,得福冷笑起来:“世人无知,不管学习修炼,还是教徒传艺,巴不得能够入魔。没错,不论做什么,入魔后总能迅速提高,达到相当高的境界,但是结果呢,即便造就出巨匠宗师,也毁了那个人。” 听了这番话,牛犇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该说点什么回应。 古往今来,巨匠宗师从来都是最受尊敬的一群人,不管所从事的是哪个方面,总会获得赞扬与崇仰;说的大些,人类社会之所以进步,正是因为各个领域学科存在这样的人去推动。然而到了得福这里,他们当中,恐怕有很大一部分不算是“人”? 最妙的是,牛犇居然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 假如年龄再大一些,学识阅历再丰富一些,牛犇或许能够想到,得福之所以看的如此“明白”,并非因为他多么智慧,而是由其身份决定。他的核心是电脑,同时具备一部分人性,这样的组合决定了,得福对“人”的认知具有双重性,电脑那一面决定身体,比如四肢五官血肉头脑,人的那一面决定情感和欲望,比如悲欢喜乐情色口腹好恶等等。出于进化的本能,得福希望成为真正的人,因此在给人做“定义”的时候,会把他能想到的全部特征都列举进去,一点点学习。如此一来,那些痴迷于一术,对其它事物几乎没有兴趣和能力的巨匠宗师,在得福看来就成了有缺陷的人,严重到某种程度,就可以说成不是人。 也即是说,正因为得福从最全面的角度给“人”做定义,认知反而变得片面;可他又不能不给人定义,或者选择一些特征删除掉,那样会直接导致电脑制订的目标消失,进化势必会混乱。 先天为人,牛犇意识不到得福的缺陷,他从人的角度考虑,得福的那些话称得上大智大慧,无从反驳。先天是电脑,得福同样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缺陷,见牛犇被自己说的没话讲,神情越发得意。 “修行艰难,入魔者会成为巨匠宗师,但是绝难达不到最顶级,你可以找些例子看是不是这样。反之,我教你的方法从一开始就站在最高点,还要保证方向不出错,避免......” “可是我距离那种程度还很远,而且......” “你怎么一点抱负都没有,要知道......” “好吧好吧,谢谢你的提醒。”牛犇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问道:“现在我该怎么做?” 得福回答道:“当然是回忆当时的感觉,以便将来继续。” “......”牛犇无语,心里想这么一大通说教,到头来还不是那些事儿? 得福很喜欢看到牛犇这样,笑嘻嘻说道:“要投入,不然很难找回感觉,但是要注意别太激动,会入魔的哦!” “到底做不做了?”这不行那不行,牛犇被他气的不行。 “做,当然要做。不仅这次,今后每当你找到那种感觉,都要认真反思。”得福肯定说道:“打坐的时候怎么做的?灵台空明,物我两忘。你不妨想象一下自己是疑虑灵魂,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自己操纵机甲,如此既能够感其所感,又能保持清醒。” “呃。” 折腾这么久,只要有方法,有用没用牛犇都打算尝试一下,听过后,他索性上到床上,摊手盘膝,含胸合目,先把呼吸调整均匀,接着在脑海中回想那场对战,一步步把时间推向起跳的那个瞬间。 “这个家伙,进步很快啊!” 得福在旁边看着他,神情带着戏谑,慢慢地,随着牛犇“入定”成功,得福表情有些惊异,进而变得严肃起来。 机甲练了千场,打坐修了八年,如问起牛犇哪个方面最强,毫无疑问是两个字:静心;现在的他,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只要心里存了静下来的念头并且去做,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心绪,就是得福要求的那样,物我两忘,灵台空明。 让得福吃惊的并不只是这些,他的眼睛与人类不同,观察的时候,不仅能看到牛犇的心跳、血流速度、体温等等,还看到一些非同寻常的迹象;具体说来,现在牛犇的身体内有很多“热点”,一颗颗热到皮肤发烫。 入定的时候,牛犇自己并不知道身体出现异常,而当他脱离入定状态,身体上的热点会消失,变得和平时一样,只有当得福在旁边,用他特殊的眼睛去看,才能观察到这些状况。 “数十道关窍啊,这绝对不是巧合!看来我猜对了,这个世界真的有气。” 清点着牛犇身上的热点数量,得福神情变得激动起来,眼里流露出期待、甚至渴望的神情;但是很快,他的表情又变得沉重起来,忧心忡忡。 “不过,为什么这么多关窍打开,却没有一条连通?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岂不是很危险?” “我知道了。”牛犇忽然抬起头,徐徐睁开双眼。 “呃?知道什么了?”忙于思考关于热点的事情,得福反而有些愣神。 “机甲对我的反击计划作出回应。” 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牛犇的语气异常坚定,而且肯定。 “它说,它能做到。” ...... ...... 正文 第二十八章:心叵测,意难明 “它说它能做到。” 重复一遍牛犇的话,得福很快明白意思,神情微异。 机甲对战,操纵者先要制订战术,然后才是输入指令完成一个个动作,在此过程中,有时会出现执行不到位、中断、甚至完全失败的情况。原来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人,和机甲自身;其中,“人”这方面又分很多种,比如操纵技术原本就不够过硬,身体原因和心里素质造成动作变形,还有纯粹因为意外而失手,不好一一列举。 机甲方面相对简单,其性能不足以支撑操纵者的要求,操作失败在所难免。 你不能要求母鸡像天鹅那样飞,不能希望大象比豹子灵活,当然也不能要求机甲变成无敌金刚。具体到本场对战,牛犇在实施反击计划的时候,忽略了一条重要元素,他的机甲性能、主要指强度,可能不足以完成即将要做的动作。 从高速奔驰到速度降为零,再从零骤然加速到最高,机甲全身每个支撑零件都承受到巨大的冲击力,有可能损坏、甚至报废。游戏里出现这种情形,顶多一场对战失败,战场上的结局就是死亡,没有悔改的机会。 这就是有人把它当成非常规动作的原因,还有人认为是牛犇的手速足够快,急停过程中增加了一些表象难以观察的减震减压操作;两种看法都有道理、但又都没能道出真相,牛犇之所以坚决实施,原因就在于他当时遇到一直希望发生的事:感应机甲,并与之沟通。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牛犇并未真正意识到这点,他只是忽然有种感觉,好像有谁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动作一定能完成,而且取得奇效。问题在于,这到底是机甲做出的“回应”,还是牛犇在战斗中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又或者根本是幻觉,精神太过紧张兴奋所产生的误会? 仅凭牛犇的一句话,而且是第一次,得福对此报以谨慎的态度。 “你确定没弄错?” “刚才是有点怀疑,现在不会。”牛犇坚定回答道。 “我看不一定。” 得福眨巴眨巴眼睛说道:“给你举个例子,打麻将,看起来胡张很多很容易出的牌不听,却故意听个独张,心里的感觉是一定能胡,结果真的胡了,而且是自摸。那么,在这个例子中,你觉得是不是因为人与牌之间存在感应,或者说,是不是那张胡牌回应了打牌的人?” “麻将?呵呵......麻将。” 开机甲变成打麻将,牛犇无法描述心里什么感觉,觉得无比荒唐。他盯住得福的脸,认真审视其表情,想分辨这个娃娃是不是又在变着法子戏弄自己,奈何得福神情淡淡,对牛犇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无动于衷。 良久,牛犇瞧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只好改变策略。 “这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得福反问着。 牛犇说道:“麻将有很多张。” “那又如何?” 牛犇说道:“打麻将的人,应该不懂得追求人牌合一。” “或许。” “没有追求,也能彼此沟通?” “为什么不能?呃,应该这样说,为什么一定不能?” 牛犇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恼火地摆了摆手。“你不妨直接点,说我弄错了。” 得福淡淡回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牛犇愤怒说道:“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得福回答道:“我想说的是,你应该多试几次再下结论。” 心里存了火气,牛犇冷冷说道:“我想知道,下次再来,你会拿什么借口敷衍。” “下次?等你找到感觉再说吧。” “我会的。”牛犇不想再谈下去,撂一句狠话准备离开。“这事儿不算完。” “当然不算完。别走别走,我还有话和你讲。”得福哈哈笑着说道:“记不记得我和你讲过,合一是一种境界,突破不了,怎么都找不到那种感觉,一旦突破了,下次就会比较简单,一次次积累多了,慢慢就能够随时随地,坐进去就可以。” 牛犇冷漠说道:“这些我都记着,不需要你提醒。” 得福摇了摇头:“你完全弄错了,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把它想的太简单。” 前后矛盾的话,让牛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等他想明白,得福忽然板起面孔,严肃说道:“问题的关键在于,假如机甲真的对你做出过回应,这种感应、或者叫沟通,即使在人机合一的情况下也很罕见,属于程度较高时才有可能实现的目标。” 听了这番话,牛犇沉默下来,开始思索其中蕴意。 得福继续说道:“同样是六级战神,实力仍然存在差距,原因就在于人机合一的程度,最开始的时候,顶多是一种高于默契的感觉,或者叫升华版。比如你想让机甲跳跃的时候出脚攻击,纯粹从技术角度衡量,可能实现不了这样的操作,换一台同样型号的机甲,依旧不能完成,但是当你和固定的机甲相配合,完成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听到这里,牛犇提出疑问:“这是因为对机甲的每个细微处都更加熟悉,指令衔接上就会存在些微差异,从而做到原本差一点就能做到的事情......只不过了解更加深刻,能叫合一?” “合一从了解开始,不对吗?” 牛犇无言以对,心里又开始觉得得福在戏弄自己。 “但是要注意,这里的了解是双方面,你对机甲了解,机甲何尝不是了解你?同种型号的机甲性能都一样,之所以存在那些细微差别,原因就在于你的操作,它们中的每一个都由你造成,是你留下的烙印!” 解释到这里,得福的样子有很大变化,感慨说道:“日积月累,那些烙印会让机甲发生质变,通过它们,你与机甲之间才会严丝合缝,成为一个整体。也就相当于赋予了机甲灵魂。” 这番话讲出来,牛犇真正没了话说,他开始体会到得福所讲的合一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越来越意识到自己过去的态度不够端正,包括对得福的质疑,都由于内心本就存了怀疑的念头。 得福继续说道:“另外,别忘了机甲的核心是光脑,既然具有学习能力,谁敢说光脑不能进化?千万次操作之后,它会不会根据操纵者的特有风格设计出一套独属于他的隐性程序,从而提高操纵效率?” 得福说道:“人机合一,相当于赋予机甲灵魂,可是机甲并不具备生命,怎么可能有真正的灵魂?所以,你不要按照人类的标准去看待,刚刚所讲的那些,烙印、适应、程序,和许多别的东西相加,组合起来就是它的灵魂,而且,这个灵魂只有在特定的操纵者使用时才会激活。” “只有到那个程度,机甲才有可能对操纵者做出回应,当然方式不会像我这样和你说话;而这正是刚才说的,人机合一的高端层次。” 严谨的道理讲到最后,得福的样子再度转变,就像从老年突然回到幼时,从古板的学者变回鬼灵精怪的孩子,笑嘻嘻表达讥讽。 “我让你朝这个方向努力,可没指望你能这么快实现。” 这一次,牛犇心里没有丝毫愤怒,深吸一口气,态度诚恳说道。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对不起,还有......谢谢!” “别谢别谢,咱俩谁跟谁呀!话说回来,这些道理确实深奥了点,而你还太嫩,解释起来真不容易,要不是看你老实,对我也还不错......” 说着得福提起右手,看姿态想挠头,以便向牛犇展示自己付出多少辛劳,可他忘了自己的手臂绑着木棍,抬胳膊的时候感觉不便、于是在不知不觉中发力,结果“啪!”的一声,木棍从中间断成两截。 手臂软哒哒垂落下来,得福准备好的表情僵在脸上,随后用茫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断臂,样子有些可怜。 和他一样表情僵硬的还有牛犇,听着得福的话,他的视线定格在得福的手臂和那条折断的木棍,神情尴尬,手足无措。 要不要借此提出要求?得福心里想着。 要不要帮它换根木棍,还是应该考虑一下别的?牛犇心里也在想着。 片刻后,两人同时移动目光,对视一眼,又一同避开。 “嗨嗨,不是很方便哈。”得福打破沉默。 “是......是啊。”牛犇艰难回应。 “那么......” 得福开始寻找话题,问道:“后面呢?” 牛犇楞了一下,“后面?” “后面的对战过程。”得福用手指指电脑,先抬右手,发现不合适又换成左手,叹息着说道:“没看完呢。” “还要看?不是说这个太高端,而且我......” “看看再说吧。”得福摆摆手,不小心又提的是右手,神情很是无奈:“看来我不是左撇子。还是看看,也许我弄错了,也许是你天赋异禀。” 这番话让牛犇无地自容,脸通红,赶紧点开视频继续播放:“然后就是这样。” 此时的他没能注意到,当转身背对的那一刻,得福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神情奸诈,得意,活像一只偷鸡成功的狐狸。 “嗨嗨,对这样的孩子,要动之以情啊!” ...... ...... 与观战室内所看到的不一样,后面的战斗其实相当凶险。当黑色机甲冲到虫型机甲眼前的时候,本已占据突袭优势的它选择了最冒险的打法:冲到对方的肚子下面。这固然使它能够攻击对手最薄弱的区域,但也把自己放到绝境,因为狼烟里的数据设定,虫型机甲仅自重就达七十吨,牛犇的机甲承重有限,力量设定同样有限,由于当时的姿态是弯腰俯冲,发挥也受到限制。 这种条件下,如果牛犇的攻击不够迅猛,虫型机甲应对得当的话,完全可以通过操纵增加冲力,简单一“趴”就可以把黑色机甲活活压垮。 幸运的是,虫型机甲的操纵者只想着保护自己柔弱的腹部,而且从经验上讲,这款机甲从来没有用肚皮压死对手的战例,于是乎,这位倒霉蛋没能做到最好,反而牛犇抓住机会,加上一点点运气,锯齿刀加上机械手臂组合起来,硬生生把对手给拆了。 明明赢了对战,战后牛犇还要找得福问罪,是由于当时的他存在误解。当意识到自己找到人机合一的感觉,牛犇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实力大大提升,加上此前被对手逼的有点狠,心里存了泄愤的念头,因此选择最最狂暴、但也带有巨大风险的攻击方式。可是当他冲进去,感受到虫型机甲巨大自重带来的压力,忽然现在自己仍在那个水平线上,完全没有得福所讲的:出神入化,举重若轻,信手拈来的感觉。 这个发现险些让牛犇手足失措,但也激发了他的狠劲与凶性,最终结果,牛犇赢了但是不觉得高兴,相反对得福生出怨愤。当然,现在他已不好意思再提,只想等得福看完,结束,自己回头继续努力,验证那些理论。 让他意外的是,看完整个对战视频,得福脸上并没有嘲笑,相反流露出深思的表情。 “奇怪,跟真的一样呢。” 不知道得福所指,牛犇没敢轻易开口。 “虚拟网络,难道会比真实战斗更能激发潜力。” 牛犇觉得自己没有发言权,只好继续沉默。 “一个是单纯的身体接触,一个加上神经连接,机甲与操纵者并非直接联系,然后......” 想着想着,得福眼前为之一亮:“也许和那些关窍热点有关。” “什么关窍?”听得云里雾里,牛犇忍不住开口询问:“热点又是什么?” “呃?没什么,没什么。” 得福清醒过来,抬起头,迎着牛犇疑惑的目光说道:“问下,打坐进行的怎样了?” 牛犇呆了一下,回答道:“还好吧,对身体挺好。不过没修出你说的真气,连气感都没有。” 打坐同样来自得福,传授时也曾描绘过光明未来,最突出一项莫过于真气,据他讲,这是一门来自神国的玄妙武功,练成之后,真的能像书中描绘的那样飞檐走壁,力拔千钧,甚至能够摘叶飞花,成为万人敌。 和追求人机合一类似,牛犇开始不信,架不住得福一通天花乱坠,忍不住开始尝试。与操纵机甲不同的是,当度过第一阶段的艰难过程,他很快体会到了好处,不仅身体素质大大加强,还对脑力有很大帮助。到后来,牛犇只用很少的时间就能完成学业,渐渐减少去学校的时间,直到后来在上官英雄的帮助下申请自修,节省了打量时间。 比这更重要的是,打坐可以帮助牛犇快速恢复,效果比睡眠还要好,而且越来越好。 有这么多好处,牛犇当然会坚持下去,也因此,他虽然一直没修成“真气”,对得福却没有一点抱怨。在他看来,那些东西多半是吹牛,听过、偶尔憧憬一下,也就算了。 忽听得福提起这个,牛犇误会了他的意思,于是诚恳的语气说道:“关于打坐,你就别担心了,我觉得现在挺好,真气什么的,一来不太可能有,而且也无所谓......” “胡说八道!”话没说完,得福不知为何突然愤怒起来,大叫道:“你懂什么,真气怎么能无所谓?这东西能是你说了算?它可不像机甲,玩的好最好,玩不好拉倒。这东西有进无退,根本不可以停,懂不懂!” “......我没打算停。”被这样一通狂吼,牛犇莫名其妙,心里想这货什么毛病,抽风呢。 “此停非彼停,真气没有也就罢了,有了却不能运转,越是修炼越是糟糕,性命攸关。还有,我现在有个想法,将来等你操纵真正的机甲,想实现人机合一,同样要用到真气。” 牛犇仍旧一头雾水,暗想这样没头没尾,懂什么呀懂。 看他的样子也能知道所想,得福悻悻摇头,表情失望。 “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哦。”牛犇随口应着,没怎么往心里去。 那边,得福还在和自己较劲,嘴里念些“热点”“连通”“气感”“关联”,忽然又像发现什么,瞪着眼睛说道:“有个法子,或许可以帮你找到气感。” “呃?”牛犇楞了一下,问道:“什么法子?” “杀人。” “......”牛犇目瞪口呆。 “杀人,对对,通过杀人来刺激......可能把妹也可以,可惜你太笨又太老实而且太忙,不行不行,还是杀人,只有杀人才有可能。” 像是没看到牛犇的表情多么精彩,得福边想边说,精神振奋,甚至可以说是亢奋。 “只是杀人也不行。不但要杀,还要多杀,杀难杀的人。杀的多才能积累经验,有难度才能突破极限,对对对,就是这样......哎你干吗?” “我要走了。”牛犇没法再听下去,直接起身关上光脑,接着走过来把手伸向得福的脸。 得福脸色大变,左右摇头躲避牛犇的手。 “别别,我还有话要说,你别大意,这个事情很严重,耽搁不得......” “飞燕在门口,再不出去,她得拆了我家房子。这个事情更严重,耽搁不得。” 终于逮到得福的鼻子,牛犇一边拧着,一边用带有歉意的目光传出信息。 “过段时间,我想法子给你换手。” ...... ...... 牛犇的家位于城郊,单门独户还有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内种有许多花草,不少果蔬,其中还有一颗樱桃树,格外醒目。五月,樱桃树上绿叶葱葱,枝头沉重,一部分性急的樱桃已熟,忙于释放芬芳诱惑生灵;每年这个时节,当有人自门口经过,总会用羡慕地朝里观望,目光垂涎。 此时此刻,门外就有这么两个人,一个全身红衣似火的姑娘,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旁边一辆价值昂贵的猎豹跑车,造型彪悍,衬托着两人的不凡。 “啊啊啊,好多都熟了啊!”站在座位上仰头观望,男孩儿吞咽着口水,不停埋怨着:“牛牛快开门,开门,我要吃樱桃!” “开门我打死他!”相比男孩儿只是焦急,红衣姑娘心情愤怒,恶狠狠发誓:“不打死他,我就不叫上官飞燕。” “打死不好。”男孩儿嘻嘻笑着:“让他赔礼道歉,把这颗树挪我们家去。” “想的美。”上官飞燕横了他一眼:“那是梅姑姑的树。” “梅姑姑是谁,能比姐姐厉害?” “......”上官飞燕表情为难。 “怎么了?”从未见她这样,男孩儿奇怪问着:“姐姐难道会怕她?” “不是......” 正想如何调开话题,院门忽开,牛犇出现在眼前。上官飞燕大喜过望,一下跳过去,迎头怒吼。 “紧急呼叫都不接,你想死啊!” ...... ......手机用户请访问http:// 正文 第二十九章:大事件 “刚刚才从狼烟下线,澡都没洗。” 当年共同面对审讯的日子里,上官飞燕与牛犇结识并成为伙伴,自那之后,她就成了他为数不多几个保持密切联系的伙伴之一,常以“监护人”的身份自居;对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姑娘,牛犇心里一直存有感激,很是尊重。 今日红衣姑娘愤怒讨伐,牛犇不敢像得福对自己那样摆谱,解释,赔笑,马屁,一件都不能少。 “我顶多只有四个牛,哪敢不接。” 这句“四个牛”听着突兀,实际有其来由,源自一句在五牛城流传很广的话。 “燕子发火,五牛低头。” 原本,这句话只是朋友间的玩笑,用来形容上官飞燕泼辣火爆的性格,不知哪天流传出去,很快变得人尽皆知,究其原因,上官飞燕不再是全部,甚至不是主体,主要为了说明上官英雄的地位与权势。 八年前,风云集团刚刚涉足军工,上官英雄只是地方阔佬,不足以让所有人感到敬畏;八年后,风云集团直通京都,上官英雄洗去铅华,非当年那个土财主所能比。可以肯定的说,假如会展中心惨案放在现在发生,调查人员绝无可能像当年那样,把他关起来。 事业飞黄腾达,上官英雄在五牛城的声望达到极致,由于对女儿的宠爱不减当年,有人猜测他准备把上官飞燕当成接班人培养。这些都给上面那句话带来足够多催生土壤,从此上官飞燕“恶名”在外,并招来无数人遐想。 十八九岁的姑娘,差不多可以谈婚论嫁,上官飞燕漂亮,聪明,学业优异,品味高端,在学校还是运动健将,即使拿最挑剔的眼光去看,也称得上佳偶。更关键的,若能得到上官飞燕,等若拥有半个风云,仅此一项,不知让多少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唯一缺点是火,上官飞燕名气火,脾气更是火的不行,迄今为止,敢和她当面提及婚嫁的人,得到的最好待遇是不理,惨的甚至会被暴打......是真的打! 上官飞燕不止学业好,还苦修格斗,等闲三两个人不是其对手;另外她有持枪证,开车技术一流,不需要像父亲那样随时带着保镖。综合考虑下来,对其想入非非者多到数不过来,有勇气付诸行动的人却寥寥无几,甚至于,正常交往时都带着小心。 “游戏了不起吗?可以不回消息?” 就像刚才牛犇追逐得福的鼻子一样,红衣飞燕像一团火焰飞舞,直奔牛犇的耳朵。顷刻间,牛犇仿佛回到游戏里的世界,被虫型机甲追杀时做的,倒退扭身低头猫腰折转变向,绕着车子不停转圈。 “进游戏舱的时候,呼机没带在身上。” 当年会展中心惨案,上官英雄吃一堑长一智,利用自己军工企业家的身份,花大价钱弄来一套特殊的通讯设备,终端被称作呼机,但是体型更小更薄,像皮带扣绑在腰间。有了它,只要不遇到上次那种极端情况,不论在哪儿都能发出求救信号,还可以定位。 这套设备是军工产品,常用于特种部队执行任务,上官英雄弄来是为了保证家庭成员的安全,也给牛犇配了一个,方便紧急时联络。 原本梅姑娘也有一个,但她拒绝了。 “谁叫你不随身带着,是呼机太重,还是太大!” 今天这个事情,上官飞燕先是打电话给牛犇,无人接听,换紧急呼叫,结果依旧没得到回应,她的性子急,屡次三番下来不禁朝要坏的方面想,立马驱车亲自来查看。 “知不知道,我以为你被人绑架!” “绑架......” 一方面佩服上官飞燕的想象力,另外觉得万分诧异,牛犇险些因为失神落入魔爪,匆忙之间拧身、偏头、大斜步,毫厘之差,惊险万分。 “我被绑架,你来做什么?” “救你呀!别跑!” “救我你还带着他?” 以为牛犇被绑架,上官飞燕即没报警也没叫人,自己独闯龙潭不说,还把八岁的弟弟带在身边;不知道上官英雄知道后,会不会后悔给她配备这个定位器。 “是他非要来。”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荒唐,上官飞燕既羞且怒,面孔气得通红:“不用你管!” “是啊是啊,我就要来,要你管?” 旁边看着这一幕,上官远望暂时忘记掉樱桃美味,捂着肚子笑瘫在座位上。周围还有些邻居,被跑车吸引偷偷观望,此刻全都被这场追逐逗乐,嬉笑声不断。换成一般的女孩子,怎都不好意思再闹下去,然而上官飞燕不是这样,越是被人嘲弄,越是要发狠扳回面子。 “站住,不许跑,再跑,再跑我就......” “姐姐加油,谁叫他不带呼机,好大胆。”上官远望助纣为虐,挥舞着拳头为姐姐助威。 “这帮孩子,唉!”一名过路的推车人看不过去,叹息着连连摇头。 “没你的事!”逮不住牛犇,上官飞燕回头一吼,不知是吓唬那名推车人,还是嫌自己的弟弟不懂眼色。 “老实呆着。” “嘿嘿......我去摘果子。”八岁男孩儿缩了缩脖子,下车,一溜烟跑进院子,径直冲向果树。 察觉到弟弟的举动,上官飞燕微微变色,放过牛犇掉头去追那个祸害。 “望望站住!不许惹梅姑姑生气。” 如果说,世界上有谁能让飞燕姑娘感觉畏惧,只能是梅姑娘,碰到与之有关的事情,她总会特别谨慎,一言一行都透着小心。 望望,旺旺......牛犇又被打败一次,出口安慰道:“姑姑今天不在。” 听到这句话,上官飞燕稍稍安心,娇喘几次平定呼吸,回头狠狠瞪着牛犇。 “属猴子的,一天比一天滑溜。” 这是真话。相识八年,类似这样的追逐不是头一次,每次牛犇逃,上官飞燕追,因她年龄较大,身体素质、尤其速度出众,开始的时候,优势特别明显。随着时间延续,两个人都在长大、都在进步,上官飞燕依旧能够稳稳吃住牛犇,直到牛犇十四岁后,双方差距开始迅速缩小、接近,趋势不可逆转。 牛犇十五之后,除非故意,再没有被上官飞燕抓住过;速度上,两人又一次出现差距,只是方向掉了个头,而且日益扩大。上官飞燕其实明白这些,心里既高兴又不服气,常常变着法子寻求较量,希望能拿回“老大”位置。 在学校,上官飞燕与同龄男生相比不遑多让,实不应该输给未过十六岁生日的牛犇,因此才会屡战屡败,斗志却日益高涨。 直到今天,不服输的燕子突然发现,除了速度,自己另一个强项领域:灵活,也已经被超越,差距可能比速度更大;而这意味着,牛犇老早就开始让着自己,陪玩罢了。 “没意思,再不追了。” 懊恼地挥了挥手,上官飞燕催促道:“赶紧锁门,和我去赴宴。” “赴宴?赴宴叫我做什么?”牛犇愕然,一面问着,一边进到院子里,把尝试爬树却把自己弄的灰头灰脸的男孩儿拽到一旁。“你爬不上去,我来吧。” “抱我上去,我要自己摘。”上官远望雄心勃勃,非要亲力亲为。 “摘什么摘,整天就知道吃。”上官飞燕随后走进来,板着脸,训完弟弟再训牛犇:“成天窝在家里,发生大事了知不知道。” “呃?” 牛犇不明就里,抓住上官远望的双腿将他举到高处,嘴里问着:“什么大事?” “哦也!”亲手摘到第一串果实,男孩儿迫不及待送进嘴里品尝味道,果然比买的更香甜。 “洗过再吃!”上官飞燕一声大喊,接着叹了口气说道:“第一军校来人,听说还是位退役军官,专门到各地考察好苗子。再过一会儿,城里为他举行的接风宴会就要开始了,我打电话给你却找不着人,这不,亲自来给你当司机。” 这种话从上官飞燕嘴里说出来,不只是别扭所能形容,牛犇听着不禁要失笑,问道:“军校考察,接风宴会,我去做什么?” “你!”上官飞燕瞠目结舌,“难道你不想当机甲战士?不想上首都军校?” “去了就能上?”牛犇反问,不知不觉回避掉第一个问题。 “去才有机会啊!要是天赋好被看中了,机会不就大大增加。” “那叫什么机会。”牛犇摇了摇头:“宴会那么多人,我的天赋也不好,或许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哪能被看中。” “放心,这些都不是问题。”上官飞燕大拍胸脯:“我保证,一定能和考察员说上话。” 牛犇依然摇头:“那就应该好好表现,你的事情最重要,我差两年才能毕业,根本不够资格。” “少上两年中学会死啊!反正你是自修,在哪儿不是一样;考试什么的,你也知道,我爸能帮你摆平。”上官飞燕火了,先是大骂,接着一番苦口婆心:“这又不是限定名额考试,得看天赋和运气。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能去的都把孩子带去了,自己没孩子,也有人托关系送来一个,你看,我把望望都带来了,他才多大......” “这里摘完了,换个地方。”上官远望的声音加进来。 “嗯。”手里举着他,牛犇视线受阻,按照提示移动脚步。 “这里,这里这里,再过来一步。” “好。” “你们两个......” 看着两人不亦乐乎的样子,上官飞燕满脸黑线,先是咬牙跺脚,忽然眼前一亮,蹭蹭跑过来,一把拧住牛犇的耳朵。 “这回看你还跑不跑?” “......”牛犇目瞪口呆。 “姐姐你干什么呀?快放了牛哥!”为了吃的,上官远望义愤填膺,毫不犹豫叛国投敌。 “你给我闭嘴!” 暴力镇压住男孩儿,上官飞燕拽着牛犇的耳朵狞笑:“去不去?”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去。”牛犇严肃回答。 “不会中间溜掉?” “绝对不会。”牛犇信誓旦旦。 “有人笑话也忍着?” “必须忍着。”牛犇坚决保证。 “嗯,表现不错。”上官飞燕松开手掌,拍了拍手:“走吧,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洗个澡行不行?”发觉燕子又要变色,牛犇叹了口气:“我办事儿很快,耽误不了。” “还有樱桃!”上官远望闻声附和:“我办事儿更快,耽误不了。” ...... ...... 跑车在轰鸣声中渐行渐远,邻居在嬉笑议论声中散去,此前推车经过的路人掉转头来,慢悠悠来到牛犇家门前,拐个弯,进入巷子里。 左右看看,确认视野中没有别的视线,路人来到牛犇家的院墙边,纵身一跃。 三米高的围墙,墙头如普通人家一样嵌有防盗的铁丝杂物,路人一跳不仅够到墙头,还准确地避开几处棱角,双手各用三根手指捏住一片玻璃,身体悬空。 他的身形肥大,是个地地道道的胖子,动作却像猫一样灵敏,握住玻璃后稍做停顿,吸气,发力,曲臂,挺身,下一刻,他就能登上墙头,翻身跃下。 从掉头到翻墙,路人没有丝毫迟疑与间断,若从进入巷子算起,整个过程不足五秒,给人的感觉不仅事先有过踩点、计划,还好像经过千百次练习,就连那两片玻璃,好像都经过仔细地观察与估算一样,足以承担其体重。 一切都很完美,然而,就在他抬腿准备上墙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平淡冷漠的声音。 “别动。” 胖子的身形就此僵硬,脸色发苦,无奈讪笑两声,准备松手回到地面。 “樱桃长的挺好,我......” “别动。”淡漠的声音继续响起,没有一丝商量余地:“不要上去,不准下来。” 胖子表情再度僵硬,有心违背,然而后脑传来的一丝寒意清晰地告诉他:若不听话,即刻会死。 他悬在墙上,用六根手指死死捏住光滑的玻璃,一条粗壮的大腿半抬到空中,一动都不敢动。 很快,他的头上开始冒汗,手指渐渐体会到体重带来的压力,心里开始埋怨这面墙壁为何连外面都要粉刷,光溜溜无处着力。 “女侠,这样说话不方便,咱商量一下......” “八年了。” 身后,淡漠的声音又在响起,直奔主题:“你来做什么?” “弄两颗樱桃吃......梅姑娘,别!” 后脑寒意加重,胖子赶紧大喊,委委屈屈说道:“就是想看看,师徒一场,关心下生活状态。” 这当然是谎言,奇妙的是,脑后寒意并未加重,梅姑娘仿佛相信了他的话。 “为什么现在才来?” “这......”胖子想了想,决定这次实话实说:“听说你不在。” “我经常不在,为什么今天才来?” “那不一样,我可能需要多点时间......嗯,想看仔细点,别苦了孩子。” “我在的时候,你也可以来,看多仔细都可以。” “不用了,谢谢......我已经看过了,孩子过的挺好,不用再来。” “真的不用?” “真的,” 梅姑娘没在说什么,改变话题问道:“你教他八年,进展如何?” 胖子苦笑回答道:“进展如何,你能不知道?” 梅姑娘说道:“他要学找人,我不懂这个,无从评价。” 胖子挺纳闷,问道:“你不懂怎么找人,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乍一听,这句话的因、果似无关联,实际上密不可分,而且带有陷阱。 梅姑娘应对很简单,不理。 很快,手指酸麻的感觉提醒胖子,这是一场不对等的谈话,不得不把小心思收起。 “我教他的不止一项,进展嘛,只能说还不错;我那七八个孩子,他大概在中间。另外说到找人,这个事情要分很多情况,要找的什么人,找人的目的是什么,比如是失踪还是隐藏,是要揭露还是要杀死,等等等等。” 腿上仿佛绑着一头大象,开始滑落,胳膊上似乎捆着一辆汽车,开始下垂,胖子摇头甩去汗水,继续说道:“想学的快,需要有针对性,可那孩子啥都不肯说,我只能泛泛的教,所以......还在吗?” 身体又动了的一点,胖子的手指已失去感觉,猛地到了极限,身体不受控制往下滑。 “这不是我故意要下来!” 扑通! 尖叫着,胖子四仰八叉摔倒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看看周围,哪有人的影子。 “我靠!” 胖子悻悻拍了拍手,揉揉发麻的大腿,视线慢慢定格在不远处,看到那里的水泥墙面上刻有一句话。 “再来,打断你的腿。” 看着那行涂鸦般的字迹,胖子脸色变了,眼神竟似有些惊恐,他呢喃着走过去,伸手摸了摸,还用鼻子闻了闻。 “刚刚才弄的,没听到声音。” ...... ...... 思达酒店,五牛城最奢华、档次最高的地方。 傍晚时分,霓虹灯开始闪烁,思达酒店门前驶来一辆辆豪华轿车,下来一群群尊贵的客人;门前,两名身着白色西装的青年微笑等候着,与到此的客人们握手、寒暄、说笑,吩咐礼仪小姐引路,把客人带到指定的地方。 车水马龙,人流熙熙,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有心人留意到,五牛城的头面人物差不多全到,而且多数带着孩子,年龄从七八岁到二十出头,什么样的都有。另外从衣着上看,客人们并非个个盛装,尤其那些孩子,衣着宽松者比比皆是,仿佛不是来参加宴会,倒像是赶一场运动会。 这种情况并不常见,引发不少猜测,甚至猜疑。 “呵呵,这么多机甲战士。” 该来的差不多都到了,门前渐无新的客人,等候的两名青年终于有机会放松下来,其中,更年轻的那个瞥了瞥嘴巴,神情讥诮。 “大哥,你看这群蠢货,居然会相信有这种事......” “胡说什么呢。” 不等他说完,年长的那个提手阻止,一面用眼睛看看周围,确认不会有人听到。 “早看过了,没人。”年轻的那个再度撇嘴,看不惯大哥谨小慎微。 “那也不能乱说话。” 年长地沉声训诫弟弟,一面抬头张望。 “奇怪,怎么还没来?” “谁没来?” 弟弟感觉奇怪,问着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几乎与哥哥同时迎了出去。 “飞燕,你来了!” ...... ......手机用户请访问http:// 正文 第三十章:携手与阋墙 “倒霉,果然都在。” 从车上下来,上官飞燕微微皱眉,刚刚愉快起来的心情蒙上一、不,是两层阴影。 “什么都在?”牛犇随后下车,背身牵出上官远望,回头时看到对面两名青年迎上来,又道:“他们好像认识你。” 上官飞燕脸色阴沉,哼哼着不想搭理。 牛犇一头雾水,正想再说点什么,上官远望拽拽他的衣袖,示意牛犇低头,偷偷在其耳边说着:“这两个家伙追求姐姐,可是姐姐不喜欢他们。” “呃。”牛犇大概明白了,心里想那也不能怪我呀,简直岂有此理。 五牛这个地方,有资格对上官飞燕展开追求的人不多,有意且付诸实际行动者更少,眼前兄弟俩个都在其中,王明,王汉,思达连锁酒店老板的大公子和二少爷。 兄弟俩的年龄差距比上官飞燕姐弟俩还要大,哥哥王明三十几岁,离异,无子,擅长经营,眼界魄力均超过父亲,以他为主导,思达逐步发展成为知名的连锁酒店,目标直指首都;弟弟王汉与上官飞燕同龄,同届,同样喜欢机甲,只是就读的学校不同。 值得一提的是,王家兄弟追求上官飞燕并不是秘密,圈内圈外都有不少人知道,对那些梦想嫁入豪门的女人来说,被两兄弟同时喜欢不止让人羡慕,而且难以抉择。哥哥成熟、稳重、已是公认是的商业俊杰,虽然有过一次婚姻,但没有孩子,根本没必要顾虑;弟弟年轻,有活力,成绩优秀,并有着同样的爱好与追求,要在两者之中选择,真是幸福的痛苦。 别人眼中的幸福,对上官飞燕来说只剩下痛苦。平常这两兄弟同时出现的场合,上官飞燕要么掉头而去,要么一开始知道就不会来,然而今天情形特殊,她不能在人家的地头上落主人面子,非得强做笑脸不可。 这边嘀咕时,上官飞燕已经走到前面,与王家兄弟“热情”叙话;身后,牛犇借门童交车的机会把脚步放慢,试图回避。 “飞燕来了,欢迎欢迎。”做哥哥的是正主,首先伸手。 “谢谢明哥。” “伯父怎么没来?”弟弟随后跟上,言语中试图把亲近感加重。 “去上京了,今天刚走。” “盈盈阿姨呢,也去了?” “那边有点事情,爸爸一个人忙不过来。” 虽不懂男女情事,牛犇长着眼睛,远远看着三个人说笑的样子,知道这样的场合下,上官飞燕固然难受,王家兄弟多半也不好过;尤其王汉,年轻气盛喜怒难免浮于面上,看着颇有些艰难。 “而且,他们老爸和我们老爸也不对路,这两个家伙总缠着姐姐,多半不安好心,连妈妈都让姐姐小心着他们。” 上官远望人小鬼大,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牛犇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还要来往,挑明拒绝掉不好?” “商场里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一定的,没到势不两立的程度,最好不要把话说死。另外我听说,姓王的够着首都的大家族,要不然,这次宴会轮不到他们安排;刚好我们正在那边发展,有些环节要是被卡一下,会很难受。” “这样啊。”牛犇暗叹一声,看上官飞燕的目光越发同情。 经历惨变后,他的人生轨迹彻底转变,出现在交际场合的次数寥寥无几,哪里知道上层圈子里的恩怨情仇多么复杂,至于首都、家族,宴会安排中蕴含的意味,更是连边际都摸不着。上官远望的这番话,并不能让牛犇一下子明白其中道理,但让他看出一些别的事情,比如,上官飞燕的日子不像表面那么舒坦,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年幼,却已经展现出更多商场天赋。 “还有呢,那个王汉是姐姐的竞争对手,他爹为他买了私人机甲,请高手帮助训练。” 听了这番话,牛犇神情微黯。 八年来,科技飞速发展,机甲技术日新月异,已不像当年那么稀有罕见,最典型的变化,机甲在大类上被划分为军用和民用,逐渐进入到千家万户。上官远望所讲的私人机甲,类别属于民用,但与那些抢险、救生等场合专用的性质不同,实质属于军用机甲的简化版,只是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 远程火力肯定不准有,近战装备也受到限制,比如离子光刀、离子引擎这类大杀伤、大功率设备,还有一些高精尖技术,依旧被军方垄断。 但那毕竟是机甲啊!牛犇不禁要想,假如当年五牛有机甲存在,那场事件或许会是另外一番模样,甚至从开始就不会发生。 需要强调的是,私人机甲虽然是简版,也已进入民间私人,但其价格依旧昂贵,考虑到场地、维护、影响等等,只有一小部分有钱有势、比如上官飞燕、王家兄弟这样的人才能拥有,对普通民众而言,操纵机甲依旧是个只能在游戏中实现的梦想。 “姐姐在这方面没什么优势,我在想,什么时候找个机会修理这家伙,打击他的信心。” 心内一番胡思乱想,耳边嘀咕声不停,不知不觉两人上了台阶,走到正在寒暄的几人面前,上官远望还想再说些下去的时候,上官飞燕有所察觉,狠狠瞪过来。 “叽叽咕咕什么呢!” “樱桃卡住了,让牛哥帮我瞧瞧。”上官远望毫不迟疑,谎话张口就来。 “牛哥牛哥,几颗樱桃把你哄成这样,以后干脆姓牛得了。” “好呀好呀,牛哥是老大,我就叫牛二。”想起此前听牛犇与姐姐谈论过的牛山训练营,上官远望决定出卖灵魂,拉近关系,将来好央求带自己去玩。 “等爸爸回来,看不打死你。”言语虽然凶狠,但从眼神可以看出,上官飞燕并未真的生气,相反似乎挺开心。 “爸爸说过,有机会应该和牛哥多多亲近,我这叫响应号召。”上官远望真不含糊,转眼连老子也也一起出卖掉。 这句话说出来,上官飞燕顿时尴尬起来,看着牛犇不知如何圆场。牛犇心里只能苦笑,一面用手拍拍上官远望的头,同时用眼神告诉上官飞燕:没关系。 奇妙的是,当这边气氛变得不怎么和谐的时候,对面兄弟俩注意到那句话,神情微惑,看着牛犇的目光有些异样。 看衣着,牛犇冲上到下都很普通,观身材相貌,牛犇个子不高,眉宽眼长谈不上多英俊,但有一种少年人没有的沉稳。正因为如此,牛犇年龄虽不足十六,看起来却要大个两三岁,此外,长期训练让他的眼神格外明亮,站姿异常陡峭,不仅有些英武气息,似还有些孤立于外。 第一判断是普通,看下去会觉得还不错,仔细观察,又会生出“看不透”的感觉。需要提到的是,以上结论是在当前这个场合所生,上官飞燕无形中起到托衬作用,换个时间和地点看到牛犇,王家兄弟多半选择无视。 两人都没有和牛犇打招呼的意思,也没像上官飞燕打听他是谁,看过几眼,看不出多少名堂,弟弟王汉抬起手,招呼上官远望到自己身边。 “远望,过来让哥哥看看长高没有。” “看看远望有没有变成男子汉。”王明微笑着表示鼓励。 “那还用说。” 上官远望很配合,蹦蹦跳跳跑过去,一口一个二哥,声音那叫个甜。这样的举动令王汉很高兴,索性把他抱起来笑闹,接着用轻蔑的余光看着牛犇,还撇了撇嘴。 “不仅高了,还壮了,有点男子汉的样子。” 看着这一切,牛犇目瞪口呆,根本没注意到王汉的目光。他无法想象,才八岁的孩子怎么能够翻脸如翻书,前面刚刚说人家一通坏话,这会儿就好像兄弟般亲密。 回想自己当年,再想想得福多次评价自己:太老实,简直是憨傻,迟早被人卖掉等等,牛犇内心羞愧,暗下决心,今后绝不轻易信人,尤其当对方是八岁男孩儿。 “举起来,抓我的腿,举起来!”上官远望是人来疯,大声叫着。 “举起来?”王汉楞了一下。 “看把他皮的,王汉,别由着他。”上官飞燕试图阻止,喝道:“望望,还不下来!” “这有什么,来来。” 不说还好,这样一说,王汉反而兴致勃勃,再把上官远望抱住,随后按照他说的,握住其双腿奋力上举...... 结果没举起来。 八岁男孩儿,寻常差不多四五十斤,上官远望个头不错而且体型微胖,体重超过六十;成年男子,举起这点重量不是问题,然而重量是重量,人是人,举人和举重完全两回事情,直举和卧推也是两回事;上官远望张牙舞爪,重心根本没个准儿,这个时候要把他稳稳地举起来,没有超过一百的臂力,断断无法做到。 “不行。” 试过几次,王汉决定放弃,夸赞道:“男子汉长大了,二哥举不起来。” “举不起来?”上官远望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说道:“那可比不上牛哥。” “什么?”王汉呆了一下,神情变得不太自然,旁边王明也有些诧异,朝牛犇投以审视的目光。 他知道,论身体素质,弟弟王汉虽说不上天赋异禀,但也称得上出类拔萃,相比之下,牛犇快比他矮上一头,身材匀称但不粗壮,能做到他都做不来的事? “不信你看。”偷着给牛犇递个眼神儿,上官远望掏出没舍得吃完的樱桃,炫耀般说道:“那么高的樱桃树,牛哥举着我摘的,可轻松了。” “别听他瞎说。”上官飞燕虎其脸,伸手去拉弟弟过来。 换做平时,上官飞燕巴不得这样闹,今天不行,她不为自己考虑,还得担心牛犇被人为难。反而牛犇自己,原本就不想来,心里自然无所谓,虽惊叹于上官远望人小鬼大,也知道他故意挑拨,依旧点了点头。 “等等,让我再试试。” 说着,王汉挡开上官飞燕的手,第三次把上官远望抱起来,依旧握其双腿,奋力上举的同时发出怒吼。 “起!” 明显为了赌气,效果也真有,王汉慢慢挺直手臂,脚下却不断晃动,面孔也憋到通红。看他吃力的样子,上官飞燕极为担忧,赶紧叫着。 “好了好了,快下来!” “哦也!二哥好厉害!”上官远望也在大叫,上半身左摇右摆。 这一摇,坏了。 原本王汉就已经达到极限,上面再这样乱晃,重心顿时前倾;接下来,他与上官远望一起冲出两步,脚下再一滑,猛地摔向地面。 “完蛋!”王汉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两手一松按向地面。 “啊!”上官远望飞到空中,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嗯?”王明一惊,眼里闪过一丝精芒,稍纵即逝。 “望望!”上官飞燕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前冲。 周围,礼仪、宾客、还有保安纷纷大叫,身体却像定住一样无法动弹。 事情突然而且太快,谁都来不及细想怎么去做,一切凭的是瞬间反应,与本能的判断和选择。 下一刻,景象定格,想象中的血光并未出现,甚至没听到重物摔倒的声音。 “别怕,没事。” 左手抱住上官远望,牛犇用右手牢牢扣住王汉的肩,扶、或者叫提起来,关切地问着。 “你也没事吧?” “嘶!” 被扣的那条手臂软哒哒垂下,王汉歪着身子,用另外一只手拼命拍打。 “快快,快放手,疼啊!” ...... ......手机用户请访问http:// 正文 第三十一章:谁的跤谁摔 三个人刚一站稳,王明与上官飞燕便都冲过来,各自察看弟弟的情况。 “怎么样?” “望望,有没有伤着!” “不好意思,刚刚冲力太大,我抓住他的时候......” 看到王汉的脸都因为痛苦扭曲起来,牛犇意识到自己用力太过,忙松开手致歉,不过这个时候,人都有没兴趣听他解释,上官飞燕跑到牛犇身边,里外将受到惊吓的上官远望好一通检查,另一边,王明的手才摸到肩膀,王汉就仿佛被烙铁烫到,惨叫着倒退。 “嗷......别碰!” 那只手臂垂在身边,至今没有感觉,疼痛不仅让王汉满头大汗,还让他怀疑自己的胳膊有没有断掉,骨头有没有碎。 “这么严重?” 王明深深皱眉,断然说道:“脱了衣服看看。” 周围人纷纷跑过来,有的开口询问状况,有的表达关怀,还有人自觉将牛犇围住,虽没有马上说什么,目光中敌意尽显无疑。两名礼仪小姑娘匆匆去到王汉身边,轻手轻脚帮他脱去上衣。 “啊!滚开!”其中一个不小心碰到受伤的那只手,被王汉一把推倒。 看到这一幕,王明脸色越发阴沉,回头看了看牛犇。 牛犇无话可说,只能摊开手表示遗憾与关切。 “没伤到筋骨吧?我感觉应该只是......” “哼,你感觉?” 王明摆了摆手,回头吩咐道:“小心点!去把陈先找来。” 一名安保跑去找人,这边,小姑娘先从好的那条手臂开始,更加仔细的动作帮王汉脱掉西装,再去掉衬衫,中间难免扭身转向,王汉忍不住连连呼痛,让王明的脸色更加难看。 经过一阵忙碌,好歹脱了衣服,等看到被抓的位置,人们禁不住齐声惊呼,倒吸一口寒气。 王汉的肩膀上,前一后四五个指印清晰可见,皮肤乌青,已经肿起来。 “这......” 看过伤势,人们再看牛犇的时候,眼神中多出些别的东西,大家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少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又为何下这样的狠手。 “哥......”王汉的声音颤抖,眼睛里透出掩饰不住的惊恐,此刻他心里倒没像别人想那么多,只担心自己的胳膊有没有断,将来会不会影响行动,与机甲操控。 “别急,等先哥看了再说。” 不敢轻易下结论,王明安抚弟弟一句,转过身,正面看着牛犇的眼睛。 “这位兄弟,你什么意思?” 牛犇完全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神情微惘。 他能理解王明的愤怒,也想过接下来可能要被兴师问罪,但不明白对方为何这样问,听起来就好像......好像自己是故意的? 刚才牛犇跨步前迎,试图将两人抱住,但没料到王汉松手,等于将上官远望抛出去、像石头一样砸过来。二次突然,他再想调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用单臂捞住空中的上官远望,同时以右手抓住王汉。总之,当时牛犇心里想的是救人而不是和王汉为难,更没有存心要把他怎么样。 王汉身高体壮,加上冲势,牛犇只用单手,必须加大力量才行;有些遗憾的是,当时他没意识到可以避开,否则,王汉不可避免会摔上一跤,却不至于受伤。 事情来的突然,整个过程在瞬间发生,牛犇自己心里清楚,但不确定别人是否能看懂,一直想找个机会解释;此时听到王明这样问,他意识到对方心里存了误会,颇为无奈。 “是这样的,刚才我......” “不用说了。” “不用说了。” 两道声音先后响起,先开口的是王明,后发话的是上官飞燕。在确认弟弟身体无恙之后,上官飞燕放了心,立即起身拦住王明。 “明哥,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王明轻轻挑眉说道:“燕子,该问你这位姓牛的朋友什么意思,对了,你还没给我介绍,他到底是谁?” “来者是客,明哥是开酒店的,现在才想起来问他是谁?” “燕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刚才......” “说理吧明哥,没必要拐弯抹角;关于他是谁,你之前不在意,现在也没必要问。” 一旦撕破脸准备吵架,上官飞燕性格中泼辣直白的一面尽显无疑,不等对方回应,她用讥讽的声音道:“我没猜错的话,明哥现在心里想的是,既然惹到你头上,就无所谓是谁,是谁都一样。” 这番话讲出来,不光王明面子挂不住,牛犇也在暗暗皱眉,心里很有些后悔。他已知道王家与首都联系紧密,或许和那位考察员关系也不错,这件事闹起来,将有可能影响到上官飞燕报考的前途,变向导致其梦想破灭。 假如没来参加找个宴会,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假如没有扶那一把,事情也会完全不同;假如上官飞燕不是这样的火爆脾气,不把话说的这么绝,事情或许还有转寰的余地。可惜事情没有假如,而且牛犇隐隐觉得,若真的由上官飞燕好言相商,这件事情恐怕更麻烦。 王家兄弟都在对她展开追求,今天欠一份人情,明天或许就无法推脱某些不喜欢的事,那样的结果,不单上官飞燕难受,牛犇也绝不愿意接受。 正在为难的时候,对面王明抑制不住内心怒火,沉声道:“好,就按燕子说的,我们讲讲道理。你这位姓牛的朋友伤了我弟弟,怎么办?” “怎么办?赔钱呗。”一脸的云淡风轻,上官飞燕说道:“明哥开个价,我马上填支票。” “......” 有钱的好处,上官飞燕的犀利,在这一刻都体现得淋漓尽致,若换成牛犇自己面对这个局面,“赔钱”这种话万万不可以说,对方随便开个价码,就是他倾家荡产都无法凑足的天文数字,然而对王家和上官家来说,最不在乎的就是钱,说赔钱不仅不像道歉,反而带有羞辱的意味。 话说回来,这件事的本质是因为救人而伤人,赔钱可不就是最合理的解决方案?若讲人情的话,钱也不用赔了,解释一下就算了事。 看着上官飞燕无所谓的样子,周围人有些发呆,都不知该说什么好,王明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身后王汉忽然喊道:“我不要钱!” “哦?那你想要什么?”上官飞燕随意问着,竟然都不肯看他一眼。 看她这样的表现,王汉心里像被人猛撕一把,愤而怒吼:“我要废掉他的手,和我一样。” 什么? 听到弟弟的叫喊,王明脸色阴晴不定,牛犇暗暗皱眉,站出来想要说点什么,然而被上官飞燕抢在前面,一把将他拽回去。 依然不去看王汉,上官飞燕对王明说道:“明哥,咱们是打架还是讲理?” 王明轻轻叹气。 “哥!”王汉在其身后大喊。因为愤怒,他的声音变了腔调,似乎还有些绝望。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缓冲,王汉发觉胳膊已能够动一动,疼痛也有所减轻,看起来,受的伤并像想象的那么严重,至少不会残废。然而同时,他明白了另外一件事,今日事后,哥哥那边不知怎样,自己恐怕再没有指望追逐到这只飞燕。 当对胳膊的担忧消退,嫉妒便如野火般燃烧起来,尤其当自己受到这样严重的伤害,上官飞燕别说关心,连看都不肯朝这边看一眼,险些让他为之发狂。 “我一定要他......” 吵闹间,周围的人愈来愈多了,将几个人围到水泄不通,正在王汉大叫的时候,人群忽然两分,几名安保簇拥着一名中年男子走进来,直奔王汉而去。 看到来人的模样,牛犇不禁为之一愣。 八年来,牛犇无数次回忆会展中心的一幕幕,努力将每张看过的面孔记在心里,连带这个并非主要的人也在其中。这样做的时候,他心里并没有太明确的目的,只是下意识觉得应该如此,将来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用。 陈先,当初被梅姑娘两次过身,又被莫名击晕的那名安保,因为受伤,他当时被送走、极幸运地避开剧变,活了下来。不知后来发生什么,今天他出现在思达酒店,看样子颇受器重。 八年时光,不短但也不算太长,陈先的样子发生很大变化,由青年直接跳到中年,苍老的不太正常;但在看到的时候,牛犇还是一眼将他认出来,微感诧异。 “先哥!” 看到他,王汉把要说的话收回去,王明也在旁边招呼,仿佛看到救星一样。 “先哥帮着看看,小弟的胳膊有没有事?会不会留下后患。” “嗯。”陈先淡淡应着,显得理所当然。 受伤不送医院,反而把事情交给陈先,王家兄弟对他不仅信赖,称呼也格外尊重,不知内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定认为这是王家供养的私人医生。 连牛犇都不禁有此想法,暗想是不是当年他就精通医术,因为什么事情受到牵连,就像陈凡那样,不得已做了安保? 一番胡思乱想的时候,陈先给王汉检查手臂,看、点、捏、摇,时而轻声问上两句,奇妙的是,这些动作从他手里做出来,王汉不觉得难以忍受,疼痛似乎还有减轻的趋势;足见陈先是有真本事的人,至少跌打损伤方面专精。 三下两下检查完毕,陈先并未说什么,朝王明打了两个手势便退出人群,自己离开了。 当年那场惨变影响了成千上万人的生活,因其改变的不止牛犇一个,换成以前,陈先肯定会跳出来为主顾助威,也许会把伤势夸大,今天他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把结果私下告知王明,接下来如何,由其自己决定。 这是本分的做法,也是最聪明的做法。 看到这样的举动,牛犇的目光闪了闪,视线追随陈先的背影,直到消失。 “这就看好了?” 上官飞燕不记得陈先,只觉得他轻描淡写,心里想大概伤势不重,也不禁松了口气。 “明哥,王汉没事吧?” “哥!”见她依旧只肯和哥哥商量,王汉心里稍稍降低的火焰再度升腾,恨恨咬牙:“不能这么算了。” “我会处理。”王明朝他摆了摆手,吸了口气,回头时,脸上带着微笑。 “燕子,打架这种话,怎么能随便出口。” “那就是讲理咯?” “当然。” “讲理还要废别人的手?” “讲理也不等于谈钱。燕子的支票再厚,也买不来道理,对不对?” 果然还是哥哥老练,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符合道理,还顾了脸面,让人不能不为之心服。 “有道理。”上官飞燕频频点头。 王明朝她微微一笑,扭头看一眼王汉,叹了口气:“这位朋友伤了我弟弟,让他给了交待,总不算过分。” 上官飞燕微微皱眉:“什么样的交待?” 王明有些犹豫,劝解的口吻说道:“燕子,这是他的事,能不能让他自己说?” “他敢吗?”王汉大声叫道:“是男人就站出来,别一直躲在女人后面。” “......”牛犇心里苦笑,移步向前。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一把将牛犇推回去,上官飞燕根本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不管周围人什么样的眼神,也不管牛犇是否难看,大包大揽。 “明哥,想要什么样的交待?” “唉!” 王明叹了口气,说道:“事情毕竟因他而起,你全挑下来不合适......燕子别急,听我说完。” “好,你说。” 王明说道:“你我都是要脸面的人,人伤了,当真一点不追究,那些喜欢嚼舌头的人难免会有很多闲话。” “什么样的闲话?” 王明淡淡说道:“比如,会说我们胆小怕事,会说你欺人,名声不太好听。” “我不在乎。” 王明认真说道:“你不在乎,伯父应该在乎,盈姨难道不在乎?” “那是我的家事......”这样摆事实讲道理,上官飞燕既不在行也没耐性,几番下来心里有些泄气,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你直接说想怎么着吧。” 王明微微一笑,说道:“燕子的面子一定要给,你既然要挑,大半就落在你身上......放心,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敢拿你怎么样。” 能在公开场合说出这样的话,包含又许多说不出来的意味儿,围观者之中,不少人心里明白了什么,暗自失笑。 王汉听出什么,悄悄把头低下去,咬住牙。 牛犇同样听出几分意思,暗暗皱眉。 “坏了,这货不安好心。”上官远望不知什么时候活过来,在牛犇耳边嘀咕。 唯独上官飞燕懵懵懂懂,听过后觉得还算满意,于是问道:“还有小半呢?” “那就是你这位朋友的事情了。” 视线终于移到牛犇身上,王明神色温和说道:“刚才讲过,当真一点都不追究,对燕子、对我,都不合适。” “怎么才合适呢?”牛犇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认真地问了句:“我要怎么做,才算对你们合适?” “很简单。”王明看着他说道:“王汉刚才那一跤,你来摔。” 牛犇神色迷茫,像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别这样看着我。”王明淡淡说道:“原本王汉只是摔一跤,你阻止他摔倒,因此伤了他。看在燕子的面子,我不要你赔钱,也不要废掉你的手,只要你把事情回到开头,替我弟弟摔完这一跤。” 用脚点点刚才的位置,王明不容置疑说道:“就在这里,现在。” ...... ...... 片刻沉寂。 围观者不说话,因为预料不到这样的结果,王汉不说话,因为在惊喜中等待结果,牛犇不说话,因为心里在思索些什么,尚未做出决定。 上官飞燕不说话,因为愤怒让她说不出话,差点被活活气死。 一群人僵持的时候,酒店门口开来一辆款式普通的飞行车,从中下来一名年轻人。 手里提着电话,年轻人把钥匙交给门童,很快留意到这边状况,看两眼,进而发现熟悉的人。 准确地讲,他隔着人群没看到人,只从缝隙间的红影就辨别出身份。 “又惹了什么事?” 楞了一下,他对电话里的人说了句“我到了,在门口”,说完他把电话挂掉,接着便径直走向发生争执的地方。 快到的时候,耳边传来上官飞燕粗放的怒吼。 “你放屁!” “呵,这个丫头......谁把她气成这样。” 年轻人脸上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无奈地摇着头;接下来,他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淡淡的,似在强调,或者反驳什么。 “摔跤可以。不过,你得让我先把王汉的胳膊卸掉。” ...... ......手机用户请访问http:// 正文 第三十二章:言出必践 一骂一说,两声过后,门前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比刚才那次更为彻底。 人群大致分为两派,一部分人惊诧地看着上官飞燕,觉得她一个女孩子,未来可能是风云集团的当家人,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如此粗鲁。另外那部分人用怜悯的目光望着牛犇,暗想这个年轻人怕是烧坏了脑子,尽说些找死的话。 “你......你在胡说什么呀!” 王明觉得这是对方口误,嗯,一定是口误。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多么幸运,不晓得今天假如没有上官飞燕,假如不是自己心里有其它想法,会把他怎么样;在那之后,他将会因为无助而懊悔,痛恨自己因为冲动发疯。 曾经有个脾气火爆的人故意阻挡王汉车道,结果被碾断双腿,那人后来怎样?王明记不太清了。 何苦非要弄成那样?从上官飞燕适才的表现,王明将她与这个男孩的关系重新做了评估,看起来真的不一般,正因为如此,今天一定要把他踩入泥尘,但又不能过火。事后,上官飞燕肯定气愤,但她会慢慢明白自己的苦心,实在想不开,也有很多人帮着开导。 给个机会吧,帮他,帮她,帮自己,王明心里这样想着,看着牛犇的眼睛认真说道:“你觉得代替王汉摔跤是羞辱?不不,你弄错了,我原本是想......” “不对,是你弄错了。”牛犇摇了摇头,目光清澈而明亮。“我阻止他摔跤,我替他摔,这很公道,所以不算是羞辱。” “你能明白道理,很好。” “但你忘了别的。”牛犇随后说道:“王汉原本会摔断手臂,同样被我阻止,所以,我应该把他的胳膊卸掉,让事情回到原点。” 王明愕然,心想这孩子到底是装疯还是纯粹不懂事,怎么开始说胡话? 身后,王汉不像哥哥那么多心思,叫喊起来:“说的什么屁话,我会摔断手臂?” 这明显是被带混了。 “不是屁话,是道理。”牛犇脸色平静:“原本你的手臂就不行,再狠狠摔一下,当然会断。” “你胡说!”愤怒让王汉乱了分寸,只想反驳与惩罚对方,没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必要、也不应该回应,相反这样胡搅蛮缠下去,反而让事情变得复杂。 事实的确如此,经过这样一番争吵,人们关注的焦点发生偏转,一些人旁观的宾客甚至开始议论,当然,都不敢太大声。 人群背后,那名刚刚到这里的青年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目光看着牛犇, “我没有胡说。”牛犇用手指指怀里的上官远望,神情轻蔑:“一个八岁的小孩你都举不起,抓不住,难道不是手臂不行?” 这番话说出来,周围一些人的神情变得异样,一些人恍然大悟,还有些人目光闪烁,无论哪种,人们都把视线投向王汉。多数人心里知道,牛犇刚才这番话是强词夺理,但他点破了一个此前被大家忽略的事实:王汉之所以摔倒,是因为他没能抓住上官远望。 察觉到人群异动,王明暗叫一声糟糕,匆忙转身。 “别再说......” 警告来的太晚,王汉愤怒大喊道:“那是因为我松开手,不是手臂不行!” 哗啦,四周响起一片整齐的“哦!”,随后是一阵“呵!”“唉!”“糊涂啊!”“这下好了!”等等感慨,观众、尤其宾客们看着王汉的眼神几乎全部改变,有些遗憾,还有些觉得同情。 抓不住,松开手,两者造成的结果一模一样,然而从王汉说出“松手”的那刻起,这件事情的性质彻底改变,不出意外的话,稍后便有流言传开,思达二少试图“谋害”风云老板的唯一男丁,演绎出说不完的故事。 即便不考虑这个,出于对幼儿的同情,不少人也会改变立场。 “谁说我举不起来。”王汉依旧不明所以,大叫道:“刚刚你们都看到了,我明明......” “别再说了!”王明严厉警告。 “可是他诬陷我......” “知道是诬陷还不闭嘴!” 总算听到一句人话,王明担心他的脑子再次短路,断然叫停后转过身,用带有戒备的目光看着牛犇。 “不得不说,你让我很意外。” 此前牛犇沉默寡言,躲在上官飞燕身后几乎没露面,王明从未想过,这个拥有一身怪力的少年竟有如此阴险的一面。事情的要点不在于牛犇是否点破真相,而是点破的方式,假如他大喊大叫、直接说王明故意扔掉上官远望,顶多制造一点纷扰,甚至连那都做不到,现在这样,用三言两语就引诱王汉自己说出来,结果完全不同。 回想刚才局面,牛犇事实上承受着来自“敌、友”双方的巨大压力,假如不是急中生智,而是从一开始就准备好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可怕。 “才十几岁就如此,将来怎么得了。”心里默默转着念头,王明不禁有些后悔,同时暗暗做出决定。 此时此刻,不光王明心内波涛翻涌,连上官飞燕都感到意外,不,应该说,她比所有人更意外。 八年相处,上官飞燕与牛犇之间一开始就像母鸡与小鸡,从小到大,各种场合,她没见过牛犇对谁发脾气,更别说如此激烈、犀利。刚才她一直抢着说话,并非担心牛犇开口惹祸,而是相反,怕他服软息事宁人。上官飞燕不愿意看到,牛犇出于“别给朋友添麻烦”的心理祈求王家兄弟宽恕,委屈求全。 这就是护短,没有道理可讲。刚刚骂过之后,上官飞燕应该指着王家兄弟的鼻子,摆出轻蔑的姿态,骄傲宣告“不看看你们什么德行,敢让我的朋友这样。”,等等之类;冷不丁听到牛犇说要卸掉王明的手臂,她心里的想法与王明颇为类似,几乎认为耳朵出错, 随后发生的事情,上官飞燕万分惊奇而且惊喜,竟连自己正在干什么、该干什么都忘记。 譬如说,既然王明主动交代“罪行”,这边就轮到上官飞燕出面表达愤慨,以姐姐的身份声讨对方,甚至可以拿自己与上官远望同父异母的艰难说事儿,进一步争取民意。可惜她完全忘了自己的立场,只顾看着牛犇,仿佛才认识这个人。看着看着,上官飞燕渐渐意识到,这时候的牛犇没有惊慌失措,也不是因为愤怒而灵智大开,平静的样子,根本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 从小生长在大富之家,她能接触到各个领域的强者,即便那些人当中,也只有少数人具有这种气质,其中最深刻者,莫过于梅姑娘。 “是啊!她带大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窝囊废。” 心内叹息自己过去太无知,上官飞燕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发觉梅姑娘的平静更冷更厚,更加不可撼动,并有一种飘然与世外的悠闲;与之相比,牛犇还显得生涩,有些稚嫩,由于神情太过认真,容易让人觉得他在假装。 梅姑娘只有一个,上官飞燕眼里从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不,是根本没办法放在一起比较;今天牛犇能给她以这种感觉,十足震撼。另外,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种认真和专注,牛犇虽然不像梅姑娘那样“超然”,但却具有一些别的特质,比较容易接近。 不管怎么说,今天上官飞燕把牛犇重新认识一回,再不能像过去那样,当他是个时刻需要呵护的孩子。 “牛牛已经这么牛了?”欢喜之余,心情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上官飞燕呆呆地想着,忘了身在何处。 “牛牛原来这么牛啊!”类似感叹,上官远望心里也有,意味大不相同。他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牛犇,觉得他凌厉但不失平静,冷酷却又淡然,声音理直气壮,姿态理所当然,从头到脚,满满都是“高手”风范。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字:帅! 沉浸在感慨中的姐弟两个没留意到,因为牛犇的那番话,同时也因为他们两个的目光与神情,对面王明王汉的脸已像铁板一样冰冷。 “我弟弟的手臂好与不好,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将话题拉回来,王明说道:“他没有你那样的蛮力,但也不会摔一跤就断掉,所以......” “这话不对。”牛犇打断他的话,认真说道:“我敢说,他如果摔倒,手臂一定会断掉。” 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牛犇对着王汉说道:“不信,你可以再摔一次。” “你放屁!”已经意识到自己失言,再被这样胡搅蛮缠,王汉暴跳如雷,结果不小心扭了肩膀,又是一阵急怒攻心。 这样也好,王汉爆发出凶横的一面,冲到牛犇身前大吼道:“你要卸掉我的手,我送给你,你敢吗?” 牛犇没有理会他,视线越过王汉肩头,去看王明。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王明没有阻止王汉的举动,冷眼旁观。 “来呀,你来呀,来卸掉我的胳膊!”发现自己竟然被无视,王汉怒火更盛。 “你真要他这样做?”牛犇微微皱眉,言语间似有深意。说话的时候,牛犇一直不看王汉的脸,只朝王明发问:“他可是你亲弟弟。” 王明唇角抽动几次,像是想说什么,又像在思考怎么说。 看他这样,牛犇没再说什么,单手拿出掌上光脑,快速按动几次。 也许是兄弟间存在感应,牛犇的问题和王明的表现,严重刺伤了王汉的心,让他感受到一股别样寒意。 “叫人是吗?你的最大依靠在这里,还想叫哪个女人?” 他把愤怒全都发泄出来,叫嚣越发凶狠。 “来呀,来卸我的手,你这个孬种,看女人脸色的废物,你敢吗!” “那好吧。” 牛犇放好光脑,朝王汉点了点头,接着右手闪电伸出,捉住他受伤的部位,一拧一扭。 咔吧! “啊!” 凄厉的惨嚎声响起,阵阵惊呼声响起,王汉抱着肩膀摔倒在地上,痛苦翻滚,周围人全都大张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包括上官飞燕姐弟在内,谁都没料到牛犇真敢这样做,为之目瞪口呆。 “我靠!” 人群背后,青年已然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正打算上前打破尴尬,忽然间看到这一幕发生,同样因为惊愕被定在原地。 “怎么这样......这可麻烦了。” “呵呵!” 对面,王明指着牛犇的脸,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里是五牛城,这里是思达门口,嘿......让我说你什么好。” 有心提醒一下对方,王明想了想,又觉得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真的已经没有必要。 “把他给我废了!” ...... ...... 正文 第三十三章:华灯夜,暗红片片 夜幕初临,街道上华灯依次闪亮,点点灯光撕开暗幕,为那些追逐夜色的人们指明道路。 灯红酒绿刚刚开始,迷醉预备好笼人双眼,往常这个时候,思达酒店充满着乐滔滔的气息,然而今天,发生在门前的那场冲突骤然加剧,以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走向高峰。 人影闪烁,人在尖叫声中四散,人在大喊声中冲入核心,再跌出来,彼此滚做一团;呼喝的声音如浪潮般持续,时而一两次拳脚击中肉体的闷响,便有呼喝变成呻吟,或者惨叫着,倒退摔倒在同伴周围。 一名穿着安保制服的人悄悄靠过去,从侧后方向贴近那名被围攻的少年,低吼着猛地摆腿。 蓬! 他的脚踢中少年的腿膝,但没能将他踢倒跪地,少年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曲身用左手捞住袭击者脚踝,提拉而起后出脚。 咔嚓! 差不多同样的位置,被少年一脚蹬在侧膝,他的腿当即变成L形,断骨钻破皮肤,鲜血瞬间将裤管染红。哼都没哼一声,这位成功偷袭的安保昏倒在地上,绊倒了一名冲过来的同伴。 少年为此付出代价,在他出脚的那个瞬间,一名西装男子横摆长臂,拳心正对着其耳门,嘴里大喝。 “躺下!” 仓促之中,少年只来及架起右臂,稍稍缓冲一下拳势。 砰! 坚硬的拳头撞上同样坚硬的头,发出的声音有些不同,少年再次晃动,用来阻挡的手臂如灵蛇探首,五指随即张开,拉住那名西装男子的胳膊并带其怀里,迎头而上。 咔! 撞击声清脆急促,西装男子的鼻子被额头撞扁,像一块肉饼贴在两张脸的中央;鲜血喷泉般涌出来,脑海里充斥着酸、痛、胀、怕等等,全是不好的感觉。 世界一下子变成红色,凄厉而又黑暗,鲜血冲洗着破碎的骨头,冲走了他的坚强,西装男子捂着鼻子坐倒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又有人扑上来,张开双臂抱向少年的腰,被他一记上钩击中下巴,旁边那名穿着弹力背心的黄毛同伴逮住机会,大喝一声跳到空中,狠狠一记肘击捣向少年顶门。 这是街头杀法,目标不是为了制服,而是能够夺人性命的重击;少年此刻来不及挪步,只好偏了偏头避开要害,同时拧腰,甩臂,手刀倒挂。 蓬蓬两声闷响,铁肘砸中肩膀,少年的身体向左歪沉卸去大部分力道,瞄准颈部的手刀也因此高出两寸,砍在黄毛的右半边脸上。 仿如锤子砸出来的效果,黄毛半边牙床塌陷,脸颊上皮肉被牙齿割裂,血糊糊一片;巨大的力量把他的身体撞飞,摔倒时左肩刚好撞上台阶边棱,当即破碎。 “啊!啊啊啊啊!!” 黄毛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不仅因为肩膀,更为了自己的脸;他担心、不,他意识到,自己的脸再也不能恢复到原状,加上一条手臂半残,将来靠手、靠脸吃饭都成了奢望。 好人,坏人,善人,恶人,上等人,普通人,无论什么人,活着的第一要素是讨个生活,这记手刀不仅打碎了黄毛的脸,也将他的生活拉回起点,连头脑都变得清醒起来。 那可怎么办啊! 绝望而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周围,于此刻听来格外刺耳,周围人听出黄毛的声音,却不能认出他的样子,即使面对面,也不能把这个凄惨可怜的男人与那个据说纵横黑道无敌的打手联系到一起。 这个时候,酒店主楼上方的巨大招牌突然亮了,仿佛上天不忍其遭遇,要用灯光把他的人生照亮。灯光距近,战场因此变得清晰起来,只见地面横七竖八竟已躺倒六七个人,正在围攻的仍有十来个,且不断有援兵从周围赶来。 惨烈的战斗进行得极快,仅仅过了片刻,少年的头、脸和身体都被染红,别人和他自己的血混合在一起,难分彼此;周围不断有女人大声尖叫,男人发出惊呼,与呼喊、惨嚎还有击打的声音交混在一起,不知是兴奋,是惊恐,还是在为谁助威。 少年沉默地战斗着,以蛮倔到无法理喻的方式对抗所有,无论周围多少敌人,他都没有后退的意思,仅在极小范围内晃动、用最小的动作进行闪避,然而围攻的人实在太多,多数情况下,他只能以伤换伤,以重击回应四方叫嚣。 没有人理解牛犇的做法,就像没有人理解这场战斗一样,包括上官飞燕在内,白天那场追逐,她知道牛犇跑起来像游鱼一样滑溜,即便不肯逃跑,也应该尝试游斗。 她不会明白,此时此刻,牛犇并非仅仅是在战斗,还有对当年的追忆,以及多年来积压的渴望得到宣泄。 八年苦训,当年手无余力的幼童初步拥有、并展现力量,虽然面对的不是当初那些人,情绪上却有想通之处。牛犇不是不能躲避,而是不想,不愿,甚至刻意选择迎击;与逃避打击带来的伤痛相比,他更愿意让斗志在一次次碰撞中爆发彻底,让骨子里沉淀了八年的凶性与暴虐得到释放,倾泻到扑过来的对手身上。 人生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斗,牛犇宁可伤人伤己,决不后退一步! “王明,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战场外,上官飞燕声嘶力竭地大叫着,但却于事无补。就事实而言,这场战斗的凶狠令她有些恐惧,但没有想过逃避;从一开始,上官飞燕就想与牛犇并肩作战,但被他用最简单的方式阻止。 拗断王汉手臂的同时,牛犇把上官远望丢给上官飞燕,如此混乱的场合,她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扔下弟弟不管,只能叫喊着极力催促。 “通了没有,快点啊!” “通了通了,见鬼,偏偏这会儿信号不好。”上官远望手忙脚乱,头上全是汗,“爸爸妈妈他们都不在,强叔也跟着去了,我打到厂里......喂,谁在那边,我是上官远望......” “给我!” 上官飞燕一把抢过电话,也不管对面接听的人是谁,直接一通大吼:“停工,叫古叔马上带人到思达酒店,全部!” 这边忙着呼叫救兵,另一侧,王家兄弟神情震撼,都被这场战斗弄的手足无措。王汉被手下拖出战场,抱着手臂半躺在地上,此刻他用呆滞的目光望着正在发生的一切,手脚冰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对比那些受伤的人,王汉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幸运,刚才多么危险,后怕像一只巨大的手,将他的愤怒拍得粉碎,仅余下惊恐与迷茫。 那是人吗?不,那分明是一条凶残的恶狼,周围那么多张狠毒面孔,那么多拳脚相加,他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 勇气这种东西,王汉从来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少,他敢开车到两百码,敢对最有权势的人嘲讽,敢上最难追的女人,敢顶撞最大的官,甚至敢杀人!直到今天,王汉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那些举动似乎并不怎么勇敢,不,是根本和勇气沾不上边。 他敢飞车,因为亲眼看到过那款车子滚落十米深崖,开车的人却无大碍;他敢追逐最难追的女人,因为这里没有哪个女人真正难追,他敢顶撞最大的官,因为这里的官员还不够大。 至于杀人,王汉忽然想起来,被杀的那个人根本无力反抗。 认清自我,感觉就像被扒掉一层皮,王汉痛苦万分,惊恐万分,懊悔万分,怨恨万分;不知不觉中,他开始担心、畏惧将来的生活,转过头,悲怜的目光看着王明。 “哥......不能让他活啊!” 听到弟弟的祈求,王明脸色铁青,目光追逐着那条死战不退的身影,每一刻都变得更加凝重。 何止不退,他还要前冲! 灯光下,牛犇注意到周围的敌人源源不断,开始有意识地选择突破。他的凶蛮,让一些对手不敢轻易从正面阻挡,而是“聪明的”绕到侧后方向;比如现在,王明的视野中,有人从背后踹出飞脚,牛犇没有再向刚才那样展开反击,而是硬挺,并借着脚力朝前方猛扑。 孤独的少年一旦冲起来,没有谁能够阻止其脚步,势如破竹。 他朝这边而来! “拦住他!”王汉用哭喊般的声音大喊。 “小兔崽子!” 正前方,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选择愤怒,大吼着张开手臂,以身体,以双拳为主人做墙。 他成功了。 少年一头撞进其怀里,壮汉随即合拢双臂,随即,嘭!嘭嘭嘭!闷鼓般密集的声音不断响起,等到周围大喜过望的人围上来,他却慢慢滑倒在地上,整个人变得瘫软。 壮汉倒地,少年重新获得自由,用手抹一把眉角与唇边血迹,视线与脚步同时向前。 “嘶!” 看到这一幕,看到他的眼,王明终于下了决心,朝周围用力挥手。 “做了他!” 无声的命令,灯光似乎变得暗了,一名脖子上绣着刺青的汉子隐没出现,悄无声息地绕至少年身后,举手挥刀。 明华突现,下一刻便将血色爆起。 “打架就打架,怎么动起家伙了。” 极其突兀的声音响在身后,刺青汉子的手高高举起,身体前倾,脚下发力,却没有办法再向前一步。 猛回头,入眼一张年轻、英俊的脸,耳边同时听到上官飞燕惊喜的声音,似乎在叫喊“师兄”。 什么师兄师弟,仓促间刺青汉子来不及多想,沉肩拧腕摆脱那人的手,直接刺向对方胸口。 “小白脸,敢多事!” “找死!” 年轻人的脸沉了下来,英挺的双眉几乎倒挂在脸上,眼神在瞬间由阳光变为阴戾,他迅速抽回被摆脱的手,与另外那只手交叉成剪,绞住刺青汉子的手腕后用力反扭,再顺势一送。 被延迟的血光终于显露,七寸长的匕首深深扎进刺青汉子的腹部,剧痛传来,他瞪大眼睛望着青年,神情显得难以置信。 “你......是军人......” 长混黑道的人多数识货,刺青汉子认出来,青年刚刚那记空手夺刀是军方手段,简单实用、但需要经过千百次练习。然而看他的年纪,充其量不过十八九岁,如果是军人,退役是否快了点? 脑子里带着不相干的疑问,刺青汉子的身体慢慢软倒,在他面前,英俊青年望着他的尸体,不禁有些愣神。 “死了?这......” “杀人啦!” 尖叫声一下达到顶峰,伴随着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思达酒店内冲出一大群人。 “怎么回事?” “谁在这里闹事!” “你是谁!” “放开他!” 焦点并未集中到杀人的那一侧,视线中央,牛犇一只脚踩住王汉胸口,左手捏住王明后颈,右手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军刺,抵在王明的脖子上。 “都别动。” ...... ...... 正文 说下更新 首先承认错误,更新从来不是我的强项(好像我有什么强项似的),老书友都知道这点,不敢拿慢工细活做借口,的确是废稿太多,真心写不快。 拿新出的这章来说,上午十点坐下来码字,写写看看,看看修修,删删改改到下午五点,三千六百字的成绩当真不好拿出来炫耀。有的朋友会说,就这么着,你晚上还能写一章啊。是的,没错,时间算算是够的,可是精力不够;状态好的时候,定好的内容,花在遣词造句和分段的时间会比较少,要是脑子不好使,就会出现“怎么写都别扭”的情况,效率自然降低。 认错之后想说的是,如果你看看我过去的更新,计算总量与总体时间的话,会发现更新并不少;比如锻仙写了三年,五百九十万字......这是计算所有节假日的统计数字,不算少吧。 这又是为什么呢,当然因为我勤奋......别鄙视,我真的挺勤奋,效率高也好,低也罢,忙也好,闲也罢,总归一直在做,好比这会儿,我写完单章就会继续码字,而不是偷懒去哪里玩耍。 悄悄和大家说,年前年后家里装修,我从头到尾都没参与,完全是领导和老爸忙,包括这会儿,领导还在汗流浃背的做卫生......咦,该叫她回来做饭了。 惭愧怎么写?忘记了。 然后说说更新计划,预计五月份上架,需要“爆发”(自觉地加上引号),我想尽量攒点稿子(泪奔,一章都还没有啊)留那时候用,希望您理解,然后支持。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正在努力地编织着这个故事,塑造那个世界,时刻不敢偷懒,每天、每章都很认真。 宽容如你,当能容纳这个中年男人的笨与拙,谢谢。 最后,推荐票,再谢。 正文 第三十四章:大人物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事情闹大了。 放眼看那一张张面孔,全都是五牛城的大人物,几个时常登上屏幕、杂质和报刊的名人赫然在列,包括思达的老板王梦宇,副市长连翘,教委主任彭希缘等等,从中随意挑出一个,都是能够主导一块土地、或一方领域的大佬;令人疑惑的是,这群大佬众星捧月般围绕在一名三十上下的年轻男子周围,神色极为客气。 了解内情的人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今日宴会的贵宾,来自首都军校的考察官。 巨富也好,高官也罢,包括来自京都的贵宾全都成了配角,看到眼前的景象,大佬们神情困惑而震惊,无法理解这一切如何发生。 短暂的观察过后,副市长连翘首先开口,他转向身边那名穿着警方制服中年男子,神情严肃,面色铁青。 “周局长,五牛城又要发生暴乱了吗?” “......我马上处理。” 除了思达老板,没有谁比周局长的心情更糟,这种时候,家门口发生这样的事情,无论最终什么样的结果,他都要负上一定责任,而从连翘的口气看,大有可能背锅。 想着这些,周局长看着那个用军刺胁迫人质的少年,觉得他浑身是血的样子不仅狼狈,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马上掉特警过来,务必把匪徒......” “等一下!”身边有人急匆匆开口,声音无比焦虑。 作为主人,又是王明王汉的父亲,王梦宇比在场任何人都更加愤怒,同时又是最清醒的一个;他万分乐意把匪徒乱枪射杀,但有前提,先要保证自己的两个儿子安然无恙,最好对方主动释放。 “连市长,周局长,容我先和他谈谈。” “谈当然要谈,但不能由王总出面,警方会有专家负责。”周局长阴沉着脸:“同时特警也要就位,避免发生任何不测。” 王梦宇急忙说道:“可是犬子在匪徒手中,万一他受到刺激......” 周局长严肃说道:“我要提醒王总,这是你家的事,但已不仅仅是你的家事。作为匪徒报复的目标,你应该相信警方的能力,配合我们的工作。” 如果没有这场宴会,哪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如果宴会不再思达举行,哪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如果不是王家跋扈,哪里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三个如果,眼下没有一个能够肯定成立,但在周局长心里,已准备朝这个方向努力。 挟持人质,冲闹会场,那个少年很可恶,百死莫赎,然而周局长留意到他的神智清明,做事冷静而且井井有条,一看就知道不是疯子。 十几岁的少年为何做出这样的事,原因并不难想象。家仇,亲恨,还是夺财?作为警察局的最高长官,周局长很清楚思达的过往以及王明王汉的作为,内心早有定论,不管是哪种,肯定是王家兄弟惹的祸。 与王梦宇不同,周局长不知道、不在乎这件倒霉事情如何开始,只关心它怎样结束,他最担心的是,匪徒胁迫王家兄弟,提出一堆要求,甚至叫来媒体当众鸣冤,最后闹的满城风雨...... 那就真的完蛋了。 无独有偶,周局长脑子里转着念头的时候,副市长连翘也在重新思索这件事,听了他的话,连翘目光微闪,连连点头说道:“周局长的话在理。正因为对方绑架你的孩子,你出面,反而更容易刺激到他。对这种丧心病狂的匪徒,只有专家才知道怎么做最合理;王总也看到了,匪徒拥有超乎寻常的武力,万一被他逃掉,整个城市都会人心惶惶。” “可是......” “看起来,匪徒与王总结怨不浅,不然也不会选择这样的场合做这种事,对不对?” 这番话暗示的意味已经很浓,王梦宇心里再如何不情愿,也不便说什么。事实上,此刻他心里也像市长局长一样犯嘀咕,暗想到底两个儿子中哪个惹的祸,亦或两人都有份儿。 犹豫的时候,连翘对周局长说道:“就这样吧,考虑到这件事的影响,尽快处理,公事公办。” 周局长当即对随行的人低声吩咐:“还楞着做什么,马上调人过来,多带几名狙击手。” “明白。” 随行警官早已拿出电话,闻言马上拨通,开始低语。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有人淡淡的口吻说道:“要不,让我来试试?” 嗯? 局长,市长,老板,包括周围的人全都被这个声音所吸引,纷纷转过头。 视线中,来自京都的贵客笑容温和,显得极为自信。 “相信我,会让大家都满意。” ...... ...... 看着说话的人,在场大佬的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难以开口回应。 欢迎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用说,主人丢脸,客人心里也不舒服;然而事情已经发生,接下来如何处理很关键,王家希望儿子平安,市长盼着城市和谐,周局长心里顾忌最多,已在暗中下决心要快刀斩乱麻;至于其他人,实在说心情很不一样,有人无关纯粹看看热闹,有人盼着赶紧了结,还有人希望事情继续闹大,只是不方便说出来。 这个时候,有人开口说让大家都满意......若真有那样的办法,市长、局长,包括其他人,岂不是都很无能? 一般人这样讲,非但不会被欢迎,恐怕还会让人鄙视,甚至惹来一身麻烦;从他口中说出来,效果完全不同,虽然一些人的面子上依旧有些过不去,但是接受起来会比较容易。而且从事后看,假如考察官真的能够让事件圆满,这件事可以看成一个给他展现能力的机会,真正皆大欢喜。 或者,这就是他说的:让大家都满意。这里的“大家”,竟然包括连他自己。 心里想着这些,连翘与周局长彼此交换眼神,都不禁有些意动。 还在犹豫的时候,王梦宇已经迫不及待,惊喜万分。 “真的?那可太好了!感谢程长官,您要是能......” 激动到有些说不出话,王梦宇一拍胸脯:“事后定有重谢!” 年轻的考察官微微一笑,随意摆了摆手:“谢就不必了,另外,请不要叫我长官,如今我只是一名退役军人,普通老百姓。” “是是是,是我口误,总之您如果能......” “王总安心,我一定尽力。” 说着,考察官转向连翘和周局长,说道:“周局长,我不是想干涉您的工作,只不过绑匪和我有点关系,处理起来较为方便。” “与您有关系?”两人神情为之一呆。 “不是直接关系,是我的一个朋友。”知道两人顾虑什么,考察官抬手一指远处:“我认识他。” 人们随着他的视线掉头,这才留意到那边的一对正在激烈争论的男女。 “上官家的丫头?”认出上官飞燕,连翘心里一跳。 “这件事和她有关?”周局长紧皱眉头。 “程长官认识她?”王梦宇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她,是他。”年轻的考察官纠正道:“放心,我和绑匪没有关联,即便有关联,他既然犯了罪,也应该受到处理。” 听了这番话,周围人心里都有些乱,弄不清其真正意图。考察官也不打算解释,只是问道;“周局长,如果可以的话......” “可以。”事情越来越麻烦,连翘主动站出来做主,断然说道:“程长官,你只管放手去做,我代表政府表示坚决支持。” 这番话讲出来,周围不少人悄悄低头,不让脸上的神情被人看到。周局长心里暗骂一声,随即跟上。 “我代表警察局,配合程长官的工作。” “呵呵。” 年轻的考察官笑了笑,像是什么都没看出来,随即他转过身,低声在王梦宇耳边说了几句。 “嗯,嗯嗯,对对对,程长官说的是!” 周围人的注视下,王梦宇越听眼神越亮,随即叫来几个人,转述、并且吩咐下去。 “赶紧去做,多找几个人,快点!” 一声令下,安保、还有一些工作人员纷纷忙碌起来,一些人抬走场内伤者,包括那个死掉的人也一道弄走,一些人散开围住个个出入口,还有些人拿来拖把、水盆,开始清理现场血迹,仔细打扫地面。 人多力量大,周围惊诧的目光注视下,“洗地”效率出奇的高,仅仅过了片刻,一团凌乱的现场变得干干净净,比事发前还要整洁。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绑匪依然控制着人质,王汉仍在哭泣哀嚎,王明的腿酸麻僵硬,丝毫不敢移动。 “嗬!” 从疑惑到迷茫,由迷茫到恍然,一些人渐渐明白了什么,都不禁朝考察官投以钦佩的目光。 “性质变了?”连翘忍不住去问周局长。 “关键在后面。”周局长频频点头。 年轻的考察官听到两人的对话,微微一笑。 “各位请稍等一下。” 说着话,他踩着微湿的地面朝牛犇走去,一步一个脚印。 ...... ...... 身为一名“绑匪”,牛犇现在的感觉有些郁闷,不,是非常郁闷。 手握两名人质的性命,原本他应该成为主导局势的那个人,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如此诡异,从挟持成功到现在,来了那么多相关的人,竟然一个过来说话的都没有;不仅如此,连上官飞燕都被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师兄”拖住,除喊过两句“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出事”“别杀人”之类的话,并未做太多的事。 立场最为坚定的是上官远望,挣扎着一直想过来与“牛大”并肩,可他是个孩子,不单上官飞燕无法放手,牛犇也用最严厉的目光警告:不许过来。 心里知道上官飞燕一定有她的理由,也知道她此刻一定在想各种办法,牛犇不会责怪、但还是觉得有些别扭,随后他注意到,对面那群人嘀嘀咕咕商量对策,最终既没有召唤警察,也不派人过来谈判,而是出动一大批人清理现场,打扫得干干净净。 看到这一幕,牛犇内心微凛,渐渐意识到一个不太公道的事实。 之前发生的事情被抹去,从现在起,他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绑匪。 随后,那名主导这一切的年轻人走过来,迎面对着他的面孔和眼神,牛犇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瞳孔微缩。 常年受训,牛犇知道如何通过观察初步判断实力,看到对方的行走步态,身姿,以及神态气息流露出来的强大自信,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人不好惹。 此前从上官飞燕口中获知,对方曾经是军人,但未提到其军种。 能够代表首都军校,难道是特种兵? 无论如何,不能再等下去了。 “投降吧,你跑不掉了。”牛犇看懂的事情,王明一样能看懂,他从被挟持的惊慌中恢复冷静,开口尝试能不能劝降。 “你放开我,我保证......呃!” 捏住后颈的手松开,握着军刺的手绕过来,牛犇不想听王明说话,用一只手勒住他的脖子,腾空左手,再度拿出掌上光脑。 “小兄弟,向谁求助呢?” 手指跳动的时候,温和的声音从对面飘来,年轻的考察官望着牛犇,只用一句话就迫使牛犇抬起头。 “别麻烦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放心,这点小事,我来帮你解决。” “......” 牛犇呆了一下,重新打量这位神情淡定的退役军官。 年轻的考察官也在看他,视线从头到脚浏览一遍,最后定格在其手中的那把军刺上。 “随身带着这东西,你有病啊。” ...... ...... 正文 第三十五章:来自铁甲的道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听到年轻的考察官说自己有病,牛犇并没有生气,或者没有急着生气。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从中没看到羞辱与厌恶,只有些嘲弄与怜悯。 于是牛犇明白了,并且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 八岁后渐渐养成习惯,牛犇出门从来不穿短裤和拖鞋,随身必带三件物品,掌上光脑,呼机,小腿绑着一把军刺;常人看来这是很不健康的行为,证明他缺乏安全感,精神一直紧张,说成“有病”亦无不可。 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这些东西是他目前生活的必需品,甚至可以说是别人的要求。其中,呼机自不必说,上官飞燕常拿这种珍贵的军方设备当召唤器用,得不到回应就会发飙;掌上光脑用途极多,牛犇的行为与普通年轻人并无区别,至于军刺,也就是“有病”的主要依据,牛犇带着它并不是为了防范意外——比如今天这种状况,而是他时常会面临突如其来的考核,不能不带。 这些不便和人说,面对着这个给他极大威胁感觉的退役军官,牛犇承认对方的判断,只在细节上做纠正。 “要是没这个病,刚刚我已经完了。” 年轻的考察官听后笑起来,眼里嘲弄的意味增多。“你要是想走,那些人根本拦不住。” 这是实话,牛犇一直有能力突围,只是不想那么做。他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就此解释,对方已伸出右手说道:“自我介绍一下,程慕云,三十八独立装甲师退役少校,来自京都。” 又是三十八师,居然是位少校? 出于一些特殊理由,牛犇专门查找过与三十八师相关的信息,所得极为有限。他知道那是华龙联邦的王牌部队,从中随便拧出一个普通士兵,放在别的地方都可以算精英;程慕云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就已在那种地方晋级为少校,前途无可限量。 他为什么会退役呢? 牛犇眉头跳动两次,望着对方的手说道:“牛犇,五牛第七中学,自修生。” 程慕云注意到他的神情,笑着说道:“我以为,我的身份能够得到你的信任,不握个手?” 牛犇摇了摇头,左手在光脑屏幕上弹动,右手将王明勒的更紧。 “警惕性真高。”程慕云只好收回手,好奇问道:“在给谁发信息?” “靠山。”牛犇老老实实回答道。 “你还真老实。”程慕云不禁要失笑。 “嗯。”牛犇简单应着, “用不着,而且我相信,没有人能在这件事情上帮你的忙。”毫不介意自己的话会不会刺激到对方,程慕云接下去说道:“受你的一位朋友之托,我专门过来帮你解决问题。” 牛蒡摇了摇头,看着对面那群大佬说道:“托你帮忙的是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防备心真重。”程慕云抬手一指上官飞燕所在处:“他不是你朋友?” “飞燕?”牛犇神情疑惑。由此前上官飞燕的话推断,她与这位考察官并不相识。 “不是她,是他。” “他是谁?”牛犇疑惑问着。 “你不认识他?”程慕云感觉很意外。 看他这副表情,牛犇抬起头仔细看了看那名格外英俊的年轻人,恰好对方也在朝这边观望,还挥了挥手。上官飞燕站在其旁边,神情焦虑的样子似乎想提醒牛犇什么,然而那名年轻人一直拦着,嘴里低低的声音劝解着。 让牛犇感到惊奇的是,从不知道“温柔”为何物的上官飞燕非但格外听话,神情还很柔顺的样子,即便只有十六岁,且常被得福训斥蠢笨愚呆不通男女大道,牛犇也能从上官飞燕的眉眼中看出几分异样。【ㄨ】 纯粹出于本能,牛犇语气显得生硬。 “不认识。” “呃?”程慕云想了想,恍然道:“也对,明锋师弟转学过来没多久,你是自修生,可能还没有见过。” 牛犇不知该说什么好。此刻他明白了一些事,之前上官飞燕信誓旦旦保证能和考察官说上话,原因即在于这位师兄,考察官称其为师弟的年轻人。 “相识没多久吗?”抬头再看那一对男女“亲密”的样子,牛犇心情有些异样。 “你在吃醋?哈!”程慕云看出些什么,先是惊诧,之后短促地笑了声,又马上收敛表情,频频点头说道:“换成我也会这样,不过......你今年多大?” 军人眼光到底不同,年轻的考察官一番审视后,很有把握地说:“不会超过十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 “和你没有关系。” 牛犇的脸因羞恼变红,混着未干透的血迹,凌乱的头发与破碎的衣物,看着比刚才更加狼狈。 “原本的确如此。”程慕云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明锋师弟因为你搅和进来,我就非得出面不可。” “是他自己要搅和。”牛犇淡淡回应。 “少年人,不能放纵嫉妒冲垮理智。”程慕云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牛犇,说道:“明锋师弟刚刚救过你的命,你应该感恩。” 牛犇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嫉妒,也不会嫉妒。” “自欺欺人。”程慕云笑着说道。 “爱信不信。”牛犇淡淡回应道,接着说道:“还有件事情你弄错了,我对你的那位明锋师弟有感激,但不至于感恩。” “为什么?” “他不出手,我也不会死。” “呃?”程慕云想了想,说道;“可他为你杀了人,这总是真的。” 牛犇朝那边看了一眼,再度摇头说道:“未必是为我。” 程慕云听得直摇头,说道:“小小年纪,你不仅有病,还偏执。” 牛犇说道:“如果我不认识飞燕,或者飞燕不在这里,他会不会出手?” 程慕云想了想,问道:“有什么区别?” 牛犇认真回答道:“感激与感恩的区别。” “好吧,算你有理。”程慕云无奈摇了摇头,说道:“那么,现在你准备怎么办,一直这样僵持着到特警就位,一枪爆掉你的头?” 牛犇没有回应这句话。他用余光看着光脑,依旧没等到想看到的信息,内心有些失望。 “早和你说过,你这次惹的祸太大,没有人能帮忙。”程慕云观察着他的样子,说道:“我有个建议。” “先别说你的建议。” 明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导致误会加深,牛犇依旧忍不住要问:“你是军人,他是学生,怎么成了师兄弟?” 果不其然,听了牛犇的话,程慕云用戏谑的目光看着他,直到牛犇有些不耐烦,才微笑着回应道:“刚刚忘了告诉你,明锋师弟姓霍。” 牛犇“哦”了声,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有些奇怪。 “他姓霍。”见他还不明白,程慕云加重语气说道:“霍家军的霍!” “嗬!”牛犇终于明白了,心里为之一沉。 国以军立国,任何独立的国家,都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保证其安全;华龙联邦代代传承,立国以来诞生过无数名将,但有资格称为军神者,屈指可数;但在当代,有两位将领被人们赋予这样的称号,而且是不同辈分。其中,上将齐守岳是老一辈军神,一生当中战绩辉煌,无论在军队还是民众心里都享有至高无上的威望,被誉为联邦的定海神针。 再强大的人也抵不过时间,时至今日,军神已经年将八十,虽说身体还不错,然而人人都明白,在这个并不太平的世界,必须有人接替那位老人,指挥着千万铁甲继续充当联邦的守护神。幸运的是,这样的人真的有,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长官,第三十八独立装甲师师长,创下最年轻记录记录的联邦少将:霍青。 谈到霍青,人们常拿他与老军神做对比,虽然性格作战风格完全不同,战绩却同样辉煌,同龄、同级阶段,他甚至还要超过前辈;然而这不是最主要的,霍青最让人称道、同时被诟病的是,由他统帅的三十八师还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霍家军! 这什么意思?简而言之,这支战斗力超强的部队,每个人、每个角落都已刻下烙印,霍青不仅仅是它的师长,还是军胆,军魂,军之一切。有人因此玩笑说,三十八师根本就是私军,除了霍青,便只有老军神亲自出马才能统帅,换别人来,两万八千名军人都会不服,非生乱子不可。 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对联邦政府而言,霍家军这个称呼既是荣耀,也是大忌;因此,在成为联邦最年轻的少将后,霍青已整整十年未得到升迁,至今留在原位。这种待遇,让很多拥戴霍青的人感到不满,同时带来一个意料不到的结果:三十八师因此变得更加团结,为无数人向往。 新兵入伍,最想去的就是三十八师,为此甚至会牺牲天赋,宁可放弃其它军种更好的发展机会,而在退役之后,出自三十八师的军人比别的部队更受欢迎,终身以自己的服役经历为傲。有人因此说,只要霍青一声令下,曾经在其麾下效力的人无论在做什么,都会马上赶来,三十八师数天内就能扩大一倍,甚至几倍。 明锋师兄姓霍,霍家军的霍,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心里想着这些,牛犇再把视线投向那边的时候,神情已不自觉的有些黯然。 稍后,他回过头问道:“你叫人清理现场,为的是把他杀人的事情抹掉?” 程慕云坦然说道:“是的。” 想了想,他补充一句:“且不管是故意还是无心,明锋师弟帮了你的忙,你自己也说过感激他,既如此,难道你不想他无事,非要把他牵扯到杀人案中去?” 牛犇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说道:“但你这样做,不止把他撇清关系,也把王明王汉的事一道清理掉,唯独把我变成罪犯。” 程慕云听得笑起来,说道:“你绑架两名人质,难道还认为自己无辜?” 这句话让人无从反驳,牛犇也不禁脸色微红,但他坚持说道:“事有起因,当时我迫不得已,不这样做,就有可能被......” 程慕云摆了摆手,说道:“三十八师从来不问事情起因,只负责解决。” 说这番话的时候,年轻的上尉脸上透露出强大的信心与骄傲,因为他知道,还有两万多、甚至更多铁血战士在背后支撑,这样的支撑下,便是一座山横在面前,他也有把握将其摧毁。 牛犇轻易地感受到了这股让人窒息的压力,神情微滞。 “所以,你根本不想知道事情如何发生,也不需要了解谁更有道理。” “你错了,我现在就是和你讲道理。” 程慕云坦诚说道:“一来我就对你说,我知道,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可是没办法,明锋师弟杀了人,即便再有道理,也要经历一番调查,甚至会走上法庭。我绝对不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就必须帮他撇清关系,而要实现这点,只能把之前全部抹去,让事情变得简单些。” 听了这番话,牛犇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问道:“这就是你的道理?” 程慕云回答道:“这是三十八师的道理。” 牛犇说道:“就因为他是霍青的儿子?” 听他直接提及师长的名字,程慕云脸色微沉,淡淡的声音说道:“你想岔了,霍家军只有一位公主,没有少爷。” 这是什么意思?牛犇一头雾水。 程慕云没有进一步解释,随意说道:“对你来讲,结果是一样的。而且你看看,明锋师弟姓霍,风云集团心向军工,那只燕子想上第一军校,将来想成为机甲战士,这么多因素加起来,你还看不明白?” 牛犇当然明白。假如上官飞燕与霍明锋之间能够成事,风云集团面临的许多问题将迎刃而解,前景无限广阔,感情上道理是一样的,美好未来可期。 同样明白的还有王家兄弟,刚刚那番对话,程慕云既是说给牛犇,也是提醒他们,之前发生的一切全都不存在,谁都不许再提。此时此刻,王明的脸因此变得惨白,眼里充满懊悔的神情,至于王汉,他已经吓得呆住了,连胳膊传来的剧痛都忘记。 看着三个人的表情,程慕云感慨说道:“你们这些人,不把事情弄清楚就冲动胡来,到头来搞成这样,何苦来哉。” 听他这样讲,王明心里苦意更浓,连带对牛犇的恨意都减轻许多,他想了想,用手拍打牛犇的手臂,挣扎着说道:“兄弟,你也听到了,刚才只是一场误会......” “不是误会。”牛犇不让他说下去,望着程慕云说道:“而且,你把事情弄混了。” “哦?” 牛犇说道:“霍明锋与飞燕之间的事,和现在发生的这件事,它们是两件事。” 听起来有点绕,程慕云皱眉说道:“两件事还是一件事,我想合起来解决,不行吗?” 牛犇点头,略有些讥讽的声音道:“我也希望如此。你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我的方案......” 程慕云沉吟着,没有马上开口。 关于如何解决这件事,早在向周局长建议之前,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备案,且经过多方斟酌,认为能够被大家、包括牛犇欣然接受,因此才敢在众人面前夸口说:让所有人都满意。直到刚才,程慕云依旧信心满满,然而交流的进行,他慢慢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似乎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于是不禁要怀疑,自己的方法到底能否行得通。 回头又想了想,程慕云又觉得自己多虑了,无论怎么看,对方都没有退路可选,只能按照自己的安排走。也许事后他不会像自己设想的那样充满感激,将来或许有些影响,但,也只能这样了。 片刻思索,他抬起目光说道:“首先我希望你能明白现状,这件事的前半段已经不存在,你如果坚持,将会彻底变成孤家寡人,就连那只燕子都会反对,还有他的父亲,现在应已经获知这件事,我相信,他和我一样,绝对不希望把明锋师弟扯进来。” “嗯,我明白。”牛犇丝毫没犹豫。 程慕云接着说道:“然后,这件事被太多人看到,想完全掩盖掉是不可能的。” 牛犇回应道:“这些我也懂,不用解释。” 程慕云继续说道:“王老板是个厚道人,有我出面,他不会太为难你。” 牛犇轻轻挑眉,如刀子一般斜飞鬓角。 程慕云看着他说道:“但他毕竟是思达老板,与京都那边的合作即将成功,我觉得,没必要再和你解释京都是什么概念,对不对?” 牛犇淡淡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慕云说道:“我想告诉你,大人物眼里,面子有时等同于能力。这件事情被太多人看到,要是一点说法都没有,思达不光在五牛这边被人看不起,京都那边也会觉得其无能,因此取消合作。反过来,为了保证那种事情不要发生,王老板会不惜代价,做出一些事情来。” 听着这番话,牛犇的眼神渐渐变得失望,微讽问道:“你还是没说,你到底准备了什么建议。” 程慕云注意到这点,沉默片刻后重新开口,一气到底。 “放人,入狱,我保证你两年之内就可以出来,不但不会耽搁考试,还会得到很多方便......” “不用说了,我不接受。” “你不接受?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了你好......” “是的,我不接受。” “滴!”的一声轻响,牛犇手中的光脑发出提示,同时,他朝程慕云挥了挥手,借机看了看屏幕上的信息。 在牛犇看来,那是一行豪放而冰冷的文字。 “我老人家心情不好?自己惹祸,自己解决。” 后面是一个符号,作用相当于署名,一张长满胡须、顾盼自得的胖脸。 看到这条信息,牛犇的心一沉到底。 对面,程慕云听到了光脑发出的声音,知道牛犇等待已久的回信终于到来,随后他注意到牛犇失望的表情,本已沉下来的面孔随之绽开。 “我说过,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人能够帮你的忙。” 确信对方无路可走,年轻的考察官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其实,我怕你心里难受,有句话我一直没说出来。” “什么话?”牛犇低着头,默默将光脑收起。 “你不想杀人,也不敢杀人,至少不敢当众在这里杀人。” 牛犇没有回应。因为对方所讲是实情,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不能公然杀人,成为需要时刻躲避的联邦通缉犯。 看着他的样子,程慕云内心更有把握,淡淡说道:“而且,我有一种感觉,即使我现在强攻,只要不是马上要你的性命,你都不会伤及他们的安全。” 牛犇依旧无法反驳。 “但我不会那么做。”感觉事情差不多了,程慕云将声音放缓,神情放缓,几乎是在苦口婆心进行劝说:“听我的吧,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听到这句话,牛犇终于缓缓地抬起头,眼睛里的失望与清明缓缓消退,渐渐射出狼一样的光。 “不对,我还有一种选择。” “还有一种选择,什么选择?”程慕云愕然问道。 不光他觉得奇怪,此时此刻,百米之外的一座居民楼上,一个胖子正拿着望远镜朝这边观望,身后一溜排站着六七个人。 “你大爷的冰块婆娘,叫你装酷,叫你欺负我,看我怎么从小的身上找回来!哈哈,这回有你好受的。” 扭扭自以为性感的屁股,胖子嘴里叼着烟、仍禁不住嘿嘿的笑,丝毫不在乎自己在周围人眼里什么形象,身边的人又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忽然,胖子楞了一下,用力把烟屁股吐出去。 “还有一种选择,什么选择?” ...... ...... 正文 第三十六章:牛不回头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我不信,坚决不信!你们说,这小子还有什么选择?” 楼顶,胖子胡喊乱叫,看样子巴不得牛犇快点完蛋,扔进监狱磨炼人生;在其两旁,七名青、少年思索着同样的问题,一面偷偷交换目光。 八年前,俏郎君洪飞以诓骗的方式收牛犇为徒,后来,不管是为了排解寂寞还是别的,他从不知什么地方把眼前这些人弄到五牛城,按照入门先后排定次序,再后来,他在山脚开辟出一块营地,名为:牛山训练营。就这样,牛犇先是稀里糊涂捡到个老师,又稀里糊涂地多出七名几乎都比他大的师弟师妹,共同接受“残酷”的训练到现在。 相处不是一天两天,人人知道胖子无耻,但想不到这么无耻,亲眼目睹其幸灾乐祸的表现后,大家心情都有些愤怒,为牛犇感到不幸;然而比这更不幸的是,他们与胖子间的亲密程度还不如牛犇,只是没遇到他那种处境。 “山姆,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准备好去和发情的母猪过夜。还有希尔,宋铁头,你们是不是想和他一样?” 宛如背后长着眼睛,胖子恶狠狠的声音宣告,听到如此恶毒的处罚,人们目瞪口呆,其中那名黑人青年浑身哆嗦,漆黑的面庞吓到发紫,其他人虽然没被点名,但在见到年龄最大的几个被整成这样,也都纷纷老实低头,噤若寒蝉。 “都他吗给我抬起头,好好看着,这就是教训!没本事还要逞英雄,结果就是你们大师兄这样,被人踩成烂泥。” 耀武扬威之后,胖子转回头,神情已变得痛心疾首。 “你们成天埋怨我严厉,对你们如何如何不好,逼着你们忍气吞声;殊不知,那都是为了你们的未来,每次看到你们受苦,我的心都像被刀子挖掉一块,痛啊!” 听着胖子的话,众人的表现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敢怒不敢言”,大伙儿全都低着头,心里想每次看到我们受苦,您都笑到脸抽筋,这能叫痛? “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这么多年,我呕心沥血地教导你们,为的是什么?图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你们以后能......” “师兄说话了。” 身边忽然人说话,好似山溪流动的声音,不紧不慢,光滑而清澈;胖子一愣,随即嗖的转身,以超乎想象的敏捷扭回视线。 “他说话了,什么选择?” 转身的同时,胖子把手伸到裤兜里、扭着屁股摸烟出来,嘴里一个劲儿催促道:“爱娃,快快,读给我听。” 相隔百米,听不到那边说话,只能通过口型辨认,明明是胖子交给大家这项本事,自己却懒得用,非要有人读出来给他听。 “师兄说的不是选择。” 距离胖子最近的地方,站有一名美丽到让人窒息的白人少女,金子般亮丽的长发,宝石般纯净的眼睛,婴儿般娇嫩的肌肤,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孔,脸上自带一股天然的高贵气质。只需看她一眼,人们会不自觉地联想到古时王宫内的公主,且是最最符合内心期待的那种。 美丽,纯洁,高贵,无暇,少女和胖子站一起,反差之强烈,尤胜当初的梅姑娘。尤其让人愤怒的是,身边这样一朵娇贵鲜花,胖子观察的过程中竟然不停地抽烟、扭腰、流口水挖鼻孔,有时甚至会酝酿出一个响屁。 每当那种时候,旁边几个人虽然极力忍耐,神情依旧难免有所表现,唯独爱娃神态平静安详,脸上不见半点嫌恶。话说回来,胖子对待爱娃也比对别人好很多,很少故意找她的茬。 此时,胖子神情有些疑惑:“那他说什么了?” “师兄说,他挟持王家兄弟,原本是想讨个公道。” “迂腐!不对,是愚蠢!”不等爱娃讲完,胖子一口浓痰吐向楼下,满脸愤慨与不屑:“还公道,啊呸!我怎么能教出这种徒弟,耻辱,简直是耻辱!” 甩起都嘟嘟的指头,胖子回头挨个点着众人的鼻子,只有爱娃一个人幸免。 “将来你们要是像他这样,本师一定清理门户!” 没有谁敢开腔分辨,更不要说反驳,胖子耍完威风,回头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师兄说,如果要不来公道,至少要个人身安全。”爱娃对照口型说道。 “这还差不多。”胖子对此表示同意,随即叹了口气:“可惜那小子估计错了,王家两个狗崽子份量不够,挟持他爹差不多。还是不行,****上尉既然在场,绑谁都不行。” 说着忽然有些生气,胖子没有任何征兆地开口大骂:“他吗的三十八师,从师长到伙夫,没一个是好东西。” 换个地方这样叫嚣,胖子定会被愤怒的民众锤成肉干,大约他自己知道这点,嘴里骂着,眼睛下意识地东瞄西看,活脱脱一副偷鸡贼模样。 幸亏这里“与世隔绝”,在场的人又都慑于胖子的淫威不敢反抗,胖子骂的痛快,正在心里暗爽,忽然爱娃说道。 “师兄也这么讲。” “啥?”胖子眨巴眨巴眼睛,心里想那小子能比我更勇敢。 爱娃柔美的声音道:“师兄说他占着道理,选择也没错,只是人质份量不够,所以要换......哎呀!” 仿佛石头砸到湖里,爱娃平静的声音为之错乱,美丽的眼睛一下子瞪圆,神情难以置信;与此同时,胖子像踩到钉子一样猛地跳起来,大喝一声。 “我%操!” 视线中,牛犇猛推一把王明,自己低头紧随其后,两个人一起冲向正专心致志听他说话的程慕云;无数灯火的照耀下,牛犇手里的军刺闪着乌光,仿佛弹身准备吐信的毒蛇。下一刻,突袭的孤狼骤现獠牙,趁着程慕云用手去扶王明的机会,牛犇像影子一样自其身后闪出,横跨前突,军刺从腰间为之斜挂而上,直指程慕云的后脑。 “啊!” 牛犇冲出去的那个瞬间,思达门前不知多少人尖叫,思达老板呕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吐出来,周局长两腿发软,神情恍惚,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旁边连翘一把将手里的电话掉到地上,大张着嘴巴想要痛骂,发不出一点声音。 另一侧,霍明锋怒喝一声“找死”,上官飞燕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只有上官远望,先是震惊不敢相信,随后跳起来大喊一声好样的,又赶紧闭上嘴。 所幸的是,只有霍明锋一个人注意到他的举动,狠狠瞪他一眼,上官远望及时反应过来,赶紧用手捂住自己嘴巴,再不敢吭声。 远方的楼顶,一帮同门的表现与门前那些人相似,神色为之大变,惊呼声此起彼伏;反而胖子怒吼之后突然沉静下来,被乱发遮住的眼睛里精光爆射,拳头在不知不觉中握紧。【ㄨ】 “是个办法,不过......可惜啊!” 灯光闪烁,夜幕迷离,隔着这么远距离,人们似能看到,当军刺出手的时候,程慕云眼里闪过一丝不屑的光芒。 “你可真敢想。” 嘴里说着,年轻的考察官双手齐出,闪电般抓住踉跄的王明,随即右脚前移,拧腰发力。 百多斤体重,王明被他当成锤子横扫出去,砸向牛犇的身体。当时的角度,牛犇刚刚绕到其左后方,程慕云转身一砸,不仅化解掉攻势,还势必让他失去平衡、甚至和王明一同摔倒;接下去无需多想,有程慕云在这里,牛犇再不会有挟持人质的机会。 “好!” 短暂惊恐,思达门前的大佬们齐声叫好,只有思达老总脸色铁青,既担心被当成沙包的儿子摔坏,又害怕匪徒垂死挣扎,索性了解了他。 “快,快把少爷弄出来!” 王明那边来不及照顾,地上还有王汉,思达老板大声吩咐,心里甚至已做好迎接丧子之痛,当然也预备好了复仇手段,要让凶手付出最最惨重的代价。 所幸的是,程慕云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早有预备。王明脱手的同时,他已完成转身变向,右腿猛蹬地面,嘿的一声,身体如猎豹般窜到空中。 眨眼间,三个人在极小的范围内转了个圈,局势随之颠倒;牛犇由突袭者变成被突袭的一方,他要躲避王明的身体,难以避免要把半个后背卖给对手,结果可想而知。 “糟了!” 居民楼顶一片惊呼,身为同门,大家忍不住替师兄感到担忧,同时在心里把自己代入其中,设想如果自己在这样的局面下,有没有办法脱困。 一番自问,人人绝望,其中唯一戴眼镜的青年小博,之前刚刚被胖子点名批评,此时又忍不住嘀咕。 “师兄不如不要那名人质。” 听到这句话,大家先是一愣,随即泛起同样的念头,假如牛犇不利用王明,正面与对手交锋,能否让局面变得更好? 一个不到十六的少年,刚刚经历一场恶战,身、心、神都不在最佳状态,一个出自最精锐的部队的军官,年龄最佳,状态全盛,这样的对比,任谁都找不到乐观的理由。匆匆一想,众人纷纷摇头,都不禁把目光转到胖子身上。 胖子面色冰冷,狠狠一拳砸在墙头。 “电话给我......妈拉个蛋,小崽子最好别下狠手,不然老子......操!” 战斗并未到此终结,相反比之前更加激烈,人们看到,牛犇并没有躲避的意思,军刺落空的瞬间、他伏低身体,脚下继续前冲,左手同时反背一抓。恰好王明此刻贴身,晕头晕脑陀螺般砸向牛犇的身体,体重加上冲力,牛犇的脚步稍显踉跄,但没有摔倒,随即他用伸出去的左手抓住王明,腰腿同时发力。 嗖! 王明啊啊大叫着,腾空过肩越过牛犇的身体。 “上官救我!” 第一次被牛犇推出去的时候,王明的脑子处于混沌状态,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次被程慕云当成锤子,他依旧迷糊,但已稍稍有点念头。第三次飞出,王明完全清醒过来,再也顾不上别的,嘴里大喊着救命,同时挥舞着双手,拼死一抱。 仿佛溺水的人,无论遇到什么都会死死抓住不放,完全不考虑后果;现在的王明就是如此,他在空中看到程慕云就在旁边,本能地伸手过去,死死抓住。 “好!” 军民楼顶一片喝彩,出乎意料的,程慕云竟也开口称赞,眼神中,意外、欣赏与遗憾交织在一起,异常复杂。 仅持续一瞬,他的神情恢复平静。 “可惜了。” 咔嚓! “啊!” 没有一丝犹豫,程慕云随手拧断王明抓住自己的手,顺势将惨叫着的他仍到一旁;正当面,牛犇终于抢到先机,直扑入怀。 看过先前战斗的人,此刻会忍不住想起那名壮汉拦截牛犇时的画面,当时的他以小克大,以快制强,以寸击短打的方式发动猛攻,赤手空拳将那名壮汉活活打瘫;如今面对相似情形,牛犇占据先机,手里有军刺,攻击更加犀利。 然而对手换了。 封、挡、拆、挂,反击,场中央,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彼此纠缠,大的步步后退,小的贴身紧逼,乌光丝丝闪烁,偶尔伴随一两道血花,并有砰砰之声不断。 仅仅片刻,双方不知发生多少次碰撞,每一次接触,都有如实质般的气息朝周围扩散。 周围,大多数人神情痴呆,看不出谁优谁劣,直到此刻,人们才真正意识到那名少年的恐怖与凶狠,生出更多后怕。 “叫人,快点叫人。” “对对对,赶紧调人,刚才就应该这么做。” 副市长连翘脸色惨白,嘴里念念有词。周局长又一次吩咐下去,让随行的人赶紧传令,旁边,思达老板拉拉他的衣袖,声音压的极低。 “万一考察官被匪徒......我未必有事,您恐怕......” 周局长一愣,随即转身加一句:“叫狙击手尽快就位,无需等到进一步指令,一有机会,立即开枪。” 另一侧,霍明锋关注着场内情形,脸色阴晴不定,上官飞燕不再与他纠缠,带着哭腔的声音对着电话拼命大喊。 “爸,出事了,您快想办法啊!” 楼顶,众人不再惊呼,不再议论,也不再出谋划策,全都只顾呆呆看着那场战斗,心神恍惚。时常在一起训练,大家彼此极为熟悉,知道牛犇实力如何;眼前这场战斗,明显超越了众人想象的极限,就仿佛隔着时空,看的是今后发生的事。 相比之下,胖子只在开头流露出意外,稍后就摇了摇头,神情变得异常复杂。 欣喜,感慨,落寞,孤独,还有期望,甚至还有些失望,这一刻,胖子就像无数人的集合,穷尽世间词汇,也难准确描述出来。 “是时候放飞了吗?” 快速按出一串复杂号码,胖子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回转身,目光在周围人脸上快速扫过。 都在关注战场上的事情,人们的心悬到嗓子眼,没有谁注意到他的举动;胖子望着那一排年轻的面孔,不自禁摸摸自己的脸,苦笑两次,暗叹一声。 “唉!” 回头,按下拨出键,胖子把电话提到耳边,淡淡的声音送入电波。 “给我接老头子。” ...... ...... 百余观众,千般心情,都影响不了正在搏斗的人,四周纷乱的时候,战斗也在发生变化,在度过最开始的艰难后,年轻的考察官不再后退,渐渐开始反攻,甚至开始掌控。 “投降吧,你难道没看出来,刚才是我手下留情。” “我也是。”回应和军刺同时到来,牛犇遍体鳞伤,样子几乎不像人,而是一头得了疯病的牛。 “呵呵,你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狼狈而凶狠的样子,程慕云一方面觉得好笑,心里竟也有些不安的情绪;他现在想的不止是战斗,也在考虑一件必然发生的事:今天这个少年受制入狱,将来怎么办? 他会长大,会变得更强,按照这种性格,谁知道未来的他会干出什么? 转念之间,程慕云左手拍开军刺,右臂如枪捣向侧颈,牛犇偏头躲避的时候,他忽然张开五指,一把扣住其肩膀。 就像之前牛犇抓住王汉,程慕云的力量更大,扣死肩膀不仅废掉对方的一只手,还限制了其身法。此前的战斗,最让他头疼的就是这点,还因此被划出几道口子。, 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自信宣告。 “结束了。” 当啷,军刺掉在地上。 经过无数次硬碰硬的对撞,尚未成年的少年无法与经过千百次锤炼的身体相抗衡,四肢酸麻,甚至有几处骨折。 武器都拿不住,他还能做什么,胜券在握,程慕云朝霍明锋与上官飞燕那边看了眼,心内暗叹。 “不能杀,也不能留后患......” 想着这些,他的五指发力,准备拧断对方肩膀。 就在这个时候,牛犇忽然做出一个动作。 他抬起右手,曲指,在程慕云的手腕上轻轻一弹。 轻飘飘的动作,触电般的感觉,程慕云紧扣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松开,手臂竟也随之弹向空中。 “咦?” 愕然的表情僵在脸上,内心警兆忽起,下一刻,小腿接近膝盖的地方传来重击,匆忙间,程慕云暴喝开口,奋力挥出左拳。 砰砰两声闷响,两人分,程慕云因为腿软而摔倒,牛犇则被他一拳打中胸口,整个人飞出。 扑通! 扑通! 没等身体全部全部摔倒,程慕云双掌支撑想要重新站起来,然而他忘了自己的右手还处在酸麻不堪使用的状态,非但没能如愿,反而摔的更加狼狈。 “嗬!” 羞耻加上愤怒,他在地上翻滚一周后爬起来,眼睛里首次流露出杀机。 对面,牛犇摔的更重,模样更惨,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衣服几乎变成条条。他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大口喘气,不停摇晃,就人人都觉得他会再次摔倒的时候,牛犇矮了矮身,朝着程慕云的方向猛的窜了出去。 “还能打?” “还要打?” 男人在心里尖叫,女人们纷纷转头、不忍再看。 看着那个叫花子一样的对手,程慕云表情略显凝重,低吼着迎上去。 “想死,我成全你!” ...... ...... 正文 第三十七章:一掌砍出分离事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滴......”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气氛过于凝重,铃声显得格外急促而响亮,听到的人纷纷回头。【ㄨ】 局长助理朝周围歉意地笑了笑,但他随后发现,大家只看了眼就把视线回到战场,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这么会儿功夫,那个给这里带来许多惊吓的少年匪徒第二次被击倒,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人们把心放回到肚子里,以欣赏的姿态观看接下来战斗。 “是特警到了吗?” 周局长随口问了句,同时为看到的景象叫了声好,用力挥舞着拳头。 特警来不来已经无所谓,本该带来安慰的电话铃声变成打扰,甚至惹来不快。 “叫他们准备接收人犯。”擦一把头上的汗,副市长扶了扶腰身,开始整理表情与心情,筹备一会儿要说的话。 助理意识到大家并不关注这边,笑容有些尴尬,他把电话放到耳边,按开接听键,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尴尬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眼神渐渐呆滞。 “局长,电,电话......” “嗯?”周局长头也不回,摆了摆手。“你和他们说就好。” “不,不不是,这是您,您的电话。”双手捧着电话送到周局长面前,助理嘴唇发青,手臂颤抖,仿佛拿着的不是电话,而是一根烧红的烙铁。 精力集中在战场,周局长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不耐。 “多大事情,非得我亲自接......喂?” 这个时候,人群爆发出欢呼,场内牛犇第三次跌倒,摔出数米。 他的伤势沉重,体力已耗尽,左臂几乎无法抬起,右手使用起来也不是很灵光,一只眼睛肿起老高,视线模糊不清。以这样的状态进行搏斗,牛犇毫无还手之力,一上去就被击倒,而这无形中印证了之前程慕云的话:他一直都在手下留情。 但也正因为如此,上尉失去了在激烈搏斗中“失手”的机会,不好公然将其杀死。 “蓬!” 一记重拳击中腰腹,巨大的力量让牛犇连弯腰表达痛苦的机会都没有,身体直接跌飞。 第四次击倒对手,程慕云停下来。 他看着对方撑着地面,缓慢而艰难地再次爬起。 “还不放弃?” 年轻的上尉轻轻皱眉,目光朝上官飞燕那边看了看。 “放开我!你放开我!” 上官飞燕拼命从霍青锋手里挣脱,大哭着朝这边跑。 牛犇终于爬了起来,喘息着抹了抹眼睛上的血,再次冲出。 只看冲出去的那一瞬,他依旧充满了力量,动作甚至比刚开始战斗的时候还要迅猛,然而只要双方交手,他就像突然失去了和搏斗有关的记忆,笨拙,痴呆,彻彻底底变成沙包。几次看到类似的场景,人们知道这个顽强而凶狠的歹徒再也不可能翻盘,放心之余,不禁要为之生出感慨。 他为什么还要打? 他为什么还要站起来? 他为什么还能站起来?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些问题,包括牛犇自己都说不上来,说出来也没人相信。【ㄨ】现在,他的身体里数十个位置肿胀、滚烫、剧痛,仿佛藏着几十桶沸油,让人不堪忍受。但在同时,痛苦给他带来额外的力量,当有外力击打的时候,那些滚烫的位置会传出热流,缓解伤痛,让他变得舒服一些,相比之下,击中带来的痛苦反而成了次要的事情,只要不致命就没事。 每一次站起来,牛犇都觉得自己比之前强大,那些热流蕴含的力量如此充沛,那样狂暴,根本不像是肌肉能具有的能力;惊喜之余,牛犇怀疑自己是否感觉错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多证据。 战斗是最好的验证方式,战斗中他发现,自己很难控制那些力量,只要与对手发生碰撞,它们就会乱成一团,瞬间让身体变得不听使唤。 牛犇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能够坚持下去,身体的变化与内心的不甘,让他对战斗、对赢得战斗充满渴望,心情激荡着,忍不住要大叫出来。 “啊!啊啊啊啊!” 他大叫着冲上战场,被击倒,爬起来,冲过去,再次摔倒,又爬起来,这副样子就像被打蒙了一样,主动送上门。 看着他僵硬呆笨的样子,程慕云皱紧眉头,感觉有些疲累。 明明每次都轻松打倒对手,心里不安却渐渐加重,他发现对方的身体似乎变硬了,击打时反挫越来越强,手腕也被震的酸麻;另外他发现,对方的抗击能力远远超出正常人的范围,仿佛没有极限。 每次击倒,他都觉得这次应该是终点,然而对方总会站起来继续发起冲锋,三番五次下来,程慕云为之感到懊恼,到钦佩,再到疑惑,如今已慢慢变成警惕,甚至有些害怕。 胜利者的恐惧,很多时候比失败的时候更可怕,一次次击倒不断重复,程慕云不像周围观众那样欢欣鼓舞,而是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他活活累垮。 视线中,牛犇又一次发起冲锋,姿态灵活,动作迅猛,每个细胞都充满力量。眨眼间,他冲过两人间的距离,忽然间暴喝一声,高高跃起。 他跳的很高,身体舒展的很开,姿态就像球员扣篮时的模样,单臂挥舞,就像一把战斧。 看着对方的姿态,程慕云深深吸了口气。 “那么,好吧。” 这样的攻击,只要一个侧步就能避开,然而程慕云不准备那样做。他知道这是假象,只要挡住第一击,牛犇就会变成呆笨的木偶,任由自己为所欲为。 他将双手交叉,举起,准备好格挡对方,同时他的腰腹发力,右腿迎空,直指对方心口。 蹬脚时,程慕云的心情有些遗憾,眼神带着怜悯的意味,朝牛犇说了句话。 “别怪我心狠,是你逼得我没退路。” 牛犇没有听到这句话,听到也当做没听到,此时此刻,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控制上,调集全部精力,把那些热流迸发出来的力量整合到一起,再通过手臂送入手掌。 掌,刀,向,下,挥,砍! 空气中充满凌厉的气息,视线中,那只手掌的边缘泛出红色的光,沿途撕开一条清晰可见的通道,发出的声音也不是呼呼的风,而是类同与劈开战甲。 尚未临头,劲风扑面,吹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本能的危机感油然而生,程慕云表情为之大变,双唇颤动,情不自禁一声惊叫。 “你假装......” 你什么?不什么? 不知道。 这个时候,周围几件事情正在发生,没有谁听到他的呼喊,纵然听到,也不明白意思。 “不要啊!不要再打了啊!” 周局长突然冲出来,挥舞着双手拼命叫喊,身后,副市长第二次丢掉电话,保养极好的面孔变得煞白;听到局长的喊声,他猛然间明白了什么,身体颤抖了一下,紧随其后冲向战场。 “停手,程上尉,快停手!” 不亲眼见到,绝没有人相信所看到的一幕,不仅年入花甲的周局长跑的飞快,肥胖的市长竟也变成百米健将,冲刺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终究只是假象,他不是真正的百米健将,而是一个行动不便的胖子。这一摔,不仅让他在公众面前颜面尽失,还因为肚皮高挺而冲撞到头,鼻子险些被摔烂,牙齿磕飞几个。 即便摔成这样,市长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嘴里呜咽般的声音大喊着。 “住手!程上尉,我命令你住手!” 欢呼的声音陡然停滞,周围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师兄!”远方,一名戴眼镜的青年飞奔而来,看似瘦弱的身躯和疾风赛跑。 “牛牛!” “牛哥!” 上官飞燕姐弟俩哭喊着冲上来,眼睁睁看着打斗的双方肢体相接,如刀斧般相遇。 咔嚓! 轰! 不像是肉体碰撞,更像是一场爆炸,骨断的声音淹没其中,人影在惨嚎与怒吼声中分离。 “啊......” 双臂齐断,依旧阻挡不了那凌厉一“刀”,手臂回头撞上头颅,效果彷如重锤夯打;巨力无匹,程慕云身体倒飞出去,在地上滚动几周后,一动都不再动。 力是相互的......强大的反挫,牛犇的样子就像撞上一堵墙,先落地,一路翻滚,跌出更远。有些奇怪的是,他翻滚的样子并非完全失控,可以看到,途中他曾几度尝试停下来,甚至差点站起来;感觉就有有一股持续的力量一直推着他,跌跌撞撞,翻翻滚滚,经二十余米、才被上官飞燕拦下来。 看样子,假如没有人阻挡,他似乎会这样一直跌跌不休......直接逃掉了。 还有人能摔成这样? 除了车祸,谁都没见过有人跌出这么远,出于惊讶,人们一时没能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直到牛犇停顿,上官飞燕姐弟冲过去、拦住他、三个人摔成一团,大家才轰的一声,纷纷大喊。 “别让他跑了!” “他是杀人犯!” “程上尉被他打死了......嗯?” 叫喊的人突然楞住,恍惚间觉得什么事情不对,随后呆呆地问身边的人。 “程长官败了?” “废话,人都躺在那里......嗯?” 和提问的人一样,被问的人此刻才意识到事情发生转折,那个年轻的匪徒浴火重生,比之前更加可怕。 “程上尉败了?” 一个接一个人明悟过来,人们表情凝固,目光呆滞,全都傻乎乎地望着场内,看着周局长冲到牛犇面前,拼命大喊。 “别打,别打了......小兄弟你没事吧?” 看到这一幕,刚刚有点清醒的人再度迷茫,一些人认为自己在做梦,揉着眼睛再度去看,结果看到更加荒谬的景象。 市长瘸着腿跑过去,神情更加关切,问的是同样的话。 “你没事吧兄弟......千万不能有事啊!” 此时此刻,满场百余观众,视线全部集中到这边,只剩下一个人关心考察官的安危。 作为全场最清醒的人,思达老板不明白事情为何发生这么的转折,但他明确一点:考察官不能发生意外,绝对不能! 所以,只有他没有关注牛犇那边,而是带着几个人跑到程慕云身边,粗粗查看后吩咐。 “快,快,快点送医院,赶紧抢救!” ...... ...... 宛如梦中醒来的感觉。 望着周围一张张面孔,牛犇用手挠了挠头,问道:“发生什么了?” 这不是装。一击之后,他的脑子出现停顿,记忆仿佛被搅浑的泥沙,出现片刻错乱与空白。问话的同时,混乱的思绪快速沉淀,一幅幅画面随之闪烁、拼接、连贯,随之而来的,身体的感觉一道恢复,无数个地方传来剧痛。 “呃......” 忍不住发出呻吟,牛犇抬起目光想看看对手的情况,然而视线受阻,只从人缝里看到几条身影匆匆离去,似乎还抬着一个。 “他怎么样?”转回头,他问上关飞燕:“没死吧?” “他怎么样?你还管他怎么样!”看到牛犇能说能动,上官飞燕悬在嗓眼的心稍稍放下,抱住他的手大声哭喊:“你该问问你自己,你怎么样了!” “嘶!”全身皆痛,牛犇忍不住皱眉。 “啊!” 上官飞燕赶紧松手,眼泪流的更多。 “快,赶紧去医院。” “对,赶紧去医院。”想着这会儿不适合说什么,周局长连忙挥手:“叫车,快叫车!” “我自己有车!”上官飞燕怒气冲冲。 “等一下。” 牛犇歪了歪身子,变换姿态让自己稍微舒服点,转回头,疑惑而警惕地看着周局长。 “你们什么意思?” 周局长不知如何开口,求助的眼神望着市长。 “异常误会,异常误会。”市长的鼻子不停流血,说话时发音不正,表情痛苦不堪。 牛犇皱了皱眉,略想了想,决定先不要追根究底。 “意思是,我没事了?” “当然。”周局长大声回应。 “对,没事了。”市长随后跟上,神情忸怩:“都是误会,小兄弟放心,政府一定做出补偿,并且严惩凶徒......不是说你。” “呃。”牛犇对此一头雾水,视线转向上官飞燕。 “走吧,离开这里再说。”回答的是弟弟上官远望,一边说着,男孩儿不停朝牛犇和姐姐使眼色,提醒大家当务之急是脱离险境,不然,万一这些人反悔可就糟了。 “赶紧走。”上官飞燕醒悟过来,连声催促。“你能不能动?” “能动。”早就在暗中尝试,牛犇转头看向别处,摆了摆手:“先等等。” “还等什么......他是谁?” 留意到牛犇的神情变化,上官飞燕猛地转过身,随即看到径直跑过来的眼镜青年。 “站住,别过来!” “呃?”望着她凶狠的样子,眼镜青年愣愣地停住脚步。 “那是我师弟,小博。”牛犇开口介绍。 “训练营的人?”上官飞燕表情惊诧,心想明明他要大很多,怎么成了师弟。 “嗯。”牛犇应了声,问小博道:“你怎么在这里?” “师兄,朗师让我和你说......”看看周围,小博犹豫说道:“你毕业了。” “什么?”牛犇呆了一下,觉得莫名其妙。 小博认真说道:“朗师说,他不可能出一道比今天这件事情更难的题目,所以,你毕业了。” 听了这番话,牛犇轻挑刀眉,神情困惑不解。 “他,一直在看着这里?” “嗯。”不敢正对牛犇的视线,小博指指对面那座居民楼,说道:“刚才大家都在那边,师兄,其实我们想......” “我知道了。”牛犇的样子很是疲惫,淡淡问道:“还有别的事情么?” “别的事情,有是有的,不过......”小博断断续续说道:“朗师让我们回去开会,今天就下发最终题目,只要能做好就能毕业,然后就会送回到各自来的地方,将来恐怕......见不着了。” 牛犇再次呆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小博望着他,犹豫说道:“朗师的习惯你也知道......要不,师兄这几天去山里住?” “他要先治伤!”上官飞燕大声抗议。 牛犇朝她摆手,扭头说道:“我会去的。你先回去吧,好好准备考核......小心点,他出的题不会好过。” “知道了师兄,你先治伤。” 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小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兴奋答应着转身离去。 才走出几步,他突然又转回头,急匆匆跑回来。 “差点忘了,还有个事情。” “哦?”大家看着他,心想安排人办事可不能要这种,恁糊涂。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对不对,是大事。”小博自己也很惭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交到牛犇手里:“朗师说你这次的表现很好,他决定要给你奖励,虽然不贵重,师兄却一定喜欢,而且会感谢他。” 说着不禁有些好奇,小博凑过来问道:“我没敢偷看,是什么......师兄你怎么了?” 不等他的话说完,牛犇已经站、不,是跳起来。 “车借给我用。” 伸手去找上官飞燕,牛犇脸色铁青,声音充满寒意。 “未来几天,不要找我。” ...... ...... 正文 第三十八章:天生尤物,不得不降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小小字条带来如此大变化,周围人全都莫名其妙。 “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我们商量一下?”看着牛犇的脸色,周局长敏锐地意识到,这是能够补救的机会。 “对对对,在五牛,没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市长大人一旁帮腔,全然忘了自己的样子多么狼狈,说出这样的话多么可笑。 “再急也得先把伤治好,先查下有没有骨折......” 上官飞燕拿出钥匙,没等把话说完,牛犇已经抢着拿过去,仅留下一句话,扭头便走。 “不用了。未来几天不要找我。” “呃?” 相交八年,上官飞燕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莫名感到心慌。身边,上官远望拉拉姐姐的衣袖,偷偷问道:“姐,牛哥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 “因为我,牛哥才会和人打架,而且咱们一点忙都没帮上。”鬼鬼祟祟用手指着霍明锋,上官远望说道:“还有那个家伙......” 刚刚一连串变化,霍明锋诧异而且处境尴尬,一直没有过来说话;按道理,这个时候他应该去关心程慕云的情况,但由于上官飞燕而多有不便,若到这里来慰问牛犇,又怕被人说惺惺作态,左右为难。 直到牛犇离去,霍明锋注意到上官远望的举动,这才慢慢走过来。 “飞燕,我......” “那家伙不安好心,害得牛哥差点被人打死,别理他。”上官远望急忙提醒。 “不许胡说。” 阻止弟弟胡说八道,上官飞燕心里回想刚才的事情,声音不知不觉哽咽起来。 “好不好心,反正他又不在乎的......” 虽然是女孩子,上官飞燕却很少哭,懂事之后更加不会,已经忘了哭是什么感觉;今天此地,她将柔弱的一面彻底暴露在人前,刚刚还因此觉得丢脸,此刻听了弟弟的话,眼泪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目光追随着牛犇的背影,看着他用不太稳定的步伐急匆匆离去,渐行渐远,上官飞燕强忍着追上去的冲动,哭喊般的声音大喊。 “你......至少换件衣服啊!” “知道了。” 也许是心急,也许是因为别的,牛犇没有回头,只是背身挥了挥手。 “带远望回家吧,别忘了给叔叔打电话,报下平安。” ...... ...... 推掉局长市长的好意,谢绝上官飞燕的关心,牛犇用最快的速度取来车子,飞驰到路上。 夜幕渐深,马路上的灯早已亮起,连成一条白线被甩在身后,引擎的轰鸣声带着急促的味道,引来两侧行人扭头观望,没来得及看清车子的模样,就已消失在视线中。 “这么快,不怕被抓!” “富二代,被抓也没什么大不了。” “抓个屁啊,哪个警察追得上。” 沿途被议论声送行,牛犇一面开车,左手拿出光脑准备发条信息,可他发现光脑已经在战斗的时候被砸烂,心情越发焦虑,表情也变得更加难看。 熟悉牛犇的人知道,他不是那种遇事容易慌张的人,处理问题不喜欢绕圈,通常选择最最简洁直接的方式,当他找到自认为可行的办法后,执行起来也会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每逢大事有静气,这里有性格的因素,也是长期训练的结果,刚刚那场冲突证明了这点,即使面对着局长、市长乃至军队的压力,牛犇依然能够冷静自持,成败不乱心志。然而此刻,仅仅收到一张字条,他就乱了方寸,紧张、并有些慌乱。 牛犇意识到了这点,开车飞驰的路上不停深呼吸,努力调整气息和情绪,效果不是太好。他知道,此刻自己最应该做的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打坐,入定空明,用心找一找刚才那种热流滚动的感觉,然后检查和治疗,接着才轮到回顾事件,反思过程,考虑如何处理,以及师门、上官飞燕等等。 这么多重要事情,一件都顾不上做,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身体诸多伤痛,牛犇无法集中精神,脑子很乱,那些肿胀与滚烫的感觉已经消失,空荡荡的感觉,就像装满水的桶被倒空,带来更多疲乏;幸运的是,之前涌动的热流仍有余力,并且持续发挥作用,为他补充着能量。他能感觉到,那些热流似乎带有治愈效果,全身上下那么多伤势,除几处骨折无法化解外,其余如外伤、淤青、包括韧带和经脉的伤势都在恢复,效果虽慢,但已足够支撑其行动;若不然,这时候的他根本没办法站起来,勉强上路,只会导致车毁人亡。 飞驰中,他不时听到警笛的声音,很快被甩在身后,他知道自己又给上官飞燕惹了不少麻烦,心里为之苦笑。 “胖子,你要是敢骗我......” 长大的过程中,牛犇渐渐意识到当年受到诓骗的事实,心里早已不把那个无德的胖子看成纯粹的老师;心里骂着,他一边开车,一边再把字条拿出来看。 字条上写着两句话,简单明了,一看就懂。 “福生去杀王汉了。” “传闻会馆惨案与神国圣杯有关,据小道消息透露,是一个名为‘圣骑士团’的组织所为。” 接到字条的时候,牛犇重点留意的是后一条,现在要处理的是第一条;现在又看了一遍,他确认“小道消息”“圣骑士团。”是需要关注的两大要点,将其牢牢记在心里。 吱——日! 大摆尾漂移,高速行驶的过程中直转九十,路面上刮出一道清晰印痕;两侧路人的惊叫声中,红色跑车紧贴着门卫岗亭停下来,牛犇一跃而下。 长海医院,距离思达酒店最近的医院。 ...... ...... 双脚落地那个瞬间,牛犇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站的很稳,看起来,那些热流的疗伤效果比预想更好。他把钥匙留在车内,心里知道,很快就有警察赶来,明天或者后天,这辆车就能回到上官飞燕手中,接下去的麻烦自有她处理。 身体是行动的本钱,牛犇内心欢喜,焦躁的情绪因此平复不少,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因为紧张而出现错觉,他用力跺了跺脚,把纸条撕碎后扔掉。 “是你?” 不远处响起惊呼,带有少许磁性的粗粝感觉,夹在路人的尖叫中、依旧显得很分明,牛犇愕然间抬头,迎面看到一张美女的脸。 怎么是她?牛犇顿时皱起眉头。 银发蓝瞳,身材婀娜,尤其胸前波涛汹涌,即便以牛犇的定力与年龄,每次看到都不禁为之目眩神迷;身边,一名粗壮的汉子扛着摄像机,正在采拍街头景象,牛犇看过来的时候,他刚刚要把角度转向这辆突兀出现的跑车。 艾薇儿,《公理报》报记者,八年前会展惨案后来到五牛,曾就“风云老总被拘”事件作过一套系列,也曾采访过牛犇。 双方就这样结识,此后八年,艾薇儿常驻五牛城,大部分精力用于关注风云集团的发展,与上官飞燕一家都有着不错的友谊,与牛犇也算熟识。 需要强调的是,这种相识相交另具原由,不是纯粹因为个人;作为华龙联邦发行量最大、布局最广,影响力最深的报纸,《公理报》主攻国际军情,其它如社会、经济、法律等等,虽有涉及并且开设有专门版面,但都不算主流。考虑到这点,艾薇儿当初来到偏僻的五牛城,除一开始热闹,后面基本处于“无事可报”的状态。而要从新闻的角度找个“价值对象”的话,非风云集团莫属;站在上官的角度,有公理报的记者做朋友,同样是可遇不可求,双方可谓干柴烈火,一拍即合。 “果然是你!” 确认下车的是牛犇,艾薇儿神色惊喜,提着话筒一路跑来,同时命令助手。 “拍下来,拍下来......” “别拍!”这种时候碰到她,牛犇不禁要感慨自己的运气实在糟糕:“你敢拍,我一句话都不会说。” “我要是不拍,你就什么都和我说?” 作为一名打熬多年的记者,艾薇儿的思维何其敏锐,她示意助手先不要着急,过来后,也不拿话筒对着牛犇。 上下打量着牛犇,看着看着艾薇儿就笑起来,眼里满满都是捕捉到猎物的兴奋光芒。不等回应,她直接捉住牛犇的手抱在怀里,贴近身体:“小牛牛,告诉姐姐,王家为什么把你搞成这幅样子,姐姐一定帮你出气。” 软语温香,电眼迷离,艾薇儿天生的妖娆气息,情场浪子都未必能应付得了,被她施展在十六岁的少年身上,效果可想而知。 “什么王家李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嘴里胡乱应着,牛犇想抽手,结果不仅没能如愿,反而带动那两处丰隆上下跳动,低胸领口下白花花一片,让他不敢直视。 “这会儿我有急事,能不......” “咯咯,王家伤员才送过来,你急慌慌地后脚就到,还弄这样,怎么能没有事。”死死抱住牛犇的胳膊不放,艾薇儿贴到其耳边,吐气如兰:“伤成这样,姐姐心里疼,先陪你去看伤好不好?” “不是,我真有事......”两三句话功夫,牛犇满脸是汗。 “有事办事,又不耽误说话;姐姐陪你办事,你告诉姐姐思达酒店的事情,两全其美。” “想知道思达酒店的事情,你自己刚刚不会去看啊!” “一群糟老头子吹牛拍马,姐姐又不卖肉,去哪儿干什么。牛牛啊,你舍得得姐姐去那里被人占便宜,舍得吗?” 这种套路,十六岁的少年如何招架得了,近身相依,牛犇的头快要别两团晃动震晕,拼命别着脸躲避。 “自己不去,现在又要问?” “这不是出事了吗,姐姐的工作就是这个,不问怎么行呢?” “你去问别人,我来只是找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姐姐陪你找。”艾薇儿不知状况,腻腻的声音耳边说道:“不是和你吹,在这里,姐姐只要一句话,广博马上响起。” “不能用广播......”牛犇心想你那不是害我,可是,该怎么怎么和对方解释。 眼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渐渐围过来,身后追兵将至,牛犇实在不能也不敢再这样纠缠下去,只能投降。 “薇姐,现在我真有事情要办,要不你说个时间地点,我一定到......” 没等他的话说完,艾薇儿已经主动魔爪,笑吟吟说道:“十一点,同志酒吧,三个小时给你办事,够了吧?” “同%志酒吧......”听到这个名字,牛犇脸上的汗更多,心里不禁要想,自己走进那种地方,会引来什么样的目光。 艾薇儿的眼睛何其毒辣,看一眼牛犇的表情,顿时花枝乱餐,放肆的大笑起来:“哎呦喂,牛牛懂的不少啊!不过你想歪了,这个同%志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随便吧。”牛犇赶紧摆手,扭头便走。 就在这个时候,医院大门处传来喧嚣,与思达老板充满悲愤的呼喊。 “搜,给我搜!挖地三尺,也不能让他跑掉!” 听到这个声音,牛犇神情微变,心猛地一沉。 “嗯?”艾薇儿脸色闪烁几次,突然朝牛犇大喊:“要不要姐姐帮忙?” 牛犇楞了一下,回应道。 “缠住他们。” 有兵可用,不用白不用,索性事情已经这样,牛犇考虑不了太多。 “包在姐姐身上。” 与人纠缠,没有谁敢和记者争强,尤其还是位来自公理报的美女;艾薇儿大包大揽,一面指示助手架机采像。 “咱们去和王老板叙叙家常......等等!” 突然发现什么,艾薇儿眼前一亮,停步弯腰,招手呼唤助手一道。 “快快,把这些纸片收起来,别让风吹跑了......一片都不许漏掉!” ...... ...... 正文 第三十九章:少年血,兄弟情 告别美女记者,牛犇三脚两步混入人群,进了大门后,迅速消失在墙角。 门口,走廊,包括诊室,到处可以看到黑衣男子走动,思达老板豁出去也要找到目标,不仅叫来自己的保镖和职员,还通过别的渠道调集人手。这给牛犇带来不少麻烦,好在医院这种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人,他的身材不高也不胖,总能找到掩护。 绕过门诊楼,牛犇顺着院内车道走向医院内部,途中他看到一处公厕,闪身进入。 毕竟是夜晚,医院四处有人但不会过于密集,厕所也因此显得空荡。牛犇径直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兜一蓬水直接浇在脸上,头脑顿时为之一清。 说是找人,具体该怎么找,牛犇心里并无把握;来时打算,他想直接查询王汉的名字,到他所在的病室附近守株待兔,现在这个法子肯定行不通,而且从思达老板的叫喊判断,事情极有可能已经发生,必须做出改变。 王汉有没有被杀死,不在牛犇考虑范围,福生没有在现场被抓,接下来势必会设法逃亡,第一步就是逃离医院。可以想象的是,此刻王家的人堵在、或正赶往各个出入口,牛犇对这家医院不熟,不可能挨个去找;换句话说,福生如在出入口被抓,牛犇没有办法可想,只能先假设他躲在某个地方,找到、之后再想下一步。 “会在哪里呢?” 医院太大,人太多,不说要避开王家的人,单单寻找就如同大海捞针;渐渐冷静下来后,牛犇没有急着行动,一面清洗着头上和身上的血迹,脑子回忆那个倔狠阴戾、比自己大半岁的少年。 特殊的遭遇造就特殊的生活方式,牛犇没有多少朋友,连熟人都很少。福生是他从小的玩伴,会展惨案中,他的母亲不幸被连累,此后与父亲相依为命,由于相似的命运,此后的岁月里,两个孩子的友谊日渐深厚,虽非无话不谈,但可称之为莫逆。 和牛犇不同的是,福生的名字憨厚,却长着秀气的脸孔,眼睛不像牛犇那样大和亮,而是狭长有些阴柔;他的家境不好,学业一般,很早就辍学在街头胡混,大了后,福生渐渐和黑道有了纠缠,活在世界的阴暗处。然而身份没有影响到交情,偶尔闲下来,牛犇最愿意去找的就是福生,和他说些与其他人不便说的话;反过来也一样,福生拿牛犇当亲兄弟看待,又不像他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什么都会告诉他。 牛犇记得福生对自己说过,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做一名自由自在的星盗,驾驶着自己的走私飞船纵横星空,平常倒买倒卖,遇到富人的游船或者商船就干一票,若能再幸运些,遇到一名志同道合的红颜知己,再好不过了。 少年人的梦想千奇百怪,通常不会被当真,虽然牛犇知道,福生的确在按照这条道路规划人生。比如,同样是混街,他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得过且过,而是寻找机会寻找真正能够着外面世界的黑道人物;另外,福生虽然学业不好,平时却想尽办法搜索、学习与机械有关的知识,还在修理场打零工,累积经验。 开飞船与修机械,彼此间距离以光年记,经济方面有些优势,牛犇给过伙伴不少帮助,书籍、刊物,车、机、乃至飞船的模型,还有一些与格斗、机甲有关的东西,每当收到类似礼物,福生总会流露出欢喜与歉疚的复杂神情,晦暗阴柔的目光都因此变得明亮坚决起来。 “兄弟,我一定要成功,不然就不来见你!” 这个时候,牛犇常开玩笑说,自己做的是长期投资,将来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去找他一道漂流;听着这些话,福生总会严肃起来,正告牛犇不许胡思乱想,自己没办法才会如此,牛犇聪明而且成绩优秀,万万不可以走上歪路。 “知道是歪路你还要走?”牛犇尝试劝其回头。 “对你是歪路,对我是正路,我天生就该干这个。另外告诉你,我想做星盗,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 “当年我娘死在会展中心,虽说凶手已经归案,幕后的事情没有查清楚,人也没有抓到。将来我有了能力,一定要把这件事做下去,找到那些人,杀光他们全家!” 会展一案造就许多孤儿,人们在于他们交流的时候,需要小心回避当年旧事,只有这些有着同样遭遇的孩子才能随意谈论,既不用担心伤到谁,也没有人会生气。每次说到这里,福生那张秀气的面孔都会狰狞起来,牛犇则马上变得沉默,心里纵有“查案与做星盗有何关联”的疑惑,也懒得问。 “将来真有过不去的坎儿,比如你和人家抢媳妇非杀掉对方不可,一定告诉我。”福生拍着牛犇的肩膀,再把话题拉回来。 “你才和人家抢媳妇儿......告诉你干吗?” “我替你杀!”福生应着,阴柔的眼睛里迸射出狠毒的光。 似乎天生就带有暴戾的一面,每次说到星盗、杀人这类事情,福生总是神采奕奕,仿佛被太阳的光芒充满,但到了最后,当梦想描述到尽头,结果又总是以叹息告终,神情无奈而且无助。 牛犇知道,那不是福生畏惧前路艰难,而是担心他的父亲。 担心“后母欺儿”,福生的父亲三十岁丧偶,没有再婚,一个人把儿子拉扯起来,希望他能够活出人样,至少能够平平安安的过;假如有一天,福生真的成为人人谈而色变的星盗,父亲不知会不会被他活活气死。 然而梦想就是梦想,明知道父亲会坚决反对,福生并不打算放弃,他不知道,当他用近乎幼稚的办法积攒资本,朝无限遥远的目标前进的时候,自己的伙伴也在日夜努力,走上完全不同、但又有些相似的道路。 “呵......” 清洗差不多了,思考没什么进展,牛犇发现自己想到的全是过去的事情,与眼前几乎没有作用。 有段日子没见过福生,牛犇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什么事情,为何要杀王汉。但他知道胖子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胡说八道,而且福生性格狠辣,早就有了动刀经历;按照牛犇的判断,他如真的对谁怀有杀念,一定会动手。 最合适的机会就是现在,王汉受伤一定会送到这里,王家现在一片大乱,正适合下手;至于事后,恐怕福生没有想过,或者根本不在乎。 心中焦虑起来,牛犇打算随便从某个位置找起,忽听外面传来喧哗,争执的声音想起来。 “王少爷遇害,心情悲痛我能理解,但你们凭什么不让我采访?” “现场不能破坏......我又不进病房......” “......四三三病房......” “......耽误捉拿凶手......这是警察的工作......” “......王家什么时候有了执法权?” “......院长和我很熟......七楼开会......” “我现在就打电话,看你能拦住。” “抢设备......谁敢!” 艾薇儿声音愤怒,听起来像头母豹子一样,周围很多人说话,还有喝问与叫喊,嘈杂难以分辨得清;牛犇仔细听了会儿,注意到艾薇儿屡次提及七楼、院长、病房等词汇。 有意的吗? 声音远去,艾薇儿虽然凶悍,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被推搡着朝别处移动。她的那些威胁并无多大作用,今天过去,在场的人一个都找不到,即便找到也不会承认什么,充其量只是妨碍采访,指望凭这点问题指责王家,不太可能。 当然,对方也不敢真的把她怎样,就是不让她如愿进入现场。 思量着这些事情,牛犇闪身出来,目光四望,很快看到附近一幢高层建筑,门前站有几名黑衣人,还有不少路人聚集在门口观望。 应该就是这里。 ...... ...... 虽然经过整理,牛犇还是显得很狼狈,头、脸上的血迹能够洗掉,身上的不行,况且他的衣服破的不成样子,这样过去,不引起怀疑才叫怪。稍想了想,他绕开正门,转到大楼背后,借着花坛与树荫的掩护,去到大楼中间的下水管道,接着他朝周围再看,确认路灯的光芒被一颗大树的树冠遮挡,这才放心。 等了一会儿,待到两名经过的路人消失在墙角,牛犇深吸一口气,纵身而上。 白天追逐的时候,上官飞燕说他像猴子一样滑溜,假如此时她看到牛犇在做的事情,恐怕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形容。拖着一身的伤,牛犇顺着光滑的下水管道往上攀爬,三拔两窜就越过一层,快得让人无法想象。二、三、四楼,爬到四、五层中间位置的时候,牛犇停下来左右看了看,本能地用手在小腿上摸,神色顿时懊恼起来。 建造这座大楼的时候考虑过防盗,下水管虽然直达楼顶,但它安置在两个大单元的结合部,想通过这种方式进入其中,需要冒着很大风险、和一些运气。大楼的外墙经过粉刷,光溜溜无处借力,即便最好的攀爬高手过来,也只能望而怯步。 “遇事......还是太着急。” 来时匆忙,加上那时候的记忆扔有些混乱,牛犇忘了军刺已在战斗时被击落。现在想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处理事情有很大缺陷,在心里总结教训;然而就现实情况来说,学到再多也于事无补,只能另想办法。 左右看看,与窗沿之间的距离差不多都有三米,如能脚踏实地,牛犇有把握一跃而过;现在这副样子,他不仅悬空而且紧贴着墙面,能跳一半就算不错。 正在犹豫的时候,牛犇听到楼内有奔跑喧哗的声音,还有喝叱与呼喊;心里吃了一惊,他把耳朵贴在墙上去听,结果只是乱哄哄一片,根本无法分辨。 “拼了!” 咬咬牙,牛犇仔细分辨后确认声音来自右侧,于是把目光投向左侧,心里估量一番后,又朝上爬了几步。 差不多已到五层高度,牛犇停下来,左手探出比划一番,右手牢牢攀住管道。他把快要烂掉的上衣扯掉,当成绳索在管道上绕了个圈,系在固定管道的铁圈上,接下来,他试着转身用左手抓住绳索,再把身体朝左上方斜探,双脚依次挪过来,蹬紧,踩死。 若有人看到这个时候的牛犇,会觉得他在做一场高空杂技表演,或者是一名钢管舞者;他精赤着上身,背贴墙壁,左手拽着绳子,双脚一上一下蹬住下水管道,勉强保持着平衡。经过这样一番调整,他冲上往下盯住窗沿,估量着......还有一米五六。 背后传来微凉的感觉,牛犇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曲腿的同时挺臀,避免让自己被墙壁顶出去,当感觉到不能再继续的时候,他在心里给自己加油,双腿同时发力。 咔! 强悍的力量顺着脚底送出,下水管道被蹬出裂纹,发出破裂的声响,牛犇的身体随之腾空,横移的同时,飞速下坠。 “吼!” 情不自禁低吼出来,牛犇的双臂张开到最大,借助蹬踏的力量挺腰弹起,在最远处再次横移出三寸,将将让手掌够到窗沿。 下坠三米,体重变成平日双倍,随后是身体的大幅度摆动,手与窗沿之间打滑,牛犇再度低喝,于半空中强行出手,及时用三根手指勾住栏杆的一只脚。 “蓬!” 荡摆的膝盖撞上窗台,很痛,身体重量全压在三根手指上,也很痛......但,牛犇却松了口气。 “呼!” “什么声音?” 屋内传来人声,牛犇神情微变,赶紧伸手抓住栏杆,脚在墙壁上一蹬,顺势而上。就在这个时候,窗户被打开,一名脸上带泪的小护士探出头,与牛犇撞了个脸对脸,眼对眼。 “......你是谁?”也许因为正在想伤心的事,小护士的反应有些慢,鼓楞着眼睛望着窗外的人,一时竟忘了尖叫。 “嘘!我是你舅舅。”牛犇毫不犹豫回答。 ...... ...... 正文 第四十章:小美的遭遇 “我舅舅?” 听到这句话,小护士的眼睛鼓得更大,等到她的脑子里反应出“这是一个爬墙翻窗的陌生男子”,牛犇已快速朝屋内扫视一眼,翻身入内。 “啊!”小护士眼里终于流露出惊恐,开始尖叫。 “嘘!”牛犇急忙捂住她的嘴。 截至目前,牛犇的运气不错,不仅跳窗的时候没掉下去,还刚好进入一间更衣室;放眼四望,周围空间不大,错落摆放着几个衣柜,除了这个年龄不大的小护士,再没有别的人。 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牛犇准备安慰一下小护士,等回过头......顿时傻了眼。 光的? 入眼一条玲珑玉体,全身上下仅着内衣,事实上牛犇并不确定这点,只看到白花花一片后就赶紧扭头,心若击鼓。 还好还好,不是全光。 本想安慰别人,现在成了安慰自己,牛犇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等了一会儿,不见身后传来动静,双手却感觉到了沉重,于是再度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却发现小护士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用惊恐到极致的目光瞪着屋顶,靠在衣柜的身体缓缓下沉。 她快要晕了。 牛犇赶紧用手扶住,入怀柔嫩与滑腻的感觉,眼前白晃晃不停颤动,难辨其形貌,只觉得头脑一阵阵发晕。 他也要晕了。 急中生智,牛犇随手从衣柜里拽出一件护士长裙,把小护士的身体重要部位盖住,再把她放到墙边坐倒,头靠在衣柜上。之后,牛犇才敢把身体转正,同时没忘记顺手把窗户关闭,窗帘拉上。 “呼......” 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战斗,牛犇用左手擦一把头上的汗,发现额头滚烫仿佛发高烧一样,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太没出息。 “不就是个人......” 赌气不能帮助心情平复,但能带来勇气,牛犇看着小护士,发现她并没有真的晕过去,此刻已主动把身体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见她这副样子,牛犇心里涌出怜惜,想了想,看着小护士的眼睛说道:“我放开手,你不要叫,好不好?” 小护士点点头。 于是牛犇把手放开。 “救命......”小护士放声尖叫。 牛犇赶紧又把她的嘴巴捂住,用两只手。 “你别叫啊!” 害怕被人听到,同时心里还有些委屈,牛犇严厉说道:“咱们说好了的。” 听到这句毫无力量的狠话,小护士楞了下,望着牛犇,眨眨眼睛,眼眶里轻易地涌出一条小溪。 牛犇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心想我又没把你怎么着,刚才没哭,现在怎么反倒哭上了。 “别哭了,我不会伤害你。”牛犇对她说道,语气真诚。 小护士泪流不止。 “我说真的,不是骗你。” 小护士照哭不误。 “嘿,你怎么这样啊。”牛犇无奈叹息,感觉束手无策。 小护士越发悲痛,鼓楞着眼睛看着牛犇,鼻子哼哼着,样子似乎在问:怪我咯? 牛犇看懂了她的表情,不知该说什么好。 事情总要解决,他想这样不是办法,干脆,硬来吧。 “别再哭了,不然,我只能把你绑起来,塞住嘴巴,然后......” 听着这番话,小护士的眼睛越瞪越大,仿佛没有极限一样,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当她听到还有“然”,似能无限膨胀的眼圈终于定格,连忙做出回应。 “额嗯哦啊喔......”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音节,牛犇听得一头雾水,但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变得躁动难安,脸也变得滚烫。更奇怪的是,战后消失的那些肿胀再次出现,虽不像先前那样充盈强烈,带来的刺痛却更强;照理讲这是好事情,然而对这时候的牛犇而言,它们就像一只只恶魔悄悄冒头,刚一出现就使得内心的躁动成倍提升,直冲脑海。 进一步反应随之而来,手掌与小护士的脸颊接触的位置,仿佛有电流来回穿梭,他的手指开始颤抖,心里不知不觉有一股冲动,恨不得狠狠捏上几把。 隐隐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牛犇一面祈祷它不要发生,一面狠狠咬牙;然而冲动如此强烈,并有体内数十道热流牵引,如洪流拍打岸礁,一浪高过一浪。 “嗬!” 情不自禁低喝出来,牛犇猛地收手,朝自己的头上狠狠一拳。 “别叫!” “......”小护士看着他的举动,傻了一样。 “呃,嗯,不要叫......你的表现很好。”牛犇对她认真说着,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多么愚蠢。 小护士看起来明白了,点着头,呆滞的眼珠渐渐恢复活力。 没有接触就没有冲击,虽然不是那么彻底,但已不至于让牛犇心神失守;发现情况得到控制,他先是深深吸了口气,脑子里思索着接下来的事情,忽然看到小护士伸出一只手,怯生生竖起两根白生生的指头。 “两次。” “什么?”牛犇莫名其妙。 “我今天,被绑架两次。”小护士看着他说道,委屈的泪水再次流淌。 牛犇张口结舌,心里觉得小护士的经历的确悲惨,同时不禁觉得好笑,暗想我要是绑匪的话,你和我说这些有何意义,难道希望得到同情。 随即,牛犇脑子里闪过念头:两次! “上次......” “上次......” 相同的内容从两人嘴里说出来,牛犇与小护士都为之愕然,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发愣。 如此呆了片刻,牛犇强迫自己不要心急,放缓声音道:“你先说。” 小护士“哦”了声,说道:“上次我差点死了,可是没有人相信。” 这句话的意思不太清晰,牛犇心里想了想,决定任由她自己讲下去。 小护士继续说道:“他们都说我说谎,还骂我。” 牛犇依旧不太明白。 小护士又说道:“我快气死了,正好要下班,干脆不理他们,来换衣服回家,然后又......” 到此不敢再说,小护士眼神无辜,满满全是郁闷可怜。 牛犇叹了口气,帮她接下去:“又被我给绑了。” “是啊是啊。” “还有什么吗?” “没有了......”小护士应着,突然反应过来,神情一下子变得惊恐,双手扯着护士裙把自己捂紧:“你想干什么?” “......” 牛犇有些无奈,还有些郁闷。他渐渐发现,如果双方正常交流,自己的感觉也很正常,一旦小护士流露出惊恐的样子,做一些惊恐的举动,发出惊恐的声音,自己的情绪便会起伏,身体内那些滚烫位置随之蠢蠢欲动,恶魔再次探头。 难道我是变态? 究竟如何,只能等到回家去问得福,牛犇默默呼吸稳定心情,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 小护士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牛犇眼神里的真诚,慢慢又平静下来。 “说话算数?” “算数......”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孩子气,牛犇压下焦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美......大家都叫我小妹。” “是够小的。”牛犇心里嘀咕着,问道:“上次你被谁绑架?” “不认识啊!” 听到如此理直气壮的答复,牛犇不知该说什么好。 “真不认识。”看着牛犇的表情,小美以为他不信,赶紧补充道:“当时我太害怕,忘了问他名字......” “知道了。”牛犇无奈摆手,说道:“那你总该记得他的样子,年龄多大?多高?还有,你是什么时候被绑架,在什么地方?他为什么绑架你,要你做什么?现在人在哪里?” 一连串问题,小美瞠目结舌,半响不知如何回应。 牛犇又一次在心里叹息,暗想自己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坏,这样下去,等把事情弄明白,怕是连黄花菜都凉了。 就这样出去?似乎也不妥当。催促只能让事情更糟,他耐着性子说道:“别着急,你慢慢想,慢慢说。” “呃......” 小美点着头,皱着眉,用心回忆着牛犇的那些问题,断断续续的声音开口道:“是这样的,大约一个小时前,我正在上班,忽然说有人要来急救,还说是很重要的人物,然后就是准备,没想到一下子来了很多人,很多伤员,很多人护送......总之人很多,于是大家都很忙,来来回回的跑......我这边接到一个年轻人,说是思达酒店的二少爷。对了,思达是城内最大的酒店,你听过没?” 牛犇很是无语。 “然后?” “然后就朝手术室里推......后来,郝医生被叫来主持手术,我们推车的推车,拿药的拿药,还有准备器械啊什么的,又是忙,再然后我发现,那个人姓王的少爷其实已经死了。” “什么?”牛犇大吃一惊。 “是真的。”看他不信,小美信誓旦旦说道;“当时我也不肯定,后来想想,他的确是来到这里就已经死了。不过我当时没叫出来,心里想总归要抢救啊,没准儿还能救活。” “死因是什么?”牛犇追问道。 “说是中毒,毒针扎的......过很久才查出来。” 事发到现在总共也没有多少时间,小美口中的“很久”太不可靠,考虑到她今天的经历,时间很难熬,情有可原。 牛犇问道:“既然王汉已经死了,你怎么还会被绑架?” “你知道他叫王汉?”小美好奇反问道:“他死了,为什么我就不会被绑架?” “......思达名气大。”自知失言,牛犇敷衍一句:“后来呢?” “后来就是抢救啊,那时还不知道他死了,也不知道中毒只知道情况不妙,所以就抢救啊,心肺复苏,电击,试过很多法子都不行。知道吗,当时我们都吓坏了,郝医生说要是抢救不过来,大家都会倒霉......” “说绑架的事。” “呃。” 自己也知道跑题太远,小美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看起来,已经忘了自己的处境。 “后来,郝医生说情况不对啊,明明通知的是肩膀骨折,了不起因为疼痛导致休克,怎么也不至于连心跳都没有;他让人出去再问问情况,是不是伤者还有别的伤......不知为什么,大家都不敢去,那我就说我跑的快,让我去吧......其实我是害怕,不想留在那里。你不知道,王汉的样子好可怕啊,眼睛一直睁着,死不瞑目的样子,真的是......” “后来。”牛犇只能催促。 “后来,后来我就出去,问那几个送来的人,都说不知道。我说那怎么办啊,他们说家里要么你去问问先哥,我说先哥在哪儿呢,他们说在门口等人......” 将其经历,小美全情投入,神情虽着进程不断变换,时而还用手比划,以至于遮挡的衣物散开,露出大片大片让人不敢正视的白。 牛犇听得快要疯掉,暗想你这哪里是害怕,分明兴奋的不行。 “后来。” “后来我就去找先哥,刚经过这里,突然就被人拉进来,捂住嘴......哎呀!” 终于说到被绑架时的情景,小美的表情变得惊恐起来,随即意识到遮羞的衣服散掉,脸蛋顿时通红。 牛犇转过头去,心情有些紧张,同时也有些惊奇。 “上次绑架也是这里?” “要不说气人呢。我发誓,今后再也不到这里换衣服。” 牛犇暗想你干脆别换了,不然还得被绑。 “然后?” “然后,那个人也是不让我叫,说不会伤害我......是不是绑架的时候都这样?” 牛犇直接过滤掉这个问题,问道:“他长什么样?有什么明显特征?” “不太胖也不是太瘦,样子挺好看的,不像你......”小美的脸忽然一红,又一白,忙说道:“我不是说你不好看啊,其实你给我的感觉比他好,就是个子矮了差不多十公分......” 牛犇哪有心情计较这些,心里想差不多了,追问道:“他左边肩膀是不是有个刀疤,很长,几乎到脖子?” “没看到,没注意。” “什么发型?穿着什么衣服?” “发型很普通啊,我觉得他不会打扮,不然还能更好看。至于衣服,他扮成医生的样子,外面是大褂,里面穿着啥没看见。” 遇到这种人质,牛犇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他肯定一点,将来若被警察问到自己的样子,小美顶多能说出上身没衣服,个头不高,不胖也不瘦......也算好事。 “对了,他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不忍心看到牛犇失望的样子,小美想起来最重要的部分,“他的眼睛很漂亮,睫毛特别长,但是也很吓人,怎么说呢......反正和你不一样。” 听到这番话,牛犇基本能够确认,小美上次遭遇的绑匪就是福生。 “那人绑架你做什么?” “他啊,要我带他进手术室。” 果然如此。牛犇追问道:“然后?” “然后我说你去那里做什么啊,他说你别管,我说不管怎么行呢,医院有规定啊,他说你别管规定,我说不管规定怎么行啊,他一下子就急了,说......说我再这样就杀了我。”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美委屈又觉得庆幸,用手连连拍着胸口。 “那人虽然长的好看,可是脾气太差,你比他强多了。” 牛犇无言以对,心里默默地想其实你弄错了,我很早就想杀了你。 心里想的不能说出来,牛犇安慰道:“别怕,那人其实不坏,不会真的杀你。” “是啊是啊,要不我怎么能活到现在呢?可是当时我不知道啊,吓的要死。”小美对此表示赞同,接下去说道:“害怕也不行啊,我怎么能带他进手术室呢,于是他就一直逼我,逼我,逼的我没办法,就把实情告诉我了。” 牛犇更加无语,暗想到底谁逼谁,又是谁被逼的没了办法。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进去是为了替父报仇,杀掉王家二少。” 牛犇表情骤然僵硬。 小美没有察觉到这点,接下去说道:“当时我就奇怪啊,就问他,王家少爷不是已经死了吗?然后我突然明白了,一定是他下的手,所以又问他,你干什么呀,报仇也不用杀人两次吧?” “......然后?”牛犇艰难问着,声音无比艰涩。 “然后他很吃惊。” “后来?” “后来他想通了,以为我骗他,就走了。” “什么什么?”牛犇一头雾水,“想通了,以为你骗他,就走了?”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小美同样困惑不解。“可能他就像你说的,不是太坏吧。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牛犇哪有功夫理会,追问道:“他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走了?” “说了呀,说我骗他呀。”又想了想,小美说道:“不大对呢,他当时的脸色很怪,眼神很怪,语气也很怪......不如我给你学学。” 说着,她努力板起面孔,变粗嗓音,竭力让自己的表情凶狠些,眼神凌厉些,结果没能模仿出歹徒,反而让牛犇吓出一声鸡皮疙瘩。 “算了赶紧说吧。” “那你听好了,他是这样说的。” 小美脸色微红,轻咳两声开始模仿。 “原来是在骗我......呵呵......” 不用听完,到这里牛犇大致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心情越发沉重。 “替罪羊......” ...... ...... 正文 第四十一章:算与失算,善与不善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牛犇思忖中问道:“他绑架你,你就让他就这么走了?” 小护士显得很惊讶,“不让走怎么办?临走他把我绑住,好不容易才挣脱。” 绑住,挣脱?牛犇目光古怪。福生虽不像自己受到专门训练,但其性情狠辣,下手绝对不轻;怎么看,小护士都不像能偶挣脱绳索的人。 “不是太紧,用的也不是绳子......”小护士的脸忽然通红,不肯再说下去。 牛犇点点头,没再追问细节:“你出去之后呢?” “出去后发现,王少爷死掉的消息已经传开,外面都炸锅了,大家都忙着搜查凶手,根本没人理我。再后来,就在你来之前,我才有机会把这件事说出来,结果被一通骂。” “你先等等。”牛犇轻轻皱眉:“人不是他杀的,王家为什么当他是凶手?” “有监控啊。” “他没杀人,监控能看到什么?” “呃,是这样的。王少爷中毒的消息一出,马上有人查看监控,发现他假扮医生混到这里,还有个人认出来,说他和王少爷有仇。你说巧不巧,门口和别的地方监控都是好的,偏偏楼里面的全都坏掉,王少爷送进来的时候周围人来人往,谁也说不清哪个医生经过,所以大家都说是他。” 听到这里,牛犇不禁为之冷笑。暗想这可真是巧,反应真快,效率也真高,连清楚福生与王汉之间仇怨的人都事先准备好,只是不知道那人什么身份,是主谋,参与,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懵懂状态下被人设计。 “后来呢?” “然后就是找人,到处找,快要把楼翻过来,听说有两次差点抓到,最终还是被他跑掉。再后来,我把被绑架的事情说出来,告诉大家他不知道王汉已经死了,结果大家就都骂我,说我要么撒谎,要么上了凶手的当。” 这是真的,直到牛犇进来,王家仍在四处搜索。至于小护士的话不被采信,这不奇怪:装睡的人,谁都无法唤醒。 对牛犇来讲,这些都算好事情,不仅意味着福生逃走的希望大增,连他也比之前安全,因为这座楼已经被搜遍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一次。 “你说,他到底有没有骗我?”小护士怯生生问道。 “没。” “你肯定?”小护士眼睛一亮。 “肯定。” 从她的眼神中,牛犇多少看出点什么,暗自苦笑。 这叫什么事啊! “有电话吗?” “有......在那边。”想站起来,小美发现自己还光着,赶紧又缩回去,用手指指衣柜上的包。 牛犇点了点头,过去拿到电话,顺手把她的衣服带过来。 “你先穿上。” 说罢不用小美提醒,牛犇自己转过身去试着拨打福生的电话,结果不出意料,无法接通。 唉! 无奈地坐下来,牛犇思考着整件事情,心里拿不定主意。 目前所知,王汉在送来的路上被人杀死,福生遇到小美获知部分真相,避免被现场生擒;然而王家认准他就是凶手,大肆搜捕,只是还没有抓到人。 是谁提前杀死王汉?福生的父亲究竟发生何事?他现在何处?还有那个胖子为什么会知道,会不会就是他布的局。 如果是,牛犇是否也在其算计内,目的何在? 这些问题得不到解答,事情显得扑朔迷离,牛犇隐隐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 “我好了,你可以......可以不用再背着我。” 正想着的时候,身后传来小美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牛犇转过身,眼前为之一亮。 齐耳短发,秀眉大眼,T恤露脐,牛仔短裤,运动鞋,脸蛋或许谈不上多漂亮,但是整个人显得活泼而且充满活力,看着格外精神;有意思的是,小护士现在才想起来害羞,小脸红通通几乎不敢抬头。 “那个,还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忙的吗?” 一天,不对,一个小时内遭遇两次“绑架”,换成别的女孩儿,恐怕站都站不起来,这个善良的姑娘有点小迷糊,倒成了好事情。 “放心,我这就走了,不会伤害你。” “嗯,你看起来不像坏人。” 牛犇对此无言以对。 穿上衣服终究比披着衣服的感觉自在,羞涩过后,小美抬起头勇敢说道:“其实,我有问题想问你。” 即便在这样的处境下,牛犇看着她的样子仍不禁要笑出来,焦虑的心情都为之一松。 “好的,你问。” “呃。” 小美整理着心情,看着牛犇刚想开口,突然楞了一下,掩唇惊呼起来。 “哎呀!” “嗯?” “谁把你打成这样!” “呃。” 赤着上身,牛犇身上的伤全都暴露出来,几乎找不出几块好地方;小美无法想象,都这样了怎么还能翻窗爬墙,换成自己,不疼死也得活活哭死。 “打了一架,来的时候比较急,没顾上收拾。”想想觉得没必要解释,牛犇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朝外面看。 “和谁打?”小护士追问道。 “思达的人......不要紧的。” “先等等,我给你包一下。”说着她站起来,不忘解释道:“这里有药,不用出去。” “......好吧。”牛犇有些意外,目光微闪,没再表示反对。 其实就身体感觉而言,他现在体会更多的是精神疲惫,由于热流的作用,伤痛反倒没什么。不过,能处理一下终归好的,接下来牛犇还不能回家,可以不惧疼痛,但不能不担心感染。 目光重新打量四周,有意之下,牛犇在一处衣柜边缘,墙角不显眼的地方发现几点褐色痕迹,接着他注意到,室内衣柜摆放不太整齐,有两个刚刚挪动过,边角处地面露出灰尘。 耳边传来翻找抽屉的声音,中间有几次停顿,时间短暂,不大会儿功夫,小美从角落里走出来,手里端着托盘,内里酒精针线剪刀药棉一应俱全,过来后径直坐到牛犇背后,用钳子夹住药棉,帮他处理自己够不到的伤处。 看着这些,牛犇心头微动,身体稍稍前倾,背部压低方便小美的动作,嘴里随意问道:“更衣室怎么有这些?” 小美楞了下,回答道:“工资低,平时大家都会攒点东西,带出去卖给药店......你别说出去啊。” 牛犇笑了笑,说道:“福生一直想出去闯荡,这下倒好,彻底没了牵挂。” 身后小美动作微僵,迟疑地“嗯”了声,停下手上动作:“你和他很熟?” 之前我可没有提过福生的名字。轻挑双眉,牛犇的唇角泛出几分凛意。 人不可貌相吗? 现实果然和训练不同,要仔细啊! “是挺熟的。” “你来是为了......” “有人说他要杀王汉,我过来看看。” “哦。” 身后小美沉默下来,不再追问,默默地帮牛犇清洗伤口。牛犇感觉到她的动作很稳,而且很有调理,对一个刚刚受到惊吓的小护士来讲,称得上奇迹。 伤势处理的很快,该上药的上药,该包扎的包扎,还有两处缝了几针,不久,牛犇体会到丝丝清凉,相比之前伤处不断被汗渍沾染带来刺痛,如天地之别。 “你做的很好。”诚心赞叹一句,牛犇说道:“还很快。” “做多自然就熟了。”小美应了声,用手拍拍牛犇肩膀:“转过来。” “前面我可以自己来。” “做都做了,干脆做完吧......是不是急着走?” “那也不是。” 转过身,牛犇望着她说道:“刚刚你说有问题要问我,是什么?” 小美的动作再次停顿,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没有了。”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牛犇注意到小美神情微黯,与之前的样子大有不同。 心里想了想,他说道:“王家不能一手遮天,估计......明天、最多后天,会有警察问你今天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回答?” “我说没看到你。”小美毫不犹豫,赶紧又改口:“不是,我从来没见过你,你根本没来过。” 牛犇摇了摇头,“别这样说。” “那怎么说?” “一切都照实,把我换成别人。” “换成谁?”小美愕然抬头,手中剪刀正对牛犇的心脏。 牛犇看着她平静说道:“换成一个胖子,胡子拉碴,看不清具体样子。” 小美为之愕然,一头雾水。 “他大概这么高,有很多坏习惯,很好形容,也很容易分辨。” 将胖子的形象大概描述一遍,牛犇说道:“你告诉警察,那个胖子留下过一个绰号,叫:玉面阎罗俏郎君。” “哈!”小美忍不住笑起来,剪刀微颤。“这是什么呀......警察能相信?” 牛犇严肃说道:“信不信不重要,你只要这样讲,身上的麻烦就会消失。” 听到“麻烦”,小美神情微僵。 牛犇用手指指窗外,说道:“下水道上那件衣服,你不要动,是证据。” 小美吃惊说道:“那是你的衣服,你又不胖......” 牛犇平静说道:“这个交给胖子操心。” 这次小美彻底明白了,有些担心。 “你故意给胖子出难题啊。” “对他来说,这些都是小事情。” 小美沉默下来,片刻后说道:“胖子要是不承认呢?” 牛犇说道:“他会认的,而且会编出合理解释。要是真不认,你就把实话说出来,我来处理。” “这样......” 小美皱着眉,想着想着,忽然噗的一声笑,挥了挥手。 “就按你说的办。挺好玩的。” 牛犇也笑起来,目光紧盯着小美拿着剪刀的手在胸前飞舞。 幸好,一切安好。 如此便好。 接下来,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小美忙完,收拾好东西,牛犇站起来,试着挥挥手臂。 嗯,感觉比来时轻松不少。 “你会成为一名好护士......我走了。” “等等!”小美急忙叫住他,问道:“你怎么走?” 牛犇指指窗外。 “那怎么行,太危险了!” 小美从衣柜拿出一件外套,递过来说道:“我的,男女都可以穿,幸好你不高也不胖。对了,门口有监控,你最好低着头。” 牛犇略感意外,不过他的确需要一件衣服,至于如何防范监控,倒不用小美来教。 试着穿上外套,还好,长短胖瘦都还可以,只是肩膀和胸部略有些紧;牛犇感觉奇怪,忍不住偷瞄两眼,心里想不对啊,都那么大......为何我还觉得紧。 不知小美是不是留意到他的目光,红着脸赶紧低头。 想什么呢! 心里骂着自己,牛犇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隙朝外看了看,又转回身对小美说道:“真的没有事情要问吗?” 小美张了张嘴,局促的眼神看着牛犇,显得有些紧张。 “现在不问,可就没机会了。”牛犇淡淡说道。 “等等!”小美连忙叫停,几度迟疑,最终鼓起勇气道:“他说他将来会回来,你觉得......” 最后一丝担忧消失,牛犇暗暗叹了口气。 “据我所知,他从不失言。” “真的!”小美的声音充满惊喜,显然不是为了追问,“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不知方不方便。” “你说。”牛犇心想都这份上了还客气啥,矫情。 小美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刚才你为什么说是我舅舅?” “......” 看着她好奇的样子,牛犇哭笑不得,好一会儿才确认,小护士不是调侃自己,而是真的疑惑。 “屋里不够干净,再打扫一下。” 丢下这句话,牛犇拉开房门,三脚两步,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身后,小护士皱着眉呆愣半响,犹自有些懵懂。 “什么啊,朋友、舅舅,这不是占便宜?” ...... ...... 下楼再下楼,拐弯后拐弯,牛犇在医院二曾找到一处洗手间,翻窗而出,一跃而下。 心里想着福生不知是不是也这样逃走,牛犇绕开几座大楼,找到一处安静地段,奔跑几步后高高跃起,脚踩花坛借力而上,不怎么费劲儿就越过三米高的墙头,轻易脱身。 不确定福生有没有这个本事,然而话说回来,医院这么大,王家的人也不专业,提前逃的话,当真不容易被抓住。 如此转着念头,牛犇来到街上,随手在口袋模了摸,神情微怔。 小美竟然塞了两张钞票在里面,考虑极其周到。 这样的女孩...... 手里捏着钞票,心中暗暗叹息,牛犇挥手叫来出租,上车,报上地名。 “同志酒吧。” “啥?”司机大吃一惊,好心劝说道:“小伙子,那地方......” “开车吧大叔,我去捉奸。”牛犇随口应着,身子往后缩了缩。 ...... ...... 正文 第四十二章:明心由性,意不容侮 路上,牛犇再把整件事情回滤一遍,心情微怅。 感触最深的是,幼年伙伴,曾以为最最了解的好友,由于二次伤害变得不择手段了;而这又似乎不能怪他,牛犇无法想象,假如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举动。 小美与福生早就相识、交好,甚至相恋,热恋中的她意识不到,在说出“被绑架”之后,就把自己带入局中,难以脱身;然而福生应该能认识到这点,那么,究竟是福生主动提出要求,还是小美“意外”帮忙,自作主张? 牛犇希望是后者,但又觉得是前者,不仅如此,他心里有个更加可怕的猜测:小美利用职务便利毒杀王汉,福生替小美背祸,再由小美为福生掩护,以人质身份证明其无辜,祸水东引。 这无疑是异想天开,甚至有些荒唐,但从结果看,一旦小美的话被采信,思达老板会觉得“凶手另有他人”,接下去,他会重新调查事件过程,会发现牛犇曾经怀疑过的那么多“巧合”,最后,当他获知小美提供的信息被刻意疏忽,怀疑就会变成肯定。 毒杀事件将因此发生反转,王家不止损失一个儿子,还将迎来巨大动荡。如果这就是真相,当有人策划好、告诉福生的时候,一心复仇的他会非常乐意配合,进而有可能利用小美。 心里想象着小美用呆萌做掩护,将致命毒针刺入人体,牛犇心底微寒,感觉竟然有些惊恐。 “命都可以不要,杀个人能有多难?让她糊涂、快乐的活着,不好吗?” 默默在心里问着,答案当然只能自己去找,然而,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牛犇渐渐意识到思维偏离了当前应该着重的主题,想回头,偏又忍不住要思索,自己为什么在意这些并不重要的事情,且为之冒险? “心意很重要。” 梅姑娘的话在脑海中回荡,是她为数不多的教导中的一个。 “是什么心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明确,唯如此,行动才能最最坚决,一往无前。” “心意不明,有时仍会按照心意行事,但会犹豫,迟疑,软弱,畏惧,如此为事,本可成功的事情也会失败;心意清明,会勇猛,执着,坚韧,能力之外也能达到,败亦无悔。” “明心意在于辨,你若在乎善恶,善恶就是你的心意;你若放不下秩序,秩序就是你的心意,非正即反,没有中间可以选择。” “比如杀人,首先明确杀人意,我要杀你,管你善恶老幼男女,非杀不可。” 记得当初听到这番论述的时候,牛犇目瞪口呆,吃惊于姑姑竟然一次说这么多话,以为她突然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可惜梅姑娘旧习不改,总结依旧放在杀人上。 嗯,姑姑无论说什么,最后总以杀人结尾。 那么在这件事情中,我的心意是什么? 牛犇确信与“善良”“道德”等等无关,和法律、秩序更是一点都不沾边,但他本能地厌恶那种画面,希望它没有发生。 那么就是因为这次偶遇,这场交谈,这次疗伤,这件衣服,还有口袋里的那两张钞票。 想到钞票,牛犇情不自禁搓搓手指,从粗糙的摩擦声中感受着那份真实,唇边泛起笑意。 “这就是了。” 烦恼一下子少了,事情也少了,牛犇知道,要维持这个局不被揭破,福生绝不能出现,从小美最后的问题判断,福生已经离开,此刻要么远走高飞,要么已经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不管是哪种,都意味着牛犇不需要再费心寻找其下落,想找也很难找到。 最后的关键,做局的是谁? 局中局,时机把握如此精准,细节安排这样到位,牛犇很自然地想到一个人:胖子! 只有他能做到,且能处理好每个环节,接下来的问题,胖子为何通知自己,他希望自己怎么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这件事,加上字条上第二条信息,胖子意图何在? 仅仅为了试探? 胖子是否已经确认得福的存在,想知道他在不在自己手中? 想着这些,牛犇又往后缩了缩身子,似乎想藏进座位里面。 得福可以藏在任何地方,但如果牛犇犯了罪、被迫逃亡的话,别的东西可以抛弃,得福一定会带在身边;到那时,梅姑姑纵然天下无敌,也不能与联邦的暴力机器相对抗。 然而奇怪的是,当牛犇在思达酒店门前陷入困境,胖子为何不顺水推舟,反倒替他解围? 能让市长、局长瞬间、彻底转变态度,显然不是上官英雄能够具有的能量,除了胖子,牛犇实在想不出别人。 唉! 也许真的只是礼物。 也许这个局是为了自己而做,福生、小美,包括王家都只是受到牵连。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毕业考题,让小博带来那番话不过是为了麻痹自己。 ...... ...... 都只是推断,真相如何尚且不知,也不能断定就是胖子所为。牛犇知道,若他去问胖子,俏郎君既不会承认也不会否认,而是会摆出鄙夷的表情,轻蔑的道一声:滚蛋! 没错,他一定会这样,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会讲。 幸运的是,做局的人再如何神通广大,也没办法提前预料到牛犇会遇见小美,如此以来,就给了他一个机会,把球踢回去。 或者说,把球踢给胖子——假如他被冤枉的话。 脑子里回想着小护士呆萌的模样,以及露出马脚后的举动和神情,牛犇心内叹息,暗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 “小兄弟,同志酒吧到了。” “嗯?哦。” 车停,沉浸在思索中的牛犇被唤醒,付钱的时候,司机大叔看着他,苦口婆心劝道:“小兄弟别怪我多嘴,这个地方......” “说过了啊,我来捉奸。”赶紧扔过去一张钞票,牛犇打开车门,落荒而逃。 “听我说完......哎,年轻人就是性子急。” ...... ...... 好心的司机大叔不会知道,牛犇说来捉奸并非胡说八道,而是有着充分的理论依据。 艾薇儿初来时才只有二十岁,天生妖娆加上公理报背景,如磁石一样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 然而八年过去了,艾薇儿不仅事业一塌糊涂,还一直保持单身,甚至连点绯闻都没听到过。 这很奇怪,五牛这个地方,相比首都名副其实为乡野,也就当年发生惨案的时候热闹一阵,很快回归平常。艾薇儿待这么久,明摆着带有“发配”性质,稍微有点头脑,就应在没有人老珠黄的时候早做打算。 如此多方考虑下来,加上那一瞬间的反应,牛犇在心里大胆假设。 她是个同志。 下车来观望,同志酒吧就在眼前,标牌倒也醒目,周围环境却不怎么样;街道偏僻,路灯昏暗,不像别的酒吧那样聚集着人群,也没有听到节奏激烈的音乐,与声嘶力竭的呐喊。 连门都是关着的,根本不像在营业的样子。 所有这一切,无一不在印证着猜想。 “同志,呵呵,同志。” 是嘲弄,也是对自己的鼓励,牛犇压下心中忐忑,走上前,用力推开紧闭着的大门。 耳边哄的一声,接着刷的一下,随后又是哄的一声,如巨浪三叠。 牛犇呆呆地望着眼前景象,心里想自己一定是弄错了,这里怎么能是同志酒吧? 没有换盏碰杯的声音,没有充满诱惑的音乐,没有穿着暴露的侍者,没有供人摇摆的舞池,更别说领舞和DJ,在这个有着令人生畏名字的酒吧里,唯一能标示其身份的只有一个吧台,和在里面充当酒保的那个巨大胖子,胸围可比俏郎君的腰。 周围有人,很多人。 男女老少,各式人等,有的西装革履,有的赤膊露怀,有的风度翩翩,有点骂骂咧咧,大厅内到处是人,站、坐、甚至蹲着围成一个个圈子,一些人手里拧着酒瓶,一些人卷着报纸,还有些人手里拿着书本,嘴里滔滔不绝。 酒吧里竟然有人看书? 人多,声音也多,与其说在谈论,到不如说他们在吵架,声音很大,进门时哄的一声由此而来;这么吵闹的地方,牛犇进来的时候竟然惊动了所有人,几乎全部扭过头来看;更奇怪的是,等看清来人只是个少年,大家马上恢复了之前模样,该说的说,该叫的叫,该喝酒的继续喝酒,该看书的接着看书...... 这都什么啊! 做梦想不到会是这副景象,牛犇目瞪口呆,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 “喂!小孩儿,叫你呢,聋了?” “啊?” 实在太吵了,吧台内胖子第三次呼唤,牛犇才意识到他和自己说话,连忙走过去。 “你好。” “来干吗呢?”胖子冷冷望着牛犇,丝毫没有拿他当顾客的意思。 “我找个人。” “打架输了,来这儿搬救兵?去去去,要不回家,要不接着去打,打不赢就拿刀捅,捅死别人,或者被人捅死。” 胖子注意到牛犇脸上的伤,嘿嘿冷笑着说道:“要不要刀子?免费送你。” 虽也知道酒吧鱼龙混杂,牛犇仍为胖子的话暗暗皱眉, “我不是找人打架,有个朋友约我在这里......时间好像还没到。” 牛犇回头朝四周张望,大厅不小,灯光昏暗,加上烟雾缭绕视线不清,难以确认艾薇儿在不在。 “算了,我去转转......” “转什么,给我回来!” 发现牛犇想朝里面走,胖子猛伸手捉住其衣领,瞪着眼睛大声咆哮。 “混小子,这不是你待的地方,赶紧滚蛋!” 听到胖子的声音,周围很多人扭头看过来,瞅一眼,摇摇头,便又转回去高谈阔论;仅仅背对着他们,牛犇仍能感觉众人视线里的漠视与骄傲,仿佛看垃圾一样。 牛犇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有些困惑,他觉得这里一切都和正常酒吧不同,很没道理,而且不喜。 值得一提的是,牛犇虽然不常出门,实际去过的地方却不少;这都拜胖子所赐,虽然他为人无耻,教导弟子却有一套独特方法,且能因材施教,具体到牛犇,所学最杂但都不是很精通,比如见识各种场面,研究各式人等,还有野外的一些训练,都是必修课。 艾薇儿怎么会选择这个地方? 心里想着,牛犇回头没有看胖子,而是低头望着桌面,刚刚胖子伸手拿人,忽略了自己体型多么巨大,结果碰倒一杯倒好的酒水,顺着柜台流到边缘,即将弄湿外套。 “咋地?不满意!” 胖子虽胖,眼神颇为锐利,看出少年心情不爽,左手“啪!”的一拍台面,右手一拉他的衣领,按向那片湿痕。 “小子,免费请你喝一口......嗷!” 胖大的手指被掰成九十度,胖大的身躯被迫后仰,胖子啊啊惨叫着,左手在空中拼命挥舞。 奇怪的是,这时候的他既没有喊救命,也不叫人帮忙,而是声嘶力竭地大叫着牛犇绝对想不到的词汇。 “密探,密探!” 啥玩意儿? 牛犇一头雾水,险些认为自己在做梦,要么就是胖子在做梦。 随后的变化更加惊人,只听轰的一声,牛犇转身时发现,大厅内的人全都站起来,目光愤怒,虎视眈眈。 不至于吧! 呆呆地望着周围一切,牛犇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无法想象,酒吧这种地方的人竟然如此齐心。可要是这么多人冲过来,不得把自己活活淹死? 正在考虑要不要逃跑,人缝间看到旁边包厢里出来一条熟悉的身影,正在东张西望。 “薇姐?”心里不太确定,牛犇试着叫了声。 “是你?”艾薇儿愕然回头。 ...... ...... 正文 第四十三章:同志酒吧 包厢不大,布置保持着同志酒吧的简陋风格,几张破旧沙发,一张还算干净的茶几,上有小吃茶水和一大堆罐装啤酒;旁边还有张桌子,上面一台连好网络的光脑,正在播放着一个名为“军武位面”的节目。简而言之,这里几乎找不到带有酒吧特色的东西,没有舒适,没有温馨,高贵典雅更是边都不沾。 即便如此,当牛犇带着满脑子疑问走进来的时候,感觉却好像进入天堂。 “这种地方......生意怎么能这么好?” 此前酒客全体起立,怒目相视,他仿佛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那些人的眼神仿佛看待异类,甚至把自己当成野兽;牛犇完全理解不了那种气氛,至今不明白为何会有那种感觉,离开时就像从笼子里走出来,无比轻松。 “这地方很好呀,是你还没有体会到。” 艾薇儿随后进来,关上门,先是抱怨:“小小年纪,下手也太狠了吧,害我好一通解释。” “他自找的。” 牛犇嘀咕着,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左右看看,茶几上酒、水、茶、点心、水果全套配齐,已经打开啤酒足有七八罐,不禁为之咂舌。 “就你一个人,喝这么多?” “这也叫多?” 艾薇儿直撇嘴,摇摇摆摆走过来,贴着牛犇身边坐下。 “随便享用,这里我是贵宾,免单。” “知道了。”牛犇连连后撤。 艾薇儿逮住他,上看下看,鼻子还直往身上嗅。“医院泡了个小姑娘?” “哪有,我在处理伤势。” “顺带扒了人家小护士的衣服。” 这都能蒙对,牛犇还能说什么。 “少年多情,难怪会和肥仔急眼。” “不是。” 牛犇转过身想解释,入眼一片白花花颤动耀眼,赶紧又把头扭到一边。 “你给我过来!” 艾薇儿可不是小护士,牛犇越是躲,她偏要捉住衣领把他拽回来,微醺的眼睛里射出挑衅的光。 “姐碰了这件衣服,是不是要把我的手也掰断?” “你醉了。”牛犇挣扎着摆脱出来,“大壮呢?” 大壮是那个性情憨厚的摄影师,平时和艾薇儿如影随形,任劳任怨,既是保镖,也是牛马。 “让他先回去了,怎么,你想来一次正规采访?” “当然不是。”牛犇赶紧摇头。 “姐姐我料事如神,就知道你不想。”放开牛犇,艾薇儿打开一罐啤酒递过去:“现在就只有你和我,这地方也不怕隔墙有耳,怎么样,全倒出来吧。” “我不喝酒。”牛犇道了声谢。 “那你自便。” “嗯。” 傍晚折腾到现在,快半夜了,牛犇又渴又饿又是疲惫,没心情客气。他从茶几上拿起一瓶水,拧开一口气喝上几口,又拿来几块点心,准备填填肚子。 “薇姐,这个同志酒吧到底什么情况,我看他们个个都......” 耳边响起咕嘟咕嘟的声音,牛犇奇怪扭过头,大吃一惊。 自己开的酒自己喝,艾薇儿喝酒时的样子,只能用凶猛才能形容,扬起脖子张开嘴巴,直接往喉咙里灌;灌的狠了,酒水顺着唇边流下去,经过脖颈,侵入胸前的那条沟。 看得吃惊,忘了尴尬,牛犇伸手从艾薇儿嘴边夺了下来。 “怎么这样喝法。” “呃。”艾薇儿打了个嗝,艾薇儿用手抹抹嘴巴,顺带还擦了擦胸口:“应该怎么喝法?” 牛犇被迫移开目光,“这样容易醉,不安全。” “不是有你么。”微醉的艾薇儿风姿撩人,声音、眼神都仿佛带有吸力:“咱家牛牛连特种兵都打得过,姐姐还怕什么。” 牛犇神情微僵,心想我啥时候成了你家的,然后他意识到,神通广大的艾薇儿已经打听到思达门口发生的事。 再然后,程慕云是特种兵? “那也不能喝醉,要是我没来呢?大壮也不在,而且这种地方......” 点心送到嘴里,牛犇囫囵地嚼着,思维处于半停顿状态。八年苦训但缺乏实战,他对自己的实力并无太多把握,虽然这次战斗的胜利有侥幸成分,但已足够证明那么多血汗没有白流,焉能不为之振奋。 “单枪匹马对抗王家几十人,面对整个城市最有势力的人也不低头,敢和来自三十八师的贵宾动手,还打赢了。咱们的牛牛是个重情重义的大英雄,怎么会言而无信?” 艾薇儿真的有些醉了,半靠半倚在牛犇身上,神情放松,但也有些颓然。“姐姐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要不然,你也不会那么着急去医院,对不对?” 听到这番话,牛犇心里一跳,从欣喜的状态中出来。 “那个,其实,我去是因为......” “王汉又不是你杀的,吞吞吐吐怕什么。” 牛犇有些无语,心里想既然几觉得全都知道,不如散伙各回各家。 正想着如何开口,忽听艾薇儿说道:“牛牛,你是不是得过什么奇遇,修炼了什么奇妙武功?” “嘿,微姐又在说笑话,哪有这种事。” “一掌劈断两只手啊,还把姓陈的撞成脑震荡。” “嗯,我的力气比较大。” “这也太大了,你才十六。” “人生气的时候就会这样,其实我......” “酒给我。” “......哦。”这次牛犇不劝了,心想你赶紧喝,醉倒顶多我辛苦点,比为这些问题犯愁强。 艾薇儿没有让他失望,咕嘟嘟连灌几口,神情满足地打着饱嗝儿。 “牛牛啊,知不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同志酒吧?” “不知道。”话题偏了,牛犇巴不得如此,老老实实回答后追问:“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自由之地,什么都可以说,谁都可以骂,一切秘密都不是秘密,人也不再是人。” 前面听着还算正常,等到最后一句说出来,牛犇不禁要苦笑,满屋皆醉我独清,你们喝醉了不拿自己当人看,本人正值青春年少,岂能同流合污。 人活一世,苦痛波折常在,冤屈困境在所难免,凡是心里有不满、不高兴的,不管对人还是对事,对公司还是对社会,在这里可以随便说,随便骂。简单说来,同志酒吧的初衷就是这样,给人们提供一个发泄情绪的场所;由于涉及隐私,刚开始的时候,人们图个新奇跑来看看,但不会真的把心里的秘密泄露出来,加上硬件设施落后,酒吧的生意很差。 后来,针对大家的顾忌,而且泄露私怨容易结愤寻仇,酒吧有意识的选择公共话题供人讨论,远处开始,大处着眼,题材都为现实真事,并且收集素材和证据,摊开给到所有人面前。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由于没了顾虑,大家真正能够做到畅所欲言,说的骂的评的议的都没了心结,同志酒吧的人气在极短时间高涨起来。一旦起了头,下面的事情就好做了,酒吧组织人专门研究、搜索、筛选题目,简单讲就是寻找大家可能感兴趣的热门话题,范围逐步放大,内容渐渐丰富,并且逐步贴近到众人身边。 到那个时候,同志酒吧已演变成为现实版的杂门论坛,由于能够面对面讨论,加上酒精的作用,直观感受远比敲打键盘来的过瘾。 想谈论政治?可以。 喜欢猎奇探索奥秘?有。 爱好谈论八卦是非?多。 这些是爱好,还有冤苦与愤慨,比如认为自己受了冤屈,可以自行组织材料到这里散发,只要不打扰酒吧秩序,没准儿就能碰到出头机会;再比如对施政不满,对官员愤慨,为民生忧虑,为世风疾呼,等等等等,甚至那些对社会不满,反对一切秩序,充满颓废与绝望的人,也能在这里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 这就是同志的由来,也是其最终主旨,同志同志,志同道合的意思。 发展到现在,同志酒吧渐渐形成一些相对固定的分类领域,其中,针对政府的那个板块最具有吸引力,每天都是热门。因为政府是制订政策的地方,每项政策,总有一部分人、甚至全部与之相关,总有人不满,即便没有不满,也会有人想要指手画脚,更重要的是,这块领域是最最不需要担心后果的地方,随便骂,随便说。除此外,就是针对具体官员,一击那些掌握财富和权力的机构、个人、组织,人们喜欢以此为话题发泄愤怒,慷慨陈词。 “所以啊,别看这里硬件不好,大家都爱来,说过骂过舒服过,一拍两散。” 艾薇儿打开一罐啤酒,咕噜噜喝上一通,莫名叹了口气。 “你怎么看?” “我?”牛犇大感意外:“我又不懂这些。” “谁问你懂不懂。”艾薇儿抬起手向后敲敲他的脑袋:“是问你怎么看这件事,还有这些人。” 牛犇觉得她不讲理,自己都说了不懂,还能怎么看? “既然大家觉得开心,也挺好的。” “那要是有人不让开心呢?” “谁会这样?” “你呀。” 牛犇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密探吗,哈哈。”艾薇儿大笑起来,把鞋子蹬掉,整个人上了沙发,舒舒服服地拿牛犇当靠枕。 “为什么把我当密探?” “你的身手那么好,像是受过训练。”说着艾薇儿翻过身,几乎趴在牛犇背上,“啧啧,穿女人衣服的小密探......” 耳边热气滚滚,背后传来惊人弹力,牛犇一阵心浮气躁,干脆闪身,把艾薇儿扔到沙发上。 “薇姐你醉了,要不我送你回家休息,或者叫大壮过来接你?” “算了算了,不逗你。” 她就这样仰面躺着,艾薇儿闭上眼睛,快要睡过去一样。 “人多了,杂了,政府就会担心,时不时会派人来看看有没有人准备搞事儿,有的话,找个借口抓起来。所以,这里的人最烦的就是密探,每次发现,都会群起而攻之。” 牛犇若有所思,脑子里回想起刚才肥仔大喊密探后的画面,与那位好心司机的忠告。 “经常抓人,酒吧怎么开的下去?” “抓进去的人都能捞出来,反而成了炫耀和晋升的资本。不过在外面的人看来,那些被抓的‘同志’不是正常人,无所谓,习惯了这里的人,个个觉得自己清醒伟大,反而外面的人都是呆子、蠢货,要不就是愚昧无知,所以不在乎他们怎么看。” 听到这句话,牛犇顿时记起刚才那一幕,周围每个人的目光都带有鄙视,还有怜悯;然而那种怜悯与慈悲无关,高高在上,更像是一种恩赐。 牛犇厌恶这种感觉,不禁要为之皱眉。他觉得,如果到这里的人会变成这样,不仅应该抓起来,连酒吧都应该关掉。 “抓进去都能捞出来?” “呵呵,你真以为这里只是一个普通酒吧......过来给我当靠背。” “......” “酒吧只不过是底层单位,后面有背景的啊!”艾薇儿用手点着牛犇的脸,说道:“同志会有没有听过?” “没有。”牛犇默默摇头,已经不太想听下去。 “圣骑士团呢?”艾薇儿随意的声音问道。 “什么?!”拿到手的点心捏成烂泥,牛犇霍然起身。 ...... ...... 正文 第四十四章:包厢暗事 “东方同志会,西方骑士团,都......” 艾薇儿奇怪的望着牛犇:“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刚才那一刻,牛犇认为艾薇儿的意思是同志会的别名叫圣骑士团,此刻听到东方西方,才知道是两回事情,不禁有些失望。细想一下,骑士团这种名字明显带有西方特点,反之同志会也是,不可能来个东西合璧。 不知道如何对艾薇儿解释,牛犇索性不解释,压制着心中激荡坐回去。 “然后呢?” “所谓东方,指的就是红盟,西方指黑盟。”艾薇儿无故感慨起来,叹息着说道:“两大阵营隔空对峙,世界永不太平。” 红盟、黑盟是民间叫法,当今世界两大主要对立联盟,最重要的区别在于体制。红盟以联邦、共和为主,统称为民主国度;黑盟以帝制为主,一些小国还存在奴隶,以种族区分高低贵贱。 值得一提的是,种族制度之所以能够保持到现在,不仅在于历史遗留,还与神国飞船有关;当初神国飞船解体,碎片飘荡到各个角落,使得整个星域的科技水平迅速提高,与之相对应的社会文明却有些滞后;在那些种族制度盛行的区域,神国文明非但没能将其打破,反而起到助涨和巩固的作用。科技的飞速进步,上等种族拥有更多更先进的暴力手段,更发达的教育和培养体系,相比那些受欺压和奴役的种族,优势日益加大。 除了文化,力量也是改变命运的途径;冷兵器时代,一场起义就可能颠覆政权,火器时代,这种方式已很难获胜,到了现在,统治者掌握着诸如机甲、战舰这类超级武器,各类高等学府,军队的核心也是由上等种族构成,再想通过一两次起义改变社会,成功机会无限接近于零。一支最**无能的星际舰队可以横扫整座星球,当年会展中心惨案,仅仅一台机甲就让五牛全城的警力、包括一部分军队束手无策,由此看出,科技能够带给人类幸福,也能成为魔鬼手里的刀。 制度的差异和对资源的争夺,红、黑两大阵营彼此为敌,所谓最高人类议会,只不过是大家摆出来支撑脸面,作用相当于一条长期关闭的桥,偶尔才会使用。拿今天的华龙联邦来说,整体虽处在和平时期,官方也总是宣传和平,实际上,边境战争长年在进行,主要对手如姬鹏帝国,霍夫曼帝国,还有与蓝色海接壤处发生剿匪战争等等,每天都有人死于战火。 视线放远,帝国联盟以波索为首,以巴西亚共和国为先的红盟,还有那片横亘星空,面积广大充满着酸雾、让人谈之色变的蓝色星海,托马斯星域三大区之间,战火从未停止。 这是大局,稍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牛犇自然也知道,只是不怎么关心。 “你的意思,同志会与圣骑士团为敌?” “恰恰相反,他们是朋友,暂时。” 说到“朋友”的时候,艾薇儿的声音带着嘲讽,说到“暂时”,她的声调更像是在大笑,仿佛看到某个极其荒唐滑稽的现象,忍都忍不住。 “同志会和圣骑士团,都把人类永恒当成最高理想,他们认为有一天人类会灭亡,原因就不说了,天灾**战争瘟疫,总之他们担心这个,因此试图找到一种方法,一条途径,或者一件东西,任何条件下都能保障人类存续。” 讲这番话的时候,艾薇儿语气里嘲讽的意味儿更浓,浓到好似憎恨的感觉,牛犇认真听着,不禁要为之皱眉。 虽未真正成年,而且不关心这类事,但就认知而言,牛犇知道人类的确面临着许多风险,包括一些可能导致灭绝的危机。就事论事,他觉得两大组织的宗旨虽然渺茫,但似乎......也不错的样子。另外牛犇感到奇怪,按照艾薇儿的说法,同志会和骑士团理应拥有很大名气,然而自己竟然从未听过,完全不存在一样。 “他们不在乎国家,无所谓制度,也不在乎人命,他们眼里,现在的社会体系像****,九成九的人是饭桶和废物,是具有人类躯体的动物。简而言之,他们认为只有自己代表了全人类的最高利益,是最最杰出的人。” 讲得激动起来,艾薇儿拿起啤酒灌下几口,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他们根本当其他人是猪!” “呃。” 听其言,观其行,牛犇明智地没有插嘴,连刚刚想提的问题也都咽回去。他又想起刚才外面的人看他的目光,的确像艾薇儿说的那样,鄙夷,骄傲,仿佛高人一等。 当他只想静静听着的时候,艾薇儿偏偏找上门来。 “你怎么看?” “......” 牛犇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接腔。 从进到这里,牛犇就感觉到艾薇儿没把重心放在采访和探查思达事件上。一开始,他觉得艾薇儿已从别的地方获知信息,所以不在乎,后来他觉得艾薇儿醉酒、只是想找个人聊一聊;到了现在,牛犇渐渐意识到,艾薇儿看起来东拉西扯,实际一直朝这个方向引,似在暗示什么,或者试探什么。 想到这些,牛犇内心微凛,摇了摇头:“薇姐说的这些我根本不懂,能说什么呢?” 艾薇儿不肯就此放过,“凶狠”的眼神看着他说道:“谁管你懂不懂,怎么看就怎么说。” 这也太不讲理了。 牛犇很是无奈,犹豫一阵后说道:“如果同志会的人都像外面那样,我不喜欢。” “外面那样?”艾薇儿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哈哈大笑:“你以为他们是同志会?” “是你自己说的。” “我这样说过?”艾薇儿瞪大眼睛。 牛犇认真想了想:“你说,同志酒吧是底层单位,背景是同志会。” “噗!呃......” 不管真醉还是假醉,艾薇儿的确是喝多了,笑的时候竟然干呕起来,牛犇被她的样子吓一跳,赶紧从旁边拿过来一只小桶。 “说了不能这么喝。” “没事儿,没事没事。” 吐出几口清水,艾薇儿用手在胸口顺了顺,断断续续说道:“你啊......底层,连外围都算不上,至于背景,都知道是背景,可是没有人承认......不管是公还是私,从来没有谁说自己是同志会的人......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说,同志会,骑士团......” “你慢点说,不急。”看着艾薇儿艰难的样子,牛犇担心她会岔气儿。 “呃......就像是不存在。”终于讲完要点,艾薇儿盯着牛犇问道:“你明白了没?” “明白。”牛犇毫不犹豫点头:“神秘组织,不容易找的那种。” “不是不容易,是根本就找不到。” “好吧,找不到。”顺着她的意思,牛犇神情微黯,眼里却飘过一丝凌厉。 “不光你,我,连政府,国家情报局,安全局,全都找不到同志会在哪里。偶尔抓到一两个,要么是些喽啰虾米,要么干脆为了出名冒充。可是他们明明在的,不仅存在,而且无时无刻不再活动,到处可见。” 艾薇儿奋力挥手,叫喊般说道:“你想想,这样的组织得多可怕,多强大,多......那啥?” “是的是的,是很那啥。” 随口应付着,牛犇神情有些失望。他看到艾薇儿手舞足蹈的样子,怕她摔下来,过前扶住靠在沙发上,再找个垫子过来塞在脑后。 “薇姐,你休息一下。” 忙碌一番把醉鬼安置妥当,不知是不是叫的累了,艾薇儿暂时比较安稳,眯缝着眼睛,半睡半醒的样子。这边,牛犇回头倒了杯水,脑子里回想着艾薇儿刚才的这番话,略觉迷茫。 当初惨案现场,艾伦身边的人称其为阁下,的确带有“古代骑士”的风格,另外从事后找到的资料看,不少袭击者发动自杀式袭击的时候,嘴里大喊着“荣耀”,似也带有殉道意味。 胖子晚上送来字条,自己刚刚获知圣骑士团,这边就冒出来一个与之对等的同志会,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八年相处,以胖子的眼力和牛犇的稚嫩,当能看出来牛犇试图追查当年事,那么他送来字条的用意何在,难道是指引?还有艾薇儿,突然提到这些,是否也存了利用的念头? 在这件事情上,牛犇并不介意被利用,相反,他巴不得有人这样做,因为无论多高明的手段,总要建立在一些相关信息的基础之上,等于带来更多线索。然而他不明白,胖子、艾薇儿,都是消息无比灵通的人,连他们都找不到“骑士”和“同志”,自己该从何着手? “牛牛,知不知道姐为什么喜欢来这里?” 身后传来艾薇儿含糊的声音,牛犇从沉思中惊醒,转身把杯子送到其嘴边。 “薇姐,喝口水。” “呃......”艾薇儿难得乖巧一阵,也不动手,只将嘴巴凑到杯口,仍不忘追问:“你说呀?” 不愧为记者,任何状态下都不会忘记追根究底的本能,牛犇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有些好笑,随意说道:“我觉得吧,薇姐并不是真的喜欢这里。” “不喜欢,那我干嘛来呢?嗯......喝够了,拿开。” “大概是因为在这里没有顾忌,什么话都可以说。” “还有呢?” “这里适合打听消息。”牛犇把杯子放过去,“薇姐是做新闻的,从别人那里听到什么线索,挖掘起来会比较容易。” “哎呦,看不出来呵!”初始随便问问,现在,艾薇儿眼神渐渐发亮,追问道:“还有呢?” “还有?”牛犇想了想,指指周围说道:“虽然环境不是太好,但是免费,不来白不来。” “哦?哈哈!” 艾薇儿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瘫软在牛犇腿上,捂着肚子,仿佛抽筋一样。 软玉温香,波涛起伏,牛犇瞬间体会肿胀与刺痛,身体变得僵硬。有心把她扶开,没等找好下手的位置,忽听艾薇儿笑声停歇,竟然哭起来。 “八年了,我还在这个鬼地方,呜呜......换成以前,比这些好十倍的东西,多少人抢着送。” 牛犇一下子呆住了,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酒后动情,怀恋起京都繁华,牛犇相信这是真的,如果可以,他很愿意以朋友的身份表达安慰和同情,可......不能这样啊! 身体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潜伏着的那些恶魔蠢蠢欲动,偏偏这时候艾薇儿翻了个身,一把楼主他的腰。 “薇姐......” “想当初,我从学校毕业就进了公理报,发誓要成为整个联邦最优秀的记者;结果呢,刚开始工作就碰到恶心事,顶头上司朝我伸爪。” “哦。”牛犇心里艰难的想,那家伙真该死。 “我一脚把他踢成太监。” “......”牛犇心里说你这个法子更狠。 “气是解了,然后没有上司敢用我了,然后我就到了这里,然后,呜呜,再也回不去了。” 三个然后,道尽人生无奈事,并非占着道理就可以由着性子,这类事情,连牛犇都懂。 “我一个做军情的记者,成天趴在这个地方调查哪个老板逃税,哪个官员贪污,哪个富豪养情人,哪家媳妇上吊殉情,哪家儿子偷鸡摸狗,全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一肚子苦水滔滔不绝,艾薇儿抱着牛犇左摇右晃:“你说我苦不苦,冤不冤啊!” 牛犇这时已经不便说话,心里想我要是就这么死掉的话,比你冤得多。 “只有大新闻,大事件,大场面,越大越好,大到首都、整个联邦都会重视,才能改变我的命运。” “嗯?”牛犇死死咬牙。 “五牛这种小地方,除非再来一次会馆惨案,否则,我上哪儿找那种大事。就这样熬啊,等啊,实在熬不住,我跑到这地方看能不能逮到同志会的影子,结果你看到了,凭我公理报记者的身份,就换来这间破屋。” 此刻牛犇明白了为何自己的话对艾薇儿的触动那么大,苦笑连连。 “今天,我以为终于有了就会,唉......” 哭了一阵,艾薇儿似乎好了点,扬起脸问道:“你为什么不把他打死呢?” “啥?”牛犇渐渐明白了什么。 “你要是打死那个姓陈的,新闻效果差不到应该够了,我想想该取个什么标题,嗯,得和军情挂边......军校招生暗箱操纵,少年一怒杀考官......”艾薇儿醉眼迷离,“干吗这样看着我,既然你现在没事,杀死他同样不会有事。” “杀个屁啊!” 亲眼见识到记者编造、放大的本事,牛犇勃然大怒,身体的冲动让他的行为变得冲动,冲动之余抬手就打。 结果打错了地方。 “哎呀!你?”艾薇儿先是大叫一声,捂着胸口直发呆。 “我......”牛犇也傻了眼,磕磕绊绊说道:“薇姐,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艾薇儿咬起红唇。 “我发誓!”牛犇赶紧举手表态。 “不用发誓。” 一只手捉住他的手往下拉,艾薇儿抱着牛犇的腰,把头埋进去。 “要不,故意一次吧。” ...... ...... 正文 第四十五章:考题(上) 身心煎熬,一夜无眠。△↗頂, 天已大亮,牛犇离开同志酒吧,混沌的脑子渐渐清醒;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他回忆起胖子的教导:探听信息的时候,聪明的做法不是追问,而是让别人自己说。 以往,牛犇认为这句话的要点是“不要因为催促与逼迫被对方察觉”,经过这个特别的夜晚,他对此有了新的理解,要点不在于问和说的技巧,而是能否激活意愿。就像现在,牛犇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亏欠感,于是很豪迈地告诉艾薇儿:有机会的时候,自己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忙。 宿醉半醒,艾薇儿哼哼着懒得起来,牛犇不太确定她有没有听到,听到的话是不是满意,当然这些对牛犇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刚刚许下一份承诺;因为有了这份牵挂,今后他在做事情的时候就会多留一份心,存在着“履行”的意愿。 对守信的人而言,承诺是很贵重的东西,不可以轻易许人;特殊的人生经历,特殊的身份和拥有,以及对未来的规划与目标,牛犇初明事理之后就已经懂得,自己不可以、甚至没资格随意“热心”。基于这种信条,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总结一下,目的不是想反悔,而是避免重蹈覆辙。 电话打出去两个,一个打到家里报平安,顺带告诉梅姑娘自己接下来几天会在牛山训练营,另一个给大壮,让他过来接班做保镖。等待的时候,路边已有辛劳的早点摊子出现,牛犇过去买来三个大肉包子,两根新炸的油条,再加一瓶热乎乎的豆浆,一边吃着,一边随意伸腿踢脚,舒展筋骨,精神也随之慢慢放松。 “怎么会这样呢?” 虽不像梅姑姑那样淡漠冰冷,但在必要的时候,牛犇也能做到铁石心肠;他做反思不是由于后悔或者懊恼,而是在胖子督导下养成的固定习惯,不管是学习、训练,还是别的,完结后都要在脑子里过一遍,查找疏漏,寻求改进,点滴中积累并且提高。 与艾薇儿熟悉但是谈不上深交,对方是女人但是年长,而且性格强势泼辣;另外牛犇知道,这个世界悲惨的人多了,艾薇儿虽有遭遇,但还远远算不上悲惨。 他连福生的事情都可以放下,为什么会替艾薇儿操心? 把“参与角色”的身份摘掉,纯粹由投资的角度看待问题,牛犇以冷静到近乎冰冷的态度排列得失,惊奇的发现,事实上艾薇儿只提供了“同志会”这个名字,加一堆无用的人生倾诉,除此她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做,也没付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反倒自己,不仅充当其倾听者的角色,还照顾并且守护她一整夜,很辛苦,而且煎熬。 然而,艾薇儿没有付出,不代表牛犇没有得到,他现在有了一些方向,在为了排解心魔强行打坐的时候,对那些热流与肿胀了解更多。 总计四十三个位置,分布在全身各处,牛犇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些并不是全部,将来继续修行下去,类似状况会出现更多。如今他知道这些状况会在哪些情况下发生,不至于措手不及,此外运用上,牛犇虽然控制不了它们,但已能够做出一些引导。这有点类似于磁铁和铁钉之间的关系,靠近到一定距离,铁钉就会在磁力的作用下被吸附,牛犇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一不能对“磁力”收放由心,再就是“数量”不能把关,要么无法开启,要么倾泻而出,几乎在瞬间倒空。 如此巨大的力量,牛犇内心充满期待,当然不能任由其浪费,今天的每一点进步,都有可能成为明天的成功的助力,甚至基础。想着这些,牛犇觉得艾薇儿其实帮了不少忙,因为并非只要有诱惑就能触发那种状况,还需要熟悉、友情、信任以及合适的身体和情感环境,综合考虑下来,下次“遇到”的几率很小。 虽然不认为自己需要因为“报答”,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 不管怎样,这是一个艰难而富有成效的夜晚,想着自己朝前跨越了一大步,牛犇内心欢喜,连食物都变得越发香甜。 “大壮,这边。” 远远看到大壮的身影出现,牛犇迎过去把情况说了说,交代几句后告辞;临走的时候,牛犇注意到大壮看自己的眼神复杂怪异......惊奇、警惕,似乎还有些同情。 “我可没有做错什么。” 心里嘀咕着,牛犇挥挥手告别,找车上车,径直出城。 ...... ...... 山若牛头,五色变幻,红绿白黑黄,红山脚下一处洼地,红砖围墙圈住二十亩田野,内有一排加一幢房屋,一个池塘,几行垂柳加上一群人和被养着的一群牲畜,这就是牛山训练营。 训练营建于八年前,胖子对外宣称此地属于联邦政府的秘密机构,严禁闲杂人等进入。牛犇不知道胖子为此申请到多少经费,但他知道,除了房子和围墙,内里一切都是自己和师弟师妹们一点点建设起来,胖子不仅没出过一分力,还不给工资。 地由众人开垦,树由大家栽种,田地里的庄稼、蔬菜由山姆经营,用到的机械是宋铁头四处淘来的废旧机械组装而成,就连那块碧水清清的池塘都是众人合力挖出来,由一个水坑达到今日占据训练营的半壁江山,足足耗时七年。 把剥削解释为传艺,胖子将因此节省下来的全都用在自己身上,留在训练营的时候,他的吃喝都由专人专车从城内送来,还有牛犇知道,胖子时常喝的那种夜光酒,据说一种产自波索的皇室贡品,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弄来。 “毕业......” 走在通往训练营的路上,看着两侧熟悉的草木,牛犇脑海中历历往事不断,想着相处数年的师弟师妹即将各奔东西,心情有些怅然。 胖子门下八大弟子,牛犇与爱娃入门最早,所学博杂以为表率,其余人各有专攻,比如小宋精于机械,山姆朝厨师方向发展,珍妮擅长电子对抗,小博的天赋是程序开发,目标是研究光脑智能。当然,作为公共课程,同门八人都要学习格斗,只是在要求上区别很大。好比希尔,他明显是被当成特级保镖来训练,几人当中年龄也最长,战斗力一直最强。 必须承认胖子多才多艺,而且每样都很强悍,仅以战斗为例,众人当中最最强悍的希尔,至今仍不是胖子的对手......当然,大家一致认为这是由于战斗风格所导致的结果,当他的老师在袖子里藏着石灰,拳头里捏着胡椒粉,肩膀绑有图钉上场,还时不时喊“停”然后突然发动攻击,希尔能赢叫怪事,不死已经不错。 “兵不厌诈。”面对着弟子们愤怒的目光,胖子总是那么的大义凛然:“看什么看,将来和人家搏命的时候,你能规定对手什么能做,哪样不准用?” “嘿嘿......” 以往想起胖子的嘴脸,牛犇总是暗暗摇头,唯独今天,他差点想要笑出来,虽控制着心神马上收敛,眼里仍有些遗憾留下。 无论胖子的出发点是什么,但他毕竟教了自己很多东西,昨天又刚刚替自己解围,这些都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默默叹了口气,牛犇来到训练营的门前,输入密码,按下手印,进行身份验证。做这些的时候,他脸上又一次浮现出笑意,因为想起来训练营内其实没什么机密,胖子偏偏大张旗鼓搞出这套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向上级传递信息:自己可是在努力工作,从未懈怠。 “汪,汪汪!” 沉吟中,训练营内犬吠声声,大门刚一打开,一条金毛大狗狂奔而来,摇头晃脑,二话不说扑到牛犇身上,好一番轻狂与亲热。被它的叫声惊动,远处一条散放的水牛,池塘里的那只白鹅,还有屋下做窝的鸽子全都抬头,朝这边观望。 金毛身后是小博,远远和牛犇打招呼。 “师兄,回来了。” “嗯,刚到......嘿,金毛过来!” 回应过小博,牛犇蹲下来,抱着金毛的脖子与之嬉闹,任由它在自己脸上、身上猛舔,他心里知道,此时此刻东数第四、第五、第七间屋子里,分别有一只乌龟,一条兔子和一只刺猬,和外面的牛、鹅、鸽子一样听到了金毛犬的声音,知道它的主人、大家的朋友归来,正以各自的方式表达问候。 胖子规定,每名弟子入门时都要认养一件宠物,把它当成自己的伙伴。金毛是牛犇认养的狗,当初只是一条幼崽,一年多之后就已经长大,陪伴着牛犇直到现在。自他往后,训练营内每增加一人,都会自己选择喜欢的生灵,好好养着,或者叫伺候着。 但是还缺少一位成员,应该现身,却没有现身。 开始以为躲在某处,或者因为距离较远不能马上出现,等了一会儿,牛犇觉得有些异常,微微皱眉。 “金毛,别闹了,妹妹呢?” “妹妹”不是妹妹,而是另外一条狗的名字,属于爱娃的宠物,全身雪白,性格温顺而且天生笑脸。训练营内犬类宠物就只有这两只,平日里几乎形影不离,今天却见不到影子。 “呜呜......”听到牛犇提到伙伴的名字,金毛的情绪和叫声有所变化,围绕着牛犇不停打转,还不时回头看着山上,显得焦躁不安。 嗯?牛犇心里一沉,随即抬头。 “师兄。” 小博迎面走过来,满脸疲惫,眼里布满血丝。 “又通宵?”牛犇问了一句,目光越过其肩头往后看。 “是啊,毕业题目,呃......别看了师兄,其他人都在外面,也是为了考题。” “哦。” 牛犇应着,有心问问什么题目把他难成这样,转念一想觉得没必要,反正帮不上忙、甚至连听都听不懂。毕业考是胖子最后一次折磨弟子的机会,看看自己的遭遇就能明白,下手绝对不轻。 “不知道希尔的题目是什么,如果是战斗,五牛城内除了那个断手的程慕云,谁能与他过招。” 心里胡乱想着,牛犇问道:“妹妹呢?” “被师姐带上山了。” “什么?”牛犇大感意外。胖子规定,宠物不可以带出训练营,不然牛犇也不会把金毛留在这里,怎么爱娃会带“妹妹”上山。 “师兄,我觉得师姐......不大对劲儿。”小博神情担忧,欲言又止。 牛犇轻轻挑眉,“怎么个不对劲儿?想到什么,直接说。” 小博回答道:“昨天回来,大家从郎师那里领到各自考题,除了希尔,大家都暗自犯难,唉声叹气的,唯独师姐,一个人去池塘边坐着,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今天一大早,她就带着‘妹妹’上山去,不知在干什么。” 仅仅这样吗? 想了想,牛犇沉吟说道:“爱娃经常这样,也许她在思索如何破题......” “但不会不理人。我们去和她说话,师姐就像没听到一样,脸色吓人。” “吓人?” 想想那张堪称完美的面孔,安静的性情和与生俱来的典雅气质,牛犇无论如何想象不出来,爱娃会和吓人联系到一起。 “也许我感觉错了,可是别人也都这样觉得。”小博犹豫说道:“师兄,要是你没有......” 不用听完就明白意思,牛犇当即转身,刚进门,又出门。 “嗯,我去看看。” “汪汪!”金毛突然大叫着窜出来,紧随牛犇左右。 牛犇又一次感觉到意外,以往无数次养成的习惯,只要牛犇走出大门,金毛就会乖乖回头,今天怎么变了样。 正要提醒金毛记得规矩,小博忽然开口道:“不用了师兄,朗师昨天宣布毕业可以带走宠物。金毛现在和师兄一样,自由了。” 听到这番话,牛犇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露出微笑,几多感慨,同时暗暗自嘲。 曾几何时,自己就像柔弱的蝼蚁,轻轻一指就会被按死;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能够、并且开始改变起旁人的命运。 虽然只是一条狗。 ...... ...... 五月山顶,杜鹃花渐开,生机茁壮,正逢朝霞洒满天地,火红一片。 临近悬崖的一块山岩,绝美少女平眺天际,神情祥和而宁静;山风吹来,金色的头发两分飘于脑后,反射着阳光并在周围闪烁,少女的头颅被一团金色光晕包围,释放出神圣的气息。 岩石下,一条雪白大狗趴在地上,和少女一样眺望风景,一样迷醉,一样安详而沉静。 一人一狗,一山一石,一片火红当中两团雪白,若有人于此看到这一幕,心里会生出异样感受,仿佛那人那狗原本就是这里的一部分,与周围草木花土呼应,与天地完全融合。 忽然,山风送来犬吠的声音,和谐的一幕随之被打破,白狗先是倾听了一下,接着猛的跳起来,欢呼着掉头奔跑,迎接自己的伙伴。 石上少女身形微动,随即又恢复到原来姿态,眼里不知为何流露出黯然的神情。 很快,两条狗儿汇合到一起,你扑我咬表达亲昵,彼此都高兴的不行。隔的很远,少女依旧能够感应到那里的气息,唇角微曲浮现几丝笑意,眼里的黯然却更浓。 “师兄来了。” “嗯。呼!” 一夜未眠,加上不惜体力快步蹬山,牛犇微微有些气喘;上来后,他没有感慨天际盛景,也没有兴致寒暄客套,而是径直走到少女身边,近乎粗鲁的声音问。 “胖子给你出的什么题?” 八大弟子,只有牛犇敢称呼胖子为胖子,以往这样做的时候,他的语气保持着尊敬,今天显得很平淡。 少女没有马上回答,半转身,望着一金一白两条狗,久久不语。 牛犇看着她的举动,内心微沉,隐隐感觉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样想着的时候,少女朝大白狗招了招手。 “妹妹,过来。” “汪汪!” 白狗闻声而动,摇着尾巴跑向自己的主人,然而......意料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汪!” 金毛猛地窜出来,用身体挡住大白狗的去路,仰起头朝山石上充满神圣气息的少女狂吠,并且摆出攻击姿态。 “金毛,干什么?”牛犇大声呵斥。 “师兄,别骂它......果然比妹妹更有灵性。” 少女微微叹息,转回身对着远处壮阔的人间风景,身形落寞,形色孤单。 “我的题目是,杀死妹妹。” ...... ...... 正文 第四十六章:考题(中) 七年前,十岁的爱娃被胖子从不知什么地方带到训练营,依照规矩,她选择了当时还是幼崽的“妹妹”作为自己的伙伴,从此和小一岁的牛犇、还有金毛相依为命。 那个时候的训练营刚建其框架,内部冷冷清清,胖子时常外出“鬼混”,偌大地方,只留下两个孩子和两条未长大的狗;每天入夜,山野荒地漆黑一片,常常能听到狼啸虫鸣,所经历的心慌与胆怯可想而知。 那个时候,牛犇与爱娃虽然各自分配有房间,却时常因为恐惧合住一屋,相拥而眠。 那个时候,两个孩子的主心骨不是自己,也不是彼此,而是是刚刚长到一岁、体型姿态渐露威武的金毛。 那个时候,“妹妹”就像只兔子,不知忧惧烦愁苦闷,整天欢快地围绕着两人一狗跑来跑去,或许是因为她的存在,金毛很早就显露出大狗风范,类似于人类的早熟。 那个时候,训练营地里有很多老鼠,不光牛犇与爱娃深受其害,“妹妹”也时常受到骚扰,于是金毛开始练习捉耗子,“妹妹”也在成长的过程中练就一身本领。 那个时候,牛犇与爱娃两小无猜,金毛与“妹妹”相依相伴,一起艰难,一起快乐,一起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 那个时候,牛犇每次回家、或者去学校的时候,爱娃都会大哭一场。 一年多以后,金毛成年,“妹妹”渐渐长大,训练营加入两名新人,变得热闹起来;然后有一天,胖子把大家召集起来,关上门,当众交代给每人一项任务。 爱娃的任务是,给“妹妹”做绝育手术。 其他人的任务,看爱娃给“妹妹”做手术。 不准拒绝,不准掉头,甚至不准闭上眼睛。 当时,牛犇十岁,爱娃十一岁,新来的希尔十七,山姆十五,其他人当时还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等待胖子去改变命运。 听到任务,爱娃当时就哭了,牛犇当时就傻了,山姆才刚刚加入,傻乎乎不知东西南北,年龄最长的希尔勇敢地站出来,希望代替师姐。 “滚蛋!” 胖子一脚将他踹飞,左手指着被捆好的“妹妹”,右手把刀递给爱娃,狞笑着宣布手术开始。 “快做快好,不做不行。” 爱娃颤抖着接过刀子,颤抖着走上前去,颤抖的目光望着颤抖的“妹妹”,颤抖着割开皮肉。 那天的情景,牛犇记得每个细节,那人,那狗,那刀,那血,那哭声,那目光,那汗水,还有撕心裂肺般的哀嚎,与野兽般的嚎叫与怒吼。 金毛被胖子关在屋外,一次次扑向房门,用牙齿咬,用头撞,用爪子挠住一道道痕迹,自己也因此鲜血淋漓。 “仔细点,那就是卵巢,对对,不要慌,把它割掉......山姆,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 手术中,胖子声音平稳平静,井井有条,一边不忘观察弟子们的反应,时而喝骂。 牛犇记得,自己一开始觉得惊恐,心里替爱娃担忧,渐渐地眼前出现幻觉,看人看狗甚至看东西,看什么都觉得在流血;再后来,他的感觉有些麻木,心神一片空白。 需要冷酷到什么程度,才能想出这种法子,发布这样的命令? 需要怎样强大的内心,怎样的顽强的韧性,才能完成这项手术? 在胖子的指导下,绝育手术最终完成,“妹妹”失血过多但不至死,走完最后一针,爱娃当即晕倒在地上,人事不醒;旁边,山姆神情痴呆而且尿了裤子,希尔看胖子的眼神充满惊恐,活像看着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年龄最小的大师兄——牛犇的情况最好,没傻没呆也没有发抖,只是觉得困惑。 “为什么不是我?” 走过去把爱娃抱住,牛犇艰难地把她拖到床上,安顿好之后,回过头来看着胖子。 “是不是我也要这样做一次?” “人不同,方法不同,一种方法只能用一次。” 胖子罕见的认真解释,接着朝大家笑笑,打开门,扬长而去。 “况且,你早就经历过了。” ...... ...... 手术事件后,训练营内欢乐的气息荡然无存,很久不能恢复;四大弟子中,除牛犇基本保持正常,其他人全都经历过一段“煎熬期”;那阵子,山姆时常为夜尿苦恼,希尔训练的时候常常打到自己,金毛日夜守护在“妹妹”身边,不允许牛犇之外的人靠近。 醒来后,爱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饮不食不眠不休,历时三日。 三天后的晚上,爱娃打开房门走到外面,对着漫天星斗长时间观望,身体仿佛凝固了一样。当时,其余三个人轮流监视着爱娃的状况,很快,牛犇得知消息后过来,没等他开口,爱娃指着天上的一处地方对他说。 “那里就是我家,将来我要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牛犇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还以为爱娃想不开要自杀,好一番惊吓与安慰。奇妙的是,说过那句话之后,爱娃一下子变得正常起来,吃、喝、睡、学一切照旧,完全看不出有何异样。 然而,有些变化已经发生,再也回不到从前,比如牛犇知道,从那之后,爱娃再没有哭过,再没有因为训练抱怨叫苦,再没有因为害怕不敢独眠,再没有骂过“妹妹”一句,无论她犯下多大的错,弄坏什么东西,爱娃顶多责备两句,语气也总是轻轻柔柔,与其说是批评,倒不如叫安抚。 另外,从那之后,爱娃的学习和训练成绩以近乎“狂飙”的方式迅速提高,无论学什么、练什么,总是上手就会,很快做到熟练,还有她的体力和力量,以女孩身份不相称的速度成长,身体和气质也在同步发生变化,一天一个样。 对后来加入的人来说,爱娃这样的表现叫天才,除了惊羡就是钦佩,慢慢演变成仰望和敬畏;然而对牛犇来说,亲眼目睹前后过程,其眼中的爱娃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化蝶式的蜕变,极短时间内从一名爱哭怕痛的小女孩变成一个强大而陌生的人。 陌生不仅仅源于认知上的不同,还有感情发生梳离。随着年龄渐渐长大,同门增多,牛犇与爱娃虽然同处一方屋檐,但却有了各自不同的生活,彼此渐行渐远。事实上,牛犇不止与爱娃这样,和其他所有师弟师妹之间也是如此,他是本地人,有学校,有别的朋友,还有姑姑,甚至有个训练营之外的家......这些差别让牛犇与别人形成隔阂,心理上甚至有排斥。客观而言,与训练营里的其他人相比,牛犇这个普通人眼里的可怜孩子太“富裕”,甚至太“幸福”,不能不让人羡慕,甚至嫉妒。 有了这些差异,所发生的一切实属寻常,大家、包括爱娃在内,都对这位大师兄保持着尊敬,但却不是特别亲近,自然而然的,牛犇成为这个圈子里的独立个体;但也正因为如此,牛犇越发养成了独立的个性,渐渐习惯于自己解决问题,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师兄。 相比之下,爱娃是另一个特殊存在,原因只在于优秀......她的美丽,聪慧,安静,典雅与高贵,甚至还包括战斗,无一不让其他人震惊,也因此变得与众不同,自成一派。 时间流逝,训练营一天天发生变化,人在成长,事在发生,环境也在不停改变。 但也有不变的东西。 七年时光,金毛与“妹妹”之间的感情一直亲密,作为训练营的元老,他们一起生活,共同见证着发生的一切,从未分离,乐在其中。 它们这样看起来很有意思。 但又很没意思。 ...... ...... 山上的风很凉,阳光却比山下更烈,嗮得皮肤灼痛。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沉浸在回忆里的牛犇忽然醒来,才发现爱娃已经从石头上下来,和两只狗玩在一起。 刚刚发生什么了? 仿佛大梦一场人生,牛犇诧异的目光看着这一幕,“妹妹”对爱娃一如既往地亲密,金毛则保持着必要警惕,时而用头拱一拱妻子,时而跑到牛犇身边咬住他的裤脚,轻轻拉上两下。 狗儿有情感,但不像人类那么多愁善感,金毛无法理解牛犇为何会发呆,但在当前这种状况下,它明白自己需要主人强有力的支持,才能维护住自己的家。 爱娃没有理会金毛的举动,她抱着“妹妹”的脖子,扶着它的头,指点远处的风光给它看,还一边用轻柔的声音讲解。往日里,爱娃时常会这样做,“妹妹”有时会做出回应,轻吠或者哼哼两声,当爱娃提到熟悉的物件名字,它还会跑出去将其叼来,献宝般乐个不停。 训练营空间有限,金毛与“妹妹”熟悉里面的一草一木,今天这种情况,“妹妹”无法在游戏里和主人配合,看着远方的样子懵懂憨傻,眼里充满着迷茫。 爱娃显得很有耐心,一次次从头和它讲解所见,城市,河流,山野,雪峰......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两只狗儿头回上到山顶,新奇过后,渐渐对这里狭小的空间感觉不耐,因灼烈的阳光感觉不适;金毛来来回回地走着,撕咬牛犇裤腿的频率越来越高,“妹妹”无法保持专注,拿眼睛望着爱娃,脚下不停地刨。 牛犇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办?” 爱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着:“师兄,金毛为什么比妹妹更聪明?” 牛犇没办法回答,只好敷衍:“我看它们俩差不多......” 爱娃认真说道:“我观察过很多次,还做过试验,金毛学东西更快,而且比‘妹妹’更有灵性;不信你看,早上出来的时候,金毛就不让‘妹妹’出门,还有刚才,它感受到了杀气,知道我要杀死‘妹妹’,所以才会那样。” 听着这番话,牛犇心头一跳。 爱娃继续说道:“师兄对金毛几乎不管不问,偶尔才和它玩一下,也没有故意教过它什么。我拿‘妹妹’当成真妹妹一样看待,教导从未停止,结果还是不如金毛;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牛犇知道爱娃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和刚才一样,他给不出解释,只能应付。 “也许金毛天生比较聪明......” “小的时候,‘妹妹’比金毛更聪明。” 略顿了顿,爱娃往下说道:“我觉得是因为那次手术,‘妹妹’成了残缺之体,不再完整,所以无法完美。” 终于还是提到手术,牛犇为之深深皱眉,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如今他已经明白,那次手术在客观上帮助爱娃成长,甚至可以说,不经历那次事件,就不会有今天的她;但与之同时发生的是,‘妹妹’成为爱娃心中摆脱不掉的魔影,这么多年的细心呵护,苦心教导,都是出于那种心理。 牛犇看来,金毛也好,‘妹妹’也罢,都只不过是一只狗,什么完美不完美;但对爱娃而言,这是她弥补‘妹妹’的方法,化解心魔的方式,可惜......失败了。 正在思考该如何劝解,那边爱娃拍了拍‘妹妹’的头,随后站起身,朝悬崖边走去。 ‘妹妹’领悟到主人的意思,随后跟上。 “汪!”始终保持警惕的金毛飞窜出去,用头把‘妹妹’朝回拱。 与此同时,牛犇感觉到某种气息,举步抬腿,挡住爱娃的路。 “你想做什么?” “师兄心里知道,何必再问。”说着爱娃回过头去,眼神有些失望:“师兄你看,‘妹妹’傻乎乎的一点都没意识到我想杀它。还有,金毛一直拦着她,朝她大叫,她却还是要过来,由此说明她连狗语都听不懂,对不对?” 这是真的,虽然金毛极力阻挡,‘妹妹’依旧绕来绕去想从其身边通过,到后来,金毛不得不咬住它的脖子,把它扑倒在地上才能阻止。 牛犇没有理会两条狗之间的“战斗”,只看着爱娃的眼睛问道:“笨还是聪明,和你杀不杀它有什么关联?” 爱娃无声叹了口气,目光微垂,彷如自语般回答。 “既然是个废物,留它做什么呢?” ...... ...... 正文 第四十七章:考题(再中) 牛犇看着爱娃,想从表情分辨刚才那句话够不够认真,然而爱娃不是那么容易被看破虚实,况且她低着头,能看到的实在不多。 这是在逃避吗? 牛犇不太确定,干脆问道:“真要这么做?” 爱娃反问道:“为什么不?” 牛犇说道:“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爱娃说道:“师兄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牛犇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不同意。” 这不是在回答问题,但又似乎回答了一切,爱娃有些意外,抬起目光静静地看了牛犇一会儿,像在分辨他够不够坚定。 可惜牛犇和她一样,不那么容易被人看破虚实。 不知想到什么,爱娃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以为师兄是来安慰我,劝我别那么做。” 牛犇说道:“你没想错,我就是为这个而来。” 爱娃说道:“可是师兄什么都没说。” 牛犇看着她说道:“我能说什么呢?” 爱娃回应道:“师兄可以和我说说道理,比如‘妹妹’不是废物,绝育手术和智商没关系,我养它不是为了得到一只天才狗。师兄还可以说,那次手术给我造成了心理阴影,杀它不但不能解脱,反会有损于心性;此外师兄还可以说,朗师不是什么都对,我们不用什么都听他的安排。” 待她讲完,牛犇摊开手。 “你看,所有我能说的,你全都懂。” 爱娃因这句话楞了一会儿,扭过头眺望远处,幽幽轻叹。 “师兄高明。” “不是我高明。” 牛犇痛惜的目光看着她:“爱娃,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们几个当中最聪明的人,不管学识还是道理,真的不需要我来分析。来之前,我不知道你的题目是什么,担心的是你会不会冲动做错事,而不是你有什么道理想不明白,现在看来,连那种担心都是多余的,从昨天到今天,该想的、不该想的,相信你都已经弄明白,比我想的更全面,而且清楚得多。” 爱娃明白这番话的意思,神色淡淡:“既如此,师兄还在这里做什么?” 牛犇回答道:“现在我知道题目,不同意你这样做。” 爱娃转回头,有些惊奇地看着他:“这是我的题目,你不同意?” 牛犇认真点头。 “然后呢?”爱娃如宝石般眼睛里浮现出嘲讽愤怒的神情,“师兄不同意,我就不能解题?” 牛犇再度点头,说道:“你要么放弃这样解题,要么我把‘妹妹’带走。” 这番话显得蛮横而且粗暴,由于对象是爱娃,更增加了冷漠的意味。作为最熟悉的人,爱娃知道这就是牛犇的方式,就像昨天,无人料到他会在大庭广众拧断王汉的肩膀,她却知道,他既然那样说,就一定会那样做。 言出必行,决心要做某件事情的时候,牛犇通常选择最直接的途径,中途不会犹豫、停顿、后悔,也不会和谁解释为什么。事实上,今天他已经做了改变,多说很多话。 爱娃看出他的强硬,但是理解不了他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微嘲说道:“师兄是不是忘了,‘妹妹’是我认养的狗,只属于我。” 牛犇摇了摇头,说道:“它是你的,但不只属于你。” 爱娃有些奇怪。 牛犇用手指着金毛说道:“‘妹妹’是金毛的老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杀它老婆。” “汪汪!”金毛明显听懂了,摇头摆尾表达振奋,并以凶狠的目光发出警告:“别动俺媳妇。” 爱娃被这一人一狗弄到呆住,一贯淡定的面孔有些波动,表情错愕。 她把目光投向金毛,再看看自己的‘妹妹’,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羡慕,还有些自怜与自嘲。 “却原来,我在师兄心里还不如一只狗重要。” “妹妹”感受到了什么,跑过来,用头蹭蹭她的腿,舔舔她的脚;有点奇怪的是,这次金毛没有拦着它,只是目光依旧警惕。 牛犇在旁边静静看着,说道:“你心里明明知道事情不是那样。” 爱娃没有回应。 牛犇等了一会儿,说道:“金毛感觉到你的杀意,不只因为它有灵性,更因为关心;‘妹妹’感觉不到,不是因为它笨,而是因为信任,毫无保留的信任。” 爱娃身形微颤,依旧没有说话。 牛犇继续说道:“‘妹妹’当然懂得金毛的意思,它只是不信,它或许觉得这是游戏......” “不用说了。” 爱娃忽然转回身,神色淡然,完全恢复到平常模样。 “师兄真要为了一只狗不让我通过考试?” 这个问题牛犇早已想过,立即说道:“所谓考试,只不过是胖子不断重复和强调设置出来的心理关口,与实际能力没有半点关系。想必胖子对你说,过不了这一关就如何如何,比如心性心智还有性情什么的,后果如何如何严重;你知道那是骗人的,是他鬼扯出来的把戏,况且对我们来讲,什么叫着毕业,难道像学校那样写出标准答案,领一本证书?” 爱娃漠然说道:“还有没有?” 牛犇迟疑说道:“我阻止你,其实还是为了你。” 爱娃神情微异,宝石般的眼睛里荡起微波,但只持续了一瞬,便又恢复到漠然与平静。 她知道,讲出这样的话对牛犇而言很艰难,如果换成别的事...... 可惜,事情没有如果。 “这是我的选择,师兄如果为我考虑,就不要挡我的路。”将内心那一丝悸动压下,爱娃稍稍抬高头颅,坚定而骄傲的声音说道:“师兄忘记了,你说的那些我都能想到,而且更全面,更加清楚明白。” 牛犇心里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 “现在,师兄是不是还要阻止我?” “是的。” 叹息因为无奈,虽无奈,牛犇并不犹豫。 “我决定这样做。” ...... ...... 听了牛犇的回应,爱娃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默默摇了摇头。 “师兄,你你打不过我的。” “嗯?” “师兄隐性基因很强,可惜觉醒的太晚。” “什么?” “师兄何必装无辜,好像你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我......”牛犇想说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然而他看着爱娃讥诮的样子,最终什么都没说。 爱娃看着他说道:“昨天最后师兄反击的时候,隐性基因激活,力量觉醒才将对手击败,不是吗?” 牛犇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头雾水。 爱娃说道:“可惜师兄头次运用这种力量,没有时间总结和巩固,况且你现在的状态不好,更加不可能打赢我。” 听了这番话,牛犇微微动容,他知道要点并不在于自己的状态,爱娃亲眼看过昨天的战斗,依旧有信心战胜自己,足以说明改造、觉醒的确存在,力量更是无比强大。 什么是基因改造?为什么需要觉醒?这些听起来如同神话般的事情,难道真实存在? “那次绝育手术让我觉醒。原本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师兄,我也的确那样想过,可是......” “朗师逼我的时候,师兄当时为什么没有像希尔那样站出来,甚至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 “师兄不用解释,你能说的,我都已经想过,想的很清楚。” “我没有告诉师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而且控制着,刻意不去显露。” “后来我慢慢知道,训练营里的每个人都经过改造,只是方式不同,融合的基因种类有差别;如今他们有些已经觉醒,有些还在摸索。觉醒的人都没有说出来,还没有觉醒的人,要么暂时不知道,要么正在努力。” “看来师兄只关心自己,的确不知道大家的事情。那你总应该想过,郎师为何会把我们几个带到训练营?为何每个人的训练完全不同?” “师兄总该记得,朗师说我们个个万里挑一,这里的万里挑一可不是为夸奖,而是陈述事实。”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项或几项特别突出的能力,师兄以为这些能力从何处来,天赋异禀吗?” “师兄记不记得,希尔曾经大睡三天不醒,山姆一度嗜糖如命,珍妮十七岁才来初%潮,小宋的头真的比铁还硬。所有这些事情都和基因改造有关,是不同基因说对应的不同结果,为了使之激活,朗师设计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题目给大家做,师兄难道完全都没有留意?” 桩桩件件,除了珍妮的事情牛犇不知道,其余全部为亲眼所讲。此时此刻,牛犇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瞎子,蠢蛋,明明那么多古怪迹象,却从来没有真正留意,没有过怀疑。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胖子为什么把自己和一群经过改造的人放一起,是为了观察什么,证明什么,还是在策划什么? 是不是和放飞计划有关? 什么是放飞计划? 看出牛犇眼里有疑惑,爱娃显然理解错了,眼里满是嘲弄的意味。 “师兄难道想告诉我,你是唯一特例?” ...... ...... 正文 第四十八章:考题(下) 除了苦笑,牛犇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爱娃都不会相信。 “所谓毕业,标准就是能否隐性基因能否激活,力量能不能觉醒,考题就是为此设计,是最后一次机会。对已经觉醒的人而言,考题是一项考验,只有通过的人,才会在郎师的帮助下恢复身份,执行放飞计划。” 到这里,爱娃看着远方说道:“朗师拥有你我无法想象的能力和背景,我们都是风筝,线在他那头,背叛......是不可能的事情。” 牛犇没有轻易反驳这句话,即使反驳,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要弄清真相,只有找到胖子亲口去问。 胖子会说吗? 除非他认为时机已到,否则就不会,况且,自己上哪找他去? 脑子里一片混乱,太多问题让牛犇难以思索,沉默的时候,爱娃走到对面,看着他认真说道:“师兄,你还要阻止我?” “是的。”牛犇叹了口气,心里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嘴里解释道:“基因,考题,金毛,‘妹妹’,这些东西不是一回事。爱娃,你给我一个机会,等我找胖子......” 爱娃突然说道:“下面有个树杈,树杈上有个鹰巢,鹰巢很大,很厚,里面有刚孵出来的小鹰,很漂亮。可是它们很不幸,刚刚我还在想,遇到这种情况,小鹰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遇到什么情况?”牛犇云里雾里,心里以为这是某种比喻,情不自禁回头去看。 随即,他心里猛的一惊,匆忙回头。 “呼!” 拳风扑面,凌厉程度丝毫不下于程慕云,牛犇瞬间确定她之前没有说谎,这一拳的力量远远超过他对爱娃的了解,速度更是出奇的快。 “吼!” 背后就是悬崖,生死关头,牛犇情不自禁大喝,没有阻挡,而是反手直插爱娃的咽喉。 “唉!” 叹息声响在左耳边,感觉就好像脸贴着脸那么近,牛犇心里又是一惊,完全无法想象,她怎么能这么快! 不用看,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击中,随即旋身再度暴喝,右脚猛的一蹬地面,反踢倒挂。 反应很快,动作慢了。 仿佛一阵风从身边飘过,爱娃在牛犇脸上轻轻一吻,随即矮身从其腿下飘到右侧,顺势在其支撑的左腿膝盖上一点。 四两拨千斤的效果。此时此刻,牛犇全身大部分力量集中在右脚,左膝被击中,顿时失去平衡。 “糟了!” 心里刚刚生出念头,后腰处传来大力,牛犇的身体飞出,径直朝悬崖下跌落。 “师兄别忘了下面有个鹰巢。” 送出提示,收腿的同时提步向前,爱娃紧追着牛犇的背影来到悬崖边,往下看。 “嗷!” 狼啸般的声音,牛犇在半空强行转身,脱衣取袖,如长鞭扑想爱娃的面门。 “呃?” “蓬!” 因为心情,加上身体正在前冲,爱娃眼前一黑,同样被打个措手不及。感觉就像被锤子砸在脸上,仅仅闷哼一声就倒在地上,险些当场晕倒。 “什么力量这么古怪?” 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心内震惊无算,爱娃随手在脸上一抹,险些又因为剧痛跌倒。 鼻梁刚好被一颗纽扣击中,应该是断了,不仅如此,她觉得整张面孔都仿佛被电过一样,又酸又麻,肌肉颤动,完全不受控制。 “汪!” 直到这个时候,身后的两只狗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事,金毛狂吠着扑上来,一口咬住爱娃的脚。 “畜生!” 头晕眼花,爱娃一拳捣向金毛头顶,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白影,发出悲鸣呼啸而来。 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全力出击改为三分拳劲,看似娇柔的拳头打中金毛耳门,将其直接砸翻,晕倒。 “呜呜。” ‘妹妹’扑到金毛身上,悲鸣着抬头看着主人,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爱娃不敢看它的眼睛,低下头,默默掰开金毛的嘴巴,把已经鲜血淋漓的脚抽出来,随后她扶着山石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悬崖边,往下看。 可能是由于送力角度准确,或者牛犇的运气好,幸与不幸,他的确掉在那条横伸出绝壁的树杈上,半边身子挂在外面,四肢伸开,随树枝摇晃而起伏。 视线所及,爱娃留意到牛犇身体上到处是伤,新伤不计,很多包扎好的伤口重新崩裂,尤其左腿在流血而且肿起来,看来是磕到悬崖边的石头或者树枝,估计是断了。 “报应。” 心里嘀咕着,爱娃担心自己的鼻梁,会不会无法完全复原,等于被毁容。 等了一会儿,不见牛犇有任何动作,她朝下面大喊道:“师兄?” 没有回应。 爱娃想了想,再次大喊道:“师兄,你不要怪我,郎师给我的考题不只有‘妹妹’,还有你,有你啊!” “他让我杀‘妹妹’一次,还让我杀你一次,成败不计,必须坚决。”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能确定怎样才算通过,我......我觉得此刻他就在什么地方看着,看我会怎么做。” “......我不想杀你,但是我必须杀你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只能想到这个法子,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我,我其实希望你不要来......” “......师兄,我要走了,其他觉醒的人也要走了,今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你要是想骂我,只能是现在了......” 牛犇依旧没有动静。 心内有些惊慌,爱娃三次大喊道:“师兄,你要是醒了,千万别着急也别乱动,等我回去,就叫小博来救你。” 牛犇纹丝不动。 “师兄?” 最后一次叫喊未获回应,爱娃有些无助无力的坐下来,两眼无神,对着辽阔的天际发呆。 因为是白天,她看不到星空,阳光猛烈,她不得不把眼睛眯起来,看到依旧只能是一个个奇妙光圈。 “是那里吗?” 按照惯常的方位,天空找不到可以作为标记的点,自然找不到家乡。 阳光太刺眼了,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下,孤独的感觉从未如此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犬吠的声音,一道低沉虚弱,一道欢喜明亮。爱娃有些茫然地转回头,朦胧昏花的视野中,金毛摇摇晃晃站起来,目光由涣散到清醒,由茫然到凝视,慢慢变得凶狠。 “该走了......”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催促,爱娃站起身,因被嗮的太久摇晃了一下,复又站稳。 “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她深深吸了口气,转了个圈,最后看一眼四周景象,扭头朝下山的方向而去。临行前,她朝‘妹妹’那边看了眼,发现它正在看着自己,眼睛里不再有愤怒。 “不会杀你了,跟我来吗?”爱娃试着招手。 ‘妹妹’看着爱娃的手,再看看她的脸,哼哼两次,转过身去。 “连你也抛弃我......这样也好。” 爱娃笑了笑,笑容并不如何悲凉,只是有点自嘲。 “多一份牵挂,多一处弱点,挥刀断性,我心无敌。” 说完这句话,她的神情回复平静,迈步下山,再未回头。 ...... ...... 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城南郊外来了几名年轻人。 五牛城大而人口少,刚出城,小路条条,两旁居民渐稀,几人似乎不太清楚要去的地方在哪里,有些辛苦地四处打听。 边问边找,人人热出满头大汗,终于,在一名好心人的指引下,他们看到那幢座于道边的三层小楼,以及那颗高出院墙,被当成标记的樱桃树。 “真是不太好找。”领头青年说道。 “是啊。”黑人青年感慨道。 “位置说的不明不白,当然不好找。”身材矮小的那个有些抱怨,情不自禁挠头。 好不容易找到目的地,按理应该轻松甚至欢呼,赶紧过去才对;几个年轻人的表现却不是那样,不仅没有放松,相反神情有些凝重,脚下迟疑不前。 “来都来了,走吧。”领头青年说道。 “嗯。”黑人青年附和,脚下却仿佛栓着绳子。 “我先。”身材矮小的那个不停挠头,仿佛这样能够带来更多勇气。 道路不长,走完这段路的时间却不短,沿途看着两侧风景,黑人青年不时感慨,这颗古树包含峥嵘岁月,那里香草气息非常,某片乱石或有源头,还有那条蜿蜒溪流,看着不像自然形成,不知开掘于何时。 这些都是借口,什么古树、香草乱石溪流,都不过是些普通事物,与别处并无差别;两名同伴知道这是为什么,黑人青年紧张的时候总会喋喋不休,无奈之下先是听着,后来忍着,最后终于到了极限。 “你到底来不来,不来我们自己走。”领头青年朝他喝道。 “去去,当然要去,大家一起来的,当然一起面对。”黑人青年赶紧辩解,或者叫表白。“临阵退缩,那不是我的风格。” “那你还不快点?”矮个子继续挠头。 “好好,我走前面。” 快走几步,黑人青年超过两名同伴,游离的目光从两侧收回,忽然缩了缩脖子。 “好冷,啊呀......” 姑娘长腿,寒漠之源头,开门发现他们几个,神情微怔。 “是你们?” “是我们。” 挠头青年本能地接了句,随后意识到不对,与两名同伴交换目光。 “认识我们?” “知道我们会来?” 冷漠姑娘没理他,目光朝几人身后看了看,接着又朝周围看看,像在寻找什么。 遭遇这样明显的轻视,几个青年纵有再多忌惮,内心亦不禁有些愤怒。 领头青年上前一步,说道:“请问,您是不是姓梅?” 对面,冷漠姑娘收回视线,漠然依旧,懒得回答。 “来做什么?” 明明知道还问? 三人越发愤怒,依次上前。 “考试!”挠头青年抢先说道。 “挑战你!”领头青年气势轩昂。 “活下来。”黑人青年最后补充。 ...... ......xh:.254.201.186 正文 第四十九章:看不成热闹 考试,挑战,活下来,遇到不相干的人,很难理解其中意思。 “胖子叫你们来的。” 这句话的语气不是询问,后面似乎还有内容,说着,梅姑娘的视线再次越过三人,朝远处观望。 “胖子?”天下胖子何其多,领头青年想要确认。 “你们叫他朗师。” “那就是的。” 领头青年站出来回答道:“郎师说,只有前辈才能逼我们发挥最强实力。”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仔细打量着这个神情冰冷的漂亮姑娘,内心好生奇怪。 “会不会弄错了?或者我们找错了人?” 不止他一个人有这种想法,此刻,当大家看清胖子口中“高手高手高高手”的样子,三个人都在怀疑,是不是朗师故弄玄虚。 这里需要提到的是,牛犇不喜多嘴多舌,也没有邀请过同门到家里做客,大家只知道他和姑姑相依为命,从未见到;另外,梅姑娘不过问牛犇的训练状况,但她去过训练营,且不止一次。 第一次去的时候,她在胖子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剪掉他一缕头发;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她在喝光了胖子珍藏的全部美酒,足足十几瓶。 训练营内没有人知道梅姑娘来过,连牛犇都不知道,大家只知道,胖子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暴跳如雷,又好像很害怕......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每次发生那种状况,胖子都会变着法子折磨人,看着牛犇的眼神总是显得无辜而且苦恼。 胖子心里清楚,梅姑娘是想提醒自己,指不定哪天不高兴,就会割掉自己的头......怕我欺负你家牛牛,一次就可以了,三番五次这么玩,存心让人失眠? 于是就有了这场“误会”,三名青年的考题是向一位“超级强者”挑战,事先胖子说的明白,那位强者的脾气不好,动不动就会杀人;因此,这场挑战的标准并不是要求他们获胜,只要发挥自己的最强水平并且活下来,就算成功过关。 一贯的畏惧,三人对胖子的话深信不疑,想着自己苦修多年,才第一战就很有可能丧命,没有谁能不感到害怕。怀着一肚子忐忑而来,路上,大家在心里想象着高手模样,身高八尺,鼻若悬铃,双眼喷火,利齿獠牙......等见着真人,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待会儿向这位前辈请教的时候,真的全力以赴? 这会不会是胖子的诡计,害大家杀人来着。 不对,胖子虽然奸诈无耻,但不会自讨苦吃,那样坑害大家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完全没可能。 那就是真的,这位姑娘就是那种隐居山野的绝世高人,看着年轻,没准儿已经七老八十。 胡思乱想的时候,梅姑娘收回视线,目光在三个人身上转了转,转身先进了院子。 “进来吧,把门带上。” “哦。” ...... ...... “哈哈,这下有好戏看啰!” 距离小院足足五百多米的山坡,胖子一身迷彩躲在灌木丛里,撅着屁股,手里举着高倍望远镜朝,得意狞笑。 “要是这样还能发现,我管你叫亲妈!” 胖子身后,一名年龄不大,看起来却很“老”的男人,手里拿着件撕烂、布满血迹的衣物,脸上堆满愁容。看着胖子河马般宽厚的背,他暗想得被发现多少回才能积累这么多怨气,真没办法可以不来,何苦连亲娘都拿上赌桌。 “陈先啊,你知不知道我派多少人来过?” 胖子不仅眼观六路,还能听声辨意,自言自语般说道:“足足三十八位高手!他们当中,有最出色的扒手,最精明的骗子,最可怜的乞丐,还有上过战场的侦查兵。你知道我找了多少家监狱,花了多少力气才把他们弄出来,又花掉多少精力训练,设计出多少种方案?” 胖子转回声看着他:“花费这么多心思,找来这么多高手,结果你猜怎么着?” 陈先默默摇头。 胖子咬牙切齿说道:“所有人非死即残,没有一个能进到屋里面,就连我自己,也差点被她,咳咳......有好几次,我的人根本还没接近,一个走着走着,边上的墙忽然塌掉,把他活活砸死;一个正在点烟,不知怎么呛了口,楞是咳到喉咙撕裂,也就露了形迹;还有个家伙,被路边一条野狗看上,又追又咬,结果慌不择路一头撞到柱子上,从此成了傻子。你也时常安排意外,倒是和我说说,这些究竟怎么回事?” 陈先微微动容,但不是因为哪个人的强大,而是感慨胖子的毅力,与摔打不烂的强悍心理。 满脸都是苦大仇深,胖子恶狠狠说道:“越是这样,越说明这里有问题,里面肯定藏着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一定!” 陈先理解不了这句话,说道:“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蠢货,能问出来还用你说。” “开搜捕令,直接带人进去搜?” “不行不行,那样绝对不行。” 胖子扭扭肥大的屁股,努力寻找更舒服的姿态:“那件‘东西’极有可能具有唯一性,无法复制,贸然行动难以保证其安全,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陈先险些笑起来,心想难以保证“东西”安全确实需要担心,至于打草惊蛇...... “去过三十多人,大象也该惊了吧?” “你懂个屁,这叫猛兽心理。” 一边挥手驱赶蚊虫,胖子骂骂咧咧说道:“风吹草动,兔子和老鼠惊慌失措,狮子不会;正相反,如果周围长时间安静,狮子反而会产生警觉。我派去的那些人就像蚂蚁,像风,像草一样,对她构不成实质威胁,反而能够相安无事。” 陈先默默点头,心里想那个女人虐人成瘾,你与她正相反,天生一对。 胖子心里其实很无奈,叹息道:“要是直接带人去搜,那就彻底撕破脸,没了退路;不到绝望,万万不可以。” 陈先想了想,说道:“从牛犇身上入手。” “用得着你教?”胖子轻蔑地看他一眼,说道:“一开始我就这么做,可是那小子失忆,真真假假不好分辨。小孩子嘛,受到惊吓确有可能犯晕,又不好逼太紧,惹毛了冰块婆娘......我怕她会把东西毁掉。” 陈先暗暗撇嘴,心想你是怕他收拾你才对。 “那怎么办?” “双管齐下。”胖子说道:“假如真有什么东西,肯定不会由一个八岁孩子保管,冰块婆娘既然没走,说明她不是为了自己,那么就这样,一方面,用牛犇拖住冰块婆娘的腿,别让她跑掉;另一方面,我找人一步步试探,探不到东西就探人,探不出人就找东西,总能有所收获。” 陈先想你就是帮人带孩子,成绩斐然。 胖子自己也很恼火,强辩道:“等他长大,冰块婆娘自己说出来,交出来,我可以从这边入手,对付他,我有的是办法......我%操!” 突然间把望远镜拍在地上,胖子像被蛰了屁股一样跳起来,破口大骂。 “臭婆娘,冰婆娘,三个不争气的崽子,你们想气死我啊!” 陈先觉得莫名其妙,抬头看,才发现那幢小楼变了样,在梅姑娘的指挥下,进去的几个人不知从哪里找来帆布,东拉西连,转眼前间搭起帐篷,把院子遮得严严实实。 “这......” 内心无语,陈先并不如何失望,暗想现在没热闹可看,该谈谈正事了吧。 他把手里那件破衣服举起来,眼巴巴望着胖子。 “这个事儿怎么办?” ...... ...... 院内,樱桃树下一张躺椅,长腿姑娘半坐半卧,两眼微闭,似在小眠,又像在思考什么事。周围,三名青年忙完手里的事情,回头重新把目光投到她身上,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梅姑娘让他们搭帐篷,但未就此解释原因,三个人内心忐忑,暗想前辈不仅风采照人,考虑事情也很周到,大概她担心被看到杀人,提前让我们封上棺材。 这样一想,感觉就像自己挖坟自己跳,不止难过,更增恐惧。 恐惧也能带来力量,左右都已经这样,三个人不再瞻前顾后,只想放手一搏。 究竟怎么打呢? 彼此交换目光,经过一番无声商讨,领头青年首先站出来,依古礼抱拳:“前辈,请指教。” 梅姑娘睁开眼睛,看着他问道:“你是希尔。” 希尔微楞,随即觉得这也没什么,兴许胖子提前打过招呼。 梅姑娘淡淡说道:“你身上有熊的气息。” 希尔骤然变色,身后两人也都大吃一惊,盯着希尔的背影,不知怎么办才好。 梅姑娘的视线转向黑人青年,说道:“你是山姆。” 山姆脸色微变,目光闪烁。 “前辈,我......” “你是蜂人。” 啊! 希尔霍然转身,望着山姆一下子变得惨白的面孔,神情难以置信。 “蜜蜂......” 挠头青年后撤两步,眼里浮现出古怪而又警惕的神情。 没等他做出进一步的举动,梅姑娘的目光离开山姆,移到他身上。 “你姓宋,外号铁头......” “不要说!” 挠头青年突然大喊,随即低下头颅,脚下猛蹬地面,疾冲而上。 “希尔,我先来!” ...... ...... 正文 第五十章:失算 . 铁头前扑的速度很快,样子很怪,四肢着地彷如猩猩奔跑时的模样;假如视线跟得上,会发现他的身体正在膨胀,手脚拉长,从袖管裤管里延伸出来,只是这个过程短暂,等大家意识到有变化,变化已经终止。 樱桃树下,梅姑娘轻轻挑眉,反手一拍树干。 成熟的樱桃纷落如雨,她再度挥掌,瞬间十余次。 噗,噗,噗,噗! 一次一颗,颗颗樱桃激射红芒,子弹一样飞向冲过来的人。 头、手、肩、腰、膝、足,十几颗樱桃一颗都没落空,全部击中目标。 “啊,啊,啊,啊,啊......” 一步一顿,一步一声,第一步,铁头崴了脚,第二步扭了肩,第三部闪了腰,第四、第五、第六步落足,已经很难维持平衡。 常人受到这样的阿基,应该躺在地上无法起来,小宋仍能保持冲锋姿态,这个时候的他,两只眼睛血红,四肢与面孔冒出不少毛发,颧骨、肩膀以及手脚上的骨节宽厚凸出,看着与野兽类似。这是变身带来的效果,虽然只开了个头,其强悍程度依旧令人震惊,不止力量、速度大幅度攀升,对于伤痛的承受能力也变得极强。 “嗷!” 六步之后,小宋嚎叫一声,整个人窜到空中。 树下,椅上,梅姑娘神情淡漠依旧,七八道红芒打向小宋头顶。 樱桃弹雨越发猛烈,击鼓般的声音连成一片,一次次遭受重击之后,铁头终于冲近目标,利齿獠牙,狰狞毕现。 “兽形转换。” 看着小宋不完全变身后的样子,梅姑娘眼里浮现出少许凝重的神情,挥手,平拍一掌。 小宋避不开这一掌,也不想躲,此时此刻,他的血液仿佛燃烧起来,残存的理智不足以控制行动,只想把对手和眼前的一切都撕碎。 “咚!” 铁头铁头,即便真由钢铁打造,也经不起水滴石穿,那些樱桃不是水,那只手掌更是沉重到无以复加。大力自头顶传来,三重后劲如惊涛拍岸,一浪止势,一浪攻心,一浪打散血脉中燃烧的火,随之而来的是天昏地暗,眼前一片漆黑。 摔倒,翻滚,当战斗的欲望随着力量一道散去,虚弱和剧痛顿时如潮水般反扑过来,铁头的意志瞬间被冲垮,恐惧随之占满心头。 “投降啦!” 喊出这句话,铁头的头猛一点,脖子仿佛折断掉一样,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随后可以看到,他身体上的毛发纷纷如霜叶般枯死脱落,粗壮的骨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状,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昏迷中仍在颤抖不停。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个时候的他比虚弱如婴儿,且承受着巨大痛苦。 “的确很硬。” 梅姑娘罕见开口称赞,随即摇了摇头,把目光转向希尔和山姆。 “弊端严重,后患太多,不好。” 希尔神情呆滞,在他身后,山姆已下决心放弃,脑子里开始思考如何应付朗师。 不是缺少斗志,这场战斗没道理而且不公平,简单说就是三个字:没法打! 谁能硬过铁头的头?谁能快过飞射的樱桃?两者占不到一样,上场等于受虐,毫无胜机可言。这就好比格斗家遇到快枪手,首先需要突破距离,这都做不到,谈什么战斗。 要不要和对方讲讲道理,把规矩摆一摆? 与山姆不同,希尔的专精是战斗,不想轻易放弃;只是这样的要求太无耻,对方有足够的理由拒绝,另外他知道,梅姑娘出于震慑目的手下留情,不然的话,铁头现在已经死了。 犹豫的时候,身边山姆忽然问道:“前辈,您说的弊端和后患指什么?” 梅姑娘回答道:“变身时导致理智丧失,难以控制行为,这是最大弊端;变身结束后极度虚弱,碰到强者,或是变身战斗的时间过长,身体也会承受不住。” 听过这番话,山姆希尔相视苦笑,心内赞叹,高人果然与常人不同,前辈好像亲眼见到过我的情况,处处点在要害。 梅姑娘转向铁头,淡淡说道:“像他这样,轻者大病一场,严重会失去变身能力,成为废人。另外还有,经常使用,寿命可能会变短。” 两人目瞪口呆,暗想这怎么能知道,会不会是吹牛。 梅姑娘不在乎他们心里怎么想,看着山姆问道:“你是蜂人,也能变身?” 山姆脸色微红,支支吾吾:“能变一部分,太丑,我想控制,可是太难了......所以变的次数很少。” “你比他聪明。”梅姑娘转向希尔:“你呢?” “我不像变成野兽。”希尔毫不犹豫回答道:“但我想要那种力量,经常在没人的地方试验。” “经常?”梅姑娘有些意外,轻轻挑眉。 “也不是经常......”希尔忙解释道:“前辈说的对,变身之后有虚弱期,恢复起来很不容易。我现在差不多一个月一次。” 梅姑娘问道:“你能完全控制神智?” “不完全能。” “那也很不错了。” 梅姑娘表示赞许,停下来,闭上眼睛想了想。 看她这样,希尔山姆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好在梅姑娘沉默的时间不长,片刻后睁开眼睛问道:“还打不打?” “前辈,我......”希尔有些犹豫。 “我认输。”想起来变身会伤及寿命,山姆抢先表态。 梅姑娘看着山姆淡淡说道:“不战而退,能通过考核?” 山姆无言以对,心想你非要打我一顿才肯罢休? 梅姑娘摆手说道:“打就不必打了,白白受伤,并无好处。这样吧,你们控制变身,看看有没有方法做调整。” 听到这句话,两人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内心又惊又喜。 “前辈是要指点我们?” “看看再说。” 说着梅姑娘抬头,目光顺着枝叶间的缝隙仰望天空,微微有些出神。 “一会儿和我讲讲,你们在哪里做的改造,如何变成这样。” ...... ......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真真是气死我了!” 胖子根本不想理他,只顾自己咆哮连连,顿足捶胸,万分愤怒,悲痛万分。 看他难过的样子,陈先安慰道:“他们三人在一起,出不了多大事情,你不是说了吗,姓梅的女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应该不会下杀手。” “事情是我安排的,你以为我连这些都想不到,这点道理都不懂?现在的问题是我看不见,看不见啊!” 突然他转过身,瞪起眼睛朝陈先大骂:“蠢货,一定是你露了马脚。” 陈先目瞪口呆,心想这都怪到我头上? “知道错了是吧,没理了吧,叫你老老实实待在城里,偏不听,这下好,坏了我的计划,你说该怎么办。” 陈先干脆缩起脖子,沉默是金。 远处,小院里的帐篷微微起伏,山风偶尔送来呼喝,好生激烈。 “完了完了,一会儿就该结束了......这该死的,热像功能都没有。”感觉好似百爪挠心,胖子转来转去,突然间目光一亮:“要不,你去?” “我去能干什么?” “你去偷偷拍下来,带回来给我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胖子两眼生辉:“听我说,这次试探至关重要,对弄清冰块婆娘的能力有重大意义,还有......哎,哎哎你别躲啊!” 假如没有之前的那些话,没准儿胖子真能忽悠成功,当获知有三十八人断腿,胖子自己都险些落得同样命运,陈先哪肯接这份差事。他先是躲,看胖子始终不肯罢休,干脆举着那件破衣服挡住自己的脸。 “我来是为了这个,不是做狗仔偷拍。还有,你不是我的直接上司,无权逼我送死。” “什么叫送死......嘿你真是。”胖子的奸计被识破,恼羞成怒,劈手把那件破衣裳抢过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丧门星,起先我就知道,不管什么事情,沾上你就出错。” 说着他拿出火机,把衣服点燃。 “啊!” 陈先大叫着赶紧去抢,没等身体完全起来,胖子抬腿一脚。 “干什么?” “证据啊!”陈先被胖子踹翻在地上,犹自大叫。 “证明什么?” “牛犇去过医院,铁证如山,不容反驳。” “那有什么用?”胖子斜着眼睛看他:“小护士说去的是我,你没听到?” “她胡说的,这衣服这么小,怎么可能......” “你说我胖?” 胖子低头看着自己河马般的腰围,目光爱怜,满面皆愁。 “明明是胡说。看我,都瘦成啥样了。” “......”陈先不忍观其丑态,干脆转过头。 沉默中,胖子的声音幽幽响起,不再戏谑,而是带上一丝凛意:“你以为,我教出来弟子和你一样蠢,这都想不到。” “我不知道,所以才想请教......” 胖子冷笑道:“衣服证明他进过医院,是的,然后呢?盗窃还是非礼?私通还是别的?这点事情比思达那边怎样?那么大的麻烦我都替他摆平,这次管不管?管,事情回到原点,还不如现在就把事情抹掉,不管,反正他到场时间不对,总不至于背负杀人罪名。” 说着不禁愤怒起来,胖子破口大骂:“那小子拖我下水,目的不是诬陷,而是将我的军,顺带替小护士解围。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这都不懂?” 衣物在火光中化作灰烬,陈先还想说点什么,最终只能叹息。 “那怎么办,就这样算了?” “算了?怎么可能算了。”胖子嗨嗨冷笑起来:“小屁孩改不了热心肠,以为在办好事,其实自曝其短,害人害己。” “什么意思?”陈先 “意思就是太嫩!” 胖子得意洋洋,神情变化之快,仿佛破产的时候中到头彩。 “任你上窜下跳,终究难逃我的手心。” ...... ...... . 正文 第五十一章:不死(求月票!)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收费第一章,希望所有人.......无论看书的习惯是什么,账号什么性质,普号、会员还是VIP,把它订阅一下。 请花掉这一毛钱,嗯,最多两毛钱。 感谢,感谢,再感谢! ...... ...... 一番故弄玄虚式得意,胖子吩咐道:“告诉姓周的,这件事关系到国家安全,让他别在插手。思达那边,想办法让首都那边的人警告一下,就说儿子死掉一个,还有一个,再死还有私生子可用,全死光了有他自己,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许再闹。” 这番话显得理所当然,仿佛在讲的不是人命,而是三毛钱的豆腐两毛钱的白菜,根本没必要讲价,也用不着商量。 “明白。”虽就职于思达,陈先对胖子的话并不觉得意外,只在心内悻悻,暗想这都第几回了,总拿国家安全说事儿。 “明白明白,其实什么都不明白......别拿这种眼神看我。” 陈先默默转过头去,一声不吭。 “当我拜托你,下次遇到事情的时候多动动脑子,别什么都要来请教我,请教就请教,还非要找过来坏我的事。”胖子一边长吁短叹,眼巴巴看着小楼,就是不敢过去。“唉,也不知道下面什么情况?” 明明是你叫我到这里来......我还是走吧。心内不忿,陈先扶着酸麻的膝盖站起来,“有没有别的吩咐?” “没了。” 骂也骂够了,得意也得意过了,胖子心情稍稍平复,说道:“别整天琢磨这类小事,好好回忆下当年。冰块婆娘究竟怎么把你击倒,用的什么能力......嗯?” 铃声响起,胖子拿出电话,微微一怔。 “爱娃那边完事儿了。没理由啊,还以为她得花上一阵子......喂?” 等电话捷通,胖子刚刚听到对方声音就变了脸色,猛地跳起来。 “你说什么!” 不知那边说的什么内容,陈先看到胖子呼吸陡然间急促。眉眼几乎倒竖起来。 “你,你你你怎么不......喂,喂喂......我%操!” 连喊几声无人回应,胖子才意识到那边已经挂掉电话,浑身都因为愤怒而哆嗦。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气死我也!” “发生什么事情了?”看他这样,陈先有些担心。 “牛犇可能死了。”胖子脸色铁青。 “啥!”陈先大吃一惊。 之前那么多筹谋,计算,安排。好坏不计,全都和牛犇有着直接、间接的关联,甚至可以说,八年来,胖子的生活与工作就是围绕着他进行,猛然间牛犇死掉,很多事情被归零,彻底成为空谈。 “怎么死的?”这么重要的人,怎么能突然死了呢?陈先难以置信。 “爱娃杀的,这是我给她出的考题......不对不对。”胖子连连摇头。“被她气糊涂了,是她和别人这么说,这是我出的考题。” 陈先将信将疑,试探问道:“那。那到底是不是?” “你是猪吗!”胖子猛地转过身,怒吼如狂狮:“和那件破衣服一样,小蹄子故意摆我的道,连这都不懂,” 陈先默默低头,心里想我是不如你奸猾。所以才不能随便相信你。 道理上讲,胖子除非疯了才会下这样的命令,然而反过来想,爱娃如想赖给胖子,杀人之后为何特意打个电话来通知? 想着这些,陈先觉得事情不简单,自己只管了解状况,不要参与的好。 “爱娃现在在哪里?” “你真是猪啊,她当然走了,不然等着人去抓?” “没有你允许,她怎么走得了?”陈先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她早有安排,也许有人接应,也许是走私通道......”有些不耐,胖子怒吼道:“你当我是神仙,什么都知道。” “必须马上搜捕拦截。”事关重大,陈先不能不摆正姿态,肃容说道:“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必须把这件事情上报,做出相应安排。” “我为什么会不同意?你怎么会这样想?”胖子奇怪的目光看着他,有些感慨:“陈先啊,我要是心里有鬼,现在你还能活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爱娃关系重大,抓捕拦截不能耽搁。” “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胖子眼里迸发出凌厉凶芒:“等我想通之后杀你灭口?” “那我走了。”陈先倒退几步。 “滚吧,滚远点。”胖子挥了挥手,一面自言自语:“嘿,其实这个主意不错,关闭训练营,杀人灭口,再随便按个罪名,栽赃......” 听着这些,陈先脸色数次变幻,转身落荒而逃。 待其走远了,胖子脸上颓然狂躁的神情消失,看着陈先的背影,嗨嗨冷笑起来。 “上上下下全是一帮废物,我亲自教出来的人,凭你们也想抓住。” 说着,陈先彻底走出视线,胖子转回目光看着那幢小楼,神情困惑而又失望。 “冰块婆娘出现的那个年代,基因技术还很落后,照理不可能,可是她那些能力怎么来的?哪里才是她的极限?” “......三名觉醒者,她又不便下杀手,不知能不能试出底细,可惜看不见......” “......要不要试试......算了算了,不管这里......” “......爱娃那个一箭双雕的法子不错,还以为她做不到,或者对付一下......” 忽然想到什么,胖子神情有些担忧。 “二十米高,百十斤重,冲力大概多少?” “姿态是趴着的。要害可能受到撞击,生机渺茫。” 心内一番盘算,胖子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妙,一屁股坐在地上。 “万一真死掉咋办?” ...... ...... 蓝天。白云,红花,绝壁,鹰巢。 哭诉,呼喊。无助,孤独,绝望。 肿胀,热流,缓冲,疼痛,犬吠...... 是画面,也是文字,是幻像,也是记忆。诸般景象时刻不停地变幻着,直到脑子里响起持续不断的犬吠声,它们才慢慢沉淀下去,真实世界重新显露。 先是一根手指,接着是一只手,一条手臂,一步步蔓延到全身。 知觉渐渐恢复,剧痛随之钻入脑海,并有火辣辣的感觉,牛犇慢慢睁开眼睛。心里一阵狂跳,天旋地转。 同样是看崖,在山脚看觉得壮阔,在山顶看觉得危险。现在这样,感觉只有眩晕和惊恐。 大自然造就出来的东西,浑然天成,包含着难以言喻的威势,身入其中才能真正感受得到,不同的人。区别在于能否将情绪压下,或者被它吞噬而彻底绝望。 牛犇属于前者,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待到心神略稳定些才挣扎着扭动脖子,看向山巅。 “汪!” “汪汪!” 两声犬吠,两只硕大狗头。 ....... ....... 看到金毛和‘妹妹’在山崖上焦虑来回,牛犇心情稍安,开始观察周围状况,寻找脱困的办法。 接近二十米高空坠落,冲击力巨大,掉下来的时候,五脏六腑都受到震动,头也磕了一下。现在,牛犇虽然被犬吠声唤醒,头脑依旧昏昏沉沉,身体方面,他不止受伤,失血,还被暴晒很长时间,口干舌燥,有脱水迹象。 爱娃临走时说的话,牛犇迷糊中听到一些,不够完整,不是太清楚,也不敢完全相信。眼下这种情况,那些“机密”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看看有没有可能自救,再耗下去,他连体力都没有,就真的只能等死。 说到体力,牛犇之所以还有力量,包括之前他能活下来,与落崖时发生的异变有关。也许是由于情绪受到强烈刺激,那个瞬间,体内四十三处肿胀中有七处贯通成为整体,感觉就像迷雾中敞开一道口子,豁然开朗。 具体效果,牛犇暂时不能仔细摸索,只知道自己最后用上衣做鞭绝地反击时感觉奇妙,还有摔下来的时候,胸口三处肿胀连通后爆发出强大的抗力,保护着胸骨没有折断。 如果没有它们,即便被树杈接住,也可能会因为内脏出血而亡。 这些都是好事情,将来能够发挥更大作用,前提是能够活下来。 心内默默想着,牛犇很快草拟出一个计划......其实没什么好想的,身体悬空,出路只有两条,上,或者下。 他侧头看看悬崖的距离,顺带轻轻移动手脚,检查一下四肢状况,哪些伤处会产生妨碍。 情况有好有坏,好的是,这条饱经风霜的树干足够粗壮,树根极深,被他这样砸下来,仅在悬崖边缘震散几块石头,没有断裂、或者整体脱落的迹象。坏的是,树枝长度足足五米,断壁山腰风力强劲,牛犇左腿不便,基本不太可能掉头。 此外还有,扣在皮带上的昂贵呼机已经磕坏、失效,无法求助。 “呵......” 默默调整好呼吸,牛犇把上衣缠在脖子上,绑好,接着用调整好姿态,右脚勾紧树干,双手用力把身体撑成桥状。 桥状是好听的说法,简单的描述是:牛犇抱紧树干,撅起屁股,再用一条腿的力量扣住树身,放平身体,从而实现倒爬。 姿态不雅,反正也没人看见,如果在平地上做,这件事情并不算难,但在眼下,山风猛烈,伤患重重,树皮枝条刮开破皮,风干的创口随之裂开,鲜血淋漓。这还是次要的,最难忍受的是悬空带来的晕眩感觉,即便牛犇闭上眼睛,脑海中仍难遏制那种——大地扑面而来的恐慌。 脱手就会坠落,失败必然死亡,这样的压力,非亲身经历者绝难体会到;每分每秒,每一次动作,都仿佛在地狱中煎熬。 一步一挪,血染树身,每挪一步,每个动作,都要忍受剧痛和恐惧带来的双重煎熬。 “算了吧,你做不到的。就算能做到前面,最后还要把命寄托在两条狗身上,可能吗?” “放弃吧,只要松手,简简单单,再也不用受这份罪。” 放弃的念头就像魔鬼,时不时从脑子里冒出来,不断发出轻狂而充满诱惑的笑。它了解牛犇的一切,甚至连他的逃生步骤都一清二楚,劝说的时候,它善于模仿,牛一刀的严厉,刘一手的温柔,上官飞燕的火辣,福生的阴柔,无不惟妙惟肖。 牛犇知道这是幻觉,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还有一个人站在身后。 梅姑娘。 幻由心生,心魔模拟不出梅姑娘的样子,即便是想象,也想象不出她会放弃。 精神上的支撑,有时重于一切,梅姑娘虽然在身边,仍如冰山一样托起意志,将一切妄念祛除。 为了不让其得逞,牛犇咬着牙,在心中对自己不停呼喊: “我不会死,不会死!” 与风斗,与树斗,与伤斗,与情斗,中途几次惊心动魄,最后化成一句总结:命与天争。 不知过了多久,牛犇伸出右脚的时候蹬到硬处......终于触及到山壁。 “这就到了?” 先是楞了下,随后是惊喜,此时牛犇发现,明明喉如火炭灼烧,自己居然大汗淋漓。 “看来还有潜力,不然怎么能这样。” 试着以自嘲放松精神,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声音,干涩仿佛沾在身上的树皮。 这不是伤,也不是病,而是身体严重透支的信号,牛犇知道自己没有时间耽搁,喘息几次后,再往后挪了挪,接着用双手撑起上半身,靠向山崖。 太阳已经转到背面,石壁清凉,给人从未有过的踏实感;到此,脱困计划只完成一小半,但在牛犇心里,就好像完成一次不可能逆转的战役,大获全胜。 “啊!啊啊啊......” 体会与大地连体的那一刻,心里涌来莫名冲动,同时送来两张微笑的面孔。 仿佛潮水般冲垮堤岸,十六岁少年死守着的外壳因之崩溃,热泪盈眶。 “爸,妈,我没有死。” ......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PS:  目标,新书月票榜第一! 月票,投起来! 正文 第五十二章:艰难一天(求月票,求订阅)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午后,太阳西移,阴影驱赶着阳光朝东面蔓延,等不及要让喧嚣的世界休息;山顶,金毛和‘妹妹’嗮了一个上午,都已经疲惫不堪,却依旧守候着不肯离去。 两只狗,现在只有一位主人,而且正面临着极大危险,但只要他还没死,没有放弃求生欲望,两只狗儿就会陪伴在这里直到最后。在山顶徘徊很久的金毛找到一处位置,趴在地上朝山崖下观望;顺着它的视线,不仅可以看到牛犇正在忙碌着什么,有时还能看到他朝这边挥手,或者笑上一笑。 情绪是能够传染的东西,关系越是亲密,越能体会深刻;看着牛犇的举动,金毛躁动不安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心里觉得很安慰。他不懂主人在做的事,但能明白他的意思:牛犇让它不要急,也不要走,再等一会儿需要它帮忙,救自己上去。 这挺好的,不好的是阳光太毒,金毛趴在地上不动,依旧消耗了大量体力。 “呜呜。” 找不到更好的视角,‘妹妹’又一次跑到金毛身边,可惜因为角度问题,能够看清楚的地方只有这么点,换做平时或者别的事情,金毛早已给她腾开位置,今天却一直霸占着,哪怕让眼睛休息的时候也是如此。 它想看清、并且弄懂主人在做的事情,以便稍后做的更好。 ...... ...... 树干斜向生长,与山壁之间有夹角,如此一来,牛犇贴紧后身体姿态相对稳固,不再需要无时无刻用力缠紧树干。 掉下来的时候那一砸虽没有让树干折断,但让山石出现松动,有些掉下去,还有几块尚未脱落。稍稍花点力气就能取下来。 这些是早就看好的,不仅可以帮助节省体力,也是自救方案的关键,没有那两块石头。牛犇真的就只能干等着救援,或者死去;因此当他刚刚贴住悬崖,来不及舒缓一下精神就赶紧把它们取下来,宝贝一样收好。 直到这时,牛犇才能稍稍放松。把身体靠在山壁上,闭上眼,静等酸麻不堪的手臂恢复知觉。 片刻后,他重新睁开眼睛,甩甩双手,开始做一件枯燥简单的事情。 拆衣,搓绳。 一件外套,一条裤子,一条内裤,一双袜子。最多再加两条鞋带和一条皮带,这些就是能够利用的全部,幸运的是,牛犇身上的衣服都是线衣,通过还原,再把线搓成绳子,可以延伸长度,还能提高强度,承载起生命的重量。 即便如此,要把它们变成能够负担身体的二十米长绳。看起来依旧不太可能。 好在,牛犇并不是完全依靠它。 离开阳光的风打在山壁上,摔碎后溅在牛犇的身体上,送来清凉但也掠夺着他的体温、精力、还有宝贵之极的水分。从中感受到时间紧迫。牛犇加紧拆衣抽线,搓绳,把细绳搓成粗绳,一点点相接,一点点延长。 衣服上全是血,干涸的血迹在搓动的时候变成粉末。再被风吹散飘落在空中,看上去就像一片褐色的雨。 第一截绳索完成的时候,牛犇停下来试试强度,接着用它把身体固定在树上;随后他脱下鞋子,裤子,包括内裤也取来备用,由于左腿的伤势,平常轻而易举的事情格外艰难,扭腰抬腿的过程中,牛犇最担心的是身体滑动,相比之下,痛苦反而成了次要的事情。 事情一点一点的做,艰难与困苦无法言表,牛犇心里默默发誓,今后随身之物一定要增加,不但要找回军刺,高强度绳索也要成为必备。 制作艰难,耗时很长,牛犇始终没听到有人呼喊的声音,因为事先有所准备,心里并不怎么失望,相反有些“料事在先”的自得。 带着这种感觉,事情竟也变得津津有味起来,终于,当上衣、裤子和袜子耗尽的时候,牛犇得到他要的东西。 用双手大概量量长度,他发现,情况比预计的要好,只可惜没能达到最好。 比预计好是因为可以省下内裤,如果情况再好一倍,他可以为自己做一副托套,和一条保险用的绳子,现在这样,只能进行单向冒险。 既如此,内裤也不必省了,牛犇把它撕开成布条,忍着剧痛把左腿断骨调整好位置,再用布条牢牢捆死。这样做,虽不能让左腿马上恢复行动,但可避免晃动增加痛苦,此前倒爬过来、中途经过树杈的时候,牛犇就险些因此掉下去。 连内裤都派上用场,事情已经做到极致,牛犇丝毫不敢有“将就一下”的念头,心里不断提醒着自己。 “不要犯错,绝对不要再犯错。” 无论什么人都会犯错,牛犇也是。以前他虽然按照习惯总结,但就心情而言,并未觉得出点差错就如何如何。昨天起到今天,他领悟到“错误会致命”不是一句可以随便说说的话,而是真正会发生的事实。 收拾好伤腿,牛犇把那两块石头塞进鞋子增加重量,再用绳索把它捆好,绳索的另一端绑在身上,打好结扣。 这是另一重关键,绳索太细,而且不够长,强度也不是太够,牛犇不敢系在腰间,而是利用皮带扣在胸口;这会让他的呼吸变得困难,然而......只能这么做。 查看过所有事物,一切准备妥当,牛犇靠在石壁上略做休息,将疲乏到极致的身体稍稍放松,与此同时,他开始寻找着那些热流,试图在没受到刺激的情况下将其调动。 这是最后、也是最大的依仗,已经两次体会、并且运用过那种力量,牛犇深知其强大,假如身体状况良好,热点全部连通的话,他甚至有信心,只凭双手便能攀爬上去。 遗憾的是。身体里只有贯通的那七处热点可用,而且极为稀薄;即便如此,在做了这么多准备之后,牛犇最最倚重的依旧是那些残存热流。 终于到了要出发的时候。 牛犇睁开眼。用手朝上面指指,朝金毛招呼。 “过这边来。” “汪!” 一直关注着牛犇的行为,金毛此前就感觉到事情有了变化,闻声而动,一跃而起。旁边。昏昏欲睡的‘妹妹’吓了一跳,先朝牛犇那里困惑地看了看,赶紧追随夫君脚步。 “这也算夫唱妇随,呵呵。” 想方设法让心情不要那么紧张,牛犇曲起右脚踩在树干上,左手攀住石壁保持平衡,右手拿起装有石块的鞋子,仰头看看近乎垂直的山壁,用力上抛。 反挫传来,身体后仰。牛犇及时抠住山壁,视线追随那条连有绳索的鞋子在空中化出弧线,掉在山顶上。 一次成功! “呼!”牛犇长吁一口气。 也许上天都觉得这名少年、这一天经历的困苦实在太多,不忍再出难题。若不然,石头坠落四十米的冲力不会太小,牛犇又要面对一项考验。 接下来就是等。 “嗨,灵性......” 想起此前曾对爱娃说过,狗就是狗,有没有灵性并不重要,此时此刻。牛犇发现自己错了,内心无比期盼、祈祷着金毛灵性大开,同时祈祷‘妹妹’也能开窍一次,多少帮点忙。 也许真有神灵倾听。没等牛犇念完,绳索骤然一紧。 “来了!” 难以压制心里的紧张与振奋,牛犇用嘶哑的声音朝上大喊:“金毛,咬住了,千万不能松口!” 说完,牛犇慢慢转过身体。双手抓住此前看好的着力处,试着将身体上行。 绳索一松,又一紧,依旧崩的笔直。 ...... ...... 这是一次不可思议的救援。 也是一次无可奈何的赌博。 还是置死地而后生的抉择。 绳索不足以支撑体重,金毛不可能拉得动一个人上崖,即使加上“妹妹”,依旧难以成功。 牛犇没有完全指望它们,他用双手和一只脚支撑绝大部分体重,寻找一切可以着力的点,当然也借助于绳索。 不到二十米距离,平常几步便可跨越,今日之难彷如登天;多少年风吹日晒,绝壁光滑几无棱角,有时牛犇只有一只手可以发力,有时找到位置,但仅容得下两三根手指、或者脚趾,还有些时候,人与狗之间的配合不够默契,绳索骤然一松,带来多少惊魂时刻。 牛犇不知道上面的情形,他最担心两件事情,一是金毛突然松口,二是它的牙齿太过锋利,将绳子咬断。 那也顾不上了。 山顶,金毛一步步艰难倒退,鼻子呼呼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哼哼声,因为太用力,它的两只眼睛好似要爆出来,显得凶猛狰狞。旁边,‘妹妹’疑惑地看着这一幕,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她试探着走上去咬住绳索,帮助金毛一起努力。 两只狗的力量已经够大,但是智商有限,它们都不懂得和主人配合着同步行动,只知道拼命拽;这给牛犇带来想象不到的困难,在没有找到合适的着力点之前,他必须和拉拽的力量相对抗,心里又担心绳索被扯断,时常不得不仓促行动。 全都顾不上了。 每次攀爬,每个动作,每次拉拽都是关乎生死的搏斗,牛犇很快感觉到疲累,手臂上的肌肉剧烈跳动,胸口被勒紧,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 假如没有那股热流支撑,他不知道会摔下去几回......当然,一回就够了。 一步,一米,一寸,一挪......一次次极限,一次次将极限后移,渐渐地,牛犇觉得自己找到某种感觉,自己的身体、和身体里的热流,好像能够贴在山壁上,像蛇类那样蠕动爬行。 神智有些迷失,他沉浸在机械的运动中,感觉就像是在飞。 毕竟只有二十米,只要保持前进,时间就不会很长,当一只手臂探出悬崖,攀住崖边的时候,牛犇依旧沉浸在那种“忘乎所以”的状态里,身体陡然一轻。 仿佛被压制的喷泉打开口子,八处窍穴一举冲开,所带来的力量如此充沛,让他真的“飞”了上来。 “啊!” 身在半空,混沌的头脑为之猛醒,短暂的松弛过后,随即被疲倦潮水般的反扑淹没。 突然得到的力量突然溃散,牛犇重重摔在地上,打了个滚。 “汪!” 两只狗一起跑过来,唇边都在流血,与此同时,远处传来呼唤的声音,听来异常焦虑。 “师兄,师兄你在哪里,师兄!” “嗨......” 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一丝表情都挤不出来,牛犇只能在心里笑笑,发出一声叹息后,极为干脆的昏了过去。 “精彩的一天......” ......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正文 两章已更,请投月票 VIP正文已发,订阅的赶紧,月票别落后。 新书榜第一天,让我们走在前面!!! 我接着码字去,现在开始拼命。 感谢!!! 。。。。。 单章居然要求500字......好吧,逼我浪费大好光阴......... 。。。。。。。。。。。。。。。。。。。。。。。。。。。。。。。。。。。。。。。。。。。。。。。。。。。。。。。。。。。。。。。。。。。。。。。。。。。。。。。。。。。。。。。。。。。。。。。。。。。。。。。。。。。。。。。。。。。。。。。。。。。。。。。。。。。。。。。。。。。。。。。。。。。。。。。。。。。。。。。。。。。。。。。。。。。。。。。。。。。。。。。。。。。。。。。。。。。。。。。。。。。。。。。。。。。。。。。。。。。。。。。。。。。。。。。。。。。。。。。。。。。。。。。。。。。。。。。。。。。。。。。。。。。。。。。。。。。。。。。。。。。。。。。。。。。。。。。。。。。。。。。。。。。。。。。。。。。。。。。。。。。。。。。。。。。。。。。。。。。。。。。。。。。。。。。。。。。。。。。。。。。。。。。。。。。。。。。。。。。。。。。。。。。。。。。。。。。。。。。。。。。。。。。。。。。。。。。。。。。。。。。。。。。。。。。。。。。。。。。 正文 第五十三章:漩涡里的苍蝇(求月票)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清晨,世界渐渐从睡梦中苏醒,牛犇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渐红曦色从窗外透入屋内,依次将房间里的事物从暗幕内拉出;熟悉的感觉像空气一样弥漫在周围,他甚至能从其明亮程度、内含朝阳的成色上判断出大概时间。 于是牛犇知道自己在训练营,在自己的屋子里躺在自己的床上。 一只苍蝇在屋子里乱飞,嗡嗡欢快的鸣唱,为独自占据全部声源而得意着;屋外,大白鹅“昂昂”的叫,大青牛“哞哞”的哼,它们俩的性格矜持骄傲,每天只有这个时候才肯展示歌喉;距离很近的地方,曲调悠扬的音乐声在响,偶尔一两次拳风呼啸,凛冽的意味如破风之刀,并有少许慈和、甚至慈悲的气息。 听到这些声音,牛犇感觉有些奇怪,唇边却泛起微笑,心内最后一点警惕烟消云散,舒适的打着呵欠。 那是姑姑的音乐,代表着安全,每天早晨,梅姑娘会在固定的时间起床,放着固定的曲子,打一套固定的拳法,太极。 牛犇学过这套拳法,自我感觉还不错,可惜得不到梅姑娘的认可,说他“空有其形,不具其意,精准而无用。”牛犇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也不是太在乎,他觉得这套拳动作缓慢,只适合放松精神,于战斗没有帮助,甚至起不到锤炼身体的效果。 牛犇经常打坐,效果比什么都好,对珍惜时间的他来说,学习首先要考虑应用,既然姑姑说自己打拳无用。干脆放到一边。 躺在床上,牛犇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想去想。他知道自己的伤肯定被处理过。外面的事情肯定都已经安排好,自己的安全绝对不是问题......总而言之,现在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尽情享受疲乏。 一日艰险,他首次体会到。原来疲乏也是一种可以带来愉悦的事物,他的身体严重透支,失血太多,所生的虚弱与疲倦感很难在短时间内消除。过去,牛犇厌恶并且极力避免让这种情况发生,现在却觉得很享受,为成为一个“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想”的病人而欢喜。 “不知睡了几天,是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听着熟悉的音乐。无聊地浪费着光阴,牛犇举起右手,无聊地跟随着节奏在空中画圈。 太极推手,随时随地都可以做,说不清什么道理,无意间的举动将记忆中的一幕画面调出来,他的思维回到过去,回到山顶,回到爱娃发动突袭的那一刻。 真快! 重读记忆,牛犇依旧感到震惊。想象不出那个所谓的“觉醒”能给人带来如此大变化;现在他可以慢慢思考,并在脑子里尝试破解,然而无论怎么推演,竟然都无法改变结果;甚至于觉得。即便能够自如调动热流里的力量,最多只能坚守。 这怎么行呢? 对这个结果,牛犇非常失望,不甘心但又无计可施;本身就是敏捷型的人,他很清楚“快”在战斗中意味着什么;事实上,他在心里把自己和爱娃的“长处”对调一下。得出的结论居然是:稳操胜券! 性情与修炼方式不同,爱娃的实战不够多,她还没有把速度优势真正发挥出来,临敌应变也不够精准。将来,她会随着经验的增长越发强大,谁人可敌? 那就没辙了? 当真唯快而不能破? 想着问着,找着试着,手上动作一直未停,牛犇在空中画着圈,不知不觉带动了体内的热流。 那只苍蝇飞过来,第N次追逐牛犇身体上的伤口,虽然它们都已经包扎好,而且上了药,苍蝇依旧能够感应到血肉气息,已经尝试了很多次。 这回不太一样,飞到附近的时候,牛犇的手刚刚划过,将它圈在圈子里。 苍蝇的身体猛的一沉,慌忙振动翅膀飞走,但却撞到墙上...... 空中有墙,无形无色,苍蝇的身体失去控制,在空中滑出一道弧线。 嗯? 牛犇注意到这一幕,起初有些好笑,随后心头一动,动作停顿。 嗡的一下,苍蝇狼狈地翻了几个跟头,马上飞走了。 周围恢复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已经发生的事情毕竟存在,牛犇拧着眉毛回忆刚才的那一幕,确信自己并未看错。 苍蝇画出的弧线与自己画出来的圈圈对应,像在漩涡中挣扎。 这似乎很正常,但又很不正常,牛犇举起手以刚才同样的姿态挥动,并且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是平的,与手臂垂直,挥动时所画的圈是平面。 既然是平面,如何能够产生漩涡? 牛犇的眼神渐渐明亮。 他不想追究原理,而是在思考力量对比。 苍蝇很轻,力量很弱,带动它不需要多少力量;不过,牛犇运用的力量也很少,技巧也不熟练,若将其加大并且练到纯熟,能够做到何种程度? 能不能带动一只拳头? “这样的话......” 心里生出难以遏制的冲动,牛犇的右手在空中挥动,视线追随着那只苍蝇,殷切地盼望着它的到来。 可它就是不来...... 越是着急,苍蝇越是安然自得,牛犇的目光随它去到窗户上,墙壁上,椅子上,桌子上,有时找不到踪迹,心里异常焦虑,猛然看到,又会充满希望。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久,牛犇的眼睛发酸,手臂发麻,仍未盼到贵客驾临。 支持不住了,牛犇心里叹了口气,猛然间想到什么,禁不住愕然、失笑、用力一拍。 一万种法子等着自己选。偏偏盯着无法控制的苍蝇不放。 “嗨,神经病......啊!” 不小心拍在腰间伤处,牛犇失声惊呼。 叫声响起,感觉世界都为之停顿下来。白鹅不鸣,青牛不唱,屋外拳风骤然停顿,只有音乐依旧缠绵。 片刻后,急促的脚步声音传来。不止一个。 “哐!”的一声,门开了。 “师兄,你醒了?”眼睛青年问候着走进来。 “牛哥,你醒了!”上官远望欢呼着冲进来。 “汪!”两条大狗先行一步,占据最好的位置。 最后才是梅姑娘,通常她不会和别人凑热闹,此次却紧随两人两狗身后进屋,素来淡漠冰冷的脸上竟也浮现出一丝微笑。 “醒了?醒了就好。” ...... ...... “一个星期?” 听到这个难以置信的数字,牛犇呆愣好一会儿,内心无法想象。自己怎么会昏睡这么长时间。 训练营里每个人都懂得基本的人体知识,牛犇出自医者家庭,对此了解更多。掉落悬崖的时候,他的头虽然磕了一下,也曾有过一段失神,但从后面的事情可以知道,他的大脑并未遭到重创,否则根本不可能爬上来。从医学的角度,只要头部无碍,即便身体再如何虚弱。也不至于一直沉睡。 难怪惊动了上官家的人,难怪姑姑都表现的与往日不同。 可是,为什么呢? 莫非,山崖获救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使得伤势加重? 昏睡这么长时间,代表着“苏醒”的意义重大,劫后余生,越发值得珍视而欢喜。 “是啊是啊,姐姐以为你醒不过来,伤心坏了。” 思索的时候。上官远望急慌慌传达真情厚意,生怕牛犇不知道他的辛苦,和姐姐的付出。 “要不是我一直守着,姐姐肯定不走。” “这是真的。”小博旁边比划着手势:“六天,一直在这里玩,学校都不肯去。” “谁说的,我这叫大局为重。”被揭穿真相,上官远望愤愤不平:“很了不起么,要不是答应过牛哥,替姐姐照顾牛哥,我才懒得过来。” 今日心情格外好,牛犇伸手拧了拧他的小脸:“一份情不能当成两份用,你不是牛二吗,照顾我是应该的,别说替谁。” “呃......姐姐最近确实太忙,你别怪她......” “太忙?”牛犇当然不是在意,但是有些奇怪;以往知道,上官飞燕并非忙到不可开交,现在又不是什么关键时刻,为何发生这么的变化。 “练机甲呢。据说今年的招生名额还是一个,姐姐担心落选。”上官远望解释着,神情不知为何有些恼火:“哥,记不记得那个姓霍的?” “怎么?” “那家伙不要脸,仗着有背景,跑这里来抢姐姐的名额。” “抢名额,什么意思?” “别的地方他不行啊,所以跑到这里来......” 只顾着气愤,上官远望的话凌乱不清,挺简单的一件事情,他用了好一会儿才说明白。大致情况是这样,霍明锋原本就读于首都的一所学校,虽然他拥有不错的天赋,上佳的条件,还有军方高手专门指导,然而那里是首都,天才太多,拥有与他同等、甚至更好条件和背景的人比比皆是,加上性格里的一点点懒惰,难有把握被第一军校录取。 五牛偏僻,虽然只有一个名额,但在起步上与首都相差太远,霍明锋转到这里,为的就是独占鳌头。 简单打个比方,就是把教学质量高的地方的学生转到整体水平低下的地方参加考试,变相抢走录取名额。 “姐姐现在最大的对手就是他,还整天和他一块儿练习,气死人了。” “哦。”大概弄清状况,牛犇知道这件事不是自己能够参与,随说道:“你姐这么做是对的,和高手过招才能提升水平,如果他真厉害,考核之前不但能摸清底细,还能学点过来,不是更好。” “牛哥你不知道,姐姐学的再好、比姓霍的好十倍都没用。” “这是为什么?” “评审人啊!”上官远望愤怒说道:“知不知道谁负责五牛这边评审?” “谁?” “就是那个姓陈,陈慕云!” 提到这个名字,上官远望咬牙切齿,随即又变得垂头丧气,长吁短叹起来。 “唉!牛哥干吗手下留情,没把他打死。” ......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xh.194 正文 第五十四章:漩涡内的人(求月票,求订阅)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听到陈慕云的名字,牛犇心情有些复杂,沉默下来。 那日的事情记忆犹新,对陈慕云,牛犇当然不喜欢,但也说不上憎恨。某种程度上,他能理解对方的做法,只是不接受安排,而且牛犇知道,陈慕云所讲的是事实,假如没有霍明锋及时出手,牛犇确有可能重伤,最终结果会是另一番模样。 是是非非不去说它,牛犇心里事情已经过去,没想到陈慕云居然是评审,难怪上官远望愤愤不平,凭他和霍明锋的关系,上官飞燕哪有机会? 所谓评审,说白了就是一场驾机面试,大致了解一下参考学员的操纵能力,重点是潜力。提到它,不能不提及第一军校的招生规则,评审是它的一项实行不久的新制度,与机甲的飞速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当今世界,机甲的作用越来越大,作为华龙联邦主要的机甲人才培养基地,第一军校责任重大,招生也与普通考试不同,最主要差别有两项:身体与实机测试。 当初规定出台的时候,在联邦内引发极大争议,险些闹出事情。身体测试没有问题,要成为一名机甲战士,需要良好的身体素质,病弱者肯定不符合要求;反对者主要针对第二条,理由很简单,有机甲才能学机甲,没有机甲肯定通过不了,这项规定把第一军校变成贵族学校,剥夺了绝大多数人的合法权利。 反驳很有道理,支持者同样振振有词,第一军校的职责是选拔并且培养机甲的高端人才,而不是普及机甲教育,试想一个从未接触过机甲的学生。拿什么去和那些从小就开始学习、很早开始训练、甚至有专人指导和陪练的的同龄人竞争? 民权人士不管这些,最高闹到联邦议会,第一军校承受着很大压力,几度传出要妥协。但是最终,测试规定在更高级别的人参与的情况下被确立,只是增添有补充条款。 不参加、或无条件测试者,可以拿狼烟账号的对战成绩作参考,对战次数、对手级别以及胜率都达到某个数值。以此为基础申请由军校组织的实机特训,再根据特训成绩决定是否录用。因为游戏毕竟和实际不同,虚拟的东西再如何逼真,终究不能代替现实,有些游戏高手上了机甲就傻眼,有些机甲战士怎么都玩不转游戏,算不上稀奇事。 需要提到的是,想成为机甲战士,第一军校并非唯一道路,相反是众多选项中最艰难的那个。所占的比例极小。比如五牛这个地方,整个城市,也就上官飞燕等少数人才有勇气报考,换做普通人,白送名额都未必肯去。 原因很简单:上不起! 倒不是因为军校收费高,教学完全免费,可惜还是上不起。 材料,零件,实验,课外收费培训。包括训练,甚至还包括服装。学校确有机甲给学员练习,但那是有限的,不光训练机甲数量有限。训练时间、零部件消耗同样有限,总不可能考上就白送一台机甲给吧?即便白送,维护呢?更新呢?能量呢! 简而言之,除了极个别天才,学校会当成宝贝养起来,普通人玩机甲。最好的途径绝不是军校,而是像参军、民间俱乐部,包括修理场,生产厂家,设计单位,都有机甲战士被发掘出来的例子。另外,军中很多优秀人才对学校出来的机甲战士持鄙视态度,说他们是温室里的花朵。 原因很多,最重要的一条居然是:第一军校毕业的学生,直接拥有军衔。 对了,这才是第一军校最吸引人的地方,也是最被人诟病之处,对富豪、有背景的家庭而言,子女只要从那里毕业就能成为军官,前途一片光明,而对那些从战场下来的军人而言,这类军官最不讨喜,处处招人白眼。 “其实,第一军校并不......” 想拿上面的内容安慰对方,才一开口,牛犇忽然想起来,眼前并不是上官飞燕本人,而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孩子。 忙把后面的话收回去:“小小年纪想着杀人,收拾东西,回学校念书去。” “啊?”上官远望瞪圆眼睛,义正辞严。“我得守着你,不然肯定被姐姐骂。” “别拿你姐做挡箭牌。”牛犇板着面孔道:“就算她来说,你也还是得回去。” “不要啊牛哥。”梦想打破,老姐失去威力,上官远望转而央求,赖在床边不肯走。“我在城里快腻味死了,让我多玩几天,就几天。再说了,你不是也不去学校上学” 一不小心成了反面教材,牛犇冷笑道:“我是自修。和我比,先把功课做好。” “我也自修!哦,不,来这之前姐姐和眼镜哥哥说过,他会教。” “我教了,不过......”小博旁边说道。 “一台RF200!”上官远望突然大喊。 “呃?”小博立即改口:“远望挺聪明的,学东西很快,嗯,也挺用功。” “牛哥你看。”上官远望得意洋洋。 牛犇不想理他,疑惑的目光看着小博,“你什么时候学会接受贿赂了?” RF200是一种高端服务器,价值不菲。只有上官远望这种败家子,八岁就拿这种东西送礼,目的仅仅是为了逃几天课。 小博脸色微红,嗫嚅回答道:“师兄,训练营关闭了,我没办法弄到经费。” “关闭了!”牛犇大吃一惊。 小博嗯了声,黯然说道:“师兄出事那天朗师打电话来通知,宣布训练营从此关闭,所有人解散。” 牛犇目瞪口呆,心里忍不住要想:胖子的反应可叫快!不过,至于么? 扪心自问,即便爱娃说说全部都是真的,牛犇也不能拿胖子怎么样,请姑姑杀了他?之后必然要逃亡......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牛犇绝不打算那样做。而且他觉得。胖子应该能够看出这点,有恃无恐才对。 既然这样,胖子为何急匆匆关闭训练营? 除非,他认为自己已经死了。那样的话。梅姑娘获知消息,势必抛开一切追杀胖子,才有可能造成这种结果。 想着这些,牛犇脸色有些难看,问道:“训练营关闭。这里怎么办?” “郎师没说,我想他也不在乎。”小博艰难说道:“师兄,我们......是不是被抛弃了?” 牛犇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说道:“和我讲讲那天的事情,从我上山之后开始。” “哦。” “一会儿再讲,先吃饭。” 平淡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梅姑娘再次走进房间,手里端着盘子,里面有热粥。面包,还有一个咸鸭蛋。 无人敢反对,不仅只有小博,也包括牛犇自己,还有淘气的上官远望,当初去牛犇家里的时候满不在乎,等见着梅姑娘本人,立马变得老老实实,十足乖宝宝形象。 “去做功课。”牛犇趁机展示威严。 ...... ...... 普天之下,谁能让梅姑娘伺候着吃饭? 七天没有进食。虽然有别的办法补充能量,食欲却无法得到满足,牛犇这顿饭格外香甜,吃着的时候。他把自己的经历粗略讲了讲,也从梅姑娘口中获知当日部分信息。 接到胖子的考题,山姆、希尔他们几个挑战梅姑娘,结果自然是败了。比斗中,梅姑娘没有下手杀人,而是要他们展示所长。给出一些建议,也询问了一些问题。等到事情了结,希尔和山姆带着昏睡不醒的铁头准备离开的时候,梅姑娘方始表明身份,问到牛犇。 听说前辈是大师兄的姑姑,山姆险些像当年那样尿裤子,勇敢的希尔两腿发软,心里把胖子好一通骂。幸好,此次挑战以两全其美的方式结束,没弄到不可收拾。 既然认了亲,牛犇的事情不能隐瞒,希尔把昨天发生在思达酒店的事件讲述一遍,提到字条的时候,神情有些担忧。 “朗师行事......‘天马行空’,听小博回来说,大师兄接到字条的时候脸色不对,好像发生了很严重呢的情况。” 早上接到过牛犇的电话,梅姑娘并不担心这点,追问其后,当获知三人今天没有碰到过牛犇,心里才开始觉得不安。 “为什么呢?”听到这里,牛犇觉得有些奇怪。 “这些年,胖子一直在试探,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既然是最后一次,他不可能不考虑你,势必做些安排。” 只有在牛犇这里,梅姑娘才会详细解释:“你那几个师弟是基因人,实力都很强,不知道胖子什么打算,不管怎样,他不会对你置之不理。” 这番话带有责备的意味,牛犇默然不语,暗想自己还是太嫩,不能做到明察秋毫。 担心牛犇出事,希尔等人离开后,梅姑娘朝训练营打了电话,当从小博那里获知,牛犇一大早上山,与爱娃两个都未归来的时候,不安的感觉顿时变得浓郁起来。 那个时候,时间已经午后三四点钟,梅姑娘电话里告知小博上山,自己马上出发,等她赶到,小博已经把牛犇运下山,正在犯愁接下去咋办。 训练营里的每个人都会受伤,也都懂得一些药理,小伤小病不在话下,但就牛犇当时的情况而言,束手无策。 后面是救治过程,梅姑娘把牛犇被运往市区,路上与上官飞燕取得联系,动用人脉找到最好的医生,连夜为牛犇检查,并做了手术。奇妙的是,虽然牛犇当时的情况惨不忍睹,但就实际情况而言,仅失血、昏迷让人揪心,内脏无损,左腿也只是裂断,大伤中比较轻微的那种。 一夜忙碌,伤患不再是问题,然而牛犇昏睡不醒,医学上解决不了这类问题,于是梅姑娘做主把他搬回训练营,希望这里的环境能有帮助。 “爱娃果然没有回来过。”听完整个过程,牛犇最着重这句话,心内最后一点幻想破灭。 “这是小博说的。”梅姑娘淡淡说道:“我没有逼问过。” “我明白。”牛犇默默点头,问道:“姑姑,能不能看出来小博什么情况?” “感应不到人类之外的气息。如果经过基因改造,就是还没有觉醒。” 略想了想,梅姑娘罕见的补充一句。 “除非,他和我一样。 ......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正文 第五十五章:浮生有闲,心意匆忙(第五更)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傍晚,一场暴雨过后,阳光重新撕破云层,抓紧最后的机会洒落余辉。屋檐上的水尚未流尽,草叶上堆满雨滴,将射进来的光霞弯曲成千万种颜色,当透着湿意的风吹过,便如一颗颗宝石颤动。 大雨将暑气变成凉风,大白鹅从窝里钻出来,扑腾着翅膀跳进池塘,欢快不能自已,相比之下,大青牛显得稳重多了,虽觉得青草被冲刷干净后的味道更加可口,仍能够保持矜持,用悠闲步伐踩出一个个脚印。 两条讨厌大狗相互追逐着跑过来,绕着青牛的身体来回打转,不时用好奇的目光盯着它看,显得颇为费解。 草有什么好吃? 成天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它居然能长这么大。 彼此相处已经好多年,金毛,‘妹妹’始终对这个问题保持着兴趣,不时会观察、并且研究一下,看着青牛津津有味的样子,‘妹妹’最终忍不住好奇,试着咬断一根茅草,尝了尝。 “汪!”不但不好吃,还嵌牙! 青牛嘲弄的眼神望着它,旁边金毛默默摇头,没有站出来替老婆出头。 “哇哈哈,拍到了,拍到了!” 不远处的草丛,成功做了一次黄雀的上官远望跳起来,举着手机兴奋呼喊,浑然忘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狼狈。打从听说狗也会吃草,他就决心要记录下来,已经跟踪了好几天,终于得偿所愿之后,又不禁生出新的疑惑。 “吃过一次就知道了,为什么它还这样做?” “动物的记忆有时限,超过那个时间,它就忘记了发生过的事情。比方说鱼的记忆的记忆只有七秒。所以,把钓都的鱼儿扔回水里,下次还会上钩。” 小博拿着光脑从屋子里过来,一边解释。一面撵他回去:“天都快黑了,去做功课。” “再玩会儿......” “我叫师兄来。” “算你狠。”恋恋不舍地看看周围,男童最终咬牙转身,一溜烟而去。 “记得先把湿衣服换掉!” “婆婆妈妈,申博云。你比娘们儿还啰嗦。”上官远望奔跑着,头也不回。 “哎你个熊孩子......” 小博骂一声,望着他跑远的背影悻悻摇头,“要不因为你是财神爷,我才懒得管你。” ...... ...... 池塘边的榕树下,牛犇坐在小凳子上,左手拿着书本,右手安静地画着圈圈。雨后的风吹在脸上,额前头发时而飘起,宽眉长目。神情比过去更加沉稳。 相貌加上气质,经历以及心态,牛犇看上去比真实年龄要大,经过上次的事情,他身上渐渐凝聚出一股常人难以具备的气息,或者应该叫气度,让他看起来更加成熟。现在,他脸上稚嫩的部分已经很少,甚至能找到一些威严的感觉;最明显的证据,以往上官远望无法无天。包括父母姐姐在内,所有人都拿他没辙,后来遇到梅姑娘,混世魔王才体会到什么叫做敬畏。如今,这个名单里有了第二个人,就是牛犇。 用上官远望自己的话说,爸爸妈妈经常赌气说“再皮就打死你”,被他当成笑话来听,但如果牛哥这样讲。就是真的准备这么做,一点不打折扣。 孩子具备成人难以想象的直觉,每当牛犇严肃起来,上官远望总会从其眼神里发现一些凶猛可怕的东西,为之心惊肉跳。相比之下,他甚至宁愿面对梅姑娘,那位姑姑虽然冰冷可怕,但有一种远在千里之外的距离感,亲近时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舒适和安全,反倒牛犇,给他的感觉像是一把压住脖子的刀,刀锋寒意侵入皮肤,简单直接,无比真实。 “小骗子,哪里像他说的那样。” 走在碎石路上,小博看着牛犇,努力寻找上官远望和自己描述的那种感觉,结果却一无所获。相比之下,他更感兴趣的是牛犇为何成天画圈......俨然已成为习惯和本能。 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小博朝牛犇走过去:“师兄,今天感觉怎么样?” 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才过一个多月,牛犇已经开始脱离轮椅和拐杖,虽有些不便,但在表面看起来已经接近于常人;这让大家感到惊奇,同时难免有些担心,几天过去,才渐渐相信他“天赋异禀”,恢复能力强悍到让人无法相信。 “挺好的。” 牛犇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问道:“查到了?” 右手停顿的时候,几只飞虫掉在地上,挣扎着或爬或飞,慌不择路的散开,刚巧小博走到近前准备开口,差点吞掉一只。 “查到一点......啊呸!”小博皱起眉,有些不解,“刚下过雨,怎么还这么多虫子?” “夏天嘛,虫子怎么会少。” 随口说着,牛犇从小博手里接过光脑,点开他搜索下载好的资料,静静看着。 小博也走过来,旁边解释几句要点:“希尔他们应该是去了国外,而且换了身份,想找几乎不可能,朗师也好像消失了一样,国安局封锁了关于他的资料......我没敢硬闯,这里是郎师以前做过的事情。有些东西,终究抹不干净。” “雁过尚且留痕。”牛犇看着文件,有些惊讶的问:“这些都是他做的?” “是啊,真厉害!不过......行踪跳来跳去,看不出什么来。” “前期还算正常。” “是的。”小博想了想,说道:“三十岁过后就变了,满世界乱跑,不晓得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这个,和这个人。”牛犇忽然说道。 “什么?”小博凑过去:“古伦堡会议,顾言章,有什么特别?” “记得你上次查的,同志会。” “嗯。” “会议是掩饰,胖子去调查那是不是同志会的人聚集。在那里。他和顾言章打过交道。” 小博大吃一惊。“师兄说他和同志会有关联?” “胡乱猜猜罢了,顾言章是不是都还不知道,何况胖子。”牛犇把光脑还回去,闭上眼睛默默思索。“你的考题做的怎样?” “考题?郎师给的那个?” “还能是哪个。” “没做了。”小博愤愤摇头说道:“训练营都关了。他都不要我,还做什么考题。” “接着做。”牛犇淡淡说道:“放心,风云集团会提供资金,训练营不但会一直存在,还会壮大。” “那敢情好。可是那题目。”小博又惊又喜,又是懊恼:“师兄不知道,题目根本和我的专业无关......” “正因为这样才要继续做。”牛犇的态度不容置疑。 “呃......好吧。”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有那么回事儿,这一刻,小博从牛犇身上找到曾经被上官远望形容的那种感觉,强势,坚决,不容违背。可惜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牛犇结束思考睁开眼睛。语气神情都变得友善、甚至因为眉粗眼大显出几分憨厚。 “不要怀疑胖子的本事,做好那道题目,对你应该有好处。” “师兄说做那就做了,就怕耽误时间太多。” “你又没有具体任务,还不就是凭着兴趣做事。”牛犇接下去说道:“快期末了,远望得回家准备考试,我也要准备考试,腿又不是太方便,回头你替我送他回家。” 小博微微一笑,问道:“顺带看看上官飞燕?” “看看也好。”牛犇表情并无异常。但却把视线转开。 无异常或许就是异常,小博心里这样想着,犹豫说道:“师兄,要不要我帮你查查那个程慕云。抓点东西出来?” 牛犇回头看着他,说道:“你觉得,拿下他就能干涉军校招生?” “不是,我只是觉得......” “随你吧。”牛犇摆了摆手,说道:“以破题为先。” “知道。” “然后到市区,帮我买个仿生娃娃回来。” “仿......仿生娃娃?”小博的眼睛骤然瞪大。满脸不可思议。 小博小博,小博其实不小,某些方面比牛犇懂的多多了,骤然听到牛犇提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要求,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师兄,其实你用不着......” “是不是不好买?”注意到他的表情奇怪,牛犇困惑不解:“我在网上看的,现在这东西已经很多。” “我知道有很多,不过......唉,师兄应该少上那种网。” “看看有什么关系?”牛犇莫名其妙。 “关系自然没什么大关系......算了算了,师兄要什么样的?” “嗯,首先要逼真。” 小博默哀般的眼神望着牛犇,说道:“师兄放心,里弹外软,皮肤光滑,保证和真人一样。” “不用多好看。”牛犇摇了摇头,说道:“丑点才好。” 小博一头雾水,暗想师兄果然是师兄,口味都这么特别。 牛犇接着说道:“得有金属骨架。” “啥?”小博闻之愣住。心里想,仿生娃娃要金属骨架,是何道理? 牛犇接着说道,一面用手比划:“体型大概这么高,黄肤色,黑头发,黑眼睛......” 小博越听越傻眼。 “要能进行基本对话,电子音就可以,但是要清脆点。” 小博彻底迷茫。“不是会叫就行吗?” “会叫?你是说警报功能?那无所谓的。”牛犇摆了摆手,说道:“但要能够打扫卫生。” “还要能打扫卫生......”小博机械的重复着。 “什么叫还要能?连这都不会,买来做什么。” “好吧。”小博无奈摇头,起身离开的时候心里想,师兄的要求这样全面,口味如此独特,怕是不好找。 “啊对了,还有一样要求。” 忽然响起自己露掉最重要的部分,牛犇有些不好意思。 “必须是男孩儿。” “.......” 小博脚步踉跄,险些栽倒。 ......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PS:  明天周一,投月票的时候别忘了推荐,都很重要。 感谢,感谢,还是感谢!xh.194 正文 第五十六章:隐藏的胜与负(求月票求订阅) 六月,炎阳如火,一年一度的高考将临,五牛城内十七所主要中学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对这个偏僻的山城来说,高考是通往外面世界的一条重要途径,也是改变命运的快车。 比学生更紧张的是他们的家长,街头巷尾,处处可以听到与考试有关的谈论,担心成绩的人督促孩子做最后冲刺,自己则四处打探消息,向前辈请教,为此不惜耽误工作,陪着笑脸。相比之下,那些子女成绩优秀,心内有底的人保持着矜持,刻意或者不经意的提醒着周围,咱家孩子,早已胜券在握。 忐忑寻找门路也好,信心十足静等结果也罢,都不过是普通人、普通事,心内最远大的打算不过是为了改善生活,让后代得到更高起点,对那些早已越过这个层次,志在高远的人而言,这个夏天这有着更深一重意义。 与普通学校不同,与过去的规矩也不同,今年的军校考试较为提前,之所以如此是为了学生考虑,一些成绩优秀、却因为别的原因——比如身体,不被报考军校录取,可以有时间调整方向。 这件事引发很大波澜,左右不会损失什么,一些原本不打算报考、和一些想碰运气的学生纷纷加入到报考的队伍里,经统计,招生名额只有一个的首都第一军校,报考的学生多达数十人。 报考的人多,真正怀着希望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们议论着这件事的时候,不知不觉总会提到他们的名字。需要提到的是,有名额,并不表示一定会招收人,拿首都军校来说,五牛城已经三年没有人被录取,前年甚至连报考的都没有;这意味着,今年如果有人成功,入学时甚至连一个高年级老乡都找不到。真正可谓是孤家寡人。 抢破头的孤家寡人 ...... ...... 风云集团,一处四面打起高墙的空旷厂区,内里轰鸣不绝于耳,并有钢铁对撞的声音发出。偶尔有人自外面经过,总会为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感觉震惊。【ㄨ】 一红一白,两台一模一样的机甲相互追逐,时而快速火拼几次,发出一声声强悍鸣响。 这是两台私人机甲。外形与当今华龙联邦的主战机甲:烈风3颇为相似,只是小了一号,装备也简化不少,除了一些特别重要的部位,机甲上基本看不到外挂装甲,远程火力自然也没有,还有被当成标志的离子光刀,同样不允许私人机甲安装。 然而机甲就是机甲,四米多高的身躯,反射着阳光的质感表面。还有机甲引擎特有的嗡鸣,无一不在提醒着人们,它们同样是可以摧坚拔锐的杀人利器,是无数人的梦想。 战斗已持续近十分钟,两台机甲都留下不少伤痕,追逐中,红色机甲一个漂亮的滑步旋转,原本俯冲的身躯突然变向,强大的推力加上身体的惯性,它的一条机械腿深入地下。换来强劲的爆发。这次转向,不仅帮它避开追击的白色机甲的拳头,还使得对手正面大开,完全暴露在攻击范围;下一刻。红色机甲双拳齐出,一拳捣向白色机甲的腹部,一拳上钩,打向白色机甲的下颚。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次完美的反击,而且是突袭;就在它即将得手、包括观战的人都认为它要取得胜利的时候。白色机甲突然间变了样子。 它的腰肋两侧突然飞出长索,转眼间缠绕在攻向腹部的那只机械手臂上,身体稍稍扭动出角度,索链拉动加上侧角产生的滑动,拳头爱白色机甲的机身上擦出连串火花,虽然看起来壮观美丽,但已不能给对手以伤害;与此同时,白色机甲落空的那只手臂改冲势为砸落,狠狠击中红色机甲的头顶;其左手向下一捞,刚好捉住那只上攻过来的拳头,反向拧转。 眨眼之间,红色机甲由突袭者变成落入陷阱的猎物,双手受制,头顶遭到重击,身体也因此失去平衡,朝地面扑倒。 白色机甲不容它这样,腰间绞索一提一拉,半空将红色机甲翻转过来,抓住其拳头的那只机械手臂扣紧对方,已经收回来的右拳顺势出击,直逼对方面门。 战斗至此宣告终结,假如这是真实战场,红色机甲下一秒就会报废,座舱里的战士将于稍后被击毙,或者成为俘虏。 这里当然不会出现那种情况,最后时刻,白色机甲的拳头停在半空,只要把手指摊开,就能碰到红色机甲的脸。仅仅这一个动作就足以显示操纵者的水平,不仅仅在于操作及时,对机甲性能也要熟悉到极致,才能做到如此精准。 画面就此定格,两台机甲以“相拥”姿态固定在原地,仿佛在准备一场舞蹈。 片刻后,红色机甲座舱门滑开,上官飞燕直接跳到地上,抬手抹一把头上的汗。 “我输了。” 与两个月前相比,上官飞呀发生很大变化,眉间泼辣神光仍在,举止却收敛了许多,涵养也比以前好。好比现在,打输意味着实力不够,进而可能会导致梦想破灭,她的神情略显黯然,却没有生气发火,更没有撒泼耍赖无理取闹。 “是我占了便宜。” 白色机甲紧随其后打开座舱,露出霍明锋英俊而且干净的面孔。 “我碰巧预判到了师妹的战术,提前做了准备。而且,师妹刚才那样的动作,我很难做出来。” 上官飞燕摇了摇头:“预判怎么能是碰巧,师兄明显游刃有余。总之,我输了。” 战场上,无论什么兵种,能够预判对方的举动总归占据优势,对机甲而言极有可能是胜势。上官飞燕知道霍明锋想安慰自己,诚恳地表示感谢。 击败自己的人,就是那个即将摧毁梦想的对手,偏还花费时间陪自己练习......不能不说,这种感觉有些怪。 上官飞燕回避着这种想法,看着两台纠缠在一起的机甲说道:“可惜今天不能练了。” 经过激战,两台机甲都已受损,红色机甲尤其严重,虽说能跑能动甚至可以战斗,但其性能下降的厉害;尤其重要的是,刚刚白色机甲那一拳将它头上设备大部分摧毁,再打无异于自杀。 “城内设备不足,这次恐怕不能很快修好......” 霍明锋从座舱里下来,试探说道:“师妹如果还想练习,我们交换使用。” 寻常人如果听到这句话,定会理解为轻蔑,上官飞燕没有这么想,平静说道:“不是的,远望今天回城里,我去接他,另外还有点事情要做。” “原来是这样。”霍明锋耸了耸肩,苦着脸表示无奈:“师妹的意思,你去玩,我要留下来收拾残局,做苦力。” 听他这样讲,上官飞燕不禁笑起来,因为失败说生阴霾随之尽去。“你是师兄嘛,哈哈!” 说着,她抬起手腕看看时间,轻轻皱眉。 “这就得走?”霍明锋旁边问着。 “嗯。” “那就去吧,放松一下对你有好处。不要担心这里,我会安排好。” “谢谢师兄。” “谢什么......对了师妹,上次和你说的事情......” “王明那件事?” “对。” “我真是不明白。”上官飞燕微微皱眉,说道:“王汉刚死没多久,虽不能说和我有关,可,这个时候,他怎么有心情向我道歉?再说,我没觉得他有对不起我的地方,非要道歉的话,该找牛牛过来才对。” 霍明锋解释道:“生意场,和气才能生财,哪里还不都这样。说句师妹不爱听的话,王明不在乎你那个朋友心里怎么想,只希望你别再计较。” “那我不计较。” “有些事情,就是得走个过场。”霍明锋诚恳说道:“我也不瞒你,王明道歉是次要的,关键是慕云,上次和你的朋友打架,说白了也是为我。师妹你就赏光,大家坐下来吃顿饭,把事情说开。” “那......”上官飞燕想了想,“再说吧师兄,现在我真得走了。” “好的,师妹好好考虑一下,回头机甲修理好,我再陪师妹练习。” “嗯,师兄再见。” “再见。” 挥手分别,看着上官飞燕的身影消失,霍明锋的唇角抽动两次,转身走向废弃厂房。 很多人等在那里,霍明锋没有多说什么,吩咐大家把机甲运走,自己则顺着楼梯一直上到最高层,去到原先一处办公室内。 屋内,陈慕云把视线从窗外收回,看着桌子上的光脑,神色略显凝重。 “怎么样?”推门刚走进来,霍明锋一扫刚才温和形象,急不可耐地问道:“这次样?” “你自己看。” 陈慕云的手臂仍打着绑带,有些艰难的把光脑转个角度,推到霍明锋面前。 “这......”看着屏幕上的一系列数据,霍明锋脸色渐渐发白,口唇竟然有些颤抖:“没理由啊,会不会弄错了?” 陈慕云没有回应他的话,相反叹息着,说了一句与之无关的内容。 “明锋,我可以帮你,但不会违法军校规则。” 没等霍明锋说什么,陈慕云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更不会弄虚作假。” ...... ...... 正文 第五十七章:必取之才(求月票,求订阅) 一号机:最高20,最低12,平均16。无效操作4。 二号机:最高18,最低5,平均13。无效操作1。 屏幕上的数字定格不动,如同陈慕云此刻的语气一样冰冷,霍明锋看着那两行字迹,觉得它们就像一条条张大嘴巴的野狗,肆意嘲笑着自己。 一号机是战败的红色机甲,二号机属于霍明锋,数据形式与狼烟游戏一样,仅多出最后一项。所谓无效操作,指在完成战术动作之前被取消的指令,原因有很多种,无论哪种,都会消耗时间和精力,对机甲的战斗能力很大影响。 这是失误,次数越少越好,每个合格的机甲战士都会尽力避免,但在学习和训练、包括实战中,无效操作难以绝对避免,尤其新手,由于经验、技术、还有心理等等因素,总会出现手忙脚乱的情形,失误也特别多。此后,随着训练的进行,经验不断积累,以及对机甲实战的不断适应,操纵者才能一点点进步,水平慢慢提高。 数字不会说谎,屏幕上的数据将两名操作者的水平清晰地显露出来,霍明锋最高手速与最低手速相差很大,无效操作极少,表明他对机甲的操纵相当精准,当不需要更多动作的时候,他可以用很少的指令完成目标,从而节省精力,对机甲的消耗也比较少。相反,上官飞燕那边看似更快,实则手忙脚乱,无效操作居然高到4!也就是说,平均五次指令就有一次无用、甚至会带来负面效果。 毫无疑问,两人不在同个水平线上,上官飞燕失败一点都不冤枉,甚至可以说,她能支持这么久已经是奇迹,有被放水的嫌疑。 问题恰恰出在这里。 “据我所知,明锋一直有人指导。机甲实训过上百次,上官飞燕呢?她才刚刚上机就进入对抗,根本没有机会训练和熟悉,经验都只从游戏里来。有很多坏毛病。即便是对抗,这也才是她第四次上机,第四次!” 起身离开座椅,陈慕云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人忙忙碌碌。【ㄨ】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如果我还在军队服役,发现这样的人,一定会抢过来。” 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内里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决心和意志,由此也表明其欲望强烈,归根结底源于欣赏。它同时还表明,培养一名合格的机甲战士多么不易,代价多么巨大,发现一名优秀人才又是多么的艰难。 霍明锋能够轻易感受到这些,英俊的面孔更加苍白。 “可是我赢了啊!我......是我赢了啊!” 胜利者得到这样的待遇。的确不够公平,当他喊出这句话,内心一直压抑着的憋闷骤然爆发出来,忍不住朝程慕云的大喊起来。 “胜者为王,如果这是战场,我早就把她的机甲摧毁,人也会......” “杀”字终究难以出口,霍明锋挣扎几回,气势渐渐衰落下去。 等他安静下来,陈慕云冷漠开口道:“战场上不会遇到只有四次实机经验的对手。不经过成百上千次训练,不通过严格的考核,最无能的军官也不会愚蠢到把宝贵的机甲交出去。军校招生,从来都不是为了决出谁的水平更高。而是看谁的潜力更大,天赋更好,斗志和意志更加坚决。明锋是将门子弟,这些道理不用我解释,让你看,上官飞燕这几次的表现如何?” 听到将门子弟这几个字。霍明锋的面孔抽搐起来,显得异常痛苦。 “我可以训练,我还能提高,我......” “天赋这个东西,有时真的不能强求。我不是说明锋的天赋不好,正相反,你很聪明,天赋也不错,外部条件更是优越。可惜你懒惰,爱玩,上机不是好好训练,而是为了炫耀给人看。我不怕告诉你,如果在我们师,不,即便普通部队,这样根本无法立足。” 毫不留情的一番话,俨然就是要扒掉面皮,霍明锋脸色时青时白,没等辩解,陈慕云又以严厉的口吻说道:“而且你太好色,一点不知道珍惜身体!” “我......”霍明锋豁然抬头。 “明锋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做过什么?” “你!” “还是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修改年龄,实际已经二十五岁?” 彷如一记重锤,霍明锋头晕眼花,身体控制不住开始颤抖。 “二十五,很多东西都已经定型,真的太晚了。”程慕云怜惜的目光看着他,说道:“明锋啊,你有这么好的起点,为什么不知道珍惜,为什么现在才懂事呢?” 霍明锋既羞且愧,只能默默埋着头。 看着他的样子,陈慕云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不再逼迫。 外面的场地上,一群人用吊车把机甲装车,看看事情已经做完,领头的那个朝这边仰望,吆喝着什么。 隔着窗户,陈慕云朝他挥了挥手,示意这边没有更多吩咐,只管把机甲运走去维修。 五牛城偏僻,各方面条件都很差,比如这里缺少维修站点,没有完善的对战平台,风云老板虽然有钱,然而这些事情没办法一蹴而就,相关的专业人才,给钱也不肯到来。由于这些原因,上官飞燕无法进行系统训练,每次对战后,都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继续,无形中延缓了她的成长。 看着机甲被拖走,程慕云放缓声音道:“说说这次对战。上官飞燕除了缺少经验,对你的战法习惯同样一无所知,反过来,每次战后都是你和她一道总结,可以算做其老师。我们都知道,学习总是从模仿开始,她模仿你的技法再来和你打,你才能提前预判到她的策略,当然能够游刃有余,可以提前布置陷阱。” “拿最后那次反击来说,此前上官飞燕几度尝试,因操作不熟没能成功;这一次,她才开始预备就被看破。焉能不败?” “由我来指导,不超过十次,她就有机会获胜。将来等她练熟技能,对机甲更加了解。甚至形成自我风格之后,你还能不能赢?能不能这么低的失误?” 说着陈慕云挥了挥手,转过身,神情略有些讥讽:“明锋,你心里知道这些。故意不让上官飞燕自我训练,而是劝她多进行实战,再通过摧毁重要部件的方式......”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霍明锋大吼起来,面孔涨的通红,神色狰狞:“让你来是帮我通过评审,不是为了教我!” 看到这样的反应,陈慕云沉默下来,很久没有再开口。 霍明锋似乎豁出去了,怒吼道:“陈上尉。别忘了你只是一个上尉,第一军校考察官那么容易做?你能那么容易就通过一层层关口,那么多人轻易点头?还有......总之我必须通过评审,上官飞燕天赋再好,也必须给我让路!” “给你看点东西。”陈慕云突然说道。 “看什么东西,现在还看什么......” “看了就知道。” 说着,陈慕云把光脑转回来,轻点几次,再把它转向霍明锋。 “这是一号机的操控录像,你看看。” “你还想和我说她多么优秀......” 嘴里这样说。霍明锋仍低下头把视线投向光屏,画面里,上官飞燕的手指在操控台上飞舞,速度奇快。但有些匆忙和凌乱。 看了一会儿,没能看出什么名堂,霍明锋重新抬头。 “你让我看什么?” “看不出来?”陈慕云的声音有些嘲讽,不等对方发火,接下去说了两个字:“云手。” “云......什么!”初始疑惑,接着震惊。霍明锋陷入呆滞。 “当初陈凡以不到20的平均手速在比武中获得第三名,主要依靠的就是云手。上官飞燕的手速,如能纠正无效操作,目前就能达到24;她才十八,而且刚刚开始接触机甲,有很大成长空间。” 看着霍明锋越发苍白的面孔,陈慕云淡淡说道:“我是评审,可以不让她通过,但是我必须把对战资料上报。在看过这些之后,我这个考察官的位置还能不能保住,前途会变得怎样?” 霍明锋没有回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没有施与,就没有回报,道理很简单,意思也很明朗,陈慕云如果前途不保、甚至会因此受到牵连,如何能够“舍己为人”? “她怎么学会的云手?”声音落寞,霍明锋仿佛在梦呓。 “陈凡当初在这里生活过,后来死在会展中心。如果是他教出来,应该就是那段时间;这些无所谓,总之她已经学会云手,一定会受到重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霍明锋慢慢抬起头,哀求的眼神望着陈慕云,“你对我了解那么多,就应该知道,如果我必须通过评审。我,我,我必须通过啊!” “我知道,所以你才会转学到这个地方。想想也真巧,为什么偏偏会在这里。” “那怎么办?” “没有办法。”程慕云淡淡说道。 “什么叫没有办法!怎么可以没有办法!”情绪失控,霍明锋冲上去抓住程慕云的衣领拼命摇晃:“一定有办法的,你给我想出办法,不然,若不然......” “不然怎样?”陈慕云静静地看着他,神情微讽:“换掉我?收回给过我的东西?” “不是。” 换掉一个还有第二个,无论谁来,事情还是这些事情;这样简单的道理,霍明锋当然明白,但是无法因此而甘心。 他挣扎着,愤怒着,委屈着,无奈着,思考着,试探着。 “是不是可以......是不是只能......从她身上入手。” ...... ...... 正文 第五十八章:自白(三更求月票,求订阅) “从她入手。”陈慕云看着他,像在追问。 将门子弟,转学以便抢夺名额,加上修改年龄,这样几件事情通常很难联系到一起;比如在五牛城,知道霍明锋来历者屈指可数,更不要说后面的内容。 陈慕云是那极少数人当中了解最多的一个,他不仅知道这些,还因为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知道霍明锋没有说谎:他必须通过评审。 他用目光发出询问,你打算怎么做? 霍明锋领悟到这是什么意思,经过一番痛苦煎熬,从牙缝间崩出几个字。 “把她......毁掉!” 听霍明锋这样讲,陈慕云的表情并不意外,也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扒开他的心。 “师兄,我......”对着锥子般锐利的目光,霍明锋不断退缩。 “你只能这样做。”陈慕云神色淡然,声音缓和,带着某种奇异的节拍撞击着他的耳鼓。 “我......我只,只能这样做。” “你只能这样做。”陈慕云重复着。 “对,我只能这样做。”霍明锋渐渐安静下来,神情变得坚定。 “明白了。”毫无征兆的微微一笑,陈慕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不必那样,我有更好的法子。” 霍明锋大感意外,兼有些难以置信。就像跳崖的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冲向深渊,突然发现下面铺着厚厚的垫子,精神陡然松弛下来。 “什么法子?” 陈慕云没有直接回答,用不怎么方便的手,拍了拍霍明锋抓着自己衣领的手。 “放开。” “对不起师兄,我......”霍明锋慌忙致歉,神情局促不安。 “没关系。” 随口说着,陈慕云转身再走到窗台前,对着外面空旷的世界,发出深深感慨:“知道吗明锋。我一点都不想做这个考察官。” 霍明锋呆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为了我的事情,师兄......” “不是你想的那样。”陈慕云随意摆了摆手。 ...... ...... “我是一名军人。以保家卫国为荣耀,决战沙场为使命;我加入军队,刻苦训练,流血流汗,最终如愿以偿。加入联邦最精锐的部队。” “我上过战场,杀敌,立功,受奖,晋升;我受过伤,冒过险,枪林弹雨里出生入死,毫无怨言,并以之为荣。” “在我们师,师长、你的叔叔。是我们所有人的偶像;曾经我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干下去,要么哪天战死疆场,要么一路往上,成为像师长那样的人。我不是自诩能力能与师长相比,而是希望和他一样,成为拥有那样品格和意志的人,成为他那样的军人!” “八年前,事情突然变了。” “我们突然被调离战场,在驻地一呆就是八年。没有友军交流,没有比武,甚至连一次协同演习都没有,甚至连调动都变得极其艰难!至于任务。除了哪个地方扛不住了,哪个地方需要支援,哪个地方的部队应付不来苦难场面的时候,才会从我们师抽出一支很小的队伍过去,干完又马上调回来,恢复原状。” “原本这也没什么。军人嘛,服从命令是天职,三十八师的人个个铁汉,哪怕让我们去死,也没有人会皱下眉头。然而凡事总要讲个道理,让我们死,得说个死的道理,让我们待着别动,就得说个不动的道理出来......像这个样子,算是什么道理?” “也许师长知道原因,可是他不能说出来,我们都体谅师长的难处,一开始还会去问问,后来大家渐渐明白,这不是师长可以决定的事情,而是那帮站在台上大放厥词的家伙,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他们硬把我们按在驻地,像粪坑里的蛆一样混吃等死。” “训练,训练,除了训练,还是训练,我们是军人,军人当然需要训练,可是,军人不能一辈子总在训练,只有训练!” “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我们不再是联邦的军队,甚至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人,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被孤立出去。” 一口气说到这里,陈慕云停下来,让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稍后,他转过身问道:“明锋,你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霍明锋傻了一样看着他,明明心里很多可以用来劝说安慰的话,却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刚才的那段时间,他觉得对方完全变了个人,就像一只被困在牢笼的猛兽,时刻有可能暴起,杀人,释放最残暴的凶威。 那种气息如实质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站不直腰,也无法开口。 “呵呵,你是不会懂的。你想通过评审,想进军校,将来还想加入军队,指挥军队。不过,你的出生截然不同,目的和我们不同,从一开始就走不到一块儿。所以,你不会懂得我们这些人。” 叹息着转回去,陈慕云贪婪的目光看着外面,默默说道:“八年前,我是一名中尉,退役的时候,我是一名上尉。我不能真的这样被他们按死,决心走另一条路。” “可惜,从三十八师出来的人,曾经到哪里都能受到器重,如今突然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祸害,不要说多好、多大机缘,竟连一个施展所长的机会都没有。你能想象吗,当初我在首都求职的时候,有个富商居然派人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保镖!” “保镖?呵呵,保镖。”自己摇了摇头,陈慕云幽幽说道:“风云老板,上官飞燕的老爹身边,那个叫张强的,就曾经是一名特种军人。他们居然以为,我可以像他那样供人驱使,像一条狗。” 这番话的语气并不愤怒,但是格外压抑,霍明锋呆呆听着,感觉头上顶着一块巨石。沉重到难以负荷。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来找我,告诉我可以在首都军校就职......此前我朝那边投过简历,被拒绝了。” “莫名惊喜。我以为老天终于开眼,终于有人注意到我,于是兴冲冲的跑去,下决心要大干一场,绝不辜负欣赏我的人。” 到此停顿。程慕云如标枪般站在窗前,很久都没有再开口。 空气仿佛窒息了一样,霍明锋难以承受下去,忍不住抹一把头上的汗,试探着叫道:“师兄,你是不是说完了?” 就像恢复电力的钟,陈慕云身躯微震,从茫然的状态中走出。 “是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只是梦,稍稍用力就碎了。碎了啊!” 他伸出手,曲起手指扣着窗户上的玻璃,发出咚咚的轻响。 看着他的举动,霍明锋轻易感受到一股悲愤的气息,越发不敢胡乱开口。 “去了军校,我很快接到第一份差事,后来就到了这里。” 陈慕云转过身来,极为认真的说道:“明锋,我是为你而来。” 霍明锋呆了一下,忙做出回应。“师兄,我知道......” “你不知道。”陈慕云断然挥手说道:“我之所以受到军校聘请,之所以成为考察官,都是因为你。只因为你。” 霍明锋心想这有什么区别,简直莫名其妙。 陈慕云朝他笑了笑,接下去说道:“因此,如果你不能通过评审,我也完了。不禁之前给我的那些东西通通都会失去,还会比以前更惨。” 听到这番话。霍明锋眼前一亮,赶紧低下头掩饰。 陈慕云看着他的举动,眼里流露出几分嘲弄的神情,一闪即逝。 他说道:“可是让你通过评审,我一样会完蛋。前进不行,后退也没有路,明锋啊,你让我怎么做?” 霍明锋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这个时候他心里明白,既然陈慕云掏心掏肺,其心里必有定案,自己用不着费脑子思考,只需静静等着。 果不其然,陈慕云接下去说道:“之前你说的那句话是对的,这件事情只能从上官飞燕身上入手,但是不能像你说的那样,必须换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终于等到正题,霍明锋精神为之一振。 “让她放弃考试,或者不能参加。” “......对......该怎么做?” “我来劝劝她。”陈慕云淡淡说道。 “你......”霍明锋张口结舌,楞楞看他好一会儿才意识这不是口误或者听错,不禁为之苦笑起来:“师兄,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飞燕她,她恐怕不会听你劝。” “现在当然不会。”陈慕云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来,顾左右而言他。“明锋,你觉得我这个考察官做的怎么样,将来能不能在军校混出头?” 霍明锋难以回应,支吾说道:“师兄为了我的事情遇到艰难,我心里......” 陈慕云又说道:“那么你觉得,安排我来做这件事的人,会不会因此赏识我,重用我,给我更多更好的机会,更多类似这样的差事?” 霍明锋越发不能开口。 陈慕云轻轻一叹,突兀问道:“你觉得风云集团怎么样?” 嗯?霍明锋不知其所指,有些茫然回应道:“前景应该还不错,飞燕爸爸去首都谈合作,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说明事情很有指望。” “是啊,耽搁的时间长,说明成功的可能很大;如此一来,风云集团前途无限。” 陈慕云用手敲了敲桌面,说道:“你觉得,风云集团想真正得到发展,是不是缺少一个人?” “缺人?” “对,缺人。”陈慕云说道:“上官英雄有胆识,敢闯荡,是个能做大事的人,但他毕竟眼界有限,学识有限,对军工更是两眼一抹黑,根本就是个土包子。一时成功,不代表将来一直能成功,风云集团现在最需要真正的人才,一个真正懂行、能让他完全信任的人。” “师兄想劝说飞燕继承家业?”霍明锋捕捉到几分要领,迟疑地摇着头:“这件事情,飞燕早就说过了,她不会因此放弃梦想......” “不是她。而且,她还不具备那种能力。” “不是她?那是谁?”霍明锋困惑不已。 “是我。” “......”霍明锋张大嘴巴,怎么都合不到一起。 “有什么不对吗?”陈慕云指指自己,说道:“我年轻,有能力,有知识,出自最精锐的部队;风云集团想得到进一步发展,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可是师兄如何介入,怎么能成为上官英雄最信任的人?” 声音越来越轻,霍明锋渐渐意识到什么,眼底深处一团火焰燃烧起来,神情随之变得愤慨。 “师兄,你是想......” “没错,从她身上入手。” “你!”霍明锋的呼吸渐渐粗重,不知不觉握紧拳头。 “我需要你帮忙,完成这件事。” 陈慕云平静地看着他,右手端起桌子上一直没有碰过的茶,一饮而尽。 “两全其美的法子。” ...... ...... 正文 第五十九章:女人心事(四更求月票) 每年最热的时候,五牛山上杜鹃花最艳,团团簇簇好似一片片拥有生命的火焰;上官飞燕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山上的花,从山脚到山顶蔓延,即将迎来盛开时刻。 幼年时母亲身体不好,病怏怏挣扎着求活,这当然是坏事,然而上官飞燕并不缺少关爱,父亲创业艰难忙碌,但只要有了功夫,总把时间留在家里,对母亲,对自己都很好。后来母亲过世,因为不便说出来的原因,家里却多出两口人,一个阿姨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也是坏事,幸运的是,父亲不仅没有因此冷落她,反而加倍疼爱,盈盈看起来也很好相处,至于渐渐长大的弟弟,皮是皮了点,但也称得上乖巧,对姐姐恭敬有加,感情越来越深。 十岁经历会展惨案,那样的灾难,一家人竟然全都幸存下来,当时的上官飞燕并未感觉到什么,后来她渐渐明白,那是多么的不易与幸运;接着又被调查科找麻烦,生生被关了十几天,结果同样逢凶化吉,非但没有受到伤害,反而因此制造声名,为风云集团后来的发展带来不少好处。 总而言之,上官飞燕觉得自己的“命”一直很好,即便遇到挫折磨难也能遇难成祥;此种心态驱使下,加上性格,她心里便觉得,想做什么只管大胆闯荡,人生必将热烈而光明。 近来发生的事情让她的看法发生转变,一场场事故不期而至,一波波困难摆上桌台,比这更让人忧心的是,上官飞燕看不到转机,前方似无出路。 好好一场宴会让牛犇“搅”了,当然那不能怪他,然而事实就是事实,自己的朋友把来自首都的考察官双手打断,还能指望什么? 没有人情。就只能凭本事去考,上官飞燕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倒也不是太失落。此前她担心的是,考察官会不会记仇故意刁难。然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特训,她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没有必要,自己与明锋师兄的差距太大,哪里需要什么刁难。 再有十几天就要面对评审,上官飞燕知道。除非自己像传说中那样:一觉醒来神功大进,脱胎换骨成为绝世高手,否则就根本没有希望。 想到技艺,上官飞燕更加懊恼,倒不是学习多么困难,而是上机的时候心情难控,总会想起霍明锋的教导,又总是忙乱中出错。 对霍明锋,上官飞燕心情矛盾,她也曾想过。如果不是霍明锋转学过来争夺名额,自己是不是就可以独占鳌头,然而反过来想,明锋师兄仅稍大,再给自己两年时间,未必能磨练出那样的技艺。 少女心事最难琢磨,甚至连自己都不是太明白,假如不是心底存了欣赏与喜欢,这样的事情压过来,上官飞燕只会大怒、大怒、大大怒。哪里会有替对方辩护的意思。如今这种状况,她觉得无所适从,一方面不舍得平生梦想就此破碎,另一方面。假如自己能击败霍明锋,把他淘汰掉的话,恐也不见得有多欢喜。 与霍明锋相识有段时间,只言片语中,上官飞燕知道他此次志在必得,若不能成功。似要面临某些极为严重的后果;原本这种情况,明锋师兄绝不应该陪自己练手,而是应该打压才对......扪心自问,她觉得换成自己就会那样做,绝无同情怜悯可言。 越是这样,上机的时候越是难过,有时候她禁不住要想,假如自己真的用明锋师兄教导的技艺把他打败,会是多么绝望可怕的一幕! 心理往往最难克服,上官飞燕明白道理,忍不住心里自嘲:“遇到我这样的,明锋师兄怕也很失望吧。” 到底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女孩,以往,上官飞燕自诩强悍不让须眉,思达酒店门前的事情让她知道自己并非心志无敌,应变也不如想象中的强,如今又面临着梦想破灭,心底软弱的那一面便如野火般开始燃烧,一发不可收拾。 “仿生娃娃?他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脾气难免就大,此刻,上官姐弟与小博,一行三人正走入商厦,这么久没见到弟弟,上官飞燕很是挂念,准备带他买两件新衣服,再找个地方吃顿大餐,好好犒劳一番。冷不丁听说牛犇要一个仿生娃娃,心神还沉浸在机甲世界的上官飞燕先是一愣,紧接着勃然大怒。 “你跟着他都学了些什么?还有你,你居然好意思答应!” “我......不是的......这个娃娃不是......”对着要杀人的目光,小博心慌意乱,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结结巴巴。 牛犇受伤后,上官飞燕去看过两次,刻意压着性子表现温柔,小博觉得此女当真温柔可人,背后多有赞誉之词,猛然间看到其本色一面,巨大反差令他无所适从,手足失措。 “你什么你?是不是不是给他买,你自己用?” 说吧一把将弟弟扯过来,上官飞燕厉声说道:“离这个流氓远点。” 这就成流氓了? 小博张口结舌,回头想想,他觉得自己实在是蠢,不熟悉可以慢慢找,何苦问女孩儿。 关键时刻,上官远望勇敢地站出来:“姐,不是你想的那种娃娃。” “我想的哪种?你说说,我想的是哪种!”上官飞燕愈发愤怒,更有难言的羞耻,她心里想你一个孩子居然懂得这样不是那样,那样是什么样......这还了得! “回家,马上跟我回家!我打电话给爸爸,无论如何要回来......我,我不能管你了!” 想到父亲,上官飞燕心里阵阵酸楚,往日可以当家做主的得意感觉烟消云散,两个月来积累的压力、各种委屈一起涌上来,堪堪就要遏制不住泪水。见她这样,本已准备开口的小博越发慌乱,想好的言辞忘得一干二净,只管傻乎乎站着发呆。 “你还不走!”偏巧上官飞燕回避弟弟视线的时候看到他,暴怒之下,抬腿就是一脚。“滚。去买你、和他的娃娃!” “姐!”上官远望用力拉住她的衣袖,“你小点声,成何体统。” “成你个头的体统!”恨不得连他一起踹飞,上官飞燕猛抬头。表情顿时一僵。 周围人来人往,此刻全都看着这边指指点点,不少人摇头叹息。 “呃......” 无法形容心里什么感觉,此时此刻,上官飞燕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走。找个安静的地方大哭一场。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她准备行动的时候,忽听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 “飞燕?你怎么有空出来,要买什么,娃娃?” 听到这个声音,上官飞燕想死的心都有了,同时她知道,即便要走,也得伺候好那个恶魔才行。 “远望回来了,山里好玩不?” 初闻声音还在远处。两句话功夫,香风已然扑面,艾薇儿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风风火火地过来,只看一样,便对周围发出怒吼。 “看什么呢?一帮子闲汉吃饱了没事做,回家伺候老婆去!” 同样是性格火辣的女人,艾薇儿不是上官飞燕所能比,新闻行业打拼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经历过。拉下脸来,气势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不止说,她还拿出手机开始拍摄,嘴里叫嚣着曝光丑恶面孔......不管大家是否觉得自己丑恶。总归不好厚颜与之计较。 人群渐散,艾薇儿得意洋洋,拉着上官飞燕的手朝偏僻地方走,一边贴着耳朵追问:“飞燕,刚听说要买娃娃?是不是真的,真的话问我。我给你参谋......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别哭呀!” 上官飞燕真不知该怎么好,心里感激她替自己解围,又恨这婆娘故意折磨人。 “不是那种娃娃,嗨,真不是!”又是上官远望站出来,抢在上官飞燕发怒之前,他一边说一边比划,把牛犇提的要求复述一遍。 听着他的话,艾薇儿越来越好奇,上官飞燕的样子则有些呆,渐渐意识到自己闹乌龙。 “我说的没错吧,不是姐姐想的那种。”上官远望做出总结。 “完全正确,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艾薇儿头一个响应,捡着宝一样高兴。 “你!”原来自己才是坏人,上官飞燕恶狠狠瞪着他们,咬碎银牙。 “还有,师兄要的是男孩儿。”小博偏于此刻发言,神色惴惴向她强调:“不是你想的那种。” “滚!”无法遏制心中怒火,上官飞燕又是一脚。 ...... ...... “看功能,应该是机器管家,只是外形比较特别。” 笑闹之后,托付的事情应该办掉,因为此前闹了笑话,上官飞燕很不好意思,借口去翻看艾薇儿刚扫来的货,寻找女人之间的共同语言,艾薇儿则对娃娃的事情极为热心,拉住小博询问详情:“才这么高,是不是小了点?还有发型肤色,飞得要那样的?牛牛为什么要丑的,漂亮的不是更好?要是他不嫌弃外表,干脆弄个纯粹的机器人,不是更容易找到?对了,牛牛专门要这东西搞卫生,是不是你们那里特别脏?” 一连串提问让小博头大如斗,他完全不理解,这个女人为何像个好奇宝宝,哪以条都不放过。本想就这么和对方说,又想起来刚刚因为说错话连挨两脚,再听她管师兄叫牛牛,更加觉得害怕。 “师兄就要这样,要不,你去问他?” “问他?好的啊。”才不在乎小博的话是否带有嘲弄意味,艾薇儿当即回头,去找上官飞燕:“哎我说飞燕啊,你最近还忙不忙,要不我们一道......那件别动!” “你又不是护士,买护士裙干什么?咦?这好像不是护士裙......”上官飞燕手里拿着一件裙子,正在疑惑中,猛听其大叫,一下子抖开。 灾难就此发生。看着那件到处是破洞的连体裙装,上官飞燕大张着嘴巴呆愣半响,突然好似被烫到一样,尖叫着扔在地上。 “呸,要死啊!” ...... ...... PS:  近来流行两千一章的更新方式,那么我这就应该是第六章了......笑。 上面当然是笑话,真正想说的是,我的更新历来不咋样,现在这样,当能配得上努力二字。 因为努力,请大家支援一下,新书榜第一,既然我们已经上台,就不要再被撵下去。 感谢,感恩。 正文 重要单章,几点说明(照求月票) 上架期间拼命码字,整日天昏地暗,很多事情顾不上;今天抽几分钟时间,重点针对本书的几点事项总结,说明一下。 有人说这本书看不懂,我的回答是请慢点看,注意文间暗示和画面拼接,然后发现这样没用,那么我只能说,请选择你能看懂的书,祝愉快。 这人说这本书写的差,我的回答是你说的对,谁让我的水平有限呢?这件事情由能力加规则共同决定,我奉献态度和文字,你看你的故事得到愉悦,两方不合拍的时候,就像夫妻感情不和,离婚便好,并祝安好。 有人说简介低俗,画面跳跃,序章和正文不沾边,文风差异大,还有的看了十多章不知主角是谁,矛盾冲突生硬拼凑...... 对此我只能说:呃,原来你真的没看懂,那么请参照第一条。 补充: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样写有问题,也知道一定会带来很多问题,可这就是我的选择,我就是这么写。 没错,我就这么写。 第一卷结束的时候有个单章,里面对为什么这么写做过解释,为什么把解释放在那里而不是开书前,因为我觉得,如果能坚持看到那里,应该能成为我的读者。 其他就算了吧,我不是你的菜,你也不是我的帮。 专门提几个帖子:看到一个人说这样的简介就是小黄文,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支持,可见世风日下。第二个说:一把锤子水六章。第三个说:前后不搭,一卷没碰过机甲,二卷开始就进行一千多场战斗。 以上几位最后都说过一句:浪费我的时间。 我特意看了这几位的id,特点都是看书从来没发过贴,我这里是他们的处女作。 。。。。。对这几位,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很不明白,连这个简介的意思都看不懂,你也看书?至于后两位,如果你是故意找茬(从不发帖),我反而可以理解,至少那不是因为智商。如果你真把故事看成这样,那我也真的替你感到悲哀,你说你连数字都能数错,连时间过度八年都看不到,连游戏与现实都分不清,还看个啥子书? 你的时间......你的时间很值钱?(嗯,想来那几位看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冯小刚说过:非得翻译成大白话,稍微绕个圈就迷糊,迷糊就算了,还开口就骂。 该怎么说呢? 脑子干啥用,难道不是为了思考? 上面都是内容,下面这条有点敏感,因为敏感,我尽量直接讲。 有人说这本书的成绩假,或者说shua,我的回答是:发了这么多月票红包,成绩当然假。然后发现这样没用,那么我只能说,麻烦你联系起%点取消红包制度,我绝对支持你的意见。明摆着的道理,时间长了,会形成“无红包无月票,甚至无推荐”的恶性循环。 上面这些应该够了吧,其实我知道,有些人只送个影子过来,正人根本没露面,煽动嘛,愤怒嘛什么的...... 想起某个我喜欢的作者曾经说过:有些“读者”,真的不能那他当读者看。 然后想起一句名言:善良比聪明重要。 最后想说,副班和老书友担心我的成绩,将就、甚至伺候着某些人,我觉得没必要,有些人的目的就不是讲道理,休说你我俗人众生,哪怕请个圣人过来,依旧对他们没辙。 换句话讲,喷子是不可救药的,让他们去死。 ...... ...... 这个单章要收费啊,总不能分成两个吧。这样,后面的章节,我在断章的时候控制下字数,两千九,两千八的来两章,补偿一下。 最后,祝大家看书愉快。 老枪。 ...... ...... 正文 第六十章:预约(求月票,求订阅) 一个娃娃,一件情趣,两个相看两难的姑娘,一个幸灾乐祸的熊孩儿,再加一个不善言辞的书呆子,怪异组合造就出怪异的气息,很久不能消除。 照理有艾薇儿在,这种情况不应该发生,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裙装暴露后艾薇儿有些魂不守舍,似乎很担心的样子。上官飞燕未涉男女,放在平时或许会壮着胆子取笑,今天由于心情异样,却是没了兴致。小博本就老实巴交,当下更是战战兢兢,能不开口坚决封住唇舌,冒充哑巴;上官远望虽然贼胆包天,奈何人太小,想挠痒也挠不到地方。 即使这样,艾薇儿依旧舍不得托词离去,生赖着要帮远望买衣服,随后又自告奋勇的寻找合适的娃娃——对这件事的上心程度,她甚至超出小博和上官远望,上官飞燕就不用说了,巴不得能有人代劳。 知道了此娃娃非彼娃娃,艾薇儿建议大家去主卖家用机器人的店寻找目标,其他人对此无异议,便都搭伙上路。 路上,尴尬气氛有所缓和,艾薇儿恢复火辣本性,一边吹嘘自己人熟地熟面子大,一面四处挑衅,上官飞燕是其主攻对象,小博最好欺负,连只有八岁的远望都逃脱不了魔爪,好一顿揉捏调侃。 “山里有什么好玩?望望一待个把月,肯定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关心弟弟的健康,上官飞燕开车时问了句。 “训练营边上有户人家,家里有个山妞,七八岁,模样挺俊,眼睛会说话......还会做陷阱。抓野兔。” “哪有?”上官远望瞪大眼睛,目光贪婪。 “上次去的时候看到过。” 艾薇儿的确去过训练营,很早以前的事情了,胖子搞出这么个东西后,无所事事的艾薇儿想看看有没有素材可抓,就去转了转。那个时候。训练营周围确实有些人家,后来不知被胖子用了什么手段,全给折腾出去。 “除了妹妹,方圆十里全部是雄性。”训练营的纯洁不容玷污,小博以学术派的严谨态度予以驳斥。 “听见没,听见没,妹妹叫的这么亲!”艾薇儿眼神发亮 “妹妹是只狗......”上官飞燕叹了口气:“你是军情记者,别整天想着男人女人。” “既然有男人女人之分,就得互相想着。不然大家一个模子不是更好。”艾薇儿自甘堕落的态度回应道。 “基因研究表明,雌雄同体不利于种族发展。”上官远望认真分析。 “小屁孩,懂的倒不少。” 没能抓住把柄,艾薇儿大失所望,拧一把望望的脸,伸着拦腰,软绵绵的身子缩到沙发里面。 低领处一片白光耀眼,小博刚好朝这边看。吓的赶紧扭头。 艾薇儿注意到他,特意挺挺胸口:“书呆子。姐姐不好看?” “好......好看。”书呆子实话实话。 “好看你还转过去?” “我......不敢。” “今天你走运,姐姐批准你看。” “薇姐!”上官飞燕愤怒开口:“远望在,你不能收敛点。” “没出息。”艾薇儿朝小博翻翻白眼,酸酸的语气报复上官飞燕:“我又不像你,有明锋师兄整天伺候着,想想、说说都不行。” “吱!” 上官飞燕急踩一脚刹车。毫厘之差没撞上前面,回头痛叱:“我在开车。别再提他?” “咦?”艾薇儿来了精神,一下子坐正:“吵架了?被欺负了?告诉姐姐,看我调查他,曝光他家的丑事。整不死他我不叫......” “够了!”上官飞燕忍无可忍:“再说这些,你给我下车!” 看她如此坚决,艾薇儿无奈,又把自己扔回去,懒洋洋开口:“姐姐我之所以不务正业,不都是你逼的么。” “关我什么事?”上官飞燕莫名其妙。 “英雄爸爸啥时候回来?霍氏合作谈的咋样?接下来是否正式转型?主攻那个领域?能不能让我做个专访?”艾薇儿一口气问道。 “......等爸爸回来,自己去问他。” “还说不关你的事。这可是正事,咋不肯帮忙?” “不是不肯。公司的事情我不管,不懂,也不喜欢。” “切!”艾薇儿嗤之以鼻,接着痛心疾首,再变苦口婆心劝说道:“妹子,我的亲妹子,你现实点好不好,招生名额明摆着会被姓霍抢走,到时候你不得换个学校,最终还是回到公司帮忙。” 又被戳到伤口,上官飞燕愤怒说道:“公司将来望望,我偏不去。” 听到这话,上官远望梗起脖子。“我才不干,我要......” “不许和你姐犟嘴。”艾薇儿这次站在上官飞燕一方,训过望望,回头关切问道:“那你准备干吗?非得开着机甲上战场,和那群兵匪一起鬼混?” 上官飞燕寒声道:“别忘了你的身份,兵匪这种话是你能说的?” 艾薇儿说道:“无所谓,大不了被开除,正好找个好男人嫁掉。” “哪个好男人敢要你。”上官飞燕肆意嘲笑。 “那可不一定。”艾薇儿眉眼横飘:“霍明锋那么帅的没指望,四眼佬这样的还不行么,老实才是关键。” 刚刚恢复元气的小博默默低头,心跳好似击鼓。 “呵呵。”上官飞燕连声冷笑。 “要不,把你们家牛牛拉到我房里。”艾薇儿忽然说道:“年龄小点,我不介意。” “你这个......无耻!流氓!女魔!” 想不到她能荒淫到这般程度,上官飞燕口不择言,心却无端跳动起来。 牛牛,似乎也不小了呃。 ...... ...... “哪有这种娃娃?” 此前,由于艾薇儿天花乱坠,大家满以为能够马到成功,完成这项折磨人的人物;等到了地方,产品确实琳琅满目,胖乎乎的老板娘也的确和艾薇儿相熟,又楼又抱好似姐妹,然而说到正事儿上,却是连连摇头。 “想想好了,才三尺高能干啥?桌子都够不着擦,难不成要它爬上去?” “不用擦桌子,不用洗碗,只要能扫地就行。”小博在一旁开口。 “小兄弟,这东西批量生产,得有个标准,不是你不想要人家就不做。” 时代不断进步,科技日新月异,机器能够代替人类做的事情越来越多,拿机器管家来说,功能只会越来越多,哪有专门要个只能扫地的玩意儿。相应工作需要相应尺寸,三尺高的娃娃,上不来桌子够不着灶台,开门都够不着把手,当真可以说一无是处。 “机器管家不是娃娃,蒙皮的有,可不会讲究逼真与否;真有讲究的话,必然是朝好看、漂亮、高贵方面走,比如这款......” 领着大家去到一个展示柜前,老板娘热心介绍:“瞧瞧,洋娃娃一样,个头儿是高了点,不高也不行啊。” “这不行,不光高度,还得是黑头发,黑眼睛......男孩儿。”没料到事情如此艰难,小博的声音有气无力。 “黑发黑眼的有,男孩儿女孩儿不过是个样子.....你那朋友多大?” “过阵子十六,怎么了?”上官飞燕觉得老板娘的目光有些诡异,神情异常谨慎。 “这么小,没理由啊。”胖乎乎的老板娘一头雾水,自顾演绎剧情:“一般只有不育的人,想儿子又没办法,弄个娃娃回去装样子。况且现在医术发达,什么毛病都能治,除非......” “去别的地方。”上官飞燕脸色难看,掉头想走。 “别的地方?”老板娘骄傲说道:“姑娘,要是别的东西,换个地儿或许能找到,机器管家,五牛我最大。” 说到“大”的时候,老板娘抖动身躯,肆意炫耀比艾薇儿更加壮阔的胸围。 “你和她谈。”上官飞燕不想再听,推一把艾薇儿,掉头去一边放风。 老板娘乐呵呵的一点不生气,冲她的背影喊:“姑娘,你那朋友有什么难题,我认识人......” “脸皮薄,别逗人家。”艾薇儿拽她到一边,问道;“真没办法?” 老板娘说道:“男孩儿也不是问题,只不过一般人不喜欢,我没进货。功能多点不是问题,不用就行了。身高真的不行,必须三尺三?” 想想牛犇的个性,艾薇儿回答道:“应该没得改。” “肯定不是机器管家,还是那种娃娃。”老板娘对她挤眉弄眼:“那是个小变态,不好意思直说,弄个名义当掩饰。啧啧,小小年纪好这口儿,还非得要男孩儿。” “别胡说!”艾薇儿也怒了,恶狠狠说道:“不管咋样,帮我想个法子出来。” “那就只能订制。”老板娘有些犯难:“单做一个,费用可就......” “谈钱?”上官飞燕其实一直听着,此刻终于有了骄傲的机会,直接开包,拿卡:“开个价儿出来......等下。” 电话铃声急促,上官飞燕拿起来接听,脸色为之一变。 “师兄,什么事?” “师兄?”艾薇儿竖起耳朵。 ...... ...... 正文 第六十一章:几方暗爽(求月票) “......你把要求和人家说清楚,别弄错弄漏了。” 察觉到了艾薇儿的异状,上官飞燕警惕地看着她,一面步去更远的地方。 “臭丫头!”艾薇儿咬牙切齿,仍不肯罢休,留意着上官飞燕忽高忽低的回话声音。 “之前不是说过了,为什么这么急?喔......嗯......我明白,可是最近真的忙,远望就要考试,得看他几天,我这儿也有点事情......下周末?好吧,到时我看看能不能抽出时间......思达?怎么在那里?嗯......好吧我知道了......嗯,嗯嗯,师兄再见。” 挂上电话,上官飞燕的表情比刚才好了些,翻出卡片招呼老板娘。 “预付全款,能不能做。” “能,一定能!要什么样就什么样!”私人订制,利润比普通货高出数倍,老板娘乐淘淘跑过去,心里不住嘀咕。“原来是个财神,还这么漂亮,怎么会养个不能干事的家伙,必有古怪。” 另一边,艾薇儿也在心里嘀咕,所指完全不同。 “思达?必有古怪。” ...... ...... 思达酒店,主楼顶层办公室内,王明放下电话,就势把手放到桌子上,轻轻抠击桌面。 “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击声回荡在周围,间隔相等,如钟点般精准;办公室外面,漂亮的秘书刚好走到门前,听到后犹豫了一下,原地站住,没敢轻易推门。 熟悉王明的人知道,敲击声代表他正在集中精力思考某件难以抉择的事,而且是大事,这个时候。他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到自己,否则一定会受到惩罚。而且最近,王明敲击桌面的次数也明显多起来,身体也在这种敲击与煎熬中变得憔悴。大不如前。 这两月,沉浸在丧子悲痛中的王老板难以理事,王明掌握大权,接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面临的是一个很大的烂摊子。从酒店到家庭,处处作难。 弟弟的案子没什么头绪,警察态度推脱,理由倒也充足,当夜王家大举搜索,破坏现场惊动凶手,现在能做的,只是把那个叫“福生”的列为嫌疑犯。 王明知道这不是因为警察无能为力,而是有人施加了力量。 更大的压力来自首都,原本在弟弟被杀后。仇恨使得父亲看上去精力更加充沛,然而当他接到来自首都的电话,整个人一下子就垮了,再也没有了精神。王明向父亲了解详情,他却不肯多说,只告诉他:这件事情算了,认真打理好酒店生意,别的不用管。 怎么能算了呢? 那是自己的弟弟啊! 诚然王汉有些荒唐,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还曾因为父亲的宠溺。王明担心他会威胁到自己;可他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血浓于水,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 更关键的是,王汉已经死了!死掉的他只有亲情。再不会存在隔阂与竞争。 事发当日,王明曾对牛犇说,他必须维护思达颜面......这句话不是为了私心。生意场上,很多东西没办法用眼睛直接看到,而是通过颜面表现;就像现在,思达酒店对杀人事件的追究力度才刚刚下降。无牛城的“朋友们”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变得疏远起来,进一步的影响是,思达酒店的生意一落千丈,门可罗雀。 儿子被杀都不管,代表的不仅仅是能力,而是危机!这时候的王家已成为灾祸的代名词,人人避之不及。 对此,王明最大的感受是屈辱,其次是无奈,他努力过,四处拜访前辈名流,在一张张客气的面孔背后看到一双双虎狼之眼。王明知道,大家都在等待一件事情发生,只要确认首都那边选择抛弃思达,他们就可以择机而入。 绝,对,不,可,以,那,样! 下决心寻找破局之道,王明苦苦思索,最终得出结论:自己必须证明点什么。 事有源头,如今福生确实找不到,便只有当日那几名当事人,他要在其中选择合适的突破口,或者干脆点,一网打尽! 那个叫牛犇的少年躲在城外的训练营,王明打听到,那个训练营已经关闭,以往为它提供庇护的征服不再管事,而且里面没什么人。接下来是上官飞燕姐弟,这是很大的麻烦,不止因为风云集团,还有因为自己家的事情受伤的考察官,据说还有个绝对不能招惹的人,他姓霍。 姓霍,不能惹,两者联系起来,王明意识到一些事情,无奈准备放弃。他把目光转向城外,已快要准备行动的时候,突然接到这个电话。 电话里的内容让他欣喜若狂......如果是真的话。放在过去,王明会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现在他比以前沉稳,需要反复思考再做决定。 “咚,咚,咚。” “咚咚咚。” 思考最终有了结果,敲击停止的时候,敲门声几乎同时响起,王明尚未完全回神,楞了一下。 “进来。” “王总......先哥找您。” “陈先?”以往因为老板器重,思达酒店上上下下全都尊陈先为兄,包括王明王汉在内,如今王明成了老板,先哥随之变回陈先。心里想着要办的事情,再想想陈先,王明忽然眼前一亮,朝秘书挥了挥手。 “正好,请他过来。” ...... ...... 落日余晖依旧绚丽,位于山脚的训练营里却已笼罩在暗幕里,放眼观望,远处山凹缺口处,阳光与阴影相邻相伴,宛如一条通天之路。 池边,牛犇放下书本从凳子上站起来,凝目远方看着那道每天只得一见、而且时间持续不长的金光,顺便活动活动手脚。金毛感受到主人心里的振奋,轻吠两声表示支援,接着便又吐着舌头宣泄热意。懒懒不太有精神。 当下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金毛虽也换毛、看上去依旧一身厚棉,牛犇又从来不给它修剪,只好自己苦忍着。相比之下。妹妹的情况比它好些,暗幕初临便已恢复活力,正追着几只蜻蜓上蹿下跳,忙个不停。 身后,梅姑娘从屋子里出来。看看牛犇,再顺着他的姿态瞧一瞧远处的天空,淡漠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收拾好了,放在床下。” “哦。” 牛犇没有回头,一来知道姑姑不在乎虚礼,二来却是舍不得移开目光。失业中,金光大道之下,阴影顺着山脚向远处铺开,速度是一天中最快的时候;专注起来,牛犇觉得自己能够看到它的移动。驱赶着光明一路向上,渐渐变成平直。 最后时刻,即将消失的阳光突然间更加明亮,并且跳动起来,虽然看不见,牛犇似能感受得到,此刻在那无限遥远的天际,太阳愤怒地弹动身躯,倾泻出更多火焰,以此向人间万物宣告。自己会很快归来。 之后,红芒消失,天色陡然变暗,但却呈现出异样的白。直到暗幕主力来临,才又徐徐退入虚空,把真实宇宙展现在世人面前。 “呼!” 第一道星光洒落的时候,牛犇长长吐出一口气息,仿佛经历过一场战斗,到此才得以放松。 “看到什么了?”梅姑娘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说话时,素来平淡的语调略有波澜。 “交替,转换。” 牛犇抬起右手在身前画了个圈,圆满时,左手出指在圈内一弹。 一只飞蛾被弹中,身在圈内,此前它那灵活的身体放飞陷入到粘稠的浆糊里一样,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致命一击落在自己的身体上,****到空中。 “这就是真气。”目光追随飞蛾的轨迹,牛犇神情振奋:“这就是太极与阴阳。” “真气是有的,太极不止这一式。”梅姑娘的声音恢复淡漠,“困住一只蛾子就通阴阳?差的远了。” “呵呵。” 牛犇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用手挠了挠头,同时压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姑姑,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没有真气。”说罢,梅姑娘轻轻挑眉,更正道:“我无法修出真气。” “为什么?”牛犇大为震惊,当然还有失望。 “身体变了。有得必有失。”梅姑娘声音淡淡,听着并不如何懊恼:“我的力量可以增长,方式正常人不同,和你也不一样。” “哦。”牛犇不是太明白,问道:“那您为何还要练这种拳?” “不是练拳,是修身。”梅姑娘回应道。 自从接触太极开始,梅姑娘一直和牛犇强调这句话;曾经牛犇以为,所谓修身大概和得福所说的打坐精心相同,至少相似,然而在请教后,得到的答复却并非如此。梅姑娘告诉他,打坐要求的空灵指身体和精神状态,修身与养性是一体,着重于性格的塑造,长期坚持,会慢慢影响到行为方式,以及处理事情时的态度,还有取舍。 老实讲,牛犇不仅不太明白这番话的意思,还曾经有过怀疑,他知道姑姑练这个东西已经很多年,她的行为方式、态度、取舍......何曾有过变化? 另外要提到的是,牛犇虽然沉默寡言,且心里压着很沉重的东西,但也绝不想变成梅姑娘那样,整天像冰块似的无动于衷。他想弄明白这些事情,于是把问题反过来去问得福,得到的是完全意料不到的答案。 “修身?我完全不懂。” 从不谦虚,但也决不说谎,得福感慨万千道:“谈论修身的多了,修身之术多如牛毛,其实呢,都不过是些虚伪妄想之徒。真正懂得此道的人,大能啊!” 梅姑娘是大能,牛犇对此坚信不疑,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理解为自己的道行浅薄,够不着那个层次。眼下,他刚刚取得重大进展,便想着是不是该探索一番更深层的东西,正在犹豫要不要追问,忽听梅姑娘开口道。 “你真打算让得福现身?” ...... ...... 正文 第六十二章:有谋乃动(求月票,求订阅) 八年前惨案,牛犇失去父母,得到一个名叫得福的娃娃,那时起,他的脑子里多出一件难以定夺的事情。因为恐惧和年幼,过去牛犇回避着这个问题,后来渐渐大了,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需要面对,时不时脑子里就会闪过念头:该不该放得福出来。 得福的身份似有定论,若被泄露,牛犇不敢想象自己和姑姑会面临什么。然而也不能一直藏着,因为得福,梅姑娘被栓死在家里,长久必然引人怀疑。 正反皆难,怎么做都不能说正确,只能叫做取舍。梅姑娘明白、但不愿意做主,她把事情交给牛犇,像大树一样默默遮挡外面的风雨,等他一天天长大。一守八年,牛犇虽也因此提心吊胆,实际上从未承受过真正的危机,甚至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最近,他先是收到胖子的字条,接着又知道胖子曾经派数十人试探,全被姑姑在无声无息中解决。 这就不对了。 心里想着整件事情,牛犇认真解释道:“胖子若真的为了得福,完全可以调集武力强行搜查,我想他是不能确定,所以不敢轻易动手。等他觉得没了办法,就会选择强来,到时候会来很多很多人,甚至可能是一支军队。” 梅姑娘淡淡说道:“那时我会离开,杀他全家。” 牛犇因这句话呆了一阵,心里想姑姑果然还是姑姑,刚才说的修身养性只是给我听,自己根本不当回事。 “得福藏在家里,姑姑被捆住手脚,胖子看准这点,不动则以,动起来势必雷霆暴雨,虽说有顾忌不敢动用大威力武器,但他......他代表的是国家。” 寻常人十六岁,恐还理解不了国家力气意味着什么。牛犇知道,不止因为早熟,更因为与胖子亲密接触足足八年。他亲眼看到胖子为所欲为,一个电话就可以让平时高高在行的人弯腰。点个头就可以圈起整片山,摆摆脸色,就没有人敢来找麻烦。 梅姑娘纵然天下无敌,但她还是一个人,有血有肉。生命只有一次,面对“国家”这种庞然大物,仍如蝼蚁般弱小。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梅姑娘纵能杀出一条血路,甚至去杀掉胖子全家,又有什么用? “我认真考虑过,有两件事情可以确定。第一,胖子并不知道得福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即便摆在他面前,也需要找来专家认真研究。尚且不能说一定能发现真相。其二,胖子并不确定东西在家,不然的话,八年时间什么样的行动都能做出来,而不是一直试探。现在情况有所改变,胖子也许正在谋划什么,也许正在准备,再这样死守,无异于坐以待毙。” “既然这样,不如以某个法子让得福现身。姑姑恢复自由,会给胖子增加很多难题。原本对他来说,搜查、对付姑姑,这是合在一起的同个事情。得福现身后。姑姑可以随意出行,胖子肯定会派人偷查,等他发现没找到东西,就会怀疑被姑姑藏到别的地方。这样一来他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动手自然顾虑重重。” 一边说,牛犇留意着梅姑娘的表情和反应。心里很想知道她对自己的分析是否赞同,有没有批评或者补充。可惜谁都不能从梅姑娘脸上看出什么,连与之最亲近、最了解的牛犇在内,全都指望望脸兴叹。 “胖子还会知道我身边多出个娃娃,肯定会怀疑,也会试探......我的想法是,先弄个假的对付着,顺带研究下能不能把得福改改样子,等到大家习以为常,慢慢就不再追究。” “这很幼稚。”到这里,梅姑娘开口说道:“得福会说会跑会跳,随便买个玩具娃娃怎么代替得了。”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牛犇没有反驳,说道:“科技发展很快,现在的娃娃已经和真人差不多,我让得福现身是两年之后,仿生人无论逼真程度还是功能,都会与得福更加接近。” “为什么是两年后?” “我要上大学。得福不现身也要现身,没办法了。” “哦。”梅姑娘没再追问,说道:“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得福会跑,不是那种跑。” 想想要在现在这样的时代封锁一段程序,牛犇忍不住挠头:“得福对身体似有依赖,但不能确定,我担心他接触到网络就会跑掉,后果完全无法预料。这个事情,我想和小博探讨一下,可是又不能说太多......反正还有时间,再想想到底怎么做。” 梅姑娘沉默下来,良久之后说道:“我和他谈。” 牛犇楞了一下,有些担心说道:“您打算怎么对小博说?” “是得福。”发觉牛犇领悟错了,梅姑娘纠正道:“我和得福谈谈,叫他不要乱跑。” 听到这番话,牛犇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想姑姑也太自信了,这是程序,不是因害怕死亡容易被威胁的生命。 “就这么定了。”梅姑娘显然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并不打算就此做更多解释:“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呃,好吧。”牛犇只能答应。 梅姑娘说道:“有件事情,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是什么?”牛犇看着她问道。 梅姑娘没有马上回答。她从牛犇身边走开,去到池塘边,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出神。 从未看到过姑姑犹豫,牛犇感觉有些惊奇,等待时,心里阵阵胡思乱想。 会是什么呢? 这样看重,必定是大事,这样谨慎,必定艰难,能让梅姑娘迟疑难决......能有什么事情比得福更麻烦? 想着想着,牛犇眼前一亮。 会不会是姑姑自己? 小时就有疑惑,长大后日益加重,如今,即便猜到梅姑娘经历过基因改造,牛犇依旧难以想象父亲会有这样的妹妹。通过一些事情,他心里渐渐产生一个看起来荒谬、但又显得很合理的猜测,梅姑娘或许失忆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是有根据的,相处多年,梅姑娘最常做的事情是沉思,那颗樱桃树是她亲手种下,经常在树下一坐就是半天。 除了练拳种花,梅姑娘并未学习过什么,那么长时间,能想些什么呢? 牛犇觉得只能是寻找回忆,樱桃树或许就是其记忆的一部分,用来提供帮助的。 “姑姑,您是不是有......想让我查点什么?” 终究不敢直接询问,牛犇紧张地注视着梅姑娘的背影,心里想,或者姑姑是让自己调查当年她遇到的那些事,进而找出身份来历。 艰难的等待中,梅姑娘默默摇头,说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你相不相信有心灵感应?” “嗯?”牛犇莫名其妙。 “或者叫心灵控制。”梅姑娘再说道。 “哦。”能让姑姑以“请教”的姿态询问,牛犇感觉有些兴奋,虽然失望和自己猜的不同,还是极为认真的思考。 “事实而言,心灵控制的确可以实现的,通过催眠,重复,使得催眠对应深信某种......” “不对,还是心灵感应。”梅姑娘忽然打断他的话。 “呃。”牛犇呆了一阵,说道:“相比控制,心灵感应更加......更加玄妙。” 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汇形容,牛犇无奈说道:“看过一些资料,比如双胞胎之间存在感应,别的例子也有,还有人宣称能够练出来。姑姑为何问起这个?” “那就是有了?”梅姑娘反问道。 “......算是吧。”牛犇回答有些艰难,心里其实想说那些都没有理论依据,事实不清不楚,多半为了骗人。 “不忙的时候,你来试试。”梅姑娘忽然说道。 “我?”牛犇指指自己的鼻子,呆愣愣问了句:“心灵感应?和谁?” “和我。” 梅姑娘淡淡说道:“这样,下次你在心里叫的时候,我就可以知道。” 心内一股热流滚过,牛犇险些控制不住泪水,彻底失言。 ...... ...... PS:  两千七百字,这章和下章,补偿上次的收费单章。 正文 第六十三章:牛家有喜(四更求月票) 当年身处密室遇险,牛犇心里呼唤过无数次姑姑,还以此安慰母亲;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梅姑娘具有什么样的能力,只是感受到了她的强大,将其当成可依赖的对象。 梅姑娘果然来了,但不是因为听到他的呼唤,而是危机爆发之后有所察觉,已经太晚。 当时牛犇年幼,把这件事情告知过梅姑娘,此后他渐渐长大,幼年时的很多事情都已遗忘,没想到姑姑居然记得,并为之找出根据。 心中呼唤,另一方听到,可不就是心灵感应? 或许是因为上次坠崖,梅姑娘觉得有必要让牛犇试试,如此一来就可以......把反驳的话咽到肚子里,牛犇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会的。” 话说出去,牛犇为自己感到羞愧,并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如果不是自己太弱,何必把希望寄托在那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想着这些的时候,梅姑娘淡淡说道:“不要因此浪费时间,也不要敷衍。我曾经有过这种经历,当时以为是控制,现在想想,更像是感应。” 牛犇态度愈发认真,说道:“知道了姑姑,我去看看得福。” ...... ...... 训练营的目标是训练,生活设施简陋,屋内仅有床桌椅柜,可供居住罢了。坠崖事后,牛犇一直在训练营养伤,梅姑娘回家帮他取来不少行李,有些已经放到柜子里收好,有些放在床下的箱子里,简单上了把锁。 打开箱子,丑陋娃娃一眼可见,牛犇把得福取出在床上摆好,拧转开关。 “天王盖地虎。” 把得福看成一台简单的电脑,艾伦念过的那几句台词就是开机口令,牛犇得到后并未按照这个程序走。不知道为什么,得福有时会自说自话,有时直接跳过。【ㄨ】 关于计算机,牛犇只是一名使用者。也没有精力精研这门学科,遇到这种情况,只能默默等着。 “又是美好的一天......牛牛没长大多少,说明没过多少时间。” 照例感慨一下自己的第N次重生,得福打着呵欠看看牛犇。有些好奇:“干吗不和我对词?” 此前得福从未就此询问,牛犇有些意外,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道:“我不想那样。” 当年对词之后,艾伦问得福是否拿自己当成父亲,牛犇年幼的时候,对“父亲”这个称呼感觉别扭,因此以尝试的态度跳过程序,没想到得福照常使用。后来他慢慢长大,明白了“父亲”在这里的真正意义,还是没有那么做。 原因简单而纯粹。就是不想。 “是不相信吧。不相信这样就能得到我的控制权,故意不做。”得福的声音透着嘲讽的意味。“人类最擅长欺骗,以退为进的把戏,我懂。” 牛犇摇了摇头,不肯花时间与之抬扛。 “别想感动我,我是不会屈服的。”警告或者宣誓,得福看看周围环境,惊奇说道:“换地方了啊,这里就是你的家?” 听到这句话,牛犇有些感慨。想想得福也真可怜,八年一直待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竟连自己的家都没见过。 “家里现在不安全,这里是训练营。” “不安全?”得福目光微凛。丑陋到可笑的面孔上流露出警惕的神情:“被人发现了?” 看他这副样子,牛犇稍感安慰,觉得谈判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得福也怕被人找到,才有可能与自己配合,而不是故意捣蛋。 “只是怀疑。”说着牛犇提起右手,轻轻画了个圈:“我练成真气了。” “怀疑也很危险。啊!” 得福猛地坐直身体。朝牛犇叫道:“你杀人了,破处了,还是发疯了,入魔了?” “能不能说点好的。”牛犇微微皱眉。 “呃,你的真气呢?” “这不是吗?”牛犇感觉很意外,又画了个圈。 得福不去看他的手,而是盯住牛犇的身体,大大的眼珠在眼眶里转动起来,看着有些瘆人。 “在这里。”牛犇对他的举动莫名其妙,摇手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一,二,三......二十三。怎么这么弱?” “嗯?”本以为能够得到表扬,牛犇无奈说道:“大概是我没练好,积累的不够多。” “不是这个弱。”得福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你身体里的真气很充足,为什么只能调动这么点。这样有屁用!” 只能对付飞蛾苍蝇,的确谈不上有用。牛犇没想到自己取得这么大的成就还被批评,有些无语:“我才刚刚摸到门路,正常吧。” 得福想了想,回应道:“也对,不过不能算正常,你这个法子很古怪啊,算了算了,不管咋样,算是开了个头......别画圈了,真气离体而且太弱,我看不见它。” 又是太弱。牛犇悻悻收起卖弄的心思,问道:“接下去怎么办?” 得福诧异地看着他:“除了勤学苦练,你觉得能怎么办?” 牛犇有些无语,说道:“我以为你有更好的法子。” “呵呵,更好的法子。”得福鄙夷地望着他说道:“别忘了一件事实,你,是这个世界第一个拥有真气的人,只能凭感觉一点点摸索。其他的,包括你那个变态姑姑,还有我,全都和它不沾边,而且从来没见过。喝到头汤,你居然还指望我给你更好的法子,要脸不?” 连说带骂,理直气壮而且占着道理,牛犇憋了好一会儿才能清醒:“没见过的东西就不懂?你能够计算、分析的呀,你还说科学能够解释一切,包括神仙,只要存在,一样可以找到合理解释。区区一点真气,怎么就只能跟着感觉走?” 得福鄙夷地望着他,说道:“你把我的身体修好,提供充足能量,给我自由,建立设施完善的实验室,最后在配合我老老实实做试验对象,保证帮你整明白。” 牛犇无言以对,心里知道得福说的对。这么多条件,他一条都做不到,等有能力做到......也许这辈子都没指望。 得福继续说道:“至于神仙,把东皇钟找来,把封神榜放我面前,准备好之前那些东西,给我足够的时间,看我能不能给你分析出来。” “算了算了。”牛犇摆手说道:“有个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有屁快放。你先说,我也有重要的事情,对你很有意义。” “......” 听了前面,牛犇想发火,再听后面的话,他把火气压下来,认真说道:“我打算让你现身。” “呃。”得福漫不经心应着,随后猛地瞪大眼睛:“啥意思?” “我打算放你出来。”牛犇重复一遍。 “放生”势在必行,顾虑只能设法去解决。在梅姑娘与得福“谈谈”之前,牛犇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尝试一下,当成通报也好。 “我设法为你更换身体......” “不要!”得福连连摆手:“只能维修,不可以更换。” 牛犇心头微动,暗想那再好不过。 得福最让人担心、或可以说成恐怖的地方在于,它和普通意义上的生命不同,进入网络便等于大自由,拥有亿万万可以驻留存活的点;这比神仙还厉害,除非灭世,否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如果他需要依赖身体,控制起来简单太多,顾虑也会大大减少。 想着“电脑不会撒谎”,牛犇接下去说道:“维修其实比更换难,我找台光脑够来,你把主程序转移到......” “别再试探了。”得福直接摇头,说道:“这么和你讲,我暂时离不开这具身体,也不存在什么主程序,其它的不要问,问也白问。” 牛犇想了想,说道:“正式亮相之前,有些步骤要说给你听。” 真娃娃代替假娃娃,欺骗世人目光,计划简单实用......关键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详细解释过自己的想法,牛犇说道:“开始阶段委屈你一下,别表现的太聪明。其实,扮娃娃是第一步,等将来条件具备的时候,我看能不能给你弄个身份,干脆冒充真人。” “屁话,我本来就是人。”任何时候谈到这个问题,得福总是特别严肃,庄严宣告:“我是人,有身体,有思想,有情感,有灵魂还有名字,毫无疑问,我就是真人。” 牛犇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了,现实中我不能叫得福,太惹眼,那我叫牛二,怎么样?”已然沉浸在做人的快乐中,得福畅想将来:“身份好办,就说你在路上捡到弃婴,当弟弟养着。” 这货倒想的开,不嫌出生是否丢人。心里向卓,牛犇叹了口气:“牛二有了,想个别的。” “那我叫......叫牛郎。嗯,牛犇,牛郎,一家人,兄弟情深。” “亲你个头!”牛犇愤而怒喝。 ...... ...... PS:  2974字,这章和上一章,补偿前面的收费单章。 正文 第六十四章:看未来(求月票,求订阅) 一番嬉闹式的争论,得福很快收敛神情,帮助牛犇、也是帮他自己思考细节。 这是很重要的,虽说距离真正现身还差很久,替身计划能否行得通也属未知,但就做事而言,那样的结果意味着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件件不能马虎。 “第一件事情你已经做错了,买娃娃不该那么挑剔。” 得福严肃说道:“正确的做法是这样,先随便买一个,很快弄坏,再买,再弄坏,总之你要做成一个很麻烦顾客,被人看成怪癖最好。多这样几回,最后找生产厂家订制,才不容易引发怀疑。” 牛犇知道得福说的对,自己考虑问题不够周全。 “小博还没回来,要不我打个电话和他说?” “欲盖弥彰。”得福不屑一顾说道:“事情开头就难转身,谎言越是掩盖,留下的线索越多。” “哦。” “反正是假的,就这么着也无妨。”得福接下去说道:“关键是我的身体修复,很麻烦。” 修复得福的身体,不是一句“麻烦”就能概括。首先,他的任何部件,当今世界都没有成型的东西可以替代,要么订制,要么自己加工。前者容易引人关注,后者需要设备,甚至需要多系统配合。 其次,除了骨架,得福的器官含有大部分仿生材料,电子配件与现实不兼容,先不说这些东西找不找得到,本身价值就昂贵到离谱;譬如,得福当前最缺少的是能源,要维持开机状态必须把电池更换为能量块,还必须做成容易拆卸替换的构造......这已经不叫修复,是改装!难度之大,成本之高,根本不可想象。 经济方面,当年牛犇父母留有余财,惨事发生后得到过一大笔补偿。加上上官飞燕时常补贴,养活自己绰绰有余,如要制造大部分全新的得福,成本之昂贵。一百、一千个他也承担不起。 没钱,再好的方案也是白搭,牛犇可以向上官求助,然而这么大的资金,连合理用途都编不出来。非智者所为。 “急也急不来。”不算不知道,算过连得福都觉得困难重重,无奈说道:“先从次要的开始,一步一步慢慢做。实在不行,叫你姑姑去抢银行。” “你怎么不去死。”牛犇翻翻白眼。 “建议罢了,发什么火。” 所谓次要,第一步就是接骨,得福的四肢为合金打造,材料不如当今世界的好,尺寸规格完全没有。造型也很特别。他让牛犇先把自己的手臂绑好,再用光脑绘制图纸,将来用娃娃做替身的这段时间,尽量找机会做出来。 牛犇想到一处关键,问道:“到时候怎么换?” 得福回答道:“我指导,你手术。你爹号称第一刀,你身体里流的他的血,差能差到哪里。” 这番话说的牛犇直摇头,心想这是机械师的活,和手术哪有一毛钱关系。道理虽如此。他暗下决心要练练刀法,恢复手感。 得福说道:“能量方面,你把现在最高效的电池、和能量块的尺寸给我,我来设计两套方案。看情况选用。” “嗯。”牛犇点头说道:“面貌要不要改?好比你的鼻子......” 得福的鼻子大到出奇,是其脸部主要特征,也是丑之源头,牛犇考虑这个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没想到得福无比愤慨,怒叱声声。 “改。当然得改!现在我才知道,他居然把我造的这么丑,简直岂有此理。你等着,我有一亿四千万张美图,非得找到冠绝天下的不可。” 牛犇很无语,心想不如不提这茬,得多花多少钱。 得福靠计算整理工作,说干就干,效率高,不犹豫,很快完成所需。如今他休眠的次数多了,知道这是自己必须经历的,渐渐不再抱怨,而是寻找自我安慰的办法。 “差不多就是这些,没精力考虑更多。我的能量有限,时间宝贵,你慢慢准备,我去睡觉。” “等等。”牛犇叫住他,问道:“刚才你和我说,有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我说过这话?”得福满脸困惑表情。【ㄨ】 牛犇脸色微沉。 “呃,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得福拍拍脑袋,说道:“你觉得,现在的机甲操控方式怎么样?” 牛犇听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如何回应。 “操作台,太傻太蠢而且太慢。”得福说道:“我觉得狼烟的游戏仓挺好,通过脑电波接受信号,你觉得,它是不是可以移植到机甲上去。” “脑波控制机甲?”牛犇诧异问道。 “或者肌肉控制,不行,肌肉控制太容易出错,还是脑波可靠。” “呵呵。”牛犇开始冷笑。 “怎么,不行吗?”得福反问一句,说道:“如果能够实现,该多厉害。” 是厉害,问题在于完全没可能。 “简直胡说八道。”牛犇轻蔑说道:“接受信号是接受信号,控制是控制,一个输入一个输出,虽然我不太懂得技术,也知道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得福说道:“不就是个反馈?脑波采集并不难,只要找个法子把它翻译成指令,为什么不能代替手?” 牛犇微嘲辩道:“狼烟里虚拟操作都要通过控制台实现,何况真正的机甲。如果可以的话,那么多高明的设计师,难道都没想过找个?” 得福淡淡说道:“我肯定他们想过,只是有项技术难关无法破解。” “是什么?”不知不觉,牛犇被勾起好奇心。 傻子也明白,假如得福所讲能够实现,对机甲而言将是多么大的革新!脑波代替手动操作,无延缓,不失误,手速最慢的也能成为机甲高手,至于那些身经百战、判断上很少出现错误的人,几乎可以达到完美。 得福说道:“脑波需要翻译,靠的是波长与频率,别无他法。问题出在这里。比如‘吃饭了’和‘拉屎了’这两句话,所产生的脑波特征可能高度类似、甚至完全一致......只是举个例子,干吗这种眼神看我。人类大脑可以识别,是由于思想和欲念。还有五感、生理激素、生物电流等等,这些东西仪器无法具备,做不到精确。” 这番话的意思很简单,做不到精确翻译,就有可能出现大错。前一时完美,下一刻可能变成蠢蛋,甚至有可能自毁。 得福感慨说道:“再厉害的机器,也不能完全翻译思想。” “那不是白说。”最后居然等到这句话,牛犇大为恼火:“这就是你的重要事情,对我有重要意义?” “别急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得福好整以暇说道:“真要解决这个问题,不是完全没办法。” “什么办法?” “嗨嗨,那个法子啊,估计你不会同意。”得福表情变得诡异起来。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同不同意。” “一定不会同意。” “......你说不说。” “好好好,说了你可别生气。”得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道:“把活人脑子切开,和机器连通,人机一体的最高境界。” 听了这番话,牛犇冷冷看着他,好半响才说道:“你想死吗!” “你看看。”得福摆出“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随后发现牛犇要关机,赶紧说道:“别急别急,这件事对别人来说无解,你却还有一个法子!” 牛犇的手快要摸到他的鼻子,静静等着。 迎着他的视线。得福慢慢变了脸色,严肃说道:“脑波难以翻译准确,肌肉控制容易出错,可是你身上有一样东西。运用得好,可以把这两个问题全部破解。” 牛犇认真思考着这句话,渐渐动容。 “你是说,真气?” “没错,就是它。所以呢,好好修炼吧少年。你的真气运用太差,路还很长。另外提醒一下,关于如何把真气转换成信号的问题......” 言罢,得福主动把鼻子凑上去,转转眼珠,得意洋洋的声音道。 “我有办法的喔。” ...... ...... 以真气代替电波,以联机代替手动操作。 任何对机甲怀有情节的人,当他知道有这种道路可以选择,都会为之欣喜若狂,奋斗不息。 牛犇也不例外,虽然他不像当年那样非机甲战士不为,但他清楚这件事的意义,明知道得福借机增加自重、甚至有要挟的成分,也只能心甘情愿上当。 揣着对未来的梦想,牛犇把得福收拾妥当,锁好箱子,再把光脑里的资料整理出来,随身携带。接下来,他给小博打了个电话,得知“已在艾薇儿的帮助颌上官飞燕的资助下订制好娃娃”,禁不住摇了摇头。 得福说的没错,事情一旦开头就很难转身,如今这样,只能将错就错,干脆扮演一名有怪癖的娃娃控。 细细思量一番接下去的路,首先要面对的还是考试,牛犇盘算着日子,发现自己必须抓紧,本学年用在“修行”声的时间太多,学生的本职反而拉下,再不努力,会闹出“无法过可考”的笑话。 此刻牛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准备专注于学业的时候,城内一处安置拆民的地方,数十名男女老少被聚集起来,听一名中年男子以激昂愤慨的语调发表演讲。 “时间定在周末,大家都来,一个都不能少!” “好!”群情激奋,老人和孩子都一起大喊:“赶走他们,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一场原本不该发生的风雨随之酝酿,如潮水般缓缓压向这个被遗弃的地方。 ...... ...... 正文 第六十五章:暴风雨之前(求月票,求订阅) 夏日炎炎,时间却像水一样溜走。 周一,小博从城里回到训练营,交给牛犇一台新呼机和一台新的掌上光脑,其它还有些补身用的营养品,再就是两个女孩的慰问与关怀。 呼机是上官飞燕给的,不同于街头普通货色,军用品需要通过一些门路才能补充到,花了很多时间。光脑是艾薇儿的礼物,原本她要亲自来,后来不知为何改了主意,说要去上官飞燕那里打几天秋风,便让小博代为转告:说她很想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博满脸不怀好意,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想不到师兄是这样的人。 牛犇无话可说。心里不禁要想,当艾薇儿这样胡说八道的时候,旁边上官飞燕该是何种表情。 上官飞燕的也让小博传话,简简单单两个字:考试。 代言的时候,小博留意到牛犇手里拿着书本,顿发感慨:“师兄这般努力,果然心有灵犀。” 结果换来牛犇一脚。 “何苦来呢,非让我代,训练营又不是没电话。”一边揉着屁股,小博既委屈又觉得好奇:“对了师兄,你干吗从来不带电话?” 牛犇懒得理他,径直转身而去。 “手机可以定位,是害怕被捉奸吗?”小博在身后喊道。 牛犇突然踉跄几步,扶着伤腿蹒跚而去,心里默默地想。 “才一天,这货就被艾薇儿带坏了。” 当日,牛犇以师兄身份命令小博恢复体能训练,量加大到往常五倍,导致小博负重越野时体力不支,摔坏了眼镜。 好处是,城内感染的腐糜气息全部随着汗水流出,小博当天变回以往模样。 周二,牛犇临阵磨枪,加紧完成学业内容。小博开着训练营仅有的破车外出新配一副眼镜,被眼毒欺生的老板多收了两百块钱。 周三,大热,“妹妹”中暑了。牛犇让小博喂它吃药,妹妹嫌苦不肯配合,险些咬他一口。 周四,无话。 周五,梅姑娘从家里过来。检查过牛犇的恢复状况,她给牛犇几样东西,让他考完试后装备起来,随身以备不时之需。 牛犇知道,姑姑这是要按照说好的计划消失一段时间;随后,梅姑娘去到牛犇的房间里,与得福进行“关于不能逃跑”的交流。 经过上次,牛犇本想对她说没这个必要,转念想这事姑姑的心意,有用没用都由着她。比较奇怪的是。梅姑娘与得福谈话的时候居然不允许牛犇在场,神神秘秘的,让他好一通猜。 “会怎么谈呢?严刑拷打,威胁利诱,还是拉拢感情,呵呵......姑姑和得福拉拢感情?” 想想觉得好笑,牛犇差点弄翻椅子,旁边金毛大为惊诧,轻吠两声。 “商谈”进行的时间格外长,长到牛犇担心会不会把得福所余不多的电量耗光。等梅姑娘终于从房间里走出。牛犇注意到姑姑的神情有些变化,具体变了哪些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不像往日那么冷淡。 “难到真的在拉拢感情?”不敢追问,牛犇诧异地想。 “谈的不错。给他点时间考虑一下。”梅姑娘这样对他说道。 牛犇茫然“哦”了声,完全不明白“给得福时间考虑”从何说起。 “明天你就要考试?”梅姑娘接着问道。 “是的。”牛犇以为她担心自己的成绩,赶紧表态:“我都准备好了。” “考完早点回来。”梅姑娘淡淡说道。 “好的。”牛犇随口应着。 “别在外面耽搁。”梅姑娘强调一遍。 “哦。”牛犇认真回答,心里感觉有些奇怪。 姑姑今天......好像有点啰嗦呢? ...... ...... 周六,多云,闷热。感觉极不舒畅。 一大早,牛犇赶往市区参加期末考试,路上无话,等到了学校,牛犇见到一班“陌生”学友,引来不少人议论纷纷。 “那就是咱们班的学霸,牛哥,超牛!” “人家姓牛,不牛才怪。” “牛******也姓牛,怎么期期挂科。” “提他干什么,有没有发现,牛哥变帅了。” “人家姓牛,不帅才怪。” “......好吧......” 长期不到校,牛犇连班里的同学面孔都认不全,但他的名声一点都不小,时常成为议论焦点。自修考试年年拔尖,一般人可做不到;另外牛犇面相虽不算英俊,但有一股同龄人难以具备的沉稳气质,两者相加,牛犇在学生中、尤其女生当中拥有不少“粉丝”,还收到过小女生的求爱信。 今年更是如此,修炼加上屡经事端,浓眉宽眼中释放的雄性气息醇厚而且浓郁,再有指挥小博培养出来的“领导者”气息,无一不显得出众。一路行来,认识的频频秋波暗送,不知道的惊诧连连,好一番热闹。 可惜命运注定了他不能按照正常人的轨迹前行,没有权利如寻常少年那样挥霍青春,因此也浪费掉不少欢乐机会,少了许多生涩体验。残存的少年心性,有时牛犇自己都觉得可惜,随后只好自嘲,这是上天对自己的别样磨砺,不受煎熬不成才。 走在一群“稚嫩”的同龄人中间,感慨一下“你们才是幸福的人”,见过老师,进入考场,牛犇压下心头杂念,专注于考试。 考试并无太多话好讲,有点遗憾的是,牛犇今年耽搁太多,自我感觉成绩不如往年好,心情多少受到一些影响。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中午食堂用餐的时候,有两名女孩壮着胆子塞来字条,红着面孔跑开,周围顿起一片哄笑,与牛犇结伴的几个家伙更是闹成一片,纷纷要求牛哥请客。 请客就请客,在牛犇眼里,这些同学压根就是“弟弟”类的角色。权当哄着玩。 “没考好,都因为那帮混蛋闹腾,害我整宿没睡好。” 吃着免费大餐的时候,一名身材肥硕的同学不停地抱怨。嘟嘟囔囔说的全是别人不好,最后扯到邻居身上。 他就是牛******,不过是胖了点,加上有点哈腰,臀部显得有些肥大。因为自持牛犇本家。只要牛犇出现在校区,这货总会凑上来跟着,满脸与有荣焉的样子。 “去你的吧,怎么不怪自己泡在狼烟里不肯出来。对了,******,你的胜率现在多少,百分之十破了没?” 另一名知根知底的同学道出实情,周围哈哈大笑,牛******极度不满,哼哼着反驳道:“真不是游戏。连续几天。那帮拆迁搬来的家伙都在闹腾,聚集好多人,说是要回山里住。” 听到这里,原本微笑着的牛犇为之一愣。 “回山里?还有这样的人?”旁边有人代替他询问。 “可不是么?”牛******气呼呼说道:“当初搬来的时候,没见那帮家伙高兴成啥样,咱家那个小区,一般人可不容易进。那帮乡巴佬,占了便宜还卖乖,连续几天聚会商量着怎么回家,上周还专门请人组织演练着什么。说是今天集体行动。” “什么行动?”牛犇疑惑问了句。 “谁知道呢?听说是什么声讨集会,赶走什么,夺回家园。就那几个土包子,居然想搞游行。我呸!” “那就让他们回去好了,闹什么闹。”有人旁边说道。 “他们从哪里搬来?”牛犇开口问了句。 “听说是西山,我不是太清楚。牛哥,问这干吗?” “随便问问。”牛犇随口应着,心里忽有些不祥预感。 因为无意中听到的这番话,接下来吃饭的时候。牛犇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连下午的考试都不能保持专注,原本就觉得不死太好的成绩,这下恐怕会更糟。 上、下午各考两门科目,越到后面,牛犇心里沉重的感觉越是浓郁,直到变得难以遏制。 很难形容那种感受,就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或正在发生,到后来,牛犇有些匆忙地答完题目,交卷离场后丝毫不敢耽搁,径直搭车出城,朝训练营所在急赶。 搭车不便,中途转车更加耗时,此时此刻,牛犇最后悔的是没有自己开车出来......照理这不是他的错,联邦法律有规定,十八岁以下不准驾车,考试又不是什么紧急事件,哪想着到这样。 紧赶慢赶,牛山在望,等离的近了,心里不祥的预感渐渐变成事实。 训练营大门外,近百名男女老少聚集在一起,有的扛着牌子,有的举着标语,还有的组织人齐声呐喊,旁边还有人扛着机器进行拍摄,并有记者寻人采访。 门口,小博被一帮人团团围住,人人口舌乱动,愤慨之情溢于言表。这样的场面,这么多人,小博完全不知该如何应付,偶尔辩说两句,刚一开口便被淹没,根本发不出声音。 有愤怒的人开始推搡,一名老太说到激动处,突然扬起手,狠狠一记耳光打在小博脸上。 “畜生啊,那里是我家祖坟,你们竟然挖成水塘!” “啪!” 刚配的眼镜掉到地上,被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踩的稀烂。 “汪!” 门内,金毛与妹妹嘶声狂吠,朝每一个想要进去的人释放凶威;看到小博被打,金毛嘶吼着冲出来,扑向那名行凶汉子。 “两只畜生,打死它们!” “对对,打死它们,还我家园!” 周围人们愤怒高呼,连一些半大孩子也都叫喊着,如潮水般涌向中央。 ...... ...... PS:  后面几章是这一卷的收尾,矛盾集中爆发的部分,阶段性了结的时刻,我需要让情绪热烈起来,然而连续赶稿,头昏脑涨哪里热的起来,好吧,容我酝酿一下再动笔。 另外,前文陈慕云是错的,程慕云是对的,感谢书友的提醒,已做纠正。真是啊,都迷糊到这种程度了。 正文 第六十六章:受操纵的民意(上) 天色阴沉,铅块般的云团堆涌在一起,仿佛成千上万头怪兽相互撕扯身体,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感觉到挤压的愤怒酝酿到极致,山峦般压在头顶。 憋一整天的雨仍未落下,空气凝固在周围,没有一丁点风的影子。拥挤而混乱的人团,满身满脸都是汗水,狂吠与争吵谩骂的声音汇集成毫无章法的杂音,心里火气却不能与之一道宣泄出来;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莫名其妙的一次呐喊,随着那条金色身影冲入人群,快要崩垮的秩序终于承受不住人们的怒火,支离破碎。 拳头,棍棒,条幅,还有指甲与口水,乱糟糟的人丛像怪物一样滚来滚去,声嘶力竭的呐喊听起来和夹在其中的犬吠并无区别,显得丑陋,怪异,但是很热闹。 有孩子感觉到了恐惧,又或纯粹因为拥挤而哭号,却没有人理会,此时此刻,他们的母亲、或者父亲、哥哥姐姐身体的血是沸腾的,意志是坚定的,面孔和眼睛都像血一样,尽情释放着平日不敢流露的凶光。 “打死它们!” “打死他!” 训练营大门内,‘妹妹’停止大叫,困惑而惊恐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场面,它那缺少灵性的脑袋无法理解,平日里很好相处的人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为什么他们身上的气息变得如此奇怪,竟然比洒在灌木上狼尿更难闻。忽然有个瞬间,它从晃动着的人腿缝隙间看到金毛倒在地上,随之有人脚和棍棒朝它的身上落下,往下一刻,光着上身的小博冲了过去,头上流着血,手里抓着半副镜框,嘴里拼命大喊。 “不要打它,打它你们会死的,会死的啊!” 哭喊般的声音。小博尽力陈述着自己坚信的后果,与其说为了警告,倒不如说是提醒。话语中,哀求与怜悯的意味同样浓厚。愤怒的人们听到这样的声音,非但没有相信,反而体会到了羞辱。 人们比刚才更愤怒,眼睛快要被火焰烧化。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当权者的狗。打死要偿命啊!” “我让你叫!” 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挥舞着拳头,瞪着通红的眼睛,仿佛面对的是生死仇敌,旁边他的女友拼命骂着什么,虽因为拥挤身形不定,依旧奋勇贡献着力量,用指甲在那个陌生人的身上和脸上留下道道痕迹。 “八年......” “你的后台呢......” “说收缴就收缴......” “谁给你们的权利!” 混乱的场面,人们拼命发出正义的呼喊,人人不甘落后,生怕自己的诉求被遗漏。人群外面。两台摄像机紧张的工作着,旁边一男一女两名记者,正用颤抖而兴奋的声音做出解读。 “这里是西山训练营,八年前,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贵宾’强行圈地,这些是原本住在附近的村民......” “山下只有这块土地可以居住和耕种......” “我们至今不知道训练营用途,只知道它提出的一切要求,政府会无条件满足.....”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这里更像是一个度假村......” “拍下来,拍下来!” 和女记者声情并茂的解说不同。那名留有微髯的男记更注重画面,指挥摄像师调整方向与视角,记录下一个个精彩镜头。 天气实在太热了,他的衣服已经湿透。头脑有些昏沉,但有强烈的责任感与兴奋激发出身体的潜力,和着汗水一道挥洒。 “给那个孩子特写,拍她的脸,痛哭的样子,你得蹲下。平角......谁?” 肩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男记身体一歪,心情大为愤怒。 “干什么,我在工作!” 视野和世界突然晃动起来,一只不算大的拳头迅速放大,随后眼前一黑。 来不及感觉到疼痛,男记栽倒、昏倒在地上,正被指挥着的摄像听到响动,有些奇怪地转回身。 “你是谁?你怎么打......啊!” 膝盖遭到重击,骨断声清晰可闻,他想站起来又不得不跪回去,身体即将倾倒的时候,被一只手抓住肩头。 “保持这个角度继续拍,不准停。” 吩咐着,牛犇转身对那名愕然的女记者说道:“你也是,继续拍,继续说。” 言罢没再理会他们怎么做,牛犇起身,吸气,朝那团如怪物般翻滚的人群冲出几步,高高跃起。 ...... ...... 思达酒店,四楼,燕尾厅雅间。 作为五牛城首屈一指的酒店,雅间布置上颇费了一番心思,走进去第一感觉不像酒店,而是某个性有别趣的主人家中,不仅家具齐全,还特意增设了许多带有温馨气息的小事物。 餐桌中央摆放的不是花,而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娃娃玩偶,脖子上系着丝带,下面连有张精致卡片,上面用标准字体写着一行工整的字。 餐桌一侧的墙壁上,原先那副五牛山水图被撤换,代替它的是一副刺绣,上有一方阔水,一片天空,岸边垂柳倒影成阴,两只飞燕斜掠水面,矫健的身影在偌大的图案中占据着最紧要的位置,俨然可与天地争风。 窗前是休息的地方,两两对方的沙发上,霍明锋一身休闲打扮,英俊的面孔上堆有一丝阴霾,素日平静的眼神游离不定,恍惚有些出神。在他对面,程慕云今日穿着军装,配着棱角分明的面孔,军武之气扑面而来,比平日更加挺拔英武。 “王明怎么回事,还不来?” 等待已经有一会儿,霍明锋有些焦躁,站起身走到窗边张望。 思达少庄还没到,但他肯定不会从天而降,霍明锋不是为了看人,而是希望找到途径放松下来。他用双手按住窗台,手指因太用力有些发白。外面阴暗的天空,隆隆雷鸣声渐起,似把夜幕提前。 这样的天气,对放松心情没有帮助。反而让人感觉到不安。 “你太紧张了。” 程慕云翻看着一张报纸,嘴里淡淡说道:“今天决定你的人生,应该兴奋,但不要紧张。” 霍明锋身体微颤,说道:“是决定你的人生吧。” 程慕云平静点头。说道:“没错。” 霍明锋艰涩的声音说道:“你怎么不兴奋?” 程慕云指指自己的心口,回答道:“我很兴奋,但只存在于这里,不会流露出来给谁看。” 霍明锋忽然咬了咬牙,犹豫说道:“师兄,这件事......” “你想反悔?”程慕云轻轻挑眉,眼神渐渐锐利。 “不是的......上官英雄快回来了,这么短时间,你怎么能让飞燕接受......” “你也曾经纵意花丛,怎么连这个都不懂?”程慕云笑了笑。神情显得骄傲而又轻蔑:“女人嘛,一个晚上就够。” 听了这番话,霍明锋脸上涌起血云,眼里流露出屈辱愤怒的神情,正想说点什么,房门忽然被人打开,耳边传来礼仪客气的声音。 “陈先生,霍先生,客人到了。” 话音刚落,一条风风火火的身影冲将进来。伴随的是和身体一样火辣的声音,似有很大不满。 “就是你们两个请客道歉,王明呢?为什么不邀请我,不知道燕子和我是干亲?还是你们觉得记者低人一等?” 上官飞燕跟在后面。神色淡淡,不像生气、但也说不上高兴。 “呃?”看到艾薇儿,霍明锋呆了一下,矛盾的心情更加凌乱。 “谁敢记者低人一等。”程慕云站起身来,不动声色挡在霍明锋前面,抢先伸出手:“薇薇小姐不要生气。这是我的主意,考虑不周,稍后自罚三杯。” “这还差不多......写的什么?”昂首阔步走到桌前,艾薇儿轻声读出卡片上的字。“恭祝飞燕小姐成年礼快乐,成年礼?” 程慕云微微一笑,回答道:“吃饭总得想个名头出来,不好直接说道歉对不对。正好飞燕小姐即将毕业,今天就当是她的成年礼,怎么样。” 说着他把椅子挪开,伸出手,热情呼唤着。 “来来,飞燕到这边坐,主位是你的。” ...... ...... 代表杀机的棍棒落下,试图援助的白影同时冲出,两者相遇的前一刻,头顶多出来一条身影。 “该死的狗......” “通!”柔软的脸盘与坚硬的膝盖撞击在一起,挥棒汉子的半边面孔塌陷进去,巨大的力量摧毁牙床并且传输过去,他的头朝一侧剧烈甩动,脸上的汗水泼洒成雾,几颗牙齿和着鲜血从大开的唇口内飞出去。 “啊!” 脸颊不是致命位置,挥舞棍棒的汉子惨叫着朝人群扑倒,下一秒,他手里的棍子被人夺走,转眼一阵呼呼风响。 “啊!” “谁!” “你敢!” “救命!” 头、腹、膝、足,骨折与惨叫的声音一道接着一道,贴近的人每个都受到攻击,先是愤怒,随后因剧痛觉得惊恐,想逃、想退,但被身后的人挡住了路。 “杀人了!”人群里,一名中年女子放声大喊,声音尖锐、但却没有多少惊恐的意味。 “打死他!”临近处,一名脖子上纹着黑色大鱼,鱼口对应人口的壮汉放声高呼:“打啊,大家别怕,我们是自......” 木棍如长矛一样捣进他嘴里,最后那个“卫”字被硬生生堵回去,壮汉瞪大眼睛,神情难以置信,像是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黑鱼帮,老黑让你来的?” 嘴上问着,牛犇的动作并未停下,手腕发力,木棍在其口中狠狠一搅。 ...... ...... 正文 第六十七章:受操纵的民意(中) 粗糙的木棍捅破唇齿,搅碎了牙床,挤断了舌头,木屑与泥土混合到血肉里,使得疼痛更加剧烈,伴随着凄厉的哀嚎,木棍拔出、带走一段暗红颜色,一口混合着肉沫和牙齿的鲜血从壮汉的口中喷射出来,仿如一阵红色的雨。 周围不少人的脸被鲜血打红,即使在这样的天气里,仍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生机与热度,热忽忽的鲜血毫无怜悯地宣示着凶手的残暴与冰冷,也将恐惧的气息散播到周围。 “杀人啦!” 尖叫声透着惊恐,人们纷纷倒退着离开,唯恐自己跑的比别人慢。 这是很奇妙的事情,就在刚才,同样听到喊杀人,大家的心胸被愤怒填满,争先恐后地扑上去为正义执言,就连女人似乎也变成无敌英雄,无惧拥挤、在一群充满汗臭的男人堆里挥洒豪情。才不过十几秒钟过后,勇气就像黑鱼汉子的血一样喷出体外,那些让人无畏的气息也突然间变成恶魔的味道,催着人赶紧逃离。 人渐散,视觉清,光着上身的小博和金毛扑在一起,人狗都已鲜血淋漓,幸免于棍下的妹妹摇着尾巴跑来,伸出舌头舔舔这个,再舔舔那个,发出呜呜的声音。 牛犇看了他们一眼,只一眼,便又重新抬头。 “啊......” 纹着黑鱼的汉子惊慌地捂着嘴巴,无助地叫着,喊着,甚至吞咽着;然而口腔是人体血脉最盛的地方之一,受创又太重,无论他怎样努力,鲜血依旧从指缝间流个不停。 直到现在,这名汉子都没有完全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用迷茫而困惑的目光看着那个制造这一切的人,有些惊奇地发现他的容颜仍显稚嫩,神情却像生铁一样冰冷。 “你竟敢......死......” 含糊的声音没来得及表达什么。木棍闪电般再次捣出。 扑! 木棍撞上鼻梁,为他染上一抹血,带走更多红,疼痛和极度酸楚的感觉一道涌向脑海。使得壮汉的头剧烈后仰,神智却突然明朗起来。 “救命!” 他摔倒在地上,爬起来后再次摔倒,他蹬用双腿蹬着地面,身体不断后退。他从敞开的人群间看着凶手,连滚带爬拼命想要离对方远些,却没有留意到身边地形。 “老块儿,小心!” 提醒来的太晚,黑鱼汉子从路边滚落,顺住斜坡狼狈翻滚着,嘴里啊啊叫个不停。 “上!” 人群外围,一名神情精悍的男人神情有些懊恼,当机立断挥手下令,十几条原本旁观呐喊的男人站出来。从腰间、裤内、背后拔出铁棍,匕首还有砍刀,四面合围向当中。 迎面,碰着逃窜着的男男女女的时候,他们或手推,或脚踹,打倒、驱赶着回到原来的位置。 “回去!” “打死他!” “大家不要怕,他只有一个人!” 变化来的太快,精壮汉子顾不上这些细节,一面吆喝。他快步走到那名女记者身边,伸手挡住镜头。 “先停下。” “啊!” 女记发出尖叫声,表情看上去极为惊恐,精壮汉子慌忙转身......到一半的时候。头颅猛地一偏。 “咚!” 木棍如标枪一样射来,击中他的头、发出击鼓般的声音,精壮汉子没能发出更多指令,便一头栽倒在女记面前。 “继续拍,不准停。” 冷漠强硬的声音灌入耳鼓,说完。那条孤单的身影发出暴戾狂啸,卷着狂风冲向人群。 “一个都不许走。” ...... ...... 思达酒店,燕尾厅内,气氛渐渐热烈。 “来来来,这一杯是我向薇薇小姐赔罪,祝你事业腾达。”程慕云热情招呼:“之前是我考虑不周,先干为敬。” “来自首都的上尉在笑话我吗?” 酒干掉,气却不顺,艾薇儿神情有些落寞,自嘲说道:“一困八年,你觉得这样叫腾达?” “五牛不好吗?” “好?好的话你留下。” “我是想留下来,不过......”程慕云看了上官飞燕一眼,说道:“薇薇有干亲,我可没有,因为什么理由留下呢。” “简单。”艾薇儿挥手说道:“评审让燕子过关,马上让她喊哥。” “薇姐!”上官飞燕连忙阻止。 “干吗,不行吗?”艾薇儿瞅瞅霍明锋,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气量都没有?” 另一侧,霍明锋脸色发白,不知该如何搭腔。 不说谁强谁弱,评审名额这种事情,怎么能用气量解释。艾薇儿不管这些,翻着白眼对程慕云说道:“帮亲不帮理,是不是啊程上尉,即便燕子更好,怕也过不了评审,对不?” “薇姐,再这个我走了。”上官飞燕羞怒交加,站起身来。 “别别,薇薇说的未尝不是道理。”程慕云像是听不懂话里嘲弄意味,笑着说道:“公是公,私是私,吃饭的时候谈交情,倒也很合适。明锋,薇薇做军情的,这方面,你应该可以帮帮忙。” 霍明锋精神有些恍惚,茫然抬起头:“呃......那个......” 艾薇儿精神一振,说道:“这个那个,不诚心呗。” “不是,我......” “诚心就干掉这杯。”酒桌应酬,借机套取情报,艾薇儿并不陌生,这些年在五牛生熬着,她知道这里保持着山野习气,高雅的那一套并不流行。 “应该的明锋,干掉。” 程慕云附和着,自己转身对上官飞燕诚挚说道:“飞燕小姐,有些误会,一直想找个机会解释。我是军人,军人不像你们大家文气,做事不喜欢绕圈,可能你会觉得粗鲁。” “怎么会呢,直爽些好。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家。”上官飞燕说道。 “不觉得我讨厌就行。”话题一转,程慕云诚恳说道:“你的那位朋友,我很欣赏,如果他想入伍。或者将来考试——当然需要他自己同意,我很乐意帮忙。” 说着端起杯子,程慕云说道:“今天因为在思达,主要为了化解与王老板有关的事情,说句老实话。与你的朋友有些不便。改天请他到别的地方聚聚,吃个饭,喝顿酒,过去的就当全部没发生,如何?” 的确够直接的,而且公平地讲,这番话让上官飞燕很动心,无论从哪个角度,她都不希望自己、牛犇和这位考察官的关系弄得太僵,之前是没有办法。如今对方主动提出来,没道理不接受。 唯一的问题是,既然与王明有关,为何他到现在都不现身。 “能那样最好了,谢谢考察官。”端杯浅嘬一口,上官飞燕疑惑问道:“王明呢?” “叫我师兄就好,和明锋一样。”程慕云亲切说道:“王老板临时有点急事,嗯,你也知道最近思达的状况,另外。这酒......” “我不擅长喝酒。”上官飞燕面有难色。 “哦?”程慕云放下杯子说道:“常听明锋说起,飞燕小姐有男儿之志,酒这个东西不能说它好,但也是一道必过的关口......是不是这样。明锋?” “是的,其实......” “我替她喝。”艾薇儿旁边叫着。 “那也不用。”上官飞燕摇了摇头,端杯一饮而尽,随即捂着胸口艰难说道:“仅此一杯,谢谢考察官。” “叫师兄。”程慕云有些责怪的说道,一面拿起酒瓶:“明锋。你不表示一下?” “呃?”霍明锋呆了一下,随即端着杯子走过来。“师妹......先听我说。” “对,别忙着说不行,听明锋讲完。”程慕云微笑着,及时将酒杯添满。 ...... ...... “小兔崽子!” 砍刀当空挥舞,小六捕捉到稍纵即逝的机会,朝对手的背影怒吼。 “死!” 小六姓王,黑鱼帮三号人物,此行二号当家,来到这里之前,他做梦都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不仅拥有超乎想象的战斗力,更有着难以预料的凶狠与决然。按照计划,这次“行动”的主要任务只是造势、护航和煽动,那群有着切身利益的男男女女才是主力,为保证效果,还特意请了记者现场录影。 根据事先获知的消息,这个地处偏僻的训练营内常住的人只有两个......黑鱼帮来的足足二十人!加上那群被煽动起来的民众,差不多快到百人之数。这么大优势,仅仅因为一个人被打倒,几个人受到袭击,居然快要土崩瓦解! 该死的老块儿,他的胆子都是吹出来,受点伤活像死了爹娘;也难怪那群老百姓被吓破胆,保驾的人都这样,让他们如何能有勇气。 心里想着,小六挥刀的力量更大了些,气息更足,杀机更烈,唯一遗憾的是,曾经他是玩枪好手,只因为八年前那场变故,五牛城对枪支的管控严格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老黑的胆子再大,客户给的钱再多,也不敢轻易暴露枪支。 刀锋凌冽,刀风猛烈,堪堪将要撕皮破肉的那个瞬间,小六几乎能感觉到阻力的那个关头,刀下的人突然转身,掉头。 这不是送死吗? 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随后小六惊奇的发现,由于对方旋风般转身,自己刀竟被带动发生偏转,仅仅带出一条细细血线,还使得自己的身体前扑。 “要糟!” 念头刚刚升起,牛犇已顺势踢出一脚,就像一记倒挂的锤子着力与小腹,小六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身体弹到空中,再重重砸在地上。 “操!姓王的害人不浅。”心里闪过念头,小六来不及感受更多痛苦,晕了过去。 ...... ...... 正文 第六十八章:受操纵的民意(下) 雷声滚过天际,一颗颗雨滴从天而降,路上不断吸附漂浮在半空的尘埃,并把云层里的气息带到人间。 雨滴落在树叶上,树叶颤动着,蒙灰的绿变得鲜活而明亮;雨滴落在屋顶,屋顶回应着,溅起一蓬跳跃的泥尘;雨滴落入路面,路面一下子将它吞没,迫不及待的样子似已等待好多年;雨滴打在脸上,微凉,与热腾腾的汗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流下,把浮躁的气息减去一行。 更多雨点落下来,不断吸收着尘埃颗粒,此刻,把颗粒尘埃看成生命的话,自云层往下,每寸空间都有着独特的轨迹,形成自己的故事。 这是极为复杂的过程,穷尽词汇不足以形容其万一,落雨之前,高空云层攒动,下面的空间却像冻结的奶油一样粘稠,凝滞,让人难以忍受;落雨之后,千万颗雨点打开道路,凝固的空气被淋乱,引发千万次震动,它们彼此冲撞、汇合、打散、交汇,渐渐形成一缕缕风。 千丝万缕的风进一步汇集,演绎着愈发壮烈的战斗,最终变成一股长流,席卷山野,横扫八方。 沾了污痕的水滴变成水流,冲去汗水的雨水击溃了燥热,天空上的云层压的更低,天色更暗,给人的感觉却好像清晨,心胸为之一畅。 大雨从头淋到脚底,身上的血迹被冲淡,伤口却因此变得生疼,似乎到现在才拥有感觉。 呼! 长长浊气自胸中吐出,牛犇站在雨中朝四方观望。 没有人再冲过来,能逃想逃的人已逃的远了,地上躺着十几条汉子,更多混乱中受伤的男女,以及一些哭泣着的孩子。 出于一些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他们没有选择离开,或因伤重,没办法自己走。 门前,小博摇摇晃晃站起来,默不作声把金毛拖到训练营内,身边跟着妹妹。不多会儿功夫,他提着药箱从里面出来,对牛犇摇了摇头。 “金毛死了?”牛犇挑起宽眉。 “没死,怕有内伤。”小博一面应着,一面打开药箱,取些东西出来。 牛犇沉默下来,喘息着,目光扫视着周围。 没死不等于不死,内伤难辨。训练营里缺少设备,而要送医的话,这里怎么办? 视线所及,伤者遍地,不知道有没有人死;人们自动聚集成两团,一方是来争取权益的民众,另外那方是黑帮打手,还有几名记者与民众待在一起。神情凄惶。 看到这一幕,牛犇心里默默地想:果然如此。 沉默的时候。小博拿出药棉等物,对牛犇说道:“师兄,来把衣服脱了。” “皮肉伤,不碍事。”推开小博的手,牛犇迈步走向其中一团人群。 小博跟在后面说道:“至少先消毒,****上事情很难讲。有些人很阴的。” 牛犇没再说什么,脱去上衣,露出并不粗壮但是匀称结实的躯体。 雨幕中,年轻的身体上留下十余道伤口,深浅不一。轻重不同,但是都很新鲜;挂着这样一身伤,牛犇迎着众人的视线走过去,小博脚步踉跄地跟在身后,用浸过酒精的棉球帮他擦拭血迹。 “开机,继续拍。”牛犇对那名女记说道。 对面人群骚动起来,相互推拥着躲避,几名中年人此前就在商量,这时由一名胖乎乎看起来和善的妇女领头,提心吊胆地来到前面。 “小兄弟......” 一记鞭腿踢在她的腰侧,中年妇女几乎飞出去,翻滚着跌入人丛。 “你怎么打人......” 身边那名脸上堆满皱纹,看起来苦哈哈的汉子喊起来,声音未落,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汉子原地转了个圈,软软晕倒。 “啊!” 尖叫声四起,恐惧的气息骤然浓烈,孩子的哭声更大。 “年轻人,你怎么这样,你怎么不讲理啊!”几名白发苍苍老人大声叫喊,声色俱厉,但却没有谁再上前。 “连老人也打,你不得好死!”一个年轻的姑娘哭喊着冲到牛犇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牛犇皱眉看着她,问道:“你男朋友呢?” 姑娘呆了一下,“他去报警。你跑不掉的,你会被抓起来扔进牢里......” 牛犇淡淡说道:“报警的事情早有人做了,他是逃跑。” 姑娘不知为何惊慌起来,喊着:“你胡说 牛犇抓住她的头发扔到旁边人堆里,径直走到一名伤了脚的老太面前,蹲下来看着她。 小博连忙跟上去,抓住难得的机会帮他整理伤口。 “陈婆婆?”牛犇试探问着,声音不是很确定。 陈婆婆楞住,昏花的目光打量着牛犇的脸。“你是......” “我是牛牛。”牛犇回答道。 “那个孤儿?”陈婆婆难以置信,随即有些惊喜的叫道:“是你啊,你怎么......” “啪!”一记耳光打在她脸上,力量不大,声音格外响亮。 “嘶!”周围人倒吸一口寒气,不少人蠢蠢欲动,然而,最终谁都没有动。 不仅没有人动,连呼喊声都停了下来,几名哭泣着的孩子傻呆呆站着,恐惧的目光望着牛犇,仿佛看着一头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 “咔嚓嚓!” 老天都被这种暴行激怒,头顶处响起一连串惊雷。 大雨瓢泼,雷声就在头顶,陈婆婆身体哆嗦着,有些茫然地捂住脸。她看着牛犇,用不太灵光的脑子回忆着记忆里的那个男孩儿,神情显得凄凉而又无助。 牛犇平静的目光看着她,说道:“你的祖坟是我挖的,为什么打他。” 这是真话。当初胖子圈地挪坟,命令刚过八岁的牛犇参与其中,陈婆婆是主户。还因此和胖子吵过架,骂他让这么点的孩子沾染阴气,将来一定折寿。胖子才不管这些,告诉牛犇说你虽然见过血,但没见过死人骨头,难得这样的机会。错过必将后悔终生。 有理没理,胖子想干的事情总能干成,牛犇因此有幸成为最年轻的挖坟人,不止“参观”死人墓穴,还亲自把那些骸骨收集起来,交到陈婆婆手里。 这样的经历,不止牛犇不会忘,陈婆婆这辈子也只见到一次,当然记得牛犇。只不过。当时牛犇不到十岁,与今日面貌差别巨大,陈婆婆渐渐老去,头脑混沌,难以把他和当年那个孤儿对上号。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这辈子会和牛犇再见面,更加想不到的是,当年那个对自己投以感激目光的小孩。会打自己耳光? “你,你怎么......”心内郁气上涌。陈婆婆用手指着牛犇,想大骂,却不知为何骂不出来,自然也回答不了他的提问。 “歇着吧婆婆,动气伤身。” 说着牛犇不再管她,抬起头。对那几名老者说道:“你们要讲理,那好,我们讲讲道理。” 一名怒不可遏的老人站起来,“欺凌老弱妇孺,我倒要听听。你能有什么道理!” 牛犇没有马上开口,看着他眼睛停了一会儿,说道:“你为什么要听我讲?” 老人被这句话弄糊涂了,想了想、还是转不过弯:“不是你自己说要讲理?” 牛犇点头说道:“我要讲理,你、你们,为什么肯听?刚刚师弟说话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肯听他讲?” 老人说道:“那,那是因为......” 牛犇说道:“那是因为他打不过你们。你们人多势众,有黑帮护驾,有记者仗义执言,还有一堆不能碰、不能沾的老幼。所以那个时候,你们不用讲理,打了就好。” 老人大声叫道:“圈地占坟,能有什么道理?” 牛犇平静说道:“圈地占坟没道理,你应该和圈地占坟的人讲,八年时间,为什么现在来?” 老人无法回答这句话。 牛犇接着问道:“小博来的时候,训练营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他有什么错?金毛只是一条狗,它也圈了你的地,占了你的坟?你们这些老弱妇孺,凭什么要杀它,还要打死师弟?” “我们没想杀人,是黑......”老人看看黑鱼帮的那群人,欲言又止。 “看看,这就是道理,也是问题所在。”牛犇看着周围说道:“他们是黑帮,不管你们是不是老弱妇孺,你们不敢惹他们,这就是你们的道理。训练营里只有两个人,两只狗,不是黑帮,不用害怕威胁报复,这就是你们的道理。假如我和师弟一样,你们连这些都不用讲,哪里需要什么道理?凭着这些道理做事,你们和黑帮有什么区别?” “无论怎样,你都不能欺凌老弱妇孺!”老人愤怒大喊。 “无论怎样,我都不能欺凌老弱妇孺。” 重复着这句话,牛犇眼里泛出厌恶的神情:“所以能跑的人都跑了,留下伤员和老弱妇孺,准备好与我讲道理?准备向警察、向更多人展示道理?” 老人沉默下来,周围没有人说话,狂风乱吹,暴雨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看不清面孔,更加看不清心内思想。 “师兄,有两处要缝起来。”身后,小博轻声说道。 “哦。” “就在这里?” “嗯。” 雨中,牛犇低头看着浑浊的地面,似乎想分辨那些红色痕迹中哪些属于自己,然而到处泥水混合在一起,哪里辨得清楚。 “胖子权大不讲道理,黑帮天生不讲道理,老弱妇孺可怜所以不讲道理,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 ...... 正文 第六十九章:我的高尚(敬沉迷书幻盟主) 老弱妇孺要不要讲道理,属于道德范畴的讨论,对解决问题并无帮助。 法律做不到人人平等,道德可以,然而道德提供不了保护,也不能追加惩罚,当必须解决事情的时候,仍需要在法律的框架内着手。 想着这些,牛犇心里有些厌烦,费很大力气才把嫌恶的情绪压下来。 “讲道理,三条一定要说清楚。” 把那两名记者叫来,牛犇说道:“第一,训练营圈地是事实,做过补偿也是事实,据我所知,当时的情况双方皆大欢喜,如今反悔,应有可行的渠道表达诉求,而不是这样上门打砸。” “第二,他们受到煽动,被什么人威胁,接受了哪些诱惑,包括你们,怎么来的自己清楚。非要讲个道理的话,这些责任不能划到训练营头上,更不能划到我、师弟、和两条可怜的狗身上。” 牛犇说道:“第三,他们都是些可怜人,也是善良的人......很奇怪吗?” 大雨之中,女记者脸色发白,嗫嚅说道:“我......我不知道你会这样讲。” 牛犇讥讽说道:“如果不善良,他们不会相信‘老弱妇孺不能欺凌’,这可是护身符。话说回来,如果不可怜,他们又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当成护身符。” 这番话的意思不好直接理解,女记默记下来,没有插口。 牛犇对她说道:“善良、可怜,不能成为不讲道理的理由。我打的人刚才都动过手,他们至少是帮凶,你们也是,所以该打。” 到这里。牛犇认真说道:“我比他们善良,所以才没有打断你的腿。” 女记低下头去,不敢正对他的目光。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讲!”那个被扔出去的女孩跳起来,大喊道:“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把黑帮打掉?没有他们,我们又怎么会来?你说我们和黑帮一样。你现在欺负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善良,和他们又有什么差别?” 一番话说的义正词严,牛犇回过头看着她,没有马上回应。 周围人紧张起来,女记抓住机会让摄像调整角度,几名妇女则去拉女孩的手,被她甩开。 “我不怕,看他怎么说?” “师兄。轮到正面。”小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牛犇转过身体,侧对着女孩倔强的面孔问道:“学生?” “大学。”女孩骄傲说道。 牛犇说道:“那你比我大。” 女孩楞了一下,说道:“我......我是女人。” 牛犇点点头,说道:“你是女人,为什么敢和我大喊大叫?” 女孩冷笑说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牛犇说道:“看,这就是问题。你不怕我,所以,你不仅敢和我讲道理。还敢和我不讲道理;因为你知道,我怎么都不会像黑帮那样对待你。不会偷偷毁你的容,不会悄悄砍你的脚,不会让你每天都提心吊胆,跟不会把你抓起来强暴,逼你出卖身体。” 听到这样赤%裸裸的话,女孩承受不住。痛哭起来:“你无耻......你不要脸,你这个......” 牛犇继续说道:“你是女人,可以懦弱;你是女人,书也可以白读,连人必自助始得天助的道理都可以不懂。” 女孩大喊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比我好在哪里?你有什么资格装高尚,要是没有这样的力量,要是你和我们一样,又能做什么!” 牛犇摇头说道:“你还是不明白,从头到尾,我没有想过要欺负谁,我没有像你们一样欺负比自己弱的人。有了这些,我就有资格说自己善良,比你们高尚得多。” 女孩愤怒说道:“你没有面临和我们一样的局面,当然可以这样讲。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怎么不去把黑帮打掉?” 牛犇说道:“如果你要和我谈能力和责任的问题,我只能这样对你讲,我没有那个义务。如果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应该那样做的时候,也不是为了你们。” “为什么?”女记忍不住插了一句。 牛犇没有直接回应,用手指着那几个孩子说道:“看,来闹事居然带着孩子。” 女记沉默下来,想起之前商量孩子的问题时,自己的态度是赞同。 “孩子无辜,再没有比这更铁的道理,万一发生争斗,伤到孩子也是这边的错。他们带着孩子,就是要把道理都占完......呵呵,道理都被你们占完了,让别人怎么活?” 这些话不是说给谁听,也不会有人回答,牛犇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聊,忍不住要自嘲。 “说来说去,不过是一群可怜虫。” ...... ...... 最猛烈的一波倾盆过后,雨渐渐小了,被淋湿的人们瑟瑟发抖,神情很是凄惨。好的是,地面被雨水冲刷干净,空气清新,焦躁的气息彻底消除。 没有人照顾,伤者自己动手包扎,牛犇叫小博拿出一些药物,和一些干净的衣物,但只提供给那些被说成可怜虫的人们,与几个孩子。 有人拒绝了好意,有人选择接受,带孩子的人属于后者,接过衣物的时候还说了声谢。看倬他们的样子,小博的心情与表情都很复杂,默默叹息着离开。 忙完这些,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天上云层依然密集,真正的夜幕也已降临;牛犇问了问金毛的情况,听说没有恶化,心里稍稍感到安慰。 小博担心的看着他:“警察应该快到了,师兄准备怎么办?” “把影像拷贝一份,放好,再把电话拿来。” 说着,牛犇对聚集的民众说道:“荒郊野外不安全,训练营不管饭。也容不下这么多人,想回家的回家,想去警察局投诉伸冤,请随意。总之你们可以走了,明天怎么着,想好。去做就是。” 接着他转向几名记者,“把影像给小博备份,你们自己有车,多挤几个人。” 女记担心说道:“你要把他们怎样?” 她指的是那些黑帮打手,忙这么久,牛犇自始至终没有说到他们,当然,女记不会因此觉得他已经忘记。 “该怎样就怎样。”牛犇低着头,用脚尖踢踢地面:“黑鱼帮的事情。你们不会想参与,也不会想记录。” 从他的举动里看出什么,女记莫名打个寒噤,迟疑说道:“刚刚我看过,幸好没出人命。黑鱼帮势力很大,你别......别冲动。” 牛犇有些意外,抬起头,冲她笑了笑。道了声谢。接着,牛犇转过身。朝训练营里喊着。 “小博,开灯!” 声落,两道灯光随之大亮,照出一群无助的人,和一张张苍白的脸。 牛犇径直走过去,随意找到一名年轻人问道:“谁是头儿?” 年轻人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不肯说话。 牛犇抓起他的一只手,问道:“谁是头儿?” “我不知......啊!” 掰断一根手指,牛犇捏住另外一根,问道:“谁是头儿?” “你问别人 第二根手指折断。惨叫的声音惊天动地,身后,还在犹豫的人们仓惶地跑起来,包括之前那个那个女大学生,和那几名记者,彼此搀扶着,没有一个人敢回头。 这边,牛犇捏住年轻人第三根手指,问道:“谁是头儿?” “我......”年轻人承受不住痛苦与压力,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能说啊,我......” 牛犇有些意外,还有些警惕,不是惊叹他的义气勇气,而是觉得,一个黑帮打手能够把守这么紧,足以体现黑鱼帮的严密与强大。 只是黑帮而已,又不是军队,难道不应该欺软怕硬? 心里想着,牛犇不打算改变什么,正要折断第三根手指,旁边有人发出虚弱的声音。 “别逼他的,我是。” 牛犇闻听转身,看着那个捂住肚子不停呻吟的矮个汉子,微微一愣。 “是你?” “别说你认识我?”矮个汉子冷笑起来:“小兄弟,我也不怕告诉你,得罪黑鱼帮,你完蛋了。” “谢谢提醒。”牛犇站起身,走过去说道:“你是小六,六哥。” “真的认识?看来我名气不小。”王小六诧异地看着他,感觉意外又有些得意,同时还觉得委屈极了。 “吗的认识还下这么重的手,不对,是脚......哎呦喂,老二不知道还行不行。” ...... ...... 牛犇从来没有和****打过交道,但他认识一个想和****打交道的人,彼此无话不谈。 福生想在****出头,第一步就是选择投靠目标,处心积虑下,他打听到五牛地下黑鱼帮最大,手下有左右两大护法,王小六就是其中之一,也是福生想搭的那根线。记得当初,福生提起这位六哥,脸上多是羡慕、仰望的表情,一副恨不能与之结交的模样。 仅仅这些,牛犇不可能认出他,关键在于,作为黑鱼帮的三号人物,“六哥”有一副很好记的相貌和身材,个小人狠,眼神凶辣,唇角长有一颗很大的痣。 刚才战斗的时候,面对着四面八方扑过来的敌人,牛犇不可能注意到这些,此刻静下来看他的脸,再联系到福生讲过的一些特征,顿时认了出来。 记起这些往事,牛犇心里有些感慨,暗想如果福生在的话,这场意外不知道能不能提前化解。 一边想着,牛犇走过去,把小六的手从肚子上抓起来,掰开他的一根手指。 “六哥,用我问么?” ...... ...... ps:  开始盟主加更,排名不分先后。 正文 第七十章:惊闻(敬神龙-阿远盟主) “兄弟,你刚才的那些话——关于黑帮的那些,不全对。” 灯光下,王小六望着牛犇的眼睛,从中看到强大的决心与意志。 黑%道滚打多年,王小六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在很多人身上见到过这种气质,包括他自己,相比之下,牛犇的眼神不像他那样凶狠,但有一股不太好形容的平静和深邃。 王小六不喜欢“深邃”这个词,但又不得不接受事实:他看不透眼前少年。 才只有十几岁啊! 凭着多年的经验,王小六知道最好别与这样的人为敌,为敌就要一刀砍死,不给他翻身的机会。现在的情况是,自己没能砍死对方,反而成为刀板上的肉,该怎么破解这个局? 对着牛犇的脸,王小六放缓声音,试图从中让局势也像声音一样缓和下来。 “咱们混黑%道的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带有引导性的话起到作用,至少牛犇听后没有马上掰断王小六的手指,而是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你也想和我讲道理?” “可以吗?”王小六很聪明地把“不”字去掉,虽是反问,语气却不会刺激到对方。 “可以的。”牛犇点头说道:“你还可以和我聊聊为什么我会认识你,中间是否牵扯到什么人,什么人牵扯到别的人,最后总能谈到交情上。” 王小六心头微动,说道:“其实......啊!” 惨叫是因为,牛犇认真地换了一根手指——从食指换成小指,一把掰断。 白色的骨茬刺破皮肉,看着自己突然变形的手,王小六神情难以置信。大喊道:“你,你干什么呀!” “我只是想提醒你两点,第一,道理也好,交情也罢,改变不了今天发生过的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就好像我现在折了你的手,折了就是折了,无法倒回,将来你想报复,我只有接下来。” 牛犇捉住他的无名指,接下去说道:“第二点,我想知道什么,你心里都清楚,为了节约时间。请不要麻烦我问,也不要东拉西扯转移话题,直接告诉我就好。等做完这些,谈道理还是讲交情,随你。” 不等王小六开口,牛犇手指慢慢加力,说道:“你可以拒绝,可以坚强。可以大骂大喊大闹,也可以叫他们起来再与我火拼。这些事情你都可以做。我会在心里表示钦佩,然后做我该做的事情,直到你说出来。” 王小六忍不住问道:“你觉得这样我一定会说?” 牛犇回答道:“我觉得,你不会因为一笔生意保持坚贞。” 到这时候,王小六已能够感觉到指关节不堪负荷的呻吟,还有钻心蚀骨的剧痛。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他已清晰肯定地认识到对方的决心,事情不会终结。 才十几岁啊! 不禁又要发出感叹,王小六拼命大喊,为改变状况做最后尝试:“等等!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牛犇停下来看着他。没说,没动。 成败在此一举。 心里默默祈祷,王小六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叫牛犇?” 牛犇微楞说道:“谈交情放在后面......嗯?” 说话的时候牛犇看到,王小六用另外一只手在地上写字,目光顿时凝固。 “师兄,电话。师兄,师兄?”小博从里面出来,在牛犇身后连叫三次。 “嗯?哦。” 牛犇从小博手里接过电话,一边拨号,目光不离开王小六写字的那只手。 福生。 王小六很快写完,看着牛犇诧异的表情与闪烁的目光,心里已经明白大概。 “这叫什么事儿啊!” 自嘲苦笑着,他再用手把字迹抹去。 雨天湿地,写字容易,抹去也简单,王小六看着牛犇,呲牙咧嘴问道:“挺疼的,能不能让我缓缓?” 如果只是相识,王小六不会用手写,而是会大喊出来;写出来是因为不想被别人知道,联想到发生在福生身上的事情,结果已经相当明显。 牛犇默默松开王小六的手指,心里幽幽地想,事情真有这么巧? 这个时候电话通了,他听到艾薇儿醉意朦胧的声音。 “哪个王八蛋烦我?” 牛犇微微皱眉,心里知道艾薇儿醉酒,暗想这个时候和她谈事情,会不会不太明智? 正在犹豫,电话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不够真切,但能知道是在给艾薇儿敬酒。 听到那个声音,牛犇心头一跳,觉得有些熟悉,并有一种警惕的感觉,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不说我挂了啊!”艾薇儿大声吼道。 听她这么讲,牛犇确信现在不是合适时机,略想了想,说道:“我先给你发个信息,清醒后看下。” 言罢不等回应,牛犇挂断电话,很快编辑一条消息发过去,大致把这件事情描述一遍,接着他把小博整理好的视频资料一道发过去,问问艾薇儿,有没有路子影响到那两名记者所在单位,不求帮忙,只希望他们能够公正报道。 做完这些,牛犇把电话还给小博,回头重新看着王小六。 “他在哪儿?” “走了。”王小六握着断指,龇牙咧嘴,神情异常痛苦。 “给他包一下。”牛犇让小博过去帮忙,接着问道:“去了哪里?” “不知道。” “怎么走的?” “我亲自送走。”王小六回应着,一面呼痛:“哎,你轻点兄弟,这是肉!” 小博心里不高兴,冷哼半声当做回应。 “你为什么帮他?”牛犇接着问道。 “说来话长。当初......” “算了,先不管这个。”牛犇摆摆手,说道:“你怎么知道我?” “临走时候,他叫我有机会照顾下你,牛犇......”看看如今双方角色。王小六尴尬摇头:“我觉得那孩子有点犯二,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所以你活该断手。 心里想的不便说出来,牛犇抬起头看看周围,不禁暗暗皱眉。 现在怎么办呢? 思考的时候,周围一群黑帮打手莫名其妙,他们看到六哥被人折磨。那个很能打的少年显得冷酷而且坚决,极难应付。正在担心的时候,突然间峰回路转,两个人像朋友一样唠起嗑来,所谈内容让人摸不着头脑。接着大家看到,牛犇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周围,不禁又为之提心吊胆起来。 “好了。”彼此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小博那边收拾好王小六的手,扔到一边。 “你轻点啊!” 王小六抱怨着。目光转向牛犇,示意他往下看。 “黑%道有黑%道的规矩,你想问的事情,我真不能说。” 一边说,王小六在地上写了一个王字。 “这是我的姓,你认不认识?” 牛犇目光微闪,心里想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糟糕的暗语,默默点头。 “知道了。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师兄!”小博突然叫道。 “嗯?” “有信息汇过来。你看这......”小博的声音透着惊慌。 几乎同一时间,牛犇感觉到腰间振动。心内一跳,赶紧摘下腰扣拿出呼机,同时从小博手里接过来手机。 两个人发来两条信息,两条信息一模一样,都只有两个字。 “救我!” ...... ...... 距离训练营数百米的山坡上,王明透放下手里的高倍望远镜。咬了咬牙,再撇了撇嘴。 “不能打今天就死,能打拖到明天。” 话虽然如此说,当看到那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年冲入人群,与十几名手持武器的人战斗在一起。最后竟然大获全胜的时候,王明感受到一股莫名寒意,下意识地缩了缩头。 与当日发生在思达门口的事情不同,简单讲那叫斗殴,这次是有预谋的杀人行动,参与的人也不一样,上次是保安和酒店职员,这次是经过鲜血历练的黑%道凶徒,加一群不知轻重的百姓。 不要小看了他们,经过煽动的人群盲目且没有理智,有时能爆发出无法想象的勇气与凶性;拿刚才说,假如牛犇没有赶到,或者不以雷霆之势当头一棒,便会被人群彻底淹没。想着这些,王明心里生出几分异样感觉,有些恼火。 “陈先,黑鱼帮是不是只会吹牛,手下人都不顶事。” 这句话绝对是冤枉,而且无知;混黑%道并不等于事事都会动手杀人,恰恰相反,他们每天都在和法律周旋,最懂得不要轻易惹麻烦,刚刚那种情况,明明用不着出手,谁会主动朝身上糊屎。 陈先看着王明的背,眼里闪过轻蔑与讥讽的神情,说出来的话却很恭敬。 “黑%道有黑%道的规矩......王总,您该回去了。” 黑%道的事情自有黑%道操心,作为思达的少爷和老板,王明并不懂得这些,眼看那边的人一个个倒下,被围攻的少年虽然受了伤,气势、包括气焰却比之前更加嚣张。 没错,那是一种嚣张的感觉,不是因为打赢了才嚣张,而是精神上具有压倒优势才能体现出来的狂傲。 怎么会这样呢? 他只有一个人!而且,蒙冤的人不是因为愤怒、憋屈、无奈的吗? 距离太远,王明只能看到画面,听不到那边说什么,对战场上氛围感受也不太真切。到后来,天色渐黑,他连画面也看不清,只瞧剑民众纷纷离去,牛犇对黑鱼帮的打手用刑,接着去找六哥谈论着什么。 这样也可以了,明天开始,牛犇将要面对警察的追铺与黑%道追杀,事情的走势虽然和预想大不一样,整体仍在掌控之中。 想着这些,王明心情重新变得好起来,挥了挥手:“好吧,回家去看另外那场好戏,呵,我都有点等不及......” 正说下去的时候,身后传来惊呼。 “谁!” “咔!” “怎么回事?”王明疑惑转身,表情顿时僵硬。 ...... ...... 正文 七十一章:局后(敬75) 天色已经很黑,又下着雨,视线朦胧不清,一群人打着伞,远看如一团团黑影静立在山坡,听到响动,人们收回视线转身,发现一个身着白裙的姑娘出现在视野。 山坡不算陡峭,但也说不上平坦,夜色中,白裙姑娘笔直前进,感觉不像蹬坡攀高,而是走在水面上,飘啊飘的,就这么飘到众人面前。 看到她,陈先神情突变,刹那间倾身弓腰,嘴里同时发出惊呼。 “怎么是你!” 警告发出去,陈先的手摸到后腰,触及到衣角的时候僵在半空,不敢再动一丝一毫。 暗幕之下,姑娘的目光投在他身上,平平淡淡的眼神不带丝毫色彩,就像看着一条狗,一块石,一颗微不足道的杂草。相比之下,其他人、包括王明在内,得到的待遇更差,即便正对着她的眼睛,似也不能留下影子。 “谁?” “干什么的?” 两名保镖迎了上去,这边王明感觉有些奇怪,扭头问陈先道:“你认识?” 陈先没有回应这句话,放在腰间的右手微微颤抖,王明留意到他的脸色发白,口唇发紫,不禁为之微微皱眉。 “到底是......” “咔!” 听到异动王明再度转身,刚好看到那个姑娘的手从一名保镖的脖子上离开,闪电般捣入另外那个人的咽喉。 那是很奇怪的感觉。 白裙姑娘的动作很快,感觉却不是太快,出手,路线、还有目标全部都很清楚,仿佛有个声音在脑海里说:要杀你了,要从这里下手。当人试图做出反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比她慢上一拍,不多不少,正好慢那么一点。 白裙姑娘从身边走过,那名保镖甚至没能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他想去拦,手臂伸在空中、却做不出下个动作。随后,当他明白对方要杀人,准备阻挡或者反击的时候,身体已经向泥一样软倒,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感觉就像被电到一样,王明突然跳起来朝周围大喊。 “拦住她,不,杀了她!” 三名保镖同时冲过去,一人出拳。一人拔刀,最后那个留着长发的男子摸出拳扣,没来得及带上指头,同伴的战斗已经结束。 还是那只手,连环双击,简简单单捣碎两名壮汉的咽喉,感觉就像捏碎两颗鸡蛋那样轻松。两人当中,那名拔刀的保镖前进势头稍慢。反而来得及收起下颌,也因此被一同捣碎。 如果不是因为身着白衣。如果不是肌肤赛雪,大家不会相信她曾经出手,当鲜血从壮汉的口中喷洒,姑娘的手依旧干干净净,像是什么都没有做过。 看到这一幕,长发男子停下动作。用近乎痴心的目光看着那个姑娘走过来,走过去。 心理是一种奇妙的事物,有时强大,有时弱小,有时比钢铁坚硬。有时候比棉花更软,短短十几步距离,寥寥数次出手,长发男子心防崩溃,完全放弃抵抗。 他甚至没有尖叫。 这种表现改变了一点东西,白裙姑娘经过身边的时候,没有用手掌击碎其咽喉,而是捣在心口。 “蓬!” 胸骨远比喉结坚硬,破碎时声音显得不同,强大劲力透胸而入,长发男子的心脏猛地跳动一次,接着便平息下来,陷入永久沉睡。 “杀了他,杀了他!”王明已经看疯了,抓住陈先的衣领拼命大喊:“开枪,你是不是傻了,开枪啊!” 一辈子从未如此顽强,也从来没有这般灵敏的五感与意志,此时此刻,王明的表现远胜他的那些保镖,甚至超过拥有强大实力的陈先。 催促中,陈先不敢做任何动作,他看着梅姑娘一步步走过来,即便出手杀人的时候,她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自己。 “你,你不是去了蒙城?有人看到......” “什么走了留了,枪呢?你的枪呢,给我!” 王明大喊大叫,扑过去掀开陈先的衣服,自己去摸。 “拿来!” 拔枪,颤抖的手打开保险,王明猛地转身,抬手,怒吼。 “不人不鬼的样子,管你是什么东西......” 一条银线撕开暗幕,划着曼妙的弧线射入王明的眼睛,直灌入脑。 那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硬币,华龙联邦基本的货币单位,丢在地上不见得有人捡的那种。 廉价的硬币射入燕窝,鲜血、眼泪与一些不明汁液混合着涌出来,理想、壮志、未来和财富随它们一道飘散在空中,王明的身体向后摔倒,另外那只眼睛刚好看到陈先的脸,耳朵听到他说的话。 “前辈请听我解释,我故意让他们这个时间来,不是真的想杀死牛犇。” “陈先!” 从未有过的清醒,王明发出悲愤的呐喊,瞬间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信错了陈先,还有最最关键的——招惹到不该惹的人。 带着种种不甘念想,他栽倒在地上,身体顺着斜坡一路翻滚,跌入到无边的黑暗中。 对面,梅姑娘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眉未动,眼不变,脚下步伐平滑均匀,径直走到陈先面前。 汗水从陈先的头上滚落,顷刻间湿透衣衫,他看着被王明被无边的黑夜完全吞没,表情苦涩而且畏惧,眼神却慢慢平静下来。 “前辈,我只是个奉命行事的小兵,您杀我,牛犇以后的日子会很难。” 这是一句很有力量的话,陈先没说梅姑娘会怎样,而是把筹码压在牛犇身上,以此做最后一搏 他赌对了, 梅姑娘在陈先的面前停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为什么?” ...... ...... 为什么? 通常人们这样问的时候,会有一个特指的对象,比如你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不这样做,做于不做,总归都是对某种行为的质疑。 梅姑娘提问的时候,给陈先的感觉不是那样,他觉得她少说一个“了”字,应该是“为了什么”。而不是为什么。 到底是不是,陈先并不确定,也不敢去问,从梅姑娘的眼睛里,陈先明明白白地看到一次机会、但也只有一次机会。这次回答若能让她满意,接下来事情会很好谈,如果做不到,她会立刻杀死自己,连多问一次都不会做。 梅姑娘用目光告诉陈先:自己并不介意错杀一个人。也不介意给他求活的机会,但都只有一次。 不能回避,不能绕圈,不能欺骗,甚至不能要求更多时间,他必须、立刻压上承载生命的第二次赌注。 迎着梅姑娘的视线,陈先抹一把脸上汗水,说道:“会展事件从未消案。洪飞受国安局委派来此调查事件原因,他怀疑袭击者的目标是传说中的神国圣杯。认为您和牛犇已被卷入其中,后来洪飞组建训练营,吸纳牛犇名义为弟子,实则为了方便观察,靠近,试探;他觉得。假如圣杯落入您手中,看起来不像是为了自己使用,而是会在牛犇长大后交给他。” 仓促中,陈先分辨不出是“为什么”与“为了什么”之间哪个更重要,只好用含糊的方式兼顾两头;这番话讲的极快。中间几乎没有停顿,听上去,他说的这段内容与此前带有威胁性的主题并无太多关联,但又解释了一切。 一直绷紧的弦没有断,梅姑娘默默听他讲完后问道:“你是胖子的人?” “不算是。”陈先精神一振,不等梅姑娘追问,主动说下去:“同属国安局,我的职位较低,按照洪飞的安排做事。” 梅姑娘不是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算他的人?” 陈先老实回答道:“上面不放心他,让我来辅助,同时也为了监督。” 这次梅姑娘懂了,问道:“胖子在哪里?” 陈先摇了摇头,神情愤怒,但还是无奈更多一些:“前辈或许不信,不光我不知道,如今连局里都不清楚他的行踪。此前发生过这样的例子,那家伙随心所欲,完全不按照计划办事。” 梅姑娘轻轻挑眉,说道:“这样的人,国安局如何容得下?” 陈先越发苦恼,回答道:“我也很奇怪。照理讲,洪飞再有能力,也不能完全无视规矩,可事实就是如此,他,唉,让我怎么说呢。” “那是你的级别不够,知道的不够多。”梅姑娘淡淡说道。 “......应该是的。” 梅姑娘问道:“胖子走了,这里归你负责?” 陈先摇头说道:“名义上胖子还是负责人,比如解散训练营,这种事情我根本做不了主。可,如果一直找不到他,不排除会把职责交给我。” 梅姑娘说道:“胖子走了,这次行动是你策划实施?” 陈先心底微寒,说道:“之前的事情前辈想必看到了,我只是想借闹事机会派人进去,看能不能找出与圣杯有关的线索,胖子为此事盯了八年,我虽然不太相信,可总觉得有必要看一看。” “门口有你安排的人?”梅姑娘随意问道。 陈先说道:“前辈放心,我只让他寻找可疑物品。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找什么,只能试试看。” 梅姑娘说道:“为什么不去家里找。” 陈先苦笑回答道:“假如东西真的存在,我判断其下落无非两处,一是被您随身携带,那样我根本无能为力,再就是留在牛犇这里。你也看到了,我怕牛犇在冲突中被波及,特意等他离开训练营才动手,为的就是避免和前辈发生冲突。” 稍顿,陈先留意着梅姑娘的脸色,诚恳、甚至有些谦卑的态度说道:“职责在身,洪飞又不在,我不得不为。” 听完这番话,梅姑娘陷入沉默,良久说道:“你觉得,胖子是不是预料到这点?” 嗯? 陈先楞了一下,随即恍然,表情顿时精彩起来。 “连我都卖,这个该死的......死胖子!” ...... ...... 正文 战斗 双倍六天,更新七万字,连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想要更多? 好的,明天继续爆发! 套用一句话:我要疯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呀呀呀呀...... .......除了明天爆发那句,上面都是吹牛,其实我已经精疲力尽,真正要说的是,还有没有月票?投了吧! 最后一天双倍,请把它当成月底最后一天来看! 汉军第一次出击,坚守我们的胜利! 我会拼下去,不是只有明天一天,而是一个月! 希望你们和我一样! 来吧,兄弟们,往上冲! 。。。。。。。。。。。。。。。。。。。。。。。。。。。。。。。。。。。。。。。。。。。。。。。。。。。。。。。。。。。。。。。。。。。。。。。。。。。。。。。。。。。。。。。。。。。。。。。。。。。。。。。。。。。。。。。。。。。。。。。。。。。。。。。。。。。。。。。。。。。。。。。。。。。。。。。。。。。。。。。。。。。。。。。。。。。。。。。。。。。。。。。。。。。。。。。。。。。。。。。。。。。。。。。。。。。。。。。。。。。。。。。。。。。。。。。。。。。。。。。。。。。。。。。。。。。。。。。。。。。。。。。。。。。。。。。。。。。。。。。。。。。。。。。。。。。。。。。。。。。。。。。。。。。。。。。。。。。。。。。。。。。。。。。。。。。。。。。。。 正文 七十二章:破法(敬hunter_wu)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泥泞的地面上,翻滚的痕迹不再延伸,几名被打碎咽喉的男人停止挣扎,以不同的姿态为自己的人生旅途画上句点。清风吹过他们的尸体,把鲜血的味道带走,四散到荒野山林之中,用不了多久,隐没在土地草丛中的其它生命便会察觉到这里的变化,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这是很残忍的事情,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一条生命消失,总能给别的生命制造机会,就像现在,陈先如果做出牺牲,胖子就会得到一些东西,虽未必一定如愿,至少增加几分可能。 夜风习习,吹动衣衫,把带着湿意的清凉送入肌肤,感觉很是舒爽,陈先心底寒意深重,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国安局也被利用啊!” 胖子突然消失再无踪影,留下一堆烂摊子。陈先被撂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局面,起初觉得胖子故弄玄虚,等到汇报、并且请示上头之后,才知道胖子的行为不在计划内,便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措。 如今他明白了,胖子比任何人都知道梅姑娘的强大,也知道她的弱点,只要不动牛犇,梅姑娘不会真正发作,动了等于触犯逆鳞,成功便罢,失手就得放手,毫不犹豫潜入深海。 胖子当然不会放手,他把事情留给陈先。 若陈先死,消失便是明智之举,陈先死后,国安局会派别的人过来,或者出动重拳围剿,不管怎样,胖子已然置身事外,大可看看情况再说。反之陈先若不死,等于替胖子多试探一回。而且,盯住他比梅姑娘容易多了,陈先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用的人。有多少扮演当初自己扮演的角色,时刻准备反戈。 想着这些,陈先越发愤怒,同时体会到胖子的可怕,他无法想象。当初胖子刚来的时候,怎么就确信梅姑娘碰不得,因此没有选择强硬手段呢? 基因人了不起吗?胖子手下就有好几个,梅姑娘纵然再厉害,难道能成为万人敌,能够对抗机甲、大炮、导弹和战舰不成。 经过今天的事情,陈先初步体会到胖子的畏惧,梅姑娘的强大并不在于她能打到什么程度,当然那是基础,在此基础上。没有办法确定其行为与行踪才是要点......就像现在,陈先凭借强大的技术手段认定梅姑娘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就突然冒出来? 无法控制的危险才最危险,唯一能够影响、束缚梅姑娘行动的,或许只有牛犇这个人,他是梅姑娘的牵挂,是她的命门,同时还是栓住她和世界关联的绳索,若有一天这条绳索被切断,梅姑娘就会超脱于世。独立与世界之外。 “或许,她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或者干脆不是人?” 夜色中,白裙姑娘的身影显得飘渺。当然也可以看成诡异,陈先看着她,不知为何竟然产生这种念头,心里被恐惧填满;他忽然意识到,胖子那般谨慎,会不会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担心要承担那种无法承担的心理罪孽? 还是那个问题,当初胖子刚来的时候,怎么就能想到这些? 因为自己曾被梅姑娘莫名其妙“击倒”过,胖子从中看出什么;还是说高手之间自有感应,瞄一眼就能知道? 如果是后者,陈先只能表示钦佩,若是前者,咳......该说他什么好。 ...... ...... 思考的时候,梅姑娘忽然打破沉寂,问道:“胖子建这个训练营,除了牛牛,还弄来那么多基因人,为了什么?” 陈先说道:“我的级别不够,对基因人、胖子的计划所知不多,但能猜到一些。原先这是国安局的计划,培养精英放到别的国家,作为种子潜伏。选择基因人是因为他们个个都有特殊能力,迟早会被发现、并且受到重用,将来会给联邦带来很多好处。” 梅姑娘问道:“现在呢?” 陈先回答道:“关闭训练营之前,胖子让我报告说训练营的成员叛变......我是不信的,可是上面的意思并不明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先犹豫说道:“我觉得这可能是自编自演,防止将来被人查到,可惜我的级别不够......” 梅姑娘摆手说道:“不知道的就不用讲了。” 稍顿,她说道:“训练营关闭,国安局准备如何处置小博,和牛牛?” 听到这个问题,陈先神情有些犹豫,几番挣扎,终咬牙说道:“前辈,能不能容我解释几句。” 梅姑娘淡淡点头:“你说。” 陈先认真说道:“国安局是联邦最高级别的情报单位,我们这些人,因为个个身上有秘密,也把身家性命绑在车上,有些事情,死都不能泄露。” 梅姑娘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问道:“包括小博和牛牛?” 陈先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怕前辈接下去会问到更多国安局的事情,我会没办法回答。” 梅姑娘说道:“我对国安局没兴趣,只想知道他们对这两个人的打算。” 陈先松了口气,回答道:“训练营虽然关闭,小博依然登录在册,属于后备人员。牛犇当然也有登记,只不过......前辈知道的,那只是名义上。” 梅姑娘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道:“胖子消失,这部分权力在你手上,对不对?” 陈先不太明白这句话,茫然问道:“前辈的意思?” 梅姑娘说道:“你可以把牛牛转正,成为国安局的正式人员,对不对?” “吸纳牛犇为国安局正式成员?”陈先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按照自己的理解复述一遍。 “没错。” “为什么呢?啊,我的意思是,前辈希望这样?” “你难道不希望?”梅姑娘看着他说道:“牛牛变成你的属下,你想调查他,控制他,都会更加方便。胖子做不到的事情。你取得进展,难道不好?另外,无论国安局怀疑牛牛和我得到过什么,只要牛牛在。就等于东西在,难道不是好事?” 陈先心想这些哪用得着你来教我,问题不在这里呀...... 梅姑娘淡淡说道:“不用担心胖子,他敢现身你就告诉我,我去杀了他。” 听到这些。陈先内心连连叹息,暗想果然如此,不如你直接对我讲,假如我对那个牛犇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也会这样对我。既然如此,我这个领导做的有啥意思,谈何调查,说什么控制呢? 梅姑娘似乎看出他想什么,接着说道:“放心吧,牛牛如果成为国安局的人。该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是故意做局,我不会管。” 听到这些,陈先精神为之一振,怦然心动。 没有人不喜欢有能力的人,之前牛犇的表现,足以证明他可以完成很多困难的事,比这更关键处在于,拥有他意味着能够得到梅姑娘的帮助......虽然她的方式有点特别,不太符合国安局的风格。但至少,再不用担心对自己不利。 想着这些,陈先试探道:“前辈,您为什么会想安排牛犇进国安局?” 梅姑娘轻轻摇头。说道:“是他自己想进。” “牛犇又为了什么?” “牛牛的父母死在会展中心,他想查找幕后真凶和原因,因此需要利用国安局的力量。”梅姑娘丝毫不做隐瞒,接下去说道:“这也是你们的目标。” “他也像调查?”陈先呆了一下,壮起胆子问道:“前辈,当年您是不是没得到过什么东西?” “我得到一个孩子。” 说吧。梅姑娘不再说什么,也不问陈先是否答应,转过身,自顾离去。 临行前,她用手指指地上的尸体,说道:“这里的事情,你处置一下。” 得到一个孩子?脑子里正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陈先想不到她不打招呼便走,连忙大喊:“如何处置?” “随便糊弄过去,不要牵扯到牛牛。” “随便糊弄?” 陈先目瞪口呆,心里无奈地想,好歹这是思达老板,怎么能随便糊弄?若随便糊弄,又为什么要我这个领导替下属背锅? ...... ...... 夜色渐浓,王小六开着车在路上飞驰,心情很是难过。小腹一脚重伤未愈,尾指被折断,仅用纱布包了包,丝毫不能减少疼痛,更无语的是他还要充当司机,载着制造这一切的凶手在夜间狂奔。 王小六不敢抱怨,不止不敢抱怨,连安慰的话都不敢讲,他注意到牛犇铁青的面孔和彷如喷火的眼神,经验告诉他,当理智的人失去理智的时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够控制住他,稍不留神,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如果不是因为王小六的车最好,如果不是有声控锁,加上自己对车况更加熟悉,这个司机还轮不到他来做;一路上,牛犇连续打了几个电话,有些不通,有些通了,两三句话便挂掉,接着打下一个,期间王小六听到军校、首都、三十八师,这类让他心惊胆跳的字眼。 人有自知,王小六知道那是黑%帮分子永远都触及不到的区域,由此联想到,福生的这个朋友到底什么身份,怎么会和那些高到云端的人有关?还有现在究竟发生什么了?自己是不是卷进某些绝对不应该碰的漩涡? 心里揣满疑问与担忧,王小六把车技发挥到极限,速度也提升到极致。 每分每秒都那么难熬,时间因此失去意义,王小六只记得,当自己湿透的衣服被风吹干,目的地终于抵达。 “吱——日!” 车在思达酒店门前停下,两只后轮冒着青烟,门童慌忙跑过来迎客,没等走近,身体便被一股大力撞飞。 “啊!” “干什么?”惊呼声响起,旁边人纷纷围上来。 “滚!”暴喝声中,冲过来的人东倒西歪,甚至没能看清来者面容。 “撞枪口了吧。” 车内,王小六终于松了口气,摸出一支香烟点上,心里幸灾乐祸地想。 慌这么急,莫不是跑来捉奸? ...... ......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正文 七十三章:欲(敬村长杀手烟盟主)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窗外夜幕沉重,屋内华灯流彩,布置精美的房间里欢声渐息,安静的仿佛死去。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得玻璃啪啪作响,不变的灯光摇曳起来,就像此刻的心情,在进与退的边缘挣扎徘徊。 两个女人,上官飞燕趴在桌子上,艾薇儿靠在椅子上,身体沉重,神智却保持着清醒;两人身旁各有一个男人,身无异状,神智却有些飘忽。 桌上美酒佳肴仍在,释放做诱人的气息,程慕云端着酒杯,目光看着上官飞燕色侧脸,不时轻嘬一口,慢慢咽下。 他看的很认真,喝酒很仔细,一步步体会着酒水顺喉而下的感觉,细细品尝着其中滋味。在他对面,霍明锋坐在艾薇儿身边,埋着头狼吞虎咽般,一杯接一杯猛灌。 “你喝的太快了。” 相对沉默已经很长时间,程慕云听着对面喝水般的声音,忍不住提醒道:“喝酒太快伤身,而且容易醉。” “不用你管。”霍明锋红着眼睛,咕哝一句。 “我不是要管你,只不过想提醒你,关注自己身边的人。” 抬起左手,程慕云把覆盖在上官飞燕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以便看的更加清楚。 他的动作很轻,姿态亲昵,眼神充满温柔;他看着上官飞燕红唇微颤,脸颊抽搐,他看着她眼里的愤怒与屈辱,看着她用无声的方式发出警告,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起来。 “美色当前,就算你真的洗心革面,至少不能忘记自己的未来。” 这句话是对霍明锋讲,程慕云提醒他不要总朝自己这方偷窥。那边有个更加妖娆妩媚的女子等待抚慰,何苦嫉妒这边的生涩果实。 对面,霍明锋痛苦地低下头,畏怯的眼神朝艾薇儿看了看。旋即又把头转开。 程慕云说道:“薇薇是公理报记者,你要入伍领军,她对你的帮助很大;同样道理,你是将门子弟,对她的事业有更多补益。刚才你听到了。薇薇很想返回首都,苦无门路,你有现成的资源和信息,想想办法就能做到。将来你们夫唱妇随,相互扶持,前途必定海阔天空,成就一世佳话。” 程慕云说道:“自助者,得天助。你改掉很多毛病,家里人才帮你转到五牛,我才会帮你过关进入军校。接下来又要看你自己,若因为一旦不必要的心结乱了根本,之前那些事情,你的那些努力,统统会白费。” 声音慢慢转为严厉,程慕云抬起头说道:“所以,你最好现在就打起精神来,想想如何征服她的身体和她的心,而不是操心不该操心的事,更不该喝闷酒把自己灌倒。像只缩头乌龟。” 一番苦口婆心的话,霍明锋为之深深低头,虽看清神色如何,但已不像刚才那样拼命灌酒。且会不时地侧着头,朝艾薇儿那边试探。 这应该够了。接下去,当最后那把火烧起来,一切便将水到渠成。 想着这些,程慕云心情大好,转回视线。手指轻轻滑过上官飞燕的脸颊,细细感受着那种滑腻与青春弹力,神情充满陶醉。 “真美。” 说完这句话,程慕云站起来,弯下腰,把上官飞燕从椅子上抱起来,扛上肩头。对面,听到响动的霍明锋猛然抬头,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这边,双手不停颤抖。 “有火气是好事,但别用错地方。” 程慕云平静地看着他,朝艾薇儿那边努努嘴,接着他抬起手,拍了拍上官飞燕的臀。 “开始吧。” ...... ...... 厅内两层,外层待客,内层才是真正的休息室,也可用来洽谈商议;程慕云扛着上官飞燕走进来,顺手带上房门。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有异,关门的时候比较用力,发出砰的一声轻响,这之后,房间里便又安静下来,再无干扰,再无顾忌,再没有多余目光。 扛着少女走到沙发前,程慕云弯腰把她放好,平躺,伸展,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对待精美瓷器一样生怕碰坏掉。 “呼!” 过于谨慎就是紧张,紧张让他感觉气喘,程慕云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些鼓励的话,静等着心跳慢慢平复。 稍后,他重新睁开双眼,目光清明,神情真挚而温和。 “刚才那些话,其实是在说我们。” 他看着上官飞燕的脸,极为认真地说道:“明锋心无大才,意志不坚,过往履历也不好;还有他的家世,现在是助力,将来会成为阻碍,会有无数非议。这些东西制约了他,用你们生意人的话讲,充其量只能小富小安,强望高远,只可能摔得头破血流。” “我不同。” 解开衣服上的扣子,程慕云骄傲说道:“我的出身干净,履历完美,意志卓绝,学识也不差。我这样的人,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成功,都会是一个励志的故事,非常受人欢迎。” 脱去上衣,程慕云将它叠整齐放到旁边那张沙发上,接着脱掉裤子。 “你和我一样。你的性格直爽,有男儿气,你漂亮,聪明,刻苦,更要紧的是,你很小就失去亲母,这样的经历和品性,一定会被很多人喜欢,尤其女人,更会拿你当成姐妹、母女、甚至偶像来看待。” 他用充满柔情的目光看着上官飞燕,温和说道:“我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象征军人荣誉的服装褪去,露出近乎完美的强健身体,程慕云只穿一条短裤走向上官飞燕,忽然感觉有些异样。 嗯? 低头,他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有一件物品没有取下。 “原来是这个东西......” 弯腰解带,程慕云从小腿处取下一把军刺,放在手里掂量着看了看,随手挥舞两下。 呼呼两道凌冽风响。往日在军中的峥嵘岁月历历在心,程慕云神情刹那恍惚,感慨万千。 “你的那个朋友......不骗你,我真的很欣赏他。可惜......怕是没机会了。” 至此无言,程慕云突然一挥手,军刺化出乌光飞射出去,“夺!”的一声,深深刺入茶几中央。别的不谈。单凭这一甩所含的力量,便可证明程慕云的军旅生涯没有白费,满满都是收获。 甩出军刺,程慕云走到沙发前,坐在上官飞燕身旁,正对着她的面孔和眼睛,目光充满怜惜。 “干吗要哭呢?你应该感到高兴,毕竟,我帮你看清明锋师弟,不是吗?” 用手拂去少女眼角的泪水。上官飞燕表情抽搐,仿佛毒蛇咬了一口;渐渐地,她眼里的愤怒开始消褪,流露出哀求与恐惧的神情。 “真是个傻姑娘。” 程慕云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更加爱怜:“今晚是你的大日子,成人礼啊!” 一边说着,他的手顺着脸颊向下移动,拉开上衣拉链。 “嗬!” 曾经“爱”过很多女人,程慕云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仅仅因为看到一部分身体就控制不住心神。那种白嫩与柔滑。那种起伏与怒放,每一处,每一寸,都像盛开的花朵一样。尽情释放着青春的活力。 与艾薇儿的妩媚完全不同,少女初次解衣是让人为之震撼的美丽,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仅仅看一眼,心中火焰便如喷泉般涌动,恨不得马上横枪跃马。 不知不觉。程慕云的眼睛变了颜色,手指增加力量,并且微微颤抖;他看到少女流露出痛楚的神情,内心涌起怜惜,理智告诉他,这是一场用温柔、而不是用力量获胜的战斗,但随着心中欲%火加重,双手也变得不受控制,渐渐粗鲁、放肆起来。 少女脸上泪水更多,眼里哀求惊恐的意味更浓,然而此刻,程慕云已经留意不到这些,只想快一旦接触战场。 “真美......真好......” 含糊的声音呢喃颤动,粗糙的手掌在柔嫩的肌肤上摩挲,程慕云的目光与双手一道下移,准备迎接更强大的冲击。 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件东西,为之一愣。 上官飞燕腰间,皮带上扣着一块看似多余的事物,外形像个盒子,但有一颗小小的红灯不停闪烁,仿佛恶魔的眼睛。 别人看到这个东西,多半会把它当成女孩子的装饰品,落在程慕云眼里,感觉就像行军时踩道地雷、将爆而未爆的那个瞬间。 “这是......” 程慕云目光微凝,心头一跳,毫不犹豫伸出手,将其从腰带上扯下。 “定位装置,已经激活!” 情不自禁叫出声来,满心欲%望骤变成怒火,“啪”的一声,程慕云把盒子摔到地上,对着上官飞燕的眼睛怒吼。 “对面是谁,说!” 上官飞燕没有办法开口,眼神却渐渐发生变化,似激动,又像欣慰,还有嘲讽,最多的居然是杀气。 十八年人生,少女首次体会到“想杀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即便那日在思达酒店门前,也与此刻的感受完全不同,云泥之别。 久在军旅,程慕云轻易看懂了她的眼神,怒火渐旺,禁不住冷笑起来:“你以为这样就......” “轰!” 猛然一声巨响,整间屋子似都震动起来,程慕云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豁然转身。 “明锋,怎么回事?” “谁!” 外面的房间,尖叫与喝问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下一秒,巨响再次震荡入耳,并有怪异的撕裂声与之相伴。 那是锐器、多半是利斧劈门的声音。 ...... ......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PS:  章节名欲%火竟然是违禁词,这样不会越界吧。。。。。 我已经非常非常注意小心了,要是这都不能写的话,该如何表现人物内心....... 忐忑中。。。。 正文 七十四章:人生第一次杀戮(敬烟盟)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轰!” 消防斧画着弧线劈中房门,剧烈地震颤中,把手脱落掉在地上,木板爆裂,发出巨大声响。 通道两侧,被惊动的人们纷纷从各自包厢探出头,脸上流露出惊怖的神情,几名服务生远远看着,有的捂住嘴,有点发出尖叫,还有些忙着出主意,打电话,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未知情况下,没有人愿意面对疯子,此时的牛犇与疯子中间连着等号,一人震慑全场。 “看什么看什么,走开,该干吗干吗去。” 楼梯拐角的位置,王小六叼着烟晃荡上来,凶狞的眼神扫视周围。 “黑鱼帮!” 有见识的人很快从王小六脖子上的纹身辨出其身份,纷纷缩着脖子离开,要么干脆关上房门,再不敢出来。看着这些,王小六没有像平时那样得意,相反幽幽叹了口气。 在没有弄清真相之前,牛犇仍属于敌对阵营,这是他唯一能做、愿意做的事情;事实上,假如不是刚才在车上听到一部分电话内容,使得王小六心里萌生某些想法的话,现在他根本不会出现。 王家的生意搞砸了,要解决的对象变成朋友的朋友,更不妙的是,这件事情好像和很多大人物有关,多年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不能完全袖手旁观,得试着沾沾水。 “老天保佑,帮我赌对这一把。” 内心惴惴,王小六伸着脑袋朝事发处观望,正好看到牛犇第三次挥臂。 “开门!” 疯子般的怒吼回荡在周围,房门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击,连着利斧一道轰然倒塌。最后一眼,王小六看到牛犇身上的衣物被鲜血染红。意味着之前的包扎全部裂开,每处伤口都比刚才更严重。 “气成这样,看来真的是捉奸。” 胡思乱想警告着自己,王小六放慢脚步。暗想去是一定要去的,不过得幽着点,万一看到某些不该看的画面......黑鱼帮,黑龙帮恐都罩不住自己。 下一秒,他听到熟悉的闷响。惨呼,惊叫,怒吼,连续不断,密集如爆豆。凭借丰富的经验,王小六知道,那是拳脚与肉体相遇的声音。 刚刚领教过牛犇的力量,王小六知道这些撞击声意味着什么,脸色不禁有些发白。 “打这么狠,恐怕会死人。这里可不是荒郊野外,里面的人也不是平头百姓,我是不是该撤?” 转念又一想,打从车上下来,酒店监控就有记录,自己和牛犇不是一伙也是一伙,除非...... “老子本来是中立派......吗的,看看谁赢再说。” 趋利避害,人之本能,黑%道最精于此;一面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个蠢货。王小六咬一咬牙关,从旁边的墙上摘下另一把消防斧,拧在手中疾步跑过去。 等到了门口,往里看。他的嘴巴顿时张的老大,再难合上。 才多大会儿功夫,精美温馨的燕尾厅内遍地凌乱,仿佛被一头大象闯进来、蹂躏过一样;王小六看到,那张沉重的餐桌竟然翻过来,几把椅子砸到稀烂。唯一完好的那把上面有个女人,衣衫凌乱,乳胸半露,娇媚的面孔上却没有多少惊慌的表情,而是透着愤怒与快意。 只看一眼,王小六就知道她被人下了药,内心不禁有些鄙夷。 “能到这里吃饭、玩乐的人,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老子都比他们强!” 找到让自己满足和愤怒的理由,王小六转过头,朝发出哀嚎的地方看。 到处是血,地面上,一名看上去颇为英俊的青年挣扎难起,右臂几乎被砍断,一条腿也变了形,此刻抱着自己的胳膊,悲嘶翻滚。 王小六知道,任由这种状况持续的话,用不了多久,那名青年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不治,心里不禁有些挣扎。 “这里是思达啊!出人命终究不是好事情,要不要......” “轰!” 巨大的撞击声灌入耳鼓,王小六豁然转头,忽想起来牛犇不在这里,说明......里间还有别人? 脑子里念头尚未成型,内间房门大开,一个只穿内裤、脸颊被劈开一道豁口的男人冲将出来,势如闪电。 “杀!” 牛犇近乎疯癫的声音随后传出,仓促中,王小六根本来及思索,本能地举起斧头大喝。 “站住!” “找死!” 内裤男子厉喝着扑过来,手中军刺一拨一带,王小六眼前一花,消防斧脱手飞出,没等弄清怎么回事,小腹又是一凉,随之传来剧痛。 “我%操!!” 性命攸关时刻,骨子里的凶性也被激活,王小六顾不上摇摆立场,想不起对方强大,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替自己挣命。 “啊!” 咆哮一声,他矮身死死抱住对方手臂,奋力前冲,顺势一头撞出。 泼皮招数,黑%道常混的人才懂得用,王小六的举动,其实是把军刺朝自己体内送,为的仅仅是锁死对方的手臂,顺带送出一记头槌。 单对单,这是找死的打法,然而此刻,谁都没有王小六的脑子清楚,他知道,只要自己坚持片刻,稍微帮点忙,牛犇就能及时杀到。 “砰!” 内裤男人料不到对方能有如此凶性,招式更是无从预料,鼻梁被撞个正着。强烈的酸楚感传入脑海,他发出闷哼,抽手不及,反臂一肘砸在王小六的头顶。 “咚!”的一声,王小六吭都没吭一声就倒在地上,脑子里闪过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光荣。 “吗拉个八子,老子居然见义勇为。” ...... ...... 两条人影在门口纠缠,牛犇趔趄着从房间里冲出,他的一条大腿上有个洞,汩汩鲜血不停外涌。不仅如此,他腰间,背后,还有左臂都有新伤。加上旧创全部爆裂,已然成为血人。 不同于上次交手,军刺落在程慕云手里,某种意义上可以叫如虎添翼,比牛犇运用熟练得多;如果不是他的手臂伤势没有痊愈。刚才那一场短促打斗,很难说会变成什么样。幸运的是,牛犇体内热流发挥作用,第一斧,程慕云对力量发生误判,加上手臂的伤,招架未成,几乎掀掉半边面孔。 任何人受到这样的伤,心理首先承受不住,程慕云之所以逃跑。原因很大程度上在于此;此刻,当他被王小六的头槌撞碎鼻骨,终于遏制不住心中悲愤,哀嚎起来。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彻底毁了,之前或许还有指望,现在烂乎乎一团,根本分不清五官。悲嘶过后,强烈到无可形容的仇怨冲垮理智,程慕云从王小六的怀中抽出军刺。反手刺向其后心。 “死......啊!” 一道明华呼啸而来,利斧凿进程慕云的侧胸,切开皮肉砸断肋骨,将他的身体撞飞。剧烈疼痛传入脑海,死亡的危机如此清晰,程慕云暴喝着,翻身再起。 “啊!” 惨叫声不止一道。军刺抽离腹部,刚刚晕过去的王小六居然清醒过来,此刻他的意念中。时间仍停留在片刻前,也没看到牛犇甩斧攻击;望着程慕云疯魔般的模样,王小六直觉认为是自己把对方撞飞,对方的目标也是自己,于是慌忙从地上随便捡了个东西,甩手扔过去。 好巧不巧,他捡起来是一个瓷瓶,更巧的是,他的这一扔刚好用对了力道,瓷瓶如飞梭般旋转着,刚刚好飞入程慕云脸上被撕开的伤口。 有褐色的烟尘飘起,入鼻可闻辛辣......胡椒粉的味道。 “啊!” 正在目呲欲裂的时候,褐色烟尘飘入眼中,泪水完全不受控制,伤口处的剧痛加倍,程慕云本能地想要揉眼,手臂刚刚抬起,心内忽然涌出警兆,与绝望。 “糟了。” 这个时候才起警兆,只能说是神智被误导,胡椒粉的刺激让人分不清状况,思维出现刹那停顿才可能发生,等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一记凶狠的拳头已如铁锤击中目标,擂在胸、腹之间。 巨大力量传入体内,刚刚吸入肺部的空气被强行挤出,连同刚刚聚集起来的力量、意志,还有勇气和胆魄,通通从喉咙里喷射而出;最下方三根肋骨折断,如倒矛刺进肝脏和肺叶,剧痛之下,程慕云倒吸寒气,结果是一通撕心裂肺的猛咳。 精于战斗的人知道,内腑受伤,肺部不是最致命的,但却最具有摧毁性,尤其不能卡进异物;无论多么强大的人,聚力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吸气动作,反过来也一样,不能吸气,意味着力量被彻底打散。 仅一拳,程慕云失去反击能力,意志被一同摧垮。 “救命!” “砰!” 又一拳击中同个位置,程慕云大张着嘴巴摔倒在地上,弓腰缩腿,舌头不受控制的吐在外面,嘴里发出嘶嘶如蛇般的声音。 “你,不能杀......我!” 他用最大的力量吐出这番话,身体却不知为何倒悬在空中,视野颠倒的那段时间,程慕云刚好看到艾薇儿的眼睛,并且读懂了其中蕴含的信息。 “狗,杂,种!” “不!” 最后一声哀嚎无比清晰,最后一声怒啸撕开暗幕,程慕云的身体旋转着飞出,撞上窗台,撞碎玻璃,冲入到沉沉黑暗中。 ...... ......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正文 七十五章:惊闻(敬中军帐盟主)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街上华灯初放的时候,思达酒店楼上掉下来一个人,活的,然后摔死了。 除非为了寻死,活人从空中掉下来的时候都会尖叫,那人也不例外,想必意识到空中的这段旅程是自己人生到最后时光,他的叫声格外响亮,格外尖利,格外短促。 声音响亮代表健康,尖利代表恐惧,短促代表时间,时间代表高度,这些东西加在一起,有时能够增加绝境逢生的几率,听到叫声的人不禁会想:这人或许能活下来。 可惜那个叫声响亮、尖利而且短促的人依旧死了,稍后人们会发现他受到很沉重的伤,即使不从楼上摔下来,也已很难救活。而这体现出两件事情,一是死者的求生意愿非常强烈,即使受到致命伤害,并且被扔到空中,他依旧尖叫着梦想奇迹发生;二是杀死他的人非常凶残,或者愤怒到了极点。 不管是哪种,碰到这样的人,明智的做法是别去招惹。 霍明锋知道真相,凶手不仅非常凶残,而且愤怒到极点。 他很害怕,因为他已经招惹到对方,悔之晚矣。 “你不能杀我!” 与程慕云之前说句话的时候不一样,霍明锋的底气更足,当然他不敢把这种底气表现得太强硬,只希望对方听清楚。 “我的父亲是霍氏集团总裁,霍云。” 听到这句话,刚刚清醒的王小六翻翻白眼,“啊!”的一声晕过去,接着又“啊!”的一声醒过来。 “站错队,死定了。” 这不是懦弱,而是对事实的客观描述,华龙联邦绝大多数人。当获知这样的消息的时候,都会产生与王小六类似的想法。 提起霍氏集团,人们首先联想到的字眼是“大”,具体大到什么程度。很少有谁能够精确描述,只能通过一些看得见的例子稍做形容。 比如,五牛城警察的配枪,全部出自霍氏集团。 孟非星只是华龙联邦的一个星,五牛是孟非星的一个偏僻小城。孟非星有成千上万个五牛这样的城市,还有成千上万城市比五牛城大得多......除一部分特殊部门,所有警察的标准配枪,全部贴有霍氏标签。与这样的巨无霸相比,思达,风云,这些五牛人眼里的富豪就像大象面前的蚂蚁,微不足道。 “霍家少爷被我砍断手?我他吗真是命好。”黑%道摸爬滚打多年,王小六并不缺少勇气,不知不觉。他把自己看成牛犇的同伙,主动分担一份罪。 早知如此,不如站到那边去,让牛犇砍死算逑。 王小六看着牛犇,发现他的举动没有变化,脚下行动虽然艰难,但那只是因为受伤,而不是害怕体现出来的迟疑;事实上,听了霍明锋的话之后,牛犇似乎更加坚定。步伐反而比刚才稳当。 “嗯?” 扪心自问,王小六觉得自己没勇气干掉霍家少爷,而且会幻想美好一点的前景,虽然他也明白。事情到这地步,断手与断命没什么差别。但在看到牛犇的举动后,他心里涌出奇怪的念头,不禁生出希望。 以霍家公子的尊贵身份,怎么会跑到五牛这个额地方来,来就来吧。竟然没有引发狂潮? 会不会是假冒的?或者干脆是吹牛,那小子想要拖延时间,为了活命? 牛犇是不是看破这点,不屑一顾? 背后胡思乱想,牛犇拖着伤腿一步步走向霍明锋,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 霍明锋看着他,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堆满惊恐,用脚蹬着地面,连连倒退。 “杀了我,不止你会死,还有风云集团,上官飞燕,和他爹,一个都逃不掉。” 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换来牛犇止步,甚至不能让他的脸色发生变化,就在渐渐绝望的时候,耳边忽听到艾薇儿的声音。 “不能杀。” “嗯?” 牛犇疑惑转头,看着艾薇儿从椅子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半途身子发软,重又跌回去。 “薇姐,你没事了?” “好点了,不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发现事情有转机,王小六活过来,指指掉在地上的瓶子说道:“胡椒粉的作用。” “哦。”牛犇点点头,心里放下一桩担忧,重有转身继续前行。 “得,我还是死掉算了。”想想今后会面对“茫茫宇宙、没有容身之地”的绝望人生,王小六决定放弃挣扎,干脆不去管肚子上的伤。 “不要!”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希望,霍明锋哭喊般的声音拼命大喊:“薇薇,你叫他别杀我,阻止他!” 艾薇儿没有让他失望,尽力提高音量:“程慕云已经死了,他再死,事情会很麻烦。” “对对对,你不能杀我,否则就没有人证!”发现牛犇仍不停步,霍明锋心胆俱裂:“我愿意招供,我什么都说,你不要杀我,只要别杀我!” 听到这些,艾薇儿脸上鄙夷的神色更浓,愤怒反而成了次要的东西,她甚至无法想象,人怎么可以懦弱到这种地步。 牛犇的神情依然没什么变化,弯腰伸手的时候,霍明锋承受不住压力,尖叫一声,险些晕过去。 “牛牛,问清楚再说!”艾薇儿在身后大喊。 牛犇没有回应她的呼唤,蹲下来,撕开霍明锋的衣服,把他的断臂牢牢捆死,再把那变了形的腿也都绑起来。 “我%操!”看到这一幕,原本准备仰慕一番的王小六破口大骂,赶紧用手捂住肚子。“还以为多英雄,原来和我一样。” 这样说是因为,他看到牛犇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很着急,甚至连自己的伤势都不处理,而是抢先替霍明锋止血。 艾薇儿同样大出意外,茫然问道:“你不杀他?” “你不杀我?”霍明锋也在问,随即狂喜说道:“这就对了......” “啪!” 一记响亮耳光打断了他的话。牛犇忙好手里的事情,才又撕开布条,把自己腿上的血洞包起来。 接着他抬起头,问道:“野种?” 这是很有道理的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霍氏集团老板的儿子不可能隐瞒得了身份,唯一的问题是,牛犇故意不用“私生子”这样相对柔和的字眼,明显为了羞辱。 霍明锋感受到了这点。但是顾不上在乎,连忙说道:“爸爸很疼我,你......” “啪!” 又是一记耳光,牛犇神色冷漠说道:“别废话。” 看到这里,王小六犹豫要不要再把捂住伤口的手放开,心里想:“还不如杀了他。” 私生子也是儿子,血管里流着霍氏的血,就代表着霍氏颜面,牛犇这样做不仅没有必要,反而显得愚蠢。 牛犇似乎不这样认为。抽过耳光,朝有些发愣的霍明锋问道:“你娘是谁?” 霍明锋脸上出现犹豫的神情。 王小六感觉有些奇怪,不明白牛犇为什么问起这个,也不明白霍明锋为什么犹豫。 艾薇儿若有所思。 “啪!” 甩手又是一记耳光,牛犇把手放在霍明锋的咽喉,冷漠的声音再问道:“你娘是谁?” 失血过多,霍明锋本就很虚弱,连续几个耳光让他头晕眼花,心底最后的防线渐渐崩塌。 沾满鲜血的手指,捏住咽喉时显得那样真实。霍明锋挣扎几次,最终以颤抖的声音回答道。 “小林......雅子。” “嗬!”艾薇儿恍然大悟。 “啊?”王小六如梦初醒。 霍氏集团总裁的情人是姬鹏帝国的女人,生下来一个儿子,正在培养他进入军校。将来会成为联邦军队将领。 不巧的是,姬鹏帝国是华龙联邦的邻居,也是宿敌。 “难怪啊!”以王小六的智商与见识,也能意识到这件事多么重大,为之深深感慨。 相比之下,牛犇并不如何意外。早在两个月前。牛犇就知道霍明锋是霍青的子侄,只是不晓得具体出身。霍氏庞大,直系旁系加上干亲,管霍青叫叔叔的不知道有多少,今天听到霍明锋这样讲,牛犇想到的与王小六等人并无区别,只是大胆朝前多迈了一步。 霍明锋为何隐瞒出身?霍云为什么不让他进门,甚至不敢相认? 问题只可能出在女方,绝无第二种可能。 王小六不知道这些,心里想那小子的话我也听到了啊,为什么脑子转不过弯? “比我狠就算了,居然还比我聪明......霍氏和姬鹏人有勾结,不知卖掉多少机密。” 回头一想,王小六暗骂自己有病,混黑社会的居然操心国家大事,去他娘的。 “这是好事儿,老子不止有活路,还有可能成为英雄!” 底层滚打半辈子,此前王小六做梦都没曾想过,有一天自己竟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他用简单的逻辑思考着这件事的意义,同时下定决心要活下来,好好看看后续。 与王小六的乐观惊喜不同,获知真相后,牛犇虽然更有准备,心情却没有因此放松,相反比之前更沉重了些。 阅历不如小六多彩,眼界却高出一大截,牛犇知道,自己这回真正桶了不该捅的马蜂窝,后事如何,恐已完全不能做主。 不过,那终究是后事。 牛犇把目光转向艾薇儿,叫道:“薇姐,薇姐,薇姐?” “哦。”有着同样感受的还有艾薇儿,她觉得自己正被十几个巨大漩涡包围,逃出这个,掉进那个,怎么都无法彻底摆脱;直到牛犇第三次呼唤,她才从恍惚的状态间回神,惶然问道:“牛牛,接下来咋办?” “闹大,越大越好。”牛犇指指霍明锋,不等艾薇儿回应,自己转身,径直去了里屋。 “呃?好!” 艾薇儿陡然清醒过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跳起来。 “为了联邦,为了人民,为了活命,为了头条,老娘和你们拼了!” ...... ......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正文 七十六章:无眠的夜(敬renym盟主)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入夜,雨后,空气清新流动,欢乐的气息慢慢聚集,承受多日酷热煎熬,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享受难得的清凉。 路上车流渐增,行人收起雨伞,路边推车小贩重新摆放桌椅,觅食的野狗四处奔跑,象征城市繁华的霓虹纷纷闪亮,充满诱惑的音乐依次响起。没过多少功夫,此前空空荡荡的街头变得拥挤起来,人头熙熙,人声攘攘。 刺耳的警笛声穿透耳膜,七八辆警车在依旧湿滑的道路上飞驰,车轮有时碾过水洼,掀起白帘两片,惹来几声惊呼埋怨。沿途两侧,人们看着那一排匆匆自眼前闪过而过的车流,都不禁为之摇头。 “难得这么好的天气,谁在发疯?” 最后那辆车上,周局长不停地用手擦汗,丝毫感受不到气温变化。旁边,助手拿着电话,一时拨打一时接听,忙碌的样子仿佛全世界的事情都等着他来处理。即便这样,周局长还是不满意,听着想着,嘴里还不时吩咐着。 “通知连翘,通知老方,还有齐老鬼,叫他们来,都来!” “生病?生疮也不行!” “王明在哪里,联系不上?他爹呢?没死吧,没死就快点露面!” “不是我的事情,别指望我背!” 低吼与喝骂,愤怒与恐慌,背负着一城平安的车流滚滚向前,暗夜中,显得异常壮观。 ...... ...... 城西,另有一排规模更大的黑色车队,领头的那辆猎豹格外醒目,很多人知道,那是风云老板的座驾。 车内。张强坐在副驾驶位置,脸色异常凝重。 “再快点。” “怕后面跟不上......”开车的下吴说道。 “别管他们。”张强简单回应。 “好。” 猎豹的引擎发出低吼,速度暴增,如一道闪电刺破虚空。车内张强看看时间,再次拿起电话,按下重播键。 这次终于通了,不等那头的人询问,张强赶紧开口 “小姐无恙。事情差不多清楚了。” “查过,是他。” “一个死了。他的情况也不妙。” “思达酒店,刚刚发生,很多人看到。” “嗯。好的,您放心。” 说着应着,听着想着,等挂断电话,张强稍稍平静了些,合起眼睛,用手枕着头。把身体靠在座位上。 小吴留意着他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问道:“强哥,事情怎么样?” “事情......”张强随意应了句,忽问道:“小吴,你来了多久?” “四个月。”小吴楞了下,神情有些紧张:“咋了强哥,是不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张强摇了摇头,又问一个奇怪的问题:“家里好吧?” “挺好的。比以前好多了。” “妹妹上学的事情怎样,老爸也安顿好了?” “嗯。”小吴心内越发不安,问道:“强哥。我的命是您给的,要是有什么事......” “没事。”张强淡淡回应,临了补充一句:“不一定谁有事。” 小吴“哦”了声,心里想了想。暗暗咬一咬牙,把车子开的更急。 ...... ...... 孟非星空港,走在舷梯中间的上官英雄放下电话,脚步不知不觉停顿下来,身体有些摇晃。身后乘客们感觉奇怪,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催促起来。 “走不走了?” “抱歉,他身体不好。” 盈盈赶紧解释,拉着上官英雄靠住扶手,关切问着:“英雄,到底怎么回事?” 上官英雄没有回应,宽阔的脸庞上肌肉不断跳动,像在承受着极大痛苦,又像是遇到难以抉择的事。看他这幅样子,盈盈不再催促,只扶着他,一面不停致歉。 “不好意思,麻烦大家了。” 星际旅行,随身难免大包小件,上官英雄身材魁梧高大,别人只能侧着身子、有些拥挤地从其身边经过;注意到上官英雄的脸色,有人提醒盈盈赶紧送医,或者只是摇头,心想这就是乐极生悲,刚刚还看到这人红光满面仿佛走了大运,才多会儿功夫,就变成这副模样。 “谢谢,谢谢,麻烦了。” 盈盈照顾着周围,不时关切地看看上官,冷不防,上官英雄忽然握紧拳头,奋力砸在扶手上。 “操%他%妈!老子是上官英雄!” “......”前后人流瞠目结舌,纷纷转回目光。 “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一名空姐暗暗皱眉,远远提醒这个粗蛮汉子,英雄不是靠骂人就能证明。 “英雄?”盈盈感觉到了什么,心里有些惊慌。 “操@他%妈!”再骂一句,上官英雄眉目狰狞,恶狠狠说道:“大不了老子回去挖矿,走!” ...... ...... 华龙联邦首都,公理报办公大楼。 当遥远的五牛城被夜幕笼罩的时候,这边的人刚刚准备下班,四组主编办公室里,签署过最后两份文件,鲍存熙用手揉着太阳穴,脸色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年龄不饶人啊!” 除了感慨岁月无情,更由于工作上的艰难,鲍存熙萌生退意,有些麻木的脑子里浮现出小外孙女甜美的笑脸。 “我有天使相伴,何苦非要伺候那些朽木,是时候考虑退休了。” “滴!” 突兀的铃声把笑脸驱走,鲍存熙有些愤怒,按键的时候声音恼火。 “什么事?” “主编先生,艾薇儿要与您通话。” “艾薇儿?”鲍存熙想了一会儿,问道:“艾薇儿是谁?” 秘书说道:“驻五牛城记者。” “五牛?”鲍存熙又想了想,脑子里总算出现对应面孔,问道:“踢伤古田老二的那个丫头?” 秘书陷入错愕,不知道脸孔有没有变得通红。停了一会儿低声说道:“要不我让她明天打来?” “呃,不用。”鲍存熙端起桌子上的茶,发现已经快要喝空,皱着眉勉强嘬了一小口。说道:“接进来。” “好的。” 秘书应着,随即,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蹦过来,张口就是天崩地裂。 “主编大人,我有喜了!” “噗!” 刚入口的凉茶喷将出去。竟来不及感受一下生命的温度,不仅如此,鲍存熙还被呛着,不禁愤怒咆哮起来。 “隔这么远,不可能是我的种!” ...... ...... 牛山训练营,小博在光脑边紧张忙碌,双手如飞,敲入一行行指令。 空气微凉,他却满头满脸都是汗,浸透纱布渗入伤口。生疼难以忍受。 终于做好必要的准备,小博挥一挥手臂,重重按下执行。 屏幕上画面快速变动,稍后,一个个页面接连打开,小博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拿起早已输好数字的电话,直接按下拨出。 “师兄,酒店监控已清除,资料也查到了!我看看。呃,我的天,居然是这样,我的天。这个混蛋......” “发过来。”电话那头,牛犇话语简短,声音听来依然镇定。 “好的师兄,我整理一下,马上就发。咦?” 说着小博关闭几个窗口,留下的是一场机甲格斗的视频留载。看过几眼,小博神色发生变化,有些古怪。 “师兄,我找到一些特别的东西,不过不是太懂。” “关于什么?”电话那边牛犇问道。 “机甲对战,我觉得它有古怪。” “先不忙这个。”牛犇断然说道。 “这个不一样。算了,我先了解一下。” 说着,小博把自动存档的资料归拢起来,打包后一起发送出去,等待的时候,他又点开那个对战视频,认真观看起来。 “这叫云手?云手,云手......” ...... ...... 思达酒店门口,狂飙而来的黑色车队先一步抵达,近百名黑衣人从车里下来,旋风般涌入正门。 “让开!” 十几名壮汉开道,推开酒店的工作人员,横冲直撞。 “张强,你想干什么!”一名头目模样的中年人走过来,带着一批安保试图拦阻。 “王明呢?”张强停下脚步,看着他问道。 “王总要事在身。这里发生命案,周局长马上就到了,有什么事情,等他来了再说。” “要事......”张强不想再听下去,挥挥手:“打过去。” “你敢!”中年人厉声大喝。 “去你%妈的!” 喝骂声中,小吴高高跃起,戴着钢扣的拳头狠狠砸在中年人的头上,随即,大批黑衣人呼啸着冲过去,瞬间将安保的队伍淹没。 清一色的钢扣,鲜血很快洒满地面,四周尖叫与哭喊的声音大作,慌乱的人群四处奔跑。张强没有理会这些,领着一批人径直冲上楼。 一路上都是人,神情紧张的安保,满头大汗的领班,瑟瑟发抖的服务人员,还有壮着胆子看热闹的顾客;当看到黑衣人群扫荡般冲来,惊慌的人们纷纷躲避,藏到各个房间与角落。 黑衣人冲上楼,不多时,又如狂龙般冲回,眼尖的人留意到张强没有一同下来,黑衣人似乎另有核心。 人太多,局面太混乱,没有人谁能够看清全部,大批黑衣人涌出酒店,一部分上了车,很快发动后,绝尘而去。 不多时,警察医务车队先后赶到,面对乱成一团的现场,周局长毫不犹豫下令镇压,自己在一部分特警的保护下冲上四楼,直奔现场。 “人呢?”看到张强,周局长劈头喝问:“凶手在哪里!” 张强指指霍明锋,回答道:“一个在楼下,摔死了。一个在这里,已经被制服。” “我问你凶手在哪!”周局长指着张强的脸大吼道:“张强,这件事大了,别说你,你主子也扛不下来!” “您说的对,这件事大了。”张强冷冷看着他,回应道:“周局长,您到现在才出现,难道是得到谁的保证,确信自己能够担得起?” “你!” 周局长怒不可遏,但却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正在犹豫的时候,艾薇儿从旁边过来,面若寒霜。 “我以受害人的身份抗议,周局长首先应该关心的不是凶手,而是受害者是否健康。” 接着,她递过来一部电话:“明天头条,公理报现场采访,麻烦您。” ...... ......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正文 七十七章:曾经,我以为...(二合一) 电话送到面前,周局长没有伸手去接,缓缓抬起头说道:“薇薇小姐,你敢威胁我?” 公理报是华龙联邦影响力最大的新闻机构,可以送人登上天堂,也能打入地狱,治下发生这种事情,周局长当然不想、也不敢轻易被全国人民知道。 但这并不表示周局长一定害怕,首先他不认为这件事情能够登上公理报头条;其次,他其实不怎么相信艾薇儿的话,准确讲,他不相信这个被流放的美女记者有那么大能力;好比自己手下某个不听话的警察,“发配”到某个偏僻村庄,结果却受了欺负,通常情况下,自己作为领导会就此有所表示,安抚是肯定的,但不会因此就把那个村的村长抓起来,如果那个村长是市长的七姑八姨二舅姥姥,就更不会了。 除了这些,最后一条最为关键,周局长确认自己的立场并无大错。 为官之道,站队有时比公道重要,周局长相信,无论第一军校还是霍家,都绝不希望自己的职员、子嗣因一次采花事件登上公理报的版面,难处在于,周局长地位卑微,没有合适通道传出消息,思达的关键人物王明不见踪影,王梦宇据说身陷病榻,因此那些大人物可能没有获知此事,来不及做出反应。相反,“受害者”当中恰好有一名记者,抢了先手。 两边都不好惹,谁胜谁负,周局长并不确定,假如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像连翘等人那样缩起来,做一只光荣而安全的乌龟。 谁叫他是局长呢,偏偏还是警察局的局长。 摊上这种倒霉事情,周局长又急又怒又是懊悔,厉声说道:“薇薇小姐,恐怕你不知道这件事情多么严重,我奉劝你。现在不要急着抢新闻,而是应该配合警察工作,尽快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 听到这句话,艾薇儿神情微讽。看着他说道:“我正想请教,事情如此严重,警察为何现在才来?周局长如何获知的消息,竟然第一批出警?” 接连两问,听来似乎前后矛盾。实则极为锋利,正指要害。 周局长内心满满苦涩,无言以对。 事实上,这边刚刚发生打斗的时候,思达方面联系不上王明,很快就有人报警,现在才出警,本身就是亏职;至于周局长,哪怕天塌下来,也不可能是他第一个赶到。 这是误会。真的是误会。 程慕云摆宴,原本王明是要参加的,但他没有出现,而是安排一名亲信专门服务,也就是报警的那位领班。事发时,她担心警察不够重视,特意强调了考察官的身份,但在提到袭击者的时候,她不认识牛犇是哪个,只能解释为“王小六的同伙”。同属黑%帮分子。 这不怪她,牛犇面生而且冲的太快,王小六的身份写在脖子上,想不认识都难。目击者直到现在都维持着原本的判断,要纠错,只有等到事后调出监控,核对后才知道。 因为这点偏差,接警的警官没有第一时间出警,而是选择上报。 消息报到周局长这里的时候。他正在和家人吃饭,他认真的想了想,问了两句,很不高兴的咕哝着挂断电话,接着吃饭。 上报的警官领悟到了什么,放下电话,按兵不动。 哪里都不缺少聪明人,那位领班、接警的警官,当然还有周局长,三个主要环节,全都太聪明。 摆在周局长面前的情况是这样:程上尉与霍家子弟摆花酒,两名女士迷醉难醒,程慕云告知服务员不再需要他们的服务,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追求者得知消息,请黑鱼帮的家伙为自己撑腰前来闹事,双方发生争执,打起来。 必须承认,周局长的业务能力不差,精于案情推演,某种角度讲,他的判断比思达现场的人掌握的情况还要准确。他在心里把两男两女进行配对,霍明锋与上官飞燕早有恋情传出,应该是两人替程上尉和艾薇儿撮合;再一种可能,听说那些大富子弟喜欢玩一些“特别”的游戏,之后么......就是那么回事儿。 周局长第一时间确认,袭击者只有两个,准确讲动手的只有一个,而且无枪。 那还担心什么呢? 一名出自精锐部队的特种兵上尉,一名将门子弟,周围那么多保安与工作人员,会连两名黑%帮打手都应付不了? 出警简单,事情却不好办,若看到一些不该看的画面,女人哭闹起来,该如何收场?难不成把考察官与霍家子弟以强奸罪名抓回警局,进行深入调查? 人家还要考试,要评审考核的啊! 心里这样想着,周局长觉得自己不仅做了正确的选择,而且做了正确的事情;涉事总共六名成员,有四个不好惹,为两名注定没有好结果的黑帮分子大动干戈,岂不影响到数十上百名考生的前途。 如此一番耽搁延误,后来,程慕云横尸楼下,思达方面第二次报警,周局长仍在吃饭。 这次听到汇报后,周局长对夫人笑着说:“今天的饭菜很可口。” 夫人心里高兴,问他要不要多吃点。 “再来一碗。”周局长欣然答应。 说起来有些荒唐,当时程慕云的脸孔血肉模糊,加上担心破坏现场,工作人员没认出来他是谁!接报后,周局长理所当然地认为,死者是两名袭击者之一,事态已经得到控制。 又是一通耽搁,直到思达方面等不来警察,不得已的情况试图冲进去救人,发现霍明锋已成为人质,被王小六用军刺抵住咽喉,不准任何人靠近。 事情终于明朗,死的那位不是黑%帮,而是万万不能出事的首都贵宾!更要命的是,直到这个时候,王明依旧音讯全无,找不到一个可以主事的人。 无奈,还是只能报警。 第三次接报的时候,周局长嚼烂一块五花肉。正准备放下碗筷出发,他觉得,已经过去这么久,那边应该安顿好了;袭击者、女人、别的。都已得到妥善安置,自己过去表达一下慰问,事情圆满结束。 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周局长接报:程上尉死了,霍明锋断臂。成为歹徒人质! “砰!” “呕!” 碗摔到地上摔成粉碎,五花肉梗在喉咙上下不得,周局长连咳带吐加手抠,险些因此壮烈牺牲。 之后他就来到这里,被质问为何出警这般及时。 “艾薇儿小姐,张强先生,我再次提醒你们,这件事情非常严重,你必须配合我们的工作。” 撑不住也要撑,扛不下来也必须扛。周局长指指屋内:“你们不仅破坏了现场,还纵容、甚至帮助凶手逃脱,你们......” “周局长,请你不要随随便便扣帽子。”张强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我来这里是为了解救飞燕小姐、和她的朋友,她们才是确凿无疑的受害者。至于谁谁谁从这里逃走,你应该问的是思达,而不是我们。” 说着张强拿出通讯盒子,递到周局长面前:“有军方设备接收到的求救信息为证,周局长要不要查验一下?” “你!”周局长怒不可遏。说道:“张强,我知道你的出身,人你已经救了,你非要替那两个黑%帮分子出头。给你的老板麻烦?” “黑帮分子?”张强冷笑起来,说道:“周局长既然把话挑明,我也不妨明着说,事情比你想的严重得多,请不要忙于定性。” “我怎么会不知道事情严重......” “你不知道。” 艾薇儿抢过去,再次把电话送到周局长面前。“请接这个采访电话,相信我,你会因此感激。” “......” 三番五次被警告,周局长心里有些不安,迟疑中,他从艾薇儿手里接过电话,犹豫打了声招呼。 “哪位?” “周局长你好,我是公理报四组主编,鲍存熙。” 电话那边的声音温和而且平静,不知道为什么,周局长从中感觉到一股难以压制的愤怒,不禁有些奇怪。 “仅仅为了一名女记?若她真的那么重要,怎么会在这里待这么多年。” 心里胡思乱想,对面温和的声音道:“有必要表明一下,我们只是新闻机构,不想、也无权干涉周局长查案,打这个电话,只不过想让您谨慎些,这件事可能牵连到霍氏集团。” 周局长嗯了声,心想用得着你教我这些? 疑惑中,他听到对面继续说道:“涉案的人,可能犯有叛国罪。” “啥?”以为自己听错,要么就是对方抽疯,周局长追问道:“你说什么罪?” “叛国罪。”对面声音依然平静,只是愤慨的意味有所增加。 先如五雷轰顶,接着周局长不禁要冷笑。“鲍先生当我是傻子,联邦那么多情报机构,什么时候轮到一家报社操心国家安全......” “周局长!”对面声音突然拔高,有些恼火,还有些轻蔑:“原谅我的直白,你这个层次,有些东西接触不到,所以,请不要打断我的话。” 听到这番话,周局长沉默下来,脸上流露出屈辱愤怒的神情,心里酝酿该如何反击。 “谢谢周局长的配合。”电话那头声音不停,缓缓讲述起来。 渐渐地,周局长脸色变了,变得异常难看,甚至有些狰狞。 过了一会儿,那边声音停顿,周局长咬着牙,颤抖的声音问:“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没有确凿证据。” “没有你也敢......” “周局长,一开始我就强调,请您谨慎。”对面苦口婆心的语调说道:“稍后,您会接到很多像我这样的电话,有些会直接提出要求,有些是命令。我建议您,无论那边是谁,都请保持谨慎,等一等,看一看再说。” 还等?还看?周局长很想大骂对方,接报的时候要不是因为等等看看,怎会闹到这种地步。 “说来说去。你还是没证据......喂?喂喂......” 电话挂了。 手里拿着电话,头上流着汗水,周局长像木偶一样呆立着不动,直到有警察来到其身边。轻轻说了几句。 “监控出了问题,有人以技术手段攻破服务器,删掉最关键的一段。” 没等回过神,又有人过来低声说道:“市长通知,说是龙议员来电。要您赶紧回去开会。” “哦......”转着僵硬的脖子回过头,周局长问道:“这里怎么办?” 被问的人目瞪口呆,心想扯淡也得讲点规矩,你问我怎么办? 也有机警而且胆大的人,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啊,对对,处置现场,控制相关人等,对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周局长醒悟过来。强迫自己别再走神,转过身,大手一挥。 “全部带走!” ...... ...... 周日,清晨,五牛人惊讶的发现,城市在一夜之间变了样,大批警察和荷枪实弹的军人走上街头,严格盘查他们认为需要盘查的对象。 许多路口设了关卡,尚在进行的末考被延迟,不知情的人们被堵在路上。怨声载道。等到了正常上班的时候,堵塞情况变得非常严重,不少地方发生冲突。 事情来的突然,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抱怨的同时四处打探消息,很快,有传言说这是因为昨天夜里发生凶杀案,目前正在追查凶手下落。 凶杀案......仅仅一起凶杀案,至于把整座城市弄成这样? 起初人们不愿意相信,随着传言越来越多。细节披露越来越详细,加上没有其它可供参照的事件,大家渐渐倾向于: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那怎么行! 我家孩子要考试,耽误这回就是一年,谁负责? 我有重要商业会议,耽误会带来百万损失,谁赔? 我家老人出殡,居然要开棺检查才准放行? 我赶着要登机,我忙着进货,我要替公司组织现场,我得参加彩排...... 百万人城市,在没有通知的情况下贸然封城,引发的动荡与混乱根本无从想象,更要命的是,即使已经这样做了,政府竟然连个像样的官方通告都不肯给。 岂有此理! 当今世界,人们早已脱离“奴顺”状态,哪容得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很快,情况变得难以控制,愤怒的人们与军警之间的冲突增多,程度越来越剧烈。 眼看要闹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军警们突然撤了。 没有征兆,没有解释,没有通告,甚至连传言都来不及散开,短短十几分钟,随处可见的警车、防爆车回到各自警局、驻地,街上除了交警外,竟连个穿制服的都找不到。 这又是怎么回事? 凶手抓到了? 普通人不会理解,之所以出现这样出尔反尔的状况,之所以连个通告通知、甚至连借口都没有,是因为上层意志还不够清楚,或者说,有几方意志仍在角力,难分上下。相比那些意志,五牛城的大人物们不过是些左右摇摆、但又找不到方向的木偶,在不能明确分辨前,他们只能如此。 可以先做出姿态,但不能轻易表态,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可以做,但不能说,为此哪怕让城市陷入混乱,影响到很多人的生活......这就是真相。 一头雾水的人们再度开始打探,就连那些此前气势汹汹与军警对抗吵架的也都如此,仿佛他们的要办的都已经办好,只管看热闹一样。 不大会儿功夫,一条短信开始散播,几分钟内惊动成千上万人,内容却只有五个字。 公理报,头条。 ...... ...... “曾经,我以为......” “曾经我以为,警察是守护人民安危的人,警察急人之所急,需人之所需,惩恶扬善,是我们在关键时刻可以全心依赖的英雄。” “曾经我以为,军人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军队是保障我们的国家和人民的守护者,是民族存续的坚强壁垒。” “曾经我以为。三十八独立装甲师是联邦最精锐的部队,是拥有高尚品格和钢铁意志的军人代表,是联邦军人的象征。” “曾经我以为,对那些抛洒热血为国献身、拥有强大力量与高尚品格的军人。联邦拥有一套完善的体系与制度,有一系列监督与关怀并重的机制。” “曾经我以为,军校是培养军事人才的地方,首都第一军校是军校的楷模,是纯洁乃至圣洁的摇篮。是可以完全信任的荣耀之园。” “曾经我以为,军队是拳头,军工是支撑拳头的骨架,是军队的战友与后盾,是军人可以将后背托付的伙伴,是需要我们全心支持的脊梁。” “请看七月三号发生的事。” ...... ...... “这怎么行呢?” 放下光脑,上官飞燕端起茶,吹两下,喝上一小口,埋怨的语气说道:“薇姐。你把所有人都骂一遍,不是要成为公敌?” “早晨起床不能马上喝茶,对胃不好。”穿着睡衣走出卧房,艾薇儿用手扒拉着凌乱的头发,严厉批评道:“而且不利于美容。” 上官飞燕指指窗外,说道:“是你起的晚,看看,现在都中午了。” 艾尔不屑一顾,说道:“受一夜的罪,不睡饱就起来。人老的快。你不也是刚刚爬起来,比我早多少。” 这是实话,但只限于前半段。昨夜两个人煎熬整晚,直到凌晨才被放回来。艾薇儿还要及时赶稿,几乎累散了架。从从精神上看,上官飞燕脸上仍残留着受辱与惊吓带来的不适,艾薇儿反倒斗志昂扬,生龙活虎,已将昨天的事情完全抛开。全力投入到新生活之中。 当然身体还是觉得累,艾薇儿打着呵欠,摇摇摆摆去盥洗,嘴里咕哝着:“薇姐不像你青春年少,不注意保养,很快要人老珠黄,没人要了。” “和你说正经事。”上官飞燕追过去说道:“这写的什么呀,根本不像新闻报道。” “哪里不对了?”艾薇儿头也不回,翻了一通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用下你的牙刷。” “哎我有新的。”喝止不及,上官飞燕气愤说道:“哪里都不对。” “具体呢?”艾薇儿回过头,声音含糊,嘴里全是泡沫。 “你自己看。” 上官飞燕把光脑横过去,说道:“开头四处树敌,恨不得把全世界的人骂个遍,到了正事却轻描淡写,根本没什么内容。” 这些都是事实,艾薇儿的稿子里,开头像散文、只顾着发泄心中愤怒,根本不管会因此得罪多少人;临到后面的犯罪事实,却只是简单讲述过程,没有描写,没有修饰,不说煽动民意,甚至都看不出她当事人,而且是受害者之一。 “那叫白描,不是轻描淡写,新闻要的就是客观,你不懂。”对上官飞燕的意见,艾薇儿不以为然,转转眼珠,神情流露出几分好奇:“哎我想起来,咱们姐妹一块儿倒霉,凭什么你比我更气愤?昨天你那边到底发生什么?别是已经被......” “你去死啊!” 十几岁的姑娘,如何能与艾薇儿相比,上官飞燕一记飞腿踢在艾薇儿屁股上,嘴里喷出大片白雾。 “杀人啊!”艾薇儿放声惨嚎。 上官飞燕不管她的状况,指着光脑说道:“还有后面,关于程......那两个畜生的丑事,你怎么写的这么简单?” 这样讲,不是因为上官飞燕多愤怒,而是事实;明明小博提供了许多铁证,艾薇儿的稿子里却没怎么说,对程慕云的过往只是粗略介绍,关于霍明锋,也只是揭露其少年放荡,利用军队资源学习机甲,还有修改年龄,转学五牛抢夺资源。至于最最重要的,他的父亲,艾薇儿并未提及,只是列出霍云二十六年前的一次出访,以及当时可能发生交汇的人员名单。 这能管什么用? 上官飞燕无法理解,明明可以制敌于死地,为何如此高举轻落;假如是为了和解留下退路,之前又为何含沙射影,把联邦军队、警察、军工,通通大骂一通? “这简直是自杀!” “呵呵,自杀?”上官飞燕大发牢骚的时候,艾薇儿漱了漱口,问道:“妹子,姓程的已经死了,你是不是担心姐姐怕事,放过那个姓霍的王八蛋?” “我......不知道。”上官飞燕有些犹豫。 艾薇儿叹了口气,伸手捏捏她的脸颊说道:“妹子,即便你余情未了,姐姐也要置他于死地!” “你胡说!”入神时没能躲开魔爪,上官飞燕怒不可遏:“我怎么会......怎么会那样!” 艾薇儿笑起来,问道:“那你是不是觉得姐姐挺傻?还特笨?” “毫无疑问。”这一次,上官飞燕的回答异常响亮。 “那你觉得,我的主编傻不傻?” “这个?”上官飞燕犹豫了,她知道,这篇前面像散文,后面像白话,无中心,无主次,整体不伦不类的稿子必定经过主编的严格审核,才会放到公理报的头条。 “给你出个题目。”看着她的眼睛,艾薇儿骄傲说道;“新闻要轰动,最重要的是什么?” 上官飞燕微微皱眉,陷入深思之中。 ...... ...... PS:  六千五百字,不适合分开,合并发了。另外,本章最后那个问题希望大家想想,我将给出的是我自己思考的结论,未必正确,嗯,我又不懂新闻,其实是有很大可能不正确。如果您有好的答案,请在明天更新前给我留言,或者发帖告知。 最后,求推荐票,推荐票,推荐票!!!! 正文 七十八章:无冕之王(求月票,求订阅) 上官飞燕认真思考很长时间,摇了摇头。 “题材,情感,平台......太多了,都很重要。” 一篇新闻要引起轰动,需要具备的因素很多,比如题材要够大,要能引发情感共鸣,不管是好是坏,还要登上合适平台,比如公理报这种,此外还要有人托,有争论,吵闹等等。 艾薇儿看着她说道:“你说的那些是基础,要大火,都比不另外一条。” “是什么?” “留余地。” 不等上官飞燕起误会,艾薇儿从其手中把光脑夺过来,问道:“假设你是读者,看到这样的标题和开头,是不是很愤怒,很想骂我?” 上官飞燕老实回答道:“我觉得你就是找骂。” “要红就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艾薇儿挺起胸膛。 “还要有一个很大的胸。”上官飞燕默默在想。 艾薇儿说道:“公理报头条,平台没问题;现在有了情感共鸣,所以会认真去看。再说题材,你觉得我这个算什么题材?” “什么题材,军情呗。” “错,我这叫大杂烩。”艾薇儿得意洋洋说道。 上官飞燕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艾薇儿说道:“假如你是平头百姓,可以感慨警察不作为,也可以说说警察不易;假如你是军人,会恨我、也会恨姓程的玷污军人名誉,那就想办法证明他是个案。假如你从事教育,可以关心军校招生,别忘了,当初这个评审制度可是有争议的。假如你是爱国人士,可以忧虑国防隐患,调查军队的供血机制出现什么问题,你还可以关心一下三十八师军人的现状,考虑一下能否改善,心理是否都和程慕云一样变态。” “这样岂不是没有重点?” “是的。如果是普通事件。这样做是找死,我这个不同,因为够大。”艾薇儿说道:“事情是真实事件,题材足够大。足够宽,留有发挥的余地。我不去推导内幕,只给同行开个头,给他们足够的空间去发挥才干。” 稍顿,艾薇儿恶狠狠说道:“我要发动全联邦的新闻机构。让所有人都能找到感兴趣的点,所有人都有用武之地,我要让大家都来关注这件事,角角落落,一丝缝隙都不留!事后,无论他们挖到什么,报道什么,最终都会想起来,我从开始就怀疑过,还因此被很多人骂。” “总之。源头在我这里,谁都绕不过去,别想抢走!” 奋力挥舞着手臂,艾薇儿神情狂热,几乎叫喊起来:“我会让他们知道,艾薇儿不是好惹的!” 上官飞燕渐渐吃透这番话的意思,呆呆看着她说道:“记者是民之喉舌,你这不是为了民众,是写给记者看啊!” “民之喉舌,说的好有道理。”艾薇儿翻翻眼睛说道:“可是那么多读者。我一个人伺候得过来吗?如果我一个人把话说完,把事情做绝的话,别人就只能吃剩饭,凭什么参乎到这种麻烦事情里?所以我故意把一些证据扣着。留到关键时候再用。余地余地,本来就是留给同行,相互照顾,互相帮忙,只有大家都来报道,每个人照顾一小片。才能制造长久、更大、压制不住的轰动!” “你真卑鄙。” “哎呀妹子,难得听你夸我一回。”皮厚心黑,艾薇儿理直气壮说道:“我也是没办法,去问问你家老爹,霍氏集团可怕到什么程度。若只有我们一家冲锋陷阵,会被碾死的。” 上官飞燕神情黯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霍氏集团若不可怕,风云集团不会这么多年想方设法与之勾搭,好不容易合作将成,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可以想象上官英雄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留意到上官飞燕沉默的样子,艾薇儿笑嘻嘻说道:“现在不同了,霍氏再厉害也不能堵死天下悠悠之口。不信你看,假如上面这些全都不是你的菜,如果你只是个关心八卦的小报记者,还可以去查查霍明锋祸害过多少女人,他爹是如何遇到的他娘,又是如何把他娘的肚子搞大!” “啊......呸!” 上官飞燕面色绯红,疑惑问道:“你不说他爹是霍云,也是留余地?” “这个真不是。” “那是为什么?” “他爹是霍云吗?”艾薇儿反问道。 “当然啊!他自己都说了。” 艾薇儿冷笑说道:“他说的你就信?难怪上当受骗。” 艾薇儿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严肃说道:“眼球时代,新闻要轰动可以不择手段,但是新闻的内容,最重要是真实。怀疑是记者的天职,求真也是,因为谁谁谁的一句话就下结论,那是不负责任,没良心。” 有点不适应这种转变,上官飞燕微讽说道:“你还记得责任?” 艾薇儿骄傲说道:“怀疑、诚实、责任,这三条是每位记者必须牢记的准则,公理报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靠的就是多年来一点点信誉积累。” 上官飞燕愕然看着她,半响才说道:“看不出来,你居然有这么高尚的品格。” “高尚?这是底线啊妹妹。”艾薇儿转身走到窗台边,对着停在花园枝头的两只鹦鹉,感慨万千:“浮躁红尘,像我这样坚持操守的女人已经不多了,兼有闭月羞花之貌,拳拳赤子之心,为何偏偏红颜命薄,找不到如意郎君呢?” 这一刻的艾薇儿,神情落寞,看着格外寂寞孤独,背后看着她的背影,上官飞燕突然觉得这个女人的确有些可怜。 一个女孩异乡独处,身边连个能亲近的对象都没有,对了,从来没听她说起过自己的家人,不会是孤儿吧。 “要不,把你们家牛牛借我?”艾薇儿突然转回头说道。 “......去死!” ...... ...... 事实证明,艾薇儿确有成为名记的天分,对事物的发展走势看的极准,那份怪模怪样的头条刊登后,当日下午。另一家堪与公理报媲美的新闻机构便有一份与之相关的调查报告出炉。 八年前至今,第三十八装甲师总计退役、或发生调动的人数,三千四百六十三人,其中。两百一十二人触犯过法律,一百三十七人如今在联邦监狱里生活。 这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无数人为之顿足捶胸,哀叹,愤怒。感慨,大骂,不一而足。与此同时,作为本次事件的关键人物,程慕云过去的点点滴滴都被爆出来,人们纷纷质问,一名原本矢志报效祖国的青年为何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否意味着军队体制出现重大问题? 有了这个例子,联邦近百家主流媒体纷纷行动起来,更有成千上万个网络平台。无数人加入到事件的调查与讨论中。 正如艾薇儿预料的那样,因为有很大空间可供发挥,加上题材足够大,人们对事件的关注程度以几何递增的速度猛涨,头条刊登后短短二十四小时,天网能够搜索到的与本次事件有关的内容,仅热帖就多达百万,参与人数超过七亿! 人多必乱,这是铁律,身份不同。人们关注的角度也不一样,网络、平煤、电视、电台,成千上万名主持,成千上万个疑问。有人声嘶力竭,有人另辟蹊径,有人跟风喝彩,一时间,发生在五牛城的一件谋杀案仿佛怪兽般发酵成长,迅速生长出千万跟触角。蔓延到世界的角角落落,使得无数人为之震颤,紧张,欢喜,或者难以安枕。 “报案到出警,三十分钟缘何凭空消失。” “二十五变二十,霍门后生返老还童。” “考察官裸体坠楼,第一军校再夺第一。” “王牌部队苦守八年,谁能忍受黑暗囚笼?” “军队,军工,军校,还有哪个‘军’保持神圣?” “评审制度出师未捷,当初是谁力排众议!” “五牛,又是五牛,五牛还要牛上几回!” 好的坏的,热的冷的,调侃的,大骂的,理性的,疯狂的,当中不免有人浑水摸鱼,试图在这次灾难般的事件中获益;不可改变的是,每一条报道,每一个主题,都会引发更多问题,更多人参与;强大如海啸般的压力下,作为与之相关的几大单位,首都军校、联邦陆军参谋总部,三十八师驻地长官,霍氏集团,先后就此事发表声明,表示要彻查此次事件,维护声誉,惩治责任人,由此认真总结,举一反山,巴拉巴拉巴拉...... 公平地讲,仅就目前而言,不管军校还是别的人,除了唠叨这些无用的话,实际能做的并不多,皆因事情发生的太快,扩散、爆发的太迅猛,就像一次淬不及防的瘟疫,眨眼间冲垮无数原本可以发挥作用的围栏与堤防。 信息时代的特点就是这样,亡羊补牢的工作很难做,而且不讨好;比如现在,全国都已经吵翻天了,第一军校才刚刚选定处理此事的人,很明显,他现在对事件的过程尚且不是太清楚,又能给出什么结论来。 不过幸好,此次倒霉的不止一家,而且随着时间延续人们渐渐在纷乱中找到重心,目光渐渐集中到霍氏身上。 显而易见的道理,当事者之一出自霍家,霍氏集团是军工老大,企业中的镇国重器,更重要的是还牵连到宿敌血脉,三者相加,脑子超过蚯蚓的人,都能体会到那份沉重。 或许正因为如此,在经过几天热潮、纷乱后,当大家关注的重点集中起来,各方消息反而有所沉寂,那些声嘶力竭的人们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霍明锋与霍云,当真有可能是血脉至亲?那个名叫小林雅子的女人,当真是其生母? 而这是否意味着,霍云真的有可能与姬鹏帝国相关......有史以来最大的通敌者! 没有人赶这样讲,除了私下里议论,最大胆、最疯狂的平台与个人也不敢明说,在意识到这点后,人们纷纷掉头转向,把目光投向首都城外那个景色优美的庄园,焦灼等待着那里发出的声音。 海上龙舟,象征着华龙联邦权力之巅的地方。 ...... ...... PS:  解释一下盟主章节,是为致敬而非加更,以前说过,我码字的速度......不提速度,我的更新从来算不上好(当然也不算差),不存在加更这一说,也不会搞飘红和月票换更新,如果我说过什么话引起误会,那是我的错,向大家诚恳道歉。不这么做的原因是,我不光码不出来,而且不喜欢那种方式。我的习惯是这样,今天能写七千,绝对不会只写六千九,这个月能写十五万,就不会只写十四万八。若遇到有事情耽搁,或者卡文,请假、少更,也都属于正常情形。总之,我会首先保证我自己能做到的好,然后才是我能做到的多,而不是强迫自己非要写出多少多少。 老话重提就是,不求原谅,唯盼理解。 最后,还是推荐票。 正文 七十九章:元东,你怎么看(求月票求订阅) 雨后,草原湿漉漉的,清新的气息不再被雨水压制,肆意飘散到空中。天上彩虹数道,如一座座彼此连接的桥,又像一把巨大的扇子,看着它,原野上的风羞涩起来,流动时轻手轻脚,生怕干扰了 隐身在彩虹里的仙子。 一条宽阔的马路被雨水冲刷干净,抖擞精神延伸到草原深处,碧绿如海面般的原野中央,那个幽静安详而又充满神秘的庄园。 庄园就是漂浮在绿海碧波上的那条船,船里的人就是舵手,负责指引联邦的未来与方向。 这就是龙舟的意义所在。 ...... ...... 碧草青青,野花朵朵,趁着雨后漫步原野是件舒心而美妙的事情,或许是感觉到了这点,暮色将至而未至的时候,庄园里走出一名身材瘦小的老人,左边跑着一条金色大狗,右边跟随一个三十几岁的年轻人,步履悠闲地走出庄外,独霸整个天地。 “还是你的面子大。以往我让他们别跟着,总是得不到批准。” 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老人心情愉快,把手里拿着的报纸卷成筒,放在眼睛上朝远处看,对着那片雄伟黑影比了比。 “看那座山,只比我高这么点。” 远看山峦如倒影,山顶仿佛近在咫尺,老人身矮,用手指比划的时候禁不住得意起来,又说道:“离这儿多远?我觉得几步就能走到。” “距离大门六千六百一十七米,超过当前最先进的狙击枪有效射程一倍,您走了五百三十六步,考虑到某些特别因素,我最多允许您再朝那边走出三百步。” 年轻人的回答精准到可怕,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与强大意志,听着这样冰冷的数据和“命令”,老人为之愕然,刚刚愉快起来的心情受到很大影响。 然而自由的钥匙在对方手里,老人不敢和他争辩。咕哝道:“听你这么讲,好像那边随时都有狙击手潜伏,拿着最好的武器,二十四小时准备要我这条老命似的。” “汪!”狗通人性。平常安静的大狗朝年轻人叫起来,接着嗖的一声窜出去,朝山那边猛跑。 年轻人毫不犹豫停止前进,横身挡在老人面前:“野外声音能传出很远,娃娃泄露了您的行踪。请回头。” 老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弄不懂事情为何突然变成这样,有些愤怒:“你是我任命的国家安全顾问,不是特勤局的那些笨蛋,怎么和他们这样大惊小怪。” 年轻人丝毫不肯退让,说道:“您的安危关系到国家安全,特勤局的那些笨蛋也不在这里。” 老人无言以对,偏着身体说道:“等我叫娃娃回来。” 年轻人同样歪着身子,挡住其身体也挡住其视线,说道:“不用。它自己会回来。” “要是不呢?”老人忍不住抬扛。 年轻人说道:“等您进了庄园,我去找它回来。” 老人执拗说道:“娃娃不听别人的话,你指挥不动。” 年轻人说道:“那我打断它的腿。” “......” 老人看着年轻人的脸,试图从中看出“吹牛”“欺骗”“胆怯”诸如此类的情感迹象,可惜半响皆无发现,只好放低声调央求。 “能不能别那样?” “我尽量。”年轻人平静回答道。 “你敢那样做,我就撤你的职!” “哦。” “哦什么哦,一定不能那样!” 终于认识到自己斗不过对方,老人悻悻转身。 年轻人看着他的背影开始移动,回过头。手放在唇间,吹出一声响亮口哨。 “汪汪!”金色身影飞奔过来,吐着舌头,欢快地围绕着年轻人打转。 “嗯?”前面老人愕然回头。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接着破口大骂:“卖国贼,叛徒!” 听到主人的声音,大狗茫然目光的看着他,像在奇怪。这个糟老头子是不是有病,好好的,干吗动不动就发火。 “可耻!” 老人转过头去,用报纸筒狠狠扫过一颗茅草,将其打弯了腰。 大狗发现了什么,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那颗重新站直的茅草边,抬起后腿,撒了泡尿。 年轻人忽然叹了口气,默默跟上。 ...... ...... 回去的路上,任凭大狗如何撒欢讨好,老人都不肯看它一眼;借着走步摆臂的动作,他拿着报纸筒不停挥舞,将一个个“敌人”打翻在身后。开始的时候,大狗每次都会跑过去,闻闻嗅嗅那些让主人不满的茅草有何特异,后来打的多了,大狗慢慢见怪不怪,便也懒得搭理。 身后,年轻人自始至终保持着安静,脚步无声,几乎感觉不到这个人。 如此安静地走了一段,老人渐渐恢复平静,不知不觉把报纸摊开,折了几下,扫视几眼,忽然开口问道。 “关于这件事。元东,你怎么看?” 说话的时候,他把右手朝后扬了扬,动作很轻很快,只够标题在视野晃动一次。 标题一排意义难解的大字:帝王路,两百年轮回。 年轻人看到老人的举动,也看清了标题,轻声回答道:“没什么理由。” 老人淡淡说道:“但他的确姓霍,而且手里有枪。” 熟悉历史的人知道,两百年前,华龙最后一代帝王自焚而死,由此宣布帝制社会走向终结,华龙联邦正式加入到民权法制的国度阵营内。 那一代王朝,姓霍。 年轻人平静说道:“姓霍又有志气的人,两百年前就已经死绝。” 这番话讲的很无礼,语气冰冷,甚至有些恶毒。当代每个华龙人都知道,霍氏集团规模庞大,家族精英辈出,连新一代军神都出自霍家,然而在这个名叫元东的年轻人口中,竟然都成了没有志气的人。 更奇怪的是。老人居然对此表示赞同,点了点头:“我也知道,可是......民意难挡啊。” “民意难挡,但可以引导。”元东平静说道:“况且那些不停进言的家伙。只会吵吵闹闹打扰清净,代表不了民意。” 老人呵呵笑起来,说道:“这话不对,我是他们选出来,若他们代表不了民意。我岂不成了非法总统?” “怎么会呢?”元东轻轻挑眉,说道:“我仔细核对过,每步程序都合乎宪法,挑不出毛病。” “咳!”老人有些无语,感慨说道:“你这么年轻,别整天板着个脸,应该培养点幽默感出来。” “哦。”元东认真想了想,说道:“国家安全,不可以玩笑。” “算了算了。”老人无奈摆手,说道:“姓霍的。还是要动一动,不说防范,至少安抚一下民心。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军改方案提交上来,回头你联系一下齐老,我去拜访。” 年轻人罕见犹豫了一下,说道:“是不是有点着急?” 老人淡淡说道:“那帮家伙成天只想着吃肉,恨不得马上把姓霍的拆成五七八份,瓜分掉揣到自己口袋里,虽说这不是什么坏事。可他们的目的不是强军。长此以往,我担心大家只顾着抢地盘抢人抢钱,军队打不了仗。” 听了这番话,元东默默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军校那边怎么样?”老人随意问着。 “有些争论,没什么大事。” “关于评审制?” “嗯。” “呵呵,评审制是我力主推行,这又是打着民意旗号来针对我。”老人冷笑起来,此前平淡的语气转为冷漠,竟有些杀伐凛冽的意味:“那帮白痴根本不懂。第一军校的使命是寻找和培养天才,而不是普及基础教育,它是塔尖而不是地基,更不是可以拿来讲条件、捞利益、出风头的地方。第一第一,要的就是第一,求的就是最高,若连第一军校都需要参与筑基,军队和那些普通军校岂不成为了吃白饭的。” 见他这样愤怒,元东轻声说道:“既然知道他们是白痴,生气岂不是庸人自扰?” “......庸人......”老人恼火说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元东不再说什么,以沉默表达自己的观点。 老人拿他没什么办法,赌气一样报纸折了几下,扔到后面:“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次元东不太明白,把报纸捡起来,才发现页面已经换了,显示出来一个很长的标题。 云手再现,军校舞弊升级,暗箱操作,无良少爷顶替少女天才 看后有些莫名其妙,元东接下去看正文,才明白事情始于一场机甲对战的视频,有机甲高手认出当时驾驶红色机甲的操作手法,因此进一步为之叫屈,进而带来的影响是,原本就被诟病的评审制度被猛烈攻击,认为它不仅会埋没创新天才,还给暗箱操作提供可能。 看罢内容,元东有些意外,心里甚至觉得荒唐,忍不住问道:“这种小事情,您也要管?” 老人说道:“刚刚不是讲了,第一军校的使命就是找到和培养天才,得想办法证明这点。况且,五牛是本次事件的源头,怎么就不能管一管?” “那您的意思是?” “我不能有意思,你知道。”老人头也不回说道:“听说那个胖子在那里搞东搞西,好像这次杀人的是他教出来的弟子,弄到现在都装着不知道,也不敢抓起来审问。你叫人顺便看看,到底咋回事儿。” “好的。” 不怎么认真地态度应着,元东拿起报纸又看了眼,随后将其丢到路边。 “上官飞燕,名字听着还不错。洪飞......谁家孩子这么倒霉,做他的徒弟。” 差不多同一时间,远在亿万里之外的五牛城,被元东念到的上官飞燕正在发出类似感慨, “那个死胖子,他怎么能这样!” ...... ...... PS:  烟盟的角色,元芳他哥....... 正文 八十章:措手不及(求月票,求订阅) 艾薇儿的炒作计划大获成功,但也带来很多麻烦,对上官飞燕来说,最头疼的是不敢出门,也不敢开机,因为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无数人希望采访。 为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上官飞燕一家都深居简出,对外界的了解,除了网络,就是通过已成为大红人的艾薇儿;牛犇的情况与上官飞燕相似,开始的时候养伤,现在是被人堵在训练营内不敢现身,如坐牢一般。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夺地之争牵涉到十几户,还有黑%帮,虽然被紧接着发生的思达事件抢走风头,但有那么多人受伤,消息终归慢慢传开。其次,当日张强以人海战术把牛犇抢出思达,小博也做了收尾,删除掉监控记录,然而雁过留痕,用心的话,必然能够找到线索。 最后一条尤为关键,思达事发后,王明和几名保镖的尸体在距离训练营很近的地方被发现,此时难免有人想起两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牛犇进一步凸显。 当初思达门前力战,牛犇因为胖子未受追究,如今,俏郎君远走高飞不知去向,原先的忌惮便随着时间渐渐消退,暗流渐涌。出于种种理由,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查案的人不愿直接伸手,但有别的办法逼其现行。这几天,去往牛山的记者越来越多,渐渐把训练营包围起来,一些人甚至搭起帐篷,准备打持久战。 这么大决心,手里必然掌握着什么,而且受到有心人的指点与暗示;一些神通广大的记者找到当日曾来闹事的民众,虽然大部分宣布放弃,并也提到受人指使,然而......总归有那么一两个乐意配合,看看能否从中得到什么。 无奈之下,牛犇只能像上官飞燕一样窝在家里,电话也拔线放到一边。好处是,训练营外长枪短炮。风吹草动都能惊起一大片目光,再不用担心大批特警悄悄闯入,直接抓人。 然在上官飞燕看来,当初若没有胖子。这些麻烦根本不会发生,假如他今天还在,这些破事都不算事,所以......全都是胖子的错。 “死胖子,八年前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别叫了。叫也没用。” 在房间的时候,艾薇儿喜欢穿着睡衣到处溜达,虽然这里是上官飞燕的家,她却不把自己当外人,保持着过去的流氓习气。说话的时候,她一个腾空跳跃把自己丢到沙发上,衣衫半解,露出好大一片春光。 “要解决问题,关键还是霍家。” 思达事件给很多人带来麻烦,霍氏与军校首当其冲。然而麻烦归麻烦,定论是定论,在如何处置没有下来之前,谁都不敢保证事件会不会发生反转。 上官飞燕能够明白这些,默然问道:“这件事情什么时候可以有结果?” 艾薇儿的神情略显沉重,说道:“如果你是指霍明锋与亲身父母是否相认,可能永远都不会。” “啊!为什么?” “怎么认啊妹妹,抽血验DNA吗?”看着上官飞燕迷茫的样子,艾薇儿忽然觉得,能像她这样单纯的活着挺不容易。其实也挺好:“现在知道,那个叫小林雅子的女人身上带有姬鹏皇室血统,你觉得,霍大老板能够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咱们联邦、姬鹏帝国能够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那怎么办?” “等呗。等大家商量好怎么分割霍氏这块大肥肉,一切才有定论。”艾薇儿无奈说道:“反正,从报道面世时候起,霍明锋就完了,他爹霍云自身难保,至少我看不出来他怎么翻身。” 上官飞燕有些奇怪。问道:“不是说证明不了?” 艾薇儿翻翻眼睛说道:“越是证明不了,越是板上钉钉,这道理你不懂?” “不懂。” “不懂算了,说明你不是这块料。” 躺在沙发上打个滚,艾薇儿伸长胳膊从台子上拿过来光脑,忽然叹息起来:“其实我希望霍明锋吹牛,霍云要是肯拉下脸来抽血验亲,我一定向他真诚道歉,他要是不解气,老娘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以。” “噗!”上官飞燕瞠目结舌。 “大是大非啊妹妹!”不用看也知道她什么表情,艾薇儿感慨说道:“霍氏集团发生动荡,会影响到国之根本。难道你以为,我因为一点私怨就真的希望霍云是个卖国贼?” 听了这番话,上官飞燕沉默下来,虽然她坚决不信艾薇儿有此觉悟,但能体会到其言语中蕴含的沉重。 半响,上官飞燕憋出一句:“那也用不着以身相许。” “这样的人,不是大奸就是大雄,他若因我蒙受冤屈,我就当是为国献身!”艾薇儿壮烈说道。 “我看你是出卖色相。”上官飞燕盯着她的胸口,目光羡慕,表情凶狠。 “无所谓,能卖个好价钱就好。” 艾薇儿哪会被她打击倒,非但不掩饰,还故意把衣领敞开更大,同时眼珠一转,即刻发动反击:“牛牛那个没良心的,亏我处处为他着想,替他做这么多事,最终仍免不了原形毕露。” “会不会说话!”上官飞燕横眉冷对。 “打个比方而已,看把你紧张的。”艾薇儿翻了个身,嘀咕着:“跟过门了似的。没准儿牛牛已经名花有主。” 听到这句话,上官飞燕默默低头,过了一会儿,试探着说道:“要不,我们去看看他?” “不行!”艾薇儿坚决反对,说道:“太多眼睛盯着你,担心也好,难受也罢,都得忍着。” “忍忍忍,忍到什么时候才算够!” “这得问你爸,他的消息比我灵。” 随意拨弄着光脑,突然间,艾薇儿“啊!”的一声尖叫,仿佛被锥子扎了屁股一样从沙发上跳起来。 “来了来了!我的天啊!” 睡衣从身上滑落到地上,玲珑玉体暴露在空气里,柔和的灯光照射下,显得越发火辣;艾薇儿丝毫感觉不到这些,扯着喉咙,一个劲儿大喊大叫。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发生什么了?” 上官飞燕连忙跑过去,等看到光脑页面上的内容,顿时嘴巴大张,再难合到一起。 联邦最大综合性网站,人民网最醒目的位置,整整四排重磅标题。 高票通过,军改方案正式出炉。 霍氏总裁突发重病,卧床难起。 三十八师师长引咎自辞,一代军神黯然返乡。 一场舞弊案,七百官员落马。 三方监督,评审制全面推广。 天才少女重获良机,云手能否重现江湖。 没有内容,只有标题,除了最后一条,没有人能把它们分出主次高下,只好另做页面链接。眼睛看着那些文字,感觉就像炸弹在脑海中爆发,神经被轰然摧毁。 好一会儿,两个女人先后抬起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 “天啊,我得出去!”艾薇儿大叫一声从沙发上蹦下来,嘴里不停嘟囔:“见鬼了见鬼了,事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下可好,我该跟哪个!” “哎,你先等等......” “飞燕!”浑厚的声音满是振奋的味道,张强卷着狂风闯入客厅,猛抬头,顿时僵在原地:“飞燕......呃?” “啊!”艾薇儿一声尖叫,抱着胸口跑步回房。 “强叔!进来怎么不先打个招呼?” “这是客厅......”张强神情尴尬,很快又严肃起来:“赶紧收拾一下,准备上机。” “准备什么?”上官飞燕瞪大眼睛。 那晚之后,关于军校考试,上官飞燕早已不做指望,猛然听到上机,还以为是做飞机,有些茫然地问:“这么晚了,去哪里?” “再晚也得去,机甲评审。”张强用力挥挥拳头:“这次一定要比好。” ...... ...... 深夜,天上没有月亮,牛山脚下几点灯火跳跃,映得黑幕更加沉实;夜风习习,偶尔送来几声狼啸,听起来很是苍凉,守候一天的人们准备歇息,一顶顶帐篷内,有人轻声交谈,有人诅咒蚊虫,发出几声轻笑,几声咒骂,便又沉寂下去。 路边的车子里,鼾声与引擎的声音相似,远处草丛有滚动与低吟,不知哪对情侣控制不了本欲,在天地的包裹下野%合。所有这些,都被周围浓重的黑暗压制着,静悄悄的感觉。 突然,一两声惊叫声响起,很快连成一片,紧接着,一个个人影从帐篷里跑出来,一声声呼喊透着催促,一辆辆车子被发动。 “三子,赶紧给我出来!” 一名中年人朝草丛中呼喊,叫出来两个提着裤子的男女,不等他们追问,轰鸣声四起,周围人已经减少大半。 “来野猪了吗?”三子忙着整理衣裤,神色看不到惊慌,反而有些振奋。 “有新闻。你这头猪!”中年男人偷看着三子身边衣衫不整的女人,心里羡慕,破口大骂:“快点,十分钟必须进城!” 不多会儿功夫,围在训练营周围的人全部消失,留下遍地垃圾残物,宛如经历一次兽潮。与此同时,远处一辆黑车逆向而来,错开大批疾驰的采访车辆,缓缓驶入到训练营内。 ...... ...... 正文 八十一章:贵客(求月票,求订阅) 黑色汽车样式普通,平稳地驶入训练营。 牛犇和小博站在门口,看着车子停下,走过去,没等做何表示,前门已经被人打开,上官英雄从里面出来,自己走到后排,拉开车门。 看到上官英雄这样的举动,牛犇目光微凝,神情比之前更加谨慎。 事先接到上官英雄传来的消息,只说有重要人物来训练营参观,牛犇心里奇怪,暗想深更半夜的参观什么,此刻看了上官英雄的举动,他才意识到这位不便透露身份的“重要人物”果然非常重要,内心不禁有些惴惴。 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司机也从车上下来,牛犇惊讶的发现开车的居然是陈先,中年、照例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腰身比以往弯的更低。看到牛犇惊讶的目光,陈先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似随意地问了句。 “梅姑娘在不在?” 牛犇默默摇了摇头。 无论何时,有外人在的时候,牛犇不愿提到姑姑的任何事情,回避与之有关的任何谈论。虽然他也知道,陈先既然这样公然问出来,多半已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知过车内的人,但他还是坚持言多必失的准则,少说一句是一句。 “可惜。” 得知梅姑娘不在,陈先有些惋惜,然而在牛犇看来,在表达惋惜的同时,表情似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原因不明。 这时,从后排走出来一男一女,那名男子三十几岁,脸颊清瘦,目光炯炯,神情严肃给人以不怎么容易接近的感觉。 不容易接近。在这里不仅指性格,还有现实与心理距离,看到那名男子,牛犇心里瞬间觉得,自己和他说站的位置之间、距离被拉远,隔开一座巨山。 他在山上俯瞰世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握着众生命运。 除了这些,牛犇还感受到隐约可辨的危险,对面站着的是一个人,内里却是猛虎,某时裂开皮囊露出獠牙,便是绝对致命的一击。 “汪!” 恢复健康的金毛果真能够通灵,轻吠时目光变得警惕,旁边妹妹依旧懵懂。摇头摆尾,朝每个看到的人类表达友好。 “金毛,别叫。” 喝止金毛,牛犇准备说点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那名随后下车的女子,表情顿时呆住。 女神来了。 这不是替人吹嘘,联邦数十亿民众。无论男女老少,八成以上的人。会把这名女子当成女神。 联邦三大女神之首,唯一六级机甲战神,秦梦瑶。 粉色劲装,柔美与锐利完美融合,齐耳短发干净利落,衬着修长的身体。轮廓分明的五官,越发显得英气毕露,英姿飒爽。 出现的时候,周围仿佛亮起来,像灯一样、劈开很大一片空间。周围,夜色如黑幕翻腾涌动,竟似乎不敢靠近其身旁。 需要提到的是,秦梦瑶这个名字、和她驾驶机甲的风格相符,带有云雾飘渺的感觉,她的机甲是特制的,名字叫绯梦,她的名字里有个梦字,与之战斗是噩梦,总之都和梦有关。等见到真人,牛犇才发现传说与现实不同,秦梦瑶是战士,战斗因子已如烙印刻在骨子里,无论其目光、表情怎样,都掩盖不了那种深入灵魂的锐气。 没有哪个华龙人不认识秦梦瑶,看到她,小博直接原地跳起来,大张着嘴巴嗬啊嗬的,半响发不出完整音节。 “师兄,她,她她她是......” “注意点。” 牛犇用手轻推他一把。 这边鬼鬼祟祟表露惊诧,那边陈先已率先走过来,上官英雄也已关上车门,让开道路,并且抬手示意。 “两位,这边请。” 青年男子没有举步,也没有看门口迎接的主人,他的目光落在金毛身上,神情似有些不喜。 上官英雄有些尴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身边陈先低眉顺眼,把提前衰老的身躯弯的更低。 “看什么呢?” 留意到男子的举动,秦梦瑶好奇看过来,说道:“好像啊。” 只听声音的话,人们多半会觉得,发出声音的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孩,牛犇留意到,下车到现在两三秒钟,秦梦瑶身上的锐利气息已然消退到快要感觉不到,发光的感觉也一并消失,变得普通起来。 不自禁地想要寻找根源,牛犇回忆着之前的画面,发现这种变化始与陈先和自己说话的那一刻,自听说梅姑娘不在,秦梦瑶就朝着寻常人的方向转变,很快变成“漂亮、但不引人注意”的状态。 意识到这点,牛犇心里越发警惕,神情更加谨慎。 想着的时候,男子听了秦梦瑶的话,淡淡“嗯”了声,说道:“比娃娃聪明。” 秦梦瑶有些不信,说道;“只看一眼就知道?” 这次男子连嗯都懒得嗯,略点点头,便自提步向前。 看到这一幕,小博心里有些愤怒,暗想这货是谁啊,这么拽的态度和女神讲话。 很显然,小博的这番愤慨之情没能用到正确的地方,秦梦瑶对男子的态度毫不在意,跟在其身边前行时,仍会不是瞥上金毛两眼,念叨几声。 “看到生人,狗狗不是都这样,怎么就看出更聪明?” 上官英雄连忙抢在前面,招手叫过来牛犇,一面恭敬的语气对男子说道;“这就是牛犇,旁边是他师弟,申博文。” 说着他又转向牛犇:“牛牛,来见元......元先生。这位就不用介绍了,秦梦瑶小姐。” “不用了,进去吧。” 说着话,姓元的男子不等牛犇带路,径直朝屋内走去;反而秦梦瑶和善可亲,经过时朝牛犇和小博微微一笑。 恍如天上彩云飞旋,好似漫山红花开遍。小博因这一笑而痴呆,傻乎乎竟然伸出手:“梦......秦......小姐您好,您是我的偶像。” 没有言语可以形容这样的表现有多蠢,旁边,上官英雄捂住嘴咳,用眼神示意牛犇制止小博的举动。另一侧,陈先默默低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前方,姓元的男子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牛犇什么都没做,乍看与小博情形相似。 “你好。” 周围几道目光注视下,秦梦瑶大大方方伸出手,与小博的手轻碰一下,温和的声音道:“申博文。名字蛮好的。你也喜欢机甲?” “喜欢!”小博大声应着,收回手的时候握紧拳头,揣在口袋里不再拿出来,一面羞愧说道:“不过我不会开,游戏玩的也不好,我的手速不行,脑子也不灵光,还有......” 如此近距离接触。小博语无伦次,恨不得把心里的话全倒出来。直到牛犇在下面踢他一脚,仍沉浸在幸福中不知所以。 对面,秦梦瑶见惯这类场面,脸上没有流露出不耐烦的样子,相反鼓励说道:“手速其实不那么重要,只要真心想学。意志坚定,可以用别的法子弥补。” “什么法子?”已经三句了,小博神情振奋,赶紧接着追问,对上官、对陈先、包括牛犇的暗示视如不见。 “问你师兄呀。”秦梦瑶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牛犇身上:“教飞燕云手,却不传授自己师弟?” 牛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迎着秦梦瑶的目光,他感觉到一些话题之外的东西,说不清什么道理,那种感觉让他的警惕有所加重,即便是这样简单的问题,也不敢轻易开口回应。 “云手?”小博呆了一下,随即恍然,咋呼呼的声音道:“飞燕小姐的云手是和师兄学的?我不知道呢,咦!您怎么知......” 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蠢,小博的脸顿时通红,羞愧神情转向牛犇:“师兄,我......” “没事。” 牛犇随口应着,伸手做出邀请姿态:“秦小姐,请到里面说。” 秦梦瑶神情微异,脸上带笑,脚下却没有移动,“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牛犇想了想,说道:“陈凡老师教的时候,没告诉我名字,只说并非每个人都适合,让我练练看的。师弟这边,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开机甲。” “是啊是啊,我开玩笑的。”小博赶紧作证,亡羊补牢,蠢上加蠢。 秦梦瑶并不在意这些,相反有些满意,接着说道:“原来是陈凡,那就难怪了。不过,飞燕和陈凡还是不太一样,我问过,说是你教她做的改变。” 牛犇老实回答道:“后来胡乱想些东西,加进去。” “胡乱想些东西。” 秦梦瑶看着他,眼里有些异样的光芒,忽开口问道:“不是梅姑姑教你?” “不是。”对这个有些突兀的问题,牛犇没有表现出意外,坦然回答道:“梅姑姑懂些拳脚,对机甲一点兴趣都没有。” 秦梦瑶默默点头,说道:“没人教,那你可就是天才了。” 牛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对云手的改进,的确与梅姑娘无关,其源头来自得福,牛犇知道自己承担不起天才的帽子,但也只能硬挺着。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目前情况,他也只能如此。 沉默的时候,秦梦瑶再次开口,问道:“刚刚我们下车的时候,你在干吗?” 牛犇微楞,当真不明白对方所指,不禁把目光转向那位名叫元东的男子。 “他在准备战斗。” 正好,元东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是不是?” 如山气势扑面而来,秦梦瑶适时说道:“警觉性这么高,是因为梅姑姑,对不对?” 牛犇没有办法否认,不知不觉握紧拳头。 ...... ...... 正文 八十二章:两个半来意(求月票求订阅) 牛犇好一会儿才说道:“为什么是因为姑姑?” 秦梦瑶说道:“这个问题,该由你来告诉我?” 牛犇认真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问。” 秦梦瑶看着牛犇说道:“那么你就先想想,为什么我会这么问?” 牛犇摇了摇头,说道:“懒得想。” 这句话讲出来,旁边人纷纷色变,小博神情惊慌,陈先的头快要低到与腰平齐,上官英雄有心斥责,然而看着牛犇的脸色,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牛犇的意思就写在脸上,很直白,不需要如何用心就能解读,因此也谈不上缓和。 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凭什么问? 你的问题,我不是非要回答。 你的问题,我不想回答。 你的问题只是你的问题,我懒得想。 一辈子都很少被人这样反诘,秦梦瑶神情看上去依然平静,她望着牛犇认真严肃的样子,看着看着,竟然还笑起来。 “有点像你。”她笑着抬起头对元东说道:“是不是有点像你?” 元东微哼一声,转身说道:“进去。” “对对,进去说,大家进去说。” 上官英雄赶紧招呼,一面朝牛犇使眼色,顺带提醒小博旁边伺候。 牛犇走在最后,举步时风吹在背上,既湿且凉。 ...... ...... 屋内简陋,连正规待客的地方都没有,也就无所谓宾主座次排列,小博搬来几张凳子,倒上几杯茶分别摆在客人面前,轮到秦梦瑶的时候。小博的手有些颤动,不小心洒了几点。 “对,对不起。” “谢谢。” 秦梦瑶不以为意接过去,用一只手扇扇热气。牛犇注意到秦梦瑶的手指修长,修剪非常仔细,前端几乎没有多余的部分。寻常女孩断舍不得这样。只有机甲操纵者、对操作要求苛求的人才会如此,他们不放过任何细节,会去掉任何影响自己发挥的多余事物。 闻了闻气息,秦梦瑶有些惊奇:“正宗大红袍,你们平时喝这个?” “不是,我......” “胖子留下来的。”“闯祸”后的小博更加拘谨,牛犇开口替他解围。 秦梦瑶愈发惊奇,看着牛犇说道:“你叫洪飞胖子?” 牛犇嗯了声,说道:“胖子走的急。好东西拉下不少,可惜没留什么钱。” 这番话带有很浓的嘲讽味道,可惜用错了时候,听说手里的茶来自胖子,秦梦瑶对元东说道:“洪飞做事情胡来,品味没得说,你也尝尝。” 看她这样,牛犇心里小小有些失望。兼有些自嘲。原本他已准备好了继续这个话题,比如训练营如何如何。胖子如何如何,考核如何如何,等等诸如此类。 他知道秦梦瑶的份量,因此知道元东的份量,打算好好告上一状,有用没用。多少给胖子找点麻烦。 然而对方没有问道这些,像是根本不感兴趣。 秦梦瑶劝茶,自己做在前面,端杯至唇边小口轻嘬,眯起眼睛细细品味。频频点头。 “坚韧,醇厚,不同凡响,可惜这种茶更适合男儿。” 说着放下杯子,秦梦瑶看着周围,有些奇怪:“挺好的呀,你们怎么不喝?” “喝,喝,大家喝。”上官英雄随即举杯,陈先跟在后面,就连小博也拿起自己的那份儿,尝了两口。 元东没动面前杯子,看着牛犇说道:“王小六呢?” 又似惊雷炸响当头,小博噗的一口,险些喷在上官英雄脸上。 牛犇也觉得突然,强忍着不去看上官英雄脸,回应道:“不在。” 元东平平淡淡说道:“不在这间屋子?还是不在训练营?” 牛犇沉默下来。 上官英雄着急用手捅捅他,催促道:“说啊!” 元东一刻都不想等,抬起目光对小博说道:“你去告诉他,不要偷听。” 啊?小博一个头比两个大。 “我也去吧。”陈先叹了口气,起身拉着小博朝外面走,“小兄弟,麻烦指个路。” 小博求助的眼神看着牛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牛犇朝他挥了挥手:“带金毛妹妹一块儿,去外面遛遛再回来。” 听到这句话,小博如蒙大赦,招呼两条大狗跟着自己,三脚两步,飞快地离开这个感觉极不舒服的地方。 身后,陈先深深看了牛犇一眼,这才想跟过去。 “别去了。” 元东叫住他,看着牛犇说道:“你担心陈先杀掉他?” 牛犇回答道:“不是没有可能。” 元东说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阻止?” 牛犇奇怪地看着他,说道:“这里是我的地方,怎么能让你们在家里杀人?” 元东淡淡说道:“他死,对你有利。” 牛犇摇头说道:“他是我的朋友。” 元东冷漠说道:“一个黑%帮分子,此前带人要杀你,你当他是朋友,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牛犇平静说道:“黑帮分子也是人,要杀我是误会,他帮过我打仗,如不然我可能输掉,甚至有可能死掉。” 稍顿,牛犇接下说道:“将来怎么样我不知道,至少现在不能让他死在我家。” 元东轻蔑说道:“我若真想杀他,你又能做什么。” 牛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会和你拼命。” 听到这句话,上官英雄神情焦虑,几次试图给牛犇暗示,可惜牛犇根本不看他,白白浪费许多表情。 元东不再理会牛犇,对秦梦瑶说道:“八年,胖子居然教出这种人才。” “人才”明摆着是嘲弄,元东似已没什么耐心。与之相比,秦梦瑶好整以暇,说道:“我觉得挺好的呀,再说,也许不是胖子教的呢。” 元东微哼一声,转向陈先说道:“满脑子江湖义气,你觉得能行?” 牛犇完全不懂这番话的意思,于是和他一道看陈先。 陈先不说话,把头垂得更低。 上官英雄倒是想说两句,可惜元东问的不是他,不敢胡乱开口。 “算了。”元东不想再谈下去,摇头准备起身。 “等等。”秦梦瑶旁边说道:“人家还小呢。” 元东漠然说道:“做事的时候,别人可不管年龄大小。” “我知道。”秦梦瑶坚持说道:“可是人家还很小啊!” 元东轻轻皱眉,说道:“别打哑谜......” “对,别打哑谜。” 牛犇忍不住了——也不想忍,抢过话头说道:“你们是不是准备安排我做什么事?” “怎么了?”秦梦瑶问道。 牛犇说道:“安排我做事,你们难道不打算先问问我的意见?” 看着他奇怪而又理直气壮的样子,元东、秦梦瑶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秦梦瑶笑起来很好看,小博若还在这里,定为之意乱神迷,让牛犇感觉奇妙的是,元东笑起来居然也挺好看,只是时间太短暂,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好听。 “你能有什么意见?” ...... ...... 贵客此行目的有两个半,其中那一半与梅姑娘有关,因没见着人而作罢。 第一个目的与机甲有关,秦梦瑶刚刚看过上官飞燕驾机,表态会写一封举荐信,建议首都军校将其录取。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有资格的考察官,上官飞燕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由六级战神亲自评审的学员,虽然秦梦瑶与第一军校没什么关联,然而所有人都明白,那封举荐信和录取通知意义相当,甚至还要重一些。 随后秦梦瑶问起关于云手的事情,面对偶像,又惊又喜的上官飞燕不敢、也不想隐瞒,前后全都讲出来。因此所以,秦梦瑶想来看看这个对云手做出改进的少年,不要埋没天才。原本若只是这样,大可召唤牛犇等机一试,但因为还有别的事情,几个人决定上门“拜访”,亲自到训练营走一趟。 第二个、以及那半个目的是连着的,与胖子、训练营、牛犇还有梅姑娘有关,梅姑娘行迹飘忽,元东与秦梦瑶这样的身份不可能在这里等她,事情因此只剩下一件。 胖子跑了,八大弟子“叛变”六个,国安局弄砸的事情,元东准备接手处置。 他的方法很简单,首先把训练营的官方身份抹掉,由风云集团出面出资,将其变成独立的科研实验室。牛犇将成为实验室名义上的负责人,同时被赋予一个“国安局情报人员”身份,与陈先配合,对放飞计划展开调查。 以往由于胖子特立独行,胡作非为,导致联邦对放飞计划完全失控,牛犇原本就是其中角色,参与此事,倒也顺理成章。只不过,今后他的上司不是国安局,而是直接面向元东,发现有价值的线索需要上报,无条件听从指示。 当然这些只是暂时任务,将来元东让他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简单讲,牛犇将成为上下直联的联邦小密探,从此以为国效力,走在光荣而伟大的道路上。 听罢,牛犇第一感觉是茫然,随后是荒唐,最后是不安,直到警惕乃至警惧。 “你们是不是在说,胖子已经叛国?” ...... ...... 正文 八十三章:险成贼(求月票,求订阅) 听他这么问,元东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欣赏的表情。 “找到胖子之前,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牛犇知道这是委婉的说法,从此行阵容上看,联邦对这件事的定性已经不容动摇。 “也可以认为,胖子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秦梦瑶笑着说道。 国家大事被她以这样口吻讲出来,感觉有些滑稽。 牛犇没有心情体味那种味道,满脑子都是与“叛国”有关的后果......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可怕与沉重。 牛犇知道,因为他从小就担心与国家力量为敌,做过各种各样的假想。 心里被后怕占满,牛犇试探问道:“那,我呢?” “你?” “你们为什么相信我?” 听他这样问,元东脸上欣赏的意味增多,语气却更加冷漠冰寒:“胖子在这里折腾八年,开始根本没有什么训练营。有太多事情可以证明,他就是为了你和你的那个姑姑,只不过,最后都没有达成目标。” 这些是事实,说起来要感谢胖子,由于他的执着,牛犇与梅姑娘得以保持清白。 元东说道:“放飞计划是联邦计划,用的是联邦的资金,为的是联邦的利益,无论那些种子在哪里,不管用掉多长时间,都要想办法恢复联系。”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牛犇想了想,依然问道:“联系上之后,会对他们怎么做?” 元东说道:“明知故问,若能恢复控制最好,否则当然要除掉。联邦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难道留给对手。” 牛犇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元东回答道:“事务上,你只要配合陈先。把训练营的一切资料整理出来,别的不用做。身份方面,你大可以自由发展,避免被人看出有刻意安排的痕迹。将来等国安局找到他们,你负责与之联系,当然。也不排除胖子和他们主动找你,到时候,你会知道该怎么做。” 牛犇沉默下来,良久说道:“这其实是拿我等鱼饵......” 元东有些不耐,说道:“你和他们关系密切,是最了解胖子和那批种子的人,无论这件事怎么操作,你都会参与其中。你又不是笨蛋,应该懂得目前这种方式对你最好。” 甚至不等到牛犇回应。元东继续说道:“就这样决定,你不能有意见。” 牛犇轻轻挑眉,准备要说两句很有力量的话。 元东没给他机会,接着说道:“你有意见,我调战机过来,把训练营炸平。不管那个胖子留下什么,惦记什么,害怕什么。希望什么,通通炸碎。” 牛犇瞠目结舌。用力把很有力量的话咽回去,心里想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理,仅仅为了强调决心和意志,何至于这样。 仅仅因为有意见就把训练营炸平,是疯子才会做的事情,元东当然不是疯子。牛犇知道他是在用极度的强横提醒自己,这样做不并只是为了“意见”。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元东看着他冷漠说道:“如果还不够,我会调太空战舰过来,把五牛城整体抹去。” 牛犇心内一片空白。茫然说道:“你怎么能下达这种命令?” 元东平静说道:“我是国家安全顾问,任何有助于国家安全的事情,我都会做,任何危害到国家安全有关的人,我都可以杀。” 牛犇看着他说道:“五牛城百万人口,那个舰长敢执行这样的命令?” 元东漠然说道:“我会告诉他,这座城市遭到致命病毒攻击,无法控制其蔓延。” 牛犇快要被其话语中的冷酷意味冻结,说道:“如果你不在乎他们,我为什么要在乎?” 元东看着他平静说道:“我不是不在乎,而是权衡之后做出取舍。五牛城之于联邦,不过是一座普通小城,对你意味着全部,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争论这个。” 牛犇愤怒说道:“你是大员,是国家领导,怎么可以用联邦的一座城市威胁一位联邦公民?” 元东淡漠说道:“有效的就是最好的,等你将来站的和我一样高,再来和我谈论这个问题。不过我估计你的格局有限,怕是达不到那种成就。” 牛犇执拗说道:“你说的对,我只是一名学生,姑姑只是一个懂些拳脚的普通人,平时谁都不招惹,你怎么能认定我们会威胁到国家安全?” 这是挑明了。牛犇认识道,与眼前这个人拐弯抹角没有正面意义,只能增加对方恶感。与此同时,他希望借此知道对方的真实态度, 元东果然比较满意,说道:“不是会,而是能。比如胖子就可以威胁到联邦,胖子八年奈何不了的人,同样具有这样的资格。现在胖子跑了,我可以确定他还惦记着你们,他、你、和你的那个姑姑,三者间线索并未断掉,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你们,联邦必须恢复掌控。” 摆手阻止牛犇开口,元东继续说道:“大可不必担心太多,我只看重实际的东西,对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不感兴趣。只要你证明,你和你那个姑姑都会忠于联邦,管她是妖魔还是神仙,藏着大炮还是菜刀,全都无所谓。” 牛犇问道:“证明的方式就是听话,无条件按你说的做?” 元东淡然说道:“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比如把胖子求而不得的秘密全告诉我,如果有的话。” 牛犇领悟了话里的意思,对元东而言,这样已经是让步,同时也表明他对胖子追求东西确无太多兴趣,否则的话,此次必然重拳出击。 元东说道:“原本我只想要你脑子里的信息,而不想用你这个人。如果不是梦瑶说你在机甲方面有些潜力,如果不是陈先说得到你就是拥有梅姑娘,哪会和你说这么多。” 元东最后说道:“我拿整座城市的安危换你的忠诚,你以为我会轻松?现在这样,对你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要不知足。” 牛犇无奈地看看旁边,上官英雄满头大汗,秦梦瑶默不作声,陈先还是那副样子,垂着头,像一只缩在壳里的龟。 国家意志,果然不容抗拒。 想着这些,牛犇望着陈先,极认真的语气说道:“你是个王八蛋。” 陈先目瞪口呆,苦哈哈的面孔扭曲成一团。 “嗯?哈哈!” 秦梦瑶先是一愣,接着大笑起来,前仰后合,肆无忌惮,完全不在乎形象受损。 一面笑得气喘,她用手指着元东,问牛犇:“是他欺负你,为什么骂陈先?” 元东对此也有些好奇,等着牛犇回答。 牛犇老老实实说道:“这个惹不起。” 秦梦瑶越发笑个不停,指陈先说道:“可是他帮你说话了啊,不是吗?” 陈先表情越发苦涩。 牛犇回答道:“我猜,如果这个王八蛋什么都不说,结果会更好些。” “就冲这两句话,我觉得行。”秦梦瑶停住笑,轻轻一拍桌案对元东说道:“避强欺弱,挺理智的呀。判断也不错,还挺细心,优点很多。” 元东似也受到触动,略想了想,轻轻点头。 “聊胜于无,只当碰碰运气。” ...... ...... 没有商量余地,自也不存在深入讨论,关于“为国效力”的安排尘埃落定,秦梦瑶操心起自己那块儿。 “飞燕说你在狼烟有账号,胜率多少?” 知道牛犇没摸过真正机甲,秦梦瑶试图从侧面了解,当她听到牛犇尴尬声音报出来的数字,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你是不是专门挑战高级别对手?” “不是。” 牛犇心里认真想了想,最终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求教机会,决定按照真实情况回答。 “我在找一种感觉,有时候挺好,有时会把操作弄乱掉。” “什么感觉?”秦梦瑶果然被勾起兴趣。 “人机合一。”牛犇回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秦梦瑶明显楞了一下,接着陷入沉默,好半响没再说什么。旁边听着两人对话,元东似有冷笑起来的意思,但他对情绪的控制非常强大,压制下来。 牛犇心情忐忑,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秦梦瑶终于开口,微笑着说了声:“好好练。” 然后没了,没有夸奖没有鼓励,也没有批评与嘲笑,意见与指导更是半点也没有。 牛犇莫名其妙,暗想好坏给个评判不行吗,这样算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秦梦瑶此来,原本打算带牛犇入城,亲眼看他上机后会是什么表现,因为“人机合一”这句话,她把这个念头打消。 这时,上官英雄突然开口,所讲令牛犇既困惑,又吃惊。 “牛犇啊,你想不想和飞燕一起去首都学习机甲?” “什么?”牛犇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心想怎么可能。 “伴读身份。”升官英雄补充道,似有些难为情。 牛犇恍然大悟,不由自主抬起头,正好撞上秦梦瑶的目光。 秦梦瑶笑着对他说道:“没错,这是我的建议,别谢。” ...... ...... 正文 八十四章:愤怒是道德的守护神(二合一)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伴读是一种古老传统,旧时书生四体不勤,带个人在身边照顾生活起居,即是书童,也是贴身亲仆。联邦建立,帝制年代很多陈规陋习都被破除,伴读却保留下来,甚至作为制度定出细则。 伴读者没有正式学籍,但有资格听课学习,也可进入实验室、训练室,最大差别在于,所有这一切都需要付费、通常由所伴读的学员承担。由此看出,伴读者与正式学员之间存在依附关系,只不过民主时代讲究人权,不能再如过去那样称之为仆役。 详细规定还有很多,其中最引人注重者,伴读者如果特别优异,或在某方面有突出贡献,将有机会纳入学籍,或者被相关机构看中,借机改变一生命运。 需要提到的是,如今伴读者的作用,照顾生活已非重点,其它如保镖、陪练、组织、运作乃至朋友等方面所占的比重越来越高。举个例子,上官飞燕去军校,学校设施虽然完善,体系虽然完整,然而那么多学员需要照顾,分摊到每个人身上的资源、时间依旧有限;如想做到更好,便可让张强这样的人去做伴读,最明显的好处是,只要出得起钱,再不用担心缺少教官陪练。 是否选择伴读、选择什么样的伴读、选择多少人,各家情况不同,选择也不一样。尤其机甲类军校,实机训练必有损耗,一个零件都可能是天文数字,普通人家供养一个人都困难。哪有闲心找伴读,即便有,也是从亲属、亲人从选择,重点仍在于照顾生活。然而对于那些大家族、机构、组织而言,伴读数量多多益善,能送进去十个八个才好。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即便自费,伴读依旧会占用一部分教学资源,因此军校有相关规定,伴读数量的上限是三名,并且要上报进行备案。 当然这是指校内,离开学校,哪个管你身边养着多少人。 以上可以看出,伴读是一种扩大教育对象的有效方式,军校——也可说是联邦。用很小的代价把生源提高一倍甚至更多,不仅提高民间储备,保持并且不断扩大影响力,有时还能从中发掘出优秀人才,一举多得。因此有人说机甲是现代骑士,古代一名骑兵需要配备三名辅兵,两匹马,当战争中出现减员。辅兵上马就是骑兵,持续作战的能力因此大大增强。伴读的作用丝毫不下于辅兵。比如机修,电子,技术创新,战术演练等各个领域,伴读中都曾经涌现出专家级人物,即便水平一般。也能帮助学员保持专注,把精力集中到学习操作上。 现实中,有很多贫苦孩子向往机甲,不惜主动选择依附大家子弟,希望借此实现梦想。当然并非每个人都愿意如此。而且为子女选择伴读的时候,家长出于私心、首先考虑辅不能压正,万一出现伴读者成长比正牌更好,不仅丢脸,还会打击信心;若为了陪练水平,可以在社会上寻找本就具有机甲经验、甚至原本就是机甲战士的人相陪,代价虽然高昂,但不会影响到子女。 总体而言,伴读制的确增加了基础人才储备,但是真正熬出来、得到学籍地并不多,多数情况下被当成一种谋生手段。有了这些,上官英雄的尴尬很好理解,一方面他知道,自己女儿此次之所以因祸得福、还给风云集团带来重大机遇,和牛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另一方面,让牛犇做上官飞燕的伴读,对他是帮助还是耽误,是好还是坏,很难讲。 把情况大致介绍一遍,上官英雄说道:“牛犇啊,叔叔看着你长大,飞燕和你从小玩到大,也不怕你误会。我可以保证,飞燕有的,你这边一点都不会少。” 选择最直接的方式,“你有什么顾虑、想法,可以现在就讲出来,也可以慢慢想好再告诉我,能解决的事情,叔叔绝无二话,实在不能解决,咱们再商量。再有就是,若你有别的意愿,千万不能因为是我、或者飞燕委屈自己。” “知道了伯父,我会考虑。” 这番话说到底了,牛犇思考着随声回应,未作太多表示。 他心里的确有顾虑,首先考虑的是,上官英雄提出这件事,是纯粹为了给上官飞燕找个伴读、顺带帮助自己,还是与今天的事情有关联,出于两位大人物的有意安排? 这还是次要的,牛犇有别的事情操心,无论如何不敢说出口。 思索的时候,秦梦瑶忽然说道:“我做过伴读。” 啊! 突如其来的话,周围人大吃一惊,包括元东都转过视线,有些难以置信。 “有这种事,资料上怎么没有?” 华龙联邦唯一战神,秦梦瑶居然是伴读出身,算不算对军校招生制度的嘲弄? 假如秦梦瑶稍微普通些,比如五级,这件事定会被当成励志典范大肆宣扬,然而她升的太高,已成为国宝级人物,无形中打了很多人的脸,因此,把她这段履历隐藏起来是最合适的选择。 “资料上当然没有,丢人嘛。”秦梦瑶笑着回应,言语虽犀利,脸上却看不出有何不满。 这里丢人的显然不是丢秦梦瑶,相反应该以之为豪。不过看起来,她并不在意这些,包括自己的履历被隐藏,都不怎么放心上。直到现在,若非她自己亲口说出来,怕都不会有人知道。 “读书、伴读,重点在于读而不是别的。专注于要点,其余便可云淡风轻,方有所成。” “梦瑶了不起。” 元东罕见以这样钦佩的口吻讲话,随后对牛犇说道:“你看到了,伴读并不影响成就,关键在于自身。” 看到元东支持这项提议,牛犇心内有些疑惑。然而不管其出发点是什么,他知道这是对自己的鼓励,诚恳说道:“我不是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 牛犇认真说道:“我有两年的课程需要赶,嗯,还有些别的事情。” 元东说道:“中学期间,与机甲相关的学业不多。虽有两年差距,问题也不是太大。我知道你只用很少的时间自修就能通过考试,适当舍弃一些无用的东西,花费的时间更少。你要明白,学机甲这件事,游戏终究只是游戏,接触实机越早越好,而且你的胜率那么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放不下?” 前面的话四平八稳,无非是用道理劝诫说服。突然听到最后那句,牛犇心里猛的一惊,低下头说道:“也是也不是,我得想想,还得计算一下。” 元东看着他说道:“如是为了训练营,则大可不必。刚才讲过,外围不用你操心,暂时只要把训练营资料整理出来交给陈先。这点事情,两个月还不够?” “别逼人家了。考虑清楚是应该的。”秦梦瑶接过去,笑着说道:“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十七秒决定弃军从政。” 这句话显然包含有故事,旁边人都不禁有些好奇,可惜元东没兴趣谈论自己,对牛犇道了声“好好想”。回头对秦梦瑶说道:“履历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头我叫人查一下,给个交待。” “这是干什么?”秦梦瑶感觉意外,微笑着说:“我可没想着要什么交待。况且,即便有些人爱面子这样做。目的也是为了照顾更多人,不算错。” 元东摇头说道:“这次梦瑶错了,交待不止为了你,更为天下莘莘学子,为了联邦。你想一想,连你都被人弄虚作假,其他人又如何?长此以往,祸患必出。” 秦梦瑶受不了他严肃的样子,用手抚头说道:“别和我讲这些大道理,随你了。” 回头转向牛犇,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做不做伴读,我和元东看法不同,不要起了误会。” 牛犇有些诧异,心想刚刚难道不是劝我来的? 看出他心里想什么,秦梦瑶收敛神情严肃说道:“机甲是战斗利器,学机甲的目的若为技术,倒也没什么,若为了战斗,就不能在意身份,不管是嫉妒还是委屈,勉强还是赌气,包括因此所生的斗志在内,都是不健康的心理。” 这番话带有很多余味,是对“强大”进行深层诠释,当真解释起来,断不是一两句话、一两次训练能够说清。 秦梦瑶明白这些,说道:“你若真心向往机甲,就一定要记住,凡事由心,不能因为外部因素受到干扰。另外我要告诉你,军校有军校的规矩,伴读与正式学员其实有着很大差别,上官老板再怎么肯花钱,有些东西改变不了。到那时候,我也好,元东也好,可不会因为你出头露面。” 听了这番话,上官英雄神情更加尴尬,讪笑着想说点什么,却被牛犇抢了先。 “谢谢您。” 诚心诚意向秦梦瑶道谢,原因在于那句“凡事由心”,与梅姑娘的教导不谋而合。仅凭这点,牛犇知道秦梦瑶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更加真诚,没有参杂一点多余念头。 说着,牛犇回头对元东说道:“想跟您请教一个问题。” 元东微楞,随即说道:“你讲。” 牛犇说道:“刚刚秦......前辈说......” “哈!”秦梦瑶忍不住大笑,摆手说道:“这个称呼我不喜欢,你要是愿意,叫我师姐。” “呃......”牛犇犹豫着,说道:“她说,掩盖履历可以照顾更多人,我觉得很有道理。” 元东不明其意,说道:“我解释过这个问题。” 牛犇说道:“我听到了。可是伴读生的数量不如正式学员多,品质也乱,还有种种困难必然产生的高淘汰几率,因此对比价值的话,正式学员远比伴读生更高。” 元东脸微微皱眉说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牛犇继续说道:“您刚才说要抹去五牛城,取舍原则是少数服从多数,小服从大,不确定因素服从现实利益。为什么这次不一样?” 元东终于明白其所指,脸色微沉说道:“弄虚作假,危害长远,做这种事情的人,就好比身体上的毒瘤腐肉,掀开它。可以去除腐疗毒,激励更多人斗志,对正式学员也是一种鞭挞,岂是表面数字那么简单。” 牛犇看着他说道:“危害长远只是可能。就像您顾忌的那些,胖子、师弟师妹、以及我和姑姑可能产生的危害一样,都还没有发生。还有您说的激励和鞭挞,同样是些不确定的东西,效果怎样无从知道。相反可以确定的是,五牛城百万人性命真实可见。秦......师姐在联邦地位特殊,掀开她的履历必定带来很大动荡,甚至会引发冲突,很多人会因此心灰意冷,这些都是可以预见,一定会发生的事实。” 听着这番话,秦梦瑶脸上流露出深思的表情,看着牛犇的目光有些改变。旁边上官英雄头上冒汗。又想暗示牛犇如何如何,至于陈先......继续做乌龟。 牛犇继续说道:“拿我来讲。在不知道这件事情之前,去做伴读只会考虑学习上的困难,知道了这件事,我就要考虑别的,比如会不会受到歧视,若能取得一些成绩。会不会因为类似原因被掩盖?被顶替?他们连秦师姐的档案都敢动,谁知道会不会轮到我身上?我知道,假如我能像秦师姐出类拔萃,最终结果必然是好的,可是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对大多数人来讲。去军校不是为了变成秦师姐,而是找到一份工作,顺带碰碰运气罢了。当大家知道有那样的事情发生,难道不会心灰意冷,干脆放弃?” 牛犇说道:“我知道,您一定考虑过这些,所以想请教一下,为什么您的选择和之前不一样?取舍的依据又是什么?” 元东的眼睛眯起来,目光如刀子在牛犇脸上刮擦,好一会儿,才寒声说道:“你是在质问我,还是想试探我的决心?” 牛犇默默摇了摇头,垂下目光说道:“只是请教一下,您可以不回答。” “......” 元东陷入沉默,房间里的空气被凝固,仿佛固体不可撼动,然而在众人的感觉中,似有一头怪兽潜伏在屋子里,呲牙咧嘴蓄势待发,随时有可能择人而噬。 唯一还能保持轻松的是秦梦瑶,此刻,她的样子就像个普通女孩发现有趣事物时的模样,目光在牛犇与元东之间转来转去,偶尔看看其余两个人的表情,只差没笑出来。 良久,元东渐渐控制住心神和情绪,转头对秦梦瑶笑道:“资料这东西果然不可信,梦瑶如此,连这个孩子也如此。事先我可不知道,他还挺能说的。” 假如小博还在屋内的话,此刻必定非常惊奇,会很想与之辩驳一番。相处八年,他从来没见过师兄一次说这么多话,还是在面对绝对不能得罪的对象情况下;更重要的是,小博知道牛犇从来不喜欢辩论道理,此前唯一一次例外是对那些民众,所讲更多是为了化解矛盾,而不是要说服谁谁谁。 今天的情况不太正常,另外从牛犇的言论看,多多少少带有钻牛角尖的味道。 秦梦瑶知道这是为什么,叹息说道:“意难平啊!元东别再当他是孩子,这孩子有逆鳞......喔,是我的错,打嘴。” 说着真的打自己一下,秦梦瑶温柔的神情说道:“是不是特想不通,为什么做个好人会这么难?” 牛犇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把头低下说道:“不是做好人,只是想做个老实人。”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我是个老实人,没招谁没惹谁,品学兼优,偶尔还做做好事,为何总是东边欺来西边用,动辄威胁不然就是强迫,现在竟然要扛起一座城市......凭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 仿佛能够透视人心,秦梦瑶说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办。” 牛犇疑惑抬头,神情有些期待。 秦梦瑶说道:“遇到讲道理的人,就和他讲道理。碰到不讲理的人,比如这样的......” 用手指着元东,秦梦瑶挥挥拳头说道:“两个字。扁他!” 噗!上官英雄刚刚喝了口茶调整心情,此刻全都喷出来,陈先踉跄了一下,差点把头磕在桌子上。元东那边哭笑不得,连连摇头,至于牛犇。当然只能目瞪口呆。 “扁不过怎么办?” “牛犇!”上官英雄不能再忍,赶紧喝叱。 “有抱负!”秦梦瑶也不禁笑起来,说道:“扁不过的时候就躲,躲不开就忍,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找个好欺负的对象,比如他......” 再用手指着陈先,她说道:“发发怨气平衡一下,不就好咯。” “呃。”无视上官英雄杀人般的目光,牛犇问道:“持强凌弱。欺软怕硬,这样好吗?” “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呀,有什么不好?”秦梦瑶反问道。 “梦瑶!”元东看不下去了,试图插嘴。 “我还没说完呢。”秦梦瑶不肯就此罢休,说道:“如果你觉得心里过不去,可以在对象上做下区分。比如欺负人的时候,别去找那些可怜的、善良的、卑微的,可以去找那些为恶的。骄横的,高高在上的的人。当然你要学聪明点。扁人的前提是要打得过对方,打了不用害怕后果——王家那件事,你的做法就不够聪明,好在运气不错,才没有吃大亏。” 到这里,意思变得与之前完全不同。没等牛犇问什么,秦梦瑶继续说道:“总之一句话,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在憋屈,要学会愤怒,敢于愤怒。还要善于愤怒,利用愤怒,而不要被愤怒摧毁理智,做出愚蠢的事情。” 必须承认,这样的话,以往牛犇从未听过,虽然他有两个半老师。其中胖子不用说,所教全是旁门左道,哪会传授什么做人道理,梅姑娘连说话的时候都很少,这些对她来讲全是废话,对此有些兴趣的反而是得福,区区几次与牛犇交谈,中间时不时会蹦出一两句意思难明的哲理格言,可惜它的身份尴尬,电也不够,缺少详细解读。 也幸好这样,牛犇对事理的理解很大程度上停留在八岁时期,更多出于天性。就像现在,明知道元东惹不起,固有的执拗令他难以放下,逼着他用自己的方式发动反击——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而且会产生相反效果。 听着秦梦瑶的这番话,牛犇隐约明白了什么,问道:“您在教我做个......狡猾的好人?” “有人说愤怒是道德的守护神,如果你觉得这样就是好人,那就是咯。” “这样不对!” 元东抢过去断然说道:“好人坏人,形而上学,谬论。做人最重要是有原则,要坚持的是对与错,而非善恶。” “不和你争。”讲完自己要讲的,秦梦瑶偃旗息鼓,明摆着是在现身说法:不与比自己更强的人对抗,哪怕只是言语上。 牛犇做不到这点,问元东道:“坚持对错,您觉得掀开秦师姐的履历是对的?屠城也是对的?” “当然。” 毫不犹豫给出回应,元东神情冷漠而且强硬:“最后和你说一次,也是回答刚才提问。等将来,如你有机会站的足够高,面临类似、又必须解决的问题时候,你就会明白,善恶、是非、好坏,都不过是浮云乃至假象,真正重要的只有一个:根据原则,在取舍中做出对的选择。” 不知是为了回避,还是因为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与兴致,元东讲完从座位上站起身,朝所有人摆了摆手,告别的话都不说一句,率先走向门口。 有些突然的举动,周围人都有些意外,此前如乌龟般缩在桌子边的陈先动作最快,应身而起,抢步出去,继续承担司机重责。 “走了?呃......”上官英雄准备不及,连忙跟着站起身,抓住最后机会朝牛犇使眼色:“好好考虑一下,回头我再来看你。” “哦。”牛犇茫然应着,脑子里仍在回味。 “走啰!这里又不管饭。” 秦梦瑶的神情一如往常,微笑着站起来,走过牛犇身边时忽然回头,似随意问了句:“听说,八年前的那件事情后,你的精神受到刺激,失忆了?” “嗯?”牛犇微微一愣,随即点头。“是的” “真可怜。”嘴上说着可怜,秦梦瑶戏虐地目光看着他,问道:“那样的话,你怎么能记得陈凡,怎么记得住云手?” 牛犇脸上神情不变,只是目光变得淡漠,声音转淡。 “有些事情死都不会忘,何况失忆。” ...... ......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正文 八十五章:展翅之前(求月票,求订阅)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秦梦瑶一行离开后三天,牛犇听到一个消息,等到一件东西。 元东果然言出必行,仅用两天多一点时间,秦梦瑶履历“造假”的事情就被掀开,当然,这种假对她并未损失,相反得到更多赞誉,引来更多崇敬狂热的目光。与此同时,很多人因为此事受到处罚,两位拥有很高声望的教授甚至面临着牢狱之灾,其余也都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正如预料的那样,这件事引来巨大动荡,果有人、是很多人谩骂嘲弄,的确有人因此打了退堂鼓,放弃原本可以得到的伴读机会。 事情已经做了,得失只有留给时间计算,因为这件丑闻被热炒,原本集中在五牛事件的目光分散不少,对那些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人而言,算得上意外之喜。牛犇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由于接连发生大事,此前围困训练营的记者们无影无踪,难得安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牛犇总有一种感觉,元东这样雷厉风行,手段如此强硬冷酷,不仅仅为了他说坚持的对与错,还似乎想证明什么,比如他想让牛犇知道,自己的意志不容置疑。 唉! 心内觉得元东多此一举,他已经把自己所代表的联邦意志表现得足够清楚,牛犇不可能愚蠢到试图挑战一下看看结果,况且他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那日的对话,早已不再是重点。 梅姑姑开始“云游四海”,偶尔露面,更多时候无影无踪,连牛犇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事。前日出现的时候。牛犇和她讲了元东等人的事情,本意是想提醒姑姑而不是为了自己,结果换来一句“要不要杀了他们”,惊得牛犇赶紧闭嘴。发誓今后再不能乱讲。 姑姑不在身边,安全感减少很多,加上伴读的事情,牛犇决定加快步骤,尽早让得福现身。恰好订制的娃娃已经送到,现在要考虑如何将这个怪模怪样的娃娃变成得福,或者让得福变成它。 “这就是取舍?” 想起元东的话,牛本感到有些难过,人家屠城都坚信在做的是对的事情,自己为这个娃娃左右为难,虽做了选择,却不知道那个更明智,更别提对错了。 “放在明处被人看到,比放在暗处被人找到好。”心里安慰着自己。牛犇决定好了要行动。 当上官英雄带着一家人过来,正式就此前的事情表达谢意,同时了解其心意的时候,牛犇把得福列出来的部件图纸交给他一部分,希望能找到途径秘密订制。 这样做必然留下痕迹,然而时间紧迫,牛犇没办法考虑得更加周祥,只好尽量减少零件数量,只求必须品。比如电池,四肢。还有胸口那些弥补材料,加上部分得福要求的电子元件和两个光脑芯片。为了掩饰用途,牛犇宣称想尝试制作机甲模型,借机考察一下自己的天分。将来能否朝机械师方向发展。 还别说,上官英雄相信这种说法,原因有多方面,首先他那日回去后向人打听过,伴读生成为机甲战士的人当真寥寥,相反走技术路线的比例较高;其次他听到牛犇在狼烟里的对战数据。咨询过一些专家后,结论异常悲观。 会耍大刀不一定用得好枪,能打不等于会开机甲,牛犇改善了云手,机甲战绩却惨不忍睹,这种现象可以叫眼高手低,也可理解为“头脑很有天赋、身体并不适合”,选择别的方向为明智之举。 最后,上官英雄知道牛犇肩负着特殊使命,不管是他自己还是联邦,都不太可能允许牛犇真的开着机甲上战场......死了怎么办? 出于种种自以为是的考虑,上官英雄对此表现的极为热心,不仅答应在最短的时间内办成,还特意询问这些部件是否过于简单,需不需要更多,对此,牛犇只能含糊其辞,声称凡事由简入繁,将来真有需要,一定不会客气,云云。 编出一堆理由,总归只是托词。唯一可当成安慰的是,巨资订制的娃娃模样丑陋,表现却着实不差,能跑会说,类人程度相当之高,换言之,将来得福即便比较“聪明”,已经习惯这种科技成果的人们的疑心也会减少,大约只会觉得他有些特别。 “只要别做图灵测试。”牛犇心里这样想着。 ...... ...... 时光如流水匆匆,又似细雨淅淅,快时追赶不及,慢时分秒如年。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西边落下,世界在白天与黑夜的交替中运行,人们重复体验着忙碌、疲惫、放松、休憩等所谓感受,在彼此的交汇与分离中织建着忙碌而鲜活的网。 山顶上的花终于谢了,南边吹来的风渐渐偏了,从天而降的雨水不再如之前那样温暖,树上的叶子、地上的草,长到最大最壮最肥最多汁的时候,秋天在不知不觉中到来。 五牛城的秋天与别处一样,没有太多独到与别致可言,无非日夜长短有变,不过是凉叶渐渐凋零,果实一如既往成熟长大,就像牛犇身上的伤口——迟早总会愈合。 身体不便的这段日子,牛犇没有享受到清闲,相反格外忙碌,起初配合陈先做一本名为“牛犇训练营基本概要”的东西,让他感觉愤懑乃至愤怒的是,这位貌似低能又不怎么具有担当的情报官员有着令人发指的认真与细致,所谓概要,其实是把往日生活的点点滴滴全部实录,没有一丝一毫修饰,并且不允许有遗漏。 比如说,某年某月某日上午训练,他要知道何时开始,何时结束,训练内容,去过哪里。中间有什么意外,谁和谁说过什么话......想不起来?没关系,慢慢想,想起来的时候继续进行。还是从这里开始......好不容易等讲完了,他会突然来一句,那天下大雨的啊,你们怎么能干那么多事?或者是这样:我查过那天胖子不在五牛,你怎么会提到他? 等把这些做完。陈先会默默收好笔记本,不经意间对牛犇说:会去找小博做核对。 “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牛犇无奈追问。 “那可不一样。”陈先总是这般回应,和拒绝没什么区别。 或真或假,半真半假,又或者干脆用假的提示将记录推倒重来,陈先用耐心把周密做到极致,时刻考验牛犇的耐性与信心。对他来讲,这场看似简单的工作不亚于最艰难而且残酷的审讯,钦佩的同时、几度难以遏制。 这个过程让他明白了。看似能力不怎么出众的陈先为什么能在国安局这种机构立足,并一直稳步提升。然而据他自己说,原本的性子从动急躁,变化始与当年会展惨案,被梅姑娘电的那一下导致的变化。说起来,陈先也算因祸得福,不禁逃过一劫,还因此转变性情,不好的是身体提前出线衰老,像个小老头。 “姑姑救了你的命。帮你成长,没见你对我感恩戴德。”牛犇愤愤说道。 “那不一样。工作就是工作。” 幸运的是,此次记录主要为了了解胖子和“叛变”的那几个师弟师妹,八年间。牛犇真正待在训练营和大家一起的时间并不是太多,因此需要汇报的内容大大减少。 关于不在训练营的那部分......牛犇理直气壮地予以拒绝,陈先也不追问,彼此安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事实证明陈先的工作卓有成效,牛犇把这些年的生活在脑子里重过一遍。开始的时候难以忍受,到后来慢慢习惯了,便也不算乏味,还当真回忆其不少“有价值”的信息。 比如他想起来,一次胖子微醺的时候提到过一个蒙特卡洛的地方,结合当时谈话的内容,希尔极有可能是在那里被胖子带走。类似情况还有不少,人、地名,某场活动,某一次碰面等等,毫无疑问,这个信息对接下来的调查很有意义,甚至能勾勒出胖子的活动轨迹,以及将来可能出现的地点。 到这个时候,牛犇真正了解了陈先工作的意义,钦佩渐渐真诚起来,同时学到一些方法。 对此,陈先表现得无动于衷,甚至有些木讷,至于牛犇有时拿他和胖子对比更是不屑一顾,谨守着自己的那一片领域。 “我和洪飞就像农夫与侠客,麻雀之与大雁,不值一提。” “要么真老实,要么就是可怕。”牛犇心里暗想着。 忙忙碌碌的日子里,训练营时常会来些客人,比如艾薇儿,上官飞燕,张强等,因为都有事务在身,多只是来去匆匆,唯一死赖着不肯走的是上官远望,趁着假期逃离家园,整天猴崽子似的和两条狗疯玩,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野兴;恰好这段时间,上官飞燕忙于操练,上官英雄集中精力将风云集团转型,除了给牛犇送来他要的东西,都没得空管教儿子;索性这里比较安全,上官英雄由着他在牛犇这里安居,不求学到多少东西,至少不用分神。 这样讲是因为,上次元东到来之后,风云集团彻底取消与霍氏合作的计划,开始朝联邦政府靠拢,牛犇隐隐约约知道,风云集团将会成为一家有政府背景的私营公司,做大做强已成定局,也会在一些事务上给联邦带来便利。 这是上官英雄的机缘,善抓机会的他不会放过,当然也会让一些人眼红甚至嫉恨;考虑到这些,上官英雄把儿子留在训练营,并且派了些人在周围帮助守卫,这里不止有高墙大院,还有小博构建出来的全套电子警戒系统,另外最大的好处是:因在野外,但凡有生人出现多半值得怀疑,不存在辨别的问题。 来来去去之间,训练营也在悄然发生变化,近秋时,牛犇的身体完全康复,陈先也已完成使命,于是一台台大型机器开拔入场,开始在规划好的地方挖地建基。准备把它改造成一座现代化试验室。 就是这个时候,牛犇“家”里多出来一个娃娃,呃,应该是更换了一个娃娃。 在被陈先折磨的那段日子。牛犇被逼的脾气不太好,经常手打脚踹发泄怒火,他的手重,没多久,早先花了很多钱订制的娃娃就被折腾散了架。不得不更换。 换个娃娃而已,虽说多了一些要求,似比之前更加奇特,然而对上官飞燕来讲,无非多刷一次卡,反倒艾薇儿听说此事后很是怜悯,口口声声说咱家牛牛好可怜,被人折磨得了抑郁症,对此薇姐责无旁贷,要去多多抚慰才好。 “去死!要抚慰也轮不到你!”上官愤而飞腿。第N次感受肉臀弹力。 经她这么提醒,上官飞燕真有些担忧,吩咐人把娃娃送来后的第三天专门跑过来,询问牛犇是不是山内生活枯燥,要不要一块儿进城散心,顺带找找上机的感觉。 牛犇当然拒绝,耐心而认真的解释一番,大致讲下多方面原因造成的这一切,如今生活已然正常,大可不必操心。 “给你这位天才少女做伴读嘛。有点焦虑也正常。”他半玩笑说道。 “呵呵,什么天才少女......呀!”上官飞燕醒悟过来,一下子跳起来叫道:“你答应了!” “去首都啊,干吗不答应。”牛犇应着。一面拍拍上官远望的头顶:“就是有点舍不得牛二。” “我才是牛二!”娃娃在旁边大叫着表示抗议。 “呸!我是牛二,你是牛郎,小色狼。”上官远望抬腿就是一脚,结果没能踢动,反而把脚震得生疼。 “什么牛郎......你给娃娃取名?” “不可以吗?” 娃娃一摇三晃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上官飞燕。眼球咕咕噜噜转个不停,还能变色。 “小美人儿,来给大爷笑一个。” “哎呀!”上官飞燕好奇走过去,弯下腰去仔细看:“这么聪明啊,我还不知道呢!” “那个......小博给他加了点智能程序。”牛犇无奈说道。 “是吗?回头我也弄一个,也叫小博帮忙。” 牛犇暗叫不好。 “做梦去吧,大爷可是独一无二的。”娃娃伸出手对上官飞燕说道:“小美人,你的胸好白。” “......”上官飞燕手足无措,神情陷入呆滞。 “可惜不够大,而且......哎!” 娃娃继续认真点评,冷不防旁边大力袭来,身体打着转飞到空中。 “滚!”牛犇飞起一脚。 “看,我说对了吧。”上官远望得意洋洋,贼眉鼠眼对姐姐说道:“那个申博文啊,我早知道他,表面老实巴交,其实一肚子坏水。姐姐我告诉你,装程序千万不能找他,没准儿会让你......” “你也滚!”上官飞燕厉声大喝。 如此嬉笑打闹中,一天天无声滑过,不知不觉中,出发的日子便要到了。最后那段日子,梅姑娘从不知什么地方归来,听说牛犇做了决定,便留下来,时常带其登山坐顶,默默等待晨光把世界染红。 “看那边,眼界要像它一样宽阔。”每当红轮跃起、天地变色的时候,梅姑娘总会如此重复,少有的强调着已强调N次的话。每当这个时候,她淡漠的面孔才会浮现出类似激动的神情,仿佛下一刻就将腾空而去,与之比高一样。 “知道了姑姑。”牛犇很听梅姑娘的话,但没有办法像她那样正对红日不眨一次眼睛;每次看到这样的景象,牛犇心里总会生出一种感觉,姑姑似已不在乎人间浮云生众,唯有天上的事物,才能让她重生斗志,与之对垒。 对于梅姑娘的奇异,牛犇从来没有探究的意愿,只是全心全意地享受那种毫无保留的依赖。 习惯了拥有终极依靠的日子,牛犇忍不住问道:“姑姑,您真的不去?” 梅姑娘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四处走走,看看这个世界。” “那您会来看我?”牛犇不甘心地追问道。 “姑姑一直都在。”梅姑娘转过头来,眼里罕见浮现出温柔与怜惜,认真说道:“京都水深,人间很乱,守心定意,谁都不用怕。” 牛奔没再说什么,低下头默默思索着这句话的最后那几个字,莫名之中感觉到,背后的那堵墙回来了。 谁都不用怕。 ...... ......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PS:  本卷最后一章,晚上做下一卷细纲,明天开始新篇。原本两卷之间要写个总结,可是VIP章节的单章真是闹心,算了吧。简单说一句,下卷开始,这个故事进入机甲世界....... 慢热,咳,的确够慢的。。。。 然后,求支持啊兄弟们,这样下去可不行!! 正文 八十六章:起航(求月票,求订阅) 初秋,收获的季节,沉甸甸的果实难经风力摇摆,纷纷从枝头掉到地上,阳光像田野里的稻穗一样金灿灿的,但不像它们那么沉重弯低着头,打在人的身上,再没有夏日灼肤的感觉。 世界为生灵万物之母,慷慨或者吝啬,都集中在这个时段表现出来;人类依赖世界生存,不断探索它的奥秘,知与不知中进行的破坏与改造,遵循与违背,终其所极,不过是为了能够自主,把依赖的程度尽量减少。 摊开在眼前的这一大片人工建筑,宽阔的道路与广场,高大可比数十层楼的发射台,各种奇瑰富有幻想力的造型,无一不显示着创造的力量,眺望四周,片片代表世界本色的金黄和草绿被驱赶到铁丝网外面,仿佛天边那么遥远。 古时完全不能想象的奇迹,不仅是成就的完美体现,也在人与世界的依存关系中增加筹码。这是背叛的源头,也是进步的标尺,是灾难之初始,也是美好之未来。 牛犇像一只蚂蚁站在空港外的广场上,仰望、眺望、瞭望、瞻望着四周的一切,精神有些恍惚,还有些奇怪。空港再如何壮观雄阔,终究不能与一座城市相比,为什么同样是人工打造,在城市中完全没有类似“自然被人类驱赶走”感受? 绝不仅仅因为陌生,也不完全因为震撼,想来想去,他发现这里有一些城市所不具备的东西。 空港就是空港,不是许多房屋建筑广场道路塔台相加,它就像一辆车,谈论车子的时候不再是轮胎铁皮和钢梁,而是车轮车厢车头车顶,就像一间房,走进去只有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而不再是砖瓦钢筋水泥和玻璃。 摊开的手叫手掌,握紧的手叫拳头,城市和空港都有很多建筑。然而空港就是空港,虽然用的是自然材料,建成后却已独属于人类,像盒子一样开辟出独立空间。与之相比,城市再大也只是地名,只是人类对世界的补充。 不知不觉想起前几天得福说过的,当把所有窍穴全部打通,连成整体意味着真气修炼至小成。便可、方可尝试用它与机甲相连,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机甲合一。在此之前,真气是真气,身体是身体,窍穴是窍穴,通通都是散的、断的,怎么能作为整体对外使用呢? 明白了这点,牛犇忽然感受到一股别样舒畅,再看周围,目光似乎变得能够穿透一切。所见也已经完全不同。 心因世界而动,世界由心而改变,那些玄妙如神话般的东西竟然真的存在,牛犇不知不觉变得激动起来,几度想要对着周围呐喊出来,肆意咆哮。 如果一直待在五牛城,看不到此类神奇事物,什么时候才能悟出这种道理? 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大,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神奇,难怪大家都想出去。 “现在知道了吧。为什么姐姐在五牛的时候憋得慌,那里就像一个笼子,伸懒腰都要小心。” 艾薇儿磁媚酥软的声音响在耳边,听声时甚能闻到呼吸的味道。出于对家乡的维护,牛犇不喜欢这样的比喻,但又不能不承认艾薇儿的话有几分道理,像她这样从首都过来的人,偶尔体验一下乡野奇味满足新奇,久住当真感觉如禁锢。如今。被流放八年的终于苦尽甘来,不仅可以重回上京,还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职位,心里装着的兴奋一点都不比那些即将首次畅游星空的人少。 “会不会太浪费了?”看着周围,旅客其实不算少,然而地方实在太大,再多人感觉都是稀稀拉拉;牛犇心里粗粗估计,仅这个空港外的广场便可容纳十万人列队,丝毫不会显得拥挤。 “平时看着宽松,战时情况完全不同。”前面张强转过头来解释道。 集团事务正在关键时刻,上官英雄分身乏术,只能把送行的任务托付张强,正巧艾薇儿返京述职,听说后大包大揽,诸多热情洋溢,总结起来无非一句话,她会陪同上官飞燕直到其安顿下来,用不着担心。 有必要提到的是,虽然科技日益发达,太空旅行越发便捷,但是费用依旧昂贵,艾薇儿搭帮做一次导游,既有伙伴又可省去船资,等去到京都照样报销,很划得来。 一行四人,前不久刚从首都返回,张强轻车熟路走在最前面说道:“世界上大多数空港军民两用,打仗的时候,如果太空飞船和太空战舰下来,这点地方只会嫌小,哪里会浪费。” 牛犇哦了声,似懂非懂。 “真正的空港在太空,太空飞行器从不落地,这你都不知道?”艾薇儿旁边问着。 “知道,可......”牛犇欲言又止。 太空旅途,上天、飞行、落地是三个独立过程,太空飞船只在中间往来穿梭,两头另有飞行舱以对接、脱离的方式负责接送。当然,这不是说太空飞船一定不能落地,而是它们的体型庞大而且昂贵,由于重力和大气层的影响,地面起降不仅不经济,还会大大影响使用寿命。 这就是太空港的由来。早在还不能利用虫洞跳跃的年代,人类就开始从地面一点一点向太空运送物资,直到建立其设施相对完善的太空基地,太空港口,甚至发展成太空城市。如今这个年代,星际旅行早已不再是什么稀奇概念,但是它的基本规则、比如起、飞、落三环节的实施上,在可预见的将来都不会改变。 即便战时,太空战舰也不会轻易进入大气层,比如登陆战时必须的兵力投放,通常由体型小一些的登陆艇进行;唯一例外,当太空港口不具备造船或者维修能力,又必须建造或者维修的时候,才有可能出现太空飞船在地面直接起降的情况发生。 这些是牛犇所知道的,他感到疑惑的是,联邦七大定居星球,加上资源星、殖民星、野蛮星在内的整个星图,孟非星是名副其实的腹地,若有一天这里出现战火,意味着外围上百年打造的坚固防线通通失守.......到那各程度。华龙联邦要么已经亡国,要么被迫投降,用得着考虑军事用途? “走,姐姐带你看世界!” 正在思索的时候。艾薇儿柔软的身体贴过来,把样子看起来傻乎乎的牛犇拽到怀内,尚未来得及传递温度,便又被人推开。 “干嘛呢?”上官飞燕横眉冷目,指指周围可供上万人列队的空场说道:“这么大地方不够你站。” “哎呦我的好妹子。咱家牛牛现在是无主之物......” “要登舱了,走吧。”张强的话打断争论,将风波化解于无形。 ...... ...... 爬升,巨大的推动力变成巨大压力,身体紧紧贴在靠背,彼此密不可分。 这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一方面,人人体验过加速带来的压迫,另一方面,只有很少的人有机会体验到这种接近极限的紧张与新奇。单就牛犇而言,最大的感受是加重与负重完全不同,对力量的要求与激活不可同日而语。 好比说,常人扛不起两百斤重物,再怎么用力都没办法,但如果是身体增加同等重量,虽艰难、但却完全能够承受得住;其中道理并不难想,负重要求的是肌肉力量,增重考验的是生命潜力,每条肌肉。每个细胞、乃至最最基本的粒子都会参与到其中,方能承担更多。 这是整体等于强大的又一重例证,空港感受到的振奋尚未消除,此刻由于重力压迫。牛犇体内热流不知不觉中运转起来,隐隐感受到突破的预兆。 “这可不行!” 赶紧压制住冲动,牛犇强迫自己沉静下来,只用身体与之相抗,同时也把那种感受与冲动牢记下来,留待以后。 虽如此。脑海中的振奋仍难消除,牛犇不禁在心里向往,等到了京都,将有机会在能够模拟此类环境的重力室训练,该是怎样一番场景? 想着这些,牛犇愈发期待而欢喜,往日蒙有一层严肃、因此稍显呆板的面孔变得柔顺生动起来,时不时会不由自主地失笑,这让他的表情看着有些幼稚,却比以往更符合少年本色,可惜起飞途中所有旅客都被隔开,彼此看不到模样,若不然,艾薇儿势必要因此取笑爱怜一番。 沉浸在想象中的时候,时间总是特别快,三万米高空,加速增重的感觉渐渐消失,相反失重的感觉开始显露,带来更加、更多新奇体验。 身体好像变成一团云朵,每根头发、每个细胞都像被都被无数双有力的手包围,却没有一点受压迫的感觉,那种飘渺无状的体验实在太奇怪、太好玩了,以至于牛犇忍不住用手揉一揉面孔。 他要看看自己的脸还在不在,会不会就这样飘啊飘的飘到空中,再也装不回去了。 让人奇怪的是,刚刚体验过增重对修炼的好处,此刻牛犇发现更多妙境,当身体失去重量,体内气流变得清晰而且愈发真实,宛如周围四处可见的管线、钢板、灯光一样,活生生摆在面前。 牛犇觉得自己能够看到它、或者它们,所用的不再是眼睛,而是构成身体的原始粒子;他看到它们是像云一样漂浮,像风一样流动,像河水一样柔韧绵长,又像钢铁一样强悍坚固;它们飘荡在身体里,经过一条条经脉、骨骼、血肉、细胞乃至粒子,锤炼似地带走一些东西,留下一些烙印,等到下次再来的时候,彼此就会变得更加贴合,更加亲密。 就是这种感觉,这就是真气修炼的过程,也是一部分结果。 不自觉想起得福说过的话:“真气暂时无法用科学解释,但可以用比喻来模拟。比如世界,有山有水有金有火还不够,必须有气,星球需要大气层覆盖,生命需要气息维持生命,气是流动的,是循环所必须的媒介,是活的象征。” “人体通过呼吸补充氧气,吐出废气,如此才能保持存活,但那是外界的东西,想形成自我循环,变成相对独立的个体,必须养出属于自己的气。” “俗话说人为万物之灵,这里的灵,指的不是智商如何如何高,而是造物者从一开始就埋好的慧根,是身体的天然优势。然而它虽然与生俱来,却不能够自然运用,需得合适的环境,合理的方法,辅以强大的意志与艰辛的积累,无数次磨练再加上一点运气,才有可能真正拥有。” 自身无气的人是活物,是人;自身有气的人不仅是活物,还是一方完整世界。 唯如此,方可称之为灵。 “灵啊......” 身体猛的一沉。 沉浸在思索与兴奋中,牛犇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身在何方,直到耳边传来咔的一声轻响,随即听到优雅的提示声,才猛然间感受到重力恢复,脚踏实地的感觉。 对接成功,飞行舱随之打开,回过神的牛犇有些惶恐,不禁要为自己的状态担心。 体会到修行的意义固然好,但若再度陷入刚才那种混沌状态,岂不容易惹祸? 这里可是太空! 顾不得整理因震惊欣喜有些凌乱的思绪,牛犇打开锁扣,从维系安全的也是束缚的安全带中脱离,跳下座椅。 身体仍有些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进入到飞船内部,还是思维停滞引来的误感,再或者由于真气...... “别再想了。” 心里警告自己,牛犇小心翼翼迈出身处太空的第一步,随后便是无尽的新奇与期待。等到走出舱门,才发现通道中已经有不少人,男男女女,差不多表情都和自己一样。 “新手居多呵。” 这样一想,感觉变得踏实起来,牛犇在提示音的指挥下移动脚步,一面寻找着上官飞燕他们的身影,忽然间眼前为之一亮,又一暗,他和周围的人同时情不自禁地转过头。 透过舷窗,浩渺无尽的宇宙一下子撞入眼帘,如潮水一般,瞬间将涌动的思绪通通淹没。 那是,怎样一片星空嗬! ...... ...... PS:  新卷开篇,各路角色敲锣打鼓急要出台,让我有些艰难,晚上能出第二章就发,出不来的话就放到明天。明天周一,提前和大家求一下推荐,千万,千万。 另,感谢新盟主诞生,胸带刺盖鱼,致敬章留后——话说这是一种什么鱼啊,完全没听过。 正文 八十七章:惹祸的娃儿(二合一) 真空无云,点点星光闪烁,隔着坚固的装甲,仍能体会到深邃暗幕中的清寒扑面而来,那么多光线打在表面,飞船披上一层银白色的霜,流线型的身体因此愈发俊美,活生生一名银甲骑士。 银甲骑士号就是这艘飞船的名字,与之相比,飞行舱仿如巨人国里的侏儒,透过舷窗可看到其前半部,仅乘客楼台就超过二十层,几乎占满全部视野。粗略估计,整艘飞船长度超过六百米,高度超过百米,自重应超百万吨。 同样是船,地面与太空是两个概念,单单全封闭装甲就差了不知多少,这还是科技不断进步、合金强度不断提高、因此可以降低厚度的结果。想一想,这样的庞然大物竟然像羽毛飘在空中,而且理论上讲,一个人就能把它推动......何等奇妙。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不仅因为没有支点,还有太空港并非静止在太空,而是在引力的作用下与星球同步运行,否则就会因为公转而渐离渐远。一旦有了速度,拥有巨大质量的它就有了动能,不再是可以随意拨动的玩具。问题在于,这种运动是飞船里的人所难以感觉到的,视觉中,这艘船、港口,和深邃宇宙中那些星辰一样,宛如巨大魔方里的无数颗静止的点,只需要轻轻点一下,就能变幻出无数种形貌。 “这是人类制造的天使翅膀!” 不知哪个情怀满腹的诗人大声赞美,引来一大群旅客惊叹与感慨,直到脱离了舷窗很远,仍禁不住频频回头。 “飞船即将启程,请大家快一点。”空乘的催促声并不急促,只不过在提醒。 ...... ...... 置身在人类最高智慧结晶中,牛犇体会到的不是文明的强大,而是仿佛恐龙时代的远古气息。他随着人流慢慢前进,怎么都舍不得把目光从窗外移回,与旁人不同的是。他的视线并未在飞船船身上过多停留,而是顺着几处缝隙看向星空,仿佛在顺着星光回溯,追逐到其隐藏在黑暗中的本源。 宇宙里的“天”当然是黑的。但与地面上的黑安全不同,感受最大的区别在于,地面黑夜沉重的时候,身处在杂物堆里仍会觉得空空荡荡,仿佛什么东西都没有。什么都难以抓住,时间长了,甚至连脚下踩着的地面都不复存在,迈步就可能掉到无底深渊中去。太空里的感觉完全相反,明明四周空空如也,却没有悬空、掉落的危机感——原本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任何人只要身在其中,那种漂浮、自由的感觉便在刹那间深入灵魂,无所谓上下。再没有左右,黑暗也不再仅仅是黑暗,纵然闭上眼睛,仍能在脑海中找到星光存在的痕迹。 对距离的敬畏也不明朗,周围看到的星辰,随便哪个距离都以光年计算,人们却注意不到这点,心里异常坚定地信任着其存在,仿佛走两步就能到达。反之如果在地面上,当有人告知说千里外正发生着什么事情。听到的人、很多时候会有这种感觉: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空而不空,远不再远,这就是存在感。 宇宙用它无可想象的博大瞬间改变了人类数十年培养出来的感官习惯,把无数个世界揉为一体。整个塞进脑海。甚至于,牛犇没有如传言和想象中的那样感觉到自己如何渺小,仿佛与那些庞大天体一样。 这或许是对的,相对于宇宙,相比那无尽深幽的黑暗,再大的星球也和人一样。都不过是尘埃一粒罢了。 知其大但不觉宽,人脑以芥子般微小容纳宇宙之无限大......何等奇妙的感受! “呆子别看了,飞船里视野更好。” “呃。” 虽然在心里警告过自己,牛犇还是不知不觉沉浸在想象中,直到被艾薇儿抱住肩膀才醒悟过来,跌跌撞撞与之一同前进。 “狐狸精!”上官飞燕慢了一步,愤愤咒骂着。 ...... ...... 冰冷的探测器扫过身体和随身行李,人流前进的速度越发缓慢,走过狭长的接驳通道,牛犇才知道,原来上天后还要经历一次检查。负责的人不再是寻常安保,而是拥有正规编制的军人,个个身姿挺拔严肃,一看就能感觉到训练有素。 “每个空港都驻扎着军队,这里不像地面,讲究人尽其用。” 以为牛犇紧张,张强随口解释着,第一个走过去接受检查:“例行程序,只要身上不带着炸弹,就不会有没问题。” 牛犇“哦”了声,一面把背包接下来提在手上,心里不能完全放松。老实讲,他对这类盘查确有阴影,至今记得当年那双锤子闹出来的风波,以及后来...... 一切都从那时候开始。 由于金属制品不在管制内,盘查进行的很顺利,张强通过后,上官飞燕第二个走过去,刷卡验身,等到屏幕上的信息显露出来,领头军士微微一愣。 “第一军校?” 听到这句话,身前身后响起不少惊呼,看着上官飞燕的目光有些异样,一些人窃窃私议着什么,隐约可以听到“看看人家”“这小姑娘,多争气。”“还很漂亮”“气质也好”等等。 眼下这个时候,送子女到首都读书的人数不少,说这话的人多半是家长,各种羡慕嫉妒恨。 “新生。”毕竟在生地方,一下子引来这么多关注,上官飞燕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好要不要多说两句,艾薇儿已经抢在前面。 “是啊军哥,咱们一家人。”记者本能,加上对方是军人,艾薇儿时刻不忘沟通之重要。 “呵呵,你也是学生?”发现是位妖娆美女,领头军士流露出一丝笑意。 “军哥是觉得我太老?”艾薇儿笑着反问,把挂在胸口的铭牌翻出来,用手指扣响。“公理报记者,算不算一家人。” “喔。” 一片晃乱人眼的白,领头军事偏过头去。挥挥手示意放行,不忘叮嘱一句:“能考上那里不容易,好好学。下次见到,也许我得叫你长官。” 周围响起笑声。上官飞燕有些经受不住,红着脸道了声谢,拖着两大箱行李通过闸门。看她有些狼狈的样子,军士好心帮了把手,直到张强接过去。才转过身来。 “下一个。” “你先。”艾薇儿推一把牛犇。 “哦。” “也是学生?” 看一眼面前尚显稚嫩的面孔,军士随口问着,没等牛犇答应,刺耳的警报声已经响起。 嗯? 牛犇心里一沉,军士微微皱眉,周围刷的一下全部静止,呼吸可辨。 “上天了还不懂得规矩,干什么的?” 不知是不是觉得牛犇的面相朴实,军士并未流露出紧张,说话的时候自顾去看刷卡信息。目光停在事务一栏。 “伴读?” “嗯。”牛犇轻声应着,用手指指上官飞燕。 周围瞬间一阵哄闹,与之前赞叹不同,人们看着牛犇的时候目光复杂,一些人神情不屑,一些人目光怜悯,还有些人暗自鄙夷,低声说些嘲讽的话。 “我们是好朋友,从小一块儿长大。”闸门那边,上官飞燕试图帮腔。效果适得其反。 同情是一种情感,人人都有,然而伴读,嗯。这可不是什么光彩角色,听到上官飞燕的话,大家注意到牛犇的年龄和衣着打扮,简单对比后,脑海中便生出两个字:攀附。 “伴读也是军校学员,一家人。”艾薇儿以凶狠目光逼退周围不良眼神。接着朝军士抛媚眼:“是不是啊军哥。” 这一次军士没笑,用脚踢了踢牛犇的包。 “什么东西?” “一个娃娃,用习惯了。”看看军士脚上的军靴,牛犇主动把拉链拉开,有些羞愧的声音说道:“请不要踢他,谢谢。” 说这句话的时候,牛犇没有任何挑衅的意思,落在军士耳中却似乎带有挑衅的味道,挑了挑眉。 低头看,几件衣物当中躺着一个娃娃,黑发如丝,皮肤粉嫩,三尺长短,像真人一样。 只是鼻子特别的大。 “仿生娃娃?个头怎么这么小?为什么能够触发警报?” 包裹就那么大,娃娃就这么大,一看便知它就是源头。军士看后感觉奇怪,弯腰伸手,神情又是一愣。 “这么重!” 说这句话的时候,军士的声音已带有警惕的味道,旁边几名同伴无声而动,悄然无声地走过来,隐隐构成一个包围圈。 “抬过去,查一下。”军士淡淡吩咐着,目光盯住牛犇不放。 两名军士走过来,一个有些粗鲁地把牛犇推到旁边,随后和同伴将娃娃连同包裹一起抬走,看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身后人群有些骚动,看着牛犇的眼神越发不善。 这么年轻的恐怖分子......虽然看着不像,谁又说得准呢。 牛犇注意到了这些,感觉有些无奈。 娃娃最容易引起怀疑的地方不是外貌,而是份量,足足三十几公斤,配合仅仅三尺的身高,重量远远超出正常范围,不引人注意才怪。牛犇考虑过将其全身骨架换成更加先进、重量更轻的高强度合金,然而时间紧迫,加上他的“技术”不过关,不能很快进行。 对于这次检查,牛犇倒不是太担忧,因为娃娃就是娃娃,里面既没有装满炸药,也没有别的违禁物,想必也看不出与智能有关;只不过,他不希望因为娃娃引起任何关注,难免有些忐忑。 话说回来,既然选择让他面世,就必须面对这类事情,若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将来怎么办? 想着这些,牛犇渐渐平静下来。他用坦然的目光追随着两名军士,看着他们把娃娃抬到旁边的一间隔离室,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担忧。 那个房间应该是专门检查危险品的地方,隐约可以听到机器运转的嗡嗡声,大约正在进行某种射线扫描。 “为什么带个娃娃?” 或许是觉得牛犇的表情比较自然,眼神清澈干净,领头军士虽然表情严肃,声音中的警惕意味却在减轻。 “用惯了......”牛犇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讲。犹豫着添一句:“有点离不开。” “军哥。”艾薇儿机敏地站在牛犇身后,用手指着牛犇,再用口型无声比划出两个字:孤儿。 “哦?” 军士读懂了艾薇儿的意思,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上了军校。应该把自己看成军人,连自己的生活都要人帮忙,将来有什么用。” 这番话是责备,也是勉励与警醒,牛犇知道他是好意。但却无可奈何。 领头军士看着他说道:“做伴读不丢人,当然也不光彩,要是总觉得自己可怜就会......什么事?” 之前抬娃娃过去的军士走回来,低头在其耳边说了两句。 “有这种事?” 领头军士有些疑惑,听完反问一句,确认后回过头,看着牛犇的目光有些古怪。 牛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略有些不安。 “你的那个娃娃......” 似有些不知如何措辞,领头军士说道:“是特制的?” 牛犇点头,不等开口。对面上官飞燕已经答复道:“军人大哥,那是我下的单子,要是需要手续的话......” “不是手续。”军士摆了摆手,不知为何依旧去问牛犇:“娃娃的核心是什么,为什么找不到光脑芯片。” 啊? 周围人纷纷表示惊诧,表情难以置信。 仿生娃娃也好,机器人也罢,总归需要一个核心,越是高级、比如富豪家用到的智能管家,其本身就是一台性能优异的计算机。牛犇的这个娃娃连核心都没有。岂不意味着能看不能用,只能摆摆样子。 而这又与其之前的话不符,他刚刚才说过“用惯了的”,两次。 看着那个神情有些局促的少年。一些人的眼神变得龌龊起来,暗想难不成真是某种怪癖。 这一次,连艾薇儿也不知道如何圆场,只能希望牛犇能够给出合理的解释。 牛犇给不出解释,总不能告诉军士说咱家这个用的是电脑芯片——那已经是古董了。 “我想这应该是......”斟酌再三,他说道:“生产厂家的商业机密。” ...... ...... “什么?”领头军士神情诧异。 牛犇的声音渐渐顺畅。说道:“我是顾客,只管提出性能要求,厂家怎么制作是他们的事情,也许用了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别的什么法子。” “我不知道。”本就不存在的事情,牛犇能说什么,正在为难的时候,艾薇儿旁边说道:“军哥,这应该不是检查要点吧?我觉得,你要找的是危险品。” 话语带有质问的味道,军士神色不变,说道:“还包括可疑物品。” 艾薇儿说道:“了不起是个仿生娃娃,身上无非是些电子元件,可疑什么呢?” 军士冷然说道:“不止你说的那些,还有压缩能量块提供能量,军用品。” 艾薇儿恼火说道:“娃娃要干活的,没有能量怎么工作?怎么能够走路说话,扫扫地,擦擦桌子之类?” 这样的解释不能说不对,军士因此想到什么,伸出手问牛犇:“控制器在哪里?拿出来看看。” “没有控制器。”牛犇神情越发无奈。 “没有控制器?”领头军士明显不信。 “哎呀军哥,为一个连芯片都没有娃娃耽搁这么久,值得吗?”艾薇儿从牛犇身边过来,把自己的身份卡片递过去,大声说道:“这样好了,叫你的人把他拿回来,当面演示一下。” 听到这番话,周围人纷纷开口附和。毕竟这里是太空,没有谁真有心情看热闹,既然娃娃身上查不出什么真正危险,做什么用、还不是人家私人的事情。 “这姑娘说的对,拿回来演示一下,看看不就知道。” “要不干脆没收,别耽误大家时间。”有人提出更简单的办法。 “没收?凭什么!”听到这话,艾薇儿抢先不乐意了,挺起胸,一脸流氓姿态。“谁说没收,麻烦站出来,让我采访一下。” 周围一片安静,不少人直愣愣的目光看着艾薇儿,倒不是害怕面对话筒,而是为那片丰隆感到震惊。 领头军士正对着艾薇儿,心神受到的冲击更大,当听到采访两个字,他有些犹豫,一方面觉得这个娃娃实在古怪,又担心把他交回去,会不会有些不良后果。 这时候,隔离室的门再度打开,有人走出来,又在其耳边说两句。 “搞什么呢?说出来大家都听听。”记者从来不怕事大,既然出了头,艾薇儿索性甩开膀子,大肆叫嚣:“这已经公众事务,在场各位都有知情权。” 奇妙的是,这样胡搅蛮缠的话,竟然也得到人的响应,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站出来,严肃的神情说道:“这位小姐讲的不错,公众事务理应公开。” “总算有人讲句公道话,谢谢大哥。”艾薇儿扭头朝中年人一笑,心里想去你的吧,个头不高其貌不扬,看着也不像成功人士,竟然想勾搭老娘我。 领头军士看着她,有些头疼:“别闹了,确认没有危险。” “那就好了呀,放行吧。”艾薇儿翻脸如翻书,刹那间笑颜如花:“军哥,知道你最好。” 领头军士淡淡说道:“好什么好,让他演示给我看。” “啊?怎么还要演示......” “拿回来。”领头军士不再理她,朝同伴挥了挥手。 原本这是心中所求,现在艾薇儿反倒有些担心,回身去问牛犇:“呃,没问题吧牛牛?” “没问题。”牛犇只能这样应着,心里暗暗祈祷。 两句话功夫,军士又把娃娃连同背包一起抬回来,等看到他的样子,牛犇顿时一呆。 不知是不是检查需要,娃娃身上的衣服被脱掉,露出一身嫩白肌肤,几可称得上完美无瑕。这样的身体配合精心变更过的脸,当真称得上我见犹怜,想不疼爱都不行。 这是怎么回事? 牛犇呆呆看着他,好一会儿迟疑。 “怎么了?”领头军士问着,目光渐利。 “怎么了?”艾薇儿大为担忧。 “怎么了?”旁边的人纷纷追问。 “没什么。”很用力才能说出这句话,牛犇弯下腰,当做所有人的面拧动娃娃的鼻子。 “啊!” “这么开!” “这也太......有趣了。” 四周人群议论纷纷,表情个个精彩,领头军士和同伴也觉得稀奇,全都盯着牛犇的动作,静等娃娃的表现。 “啊,又是美好的一天。” 视线所及,娃娃极为舒畅地伸着拦腰,睁开眼睛,眼珠变幻几次颜色后,第一时间定格在艾薇儿因低头露出来的胸口。 “哇!好大,好白,好水灵的咪咪!” 听到这个声音,牛犇暗叫一声糟糕,没等做什么,娃娃蹭的一下跳起来,张牙舞爪扑过去...... “非礼啊!”淬不及防,艾薇儿本能一声尖叫。 “非礼啊!” 娃娃居然比她叫的更大声,刚刚扑过去的身体像被钉子钉住一样,原地蹲下抱紧双膝,神态楚楚可怜。 “坏人,把人家看光啦!” ...... ...... PS:  这两章应该是本书唯一一次尝试描述星空,实在他吗的太......难了。 还有一章,会比较晚。 正文 八十八章:从此旅途不寂寞(求月票) “他们欺负我。” “是是......来,赶紧穿上。” “全都是流氓。” “对对......来,那条腿。” 手忙脚乱为娃娃穿衣的时候,周围第一眼球乱跳,人们看着那个活灵活现的“幼童”,实在没办法把它和一件电子产品联系起来。然而这偏偏就是事实,不仅有军人仔细检查,还有刚才开启的方式,哪有人的鼻子能够转圈。 另外还有一条,娃娃虽然大呼小叫和人一个模样,但他的声音暴露真身,因为是电子音,听来总归和人类不太一样——而这无疑又证明另外一件事,他讲出来的话没有办法事先录制好,是真正的临机反应。 这是智能啊! 智能也有高低程度,但只有专家才有本事分辨,常人可以判断的是,这种超出程序编排的能力分明是智能!仅凭此点,这个娃娃的价值就不能用机器的标准衡量。 人们茫然的相互问询,仿生技术已经先进到这种程度了吗?智能程序能够如此逼真? 周围震惊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此刻牛犇心里何尝不是翻江倒海,险些压制不住要惊呼。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得福身上的那些霉点无端消失,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不,是比新的更新,新到和真人一模一样。 此前考虑让得福现身的时候,牛犇为了掩盖那些瑕疵,很早就特意帮他换了长衣长裤,没想到瞒住别人竟也蒙蔽了自己,直到今天才发现真相。 这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细细想来。应该是为得福更换能源之后——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有足够的能源供给,他的身体能够自我修复? 这是多么神奇而且不可思议的事情! 得福不肯更换身体,是不是因为这? 眼下不能追问原因,牛犇帮他穿好上衣,娃娃自己把衣襟打理好。整整齐齐塞进腰带,这才从背包中站起来,活脱脱一副小帅哥模样。 “是谁扒我衣服?”有了衣物遮羞,得福昂首挺胸,神情越发惹人怜惜。 “这个......”牛犇没敢说实话。 “那边。”艾薇儿唯恐天下不乱,用手偷偷指向一侧。 “坏人!”娃娃真正眼观六路,嘴里大叫着,朝几名军人愤怒地挥舞拳头。 军人们面面相觑,或别着头。或者转过身,用目光出卖领导,领头军士神情尴尬,犹豫问道:“他怎么这么......” “一个朋友给他添了程序。”知道他想问什么,牛犇把对上官飞燕的说辞搬出来,回答道:“其实这只是一次试验,玩玩的,效果也不怎么好。” 玩玩的?这样效果还不好! 周围人个个瞠目结舌。有两个女生眼巴巴看着那个天使般的娃娃,如果不是刚刚听他对艾薇儿讲出那么骇人听闻的话。几恨不得冲过去抱在怀里,好好亲昵一番。 听了牛犇的话,领头军士愤怒了,追问道:“你那个朋友在哪儿?现在干什么工作?是不是为军方效力?他有没有.......” “抱歉,小博是我家公司的员工。”上官飞燕在前方说道。 “小博?”领头军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就是给娃娃安装程序的人。”眼看一场风波将熄,上官飞燕松了口气。委婉说道:“军人大哥,我们家是军工企业,刚刚和国安局签订过一份合作协议,都是为国防事业做贡献;所以,您就别想挖角了。” “呵呵。哪能呢。” 听出话语中的提醒意味,领头军士讪笑两声,回头恋恋不舍的目光看着那个正与牛犇争论要不要关机的娃娃,忍不住劝说道:“开都开了,由他吧。” 这话引来不少人呼应,大家看着娃娃,想象着他被关机变成一堆死物——没由来觉得心里难受。 “是啊,由他吧,你又不差这点能量。”那两个女生终于忍不住开口。 “谢谢谢谢,两位姐姐都是好人。”娃娃一转身就找到她们,眼睛忽闪忽闪的转了转:“就是胸小了点。” “......”两个女生满脸通红,死的心都有。 “对不起,真对不起。” 眼瞅着人家大人要发火,牛犇照例只能道歉,回身又对目光惊疑不定的领头军士解释道:“不好意思,我那个朋友——小博,他的技术没得说,就是有点那个,做出来的程序也有点那个。” 遥远的五牛城外,训练营内,正在忙碌的小博用力打个喷嚏,心中默默自语,肯定是师兄,没准儿在跟人夸我能干。 看着牛犇的样子,领头军士心中了然,摆了摆手:“不奇怪,天才通常都有点......嗯,特殊癖好。只可惜了这么好的娃娃......” “别总是娃娃娃娃的叫,我有名字的!”娃娃一点都没有感恩的意思,依旧朝他挥舞拳头说道:“我叫牛二,牛不牛!” 有了之前的故事,这样的表现不显奇异,只让人觉得好玩可爱,几名军士哈哈笑起来,有人打趣问道:“谁是牛大?” “在这儿呢,咱家老大。”娃娃用手指指牛犇,轻蔑说道:“信不信,你们几个废物加起来,大哥一只手就能摆平。” “闭嘴!”牛犇愤而开口。 ...... ...... 一场莫名其妙的风波以莫名其妙的方式结束,四人%帮因此变成五人班,气氛却没有因此变得热闹,反而有些凝重。 走在路上,得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对周围一切指指点点,不管大家理与不理,兴致始终不减;偏其魅力无人可挡,吸引无数先到的旅客观望,直到牛犇难以忍受,威胁再开口必定将其关机休眠,众人才得到清净。 对照登记卡标记的号码,按照提示音的指示,沿途向人打听几次,听着不少惊叹与好奇的问询,等找到所在舱位,牛犇竟已满身大汗,仿佛经历一场苦战。 好歹总算安顿下来,牛犇不禁要庆幸,亏了上官英雄出手大方,花高价订的是套房,独立隔间不怕被人窥探,足够安顿四个半人。前方旅途漫漫,趁着大家收拾行装的时候,牛犇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和得福好好强调一下行程规则,尚未做好规划的时候,敲门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来我来!”不知是不是看出危机,得福抢先跑过去,跳起来拍开门禁。 “先问问是谁。”牛犇提醒慢了,狠狠瞪得福一眼。 “你们是谁!”得福马上把凶恶转移。 “请问,上官学妹是在这里吗?”门外温和的声音道:“别担心,我们是军校同窗。” ...... ...... 正文 八十九章:难清净 来人确为军校同窗,领头的是高年级学长,再有一年就将毕业,成为拥有军衔的正式机甲战士。 “李正,薛冬梅。” 学长很有风度,先介绍身旁同来的师弟师妹,和上官飞燕一样,他们俩个是今年才被录取的新生,脸上带有掩饰不住的振奋与新奇。 “我是唐彬,三年级,很快要被撵走了。” 人如其名,唐彬的言行举止彬彬有礼,发、肤、衣着包括鞋带全都一丝不苟,一看就知道受过良好教育。 “学长好,两位老乡好,我是上官飞燕。”才登上飞船就有同窗上门,上官飞燕小有激动,忙招呼几人落座,同时也难免觉得疑惑。 老乡上门当然好,可这速度未免太快,仿佛专等着一样。 如此一番介绍寒暄,张强觉得一群年轻人遇到,自己这样的老家伙不适合在场,打过招呼便自离开,说是出去转转,牛犇本想和他一道,又担心得福惹是生非,于是留下来为大家服务,每人倒了杯水。 “这位是?”唐彬道了声谢,顺口问道。 “牛犇,我铁哥们儿。”前车之鉴,上官飞燕刻意不介绍身份,只用称呼表明彼此亲近程度。 “这个名字霸气,你好。”唐彬主动伸手。 “你好。”牛犇伸手与之相握,马上感觉到这位学长的手强硬有力,如钳子一样箍紧指骨。 “还有我。” 正在奇怪对方是不是故意,娃娃在旁边吆喝起来:“为毛不介绍我?” 想想还是自己开的门,得福岂能忍受被人忽略,不等别人说什么,开口大叫道:“我是牛二,铁哥们儿的老二!” “噗!”那名新生。李正一口水喷得到处都是,薛冬梅瞬间瞪大眼睛,即便自控能力最好的唐彬也目瞪口呆,半响不知如何开腔。 经得多了,得福开口时牛犇就已预感到不妙,但也想不到他如此大逆不道。等到木已成舟,内心懊悔无可形容,真想把他拧起来摔成稀烂。 “滚......抱歉抱歉,不是说你。”手被唐彬紧紧握住,牛犇以食指在其手腕轻轻一扣,一紧一松之间抽出手掌,转过身掐住得福的脖子,径直去了里屋。他在心里发誓,这次不把它整治好了。断断不能开机。 这边,两男两女面面相觑,上官飞燕满脸通红,想解释可是脑海一片空白,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找不到可说的话。 “咦,不是同学来了吗,怎么不陪着说话?” 艾薇儿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接着听到牛犇的冷哼,随后是砰砰啪啪的乱响。娃娃凄惨的尖叫与求饶,最后蓬的一声,门被关上。 终于清净。 “呃......”李正犹豫说道:“那个娃娃......别被打坏了。” “人家是亲兄弟,心里能没数么。”薛冬梅白了李正一眼,对上官飞燕说道:“不过,你那个铁哥们的脾气不大好喔。” “咳。”上官飞燕真不知该如何解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算了,别管他们。” “哦。”两个新生相互看了看,暗想这是人家私事,便自寻些别的话说,唯独唐彬沉默不语。用左手压住右手脉门,神情若有所思。 ...... ...... 年轻人之间几句说笑,气氛很快融洽如初,等到这时,唐彬重新开腔,介绍来意。 高校有传统,每年开学的那段时间,各个居民星的老学员们会组织一些欢迎新生的活动,在他们的帮助下,新生能够尽早熟悉教学规范,对今后大有好处。另外,无论哪个学府,来自不同地方的学员之间通常存在竞争,军校这种地方,竞争比别的地方更加激烈。如此一来,找老乡慢慢就形成传统,有些时候,新生在出发之前就在论坛上相互联络,差不多相当于拉帮结派。 地面上发射与天气有关,早在上官飞燕登船之前,几名高年级学生就已经四处联络,准备等到飞船正式出发后办一场军校老乡联谊会,主要为了欢迎新生。 唐彬他们就为此而来,简单解释后微笑说道:“我们代表孟非星土著,欢迎学妹加入。” 第一军校每年招收新生近万,七大定居星球之中,首都星所占的比例最高,孟非星最低,总数在五百左右浮动。其它高校情况类似,只是程度不像这般严重,因此,孟非土著渐渐成为首都高校流传的话,多多少少带有一点歧视。当然,从孟非星的学员口中说出来,就变成了幽默与自嘲。 “学妹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们怎么来的这么快?” “......有点。” 唐彬微笑说道:“飞燕学妹是名人,我们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学妹的行程,都在等你。” “哦?”上官飞燕大感意外。 李正忍不住说道:“云手,天才少女,这些可都是热点啊。飞燕平时不上网吗?关于你的帖子,怕能找出上万条。” 原来是因为这个。上官飞燕醒悟过来,不禁为之苦笑。 思达事后,上官飞燕闭门不出,为的就是不想身份信息被泄露,然而在这个时代,这么大的事情,她这样的关键角色,想不被人知道、便只有像元东那样的人出手掩盖才可以。等到后来,云手的对战视频流传到网上,上官飞燕这个名字屡经爆炒,越发火热。 当然,能热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人有些吃惊。 相比之下,牛犇必她幸运得多,即便曾被人怀疑,也只是经受几天“围困”,出现过几篇暗示性的文章,真正知晓其身份、角色者,少之又少。 “我搜索了关于云手的信息,在军队属于罕见手法。不仅难有机会学到,而且很难练成。不瞒学妹,孟非星学员在军校的地位向来不高,大家希望学妹入校后能够提振士气,还有很多人等着偷师学艺。” 赞美之后,唐彬试探说道:“这艘飞船上就有机甲对战室。碰巧有点关系可用,联谊会之后,学妹方不方便展示一下,让大家开开眼界?” “啊?这个......”听到这里,上官飞燕有些为难。 此前没怎么做声的薛冬梅笑着说道:“既然是云手,哪能随便教给别人。不过有人说,仅凭一场对战视频,尚不能确定飞燕用的就是云手。” 李正摇头说道:“很多专家发表过看法,就是云手。” 薛冬梅随即道:“我也是不信的。想想就知道。如果不是云手,飞燕怎么能不经评审就通过考核。” 听到这句话,上官飞燕神情微变。 换成以往,她连想都不会想,马上就会展开反击,然而经历那件事情后,上官飞燕变了很多,不像过去那么风风火火。 旁边李正意识到什么。用手碰碰薛冬梅的胳膊,看样子想说点什么。 薛冬梅用肘拐他一下。 唐彬看着上官飞燕。微笑说道:“为正视听,我们几个老生商量过,想请飞燕可以演示一下,不知方不方便。” 片刻沉默。 薛冬梅说道:“其实很简单,新生之间一场对战就能证明,没有谁欺负谁。” 唐彬随后道:“飞燕如果需要准备、练习之类。我可以安排。” 又是片刻沉默。 “我觉得......” 上官飞燕正准备开口,忽听门响,艾薇儿从屋内走出来,一只手牵着得福,另一只手拽着牛犇。 看到他们。大家不约而同都把目光投向得福,发现他虽然比刚才老实,可是脸上身上没有任何被打的痕迹,也没有流泪的痕迹,都不禁为之撇嘴。 刚才那大动静,听着仿佛要杀人似的,原来、果然只是做样子。 艾薇儿沉着脸说道:“谁说飞燕没经过评审?” “唔?”薛冬梅略有些尴尬说道:“没有听到这方面的消息。” “没听到消息?呵呵。”艾薇儿冷笑着,看样子准备出口惊人,要么就是出口伤人。 “薇姐!”上官飞燕连忙阻止。 “我不能说?”艾薇儿问她。 秦梦瑶的事情怎么好泄露,上官飞燕赶紧摇头。 “那么你来说。”艾薇儿推一把牛犇。 “找我干吗?”牛犇莫名其妙,这才知道艾薇儿早有所料,非把自己一道拽出来挡灾。 “飞燕的云手是你教的,你不说谁说。”艾薇儿理直气壮。 “啊?” 老生新生大吃一惊,唐彬不自禁地再次用左手揉捏右手脉门。 “你也是......” “艾薇儿,公里报记者。”明知道人家想问的是牛犇,艾薇儿死活抢在前面回应:“小弟弟,我正准备做一篇报道,内容是关于第一军校新老学员之间的优良传统,能不能帮忙?” 唐彬不知该如何回应,索性置之不理,仍旧去找牛犇:“这位学弟是军校新生,我怎么不知道?” 艾薇儿冷笑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干吗?” “别闹了。” 牛犇无奈叹了口气,回身对唐彬说道:“我是飞燕的伴读,到校之后才正式报备,查不到信息很正常。” “呃......伴读......” 唐彬好一会儿才说道:“飞燕学妹的云手,当成是你所教?” “理论上讲是的。”本想强调一下练习靠她自己,牛犇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必要,便又收回去。 “原来是这样。”唐彬看看上官飞燕,发现她没有否定,再回头看着牛犇,微微一笑:“飞燕如果不方便的话,能否请学弟代劳?” 牛犇摇了摇头,老实回答道:“抱歉,我没上过实机。” 啊? 三位客人又是一呆,薛冬梅抢先问道:“那你如何练习云手?” “狼烟里面瞎练。”牛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言罢不等她再问,接下去说道:“我的水平很低,你们想练习的话,应该找高手。” “狼烟?狼烟也可以啊!”估摸着李正是个狼烟迷,闻言雀跃起来,随后才意识别人有言在先,赶紧闭嘴。 “没错,狼烟里也可以。”将牛犇的后半段话忽略,唐彬看着他微笑说道:“怎么样学弟,指点一下?” 这样有些过了。 牛犇心里默默想着,轻轻皱眉。 ...... ...... ps:  下一章稍晚 正文 九十章:人生没有偶遇 星辉闪烁,银甲骑士脱离空港,转身时缓慢但不显得笨拙,接着便徐徐加速,朝浩渺无尽的虚空深处起飞。 观景台上,牛犇望着空港渐渐展露全貌,接着很快变小,心里不禁有些奇怪,自己并未感觉到太多压力。旁边,上官飞燕有着相似疑惑,甚至还特意检查一下束带,以为发生什么问题。 张强知道他们想什么,开口解释道:“太空飞行,加速很容易保持,非必要的时候突然拔高输出功率,保持必要动力就可以。你看空港和孟非的位置,我们是顺着公转的方向飞,不仅有利于摆脱引力,还可以避免与初始速度对抗,感觉更加不明显。” 牛犇点了点头,前半段好理解,至于后半段,视野中那颗淡蓝色星球与空港静静漂浮在虚空,哪里看得出行进。 张强说道:“另外,旅途开始,船长有意留出时间给大家看景,顺带和故乡告别。” “告什么别,听着怪不吉利。”艾薇儿旁边嘀咕着。 这话只对她适用,对于牛犇和上官飞燕来说,首次远离生养自己的家乡,心内均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就连张强,虽有过一次经历,此刻仍把视线对准孟非星,片刻不舍得脱离。 “装模作样,有啥好看。”看着别人深情投入,唯独自己感觉不到,艾薇儿嫉妒而且愤愤不平,变着法子捣乱。 “我说牛牛啊,你答应人家对战,心里究竟有没有把握?” 这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才送走三位同窗后,上官飞燕险些因为此事和牛犇吵起来,听艾薇儿又再说,心情顿时变得烦躁,狠狠瞪过去。 “干吗,我关心咱家牛牛都不行。”艾薇儿毫不示弱:“那帮小子敢提出来,不用想也知道。手上必定有两把刷子。牛牛这边呢?三成胜率。哎呦我这心啊,拔凉拔凉的。” 这些都是实情,上官飞燕和艾薇儿一样,根本不看好牛犇能赢。偏偏还是因为自己......刚上船就碰到这种闹心事,该怎么办才好。 “牛大必胜!”看着她们丧气的样子,得福感觉不爽,挥舞着拳头奋力叫嚣,随后他想起来自己刚刚做过承诺。赶紧又闭上嘴。 牛犇没理会他们几个,目光朝着窗外,望着孟非星从一颗篮球变成排球,渐渐变成网球。他在心里回忆着,自己一天前还站在那里,脚下踩着坚实的大地,仿佛那就是全部世界。 感觉如此奇妙,牛犇一点都没在意身边说的什么,只在脑子里默默呼唤。 “姑姑,有没有听到?” 这是牛犇近来——准确讲是升空之后常做的事情。曾经梅姑娘让他尝试和自己心灵感应。牛犇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于是把玄妙归结回玄妙,没放弃,但也没有主动寻找。眼下这段时间,牛犇觉得周围一切如此玄妙,自我感觉似也“升华”到某种奇异状态,忍不住尝试一下。 让他意外的是,明明没有任何收获与回应,那种尝试的欲望却停不下来,仿佛有个声音在脑子里说。下一次就行,下一次就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抱着这种“妄想”,牛犇屡屡在心中呼唤,想象着听到回应时的震撼——该是何等美妙与欢喜。 与此相比。与星空相比,区区一场比斗邀约,哪有资格占据心神。 ...... ...... “唉!” 见他如此投入,艾薇儿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也把视线投向星空。做出遐想、或瞎想状。 有些东西无法强求,任凭艾薇儿如何逼迫自己投入,任凭星空如何变幻多端,怎样曼妙玄奇,她始终无法将情感投入其中,感觉就好像面对满桌佳肴,心里却没有一丁点食欲,难受到不能更难受。 “都说星空奥妙无穷,我这样才情双绝、色艺双全的女子,为什么感觉不到呢?” 自怨自怜,苦恼愤怒,艾薇儿不知不觉念出声来,心里犹豫要不要收工回房睡大觉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接腔, “那是因为你的职业,和经历。【ㄨ】” “什么?” 茫然中回头,入眼一张朴实、普通的中年男子面孔,艾薇儿隐隐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是......” “任一明,刚才通道见过。”男子微笑伸出手:“和你一样,我欣赏不了这样的美景。” “呃。”终于想起对方是谁,艾薇儿原本不想理,听到后面一句,勉强伸手与之轻握一下,好奇问道:“你说什么?因为职业和经历?” “你不是记者吗?”任一民反问道。 艾薇儿大失所望,说道:“记者就一定欣赏不了?这算什么道理。” 任一民说道:“不是记者不行,是你这样的记者不行。” “为什么?”艾薇儿怒了,暗想这货和美女搭讪的时候竟然冷嘲热讽,岂有此理。 “因为......” “等等!”不等对方开口,艾薇儿突然反应过来,神情立时变得凶猛:“我这样的记者......你认识我?你跟踪我!” “我是律师,违法的事情不能做。”任一民苦笑说道:“最近常关注新闻的人,都能认出艾薇儿小姐。” 艾薇儿呆了一下,心内小小有些惊喜,自己苦心追求的目标接近不少,不再是那种只被人关注脸蛋够不够靓,胸围够不够大,神情够不够风%骚的花瓶。 “你说你是律师?”心情一旦好起来,看对方也比刚才顺眼,艾薇儿不等其回答,接着说道:“刚刚你说的那些......我为什么欣赏不了?” 任一明回答道:“我照实说,要是不中听,请不要介意。” 艾薇儿心中再起鄙夷,暗想这就是虚伪,怕别人介意,刚才何苦开口。 任一明说道:“星空再美也是虚的,不是虚假的虚,是虚实的虚。它太大,太深,视线落不到实处,所以就是虚。你是记者,工作是求实,要的是真相,本性决定了你想把它看透看清看明白,可是怎么都做不到。然后是你的经历,前顺后难,最容易偏执,越是走不通的地方,越是想挤出一条路;你在五牛一待八年,原因就在于此。以这种心态去看星空,如何能够感受其奥妙?” 一番话,初听很有哲理,细想没什么可靠道理,再想下去,干脆觉得云里雾里,艾薇儿左思右想,半响不能醒过神。 “你调查我?” “五牛之后,关于艾薇儿小姐的文章遍地都是,哪里用得着我调查。” “呃?”艾薇儿想了想,发现他说的都是事实,于是问道:“那你呢?你是律师,怎么会和我一样?” “律师的工作同样是求真,道理相似。”任一明回答道,莫名叹了口气:“经历就不说了,很费功夫,估计你也不爱听。” “求真?吹的吧!”艾薇儿不仅不爱听,而且决心发动反击,嘲讽道:“吃了上家吃下家,拿了被告拿原告,这才是律师本色。” “记者也一样啊。”任一明毫不留情说道:“恪守本分的记者,不见得比正直的律师更多。” “你说你正直?”艾薇儿鼓起眼睛,想不通这人如何能够如此大言不惭。 任一明忽然认真起来,肃容说道:“我准备正直,不过,要看你肯不肯帮忙。” 嗯? 艾薇儿眼珠转了转,本就具有的聪慧发挥作用,用手指着任一明说道:“好啊,原来你早有预谋!” “没错。”任一明并不否认这点,从怀里拿出名片递过来说道:“我手上有个案子,希望借助媒体的力量,正巧碰到公理报头牌,所以......之前冒昧,请不要见怪。” “冒昧的确有。见怪是不会的,谁叫我大人有大量。” 看在“公理报头牌”那几个字的面子上,艾薇儿没有直接拒绝,接过名片看了看,摇头,撇嘴。 “京衡律师事务所,没听过。” “小地方,小单位,没听过才正常。”任一明随口回应,余光看到上官飞燕正朝这边好奇观望,便也递过去一张名片:“时常听到天才少女之名,可惜我不懂机甲,不然一定多多请教。” 这句马屁拍的不好,上官飞燕现在最烦听到天才少女,更烦的是请教,伸手推了一下,冷着面孔表示拒绝。 “我不打官司。” “风云集团不是在转型吗,或许会需要法律支持。” 任一明再把名片推过去,索性再给张强也发一张,接着看看牛犇,发现他沉浸玄妙虚无中,便自作罢。 “案子本身挺简单,牵扯的东西却很烦。”收好东西,任一明回身对艾薇儿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邀请艾薇儿小姐找个地方坐坐,谈一谈。” “你先等等。”艾薇儿不肯轻易允诺,问道:“律师用心帮人打官司就好,为什么会想借助媒体施压?” “为了正直。”任一明理直气壮说道:“我有理,可还是打不过人家,怎么办?” “呃......”艾薇儿隐约明白了什么,试探着问:“案子大不大?和军情沾不沾得上?” “人命关天。”任一明严肃回答。 ...... ...... 正文 九十一章:唯星空乃大 “世界千万万个人,只有一条身影值得守候,宇宙亿万万点星光,仅其中一颗最特别。” 据说这句话是用来形容爱情忠贞,然而在此刻的牛犇心里,后半段才是重心所在。他用接近于“痴”的目光看着那颗蓝色星球,直到其彻底不可见,心里怅然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升至顶点巅峰。 从未有过的感受。很奇怪的事情。 幼年遭遇,牛犇对家乡并无太多“好感”,虽然他也知道,命运这东西与地方无关,盲目的埋怨与牵连无助于事,反会在心境埋下隐患。然而有些时候,他仍禁不住会在心内假设,“如果自己不是生长在五牛城”“假如那件事情没在这里发生”,人生会是何种模样? 偶尔几次怨艾,足以生长出别样念想,碰巧有个抱着同样念头的好友,牛犇和福生不止一次谈论过,将来闯荡世界的时候,自己一定不会觉得“难离”“不舍”,只有憧憬、骄傲,乃至于庆幸。直到今天,他忽然间明悟到,故土之于人的意义并不在于得到幸福与悲惨的比例高低,而是来自身体与灵魂的融合难以割舍,当距离像刀子一样横在当中,总会从心底产生寒冷与孤怜。 所谓故乡,大约就是每天喝的水、吸的气、吃的饭、说的话,好的坏的,香的臭的,美的丑的,早已经深入骨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所谓不想,只不过因为别的欲望将其掩盖,而不是清除,迟早有一天,它们会像岩浆那样冲破岩盘,重新占据神魄与心海,开放出一朵名为“乡恋”的花。 对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而言,这朵花开的太早了,尚未来得及涂抹颜色,气息也未沉淀。不够香醇,反觉微涩。 “未老先衰?强说愁?呵呵。” 长长一声叹息在心里,牛犇自嘲着收回视线,转身才发现少了个人。 “薇姐呢?” “被男人勾走了。”上官飞燕不知在想些什么。讲完意识到自己过于放肆,脸色微红:“一个律师找她商量案子。你去哪里?” “回房休息。”说着牛犇朝得福招手,发现他居然解不开束身皮带,不禁有些奇怪。 还真是。 号称智能的娃娃动手能力并不强悍,看了一会儿。牛犇发现原因在于他的手指仅可弯曲,不能横向平移。 这是机械构造的缺陷,得福的手指为扣式衔接,线路也与之相配,意味着他的运动方式被固定,不存在“学习”“锻炼”“改进”的可能。 仅仅为了脱身的话,得福轻而易举就能做到,比如把皮带扯断,牛犇知道他具备这种力量,不仅如此。得福的十根手指装有内置工具,必要时可以弹出使用,食指还有合金刀片,尺寸虽小但异常锋利。可以说,得福拥有世界上最多能的的手,而且是凶器。 奇妙的是,聪明绝顶的得福竟然意识不到这点,或许因为在学习“固执”,他在座椅上来回折腾,累得满头大汗——当然不是真的流汗。 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牛犇想起来,机甲大多采用球形关节,以往自己觉得不利于稳固和操控,连接强度也不够。现在想想,原因或在于此。 “牛犇,你真的要和他们比?”思索的时候,上官飞燕第N此提出这个问题。 “是啊,怎么了?”牛犇随口应着,想看看得福究竟能否找到办法。 上官飞燕忧虑说道:“不如我来吧。原本他们找的是我。” 这话比较委婉,真正意思是上官飞燕的胜率更高,然而正如艾薇儿所言,对方既然提出来,心里肯定有谱,上官飞燕的数据虽比牛犇好,距离高手的程度还差的很远。 “说好的事情,怎么能随便变呢。”牛犇随意说道:“你很在意输赢?还是担心被人议论?” “都找上门了,议论早就有了,担心改变不了什么。” “看的挺明白。”得福依旧没能摆脱困境,牛犇担心他会因此当机,走过去帮忙。 “我只是......不想你被他们笑话。” “这就不对了。”牛犇向得福演示要点在何处,一面说道:“无端嘲笑失败者,既无聊又愚蠢,和这样的人计较,不怕变得和他们一样蠢。” “......你倒很会安慰自己。”上官飞燕幽幽说道。 “本来么,一场游戏中的比斗,哪值得这样牵肠挂肚。” “你准备放弃?”上官飞燕诧异地望着他。 “当然不。不过,确实不怎么在乎输赢。” “可是我在乎,怎么办?”不知从何时开始,上官飞燕渐渐习惯在牛犇面前流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以往决然不会如此。 “什么啊,好像我输定了似的。”牛犇笑着说道。 “啊?”上官飞燕脸色微红,“你觉得自己能赢!” “只是不一定就输。”牛犇把得福解救出来,淡淡说道:“战斗么,总要打过才知道。” “未来的奥妙与魅力,都在于不确定。”得福大声卖弄学识。 “多嘴。”牛犇甩手一巴掌,拉着他离开。 “那联谊会还去不去?”上官飞燕在身后喊道。 “去啊,干吗不去?”牛犇奇怪回过头:“怀着恶意猜想这件事,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把你孤立出去,你要是不去,岂不是正中其下怀?” “我也觉得是。”上官飞燕寻思着,问道:“你去吗?” “我去干吗?”牛犇一头雾水。“我是伴读啊,找伴儿的话,强叔都比我合适。” “去呗。”上官飞燕扭着身子央求,连理由都懒得找。 听到争论的张强转过身来,险些被自家小姐的“柔弱”表现看掉下巴,张着嘴难以说话。 牛犇犹豫难决,打心底觉得这样不妥,正在寻思如何说服,忽然一阵香风扑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去去,一定要去。大家都去!” 说着一屁股坐倒,艾薇儿一巴掌拍在护栏。“老娘倒要看看,他怎么这么牛%逼!” 三个半人目瞪口呆,上官飞燕关切问道:“薇姐。你没事吧?” “没事!” “呃。”上官飞燕犹豫说道:“没被那个律师......那个?” “那个?”艾薇儿呆了一会儿,猛的扑上去:“死妮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别啊!人家关心你个没良心的。” 笑闹声响起,张强默默转身,牛犇随之默默摇头。拽住不断回头的得福而去。 ...... ...... “只有星空的宽广与博大,才能容纳我心中怒焰。” 从观景台返回,艾薇儿坐卧不宁,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单单自语,她觉得不够过瘾,还跑到每个人耳边念叨,比如牛犇和得福商讨战术的时候,她会突然插上一句,然后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去,上官飞燕整理衣物的时候。身后会突然一声叹息,等被惊吓后回头,艾薇儿早已飘然远走。 连张强都逃脱不掉此类煎熬,曾经的特种兵、过去的****打手,现在的总裁助理,这间屋子里,怕没有人比张强心理素质更好,照样被艾薇儿折磨到摄魂颠倒。 任凭大家如何追问,艾薇儿始终闭口不言,到后来上官飞燕被她惹毛。要去找那个拐卖人心的律师讨个公道,结果又被艾薇儿拉回来,声称此事非同小可,寻常人、尤其未经人事的少女绝不可以触碰。如此云云。 听到这种恐怖说辞,无所畏惧的上官飞燕打了退堂鼓,暗自在心里琢磨,艾薇儿多半和人家发生过什么......只不过,那种事情会把人变成这样? 怪怪的。 “倾诉的欲望得不到缓解,加上女人天生的感性与特殊的身体构造。内分泌系统因此失调,进而导致情绪难以自控,于是行为变得不可捉摸,非得通过合适但不恰当的途径进行宣泄......” “啪!”牛犇在得福头上拍一巴掌:“重点。” “别急啊,重点马上到了。”得福揉着脑袋回答道:“重点在于,******小姐......艾薇儿小姐这种状态,待会儿肯定闹事。此次战斗,我们的目标不是打倒谁,而是解除人们的疑惑,避敌锋芒,团结群众,为今后的军校生涯铺平道路。因此我断言,她会破坏和谐大局,干扰统一战线,既不利国,也不利民。” 唉! 得福的话虽然荒唐,道理可一点没错,此次联谊会,孟飞星本届新生、除了早已出发的、联系不上的、和一些确有事务不能到场者,其余基本都会参加,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适合带着愤怒参加。关于这个,牛犇此前早就和张强做过探讨,希望能把艾薇儿留在家中;然而她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谁能说得通? 与上官飞燕私下里揣测不同,牛犇和张强都知道,此事虽因那个律师而起,但在本质上,多半因为那个唐彬,或者别的、一定会参加联谊会的某人。 “没办法,强叔多照看点。” “理所当然。”张强自然应承下来,随后问了句:“关于比斗......” 牛犇笑起来,心知张强担心的不止自己,还有上官飞燕会否因为此事遭人诟齿,嗯,后者或许才是主要部分。 “强叔也怕我输?” “不过是孩子之间的游戏,谈什么怕不怕。”张强犹豫了一下,说道:“老板现在和以前不同,这件事若是单纯比斗,输赢都没什么;如果背后有什么,用不着迁就退让。” 牛犇目光微闪,默默点头:“知道了强叔,至少不会丢脸。”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 张强拍拍牛犇的肩膀,彼此再商量几句,不知不觉,赴宴的时间到了。 ...... ...... PS:  下一章会晚,我真没偷懒,这速度啊....... 正文 九十二章:斗宴(一) 银甲骑士船身庞大,除了乘客座舱,有足够空间容纳娱乐和休闲设施,甚至建有一座球场;然而这里是太空,敢到那些地方消费,首先得称量一下自己的钱包,至于包场地搞活动,更是昂贵到令人咋舌。 军校的联谊宴会设在顶层,布置豪华,观景方便,费用自然不低,好在第一军校的学员家庭中很少有平民,经济条件都不差,此前唐彬邀请时提过,本次活动的费用有军校老生联合筹资,他本人似也占了不少比例,但还不是最大的那个。 谈到费用的时候,上官飞燕原本想问问能否出份力,后来因为挑战的事情心情变得糟糕,休说不用出钱,即便对方找她要,大概也会被拒绝。 “往好处想,咱们免费享受服务,还能观察未来同窗,已经大占便宜。” 这类话起不到安慰作用,上官飞燕闷闷不乐,直到快要抵达会场,沿途已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同龄人,听到各种与之有关的谈论,才在张强的提醒下打起精神,露出几分笑脸。 “飞燕学妹来了,欢迎欢迎!” 不知是有眼线关注,还是一直等在门口,唐彬老远就迎上来,待看来的不止上官飞燕一个,而是这么一大帮,表情稍显错愕。 “怎么,不欢迎?”艾薇儿拉住上官飞燕就走。“咱们回去。” “哎,别呀!” 唐彬赶紧拦住,一个劲儿说些歉疚、欢迎、热情洋溢的话,这边张强也出来劝着,说些客气、无妨、暖心肠的句子。 这类场合,牛犇总是在旁边默默看着,此次也不例外。得福倒是很想表现,可惜被下了禁口令,只好苦苦忍受那些残汤寡水在众人唇边交流,不停地以目光表达轻蔑。 “没文化,说的都是啥呀。” 一个真心留客。一个本不想走,几个回合下来,唐彬艰难地赢得胜利,将几名客人请入正厅。 ...... ...... 走入宴会厅。形状类似小型剧院,只看第一眼,牛犇就在心里道了声赞。此次活动,组织者不仅花了很多钱,还用了很多心思。会场明显被精心改造过——说布置更恰当,在保持原有堂皇风格不变的基础上增加了不少军旅气息。 除唐彬一人为迎客身着正装,其余老生全都穿上军校校服,虽不像正统军装那样凛冽逼人,但也同样挺拔;正面舞台上,光影屏幕上有视频播放,内容像是关于第一军校,但与官方的宣传片不同,参杂了许多关于孟非生学员的旧事。 这就是荣誉感了,任何组织。培养凝聚力所必须的东西。上官飞燕等人入场的时候,视频恰好播放到一场发生在军校的机甲对战,获胜的当然是孟非星学员,此刻正从座舱内出来,朝周围行一个标准的军礼。 “好!” “黎师兄好样的!” 周围掌声异常热烈,还有口哨与少女尖叫,数百人组成一团团人丛,每个地方有老生为核心,都在为视频中的人叫好。对这些怀揣着机甲梦想即将进入军校就读的年轻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画面中的那一幕更令人振奋。再没有什么比成为那样的人更值得期待。 “黎师兄已经提前收到军部召唤,接下来要做的只是完成学业,还有就是,避免受伤。” 引领途中。唐彬适时展现幽默,有些羡慕地说道:“对了,黎师兄今天也在这里,待会儿可能会来见见学妹。” “在哪儿呢?”艾薇儿四处打量着。 “上面,包厢里谈事情。” 每次和艾薇儿说话,唐彬神情总有些复杂。估计是为难又无可奈何,只好把话语尽量简单。偏偏艾薇儿不肯轻易放过他,问道:“他提前收到召唤......和你是同届?” “是啊,怎么?” “你怎么叫他师兄?” “这个......” 听到这样明显带有嘲弄意味的问题,唐彬尴尬说道:“军中能者为先,我们虽然同届,但是成绩相差甚多,称其师兄是为了表达尊敬。” “这话不对。”所以说艾薇儿不招人爱,居然这样还不肯放过,冷言冷语说道:“军人首先要自强,况且你们还没有毕业,哪能轻易承认自己不如别人。” “这个......有点道理。” “不是有点道理,是很有道理。” “薇姐。”上官飞燕赶紧拉她。纵然心里不喜欢,也不能把气氛弄到太僵,况且能看出来,这件事儿恐怕不是唐彬一个人的主意,总盯着他有何意义。 如此走走说说,唐彬领着几人来到事先安排好的座位上,等到了地方大家才发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里几乎是整个会场的中心,周围空荡荡的,越发显得醒目出众。 一路过来的时候,两旁已有不少人留意到这边情形,纷纷投以好奇目光,随着几声隐约可闻的介绍,许多人发出“喔”“嗯”“原来就是她呀”之类的声音,听不清,但是绝对可以听到。 “来,大家坐。”唐彬热情招呼着,一面带着歉意解释:“不好意思,大家来的比较早,老生这会儿都在和学弟学妹们介绍情况,我去看看,能不能调配一下。” “不用了,这儿挺好,人多反而憋闷。”艾薇儿擅自替上官飞燕做主,大咧咧一屁股坐倒,并用挑衅的目光回击周围。 可惜她没能把谁吓退,反而招来更多注视,一些人悄悄议论些什么,一些人发出轻笑,还有些人目光轻佻、审视、鄙夷、沉默,总之都不算什么好事。 唉!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上官飞燕一方面觉得生气,同时有些后悔,不该带个祸害在身边招黑;眼看事实已经造成,想和恐也和不来,便也索性放开性子,挨在艾薇儿身边入座。 “师兄是不是也要离开?” “这......”唐彬表情为难,说道:“宴会开始前有个欢迎仪式,我是负责人之一。” “那还不走?”艾薇儿翻翻白眼,俨然一副准备砸场子的嘴脸。 必须承认,唐彬是个很有涵养,比如在场的人换在他的位置,谁都忍受不了艾薇儿屡次三番挑衅,即便她是个女人也非起冲突不可。尴尬中,牛犇发现上官飞燕也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心里叹了口气,走上去说道:“师兄有事尽管去做,我们没事......瞧,还有人过来。” 抬头看,两名老生在几名新人的簇拥下走过来,看到他们,唐彬神色微动,低头说了声抱歉,接着举手朝那边招呼。 “名少,过来帮帮忙。” “你去吧,这边有我。” 两名老生中,身材较高的那个朝唐彬挥了挥手,走过来的时候,没有理会起身的上官飞燕,而是把目光投向牛犇。 “是他?” “是啊。”薛冬梅在旁边介绍:“飞燕学妹,这位是......” “我是郭名,很出名的那个名,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 打断薛冬梅的话,郭名依旧看着牛犇,用手指指得福:“这个玩具归你所有?” 牛犇微微皱眉,依然答了句:“是的。” “卖给我吧。”郭名笑着说道。 ...... ...... PS:  后面的文字不够劲儿,删了一千多,这些发了先....... 正文 更新会晚 家里来了客人,更新会晚。 五百字啊五百字 。。。。。。。。。。。。。。。。。。。。。。。。。。。。。。。。。。。。。。。。。。。。。。。。。。。。。。。。。。。。。。。。。。。。。。。。。。。。。。。。。。。。。。。。。。。。。。。。。。。。。。。。。。。。。。。。。。。。。。。。。。。。。。。。。。。。。。。。。。。。。。。。。。。。。。。。。。。。。。。。。。。。。。。。。。。。。。。。。。。。。。。。。。。。。。。。。。。。。。。。。。。。。。。。。。。。。。。。。。。。。。。。。。。。。。。。。。。。。。。。。。。。。。。。。。。。。。。。。。。。。。。。。。。。。。。。。。。。。。。。。。。。。。。。。。。。。。。。。。。。。。。。。。。。。。。。。。。。。。。。。。。。。。。。。。。。。。。。。。。。。。。。。。。。。。。。。。。。。。。。。。。。。。。。。。。。。。。。。。。。。。。。。。。。。。。。。。。。。。。。。。。。。。。。。。。。。。。。。。。。。。。。。。。。。。。。。。。。。。。。。。。。。。。。。。。。。。。。。。。。。。。。。。。。。。。。。。。。。。。。。。。。。。。。。。 正文 九十三章:斗宴(二) 尚未分辨出这句话是否玩笑,郭名继续说道:“送给我也行。” 分辨已经没有意义,牛犇摇了摇头。 郭名说道:“不送?那你开个价。” 牛犇再度摇头,暗想这人是不是有病? 心里觉得不太可能,他静静等着对方哈哈一笑,拍拍自己的肩膀说“逗你呢学弟,还当真了”,然后自己应该憨笑着应付两句,或者陪着一块儿大笑......总之不能摔脸。 猜测的情况并没出现,再次被拒绝,郭名恼火说道:“伴读的,别忙着耍光棍,想想后果再讲话。” “你!”上官飞燕虎着脸站起来,准备开口。 “干什么呢,回来。”艾薇儿伸手把她拽回去。 “?”上官飞燕觉得她莫名其妙。 “别急嘛。”艾薇儿用刚好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在其耳边说道:“斗嘴打脸这种事情,咱家牛牛很在行,看看再说。” 听到这番话,周围人个个惊诧。这不是明摆着煽风点火,唯恐事情不够大? 牛犇暗暗皱眉,但没有说什么,这样表情落在周围人眼里,无疑是种默认。 对面,郭名的目光从牛犇移到艾薇儿身上,轻笑起来。 “打脸?打谁的脸?” 艾薇儿抓起一颗瓜子撂进嘴里,回答道:“这还用问,谁找打、欠揍、犯贱,就打谁。” 郭名呆了一下,说道:“意思是我自己找打,还犯贱?” “总盯着我干吗?”这人居然没有恼羞成怒,艾薇儿有些奇怪,吐出瓜子壳,好奇的眼神看着他说道:“军校这么多英雄豪杰在场,轮不到我一个女子仗义锄奸,惩治恶徒。” 这番话何其在理。 “......锄奸?恶徒” 郭名转身看看四周,问大家:“这位小姐说的没错,我是坏人。恶徒,谁要打我的脸?来来来,有谁想打我脸?” 周围响起哄笑,郭名身边那个矮个子老生笑的声音最大。神情最最开心高兴,其他人,可看到一小部分真心附和,一小部分人纯粹看热闹,大多数新生表情尴尬。笑声勉强,但在此刻,这些初入太空的学子选择最明智的做法。还有周围那些和郭名同届的老生,要么冷眼旁观,要么转头装作没看到,也有人乐呵呵开口附和。 无论新生老生,没有一个人过来阻止,连干扰的都没有。 百样神情,郭名皆不在意,逗笑一圈后朝艾薇儿摆摆手。说道:“你是女人,不和你玩。” 这句话明显带有别样味道,换成上官飞燕绝难忍受,艾薇儿却好像无所谓,反而挑起拇指。 “谢谢,尽情表现你的男子气概吧。” “呵呵,我会的。”说完郭名当真不再理她,扭头再对牛犇道:“刚才和你说,我的名是哪个名?” 不等牛犇回应,郭名加重语气强调道:“名声不好的名。意思就是:我是坏人。” 牛犇默默叹息,暗想这人真的有病,奇怪军校怎么能容忍他到至今。 郭名再说道:“坏人懂吗?坏人的意思就是,天天欺负人。被欺负的人不能反抗,不然会更倒霉。你看看我,你仔细看看我,看清楚了,我在军校上了两年,现在谁都知道我是坏人。我自己比谁都更清楚这点......别一直摇头,你倒是说说,究竟明不明白我啥意思?” 做坏人做到如此境界,牛犇不禁有些钦佩,老实点头说道:“明白了,你是个不好惹的坏蛋。” “这个说法好!非常好!” 听到如此动听的赞美,郭名大声喝彩,拍拍牛犇肩膀说道;“知不知道惹我什么下场?” 牛犇只能摇头。 郭名掰开手指,认真说道:“第一,我会让你住不成校。” 第一军校面积宽广,当真不能主校的话,会带来多少不便,上过学的人都知道。 郭名说道:“第二,你的学校一切费用会翻倍,注意是一切,比如听课,试验,购买材料,训练室,所有一切与学习有关,通通翻倍。” 听到这番话,牛犇有些疑惑,问道:“这些应该是学校定价,你能干涉得了?” 这样问是有道理的,牛犇实难相信军校会腐败到由学生掌控校政——总统的儿子也不行。 “不懂了吧,就知道你不懂。”郭名哈哈一笑,说道:“新生入校第一年,学业由学生会负责管理,数据统一报备,学校基本不过问的。呃对了,别以为这是什么坏事,恰恰相反,这是为了培养未来军官的领导能力,还有什么协调,监察,组织......我记不住那么多,反正这是一项好制度,懂不?” 牛犇心里想了想,觉得郭名的这番话没有错,制度也没错,大约是执行制度的人出了岔子。 “学生会难道不是从本届学生中选?” “是啊。”郭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笑着说道:“想不想知道,学生会为什么被学长控制?” 牛犇认真点头。旁边艾薇儿悄悄竖起耳朵,表面装着浑不在意的样子,一颗一颗瓜子往嘴里丢。 郭名说道:“这个是秘密,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啊? 牛犇心里暗叹,意识到郭名绝非表面那样愚蠢,相反对有些人而言,这是一位合格的帮手,俗称狗腿子。 另一边,艾薇儿大失所望,愤怒说道:“吹牛,一定是吹牛!” “你说我吹牛?”郭名歪过脑袋看着她。 “难道不是。”艾薇儿表情轻蔑,眼珠咕咕噜噜地转。 “就不告诉你。” “......咳,咳咳!”一颗瓜子卡在嗓眼,艾薇儿涕泪交流。 “愚蠢的女人。”把刚刚被戏弄的心情全部找回来,郭名感觉很满意,转回目光对牛犇说道:“问下,你家里应该没什么钱,对不对?” 有钱怎么会作伴读,显而易见的道理;郭名接下去又说道:“你苦练云手,说明很想成为机甲战士;你已经练成了。将来极有可能做出成就,对不对?” 调理清晰,逻辑分明,正常情形。这些足够扣死一个人无法翻身。 郭名就是这样想的,问牛犇道:“你有梦想,可是没有实现梦想的钱,你是个男人,即便可以不要脸到依赖女人资助。还有第三第四第五条,用不用我接着说?” 牛犇当然想知道全部,但不想和艾薇儿那样遭到戏弄。 等不到回应,郭名觉得他已经明白,问道:“现在你是不是明白了,为什么像我这样的坏人,没人惹,更没有人敢打?” “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 郭名满意点头,说道:“看在你这么明事理、而且会讲话的份儿上,对了你还会云手。说明有些价值。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把这个玩具送给我,卖给我也行,过两天觉得中意的话,你就可以跟我混。” 第一军校居然有这样的人...... 片刻功夫,数次感慨,牛犇不想继续这场闹剧,无奈摇头说道:“不送。你也买不起。” “听见没?这就是犀利。”终于等到激烈苗头,艾薇儿立即跳出来。主动向下演绎剧情。 “接下来那家伙肯定炫耀,哪有我名少买不起的东西,我可是坏人,坏人耶!咱家牛牛怎么回答?嗯。比如把你卖掉也买不起,不行不行,太软,把你爹卖掉......这也不合适。飞燕帮着想想,怎么说最带劲儿?”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周围一地眼球乱跳。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上官飞燕哭笑不得,狠狠把她推到一旁。 “够了没有?” “哎你个没良心,咱家牛牛可是为了帮你......” “好了薇姐,别闹。” 牛犇回过头说一句,再对郭名认真说道:“你也走吧,别再胡闹。” 发现局面并未按照预料的发展,郭名有些不可思议,接下来目瞪口呆地望着艾薇儿的这番“表演”,直到最后,从牛犇嘴里听到这句如教训孩子般的话,渐渐变了脸色。 周围一片安静,没有人预料到这种场面,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其中最难过的无疑是郭名,当信心受到蹂躏的时候,羞辱与愤怒如潮水般涌起,好比名角上场登台,献上精心准备的大戏,做好了迎接满堂喝彩,一番劳心费力的表演到了最后,整个剧院雅雀无声,但都不是因为表演精彩,而是揣满了嘲笑不敢开口。 视线中,郭名的气息渐渐粗重,眼神也渐渐变得凶狠。 “你说我胡闹......好好好,给脸不要脸,是你自找苦吃......” “啪!”的一声,格外清脆。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郭名捂着火辣辣的面孔,不敢相信,也忘了反击。 “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啪!” 第二声轻响,牛犇看着他认真说道:“是的,我敢。” 轰!的一下,整个宴会厅人声大哗。 直到这个时候,那些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人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纷纷从周围跑过来,一路带倒不少桌椅;不光他们,连艾薇儿都没意识到剧本会突然变成这副样子,傻乎乎站起来,半响都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反而上官飞燕、经历过思达那场事件,对牛犇的风格作为有些准备,当第一记耳光响起,她便起身站到其身边,并肩而立。 自始至终没说话的张强随之起身,默默守住两人后背。 整个会场数百人,得福是唯一事先对局势演变有所预料的人,眼看周围人群聚集,视线不清,他蹭的一声跳上桌子,摇头晃脑,小脸憋得通红。 不能用优美词句抒发情怀的日子,真难受啊! ...... ...... “谁敢动手!”这是不知情况的。 “好啊,新生竟然欺负老生?”这是知道情况的。 “是谁?明少居然被打了?”这是知道情况但不敢相信的。 军校,培养未来军官的地方,带有军队色彩,新生尊敬老生就好比新兵对老兵恭敬,乃是所有人都遵守并且维护的传统。对参加宴会的老生来讲,那两记耳光不止打了郭名的脸,也是对全体老生的羞辱,比这个更可气的是,施暴者居然是个伴读! “揍他!” “找死!” 不止谁抢先喊出来,郭名身边那个矮个子学员腾空而起,一记漂亮的旋风腿扫向牛犇的头。 尖叫响起,奇怪的是发出尖叫的并非只有新人,而且多数出自老学员之口,有些女生甚至闭上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一幕。 听到撕裂空气的恶风,张强猛地转过身,目光震动。 “小心!” 没有亲眼看过牛犇出手,张强不知道这个据说很能打的少年水平究竟如何,但能看出矮个学员那一腿的力度,击中要害足以致命。内心有些懊恼,张强后悔不该任由牛犇一个人站在前面,如今想要出手帮忙,时间已来不及。 牛犇同样感觉意外,原本在他心里,军校学员专注于机甲,于格斗并不擅长,此前这个小个子一直不声不响站在郭名身边,丝毫不引人注意,谁能想到动起手来如此凶狠,速度、力量、精准程度,样样超乎预料。 “第一军校,的确藏龙卧虎。” 心内暗暗警告自己,牛犇竖起左臂在颈侧位置,看起来似乎来不及躲避,被迫硬扛;然而接下来,他脚下发力,身体旋转半周,同时伸出右手一抓,一带,再一轮。 没有硬物撞击时的闷响,矮个子感觉自己明明踢中对手,但不知为何滑了一下,随即身体变得轻飘飘无比轻盈,旋转的势头随之加剧,似乎要飞出去。 “吼!” 身在半空,矮个子学员仍然能够拧腰,甩臂,出手,曲指如爪,以不太规范的动作锁向牛犇的咽喉。 招招致命! “打死他!”艾薇儿突然大喊起来,不明白的人会认为她在替那名挨个子学员加油助威,只有牛犇听得出来,美女记者的声音透着难以遏制的狂怒与愤慨,宛如见到生死仇敌一样。 不知是不是受到这句话的影响,牛犇瞳孔微缩,拿住对方大腿跟的右手力量猛增。 “啊!” 剧痛钻心,腿筋仿佛被烧红的铁钳夹住,矮个子学员眼睁睁望着对手的咽喉触手可及,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抽搐成一团,随即腾云驾雾般飞到空中。 撞击的声音终于响起,几名跑过来的学员躲避不及,惊呼尖叫声中滚成一团。 嗬!许多准备扑上去的人顿住身形,目瞪口呆。 “云手!” 一声不算大的惊呼响自楼上,淹没于喧嚣,却没能逃过牛犇的耳朵。 心头微动,牛犇没有抬头去看,直接一脚将郭名踹翻,紧接着上前一步,抬腿踩住其脚踝。 “把你刚才你说的那些事情,重复一遍。” ...... ...... 正文 九十四章:斗宴(三) 广袤原野,烟硝铺天盖地,两百一十八台机甲以突击阵型发动冲锋。 迎面炮火异常猛烈,各种武器喷吐着各种颜色的光,带着死亡的气息迎向这群勇士。闪避,跳跃,翻滚,鱼跃,开火,一台台机甲展示着高超的技艺,不断有超常规动作撞入视野,要找循规蹈矩的人,便只有那十八台重型机甲,一步步稳健地前进,朝对方喷吐猛烈火雨。 他们身后,以步兵战车为主的后援几乎脚跟脚前进,如果机甲部队不能撕开防线,及时将那些隐蔽且具有重大杀伤能力的火力点清除,这些缺少重甲防护的步兵将成为对方的移动活靶,惨不忍睹。 重任压肩,不成功变成仁,数公里战场上爆炸不断,隆隆巨响之声不停,不断有机甲倒在前进的路上,随即有同伴填补空缺,怀着复仇的欲望发动更加猛烈的突击。 这是光影屏幕上正在播放的视频,源自军校与军方联合组织的一场军演,虽然模拟不出真实战场的复杂与惨烈,但这些经过精心剪辑出来的画面更令人震撼,无数电子苍蝇分布在战场,观众得以享受到全方位视角,画面中不时有近景与特写,尤其当机甲迎面冲锋的时候,那种扑面而来的凛冽杀机仿佛能够冲出屏幕,让人在窒息中感受热血冲头的快感。 原本应该夺人眼球、获得阵阵惊呼与掌声的画面,此刻却没有几个人观看,短暂对决,给大家的震撼丝毫不下于屏幕上正在发生的战斗,相比新生,老生知道出手攻击的人是谁,更能体会到其中意义。 新生不太了解军校细则,除了机甲,第一军校还有步兵专业,主要从那些在机甲竞争中淘汰下来、或具有突出天赋的学员中选择。目的是变废为宝,培养出能够适应多重情况的特殊人才。某种角度讲,将来从军校出来的时候,这些人由于技能丰富。军民两用,反而比那些正途毕业的学员更容易找到施展才华的平台。 当然,他们失去了成为机甲王牌的可能,即便还能够接触到,也只是暂时。 刚刚被扔出去的矮个子就是其中之一。曾经在军校内部的格斗大赛上拿过名次,并且因为出手狠毒,往往能够战胜比自己实力更强的人,名声比那些成绩更好的学员更响。 一文一武,能说善辩的郭名被人打了耳光,凶狠能打的被一招制服,更关键在于,在场只有极少数看破详情,大部分学员至今没弄明白那场短促的战斗如何发生,牛犇是如何让他瞬间失去战斗能力。至今都不能从地上爬起来。 未知的东西最恐怖,去掉战场上的喧嚣与火热,宴会厅里一片安静,数百名学员不知所措地看着中央那两个人,思维仿佛凝固。 “说吧,不然我踩碎你的脚骨。” 死一样的沉寂中,牛犇的声音依然平静,因而显得异常冷漠。在其脚下,郭名的身体痛苦地扭曲着,哀嚎声不止。 “放开。你想死......啊!” 他用双手拼命拍打着牛犇的腿,抬起头、眼里怨毒尚未凝聚成型,便在钻心的剧痛中转变为惊恐,仓惶祈饶。 “救命!” 坚硬的鞋底扣死踝骨。那是全身最容易感受到疼痛的部位,也是最容易出现残疾之所在;强烈的恐惧如潮水般冲击着郭名的意志,任凭他如何捶、打、掰、推,甚至像女人一样撕扯抓挠,那条腿彷如钢筋铁铸的一样,自始至终不动分毫。 相比疼痛。他更害怕的对方的眼神,没有凶残,狠毒,甚至连仇怨与愤怒都没有,只有淡漠与平静。仅仅几秒钟之前,郭名还把这种眼神理解为木讷、懦弱,甚至愚呆,如今变成漠视与冷酷,仿佛他踩住的不是活生生的同类,而是一只不值得关注的蚯蚓。 “你就是一摊任人践踏的烂泥。” 这句话不是牛犇说的,却在郭名的脑海中不停回荡,他无法理解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人——为何不考虑后果? “啊啊啊!” 时光仿佛在瞬间倒流,郭名忽然有了很早以前体会过、且发誓再也不去体会的感觉,多年来辛辛苦苦、不惜代价构筑起来的精神防线随之崩塌,嚎啕大哭。 “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啊!” 无数双目光注视下,曾经以坏蛋自诩的郭名像即将被强%暴的少女一样哀求,哭泣,悲嘶不已。 “我说,我全都说,不要这样啊!” “......” 看到这样一幕,不止周围人目瞪口呆,牛犇也觉得诧异,但没有因此改变什么。他把脚弓稍稍放松,但没有挪开,一面回头朝艾薇儿示意。 前些日子,在与元东和秦梦瑶的那一番深谈中,牛犇感受最深的是秦梦瑶所说“王家那件事,你做的很不聪明”;今日再遇类似情形,对手远比之前强大得多,他知道自己要聪明一些,恰好身边有个以探听隐私为职业的人可用,珠联璧合。 艾薇儿早已准备妥当,走近的时候悄悄摆手,将录音笔开启。 “说吧。” “好好好,我说......” “住口!” “住手!” 两声清喝,一行四人顺着圆弧形的楼梯下来,唐彬跑在最前面。 “这是干什么?” 脸上不止有愤怒,更多的是痛心与失望,唐彬朝周围人大吼:“你们在干什么?打群架?黑社会?欺负新人?谁来说说!” 人们纷纷躲避他的视线,没有谁开口回答。 “来的真及时。”到手的头版头条泡汤,艾薇儿神色悻悻,在一旁使劲儿撇嘴。 “薇姐。”上官飞燕拉拉她的手,示意有台阶的时候不要太过火。 唐彬全当她俩不存在,把目光转向牛犇,同样的语气大吼:“你在干什么?想杀人!” “不是。”牛犇平静摇头。 “那你想干什么?” “师兄都看到了。”牛犇指指郭名说道:“这位学长准备揭发校园黑幕。” 唐彬脸色异常难看,说道:“我在问你,你想干什么!” 牛犇看着他说道:“我在帮他提升勇气。” “你......就这么个帮法?” “师兄有更好的法子?” 三两句对白,情势重新陷入僵局,伴读少年展现出来的强硬出乎所有人预料。甚至连艾薇儿都为之失神。刚刚唐彬冲过来、训斥周围学员的时候,她心里虽然失望,但也知道这是下台阶的好机会,才没有继续大闹;此刻看到牛犇的行为。艾薇儿一方面担心后果严重,另一方面做好准备,再次把录音笔的按钮打开。 比较遗憾的是,太空中飞行的时候,私人通讯器材无法接收信号。只有借用飞船上的设备才能与外界联络,若不然,艾薇儿可以提出请求,尝试将画面直接送出,如今这种情况,只能寄希望于郭名讲出真材实料,再就是保存证据。 “你大爷,老娘今天和这支笔共存亡。” 心里暗暗发誓的时候,唐彬脸色铁青,看着牛犇严肃说道:“学弟。我郑重的劝告你......” “唐彬,不用劝他。” 平淡、稍带点阴柔的声音自楼梯口传来,人群两分,两男一女走入场中央,领头那名相貌清秀的年轻人朝唐彬摆了摆手。 “让他踩。” “可是......” “没有可是。” 年轻人的目光转向牛犇,文文静静的脸上不见波澜:“踩吧,我看着你踩。” ...... ...... 年轻人就是黎歌,刚刚军校视频中曾经出现的那位学员,被军队提前预订的优等生,孟非星在校学员的骄傲。在他身边。一名身材高挑的美女步步相依,气质端庄,眉间带有不加掩饰的骄傲。 俊男靓女,光彩夺目。牛犇关注的却是第三位,那个面容平实普通、彷如菜农的中年人;和他一样的还有张强,自打三人现身,张强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中年男子的身影,目光充满警惕。 中年男子微低着头,影子般跟在黎歌身后。对周围一切漠不关心。 “怎么不踩?” 观察中年人的时候,黎歌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带一点失望与嘲弄,淡淡说道:“不敢踩就放开他,再给名少道个歉,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话未落音,刚刚停歇的惨叫再度响起,听来比之前惨厉数倍。 “嗯?” 黎歌深深皱眉,视线中牛犇收回目光,对郭名说道:“你可以说了。” “我......” 郭名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哀求惊恐的目光在黎歌与牛犇之间来回,神色挣扎。 牛犇毫无怜悯之心,脚下稍稍发力,说道:“你是不是想告诉大家,事情与黎歌师兄有关。” “住口!” 这声住口不知针对的是谁,被点名道姓的黎歌再度开口,声音比之前郑重,也更加严厉。 “你真相信他的话?” “你指哪些?”牛犇回过头反问。 黎歌轻易识破这种套人口实的伎俩,厌恶地摆手:“所有。” 牛犇想了想,认真回答道:“他说他是坏人,我信。他说整个军校没人敢惹他,我不信。他说军校有黑幕,学生会被高年级学会控制,借此欺压新生,我表示怀疑。” 唐彬在一旁说道:“既然怀疑,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该怎么做?让他抢走我的东西和权利,忍气吞声,任他一天天变本加厉?还是说拒绝,然后寸步难行,直到屈服,被他收做小弟,变成和他一样?” 牛犇看着黎歌说道:“再或者,向唐师兄、黎师兄这样的学长投诉?” ...... ...... PS: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请所有订阅本书、哪怕只有初订、甚至没有订阅的书友也在内,请大家帮个忙,订阅一下那些免费的VIP单章。是的,就是那些免费单章,不用钱,点开一次就可以。它们会大大拉低本书均订,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偏偏还不能删除。 拜托大家务必帮我这个忙,把那三章免费单章各点开一次,不用一分钱.......当然,如果能订就更好了。 感谢,感谢,再感谢!!! 正文 九十四章:斗宴(四) 黎歌不想、也没办法回答,冷漠说道:“按你说的做,他这辈子都会完蛋。” 牛犇平静说道:“将来如何言之过早。但如果他不说,马上就会变成残废。” 听过这样的回应,黎歌神色有些凝重,问道:“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这话问错了对象,应该找的是郭名才对,然而黎歌并没有那样做,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归根结底在于选择,对郭名而言是说与不说的选择,对牛犇来讲是另一宗选择,黎歌更关心牛犇的选择而不是郭名,同样是选择。 牛犇体会到了这点,于是想起来元东的话,他认真的想了想,低头看看郭名,似答似问,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觉得,他不会蠢到为这种事情坚贞不屈。” 郭名神色惨然,眉眼、唇角抽搐着,几度欲言。 “闭嘴!” 黎歌第三次开口,似在针对牛犇,又像是警告郭名。“你这样做,我保证有三件事情一定会发生。第一,你会彻底失去在军校求学的机会;第二,你会和他一样残废;第三,你会坐牢直到死的那天为止。” 这其实是一件事情。 牛犇回应道:“第一,我是伴读,原本就没有正式学籍。第三,或许我会坐牢,或许有很多人坐牢。第二,假如我变成他那样的残废,有人会上门杀你全家。” “你......” 第三与第二条故意颠倒,黎歌初始以为听错,完结后才知道对方故意,把最最严重的部分留到最后。 这样充满杀气的话,牛犇说出来的时候一点杀意都没有,平平淡淡,甚至能听出几分无奈。给人的感觉是,他在阐述一件自己掌控不了的事实,只负责把信息传达给对方。 “呵呵。” “唉!” 一声冷笑,一声叹息。黎歌身边那个漂亮的女人站出来,身后,那名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随之走出阴影。 女人不屑地目光看着牛犇,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中年男子什么都不说。只朝前跨出半步,举步的时候,他的视线盯着地面,仿佛在用目光丈量步伐间距,不让它有一丝一毫偏差。 这样走出来的步子。仿佛能够带动空间,感觉就像一堵墙壁推进到眼前;重压之下,牛犇情不自禁发力与之对抗,郭名的惨叫声随之变得惊天动地。 好在有人替他拦住那堵墙。 人影忽闪,张强自上官飞燕背后出来,跨步横身,稳稳站在中年男子对面。 中年男子停下脚步,视线缓缓抬高。 这时候人们发现,他的眼睛看起来比面容苍老,昏花浑浊。仿佛连焦距都没有。 难怪他要紧盯着地面,这样的眼睛......怕已经快瞎了吧。 男子用这双眼睛“看”着张强,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张强朝他抱拳,恭敬的语气问道:“瞽目老先生?” 中年人有些诧异,裂开嘴,神态僵硬的笑了笑。人们随即发现,他的牙齿几乎全掉了,连牙床都已经松松垮垮,不再鲜红。而是泛着黑褐色。到这时候,周围人才意识到,原来他不是眼睛比面容老,而是面容远远低于实际年龄。 张强神情越发恭敬。欠欠身子说道:“恭喜老先生。” 中年人朝他点点头,接着摆了摆手,低头准备重新起步。 张强没有移动身躯,诚恳的声音说道:“老先生,有榜上之人参事。” 中年人身形忽顿,霍然抬头。 刹那之间。他仿佛变了个人,昏花老眼精光爆射,微曲的身体陡然间变得笔直。 “榜上......”仿佛几十年没有开口说话,中年人声音沙哑,晦涩,而且生硬,就好像手里握着几块粗糙的石头,彼此摩擦时的噪音。 好在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中年人很快低下头去,呢喃般说道:“这可不能开玩笑啊。” 张强很快回答道:“六烛穿心誓。” 没有谁听得懂张强的话,包括牛犇也只一知半解;没有人理解中年人的举动,黎歌都觉得云里雾里。周围人神色茫然,感觉就像沉浸在梦里,或者在看一部充满玄奇色彩的武侠电影。 中年人忠实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对张强说道:“你有这样的缘分,为什么还要跑出来?” 张强认真回答道:“老先生误会了,有缘分的不是我。” “唔?喔......难怪。”中年人看着张强,目光似能穿透其身体看到背后的人,接着便低下头,很长时间不再说话。 张强等了一会儿,试探说道:“老先生若有意,返程的时候......” “算了。嗯,我老了,差的也多,算了,算了。” 中年人默默叹息,仿佛正在节食减肥的人面对无上美味,用很大决心遏制住欲望。 “和气点吧,和气点比较好。” 有些落寞的声音说着,他倒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整个人仿佛消失掉一样,再见不到一丝凌厉。 周围,紧张的气息随之消散,人们虽然莫名其妙,但都因此松了口气。 “老先生说的对。” 张强也松了口气,再朝中年人的方向抱拳,朝牛犇那边看了眼,一句话多余的话都不说,同样转身返回原处。 这算怎么一回事? 四周学子面面相觑,唯独黎歌深深皱眉,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相比之下,其身边女子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莫名其妙,装神弄鬼。” “闭嘴。” 黎歌轻喝着,深吸一口气息,对牛犇说道:“小看你了。但你应该明白,有些力量,不是一两个人能够阻挡。” 牛犇回答道:“有些人,什么力量都阻止不了。” 看似针锋相对的话,实际上各有各的道理,仅仅因为攻守之间的差别,造成截然不同的结果。 黎歌领悟到了牛犇的意思。漠然说道:“有些道理,但只是理论上可能罢了。” 听了这句话,牛犇沉默很长时间,最终说道:“是的。” 黎歌说道:“为了那点可能押上全部。太蠢。” 牛犇说道:“如果这真是一场赌局,我押的不是自己。” 黎歌问道:“那是什么?” 牛犇说道:“穿鞋的不会和光脚的赌。” 一句话反过来讲,增加了原本不具备的意味。人人都明白,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并不意味着穿鞋的就一定会害怕光脚。相反,穿鞋者有很多办法把你死我活变成:你死,我活。 一方只有一条路,一方有很多路可选,穿鞋者不愿与光脚对赌,会尽力避免那种情况发生。 黎歌轻易明白了牛犇的意思,说道:“若如此,赌局便不存在。” 牛犇默默说道:“原本没有什么赌局,我也没有上桌。” 黎歌神色微动,说道:“这么说。你只是为了自保。” “是的。” “但你做的很过分。” “是的。” “为什么这样?” “我要证明自己,避免留下后患。” “证明自己什么?” “证明我是恶人。不能被坏人欺负。” “证明是恶人......”黎歌回味着这句话的意思,说道:“还有很多法子避免那种局面。” “是的。” 数次来回,双方对对方的意思有所了解,黎歌的神情恢复坦然与平静。他把目光从牛犇身上移开,看看四周聚集的人群,漠然说道:“还以为你想做个拯救众生的英雄。” 这句话应该是对牛犇所说,然而他看的不止牛犇,仿佛在对周围数百人发问。 谁愿站出来? 结果是零。 黎歌回过头来说道:“是不是有些失望?” 牛犇摇头说道:“我不认为这间屋子里有谁需要被拯救;另外,假如我比现在强大百倍。或许就是另一种结果。” 黎歌毫不客气说道:“头句勉强有些道理,后面太过幼稚!如果你比现在强大百倍,位置也会发生根本变化,到那个时候。你自己穿着最豪华漂亮的鞋子,怎么舍得踩一脚烂泥。” 变成和他们一样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将来的事情谁能断言。 牛犇心里默默想着,没有回应。 黎歌看着他说道:“想证明自己是恶人,你已经做到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该做点别的?” 牛犇明白他的意思,朝艾薇儿招手。 “薇姐。” “......知道了。”艾薇儿尚有些不甘心,但被张强严厉的目光看着,不情不愿地把录音笔丢到地上,用脚踩烂。 “满意了。” 没有理会她的抱怨,牛犇把视线投向黎歌。 黎歌淡淡说道:“我向你保证,郭名说的那一切不会发生。” 牛犇依然看着他,抬手指指周围。 黎歌微嘲说道:“非要我说出来,是不是想让大家都感激你?” 牛犇平静说道:“如果有感激,那也是我应得的回馈,怎么能叫占便宜?” “如果没有呢?”漂亮女子突然说道。 牛犇说道:“我没有期待什么。” 漂亮女子讥讽说道:“看似冠冕堂皇,其实你知道,有了今天的事情,人人谁都会分一杯羹,不过是想做个顺手人情。” 牛犇并不否认这点,说道:“还是麻烦他说一下比较好。” “算了算了。” 阻止女子再说下去,黎歌摆手道:“今天在场的人,谁都不会遇到那类事情。” 听到这句话,周围人神情复杂,老生感慨者居多,也有不少隐见不忿,新生则普遍松了口气,看着牛犇这群人的目光异样,或者干脆扭过头去。 “轮到你了。”黎歌看着牛犇说道。 牛犇抬起脚,对郭名说道:“你走吧。” 感觉像从身上移走一座大山,郭名如蒙大赦,爬起来......结果非但没爬起来,反而捂住鲜血淋漓的脚踝痛嚎。 “啊......我的脚断了,断了!” 周围不少老生因此变色,愤怒的目光看着牛犇。 牛犇神色不变说道:“我肯定不会。” “把他们弄出去。” 黎歌厌烦地摇了摇头,叫来几名老生把郭名、还有那个矮个学员一块儿抬走,一路上惨嚎之声不断,闻者无不为之动容。 漂亮女子心神微动,幽幽开口道:“小鬼难缠,他们会恨死你。” 牛犇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有件事情。” 黎歌转过身来,脸上罕见出现笑容:“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情打扰宴会,比斗也没有取消,你同不同意?” 牛犇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乐意奉陪。” ...... ...... 请求居然发两次,真是丢人啊,既然这样,就不怕再丢人一次。 三个免费VIP单章分别是:五二和五三之间,七一和七二之间,九二和九三之间,麻烦大家打开一下,不用花钱。 再次感谢。 PS:  书评区有个关于太空电梯的讨论贴,这个我还真想过,不采用的原因很简单(技术上的东西,我这点水平就不参与讨论了),它的目标太大,太容易被攻击,摧毁或者损坏的话难以维修。战争时期,太空电梯一旦出现状况,又没有发射平台可用的话,意味着空港完全失去地面支持。我都能想到的东西,书中那么多智者当然能想到,所以弃了这个选项。 还有读者提到坦克、外挂装甲的对比,这都很好啊,将来文中会有相关比较,当然,咱些的是故事而不是技术论文(主要没那个本事),那些不会是主流。 正文 九十六章:斗宴(五) 上一章是九十五,弄错了。 ...... ...... 桌椅扶正,杯碟重整,军校学员自己动手,以军人的高效作风迅速将宴会厅打扮“一新”,联谊会继续举行。 人群入座,服务人员穿梭往来,美酒佳肴摆上桌案。时间是消化伤痕的良药,在场又都是年轻人,经过一段时间调整与有心者的刻意疏导,会场气氛复归于热烈;新朋旧友围绕在桌旁,畅叙别情,瞻望未来,又或指点江山放飞激情......总而言之,现在才有宴会模样。 此次宴会,会场内提供服务的不是飞船工作人员,而是新老学员中的志愿者,对这些天之骄子、女而言,做服务员是一次颇为新奇的体验,虽不像专业者那样娴熟,胜在与参会者关系亲近,彼此都会配合包容,偶尔也有弄错杯碟、拿错菜肴,非但不会被人责怪,反而可以逗人失笑,更增添了许多喜意。 军人么——虽说现在还不是,大家心里都在按照自己的理解模仿军人的样子,团结是人人都懂的共识;此外必须提到的是,刚才发生的那件事情余威犹在,没有谁蠢到在这个时候挑三拣四,当所有人都把礼让、相敬当成规则,自然能偶相处融融。 一番忙碌之后,收拾好心情的唐彬走上舞台致辞,一番热情洋溢、兼具慷慨之气的演讲,中途屡次被掌声打断,年轻学子们的热情程度竟然比宴会之间预想的还要好,令不少人感到意外。 “一点都不奇怪。” 心里仍在遗憾自己的头条,艾薇儿化悲愤为食欲,早已动手开吃:“旁观者得利,开心再正常不过。这帮小子年龄不大,个个鬼精鬼精。” “什么意思?”上官飞燕有些疑惑,旁边问了句。 宴会厅很大,原本这边就空空荡荡。刚才那么一闹,越发没有谁好意思过来,左右无人,上官飞燕没有顾忌。便把心里都话问出来。 “什么叫旁观者得利?” “他们一点力气都没出,捡来的好处已经揣进口袋,而且不遭人恨。还有,出头意味着承担压力,在出头的被打下去、或者推翻原有秩序之前。他们有时间观察、对比,审时度势,看看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抛开这些,至少还有热闹可看,哪能不开心。” “你把人想的太坏了。”上官飞燕四下看看,有些不服气。 “这不是坏,是清醒啊妹妹!”艾薇儿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她,说道:“你说你,如今也算大家子弟,怎么像个纯情宝宝一样。幸好远望不像你。不然的话,我真担心风云集团后继无人。” “用得着你担心。”上官飞燕咕哝着,心里隐隐觉得艾薇儿的话有几分道理,仍辩驳道:“出头也不是坏事啊,起码不会有谁再像之前那样欺上门。” “是啊是啊,大家都得了好处......什么玩意儿?”夹一截鸭翅膀仍进嘴里,味道竟然像陈年老醋,酸的牙根都疼。越是这样,艾薇儿越是不肯罢休,呲牙咧嘴地用力咀嚼。发誓要把它连皮带骨消化干净。 “不信吃不掉你!”嘴里塞满食物,艾薇儿的声音有些含糊:“尤其咱家牛牛,小纸条一张接一张的收,快没地儿放了都。” 从刚才到现在。已有五名女生过来搭讪,有的问好,有的问安,有的仰慕,有的直接了当提出交友请求,最可笑的是。有个满脸羞涩的妹妹大老远跑来居然为了借副碗筷。 理由荒唐倒也罢了,更要紧的是,有勇气过来的女生,多半属于比较有自信的那种,也就是说,至少某方面拿得出手,或相当出众。比如漂亮端庄,比如妩媚多姿,再比如身家背景不凡,不惧旁人威胁。最可气的依然是那个害羞妹妹,你说她,大老远跑来只为借碗都好意思做,何苦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当然还有说话的声音,拼命眨呀眨的眼,哎呦喂...... “明明是个小狐狸精,还装粉嫩,她当这边没有高人明察秋毫。” 自己没有的东西最珍贵,艾薇儿知道,自己永生永世、下辈子都不可能那样,相比之下,她发现自己的唯一优势居然是年龄,具有成熟的美。 “不看你的面子,非撕烂她的嘴不可。”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艾薇儿终于把那根鸭翅彻底击败,恶狠狠吞入胃囊。 谁都明白,这些女孩的目的不是某知名天才少女,更非某位王牌记者,而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伴读生,嗯,幸好牛犇在面对诱惑的时候表现尚可,否则,没准儿引发第二场风波。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上官飞燕哭笑不得。 “人家不是来拜会你的吗,起码表面这样。操!”才一会儿功夫,胃竟然快要被填满,艾薇儿苦恼之极地翻着眼皮,心里痛恨自己不该失去自控,担忧今日增加多少克脂肪,“当然了,人家都刚好从咱家牛牛身边经过,顺带搭个话,啧啧,小纸条送出。” “好吧好吧,算你有理。”不忍心再看到艾薇儿痛不欲生的模样,上官飞燕劝说道:“我也好,牛牛也好,多几个朋友总是好的。” “好事?”艾薇儿吃惊地看着上官飞燕,好一会儿才确认她不是假扮,神色不免有些悻悻:“好事儿就可以出卖色相?就可以喜新厌旧?就可以......” “什么啊!”见她越说越离谱,上官飞燕赶紧阻止,“你注意点好不好,成何体统。” “体统多少钱一斤?”艾薇儿反问,忽然用手打了自己嘴巴:“呸呸,不说他的话。” “什么?”从未见过艾薇儿这样的举动,上官飞燕好奇问道:“他是谁?” “什么他?你听错了。”艾薇儿避开视线,表情有些心虚。 “喔?”好不容易逮住这样的机会,上官飞燕如何肯放过:“说吧,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艾薇儿冷笑表示不屑:“我用得着交代?” “他,是谁?”上官飞燕展现钢铁意志。 “关你屁事。”艾薇儿恼羞成怒。 “不说不带你进军校。”上官飞燕板起脸。 这话当真有理有据,军校是管制单位,艾薇儿要么提前预约——不一定受批。要么就只能以送行家属身份进入。 “好了好了,看把你闲的。”艾薇儿试图和谈。 “他,到底是谁。”上官飞燕无动于衷。 “咱们商量一下入校的事......”艾薇儿试图转移话题。 “他,究竟是谁。”上官飞燕持之以恒。 “一个成天说自己会飞的家伙。”艾薇儿无奈回应。 “会飞?听起来不错啊。” 上官飞燕嬉笑起来。没想到艾薇儿突然被激怒,咬牙切齿说道:“富三代,世家子,自恋狂,风流痞。只比霍明锋强一点点......满意了?” “呃。” 听到霍明锋这个名字,上官飞燕的表情变得僵硬,心里想艾薇儿怎么和那种人有牵扯,是不是吃过什么亏。 “又有人来了。”艾薇儿突然说道。 “怎么是她?”思索中抬头,上官飞燕又是一呆。 黎歌身边那个女人,她来做什么? “准备战斗!”艾薇儿才不管对方为什么来,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牛犇。“这个女人有几分姿色,人虽然讨厌,但如果能挖那个姓黎的墙角......嗯,支持咱家牛牛风流一回。上!” “上你个头!”上官飞燕恼火起来,同时担心起来,赶紧摆正姿态:“放心吧,牛牛一定把持得住。” “有道是,别人家媳妇最精彩。” “滚!” ...... ...... 牛犇当然把持得住,不仅因为性格,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信息需要了解、归纳,以便心有所备。目前而言,他最想知道的是黎歌。与其背后那个“中年”老人。 “红、黑双盟知不知道?”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红黑双榜?” “不太清楚。” 红黑双盟,也称民主联盟与帝国联盟,当今两大主要阵营。红黑双榜,牛犇只听说过红榜。把全世界最优秀的机甲操纵者进行排名,截止数为一百。 托马斯星域数百个国家,不必浪费笔墨描写这个比例多么的低,由此知道上榜难度高到何种程度;华龙联邦数十亿人口,唯一能登榜者是秦梦瑶,前次排名是五十七。位置中等还要稍稍偏下。 需要提到的是,那些顶尖高手在各个国家的分布极不均衡,远的不谈,临近华龙联邦的姬鹏帝国,人口仅七八亿,却拥有三名六级战神,其中两人被红榜收录。由于历史的诸多恩怨,华龙机甲爱好者把这件事视为耻辱,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姬鹏的那两名上榜者排名低于秦梦瑶,均在八十开外。 “榜单年年更新,那两个家伙上榜之后年年爬升,幅度虽然不大,势头却一直保持。秦小姐这边沉沉浮浮已经八年,下次不知会怎样。” 张强曾经是华龙联邦的军人,且属于机甲战士序列,谈到这件事情,神色显得忧心忡忡。 牛犇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当然希望秦梦瑶高歌猛进,至少保持住与那两人之间的领先地位,然而这种事情谁能说得了,好比几头狮子打架,周围兔子再多也只能干看着,了不起叫唤几声。 张强很快调整过来,郑重、乃至凝重的声音说道:“相比红榜,只有很少人知道黑榜,而且不会承认。” “为什么?” “因为它是杀手榜。”张强严肃说道:“全世界最厉害的一百名杀手,全部在那个榜单。” 听到这句话,牛犇倒吸一口气寒气。 “黎歌身边那个老头......” “瞽目,他是其中之一。” ...... ...... 正文 九十七章:斗宴(六) 想到自己刚刚与一个世界上最擅长杀人的人对面,险些与之动手,牛犇后颈生凉,仿佛有个幽魂对着脖子吹气,汗津津的感觉。 什么是大家底蕴?这就是。黎歌是何背景暂时不晓得,但能请动瞽目这样的人,可知其身家必定不凡。 “不过,他现在不是了。”张强又说道。 “为什么?”牛犇微楞。 “有人杀了他。” “?” “与上榜规则有关。”张强解释道:“想上榜或者想提升名次,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杀死榜上的人,杀死谁就占谁的位。” 听到这句话,牛犇悚然而惊,内心被寒意充满。用不着多讲,他便能理解这条规则多么残酷,规则中的每个字都被鲜血浸透,沉淀,变为沉甸甸的石头。 “瞽目是唯一失去排名却依然活着的人,按理这绝不可能,没有人知道他如何做到。” “认输不行吗?” 张强奇怪地看着他,说道:“暗杀怎么认输?” 牛犇觉得不可思议,问道:“连他们都这样?” “为什么不?”张强反问一句。 “他们是强者啊!全世界最强,好意思偷偷摸摸杀人?” “看来你不明白杀手本质。” “哦。” 杀手和妓%女,人类最古老的两大职业。街上随便找个人,给钱请他杀人,若答应,他就成为杀手。高级杀手不是这样,需要千方百计寻找门路,挖空心思牵线搭桥,最后满足他们的要求、包括一些稀奇古怪的内容,才能换来对方出手。 不管怎样,杀手的终极使命是杀人,只要能杀死目标,杀手才不管用什么手段。更不会蠢到提前通知对方。 “不要被那些文艺的东西骗了。据我所知,那些自负的杀手不仅短命,而且被同行鄙视,觉得他们违背杀手本意。甚至算不上杀手。” 粗略一番解释,张强嘲讽的语气说道:“当然,任何领域都有特殊存在,玩个性耍风格......世界多种多样,杀手也是如此。” 牛犇听了没再言语。心内寒意愈浓。 张强感慨说道:“有人说瞽目杀人本事如何如何,我觉得,能活才是他最强的地方,杀手行业,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长寿。落榜而不死,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牛犇对此不感兴趣,问道:“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张强回答道:“杀死任意红榜上的人,任何人都行,名次也与红榜对应。但有两条细则,其一是在对方驾驶机甲、且自身与机甲状况基本完好的情况下;其二。不能使用超常规武器,顶多与之对称;比如在战场上,若你驾驶机甲在格斗中击杀红榜中人,应算做满足条件;但如果重炮碰巧轰死一名战神,炮手不可能因此登上黑榜。” “嘶!”牛犇完全说不出话,只能倒吸寒气。 如果说,第一条规则因残酷让人畏惧,第二条根本没有词汇可以形容,根本不讲理。 杀死一名驾驶机甲的战神,这能叫规则?分明是绝路! “黑榜由谁制定?为什么会有这样残酷的规则。为什么大家会承认,什么地方能够查到?” “你可真贪心。”张强神情无奈说道:“除了查榜有点办法,其它的,你觉得我能知道?” “哦。”虽有些失望。但在感觉没必要就此多问,牛犇摇了摇头,试探说道:“强叔刚才说有榜上之人参事,是指?” 张强看着他笑了笑,回答道:“当然是那位。” 即便不担心被人听到,张强依旧不肯提及名字。足见态度之谨慎。 “我不觉得她是杀手。”牛犇体会到这点,没有提及称呼。 “那不重要。”张强摆手说道:“也许是,也许不是,无论如何她一定在榜上,哪怕自己不乐意,榜上也会有她的位置。” “为什么?”牛犇认真回忆,当年单战机甲的那一幕曾被张强看到,但是那位可不是什么红榜中人,了不起一个水平不错的操纵者,而且受到地形限制。 “因为这个。”张强没有用嘴说,而是拿过来牛犇的手,用手指在其掌心画出形状。 “嗯?”牛犇明白了,但又有了新的疑团。 “那是雷神的武器,黑榜中少数几个武器与杀人方式固定的人之一。另外还有证据,雷神出手很好认,已经十多年没有消息,肯定死了。” 牛犇领悟了张强的意思,暗想现在还有“刀在人在”这种事情,不禁有些感慨。 “那她......”说话中途稍稍停顿,牛犇临时改口:“取代雷神的是叫什么?” “终结者。” “......” 牛犇沉默下来,片刻之后说道:“那东西看着挺普通的,我还玩过,就是份量特别重。会不会看错?” “那东西一点都不普通,是你不懂。”得福突然插了一句,看样子忍受不了被禁言,准备起义造反。 牛犇看看得福,决定这次不与之计较,问道:“怎么个不普通法?” 得福用眼睛看看张强。 “别在这儿说,我也不想听。”张强一点不见怪,笑着说道:“知道秘密太多的人活不长。” 牛犇心里又觉得,你都知道这么多了,哪在乎多出一桩半件。 这句话提醒他,即便很信任的人,有些事情也不该问;于是牛犇转了念头,把原本想问张强为何知道这些的问题收回去。 “强叔,您和我说说,瞽目和雷神排名是多少,谁的实力更强?” 明着问那两个人,其实是想通过侧面了解姑姑。对梅姑娘,牛犇心里将她当成无敌的存在,但不意味着不会好奇,好不容易有了比较的办法,情不自禁有些期待,还有些紧张。 张强严肃说道:“对杀手而言,不好按照寻常标准衡量实力。黑榜红榜区别也很大,虽然有名次,彼此间差距却不好评估。红榜第一和十名之后的人较量,我肯定买他赢,如果是黑榜,情况就变得异常复杂。比如黑榜有个叫医生的,杀人用的是药剂,常常连死因都弄不明白,你说他什么实力?还有个家伙叫金刚,杀人的时候经常开着机甲,水平大约五级,难道能因此说他只是一名五级机甲战士?” 牛犇明白这类道理,说道:“大概总可以吧,大概。” 张强感慨地看着牛犇,笑起来说道:“少年心性,你就想知道他们谁更能打,对不对?” 牛犇挠了挠头。 张强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肯定那位是三者最强。至于排名,瞽目老先生已经退榜,不合适再提。雷神无所谓,黑榜十七。” “这么低!”牛犇大失所望,心里想原来是普通货色。 “这还低?”张强哭笑不得,心里想这孩子当真了得,不拿第一都觉得丢人。 想着这些,张强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郑重说道:“你知不知道,请动黑榜中人的代价是什么?” 牛犇对此一无所知,举例回答道:“很贵。黎歌请得起。” “他懂个屁!”张强没好气地骂着:“瞽目为什么在他身边我不知道,但我肯定,那小子根本不知道瞽目是谁,瞽目也不能为他效力。” “呃。”牛犇心想这不是白说,还是不知道代价。 “唉!” 见他有些不以为然,张强暗暗叹息。他知道,牛犇身边有位超级强者,心态和寻常人完全不同。 “牛犇啊,我要提醒你一下,对两榜中人务必保持尊重。和你举个例子,联邦曾经有位很出名的富豪,也不知道是抽筋还是发疯,宣称要花两百亿雇佣黑榜中的一位杀手干掉总统。这当然是吹牛,隔天连他自己都忘了这回事,如果他是普通人倒也罢了,谁都不会当真;问题在于他不是,而且有能力拿出那笔钱,结果就很糟糕。” “后来呢?”牛犇忍不住问。 张强冷笑说道:“后来那位被点名的黑榜杀手果真来了,杀光那个富豪全家,还留了字,说这是对他不敬黑榜的惩罚。” 牛犇目瞪口呆。 “明白了没有?” “明白一点点。”牛犇老老实实点头,疑惑问道:“这样的话,岂不意味着,只要有足够的钱,想杀谁就杀谁?” “当然不是。”张强断然否定,解释道:“第一,并非所有杀手都为钱卖命,黑榜更是如此。第二,再强的杀手,也不是想杀谁就能杀谁,有什么样的杀手就有什么样的保镖,只不过保镖没办法排名。那个例子中,富豪言语之中流露出:黑榜、至少黑榜中的一个可以由他随心使用,就是不敬。” “换句话说,他如果下单,那个杀手可以选择接与不接,不下单就是羞辱。” “正是这个意思。” “祸从口出。”牛犇轻轻挑眉说道:“因为这样杀人全家,过分了吧?” “你和杀手谈过不过分?呵呵。”张强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是啊......”牛犇感慨着,忽然回过头。 “我好像听到,有人又再谈论杀人全家?” 突兀的声音突兀的人,漂亮女人用轻蔑的目光看着牛犇,丝毫不掩饰心头厌憎:“你还是不是个学生。真不明白,飞燕究竟看上你什么,这样护着你?” 什么跟什么? 牛犇既困惑又觉得莫名其妙,挑眉正准备说话的时候,身边得福忽然惊叹一声,大叫起来。 “哇呀呀,近了才看出来,好假的咪咪!” ...... ...... 正文 九十八章:斗宴(七) 宴会进行到高%潮时刻,杯盏交错,人声浮沸,酒精与荷尔蒙的气息交混在一起,年轻学子们的面孔泛着红光。突然间,有个地方安静下来,就像湖面中心遭遇极寒,凝结冰点后迅速朝四方蔓延。 知道情况的人不敢吭声,不知道的茫然回头,视线中心,漂亮女人脸色苍白,眼中怒火好似狂风鼓荡的云团般聚集,堆叠,翻涌不休。一片寂静中,耳边似能听到“咔、咔”声,仿佛行走在薄冰上,脚下晶莹不断出现白色的印痕,一条一条如线般纠缠,放射,联合成一朵朵丝花。 临近崩塌前的那一刻,张强及时起身,拉着无地自容的牛犇,并把得福挡在身后。 “抱歉抱歉,娃娃程序有点问题,经常弄错事情。” 实在太丢人了!牛犇真想把得福扔进高炉炼化成钢水,以免再惹事生非。 不用看也知道,周围人正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浮想联翩。 “学姐。” 上官飞燕也走上来,特意绕了圈经过得福身边,狠狠一记爆栗。 咚!的一声。 “哎呦。” 得福只是摸了摸头,上官飞燕疼得叫出来,内心满是懊恼。 女人最明白女人,她明白那句话对女性的羞辱与杀伤程度多么恐怖,简直就是用言语强%暴。故意下这么重的手,上官飞燕希望对方听到,证明这边歉意真诚,但她忘了得福的身体是钢铁,体罚不能用手。 几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相比之下,艾薇儿的表现有些暧昧。听到得福的声音后,她先是一愣,低下头看看自己。再看看对面的漂亮女人,仔细对比后渐明真相。呢喃自语。 “小屁孩有一套,这么细微的差别都能看出来。” “薇姐!”上官飞燕揉着生疼的手指,转身以凶狠的目光瞪着她,严厉警告其不得再闹事。 “哦?哦,你来啦。”艾薇儿堆出笑脸,撤身、挺胸,热情招呼着:“妹子,这边坐。” 什么是恶毒? 这就是。 ...... ......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漂亮女人既没有落入艾薇儿设下的陷阱,也未接受上官飞燕的好意,而是“坦然”地坐在牛犇身边,也就是得福身旁。不过这只是暂时,待其入座,张强意识到对方为牛犇而来,马上把福拽到对面,与两个女人联合起来,贴身保护。 “别乱说话。”上官飞燕悄悄对得福叮嘱道:“不然有大麻烦。” “嗯。”得福连连点头,趴到张强耳边嘀咕:“黑榜信息怎么查?怎么才能下单?” “问这做什么?”张强大感意外。 “玩儿。” “玩什么玩。胡闹!”张强深深皱眉,心想牛犇到底给这货到底装了什么程序,果真是个祸害。 “不怕。和我说说呗。”得福死缠着他不放。 ...... ...... “两件事。得到答复我就走。” 漂亮女人的名字有点俗气,但又很真实:周美丽,这次来找牛犇,一半是她自己的主意,一半是黎歌吩咐。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黎歌原本不同意她来,架不住周美丽固执己见,只好由着她。 第一件,因技术上的原因。飞船之上只能租赁游戏座舱,还要连线与天网对接。都需要和飞船方面协商,专门安排时间。另外。把这么多人集中起来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还有场地安排,不是说随随便便就能做到。为保证让所有人都能现场观摩,黎歌希望提前到此时此地,在宴会厅现场进行。 这些都是实际情况,唯一多出来的部分,周美丽暗示此次宴会费用高昂,没必要浪费。 “怕花钱?别装大款不就行了。” 艾薇儿又住冷嘲热讽,可惜周美丽只当旁边没有这个人,根本不予理睬。 “反正不是实机,况且没有办法练习。行不行?” “可以。”牛犇只是稍微想了想,很快点头表示同意。事实上,他希望尽快把这件事情了断,免得再来一趟。 “标准版比斗,打三场,没问题吧?”周美丽接着问道。 “嗯?”上官飞燕神色转冷,艾薇儿更是嘿嘿冷笑,目光不善。 标准版比斗,意指不用账号自带机甲,而是从系统临时租赁白板机甲进行对决,双方性能参数、外挂武器全都一模一样。值得注意的是,所谓白板,并非是指机甲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相反这种标准比斗机甲的功能全面,远、近武器都有配置,与普通玩家的账号机甲相比,性能还要高出不少。 狼烟本质属于成长型游戏,有系统剧情,还有许多任务场景,玩家可以通过这些不断提升自己的机甲,与在像别的游戏里“赚装备”差不多。相比之下,对战只是其中一块,然而在机甲爱好者的关注与参与下,原本只是附属功能的模块成为主流。 整体而言,标准版比斗具有公平性,不好的地方在于,这种公平是相对的,假如没有使用过白板机甲,便等于全新上手,难免存在适应上的问题。此外还有,白板机甲不显示所属账号id与级别,只用一号机、二号机作为区分。这就带来问题,对战者根本不知道对手是谁,换句话说,游戏中双方约好了标准版比斗,临上场的时候对方换人,这边根本不知道。 说白了,这是公司为了扩大群体故意留的空门,比如有人天生不适合比斗,也有办法通过“作弊”的方式赢得胜利,不至于找不到乐趣。事实上,那种玩家的比例相当高,玩家想避免这种情况,只要拒绝标准版比斗方式就可以,因为账号需要身份验证与虹膜扫描。不存在被顶替的可能。 现实版比斗不存在换人,但还是会有问题,那就是等级。 狼烟游戏也有等级。水平差距不像现实中那么大,有很多富豪依靠装备堆积出来恐怖实力。或者花钱请人“让手”,从而把自己账号的等级拔高,为的只是吹牛炫耀。但要提到的是,等级与所属账号机甲绑定,操作者使用白板机甲的时候不再显示;也就是说,牛犇的对手可能是和他一样的二级战士,也有可能是一位机甲战神。当然这只是理论上,宴会厅内都是学生。水平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但不排除有三级、四级战士的可能。 必须承认的是,理论上隐藏也属于公平,对方同样不知道牛犇的账号与等级。 如果说,标准版比斗的不公仍具有公正的一面,关于场次的更改明显带有别的目的。道理很简单,没有谁认为牛犇能赢,只求别输太难看。可以想象的是,比斗中场面过得去还好,如果是大败。还要连败三场,不仅仅是羞辱,对信心也是一种摧残。 “煞费苦心啊。看起来,刚才说的话这会儿已经当屁放掉,不作数了。” 上官飞燕顾及身份,艾薇儿可不管那些,想明白之后立即开火,讥讽说道:“牛牛别比了,认输让他们高兴算逑?” 周美丽不理她们两个,只对牛犇说道:“和你解释一下原因,首先。狼烟中结怨的人多,谁都不想暴露id给外界知道。其次。想见识云手的学生太多,连我都想上场体验。” “借口。全是借口。”艾薇儿愤愤不平说道。 “可以。” 让人意外的是,这次牛犇答应的比上次还快,想都没想就说道:“相比的话,再多几场也无妨。” 听他这么讲,旁边两个女孩一头雾水,但不好再说什么,周美丽感觉大为疑惑,犹豫再三。 “你的同级胜率是多少?” “啊哈!”艾薇儿大肆嘲笑,故意把声音拉得很尖:“还算好,没有直接问等级。” “干脆放几部视频给你看好不好?”上官飞燕也已忍耐不住,冷目如刀。 不光她们,周围距离较近、能听到这边交谈的学生都觉得过分,其中几名女生表现的比较突出,不知是不是心有别情。 牛犇神情如常,老实回答道:“没怎么注意,三十多一点点。” “三十?” 周美丽微微皱眉,好一会儿才说道:“即将上场的三个人,个个胜率超过七成。” “呃......”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牛犇这边还能说什么,摇头苦笑诚恳说道:“谢谢。” “用不着谢我。”周美丽漠然说道:“我只是想打击你的信心,好输的更惨。” 听到这句话,四周响起零星嘘声,酒后学子们胆量比之前大,理智比原先弱,显露出年轻人的真实性情。 牛犇平静依然平静,说道:“我知道。谢谢。” 知道。 谢谢。 这人是不是有病? 周美丽深深的目光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真的准备放弃?” 牛犇笑着说道:“哪能呢?我已经准备好了要大杀四方。” 这是一句不符合性情的话,语气、神情、乃至肢体上的动作表现,无一不让人觉得怪异。厅内数百人,无论喜厌,看到这种反常的表现,心里都和周美丽的看法一样。 牛犇不在意别人怎么看,随后问道:“第二件事?” “第二......算了,等你打完再说。” 说着周美丽朝楼上挥了挥手,很快,宴会厅门口传来骚动,几名学员抬来两台游戏座舱,和一些外接设备走入场内,随即有人吆喝连连,搬走桌椅,连线接机,清理出很大一块场地的同时,把座舱与巨大的光影屏幕相连。 “看见没,看见没?”艾薇儿已经怒不可遏,恨声说道:“早有准备!” “可以吗?”周美丽再问牛犇。 “我的对手是谁?”简单问着,牛犇从座位上起身。 “是我。”一个怯怯娇柔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小狐狸精?”艾薇儿大声惊呼,惹来无数鄙夷目光。 “哦也!”得福突然来一嗓子,不知抽的哪门子疯。 ...... ...... 正文 九十九章:狂野狐狸精(敬胸带刺盖鱼盟主) 扫面,验证,登陆,牛犇有条不紊地做完一切,待到熟悉的界面跳入眼帘,他停下动作,深呼吸几次,等着躁动的心情慢慢平静。 驾驶着性能优异的机甲,展现高超的架势技艺,决胜沙场,赢得阵阵掌声与喝彩。曾几何时,这就是自己的人生梦想,如今这个梦想似乎已经实现了,只不过是在游戏中,观众也不是那么友好。 想着这些,牛犇微微入神,直到耳边传来滴的一声轻响,通话器打开,传来对手怯怯的声音。 “师兄,你没事吧?” “呃,没事。” 收起念头,牛犇打开舱内摄像开关,选择标准版对战模式,进入指定对战室。 眼前一黑,头上传来热流,感觉就像思维变成活线,钻出脑海连通另外一个世界,刹那间,周围环境为之改变,牛犇发现自己坐在一台体型巨大的钢铁怪兽之中。 狼烟的拟真效果太强了,而且不断被改进,虽有过上千次经历,牛犇依旧不太适应这种彷如“穿越变身”的感觉,短暂失神。 “师兄,你来了。” 对面,站着一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钢铁怪物,使得那种柔腻腻、娇滴滴的声音听来特别怪异;牛犇莫名打了个寒噤;想起进入游戏舱之前,艾薇儿不顾周围愤怒目光提醒自己“不要为小狐狸精女色所迷”,牛犇赶紧回话。 “你好,请不要叫我师兄。我是伴读......中学还没有读完。” “哇,师兄好厉害。”仗着这种私密对话不会被人发现,小狐狸精肆意展露怯弱风情。“我上中学的时候,碰都没碰过机甲呢。” 牛犇暗想这有什么稀奇,我到现在都没碰过,再说你明明比我大,总这么叫好意思。 话说回来,你敢叫,我一个大老爷们难道不敢应? 脑海中情不自禁想起小狐狸精头上那一圈精心梳理的发辫。配合娇小的身材与清秀的模样,特别是那双眨啊眨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对了,小狐狸精叫什么名字来着,那会儿和张强谈的热烈。没注意。 想什么呢! 后腰处十七、十八处脊椎热流涌起,牛犇猛然清醒过来,清咳两声说道:“师妹准备好没有,咱们开始吧。” “马上好。” 说着,牛犇耳边传来滴的一声轻响。随即有提示音告知:一号机修改机甲名称为:小狐狸精。 嗯? 望着对面机甲头顶飘起来的名字,牛犇不知该说什么好,暗想把魅惑用到这种程度,我是不是应该顺水推舟,假戏真唱? “师兄要不要改名字?”小狐狸精问着,怯怯又有些期待的样子。 牛犇没有回应,想了想,点开修改机名选项,给自己的机甲改名。 “愤怒的少年?”小狐狸精念着这个名字,“师兄的账号就是这个吗?” “不是。” “我的是哦。”小狐狸精说道。 “呃。那也挺好的。”牛犇叹了口气。暗想这一定是个非常出名的账号,身边有大群人跟随保护,随时准备教训别人的那种。 名字的问题到此为止,小狐狸精说道:“师兄,咱们选择什么样的场地?” “这个,你看吧。” “简单点好不好?” “嗯,好。” 话未落音,场地选择已经圈定:竞技场。 正如小狐狸精所言,这是最最简单的场地,无遮掩。没陷阱,连一点障碍和缓冲余地都找不到,实打实正面绝杀。 看她做出这样的选择,牛犇感觉有些异样。 同样是操纵机甲。男女性别、性格不同,对战风格迥异,一般来说,女性中很少有人愿意在这种环境下作战,就好像男女之间格斗,女的不会和对方拼力量一样。 当然。操纵机甲的时候,女性并不存在体弱问题,但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存在的差异,女性依旧迂回者多,尤其小狐狸精这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生,即便本身擅长近身作战,也会选择草地平原,而不是竞技场。 至少那种地方比较漂亮,相比之下,竞技场这种地方,读着字面就能联想到诸多血腥画面,历来被女性所排斥。 正在迷茫的时候,小狐狸精的声音再度传来;“师兄,你选择什么武器?” 这也问? 哦不,连这种信息都对彼此公开? 牛犇困惑不解,反问道:“你选什么?” “我选大刀。”小狐狸精毫不迟疑,显得那样理所当然:“我只会用大刀,笨死了。” 牛犇楞了一下,回应道:“我选军刺。” 所谓大刀,就是牛犇本号用的那种锯齿刀,只是体型更加夸张,刀身刀柄相加足足四米,需要抡起来才好使用。 当然,那个东西挥舞起来,气势绝对嚣张。 小狐狸精说道:“师兄不选远程武器吗?” 牛犇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迟疑问道:“你呢?” “我只会用大刀啊。” “呃......那我不选远程。” “为什么呢?”小狐狸精居然追问。 “不为什么啊。”牛犇哭笑不得,心想这可真是怪了,难道你巴不得我拿着机枪封堵路线。 “那好吧。”小狐狸精终于不再问了,柔怯怯的声音说道:“我准备好了,师兄手下留情。” “呃......” 感觉真是怪啊,牛犇说道:“那就开始吧。” “好勒!” 小狐狸精应着,感觉就像乖巧妹妹牵手去游乐园一般快乐,随即,周围光华闪烁几次,场景再度发生变化。 平坦地面一览无余,周围是高墙与模拟出来的观众看台,看起来和足球场有些类似,只不过,这里的高墙是数据限制,不可能出现破损。 场地为圆形。直径约两百米......嗯? 牛犇忽然意识到,双方商定场地的时候没有询问这方面的事情,自作主张选择最小的那种。 相对与机甲五米多的身高,强大的动力与速度。这个竞技场太窄了,简直就和拳击擂台差不多;如此也就意味着,双方对战的时候...... “师兄,我来啦!” 突然一声暴喝,对面机甲刚一现身就启动。庞大身躯好似离弦之箭,飞射而出。 冲在路上,双腿及背后辅助引擎全部打开,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速度提到最高,最快。 双方间隔仅百余米,对机甲而言,这点空间与面对面没有多大分别,五字余音未尽的时候,小狐狸精高高跃起,挥刀疾斩。 “杀!” ...... ...... 宴会厅内。光影屏幕显示着竞技场里的画面,当那台机甲跃到空中,以雷霆万钧之势斩落的时候,不知多少人惊讶地蹬大双眼,神情难以置信。 这是小狐狸精? 这样刚猛、狂野、彪悍的打法,是那个柔柔怯怯,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跑的女孩在驾驶机甲? 心里充满着疑问,人们恨不得掀开座舱,看看里面是不是已经换了人,比如一名光头大汉。或者有一头全身黑毛的金刚在呲牙狞笑。 “这么快!” 有冷静的人注意到旁边的三个小屏,于是变得不再冷静,纷纷发出惊呼。 其中一个显示出小狐狸精的启动手速:26! “被骗了。”上官飞燕脸色惨白,仅仅这一次操作。她知道自己的手速或许可以跟上,但是决计赢不了对方,连招架都难。 艾薇儿哭丧着脸,咬牙切齿说道:“小浪蹄子,上辈子一定是男人!” “唉!”张强默默叹息,心里这场比斗已无悬念。只看牛犇能否避免最悲惨的结局:秒杀。 和他一样,此时厅内大多数人都在等待结果,而不是期待过程。 就在这个时候,牛犇那台名为“愤怒的少年”也动了,明显透着仓促的意味,动作也不规范。 它挥舞着手臂,迈开脚步朝一侧跨出,看起来似乎要躲避,然而不知为什么,仅跨出半步便告终结,身体随之歪歪扭扭,连重心都有些不稳。 “哈!” 有笑声发出,轻蔑的意味彰显无疑,然而下一刻,愤怒的少年顺势拧腰,挥舞在空中的机械手臂斜着拍出去,感觉轮臂转圈一样,刚刚好拍打在刀面。 “当!” 第一声碰撞,震荡的感觉似能冲破屏幕,力可开山的大刀因那一拍稍稍偏出,加上之前“愤怒的男孩”跨出的那半步,贴着它的身体落空。 刺啦啦的声音刺入耳膜,刀面与装甲之间摩擦出来的火星四射,逼真的场景。让人们轻易联想到其中感受。 “嗬!” “好运气!” 片刻沉寂后,观众们为之大发感慨,心里都明白,愤怒的男孩之所以侥幸,当真不是因为他的操作有多好。刚才那一刀,小狐狸精只要稍稍调整一下指向,把刀锋稍微偏上少许,就能卸掉对手的胳膊。 “愤怒的男孩赶紧启动吧。”有人如此说道:“我估计......” 声音中断,画面中,已经落势的小狐狸精半空中强行曲腿转身,狠狠一击膝撞顶向对手的头。 “非标准动作!” 宴会厅内一片惊呼,人们做梦也想不到,新生当中竟然隐藏着这样的人,当然更加想不到的是,这才刚刚开始比斗,就有非标准动作出现。 不要说这只是游戏,人人都明白的道理,战场上具备这种扑捉战机的意识是最重要的,技巧可以通过训练完成;退一步讲,即便最终证明此类动作不可行,这种创意与灵感也是极为宝贵的财富,甚至可以对机甲的改进提供帮助。 “天才少女?” 不知谁发出这样的声音,少数人不禁把目光投向上官飞燕,其中含义不言而喻;更多的人紧紧盯住屏幕上,片刻舍不得放过。 画面中,愤怒的男孩明显没能预料到还有二次攻击,情形比刚才更加狼狈;但他没有坐以待毙,紧接着做出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动作。 低头,猛冲! ...... ...... 正文 一百章:恶战 恶风扑面,铁甲迎头,座舱内都能感受到风墙带来的沉重压力,充满窒息的感觉。 战斗从来不是单一进程,而是糅合心理、技巧、意志与战术的综合性结果,对小狐狸精来说,战斗从进入座舱时就已经开始,她所说的话、说话的声音,所提的建议与选择,以及临场战术的准备和运用,无一不带有明确目标,使得天平一点点朝自己方向倾斜。 战场如棋,每步行动都是落下一颗棋子,突如其来的攻击,战斗风格的巨大意外,抢占先机后的猛烈与决然,各个环节都已做到最好,非要找出缺陷的话,小狐狸精的经验尚嫌不足,落子时候流于痕迹。比如宴会厅内,也包括牛犇,战前就意识到她不会像表面那样单纯,并非毫无准备。 但随着这个非标准动作被成功施展出来,所有人都觉得大局已定,牛犇即便有所防范,也难避免遭到重创。 面对势在必得的一记重击,明显来不及躲避的牛犇做出谁都意想不到的选择,机甲跨步、挥臂的同时,身体前倾顺势加速,一头撞到小狐狸精的怀里去。 “啊?” 从观众的角度,这等于把头朝对方的膝盖上送,简直是自杀! 出于意料的举动带来出乎意料的结果,愤怒的男孩儿一头撞在小狐狸精的下颌与胸口,小狐狸精的膝盖半途遇阻,顶在愤怒的少年前胸,贴近座舱的上沿。 轰! 巨大的撞击声中,两台机甲各自分开,愤怒的少年弓背后退,脚步踉跄,胸口护甲明显塌陷。位置若在向下一点,力量再大一些,就意味着座舱被击破。战斗自然随之终结;对面,小狐狸精的头颅后仰。斜上而飞。 狼烟的逼真效果随之显露出来,因为被攻击的位置是下颌,不像胸口那样覆盖有整体护甲,小狐狸精飞出去的时候,各种零件碎片飞溅四方,还有滋滋闪耀的火花。 “好!”宴会厅内一片叫好声,倒不一定是为牛犇的反击,但在音量上。艾薇儿毫无疑问是第一,兴奋到跳起来。 “好样的牛牛,揍她!” 之所以这样兴奋,原因在于经过这样一次短暂交手,明明小狐狸精大占上风,看起来伤势反而更重;另外艾薇儿相信,接下来再打,愤怒的少年准备充足,定然不会再向之前那样狼狈。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再度让大家目瞪口呆。叫好的人也都闭上了嘴。 身在半空朝地面摔落,小狐狸精保持着左腿提膝攻击的姿态,右腿向后蹬踏而出。足底抓扣凌空打开,脚底猛地喷出气流,与此同时,其身躯突然间变得沉重起来,不,应该说其身体重心发生改变,前重后轻,仿佛被一只手拽住一样,加速下坠。 “嗬!” 一片惊呼声中。小狐狸精重重落地,却没有如意料中那样摔倒。而是以弓步稳稳钉入地面,并保持着向后的速度。梨出两道尺余深的壕沟。 下一个瞬间,四米长的大刀插入地底,帮助小狐狸精定住身形;不等人们反应过来,引擎的轰鸣声再度响起,小狐狸精的踩着飞扬的尘土再度跃起,一路狂飙。 “我的个天!” “非常规动作!又是非常规动作” 不知多少人这样叫出来,而且绝大多数是老生,相比之下,新生反而懵懵懂懂,觉得惊讶、但却有些莫名其妙。 画面毕竟只是画面,不精通、或者达不到某个层次的人,只觉得热闹好看、根本不明白其中意义,刚才这一连串动作——单就动作而言并不复杂,涉及到的操作却让人咋舌。 若在专业的机甲测试场地,人们会通过精密仪器看到更多细节。比如落地那个瞬间,小狐狸精需要把左腿辅助引擎关闭,主引擎输出功率压到最低,仅仅维持住开机状态,同时右腿开到最大,增加推力从而改变机甲重心。不仅如此,她还凌空打开脚底抓扣避免侧翻,把失势的大刀调整方向,插入地面定住身体,此后又在瞬间改变为进攻姿态,所有状态恢复到攻击前的模样。 机甲总归是机甲,本质是机器,光脑或许比人的反应更快,但它的每个指令都需要操作者下达,比如人类可以轻松完成的前、后空翻,看起来只是一个动作,对机器而言,涉及的是机械、电子、空气动力学,甚至包括生物学等很多门专业学科,每种都是当前科技巅峰。 这需要多么敏锐的反应,多高的意识,多高的速度! 之前愤怒的男孩反击,跨步、甩臂、转身、头槌,看起来环节更多,但都属于基本操作,因此不需要多高的手速,只要时机与反应得当,相比之下,小狐狸精属于不同级别,层次上的差距。可惜这里只是宴会厅,设备只有两台游戏舱,多数人只看出那些动作的性质,以为一句非标准动作就能形容,实际上,仅仅道出其表皮罢了。 此外别忘了,小狐狸精在什么情况下完成这些操作,在漂浮、旋转、转动等异常状态时,那种眩晕的感觉同样被模拟出来,只是不像真正的机甲操作时那么严重,可想而知,这些都会给操作带来影响,降低速度、增加失误。 “绝对不是二级,三级都不止。”上官飞燕脸色苍白,死死握紧双拳,屏住呼吸。 艾薇儿没有了叫好的兴致,死盯着屏幕不放。 “这次更难,太难了。” 醒悟的人越来越多,即便不是太懂的人,也被这样的表演所震撼。画面中,小狐狸精以更加猛烈、几近于疯狂的姿态扑向前方,一台机甲,竟演绎出狼烟遍地的嚣张,与狂野。 那么,她的对手呢? ...... ...... 小狐狸精再度冲锋的时候,愤怒的少年刚刚站稳,只来得及把军刺抽出,恶风再度扑面而来。 之前那次接触,牛犇连武器都没来及抽出。 这次也好不到哪里去,巨大刀面拦腰横扫,感觉要把对手、连同空间一分为二。 躲避这次攻击并不艰难,开启辅助引擎跳起来就行,然而牛犇知道,那和找死没什么差别;以对方的操作能力,自己身在空中的那点时间,足够其发动二次攻击,避无可避。 这就是为什么机师强调手速的原因,尤其近身作战,手快意味着可做的动作更多,攻击密集而且连绵不绝。这是机甲强于人体的地方,它不存在抽筋、肌肉麻痹、疼痛、以及肉体的其它弱点,只要操作跟得上,机甲性能范围内的所有指令都会被忠实执行,片刻都不延误。 换成别人,此刻能够选择的只有硬扛,把军刺当棍子竖在身前,被动承受对方的巨大力量。 牛犇没有这么做,画面中,愤怒的少年平举左臂,迎着对手跨出一步,军刺闪着乌光凶猛刺向对手的心口。 同归于尽! “师兄耍赖啊!” 小狐狸精的声音柔美依旧,掩饰不住的心中怨气,前冲的势头无可更改,大刀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转向,斜撩往上。 牛犇不在乎平局,她不行,短暂一次交手,小狐狸精已经知道,对方的手速与精准都和自己有很大差距,这场战斗不但要赢,还要大胜才可以。 乌光贴做脖颈落空,牛犇终于有机会发动反击,右拳上钩击向对手腰肋,附带又是一记头槌。 与其说这是操作技巧,倒不如说是牛犇自身的格斗意识发挥作用,在对战机的把握上,牛犇的优势在这两次攻击体现得淋漓尽致,也是他唯一可以凭借的东西。小狐狸精再厉害,天赋再好,总不可能像他一样经历八年苦训,动辄在泥水、丛林、血汗、还包括那些带有生死危机的真实战斗。 关键时刻,小狐狸精的操作再度发挥作用,借着大刀挥砍说产生的余力,机甲上半身强行扭转,脚下动力切换,旋转半周。 拳头贴身而过,头槌却没有完全避开,小狐狸精破损的下颌再度闪烁出火花,身体却转到与对手背靠背,反手一肘。 真的太快了! 如果是真实格斗遇到类似情形,牛犇有把握做出和小狐狸精同样的动作,但在操纵机甲的时候,意识有,手却无论如何都跟不上。小狐狸精与他截然相反,反应快,操作快,真人格斗做不到的事情,却可以通过机甲实现。 后脑遭到重击,大力传来,愤怒的少年踉跄着前冲,小狐狸精与之类似,但又凭借强悍的操作快速转身,再度先人一步。 然而...... 谁都没有预料到接下来的事情,愤怒的少年没有试图转身,反而加速向左前方向奔跑,启动的同时挥舞机械手臂,将好不容易拿在手中的军刺向后抛出。 嗖! 风过竹梢有哨音,凌厉乌光撕裂空气,两米长的刺身拖出十米长的光影,瞬间抵达对手前胸。 “啊?”小狐狸精失声尖叫,仓促挥刀。 “啊?”宴会厅集体惊呼。 “这样也行?”楼上唐彬瞪大双眼。 “作弊吧?军刺可以脱手攻击?”有人愤怒提出质疑。 “我%操!”艾薇儿怒爆粗口:“当然可以!” ...... ...... ps:周一,推荐票啊兄弟们,顺手一点,何乐而不为。别叫我催,赶紧投了吧。。。。。 正文 一百零一章:痛殴(求订阅,求月票) 关于军刺的属性争论影响不了竞技场里的战斗,拖着掠影的军刺形似狂龙,转眼间扑到眼前。 这是愤怒的少年第一次主动攻击,也是小狐狸精第一次狼狈,第一次来不及。 猛冲的时候转身变向,不管对人还是对机械,都是极难做到的事情;不仅操作难,还会有个速度为零、需要重新聚力的瞬间。 这是规律,谁都避免不了的物理现象。事实上,小狐狸精做过两次的动作,牛犇以往在对战时经常用到,只是远没有她快;然而快慢在此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清楚那个瞬间在何时发生,以及发生之后的状态,还有位置。 如果小狐狸精不选择原地转身,而是像牛犇一样延弧线奔跑改换方向的话,此次根本用不着躲避,军刺也会落空,问题在于她没有,此刻刚刚转身正面,比牛犇入场时更加狼狈。 “赖皮啊!” 小狐狸精毕竟不是牛犇,尖叫声中,左手在光屏上闪电般掠过,于不可能之间强拧身躯,竖刀、贴面、横敲......然而她再快,总不能与全力抛出的军刺相比。 咔! 球形关节发出牙酸的声音,军刺闪着幽光刺透装甲,深深扎入小狐狸精的左肩。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机甲踉跄后退,小狐狸精手忙脚乱,几次险些因为失去平衡而摔倒。军刺长度约两米,除了尖锐与菱角,可以看成一条数十斤重的铁棍,相比机甲,这点重量不值一提,但它伤害并且卡住机甲肩臂之间,使得她的操作屡屡失误。 主火力系统能量转移失效。 左臂平衡感应器失效。 WPJ自适应悬挂无法使用。 警告,有能量外泄情况发生。 警告,传动系统出错,原因不明。 一系列损毁报告显示在光屏上。平时可以帮助机师判断,此刻对小狐狸精而言并无意义,原因很简单,它的身体有异物。 任何机师、哪怕刚刚接触机甲的人也明白。操纵的第一步是了解,你必须知道它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方始谈得上灵活运用。肩胛位置卡住一根铁棍,后果比穿破窟窿严重得多。比如光脑判断可以曲臂上扬,当你这样做的时候,因为空间被占据中途停顿,带来的麻烦可不是失效那么简单,需要从头计算评估。 这都是伤害,都需要花费时间,对于这种情况,有经验的机师会说,宁可失那条机械手臂,也不愿意里面卡根刺。 小狐狸精明白这点。机甲后退的时候,她竭力稳定身形,同时设法把那根军刺移除。然而在做这个的时候,她遇到两个大麻烦。 其一,移除军刺最好的法子是将它拔出来,但它的左臂处于失效状态,用右手,首先要把大刀挂到背后,或者干脆扔掉。 第二件简单,对手来了。 竞技场上尘土飞扬。愤怒的少年绕了个圈,完成转向后飞扑而来;虽然手里没有了武器,但他还有拳头,巨大的合金拳头裹着狂风呼啸而来。直奔小狐狸精的下颌。 “赖皮啊!” 小狐狸精大喊着,左手在光屏上舞动到看不见影子,机甲倒退也如飞奔,同时挥起大刀平斩。 问题来了,大刀原本是双手武器,单手不是不可用。但在运用上绝不如双手灵便,力量、速度与之前相比,霄壤之别。 当! 凭着远逊于对手的操作,牛犇前手拍开刀锋,后拳再度出击,仍旧指向小狐狸精的下颌。 明明能够一刀将对方的手臂废掉,此刻反处于被压制状态,小狐狸精恨到咬牙,倒退时身躯竟然跃起,凌空踢脚。 又是非常规动作! 让人震惊的是,已经大占上风的牛犇并未选择退让,只是将拳头稍稍下移,自上而下与对手硬撞在一起,以伤换伤。 轰! 巨大的撞击声中,本就处于退守状态的小狐狸精再难维持身体平衡,仰面摔倒。这边,愤怒的少年硬吃一脚,倒退几步勉强稳定身形,“很快”恢复攻击姿态,再度猛攻。 之所以要把很快打上引号,原因在于他真的不算快,在不需要转向的情况下,与之前小狐狸精由静止到攻击的耗时相当——这几乎是一倍的差距! 那也够了!因为对手的情形更加狼狈。小狐狸精不仅倒地,还被穿透肩胛的军刺钉在地上,任凭她的操作再快,反应再如何灵敏,也只来得及站起来。 风来,拳又至! 愤怒的少年二度猛冲,受伤的身躯稍显不便,座舱看起来已经瘪掉,但目标与之前一模一样,死死盯住小狐狸精的下颌。 那是他第一次攻击得手的地方,也是小狐狸精第一次受伤的部位,因为缺少护甲掩护,已经将咽喉暴露出来,不仅凄惨,更是绝对导致致命的要害。看着那只拳头扑面而来,座舱内的小狐狸精感受到对手的强悍与固执,并有一股让人窒息的另类狂野。 那是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硬,是“你狂我更狂”的意志展现,就像猛虎捕捉猎物,无论利爪指向哪里,都是为了最终锁喉而做的铺垫。 堂堂正正,凶猛霸道,这原本是小狐狸精的战斗标签,她的战斗风格彪悍凌厉,手快眼毒,只要是有所了解的人,从来没有谁愿意与之近身对攻。今天遇到的这个对手,操作身法都显得笨拙,偏偏释放着一股让人浑身发凉的气息。 “不能输啊!” 用尖叫鼓舞自己,小狐狸精做出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右臂平举,回刀自刎。 哦,她的刀是平的。 当! 刀面拍在军刺尾部,那个祸害她半天的凶器穿透身躯,射出十余米开外。总算消除了祸根,小狐狸精难以再做其余动作,任凭迎面铁拳砸中刀身,身体随之再一次倒飞。 强悍的操作再次发挥作用,小狐狸精居然顺势拉开距离。巨大的烟尘中,当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赶紧查看确定下来的伤损信息时候,利啸声又一次灌入耳鼓。 “怎么可能这么快?” 感觉对手突然提了一个档次。等到看清是怎么回事,小狐狸精目瞪口呆。 牛犇追不上她,军刺可以,愤怒的男孩上前两步,捡起军刺。又一次当成标枪使用,抛飞向前。 “啊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憋闷和屈辱,小狐狸精匆忙挥刀,勉强封堵、并且磕飞军刺,铁拳又至。 目标不变,早先的下颌,如今的咽喉,正面击中足以致命。 再也没法躲了。 小狐狸精唯一能做的是把转动并且底下头颅,用半边脸孔承受对方的拳头。 轰! 身体又一次飞退,本该摔倒但是没有摔倒。小狐狸精重重撞上围墙,弹出,两相冲击,身体彻底失去平衡。 有人帮她站好。 之前那次攻击没有遇到对抗,愤怒的少年承受的反挫也不强,他紧随着小狐狸精的脚步前进,在其倒下之前,迎面又是一拳。 小狐狸精横刀......她竟然还能做出反应。 巨力加身,失去平衡的身体后仰,靠上墙壁。又一只拳头当面而来。 接着是下一拳,再一拳,又一拳......仿佛无休无止。 ...... ...... 宴会厅内,争执的声音早已歇去。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屏幕中,愤怒的少年把小狐狸精逼到墙角,一拳接一拳猛攻不断,金属的撞击声刺耳,但却好像带有某种节奏,就连周围乱飞的零件。四射的火花,都仿佛透着某种韵律。 愤怒的少年并不疯狂,相反透着让人心寒的冷静与冷漠,他出拳的时机很好,执着、精准,不紧不慢,很有耐心。 愤怒的少年出左拳,小狐狸精格挡成功。 愤怒的少年出右拳,小狐狸精左臂不便,被打歪身体。 愤怒的少年出左拳,小狐狸精尝试逃脱失败,身体被打回来。 愤怒的少年出又拳,小狐狸精再次歪倒。 愤怒的少年继续出拳...... 渐渐地,小狐狸精缩进死角,身体已经看不到了,屏幕上只剩下一个巨大金属怪物,出拳,出拳,再次出拳。 战斗尚未停止,不知道为什么,小狐狸精至今没有认输,展现出让人钦佩的顽强斗志,然而正因为如此,场面显得格外残暴。 呆滞的人们仿佛觉得,战斗的双方不是机甲,而是两个大活人。 “是不是太过分了?”终于有人忍耐不住,带着鄙视与愤怒的声音说道。 “赢了不算,非要这样残忍?” “会云手了不起吗?云手......嘶!” 停顿是因为视线转移,此前因为战况吸引眼球,人们已经顾不上去看那些技术数据;如今有了空闲,大家目光移到旁边的两个小窗口上,顿为之目瞪口呆。 惊呼引来更多目光,数百人看着显示出来的数字,有些不知所措。 由于对战结果未出,绝大部分数据尚未显示,当然大家也不关心,只看目前的手速记录。 一号机:最高31,最低15,平均22。 二号机:最高17,最低3,平均9。 “这就是云手的威力吗?” 面面相觑的人们茫然问着,此刻才想起来,本次比斗的目的并非比较谁赢谁输,也不是谁强谁弱,而是为了观摩云手操作,因此才特意让牛犇开启座舱录影,放出来给大家看。 这绝对属于无理要求,牛犇答应下来,然而......有谁关注过呢?人们真正想看的,不过是使用云手的主人如何被击败,如何被痛殴罢了。 可惜,结果与期待正好相反。 一些人莫名生出羞愧的感觉,视线再度转移,人们把目光投向第三个窗口,只不过看到一只稳定的手不断重复着一些常规动作——现在他要做的只是出拳,哪有什么精妙可言。 “愤怒的少年,愤怒......难怪会取这个名字。” 呢喃声中,滴的一声轻响传入耳鼓,光影屏幕上画面定格,随之跳出对战结果。 一个大大的“和”字。 ...... ...... PS:  推荐票,推荐票,推荐票。 群里每个书友投一张,加起来也有好几百,别浪费了,每日一投。 谢谢。 正文 一百零二章:和与不和(求月票,求订阅) 星空深邃,银甲骑士修长的身躯穿梭在黑暗中,优雅地撞开一条扬长大道。也许是他的动作太过撩人,也许是其中的气息过于热烈,再或者星辰感受到某种一样蓬勃,无数宝石般的星辰纷纷眨眼,借星光之路朝那方投以关注,倾听、并且感受着。 太空里声音无法传播,星光自有别的办法,它们像蜘蛛吐出的丝线般粘住外壳,彼此通力合作,把自己感受到的振动与欢乐、勇猛与激烈交流给同伴,传递到角角落落。飞船内部,人们在各自的位置上窃窃私语,谈论着某个地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个个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亲身参与其中。 宴会厅里不知何时出现几名军人,身上穿着普通军装,脸上带着迥异与学员的气息,在角落里找了张空桌,围成一个小圈。同属一脉,周围有人主动过来招呼并发出邀请,但都被他们礼貌而坚决地拒绝掉,只是默默关注着屏幕上的画面。 他们只是看,既不夸奖也不比较,即便看到激烈场面,顶多只是挑一挑眉,除此再无多余动作。发现他们不希望被人打扰,学员们不再强求,偶尔有人回头观望,也都很快把视线挪回,投入到眼前大事当中。 但在楼上,黎歌与唐彬等人发现那伙军人出现后,神色都变得严肃起来,时不时会因其分神。 “是不是他?” “也许是。”唐彬涩声回答。 “他怎么在船上?”黎歌的声音透着凝重,甚至有些紧张,熟悉的人会觉得意外,因为这种情绪极少出现在他身上,即便第一军校,也只有寥寥几人可以做到。 “怎么会来这里?” “谁知道呢。”相比黎歌,唐彬紧张的程度更高,头上竟有汗水渗出。 黎歌皱眉想了想,说道:“刚才那场比斗,你怎么看?” 关于这点。唐彬心里早已想过,毫不犹豫回答道:“小狐狸精实力远胜,但她急于求成,过于轻敌。败的有点冤。如果重赛,相信她一定能赢。” 黎歌冷漠说道:“自己犯错,失败怎么能叫冤。战场上轻敌被人杀掉的时候,难道要求对方重来?” “是的。唉!” “况且这场比斗是和局,她没有败。” “这个......应该是牛犇故意的吧。” “结果就是结果。”说着黎歌摆了摆手;“提醒二地。不要犯同样的错。” “嗯。”唐彬朝几名军人方向看了看,试探着问:“要不,我去问问?” 黎歌摇头说道:“如果是他,肯定不喜欢这样;若不是,则没有意义。” 唐彬“哦”了声,忽然问道:“会不会与上官飞燕有关?” “怎么可能。” 黎歌失笑,用手拍拍唐彬的肩膀说道:“别因为一场输赢就乱了方寸。或许是他从船长那里听到什么消息,好奇过来看看罢了。” “说的是。” 唐彬应了句转身而去,这边黎歌转回视线,忽发现身边那个中年男人神色暧昧。心头微动。 “古叔,您有什么看法?” “我?”中年男子咧开嘴,几乎没有牙齿的口腔如深洞一般,看着有些恐怖。“我对机甲完全不懂,连七八岁的孩子都不如。” “哦。” “但我不同意唐少爷的看法,若真有下一次,那个女娃会输的更惨。” “为什么?”黎歌感觉诧异。 “一个在游戏里比赛,一个用命拼杀,怎么比啊。”中年男子神情带着几分讥讽,说道:“还是少爷刚才说的对。如果是在现实战场,她早就死了。” 听到这句明显带错帽子的话,黎歌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因为在心里。他和唐彬看法一致,刚才所讲的关于战场的那些话也不是针对小狐狸精,只是拿来教训人。 “敢拼命其实不难,难的是那份自信与心性,十几岁的娃娃能做到这样,不容易。很不容易。” 中年男子感慨着,默默退回到黎歌的影子里。 “名家高徒,果然不同凡响。” ...... ...... 两台游戏舱门打开,小狐狸精一言不发,满脸幽怨退场,牛犇没有选择休息——原本这是他应得的权利,直接提醒周美丽叫来第二名对手。 这种姿态显得很自负,落在怀有敌意的人眼里就是骄傲,引来不少嘘声。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场比斗过后,场内明显有不少学子改换立场,成为牛犇的支持者。 “赢一场了不起?” “当然了不起。不服你上!” “别忘了他多么侥幸才赢下来。”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你管人家怎么赢。” “连一点风度都不讲吗?谦逊呢?美德呢?” “你们都错了,这场比斗是和局。这就是谦让,也是美德。” “这叫谦逊?我是想羞辱对手,要么就是......好色之徒。” “得,怎么着你都能喷。” “就是,别和喷子计较。” 对于这些争执,牛犇一贯懒得理会,如今更是如此,让他奇怪的是,此前大呼小叫的艾薇儿居然也不开口,也不问牛犇为什么把到手的胜利变成和局,只用含情脉脉的目光盯着他,吓得牛犇赶紧让周美丽叫人。 “当真不需要休息?”周美丽的目光有些复杂,看着牛犇说道:“大战之后,至少活动一下手指,活活血。” “没事。”牛犇看看自己的手说道:“刚才没怎么动,用不着休息。” 这是一句大实话,听起来格外刺耳,不仅惹来周围一片嘘声,周美丽好不容易生出一点好感也因此消散,复归于冷漠。 “随你。” 说着朝远处挥了挥手,一名矮个子老学员走出人群。 怎么是他? 他就是刚刚被抬出去的那位,郭名身边的搭档,不知何时返回到这里,作为第二名挑战者出场。 牛犇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自己出手,虽不至于让对方残废,一阵子修养却是必须的。当然他伤的腿部,操纵机甲用的是手和头。似无太多影响。 然而那只是理论上,事实而言,身体上的不适总会造成一些干扰,尤其当人紧张兴奋起来的时候,肾上腺素分泌增多。肌肉会绷紧,进而感觉到疼痛,又怎么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 当然,如果实力优势足够大,这点影响便可忽略不计,此外考虑到,这个人既然能够登场,说明黎歌对其信心十足,或许就属于那种情况。 想到这些,牛犇心里暗生警惕。表情却更加平静,正准备关门准备战斗,忽见矮个子老生拖着脚朝这边走来,同时听到艾薇儿的叫声。 “牛牛,一会儿杀了他!” 嗯? 第二次听到艾薇儿这样叫,牛犇注意到她声音里包含的愤怒,内心有些困惑;随之他留意到,矮个子学员和自己一样感觉困惑,转身看了艾薇儿一眼。 “我们认识?” “不认识你这种****。”艾薇儿开口便骂,抱在胸前的双手竟然在颤抖:“不过。你很快就会认识我。” “是吗?” 矮个子学员冷冷一笑,笑容透着几分邪恶,并有些残忍的意味:“我怕你会后悔。” “后悔你娘......” “薇姐?” “知道了。”艾薇儿不耐烦地甩开上官飞燕的手,满脸都是恨意难消的表情。 周围人全都莫名其妙。 牛犇若有所思,正好矮个子学员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等打完这场游戏,我们真人再打一场。” 牛犇轻轻挑眉。 矮个子学员认真说道:“那位小姐抢了我要说的话,我会杀了你。” 牛犇微微皱眉,问道:“你叫什么?” 矮个子学员笑起来。依旧是那种邪恶而残忍的意味,似乎特意为了展示出来给人看。 “我的名字叫刘二地。如果你想记住是谁击败并且杀掉......” “开始吧。” 牛犇打断他的话,随即关闭了舱门。留下刘二地站在原地,眼前只有一台冰冷的游戏座舱,隔音,隔视,甚至连无线信号都无法传入。 周围响起轻笑,声音不大,嘲弄的意味却很足。 “好,好,呵呵......” 深深呼吸几次,刘二地尽力放缓心情,回头冷冷看一眼艾薇儿,这才转身走向属于自己的座舱。 “杀了他!”艾薇儿一声尖叫,不知说给谁听。 ...... ...... 依然是熟悉的界面,牛犇很快进入对战室,自动更换一台全新白板。 “烧钱啊!” 看着面前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机甲,牛犇想了想,打开通讯器。 “刘二地?”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传来冰冷的声音:“现在求饶已经晚了,除非你跪在我面前,老老实实磕三个头。” “喔。”牛犇应了句,说道:“我是想通知你,这次由我选择对战场地。” “对战场地?”刘二地微楞,回应道:“为什么由你来选?这个事情应该是双方同意才......” “你退出吧。”牛犇打断说道。 “......” 游戏中的约斗规则,场地由双方协商,外挂武器完全自主,若一方坚持选择某种场地,对方觉得对自己不利,有权拒绝,约斗也会因此取消。当然,地形这个事情,对谁有利对谁不利,讲不清楚,尤其这种标准被比斗,双方机甲一模一样,不可能针对特殊地形增加外挂设备,因此理论上而言,公平依旧存在。 但不能说一点影响都没有,比如有些武器,在某些特殊地点使用会受到限制,主要指远程。 这也没办法,试想在战场碰到敌方机甲,难不成和对方先商量好,咱们去哪儿打比较合适? “我不会退出。”对方抓住自己的“弱点”,刘二地咬牙说道:“你要选择什么场地?” “看了就知道了。” 回应着对方,牛犇摊开武器窗口,快速选择几样披挂在身,随即按下开始。 同一时间,宴会厅的光影屏幕上显示出大大两个字:湿地。 周围一片哗然。 ...... ...... 正文 一百零三章:湿地寻踪 湿地就是水多的地方,严重点叫水泽,再严重点叫沼泽,有“机甲禁区”之称。 机甲由钢铁打造,理想的应用场所是硬地,比如城市的水泥地面为佳。为了避免机甲因为自重陷入到土里去,设计师可谓费尽心机,比如双腿都装有辅助引擎,既可用来加速,还能让机甲拥有一定“浮力”;再比如背后安装有外挂式推进器,部分机甲甚至安装有可收缩的飞行翼,能够进行短距离飞翔。 这些不是必配,还有些器件不分类型,大部分机甲都会用到,机械脚爪的设计,会在保证抓地力、且不影响前进的基础上尽量扩大接触面积,脚底配有可延伸推片;另外,几乎每台机甲都配有挂装履带,必要时可以代替脚爪穿越那些难以越过的地形。 苦心设计出这么多东西,没有一样招人喜欢,所有机师都明白,当用到这些装备的时候,意味着有极大挑战等着自己,再出色都不一定有用。 湿地绝对属于其中之一,是沙地外最让机师厌憎的地方,再聪明的机甲设计师也不能让机甲飘起来,再出色的机师也没办法在一脚下去几尺深的地方纵横驰骋,只能一步步地挪。此外还有,对如今的机甲而言,完好状态下,泥巴和水已不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良好的设计与封闭的线路,足以保证它们可以在暴雨倾盆的天气下使用,然而这是有前提的,关键在于两个字:完好。 受伤怎么办? 管线破裂怎么办? 另外还有讨厌的淤泥、可憎的碎石,动物的尸骨和那些坚韧的皮毛,甚至包括生活在浑水污泥中活着的生物,都有可能带来麻烦。 总之一句话,最好别去。 ...... ...... “怎么选择这种地形?” “很简单,把对手拉到难以发挥的地方,缩小技术差距。” “最好双方都走不动,什么操作、战术、技巧,全是空谈。” “呵呵,大家只能远程对轰,比谁的枪法更准,能量更足。” “白板配给是一样的,没有什么足不足。” “那不一定,携带装备数量,行走距离,消耗会有很大差别。” “对了,听说穷人比较擅长节约,莫不是想从这方面入手?” “用心险恶啊。” “这样有意思吗?” “那就不知道了,得问选择地形的人。” 宴会厅内讨论热烈,一些人神情钦佩,一些人目光鄙夷,一些人表达不屑,还有些人默默思索,故作深沉。相比之下,艾薇儿这边的几个人纯粹觉得欣慰,精神稍稍放松。 艾薇儿兴致冲冲,抓住上官飞飞燕询问:“飞燕,牛犇总在训练营里训练,平时练不练打枪?” “这个,应该打的吧。”上官飞燕其实不太知道内情,大约猜测道。 “打不打炮?” “......神经!” “哎你看你这人儿。” “和枪炮有个屁关系。”得福突然说道。一面站到椅子上,抓起酒瓶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你会喝酒?!”艾薇儿眼睛一下子瞪圆,拉住上官飞燕叫道:“飞燕你看,他,他他他竟然喝酒?” “大惊小怪。”得福再给自己倒上一杯,饮尽,“舒服”而“骄傲”地拍了拍了胸脯:“喝最烈的酒,骑最烈的马,追最烈的女人,少爷我......当然能喝酒。” 战斗尚未开始,得福的这番表演吸引来不少目光,周美丽也不禁收回视线,冷漠的面孔上流露出几分好奇。 “看什么看?”得福从张强那里讨来根烟,用手指着周美丽说道:“假胸女人,瞧好了,少爷给你露一手。” 周美丽面孔抽搐起来,恨不得一锤子砸扁他的嘴,偏偏舍不得移开视线,看着得福比比划划,扭动腰肢,叼做根香烟还能念念叨叨。 “玉皇大帝,八方神灵,六丁六甲二十八星,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猛然一喝,接着啪的一声,正当大家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时候,得福施施然打了个响指,指尖冒出来一股火苗。 “就这?”周美丽居然问了句。 “酒精牌打火机,纯净,天然,不外漏,无污染。”得福用手把香烟点上,深深抽上一口:“想学啊,以身相许吧。” 噗! 艾薇儿差点没笑死,得亏上官飞燕拉住才没软到桌子底下。 “开始了。” ...... ...... 全身披挂的刘二地看清周围景象的时候,心情既愤怒,又满意。 愤怒这里是湿地,战神来也会被限制发挥,满意仍由于这里是湿地,对手不容易跑掉。 曾有过这样的例子,参与约斗的一方始终不与对手接触,最终在一场极为漫长的追逐后被系统强行判定为和局。事后,那个逃跑的人遭到人们的一致鄙视,然而和局就是和局,谁都改变不了结果;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那场约斗是两支队伍进行擂台赛中的一场,最终,使用拖延战术得到一分的队伍险胜对手,他的那一分、刚好是决定胜负的那块筹码。 凡事只怕万一,此前刘二地在心里推演战术,认为牛犇唯一的机会就是拖,选个大而平坦的地图,轻甲便装绕圈逃跑,两台机甲性能完全一样,当真没多少把握追上。 现在好了,湿地行进困难,操作起来当然困难,但也正因为这种困难,机师的技术与经验优势显示出来,稳就是快。 心里这般想着,刘二地操纵机甲试着走几步,测试一下各种地表的承受能力,同时开启顶端雷达,寻找对方的位置。 必须承认狼烟公司真的很了不起,比斗场地内竟然连天气都能模拟,正在下雨。周围看起来就像一片水泽乡野,田园,水塘,河流,山野,甚至还有水库;当然,田园处于半开辟状态,那些被水草覆盖的区域有可能深埋陷阱,踩进去很难再上来。 粗粗扫一眼周围,刘二地找到观察重点,若想占据地形优势,最好就是那几座小山,踩在相对坚固的土地,等到对手从泥泞地地面艰难行进的时候,瞄准开火就好。 对手如果在山上,或者距离很近的话,刘二地不至于害怕、但会感觉有些麻烦,他调整雷达扫描参数,经过一番仔细观察,确认对手并未隐藏在那里。 稍稍松了口气,他又把视线朝周围扩展,搜索起对方踪迹,仍旧一无所获。 这是好事,说明对方距离山坡比自己更远,然而对一心求战的刘二地来说,却又有些麻烦。这块地图真的很大,刘二地确认对方选择了最大尺寸,已经超出雷达扫描范围。 “懦夫,就是想跑。” 这是狼烟规则允许的,为了模拟真实战场,彼此并不一定能够马上发现对手。 为避免一方始终找不到对手的情况发生,狼烟对地图面积的最高值做出限制,并把雷达参数调整,任何地图,只要居于正中心,理论上便可覆盖全境。另外需要提到的是,这里的面积和雷达技术参数、以及武器射程都与正常情况不同,做过不对等缩小。 这是必须的,当真全部按照现实设计,弄出数百里宽的话,只要一方坚决避战,岂不让对方束手无策。 之前那个成功拖和的例子,逃跑本身就是其专长,机甲经过改装,而且利用过多种掩护道具,并非理论上无法追上。 总之有些麻烦,刘二地心里愤怒想着,局势依然需要慢慢破解。略想了想,他操纵着机甲朝其中一座山头行进,一路上保持雷达开启,密切关注着周围动向。 机甲在视地行走真的很麻烦,操作难题无需赘言,还没走到山坡刘二地就意识到,自己的能耗过快。 那家伙难道打的这个主意? 那真的麻烦了。 对刘二地而言,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负重、行进,还有雷达功率,他做到一切会增加能耗,此时此刻,刘二地难免生出和舱外学子们同样的念头,有些担忧。 对手不在乎打不打,只要原地不动,就已经占据不少优势。 “无耻,卑鄙,饭桶!” 正在焦虑的时候,雷达屏幕上一颗光点跳出来:找到了! 没错,找到了! 对手与这边的距离不近,但也不是太远,不知道他所在的地方存在什么天然干扰,或者使用过某种设备,比如磁力炸弹什么的,此前扫描的时候没能发现。 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刘二地马上做出应对:关闭雷达。 他发现了对手,对手未必已经发现他,在缺少足够技术装备的情况下,雷达干扰只能是双向,对手营造出这么个区域,想必不会轻易开机浪费能源。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刘二地并不在乎,无论如何,他首先要做的是找到对手,赶过去,站到他的面前。 心里这般想着,刘二地改变方向,顶风冒雨尽力悄然地朝目标前进;途中他偶尔开启雷达,但都小心翼翼控制着功率,同时尽量缩短时间,避免被某些被动装置发现。 干扰一直存在,不可能有这么多磁力炸弹,看来是天然因素居多,同时刘二地发现对手在变幻位置,但是幅度不大,来来回回不知搞什么飞机。 布置陷阱吗? 去到再说。 前进,判断,观察地形,选择线路,刘二地谨慎地做完这一切,终于在视野中看到对方的身影,也明白了为什么对方会躲在这里不走。 “哈!” 看一眼,刘二地既气愤又忍不住想笑,他发现对手的确在设置陷阱,最最简单的那种。 他在挖坑,很多! ...... ...... 正文 一百零四章:猥琐,虐杀,宣告 细雨迷离,仿佛不会停下的感觉,眼前一条带滩河流,宽阔平缓但不会太深。判断并非来自河水清澈,而是两侧都有深坑,说明愤怒的少年能够涉水通行,同时也表明对方并不知道自己从哪个方向来。 河道处在拐弯的地方,看仔细些,刘二地发现它不是什么河流,只能算一条地势稍地的道,雨水多的时候是河,假如有旱季,这条河道很快会露出地面;联想此前经过的路,附近没有村庄依河而建,越发证明这条河的水位并不稳定,居民宁可选择池塘作为稳定水源,而非流动性更好的河。 游戏中的场景也讲究合理,狼烟中很多地图从现实中采集而来,只在细节稍做更改。刘二地关注的是那些坑,很快判断出对方受过相关军事训练,挖坑位置相当精巧,布局也很巧。假如这些坑洞完成,以合适手段做掩饰,待自己追击的时候,对方加以引导与逼迫,有很大可能让自己落入陷阱。 仅仅一次失足、或者摔一下,对机甲而言不算什么大事,但会给对方攻击良机,惊慌起来势必连连失策,跟头一个接一个。 算得上一个局,可惜他没有足够时间,同时需要兼顾两侧,最终导致哪边都没做好,半吊子工程。或许意识到这点,牛犇没有清理连挖坑时留下的足迹,估计是为了尽量节约时间,把这项任务交给雨水来完成。 雷达屏蔽也有解释,走得近了,刘二地打开地表信息分析仪,发现河道两侧有不少包含重金属成分的石块,许多带有磁性,甚至含有放射性成分——不用问这只是游戏中的数据,不仅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但会影响电子仪器。 “暴露在这里差不多一个小时,雷达或许已经不能用了吧,别的有没有失灵?” 愉快的想法到此为止,不知发现什么动静,愤怒的男孩抬头朝这边张望,大惊失色! 雨丝迷离,刘二地看不见座舱内的牛犇,但能想象他的惊慌表情。 短暂错愕,愤怒的少年当机立断,掉头就跑。 他奔跑的姿态相当狼狈,深一脚浅一脚,还时常拐弯,有时甚至手脚并用,连滚带爬。 明智地放弃了陷阱克敌的想法,愤怒的男孩冲入河道,蹚着河水“快”速逃向对面。 “哈!” 刘二地大笑了,一边笑一边加速,操纵着机甲冲出山林。 这个时候,双方操作上的差距显露出来,同一块地形,愤怒的少年摸索许久,哪里硬、何处软、那个地方适合奔跑,哪里只能步步轻挪,都已熟门熟路;刘二地新来,开始阶段不敢放手,谨慎的态度加上防范,处处小心谨慎。 即便如此,双方速度依然相当。追击途中,刘二地试着开火攻击,随后发现距离尚远,盲目开火只能让自己速度减慢,便又放弃。 双方条件均等,打不中对方,对方也打不着自己,放心追击就是。唯一还要担心的是,对方登岸势必较快,自己还在河中的时候,难免会因为水流移动不便,会有一段时间比较难熬。 那也只能追上去,而且要快! 想着这些,刘二地加快速度,迅速追击到此前对方留下足迹的位置。到了这里,他在行进的时候再无顾忌,只管顺着对方的路线提速,操纵更加迅猛。与此同时,河道中的对手也已经暴露在射程内,刘二地当即开火。 磁场混乱,而且充斥着各种射线,机关炮的火力固然凶猛,造成的伤害却很有限;如果对手是人,击中一次便可致命,然而那是一条开启能量护罩的机甲,不是一两次攻击就能解决。 “你跑不了!” 认准对手同样无法攻击,刘二地再把武器收好,大步前进,涉水入河。 机甲在水中前进颇为艰难,追击的时候刘二地找到一些规律,水下乱石淤泥松散,很难抓地;变为履带的话,需要把机械腿折叠起来,重心偏低承受的冲力更大,虽能走稳,速度反而会降低。直立行走的时候,重点变高,容易不稳,而且顺流更难行走,应该侧一点向上,顶住水流的冲力才好保持平衡。 幸好这条河水流平缓,若在急一些,怕是更加让人头疼。 对方也是这样做的,刘二地不禁想起军校受过的教导:机甲这种战争利器,其实存在着不少缺陷,好比眼下,过河的这段时间,机甲的作用甚至还不如步兵战车,假如双方以河岸两侧军阵对垒,对方只要修几座跑台,配合一些装备破甲武器的步兵,便有能力拦截机甲突击——当然那是理想状况,攻方只有机甲的情况下才成立。 操纵艰难,各种电子仪器时常报警,或者干脆罢工,渡河将半的时候,刘二地已禁不住要佩服对手,他在这种鬼地方停留那么久,能保持机甲正常运转,已经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不过,他的末日就要到了。 前方,愤怒的少年数次扑倒,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登上河岸,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前进。 “懦夫,连斗志都没有......嗯?” 对方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错误,转身,回头,提枪,摆好姿势。 这个时候,刘二地距离河岸已只剩下两三百米,按照刚才的火力经验,硬抗都没有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愤怒的少年举起一只手,仿佛朝自己打招呼一样,曲起一根手指。 干吗呢这是? 愤怒的少年曲起第二根手指。 他在计数。 意识到这点,刘二地心里生出不安的感觉,看着对方曲起第三根手指,耳边听到一声闷响。 就像千万条蚯蚓翻播土壤,随后变成千万只苍蝇齐飞,接着变成千万头野牛在地面狂奔,迅速变成火山涌动,海啸冲天。 一条亮晶晶的白线出现在上方,水汽如烟一样射向空中,即使在雨天依旧显得无比清晰,没等刘二地意识到这是这么回事,白线变成一堵白墙,浩浩荡荡,风起云涌,雷霆万钧。 “我的天......啊!” 为什么会有洪水? 因为上游有河提,不是这条,而是这片地图中的主河道。只需要几颗聚变手雷,找好位置,适当的时候引爆,就能制造洪水冲击。 洪水什么时候最可怕? 当然是刚刚冲下来的时候。 白浪翻腾,呼啸的声音好似雷鸣,刘二地左手在光屏闪电般舞动,右手操纵杆直接拉到最低。代表引擎功率的红柱嗖地一下飚到顶部,机甲随之如蛮牛般怒吼着,疯狂冲向对岸。 炮声响起,一发接着一发,根本用不着瞄准,刘二地自己会往上撞,一次次迎接爆炸冲击。 “啊啊啊!” 能量护罩一次次闪烁,迅速从蓝色变成橙色,接着变成红色,刘二地顾不上这些,只想拼命冲上岸。 然而......洪水终于到了。 临近岸边的时候,白墙呼啸而来,刘二地怒吼着转身,迎着水浪弓步弯腰,准备迎接水浪冲击。 这是唯一的办法,就像在海面的船只遇到大浪时候做的不是逃跑,而是把船头针对浪尖。 水浪扑面,炮火随之跟进,巨大的冲击排山倒海般压过来,松软的地面无法固定身躯,刘二地倒退后滑。 身躯左右摇摆,刘二地的手已成幻影,竭力控制身躯不倒。眼看他可以扛过这一波冲势,后足忽然落空。 “糟了!” 岸边好多坑。 渡河的时候侧身向上,等于把那边坑洞甩在身后,如今由于水流加上炮火的冲击,刘二地自动朝那片陷阱处滑行,已成必然。 白板机甲的一条腿深深陷入地底,没等拔出,炮火又至。 愤怒的少年一步步前来,端好架势,摆好姿态,几乎是慢悠悠地走过来。 一炮,一炮,再一炮。 对着一台在坑洞与水流挣扎的机甲开火,真的太简单了。 能量块很快耗尽,扔掉炮筒,换上机枪,火舌连成一片。 “你用过这块地图!” 能量护罩溃散的那个瞬间,刘二地怒吼着腾空而起,但他抗拒不了大地的吸引,终究落了回去。 所在位置,一大片深坑如张着大嘴的巨兽,静静地等着他的到来。 “我不但用过,而且研究过。”愤怒的少年双手托枪,姿态、火舌皆如磐石般稳定。“这个地图源自真实场景,是一块非法开采的矿区,因为挖着不好的东西,附近死了不少村民。” 装甲在火舌的轰击下崩裂,电火花闪烁着被水流湮灭,油污四溢。 完好的机甲并不怕水,但如果受伤——别忘了,它不单单是机械,还是有大量管线的电子设备。 刘二地放弃挣扎,讥讽说道:“这样算什么?你只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猥琐无能的懦夫,投机取巧的饭桶,沉迷游戏的废物。” “你以为这是游戏?”愤怒的少年反问。 “难道不是?” “那好吧。” 愤怒的少年不再回应,走过去说道:“刚才你说,要杀死我?” “你有意见?”几乎所有设备都已停转,刘二地抓住最后的机会反击。 愤怒的少年摇了摇头,说道:“你若那样想,我就这样做。” 言罢,他抬腿蹬在对方机甲的脸上,连续几次,把他的头从脖子上踹断。 游戏中的约斗到此结束,宴会厅内一片死寂。人们纷纷把视线从屏幕上定格的画面挪开,悄悄掩饰着脸上和眼里的尴尬与惊恐。 “你若那样想,我就这样做。” 公共频道上的话在心里回荡,这究竟是游戏,还是现实? ...... ...... 正文 一百零五章:将载入史册的终极对决 舱门打开,刘二地面孔铁青,一言不发离开宴会厅。 死一样的沉寂中,唐彬留意着黎歌的脸色,深深呼吸几次,准备出发。 “我来吧。”黎歌忽然说道。 “嗯?”唐彬脸色微红,不仅诧异,更有一抹难言羞辱。 “谁上都能赢,我只是有点手痒。”黎歌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嗯,就当让我这次机会。” 客气说完,黎歌转身走下楼梯,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走向座舱。 身后,唐彬呆站在原地,面孔时青时白,很久不能说话。 “你害怕连我也输掉,彻底没了颜面。” “让你这次机会......我已经让太多了啊!” “为什么?凭什么每次都是我让?” ...... ...... 走过人群的时候,四周一片安静,没有掌声,没有尖叫,连助威的都没有。 那些是黎歌一直熟悉的东西,如今这种环境让他感觉有些异样,内心微恼。 从进入军校的那天起,黎歌就是孟非星学员的代表,一直都是。首都军校英杰荟萃,随便拧出一个往日都被冠以天才称号,相比之下,孟非星学员整体孱弱,最强者黎歌也只不过占据上游,而不是真正拔尖。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成为学员们心中英雄式的人物,以往参加比斗的时候,拥有所有人的信任与支持,无论男女,不分级别,即使面对实力更强、乃至无法战胜的对手,助威声也不会断。 今天怎么会这样呢? 此次约斗谈不上正式,也不上实机,仅仅因为前两场失利,他们连对我的信任都要拿回? 这只是游戏啊! 还有唐彬,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以为我不肯给他机会? 不是这样的。真相是他的信心出现动摇,害怕遇到二地那样的状况;他害怕失败,担心丢脸,他丢不起那个脸。 这种心态怎么能够登台竞技?他难道不明白,剩下的这场比斗,他、我、包括在场全体老生,已经输不起了吗? 还有美丽,她为什么用那种眼光看我? 难道她也不明白事理,认为我这样做不对? “黎师兄,加油!” “黎师兄,打败他!” 想着这些的时候,周围终于有人开口,声音很大但不豪壮,相反带有无助畏惧的意味,有些刺耳。 这是替我加油? 不,他们在提醒自己对手强大与狡猾,难道他们心里认为,自己有可能会输? 这些懦弱无能的人啊! 感慨的时候,黎歌心里对自己说:我不需要这些。没有他们,我一样可以强大。 愤怒的时候,黎歌走过去,认真说道:“打的不错。” ...... ...... “嗯,还好。”牛犇没有谦虚的意思,道了声谢:“最后一场你上?” “不行吗?”黎歌微笑着反问。 牛犇朝楼上看看,说道:“我以为是唐彬?” 黎歌淡淡说道:“他身体有点不舒服。” 周围响起笑声,不多,声音也不大,当中少不了艾薇儿的嘲弄,只是出人意料的轻柔与平和,就像大人看到孩子作假,不屑计较,反而觉得好玩。 黎歌神色不变,目光只看牛犇。 “喔。”牛犇简单说道:“开始吧。” 这就好了? 黎歌神情错愕,但只持续一瞬便恢复平静,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那好,开始。” ...... ...... 输入,扫描,验证,登陆,双方在对战室内碰面。 看着对面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机甲,黎歌想了想,打开通讯器。 “学弟,聊聊?” “呃?”牛犇似乎有些意外。 黎歌能够体会到对方的情绪,诚恳说道:“说真的,你打的很好。” “谢谢。” “云手也不错。” “嗯。” 两次回应都很简单,黎歌想了想,决定直接点:“为什么给上官飞燕做伴读?” “喔。这个......” “不方便说?” “是的。” “学弟想不想转正?” “......”对面在沉默,稍后给出回应:“无所谓。” 真的无所谓吗? 黎歌神情有些嘲弄,语气越发真诚:“我有办法。” 对面再次沉默,黎歌断定他一定在思考,脑子里正在挣扎。他是个聪明人,一定能想到“办法”不能白白送出,需要拿出一些东西交换。 有些担心他想歪掉,黎歌轻声说道:“学弟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呃?” 黎歌唇边冷笑起来,诚恳说道:“没有轻视学弟的意思,但我在狼烟里是四级战士,这场比斗,技术上讲,你不可能赢。退一步讲,即便学弟用某些方法赢了比斗,也会输掉更多;相反,学弟必输的情况下,却可以赢得别的东西。” 对方“嗯。”了声,听不出喜怒哀乐,也不知道是否领悟。 当真听不懂吗? 黎歌微微皱眉,说道:“希望学弟拿出最好的状态,最强的斗志,做最大的坚持,而不是把心思放在别的方面,或者......误以为我有别的意思。” 对方在沉默。 黎歌等了一会儿,问道:“学弟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对方看来已经考虑清楚,回答道:“人言可畏,你不想别人说闲话。” 黎歌说道:“学弟可以借此展现风采。” “有些道理。” “有没有道理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必须经过的流程。” “哦?” “学弟不太明白状况,我和你说说。”黎歌的声音转为严肃:“在军校,咱们这些来自孟非星的学员历来被人看不起,需要有个人带头把大家凝聚起来,才能不受人欺负。而要竖其这杆旗帜,需要的不仅仅只有实力,还要很多别的东西。” 牛犇诚恳说道:“学长就是这样的人。” 黎歌叹息说道:“再有一年,我就毕业了。” 牛犇沉默不语。 黎歌接着说道:“前一届的学员我看了,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人物。本届才刚开始接触,能够见到学弟这样的人才,让我觉得惊喜。” 牛犇说道:“我不算什么人才。” 黎歌说道:“谦虚其实算不上什么好事情,尤其对领袖来说。” 牛犇不再开口。 黎歌说道:“之前那点小误会,就让它过去好了。学弟如果可以转正,接受更加正规的学习与训练,当能有所成就。今天的表现为你争得不少人气,再和我打一场,这场比斗的性质就变了,学弟能否明白其中意思?” “传承与交接之战。”牛犇立即给出回应。 “正是这个意思!”黎歌说道:“学籍是问题,但是有办法解决。经济上的问题同样如此,再有就是帮衬与扶持,我还在要军校待一年,完全可以尽到责任。” 不等牛犇回应,黎歌振奋的声音说道:“要扛旗,不但要有能力,还要敢于担当。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有责任让大家看到我们的意志和力量,不是吗?” “是的,不过......” “不过什么?” “这样算不算拉帮结派?” “算。”黎歌毫不犹豫回答。 “会不会延续到军队?” “会。” “那......”牛犇的声音有些迟疑。 “哪里不这样呢?”黎歌反问一句,不待回答接下去说道:“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谁可以独闯天下,越是想做大事,越是需要凝聚大家,这么简单的道理,学弟不会不明白吧。” “嗯。” “学弟还没有入校,对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可以提前和你说些基本的东西,目前,军校学员除了一些地域团体,更多人围绕着四大家族的人转,将来进入军队,也会进入他们的体系。” “四大家族?”牛犇微微皱眉。 “联邦四大家,学弟连这都不知道?” 牛犇以沉默表示。 黎歌说道:“林,穆,黄,还有一个带有西方血统的詹姆斯家族。每一年招生,出自他们门下的学员总会占据重要位置,每一次比斗,前十名总有六名以上属于他们,即便有别的人展露头角,也会很快被其中一家挖走,成为其家族的一份子。学弟能不能理解,长此以往,最终会是怎么样?” “能想到一些。”那边牛犇应着,问了句:“联邦四大家,霍家、齐家为什么不算?” 黎歌听得笑起来,带点玩笑的口吻回答道:“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学弟真的有点幼稚。” 牛犇并不着恼,简单回应道:“平时不太关注这个。” 黎歌说道:“齐老爷子声威无上,家风也很可怕,他最痛恨这类抱团结伙的行为,不管是门生还是子弟,但有发现参与其中者,轻则将其撵出军队,严重甚至会赶出家门。我听说,齐家原本有个天赋超绝的年轻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硬是被逼着改了姓。” 听了这番话,牛犇心里有些感慨,说道:“老爷子很了不起,但未免......过于严厉了。” “军神军神,从来都只存在于战场。” “或许真是如此。” “军神可以做的事情,别人未必能行。包括军神自己,有些事情也有心无力。”黎歌说道:“比如此前军改方案,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被家族操控,效果如何,还要等着看实际。对了,关于霍家,有些话不便多说,就凭他们是前代王朝后裔这点......霍青被誉为新一代军神,看看他的结果,你就应该明白,联邦政府也好,家族势力也好,都不会容忍霍家做大。” 听到这番话,想想自己此前的经历,牛犇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并非只是运气好,而是不知不觉中做了一件顺应大势的事情,感觉有些讥讽。 “算了,这些都是很遥远的事情。” 感觉扯的远了,而且时间耽搁太多,黎歌说道:“说这么多,学弟能否明白我的苦心,还有这场比斗的意义?” 牛犇默默在心里点头,说道:“大概明白一些。” 黎歌听得比较满意,说道:“学弟明白就好。那么,我来选择战场?” “好的。”牛犇回应道。 “竞技场行不行?” “行。” “武器呢?” “你说。” “我觉得空手最能展现自我。而且相对来说,攻击时的伤害会比较小。” “有道理。” “那就这么安排?” “嗯。” “之前两战,我发现学弟最大特点是意志坚定,战斗顽强,这次希望发挥所长,打出风采。” “有时也会感到绝望。”牛犇说道。 “学弟谦虚了。”黎歌越发满意,说道:“另外提醒一下,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明白。” “那就开始吧。”收拾好一切的黎歌准备出发,临行忽然问道:“学弟,云手好学吗?” “呃?”牛犇犹豫了一下。 “学弟担心什么?”黎歌似乎随意问道。 “没什么。”牛犇很快恢复过来,回答道:“需要刻苦训练。” 黎歌笑着说道:“刻苦,我们这样的人,应该都能做到吧。” 牛犇领悟到了什么,说道:“嗯,也有一些技巧可用。” “明白了。”座舱内黎歌微微一笑,说道:“入场吧。” “好。” ...... ...... 熟悉的热流与眩晕,每次都会发生的延缓与迟疑,当牛犇的神智恢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对面那台白板机甲早已准备妥当。 双方都空着手,黎歌先一步进入场地,但没有像小狐狸精那样抢攻,而是静静站在原地,甚至连战斗的姿态都未摆出。 那番谈话让这场比斗足足推迟十分钟,大家不知道两人在做什么,还以为在就地图的事情争论,此刻看到画面后,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为什么会这样?” “为何都没有装备武器?” “这是要......纯粹练习操纵技巧吗?” “牛牛这个笨蛋,肯定被那个家伙骗了!” 即便自身不懂机甲,艾薇儿也懂得,空手对战最能体现操作差距,地图更不用谈,竞技场内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地方。 面对黎歌这样的对手,牛犇做出这样的选择,无异于自杀。 “有胆子,没骨头。” 叹息声中,距离屏幕最远的地方,几名军人站起身来,当中那名神色冷峻的中年人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失望。 “终不过是个废物。”身边一名军人冷笑道。 “别说了。”另外一名军人提醒道。 说着几人准备离去,其中那个曾在通道处负责盘查的军士余光看到什么,神情为之一愣。 “等等?这......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他的声音,几个人纷纷转头,表情立即变得和他一样。 “不会吧!” 屏幕上没有发生战斗,而是出现两个大大的字母:GG。 话都没说一句,愤怒的少年宣告投降。 ...... ...... 正文 一百零六章 与先生论 战后,轻松获胜的黎歌什么话都没说,神色也未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离开经过一张桌子的时候,有支持者试图与之击掌,黎歌似乎有些错愕,伸手时身体歪了下,碰掉边上的一只杯子。 砰的一声。 周围太安静了,杯子摔碎的声音就像很多气泡被同时戳破,鞭炮般响亮。 “黎师兄,我......” “没事。” 黎歌安慰对方,随后意识到碰掉杯子的是自己,这句“安慰”似乎用错了地方。有些尴尬的气氛中,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叹了口气,朝周围挥了挥手。 “散了吧。” “散了散了,各位学弟,咱们军校见。” 有机灵的人如此说着,周围随即忙碌起来,迎新宴会在并不祥和的气氛中宣告结束,老生、新生带着复杂的神情与心情结伴离去,免不了会有一番相约与辞别。 整个宴会厅,只有一张桌子周围充满纯粹的欢乐气氛,上官飞燕悬在嗓眼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长出一口气,张强脸上带着微笑,得福见到牛犇后不敢随意说话,但却扭着腰肢卖弄风骚,手指啪啪闪着火花。至于艾薇儿,高兴固然高兴,但还有些余兴未了。 欢乐是一种充满诱惑的情绪,有人来这边试图分享,顺带与上官飞燕谈些学业方面的事,对刚刚发生的比斗反而不怎么涉及。此前邀请的三个人当中,唐彬身体不适没有再出现,李正与薛冬梅先后来过,彼此免不了有些尴尬。此外还有些新生,来这边各自说了些话,其中最惹眼的是小狐狸精。不仅因为其身份,还有她是唯一一个主动谈起比斗的人。 依旧羞怯怯的表情,小狐狸精祝贺牛犇赢得一场胜利。整体打成平局,再与上官飞燕相谈几句。赞美一番,最后在艾薇儿防贼般的目光中离去。 对这类事情,上官飞燕比牛犇擅长,招呼起来直爽但不粗糙,很是得体。到最后,连周美丽也走了,脸上带着深思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和牛犇谈起第二件事情,只是淡淡说了句。 “好运。” “谢谢。” 好运歹运是将来的事情,牛犇打定主意逢山开道遇水架桥,没有太多心情琢磨。待到交际活动结束,宴会厅里空荡荡的没剩下几个人,便也准备离开。 “为什么认输?” 终于有了机会,艾薇儿立即捉住他追问:“为什么耽搁那么久?是不是那家伙许了什么好处?你为什么不拒绝?怎么可以出卖灵魂?还有第一场,必胜为什么变成平局?你什么时候和那个狐狸精勾搭成奸?” 问题憋在心里已经很久,艾薇儿神情凶恶,语速又快又急。看样子若不能得到满意答复,马上就要牛犇好看,管杀不管埋。 “大姐。我打不过他好不好。” 游戏比斗上升到出卖灵魂的高度,牛犇有些哭笑不得,心里知道,刚才来的、没来的人,几乎每个都有类似疑惑,只是不方便问。 上官飞燕代为解释道:“黎歌是军校的高才生,天赋好,年龄也比牛犇大好几岁,而且接受过系统正规的训练。实力在首都军校都排得上号。如果可以随随便便被击败,大家干吗挤破头似的朝军校里钻。自学不是更好。” 艾薇儿怒气冲冲说道:“打不过可以想办法!像第二场那样,战术。地形,欺骗,奸猾,狡诈,阴险,耍赖,等等等等。” “看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什么叫耍赖?”上官飞燕大为不满,狠狠瞪她一眼。 “能赖赢的话,不用你教我也会做。”牛犇倒是不怎么在意。 “面对这种情况,认输才是明智选择。”上官飞燕说道。 “是他自己说,战斗要打过才知道输赢。”艾薇儿说道。 “是是是,是我说的,我错了还不行。”牛犇摆手说道:“走吧,连打三场,感觉挺累的。” “是两场。”艾薇儿认真纠正。 “两场也累,回家。”牛犇不和她辩。 “等一下。”突兀的声音传来,之前盘查时见过的那名军士走过来说道:“小兄弟,我家先生请你过去谈谈。” “你家先生?”牛犇微微皱眉。 从游戏舱出来,牛犇就注意到那几名军人,之所以催促大家离开,与之不无关联;没想到该来的还是会来,对方这么快找上门。 “没什么好谈的。”艾薇儿当即反应过来,一把将得福拽到身后,冲那名军人说道:“还想刁难?别忘了这是民用客船,你们只负责登船盘查,没有别的权利。” 不愧是记者,上来首先强调权限,可惜这番话对军士没多大用场,准确讲,他连看都没有看艾薇儿一眼。 “小兄弟放心,只是叫你过去说说话,没别的意思。” “敢有别的意思,当心我......” “薇姐。” 拦住艾薇儿,牛犇朝那边看了看,疑惑问道:“我不认识你们长官......” 那名军士笑了笑,回答道:“不是长官,是先生。先生不在军队任职,只是比较喜欢穿军装。” 不在军队任职,却有正规军人护卫,仅这一重便可证明来人身份不凡。 “故作神秘,装模作样。”艾薇儿冷嘲热讽:“军队的大人物我很熟,没听说哪个是这副做派,牛牛别理他,我就不信......” “艾薇儿小姐。公理报总编与我家先生很熟。”那名军士忽然说道。 “......”艾薇儿张口结舌。 看来躲不过了。 牛犇心里暗叹,对周围人说道:“我去一下。” “要去一起去!”上官飞燕在身后说道。 张强一把拉住她,表情严肃,声音不容置疑。 “不能去。” ...... ...... “先生”真的像个先生,中年,清瘦。目光炯炯,神色冷峻——但不是军人那种肃杀感觉,而是与老师的严厉接近;虽然身上穿着军装。而且被几名军士护在当中,依旧透着书卷气息。 “为什么认输?” 与艾薇儿和学员们一样。“先生”问的同样是这个问题,神情清淡,隐约透着几分好奇。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牛犇到嘴边的话硬是说不出来,对面那个人的眼睛仿佛带有某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把心里的秘密全说出来,似乎不这样做就是犯罪。会产生极大心理负担。 类似感觉,只有胖子与梅姑娘身上才具备,不同的是,胖子凭的是无耻狡诈,梅姑娘利用的是人心恐惧,什么都不做就能把杀念传到对方心里去,没有余地,而且不会被误解。 先生属于第三种,他眼睛深邃如海,仿佛能够看穿一切。容纳万物。 牛犇心里有些警惕,简单回应道:“不想打。” 先生不能满足于这种回应,追问道:“为什么不想打?” 牛犇轻轻皱眉。说道:“您是谁?为什么关心这个?” 先生平静说道:“所有与军队有关的事情,和人,我都关心。” 牛犇说道:“您还没说您是谁?” 先生微笑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可以帮你避免麻烦,也可以马上把你从军校拧出去。” 毫无疑问,这是一句骄傲而且招人反感的话,从先生嘴里说出来,却不是那么惹人厌憎,听到牛犇耳朵里。也没有生出误会。 他熟悉这种情况,比如此前提到“杀人全家”的时候。牛犇用的就是这种口吻,为的其实不是威胁。仅仅是在阐述肯定会发生的事实。现在,牛犇知道对方身份不容泄露,是在用迂回的方式进行自我介绍。 “明白了,是大人物。” “没错。我是大人物。”先生饶有趣味地目光看着牛犇,发现他并未流露出讥讽的神情,不禁有些好奇,兼有几分欣赏:“战前,黎歌应该许过你不少好处,试图拉拢你入伙,对不对?” 牛犇平静地看着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先生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但他不是要你认输,而是希望你认真、努力、顽强地和他打一场,对不对?” 牛犇内心微凛,脸色却依旧平静。 先生接着说道:“黎歌想要一场激烈、体面、堂堂正正的胜利,你却用两个g羞辱他,不怕将来会有很多麻烦?” 听到这里,牛犇已对这位先生充满钦佩,无法再沉默下去。 “您说的不全对。” “比如?” “比如,我没想过要羞辱谁。” “你是不是当别人是傻子?”先生微嘲的口吻说道:“你们两个躲起来谈那么久,出来后突然认输,谁都会因此认为‘黎歌收买胜利’。这样如果还不叫羞辱,什么才算?” 一番话合情合理,然而牛犇不这样认为,反驳、或者解释道:“您的分析,别人认为,是您和别人的事情。对我来说,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就是简单地不想打?”先生疑惑问道。 “是的。” “为什么?” 牛犇挑眉说道:“您这么有智慧,为什么不自己分析?” “放肆!”旁边一名军人沉声低喝,随即被先生摆手叫停,对牛犇说道:“就按你说的,我来分析分析,要是说对了,你可不能不承认。” 牛犇心想这人真麻烦,干吗非要我承认。 先生看着他说道:“你不想打,是不想成为垫脚石之一,还想表现一下自己不畏强权的品质,顺便阴黎歌一下,令其声誉扫地。” “我猜想,黎歌承诺给你的那些东西,是他按照常规理解送出来的筹码,他觉得很重要,对你却没什么意义,要么就是你可以通过别的途径得到。” “我猜测,比斗场地是黎歌提出来,不使用武器也是。你顺水推舟表示同意——从那时候起,你就已经准备好了要这样做。” “我猜测,通过第一场比斗。你就意识到彼此间实力存在巨大差距,第二场。你做到极限赢得胜利,已经拿不出比那次更高明的手段,最后这场的对手更强,即便让你选择战场,配备武器,依旧不可能改变结果。恰好黎歌给自己挖坑,你任由他跳进去,最后盖上盖子就好。结果就是现在这样。黎歌赢了比斗却输了名声,你只不过放弃一场游戏,却为自己赢得未来。” 三个猜测,声音平平淡淡,字里行间透出的意味冰寒彻骨。先生深邃的目光看着牛犇,最后抛出结论:“你外表憨厚,内里阴险,心狠手辣,性情早熟,而且受过严格训练。你年纪轻轻。就已喜怒不形于色,狡诈顺乎自然,除了缺少经验。考虑不是太周全,几乎没有太明显的弱点。还有你的心也很大,想要的比黎歌给的多得多;你不想做他的继承人,而是把他推翻踢倒,取而代之。” 这样带有明确攻击性质的话,很少有人能够用这种平静的语气讲出来,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赞美;自始至终,先生脸上没有任何多余表情,只是分析与阐述。 对面。牛犇安安静静等他说完,问道:“您说完了?” 先生留意着他的神情。目光略显诧异,认真点头说道:“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你提出来,咱们共同探讨。” 听到这句话,旁边几名军士神情不太自然,看牛犇时眼神愠怒。 听到这句话,原本准备转身就走的牛犇收起念头,诚恳说道:“您弄错了。” “哦?” 牛犇说道:“我不想打原因只有两个,其一,这只是一场观摩游戏;第二,这场游戏根本没办法进行;技术、环境、武器、战术,所有因素都被定死,所有与胜负有关的条件,都被人占走了。” 讲着这番话的时候,牛犇心里很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连艾薇儿等人都不说,却对这个陌生的先生道出实情。 讲也讲了,便没必要再做保留,牛犇接下去说道:“既然一样都不给我留,我只好不打。” 听了这番话,先生脸上流露出深思的表情,半响无言。 当初拆迁村名去训练营闹事的时候,身边带着几个孩子,牛犇因此对那名女记者说:“他们这是要把道理全都占完,别人怎么办?” 说这句话的时候,女记者领悟到他的意思,牛犇把原本要说的后半段省略掉,完整的说法是这样:他们把道理全都占完,别人没有办法,只好不讲道理。 今天的事情与那日相仿,只是讲道理变成比斗,与胜负有关的所有条件都被人占走,牛犇的做法随之变得简单起来。 他选择不打——因为这只是一场游戏,可以不打。 牛犇说道:“不打也是打,是反击,您这么想,别人也会这样认为,因此产生许多后果,并有诸多联想。是的我明白,这些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就像您刚才分析的那样,陷阱,阴险,心大,图谋,如此这般,等等等等。” 稍顿,牛犇说道:“然而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在乎?我不想和他打,就像之前我不想和你说的原因是一样的,话都被你说完了,道理被你分析完了,我只好不说。” “既如此,你现在为何要说?”先生此刻沉浸在思索中,表情略显迷茫。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我想借此告诉您一句话。”牛犇说道。 “什么话?” “君子坦荡荡。” 说罢,牛犇不再看先生是何表情,挥手朝远处众人打了个招呼,转身,率先离去。 身后,几名军人呆呆站着,先生仍在思索着什么,情不自禁用手揉着面孔,直到周围空无一人,他才突然醒悟过来,猛地一拍桌子。 “小王八蛋,竟然拐着弯骂我是小人!” ...... ...... ps:近五千字大章,可否换几张月票? 正文 一百零七章:点将飞车 那几个学生离开很久,先生仍在思考着刚才那番对话,默默静静地做些推理方面的事情。 思考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也是今生成就与受人尊敬的基点,换句话说,思考是他的骄傲所在,然而经过刚才那件事,先生心里生出一种莫名感觉,有些烦躁。 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他的思维起点在这间屋子,视线早已脱离几个孩子在游戏中比斗这类微不足道的小事,扩散到比如军校、军队乃至联邦与世界。 先生不是被牛犇打击到,而是明白自己所虑者大,一个念头、一次推断便有可能影响到局势走向,关乎许许多多人的命运,因此他非常重视自己的推断方式是否健康,既然有了疑惑,就一定要解决掉才可以。 思索的时候,有管理宴会厅的工作人员过来,大意是催促;一名军士迎上去,低声和对方说了几句,那名工作人员诚惶诚恐地离去,非但不敢再打扰,竟是连看都不敢朝这边多看一眼。这类事情,先生自然用不着理会,他渐渐找到合适思路,从小的地方考虑。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句话,牛犇说了一半,明摆着骂自己是小人,但是并没有真的骂出来——他究竟有没有骂? 关于约斗和gg,那个孩子心里知道后果,但不在乎;他知道自己拥有很大能力,还是不在乎。这已经不能用个性解释,找原因只有四个字:无欲则刚。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无欲? 若然无欲,他为什么给人做伴读? 先生由此联想到那个人,那人才华横溢,功勋卓著。声威日隆,兼有庞大力量可以调用;那个人的做派与这个孩子有几分相似,我做我的。你想你的,推断也好。后果也罢,通通不在乎。嗯,如果那些是真的,他就是君子,如果只是表面上如此,就是有图谋。 没错,找不到与图谋方面的证据,然而证据这个东西法庭上才会用到。对有些人、有些事情而言,等你找到证据,往往无可挽回。 诸多原因,自己认为他是后者,因此才时常敲打,并用锁链栓住他的一只手! 然而他依旧我行我素,自己只好借着一个机会,让他回到那个清净漂亮的小院子里。 但如果,自己错了呢? 如果没有那些锁链,任由那人施展才华——他是数十年难遇的镇国之才。 自己压制他。是对数十亿人犯罪。 想着这些,先生心情愈发烦躁,恼火说道:“世上有君子这种生物?” 几名军士不明白先生这是怎么了。其中一个说道:“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先生何苦为他生气。” “呃,不是生气。”先生意识到自己失态,摆手忽然问道:“你们几个都是军人,和我说说,一名优秀将领需要具备哪些素质?” 军士们面面相觑,暗想这是您的工作,怎么问起我们了。 “随便讲讲,错了不要紧。”先生对他们说道。 “呃。” 一名军士想了想。壮起胆子说道:“首先要勇猛,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将领可以无能,绝对不能是孬种。” “嗯。不错。还有呢?” “只是勇猛远远不够,要有谋略。”另一名军士说道。 “要聪明,有学识。”第三名军士说道:“最好像先生这样。” “哈!”先生笑起来说道:“马屁拍的不错,还有呢。” “意志要坚定,百折不挠。” “品格很重要,不然不能服人。” “要细心,缜密,滴水不漏。” “要善于鼓舞,懂得激发士气。” “要有进取之心。” “要懂得一些技术,重视人才。” “要能容人,听得进直言。” “要......” “差不多了,再说下去,怕是找不到谁可以满足。” 先生身边无庸才,放开思维后,几名军士越说越多,竟有些停不下来。最终先生挥手叫停,问道:“刚才那个孩子,具备哪几条?” 啊? 几名军士神色震动,彼此交换目光。 “随便说,别像我一样胡猜乱想。胡先,你来开头。” “呃。” 盘查过牛犇的那名军士神情微苦,因为名字里有个先字,每当遇到类似情形,总会被先生点名。 “那个孩子的话。勇猛肯定具备,谋略也有,学识......” “做伴读的都不笨,学识可以积累。”先生摆手说道。 “嗯。第一场比斗,能够体现他的斗志坚定,第二场,做局细心缜密,还不错。” “是相当不错。”先生纠正道。 这是有倾向了吗? 几名军士心里想着,一人站出来说道:“他的性格不好,固执偏激,做事不留余地。比如第二场结束时候说的那句话,完全没有必要。” 另一名军士说道:“能打不等于能带兵,我看他不一定懂得集体战术,不懂得团结大家,尤其不懂得拉拢人心,鼓舞激发、当然更谈不上。” 先生说道:“战术方面不知道。后面是意识问题,可能是真的,可能有别的原因。” 又一名军士说道:“不能纳谏。他连先生的话都听不进,可想对别人怎样。” “他又不知道我是谁,况且,我说的那些不一定对。” 先生不爱听这样的话,驳斥后自言自语般,有些出神。 “老头子一直说我,能想能判是强项,也是弱点。以往不太明白这句话,现在想想,确有几分道理。” “......” 几名军士相顾迷茫,心里禁不住要猜测,刚才先生究竟想到什么了。为什么发生这么大变化? “不说了。” 先生再度醒悟过来,随意摆手说道:“查查,把资料拿给我看。” “是!”听到命令。几名军士毫不含糊。 “军校那边打个招呼,看着点。” “是。” “还有黎歌。唐彬那几个人......”先生沉吟说道:“姓黎的小子是个人才,懂得大势,只是心气儿太高,唐彬长于组织,可惜性格偏于软弱。嗯,顺带和他们说说,想个法子,把这件事变成好事。” “是!”一名军士答应着。试探问道:“那个叫牛犇的是伴读,入校后有许多不便,还有黎歌他们也许会弄点什么,要不要变变样子?” “这个......” 先生罕见犹豫起来,思索中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忽然有些恼火起来。 “不知好歹,别管他。” ...... ...... 接下来的旅途,上官飞燕与艾薇儿两个有些忙碌,牛犇却过的很平静。 宴会厅内多有不便,约斗之后。不断有学生上门拜访,这类事情照例由上官飞燕负责,张强适当辅助。艾薇儿近来时常和那个新结识的律师鬼混。明着商量案情,背地里央求上官飞燕打听些事情,隐约与刘二地有关。 偶尔听上几句,牛犇才知道那日艾薇儿的火气从何而来,大概是怀疑刘二地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具体却不肯多说。 不说就不说,牛犇原本就没什么兴趣了解,正好借机把与那几名军人的谈话内容隐藏起来,拒绝泄露给艾薇儿知道。 这倒不是因为性格。牛犇隐约意识到那位先生来历非凡,当日既然不让艾薇儿旁听。想必有些道理。既如此,他不想因此多生事端——嗯。短短几天,自己惹的麻烦已经不少,保持安静比较好。 平静并不意味着清闲,牛犇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找回当日升空时的感悟,再就是反思那两场约斗,把每个细节都整理出来,与得福讨论。 目的明确,探讨机甲格斗与人体格斗的想通处。 “关键仍在于操控。” 众所周知,最好的机师也不能把机甲操纵到像自己身体那样运用,只能不断接近。人们常为之惊叹的非常规动作就是这么来的,理论上讲,机甲可以完成人体能够做出的任何动作,即便现在不能,也可以通过技术改进与改装实现;但由于指令输入的问题得不到解决,某些关卡被认为不可能突破,或许一直如此。 “你的思路是对的,把人体格斗揉入机甲操作。技术上的事情我来想办法,目前只能说,真气是必须用到的东西,只要打通全部窍穴,让它能够自由运转,才有可能实现。” 有了这句话,加上体验过真气带来的力量与强身效果,牛犇焉能不为之努力。接下去,他把绝大部分时间用在打坐与静思上,当真打通了两处窍穴。 有进步的日子过的很充实,闲余时间,牛犇还要补习功课,偶尔也会看看风景;比较遗憾的是,途中经过一处虫洞的时候,为保证安全,整艘飞船被都装甲封死,没能亲眼看到瞬间亿万里的奇妙场景。 据张强说军舰上没有这么多限制,民用飞船毕竟差一些,纪律也不像军队那么严明,安全为要。 即便如此,当飞船自虫洞的另一端出来、舷窗再度打开的时候,牛犇依然感受到极大震撼;最明显的感受是:星空变了样子。 宇宙之浩瀚无可想象,之前飞行那么远距离,星空景色少有变化,认识的几大星座始终待在原位,仿佛完全没有动过。如今仅仅一次穿越,四周完全变了样子,直观感受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种感觉是对的,不仅在于星空变化,还因为即将抵达的地方。当目睹那个远比孟非星空港庞大壮观的城市出现在太空的时候,牛犇几度认为那不是人类可以创造出来的事物,非神迹不能形容。 可惜太空飞船行程紧密,并未留给旅客参观游览的机会,加上临近开学日期,学生们也要抓紧时间,纷纷怀着遗憾的心情离开飞船,朝那颗比孟非星略大的星球进发。 路上并无太多话说,行程顺利,精神因震撼略显恍惚,双脚重新踏上大地的那一刻,自然重力与太空科技营造出来的环境差别顿时显露出来,惹来一阵感慨与惊呼。 “还是地上好啊!” “呵呵,感觉就是放心。” “回家了一样。” “感觉像做梦。” 周围人声片片,牛犇与大家的感觉并无不同,恍然如梦;直到走出发射基地,他都没有完全摆脱出来,只是被动的随着人流前进。 半梦半醒时,一个声音唤醒了他,不,应该说惊醒了大家。 一排造型奇特的车子呼啸而来,当头那辆尤其醒目,只看一眼,牛犇就在心里断定,开车的人是个疯子。 那已经不能叫车,而是正在咆哮的飓风,引擎轰鸣的声音如同蛮荒巨兽贴在耳边低吼,掀起的气浪让牛犇回忆起游戏中才能看到的画面,排山倒海。 “呃......怎么碰到这个混蛋!”艾薇儿突然哀叹,听来不仅有愤怒,还有难言无奈。 她知道是谁?怎么回事? 思虑未明,当头跑车以无法想象高速直冲过来,就在牛犇瞳孔收缩、准备抱住上官飞燕飞身躲避的时候,尖锐似能刺破耳膜的刹车声响起,地面青烟飙升,直窜到数米高的空中。 “王八蛋,要死啊!”艾薇儿居然比牛犇镇定,任凭那辆车紧贴着自己停靠,脚下纹丝不动。 车内响起嘹亮的口哨,门未开,人落地,一名年轻人飞身而下,张开双臂,饿虎扑食。 “小美人,想死哥了没有?” ...... ...... ps:两章八千多字,该算三章了吧,来点鼓励下。 正文 一百零八章:跋扈“飞”扬 首都地处平原,初秋时节天气已微凉,长伴有大风,走出基地时,不少人换上长袖乃至外套,遮风保暖,用好奇地目光打量周围。 焦点就在前方,长发,墨镜,风衣,三者相加,年轻人的张扬个性尽显无疑,并有此前车队呼啸,瞬间夺走无数眼球。 “滚蛋!”艾薇儿神情冷若冰霜,连连倒退。 “小美人,不是说想哥想了八年?”青年笑嘻嘻逼近,飘扬的长发与微挑的秀眉仿佛要飞起来。看着他,牛犇不禁情不自禁想起姑姑,心情有些异样。 清秀的脸,修长的眉,宽大的墨镜,放在梅姑娘身上清冷而平静,这个年轻人却显得跳脱热烈,飞扬跋扈。 “想你个头!” 小美人这个称呼只合当年,于八年前相衬,现在的艾薇儿丰润妖娆,虽然脾性更改甚少,但在骨子里、早已不再当自己是少女。 身形连连倒退,艾薇儿以严厉的神情拒绝热烈,为身边人介绍。 “这是......你还来!” “当真不抱一下?”青年表情无辜,目光幽怨,无视对周围异样目光,深情款款说道:“当年我为你不惜逃婚,相约私奔同觅桃源,你却弃我独自而去;此后,我为你八年不娶,三千多夜晚独守空闺,今天相聚......忍心叫我寂寞冷清,抱衾独眠。” 说到一半的时候,周围人神情纷纷转变,讲过大半,不少过路旅客变得诧异并报以同情,待到最后泣血表白,恰好一群军校学子经过。顿时鼓噪起来。 “痴情男啊!” “高富帅呢!” 军校学员家底殷实,眼光见识不凡;先看车再看人,最后看排场。顷刻瞧出不少底细。这里是首都,是被严格管制的发射基地。即使外围也不容人呢胡闹乱闯;长发青年率队在这种地方飚车,足以证明其背景强大,不是地方土豪可比。 “抱一下!” 随同长发青年身后的车队赶到,里面的人陆续下来,足足数十名时髦男女,齐声为自己“老大”喝彩。 “飞哥,上!” “嫂子别客气,笑纳吧!” 视线中心。艾薇儿的面孔红了白,白了青,板脸拧眉瞪目冷笑,样子恨不得要杀人。 “越活越没出息。当年顶多说你纨绔,如今简直是智障?” “什么意思?”长发青年无惧被骂,但不能忍受被“心爱”的人鄙视,趾高气扬说道:“别瞧不起我,我很厉害的,我甚至会飞!” “八年三千多夜晚,数学体育老师教的。还闺房。你干脆把自己割了做女人。” “呃?”长发青年转转眼珠,陡然一声大喝:“小七,给我滚过来!” “是。”人群中出来一人。又瘦又小好似干柴,满脸谄媚,“飞哥,有何吩咐?” “算错了,没听到啊!”长发青年扑上去,一通拳打脚踢:“混账东西,几句台词儿都写不好,还有什么用!” 瘦小汉子抱头鼠窜,周围人先是一愣。接着全都哈哈大笑。 艾薇儿的话没错,这货空有一身好皮囊、好家世。实则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台词让人代写,而且不会拐弯自揭己丑。说他是智障不算冤。 看过之前飚车景象的人心里多些想法,纨绔并非一无是处,驾驶技术不赖。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同窗?叫什么来着?”趁着那边闹腾,上官飞燕逮住艾薇儿的衣袖。 “除了那个孽障,谁好意思这样丢人现眼。”艾薇儿唉声叹气:“叶飞,他自己改的名儿。” “是有点傻。”上官飞燕若有所思,“当年你到五牛,不会是想躲开他吧?” “什么跟什么,两码事。”艾薇儿翻翻白眼,忽郑重警告道:“别被他的样子骗了,这家伙最爱装疯卖傻,别人越但他白痴他越高兴,实际上......” 实际怎样并未说出来,犹豫的时候,长发青年发泄完怒火,过来单手扣胸,朝艾薇儿深深鞠躬。 “亲爱的别生气,下次我找个水平好的写,教授级。” 周围人再度大笑,心里念头一样,这货不仅是纨绔,还是个活宝,话说回来,他对艾薇儿倒真称得上情深义重,痴心不改。 只有艾薇儿知道底细,苦于没法解释,神情越发苦涩无奈。 “还下次......你来干什么?” “打听到你今天返京,我过来接你回家。” “你有家吗?”艾薇儿冷笑不止,眼神却因那个“家”变得复杂,隐约透出几分同情。 “有。”长发青年再度张开双臂,扯开风衣,仰起头,对做湛蓝的天空抒发情怀:“上天给了我一双翅膀,让我像叶子一样飞,飞呀飞,飞呀飞,飞到最高的悬崖上做一个温暖的窝;亲爱的姑娘,请你随我......” “够了!” 周围人笑疯了,心里想原创果然更加风%骚,精彩绝伦,艾薇儿脸色铁青,走过去啪的一声拍在其头顶。 “闹够了没有!” “跟我走呗。”叶飞顺势捉住艾薇儿的手,孩子般的央求。“饿了没,回家煮面给我吃。” “我饿了,凭什么煮面给你?”即便是最熟悉他的人,艾薇儿依然有些惊奇。 “因为我不会。”叶飞理直气壮说道:“大不了分你点。” “八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德行?”感觉无话可说,艾薇儿无奈寻找援兵,说道:“我要和妹子他们去军校办事,不能陪着你疯。” “军校?我也去呀!” 对无所事事的人来说,有个去处便是惊喜,叶飞的视线转向上官飞燕那几个人,神情顿时一亮。 “小美人儿,原来是你啊!” 说着放开艾薇儿,如刚才那样大张双臂。饿虎扑食。 “你个混蛋!”艾薇儿又气又急,反手去抓,拉都拉不住。 上官飞燕花容失色。又不好翻脸,赶紧撤身躲避。 叶飞不肯善罢甘休。拖着艾薇儿奋力追赶,一面叫嚷:“小美人儿别怕,哥哥教你开机甲,保准在军校拿头名......嗯?” 美人不见了,迎面站着俩男人,一个神情精悍严肃,一名少年沉稳,气息悠长。 “你们是谁?干吗拦着我?”叶飞愤怒说道。 “一个是你叔。一个是你哥!”艾薇儿气极了,扑上去连踢带打。 “我叔不认我,我哥......这么小怎么能做我哥。” 叶飞当她的话是耳旁风,说着靠近点低头,用手把墨镜朝下捋捋,露出和眉毛一样秀气的眼睛。 “这个是保镖,当过兵。这个是伴读,有两下子。这个......” 牛犇张强对视一眼,内心微凛。 纨绔有一双毒辣的眼,目光下移。发现两个男人中间还有一娃娃,楞了下,陡然发出尖叫。 “娃儿都有了!” 他猛地回过头。朝艾薇儿质问道:“枉我苦苦保卫贞洁,你怎么对得起我!” 艾薇儿狠狠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破口大骂:“王八蛋!败家子,混蛋无赖****孽障......” 不止她觉得崩溃,周围那么多人,包括那些此前曾觉得“这货还不错”的人在内,没有一个不在摇头;当面,张强牛犇目瞪口呆,暗想难怪艾薇儿畏之如虎。与这种家伙纠缠不清,当真生不如死。 胡思乱想的时候。叶飞疑惑问道:“不是你的?” “你怎么不去死!”艾薇儿声嘶力竭怒吼。 “到底是不是你的?” “这位兄弟,听我说一句。”张强实在看不下去。上前说道:“娃娃不是人,他......” “谁说我不是人?”得福大叫着跳出来,随即被牛犇拍回去:“闭嘴。” “他说我不是人。”得福用手揉着脑袋,神情委屈的不行。 奇妙的一幕出现,那个不知所谓的叶飞竟然站出来替得福出头,朝牛犇怒气冲冲说道:“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暴力,连小孩都打。” 牛犇看着他微微皱眉,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什么看,说你呢。”叶飞冲过来说道:“还有,刚才干吗拦着我,好大胆啊!” 牛犇没法再沉默下去,说道:“你很闲吗?整天胡闹?” “咦!凭你也来教训我?”叶飞撸起袖子,气势汹汹说道:“怎么着,游戏里打赢几个军校的废物,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这句话说出来,原本热闹的周围突然安静,一大帮军校学子纷纷变色。 “你说什么?” “再说一次试试!” 性急的人开口质问,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人群慢慢压上,未等靠近,周围呼啦一声,数十名随同叶飞而来的青年男女涌上来,与军校学员对峙。 “飞哥说你们是废物,怎么着,不服气?” 此前被暴打的干瘦汉子跳出来,忠心耿耿,神情轻蔑,坚决卫护大哥尊严:“想打架还是斗机甲,站出来!” “就凭你?”学员中有人表达不屑。 “你倒是打不打!” “......”愤怒是一码事,出头是另外一码事,面对这群不知底细的纨绔,首次进入京都新生固然不敢冲动,连那些老生也觉得莫名其妙。 “土包子不知天高地厚,跑到京都撒野。”人群中小七得意洋洋,一个人笑对八方:“看什么呢,有谁不服,出来!” 刹那之间局势突变,不论旅客还是学员,谁都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作为惹起事端的人,叶飞看都不看周围一眼,也不理会艾薇儿的“哀求”,自顾宽慰得福。 “别理他,一个退役的小兵,懂啥。” 批判过张强,叶飞目光回到牛犇身上,轻轻点了点头。 “听人说,你很能打?” ...... ...... 正文 一百零九章:不知已扬名 牛犇心里第一个念头:是不是黎歌找人帮场,特意过来寻衅。 这不是阴谋与小人之心,而是对事态发展的合理推测,飞船之上三场约斗,愿与不愿,冲突都已成为事实,牛犇没指望黎歌大肚能容,对今后可能遇到的麻烦,想过、但不是太在意。 这与很多方面有关,首先性格,更多的在于判断。就像古时良将选择明主,事先都会仔细考察,判断一下对方的能力、人品、肚量、未来,而不是像戏文里演的那样,突见某人生具奇貌,顶上生辉,明臣良将望而归附,从此得到万名拥戴,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找靠山,抱大腿,道理与之类似,至少看看靠山够不够硬朗,大腿够不够粗壮;若只听人吹嘘几句就急不可耐地低头认主,不是有没有骨头的问题,而是根本没脑子。 别忘了这里是首都,华龙联邦的核心,孟非学员整体弱势,任凭黎歌天花乱坠,牛犇也不相信他能在这种地方一手遮天。 对于自己在军校的生活,牛犇的设想很简单:自我修行,不争不怒。此次事件,如果不是对方上门,且与上官飞燕有关,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另外他的身份是伴读,对机甲喜爱但已不像儿时当成理想,几乎算得上无欲无求。当然,既然得罪了人,就会带来一些问题,若有谁存心借口欺凌,便也只能坦然面对。纯为害怕麻烦而躲避麻烦,那是懦弱而非智者,为人之缺陷。 眼前这个叶飞......为人飞扬跋扈,做事乱七八糟,气势汹汹,四方挑衅,偏与艾薇儿相识而且交好,左看右看,仍旧不明底细。 心中转念,牛犇认真说道:“他一定是在瞎说。” “瞎说!”叶飞好似受到惊吓,问道:“三千万人全都瞎说?” 这句话,准确讲是这个数字让牛犇莫名其妙,旁边人云里雾里。 “胡说什么?”艾薇儿狠狠踢叶飞一脚,严厉说道:“不许找牛牛麻烦,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叫这么亲热,不怕我吃醋?”叶飞神情哀怨。 “买一坛子给你,吃够管饱。”终究是最熟悉的人,艾薇儿从叶飞的神情里看出什么,拉住他追问道:“什么三千万,说着玩的吧?” “和美人玩可以,和他玩?啧啧。” “要死了你,说正经的。” “正经的就是,你们家牛牛现在有很多对手。”叶飞连连冷笑,一语道破天机:“飞船与空港对接的时候,对战视频上网传开,这才多会儿功夫,点击三千万!现在想找他麻烦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单单军校就有大批人排队等着。” 轰的一声,周围人这才醒悟过来,一时间争吵的忘了争吵,对骂的不再对骂,纷纷拿出光脑、手机上网查询。不大会儿功夫,声声惊呼四方响起,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一鸣惊人,乡野少年力挫三强!” “云手又现,天才少女身后方是真人。” “新生平,老生败,军校高才畏战收买,究竟谁是伴读?” “由一个从未上过实机的少年所想到的。” “再论评审制的优劣。” “首都军校群情汹涌,我为少年未来而忧。” 七嘴八舌间,一个个“唯恐不够惊悚”的标题被念出来,每多出一个,堆在学员脸上的阴霾都会加重,变成铅云压在心头。 “这......” 上官飞燕也在查看,看的越多,神色越是忧虑。 小小一次比斗,信息时代的特点尽显无疑,一旦成为热点,各路人马蜂拥而上,想到什么的都有,至于那些激情洋溢的文字会给当事者带来什么,却没有谁去关心。 艾薇儿凑过去随意瞅了瞅,赶紧又回来看紧叶飞,神色警惕。 “你来这里到底想干吗?” “接你,看热闹,顺带找他比划比划。” 理直气壮说着,叶飞伸手去拍牛犇的肩:“兄弟,你出名了啊!玩一场游戏,赢几个废物就赚来这么大名气;想我在京都纵横多年,难求一败,也曾修理过几个军校废材,直到今日,也只比你强那么一点点。” 口口声声不离军校,张嘴闭嘴废物蠢材,这番话再次惹来众怒,不仅周围学子愤愤难平,上官飞燕这边几个也都冷眼相看,恨不得叫他赶紧滚蛋。 牛犇侧身半步避开叶飞的手,问道:“你想怎么比划?” “牛牛!”艾薇儿急忙大叫。 “牛犇!”上官飞燕也忙阻止。 “哎呦,当真了唉。”叶飞悻悻收手,突然一声冷喝:“刀仔!” 声落人出,数十名男女中出来一名短发青年,默默走到叶飞身旁。 “飞哥。” 叶飞用手一指牛犇,冷笑说道:“称称他......” “叶飞!” 艾薇儿尖叫着冲出来站到他面前。 “是不是真想打?” “是他挑衅......”叶飞表情无辜,仿佛被人抢走棒棒糖的孩子。 “我问你,是不是真要打!”艾薇儿的神情渐渐转冷。 “哪能呢,看把你吓的。”叶飞堆出笑脸说道:“其实我想来帮忙,军校那帮蠢货,我早就看不顺眼。”说着又冲牛犇道:“兄弟,甭管是被人欺负,还是想欺负别人,叫上我。” 听其言罢,牛犇后退半步表示想让,想要说的话也收回去。 这人翻脸如翻书,即无原则也不怕树敌,上一刻好好的,下一秒没准儿就会翻脸;观察半天,除能断定他对军校确有不满,余者一概不能相信。幸好还有艾薇儿与之纠缠,看到事情可以平息,赶紧也换了脸色,温言劝慰。 “你先回去,等我安顿下来会和你联系,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一定说,好不好?” “不行。”叶飞神态坚决:“我来接你,两手空空回去多丢人。” “我真有事。我答应妹子送她去军校,要做个采访,还有案子要查。” “我陪你呀。”听说有这么多热闹,混世魔王眉飞色舞,摩拳擦掌:“我送你,还有你们,再多几个也无妨。查案嘛,看我如何手到擒来。” “不用你陪,军校有车接......”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没等艾薇儿说完,叶飞已经连连摇头,大手一挥说道:“这事儿没得商量,必须带上我一块儿。”再次用手指着牛犇,他说道:“这货现在是个祸害,你和他一块儿很不安全,我不放心。” 到底谁才是祸害! 艾薇儿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转头去看上官飞燕:“妹子,这......” 叶飞抢着说道:“她没意见,对不对啊小美人。回头我教你开机甲。” 开不开机甲无所谓,上官飞燕真心不想再这样僵持,转头去看牛犇。 艾薇儿随之转移视线:“牛牛,你看......” “他能有什么意见?”叶飞有些意外,吆喝的时候被艾薇儿以目光狠狠瞪回,改口道:“兄弟,是带我一起玩儿,还是愿意和我打架。先说好,这次不玩单挑,你得打我们所有人。” 听完这番话,牛犇的感觉与上官飞燕差不多,只想尽快逃离现场。 “学校是读书的地方,不能带这么多......人。” “没问题!”叶飞一口答应,甚至不等牛犇再开口,转身挥手:“刀仔留下,留辆车,其他人散了!” 别说,这家伙真能“号令群雄”,而且能做到令行禁止,一大群男女问也不问,呼啦散开自人群中走出,各自回到自己车上。 “飞哥,要打架的时候叫一声,刀山火海,兄弟们随叫随到。”小七临行时候大喊,试图表现忠诚,立功赎罪。 “没文化,没出息!”叶飞神色鄙夷说道:“学校是读书的地方,懂?” ...... ...... 第一军校主修机甲,占地广动静大,还时常需要野外拉练,因此在选址的时候没放在市区,而是位于首都西北,距离百余公里。升空基地位于东南,距离更远,外星学员落地后,常规先坐车去附近机场,再经空中飞跃上京,全程免费,且能俯瞰首都风貌,彼此打个招呼。 牛犇等人被拉上贼车,却是没了这个福分,叶飞建议走环城高速,理由是清净,优雅,当然还可以节省时间。 “城里都是钢铁怪物,有啥好看。”叶飞频频发出感慨,恨不得把车子开到飞起来:“外面才好啊,大漠风光,苍凉豪迈,令我诗兴大发......下次念给你们听。” “别听他胡扯,肯定是闯祸了,进不了城。”艾薇儿当即揭穿其底细,一点面子不留。 张强带着大包小包坐刀仔的车,这边后排是牛犇与上官飞燕,当中是得福。途中因为车速问题,几个人轮流发出提醒,奈何叶飞一心追求自由感觉,嘴上答应,转身依旧。 “军校那帮蠢货在天上飞,我在地上跑,岂不是注定要落后?早跟我说去军校的话,应该偷架战机过来。” “你怎么还干这种事情,不能让家里人省省心?”艾薇儿严厉喝叱。 “早没干了,你当我是小孩子。还有,别再和我提家里人,不然别怪我翻脸。” 不知哪里来的怨念如此深重,凡事只要与军校沾边,叶飞都要争上一争。屡次三番警告无用,大家担心再这样反而让他分神,只好把性命全权相托,心里莫名忐忑。 艾薇儿居然那样说,难道这个家伙当真偷过战机? 什么样的纨绔才能干出那种事情,而且安然无恙? 重重疑惑压在心头,两辆飞车风驰电掣,穿梭在城郊与原野。也就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前方远处,遥遥可见一幢异常高大的圆顶建筑,直射云霄。 那就是军校,准确地讲是其标志,同时也是所有联邦机甲爱好者的圣殿。 登龙台 ...... ...... 正文 一百一十章:向往龙台的孩子们 没进城区,只能那些随处可见、造型各异的数百米高建筑中感受到几分首都的华丽与壮美,对来自异地乡野的人而言,那些已经足够震撼,但与那座不断靠近的巨大穹顶相比,均显得渺小,微不足道。 登龙台这个名字有着极深的历史渊源,古时群雄割据,战争连绵,兵祸不断,直到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帝国诞生,神武皇帝下决心打造一座高台,以此作为与天接壤之所在,同时也帝国和这座星球的象征。 漫长历史,几度皇朝更迭,登龙台的地位却没有衰落,反而日渐稳固。但在联邦成立后,天子退位,科技成为新的标签,帝国时代原有的祭祀、祈福等活动被废除,登龙台因被看作帝制象征,几度面临被拆除的危险。 它最终被保留下来,且经过数次改修扩建,现在的登龙台不在是台,而是一幢辉煌壮丽的建筑,顶端最高处距离地面一千四百八十三米,主体建筑的上方为圆顶,半身以下大致呈方形,长宽均超过三千米! 要知道这是一座整体建筑,封顶的,仅仅巨大的尺寸所带来的技术难度,便有资格被称为杰作,是建筑行业在这个星球、乃至世界的巅峰!论综合国力,全世界两百多个国度,华龙联邦仅位于中游偏上,但在这一项,它是名副其实的骄傲。 需要着重提到的是,它不仅仅只是权力的象征与心理依托,还是真正汇聚联邦科技精华之所在,是无数精英梦想施展才华的舞台。 它是世界上仅有的、三座可用于航空机甲测试的室内场地之一! 提到机甲,分类上存在很多方法,比如用途可分为民用与军用,因技术特点又有很多细化;但若具体到军方而言,机甲是按照陆地、航空与航天进行区分,通常意义所涉及的陆地机甲,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有战机为什么需要航空机甲?甚至有航天机甲?可以肯定的说,机甲永远不可能具有战机那样的高速,也没有办法携带那么多、而且威力巨大的武器,然而机甲就是机甲,有其独到不可替代的作用。比如太空会发生的登陆作战,再好的战机也不能与机甲相比;登陆——指的不仅是登上陆地,还有那些体型庞大的战舰、包括那些如小型城市一样的太空航母。没有机甲,一方取得优势的时候,人们要么祈祷对手整体投降,要么只能将其摧毁;但在拥有机甲的情况下,就可以通过登陆实现捕捉,将那种价值连城的巨兽生擒。 除了这些,机甲还具有别的优势,它或许不够快,但具有战机永远都无法具备的灵动,启动与停靠更不用说,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再如火力,战机武器数量有限,发射完导弹与火炮,自身就是一堆废铁;而随着科技的进步,机甲越来越像一把可延长出去的刀、和眼睛,本质与冷兵器时代的尖兵相仿;事实上,太空作战的时候,机甲很多时候被当成陆地上的特种兵使用,关键时刻能对关键位置发动突击,即使身上一颗子弹都没有,仍能制造巨大杀伤。 全局角度,人类未来的战争必然以太空战为主流,当一方失去太空,战争事实上已经结束。有人开玩笑的说,如果目标只是摧毁,在太空向地面扔几块石头就能做到,不是地震就是海啸。 当然,如果要实现统治,还需要进行登陆作战,然而谁都知道,当一方失去太空支援,意味着通讯、火力、后援等方面的巨大缺失,任你如何勇猛顽强,难逃最终失败的命运。 如此这般都证明,星际时代、机甲的作用无可替代,各国都在大力发展,这也注定了登龙台的地位不断提高,早先那座只允许帝王与礼官登上的高台如今成为赐予荣耀的地方,比如军校每年都会进行结业大比,校长、高官,将领,有时甚至会有总统特使降临,为代表着联邦最高水平的前几名学员颁奖。 “第一军校,名字是第一,里面的东西全是破烂,人基本是废物——不是说你们哦。要说有什么值得念想,就是那座破台子。” 登龙台在人们心中拥有圣殿般的地位,就连狂放不羁、俨然当自己是上帝的叶飞都为之向往,但其接下来的话和脸上的表情......让人不忍直视。 “本少此生最大梦想有三,其中比较不值钱的那个是在毕业颁奖的时候登台,当着大家的面撒泡童子尿。” “噗!” “臭不要脸。” 上官飞燕满脸通红,艾薇儿咒骂着说道:“凭你也有资格上登龙台?下辈子吧。” “我是不能上台,但不是因为没有资格。”叶飞嘿嘿冷笑不止,“前年还是大前年来着,本少一时心情好,去找那几个获奖废物,挨个儿修理一顿;啧啧,军校一代不如一代,冠军和我十八岁时水平差不多,亚军和我十九岁相似,季军强点,赶上我二十岁的水平。” 一番颠三倒四的话,既无逻辑也没道理,听到只能当他在抽风,然而牛犇也好,上官飞燕也罢,心里皆不禁存了几分疑惑。 这个家伙如果不是吹牛,该有多厉害? ...... ...... 每年开学的那段日子,是军校最为“混乱”的一段时间,从各地涌来大量学子,老生还好,新生身边有送行亲友的加上伴读,总数超万人。期间在管理上,军校方面持比较开放的态度,只要正式学员出示相关证明,做出担保,便可带着同行的人一同入校。 登记的时候,军校会给每名学员发放地图,电子版存入光脑,纸质随身携带,上面标记着学生亲友可以活动的区域,军校总计十三大区,受限的只有几个,尽量满足大家的远望。 当然这只是暂时,从正式开学的那天起,军校进入封闭教学阶段,亲友必须搬离校区,要么踏上归途,要么到周边宾馆落脚,此后再想探望,需要提前登记预约。 经历一番周折,在张强的建议、叶飞的反对声、以及牛犇和上官飞燕的坚持下,几个人以最低调的方式进行;值得一提的是,军校严格但不意味着居住艰苦,相反,这里给学员提供了多种居住方式,甚至可以租赁公寓——这个不能免费。 “骗人的伎俩,顶多一年,你就知道这些钱白花了。” 上官飞燕选择租房,叶飞马上泼冷水,却不肯解释原因,想想反正不差钱,上官飞燕最终选了一套两居室的公寓,费用自然高昂到咋舌。由此也证明,军校的确不是贫民呆的地方,即使有大量免单项目,花费依然巨大。 接下来是安顿,公寓虽然设施齐全,仍有许多东西要购买,除了生活方面所需要的,还有游戏座舱,便捷车辆等等。所幸钱不是问题,跑腿奔波的事情有张强,上官飞燕集中精力于学业安置,艾薇儿和叶飞着手查案,在听说艾薇儿需要一个摄影师做掩护之后,叶飞找到新的乐趣,马上去买来一台最新款的摄像机。 此后几天,军校里多出一名身穿风衣的帅气摄影师,叶飞把刀仔大发到艾薇儿身边保护,自己四处寻找美女搭讪,帮人家拍摄写真集。按他的说法,军校学员——尤其男生基本是废物,自己有义务以身示范,提醒广大女性同胞人情真相,不要轻易被那些饭桶拐骗。 有点奇怪的是,艾薇儿居然不管他。 更加奇怪的是,牛犇居然成了闲人。 ...... ...... 初入宝地,安排好所需,牛犇对生活区已经相当了解,决定出门去教学区域转转,熟悉一下校园环境,为将来的生活做准备。 第一天,牛犇拿着地图,坐上校内环线轨车,开始绕大圈。沿途路上,男女新生往来不断,欢声笑语不停,所谈大多与登龙台、与梦想有关。也有幽静处窃窃私语,花园草场芬芳四溢,看不够的新奇,说不完的念想。有了总体印象后,第二天,牛犇根据自己在地图上标记的重点区域下车浏览,不入楼台,只看外观与周围。 这已经不单纯为了学习,而是过去八年被磨练出来的习惯,无论什么情况下、到新的地方都要熟悉环境,越细致越好。 第一军校真的很大,仅仅这样走马观花便用去两天,所取得的成就仅限于那些主要建筑的位置、用途以及行车路线;等到了第三天,距离正式开学已经很近了,牛犇才有机会按照自己喜好选择目标,来到地图标记为十一区的地方。 选择这里并没有什么明确用意,只是之前几次路过的时候,牛犇发现周围几乎看不到人,周围是围墙,房屋看着像厂房,耳边时常传来叮当、哐当的巨响;凭着经验,牛犇听出来那是机械、机床工作的声音,难免有些好奇。 想法还是有一点,首先这里是军校,如果存在一个加工厂,当然与机甲制造、测试有关,另外这里是公共区域,不禁访问,理应吸引到学员亲友。 为什么没有人来呢? 少年之心,终究免不了好奇,揣着疑问,牛犇走入敞开着的大门,发现这里竟连个门房都没有,心里愈发觉得古怪。 “不会是个垃圾场吧?这也太大了!” 走走看看,心里猜度不止,正在到处探头探脑的时候,忽听有人呼唤。 “喂喂,小伙子过来,帮帮忙!” ...... ...... 正文 一百一一章 十年老魏 听到呼唤,牛犇转过头,看到一名穿着工服的男子,开着一辆敞开式的小斗车从旁边厂房里出来,斗车里乱七八糟一大堆零件,其中一个因为滑动掉到地上。 男子身材壮实,年龄却有些大了,鬓角头发均已花白;他从车上下来,尝试把那个掉下来的零件搬回车上,但是搬不动,正巧看到牛犇经过,随口便叫了出来。 “来来,小伙子帮我搭把手。” 声音随和并透着亲切和善的味道,牛犇却呆在那里没有应声,他用愣愣的目光看这一幕,神情难以置信。 掉在地上的零件一个完整的球状关节,机甲上用的,外形俨然就是一个带着几个窟窿的大铁球;牛犇甚至能通过外形尺寸与一些管口细节判断其出处;还有斗车上胡乱堆放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是机甲的零部件。牛犇视线扫过的时候,轻易认出几样,比如那个带着天线的小盒子,是在今天依然算得上先进的s系列视像采集仪,那个造型奇特的轴承是机甲悬臂平衡系统中必用的,还有那个拳头般大的“宝石”,居然是烈风三的眼睛? 此外车上还有传感仪,压缩器,电路板,能量块,微缩雷达...... 牛犇简直不能相信,这么多珍贵之极的机甲零件,竟被人像对待破烂一样装运? 这得多少钱啊!换成现钞的话,怕能把那辆小斗车填个半饱。无法想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牛犇茫然的目光看着周围,抬手使劲儿揪了揪头发。 好比穷人年年辛苦,攒几两碎银,幻想着哪天积攒够了,换块元宝藏在家里。某日在路上看到有人用驴车拉了满满一车金银珠宝,那种震撼——非亲历者绝对无法想象。 周围环境并不出奇,既没有堡垒式的厚墙铁壁。也没有荷枪实弹的军人,普普通通甚至显得老旧。任凭牛犇把想象力发挥到极限,也不敢相信这里就是宝库。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个生有憨厚面孔的工人大叔,不会是个贼吧? “来啊,小伙子快点!” “哦。” 第三次催促,在想象与现实之间挣扎的少年才终于醒悟过来,浑浑噩噩跑过去。 关节周边如脸盆般大,合金打造,数百斤重。男子搬不动是正常的,事实上,牛犇很奇怪他怎么会有勇气去搬,而不是直接找人帮忙。事实上,即便加上自己——理论上一名十几岁少年与一个看起来年过五十的老货,应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路都在胡思乱想,牛犇跑过去,和工人大叔一道弯腰曲膝,双手寻找合适位置,慢慢尝试。 “抓住传动管口。你那边有一个,对对对!注意这家伙份量不轻,我喊一二三。起来之后尽快弄上去,中间不能耽搁。” 不知道是不是有过类似经验,工人大叔抓手的时候不断叮嘱;双方距离很近,牛犇看着他瞪眼拧眉满脸流汗的苦恼样子,心里想这老家伙一定是惯偷,被人瞧着还能神态自若。 “一,二,三!” 工人大叔骤然起腕,牛犇随即感觉到巨大的重量朝自己这边压过来。赶紧“嗨”的一声低喝,同时发力。 鲜血瞬间涌向头顶。腰身也如拉满的弓弦,双臂双腿上的肌肉扩张。脚掌仿佛被钉在地上;起身的时候,牛犇能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在颤栗,全身毛孔随之炸开,仿佛要把汗水和体液一道从身体里挤出来。 比预想的还要沉重,而且从理论上讲,牛犇与对方都只有一只手承担主要重量,左手只是帮忙托一下;脑海里传来臂骨与肌腱的呻吟,牛犇情不自禁一次呼吸,后腰热流随之打开。 几个月前初入门径,到今天,这已成为他的本能,每当用力、或以其它方式超过极限,储藏在窍穴里的热流便会运转,涌向需要帮助的位置。按照得福的说法,这其实也不算对,正确的结果是随心而动,控制自如才可以。 热流顺着固定的路线涌入臂膀,感觉一下子轻松不少,担心被瞧出异样,牛犇小心控制着心绪与表情,做出怒目圆睁的样子开始挪步。对面,工人大叔与他的样子相似,吭哧吭哧挪动脚下,彷如蛮牛角力。 牛犇的感觉很是惊讶,自己暗中“作弊”才换来力量,这老家伙全凭肉身,了不得! “起,来,上!” 暴喝声中,老少二人同心合力把这个铁疙瘩推上斗车,放手的时候,牛犇几乎能感觉到车身一沉,身体确像摆脱一座大山。 “扶一下,对对,等我清块地方。” 工人大叔一面说着,松开手去扒拉车上的那些零件,叮叮当当,堆垃圾一样朝两侧乱放,之后再过来和牛犇一道把它朝里面推,最后再拿块东西塞到下面,防止像之前那样因为惯性滚落。手里忙活着,他嗨嗨笑着夸赞牛犇,说他有力气。 “小伙子行啊,我这么大的时候不如你。” “等等!” 一面说着,牛犇从他手里夺过来那个铁盒子,放到一边。 “别用这个啊,压坏掉多可惜。” “就是坏的,很难修好。”工人大叔随口说着,看牛犇的眼神有些异样。 “你咋知道?”随口问着,牛犇转身到路边,四周看看,找了两块破砖头。“用这个就可以。” 零件是坏的,牛犇心里也想到了,然而他还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做派;就好像农民见不得别人浪费粮食,何况那不只是粮食,而是一块可以腌制的肉。 “我咋知道,嗨嗨......” 工人大叔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他的举动,问道:“刚入校的新生?” “嗯。你咋知道?” “因为你来......报名了没?” “没呢。” “啊?那还有空瞎逛?”工人大叔颇为惊讶。 “那个,我是伴读,不着急。” “伴读?”工人大叔神情微异。 牛犇嗯了声,心里判断对方应该不是贼。拍拍手掌说道:“好了,大叔您忙吧。” “这就走?”正在琢磨什么,工人大叔说道:“不多唠会儿?你叫什么?我得谢谢你呀。” “不用了。” 牛犇摆了摆手。走出几步,忽听背后又在呼唤。回头看,工人大叔坐到驾驶位置上,正在稀里哗啦地捣腾着什么。 “怎么呢?”牛犇皱眉问着。 “刚才就是熄火,要不也不会掉。”工人大叔神色懊恼,摆弄几次:“一直有点毛病,偏赶上半路掉链子。” 牛犇感觉有些奇妙,越来越怀疑这里就是个垃圾场,到处是故障。 “不好修?” “难说。” 又再捣鼓几次。工人大叔放弃努力,从车上下来。 “算了算了,小伙子,忙不忙?” “忙倒是不忙......”牛犇警惕的神情看着他,暗想你要干吗,不会是想推车吧。 “搭把手帮我推过去算了,不算远。” 结果当真不出所料。工人大叔热情说道:“来呀来呀,年轻人,多运动多锻炼,多吃苦多流汗。正好老哥和你说说这里该注意的事情,有好处。” “嘿,是啊是啊。”抬头看看破旧并且空荡荡的周围。牛犇心内叹息,感觉好生奇妙。 这货不是贼,是个人贩子。 ...... ...... 推车的确比抬那个铁疙瘩轻松,路面也平坦,问题是距离根本不像大叔说的,走完直道再拐弯,拐弯之后走直道,两三次后竟然还没到地方。期间牛犇不止一次想问对方到底还有多远,每次抬头看着他布满汗水的脸。眼神中隐约可见的一丝愧疚,到嘴边的话便又收回去。 如果这些能假装出来。他一定是个好演员。 “身体不错,就是看着有点瘦。”工人大叔想法子唠嗑。问道:“小伙子,叫啥?” “姓牛。”牛犇这样回应。 “我姓魏,叫我老魏就成。”工人大叔说道。 “嗯。” “来几天了?” “四五天。” “一个人?” “哪能呢。伴读呀,得和正式学员一块儿。” “我是说家里人。” “哦。那没有的。”回答的时候牛犇心里想,得福听到这话一定不高兴。 老魏目光怜惜看着他,说道:“莫欺少年穷,别怕,伴读一样可以有出息。” 牛犇有些诧异,歪过头看了老魏一眼,暗想这货不赖啊,肚子里居然有二两墨水。 老魏误会了他的目光,骄傲说道:“我曾经就是。” 噗! 牛犇险些笑出来,暗想您老人家好大出息,吓死人了都。 这次神情变化过于明显,老魏看出其心内想法,也不生气:“别不信,你可以到处问问,提到十年老魏,这里哪个学生不怕。” “嗯。”牛犇应着,心里想这个绰号倒也别致,而且人家能不怕吗,又是搬运又是推车,没准儿还得人工装卸。话说也真奇怪,机甲零件,即便是坏的不能修理,也应该有专门回收机制,这样搬来搬去到底想干吗。 走走说说,想想猜猜,两侧前方不时有机器的声音入耳,牛犇很快一身大汗,不禁问道:“大叔,您说这里有学生?做什么呢?我怎么一个都没看到......” “到了。”老魏指指前面那个巨大厂房入口,“有个坡,加把劲。来来,我喊一,二,三!” 奋力之下,两人将斗车推入大门,一股喧嚣的气息轰然传来,等到牛犇抬头四望,眼睛顿时瞪的老大,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一样,再也无法挪开。 机甲,好多机甲!全部都是真正的、活生生的机甲! ...... ...... 正文 一一二章:宝地里撞鬼 放眼看去,屋子里近百台机甲,造型各异,姿态不同,如一群怒目金刚。 “这也太......” 事先预想过会看到一些与机甲有关的事物,牛犇依旧被震惊到难以自禁,感觉极不真实;就像是长年生活在沙漠里的人突然跑到原始森林,无法想象那一颗颗参天大树如何长成。 遗憾的是,所有机甲都是坏的,甚至是残破的,它们有的站,有的躺,有的型号老旧,有的缺胳膊少腿,甚至还有个别缺少头颅;即便有少数外形完好,想来内部也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缺陷,不复昔日之威。 机甲周围是以海量计的零件,堆成一座座小山模样,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打在机甲的身上,随即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弹开,让人感觉有些刺眼。那些缺陷给这些本该纵横沙场的钢铁战士涂上悲壮的色彩,它们是一群从战场下来的士兵,肢体残缺,杀气仍在;它们是一群不甘腐朽的斗士,默默在这里渴望着重归的那一天。 “每年、甚至每一天,校内都有机甲损坏甚至报废,训练、对战、测试、演习等等,还有因为新老更替被淘汰;咱们这地方不是军队,缺少系统的回收机制,那些换下来的零件和整机越来越多,得找个地方安置。过后有人说,不如把这些东西集中起来,留给学员们练手用,一来不至于浪费,多少也能学点东西。” 老魏的声音有些感慨,缓缓说道:“办法挺好,加上不缺地,于是就有了这个地方。可惜啊,机甲更新的速度太快了,有了新的。哪个有志气的年轻人乐意花费大把时间在这些老家伙身上?” 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一个人说话,反而让周围显得格外安静,甚至过于安静了。牛犇的心渐渐在回荡的话音中平静下来,不再震惊。只感觉到一股寂寞与凛冽交织的复杂气息。恍惚中他心里有种感觉,仿佛这些战士从沉寂的状态中苏醒,全都拿眼睛看着自己,似在催问着什么。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你想啊,在校时间只有三年,又要读书,又要考虑将来。又要学操纵,还要比赛,出成绩,跑路子,还要谈恋爱。呵呵,忙啊!” 找来工具箱,老魏在斗车上敲敲打打,检查哪里出了故障。“军校培养的是军官,对军官来说,军事理论远比开机甲重要。不然怎么指挥别人打仗?按说这是对的,可我就是不太明白,人人都想当官指挥。指挥谁呢?人人都想新玩意儿,要是连历史都搞不懂,连机甲怎么来的都不清楚,是不是容易跑歪掉?” 与其它行业一样,老技师通常念旧,这番话很符合老魏的身份,牛犇心里并不完全同意,但也没去辩驳,只是说道:“有军队做基础。人力不缺的;开发研究,有各种专门从事这块儿的实验室。” 听到这番话。老魏停下来想了想,默默摇了摇头:“不说那些。觉得这地方怎么样?” “挺好。”牛犇应着,随后补充道:“真的。” “哪里好?”老魏随口问道,一面低头掀开盖子翻翻找找,嘴里嘀咕着什么。 “东西多,型号品种都很全,零件更不会缺......还没人管。” 狼烟里面,牛犇对战时常常抢夺对手零件,为的就是对自己的机甲进行改装,甚至有心组装副机。忙了这么多年,东西收集了不少,距离一台新机甲还差出老远;其中关键在于不同系列机甲很多东西无法匹配,还有牛犇并未系统学习过机甲组装,技术难题一个接着一个,全凭自己摸索。 游戏中尚且如此艰难,现实更不用提,牛犇无法想象,除了专门生产机甲的工厂,还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全,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任意搭配。当然这需要极大耐心,更需要长久的学习才能做到,不仅指组装,还需要从原理学起,把那些损坏的零件修好才行。 不管怎么说,材料已经有了、而且极为充沛,最大难题已经解决。 “没人管?哈哈!这的确是最大的好处。”老魏笑着走到最近那台钢铁巨兽身边,抬手拍了拍;“认不认识?” 对一名考入军校的学生而言,这种考验未免太简单,牛犇苦笑着点头,“二代怒火,八七年退役,这台是原型机。” 怒火与烈风一样,是华龙联邦的主战机型之一,属于重型机甲,承担突击时的火力支援。它的主要标记是那四条格外粗壮的腿,均有挂装式履带,可以连接成为整体;那时它的行进方式与装甲车相仿,但有车辆无法具备的破障能力。还有便是那门火力凶猛的主炮,根据已经公布的数据,联邦的主要突击机甲烈风三,能量护罩全开的情况下,怒火一炮令其见红,正面击中两次,烈风就会变成一堆废铁。注意这是指烈风三型,属于不同时代的装备对比,而且要求状态全满。事实上,战场上的机甲基本不可能保持那么好,也就是说,通常一炮就能解决,堪称恐怖。 这只是主炮,虽凶猛但是射速不快,当需要实施火力封锁的时候,怒火身躯两侧各装有一门sm37机关炮,炮位可以伸缩,旋转式,双炮结合,交叉火力构成一块扇形火场,直通地狱之门。 怒火还配有放空武器,八枚毒刺导弹随时准备攻击头顶目标。只不过,当需要用到它们的时候,意味着己方制空权吃紧、甚至有可能完全丧失——绝非好兆头;此外,战机携带的导弹射程与雷达探测距离通常超过机甲,同一块战场作战,对方先一步发动攻击。但这不表示怒火放空功能没用,单单威慑就能给战友提供很大帮助,当然还可以通过战术的运用取得成果,时常会有击落战机的例子。 “哎呦,不错也!”老魏故作吃惊的样子,指指旁边:“原型机都能认出来,那个呢?” “巧手,工程机甲,也是老款。” “那个呢?”老魏指向另一侧。 “千手观音,专门布雷排雷的。这个其实不能算机甲,应归于战术车辆。” “呃?”老魏有些好奇,问道:“机甲和战车,你觉得应从哪里区分?” 牛犇回答道:“那可多了,动力,行进方式,装备,运用......我觉得最重要应该看用途,机甲是攻击类兵器,首先要能进攻。” “排雷不算进攻?” “顶多算辅助。” “照你这么说,巧手也不算机甲。” “或许吧。不过巧手的位置更靠前,别的也与机甲相似,除了不配武器。” “你是主攻派啊。”老魏对他的话未置与否,用手指着远处那台格外出众的红色机甲问道:“那个呢?” 牛犇神情有些不满,说道:“烈风还要问,三岁小孩都认得。” 老魏笑呵呵说道:“那你说说,它是哪个年代的机型?” “它是,嗯......”原本张口就来,仔细看看,牛犇发现有些不同,粗看那台机甲的外形应该是二代,但其头顶突出一块椭圆形设备,右肩不是装甲而是有可翻转遮片,里面应该是导弹;还有其背后,辅助推进器外形与尺寸显示,它身上配有不少三代部件。 “改装?” 有了这重想法,牛犇再看其它机甲,发现它们大多都不纯粹,有些旧机新装,有的新机换旧,前者可以理解,后者就让人觉得奇怪了,更古怪的是,有的干脆胡乱混搭,没用而且不伦不类,比如那台巧手,明明只是工程机甲,屁股后面居然隐藏着炮口,不仔细绝难发现。 “这不是胡闹吗?” 改装与组装是两个概念,尤其是武器,绝不是弄块板子加几颗螺丝固定起来那么简单,而且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安。原因在于,机甲看似外形粗犷,实则构造精密,任何设计成型的机甲都是一台稳定的平衡体,每添加一样固定装备,其原有设计与性能便会受到影响。那门机关炮占据了机内空间,必然影响整体构造的稳定性与性能发挥。 退一步说,屁股后面装一门炮——难道准备把它当成战争利器,倒退着开火? 嗯,那样的巧手出现在战场,或许能吓对方一跳,以为联邦发明了什么新式装备。 越想越是奇怪,牛犇回头问道:“大叔,这些改装出自学生之手?” “说了不要客气,叫我老魏。”老魏东看西看,很快从一堆机甲零件中找出一根曲轴,“差不多可以”,接着爬到斗车上敲敲打打,与那台明显老化了的发动机作斗争。 看着这一幕,牛犇既羡慕又觉得荒唐,周围那么多机甲——即便是旧的、坏的,也都价值不菲,随便拿出一个,肯定比街头跑的那些豪车贵上不少。门口那辆破旧斗车,老旧土气不值几文,牛犇的经济实力都能买上几部,还经常出毛病。 就好比一个人家堆着金山,停着好几辆豪华跑车,自己偏要开着拖拉机,还经常从跑车上拆零件下来对其修修补补。 “说了你或许不信。”思量的时候老魏说道:“这些改动,八成是我亲自动手,包括那台巧手在内,很多都是经典。” “经典?”牛犇差点忍不住笑,心想你鬼上身了吧,尽说胡话来着。 “小伙子,做人要谦虚,别因为表面现象轻易下结论。” 说着老魏转过脸来,朝牛犇得意地眨眨眼睛:“一起玩?让你见识见识。” “我?” 牛犇惊讶地指指自己,脑海中情不自禁闪现出几个字。 人贩子。 ...... ...... 正文 一一三章:高人之地 从老魏的话里,牛犇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既惊讶又觉得好笑。 他能听出来、并且已经看到,这个地方学生不爱来,大概也没有什么工人,老魏是个怀古念旧的人,在这里的生活比较惆怅——这很正常;过去在五牛,牛犇在街头巷尾常见那些身怀“绝技”的老艺人,接受不来新时代的演变,哪个不是感慨万千。 除了情怀,老魏还有别人没有的麻烦,这里不是专业的组装车间,明显缺少设备,由于学生不愿意来,想必也得不到军校重视,资金、技术、人员都很缺乏,偏偏老魏喜欢捣腾,很多事情需要手动完成——这活儿可不轻! 至于牛犇,他现在哪有资格谈“玩”字,虽然他在游戏里做过很多研究,然而这里是现实,是一个个需要触摸研究的实物,不客气点讲,牛犇连那些零件上标注的参数信息都看不懂,连那些符号的意义都不知道,图纸更是两眼一抹黑。 牛犇心里十分确信,老魏从适才的事情里看到自己力气不小,人老实好忽悠,很大可能想骗来为他做苦力。 “其实我不是很闲,过几天就要上学,我......” 嘴里说着,老魏汗水淋漓的脸上闪过失望,眼神变得黯然,气息也变得忧伤;他的目光看着周围,样子就仿佛一个贫苦的父亲望着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那样无助。 那种感觉又一次浮现在心里,周围那些老旧机甲就像是一堆频频朝自己招手的玩伴,又像夸甲持矛的战友在呼唤。 “我试试。”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牛犇鬼使神差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怎么后悔。 “我顶多帮你干两天活儿。嗯。我是伴读,你知道、有很多事情要做。” 老魏大喜过望,立即说道:“那。咱们这就开始?” “好的。从哪儿开始?” “还有很多东西要搬,咱们先干活。” “果然如此。”牛犇一面点头。心里默默想着。 ...... ...... 白天,太阳从东走到西,夜晚从另一边返回,日夜交替,从不停歇;牛犇这一天的生活与之相似,在十一区的东西两角之间来回反复,当真干了一整天苦力。 通过观察牛犇发现,这里的废旧机甲和零件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多。情况也比想象的更惨;这么大地方,看得见的人加上从声音判断的存在的活物,加一块儿顶多三五十个,身份当然是工人,也有寥寥几名学生,全都按照老魏的吩咐做事。 “他们是正式生,可是负担不起开销,没办法只好跑到这里,学点技术将来谋份儿好职业,自己创业也成。”老魏顺口做出解释。一面冷笑:“其实这样的学生很多,偏不肯脚踏实地,要么熬着。要么寻找门路依附大家。嘿嘿,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说道就是他们。” 这句话让牛犇很是楞了会儿,联想到此前那句“莫欺少年穷”,看老魏的目光有些异样。 可惜老魏马上暴露本性,说道:“来这儿学艺还要工钱,岂有此理。” 十一区并非全无用途,除了瞎倒腾,还可以进行机甲维修;牛犇从老魏口中获知。那些工人和学生就是干这类事情,再有就是按照老魏的要求加工一些比较粗糙的零部件。然而这里的维修不被机甲厂商认可。方法也不正规,有很多属于老魏“独创”;换言之。来这儿修理的学生要么只是小补小闹,要么确有为难之处,无奈之举。 需要特别提到一点,如果军校的机甲在训练时损坏,老魏收费的时候相对合理,但如果学生自带私人机甲——在军校很常见,遇到那种情况,老魏就变成黑心商人,当对方是送财金猪。 “新生入校,要不了多久,咱们这儿就是生意高峰,刚入校的学生最努力,成天瞎练,机甲坏的自然就多,报废的也有,有些干脆折价抛售,啧啧!” 上午在来来回回中度过,牛犇的收获是一身汗水与油污,再就是对这个区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吃中饭的时候,老魏把他请到自己的办公室——如果那可以叫办公室的话,电话叫食堂送来几个小菜,开两瓶啤酒,喝得满脸红光,谈的兴高采烈。 “别误会,我不是存心黑他们的钱,关键是用钱的地方多。” “嗯,我明白。” 牛犇相信老魏的话,靠机甲赚钱容易,花钱也快,这里零件虽多,但还谈不上包打天下,总有些东西需要购买;按照老魏的解释,军校在这块儿完全不管,意思是老魏可以瞎折腾,但也别想要一分钱。 看他喝的酒就知道,大众水平,这里随便捡点东西拿出去卖,或许能换来一整车。 嘴里嚼着米饭,牛犇心里有些疑惑,问道:“早上进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有人瞧门?” “怕有人偷带东西出去?” “呃......” “不会有人蠢到干那种事情。” 老魏酒量并不好,但又有些离不开的样子,几杯下肚,话就变得多起来;他用红红的眼睛看着牛犇,故作神秘的样子问道:“你以为,咱们这里当真不设防?” 有防吗?牛犇回忆着大门处的景象,光秃秃两面墙壁,门房简陋,连个摄像头都没有,扫描什么的更不用提,根本没有那个空间。 “嘿嘿,看那里。”老魏用手指指窗外。 不用看,牛犇知道他指的是与改装车间相接的那幢三层小红楼,造型丑陋,寂静无声,活像个竖起来的大棺材。 “那里怎么了?” “那里有高人。” “高人......有千里眼?能随时看到门口?”性格谨慎,牛犇难得幽默一把。 “不懂了吧,知道你不懂。”老魏鄙视地目光看着他,却不肯细说。怂恿道:“晚上你出去的时候带点值钱东西,看看会不会有事。” 听了这番话,牛犇茫然的目光看着他。暗想这货......该说他什么好。 “我不缺钱花。”他对老魏认真说道,提醒他别给自己下套。变成能够一直盘剥的对象。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老魏已经知道牛犇住在十一公寓,和十一区倒也有缘。那里是非标准宿舍,住在里面的学员家里非富即贵,牛犇虽然是伴读,但却有个很有实力而且大方的金主,犯不着因为这类事情冒险。 “其实我也很好奇,那位高人到底有没有传说的那么神......” 即便有些醉意,老魏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过于荒唐。摆手作罢。 “还是不弄了。啊对了,你这孩子干活实诚,心地也好,下午和你讲点东西,不能让你白累。” “呃。”牛犇随意应着。 今天的经历是场意外,不过付出一些汗水,几小时时间,收获其实也不少,涨了见识,认识了人。还蹭了顿便宜但是味道不赖的午饭。 心宽乃大,何况没觉得自己吃亏,牛犇一面点头。心里并未报多少期待。不说老魏有没有绝学,关键在于牛犇知道自己底子太差,整机型号虽然熟悉,具体到零件,马上变得云里雾里,即便想偷师,也要把基本的文化课补齐。 事实证明他错了,错的十分离谱。 ...... ...... 午后老魏需要小憩,歪在破旧的沙发上打呼噜。牛犇自个儿找块地方闭目养神,其实是在打坐。目前而言。这是他最最着重、也是最最熟悉的事项,可以不分场合。还能精准地把控时间。 令他有些诧异的是,老魏的睡眠同样有此特点,几乎踩着准点醒来,人已经变得神采奕奕。 “年轻就是好。” 看着同样精神抖擞的牛犇,老魏发着感慨,大手一挥。 “出发!” 以将军领兵般的豪迈情怀,两个人再次投身到搬运大业,目的是把靠近大门口的那间厂房腾出来,为不久将至的业务高峰做准备。与上午不同的是,老魏认真履行诺言,每搬运一次,都给车上的零部件对牛犇做一番讲解。 就是这个过程,牛犇很快听懵了——不是懵懂的懵,而是难以置信,精神极度投入所生的恍惚。 三个字:太神奇! 在对深奥的事物做讲解的时候,人们时常用深入浅出形容那些高超的人,老魏显然具备这样的素质,甚至远远超出。 比如,除了材料强度和外形尺寸,老魏很少纠结那些复杂的技术参数,每拿起一个零件,他都会提出一些具体用途——注意是一些,而不是一个或者几个;其中大部分听上去都很粗糙、匪夷所思、甚至有些荒唐,但是那些设想有个共同的特点:能听懂。 军校学员,即便是伴读,基本的机械与电子知识总是有的,打个简单的比方,一块电路板,用在机甲上的时候可能代表某个高精尖领域,老魏把它单独拧出来,设想装在普通光脑、电视、甚至收音机上去,替换、或者取代其中一部分功能,这么多高低不同选项,总有一个是听众能够了解的,从而增加了解。 这就是老魏的基本思路,化繁为简也好,化简为繁也罢,总之能够找到让拥有基础知识的学员理解相关零部件的途径;按照他的说话,恰恰与此前牛犇的恶意猜想不谋而合。 “别把机甲看的那么神奇,当它是台复杂点的拖拉机,脑子放开了想,手放开了搞,最终、不,很快你就会发现,他就是那么回事。” 开始的时候,牛犇当然不服气,忍不住以有限的知识与之辩论,毫无疑问,结果总是老魏获得胜利,牛犇每次都不得不承认,他的想法很有可能行得通。 “不服可以试试。”眯缝着眼睛,笑呵呵的脸孔,老魏憨厚而得意的样子让人觉得,那是一只偷鸡成功的黄鼠狼。 牛犇没能留意到这点,短短一个下午,他脑子里被各种“奇思妙想”装满,不想都不行。 毕竟有过机甲梦想,牛犇心里从来把它当成一门神圣的学科对待,就好像凡间少年梦想与仙女约会,自己也知道那是痴心妄想,如今猛然间发现,她与自己的距离如此接近,仿佛能够嗅到气息,伸手就能触及,用力就能抱入怀中,完全拥有,怎么可能不动心? 迷迷瞪瞪忙一个下午,浑浑噩噩与老魏告别,糊里糊涂返回住处,一路上无数异样目光看着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全都被忽略。直到同样忙碌一天的众人从外面回来,看到呆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牛犇,才用惊呼将其唤醒。 “哇!这就是咱们的网络英雄?” 看着牛犇的样子,欢乐一天的叶飞猛地窜过来,义愤填膺。 “谁把你欺负成这样,说,飞哥替你出气!” “你怎么把他带出去?” 有些混沌的目光慢慢清明,牛犇看着得福畏畏怯怯从叶飞身后走出来,神情渐冷。 “想死?” ...... ...... ps:曾信网文深似海,鱼虫虾蟹常见,龙鳌将马难寻;迷蒙混沌,莫辨南北东西方向,浪里淘金,鞠来一瓢清瘦寡残。今有羊村,联心合爱,自发自己,不受羁绊,茶余饭后,不妨闲坐,坐看天下风云,手握云崇大势;内有同好者文情珍爱,更聚道合者共谋福祉,兼有大佬推广运作,书外更有别样风景。q群:五九九壹九九,一切精彩,看过便知。(注:需有起%点或创世账号) 正文 一一四章:寂寞与谁说 上章后面的话稍做改动,嗯,感觉合适些。 ...... ...... 叶飞轻易看出牛犇的愤怒,不明白他为何因这点小事情发火,而且不准备弄明白。 他用惊奇的声音道:“你现在才知道我有病?” 每当用类似口吻说话的时候,叶飞希望愤怒的对方更加愤怒,最好愤怒到想和自己打架。 牛犇看着叶飞,发觉他很无聊。 机场的事情加上几日观察,牛犇知道叶飞是个让人没话说的人,他不和人讲道理,不在乎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强弱善恶敌友等等通通不管,只要有人愿意接受挑衅、或者挑衅他,一律欢迎。 他太无聊了,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牛犇知道这样的人很难被攻击到,除非找到其痛点,要不干脆一拳打死。 牛犇不可能和他打架,于是说道:“你很无聊。” 叶飞点头道:“是啊是啊,无聊死了,我都想......” 牛犇打断说道:“你还很寂寞,时刻离不开热闹。” 叶飞愕然说道:“哇!你真是我的知己!” 牛犇继续说道:“而且你很孤独,总需要人陪。” 叶飞震惊说道:“我靠,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牛犇接着说道:“你真可怜。” 叶飞震惊地扑上去拉住牛犇的手,欢呼道:“天啊,你太了解我了,你是我的亲兄弟!” 牛犇甩开他,问道:“你这么可怜,爹妈知道吗?” 叶飞眼神一点变化都没有。高高兴兴回答道:“知道。可是他们不管我。” “是管不了你吧。”牛犇微嘲说道。 “是啊是啊,你真聪明,居然又知道了。”叶飞连连赞美不停。 牛犇微微皱眉。暗想如果一个人连爹娘都不在乎,还能在乎什么呢? 艾薇儿? 不对。以叶飞的性格。若真的痴心于人,定会死皮赖脸跟上去,哪会一个人独守空房。他心里别人的份量都太轻,艾薇儿也只比寻常人重些,但就那一点点区别,已经弥足珍贵。 沉默的时候,叶飞既没有反击也不催促,只用好奇、又有些嘲弄的目光看着牛犇。就像一个发现好玩事物的孩子,期待后续更加精彩。他知道牛犇在做什么,特意给他留出思考的机会,极有耐心的等待着更多惊喜。 让人失望的是,牛犇并未在这件事情上花费太多时间与精力,略想了想就站起身。 “那你自个儿无聊。” 说着他挥手叫得福回房,自己去浴室洗澡。 “哎,哎哎?你怎么这样,接着猜,别放弃啊!牛二。你干吗也走,咱们还有事情呢?” “牛大生气了,我得反省一下。”得福人模人样地回答。径直去了里屋,叶飞想跟上去,结果差点撞到鼻子。 “凭什么听他的,我们才是朋友!” 一个语音程序就能让机器只听主人的话,叶飞没办法和得福较劲,回头再去找牛犇。 靠在浴室门上,叶飞冲里面大喊:“你今天干吗去了?看着不像挨打,好像挺充实的样子。” 没有人回应。 叶飞再喊道:“想不想知道我今天干什么了?为什么带牛二一块儿?” 屋内传来水声,很大。 水声哗哗。人无应答。 “还是说你吧,刚刚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和我说说呗?” “......和你说个事儿。军校那帮废物要提前拉练,伴读也要参加。燕子和你说过没?” “......你好了没有,我也要洗澡。” “我砸门了啊!” “你说,武装直升机为什么被机甲淘汰?”浴室里突然传出声音,哗哗水声也在继续。 “啥?”叶飞呆了一下,随即大喜道:“你算问对人了,本少研究这个问题多年......武装什么来的?” “武装直升机为什么被机甲淘汰。” 水声很大,牛犇的声音像被水流冲刷的沙石,零零散散,字句间断。叶飞却听的很明白,因为他把耳朵贴在门上,神情专注得仿佛声呐员。 “这个问题问的好,说明你是可造之才。”清咳两声,叶飞一本正经说道:“不仅牵扯到战争武器的发展过程,还有战术思想的演变,是无数鲜血堆积出来的经验。首先我们要承认,机甲诞生后的很长时间内,武直以它的克星存在;因为直升机的技术成熟,性能优越,驾驶技巧以及战术都发展到巅峰;机甲呢?那时候它的速度慢,防护差,机动性能也不好,机师水平烂的不行,战术也不明朗,还经常出故障。仅仅十几年前,机甲都还不能全天候作战,受地形限制更大;与直升机相比,天时地利人和三项,一样都不沾。” “科技在进步,无数像本人一样帅气而且英明神武的先辈努力下,机甲的技术日趋成熟,其中有三项重要突破需要提到,一是超级合金,二是离子引擎微型化,三是能量护罩的完善;其它比如战术、技巧、构造方面也有进步,但都不能与这几项相比......” 到此停顿片刻,叶飞竖着耳朵听了会儿,问道:“有没有在听?” “嗯。”屋内传出声音,不知是回答还是无意识的咕哝。 “听清楚啊,我只说一遍,真的只说一遍喔!”叶飞说道:“战争和武器,说到底不过两个字:攻,与防。如今的机甲与武直对比,远程攻击手段大致相当,武直能带的机甲差不多都能带,已经没有优势。防御就差多了,直升机依赖浮空力,无论如何不能太重,所以不能像机甲那样披满外挂装甲,这是其一。其二,直升机是卧姿,体型决定它的数量有限,占地宽,活动起来对空间的要求大,投放也有困难;机甲就不同了,它是站姿,可以走动,对空间要求也低;咱打个比方,能放一百台机甲仓库,直升机才放几架?还得是露天,极易遭到攻击。其三,机甲的机动性好,原地转身,横向躲避,瞬间加速,甚至能翻跟头,还能利用地面物体做掩护。直升机呢?飞的和乌鸦一样高,转身像大象那么笨,横移比猪还蠢,又不能像机甲那样大量投放,上了战场,根本就是机甲的活靶子。还有驾驶的问题,凡是地面开的东西,操纵者培养起来总归简单,飞的就不同了,人吗,地面生物,生来就怕高,需要克服心理关和平衡感。当然也有人不怕,比例太小,像我这样英明神武雄姿英发、天生向往飞翔的人,亿万人当中难遇其一。” 一番高谈阔论,叶飞听到浴室里水声停了,不屑的声音道:“话说回来,现在找架直升机给我,你开机甲,本少照样揍得你屁滚尿流......算了不打击你,这么简单的问题,好意思想一天?” “刚刚不是说问得好?”屋里传来回应。 “那不是没事干么,凑合着。” “我也是。”说着牛犇开门出来,手里拿着洗好的衣服去晾:“你去洗吧。” “现在我不想洗了......你也是什么?”叶飞跟在后面问道。 “看你太无聊,凑合找点事情。” “好啊你耍我!装的吧?真的是凑合?亏我教你这么多高深道理......干吗去?” 牛犇懒得理他,拍拍肚子回应。 “又没做饭!”叶飞勃然大怒。 入校的这些天,几个人以试验为目的吃过一次食堂,其余都是牛犇负责,甚至包括早餐。受那个胖子的熏陶与磨练,牛犇做起家常小菜很有一套,身边还特意带有五牛就已制好的甜萝卜、豆腐乳。对这些东西,叶飞初始大为不屑,才两顿就惯了嘴,虽口口声声酸甜不适、香辣不调,吃相比谁都狠。今天中午,就因为回来没看到牛犇,他才把得福拐出去——这货真像牛犇说的,爱热闹,身边时刻不能没人。 “你是伴读,要记得本分为人服务,还想不想干了?喂你等等,不带上牛二!” 紧跟在牛犇屁股后面出门,叶飞唠叨不停:“还是自己做吧,街上东西不卫生,要不我亲自买菜下厨,你打下手,葱蒜酱醋什么的放放就好......咦!你们回来了?” 门外几人搭伙结伴儿,张强与刀仔手里都拧着东西,鱼肉蛋菜一应俱全,还有酒;旁边除了上官飞燕、艾薇儿,多出两名陌生男女,男的清秀女的脱俗,眉眼极为相似。 龙凤双胞。 “干吗去?”迎面险些与牛犇撞上,上官飞燕疑惑问道。 “这小子罢工,我正准备教训他。”叶飞抢着回应,随即眼前一亮,大张双臂迎上去:“林家小美女,来来,抱一个!” “你是......”双胞胎里的那只凤凰神情疑惑,清丽面庞微荡红云。 “孽障,给我站住!”贵客临门,家里却有只狼,艾薇儿责无旁贷,横身挡在其面前。 “我们认识。”叶飞神情委屈,用手把墨镜摘下来,露出秀气可比嫩桃花的眼。“我啊,不记得了?小时候就抱过你,你弟弟吃醋,被我揍的那个惨。” “呃......” 龙凤姐弟彼此对视,脑子里渐渐想起来什么,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惊恐。 “是你!”男孩儿指着他,手竟然在哆嗦。 ...... ...... ps:推荐票,推荐票,推荐票。 正文 一一五章:无心善举 “想起来了?想起来就好。”叶飞试着从艾薇儿身边挤过去,脸上满满都是热情:“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好看。看啥呢小屁孩儿,不是说你。” “姐,咱们还是走吧。”男孩儿畏怯说道,一面用手去拉同样变色的姐姐。看得出来,当年恶少的淫威曾给姐弟俩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尤其男孩儿,贵为军校新晋高才,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竟然想要逃跑。 “走什么走?要走你自己走,姐姐留下。”叶飞朝他叫道。 “滚!”眼看不可收拾,艾薇儿爆发悍妇之气,扑上去拳打脚踢。 “我们认识,叙旧来的......哎呦!” 不知是不是想趁机揩油,叶飞与之挤成一团,正在胡搅蛮缠的时候,左侧肩膀忽被人扣死,手臂瞬间如蛇一样软下来。没有丝毫犹豫,叶飞神情微变,沉肩卸力,错步拧腰,同时用右手抓住对方手腕。 一只脚尖点在他用来支撑的那条腿弯,斜踩轻压,瞬间令叶飞失去平衡。 “吼!” 低喝开声,叶飞索性屈膝,身体如摆钟转向右侧,右手猛拉,左肩忍着剧痛上顶,腰腹同时间发力,准备来个漂亮的背摔。他的反应已经够快,然而占了先机的袭击者更快,转眼间收腿换足,抬膝顶腰,此前空着那只手搭上叶飞另一侧肩膀。 顶腰,贴背,十指如钳扣死肩窝,关键位置全部被锁死,两个人紧贴着肩膀蹲在地上,看起来就像要好的朋友勾肩搭背,正在商量什么私密事情。 “啊?”周围人茫然,双胞胎瞠目结舌,尤其那个男孩儿,表情仿佛看到蛤蟆一口吞掉大象,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飞哥!” 大包小包掉在地上,平头青年身形微晃,不知怎么就已经越过前面的人,指间出现一抹亮色。 “小心!”张强的反应稍慢,赶紧大喊。 就在这个时候,叶飞站了起来,表情与刚才相比没什么变化,只是目光有些兴奋。 牛犇与他同时起身,双手依旧放在叶飞的肩膀,因为个子矮了不少,看起来有些怪异。 刀仔停了下来,平日就很很凌厉的眼睛如刀子一样,右手微晃,将那一抹亮色藏在拳心。 牛犇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警惕,随即扭头对叶飞说道:“再闹没饭吃。” “什么?!”双胞男孩儿惊讶地叫起来,仿佛看着的是神仙,又好像对着一头猪。 “那好吧。”叶飞怏怏的声音应着,朝那个男孩儿呲牙咧嘴,“叫什么叫?没见过这么帅的老大!” 男孩儿下意识倒退半步,神情困惑而且不可思议,目光在叶飞与牛犇之间来来回回地转,试图分辨哪个才是他说的老大。 “来来来,大家进屋,都别楞着,赶紧进屋!”张强头一个反应过来,连声招呼。 “这位就是......”女孩儿拉拉上官的衣袖,低声问着。 “他就是我们家厨子。”上官飞燕得意洋洋,炫耀的神情宣告:“牛牛,今天是大日子,菜我都买好了,辛苦你。” “没事。”牛犇与叶飞走在最后,随口应着。 “听见没有厨子,还不赶紧去干活?”叶飞歪着头,斜着眼睛看着他:“还不放手?” “你也来。”牛犇推着他前进。 “我?” “打下手。” ...... ...... “我%靠!这鱼是活的!” “活的新鲜。你连鱼都不会杀?用过刀没有?” “废话!本少无所不能,用刀仅逊色刀仔半筹。” 厨房里,自诩无所不能的飞少出糗不断,时而抱怨,时而怒喝连连。 人生得意,正逢青春热烈的时候,温馨小屋内本该一片欢声笑语,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显得小心翼翼,明明有很重要的事情谈论,却都有些心不在焉。三个男人故做镇定,三个女孩窃窃私语,目光均不时朝厨房的方向看,耳朵也都竖起来,听那一阵阵鸡飞狗跳。 “别跑,我抓,还跑......呀!” 乒乒啪啪一阵乱响,接着一声巨响。 “坏了!” 所有人都能听出来,那是刀切入肉的声音,客厅里的人全都站起来,神情紧张。 随后传来的对话让大家哭笑不得,不知是该坐还是该站着,该躺下喘气还是该趴下大喊。 “你怎么把鱼头剁了?” “不剁怎能办?”叶飞愤愤不平的声音。 “剁了头,刮鳞很不方便。” “本少自有办法。” “随你。”牛犇的耐心看起来很好,说道:“这里没有人看你帅酷,把墨镜摘了。” “眼镜?哎你不早说,我说刚才怎么回事......我%靠!” 噼里啪啦,还有水花四溅的声音,当然少不了叶飞的惊慌与失措。 “这鱼成精了,吃不得。” “为什么?” “你看你看,鱼头掉了还是活的。” “鲫鱼都这样。” “啊?” “小声点,你不怕丢脸吗?就算不怕丢脸,你这么可爱的样子被人看到,谁还像以前那样怕你?讨厌你,恶心你?憎恨你?” “有点道理。”叶飞的声音果然压低,悄悄说道:“知不知道外面那俩把本少当成偶像的是谁?” “拿你当偶像?有人那样对待偶像?” “虽然有点特别,但别忘了那小男孩儿看我的眼神,表明他多么渴望成为和本少一样的人。” 没有声音,估计牛犇在摇头。 “一会儿把洋葱剥了。” “那个?” “会不会?” “小意思。”叶飞随口应着,接着往下说:“他们姓林,懂不懂?连姓林的都仰慕本少,知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 “想当年,他们俩都还小,本少......” 声音渐渐低去,几不可闻。 客厅里,侧耳聆听的人们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艾薇儿才从呆滞的状态清醒,莫名问了一句刀仔。 “叶飞他,有没有剥过洋葱?” 刀仔茫然摇头。 “别管他!”林家女孩不知想到什么,狠狠瞪一眼弟弟:“不许和他一样。” 男孩儿一脸无辜。 ...... ...... 天下姓林的何其多,这两个与众不同。 姐姐林可儿,弟弟林少武,出自首都林家,四大家之一,黎歌曾经表达敬畏与愤怒的那个林。 四大家族产业庞大,但又各有所长,林家的主要优势通讯与网络,用一句话证明其实力:如果林家愿意,华龙联邦四分之一的电话会失联,约同样比例的光脑连不上天网。 有多大产业就有多大的家,并非每个姓林的都让人敬畏,然而林家姐弟出自嫡系,其祖父就是林氏航母的现任船长,父亲也是林家骄傲,未来接班人的有力竞争者。 值得一提的是,林父之所以占据主动,除自身能力外,这一对子女是其最大的筹码;拥有如此显赫的身世,林家姐弟在首都的同等圈子里却是出了名的乖,身上几乎没有一点富家子的恶习。对大家族而言,这样的性格并非好事,但架不住老爷子疼爱,从小把他俩当成掌心宝贝,爱屋及乌,林父方能水涨船高。 传闻林老曾在一次酒后说,三代当中,可儿、少武都是好孩子,然而不能指望他们中的一个掌舵未来,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让他们被人欺负,尤其不能被家族倾轧。换言之,将来他如果选择林父为继承人,为的不是家族长远,而是要保护好爱孙和孙女;某种意义上讲,老头子把他们看的比林氏还重要——但不是利益上的重。 叶飞曾经欺负过这两个人,可知其胆大包天到何种程度,林家姐弟至今见了他都觉得害怕,表明飞少拥有不输于林氏的后台。可惜的是,只要提到“家”这个字,叶飞总是神情冷漠,看起来存有极深怨念,仿佛仇人一样。 牛犇不喜探人隐私,自也不会多问,等到开饭,他发现林家姐弟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同,初始不以为意,后来气氛渐渐融洽,才知道不仅因为饭菜可口,更因为来意、加上正在发生的事。 大家围绕餐桌享受美食的时候,付出艰辛劳动的飞少没了胃口,一直躺在沙发上与眼泪做斗争,眼药水用去半瓶,纸巾用掉三包。 “姓牛的,我与你势不两立!啊啊啊,这他吗的是什么,比催泪弹都厉害!” 事出有因,仅仅剥几颗洋葱不至于如此恨意滔天,关键在于刚刚感觉发痒的时候,牛犇听到叶飞咕哝,随口和他说了声:“揉揉不就行了,快点弄好,这边要下锅。” 于是叶飞揉了揉眼睛,一揉揉到现在。 “活该!”林可儿歪着脑袋瞅瞅,回头对牛犇一笑:“惩恶扬善,干的漂亮。” “嗯。”林少武用力点头,但不敢回头欣赏仇人惨状,只在心里享受愉悦。 牛犇默默扒饭,余光只留意刀仔不要发飙,让他有些奇怪的是,刀仔不像刚才那么忠心,吃吃喝喝从未停下,根本不管飞哥死活。 “嘘!” 生怕再闹起来,上官飞燕赶紧叫停,一面用正事转移话题。 “牛犇,拉练提前了,可儿说她能帮忙,让你也参加。” ...... ...... 正文 一一六章:婉拒 拉练是军校的传统制度,每年录取新生,学校都会组织一场野外拉练,过程极为艰苦。 目的很明确,磨一磨这些来自大富之家的骄子骄女们的锐气,体验军旅艰险,观察身体素质、意志、忠诚、团结能力等等各个方面。此外,拉练还是对录取评审的补充,期间如发现有人把废物当宝录入军校,处罚极为严厉。 细节方面,拉练仅针对正式学员,伴读很难得到机会——以往经验表明,极少数最终转正的伴读中,八成有过此类经历。道理很简单,要转正只有两条路,一是做出突出贡献,再就是多露脸,只有被认为是可造之材,才有可能被命运青睐。至于前一项,整个联邦的精英汇集在此地,资源、起步、条件等各方面落后的伴读生想“突出贡献”,过于艰难了。 有个事情必须提到,军校伴读与正式学员之间的依附关系表示默许,甚至做出一些有利于此的规定。譬如说,学校有很多种竞技活动,正式学员可以让伴读代替自己出场,所取得的成绩按照一定比例系数计入正式生档案,可以带来加分。 因为这些规定,正式生才会加大对伴读伙伴的投入与培养,增加联邦人才的底蕴与厚度,同时还可以给军校增加收入,减轻负担。那些根本不在乎钱财的家庭会想方设法寻找好苗子,即便不能帮忙拿分,起码多几个人照应;比如林家,此次为他们姐弟把伴读的名额配满,足足六个,但只有两个名副其实,依附林家的苦孩子。 军校不准非学员之外的人住在校内,然而林家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那几个伴读中有些人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分明就是保镖保姆。据说其余三家子弟也都差不多,个个伴读都是满额,只是怎么搭配有区别。 有钱有势在哪儿都能占便宜,总有办法利用规则。具体到拉练,谁都知道军校是为了观察而不是为了折磨谁,但从家长角度,仍希望自家孩子多几个绝对信得过的伙伴。野外就是野外,拉练时发生意外并不是不可能,伤残、甚至死人也是有的。 伴读想参加拉练,首先需要有人举荐,可以是正式学员,也可以是学校老师或者教官,举荐人的分量越重,被举荐人得到的重视自然就高;第二步展示,伴读生至少表现某一方面的特长证明自己,越是出类拔萃、与军队机甲的关联越大,获批的可能性就高。第三步带有运气成分,可参加拉练的伴读生名额不多,报名的却不少,除非个别表现优异,其余通过摇号决定。 了解规则后可以知道,这次过滤带有很强的主观因素,同样是举荐,林可儿和上官飞燕显然不同,不仅因为林家连年对军校提供大笔赞助,还有她和弟弟林少武本身就是机甲好手,有证的! 上官飞燕想让牛犇参加拉练,为的是帮他转正。她与林氏姐弟相识有必然性,同届学员事务相仿,很多场合会碰面,一来二去便熟悉起来,至于今天来家里做客,很大原因在牛犇。 几天来,新生报名忙碌过后,飞船上的比斗重新成为热点,相识者交谈常会提及。林家姐弟也不例外,当听说牛犇还烧得一手好菜,加上上官飞燕盛情相邀,便一同过来蹭饭。只不过上官飞燕和艾薇儿都不知道他们和叶飞相识,却是意外了,但也正好,牛犇无意间替林家姐弟出了口恶气,两人觉得此行不虚,帮忙有了回报。 最后一点,以往拉链是在开学三个月之后,以便学员有个适应期,彼此更加熟悉;今年制度有所调整,报名安置完成后就要进行,像军队那样把他们当成新兵看待,拉练时间也增加到百天。据说这种调整与整体军改政策有关,来自联邦最顶层的意志体现,目的为了改善教学,避免培养出一群少爷军官。 听到这里,牛犇大致明白了,疑惑问道:“学姐的意思,你做我的举荐人?” “不用叫我姐。”林可儿性格内敛,微羞说道:“举荐的是少武,他是男生,方便些。” 短短一席话,真正大家与草根富豪之间的差别尽显无疑。作为林家嫡系血亲,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尽量避免招人非议。 牛犇点头说道:“可是,我有什么特长展示呢?” “有啊!”林少武振奋说道:“对战视频我看了,很不错!听说你的本号胜率还不到三十,骗人的吧?” 这孩子真不会讲话,和他姐姐不在一个层次。 牛犇说了句“不是骗人”,问道:“玩游戏也算特长?” “为什么不算?”林少武好奇反问,随后说道:“还有刚才那几下......很厉害。” 看来格斗也算。 牛犇心里想着,说道:“不是只可以举荐自己的伴读吗?” “是啊。”林少武当即应着,尚未意识到问题所在。 “关于这个......”林可儿清咳两声。 上官飞燕当即接过去说道:“机会难得,我请少武报你的名字,他答应了。” 这句话的意思,说白了就是把牛犇转给林少武,从此改了伴读对象;注意这种转让是不可逆的,一旦报备就成定局,没可能大家让来让去。 “其实......”看她如此直截了当,林可儿神情微异,便想开口说点什么。 “放心,咱家牛牛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艾薇儿摆手阻止。 这话说的对,牛犇沉默并不是因为自尊心受挫,而是在考虑别的。 “每名学员只能举荐一个人,对不对?” “是的。”林少武回答道。 “报我的名字,你的伴读就失去机会。” “他啊,嗯,是这样的。不过......” “谢谢。”牛犇已经在摇头,说道:“这样不合适。” 嗯? 周围人有些吃惊,上官飞燕担心自己的判断出错,忙问道:“牛牛,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只是想,这样可以帮你得到正式学籍。” “不是的。”牛犇朝她笑笑以示宽心,对林氏姐弟说道:“两位可能不知道,我的中学课业还没有完成,拉练提前,对我来说是好事情,正好借这个机会补补课。” “呃。”这个理由冠冕堂皇,而且符合实情,上官飞燕无奈摇头,大为惋惜。 林可儿反倒看出什么,说道:“怕是还有些原因吧?” “的确有。”牛犇并不否认。 “能说说吗?” “当然。” 牛犇没有隐瞒什么,解释道:“第一,普通的军事拉练对我没有意义。” 这句话何其狂妄! 林家姐弟神情怪异,林少武心直,当即问道:“为什么?” “有机会再细说。”敷衍一句,牛犇接着前面的话说道:“再有,我发现一个蛮好的地方,近期脱不开身。” “蛮好的地方?”叶飞不知何时凑过来,红着眼睛问出大家想问的话:“就是你今天去的地方?” “是的。十一区。” “你怎么去那里!”林可儿吃惊追问,忽略了恶魔正在接近。 “那里怎么了?”牛犇把鬼鬼祟祟张开双臂的叶飞扯回来,按到自己的座位上。“我好了,你坐这儿。” “我拿筷子,你拽我干什么。”叶飞大为不满。 话虽如此说,他没有像在别人面前那样胡搅蛮缠,坐下来,神情极为不屑:“小小伴读也想护花,以为你有指望还是咋地。” 牛犇根本不理他,进屋去找得福。 林可儿这才留意到叶飞,俏脸微红,推碗起身:“我也好了。” “我也是。”林少武紧随其后。 “我来刷碗。”上官飞燕站起来。 “我去泡茶。”艾薇儿也站起来。 “我给老板打个电话。”张强随后站起来。 “我......”刀仔起身东张西望,一时寻不着借口。 “你给我坐下!” 叶飞大喝一声,夹起两片洋葱放到嘴里,恶狠狠嚼着。 “害我,吃了你!” ...... ...... 杯碟碗筷多以收好,会飞的叶子独霸一桌,在刀仔的“看护”下享受残羹冷炙;张强和五牛取得联络,不大会儿功夫,叫来上官飞燕去了阳台畅诉亲情,这边,林少武打开光脑,把那几场对战视频调出来又看一遍,嘴里啧啧连声。 “这才是机甲格斗呀。我说牛犇怎么有这么好的意识,原来本来就擅长这个。” 艾薇儿好奇凑过去:“机甲不都是格斗吗,有什么特别?” 林少武把光脑上的画面定格,解释道:“你看这个动作,普通机师操纵,只有完成格挡招架;牛犇把曲臂的角度调整过,只是一点点差别就变成出拳,格斗里面叫寸击。对手如果不理,下次出击会被先击中,伤害或许不大,但会失去平衡;理的话也很麻烦,因为正在出击途中,转势会增加很多次操作。所以说云手能够弥补手速不足,一是精确,再就是把格斗术揉到机甲操作里,很难。” “呃......你更厉害,什么都明白。”艾薇儿对机甲操纵一窍不通,看着热闹,听得迷糊。 林少武脸色微红,说道:“我的操纵技术还行,但是不怎么懂得格斗术。嗯,这个需要练习培养肌肉和意识本能,光看明白没用。” “那你可以学呀。” “爷爷爸爸都不让。”林少武怏怏不乐。 “那是关心你,怕你受伤。”林可儿旁边说道。 “我教你啊!”叶飞突然来一嗓子。“甭管机甲还是格斗,随便挑。” “切!”经过刚才的事情,林少武的胆子变得大起来,“自己都被人制的服服帖帖。” “不许胡说!”林可儿瞪弟弟一眼。 “嗨嗨,小屁孩儿说的没错,刚才是我输了。”叶飞竟然光棍起来,拿筷子指着刚从屋内牵着得福走出来的牛犇说道:“这货阴险,让他叫你几招阴的,用不着苦练。” “呃?”林少武眼前一亮,有些期待。 ...... ...... 正文 一一七章:欢喜时,凛冬将至(求保底) 听言看人,牛犇心里正想着事情,神情微惘。 “教什么?” “叫他格斗,教我背诗。”叶飞抢在前面回应。 “啥?”两个女孩目瞪口呆,林少武哈的一声怪笑,差点从椅子上滑倒。 “一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干吗这样看我?”叶飞大为不满,“本少固然多才多艺,但非全才。比如那鱼,那诗,还有那洋葱......总之,本少不像尔等不求上进,今后我不但要背诗,还要自己写。” “牛犇会背诗?”林可儿强忍住笑,神情却有些异样。 叶飞立马换了面孔,不知道为何话到嘴边却忽然犹豫起来,说道:“也许他会一点,但我肯定,远远比不上咱家牛二。” “啊?” “小意思,小意思。”得福连连谦逊,一面拿目光去瞄林可儿。 牛犇赶紧把他转过来,推到叶飞面前:“去,里屋背。” “牛二和你说了?你同意了!”叶飞大感意外,大喜过望。 “嗯。”牛犇点头,正色强调道:“不是你家牛二。” “这话说的,咱哥儿俩谁跟谁......好好,你家,你家行了吧。” 言罢生怕牛犇反悔,飞少拉起得福就走。 “相机!”得福大叫着提醒。 “带那东西干吗?”叶飞很不高兴。 “欣赏一下美女,调节心情。” “龌龊,下流!”叶飞很不情愿找来东西,嘴里犹自念念叨叨:“学习的时候要专注,岂能贪念美色。” “是你学,我不用。” “倒也是。” “哐!”的一声,门被关上,客厅里的人们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最终,视线都集中到牛犇身上。 “咳,下午......” ...... ...... 之前发现得福被叶飞拐走,牛犇着实担心,待与之谈过,才知道他们并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了不起偷拍几张女生照片,言语搭讪,调戏一下。 奇妙的是,两个坏胚组合到一起,所作所为竟然变得含蓄起来,不再耍流氓,转而追求高雅、文艺与格调,期间虽有几场小小风波,但没闹出大麻烦。 这让牛犇很惊奇,仔细询问,才知道和谐源自争斗,刚出门的时候,彼此看对方都不顺眼,叶飞痛骂得福不知廉耻,小小年纪,开口闭口离不开女性胸围,得福反过来鄙视叶飞虚伪贪婪,饥不择食,动不动就扑过去上下其手。 吵来吵去,大小恶棍势均力敌,后来叶飞韧性不足,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代表,不应、也不能像机器那样“宁当机不悔改”,于是他提议:咱们这样比恶有啥意思,不如换个法子,以正常且富有情调的方式勾引女生,寻找快乐。 按照叶飞的想法,牛二再怎么也只是个孩子,可爱代替不了性%感,三尺身高如何表现风%骚?相反自己容颜俊美,举止潇洒,学识渊博,能力出众,只要行为稍稍收敛些,天下美女理当投怀送抱,忙都忙不过来。 应该承认这是事实,单比外形,叶飞比霍明锋都要高出几筹,着实称得上酷、帅两个字。 总之一句话,赢定了。 机器果然不如人类狡猾,牛二轻易上了当,与叶飞展开新一轮竞技;然而接下来的事情让人大跌眼镜,较量中,骄傲的飞少非但没能挽回颜面,反而由相持转为颓败,一败涂地。 原因很简单,得福会念诗。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大江东西,浪淘尽......” “古道西风瘦马......” “假作真时......” 优美的,华丽的,豪迈的,酸情的,激烈的,凄婉的,哲理的......想什么有什么,要什么来什么,无论碰到何种美丽,哪种性情,怎样骄傲,如何冷淡,牛二总有武器击中对方心坎,惹来阵阵尖叫,声声欢呼,又或者柔情似水,依依不舍。相比之下,身边那个看似酷帅的青年活像个傻子,除了发呆便只有嫉妒,表情痛不欲生,心内欲仙%欲死。 依偎在某个楚楚少女怀中,牛二领悟到自己的最大优势在哪里,为此前懵懂感慨万千,并对一旁呆站着的叶飞做评价。 “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是啊是啊,可惜了。”那名女生叹息道。 “你大爷!”终于恼羞成怒,飞少扯着牛二回家吃饭,将少女满是哀怨的目光注视下远离。 这就是下午的经历,路上叶飞发誓要学习诗词歌赋,追回耽误的大好青春;只是回来后,他没来得及和牛犇商量就赶上一摊子事儿,直到现在。 牛犇讲述干脆利落,过程描述简练甚至简短,即便如此,客厅里依旧笑翻了天,窗台沉浸在亲情思念中的上官飞燕都被惊动,进来追问发生何事;待从可儿那里听到更加精彩复述,三个女孩儿越发难禁,在沙发上滚成一团。 可以想象的是,这件事给大家带来的欢乐绝对不止一次,此生无论何时何地与飞少相逢,都会拿来取笑。 嬉笑中,牛犇都为之忍俊不住,刀仔是唯一坚守沉默的人,艾薇儿看着觉得古怪,忍不住言语“挑逗”。 “刀仔!你家少爷这么有趣儿,你怎么像块石头一样?” “不是我家少爷。”刀仔认真纠错,叹息说道:“飞哥人挺好的,你们别逗他了。” 片刻沉默,更加放肆的笑声轰然响起,久久不绝。 ...... ...... 一番嬉笑过后,存了念想的林少武当真找到牛犇,问他有没有便捷的路子学习格斗,但没好意思像叶飞那样称之为阴险。看着这个年龄比自己大、看着却仿佛比自己小很多的男孩儿,牛犇感觉有些复杂,耐心地和他解释一番,格斗是很严肃的事情,切不可带着玩闹、取巧的心情去学,更不可以随便什么东西都想揉入机甲操作。就像那句话,“河里淹死会水的人”,有些东西不会不要紧,最怕接触皮毛就舞刀弄剑,半吊子最容易伤到自己。 至于机甲,牛犇坦言林少武的实际水平比自己强太多,且多半已经形成风格,应精益求精,而不是胡乱添加别的东西。 换言之,此路不通。 “好比鸡汤与甜点,味道都很好,混起来却没法入口。” “我又不学做菜。”林少武闷闷不乐。 “呵呵,但是可以分开吃。” 说着,牛犇请张强过来搭手,现场演示几种手上擒拿,简单实用。 扣筋、锁脉、关节技,这类细小功夫,动作集中在手指,机甲这类粗货无论如何做不出来,想来林少武不会因此产生狂想,便不会带来恶劣后果。 初见惊奇,林少武学的很开心,虽有几次试手被制服的时候发出惨叫,兴致却越发高昂。到后来,连几个女孩儿都忍不住加入进来,上官飞燕基础较好,每每把艾薇儿制得鬼哭狼嚎,惹得大家笑个不停。值得一提的是,期间林可儿再次开口,委婉的方式问牛犇能否重新考虑此前提议,隐约暗示,此次林家为林少武配的那个伴读,一来身世并不可怜,二来家里、尤其她本人并不是特别认可,如果牛犇是因为这方面的顾忌,大可不必。 遗憾的是,牛犇以温和而坚决地表示拒绝。 “这些都是狠招,动辄断骨伤筋,玩玩可以,千万不能随便在人身上试。”练习过后,张强严肃警告着。 “狠才好啊,今天起,这就是我的保命绝学。”林少武挥舞着拳头回应,招来姐姐一记白眼。 一语成戳,此刻林少武不会想到,他的这句话在不久之后便会应验,当真救人一命。 吃喝玩闹,结识新友,兼有报仇雪恨之快,习来绝技之欢,“晚宴”在一派祥和的气氛中结束,各自回归,相约明日,准备迎接更加美好的未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牛犇每日都去十一区报道,晚上带着一身臭汗与无数奇思妙想返回,并把它们说给得福听,利用它强大的计算与推演能力研究可行性;他现在想的是,有用没用先留着,将来用到最好,用不到也是一笔财富。 数日后,新书入校工作结束,伴读报备也已完成,各路亲友纷纷离去,军校的开学典礼与誓师大会同时进行,数千名新生与伴读在教官的指挥下离开校园,浩浩荡荡,开赴远在千里之外的拉练场地。 少了新生的喧嚣,校园陡然清净下来,牛犇没有像别人那样寻亲认友,但却并不孤独;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叶飞和艾薇儿一同离开后没几天就跑回来,在校外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时常编出无数借口探视,勾引得福去玩。 “学习者,贵乎持之以恒,本少既然发了誓,岂能半途而废。” 来的太勤,除了不能在校内留宿,叶飞与军校学生没什么两样,牛犇严重怀疑他贿赂过军校的看门人。 如此度过一段简单平静的日子,天气渐寒,由于拉练提前而且时间延长,老魏期待的生意高峰大大延后,时常板着脸唉声叹气。与此同时,牛犇终于不再只是苦力,开始帮忙做一些简单组合;因为勤劳肯干,每当他完成一件工作,老魏堆满阴霾的面孔上都会散开乌云,夸奖他态度诚恳,如此以往必有所成,再有自己悉心教导,未来一片光明云云。 牛犇怀疑这是因为自己从来不要工钱,转念想,老魏的日子已经很艰难,便也不与之计较。 ****夜夜,时光如水,凛风吹来第一片寒霜,预示着风雪即将来临。事先牛犇知道,首都的冬季以严酷著称,为此做过诸多准备;然而随着冬天临近,他欣喜的发现,体内不断成长的热流让自己抗寒能力大大提高,工作、学习都因此得到许多便利。 “这样练下去,下雪都可以不穿棉衣,真好。” 成长是件愉快的事情,沉浸在欢喜中的牛犇不知道,天上寒云集聚能量的时候,一场更大的风雪也在酝酿,缓慢而坚决地压向所有人的头顶。 ...... ...... PS:  明天六一,新的一月,新的征途,祝各位童鞋节日快乐,然后...... 求保底月票!!! 正文 一一八章:天变(求月票,求订阅) 腊月,天色浑蒙,看起来就像烧透的煤灰,偶见有阳光从层云缝隙间挣扎露面,病怏怏显得有气无力,途中又遇冰寒数道,待从高天处落到人间,无精打采,早已失去温度。 广袤的大地上,枯干的野草折腰入土,顽强的树皮也被吹裂,把蚁蛀虫食留下的痕迹送到风中,飘散至荒野。空旷与寂静中,草原狼悠长而透着哀意的啸音此起彼伏,凶残而又富有灵性的它们提前感觉到未来的严酷,相互提醒、争斗、并且鼓励着。 今年冬天来的较早,征兆自秋中便有体现,来自北地的寒流首尾相接,几乎没有过停顿。等到正式入冬,凛风肆虐,经月不息,感觉就像无数寒魔入侵大陆,冻死方休。 生命之所以生,在于世界无私馈赠,生命之所以活,在于迎接世界考验;世界是慈悲的,因它养育一切生命,但它同时极为冷酷,天天杀死无数子女。曾经有哲人说,生命平等,不分优劣,爱人如爱己、爱其它生命如爱人,方可、便可天下大治;然而那只是吃饱了的人琢磨出来的屁话,作为万物生灵的共同母亲,世界最明白这种道理,每一次不同寻常的事件,都是对生命进行筛选,将那些脆弱无能者淘汰,留下强大与优秀。 唯如此,方可生生不息。唯存在,才是永恒。 ...... ...... “适者生存,这句话可以用在种族存亡,也可以用在这里。军校不是养尊处优的地方,训练不是照本宣科,将来在战场遇到敌人的时候,他们可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天气是冷还是暖和。” 连绵群山,险恶峡谷,教官挥舞着手臂大声咆哮,说出来的话比寒风更冷。 “谁觉得严酷不近人情,站出来!” “谁想退出,站出来!” 寒风瑟瑟,学员们尽管穿着棉衣,依旧冻得嘴唇发青,踩在坚硬的地面上,感觉就像一块巨大冰怪,不断地用寒气拉拽人们的腿脚,试图将彼此连接到一起。 “没有人?” 问了几次,教官把拳头举到空中,猛地摆臂,如同拍卖场上的锤子一样砸落。 “出发!” 一声令下,快被冻僵的学员们如蒙大赦,纷纷行动起来,转身在所属教官的带领下进入峡谷;此时此刻,他们只想通过运动让身体恢复温暖,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也愿闯上一闯。 人群背后,教官望着人流涌动,刚硬的双眉不知为何皱起来,铁板般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忧虑。他把视线投向空中,看着那一日重过一日的铅云,仿佛要从中读到特别的信号,良久不肯回头。 “这么冷的天,为何一直都不下雪?” ...... ...... 距离峡谷数十公理外,本次拉练的移动基地,一座座帐篷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就像此刻发生在里面的争论一样激烈。 “我坚持此前的意见,不应该让他们这个时候入谷。” “同意。山野险峻,道路难行,一旦降雪雪,后果不可想象!” “入山是最重要的科目,仅仅因为天冷点就取消,拉练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是本届新生里的精英,发生意外,谁来负责?” “越是精英越是需要经受考验,这不是谁来负责的问题,是军改精神能否得到体现。” “别和我吹口号。如果降雪,一夜之间就有可能封山,请你告诉我,那么多缺少后勤、缺乏野外经验的学生该怎么办?” “降雪降雪,谁见着雪的影子?野外经验,本次拉练的目的就是这个。况且天气部门也说了,近日不会有雪。” “这里是天心谷!自古就有天心难测,对这里的预测,什么时候准过!” “那是迷信,你还算不算现代军人?” “你在拿几百学生的性命开玩笑!” “你在拿军校声誉开玩笑!拿联邦军人的荣誉开玩笑!” “都不要争了,问题很简单,到底会不会降雪?” 争吵的声音传出帐篷,被寒风打碎成无数个片刻,吹过荒地,经过几辆车,在旗杆边绕了个圈,一直跑到营地的大门,传入一名老兵的耳朵里。 “会不会降雪?” 老兵抬眼看看天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讥讽的神情。 “这还用得着问?真是一帮老爷。” ...... ...... 京都,君安酒店,某个小会议室。 “天气不是太好啊。” 主位上,一名仅唇心留须、身着宽袍的老者目光看着窗外,似无意识地自语道:“为什么还不下雪?” 周围几人皆不能答,因为这是老天的事情,谁也管不了。 老者默默站了一会儿,说道:“都已经就位了吧。” “A组已就位。” “B组已就位。” “C组已就位。” 回答果断而干脆,透着压抑不住的杀伐欲望,宽袍老者脸色依然平静,稍稍偏过头问道:“家里人到了没有?” 身后一名中年男子赶紧上千,轻声说道:“三杀一将,都在去的路上。不过......” “不过什么?”老者微微皱眉。 “戮将大人对此次行动有保留意见,认为......” 后面的话并未说出,老者也没追问,似乎心中早有所料。 他用手指着窗外说道:“我用十年看明白,这个国家就像一座亭子,又用十年数清楚,它有六大支柱,一主、五副共同支撑顶盖,坚不可摧。” 屋内的人保持着沉默,老者继续说道:“过去三十年,主柱腐烂,副柱彼此碰撞,****小损,不再想过去那样坚固。凑巧今年发生意外,霍氏垮台,霍青被打压,齐家老头年过八十,苟延残喘,再过几年,即便活着怕也走不动路,不足为虑;可以说,最强的那根副柱已经倒了,机会已经出现。” 稍顿,老者说道:“这个国家从来不缺少智者,已经有人看到危机,试图对主柱修复,进展不快但一直在做,这其中,军改的威胁最为巨大。此次行动的意义,就是要破坏,阻止,要让副柱之间碰撞加剧,即便不能直接推倒,也要刨了他们的根!” 说到这里,老者神情有些亢奋,目光变得狰狞凶狠起来:“再以大力雷霆一击,这座亭子就不再是亭子,而是一块美味糕点。” 激烈的言辞回荡在耳边,房间里的人呼吸渐重,眼神也都变得狂热起来。 宽袍老者转过身走到桌边,端起杯子抿一口茶水润润喉咙,继续说道:“以上是战略,战术上,如果放任不管,三到五年后,最关键的那个时刻,这个国家会增加数百名中层军官,数十名将才,数千名机甲高手,其中甚至会出现新的战神!这种力量,足以改变一场大型战役的结果。” “也即是说,本次行动,最差结果也能让它十年内的战力削弱一筹。”旁边一人忍不住说道。 “可是还没有降雪。”中年男子欲言又止:“如果一直不降雪,行动是否照常进行?” “不可以。”老者断然说道:“你不了解这个国家,不了解这个民族,他们必须先乱而后败,绝对不可以颠倒。一旦被察觉到什么,非但行动会失败,而且会形成反力,把原本松散的聚集到一起,等于帮了他们的忙。” 说着,老者再把目光投向窗外,祈祷般的声音幽幽说道:“太阳神保佑......嗯?” 一片洁白从天而降,如精灵扇动着翅膀,飞来,轻轻贴到窗户的玻璃上。宽袍老者痴痴地看着它,深情的目光仿佛对着最心爱的人,好一会儿才能吐出压在心头的那口郁气。 “呵啊......看起来,天意在我们这边,青木君,预祝本次科考行动圆满成功。” 短暂振奋后,宽袍老者肃容说道:“吩咐下去,所有行动务必做到精准、干净、不留后患;再有就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以动枪。” “是!” ...... ...... 时入寒冬,原本就很清净的十一区越发冷清,呼啸的风吹过屋檐,咻咻好似哨子吹出的呜咽声响,机器运转的轰鸣参杂在里面,仿佛被无数刀片割碎,吭吭咔咔,凌乱而且不成曲调。 路上几乎见不到人,厂房里工作的也都缩着头,不时跺脚发出埋怨;两条流浪的狗儿蜷缩在墙角依偎取暖,眼巴巴地看着看着那几个坚守岗位的人,心里祈祷他们早点吃饭。 老魏从厂房里探出头,被一股寒流灌入脖颈,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鬼天气!” 暗暗咒骂着,老魏紧紧衣裳,眯缝着眼睛朝远处大喊:“牛犇,快点过来,不怕冻死你啊!” “来了来了。”斗车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开过来,牛犇坐在驾驶位上熟练地转了个头,问道:“有事儿?” “没事不能叫你!刚才停下来看什么呢?” “那边开了朵花,真不容易。” “啥玩意儿?”老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看花?” “是啊。” “我......”老魏想骂,看着牛犇身躯笔挺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变成叹息:“年轻就是好啊,火力真猛。” “你也不错。到底什么事?”牛犇下车问道。 “有活儿了,得修机甲,赶紧跟我过去。” “呃,我又不会修?”牛犇边走边问道。 “所以得教!”老魏前面大步流星,嘴里嘀咕着:“平时憨头憨脑,瞧不出来居然是个闷骚。” “念叨什么?谁又惹你了?” “除了你,谁敢冒犯本将虎威!” “我?”牛犇莫名其妙。 “我就不明白,你每天这样累死累活,还被我剥削,到底为什么这么高兴?” “看你说的。我高兴是因为......” 牛犇试图给个解释,然而想了半天,最终只能憨笑几声,挠了挠头。 “嘿,就是高兴。” ...... ...... 正文 一一九章 为幸福而守护 无论换成谁,接连有好消息收到,其中一个还天天存在,想必都会像牛犇保持很好的心情。过去三个月,是牛犇八岁后最为平静喜乐的生活,没有担忧,不用防备,用不着提心吊胆,只在挂念与忙碌中享受平静。 没有经历过忐忑的人体会到平静的珍贵,八岁开始,牛犇小心翼翼地活了八年,几乎忘了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生活;如今,他终于体会到“普通人”的乐趣,格外享受并且珍惜。 大学是可以净化心灵的地方,这里的生活规范,学生们早已学会遵守纪律,对人很有礼貌;周围充满着年轻人特有的青春气息,活力像空气一样包围着所有人,即便是严寒冻到不想出门,依旧能感觉到围墙包裹不住的蓬勃与热烈。 牛犇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喜欢上了这所学校,同时也喜欢上了十一区。今生今世,他第一次为曾经做出的决定感到庆幸,时常会想,当初如果拒绝上官英雄的提议,现在不知会怎样挣扎。 生活满足,工作也有幸福填补,无论学习还是修炼,牛犇每天都在进步,速度之快不仅让老魏动容,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感情方面,前阵子牛犇先后收到几条消息,小博用邮件他告知训练营的状况,特意拍了张人与狗的照片,同时提醒师兄,如在军校碰到有女孩适合文静而又可爱的小博,千万别忘了牵线搭桥;三天前,上官飞燕通过“传讯”,说她顺利完成前面的内容,已被选中到精英队伍,即将入山。 牛犇为小博的变化感到高兴,为上官飞燕的成绩感到高兴,同时也会有些担忧;虽然没有参加拉练,但他查阅过相关信息,此次入山条件艰苦,地形险恶,天气又这么冷,不知道自己的朋友能否承受得住。 担心很快被另一个充满惊喜的邮件冲走,原因不在于内容,而是发信人竟然是:梅姑娘! 姑姑学会了上网? 姑姑竟然开始上网! 信件其实没什么内容,梅姑娘告诉牛犇,自己正在孟非星游历,将来也许会到更远的地方看看,之后问他在军校过的怎么样,其余就是曾经到过的几个地名,连张照片都没有。 这样一封平平淡淡的信件,牛犇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并在天网上仔细查询那些梅姑娘提到过的地方,搜索一切与之相关的信息。此时他忽然意识到,假如不是因为自己,梅姑姑早八年就已经离开五牛,尽览天下美景。 感慨过后,牛犇悄悄揉一揉眼角,在紧张而又亢奋的状态下给梅姑娘回信,洋洋洒洒,足足上万字。 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牛犇从来没有想过,短短三个月,自己心里竟有那么多话要说,竟会如此柔弱。 以上足够让一个人开心很久,然而这些依然不是全部,还有更多惊喜。 牛犇长高了,而且变壮了。 进入军校三个月不到,牛犇长高足足五公分,体重也在同步增加,如果按照男性的标准体型,身高减一百等于公斤数的话,他现在的身材不多不少,满分! 身高与体重增加,力量自然生长,牛犇已经能够比较轻松地面对日常那些重体力劳动,不再动不动需要热流帮忙。对这方面的变化,最清楚的人莫过于老魏和叶飞,其中老魏已经不敢再与牛犇较量力气,时常“想当年......”,神情显得无奈而嫉妒;叶飞自那次被偷袭后,每次过来都会寻找机会报复,结果非但没得逞,反而一次比一次狼狈;到现在,飞少渐渐放弃这类念想,竟如老魏一样开始以“想当年......”聊以自%慰。 生活,工作,感情,修炼,事事皆顺,心情自与往常不同,牛犇身上几乎被熬光的少年天性渐渐回来,不仅说话比以往多,笑的次数也有所增加。 牛犇习惯了晨起的早号,虽然知道那只是模仿军营;他喜欢十一公寓的那个居所,虽然知道那不属于自己;他喜欢这里的食堂,虽然总共也没去那边吃过几顿饭。他更喜欢十一区,喜欢这里的冷清与安静,喜欢唉声叹气的老魏,喜欢那几个时常抱怨的学生,尤其那个性情老实憨厚、和自己一样是伴读的有根。 当然,还有那朵在墙角挣扎求活的野菊。 幸福的感觉让人眷恋,沉浸在幸福中的人常会产生一些古怪念头,有那么几个瞬间,牛犇在心里和自己逗趣儿,甚至会不知不觉笑出来。 “要是有谁想毁掉这个地方,我就把他们杀光,哈哈......” “把谁杀光?傻笑什么呢?”走在前面的老魏听到声音,回头问着。 “没谁......谁说要杀人了,别瞎说,客户等着呢。” 一面掩饰,牛犇跑过去,玩闹地推着老魏肩膀向前走,给他出主意:“好不容易来一单,是不是要狠狠宰他。” “那还用说!” 被推着脚步有些踉跄,老魏没有责怪的意思,相反眼神有些温暖。 “对了牛犇,那几个小子都不够机灵。待会儿你和我配合一下,我唱白脸,你唱红脸......” “魏老板,你还做不做生意!” “来了来了......”老魏吆喝着,一面拍拍牛犇的手:“记住了啊,你唱红脸。” “哦。” 牛犇嘴里应着,脚步却不知不觉慢下来,眉头微皱。 “怎么是他?” ...... ...... 唐彬,或许存在一些缺陷,但不能因此否认其才干,印象中的唐彬沉稳练达,做起事情条理分明,为人彬彬有礼,牛犇从没有想过他会紧张焦躁到这样程度,满脸都是惶色。 “魏老板,麻烦你快点。” 三年级学生,唐彬不仅知道老魏,而且认识他。或许是因为事情紧急,加上牛犇这几个月的变化有些大,他没留意到这个被老魏身体遮挡的学徒工,急急忙忙介绍情况。 “启动的时候引擎有怪声,抓杆传动不好。芯片组也有故障,这个我已经弄妥,但是行进的时候经常失衡,检查多次,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声音透着焦虑,唐彬连声催促道:“快点卸下来,快......对了老魏,一两天之内必须修好。” 旁边,几名工人正把机甲从卡车上吊下来,听到催促有些不满,低声咕哝着什么。这边老魏瞥了眼,有些惊奇。 “巧手?工程机甲?” “是啊,怎么了?不能修?” “怎么会!” 感觉受到羞辱,老魏很不高兴,心里记着自己唱的是白脸,冷漠说道:“我记得你学的是机甲战术专业,怎么和这个东西较劲儿?” “你管这个干什么?”唐彬觉得莫名其妙,但没心事计较,催促道:“赶紧看看,急用。” “急用......” 老魏嘿嘿冷笑,不紧不慢走过去,看着机甲身上堆满灰尘,神情越发冰冷:“这可是三代,最新款,被你们扔到角落里发霉,放坏了又要修,恐怕有点麻烦。” 这是明着找茬,试想机甲是什么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放坏。话说回来,老魏平时收惯破烂,只要见到别人奢侈浪费,心眼就觉得不爽;在他看来,这台巧手落在那帮少爷手里纯属浪费,还不如拿过来,哪怕拆成零件都比现在好。 唐彬没在意老魏的态度,断然说道:“不管多麻烦,一定要修好,而且要快!” 哦? 老魏心想有这句话就好,开刀的时候不怕你不答应。 “我先看看......放下来放下来,这边点!蠢货,没听他说不能启动,贴墙那么近,让我怎么操作。” 指挥的时候,老魏朝身后挥手:“牛犇,你也过来,一会儿我说你记单,算算费用。” 听到这这句话,跟在老魏身边的唐彬身形呆滞,疑惑念了声“牛犇?”,之后猛地回过头。 “是你?” “嗨。”牛犇走过来和他打招呼:“真巧。” “是啊,真巧......”唐彬上上下下看着牛犇,目光古怪,“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认识?”老魏正准备登机查看,回头好奇问着。 “嗯,是老乡。”牛犇点头。 “老乡好啊。”老魏朝牛犇使眼色,大手一挥:“那正好,你和他谈。” 牛犇暗暗叹了口气,回头对唐彬说道:“还好吧?” “一般般,你呢?”唐彬仍未摆脱惊讶,无意识地应着。 “我很好。”迎着对方怀疑的目光,牛犇笑了笑,不打算解释太多,指指那台巧手问道:“你这是,准备专修吗?” 听出这是玩笑话,唐彬苦涩说道:“突发事件,没办法,要不......” 回头偷看一眼老魏,唐彬低声说道:“要不我根本不会来这里。” 这句话带有提醒的味道,牛犇有些意外,不禁对这个人恢复几分好感,诚恳说道:“谢谢。什么突发事件?” “你不知道?呃对了,你没有参加......对了,上官飞燕也在其中!” “什么?”看着他惶急的样子,牛犇心头一跳:“拉练出事了?” 唐彬叹息说道:“还没有,但是恐怕会有,都是那帮教官搞的事,教授通知我们提前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对了,我了解到” 一番话凌乱毫无逻辑,牛犇一头雾水,正准备追问,忽听门外有根用惊喜的声音大喊。 “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 ...... 正文 一二零章:雪葬(求月票,求订阅) 才发现皎洁自天而落,视线看到的就已不再是昏沉,而是一片满满的白。苍天仿佛一个早已装满的大罐子,口盖于此刻突然打开,雪花倒流,猛一看,竟好似无法丈量尺寸的瀑布。 凛风呼啸,鹅毛大雪漫天狂舞,被吹成一条条粗大的蟒鞭,凶狠狠抽打着遇到的一切;才不过一小会儿功夫,坚硬的地面已可留痕,但若真的踩上去,足迹会在顷刻间被后续的雪花掩埋,了无踪迹。 “哦哦,下雪啦,真的下雪啦!” 来自热带的有根兴奋呐喊着,不顾冷寒在雪地里来回地跑,夹在雪花中的冰晶打在他的身上和脸上,生疼但却强调了真实,让这憨厚的少年更加兴奋。 “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与有根相比,唐彬脸色微微发白,眼睛里有遏制不住的惊慌与担忧;牛犇默默站在其身旁,望着外面,神情有着类似凝重。 情况很简单,精英队伍入山之后,军校领队感到担忧,通知回来做好应急准备。第一条是检查可用的工程机械,包括机甲,万一拉练期间发生状况,必须马上可以出发支援。因为这个原故,军校后勤部门已在运作,各个专业的老学员也在学生会的组织下行动起来。唐彬就是其中之一,这不,刚刚才把这台有问题的巧手送到,大雪就已经开始下。 “这下糟了。” 只要下雪,入山队伍一定会遇到麻烦,接下去只看灾难大小,支援、或者救援是否及时,会不会造成人员伤亡。若出现极端情况,大雪封山,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都是轻易就能想到的结果,还有更麻烦的事情,那就是风! 雪大,风更大,山区落雪首先会被吹到洼地,形成一个个无法察觉的陷阱,寸步难行;而在这种天气状况下,山区地形复杂,天心谷周围存在磁场,空中撤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即便只是空投物质,也要能找到人才行,山区广袤,数百名学员分成好几支队伍,雪天迷失会走到哪里,完全是未知数。 “那帮军队教官,墨守成规,就知道相应号召,溜须拍马......” 滴! 愤怒的时候铃声响起,唐彬拿出电话说了两句,很快挂断。 “紧急会议,肯定与救援有关。老魏,麻烦你快点把机甲修好,我得先走。” “哦,放心。”听说是为了救援,老魏没有心情宰客,头也不回说道:“今天一定好。” “谢了!那我先走......” “等等!” 牛犇叫住他交换联系方式,一面说道:“如果需要人手帮忙,叫我一下。” 唐彬神色有些复杂,说道:“现在的问题不是缺人......你不要太担心,那帮教官如果不是傻子,现在就应该下达撤退命令,若上官飞燕的消息,我会通知你。” 因为这番话,牛犇对他的印象进一步改善,认真道谢。 言语间,唐彬匆匆离去,余下牛犇对着漫天风雪,一时间精神有些恍惚。 “这么大的雪......” ...... ...... 凛冬时节第一场雪,以无法想象的狂烈气势压向大地,让人抬不起来。 千里之外,连绵群山迅速变白,如一个个巨大的馒头,寒风掠过岩角,发出呜呜好似鬼怪哭号般的声音,时常有堆积的雪被整片掀开,打散,粉碎,面粉一样洒在空中,狂风裹挟着它们狂乱飞舞,满目怪异,无数种图形摇曳。 这样的环境里,再无异色撞入眼帘的情况下,可见距离仅仅数十米,极度的混乱,使得周围一切看起来都很相似,看得久了,会生出原地转圈的感觉;王大庆很快体会到那种绝望,明智地低头专注于脚下。 说是涧道,其实根本不是路,脚下经常打滑,地面的雪还不是太厚,但已看不到颜色差异,王大庆时常会踩到凸起的圆石,每次都会趔趄,甚至会摔倒。不得已之下,他靠向山崖,用手扶住山壁,一步步朝前面挪。这样做虽然可以帮助保持平衡,但却加速了热量流失,即使隔着手套,那种冰寒刺骨的感觉顽强地钻入到体内,快要把他冻僵。 比这些更要命的是,王大庆的脚已经扭伤,还有,他在流汗! 劳累,恐惧,无助,还有自然分泌,流汗的原因很多,后果从未如此严重,如此让人绝望。 队友早已不见影子,这是落雪之前发生的事情,当时王大庆非常乐观,拒绝队友的帮扶,只请他们帮自己带走背包,还因此戏言自己轻装简行,会早一步赶到今日驻地。 于是.......情况就变成这样。 疲劳如潮水般冲击着意志,手指快要失去知觉,王大庆被迫停下来,仰靠在崖壁上稍作歇息。 骨头好像冻成冰棍,偏又软绵绵的,这是自小一帆风顺的他极为陌生的事物,虚弱,惊恐,而且绝望。 寒风像刀子一样割裂脸颊,王大庆抱肩把头偏向一边,惨白惨白的世界里,似有无数鬼怪对他嘲笑,朝他猛扑,相比之下,山崖灰黑色的土质竟让他觉得务必亲切,恨不得把身体揉进去。 风雪中,王大庆无助地蹲下身子,嘴唇无意识地抽搐几次,捂着脸,痛哭起来。 压抑的哭泣声顺风而走,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呼喊。 “同学?同学!” 因为逆风,声音听起来来不够真切,王大庆豁然抬头,仿佛溺水的人抓住绳子一样,拼命大喊。 “这里,我在这里!” “来了!” 三条高大的身影顶风而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棍子”,至少看起来像棍子;雪白的防寒服几乎与周围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因为背风而立,王大庆绝对看不到他们。 “你们是......”感觉对方不像是学生,王大庆神情疑惑。 “科考团,研究地质。” 当头的人靠过来,摘掉手套,从怀里拿出水壶:“冻坏了吧?来,喝口酒暖和暖和。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个?” 居然用水壶装酒,这人不是酒量特别大,就是要准备长途跋涉。不管是什么,王大庆已经不准备计较,忙道谢接过去。 “下雪前走散了。” 手指僵硬而且不停颤抖,手套滑溜溜发不上力,平日身强力壮,此刻竟连壶盖都拧不下来;王大庆有些羞愧,嗫嚅着把水壶再递过去。 “能不能帮我......” “走散了?”那人嬉笑的神情看着他,似乎不太相信。 “我的脚扭了,不想拖慢队伍速度。” 那人没有接壶,反而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严肃说道:“老弟,你这样不对。” “为什么呢?”原以为自己做了件光荣的事情,王大庆疑惑道。 “因为,你要死了啊。” “什么?”王大庆瞪大眼睛。 那人搭建的手探向后脑,右手扣住他的下巴,双掌一错。 咔! 王大庆的头转向一侧,瞪大的双眼带着迷茫,身体慢慢软倒。 “嗨!” 那人及时收手,刚好接住水壶,重新收好。 “布置一下。” 旁边两人走过来,把王大庆的尸体抬起来走到路边,拿住他的脚在地面拖出深痕,再把头朝坡外、脸孔朝上摆好。 “好了。”其中一人说道。 “这样不行。”说着,另外那个人走过去,扒开雪找到一块石头,在王大庆的后脑敲了一下,再垫在下面。 人刚死,血仍在流,汩汩鲜血流到地面,竟然冒着热气。 “还是青木君做事仔细。”杀人男子赞叹道。 “咦!这只猪在看着你。”另一人开着玩笑。 “走吧。”青木冷哼一声,“有很多事情等着。” 交谈中,三人如三条白色的幽灵,混在风雪中去了远方;地面上,王大庆保持着困惑的眼神,身体渐渐被白雪淹没,仅在鲜血流出的地方露出一点点红,怎么都难以消除。 ...... ...... 距离王大庆的尸体约千米外,两名女生体力不支,渐渐落在队伍的最后。不多时,风雪中传来呼救的声音,两名女生虽然疲惫的快要挪不开步,依旧顽强的顺着声音找了过去;她们在一处山崖边发现一名受伤的科考队员,半边身子挂在悬崖,岌岌可危。 “快救人!” “小英抓住我的手,用力!” 崖边坚硬而且极滑,两名女生接力去拽,然而受伤的科考队员身躯沉重,她们又已没什么力气,数次努力,自己反而滑向崖边。 科考队员仅仅握住女生的手,叫喊道:“这样不行,叫男生过来!” “他们在前面,来不及的!” 她身后的小英微微一愣。 “之前没说过,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学生?” “因为......”科考队员朝她笑着,用力一拽。 “啊!” 两声尖叫,一名女生径直摔落,小英在后面赶紧松手,身体已经到了悬崖边。 有绳索突然绷直,科考队员飞身跃起,凌空一脚。 又一声尖叫回荡在空中,随即被呼啸的风雪声淹没,渺无踪影。 “居然挺机灵。” 科考队员有些不满,走到崖壁边,解开绳索,取下钢钉,嘴里咕哝着什么。 “夺旗?凭这群猪。” 声音很快被寒风打碎,此时此刻,周围十公里范围,到处发生着类似的事情;一条条幽灵般的身影在山间、小道、灌木丛中时隐时现,不断掠走一条条生命。 风雪掩盖了痕迹,杀戮却一直持续,并随着黑夜的降临愈演愈烈。 ...... ...... 正文 一二一章:将杀(求月票,求订阅) 入夜,肆虐半日的大雪势头稍缓,风依然很大,就好像长跑的人感觉到首次疲劳极限,喘息声渐重。 山区边缘,一条长长的车队被斩成数截,前锋已经抵达天心谷口,尾巴仍留在数十公理开外。此前的移动基地被拆除,大批车辆和人员冲入风雪,连夜赶往需要支援的地方。 荒原无路,但又到处是路,半日风暴过后,地面上只见高低起伏,车头大灯直照过去,雪地反射出千万道奇异的光,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是坑,哪里是沟,哪里土质松软,哪里会是坚硬的石头。 行进极为艰难,相比前方开道的车辆,后面的人有车辙可以参照,显得比较幸运;然而这不是永久标记,时间稍长,那些印痕便在狂风的凌虐下消失,只留下刺眼的白。 对常住城市的人而言,雪是一种可爱的事物,雪花像精灵翩翩起舞,惹人怜惜,而且好玩。但在野外,雪是可以遮蔽五感的可怕盲装,是无处不在的绳索与牢笼,身在其中,世界顿时变得孤独起来,那种单一与茫然,足以摧毁最坚强的意志,使得人心无所依靠。 雪夜迷茫,雪夜前行更是大忌,然而在这个艰难的时刻,所有人都已放开恐惧,心里只剩下焦灼与苦闷,再有就是催促。 快一点,再快一点! ...... ...... 指挥车内灯光明亮,六七颗人头簇拥在一起,对着桌面上的地图苦思冥想;每个人都知道,面对突然降临的灾难,那张图并不能带来什么帮助,然而大家还是忍不住趴上去看,时而用手指丈量一下某些点之间的距离,恨不得用目光施展玄法,将其一下子变小。 “平均降雪量......二十三公分。” 参谋拿着刚刚统计出来的数据,念的时候声音颤抖,喉咙里仿佛卡了一根难咽的刺。听到那个让人绝望的数字,趴在桌子上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吸了口气,表情茫然。 “二十三......公分?不是毫米?” “会不会弄错了?” “才半天!这是下雪,不是拿桶朝地上浇水!” “你们是怎么测的,怎么可能这么多!” 面对一张张愤怒的面孔,年轻的参谋脸色通红,额头竟然渗出汗水:“反复测的结果......我再去问问。”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叫住他,神色疲惫的摆了摆手:“不必了,错不了。谁要是怀疑,下车走一圈就能知道。” 周围沉默下来,心里空荡荡地,像是有什么东西拿在手里,很沉重,却找不到地方安置。 平地二十三公分,山里会是什么情况?此前将黑的时候可以看到,远处那些山头犹自带着颜色,意味着大风将落雪全部吹到谷中,低地,路上。比这更严重的是,雪还在下,拉练的队伍没办法前进,只能随便找个能避风的地方安置,熬过更加冷酷的严寒。 等到了明天,情况会严峻到何种程度? 一片死寂中,白发老人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对那名参谋说道:“讲讲别的情况。” “是!” 参谋用手抹去头上汗水,微颤的声音说道:“降雪之后通讯基本中断,根据最后一次通讯的结果,拉练队伍多位于这片区域。” 说着用手在地面上画了个圈,参谋间断的声音道:“如果按照此前进入时的速度,最近的队伍,两天多一点可以返回。” “进入时的速度,你在说笑话吗!”一名女教师遏制不住愤怒,几乎尖叫的声音道:“这里是平原,请你们这些强悍的军人为我们示范一下,能不能按照进入时的速度!” 面对质问,参谋的脸色发白,只能把目光投向自己的长官,然而周围只有沉默,谁能帮他出这个头。 女教师大叫道:“我不是专家,这是我刚刚在网上咨询来的结果,也许在你们看来比较业余:山里平时一天的路,积雪严重时需要三天、甚至更多时间才能走完!这还是天气允许、装备齐全的情况下。像现在这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声音难以保持坚定,女教师快要发出呜咽,白发老人无奈朝她挥手,说道:“算了小赵,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转回头,老人对居中那名中年军人说道:“程上校,虽说我是外行,但觉得救援计划有些单调,我已通知学校尽快带着机械过来支援......还能做些什么,麻烦你说下。” 上校听出几分意思,微微皱眉说道:“钟老,军校军队原本一家,发生这种事情,非我所愿。现在我只能告诉你,如果出事,我会承担责任。” “如果出事?承担责任?” 对着上校冷峻的面孔,老人脸色有些复杂,幽幽说道:“你承担得起吗?” 上校目光微滞,随即恢复漠然的神情说道:“等到了谷口,我会下令,此次所有参加的军人,包括我自己在内,全部进山。” 老人看着他淡淡说道:“是吗?听起来很英勇的样子。” 上校轻挑浓眉,说道:“钟老,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你保持尊重......” “你理解个屁!” 老人突然站起来,用手指着对面的人,如一头老狼嘶声怒吼:“别跟我说什么一家两家,别和我谈你的那套铁血精神,也不要和我谈什么打熬,什么磨练!我告诉你,此刻在山里的那几百人,他们是我的学生,是刚刚才离开家门和父母的孩子!” “他们是十几年来最有潜力的精英,是军校的未来,也是联邦的未来!他们当中最普通的人,将来都能成长到比你更高;我可以肯定的说,随便叫个师级以上军官过来,在他们当中的一个和你们全部之间做选择,都不会选择你们!” “说什么全部进山,你敢不进吗?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就够了!如果不能把他们安全带回,你,你,还有你,全部死在山里,别再出来!我郑重地提醒你们,这是你们最好的结果!” 挨个点着几名军人的脸,老人猛的一拍桌案,说话的时候身体突然后仰,无力地摔倒在椅子上。 “我也是!” ...... ...... 篝火忽明忽暗,轻声细语窃窃,不时可以听到嘲弄调侃引发的欢笑,只看这些的话,会觉得这是一次愉快的野营,绝想不到正面临着什么样的危机。 松林遮雪,山坳避风,暴雪之夜,这里是难得的扎营地点,更重要的是附近有一条小溪,虽已冻结,但可用来指明方向;在被大雪彻底覆盖之前,人们不会迷失在茫茫群山。 数十名男女各司其职,清理场地,扎好帐篷,升起篝火,煮开热水,虽有些忙乱甚至出错,但在总体上,一切看起来井井有条。 如此过了一会儿,食物的香气飘散开来,疲惫的人们精神为之一振,响起无数欢呼。 “守夜名单,被我点名的都记着。” 带队教官四处走动,仔细查看着各个小队的情况,偶尔指点一下,嘴里不断念着名字。 “赵勇,钱明,胡大锤......这名字霸气!” “哈哈!” 欢笑声四起,被取笑的那位锤兄哭丧着脸,哀求教官放自己一马:“头儿,我的脚崴了,能不能换个人守夜。” “刚刚还见你跑的那个欢。”教官头也不抬。 “可是我很累......” “大家都累。别废话,一个小时,会有人叫你。” “唉!” 靠山脚的位置,一团篝火格外耀眼,几个女孩围成圈,纷纷动手朝火力添着柴,嘴里笑个不停。 “烧旺点,冷死了。”小狐狸精不停怂恿,边烤火还边呵气,似乎在对比两边温度。 “这样烧不行,一会儿就没柴用。”旁边短发女生说道。 “我去砍。”上官飞燕站起来,气势轩昂,拔刀而去:“记着给我留汤,不然砍死你们!” “飞燕体质真好。”林可儿看着上官飞燕的背影,有些羡慕。 “可儿,你弟弟呢,今天怎么不过来?”小狐狸精旁边问。 军校中女生毕竟少数,被选为精英的更加稀有,此次入山,总计不过七八名女生被独立编祖,自然而然吸引了男生目光,几乎每天都有人设法搭讪。林少武直其中最积极的一个,且有别人不具备的便利条件,几乎每天都来。 “他是男生,哪能天天过来。”林可儿微笑着说。 “干吗,想帅哥了?”有好事女孩开始取笑。 “是你吧,瞧,眼神都直了。”小狐狸精岂是好惹的,当即反击。 “姐!” 说帅哥,帅哥到,林少武从远处过来,“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林可儿心内一惊。 “哦。不是出事,是来了几个人。”林少武走近来,左右看看,选择靠近小狐狸精的地方坐下。 “哈哈,还说不是!”旁边女生立马开始起哄,小狐狸精皱皱鼻子,没说话,只把脸转到背向另一边。 林少武有些失望,挠了挠头:“外边来了几个人,说是科考团的,和我们一样被困在山里。” “这有什么,值得专门跑来大呼小叫。”有人开口嘲弄。 “醉翁之意,懂?”短发女生适时接口,惹来欢笑声一片。 ...... ...... 时空定格,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千里之外的十一号公寓楼内,牛犇放下电话,沉默地看着屏幕上的信息,良久不语。 “姓唐的怎么说?”得福等不下去,连声追问:“严不严重?” “非常严重。” “那怎么办?”得福做出惊恐的样子,表情异常夸张。 “我正在想。” “别想了,赶紧想办法呀......咳,我的意思是......” 视线中,牛犇吸了口气,再度拿起电话,拨号。 不多时,电话接通,对面传来大声朗诵的声音:“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温故而知新,不亦乐乎,有牛打电话来,不亦震惊乎......有屁快放,别耽误本少学习。” “......” 牛犇呆了片刻,看一眼得福,整理一下心情,才又轻声开口。 “上次听你说,有办法偷到飞机?” ...... ...... 正文 一二二章:失足(求月票,求订阅)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可以想象叶飞此刻的表情必然是......没有表情。 偷飞机,是的他说过,地点是京都到军校的路上,时间是几个月前,出发点是吹牛,嗯,很大可能是吹牛。 心里想着这些,牛犇默默等了一会儿,准备收回之前的话。 正在这个时候,对面叶飞忽然开口道:“你想进山?” 牛犇楞了一下,下意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叶飞冷笑说道:“一墙之隔,你当我是瞎子!” 为了方便学习诗词,叶飞在校外找了个地方,已接近定居。今天从下午开是,一台台运载工程机械的重卡开出校园,想不被人知道都不可能。这些事情加上天气,再加上一点点智商推理,不难推断出事情真相。 冷笑过后叶飞问道:“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牛犇嗯了声,说道:“非常严重。” 两次非常严重,原因是牛犇数次尝试用呼机与上官飞燕,结果均以失败告终。他查阅了此次拉练的具体行程,再根据时间进行推断,轻易便可知道精英队伍已经深陷其中,短时间内绝难走出。 叶飞问道:“为什么不和车队一块儿去?” 牛犇回答道:“太慢。他们也不带我去。” “为什么?”叶飞惊讶问道。 牛犇回答道:“我是伴读,且没有操作实机的经验。” 叶飞大怒说道:“这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牛犇无奈说道:“倒不是狗眼......林家的人也没去成。” 天降大雪,担心并准备救援的不止牛犇一个,下午打探消息的时候,林家姐弟的保镖伴读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彼此碰过面;可以想象,此时在首都有根基的新生家长都已行动起来,打听或者直接行动,各施手段。 救援人员正面开道,车队太慢而且不带闲人,牛犇无奈想到空降。他的计划很简单,等离得近了,呼机或许能发挥作用,只要找到人,牛犇相信自己在那个变态胖子的摧残下锤炼出来的野外能力,应该能帮忙。 叶飞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你不懂得飞行吧?” 牛犇习惯性摇头,随后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忙又说道:“不懂。” 叶飞恼火说道:“那你知不知道,这种天气在那种地方,飞行意味着什么。” “知道一点点。” “一失足就是千古恨,机毁人亡啊兄弟!”叶飞冷笑着说道:“你自己不要命,想怎么玩都没人管。让我陪着一道玩命......有什么好处?” 牛犇无言以对,除了得福,他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 “我不跟你要牛二。”叶飞仿佛能够隔着电线看到这边,带有几分挑衅的声音说道:“这样吧,你求我,求我我就答应。” “好。”牛犇毫不犹豫说道:“我求你。” 两边同时陷入沉默。 呼吸的声音顺着话筒传向两头,一道粗重,一道平稳,将各自的情绪揉进电波,传达给对方。 “哈!”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飞在那边突然发笑,笑声大的有些过分,充满着嘲弄与荒唐的味道,因而听来不太真实。 “和你开玩笑呢,吓着了吧?” “嗯。”牛犇老实回答道。 叶飞笑的更加开心,说道:“这么好玩的事情,不叫我怎么行。哈哈,哈哈哈!” 牛犇默默等待着,既未催促,也未开口说别的。 笑声忽歇,叶飞突然说道:“做准备吧。等我消息。” 言罢直接将电话挂断,牛犇对此完全没有准备,原本还有些话要说,如今只能拿着电话发呆。 “雪地,该准备些什么?” “我知道!”得福大声回应。 ...... ...... 清晨,松林里扎营的学生们在一片惊慌的呼叫声中醒来,阵阵嘈杂过后,先后获知昨夜发生的惨剧。 许教官死了。 尸体在小溪附近被找到,附近有拖拽的痕迹,尸体遭到野狼啃食,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太惨了,太可怕了......” 首个发现尸体的是那名叫胡大锤的学员,因惊吓面无人色,声音颤抖而且断断续续,通过其凌乱的表述,众人大概了解到状况——其实没什么内容。胡大锤是倒数第二个负责守夜的人,许教官是最后一个,换班之后,胡大锤迷糊没多会儿,隐约听到响动与狼叫的声音,当时他又冷又饿又是困乏,想起来查看但懒得动,又觉得教官既然没叫醒大家,便又躺了回去。 也许是有所预感,或者冥冥中自有天意,明明困的要死,胡大锤却怎么都无法入眠,睡袋里翻身也不方便,加上狼嚎的声音令人不安,最终,他还是决定起来看看。 “七八头狼,拖着教官又撕又咬......太惨了,太吓人了......” “你先休息吧,喝点热水。” 教官死了,拉练队伍需要人领头,模仿军队的规章,入山前排好的位序自动生效,此时接替指挥职务的学生叫黄君安,正带着几名胆大的男生察看现场。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黄君安让人把语无伦次的大锤带走休息,一面抬头看看周围。 入眼一张张惶惶不安的面孔,黄君安吩咐道:“当前三件大事,查明死因,稳定人心,检查遗物。少武,你带一个班和女生班汇合,轻易不要再分开;钱明,你带两个人和大家谈谈,一个都不能漏;铮阳,你和赵亮带两个班,去把那几名科考团的人请来。” 被点名的人纷纷答应,刘铮阳故意落在后面,轻声问道:“队长,你不是怀疑......” 黄君安摆摆手:“先看了再说。” “是!”刘铮阳肃声回应。 ...... ...... 半小时过后,事情差不多有了眉目,许教官的真正死因不是狼袭,而是失足滑倒在松林边,刚刚好被一根树杈凝结的冰凌刺穿脖子,随后鲜血的气息引来原本就在附近觊觎的狼群,酿成惨剧。 意外看起来很巧,但也只能这样解释,值得一提的是,能得出结论已经带有幸运的成分。后半夜风雪再次加剧,但那颗树杈的位置比较高,加上死亡时间不是很长,因此才保留下来痕迹,进而推出这样的结果。 随后那三名科考队员被刘铮阳请来现场,黄君安礼貌而坚决地提出要求,要看一看他们的身份证明,同时问起昨夜动向。听说发生这样的不幸,几名科考队员表示理解,一一按照黄君安的要求去做,并对事件表示遗憾。 调查工作没发现问题,接下来是善后,等到大家压下恐惧检查教官的尸体,全都傻了眼。 教官身上的通讯器坏了。 入山拉练,模拟的是战场环境,不准携带私人电话,那部通讯器是这支队伍与外界的沟通渠道,虽说此前断了联系,但在行进的过程中,距离不断拉近,与基地联络随时可能恢复。此外还有,一旦队伍被困在风雪中,固守依旧需要用到它,给救援队伍指示方位。 死了最重要的人,还断了联系,整支队伍顿时躁动起来,难以安抚。 “那可怎么办?” 抬头四望,山野全白,此前感受并不真切的恐怖气息陡然现身,坚强者也好,脆弱的人也罢,全都体会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压力,还有与世隔绝的孤独与恐慌。 “吁......” 深吸一口气,黄君安再把几名科考团的人找来,问那名满脸胡须领头者:“你们身上应该带有电话?” 领头男子苦笑回答道:“当然有,还有对讲机,不过......都只是民用设备。” 黄君安明白他的意思,感觉有些无奈。 暴雪加上磁场,军用器材都断了联络,何况普通手机电话?早在头天晚上就已知道,科考团并不只有这三人,如今都已失散在各处。等他们能够联络外界,队伍或许已经走出山谷,用不上了。 “那也比没有强。” 心里知道必须利用现有资源,黄君安说道:“风雪之中容易走散,我要先测试一下对讲机的有效距离,然后把你们几个打散,前中后保持联络,有没有问题?” 讲这番话的时候,黄君安用的是命令的口吻,周围不少学生聚集,摆明没有商量余地。 “理所当然。”领头男子脸上看不到抵触,相反极为热情主动:“电话我们有三部,可以拿出两部给你们用......咳,如果能用的话。” 听他这样说,学生们的目光变得友善起来,黄君安松了口气,称谢说道:“那就不客气了。等脱离困境,或许我们还可以帮忙寻找你的同伴。” “是吗?那太感谢了!”领头男子面带喜色,主动伸出手:“有什么计划?” 黄君安伸手与之相握,说道:“我们继续前进,走不出去也会遇到其它队伍,等距离出口近了,应该就能与基地取得联络。” 犹豫了一下,黄君安问道:“你们搞地质的,是不是对地形辨认比较擅长?” 领头男子立即明白意思,微笑说道:“我们靠这个吃饭。” 大雪封山,四方无路,最怕走丢迷失方向,两人手里都有地图,彼此对照商量片刻,黄君安抬起头,挥手下达指令。 “收拾好东西,出发。” 周围应和声一片,纷纷各自忙碌起来,此时大家并不知道,周围其它队伍正面临着比这边更加严重的困境。他们当中,绝大多数并未按照既定的路线保持前进,而是回头搜索掉队与失踪的人;此过程中,不断有新的人员无故失踪,使得局面更家混乱。 从营地出发仅一小时后,黄君安的队伍同样遇到这种情况,被迫停顿下来。 ...... ...... 正文 一二三章:恶化(求月票,求订阅) 风雪肆虐,打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学员们全都低头抱肩,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跋涉。这种环境里,队伍已不再具有清晰的远景目标,只能跟随前方凌乱的脚印前进,把所有希望压在带队的人身上。 山坡,山脚,山涧,山坳,脑海里关于地形方面的词汇只剩下这几个,周围什么样,看了也是白看,于是索性不再看。山区里的风被各种各样的地形改变,时而正面拦截,时而侧面骚扰,偶尔也会来自背后,推着茫然的人们走向茫然的未知。 可视太短,体力不均,队伍不可避免地被拉长,数十人稀稀拉拉分成几段,如一颗颗僵硬的石头向前挪动。忽然间,寒风呼啸时听到几声呼喊,有人听了下来。 “什么人在叫?” “出事了!” “快点找人!” 石头们相互传递着信息,慌张的声音渐渐远去,人影渐渐靠在一起,又慢慢集中到队伍的最后。 有人失足。 两名抬着担架的学员落在最后,不知怎么回事,后面的学员尖叫一声滚下斜坡,带动前面的人,和担架上的教官的尸体,一起朝下翻滚。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名留在后面队伍里的科考员,他大喊一声跑过去,扑倒在雪地里抓住一个人的手,随之有学员紧跟过来,有人抓腿,有人拽住衣服,勉强把他们两个拉回来。 另外那个没能幸免,他顺着斜坡一路翻滚到崖边,在一片混沌中消失,教官尸体因为和担架捆绑,滑动一段距离后反而停了下来,与山崖近在咫尺。 “啊,啊啊......救命,救命啊!” 被救回来的学员发了会儿呆,接着哭喊起来;他与那名掉下去的同伴来自同个地方,感情极为深厚,考虑到这点,此前排列抬担架的名单时才被选中。 事发突然,幸存者的感觉极不真实,就好像做了一场梦,前一刻还是春暖花开,转眼间掉入无尽深渊,死亡就像魔术师手里的红巾,明明里面什么都没有,下一刻就把诸如惊恐、绝望、阴森、冷漠等可怕的事物全抖出来,一下子沾满整个心胸。 “救他,救命啊!” 哭喊的声音夹杂在风中,凄凉甚至有些凄厉,周围聚集过来的学员茫然失措......救人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帮助活下来的人,让他别在发疯似地扑向斜坡。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前面队伍大部分留在原地等待,回来的是几名班长与身体素质最好的人。这样糟糕的环境里,每一步都需要耗费力气,再没有弄清状况之前,应尽量珍惜体力。 科考队员把过程解释一番,满脸遗憾与痛惜,风雪中,听到的人默默低头,黄君安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谢谢。” “很抱歉,我只拉住一个......”科考队员稍稍撤身,说道:“现在怎么办?” 风雪中,上官飞燕注意到他的动作,神情微动。 “只能继续前进。”黄君安断然挥手,对周围人说道:“同学们,现在的情况不用过多解释,我们根本没办法......” “可是,小天可能还没死啊?”幸存的学员大叫起来,“这么大的雪,下面的雪一定很厚,也许小天还活着呢?不,他一定还活着,还活着啊!” 黄君安看着他说道:“怎么下去?谁下去?需要多少时间?其他人要不要等?即便能够找到路下去,没有几个小时肯定不够,那时候什么看不见,哪里去找?” 没有人回答得了这些问题,幸存者被问懵,他用茫然无助的目光看着周围,希望有人站出来替自己说话,视线所及,只有一颗颗低下的头。 曾经亲密的同学瞬间变得陌生起来,幸存者的目光慢慢变冷。“那就这样放任不管?眼睁睁看着他在山崖下冻死饿死?” “他已经死了!”黄君安厉声喝道。 看看有了争执,科考队员拦住说道:“咳咳,大家不要争,现在的问题是......你们的教官怎么办?” 周围再度沉寂,只余下狂风在耳边呼啸。 掉下去的人无法挽救,看得见的尸体要不要捞?怎么捞?捞回来之后怎么办? 谁来抬那副担架? 这些都是很简单的问题,人人想得到;不知不觉,人们的神情变得不太自然,纷纷躲避看过来的视线。 黄君安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觉得......” “出事了!” 前方又有呼喊的声音,顺着风声灌入耳鼓,感觉格外凄厉。 “走!” 黄君安脸上变色,挥手的同时下达指令:“全部跟上,彼此靠紧一点。” 人们慌忙行动起来,几名相熟的男生拖住那名幸存者,跌跌撞撞赶往前方。 “少武,等一下。”上官飞燕拉住林少武的衣服,轻声与之说着什么。 身后,“无意间”被遗忘的尸体躺在山崖边,风雪一层层覆盖,渐渐变成与周围一样的白。 ...... ...... 这次死的一名女生,原因依旧是失足;此前等待后方消息的时候,几个女生簇拥成团,原本在一堆能够避风的乱石边上躲避,顺带做些别的事情。界着几名同伴的掩护,那名女生独自去了乱石背后,忽听发出尖叫,待大家冲过去,便只看到一团雪球顺坡而下,然后......没有了。 “别的事情?别的什么事情!” 听到几名女生哭哭啼啼的复述,黄君安的心情烦躁,怒叱道:“明明说过,无论做什么事情,身边必须有同伴。你们是怎么搞的,怎么能让她一个人!” 最需要得到安慰的时候,迎来一阵狂风暴雨式的责备,女生大多表情懵懂,平素妩媚可亲的小狐狸精却突然愤怒起来,跳着脚与黄君安辩驳。 “你知道什么?只会大喊大叫!” “别说了。” 林可儿拉住她,接着把黄君安拉到旁边,低声说着什么。 “啊?那也不应该......别忘了你是女生班长!” “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下次?唉!” 事情已然变成这样,黄君安只能无奈叹息,正想该如何强调纪律的重要,忽见后方上官飞燕与林少武姗姗来迟,正在询问发生何事。 心头顿起无名之火,黄君安大步走过去喝道:“你们两个!一个班长,一个尖刀,为什么不以身作则?需要我说多少次,不能掉队!” 林少武迎着他说道:“队长,我想和你说点事情......” “出事了!” “有人掉崖!” 前方再次传来呼喊,黄君安脸色铁青,无心再听他讲什么,怒喝一声:“看好你的队伍!”转身带领其他人离去,赶往又一处事发地点。 “可儿,过来一下。”上官飞燕朝林可儿招手。 ...... ...... 混沌的天空压在头顶,风雪丝毫停歇的意思,寒流彻骨,一层层积雪与大地冻结,再大的风也难吹走,放眼望去,周围只有寥寥杂色,天地似乎连接到一起,难分彼此。 山间道路彻底消失,山头山脊难以辨认,在这片模糊的世界里,灾难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发生着,有些是意外,更多却是因为人的推动,在这个天然的考场里,危机四伏,精彩人生刚刚开始的学员们原本就行走在生死边缘,只要稍稍增加一点外力,便有可能堕入深渊。 时间依旧冰冷地走着,每过一刻,情况都变得更严重;不止人员一个个减少,受伤、冻伤、生病、体力不支者也在增加,所有这些情况都会导致行进速度降低,进而带来更多难题。 预计行程从三天变成四天,然后是五天,六天,直到无法估计。有些队伍被迫停下来,有些队伍自己决定停下来,还有些队伍发生争吵,不和,抱怨,乃至分裂。 于是乎,死伤者更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时常会听到狼嚎的声音,四面八方,越来越近。 这是正常而且合理的情况,冬日大雪难以觅食,鲜血的气息引诱着它们,相互传递信息,吸引来更多同类。 当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这片山区由拉练地变成狩猎场,拉练随之变为生死之争,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山外,救援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第一批入山队伍清晨就已经出发,由于山谷内积雪严重,进展很不顺利。对这种情况,指挥部的意见是稳步前进,宁可慢些,也要保证道路不要再次被封。救援随之变成两大部分,前方尖刀尽力前行,后方组织机械与人力清理积雪,与老天展开一场道路之争。 预计,军校的支援车队会在天明时赶到,到那时,在拥有强大攀爬与破障能力的机甲帮助下,救援工作会取得实质性进展。 照理说,这样的安排并无问题,此次拉练原本预计要持续十天,为防止意外,每支队伍都多带了一部分口粮,若再节俭些,加上利用山内资源,足足可以支撑半个月之久。现在时间才刚过五天,再有十天,无论如何都应该来得及。 当然,一些损失恐怕难以避免,比如心理打击,身体伤害,甚至残疾...... “千万不要死人,千万不要。” 视线从忙碌的谷口处收回,钟教授仰头看着天空,苍老的面孔上写满疲惫,心里被不安的感觉充满。 “夜里就出发?你干脆要我死得了!” 千里之外,一架亮红色直升机停在公寓楼顶,叶飞刚刚从飞机上下来,便被眼前的景象气到快要吐血,破口大骂。 “这么多东西?操!搬家啊!” ...... ...... 正文 一二四章:算无心 天气恶劣,夜间飞行,原本就是极难做到的事情,甚至需要拿命去拼,牛犇竟然带着如此多的行李,不仅穿的厚,身后背着双肩包,手里提着小包,地上还有三个航空运输用的封装包裹。 除了愤怒,叶飞还觉得惊奇,暗想这种包裹需要两三个人抬着才能走,牛犇是不是神经病? “难不成你以为自己是大象?” “其实不太重。”牛犇解释道。 刀仔过去用手试了试,说道:“是不太重。” 牛犇说道:“主要是防寒服装,拉练那么多人,用得着。里面放有定位器,不知道管不管用。” 叶飞嘲弄的神情说道:“救援行动已经展开,补给的事情需要你操心?别忘了你只是个没人要的伴读,当自己是那个白痴校长?” 牛犇忽略掉后面的话,回答道:“我觉得,他们一开始可能想不到空投。” 叶飞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他,说道:“不是想不到,而是没人像本少这么有种。话说回来,即便有人敢飞,朝哪儿投?” 牛犇没有被这个问题难倒,拿出光脑调出电子地图,指着做好标记的位置说道:“拉练队伍大致在这片区域,返程势必经过这个山谷,只要把包裹扔进去,很大可能会被人发现。” 叶飞随意看了眼,咕哝道:“雪这么大,包裹扔下去肯定被埋,未必能看到。” “所以我留了根绳子。”牛犇指着包裹上的长绳说道:“包裹陷得深,绳子不会,有风吹一定会飘出去;雪地走路腿无法抬高,有人经过很有可能会被绊到。另外你看,谷口位置宽度比较窄,如果能投准点,被发现的可能更高。” “谷口?”风雪猛烈,视线不清,叶飞凑到跟前仔细看看,还用手扒拉两下,“这他吗根本是楼道!” 牛犇认真说道:“所以叫你投准点。” 叶飞愤怒说道:“搞清楚,命是我的,事情可不是我的事情。” “能做就做点吧,反正顺手。” “我没你那么高的觉悟。本少与军校还有深仇大恨未了。”叶飞十分恼火,过去用脚踢了踢包裹,讥讽道:“瞧不出来,你这个伴读还挺有钱。” 牛犇默默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没了。” 今日一天疯狂采购,忙碌不说,牛犇继承来的家底儿几乎被掏干,一穷二白。 他把手里的那个包递给刀仔:“这个给你拿着。” “是什么?”叶飞好奇问着。 “传单,画着投包位置。我不确定可以找到飞燕他们,弄这些东西大面积撒网;你们把我放下去之后四处散散,风一吹,兴许能被人发现。” 叶飞古怪的目光看着牛犇,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道:“那帮蠢货瞎了狗眼,居然不招你为正式学员。” 牛犇说道:“我中学都没读完,根本没资格考试。对了,为什么是直升机?” 叶飞把眼一瞪:“嫌差?刀仔,咱们回去。” 牛犇无奈说道:“我的意思,你不是说能搞到军机。” 招呼刀仔和自己抬包放入机舱,牛犇说道:“直升机,怕是不如军机稳当。” “用你教我?才一天啊大哥!”叶飞也上来帮手,一面说道:“刀仔和你一块儿下。” “嗯?”牛犇感觉有些意外。 “干吗,本少就不能做回英雄?” 牛犇不知该说他什么,心里想刀仔去,英雄怎么成了你。 叶飞说道:“搞来两部对点卫星电话,性能还不错,我一部,刀仔一部。可是那个地方,说不准能不能用。” “哦。”牛犇随口应着,暗想和自己留的定位器一样,但也只能如此。 “有个事儿提前告诉你。”叶飞犹豫说道:“吊索转轮坏了,要是不能降落怎么办?” 牛犇想了想,回答道:“找个深点的雪窝,跳下去。” 叶飞张口结舌呆了好一会儿,无奈摇了摇手。 “真是个老实孩子,这话都信。” ...... ...... 有句话叫着“月黑风高杀人夜”,恶行谋的大好时机,今夜拉练区的学员们对此有着不同理解,月黑风高远比不了风雪交加更危险,若在加上“地点在山区”,便是让人绝望的深渊。 天是黑的,天又是白的,雪地在黑夜中隐隐生辉,周围似有无数鬼魅蠢蠢欲动。黑暗中篝火依次点亮,疲惫的人们围在火堆边瑟瑟发抖,人人脸上带着绝望。一整天都在噩梦里挣扎,脑海被种种惨状充满,明明困倦得快要死去,但却不敢去睡。 有生病和受伤的人产生幻觉,昏沉的状态下大声喊着热,甚至会自己脱掉衣裳;通常高原缺氧才会发生的状况,在这里竟然颇为常见,周围同伴忙着照顾他们,过程中感受到更多惊恐,身体的疲乏加上精神不断受到冲击,堪堪到了崩溃边缘。 狼嚎的声音顺风而来,似哀歌,如鬼哭,又像亲人在远方呼唤,绝望与希望交织的混乱中,意志薄弱的人渐渐承受不住,选择放弃。 “你们还不信,这里有鬼!” “雪什么时候才会停?救援什么时候会到?” “我要回家,谁来救救我......” 低吟,哭泣,咒骂,癫狂,祈祷,种种惊怖在人群中传染,产生更多惊慌与混乱;若能统观全局,会发现竟有孤单的人在夜间独行,跌跌撞撞,念念叨叨,直到摔倒在某处。更多的人选择沉默,无助地对着周围发呆,听那一声声想象出来的同类哀嚎。 这样下去,根本用不着谁动手,学员们自己就会走上绝路。 ...... ...... “我们是精英,不是孬种,振作起来!” “拉练为了什么?不就是锻炼意志,解决困难。” 绝境求生,并非所有人都选择投降,人多的地方,勇敢者试图动员力量,开始重新组织人手;人少的地方,理智的人开始警惕周围,防范那些原本不该出现未知危险。还有些地方,有人发现某些罪恶的痕迹,于是开始私下联络,尝试用智慧与力量破解迷局。 “一天摔死七个人,这不正常,一定有人在搞鬼。” “没有证据,再说,他们也走丢了一个。” “你确定他走丢了?你确定我们现在走的路正确?不是在绕圈?” “一般的科考成员不可能拥有那么好的身手。” “少武,去和小刘他们说说,注意别被人发现。” “我和你一起去。” “队长那里......” “先不管。” “好。你们也要小心。” 危险与苦难能够将人摧垮,也能激发人的意志,这是必然会发生的分化,黑暗中很多事情正在发生,有人死去,但在死神的目光注视下,有人愤而反抗,选择用生命战斗。 ...... ...... 新月锋,拉练队伍入山之后分开的地方。 雪夜苦寒,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夜晚,有人如岩石般端坐在山顶,任凭狂风如何撕扯,纹丝不动。 他的身材高大雄壮,坐高竟与身后两名站立的人相仿,看起来就仿佛一头巨大的熊;假如不是鼻端不停喷出热气,假如没有掌心仪器上的灯光,真的会被当成石头。 “还需要多久才能完成。” 声音好似粗糙的石头彼此碰撞,生硬而干涩,听在耳中极不舒服。山顶狂风何其猛烈,但却吹散不了他说出来的话,那些字像钢锥一样从他的口中射出,极具穿透力。 “无人插手的话,至少需要三天。”身后一人恭声回答。 “三天。”巨熊般的人缓缓摇头:“干扰能量支持不了那么久。” “请大人恩准,让我们加入。”身后另一人鞠身说道。 巨熊般的人摇了摇头,说道:“山外的那群猪虽然无能,不代表没有别的人行动,本届学员,四大家都有嫡系子弟,还有军方后裔,不排除会派人冒险进山。” 正这样说着,巨熊般的人忽然抬头,目光如刀锋般射向远处的天空,似能穿透一切。与此同时,身后两人各自拿出耳机戴上,侧头细听了一会儿,神色微变。 “直升机,不止一架。” “一架去了葫芦口,一架朝三号区域而去,还有两架去向不明。” “本将早就知道,一定会发生这种事情。”黑暗中,远处天空有光柱在风中摇曳,如果不是目光特别锐利,且位于高处,绝难察觉得到。巨熊般的人仿佛能够看清一切,默然说道:“山田在谷口破坏支援,这些是你们要解决的问题,去吧。” “是!”一人立即回应。 “山下不便接受信号,还有两架去向不明......”另一人试图提醒。 “本将亲自解决他们。” 异常高大的身形站起来,如魔神般挺立山头,身后两人深深鞠躬,各自从背后摘下雪橇,捆扎绑定,飞驰而下。 ...... ...... 风卷白雾,直升机剧烈摇晃,驾机的人手忙脚乱,神色却不像出发的时候那么紧张,甚至有心情观察周围,调侃、嘲弄那些不期而遇的“伙伴”。 “本少早就说过,四大家的孩子既娇贵又怕死,一定会作弊带点保命的家伙。不信你看,那几架好像知道要去哪。” “感觉不大对劲?”平日如哑巴一样的刀仔突然开口。 “怎么?”叶飞对他的话极为重视,收敛神情问道:“发现什么了?” 刀仔默默摇头。 叶飞瞪大眼睛朝窗外看,结果只见茫茫一片,随口说道:“别紧张,这种鬼地方,感觉不对才正常,姓牛的......” “危险,右拉!”牛犇大声提醒。 左前方奇峰扑面而来,叶飞大惊之下一次猛拉,机舱腹部贴着石壁掠过,擦出串串火花。 “靠!眼神这么好!” ...... ...... 正文 一二五章:空投,空忙,空降(求月票) 说话间,前方忽有奇峰扑面,叶飞猛地拉起,机舱腹部紧贴着石壁掠过,擦出串串火花。 “姓牛的,看你选的这地方!” 葫芦口即天心山谷的出口,自此入山分出三条岔道,之后岔道再分更多岔道,拉练队伍就是从这里分散,延各自路线奔往终点,最终夺旗者胜。当他们完成任务返回的时候,同样会经过这里,反向进入天心谷。 风雪肆虐,山谷狭小,两侧怪石嶙峋,奇峰时现,特殊地形导致狂风更加暴虐,无数道毫无规律的气旋弥漫,厚厚积雪被卷到空中,俨然一片浓雾白墙。这种天气在这种地方,叶飞根本不会尝试降落,直升机的浮力方式决定了,那种环境下根本飞不起来,再有就是视线,雪地狂风,视距无限接近于零。 即使在空中,情况依然很严峻,风雪中飞行,最重要的不再是飞行技艺,而是对平衡的微妙把握;对这种程度的风暴而言,直升机的自重显得轻了,摇摆中稍稍判断错误,便有可能机毁人亡。 旁边亲眼看到叶飞的操控,牛犇叹为观止,虽然不懂飞行,也不知道驾驶的要旨,但他能看到叶飞做出的那些频率极高的细微调整,每当有气旋临近,叶飞需要在瞬间判断出其方向、力量、倾角还有后续,进而而直升机的姿态做纠正,一直持续到现在。 每个气旋都要面对,每一次呼啸都是陷阱,每块突出的峰石都是生死间的一次考验,牛犇毫不怀疑,换成普通点的飞行员,即便达到这种层次,也不可能坚持到现在;用格斗术语形容,这已经超越技艺的范畴,而是境界,甚至称得上是一门艺术! “不管对不对劲,先把东西扔掉再说。” 舱外滴水成冰,舱内也不温暖,叶飞满脸汗水来不及擦,操纵着直升机稍稍侧身,口中大喊。 “就是这里,开!” 听到指令,牛犇与刀仔连忙打开舱门,狂风顿时如洪水般灌进来,机身随之剧烈摇晃,朝一侧山壁撞去。 “会飞的叶子飘荡在天地间,风雪挡不住我的翅膀,来吧,野兽,托住我的屁股!” 叶飞神经质一样大叫着,强拧机身摆头正对着风口,再度大喊。 “放!” 不用他催,牛犇与刀仔合力将巨大地包裹推出舱外,机身一侧减重,险些失衡。 “放,继续放!”叶飞红着眼睛大喊,俊美的面孔抽搐起来,皮肉似乎都在跳动。 三个包裹接连送出舱外,带着长长的绳索,掉入到那片雪雾汪洋,接下来如何,只有交给命运裁决。也许会掉在某个山梁,也许会被某个深坑彻底掩埋,也许运气好落在道路中央,被发现的可能大大增加。 那不再是叶飞操心的问题,之前为了投的精准,他已尽量把高度压低,情形好比与死神贴面起舞,总算完成最艰难的部分,叶飞心头一块石头落地,驾驶飞机灵巧转身,冲天而起。 “关门!” 嘴里叫着,牛犇与刀仔合力关舱,就在舱门合并的那个瞬间,两人忽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几乎同时变了颜色。 “不对劲!” ...... ...... 灯光摇曳,直升机在轰鸣声中远去,之前停留的那个地方,贴近崖壁一块被大雪覆盖的石头活了过来,从中走出一个人。 黑夜中,他的眼睛清晰可见,视线追随着直升机的方向,仿佛失去心爱之物。 片刻后,他发现飞机的高度再此拉低,便把视线收回,打开防风头盔上的灯光,在齐腰深的雪地里艰难前行,来到一个被扔下来的包裹面前。 嗤! 他从腰间抽出利刃,划开帆布包裹,看看里面的事物,用手翻了翻。 除了衣物,他还找到一个红灯闪烁的小盒子。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把连在包裹上的绳索收起来,和包裹放在一起,随后把盒子也放回去,接着拿出水壶,拧开盖子,朝包裹中浇了些液体。 烈酒的气息随风而走,那人掏出防风火机,将其点燃。 蓬的一声,火光跳跃起来,代表希望与温暖的衣物变成火焰,周围冰雪渐渐融化,所产生的水却渗透到积雪下方,被更低的温度凝结。 那人在旁边看了片刻,直到火舌舔到小盒子的外壳才转过身,依次走向另外两个包裹。 照例做了些事情,那人最后抬起头,就着三团火的光芒看向远方,用力抿了抿唇。 “猪一样的生物,别想跑掉。” ...... ...... 直升机在风雪中前进,叶飞时而把机头压低,方便观察周围地形,寻找可以降落的地方。 风雪狂暴,他本能地伸长脖子,忘记了这样并不能带来更多帮助,嘴里随意问道:“什么不对劲?” “有杀气。”刀仔说道。 “有人。”牛犇随后说道。 “人?”叶飞更加重视后者,难以置信:“你能看到人?” “看不到。”牛犇把背包放下来,拉开找出监视器,摆弄了几下,神情渐冷:“定位器毁了。” “几个?”叶飞赶紧追问。 “全部。” “啊!撞在什么地方了吧?” “有可能。”牛犇想了想,说道:“也可能被人毁掉。” 叶飞脸上变色,说道:“谁会干这样的事?” “不知道。” “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搞不好会撕破天......”叶飞沉默下来,心里想着刀仔刚刚说过的话,有生以来第一次没了主见:“操!现在怎么办?” 牛犇以为他问自己,老实回答道;“我去看看。” 叶飞恼火说道:“能下我早下了,可......” “你不要下。”牛犇把背包收拾妥当,重新背好:“放我下去,你们把传单发掉后回头。” “我和你一起。”刀仔淡淡说道。 “也好。”牛犇没有阻止,对叶飞说道:“你去谷口基地,警告一下。” “警告?”叶飞啼笑皆非,说道:“你让我和他们说什么?说你们两位大虾在风雪之中感觉到杀气?有看不到的人毁了定位装置?” 牛犇平静回答道:“是的。” 叶飞怒不可遏,叫喊起来:“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凭没据乱说话,会死人的!” “我知道意味着什么,所以才要先查看结果。”牛犇反问道:“你没说谎,怎么是乱说话?只是把发现的问题上报,相不相信是他们的事情。眼下这种情况,即便多做一点准备,难道有什么不好?” 叶飞嗤之以鼻说道:“相信个屁!他们只会把英明神武的我当成神经病。” 牛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随便你吧。放我们下去。” “随便我......”叶飞苦笑不得,无奈建议道:“要不这样,等我找个地方降落,一块儿过去看看再说。” “不行!”牛犇断然否决,说道:“如果有事,时间不能拖,后手也一定要留;如果没事,你就没有必要去,无论那种,你都应该先离开。” “可是......”叶飞还想争辩。 “没这回事,你也要回去把飞机充能。”收拾好身上装备,牛犇随手一指:“就这里吧。” ...... ...... 风雪中,直升机悬垂在一处地势稍缓的斜坡,舱门打开,放下绳索,两条身影依次滑出。 “小心点!” 叶飞大喊着,一面努力稳定机身,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自从二十岁,发生那件事情之后,他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的体验,从来没有对人说过“小心”这样的话。更奇妙的是,做惯老大的他今天像个跟班,听人摆布做着最危险的事情,提心吊胆,既还有些兴高采烈。 “贱货!” 心里恶狠狠骂着,叶飞不管他们听不听得到,奋力大喊道:“天亮我就回来,你们在谷口哪儿等着,给个准信儿!” 人已落地,仪表上能量柱变为红色,提醒他需要尽快返回。叶飞嘴里咕哝着,终于无奈调转机头,操纵着机身摇摆两次屁股,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狂风卷起漫天雪雾,牛犇翻滚几次,踩着松软的雪地站起身,感受着四面八方扑过来的苦寒。 耳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牛犇没有回头,而是慢慢呼吸,把紧绷着的身体、和神经慢慢放松,精神却处于一种缓慢的苏醒状态中。 也许因为没有人烟,这片山的气息带有蛮荒的味道,双脚落地的那个瞬间,牛犇便感觉到周围的奇异,体内似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三个月安逸的生活,曾经无时不在的警觉慢慢褪色,骨子里的八年苦训积累的本能却沉淀下来,比以往更加醇厚结实。那些凶狠与冷酷、意志与坚决,还有许多和战斗有关的事物,在他的身体里蛰伏已经很久,此刻像是嗅到什么气味,全都复活过来。 片刻之间,他从一个正常的人进化为冷血的战士,因为过程太快,身体与精神都来不及适应,需要一旦时间将其消化,彼此才能够合拍。 身后,刀仔做着同样的事情,呼吸悠长,气息凝稳,并有一股另类的残酷慢慢释放。牛犇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但从之前表现看,这个常伴纨绔身边的人绝对不简单,此刻更像是化身野兽,每一次呼吸,气质都与周围更加贴合。 他就像一条狼,曾经穿梭荒野,不知为何流落到城市里,此刻不过是回归家园。 “好了吗?”思索中刀仔走到身边,似乎知道牛犇在做什么。 默契的感觉油然而生,那是属于战士的天赋,不需要训练,不需要言语交流,甚至不需要看着对方,就能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会做什么。 “走吧。”牛犇深深呼吸一次,打开头灯,举步朝前。“你掩护我。” “好。”刀仔简单回应,自觉落在身后。 此时的他们不会想到,即便已经朝坏的地方考虑,依然没能料到真相。夜色中正在发生的事情,比他能想到的最坏还要严重十倍,已如森林里的野火般蔓延开来,渐成燎原。 ...... ...... 正文 一二六章:狩猎(一) 雪渐渐停了,风也不像之前那样狂烈,四十小时的倾泻后,老天感觉到了疲惫,把施展暴虐的手收了回去,稍事歇息。 云层依旧遮蔽天空,因没有强风推动,局部变得稀薄,云层之上的高天里,星辉与月光洒落世界,虽不能穿透那层屏障,但已将它涂上一层灰白,倒映给下方的世界。 雪地对光线最为敏感,走在其中,沙沙作响的声音与周围的朦胧感觉混合起来,就像是一场梦。 梦境最易让人迷失,牛犇顺着高低起伏的山丘前进,走到布满乱石的拐角位置时停下,仔细查看着。 夜幕中,奇形怪状的乱石如林,头盔上的灯光扫过其中,有些被冰雪覆盖,有些依旧裸露着表皮,不规则的形状与颜色,灯光被来回反射成为一团乱织出来的网,使得梦境的感觉更加真实。 梦中真,每个人都有类似体验,那种挣扎中急欲知道真相的感觉如此急切,足以让最理智的人失去冷静。 牛犇知道,拐过这个弯角就是谷口,真相就在那里。 他没有急着过去,观察良久后突然开口。 “出来。” 喝声在旷野中回荡,平静而且极具信心,有那么一段时间,连风都被喝止不再流动,周围一丝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就像是一口幽深的井。 没有人回应,雪地之上灯光摇曳,远看好似不规则的鬼火。 黑暗中,牛犇轻轻挑眉,说道:“藏在雪里不能活动,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你也会冻死。更何况,我有办法逼你现身。” 说着牛犇弯下腰,抓了两把雪搓成雪球,甩臂朝其中一个石头砸去。 雪花四溅,石头的确是石头,牛犇并不气馁,再用雪球砸向另一个。 结果依旧,牛犇冷笑两声,极有耐心地搓着雪球,一个接一个砸出。很快,当面可及的巨石得到验证,牛犇朝前走了几步,寻找角度用雪球试探石林内部,一个都不放过。 黑暗中,孤单的身影做着有些无聊的事情,看来有些可笑;渐渐地,牛犇逼近到石林边缘,依旧没有事情发生。 牛犇没有因此放松,相反比之前更加认真与警觉。他朝石林深处前进,每次起脚都会观察,寻找到合适的位置,确认有石柱掩护身体。 时间过的很快,行进却很慢,足足用去半个多小时,牛犇才走出这块不大的乱石区。 仿佛经过一场艰苦的战斗,牛犇心里松了口气,有些自嘲。 他靠在一根石柱上休息,试着把精神放松下来,后背刚刚接触到冰凉,又像弹簧般跳起。 “出来!” 周围安安静静地,只有再度吹起的风声呼啸,既无人影,也不见鬼踪。 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又想起来自己戴着头盔,牛犇转过身,加快速度拐过山脚,朝谷口的方向而去。 原地,渐起的风吹过石林,发出彷如呜咽的声音,似乎在嘲弄那个远去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牛犇一开始停步的地方,十余米外的黑暗中,一个雪包活动起来,刀仔自其中走出。 抖落身上的雪,活动活动手脚,刀仔打开头灯,径直走向石林。 因为要追上牛犇,更因为那番查探足够仔细,刀仔的速度很快;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行进路线与牛犇完全一样,连步伐都接近重复。 然而...... 行进过半,刀仔起脚将落未落的那个瞬间,雪尘飞溅,暴起的寒光如闪电般凌厉,自侧后方抹颈。 突袭隐蔽,下一个瞬间,血色便将撕破黑暗,迎来馈赠的死神会以无声的方式降临人间,收割有一条鲜活的生命。 然而...... 抬起来的脚蹬在一块石柱上,刀仔的身体猛地后仰、后射,姿态自然仿佛一开始就准备这样做,而不是落脚去往前面。 “咦?” 黑暗中响起惊呼,亮色挥空,另一抹细微的明毫随即闪耀,瞬间三次。 嗤! 衣衫破裂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几声低吼怒哼,安静的石林瞬间沸腾,就像两颗冰块掉入滚油。 灯光疯狂地跳动着,一大一小两团寒芒交织,并有沉闷地撞击声不断,转眼间,石林内的战斗搅起漩涡,竟如数十人混战。 呼啸的寒风带走喧哗,战场朝刀仔进入的方向转移,持续不断的碰撞中,偶尔可听到几声带有蔑意的轻哼。 “不错......可......跑......” 又一次互击,刀仔的身体翻滚出去,顺势从斜坡往下奔逃;身后,那条通体雪白的身形拔足猛追,速度奇快,竟似一团影子在雪地漂移。 两行血迹洒落血原,两条不规则的雪道顺坡而下,很快抵达山脚。 那里是深雪区,身陷其中行动不便,后来者必然占据优势。 头尾相接,胜利在望,追击的人挺起半身,左手扶地,右手明毫蓄势待发,准备发动致命攻击;与此同时,逃跑的人意识到危机,忽然把身体横过来,短刃滑空而过,刺向追击者的脚踝。 “嘿!” 追击者冷笑,缩足,蹬地,挥刀,尺余长的寒光撕破黑暗,如钉子一样钉向刀仔的顶门。 对手的双脚都已离地,再没有变换姿态的能力,绝命一击,他要连对方的头盔一起凿穿! 就在这个时候,暴雪烟尘再度飞扬,势头之猛,宛如地底中发生爆炸;深雪中,一条身影悍然跃起,黑光在同样黑色的夜幕中穿梭、竟有夺目的感觉。 生死危机,追击者发出怪啸,身在空中强行拧腰,但只做到一半。 军刺穿透厚厚雪装,连同粗壮的大腿一起钉穿,其上附着的力量仍为消解,把他扑出去的身体强行拉回来。 砰!追击者的身体重重砸在坡上的雪地里,剧痛随即自伤处迸发,瞬间传入脑海。 “嗷!” 匕首自然挥空,追击者发出痛嚎,看也不看,转手将匕首刺向右下。根据常理,偷袭者刺穿他的右腿,此刻头颅就在那个位置,即便能够躲开,想来也能留给自己一些机会。 然而下一刻......他的身体突然飘起来。 刺穿大腿的军刺并未停止,而是被人拉向一侧,就好比用钉子对着墙壁写出一撇,巨大的力量将他抛出去,凌空挥洒出一条血线。 洁白大地,松软的雪窝出现一个坑,在这种四面皆不受力的环境下,追击者两次翻身,皆因为腿部的伤势未能成功,只来得及转过脸。不等他尝试第三次,黑光连同手持黑光的人已从当空落下,一膝顶腹,一刺钉住右肩。 “啊!” 惨叫的声音终于响起,仅仅发出半道,左手又被对方擒住,再遭重创。 偷袭者的攻击冷漠并且令人绝望,直接掰断了他的拇指,紧接着发出询问。 “你是什么人?” “嗬......你又是什么人?” 灯光打亮,照出一张悲愤扭曲的男子面孔,肩头伤口处鲜血渗出,雪夜中显得格外凄惨。 “你什么时候回来了?你怎么知道一定有人,你们......” 到这时候,男子有了思考的时间,渐渐明白此前两人合作演了一场戏,明暗角色发生互换 思量的时候,牛犇也在观察他。看着那张并不出奇的脸,牛犇没能找到任何线索,抓起另一个手指:“说,你是什么人?” 灯光刺眼,男子看不到牛犇的面孔,眯着眼睛回答道:“我是拉练教官,队伍出事......啊!” 食指被折断,牛犇重复问道:“再问一次,你是什么人?” 男子大喊道:“你怎么能胡乱杀人,我科考成员......啊!” 中指也被折断,牛犇放开他的左手,握住军刺:“最后一次,你是什么人?” “呵,呵呵。”男子神情渐渐绝望,忽然神经质地笑起来,咬了咬牙:“你会死的,你们都会死的,一个都别想......” “小心他!”刀仔艰难地走过来,突然大叫。 晚了。 一缕黑血从男子口中溢出,面孔再几秒钟内变得乌青,生机全无。有些奇怪的是,人死了,那双被灯光照住的眼睛反而瞪大,白惨惨的目光,似乎在继续着之前的诅咒。 “职业杀手?” 生平首次接触到死士,牛犇有些发蒙,回过头,与刀仔两个相对无言。 沉默中,两人先后意识到什么,心情无比沉重。 “情况很糟。” “你受伤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刀仔低头看看腰间红色,闷声摇头:“刀太短。” 牛犇喜欢军刺,刀仔随身带刀,虽然锋利,尺寸却着实有些小,在这场战斗中,一开始就落在下风。 “用他的吧。” 说着,牛犇他弯腰把那名袭击这的衣物鞋帽通通扒下来,连同其手中的匕首一道递给刀仔,接着拖动尸体,有些艰难地爬上山坡。 “衣服也换掉。” 来时特意穿上一身大红,刀仔也选了鲜艳的颜色,为的是方便被人看到,现在情况彻底改变,需要隐匿。 “干什么?”刀仔看着他的举动,不明其意。 “肯定还有其他人。”牛犇回答道。 “我问你在做什么。” “我去找找他的包在哪里,顺带做个标记给叶飞看。” 雪坡艰难,牛犇走的却很稳,原因在于鞋子;来时做的那么多准备没有白费,如果不是这双鞋,此前返回做局的时候,即便有刀仔掩护,他也很难避开那人耳目。 “快点准备吧,要打猎了。” ...... ...... 正文 一二七章:狩猎(二) 当初回应“换陪”问题的时候,牛犇说拉练对自己没有意义,大家都觉得他在吹牛,或者故意找理由推脱。然而实际上,牛犇接受的训练之多,连正规军人都无法相比。 就说打猎,它军人对搜剿行动的别称,也是军训的必修课,过去在牛山,胖子手上只有八个兵娃子,类似活动却没少搞,一年数次,次次玩出新花样。有很多次,牛犇怀疑这不过是胖子无聊时的恶趣味,嫌着也是嫌着,不如把他们撵到山里去玩儿。 作为大师兄,牛犇从一开始就胖子折磨的对象,早在十岁、身边仅爱娃一名伙伴的时候就开始玩类似游戏,后来他的年龄渐长,经验增多,胖子偶尔让他代替自己通观全局,监督拉练的效果。因此可以说,无论作为参与者还是观察员,牛犇称得上经验丰富,只是危险程度远不如这里,再就是环境的差异。 差不多的事情,道理相通,信息收集始终是第一位。牛犇现在做的就是这个,他把近乎****的尸体拖到石林,在其先前埋伏的地方附近找了一圈,最终找到他的背包,还有一套滑雪工具。 死士没有吐露任何与身份有关的信息,在他的包里、身上,牛犇同样没能找到与之有关的事物,没有证件,没有文件,没有电话、对讲机和钱包。 除了尸体,突袭者就像一张白纸,假如不是自绝前的那番话,牛犇几乎要怀疑他是单独行动;他仔细检查着包里的事物,发现都不过是些普通工具,甚至连张地图都找不到,这意味着,他把一切都记在脑海,一件多余的东西都不带。 但也不是毫无发现,牛犇找到一个形似收音机的东西。 翻来覆去看了看,牛犇把连接的耳机戴上,打开开关,用手捂住耳朵挡风,仔细去听。 许许多多声音,风的呼啸,狼的嚎叫,还有噼啪爆裂的声音,偶尔还有轰隆隆好似洪水冲击,交混在一起灌入耳鼓,难以分辨。牛犇试着转动调频按钮,声音的确有所变化,但还是很乱。 越听越是疑惑,牛犇知道这个东西一定很重要,但它不是通讯工具,到底干什么用? 沉吟的时候,刀仔换了一身雪白爬上来,看到牛犇在忙碌,便在一旁默默等待。 牛犇继续转动按钮,反复、耐心听着。终于,他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声音,神情微动。 “发现什么了?”刀仔一直关注着他,开口问道。 “直升机的声音,好像引发雪崩。还有很多,很乱......” 刀仔初始一愣,随即抬头朝天上看了一圈,脸上变色。 “它可以听到全局?” “是的。” “那需要事先布置很多发射器。”刀仔神情愈发凝重。 “是的。” 牛犇把耳机从耳朵里摘掉,连同“收音机”一起递过去,说道:“你听听。” 刀仔默默接过,戴上耳机听了会儿,说道:“山顶应该比较清楚。” “是啊,但我们没有时间和它耗。”牛犇微叹一声,说道:“你的伤怎么样?” “不碍事。”刀仔知道要行动了,把耳机拿掉还给牛犇,问道:“有什么计划?” “做标记,然后找人,总要先了解下情况才行。” “不去谷口了?” “已经没有必要。” 说着,牛犇让刀仔帮忙,两人一同把那具尸体抬到最高的那块石头上,找来绳索固定,再把刀仔换下来的红色衣服系在他的脖子上,故意用刀划成条条。如此以来,风雪再大也能保证有红色的东西露在外面,甚至会飘动,加上人体形状不会变化,显得极为醒目。 只要天气状况允许,叶飞来的时候不需要如何用心观察,也能有所发现。 看到这个东西,叶飞若还意识不到谷中情况有变,那他就太蠢了。想着这些,牛犇仍不放心,找来一块白色布条,用刀把尸体割开,蘸着鲜血草草涂了几个字,和那件衣服绑在一起。 幸好动念比较快,再过片刻,尸体就要冻成冰坨,便无墨水可用。 旁边看着牛犇的举动,刀仔平淡的面孔有些变化,有些难以置信。 他想不明白,牛犇毕竟只有十几岁,做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如此平静坦然,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看他快要忙完,刀仔忍不住问道:“你杀过人?” “你呢?”牛犇反问他。 刀仔犹豫了一会儿,应了声“是。” “我也是。”牛犇淡淡说道。 “哦。” 原本刀仔想说点什么,此刻没了欲望;牛犇的声音里透出来的冷漠回答了一切,根本不必再问。 沉默中,牛犇忙好手里的事情,抬头看了看天。 “天快亮了。” “是啊。”刀仔随口应着,目光转向东方。 “我不喜欢夜晚,太黑。” 牛犇莫名说了句让人迷惑的话,低头四下看看,发觉没有遗漏什么,拍了拍手。 “走吧,杀人去。” ...... ...... 清晨,第三分队发生争执,以林可儿、刘铮阳、林少武等几名班长为首,旁边有上官飞燕和小狐狸精助威,十几名学员质疑那两名科考成员的身份,要求黄君安重新对其展开盘查。 “第一,他们来历不明,所属的那个什么念龙研究院,根本没有人听过。” “第二,他们说不清考察项目,一直说什么地质研究,到底研究什么?” “第三,他们没有考察设备,最基本的三脚架都没有,哪有一点考察的样子?” “第四,他们的衣服,我观察到他们的衣服可以反穿,加上鞋子、头盔,全部都是白色。” “第五,他们的力气极大,反应敏捷,身手很好,不像是正常人。” “第六......” “好了好了,这些都是怀疑,根本算不上证据。”黄君安摆手说道:“实话说,我对他们也有过怀疑,但是大家别忘了,他们救过我们的人,自己也走丢了一个,况且......” “队长,出事了!” 一名学员气喘吁吁跑过来,告知大家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科考队员走了,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些客气的话,大意是此次遇到拉练队伍实属偶然,然而发生这么多不幸,他们留意到学员们怀疑的目光,已不便再留在队伍里。再有就是,大雪封山,一两日恐难走出,加上此前走丢一人,他们想去寻找、又不便拖累大家,不如就此告别。 后面是感谢、遗憾,和祝福的话,两名科考员感谢大家的照顾,遗憾发生这么多悲剧,祝愿大家接下来的旅途顺利,将来摆脱困境的时候,一定会到军校拜访云云。 “这......” 手里拿着字条,黄君安的脸色有些难看,冷声道:“人家自己走了,这下你们可满意?” 不能怪黄君安生气,风雪中多个人多份力,人少或者单枪匹马,不管携带物质、面对困难还是防范狼群,力量都显得薄弱;甚至可以说,基本等于自寻死路。另外,三大队的现状也很糟糕,冻伤、扭伤、摔伤的人很多,需要人帮忙才能继续前进,反之需要携带的行李却没减少,健康者的负担越来越重。 换言之,合作原本是两利的局面,比如昨日,两名科考成员每人背负三份行装,却因此成为力大、身手好的证据,反遭上官飞燕怀疑。 林可儿责备的眼神看着弟弟,说道:“不是叫你派人盯住,怎么让他们走了呢?” “我没想到他们会在夜里......”林少武面孔通红,支支吾吾,显然没把工作做到实处。 黄君安脸色更加难看,说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唉!” 人已经走了,无论如何,队伍不可能掉头去追,再说情况也不允许;一番责备后,黄君安知道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无奈摆手。 “算了算了,叫大家起来,出发。” 片刻后,营地在一片叹息呻吟中忙碌起来,恢复一点精力的学员们拖着疲惫的身体,挣扎着收拾行装继续上路。 等到走起来,体力、精神、意志上的区别,这支宛如败兵的队伍很快拉长,即使有严令也难阻止。奇妙的是,相比拉练区其它队伍,三大队的情况竟然最好,伤者虽多,减员却是最少的一个。 队员们并不知道这些,即便知道也没有心情得意,因为大家很快意识到,噩梦又一次降临到所有人的头顶。 ...... ...... 晨光大亮,距离三大队直线距离约三千米外的一处山坳里,一身大红的牛犇停下脚步,左右看看,朝身后招了招手。 “不用藏了,附近没有活人。” “你怎么知道?”刀仔从隐匿的地方走出来,顺口问道。 “因为有狼,谁也瞒不过他们的鼻子。”牛犇朝前方努努下巴,神色有些凝重。 正前方,一处平整坡面,直升机残骸遍地皆是,七八条野狼低吼嘶鸣,正用残忍冰凉的目光盯着这里。 每条狼的嘴上都有血,地面五六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有些还算完整,有些已经成为碎片。 “救援飞机失事,又遇到狼群......” “不对,他们是被人杀死。”淡淡说道,牛犇顺手拔出军刺,大步走过去。 ...... ...... 正文 一二八章:狩猎(三) “嗖!” 乌光划破空气,刺穿一条野狼的身体将它钉在雪地里,狼群受惊四散而逃,留下倒霉的同伴在地上挣扎,染红大片雪原。 牛犇大步走过去,用带钉的鞋子踩住狼的脖子,反手拔出军刺,刺入其眼窝。 鲜血和着浑浊的液体从狼眼里流出,野狼在最短的时间内绝了气息,周围眷念食物不肯走远的狼群看到这一幕,纷纷发出悲凉的嚎叫。 刀仔看着牛犇冰冷的举动,欲言又止。 “我听说狼是有灵性的生物,会记仇,你这样做......” “狼性凶残,而是善于观察,如果被它们发现弱点,认为自己能够对付得了猎物,就会日夜死缠着不放,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面对狼群的时候千万不能露怯,更不能心软,要从一开始就给予震慑,把它的凶性逼回去。” 牛犇把军刺上的血在狼身上抹了抹,进一步解释道:“现在我杀一条就能吓退它们,如果是它们主动攻击,要么杀死猎物,要么自身死掉一半以上,否则绝不会后退。至于记仇,我又不在这里安家。” “你好像很懂狼?”刀仔疑惑问道。 “嗯,小时候就和它们打过交道。”说着牛犇走向那几具尸体,刀仔随之过去一道查看。 这些人的确被人杀死,因为身上都有外物击伤的痕迹,有人颈骨折断,有人头骨破裂,还有一个曾被匕首插入下巴,直灌入脑。物品方面,两人在血泊与残骸里翻出几张身份证件,一些工具,和几只破碎的枪。遗憾的是,凶手把这些人的行李和直升机一把火烧掉,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事物。等到风把灰烬吹散,残骸被大雪掩盖,尸体被狼群啃光叼走后,这场事故就成为自然灾害,来年才会慢慢被发掘。 作为一名用刀高手,刀仔轻易查明每个人的死因,他不明白的是,之前牛犇观察时并没有使用望远镜,怎么能在雪地环境里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还看得这样清楚。 带着一丝疑惑,两人各自查看着认为有价值的事物,最终,都把目光集中到那些破烂的枪械残骸,拿在手里左看又看,神情渐渐发生变化。 “有点奇怪。”刀仔这样说着,回头又去到那个头颅被刺穿的尸体前,仔细查看他的伤口。 “是啊,有点奇怪。”牛犇说着差不多的话,走到颈骨折断的尸体旁,用手比划着什么。 片刻后,两人又去查看别的尸体,刀仔发现一人的胸骨全碎,牛犇发现有人脊椎被人从后背打断,连同一侧肩膀都断成两截。 看过这些,牛犇与刀仔先后抬头看着对方,从对方的眼里看到震惊。 “凶手只有......” “一个。” “雪地里敢用高鞭腿这种动作,他的身材一定很高。”刀仔犹豫了一下,用手举过头顶强调道:“非常高。” “力量也很大。”牛犇表情沉重,说道:“非常大。” “弹夹是满的,没人有机会开枪。” “他不喜欢用枪,也许怕人听到,也许是因为......性情残暴。” 六名全副武装的佣军竟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凶手即便占了偷袭的优势,至少也需要三四个人才能做到。但从杀人手法、伤势位置等多种迹象看出,再联想到昨夜偷袭,凶手极有可能只有一个。 想着这些,牛犇与刀仔心里越发沉重,甚至有些后怕。 很明显,这里的人和截杀他们的人都是针对救援,假如两名杀手对调一下位置,结果将...... “这不可能!”刀仔突然说道:“谁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有的。”牛犇把尸体放到地上,默默说道:“我知道的就有两个,也许有三个。” “是什么人?” “黑榜。”牛犇语气沉重彷如石头,无力说出更多。 ...... ...... 雪又在下,风暴随之加剧,休息一晚的人稍稍恢复精力,同样休息一夜的老天看不惯他们,于是降临更多困难。 对这里的两个人而言,风暴已成为次要的事情,真正危机来自同类,那个不知其名、不知身在何处的强大对手。 “所有枪械都被毁了,说明他很自负。” 风雪中,牛犇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借此平缓紧张的心情。 “收拾一下吧,匕首、军刺、还有弹夹,也许拉练队伍带的有枪。” 拉练不准带枪,有些学员甚至还不会用枪,但是每支队伍都有教官,或许带有枪支防范意外、比如狼、熊等猛兽,做到有备无患。牛犇并不清楚具体状况,但如果猜中,这些弹夹就有了用武之地。 默默收集武器弹药,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等到忙的差不多了,刀仔莫名叹了口气。 “尸体怎么办?” 牛犇直起腰,看看周围徘徊不肯离去的狼群,说道:“埋不住,只能烧掉。” 刀仔无奈说道:“这种天气,怕是烧也烧不尽......咦?” 与此同时,牛犇霍然转头。 狼群忽然躁动起来,纷纷转头朝远方凝望,彼此用低鸣交流信息。片刻后,那条体型硕大的黑狼一声嚎叫,狼群行动起来,顺着山峦朝远处奔跑。 “它们怎么......” “有新的猎物。” “追!” ...... ...... 天心谷口,拉链基地已变为救援基地,人来人往,机械进进出出,一派繁忙的紧张场面。这样的环境里,某个愤怒而又带一点嚣张的声音不时传进人的耳朵里,使得不少人为之驻足。 “我再说一遍,山里有人破坏救援,甚至在杀人!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将来一定后悔莫及!” “危言耸听,你根本什么都没看到。”有人冷笑着反驳。 “杀人不是唱大戏,摆开姿势让你看!” “没证据怎么做决定?我们在救援,请你不要捣乱。” “这样也算救援?回到你的被窝里去,免得冻坏JJ。” “你说话客气点!” “客气你个......”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为了救人,别吵!” 争执声中,叶飞被两名军官推出指挥部,唇上起了火泡,仿佛吵了一夜的架。即便这样,叶飞犹自骂骂咧咧,脏话不断。 这时的他,哪里还有平日潇洒模样,活脱脱像个流浪汉,而且是个流氓。 大胡子军官苦心劝说道:“你先去休息,这里有我们......” “指望你们?”叶飞走向自己那架红色飞机。“你们要证据,本少现在就去找。” 两名军官神情微变,赶紧追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昨天的事情已经太离谱,你还想瞎搞。” “放开。”叶飞看着他们说道。 “不许胡闹。”大胡子军官同样强硬,低声喝道:“老爷子已经知道了,我不可能放你走。” 叶飞寒声说道:“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 大胡子军官说道:“你要是这样,我只能叫人把你关起来......” 正在争执的时候,有参谋朝这边跑过来,喜忧参半的声音汇报两条消息。第一,军校的支援车队已经赶到,带来不少工程机甲;第二,先期进入山谷的队伍接连发生意外,还遇到雪崩,出现死伤。 “给我一辆机甲!”叶飞眼前一亮,连忙提出要求。 “不行!”大胡子军官断然拒绝。 “操!我的技术你都信不过?” “遇到雪崩,什么技术都没用。这是救援不是打仗,你......唉你别跑!” 趁着争辩的时候,叶飞一溜烟跑向飞机,飞身而上;身后军官慢了一步,只能抓住起落架苦苦哀求。 “不许走......” “有本事别放手,看我敢不敢摔死你。” 叶飞冷笑着送出中指,接着启动引擎,留下一句杀气腾腾的话。 “等我拿到证据,你们全他吗得去养猪!” 直升机再轰鸣声中起飞,如同红色的精灵冲上天空,原地留下两名军官面面相觑,长吁短叹。 “怎么办?”其中一名军官问道。 大胡子军官皱眉沉吟,心里想着叶飞刚才的话,朝还在等待的参谋下令。 “机甲进山。另外通知军区,尽快派一支特种分队过来。” “你相信他的话?”另外那名军官神色震惊。 “先把人叫来吧。”一天两夜几乎没合眼,大胡子军官神色憔悴,无力地挥了挥手:“希望他弄错了,不过,万一要是真的......你我恐怕真的只能去养猪。” ...... ...... 雪地追踪,既困难又方便,方便的是有清晰足迹可以追随,困难的是前进不易,人与狼的速度根本没办法比较。此外,牛犇与刀仔的行囊越来越重,深一脚浅一脚,不但吃尽苦头,体力消耗也很巨大。 如此追过两座山包,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歇息。 “这样不行。” 刀仔腰间本就有伤,虽不重,但也架不住这样疾行,大口喘息。 看着表情气息都相对平静的牛犇,刀仔有些吃惊,试探问道:“会不会滑雪?” 昨夜缴获一副雪橇,但只能下坡才有用,加之方向与状况不明,越发需要谨慎。 牛犇知道他的意思,拿出望远镜朝狼群追逐的方向观察,嘴里回答道:“会是会的,不是太熟。现在情况不明,落单......” “我没问题。”刀仔拍拍身上的衣服,咧了咧嘴:“我和杀手是一伙儿。” 冷笑话没能让人发笑,风雪肆虐,能看到的东西实在不多,牛犇转动视角,调整倍率,一边用左手拿出呼机,试着给上官飞燕发送信息。 旁边刀仔做着类似的事情,拿出电话尝试联络叶飞,很快摇头:“不行,飞哥可能还没有进山。” “嗯。嗯?”牛犇突然低呼。 “怎么?”刀仔连忙追问。 “有动静了。”牛犇回应着,声音透着紧张。 没消息的时候一点消息都没有,消息一来就是两条,不止呼机有回音,观察也有所发现。 远处的一片灌木丛,雪雾弥漫,人影晃动,有激烈战斗正在发生。 “那个方向!” 看一眼呼机上的信息,牛犇不再犹豫,告知刀仔方位的同时摘下雪橇,迅速绑好。 “知道了。”刀仔朝远处看了看,说道:“小心点,看见大个子就躲......” 话未落音,大红身影撕开雪幕,如一道红色的闪电,飞驰而下。 ...... ...... ....... 正文 一二九章:狩猎(四) 雪地飞驰,感觉就像穿越一堵冰冷的墙,寒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视线变成一团团晃动的影子;牛犇竭力从那些影子的形貌中分辨出差异,顺着山坡溜出一条大大的弧线,渐渐接近战场。▲, 以速度冲过谷底,凭着惯性上至山腰,隔着一两百米距离,动能耗尽,牛犇停下脚步,挥手抹去镜片上的雪。 “是你?” 顺风路程已尽,逆风送来惊讶、并有些惊喜的声音,随即两条身影撞入眼帘。 “九夜?”牛犇同样大感意外,惊呼出来。 战斗者之一是林可儿的伴读,但非随其参加拉练的学生。此前在军校咨询救援行动的时候,牛犇才与之见过一面,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体型娇小与林可儿相仿的女子,真实身份竟然是保镖。 眼前情况一眼可辨,九夜是林家送来寻找林氏姐弟的人,和牛犇一样遭到伏击,发生战斗。让牛犇震惊的是,面对这种级别的杀手,九夜丝毫不落下风,将对手逼退、甚至击伤。 四家族之强大由此可见,林家太爷对可儿姐弟的宠爱可见一斑。 俩人惊呼的时候,那名杀手突然暴退,顺坡翻滚几次踩上雪橇,随即如一条白龙呼啸而来。 他的腿上有血迹,也许是觉得无法战胜,亦或是因为有明显不属于本方阵营的人赶到,明智地选择撤退。 巧与不巧,牛犇刚好处在白色身影的前进路线上。 “牛犇,拦住他!”九夜稍稍慢了一步,当即大喊。 雪橇速度快如闪电,不到两百米距离,九夜的声音刚刚入耳,白色身影已然冲近,即将从牛犇身旁掠过。 如果他就这样过去,牛犇没有任何机会,比较滑雪,他顶多处于“会”这个层次上,无法与这群进行过专门训练的杀手比较。然而......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白色身影凭着娴熟的技巧,他在脚下发力,雪橇稍稍变换方向,刻意经过一处缓坡,冲上天空。 半空低头,压低身形,他像一只大鹰扑向牛犇,右手挥杖。 “嗖!” 猛然间,一道乌光扑面而来,白色身影大吃一惊,仓促改变挥杆方向,极其幸运地将其击飞。 “找......啊!” 乌光之后还有强击,三把军刺几乎首尾相接,一把落空,一把略高在头盔上刺出火花,第三把钉入腹部,直穿后背。 身体仿佛开了闸的堤坝,力量陡然间如洪水外泄,白色身影半空缩成一团,尚未落地,又被雪杖重重一击。 “蓬!” 沉闷撞击,白色身影落地朝坡下翻滚,牛犇紧随其后,一路疾驰,不待其身形停稳便猛扑上去。 “不要杀!” 九夜意外又带着急切的声音传入耳鼓,在近膝深的雪地理跌跌撞撞而来。何需她提醒,牛犇早已展开行动,提头,翻身,摘帽,捉颈,毫不犹豫将雪杖的手柄塞入其口中。 “呜!” 一连串电光火石般的动作,九夜在杀手如呜咽般的哀嚎声中匆忙赶过来,表情微愕。 “你做什么?” 牛犇看着杀手青紫的面孔沉默不语,神色凝重如生铁。 他已经做了所能做的一切,竟然还是没能阻止对方自绝,也许他在落地的时候就已预料到结局,毫不犹豫咬破毒囊。 “死士!”看清状况,九夜感受到一丝凛意,细眉深锁。 强大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要命,碰到这种随时准备死的对手,谁都会觉得心底生寒。进而思之,假如拉练区的杀手全部是这样的人,后果无法想象。 “昨晚碰到一个,也是这样。早晨看到另外一个......不是这个人。”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牛犇无奈叹了口气,回头看看九夜。 “你受伤了?” ...... ...... 九夜不止受了伤,而且颇为严重。其右肩,腰侧、和后背都有血渍,因为穿的是紫色衣物,不是太显。其中最麻烦的当数后背,假如没有人帮忙,九夜自己无法处理,势必会因为不断失血而死。 事实上,此前那名杀手之所以不战,一来九夜实力强悍,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知道这个凶悍女人已临绝路。获知这种情况,牛犇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捡便宜”并非偶然,杀手腿部受伤行动不便,不愿与必死对手博命,又不想让牛犇对其救治,才会在撤退途中顺手斩杀。 可惜他的命不好,碰到的全是强者。 冰寒天气,寒风肆虐,处理伤势很麻烦,不处理更不行,九夜的伤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甚至经不起颠簸,但在这种滴水成冰的环境下,脱衣解怀治疗伤......无异于自杀。 面对这种状况,牛犇心里犯愁,九夜却有独到办法,她让牛犇到深雪地挖坑,利用雪壁四面挡风,再从包裹中取出帐篷,摊开将雪坑完全覆盖,周围用包裹、军刺甚至案名杀手的尸体压住,顷刻间,一间雪屋悄然成型。 稍稍得到提示,牛犇便已知道该怎么做,他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工作,待把九夜抱进雪坑,才发现她的身体轻飘飘几乎没什么重量,且软绵绵的毫无力气,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不仅如此,此前九夜为保持体温喝过几口酒,通常讲这是好事,但在受伤、体弱、冰寒的环境里,酒后最易风寒,接下来就是大病一场,势不可免。 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别的原故,九夜因失血显得苍白脸上升起两团红云;看着其身上的血渍,牛犇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不知不觉,雪屋中气氛有些异样,九夜仿佛感受到什么,轻飘飘的声音说道:“动手吧,反正我快晕了。” 听到如此理直气壮的话,牛犇无言以对。 ...... ...... 刀仔拖着行装赶到的时候,伤势处理已经完成,九夜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牛犇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内心震惊,甚至有些钦佩。 昨夜入山,九夜与另外三人采取和牛犇他们差不多的方式降临,可惜那名飞行员不像叶飞那样幸运,九夜与其中两个成功落地,第三人还在半空的时候,直升机失去控制撞山而毁,连带那名救援的人也受了重伤。 本为救人而来,没开始就增加一名伤员,无奈之下,两名队员制作一副担架拖着他前进,此后又在途中遭到伏击,幸运的是,杀手的首要目标是两名身材魁梧、而且全副武装的的男队员,等到攻击展开,九夜暴起反扑,他才意识到这个不起眼的女孩才是最危险的对手,实力超乎想象的强。 九夜的武器是两把七寸钢针,搏斗中刺穿杀手的腿,致其行动不便,被迫撤离。黑暗之中情况不明,九夜追不上、也不太敢去追,让她意外的是,此后那名杀手竟又赶在前路再次伏击,不能得手便有撤退,利用雪橇绕到前方,等待下一次机会。 如果不是有了警觉,如果不是杀手从一开始就负了伤,九夜早已和他的同伴一样死在夜色中;此外还要提到一点,杀手忌惮九夜有枪,虽处在较为有利的位置,但也有些束手束脚。 其实他弄错了,九夜擅长近身搏杀,但不精于枪械,她虽然带走了同伴的武器,目标却不是为了攻击,而是防止被对手利用。 双方反复纠缠到现在,九夜固然难以支持,那名杀手也很辛苦,好不容易等到绝杀时刻,却因为血的气息引动狼群,连带牛犇和刀仔一同赶来。 这是一个倒霉的杀手。此次失败丢掉性命,很大程度因为运气。 听九夜说行装里有枪,牛犇眼前一亮;听牛犇说杀手是一群而不是一个,且有远比自己遇到的人更加强大的存在,九夜眼前一暗。 “现在怎么办?” 两个伤员一轻一重,不说危险程度如何,首先行动上极大不便,再考虑到对手时刻可能出现,情况严峻到无可像。 “先找到她们。” 说着牛犇查看呼机,看过后神情既忧且喜:“伏击已变成明杀,好在距离已经不远,我先走,刀仔和你一起。嗯......你能不能确定方位?” 九夜用行动回答他的话,从腰间拿出一个款式与牛犇手里差不多的东西。 “jw—7定位,可儿少武身上都有。” “好像一样呢?”刀仔旁边说道。 “这是新款,一般人弄不到的。”九夜说着,神情有些得意。 “四大家族......”牛犇无奈摇了摇头,开始收拾行装。 九夜眨眨眼睛,忽然伸出手说道:“换换?” “呃?算了。” 牛犇有些不敢看她,转头深吸一口气息,脸色慢慢转为严肃。 “保重。” “保重。” ...... ...... 山脊狭窄,寒风凛冽,稀稀拉拉二十几人踉跄奔逃,快要走到绝路上。 左侧斜坡连着悬崖,右侧斜坡之下是深坑,哪边都不是出路。而在身后,几条白色身影若隐若现,时而借着寒风送来嘲弄。 “天之骄子们,你们可是联邦的骄傲和未来,那么多人,难道一个有勇气的都没有?” “什么骄子,不过是一群无用的猪。” “猪都比他们强。” “杀!” 刻意喊出来的声音,落在最后的学员被扔下斜坡,无助的哀嚎良久未绝,如刀剑刺入耳膜,穿透心肺,把与胆气有关的东西撕成粉碎。 “不走了!”也许是绝望,也许是愤怒,上官飞燕停下脚步,嘶哑的声音大喊道:“他说的对,我们这么多人,为什么要害怕?” 听到这番话,不少人停下来,表情凄惶,身形摇摇欲坠;伤员们干脆躺在地上,喘息、咳嗽、哭泣,甚至有人捂着喉咙呕吐。 这不是一支能战的队伍,别说二十几个人,即便有两百人,也只能任人宰割的份儿。 对追杀的人而言,这是可以放心收获的时间,是用耐心守候来的丰硕果实。 “胡闹!”黄君安回头朝她怒吼道:“你想让大家全都死光!” “走吧。”林可儿喘息着拉住上官飞燕的手,低低的声音说道:“坚持一下,援军就要来了。” “你怎么知道?”上官飞燕有些惊讶。 “我接到消息......” 林可儿一时没察觉到这句话的问题,正待解释,忽听前方有人绝望的声音大喊大叫、甚至大哭,等到凝目去看待时候,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再无一丝血色。 山脊降势,一块稍微平坦的山坪,此前遥望可见的高岭尚在对面,相隔十余丈。 中间是超过百米深的山涧。 ...... ...... 正文 一三零章:狩猎(五) 山脊向下延伸,出现一个带有缓角的平台,尽头便是悬崖;风雪交加,台上因积雪而平整,感觉就像被人大刀把山峦切去一块,边角透着凌厉的意味。, 稀稀拉拉的学员们先后赶到,军绿颜色簇拥在一起,像一团杂草瑟瑟发抖;这样的天气里,他们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仿佛弄错时节的生物,站在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等待命运的裁决。 风雪中,四条彪悍身影徐徐而来,速度不快但是步伐坚决,此前的追击中,他们始终保持着这样的速度,体力消耗与恢复保持着微妙平衡。相比之下,二十几名学员行动仓惶,大多已经脱力、或处在脱力边缘,纵有勇气返身顽抗,也已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腿。 “看那群猪。” 台分两面,四名白衣人影宛如城墙般站在北方那一侧,嘴里发出讥笑。猎物已经无处可逃,他们并不着急着收割,相反显得好整以暇。对方毕竟有二十几个人,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拥挤成一团,周围两面是悬崖,万一发生缠斗、翻滚,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二条原因更加简单,他们是后来者,但却处在上风头,时间有利。 先到的学员没有选择那边,并非没有人懂得地利,只因北方是两面悬崖中的一面,被恐惧包围着的他们本能地想要回避;再就是,下风位置有斜坡,坡下是深雪区,实在不行可以滑下去,绝地求生。 于是就形成对峙的局面,四只凶恶残暴的狼,与二十三只慌张胆怯的羊。 “跳啊!跳下去,不一定就会死。” 精与捕杀的狼并不着急,一面调整呼吸恢复体力,一面给猎物出谋划策。 “不跳?不跳就过来打,你们那么多人,已经没地方跑了,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对面羔羊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黄君安大声喝道。 “杀你们的人。”一只狼回答道,简单而干脆。 “你们跑不掉的。”林少武迎风大喊,有些稚嫩的面孔上堆满愤怒:“不管你们是谁,别想活着离开。” 四条恶狼相视而笑,发出无情嘲弄。 “看,猪在替我们担心。” “猪的思维,大概就是这么奇妙。” “你们为什么这样做?不管你们为了什么,我们是无辜的啊,你们为什么要杀死这么多无辜的人!”一名绝望的女生哭喊起来,脸上冻裂的伤口流着血,被寒流冻成红色的冰花。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头狼带有深意的目光看着她,叹息说道:“小妹妹你弄错了,我们受人之托,目标并不是你们全部,可是.......唉!” 这句话让人群起了骚动,学员们彼此看了看,神色渐渐起了变化。 “你们要杀的是谁?” “是谁雇佣你们杀人?” “不是我,一定不是我!”突然有个男生冲出来,瘸着一只脚拼命叫喊:“我和他们无关,我不是首都星的人,你们的目标一定不是我,不是我啊!” 这话其实很有道理,以这批人的实力,如果目标是来自其他居民星的学员,有的是机会可以下手,用不着等到这里、此时才进行。换言之,此地很多人遭受池鱼之灾。 男生的话提醒了别人,又有两名学员冲出队伍,嘴里喊着相似的话。叫喊中,其中一个冲出队伍,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冲向对面,试图从冲回到来路上去。 “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会说!” 四只狼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从自己身边经过,触手可及,没有动手。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名学员冲上山脊,连滚带爬地跑到来的道路上,风雪中远去。 榜样的力量无穷大,学员们的队伍出现混乱,又有三人同时冲出来,哭喊着跑过去:“我也是,我也是,我不是首都星的人,不要杀我!不要......” “钱明回来!拦住他!”林可人突然大叫。 她太慢,钱明太快,其身形冲上山脊的时候,对面四人中的一个突然出击,抓住他的衣领轻轻一带、一拧,再一送。 咔! 钱明的手臂被折断,身体稍稍改变方向,冲出北坡,掉入悬崖。 “啊!” 短暂的呼号被风雪淹没,数十双目光注视下,杀人的那条狼退回原地。 雪地湿滑,他的步伐很稳,留下几个带钉的鞋印,一面朝另外两名呆在原地的学生示意。 “别怕,你们可以走。” “为什么?”其中一人俨然被吓傻,呆呆问了句。 “因为你们伤了腿,根本走不远!”小狐狸精大声喊着,往常妩媚的小脸上全是泪水,被冰雪冻成的真正一颗颗晶莹,仿如镶嵌在皮肤上的珍珠。 “咦?” 对面有些惊讶,一人看她,另外一个看着林可儿,好奇问着:“你也看不出来了?” 林可儿不想回应,低声与身边的几个人商议着什么。 说话的人有些无趣,又把视线转向小狐狸精:“他们走了,你们的力量更弱,为什么不阻止?” “留下也没用,能逃一个是一个。”小狐狸精神情悲愤,说话却很老实,临了还补充一句道:“拖一时是一时。” “呃?哈哈......” 四名凶手放声大笑,笑声中问那几名进退不得的学员:“你们都听到了,还不走?” 被催促的学员流露出羞愧的神情,仅一人回头,犹豫着不肯上前,另外几个咬了咬牙,纷纷拖着伤腿上了山脊,在风雪中蹒跚而去。 对面四人遵守着他们的诺言,静静看着他离开。 学员们再次骚动起来,有人蠢蠢欲动,有人犹豫不决,有人悲愤对着同伴大喊,所讲无非是些“要团结”“不能被他们个个击破”“和他们拼了”之类的话。 有什么用呢? 在生死的选择面前,分化已经形成,裂痕已经存在于心里;好比行军打仗,开始说的是“大家一起冲”,但当冲锋开始,人们发现同伴并不是这样做,心里马上会生出“我冲就是白白送死”“他们都会后悔”等想法,接下来的事情可以想象。 建立信任需要很久,崩塌却只需要一瞬间,崩塌掉的信任再想恢复,比初始建立更加艰难;要改变眼下这种状况,需要大量时间,共同克服大量险阻困难被克服才有可能。振臂一呼,从者云集,从此便能众志成城,无坚不摧......那是书上才有的故事。多数情况下,那样聚集起来的队伍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顺风顺水时好,一旦遇到真正艰险,便会崩溃。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拉练的目的,就是要在这群彼此陌生的学员中建立起信任,可惜在生死的考验面前,短短三个月堆积出来的友情基础过于脆弱,对其中大多数人而言,如同泥沙堆积起来的堤坝,一触即溃。 “男的孬种,女的倒有几分胆气。” “搞不明白,她们为什么在乎那些废物?应该让他们自杀谢罪!” “女人嘛,天性如此。” “我只知道,女人天性是在臣服于胯下!” “阴盛阳衰,这个国家历来如此。” “不要说了。” 发觉属下因放肆失言,头狼阻止议论,拔出军刀上前两步道:“腿伤者可以离开,还是谁想走?” 嘲笑的声音顺风而来,如山般的威势凌压到头顶,五六名学员冲出队伍,男女皆有,领头者是刘铮阳,还有林少武。 “我!” “我!” “还有我!” 改变有些突然,头狼注意到之前曾经愤怒大叫的少年,微微一楞。 “你怎么也......” “不对!”身后一人突然大喝。 “冲啊!”上官飞燕辉起刀锋,嘶哑的声音不像少女,倒像是一条发疯的狼。 学员们疯了似的冲过来,乱糟糟一片。刘铮阳的腿突然好了,林少武的脚也恢复正常,还有上官飞燕,还有那位最开始就被教官的尸体吓成神经病一样的大锤兄。 不仅仅只有他们,还有身后那些“没伤腿的人”,也都纷纷红着眼睛冲过来;甚至连此前已经逃走、尚未行远的伤员也回过头,嗷嗷叫着加入战团。 面对如此巨大的反差,四名杀手瞠目结舌,仓促迎敌、心里充满疑惑,此前那群懦弱的的羔羊仿佛打了鸡血,在某种力量的刺激下活了过来,瞬间变得豪迈勇猛。 直到对面有人大喊出一句话,几名杀手才意识到自己犯了绝不应该犯的错,悔之莫及。 “倭奴,联邦的男人不是孬种!” ...... ...... 来自五湖四海,相识不过三月,历经千辛万苦,身体与精神都已抵达极限,十几名疲惫不堪的学员朝四名精锐杀手展开冲锋,宛如潮水扑向礁岸。呼喊与嘶吼声中,明厉的刀光撕裂空气,将一片片雪花斩成两半,随着第一缕血绽放,不断有身影跌落深崖,骨骼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交错成一团。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论年龄,学员们多数十**岁,十七的也有,身体并未真正成熟,力量远未成长到最强。他们号称天之骄子,但指的是潜力与未来,且擅长的是机甲而不是格斗,更不是杀人的意志与技巧。 换成那些在军校训练过的老生,比如唐彬、刘二地之类,无需全部,战斗根本没有悬念。然而他们只是新生,才刚刚走出家门,休说杀人,许多人甚至没打过架!现在他们所拥有的,不过是瞬间升起的血气之勇,和燃烧起来的怒火。 他们没有纪律,没有计划,没有策略,没有配合,甚至没有一双合适的鞋! 他们的对手,四名杀手意志坚决,配合默契,行动一致,技艺娴熟,很快稳住阵脚,展开杀戮。 至少在表面上,战斗打成相持局面,措手不及的头狼被扑倒在雪地里,怒吼中,反手一刀抹过一名男生的咽喉。鲜血如泉水般喷溅出来,没等他翻身,周围更多人扑上去,用刀、用拳、用脚,暴雨般的攻击。 “小心!” 人群堆叠,不可避免地朝一侧滚动,三名杀手全都冲过来,拳打脚踢刀刺,每次出击,必定打倒一人。 血花一朵朵绽开,盛放,不断有人痛苦尖叫,有人滚下山坡。 混乱的声浪中,山崖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一条红色身影。 听着风雪里的嚎叫,牛犇喘息着爬上高岭,拿出望远镜,视角瞄准对面那片混沌的画面。 说不清什么原因,只看一眼,身体的血就好像燃烧起来,骨子里的暴虐瞬间升到顶点,仿佛最深层的仇恨因子被激活,从未如此迫切地需要发泄。 他用最快的速度摘下雪橇,踩在脚下,拿出雪杖。 不需要动员,燃烧的血液自动将体内的热流激活,牛犇深吸一口凛冽寒气,挥舞雪杖,飞身而下。 弯腰,抬头,抱臂,屈膝,雪地里一条笔直长线,速度越来越快。 崖边有石,在大雪的帮助搭建起斜坡,雪橇呼啸着冲上坡面,破空而去。 下面是深达数百丈的绝崖,对面是必须赶到的战场,红色闪电起至高空,撕裂的风声撞入耳鼓,竟如音爆。 “那是!”一名受了重伤的学员仰面躺着,刚好看到这一幕。 “牛?牛牛!”上官飞燕被人一脚踹在腰间,踉跄时后仰,刚好看到这一幕。 “啊!”一名杀手重肘捣碎一名女生的脸,拧身转向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下一个瞬间,他的身体凌空飞出,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他的胸骨被撞碎大半,瞬间没了气息。 落地翻滚,牛犇不受控制的滚向山崖,惊呼声四起的时候,两道乌光同时钉入地面,划出两条深沟。 “杀了他!” 头狼一眼看出危机,反臂箍住林少武的脖子,朝自己的同伴大喊。两名杀手闻声而动,丢下身边的对手,一左一右,夹击而至。 “吼!” 收腹,蹬足,体内热流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周围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红色身影再度腾空。 他跳的那么快,那样高,感觉不像是人能够做出来的动作,而是被弹射器弹飞,仿佛一只大鸟飞到空中。 “不可......” 乌光再现,左右分杀,一名目瞪口呆的杀手别贯穿胸口,另外那个神情大变,强行转身。 军刺刺入肩窝。巨大的力量将他的身体带得踉跄起来,未等稳定,两名男生又冲上去,一人抓住军刺疯狂转动,一人抱着他持刀的右手,死也不肯松开。 杀手倒地,挣扎,更多人冲过去,扑上去,爬过去,但却留下来那名头狼。 “少武!”林可儿尖叫着扑上去,被人强拉回来。 “你是谁?” 头狼满身是伤,一条胳膊垂在身边,眼睛也瞎了一只;他用单臂箍着林少武的脖子站起来,仅剩的独眼里,满满都是疯狂与毁灭的气息。 他已决心赴死,在此之前,他想知道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对手是谁,至少听听他的声音。 牛犇没有回答他的话,起身后,朝林少武点了点头。 林少武的脸憋得通红,本已软绵绵的身体突然有了力量,猛地伸手捉住头狼的拇指,同时右脚跺像他的脚。 “啊!” 惨叫与风声相伴,暴虐的身影呼啸而出。 ...... ...... 凛冬寒雪,军校新生第一场拉练在严酷的环境下进行,卫星云图显示出来的结果,天心谷周围数百公里范围内,层云堆叠不留一丝缝隙,兼有大风日夜呼号,恶劣的天气状况不仅让学子吃尽苦头,也给救援带来极大困难。 天心谷的清雪工作一直在进行,在得到大批工程机械的帮助下,救援主力在一天内推进到一公里之外,突击前锋行进更远,距离谷口近在咫尺。 这是最难、又是非进行不可的部分,天心谷狭长险峻,两侧张开如一个巨大的v,冰雪环境里人不能上,机械也无能力攀爬,谷内地面高低不平,坑洼沟道遍地皆是,平日便需小心谨慎,等到一切被积雪覆盖,它就成了一条遍布陷阱的阴沟,寸步难行。 不打通道路,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学员出不来,即使到了山谷另一端,也只能望洋兴叹。从这个角度看,无论救援工作采取怎样的步骤,开路都势在必行。 行路难,开路更加不用说,天下不断下雪,山谷敞开式的形状加上大风,人们要清理的不是谷底那条狭窄小道,而是谷顶那张迎接天空馈赠的大嘴,清理的速度比它快才有可能取得进展。每时每刻,人们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时常这边才清理干净,那边又堆起来,这边队伍刚刚进入,斜坡冲下来的积雪把队伍打断,时而有机械陷入深坑,人员被砸伤,如此种种,难以想象的艰苦。 巨大的压力,揪心的牵挂,救援队伍众志成城,教官、军人、拉练学生,以及从军校赶来的支援队伍,总计数千人投入到这场与老天的战斗中。除了机械往来反复,山谷中到处可见学员用腾空的背包朝外面运雪,还有两侧地势稍缓的地方,有人甚至爬上雪坡,将那些迟早会滚落的积雪敲打下来,早一点运走。 遗憾的是,山谷空间就那么大,即使有千万车、十万人,能投入的只有那么多,加之种种困境难以更改,进展仍旧缓慢。 “运一点是一点,绝不能停!” 大胡子军官的嗓子早就哑了,依然拿着扩音器到处呼喊,刚刚得知的消息,突前队伍再次发生意外,不仅伤了人,还有一台重型机械瘫痪在中间,队伍被迫停顿。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大胡子军官想起此前叶飞的警告,心内不祥的感觉渐渐加重。然而到了这一步,即使情况真如其所言,有人刻意破坏,开路工作也不能停顿,硬着头皮也要上。 “机械进不了就上人,哪怕用手刨,也要把最后那段路开出来!” 大胡子军官叫来参谋,从刚刚赶到的特种分队里调来狙击手和两名队员,进入山谷负责守护,如发现可疑目标、就地击杀。 下这种命令是有根据的,从时间上判断,拉练学员没有可能这么快赶到,若有人出现,必定是最糟糕的情况。 一连串命令发布出去,陷入停顿的开路工程继续进行,余下问题是特战分队如何使用,正在犹豫的时候,之前入山的那架红色精灵出现在天空,飞行姿态摇摇晃晃,宛如醉汉一样。 在无数惊慌的目光注视下,直升机成功降落,四周人群一拥而上,大胡子军官第一个跑过去,心里不停感谢上苍保佑,发誓此次务必要把那个祸害留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情况怎么样......” “自己看!” 叶飞铁青着面孔跳下来,打开舱门拖出来一具冻成冰雕的尸体,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用鲜血涂抹的布条,直接砸在他脸上。 “这是什么?”已预感到有极其糟糕的事件发生,大胡子军官抓住布条,表情茫然。 “杀手!死士!很多!你认不认识字!” 面对一张张呆滞的面孔,叶飞面孔狰狞,唇边火泡全部绽裂开,吼声和着血水一道喷溅。 “机甲,机甲在哪里,给我一辆机甲!” ...... ...... 几分钟后,特战分队乘机出发,救援基地再次忙碌起来,四周充满紧张的气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十几分钟后,千里之外军校喧嚣四起,一条条身影冲出各自所在的建筑,冲向机库。半小时后,上百台训练机甲冲出大门,风驰电掣扑向远方。 校长办公室里,胖乎乎的老人擦着头上的汗,双手不停颤抖。 “完了,完了......” 首都军区距离拉练区域最近的驻地内,战机呼啸着冲向天空,第一支装甲车队已在路上,还有无数军人正在集合。 会议室内,神色冷峻的女少将说了几句,猛然间一拳砸在桌子上。 “封山!明日天亮前,必须完成封山!” ...... ...... 君安酒店,依旧是那个很小的会议室,气氛略显凝重。 宽袍老者望着窗外,脸色平静,只是目光深处有些失望。 “准备一下,离开这个国家。” “山内人员......”身后男子试探道。 “他们都是忠勇的武士,知道该怎么做。”宽袍老者淡淡说道。 ...... ...... 叶飞没有和特战队一道进山,首先大胡子军官不准、特战队也不带他,二来叶飞看不上他们,觉得在那种环境里,没准儿就像那几架飞机一样摔到地上,白白搭上自己性命。 对谷里拉练学生的安危,叶飞并不是太关心......这样说有些过,他关心、但不像之前表现的那么厉害,之所以气急败坏,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自己的话没被采信。 “刀仔的实力没话说,牛犇......马马虎虎,他们已经知道有杀手,应该没多大问题。” 进还是要进的,但不能再从天上走。两次入山,没有人比叶飞更清楚飞行多么危险,他尝够了那种滋味,身体也累坏了,接下来应该脚踏实地。 他在基地里四处转悠,一边吸吸溜溜吃着罐头补充体力,一边东瞅西瞄。 “工程机甲?工程机甲也好呀,怎么就没有呢。” “飞少,你就别想了。”两名军人贴身紧随,无奈劝说道:“上校不可能放你进去,再说也根本没有机甲空着;真想的话,等下一批来了才有指望。” 叶飞不耐烦摆手:“知道了知道了,看把你们闲的。咦?” 一台造型“别致”的巧手安安静静地停在旁边,叶飞眼前一亮,大步走过去说道:“不是说没闲的,这是啥?” “这台没用。”军士哭笑不得:“款式老,还被人胡乱改装过,平衡系统已经乱掉,而且......” “行了行了,用得着你教我。” 叶飞冷笑着打断他的话,绕着巧手转了个圈,猛地瞪大眼睛。 “屁股冒烟装大炮?谁啊这是,真他吗是天才!” ...... ...... ps:  七千字大章,刚刚写完,先传上来给大家看,不妥的地方,待会儿吃过饭再修。 然后,求推荐票。 正文 一三一章:反击 “机关炮体积不小,加上固定装置和供弹,空间哪里来?” “引擎前移?这可是大改。不行啊,控制系统线路需要重排,还有能量倒流管路,座舱......” 机师懂得机甲的基本构造,水平自不能与专业人士相比,叶飞绕着巧手来回转圈,对着一处处改装啧啧称奇,不时挠头。 “嗨,试试再说。” “哎,你不能!”军士试图阻止。 “叫什么叫,试下怎么了。” 推开两人,叶飞登上座舱,刚启动又是一声惊呼。 “三代引擎啊!不对,混合动力?****!这也能混搭?” 机甲改装,方向总归朝好的地方走,套用人类的话,更快、更高、更强,要实现这些目标,更换新设备是最简单的法子,但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换,弄的不好,效果适得其反。比如引擎,三代引擎功率更高,力量更大,但对运行环境、配套设施、材料强度等很多方面都有要求。给拖拉机换装跑车发动机,它既不能像拖拉机那样经久耐磨,也不能像跑车那样风驰电掣,用不了三天,准得爬窝。 然而装也装了,总不能拆开重来,叶飞打开光脑,启动地质探测器,扫描设备,连加装的火控系统也都激活,右手一拉操纵杆。 “昂!”的一声,仿佛蛮牛怒吼,四条机械足微曲之后猛的弹起,巧手腾空。 “****!这是马啊!” 开快车的人,上车总是一脚油门,叶飞习惯像飞车那样操纵机甲,惊呼时赶紧推杆降低输出功率,跃起的巧手仿佛被当头砸了一锤,轰然落地。 巨大的重量加上落势,雪地砸出四个尺余深的坑,这还是因为天气极寒地面冻得坚硬,若在松软的土地上,这就陷进去了。 “有没有搞错,缓冲也要手动?!” 一时间叶飞手忙脚乱,没等缓过神来,巧手的两只前足突然跪倒,屁股因而抬高,火控系统红灯闪烁,电子音提示可以开火,它的屁股正对指挥车...... “呃?不行!” 寒流自尾椎直冲头顶,仓促间叶飞顾不得多想,直接扳闸断电,不,是断能,以最暴力的方式让巧手陷入瘫痪。 哐! 两只机械手臂插入雪地,毫厘之差,险些把一名军士砸成肉饼。 “啊!” 雪雾飞扬,尖叫四起,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失色。等到一切安定下来再看,巧手前膝跪倒后肢蹬直,机械手臂像头一样斜插并且支撑着地面,撅着屁股......活像马失前蹄的瞬间抓拍。 雪地上,两名侥幸生还的军士脸色苍白,座舱内叶飞目光呆滞,冷汗顺着额头滚落脸颊,嘴唇哆嗦着,好一会儿不能说话。 天地良心,刚刚他根本没动过与机械手臂相关的东西,怎么就自己“掉”下来? 迷茫中,两名军士醒悟过来,跑到机甲边,仰着头,跳着脚,苦苦哀求, “飞少,你快下来,这玩意儿不能开啊!” “不知哪个缺心眼的瞎改,多少人试过,不行的啊!” 工程机甲与战斗机甲不同,座舱就像车辆的驾驶室,三面都可目视观察。居高临下望着两人仓惶的模样,叶飞渐渐摆脱后怕,皱着眉陷入沉吟。 “自动操作,程序是设定好的,我不小心开了个头。“ “嗯,这是工程机甲,没有视频采集,也不装雷达,不能锁定。” “装了火炮,总得找个法子应用,巧手前轻后重,前高后低,曲膝才能亮开火力视野,开火的时候,机械手插地才能稳固,所以,这就是它的攻击姿态?” 巧手是工程机甲,因外形又被人称做人头马,设计需求是在爬坡的情况下开展工程。它有四只粗壮的可伸缩机械足,平时代替履带,如遇到土质特别松软的情况,小腿弯曲平铺在地面,仍可恢复成履带行进。这种构造并不复杂,却使得它具有极强的攀爬和越障能力,反之如果是车辆,坡度稍高、或遇到石、木障碍的时候就需要绕道,或者想办法清除才能继续前进,而在山地环境下,类似情况比比皆是,处处受制。 除了四只脚,巧手这个名称的由来在于它有两条机械手臂,一条如人手,能够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为另外那条更加粗壮的手臂更换作业头部,此后他便可以凿穿、挖掘、搬运,甚至可以换成巨锤夯基,砸石等工作。 因前半部分布满各类管线,绝可能开辟空间安装武器,还要防止过热带来伤害。即使装在屁股后面,因火炮必有反冲,巧手前轻后重,开炮时候必定失衡。也就是说,它需要在不改变基本重心的情况下为自己找到支撑方式,还要在开火之前的瞬间完成。 这就是刚才一系列变化的由来。 心里一番默默思量,叶飞渐渐有所明悟,眼神发亮。 “这姿势,嗨嗨,真他吗淫%荡!真他吗天才!” “飞少,飞少你快下来......” “别吵,这次我小心点!” “还来!” “废话,除非你给我一台战斗机甲。” 两名军士不停叫喊,叶飞不耐烦地朝他们挥了挥手,深吸一口气息,重新将引擎打开。 “天才设计,只有天才才能使用;曾经天下无双的我,伺候不了一台机甲?” ...... ...... 外围救援紧锣密鼓的进行,拉练区域,杀手的攻击方式也由制造意外改变为明杀,越来越多队伍意识到这点,纷纷以各自的方式寻求自保。风雪中,大小不一的学员队伍加快行进的速度,不能走的干脆停下,寻找合适位置固守待援。待到午后,利用风雪稍歇的那段时间,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成功迫降在一支队伍附近,随即展开保护,并开始分兵、搜索其他人。 这个时候,逐渐有人发现一些红色传单,上面绘有谷口位置,标记出明确方向。 对那些落单、或与主队失散的学员来说,小小纸片代表着救援的确切消息,如救命稻草一样珍贵;即使难以识别方位,但是人们至少建立起了行动目标,对信心地恢复更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方向统一了,便开始出现碰面汇合的情况,此前被打散的队伍渐渐聚拢,饱经磨难的人们相互安慰、鼓励着,朝同一个目标前进。 生命总能寻找到出路,也总能创造奇迹,前一刻因绝望准备放弃,下一秒突然变得充满力量,这些完全有可能发生,且正在发生。不仅如此,命运的转机还能让人树立起斗志,在“支援随时可能到来”的信念支撑下,在隐约可闻的枪声提醒下,越来越多的人收起恐惧,开始主动与杀手周旋。 午后两点,第一批战机抵达现场,空投第一批物质空,和更多甘冒奇险的士兵,虽然空投的地方不准,虽然不能不能帮助杀敌,但当轰鸣声传入耳膜,当那些矫健的身影穿过云霄的时候,无数人依旧为之振臂高呼,泪洒如雨。 “杀光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一个不留!” 欢呼雀跃当中,混乱的局面并未从根本上扭转,一些原本可以避开劫难的学员因激动暴露出来,伤亡反而有所增加。但与之前那种单方面追杀不同,现在的拉练区是一片战场,无论强弱,已没有人甘心受戮。 自雪崖上的战斗结束开始,不断有杀手绝命荒野,有些被军人击毙,少数死于学员之手。在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今次幸存的人,不论期间是勇敢还是懦弱,是逃跑还是战斗,都将获得宝贵经验,发生蜕变。 那些是今后的事情,眼下,反击刚刚开始。 ...... ...... “蓬!” 天色又一次变暗,夜幕再度降临,天上支援被迫停止,山野似乎宁静下来。风雪中,魔神大步向前,平平一拳打在士兵头上,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倾泻而出,士兵整个人被打得飞出去,头盔几乎镶嵌进脑门。 “啊!” 几名学员大声叫着,疯了似的冲过来,魔神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他们,冰冷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困惑。 他不太理解这些人,此前还像羔羊般柔弱,怎么突然间变得这般勇猛。从他们的眼睛里,魔神能够轻易看到恐惧,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是冲了过来,朝不可能战胜的对手发动冲锋。 勇敢改变不了什么,齐膝的雪地里连走路都很吃力,更不要说战斗。魔神迎向冲在最前面的那名学员,挥起大脚将其踢飞,反手一拳打爆另外那个人的头,再伸左手捉住最后那个人的肩膀。 匕首掉到雪地上,连声音都没有,那名学员保持着进攻的姿态,手距离魔神的胸口差着足足半尺;也即是说,即使还握着匕首,都只能挨到对方的衣裳。 魔神捏住他的肩膀下压,将其按的跪倒在面前,剧痛如潮水般袭上心头,那名学员的面孔扭曲起来,惨叫着,依旧仰着面孔。 看着那张倔强的脸,魔神磐石般的面孔上神色冰冷,轻轻问了句。 “为什么不逃。” 声音好似粗石撞击,即使不带喜厌、听着依然极不舒服。年轻的学员极度疲惫,恍惚中觉得眼前巨大的身影像根本不像人,而是游戏里的石像怪。 他用无力的声音反问道:“你呢?你为什么不逃?” 魔神有些意外,摇头说道:“我要完成任务,把你和你的同伴杀光。” “噗!”学员忍不住失笑,讥讽说道:“倭奴是疯子和自大狂,今天我信了。” 魔神微微一楞,凛然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华龙联邦,姬鹏帝国,因过往纠葛互为仇敌,姬鹏帝国的人喜欢称华龙人为猪,反之华龙人视姬鹏人为倭寇,倭奴,并有着相应的历史渊源。魔神自认一点相关痕迹都没有流露,却被认出来,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不止我一个人知道。” 那名学员用左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呼机模样的盒子,递过去说道:“看吧倭奴,你们暴露了,很快会变得无人不知。所以,你们死定了。” 魔神接过去,看了眼,眼睛渐渐眯起。 信息很简单,直言有来自姬鹏帝国的杀手伏击,警惕小心之类。暴露的原因同样不难猜测,必定是杀手中有人被抓,没有以死报效天皇,选择招供。 “一群废物。” 想着这件事的后果,魔神心情有些烦躁,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年轻学员回答道:“提醒你啊,还不赶紧逃跑。” 魔神看着他冷冷说道:“你觉得自己快死了,故意让我看到这个东西,万一我带着它,就可以方便军队定位跟踪,也算是给自己报仇。” 年轻学员摇头说道:“随你信不信,我希望你认清现实,赶紧逃跑。”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魔神不禁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 年轻学员无奈说道:“你太强大,杀你是军队才能做到的事情。你逃了,这里可以少死很多同学,反正,只要不让你离开国境,迟早死路一条。另外就像你说的,万一你犯迷糊,带着它,嘿嘿,那自然最好。” 听了这番话,魔神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很诚实。” 年轻学员回答道:“一向如此。” 魔神淡淡说道:“我满足你的愿望,但不会逃跑。” 他把呼机装进口袋,冷漠说道:“我不但不会逃,还会留你一命,让你亲眼看着我把这里的人杀光。” “哈?哈哈,狂妄!” 话未落音,魔神忽然松手,同时抬脚踩在他的踝骨上。 “嗷!” 惨叫声中,学员抱着脚倒在地上,魔神看着他淡淡说道:“因有驱赶,所有队伍都赶往谷口,我会在那里等他们,如果你能活着去到那里,就能看到结局。” 说着,他走向那名军士的尸体旁拾起枪械,随口问着:“这个装置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四大家族,你属于哪一家?” “记住我的名字,莫凡!” “不是穆凡?”魔神有些疑惑。 莫凡没有就此解释,充满怨毒的声音低吼:“今天你不杀我,一定会后悔!” “你说的对,我已经有点后悔。”魔神不知为何叹息起来,幽幽说道:“联邦的年轻人如果都像你这样,今天的行动根本不应该进行。” 稍顿,他说道:“好在还不算晚,今夜过后,不会剩下多少活人,只要没有活人为证,问题就不是太大。” 后面的话与莫凡无关,魔神此刻考虑的是,不仅仅要尽可能多的杀死学员,最要紧的是把那名可能存在的叛徒处死。 心内沉吟,魔神抬头看了看空,知道不能再耽搁时间。 “你有没有想过,在没有找到你之前,他们会把我当成你,一个个找过来送死。” 最后看一眼莫凡,魔神在他脸上找到惊慌与懊悔的神情,有些满意。 “保持坚强,我希望你能活着......吼!” 枪声响起,成串流光呼啸而来,其中一颗击中左臂,魔神厉啸一声,庞大的身体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横掠而走,抬枪怒射。 “呃?哈!”莫凡先是一愣,紧接着明白发生何事,情不自禁狂笑起来,“倭奴,你就要死了!死定了!” “错,死的是他们。” 对射中魔神平静回应,平静中透着狂暴的杀戮欲望,他的声音和身影随风而走,宛如一场风暴刮过荒野,瞬间不见了踪影。原地留下莫凡孤零零躺在雪地里,瞪大眼睛看着枪火逐渐远离,没过多久,远处传来闷哼与惨叫,片刻又熄。 “不会的,不会的......” 夜幕渐深,狼嚎声阵阵,年轻的学子咬了咬牙,奋力支撑起身子,拖着伤脚朝枪火最后出现的方向爬去。 ...... ...... 官家坳,拉练区内少数几个拥有名称的地方,距离天心谷口不足一公里。 夜已深,一片灌木丛与石块交织的地方,艰难跋涉的队伍再无力量,被迫停下来歇息。命令一经发布,轻伤者当即倒地,“健康”的人也都七歪八扭,纷纷丢掉担架,与轻、重伤员一样喘息呻吟,几乎没有人站得起身。 体力稍好的人,黄君安、林可儿等忙着安顿,极力动员大家再坚持一下,至少等扎营后才能休息。牛犇走到一个雪包边,用脚踢了踢,确认那是一块石头。他拔出军刺,将其石头一侧的积雪刮去,再把背包放在地上,这才回头招呼。 “带他过来。” “干吗对他这么好。”刘铮阳与林少武押着头狼,旁边跟着上官飞燕,几个人一道摇摇晃晃走过来;大家看着牛犇细心的举动,神情都有些不满。 “他不能死。”牛犇抬腿一记鞭腿,踢在头狼侧膝。 “咔!” 骨折的声音无比清脆,嘴被带子捆住的头狼发出闷哼,一头栽倒,趴在背包上。 “不能死你还这样?” “只是断腿,死不了。万一他装着没力气,夜里闹事。”牛犇淡淡说道。 “断了腿,明天他就不能走了。”刘铮阳说道。 “他的伤很重,再撑一夜,明天怎么都走不动,反正快到了,拖吧。” “要不要给他吃点食物。”刘铮阳试探说道。 “不给!”上官飞燕断然说道。 “还是给点吧,天太冷,别真的冻死掉?”牛犇弯腰把头狼翻过来,说道:“给他喝汤,注意别让他嚼舌。少武,你姐和九夜他们联系上没有?” 上午的战斗中,林少武的定位呼机在打斗中损坏,剩下可儿那个尚能使用,牛犇告知其路上发生的事情,让她通知九夜与刀仔别走牛犇走过的路,直接赶往谷口汇合。 林少武回答道:“联系一直都能联系,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没到,等到天黑,位置也说不清了,会不会在我们前面?” 牛犇沉吟说道:“也许吧。如果在前面,他们应该会找过来。” “但是路上有足迹......” “可能是学员。我们绕了路,有队伍走在我们前面。” “那我去问问。” “等扎好营再说。” 如此正在说着的时候,忽然有闷响自风中传来,听着极为遥远。 “是什么?” 几个人不约而同竖起耳朵,慢慢变了颜色。 “枪声!” ...... ...... ps:推荐推荐,还是推荐!! 正文 一三二章:夜半枪声(端午节快乐) 旷野中枪声本可传出很远,但由于风雪的原故变得有些飘忽,难以分辨具体方位。仔细听了会儿,几个人不约而同把视线转向雪坡高处,接着把头转向牛犇。 黑暗中难见脸上表情,牛犇知道大家很为难,连日来饱受折磨,学员们多已达到极限,明知登高远眺会有帮助,也已有心无力。 “我去看看。”牛犇说道。 “这么黑,能看到什么?”上官飞燕有些担忧。 “枪火应该能看到。通知队长他们,先不要惊动大家,该扎营继续扎营,但别着急生火。” 交代两句,牛犇把背后包裹卸下来,轻身简装而去。这边随即忙碌起来,没过多久,队伍那边传来小小骚动,低低的声音争执几句,片刻后平息。 “会不会是军人?” “也可能是杀手。” “牛犇走了?小心调虎离山......” “注意警戒。” ...... ...... 雪坡高约一两百米,牛犇关掉头灯,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将至山头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呼唤。 牛犇听出那是刘铮阳的声音,回头看了看。 “你怎么来了?” “队长不放心,叫我跟过来看看。” 爬到牛犇身边,刘铮阳直接把自己丢到地上,仰面朝天,吐着舌头大口喘气。 “发现什么了?” “枪声停了,暂时看不到什么。” 牛犇看他吐着舌头的样子有些好笑,说道:“当心舌头冻住收不回去。” “你能看到我!”刘铮阳大吃一惊。 “一点点。” 此前入山的时候,刀仔就曾震惊于牛犇的视力惊人,今日天黑之后赶路,方向也是由他指定,别人以为这是记忆或者运气,却不知,即使在黑暗中,牛犇仍能通过少许反光判断山峦的大致轮廓,因而能够辨别方位。 “真厉害。”刘铮阳挣扎着翻过身, “我是生力军。”淡淡应着,牛犇拿出缴获来的红外夜视仪,坐起来转了个圈,仔细观察周围。 崖边一战,四名杀手中一人被刺穿胸口落崖,另外三人身上都搜出来热成像仪,这固然解释了他们为何能够在夜间发动偷袭,但也让人疑惑。因在此前,牛犇与刀仔、九夜击杀的那两名杀手身上,并未发现类似装备。 二者身手明显存在差距,加上接收器,生死的意志,牛犇判断此前那两名杀手属于指挥者,为何装备反而差? 除非他们像猫一样,具有夜视能力。每每想到这些,牛犇都觉得心情沉重,凛意难消。 那种杀手还有多少?藏在何处?有没有人跟踪这支队伍,伺机偷袭? 行军途中无论多么艰难,始终有人保持警戒、观察,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段路,周围却响起枪声。牛犇清楚地记得,往年自己受训的时候,胖子不止一次在队伍即将“获胜”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以此警告说:黎明前的黑暗最应该防备。 这样想着,牛犇不禁有些感慨,不管胖子的出发点是什么,但他对自己......是有活命之恩的。 “休息一下。”牛犇把夜视仪放下,平躺在雪坡。 五百米范围内并无异常,再远已超出夜视仪的能力范围,相信也没有哪个杀手蠢到在这样的环境里隔那么远开枪。 “你不冷吗?”黑暗中,刘铮阳缩了缩身子。 “还好。”牛犇调整着呼吸,精神慢慢放松。 “真厉害。”刘铮阳又一次发出赞叹,声音在风中颤抖。 “你也很厉害。以前受过训?”牛犇随口问道。 “嗯。”被这样夸赞,刘铮阳有些不好意思。“和你比差远了。” 三天煎熬加上战斗,这时候还有体力爬山,普通军人怕也不能做到。此前战斗与行进中,牛犇注意到刘铮阳、黄君安等几位班长的表现,与普通学生差异很大。让他比较惊奇的是,看似柔弱的林可儿竟在这个过程中坚持下来,此外还有小狐狸精...... “小狐狸......芳芳的伤怎么样?” “不是太好......一直哭。” 刘铮阳的气息渐渐粗重,低声咕哝两句,猛的一拳砸在地上。 “这群畜生!” 小狐狸精叫林芳芳,与四大家无关,被所有人昵称为芳芳。女生当中,她是最让男生喜爱的那个,受欢迎程度甚至超过林可儿。雪崖战斗中,她被杀手一记重肘捣在脸上,下颚碎裂,虽无性命之忧,但只怕面容难以全复。 对爱美的女孩子而言,毁容可能被人杀掉更难接受,对男生而言,亲眼看到身边姐妹被打成这样,不止心疼,更有一种难言羞耻。 牛犇也不例外,黑暗中默默在心里叹息,没说什么。 沉默中,刘铮阳忽然说道:“牛犇,你觉得这次出去后,联邦会不会向姬鹏开战?” 牛犇苦笑摇了摇头,说道:“这个问题得问总统。” “我觉得会。”仰头看着看不见的天空,刘铮阳幽幽说道:“如果开战,我一定参军上前线。” “用不着参军,你已经是了。” “我的意思是正式军人......”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刘铮阳问道:“你呢?会不会上战场?” “我还不到参军年龄。” “啊?你多大?” “十六。” “才十六竟然这么厉害!怎么练的?”刘铮阳呆了一下,难以接受对方比自己小、又比自己强这个事实。 牛犇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当他自言自语。 刘铮阳不肯罢休,追问道:“年龄到了之后呢?” “到了之后......也许战争打完了,连天皇都被你们俘虏......到时候我辛苦点,替你们砍他的头。” “哈哈!这个结局好。” 冷笑话不冷,刘铮阳依旧觉得高兴,握紧拳头说道:“真有那种事情,记得叫上我。” “哪种事?”牛犇不太明白他的话。 “杀天皇呀。” “呃。”牛犇苦笑起来,正准备说点什么,忽听下面有人大喊。 “出事了,倭奴......俘虏死了!他死了!” “什么?” 这边两个人神色震动,没等有所动作,远处又有枪声响起,红光乍现。 “快回去!”刘铮阳拔腿要走。 “等下。”牛犇拉住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短枪塞到其手中,说道:“带好,别对任何人说。” “这是什么......啊!” 简简单单一个举动,内里含义傻子也能领悟到几分。捧着带有温度的枪,刘铮阳的思绪混乱极为混乱,心里瞬间闪现出无数个念头,每个都很危险,又都显得极不真实。 “为,为什么?”黑暗中,刘铮阳直勾勾的目光盯着牛犇的脸,竭力想要看清其脸上表情。 此刻,下方骚动已难遏制,有人呼喊两个人的名字,还有人朝这边跑过来。 “我们在的!”刘铮阳回应着下面的人,再把头转向到牛犇身上,颤抖的声音低声道:“我们当中有内奸?” “小心无大错。”牛犇简单回答一句,拿起夜视仪迅速扫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多出人”,便把目标转到枪火方向。 “你下去吧,告诉大家待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 “你去哪里?”刘铮阳大吃一惊。 “枪声在谷口附近,必须弄清情况。把枪收好,别被人看到。”一面说着,牛犇摘下雪橇扣好。 “嗯嗯。”刘铮阳想到什么,又把枪递回去,“前面危险,你带着......” “还有一把。” 牛犇拍拍腰间,挥动雪杖,飞驰而下。身后刘铮阳呆了片刻,突然冲着黑暗大喊。 “为什么相信我?” “杀天皇。” 夜色深沉,声音渺去,耳边只剩下风雪呼啸,以及身后慌乱的呼喊。 “铮阳,牛犇,快回来!” 感受着声音里透着的焦虑,刘铮阳慢慢转身,觉得肩膀陡然间变得沉重起来。 “不要担心,我来了。” ...... ...... 人类所居住的这片星空,统称为托马斯星域,内里存在两种基本社会制度,两大对敌阵营。 红与黑,从出现分化的那天其就开始争斗,至今难分高下。对联邦人而言,帝制代表迷信,君权是对人性的践踏,还有那些让人愤慨的种族等级划分,是对文明的极端亵渎。相似道理,帝制国度的人、尤其那些享受特权的贵族,以及整个上等种族,他们仇视红盟,认为他们是伪君子,假道义,根本不懂得人类之所以能够生存繁衍的基本法则,妄想建立人人大同,痴人说梦。 同样是帝制,统治方式也有差异,相同点是君权至高无上,无论什么情况下,对君王的恭敬是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最高准则。这其中,姬鹏帝国的表现尤为极端,任何对天皇怀有不忠之意的人,本国人都会被视为叛国,外国则被视作仇敌,绝无可能交好结友。 有人戏言,辨别姬鹏间谍有个极为简单的方法,让他用恶毒的语言辱骂天皇,不肯做到需要再审,肯做的一定不是。 短短一天,牛犇不知道队伍里有没有内奸,也分辨不出谁更值得相信,上官飞燕和林家姐弟各有各的缺陷,牛犇甚至不敢透露自己的疑虑。 因为一句话付出信任,对牛犇而言是头一次,正确与否,只有留给时间裁定。 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 雪地飞驰,数百米距离片刻即过,牛犇冲上一面低矮斜坡后停下,将身体藏在石堆间,取出夜视仪再度查看。现在的他也已换上白色雪服,除非对方拥有热感设备,否则极难发现。 赶路的这段时间,枪声再次停顿,野狼嚎叫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朝这片区域靠近。牛犇的视线从左扫到右,很快发现几条红色身影——代表着散发热量的人体。 红外夜视仪并不全能,比如它看不清面貌,看不到衣服的颜色,雪地里如果藏的太深,加上一些合适的方法掩护,看不见也属于正常。牛犇丝毫不怀疑杀手拥有那种能力,老老实实把自己藏在石堆后,不敢轻举妄动。 仅就看到的而言,可辨的仅仅是姿态与身形,仔细观察、并且清点着人数,足足有八九人、甚至更多;之所以不能准确判断,原因在于他们当中有些人的颜色很淡,又看了一会儿,牛犇发现他们当中大多数人纹丝不动,身体上的红色渐渐淡去,直至完全消失。 有人已经死了,尸体很快失去温度,还有的人正在死去,比如再动的那三个,样子明显在挣扎,明显是受了伤。 “救命!” “狗%日的,来杀我,来啊!” 寒风自身边吹过,血腥味清晰可辨,偶尔送来哀嚎与求救,也有谩骂与诅咒,无论哪种都极为虚弱,透着无助与绝望的意味。 看着那些人的样子,牛犇的目光越来越冷。说不清什么道理,他又一次体会到高岭越崖时的感觉,心里似有一股无法控制的邪火,急需找到途径发泄。 抑制与煎熬中,牛犇四处搜索但无所得,遂把视线放回到那三个仍在移动的身形上去。这么会儿功夫,其中一个停止了挣扎,还有一个改变姿态,似乎举着什么东西,正在观察着什么。 牛犇顺着其所对的方向看去,目光顿时收紧。 狼来了,而且不止一群。 人都能嗅到血腥气,何况是狼,总计三群、数十头饿狼赶到战场,绿油油的眼睛如灯笼般晃动,一步步靠近那些诱人的气息。 山区平日人迹罕见,狼群首次尝到新猎物的滋味,正是凶性难耐的时候。三群野狼看着猎物,同时也在彼此打探,试探,嘶鸣、恐吓,过来一会儿,它们似乎达成默契,分头出击,冲向各自目标。 战场一下子热闹起来,血腥的气息一下子重起来,狼群低吼、啃食的声音顺风而走,仿佛冰刀划皮肤时的感觉。分食的过程中,牛犇注意到狼群经过几个黑暗的地方有所停顿,尝试咬了几口便又离去,跑向附近的其它目标。 脑子里默默想了一会儿,牛犇渐渐明白了这是为什么,心收的更紧。 当食物唾手可得的时候,这些饥饿凶残的狼变得挑剔起来,它们丢下那些已经被冻成冰坨的尸体,要在猎物失去温度之前用餐。在这种欲望的趋势下,渐渐有狼把目光投向那两名还在活动着的目标,开始逼近。 “救命,啊!” 惊恐的尖叫声响起来,其中一名身材矮小的伤员挣扎着爬起来,冲出两步便又摔倒;那名观察着的人发出呼唤,同时放下手里的东西,抓起身边的枪。 夜视仪,突击步枪,那名伤员应该是军人,他招呼着那名伤员朝自己的方向靠近,同时用枪对着远处......他指的不是狼。 嗯? 牛犇猛的转回视线,对准那名军人瞄准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原来位置,狼群逼向狼狈的伤员,军人却不管它们,只把枪口对准远处,怒吼起来。 “狗#日的,你也给我现身!” 枪火喷射,狼群受到惊吓四散而逃,但只退开十余步便又转回身。它们很开意识到,并没有同伴受伤或者死去,有些疑惑。 黑暗中,枪火扫出巨大扇面,宛如暴怒的军团发动突袭,横扫雪原。 没有人现身,没有人开火,黑暗的世界里静悄悄地,仿佛在嘲弄军人无聊。 牛犇死死盯着那片区域,一寸一寸地转动视角,试图找到任何与生命有关的信息。 枪声很快停了,远处,更多狼嚎的声音回荡在山野,似在天边,如在眼前。 仿佛受到催促一样,狼群再度躁动起来,试探着朝已经汇合的两名伤员逼近,将他们包围起来。 军人没有再开火,他对那名伤员说着什么,似乎还递给他什么东西。 最后的弹药送给黑暗中的敌人,但却没有起到作用,现在的他们,需要与狼群肉搏。 有哭泣的声音传入耳鼓,那名伤员渐渐遏制不住恐惧,嚎啕大哭。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啊!” 终于有狼发动攻击,前后夹击。 狼是最能感受猎物恐惧的生物,它们仿佛能够听懂人话,并且意识到目标虚弱。 “操!” 军人没有理会正前方扑过来的那两条狼,而是把步枪砸向矮个子伤员身后。嘶鸣声中,那条咬住矮目标的狼瘸着腿而去,沿路洒落可见的红;与此同时,前方佯攻的两条狼转为强袭,同时扑到军人身上。 “来啊!” 军人的怒喝,矮个子伤员的哀嚎,狼群的撕咬与低吼,所有这一切相加起来,仿佛有专用通道传进心里,让人觉得无比疯狂。 雪坡上,牛犇沉默地拿出短枪,对准那一双双跳动的灯笼。 就在这个时候,军人的怒吼再次响起,声音冷酷而强硬,如军令般回荡在四周。 “两位兄弟,不许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牛犇呆了一下,犹豫着,咬了咬牙,终于扣动扳机。 “砰!” 清脆的枪声划破夜空,宛如一道晴天惊雷。 刹那间,枪声大作。 ...... ...... 正文 一三三章:无名英雄 枪响,一条正在撕咬猎物的野狼倒在雪地里,周围狼群惊慌四散。嘶鸣声中,两道流光呼啸,几乎紧贴着牛犇的头皮飞过,随即又有别的枪声响起,撕开夜幕飞向开火位置。 听到另外两处枪响,牛犇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那名军人不是看到自己,而是提醒此前与之并肩作战的人。 见到是三面围攻的局面,牛犇探出身体准备支援,没等看清,一股致命的感觉扑面而来。 才第二枪,对方就已找准他的位置与高度。 “吼!” 热流比意识更早一步察觉到危险,自动涌向腰间双腿,牛犇斜向扑出,翻滚下雪坡。 能量弹在雪地里爆裂,飞溅的雪团如石块般打在后背,仿佛恶魔的视线一样紧紧相随。 两侧枪声不断,追逐着开火的人在雪地里狂奔,但在这边,牛犇再度感受到那种死神扑面而来的感觉,双手按住一块突出的石头,曲臂开声,翻滚的身体骤然停顿。 雪雾再起,落点位于身前半尺,三击不中,对方已经算好提前量,反应之快让人不寒而栗,牛犇甚至来不及体味其中恐怖,借着余力仰身蹬脚,身体倒窜。 强悍的力量传入脚掌,饱经风雪与时光磨砺的石块滚落山边,身体刚刚脱离,原地又是一片迷云。 流火如影子一样紧贴身后,牛犇的动作片刻不停,且不能被找到行动规则,刹那疏忽、又或者仅仅是运气差一点,结果便是灭顶之灾。 十六年生涯,从未遇到如此可怕的对手,即便当初那个狡诈阴险而又无比强悍的胖子,给他的压力也不如今天。强烈的危机感将身体的潜力全部逼出来,他在雪坡上下翻飞,宛如斗艳的蝴蝶。 一连串匆忙躲避,期间偶尔目光微洒,余光看到一条巨大身影在枪火与雪雾间纵横飞驰,隔着数百米远,依然能够感觉到那个身躯带来的压迫感;恍惚间让人觉得,那团枪火背后飞奔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头真正的魔。 枪火光芒不够持续,看不到魔神的脸,但能看出其头部轮廓——他连夜视仪都没带! 需要提到的是,夜视仪这个东西有好有坏,对普通人而言,黑暗中没有它的帮助等于瞎子,然而对那些最精锐的战士而言,夜视仪有时成为负担,甚至造成误判。从胖子口中,牛犇听说有那种人存在,他们宁可相信自己的肉眼、耳朵、甚至感觉,也不愿依托于外物。 “一定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似乎认准了这边新出现的人是主要对手,冒着巨大风险不肯放手。追杀途中,两侧“友军”的支援从未停止,让人瞠目的是,在有人吸引火力的情况下两方夹击,非但不能击杀或者击伤目标,甚至连压制都做不到。 对军人而言,这是让人无法忍受的蔑视与羞辱,牛犇听到距离较近的地方不断响起低吼,充满暴戾与羞愧的味道。 心里生出从未有过的凛意,牛犇猛然意识到什么,扑向一座雪包的同时发出警告,不顾一切甩手开枪。 “小心!” 已经晚了。追杀枪火突然转向,风雪中随即听到闷哼,并有重物摔倒的声音。 一条身形顺着山坡翻滚下去,滚动时枪声更加猛烈,弹道毫无规律,流光四面飞射,首先打死两条无辜的狼。奇妙的是,这样反而使得战斗停顿下来,不仅牛犇另一面开火的人不敢露头,魔神也受到影响。 一片混乱中,翻滚的身影滚到山脚,枪声终于停了,原因可能是弹夹耗尽,也可能军人死扣扳机的手终于松开。 魔神暴起,牛犇准备探头,另一方的人也在行动,就在这个时候,两桩意外接连发生。 “狗%娘养的。” 几乎被狼群咬死的军人扣动扳机,射出真正的最后一击。 “砰!” 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取得效果,借着火光的照射,可以看到移动着的魔神明显摇晃了一下。 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激烈交火中,魔神被自己刻意留下的伤员击中,战斗中首次负伤。 “砰!” 又一声清脆枪鸣,来自谁都没有发现的地方,魔神身后。 牛犇听出那是短枪的声音,心里猛的一惊,又一喜。 “嗷!” 匆忙暴虐气息的怒吼,风雪都被盖过,魔神庞大的身躯猛扑倒在地上,消失在雪雾弥漫之中。 死了?跑了!伤了?躲了! 脑子里的念头刚刚转过,枪声又起,黑暗中一名高大的身影冲将出来,暴烈的火焰将之前魔神摔倒的位置,打出一片迷蒙烟云。然而牛犇这个位置,因为高度与角度,无法判断那名军人是否看到了魔神的准确位置,只得跃出藏身位置,朝一侧突进。 “不,不要!” 受伤军人发出呼唤,牛犇不知道他叫的是谁,将将冲过其身边的时候,战局再变。 距离魔神扑倒处十余米的地方,短促的枪声连发两击,那名冲锋着的士兵仿佛被锤子重重砸了一下,后仰摔倒。 “啊!” 那边惨叫与这边悲呼声同时响起,枪火朝天空****,而在这个时候,牛犇第三次感受到死神贴面的冰冷感觉,甩出两枪,顾不上查看结果就顺势扑倒。 “咔!” 流光飞过身侧的时候,有多余的声音传入耳鼓,牛犇心里意识到什么,腾身欲起。 “不要!”一只手忽然抓住他的裤腿。 “他的弹夹空了。”牛犇急忙回应。 “那也不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垂死的军士死死抓住他的裤腿不放,“藏好,盯住,听我说。” 战机扫纵即逝,牛犇虽不甘心也只能停下,如其所料,魔神那边果然没在开火,再无声息。 战场突然间安静下来,死一般的沉寂。 ...... ...... 军士藏身在一块大石背后,石头上堆着厚厚的雪一些石块,中间保留射击通道,前宽后窄视野开阔,最最简易的防护掩体。在只有轻武器的情况下,这样的防护足以保证安全,只是射击不太方便,拉不开势。 “就是那里,看好他,封死出路。” 按照军士的提醒,牛犇把夜视仪摆在通道中间,来回扫视。魔神待过的地方有淡红色的光芒,表明他此前的确受了伤,然而周围数十米范围内无人,也无血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是深雪沟,下面掏空成为通道,宽度能有百余米,冲过去你也看不见。那狗%日的近战比快枪更可怕,千万不能贴身。” 军士断断续续的声音咒骂着,悲哀着,警告着,同时也感慨着:“那狗%日的不是人,我们打不过他。” 随着军士的讲述,战斗过程大概在牛犇的脑子里成型,一伙士兵护送学员赶往谷口,先被魔神近身突袭,拳打脚踢生生将一整队人打残;仓惶中,队长下令无差别开火,才把魔神逼退,然而在追击中,魔神利用早已布置好的阵地——如果那能算阵地的话,一夫当关,万人莫开。 仓促一战,学生军人死伤大半,魔神故意留下几名伤员不杀,围伤打援等待狼群,一点点蚕食着队伍的力量。到这个时候,幸存军人明知对手不可战胜,也已经不打算撤退或者逃跑,打算死磕、至少缠住这名可怕的敌人,不让他自由遁入黑夜。 平日以军区王牌著称的军人有着自己的骄傲,宁死不愿接受现实。 “学生们死了,兄弟们死了,队长也死了,就剩我们几个,不把那个狗%日的干掉,下半辈子天天非得做噩梦,生不如死。” 说话像梦呓般含糊不清,军士虚弱的声音道:“兄弟,你是那个部门,什么时候到的?” “我是伴读。”说着牛犇转过身来,想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伴,伴伴伴读......”军士目瞪口呆,突然又叫起来:“盯紧啊,别管我!” “有两个朋友在背面。我想他也是人,得处理伤口,不会马上出来。” “两个朋友?也是伴读?”军士更加疑惑。 “四大家的保镖,和我一块儿进山救人。”牛犇 “四大家族的人?啧啧,那应该蛮厉害的。”言语间带有嘲弄意味,军士对四大家族没什么好感,“你也是?” “不是,我是孟非星人,她也是。” “老乡啊!”军士惊喜的声音道。 “哦?”牛犇真的没想到,犹豫片刻,抬手打开头灯。 “干什么!”军士大吃一惊。 “一下就好。”牛犇简单说道。 有了光,军士的样子清晰地呈现出来,牛犇只粗略看了两眼,视线便为之呆住。 枪伤咬伤,遍体鳞伤,已不是简单一个“惨”字所能形容。 身上不提,军士的半边脸孔都被掀飞,还被狼咬过,一颗眼珠都裸露在外面,已经冻成冰霜。伤到这种程度,别说在这里、这种环境,即使马上送进手术室,活下来的几率也不足三成。 看清样子,牛犇心里根本没了“救活他”的念头,而是奇怪于这名军士还能说话,之前还开了一枪命中目标,简直是奇迹。 “我的样子是不是挺吓人。”伤成这样,军士居然有心情玩笑,半边牙床暴露在外面,声音也像冰碴搅拌发出的噪音。 “嗯。”牛犇轻声应着,关了灯,把包裹从后背摘下来,打开取出纱布,在军士头上胡乱缠了几圈。 军士似乎看出什么,解释道:“部队配了新药,说什么基因科学,可以激发生命潜力,我觉得是吹牛,大概是强效兴奋剂之类。不过呢,这玩意儿真有点效果,刚才多亏有它,我才能打中那个狗%娘养的。不过有后遗症,好人事后大病一场,伤员更不行了,原本不死的也会死,所以......你就别忙了。” “还是包起来吧。”牛犇动作不停,默默说道:“将来给烈士拍个遗容什么的,好看点。” “呃?这话在理,哈哈!” 军士大笑,狰狞的面孔因而显得更加丑陋,并有几分不甘心的样子。 “兄弟,你真不是军人?” 军人心里,凡强者、对味投脾气的人都与军队有关,牛犇大致能够理解这点,轻声说道:“受过几年军训算不算。” “我就说嘛!不是军人哪能这么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老乡军士高兴起来,忽然想起什么,抬手勉力掏出一支针筒:“刚刚我用掉的是兄弟那份,还有一支你拿着,待会儿可能有用。对了,朝脖子里打效果最快,小心别刺着动脉。” 这个笑话不可笑,牛犇默默接过去,收好,道了声谢。 军士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谢我干啥,应该是我谢你。要是能把那个狗%娘养的干掉,十七师全体成员,都会感恩戴德。” 这话说的重了,牛犇不知该如何接腔,默默关灯,转头,去夜视仪那边观察敌情。 “话说回来,咱们当兵的人战死沙场也应该,那狗%娘养的确实厉害。” 药效渐渐退了,军士的生命力退潮般离开身体,声音变得轻飘飘的,仿佛灵魂飞到空中。 “不甘心啊......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黑暗中,牛犇犹豫片刻,对他说道:“可能是姬鹏帝国的人。” 片刻沉寂,风忽然停了。 “你怎么知道?”军士轻声问了句,神智似乎又清醒起来,透着异样的冷。 牛犇老实回答道:“早上抓到一名活口,听他说了些话。” 军士没能听出这句话的内在意思,猛地翻了个身,伸手死死捉住牛犇的手臂。 “你一定要活着。” “嗯。” “把活口带出去,一定不能让他死掉。” “嗯......” “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无论如何拖到天亮。等明天,会有更多兄弟进来,到那时候,那狗%娘养的就是再厉害......” “......我有朋友在这里。”牛犇轻声说道。 军人响起之前的话,不觉呆住:“不能通知他们一起走?” 牛犇认真摇头。 军人焦急说道:“相信我,那个畜生不是人,你们打不过他。” 牛犇朝他笑了笑,想起来对方不可能看到,便有拍拍他的手说道;“相信我,我们也不好惹。” 军人沉默下来,半响才深深吸了口气,“那好吧。”他松开手,躺回原来位置,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发了会儿呆,突然大喊起来。 “狗%日的,杀!” 军士的身体像被手推着一样弹起来,落回去,自此绝了呼吸。怒吼声却没有马上消失,如滚雷般回荡在荒野,灌入所有生灵的耳鼓。 周围又在聚集的狼群受到惊吓,慌忙散开,很久都不敢靠近。 牛犇对着尸体沉默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自己连他的名字还不知道,于是伸手到他的脖子上扯下军牌,收好,接着把视线投向附近的狼,缓缓抬枪。 “去吧,你们应该为国效力。” ...... ...... 正文 一三四章:三英战魔(求月票) 枪响,大片雪花飞射,受到惊吓的狼群纷纷逃走,却没有哪条被击中。待跑到它们认为的安全地带,狼群纷纷嘶鸣,彼此打探,晃动的眼睛里透着疑惑。 之前几度流失伤及同类,这些狡诈的生灵已经充分认识到人类武器的可怕,甚至能够分辨出持有武器的人是强还是弱。黑夜中,狼能够看到猎物的眼睛,通过那里透出来的颜色,它们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新加入的猎物有着令狼忌惮的沉着与冷静,很不好惹。 又一声枪响,枪火飞掠,能量弹紧挨着几条野狼的身边爆炸,狼群感觉到了惊恐,跑的更远。 第三枪紧接着到来,狼群逃跑中,第四枪,第五枪接踵而至,狼群被驱赶到远离,逃到北面“食物”较为稀少的地方。 之后,枪声停了下来。 附近还有尸体,但不够这么多狼分食,属于不同群体的狼展开对峙,虎视眈眈。 对生命而言,食物的诱惑无法拒绝,一段沉默过后,渐渐有狼开始试探。 试探的方式分为两种,一种与同类分享、或者抢夺,一种是得到那人的许可,甚至、连他一起吃掉。诱人的气息驱使下,躁动的狼群双管齐下,有些靠近同类,有些朝南边探头探脑。 “砰!” 又一声枪响,有向南的狼被击中,哀鸣中倒在雪地里,抽搐挣扎,好一会儿不得死去。活生生的例子提醒着别的狼,那种有着强大杀伤的武器射程极远,之所以此前没有同类被杀,原因不在于那个人类不能,而是他不想。 一次警告或许还不够,再过片刻,又有试探的野狼在枪火中倒地。 第三条,第四条,渐渐地,一条由狼尸组成的直线出现在雪地里,对拥有夜视能力的它们而言,这条线的意义无比清晰。 过界者,杀无赦。 ...... ...... 巨石背后,牛犇清点好弹夹,看了看闪着荧光的表面,心里默默做着计算。 黑暗中,北面的狼群来回徘徊,闪亮的眼睛里释放着仇恨而且贪婪的光,然而在此刻,它们成为最可信赖的哨兵,周围无论发生何种动静,何种生物,绝逃不过狼群的眼睛。 “生命永远具有优势。” 不知何时何地听谁说的这句话,牛犇由衷体会到其中包含的智慧与深度,心里有些感慨,并有些庆幸。因为狼群的存在,己方在这场对峙中占到主动,那名无比强大的对手不仅会因为伤痛、失血、寒冷变得虚弱,还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相反对自己而言,只要枪火能够维持,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留在地底,不敢稍动。 不止如此,随着狼群对局面的认知逐步加深,有狼开始探索第三种获得食物的途径:寻找新猎物。 此前魔神停顿过的地方,几条野狼反复嗅着,不时伸出舌头舔上几口,周围,越来越多的狼加入到队伍里,寻找那些气味的源头。它们在雪地里来回奔走,矫健的身影有时会掉到雪坑里去,挣扎一番后爬上来,接着去往别处。这个过程中,牛犇渐渐“看到”那条军士说过的阵地,心里判断其深、长,还有那些位置没有被探索。 偶尔开一枪阻止狼群南下,牛犇的视线不断转移,狼群也是一样,人与狼的“合作”中,距离目标可能藏身的位置越来越近,即将到了快要揭晓答案的时候。 有点遗憾的是,狼群无法像军队那样专注,期间总有些“不听话”的个体尝试突破防线,还有新的狼群加入,而当枪声响起的时候,牛犇的弹药一点点消耗,搜索进程因此被打断,需要重新建立秩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地似乎感受到某种沉重的气息,雪终于停了,风也小了下来。随着东方渐吐微白,牛犇默默改变姿态,先是把手脚舒展几次,再让热流滚动一周,接着由趴伏改为蹲,持枪守候着。 他像一头潜伏的猎豹,进等着出击的那一刻。 ...... ...... 黎明之前,风雪彻底停顿下来,积压在头顶的冷云渐渐散去,露出一块块深邃充满奥秘的星空。多日降雪,所有会遮挡视线的尘埃都被打到地上,星空看起来格外纯透。在其下方,被白雪覆盖的山野一片皎洁,干冷的空气缓缓流动,扬起的雪雾好似轻纱,圣洁、并有少许迷幻的意味。 天心谷,低洼处被垫了土,乱石也被清理,救援的人们不经意间完成这项功在千秋的工程,清理出一条平坦宽阔的道路。 凌晨是最容易松懈疲惫的时候,胜利在望,劳累多日的人们再也经受不住困乏的煎熬,除了少主执勤站岗的人,其余纷纷倒在各自的岗位上沉睡不醒。 哐当哐当的声音自山谷外面传来,一台怪模怪样的工程机甲通过修建好的道路,摇摇摆摆逼近到谷口。 负责守卫的军人转过头,好奇的目光看着那台勤奋的机甲逼近到最后那段积雪严重、而且布满各种暗礁陷阱的区域,之后放开脚掌上的抓钩开始爬坡。 嗯? “啊?” 被惊醒的人们诧异惊呼,一名军士从隐蔽的地方跑出来,过去朝座舱里的人大叫,然而那个胡子拉碴的家伙不为所动,操纵着机甲一步步爬上倾角超过四十五度的坡面。 难道他想爬上去? 所有人都觉得那名机师疯了,抬头看,两侧山壁陡峭险峻,山脚处坡面尚可借力,但是到了中部和上面,山壁倾角越来越大,局部近乎垂直。休说在这样的环境下,便是天色放晴,积雪全部消融,也需要专业的人才有胆量尝试。 更何况,那是机甲啊! 数十吨重的机甲爬坡登高,比人类危险何止十倍!更要命的是,一旦那台机甲失手翻滚下来,机师死活不论,会摔成一大堆废铁横亘在山道里,给本来就困难重重的工作增加难度。 “混蛋,赶紧回来!” 醒悟过来的人们变得愤怒,跳着脚地大喊大骂,值守的军士脸色铁青,心里后悔开始忘了盘查,等到明白怎么回事,那台机甲已经斜着爬上雪坡,数十米开外了。 “发警告,逼他下来!” “砰!” 枪声响起,流光紧贴座舱边缘掠过,那名机师用中指传达着自己的蔑视,依旧操纵着那台古怪机甲,像螃蟹那样横移。 这样也行? 无数眼球掉到地上,人们看着那台机甲半趴在雪坡,身体保持着倾斜朝前的姿态,摇摇晃晃,一步一挪。 锋利的抓钩撕开冰雪,钉入山壁,极寒的天气里,整座山壁被冻成冰坨,帮助他维持住沉重的身躯;视线中,不时有巨大的雪球和冰块从脚掌边滑落,滚动着体积越来越大,最终掉到下方深雪中,砸出一个个坑。 每一次出现类似情况,机甲的身体都会晃动,人们的心也随之提到嗓子眼,惊呼声四起。 “那人是谁?” “不是我们的人,谁认识!” “再次警告,不听就给我打......” “不要开枪,不许开枪!” 急切的呼喊来自身后,大胡子军官与两名垂头丧气的士兵气喘吁吁跑来,等看清状况,大胡子军官一把抓下来帽子,狠狠摔到地上。 “叶飞,你疯了!” 更多人从后面跑过来,还有车辆,一条条身影冲到坡前,全都目瞪口呆。 “砰!” “谁在开枪!”大胡子军官怒不可遏。 “不是我。” “也不是我。” “砰!” 又一声枪响,紧接着连成一片,听着不断传来的枪声,大胡子脸色忽变,手脚并用朝雪坡上爬了一段,视线越过深雪朝谷内观望。 “是里面......” “里面在开枪?那不是......” “操!” 议论声中,大胡子军官咬了咬牙,忽然学着那台机甲的样子从斜找朝前爬去,随其同来的两名士兵对视一眼,竟也慌忙冲上了坡,。 更多人冲上去,有军人,也有学员,有男,也有女,片刻间,白布般的雪坡上趴满一个个黑点,以非专业的姿态爬上雪坡,再以古怪可笑的姿态向前。 冰冻的雪坡滑不留手,很快有人从上方滚落,张牙舞爪尖叫着掉进深雪,身形完全被淹没。 “脚印,顺着脚印走!” 爬行中有人发现窍门,提醒同伴利用前方机甲挖出来的坑迹,经过一番无厘头的闹剧,那台闯祸的机甲俨然成了指路明灯,如旗手一样引领着大家前进。 枪声断断续续,好像鼓点一样催促着人们,座舱内,叶飞双手忙个不停,堆满污垢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紧张,而是满满得意与嚣张。 “紧要关头,铁甲英雄从天而降,哎嗨那个哎嘿......” ...... ...... 黎明前的黑暗,暴雪腾空,飞溅的雪雾好似纱衣,依稀可见那条庞大的身影。 蛰伏的凶焰轰然释放,周围瞬间被冷酷残暴的气息说充满,两条正用前爪刨挖的野狼仓惶尖叫,来不及掉头便被雪雾中探出两只大手捉住脖子,提到空中。 一条弄不清状况的野狼扑过去,风雪中魔神挥起大脚,凌空将其半边长吻完全踢碎,鲜血和着狼牙****到空中,身体竟然飞出十余米。刹那间,狼群意识到自己找错对象,提到铁板,悲声呜咽中四散而逃。 在那种被血海侵淫出来的暴戾面前,笑傲山野的它们如羔羊般柔弱,兔子一样无辜可怜。 南北两面枪声响起,流光呼啸而来,炽烈火焰带来的是同样坚决的意志,被夹击的魔神愤怒咆哮,身体在雪地飞旋,一手一狼化成两片肉身盾牌,如旋风般在雪地里狂飙。 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朝北面发动冲锋,在他的内心深处,南北两名对手层次相当,恨意却如云泥般鲜明。 相比南边那个先被自己发现、并且攻击的对手,北边那人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后偷袭,险些将战局一枪定性。比这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自己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对方,如果不是他主动开火暴露出来,至今仍在暗中觊觎。 这是危险,更是难言的耻辱,魔神一路冲锋向前,暴虐的目光穿透雪原,将那各卑鄙的偷袭者牢牢锁死。 风雪中,流光枪声不断,两面追逐着那条呼啸的飓风;北面斜坡,刀仔从藏匿处起身,持枪托腕,偏头转向,以标准到无可挑剔的姿态持续射击。南边雪原,牛犇从巨石背后现身,单手持枪,身体像魔神一样,以追赶落日的速度狂飙。 齐膝深雪,对魔神而言仅仅至小腿,几乎影响不了他的脚步;在其身后,一条仅至其肩下的身形紧紧相随,非但没有被拉开,反而步步迫近。 “嗷!” 一道流火穿透被打烂的狼尸,魔神发出愤怒长啸,震动东面山壁上的积雪,扑簌而落。残暴的气息和声音一道回荡在空中,似乎连世界都感受到了其中包含的强烈意志,连山岳都无法承受其怒火,险些要发生雪崩。 然而在魔神心里,此刻却被懊悔说充满,恨不得时光倒流之片刻前,让他重新做一次选择。 相比正面那个偷袭者的准,追击者的奸诈与速度更令人担忧,他并不高大,雪地里竟能跑得和自己差不多一样。 更重要的是,他走的是直线。 更更重要的是,入山之后魔蛇已经四度受伤,身体正在流血。 他的枪法明显不及正面人精准、也不如他快,但其射击的方位阴险奸猾,除开始几次瞄准身形,其后便总是朝着自己的前路,每每可以打断节奏。 此时此刻,魔神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那群狼被他有意驱赶到自己身边......可惜当时他在雪地下方处理伤患,等到忙完,一切都成了定局。 现实容不得迟疑犹豫,更加不可能变向,魔神像战车冲过雪原,冲上斜坡,暴烈出击。 只有贴近,身后那个人才能有顾忌,只有击杀这个枪法更好更快的家伙,才能专心报复那名更加奸诈而且莽撞的对手。 他竟然敢靠近自己,他简直不知死活! “吼!” 心里怀着怨念,魔神一脚踢飞路过山石,反手将两条狼尸砸出,趁着对方闪避的空当越过最后那段距离,狂啸冲前。 对面,刀仔做出和魔神差不多的举动,避开的同时把手里的枪砸过来,反手抽刀,低头,悍然迎了上去。 仅看一眼,魔神就认出那把刀的出处,残虐的气息瞬间升至顶峰。 “杀!”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强悍与精悍相遇,暴烈与凛然发生碰撞,就在彼此交汇的那个瞬间,又一重变故突然发生。 不远处的雪包突然炸裂,一条娇小的身影出现在雪坡,好似一团紫云飘入战场。 正赶上魔神出脚的那一刹那,两道细细的黑芒闪电般刺出。 尖叫,闷哼,怒吼声暴戾, 撞击,鲜血,骨折声清脆。 雪雾当中,三条身影片刻纠缠,先后飞出,空中洒落喷洒的红艳,地上有庞大的躯体翻滚。 魔神双腿各中一根七寸钢针,脸上一条巨大的伤口,从眉心一直画到耳根;伤口触及到他的眼睛,视线混沌,身体也失去平衡,翻翻滚滚,一路下坡。 刀仔被撞飞到七八米开外,凌空可看到一条腿弯曲成不规则的形状;九夜像一只被弹飞的蝴蝶,奄奄摔到一侧,挣扎着挺了挺头颅,便又倒地不起。 雪地里,弓起的身体缩成一团,苍白的面孔对着雪原,紫色与红色画出来的图案格外美丽,同时也透着凄凉。 “嗷!” 两声咆哮接连响起,一道暴戾凶残,另一道冷酷冰凉,并有一种深层心痛。 说不清什么道理,当目睹那个仅仅数面之缘的紫影飞出,牛犇心里感觉到一股别样疼痛。 昨日午时,雪坑深处,是他亲手为之解衣,生平第一次看到女性的身体;那种美丽与柔嫩、凝滑与弹力是他从未领会过的东西,抛去心灵上的震撼,牛犇此刻脑海里的念头居然是:自己亲手缝合的那些伤口,是否全部炸裂。 无可形容的愤怒,脑海中残存的理智通通消失,双眼瞬间变得血红。 枪火追逐着翻滚的身影,片刻后被乌光所取代,弹已尽,人将至,山脚之下,牛犇自腰间拔出军刺,同时取出来针筒,去掉帽子,反手刺入颈中。 并不温暖的液体注入血肉,带来的是火辣辣的感觉,血液如火焰燃烧起来。心里“蓬”的一声,腰间热流的运转骤然加剧,在那团火焰的推动下,山洪般灌满四肢百骸。 “啊!啊啊啊啊!” 遏制不住的杀戮**,牛犇如野兽般嘶吼着,脚下猛蹬,身体高高跃起。 狂暴的力量传入脚底,坚韧的鞋面生生撕裂,他像炮弹飞射到空中,巨鹰般展翅。 两道乌光闪烁,直翅顶门,斜插肩颈。魔神翻滚中站起身来,暴虐的怒吼如沙哑的雷,举臂、挥拳,格面,横敲。 仿佛两头蛮牛相撞,鲜血喷射中,一条乌光崩飞远去,牛犇的身体毫无意外地跌了出去,原地魔神晃了两晃,竟也坐倒在地上。 “他竟有这样强大的力量!”用手撑着地面,魔神脸上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他还有这样强大的力量!”腰间发力挺身,牛犇眼中爆射寒芒。 心念刚闪,跌飞的身形再度跃起,乌光再现。 “他还能动!”魔神怒吼而起。 “他还能战!”牛犇再加一指。 二次碰撞随即发生,不同的是这次牛犇没有飞出,魔神也未倒地,只有一条乌光带血而去,留下两头野兽赤手相搏。 雪雾弥漫,“蓬!”“蓬!”撞击声不停,当强大遇到强大,力量碰到力量时候,每次对撞,身体不可避免地受到震动,难以立足。于是乎,两个懂得诸多技巧的斗士失去技艺,只剩下最原始的扑击,格挡,与搏杀。 一次次猛扑,相撞,再次猛扑,再度撞击。 血色不停飞溅到空中,不知发生多少次闷响后,雪原中传来“哐当”巨响,伴随着震惊、欢喜、随后是一声狂烈怒吼。 “牛犇?刀仔?那是......我%****老母!” 仿佛受到惊吓,在一次尤为剧烈的碰撞之后,两条身影骤然分开。 ...... ...... ps:  汉军在做一个有奖竞猜活动,希望大家都能参与,具体会有专门的帖子说明。 另外,本章最帅的不是牛犇,也不是刀仔,而是得到文字最少的紫衣姑娘。 正文 一三五章:雪葬 当那台样子古怪、姿态狼狈的机甲出现在山谷之前,魔神经历那么多场战斗,多次受伤,但都惊而不乱,怒而不慌,顶多只是有些不安。, 现在,他心里生出强烈警意,首次想到了撤退。 身为这个世界的顶级强者,魔神害怕的不是那台工程机甲、更不是座舱内叫嚣的人,他担忧的是这台机甲现身的意义,畏惧的是其背后必然存在的无数援军。 此时的魔神样子凄惨,被刀划伤的那只眼睛彻底瞎掉,双腿被钢针刺穿,背后、腰腹血流不断,一条手臂也在刚刚的战斗中被废,如垂死的蛇一样软软挂在身边。那个身材矮小的对手有着超乎想象的力量与强硬,还有着极其古怪的内劲儿,每次对撞,魔神总能体会到仿佛被电击的感觉,拳脚未落先去三分锋芒,不能将其打死。 看其年龄,分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魔神难以相信,这次“普普通通”的拉练中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人,衍生下去,联邦怎么会训练出这种战士。 魔神不知道牛犇的身份,即便知道也不会相信,他心里想到的可能答案是:联邦在做与帝国类似的事情......是某种特殊实验。 这是大事,是会影响到将来的重大信息,其重要程度甚至超过本次行动。既然知道了,务必要传回国内,进行周密而细致的调查。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再拖延下去,即便他强大十倍,也会被联邦的怒火碾成齑粉。 “嗷!” 仰头发出一声凄厉长啸,魔神将含在牙齿中的药囊被咬碎,刹那间,药力被释放吸收到血液里,千千万万个细胞发生突变。魔神的骨骼发出噼啪爆响,原本粗壮的肌肉更加粗壮,生生撑裂了身上的衣物。他的皮肤上,根根钢针般的毛发钻出来,条条粗大血管如蚯蚓般弯曲,看着让人不止生惧,更有一种面对非人的本能恐惧。 长啸凄厉,凶焰有如潮水般释放,啸音起初并不强大,由低渐高螺旋般攀升,直到最后好似锥子一样刺入云霄,传遍整片山区。 听着啸声,拉练区内还活着的杀手纷纷变色,毫不犹豫放弃目标,朝各个方向远遁;而在这边,魔神长啸持续变身,渐渐不成人形。 “基因野兽!” 座舱里,叶飞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戏虐,尖叫着声好似发现老公养妾的黄脸婆一样尖锐,大喊着的同时,他的左手幻化如烟,右手猛拉操纵杆,以最快的速度扑向战场。 “牛犇,咦!” 快要完成变身的魔神把目光转向牛犇,眼里的凶光似能融化金铁,临走之前,他要杀死这个可能成长为强大战士的联邦人,一雪昨夜之耻。 牛犇呢? 他也在经历着某种变化,脸色变幻不停,身体如醉酒般跌跌撞撞,还有他的眼睛,时而清明深邃如星海,时而赤红如烈焰之火,如果不是身形骨骼肌肉能保持不变,也许会被人误解为何魔神一样在变身。 虽没有兽变,但有更加惊人的现象,牛犇身上沾的雪全都化成了水,伤处流的血仿佛火焰,露脚的鞋子踩在冻结的雪地里,每次都会出现一个水洼,接着便是雾气升腾。 无法想象人体能够热到这种程度,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体温高到这种程度,他竟然没有变成白痴,没有死,反而活蹦乱跳。 到后来,牛犇的身体彻底被雾气遮掩,看起来就像被困在棉花糖里,又像是蚕蛹正在化蝶。 “靠!这是要飞仙吗?” 叶飞瞪大眼睛,难以相信自己所见。 “一头野兽,一个神仙,我这个破甲骑士要不要上去参和?” 视线中那团迷雾渐渐稳定,突然间,一条长索从中飞出,灵蛇般绕上魔神的脖子,缠绕数圈。 当初落崖事件后,牛犇决心随身必带求生工具,此后便在天网上订购了一条碳纤维绳索,比较遗憾的是,现在是战斗而不是遇险,牛犇来不及给绳索系上抓钩。 魔神兽变,迷雾升空,真如云团飘然而去,牛犇像灵猴纵云飞到魔神的后背,左脚踩肩,右足踏头,双手扯住绳索用力后拉。 “啊?好!” 突如其来的变化,叶飞打进大喜大笑大喊,险些因为失神令机甲失控。下一个瞬间,魔神的怪啸声中断,本能地用右手去捞。 没有人能够离开空气,基因人也不行,魔神首先抓住牛犇的腿,试图把他从背后甩出去,然而他发现牛犇的双脚深深钉入到肉里,撕扯只能让自己的伤势加重。急切间,魔神又去抓那根绳子,于是他悲哀的发现,相对于自己蒲扇般的大手,那条绳索太细了,同时因为绷紧而无法绕圈,根本难以发力。 “呃......” 缺氧的感觉如此可怕,魔神反手一拳捣向对方的腿,牛犇随即曲膝,身体拧向魔神左侧,那一拳打在小腿腹部,绳索反而勒得更紧。 无论是谁,曲臂向自己的后脑挥拳,十成力量顶多发挥三成,魔神体格庞大,关节粗壮,但他太壮了,壮到快要摸不着自己的后脑。 关节、甚至连肌肉都影响发力,加上屈膝与腿腹肌肉的缓冲,魔神的拳头看似凶猛,伤害其实有限。 几番挣扎没能够摆脱,魔神闷吼半声,猛地后仰,将自己砸向地面。 这是唯一的办法,遗憾的是,曾经被魔神带来极大便利的雪地背叛了他,再有积雪缓冲的情况下,这种冲击远不足以让强大的对手致命。 “啊......” 短促的嚎叫声被绳索拦腰掐断,魔神脖子开始流血,眼里终于流露出惊恐的神情。 他从地上爬起来,右手在身后乱抓乱打,同时迈开大步,疯狂地冲向东方那面近乎垂直的山崖。此时他不知道的是,在其感受到死亡危机的这段时间,背后对手同样苦不堪言,几度想过放弃。 “吼!” 牛犇觉得自己勒住的不是一个人的脖子,而是粗大紧密的树根,除了表皮与常人无异,内里血肉仿佛纠缠锁死的棉绳,拥有令人生畏的紧韧与顽强。几度来回,绳索已经深深陷入到肉里,然而这就是极限,接下来,任凭牛犇如何死命拉拽,都无法将其勒断。 他只能坚持着,等对方窒息而死。 看起来,变身后的魔神有着无法想象的潜力,或者可以通过别的途径获得氧气,如此局面,他竟然还能够发足狂奔。 这只是外部,在牛犇体内,有另一场更加惨烈的战斗正在进行。 迷雾最盛的时候,四十三处窍穴全部贯通,红潮般的热流不由自主地冲向全身,每一次冲击,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会让他痛不欲生。 按照得福的说法,真气小成总计需要打通七十二处窍穴,但在冲击之前,各处窍穴需要通过打坐慢慢积累,让经脉变得更有弹力,打通过程就像一座座水潭被经脉连通,冲开阻碍的堤坝,唯如此,才能保持连贯、并使得冲击持续增大。假如窍穴积累不够,就好像水潭是空的,经脉是脆的,每打通一处,不可避免的会受到伤害,并且消耗力量,冲击自然越来越弱。 打坐是自然修炼,里应外合,水到渠成,为正宗之法。今天情况不是那样,牛犇在药物与战斗的双重刺激下强行冲关,好比拿着匕首砍大树,甚至去挖河,匕首虽然足够锋利,却只能遭受凌迟之苦。更要命的是,由于身在战斗中,他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借助那种力量,无法阻断,也不能停顿。 他只好忍着。 忍耐中情况越来越糟,牛犇觉得自己未必能冲开那些坚固的堤坝,经脉却有可能被撕裂,甚至冲爆!事实上,那种情况已经临近了,与魔神拼争的过程中,牛犇的皮肤上出现一颗颗血点,仿佛七万颗细针刺出来的效果。相比那种万针穿刺的痛苦与煎熬,魔神对他展开的攻击真的不算什么,凶猛仅流于表面。 苦苦忍受着这一切,牛犇被魔神“背”着冲向山崖,神智渐渐混沌。 “他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 没有人知道魔神想做什么,牛犇不知道,叶飞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不能让对方跑掉,怒喝声中,古怪巧手四足翻飞,好似烈马在雪原上狂奔。 一头野兽,一台机甲,一前一后冲向绝崖,彼此距离渐渐拉远。 最慢的机甲也比人快,最快的人也追不上机甲,魔神的速度固然惊人,但若放在别的地方,巧手早已追上,遗憾的是山区的地形与积雪再次发挥作用,许多因冰冻可供人落足的地方,承受不了数十顿重的机甲,还有那些被积雪掩盖的坑洼之地,全都变成陷阱。追逐中,即使叶飞操作如飞,依旧跑的跌跌撞撞,能够保持追击一直没有摔倒,已经算得上奇迹。 “操!操操操操!” 愤怒拍打着操纵台,叶飞的脸扭曲成无数不规则的几何形状,无奈只能打开扩音器,朝着前面的身影大喊。 “下来,回来!” 叶飞知道魔神肯定不是自杀,预计前方存在某种危机,明智的做法是让牛犇退回自保,返回到机甲的保护范围之内。 呼喊声中,牛犇在魔神背后摇晃,却没有按照叶飞的吩咐去做——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听不见。此时此刻,他的思维已在剧痛和不断冲击中迷失,身体在自主的情况下运转,只知道抓住,拉紧,死都不肯放手。 近乎疯魔的坚持并非没有效果,魔神的力量渐渐流失,变身效果因缺氧消退,脑海同样是混沌一片,之所以还在跑,同样是因为本能。 两个依靠本能的怪物艰苦地搏斗着,挣扎着,在仿佛涉水般通过一片深雪区域后,终于抵达山脚。 那里有根绳子。 从崖顶垂下一根长绳,魔神宛如发现救命稻草,扑上去,抓住,并且用嘴咬住。 绳索死死勒进肉里,他的身体伤痕累累好似一块破布,又像一颗快要爆炸的气球。天地间那么多新鲜空气,竟然分享不到一口,长时间窒息使得他有更多力量,只能抓紧那条绳索,咬住那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 绳索颤动了一下,开始上升。 “啊!” 身后,巧手机甲快赶几步,之后猛地停顿下来,叶飞傻呆呆仰头看着山崖,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架起绞盘,一个全身雪白的人沾在旁边,把魔神、还有其背后的牛犇快速上拉。 “叶飞,叶飞!怎么样了?” 身后传来呼喊与大叫,终于有人爬过那条被认为不可能穿越的雪坡,着急打探情况。 “滚!” 座舱里叶飞伸长脖子,痴痴的目光看着崖顶,仿佛看到那个白色身影也在看着自己,发出讥笑。 有机甲...... 工程机甲...... 来看热闹吧...... “不能这样。” 时间不允许慢慢思考,座舱内叶飞咕哝着,咬了咬牙,左手虚握几次拳头,随后,闪电般掠过操纵台。 哐当巨响声中,巧手在原地掉头,转身,屈膝,****,仿佛一条准备迎接临幸的母兽。 “杀!” 怒吼声中,一串流光从巧手的屁股射出,仿佛被射出去的彩虹飞越天空,飞越过千山万水,飞越到山崖,飞到雪地,飞到那个正在狂笑的人面前。 轰! 先是一声,接着是一串,随后是一片!顷刻间,天地间出现一片无比厚重的白雾,狂潮从山崖顶部开始,途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快,轰隆隆雷鸣般的声音中冲下了坡。 雪崩了! 半点意外都没有,悬在半空的身影被巨浪冲下,淹没在那一片汪洋大海之中。 “我的个天!” 雪地里,大胡子军官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进,猛然看到如此惊人的画面,瞬间变得面无人色,摔倒在地上。身后,一条接一条身影冲谷口出现,全都吓到目瞪口呆。 “这!” “嗯?” “呃......” “还他吗呆站着干什么,死爹了吗?” 心内充满莫名邪火,叶飞哭喊般的声音大骂着,以最快的速度操作机甲掉头。 “来人!快来人啊!” ...... ...... 正文 一三六章:重生 纪元一九九六,华龙联邦迎来百年来最冷、也是最为漫长的一个冬季,以首都上京为中心,暴雪五日,冰封万里,平均降雪达数十公分,为历史之最。 降雪次日,上京与周边的交通停顿,待到五日后天气放晴,周围已成为一片雪海汪洋,几乎看不到异色。积雪成灾,压垮大量房屋,毁坏许多基础设施,不仅给生活与出行带来极大不便,救险抢修也变得困难重重;到后来,整座城市几乎陷入瘫痪,仿佛时空被定格。 雪灾加上极低的气温,受伤的人不是一个个、而是一群一群出现,城内所有医院在极短的时间内爆满,因运输中断造成物质恐慌迅速蔓延,进而发生哄抢、打砸等恶性事件,同时由于交通不便,线路被毁,警力捉襟见肘,即便有人,也很难及时赶到事发地。一系列因素使得维持城市正常运转的秩序出现裂缝,快速崩塌,混乱由此而生。 为了尽快让城市恢复秩序,联邦政府下令卫戍军队入城救灾,城内各职能部门、以及居民全都动员起来,上百万人走上街头,特种车辆与机械的轰鸣声日夜不停,目的只有一个:把海量积雪从城市里运走。 从降雪之日算起,足足半个月之后,上京市方才恢复秩序,而在城市的西侧,一条雪岭凭空竖起,关键道路两侧绵延百公里,将西去的道路彻底掐断。 雪灾造成的损失无从估量,然而对有些人而言,这次灾害带来的混乱正好可以当做缓冲,直到救灾基本结束后,人们才想起来之前隐约听到的那个传闻。 军校拉练的时候发生大事,死了很多人。 随即,各种与之相关的信息汹涌而来,并有成千上万人从各个地方赶往首都,成百上千家媒体机构再次行动起来,掀起一波又一波调查、声讨、愤怒的洪潮。 新年之前一周,关于那次事件的官方调查报告出炉,联邦以极其悲痛、愤慨的语气宣布,第一军校新生拉练时遭遇恐怖袭击,学员伤亡惨重,联邦政府已成立专门的调查委员会进行追查,发誓将凶手绳之以法。 报告很长,内容很多也很全,总结起来无非那么几项,调查,哀悼,处理,反思云云。 在经过最开始的愕然与震惊后,渐渐有人了解到,此次事件并不是什么恐怖袭击,而是某个卑劣无耻的敌对国家精心策划的阴谋。 消息以光速传开,整个联邦一片哗然,整个世界为之震惊,亿万人自发参与到调查中去,各种各样的证据被挖掘出来,提交给政府,嗮到网上,进而掀起一波声势浩大的请战浪潮。 愤怒在蔓延。 ...... ...... 很多人不知道,当人从昏睡着的时候,五感并非全部停止工作,比如嗅觉与听觉,而当他们醒来的时候,首先做的也不是看,而是嗅一嗅身边的味道,听一听周围的声音。 牛犇的意识沉浸从无数梦境中,周围是黑的颜色,就好像一根蚕丝被藏进棉花团,再泡进冰冷黑暗的水里,慢慢沉沦。 鼻端传来熟悉的味道,耳边有平静而稳定的声音,味道清淡,声音轻柔,但都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仿佛一种固有的振动,不断地在他的为梦境所困的意识上弹动。弹动使得牛犇的意识一直保持着活力,无论身处多么幽深的水底,向上的念头始终不改。 就这样,蚕丝一点点从棉花团里抽出,摆头无数双冰冷的手的纠缠,在无数双黑暗阴森的目光注视下彼此碰面,愉快地打着招呼,又在那种声音与味道组成的振动中相连。当它们完成融合、成为整体后,那些碎片似的本能演变成主观意识,遂又迫切地向上探头,努力摆脱寒窟黑水。 就这样,牛犇的意识浮出水面,身体随即有了反应,抽抽鼻子,动动耳朵。 在此之后,他睁开了眼。 入眼一片雪白,若没有那副墨镜,那张红唇的话,牛犇险些以为自己还留在当初被淹没的环境里。 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和面孔上难得一见的关切表情,牛犇轻轻眨眨眼睛,只来得及露出一个欢喜的微笑,便又极为干脆地入眠。 他太累了,沉睡之前的累因为战斗和伤痛,沉睡中依然因为战斗与伤痛,一次对外,一次在体内,一次与魔神,一次和自己,两次战斗的艰苦程度难分高下,使得他的精力消耗殆尽,疲乏困顿到极致。 此次醒转,一部分原因是身体和意识渐渐恢复,更多在于他有强烈的意志想确认,当看到最强大的守护回到身边,牛犇知道所有危险、秘密、担忧、牵挂全都有了着落,一切不确定的事情都会被那双强大的手接过去,牢牢控制在手心。 于是他再度睡过去,极其舒适安稳。 ...... ...... 二次醒来,牛犇觉得时间仅过去一瞬间,他有些急切地睁开眼睛,看到那张面孔还在身边。 这里是病房,雪白的墙、雪白的床与雪白的窗,视线透过窗户往外看,入眼仍是一片片白;脑子里残留着雪域挣扎的梦痕,牛犇不喜欢这种了无生机的颜色,但在此刻由于那个人的存在,一切都变得鲜活起来,并有樱桃的气息流转。 窗边有几,几上有花还有个盘,盘子里装着樱桃,梅姑娘静静地坐旁边,一颗一颗地吃着。鲜艳的樱桃送入更加鲜艳的红唇,房间里便有了火的气息,温暖而富有活力。 寒冬腊月怎会有樱桃?寒冬腊月,一个戴墨镜的风衣女子坐在病房里吃樱桃,这些原本是极为怪异的事情,然而对牛犇而言,所有疑问都没有意义,重要的是他看着梅姑娘平静的样子,在其美丽而淡漠的面孔上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亲切。 没有什么怪异与矛盾,一切都很舒适,和谐,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樱桃花的味道从不猛烈,清淡、甚至有些淡漠,樱桃的气息从不外露,入口咬开方能品尝到香甜。过去的很多年,每逢樱桃花开,梅姑娘总会常坐于树下,安静地做着只有她自己才懂得的事情,时间久了,牛犇觉得那花与那人仿佛一体,与那房那院静静地留在某个地方,独守着属于自己的完美。 她们的气息已经相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分开,人在这个房间,房间里随即充满家的味道。 “姑姑。” 轻唤仅仅表示自己醒了,牛犇没有起身,懒洋洋地享受着那种放心安闲的感觉。 “我在。” 平静的声音不见波澜,梅姑娘没有因为他的醒转而激动,面孔保持着惯有的从容,连从盘子里拿果子的动作都没被打断。 牛犇注意到她说的是“我在”,不是“醒了”,表示梅姑娘知道他会醒,就像她知道自己要杀的人一定会死一样。没有意外自然谈不上惊奇,梅姑娘从来不因注定发生的事情改变颜色,哪怕他是牛犇。 牛犇心里有些失望,怨恨自己上次苏醒的时间太短,错过了亲情浓烈的瞬间。 下一秒,事情有些变化,梅姑娘抓起一把樱桃,随意地问着。 “想不想吃?” “嗯。”牛犇格外用力地点着头,如同等待奖赏的孩子般充满期待。 梅姑娘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床边,把手里的樱桃放到牛犇的枕头边。 之后她便回到椅子上,继续享受美食。 牛犇心里暗暗叹息,放弃等待喂食的美好幻想,伸手抓了一颗放到嘴里。 清甜的汁液流到口中,和着口水顺喉而下,刹那间,牛犇真正“活”过来,身体在极短时间内变得生机勃勃,甚至可以说斗志昂扬。 艰苦的付出必有回报,身体经脉伤痕累累,但有四十八处窍穴被打通,以往迷茫的热流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平缓稳定地流动着。生平首次,牛犇体会到了“气”的感觉,而不再是那种莫名其妙的胀与热。 小周天!原本需要打通七十二处窍穴才能发生的事,如今正在他的身体里运转。 怀着无限的震惊与欣喜,牛犇细细观察着,感受着,触摸着,兴奋着,并且紧张着;他能感觉到那些气流的强大与生生不息,甚至能够看到它对身体的改造与重塑,还有对世界的感应与呼唤;每一次运转,它都从外界吸收着什么,有着极其细微、但不会停顿的变化,它把变化传递给身体,血、肉、筋、骨,每一个细胞,都在这个过程中受益。 它就像初生的婴儿,看似脆弱,实则拥有旺盛的生命力;恍惚间,牛犇觉得自己能够看到,它正用好奇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观察、试探着身体外面的世界,急切地想要参与其中。 该说点什么呢? 正在神游天外的时候,梅姑娘的声音响起来。 “你的朋友们在外面。” “呃。”牛犇的意识回归身体,有些茫然地问道:“哪个朋友?” “来过很多,个个都说是你朋友。”梅姑娘的声音有些淡,显示其心里对那些自称是朋友的人不怎么感冒,懒得分辨谁真谁假。 “今天过年,又有人过来,刚好你也醒了,要不要见见。” “过......过年?!” 牛犇大吃一惊,才知道自己竟然昏睡足足三周! 回头一想,他知道这样才正常。不说别的,单单梅姑娘从不知哪个地方赶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必定有过许多波折。 想着不禁有些好奇,牛犇询问道:“姑姑,您怎么知道我这边的事情?” 梅姑娘回答道:“牛二给我发的消息。再有,你现在很出名。” “牛二?出名?” “外面的变化,回头让他们和你说。”梅姑娘从椅子上站起身,拍了拍手掌,把放着樱桃的盘子放到牛犇枕边,“你的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好。” 随着这句话说出来,屋内气息有些变化,牛犇敏锐地感觉到什么,心头微惑。 “姑姑要去哪里?” “姬鹏。”梅姑娘淡淡说道。 听到这句话,牛犇神色突变,险些从床上跳起来。 “那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梅姑娘平静反问。 “您才刚过来啊!” “来了两周。” “可是我才刚醒!”牛犇眼巴巴的看着梅姑娘说道:“再说......再说今天过年啊!” “喔。” 梅姑娘想了想,发现这是很强大的理由,于是点了点头,坐回到椅子上。 “那好,我明天走。” ...... ...... 樱桃不再香甜,信息不再重要,包括体内那些令人欣喜的变化,也都变得没滋没味,牛犇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无奈与不安。 没有人能够阻止梅姑娘,牛犇也不行,他甚至都不敢问姑姑去姬鹏做什么事,也用不着问。 诚然,没有谁比牛犇对梅姑娘更有信心,但他无法想象姑姑去了姬鹏会发生什么,会遇到什么,一想到那是一个帝国,那个强大的魔神,心里便不禁生寒。 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牛犇把自己入山后的经历详细讲述一遍,没有丝毫遗漏。期间,牛犇尝试把自己的视角拉高,尽量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分析整件事,从而证明一条观点。 “姑姑您看,这不是私怨,而是国与国之间的冲突。” “都一样。” 唉!一番苦心白费,牛犇不知还能怎么做,有些恼火地问:“关于姬鹏帝国......谁和您说的姬鹏,是飞燕吗?” “是那个叫叶飞的人。” “这个王八蛋!”牛犇恨恨咬牙,暗想这个混球只是最后开了一炮,哪里知道什么鸡棚鸭棚。 梅姑娘看出他在担忧,说道:“放心,我有分寸,而且有掩护。” 牛犇大惑不解,暗想姑姑难道也有手下?伙伴?个个都像她这么强大...... 迷茫中,梅姑娘淡淡的声音道:“元东来过,应该是故意让我知道,他要派人去做些事情。也好,趁这个机会,我也想做点事情给他看。” “这个混蛋!”体会到政治人物的阴险,牛犇破口大骂。 “骂谁呢,我帮你啊。” 骂声刚出,门忽然开了,叶飞牵着得福的手走进来,二话不说,首先笑嘻嘻地朝梅姑娘鞠躬。 “姑姑过年好。” “这?”牛犇目瞪口呆。 ...... ...... 正文 一三七章:扬名 同样是风衣,墨镜,梅姑娘束腰直领,长腿军靴,穿起来笔直挺拔,不仅将身形完美展露,更有一股特别的英武之气。叶飞那边松松垮垮,塌肩敞怀,衣带不分长短,加上犯贱的表情,活脱脱是个浪荡子,流氓。 仔细看,牛犇发现叶飞的墨镜换了款式,和梅姑娘戴的一模一样。 这也太......那啥了吧。 值得一提的是,叶飞以往虽然狂妄跋扈但不邋遢,之所以如此,与得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打从和他学习诗词,叶飞读过几首“桃红”,学了几曲“花瘦”,吼叫几声“凭栏”,感慨数次“寸草”,最终他找到自己的真爱,扮酷只偶尔为之,转而迷恋起沧桑,一心培养忧郁。 在军校,人们时常可以看到他对空感慨,望月叹息,又或池边凝眸,楼顶唏嘘,不弄到别人以为他要自杀不肯罢休。久而久之,飞少眼里当真存了几分抑郁,少许沧桑,真假莫辩,至少年龄看起来蛮大。 至于梅姑娘,时光对她没有意义,从牛犇记事时就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姑姑过年好。” 女人的忧郁在脸上,男人的忧郁在心里,表象仍可肆无忌惮;叶飞不看牛犇的表情,不管梅姑娘是否搭理,笑嘻嘻按住得福的头。 “给姑姑拜年。” 他的话挺好使,得福老老实实跪下来,大礼参拜。 “姑姑好,牛二给您拜年啰。” 说着得福抬头准备起身,不成想叶飞又把他的头按回去。 “这就完了?来时怎么教你的!” “哦。” 得福又跪回去,诚心诚意说道:“三日不见,如隔九秋,姑姑身体可好,睡眠是否安稳?这里的人听不听话,有没有按您的吩咐去做?还有......樱桃够不够,” “不错不错,青出于蓝而蓝胜与青。”叶飞频频点头,说道:“姑姑,牛牛没给您添麻烦吧?” 听到这样无耻的话,牛犇瞠目结舌。 梅姑娘说句“我去转转。”站起来径直离开房间,身后留下两个混蛋,一个傻子,彼此大眼瞪小眼。 “红包呢?”得福朝叶飞翻翻眼睛:“你说的,这样能拿红包。” “呃?”叶飞无奈挠头;“五牛可能不兴这个,要不就是姑姑忘了。” “姑姑不给你给。”得福扯着他的衣袖站起来,恶狠狠说道:“不然我扒你衣服。” 这时牛犇才看出来,叶飞的风衣之所以总朝一边掉,原因是得福一直拽;他的力气不小,常常扯得叶飞身形趔趄,站都不太容易站稳。 “熊孩子,成天就知道要这要那。”被得福一拉,叶飞顺势坐到病床上,抓把樱桃全部丢进嘴里乱嚼。“味道还行,不枉我花那么大代价弄过来,牛二要不要来几颗?” “我有这个。”得福不知从哪里摸出瓶烧酒,咕嘟嘟连灌几口,接着手指轻弹,啪的一声跳出火苗。正好叶飞掏出香烟,就过去点燃。 “这是医院。”牛犇轻轻皱眉。 “我是叶飞。”飞少豪气干云。 “你怎么来了?”牛犇无可奈何说道。 “看你孤苦伶仃,一个人怪可怜。”烟雾缭绕中,叶飞满脸陶醉的神情。“啧啧,人形打火机,全自动服务。牛牛,咱哥儿俩商量下......” “不行。” “我还没说啥事情......”叶飞瞪起眼睛。 “闭嘴。” 牛犇伸手拿过来调整病床姿态的开关,坐起来,“大年三十,怎么不回家?” 听到“家”这个字,叶飞神情立时冷下来,“再和我谈家,别怪本少和你翻脸。” 牛犇不怕和他翻脸,也无心情劝诫浪子回头,摆手道:“和我讲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叶飞冷笑道:“不是叫我闭嘴。” “牛二。”牛犇转过头去。 “在!”得福大声回应。 “一边去。”叶飞把他推到一旁,回头幽怨的声音道:“你这人真没情调,开个玩笑都不行。” 情调?牛犇无奈翻翻白眼。 ...... ...... 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变,三周二十一天,发生诸多大事,与之相关者大概五项。 首先是拉练的伤亡结果,军校新生伤亡惨重,亡一百三十七,重伤至残者十六,还有四人下落不明,生还的可能极小。十六支队伍各有一名教官,仅一人落崖侥幸活下来,其余全灭!后期进山救援的特战队员总计五十七人,死伤竟也超过两位数。 最惨一战发生在谷口,魔神一人屠灭整支队伍,八名特种兵加十四名新生,无一幸免。 “所以,你是英雄。”叶飞脸上看不到多少悲痛,相反有些得意洋洋:“功劳只比本少小那么一点点。” 牛犇看不惯他的样子,更没兴趣争辩功劳大小,问道:“刀仔和九夜怎么样?” “伤的很重,还好都活着。”叶飞脸色阴沉下来,但仅持续一瞬便又恢复放荡,好奇问道:“那个叫九夜的丫头,你把人家怎么了?” “胡说什么呢?” “别否认,否认没用。”叶飞把墨镜推至额头,露出眼睛严肃说道:“手术的时候,小姑娘一直叫你的名字,三千多次。” 牛犇冷冷看着他,仿佛叶飞脸上长着一朵大红花。 “看啥?有点夸张?好吧是有点夸张,其实没那么多......三百多,三十多......三次!足足三次!” “她怎么样?”牛犇忍不住问道。 “没死,也没残废。”叶飞随意说道。 牛犇依然看着他不放。 目光之下,叶飞渐渐来了精神,试探说道:“小姑娘还没出院,这会儿就在隔壁,过去瞧瞧?” 牛犇犹豫了一下。 “是不是不方便?”叶飞观察着牛犇的表情,凑过来悄悄问道:“我知道了。你年轻,突然发生这种事情,一时慌张不知道怎么办,这很正常。” 得福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贼眼溜溜。 “刀仔说,你们曾经在一个洞里那啥那啥......别紧张,这事儿我懂,我帮你想办法。你和我讲讲具体状况,比如这是不是第一次,另外你有没有,有没有......” 两只手一齐比划,叶飞正准备一鼓作气,猛听头上“啪”的一声,头一沉,墨镜都掉到床上。 “你!你打我......你居然打我!”生平只有我欺人,何时被人打过,而且是打头?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打,叶飞气急败坏,咬牙切齿。 “我,我和你拼了!” “讲讲别的。”牛犇淡淡说道。 “嘿!不看你是伤员,本少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拆了你的骨头炖汤!” “懦夫,饭桶。”没有八卦,没有打架可看,得福嘟囔两句,从背包里拿出光脑,自个儿到椅子上去玩。 ...... ...... 第二件大事是调查结果,经过一段时间的搜剿、统计,杀手此次总计三组,二十七人进山,此外有三杀一将负责指挥,最**oss就是那个与牛犇等人鏖战,最终被活埋而是的魔神。 遗憾的是,这些是“全世界都明白是真的,但又提不出相关证据”的那种事实,比如那三组杀手,人人知道他们来自姬鹏,但没办法追根究底,更不可能进行身份验证。 魔神的真实身份为天皇座下八将之一,八岐暗忍之戮,本名山本武道,黑榜排名六十三,凶名赫赫。 问题在于,黑榜是隐秘且不被承认的事物,百万人当中难有一个知道,所谓八岐暗忍也只存在于传说,要拿他的资料,得和天皇陛下商量才行,如果他们不在这里露面,根本就不存在。别的杀手情况类似,要么一片空白,要么干脆拥有华龙联邦国籍。 事发后,为杀手做掩护的研究员成为重点追查对象,关键人物已经逃跑,目标不是姬鹏帝国,而是偷渡去了红黑双盟难以触及的蓝色海,很显然,这是为了与姬鹏撇开关联;留下来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没什么用,掩饰罢了。 最后,网上流传着很多“证据”,绝大多数属于捕风捉影,有些纯为发泄,甚至还有故意陷害,有理智的人都明白,那些不可能成为国战的理由。 想想也对,这么大的行动,事先必然会做好“失败”的准备,洗清身份是最关键的部分;事后牢骚根本没用,如果要谴责,只能怪国安局无能,没有洞察先机。 毫无疑问,联邦很多官员倒霉,军校、军队都会受到牵连,比如第一军校校长,现在已经下台,正在接受深入调查。 国际上,对此次恐袭谴责声一片,但在幕后黑手的争论上,红黑双盟吵翻了天。这么大的屎盆子,姬鹏帝国当然不会往头上戴,它的反应与很多国家一样,发文谴责,来电慰问,并且宣称愿意配合联邦调查,等等等等。这些都是必然的事情,除非华龙联邦找到确凿有力的证据,否则真就没什么办法。 追查当然不会终止,或许会有报复行动,比如梅姑娘说过的“元东准备做点事情”,具体怎样,已不是叶飞所能知晓。值得一提的是,初步结果出来后,国安局把所有杀手的照片全都公布出来,并配有官方注释。 “你们的名字遗臭万年,你们的身体,将在亿万人的唾弃中腐烂,你们的脸孔将在亿万人铭记,成为全人类的耻辱;无论你们的主子是谁,都只能看着,做不了任何事。” 说到这里,叶飞冰冷的声音讥讽道:“对政客而言,这也算是很有勇气的举动了。话说回来,联邦军改刚刚开始,军队处于动荡期,根本不可能打仗。” 默默叶飞听完,牛犇没有发表看法,挑眉问道:“我们抓住的那个活口,怎么回事?” 叶飞叹息回应道:“这是第三件,很关键、而且特别窝囊。” ...... ...... 本次袭击,所有杀手都在牙齿里含有自杀胶囊,无论山谷中的战斗还是事后追剿,都没能抓到活口。 雪崖之战,第三分队抓到的那名杀手是唯一活口,珍贵程度不可想象。牛犇意识到这点,力阻心切想要复仇学员,辛辛苦苦把他带上,最终却莫名其妙死掉了。 事后调查,杀手趁着枪声响起后的那段混乱,无人看管的时候自己撞死了。提到这个事情,叶飞一肚子火,嘴里骂骂咧咧,说是有人指责牛犇要为此负起责任,因为是他把石头上积雪清理掉,导致杀手撞石的时候没有缓冲,头骨破碎而亡。 甚至有人建议对牛犇展开调查,看他是不是有意为之,结果招来一片大骂,不了了之。 “你也别生气。这个世界永远不缺小人,和他们计较,日子根本没发过。” 听了这番话,牛犇只是笑笑。他哪有闲心为这种事情生气,只是,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会,调查还在继续,不仅针对学员,还有其家庭,教官,军人,等等吧。学员当中,被你救的那一组是重点,雪崖上逃跑的那几个孬种是重中之重;还有那些个至今没有找到的学员,其家人同样会受到调查。” 调查一旦扩大,就不是三五天能够出结果的了;可以想象,接下去很长时间,那些接受调查的学员日子会很难过,或许会影响到前途,此外包括他们的家人、亲族、朋友,都会受到牵连。 唉!牛犇知道那种滋味,默默叹了口气。 “活该!明知道军校养了一群废物,非得抢着上......干吗瞪我,又没说你。” 说着抓过来一把樱桃,叶飞含糊道:“讲点高兴的,你出名了。” ...... ...... 雪原一战,牛犇出了名,有影像为证。 不知道老魏怎么想的,改装巧手的时候顺手给它增加了摄像功能,为了纪念自己的英勇事迹,叶飞冲进入天心谷的时候便已开启。战后,他先是把牛犇从积雪中挖出来,送到医院,确认其生命无碍后,他把自己与魔神英勇搏斗的视频发到网上,短短数日,浏览超过百亿人次。 这是何其恐怖的数据! 对愤怒悲伤到极点的联邦民众来说,在经历这么多痛苦之后,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英雄奋勇杀敌更能感觉到安慰的了,毫不夸张的说,当时战场出现的每个人,包括那些刚刚爬出山谷的救援人员,全都成为国民赞叹的对象,主角更是引来浪潮般的赞美与崇拜。时至今日,画面中魔神背着牛犇狂奔的那段被演绎出无数个版本,有的骑马,有的骑牛,还有骑猪,骑火箭,骑恶魔...... 据说五牛城专门召开庆功大会,市长大人亲自主持,请来从小教导过牛犇、其实没见过几面的老师,感慨地回忆其牛犇的童年,如何如何聪慧、勇敢、大公无私,五讲四美三热爱...... 医院这边,如果不是牛犇沉睡,如果不是有梅姑娘,门槛早被各路人马踏破。对不喜吵闹的他而言,三周昏睡避免很多麻烦。 至于叶飞,一个数据可以说明其为什么如此得意。 三百多万封求爱信。 “曾经沧海难为水,本少便有三头六臂,也容纳不了如此多春情;想想吧,那么多少女黯然神伤,真真让人......唉!” 这里需要特别强调,上传战斗视频,叶飞除了获得荣耀,还被来自各方的领导狠狠痛批,骂他没有保密意识,不懂得轻重。 对那些人的话,叶飞的反应是翻翻白眼,接着吐出一口浓痰,再用脚碾碾。 “轮到你们指点本少?有本事先上黑榜。” “你上黑榜?”牛犇大为惊奇。 “咋地,不服?”叶飞瞪圆眼睛说道:“本少亲手将山本小儿轰下山崖,难不成是假的?” “别听他吹,黑榜根本不承认。”得福旁边插一句。 “延迟,延迟懂不懂!”叶飞据理反驳。 牛犇说道:“黑榜的规矩是杀人站位,你不怕有人来杀你?” “呃?啊!”叶飞猛地呆住,脸色瞬间煞白。 “傻%逼了吧。”得福在一旁幸灾乐祸。 ...... ...... 女人心情糟糕的时候,很多人会暴饮暴食,叶飞竟然也是这个毛病,意识到自己随时有性命之忧,三百万少女将失依靠,飞少不禁黯然神伤,对什么都没了兴致——除了吃。 “我觉得吧,山本小儿之死不能算在我头上,你才是主攻,黑榜那么多高端人才,没理由连这都分不清。” 伸手去盘子里抓,然而樱桃已经不多,牛犇用左手捂住盘子,右手一颗一颗地拿。 “吃独食!” 叶飞大怒立即去抢,开始一只手,发现不行换两只手,期间不停改变战术,声东击西,左右迂回,上下试探,变化万千。 可惜无论他怎样努力,全都被牛犇单手化解。 “呦呵!” 开始只是玩闹,渐渐地叶飞较起真来,双手展开,以操纵机甲的疯狂手速疯狂进攻,结果与之前并无差异,不仅没能成功抢食,手腕脉门还被弹了几次,酸麻疼痛,连胳膊都要抬不起来。 “你怎么做的?” 到这时候,叶飞真正变了脸色,一面辛苦揉着手腕,直勾勾盯着牛犇叫道:“是不是姑姑传你绝世武功,快点教我救命。” “一口一个姑姑,嘴巴什么时候变这么甜?”牛犇翻翻白眼,问出早就想问的话。 叶飞天不怕地不怕,最见不得别人拽架子端姿态;正常思路,他见着梅姑娘,理应不忿嫉妒挑衅找茬才对,怎么会如此谦逊老实,恨不得捧脚表达恭敬。 “咱哥儿俩这关系,你叫姑姑,我还不得跟着?” “我警告过别招惹姑姑,这小子不信,哎呦喂,被制的那个惨!”得福旁边揭露真相。 牛犇看着叶飞,目光既好奇又有些同情,心里想得福明知道这货经不起撩拔,一定是故意。 “怎么制的?” “扒光衣服吊打......” “闭嘴!”叶飞狠狠瞪一眼得福,回头眼巴巴继续纠缠:“说真的,本少即将成为有史以来最弱的黑榜杀手,全世界的人都会眼红,赶紧教我几手绝学,救命的啊!” “一时半会儿学不会。”牛犇用右手画了个圈,一颗果子凌空而起,自动跳到嘴里慢慢享受受着。“你没那个耐心,更没毅力。” “放屁!做诗那么难的事情,本少都能学会,何况武功。”叶飞没能注意到这个细节,愤慨说道:“别那么小气,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学过的。”得福一直在旁边看着,此刻惊奇的目光看着牛犇,眼珠咕噜噜直转:“是不是练成了?” 牛犇朝他点点头,说道:“四十八。” “怎么会!”得福困惑不解。 “我也不知道。”牛犇给不出合理解释, “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叶飞听得一头雾水,怒吼道:“当我不存在!” “教过你的,是你自己不相信。”得福叹口气说道:“想练绝世武功,先打坐八年。” “八年!”叶飞好一会儿才醒悟,悻悻言道:“小气巴拉,算了不学了,瞧你那穷样。” 感觉受到愚弄,叶飞愤怒反击道:“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虽然立了这么大功劳,你的身份还是伴读,别想转正。” 呃?牛犇楞了一下,轻轻挑眉。 “为什么?” ...... ...... 正文 一三八章:那群小伙伴们 以往的历史表明,转正的伴读比正式学员更加努力,更懂得珍惜机会,常常能在接下里的人生做出一番成就。时间久了,这类认知成为共识,使得人们挑选的时候会有所倾向,条件相当的情况下,有过伴读经历者更受欢迎。也即是说,伴读生转正不仅是荣耀,还意味着踏入社会时领先一步,具有很高的实际意义。 牛犇希望转正,只是心情不像别人那样迫切,他不在乎将来找到什么样的工作,但是想要那个可以提供资质保证的毕业证书,从而跨过某些门槛。打个比方,军校的正式学员毕业后直接拥有军衔,在军中可以不经训练直接登机,伴读生毕业不仅没有军职,“学历”也差了一级,需要报名并通过相关考核与测试。 类似差异还有很多,就像教授、博士、研究员,有没有称号并不绝对意味着能力高低,但在实际操作中,人们需要一些“事物”进行分档。 以伴读身份进入军校,牛犇并未就此制订某种规划,在谈到这件事之前,他心里还在考虑别的事情,没想过转正的可能,等听到叶飞说不行,牛犇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触发了“突出贡献”的条件。 “为什么?” 想不想是一回事,能不能是另一回事,明明有资格但被剥夺,心中便有不平意,声音流露出几分锐利。 “原因很多很荒唐,比如年龄,军校有条没来得及修改的古董规定,年满十八才能录取,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早已名存实亡。再比如贡献的定义,你很能打,救了很多人的命,也挽救了军校的声誉,可是有人说这种贡献与机甲无关,军校要的是机甲天才,不是杀手。此外还有人说,本次袭击事件还在调查,过程、原因都还没搞清楚,你还在沉睡,连一次问询都没有做,至少在结果出来之前,不应操之过急。” 后面的内容带有很浓的挑拨意味,叶飞冷笑说道:“军校由一帮愚蠢官僚当家,教出来的只能是废物。我敢说,如果你一直睡下去,或者死了,肯定会被追认为烈士,那些反对的人全都会跳出来,吵着喊着收入军校。” 牛犇微微皱眉,没说什么。 叶飞看着他好奇说道:“是不是觉得很不公正?心里是不是特生气,特愤怒,故意不说出来?” 牛犇望着他平静说道:“你很无聊。” “这点我同意。”得福举手表示赞同。 叶飞恼火说道:“你才无聊,不止无聊,还无趣。看看你自己,整天像个老头子似的板着脸,没一点年轻人的样。” “这点我也同意。”得福再次举手赞同。 牛犇神情不变说道:“年不年轻,看的不是说话多少。” 叶飞嘲弄的声音道:“板着脸孔也不代表深沉,你还会不会笑?会不会生气?知不知道什么叫热烈,懂不懂什么是霸气侧漏?” 牛犇不想再听下来,摆手说道:“还有什么事情?” “我抢!”趁牛犇抬手,叶飞施展突袭把盘子抢到手里,得意说道:“不让你转正是上面的意思,为了不招人骂,军校免了你的全部费用,记住是全部哦!军校历史上可是头一回。今后你可以不用卡,就凭这张脸,走到哪里,哪里的大门就会敞开。” “应该好好利用这条规定,试试到女生宿舍......” “不说这个。”牛犇及时打断道:“你对黑榜了解多少?” 叶飞神情微凛,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牛犇说道:“魔神是八岐暗忍之一,黑榜中人。” “怎么了?” “听说姬鹏三大战神都在榜上,加上八岐暗忍,八个人,他们怎么这么多强者?” 叶飞嗤的一声笑,说道:“你完全理解错了。八岐暗忍是八个人没错,但不是人人像戮将这样精通杀人,上榜者只有他。反过来道理一样,上黑榜者擅长杀人,但不代表个个能打,其中有些可能都不会打架,你我都能轻易放倒。” 听到这番话,牛犇若有所思,心里担忧稍稍缓和。事实上,张强老早对他讲过这类事情,比如那位“医生”可能根本不懂得格斗;然而牛犇牵挂的是梅姑娘,想到那个国家可能有七八个与魔神相当的强者坐镇,忍不住提姑姑心惊肉跳。 沉思的时候,叶飞收敛神情说道:“不要看不起黑榜,死在他们手中的强者很多,有些人不比山本那个龟孙子差。也不要轻视八岐暗忍,据我所知,都有两把刷子。” 这句完全是废话。借一百个胆子,牛犇也不敢有轻视的念头。 叶飞继续说道:“山本上榜的时间其实没多久......嘿嘿,现在知道了,这家伙做过基因改造,实力提升之后发生的事情。” 牛犇疑惑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本少无所不知。”叶飞得意洋洋说道:“知不知道是谁压着不让你转正?” “不知道。” “想不想知道?” “想。” “就不告诉你,哈哈!哈哈哈哈!” 牛犇平静转过头去,掀开被子下床。 “干吗去?”得福赶紧问道。 “干吗去?”叶飞也问。 “去看看刀仔九夜。”牛犇随口应着,试着活动两下,发现伤势虽未痊愈,精力却很充沛。 “我也去。”得福大声道。 “嗯。” “我也去!”叶飞蹭的下床。 “不行。” “为什么?喂,你别这么小气好不好,本少有难言之隐,别急着走啊!” ...... ...... 走廊里很是安静,牛犇左右看看,竟连一个值班护士都没看到,侧耳去听,尽头偶尔传来交谈,也都轻声细语,仿佛在说悄悄话。 “别看了,整个这一层楼为英雄专用,有专人负责守卫,避免闲杂人等来打扰。” 叶飞在身后解释,声音带有小小幽怨,牛犇没理他,牵着得福左转,去了隔壁病房前,抬头看了看,便用手敲门。 “咦!你怎么知道是这边?”叶飞屁颠屁颠跟过来,有些意外。 “门上写着,白痴。”得福鄙夷说道。 “没有啊?只有号码,二号,嗯,这是什么意思......” 门开了,一名小护士探出头,看到牛犇先是一呆,接着“呀!”的一声尖叫,手里的盆子掉到地上。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抱歉,没有通知你们。” 两人都忙着道歉,牛犇蹲下来想帮她收拾掉在地上的东西,等看清内容,表情顿时僵硬。 全是些女性用品,有内衣,还有...... 小护士赶紧忙碌起来,通红着脸低声解释道:“刚给病人清洗、换了衣服。” 牛犇越发手足无措,正在尴尬的时候,病房中传来九夜的声音,隐隐仍透着虚弱。 “谁在外面?” “联邦英雄,你的朋友。”小护士脆声回答,一面低声对牛犇说道;“醒的正好,这里......没事的话,多呆一会儿。” 小护士似有难言之隐,牛犇正在疑惑,耳边听到“砰!”的一声,病房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你去忙,我去收拾。”牛犇拉住她说道。 “我去通知大家你醒了。”小护士从房间里出来,迎面看到那个穿风衣的家伙,顿时花容失色,再度发出尖叫。 “你怎么又来了!” “嘿!”叶飞张开双臂迎上去,“小妹妹,是不是特别想念飞哥......哎哎,等我一起啊!” “三百万少女求欢。”病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得福的声音传到门外,透着无情的嘲弄与鄙视。 ...... ...... 谷口一战,九夜全身多处骨折,内腑也有伤,得救治后昏睡的时间虽不像牛犇那么长,恢复起来却很难;时至今日,她都不能自己下床,生活起居全靠服伺。 病房空荡荡地,才进门就感受到一股冷清来自孤独的气息,联想刚才护士的话,牛犇心里渐渐明白了什么,有些痛惜,还有些莫名不满。 即便今天过年,以林家的财力,难道会找不来专人陪护?不过,这似乎轮不到他来管。 牵着得福走到病床边,发现有个水杯掉到地上,九夜正试图探出身子去捡,由于一条腿还挂着,脖子似乎也有不便,很是艰难。 “我来。” “我来。” 大小两个人同时过去,得福占了身高的便宜抢先捡起杯子,牛犇托住九夜的肩膀。 依旧轻飘飘没有什么重量,扶着她,牛犇领会到了柔弱无骨是什么意思,心里竟有种“容易掉下来”的感觉,止不住有些战战兢兢。 若非亲眼目睹,绝无人把九夜与战斗联系到一起,即便看过,牛犇仍觉得不太真实。天生童颜,稍稍打扮一下走出去,说是中学生也有人相信,战斗的时候怎么能变得那样绝狠,爆发出那样强大的力量。 疑惑中,九夜躺回去看上下着牛犇,轻声问了句:“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随口应着,牛犇发现九夜的脸色其实不算差,心里稍稍感到安慰,仔细看,他觉得她似乎比当初还要“胖”些,只是精神不见好,病恹恹没有那种灵动。 简单一句问候,两个人相互打量着,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间彼此感觉到什么,同时转过头。 一双大眼在窥探,眼珠滴溜溜地转。 “他是......”九夜完全不像雪地理那样敏锐,竟然才注意到床边有个小孩儿,疑惑问道。 “牛二!牛家老二。”得福大声回应。 “你有弟弟?”九夜越发惊奇。 “算是吧。”牛犇把得福扒拉到旁边,关切问道:“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九夜神情微黯,不肯多谈,说道:“前天梅姑姑来过,说你就要醒了,我还不信。” “姑姑?”牛犇有些诧异。 “是......”九夜脸色微红说道:“我跟着叫的,没关系吧。” “当然没关系。”牛犇随口应着,心里埋怨姑姑什么都不和自己讲;但他随后想到,对梅姑娘而言这样才正常,若她真把这段时间大事小情全都讲一遍,反而叫人担心。 “姑姑还和你说过什么?” 话一出口,牛犇不禁要后悔,忙又说道:“我不是想问,咳。” 九夜没注意后面的话,垂下目光幽幽言道:“梅姑姑说,等她从姬鹏回来,会带我走,教我些东西。” 姑姑要收徒? 没有人比牛犇更诧异,痴呆呆的表情说道:“那挺好的呀,不过,林家那边好不好说?” 凡事若牵连到四大家族,就不能按照常人的思维去理解。比如选择伴读,他们出得起代价,有大把人选可用,不是谁想做就能做;保镖也是,这样富可敌国的大家族,选择保镖不是随便雇佣,而是存在比较强的依附关系,不是说有实力就行,也不是说走就能走。 诚然,梅姑娘若真的想把人带走,想来不会有问题,问题在于那样好吗?还有,梅姑娘为什么突然动这种念头? 九夜轻声回答道:“经过这次,我和林家没有关系了,而且......” 牛犇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茫然问道:“而且什么?” 九夜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今后,我或许不能再动手。” 听到这句话,牛犇陷入沉默,很久没有在说话。 对纯粹的武者而言,力量不仅仅用于战斗,也是维持生存和尊严的必须武器;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武者为了追求力量,突破自身极限,需要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代价,一旦失去,结果通常极为凄惨。九夜身上发生的事情,牛犇没有追问,但能想象出一部分,于是变得无话可说。 “你别误会,林家对我有恩,可儿姐弟为人很好,前阵子还过来......” “我想那些做什么。”牛犇摆手说道。 短短几句话功夫,两个只有数面之缘的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很多,九夜试图解释与林家干系,牛犇却没有多少兴趣听。在他看来,有件事情得到解释,梅姑娘收徒,该是了解所有情况之后才动的念头,既然这样,何苦让九夜再说一遍?另外,牛犇简单地认为,既然九夜与林氏不涉及恩仇,过去的事情便可丢掉,一切重来。 “没有什么事情绝对。嗯,先养伤吧,别的都不重要。”想着这些,牛犇试着转移话题,特意把语气放松:“这样的话,以后得叫我师兄。” 九夜犹豫了一下,说道:“听说你十六?” 不知为什么,牛犇觉得应该强调一下自己不是那么年幼,说道;“明天就十七。” “牛大有很多师弟师妹,都比他年龄大。”得福抢着补充。 “不是比谁大,我,我也十六。”九夜轻轻说着,神情微羞。 “啊?”之前觉得九夜显小,等知道她真的小,牛犇反而有些吃惊,不禁要猜测其经历过什么,十六岁竟有这种实力。 得福奇怪问道:“那你还问什么,老老实实叫哥?” 九夜眨眨眼睛:“刚刚不是说很多师弟师妹......梅姑姑不是这么讲。” 得福摆手说道:“两个师傅,一好一坏。” 九夜一头雾水,竟不知从何问起。 “以后和你解释。”牛犇拍拍得福的头,“倒杯水过来。” “不用了。”九夜神情古怪说道:“他才多大啊,你怎么总是叫他做事?” “就是!”得福端着杯子过来,气势汹汹说道;“小妞,喝。” 九夜目瞪口呆,呆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牛犇满脸黑线,连忙抢过来杯子,抬腿踢他一脚。 “出去。” “习惯了......又不是故意。” 得福揉着屁股,委委屈屈不肯走,牛犇正想再说,九夜赶紧开口阻拦。“小孩子不懂事,打他干什么?” “他,唉。” 想想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牛犇无奈言道:“今天过年,咱说点别的。” “呃,说点什么呢?”往日不善言辞,九夜一时竟有些犯愁。 “那还用说,当然是团圆啰。” “就是就是,过年呀!” 回应声来自门外,声音嘈杂一道接着一道,没等牛犇意识到怎么回事,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一大帮熟悉的面孔撞入眼帘。 上官英雄一家全到,艾薇儿,林氏姐弟,刀仔,甚至还有老魏,唐彬,小狐狸精,和几个不太熟悉的人。 叶飞与梅姑娘走在最后,飞少不会放过表演的机会,无可挑剔的恭敬态度请梅姑娘进门,一面朝目瞪口呆的牛犇眨巴眼睛。 “有没有感动?是不是很神奇?这可是我用军机在半个小时内请来,哎呦累的我啊......” “呸!”艾薇儿毫不客气,扑上来直接一个熊抱。“亲爱的牛牛,想死我了。” 刹那间,清冷的房间里被温暖的气息充满,仿佛有人挥舞魔法棒,把春天提前召唤到人间。 ...... ...... ...... PS:  更的晚了,好在总算写出来,嗯,推荐票继续。 正文 一三九章:年话 爆竹声声年夜饭。星空下,雪地上,烟花的光芒点亮夜空,千种颜色,万般风情,妆点一派祥和与繁华。忙碌的人们放下工作,把时间留给家中亲人,至于那些不得不留在异乡和岗位上的人,他们会组织起来,以各自的方式庆祝新年,分享着各自的快乐与幸福。 恢复秩序的首都人潮汹涌,百万人上街参加一年一度的新年大游行,在其周边,五大卫星城各自放飞一颗巨大的人造模型,如天体般悬浮在空中,与首都上空的那条巨龙隔空眺望,为联邦的未来祈福。 龙被联邦人视为自己的瑞兽,有着图腾般的象征意义,五大模型蕴意五谷,五谷丰登是满足人类基本需求的保障;虽说在星际时代,农业早已脱离靠天吃饭,然而这个极其古老传统却一直保留下来,朴素而纯真。 举国欢庆,即便那些刚刚经历苦痛的人们也都展开笑颜,借火焰的翅膀把希望放飞,与家人一道期待未来。 ...... ...... 牛犇从未经历过这么热闹的新年,父母在的时候没有,此后更没有;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多人,没意识到自己与这么多同类发生过交集,彼此影响着对方的命运。 他的人生就像在一条冷冷清清的荒路,行走时与陌生者擦肩而过,相识者匆匆打个招呼,之后便又分道扬镳,各奔前方。突然有一天,以往遇到的那些面孔全都出现在面前,个个热情洋溢,人人欢声笑语,仿佛整个世界被压缩到这个房间,浓缩出热烈,更有以往没有感受过的美丽与欢喜。耳边听着高谈阔论,看着大家彼此逗乐,还有带来的食物被尽情浪费,巨大反差让人不知所措,牛犇迷失在欢乐的海洋中,期间偶尔被人摆布一下,摆摆造型合影留念,傻笑几次应付差事,全都在不自主的情况下完成。 上官英雄再次表示感谢,他的感谢次数太多,牛犇有些麻木;上官远望带来家乡的祝福,小博现在的工作很忙,连拍个视频都急匆匆的,仿佛全天下的工作归他一个人做。牛犇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听不懂,也不在乎,他只记得小博楼着两条大狗的头在傻笑,忙的踏实,笑的开心。 这就够了,表明家里一切平安,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安心。 曾经一起战斗的人当中,上官飞燕被蹬过一脚,行动至今有些不便,林家姐弟情况不错,林少武明显比过去成熟,嗯,也可能是装样。刀仔的伤没有完全好,小狐狸精也是,她的下半边脸被纱布包着,有点歪,进食很不方便;现在的她只能依靠双眼施展诱惑,电力还是那么充足。 有人在成长,有人保持天性,有人积攒力量,有人正在奋斗......以往牛犇很少在意别人的什么事,今天突然在乎起来,似乎那些变化与自己有关,值得牵挂,应该珍惜。 唐彬带来更多消息,经过这次事件,不光军改进程加速,军校也经历着巨大震荡,起因与牛犇有关。在成为“联邦英雄”之后,此前飞船上的三场约斗被再次热炒,不同于上回,这次人们关注的是事件为何发生,进而牵扯出“学生会压榨新生”这个让人愤慨的话题。原本就因军训惨案被痛骂的军校再次口诛笔伐的对象,无数民众、家长、官员、学者参与其中,重压之下,军校承诺会进行彻查,一方面制订规范、保证新生权益不被侵犯,还要追究以往曾有过此类行为的人,哪怕已经毕业离开,也要追加惩罚。 这场令新生受益、将惠及将来的变革为牛犇赢得更多声望,但也招来很多敌人,可以想象,其转正的一部分阻力来源于此。 对此,牛犇已经不在乎了。 奇妙的是,黎歌竟然抛开前嫌,身边带着郭名——那个口口声声以坏名声为荣的家伙,他们和唐彬一起,以老乡、老生代表的身份过来示好,并就之前的冲突真诚致歉。 不管别人态度如何,孟非星学员将坚决站在牛犇一方,风雨无该。 牛犇接受了这份心意,他知道黎歌的行为有功利成分,或许为了某种交换......牛犇的脑子里装不下那些负面的东西,不在乎,也懒得思考。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牛犇满脑子都是不真实的感觉,生平首次认识到一种叫做“凝聚”的东西。 那是一种让人震撼的力量。至少这个夜晚,在这间屋子里,来自世界各地、形形色色的人们聚集到一起,平素用来区分人的因素被最大限度削弱、甚至消失,大家变得一样。比这更重要的是,牛犇意识自己做的事情具有某种意义,那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感给了他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与之相比,诸如“转正”等遗憾原本就不再计划当中,真的不算什么。 现在挺好,这样很好。 ...... ...... 欢乐中并非没有不好的消息,艾薇儿用义愤的声调宣读一份即将刊登的稿件,内容与此前曾与牛犇发生过冲突的那个刘二地有关。 案情本身并不复杂,刘二地与几名伙伴寻欢的时候,把一名少女灌醉带入酒店蹂%躏,因虐待行为致其身亡。事后刘二地被警察抓捕,但在其父母的运作下,几项关键证据缺失,证人改口,当地舆论被控制,被害人亲属也多放弃;案件最终被定性为“约会中发生意外”,刘二地本人被摘出去,其身份仅仅是“饭局的参与者”,连最轻微的惩罚都没有。 凡不平事必有不平意,那位不甘心的母亲求助到任一明——即牛犇等在飞船上遇到的那位律师处,在了解案情后,任一明认为单凭刘家的势力做不到这种程度,后通过秘密走访获知,当初刘二地的几名伙伴中似有来自京都的客人,真正的豪门子弟。 换言之,刘二地虽为事件主导,但就翻案而言,他不是关键。于是任一明决定上京,途中遇到艾薇儿,于是才有了后面的故事。艾薇儿从军校入手,暗中调查刘二地的交际圈,尝试把那个京都贵客找出来。 听到这里,病房内的人无不愤慨,唐彬等人羞愧难言,上官飞燕曾经有过类似遭遇,险些气炸了肺。此外还有叶飞......这家伙当初贪玩不出力,现在暴跳如雷,一个劲儿埋怨艾薇儿,如果让维护人间正义的叶大侠早点知道,定会直接把刘二地拖出示众,当面阉%割。 艾薇儿的辛苦没有白费,经过调查,刘二地的那位京都贵宾姓黄,出自四大家族之一的黄家,并且与大家都认识一名新生有关。 “黄君安的堂兄。” 抖出谜底,艾薇儿冷笑说道:“黄家已经知道一些苗头,这会儿正在各方运作。说好了,今天这个房间里都是我的证人,谁都别想推。” 说完这些,艾薇儿悄悄告诉牛犇,当初思达酒店的背后靠山就是黄家,有过恩怨,叮嘱他要小心云云。 原来是这样。整个晚上,牛犇难得清醒一回,暗暗在心里感慨,火爆的艾薇儿回到京都就变得不同,懂得用谋了。话说回来,面对四大家族这样的怪物,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叶飞,由此也能得到解释。 此时,小狐狸精提供一条信息,此前大家商量来医院探望的时候,黄君安总以配合调查为名推脱,当时不觉得奇怪,现在想想,或许和此事有些关联。 “本少这就去打爆他的睾......下次吧,下次。” 能让叶飞这样的只有一个人,事实上,梅姑娘只是看了他一眼,目的也不是想阻止,而是想瞧瞧这家伙是否真有那种胆量,结果证明,飞少可以当着上帝的面把天吹烂,却不敢在梅姑娘面前撒个小谎。 一番愤怒讨论后,房间里慢慢恢复年味儿,因为黄君安的缺席,牛犇忽然想起来一个人或许应该来的人,顺口问了句。 “刘铮阳呢,是不是回家过去了?” “刘铮阳有嫌疑,正在接受调查......呃......” 很快意识到自己失言,林少武的脸孔一下子通红;与之类似,周围学生神情尴尬,林可儿狠狠瞪了弟弟一眼,试图掩饰。 “没定论......” “怎么回事?”牛犇轻易看出什么,挑眉追问:“是不是和我有关?” “因为那支枪。”眼看瞒不过去,林可儿不得不道出实情,事件的起因是那个活口的死,调查时发现刘铮阳身上有枪——牛犇给的那把。 战后牛犇昏睡不醒,枪支来源死无对证,刘铮阳因而成为重点盘查对象,后来调查人员发现,在袭击过程中最关键的几个点,刘铮阳的行为都有值得商榷之处。比如三名科考队员加入队伍,刘铮阳与黄君安一道负责审查他们的身份,说过几句对其有利的话;再有教官之死、科考队员途中离去,刘铮阳一次参与验尸,一次参与看守,还有行进途中发生的一些细节......总而言之,目前刘铮阳、包括其家人被当成怀疑人,正在接受更加周密、详尽的调查。 听完整件事情,牛犇脑子里回忆着,微微皱眉。 “枪的确是我给的,明天我去解释一下。” “那支枪没用过,现在已经不重要。”林可儿委婉说道:“你现在说出来,不止会带来麻烦,影响恐怕也不是太好。” 当时三大队身处险境,牛犇有枪但不出示,而且没高书任何人知道,怎么看都不像有理的样子。 牛犇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该说清楚的总要说清楚。怎么想,随他们去。” 林可儿没再争论,趁机叫牛犇到一旁,把九夜的事情说了说。 获知刘铮阳的事情,牛犇有些心烦意乱,脑子里时不时蹦出那个男孩儿挥舞着拳头,说着“杀天皇”时的激动模样。如今想来,当时自己分明被那种激动所感染,瞬间决定给他一支枪,就仿佛他真的要去做那件事情......自己为其提供武器一样。 或许因为这个,明明林可儿所讲是其关心的内容,牛犇却听不进去,嗯嗯啊啊应付着;隐约中他只记得,九夜的伤势中最麻烦的部分是运动神经永久性受损——她的力量还在,反应意识也在,但其思想与行动脱节,断断续续,不成体系。 即使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神经学依旧是横在人类面前的一大难题。对武者而言,这几乎是致命伤了,比断手断脚更严重。于是牛犇想起之前进来的时候,九夜从地上捡那个杯子时的情景,心情越发烦躁。 林可儿从牛犇的表情感觉到什么,收住话头,默默叹了口气。 “九夜的身世还不如你,性子又好强,对她好点。” “哦?” 这句话牛犇听清了,并且感受到其中的托付意味,于是忍不住去看病床上的女孩。 这个晚上,除极少数时候,病房里气氛热烈而欢快,对这种状况,九夜显得极为陌生,起初和牛犇一样不知所措,等到稍稍适应,她像猫一般躺在床上,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从不说话,一直浅浅地笑。 到后来,牛犇觉察到她的精神已经疲倦,但却强迫自己支撑下去,舍不得闭上眼。 没错,那张小脸上流露出来的情绪是舍不得,就好像生平只有这一次,舍不得错过一分一秒。 心里莫名觉得痛惜,牛犇认真点头。 “我会的。” ...... ...... 夜深了,人群在护士的催促中渐渐散去,有些返回住处,有些还要回家赶场,与父母家人一起吃团圆饭。 梅姑娘第一个飘然离开,走的时候,她没有与谁告别,包括牛犇、九夜在内,都来不及与之打个招呼。她就像一朵包含着巨大威能的美丽云彩,以往牛犇小的时候,这朵云停在一个地方,为其遮风避雨,隔断毒阳;如今牛犇已经长大,不仅有了力量,还有了朋友,这朵云彩恢复自由,四方行走,尽赏天下事。 对人间而言,这朵云彩美丽而平和,轻易不会释放雷霆之威,如今这种时候到了,她便带着愤怒与叮嘱去了应该去的地方,做她觉得应该做的事。 唐彬等人随后离开,留下一堆祝福与约定,再后来,艾薇儿和上官飞燕一家、还有林氏姐弟也都告辞,留下许多叮嘱其期盼,小狐狸精和他们一同离去,临别时的幽怨目光让人不寒而栗,吓得牛犇不敢抬头,气得艾薇儿醋意大发。 “歪了嘴巴还是这样,下次让你......哼哼!” 没办法,有些东西真的不是后天能够学成,上官飞燕的火辣身材,小狐狸精的迷蒙电眼,林可儿的秀丽矜持,九夜的短发与轻柔,这些都是上苍赐予的先天礼物,往日艾薇儿自诩风情万种,如今却时常感慨岁月无常,不知不觉自己似乎已经老了,无法再与这些青春美色相比。 怒气冲冲的时候,艾薇儿发现一桩怪事,忍不住嘀咕。 “叶飞这个王八蛋去哪儿了?” 经她这么一提,大家才意识到那个少爷已经很久不见踪影,纷纷猜测起来。 “不会出什么事吧?”林可儿有些担忧。 “切,他能出什么事!”艾薇儿嗤之以鼻。 “会不会真的去找黄君安?”林少武灵机一动。 “啊?” “牛二,有没有看到他?”上官飞燕赶紧询问。 “没空管他。”牛二与远望勾肩搭背,头都不抬一下。 “刀仔?” “我不知道。”刀仔默默摇头,之后便回到自己的病房。 人们面面相觑,心里越来越觉得担心。 “去看看。” 艾薇儿一声令下,大家赶紧行动起来,告别的话变得简短,步伐也都加快。在场的人当中,只有牛犇不为叶飞担忧,因为他知道,即便那家伙真的去做什么荒唐事情,也不会吃亏。此外他留意到刀仔脸上一点焦虑的表情都没有,越发放心。 去看看也是好的,万一呢。 一拨人吵嚷着离去,上官飞燕带走得福,等大家都走完了,留到最后的竟然是老魏。老家伙有些不正经,鬼鬼祟祟的目光在牛犇与九夜之间流转,直到九夜不好意思,牛犇深深皱眉,才把为老不尊的面孔摆正。 “嘿嘿,不错哈。” “你走不走。”牛犇黑着脸说道。 “别急着撵我,先说说,那台巧手的改装怎么样?” “......”牛犇没想到他还牵挂着这个,想想那破玩意儿救了自己一命,违心说道:“挺好的。” “真心话?” “嗯。”牛犇无奈回答。 “想不想学?”老魏接着追问。 “啥?”牛犇大感意外。 “问你想不想学机甲改装。” 牛犇还是有些愣神,问道:“我可以吗?” 入校以来,正式课一天没上过,突然间提到机甲改装,这种跨度......着实让人不敢相信。 有人说,机甲改装甚至比制造更难,虽然有些夸张,但也道出一部分实情,任何型号的机甲,从设计到论证再到测试,无数次反复,等到定型,无数顶尖人才的智慧结晶。 这样的东西,岂能说改就改。 老魏说道:“如果按照那帮书呆子的套路当然不行,跟着我就可以。” 牛犇犹豫说道:“那我考虑一下。” “考虑个啥?这还用考虑!跟你说,看你是可造之材才这样,不要错过机会。” 老魏拍拍牛犇的肩膀说道:“反正你还是伴读,没啥前途,不如跟着我好好学门手艺,将来才能挣钱养家,娶媳妇生孩子......” 说着又用鬼鬼祟祟的目光朝床上瞅,老魏迎着九夜的目光评判道:“人看着不错,身子骨太单薄,怕是不好生养。” 病床上的女孩瞠目结舌,牛犇忍无可忍,一把将老恶棍拽出病房。 “出去!” “几天不见,又长力气了!”老魏眼里流露出震惊,也有欢喜。“正适合干活,记着快点养好身子,来厂里帮忙......” “蓬!” 声音被房门隔断,牛犇长吁一口气,默默站了会儿才转过身,九夜脸上仍带着红霞,试着找些话应景。 “这位老人家蛮有意思......不,我是说......” “别瞎想了。”牛犇径直走到床边说道:“姑姑回来之前,我先教你呼吸。” 九夜楞了一下,目光幽幽说道:“呼吸我会的,不然已经死了。” “咳咳。”努力清除脑海里的杂念,牛犇认真说道:“不是那种。” ...... ...... 大家都在寻找叶飞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此刻医院的楼顶上,飞少正站在未化的积雪中,凭栏眺望。 距离他很远的地方有两名军人,不远的地方有辆轮椅,轮椅上坐着先生,先生的身体不够健朗,冷风中时而抱抱衣领,清瘦的面孔微微发青。与之相比,叶飞身穿风衣,头上架着墨镜,梗着脖子高昂着头,表面欣赏天光月色,实则像一只斗架的公鸡。 先生一直从侧面看着他,看了半天不见叶飞转头,无奈叹息道;“过年还在外面鬼混,你是不是想把老爷子气死?” 叶飞瞥其唇角,冷笑说道:“没有我在外面鬼混,他的那帮徒子徒孙都得死光。” 他说的是这次救援,平心而论,假如没有叶飞,不是他送进去牛犇与刀仔,还有后来加入的特种战士,拉练队伍后果难料,兴许真的会全军覆灭。 先生无法否认这件事实,认真说道:“这件事,老爷子对你很满意,我也很高兴。” 叶飞讥讽说道:“谢了。既然你们那么高兴,就别来管我。” 先生恼火说道:“你是我儿子,老爷子是你爷爷,哪有不管的道理。” 叶飞冷笑说道:“你管得了吗?” 先生轻蔑说道:“我要是真想管的话......” 叶飞打断说道:“怎么管,把我关起来?” “你以为我不能把你关起来。”先生愤怒说道。 “那就来呀,来呀来呀!”叶飞朝那边张牙舞爪,拍打胸脯的样子活像只发狂的猩猩。 父子两人目光对视,一个痛心愤怒无奈失望,一个不屑不肖充满怨恨,最终先生败退下来,摇头叹息道:“经过这么些年,尤其这次事情后,我以为你能成熟些,所以才过来瞧瞧。想不到,想不到你还是......” 叶飞再度打断他的话,说道:“还是很幼稚,对不对?” “难道不是?”先生看着他反问道。 “呵呵,我幼稚,是啊,我幼稚,你们成熟老辣,心机深沉。”叶飞轻蔑地目光看着先生,神情没有半点对父亲的尊敬:“你瞧瞧你,没事总喜欢弄把椅子坐,成天这里出谋划策,那边运筹帷幄,好像自己真的是什么智者决胜千里。这就是你的深沉?你这么厉害,这么成熟,怎么没算到这次袭击,怎么死掉那么多人?” 只要不涉及亲情攻击,先生便不会被轻易激怒,说道:“这次袭击与我的工作无关,是国安局失职,况且,这与我坐还是站有什么关系?” 叶飞不知该如何解释,气愤说道:“你又不是残废,凭什么占用医院资源。” 先生无奈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我知道你还记恨当年的事情,今天来,只想问你一句话。” 叶飞看着他,不说话。 先生收敛神情说道:“如果联邦与姬鹏开战,你怎么办?” 叶飞毫不犹豫说道:“披甲上阵,战死沙场。” 先生不喜欢听到死字,摆手说道:“我的儿子没那么容易遭遇不测。那么你想一想,当初如果不是我们阻止,你与光子真的走到一起,之后两国发生战争,你上战场杀她的同胞,让她怎么办?” 叶飞对此似有所料,冷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 先生平静说道:“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答案,我就不再管你。” 叶飞漠然说道:“这个答案我给不了。” “所以......” “所以怎样?所以个屁啊所以。” 叶飞突然暴怒起来,目光凶狠,额头青筋狂跳,仿如一头失去理智的凶魔。 “别来求我,我就不给你生儿子,爱咋咋地!” ...... ...... 正文 一四零章:两对父子间的密谋 “说出这种话,你不怕遭天谴!” 年夜温馨,时有孤单的焰火冲上天空,然而天台上只有冷夜寒风,这场父子间对话如夜色般沉重,难以找到温情的影子。 叶飞冷笑说道:“人罚我都不怕,天谴算什么。” 回应符合一贯性格,在叶飞眼里,老天这个词汇纯属多余,连一个屁的价值都没有,但在此刻当成参照物拿出来,却带有许多嘲讽的意味。 先生知道他的意思,愤怒说道:“一点不顺就要死要活,忸怩作态,装痴卖嗲,这样恶心的事情做了八年,还不够?” 叶飞摇头说道:“你把我的毛病全说错了,我没有忸怩作态装痴卖嗲,更没有要死要活,而是行为放荡嚣张跋扈;你应该知道,我从小就这样,后来遇到光子才改变成你们眼中的乖儿子、好孙子,等你们把她赶走,我只不过变回原来的样子。” 先生耐着性子说道:“你爷爷和我都很喜欢光子,你怎么能认为是我们把她赶走?” 叶飞认真说道:“我承认那方的原因也有,但你们......难道不是赶她走?” 先生看着他厉声说道:“别忘了你身体流的谁的血,怎么可以随随便便为一个女人就自暴自弃。” 叶飞看着他冷笑说道:“看看,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早点说出来多省心。另外你别忘了,光子是王室后裔,血脉比你的不肖儿子高贵得多。” 先生寒声说道:“她是异族!” 叶飞连连摇头,说道:“你的儿子只想谈恋爱,取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老婆开开心心过日子,非要扯上国仇家恨?” 先生强硬说道:“没错,这就是现实。除非你能改变这一切,否则只能接受。” 叶飞淡淡说道:“我改变不了,也不想接受。” 先生说道:“我再来问你,经过这次事件,你应该懂得联邦与姬鹏之间什么关系,假如开战,假如战局不利,你爷爷和我,或许会要求你利用光子做些事情,到时候你怎么做?即便我们不这样要求,姬鹏国内也一定会要求光子利用这层关系做些事情,面对那种局面,你觉得她能怎么做?她如果按照族人的要求做了,你又怎么做?” 叶飞回答道:“我说过了,我改变不了现实,也不想接受。” 先生说道:“逃避有用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着责任?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让所有人失望,包括光子,你既然为她做出改变,就应该知道,她喜欢的不是以前的那个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改变一下,尝试做点事情扭转这一切?” 叶飞第三次说道:“我改变不了,也不想接受。” 言及此处,情、理皆以用遍,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先生心里其实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着责任,所作所为全凭好恶,至于做过之后会有什么结果,他从来不管,也根本不会想,自己替他擦过多少次屁股。 先生愤怒说道:“那你到底想怎样?” 叶飞默默扬起头颅,对着月亮深情说道:“为情所困的人,只能将痴情进行到底。” “噗!” 先生的身体猛然前倾,险些因为这句话摔倒。 “你还要不要脸?” 叶飞神情不变说道:“做一个痴情人,怎么成了不要脸?” 天台上没有外人,两名军士远远站着,连看都不敢朝这边看一眼;也幸好如此,此刻若有与叶飞相熟的人在,怕会因为他的这番话吐出来,彷如世界颠倒。 先生说道:“你觉得你的行为配得上痴情这两个字?” 叶飞说道:“要怎么才能配得上?” 先生说道:“起码不能夜夜笙歌。” 叶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摇了摇头,笑起来说道:“傻%逼。” 先生陡然变色,长身欲起,叶飞抬手阻止他的举动,说道:“别生气,我是说我自己傻%逼。” 叶飞感慨的口吻继续说道:“儿子和爹讨论爱情,全世界几百亿人,大概只有我才能干出这种缺心眼的事。” 听了这番话,先生静下来想了想,发现其中确有几分道理,不禁为之失笑。 “我的儿子,当然与众不同。” 全天下所有父亲的共同想法,自家孩子就是最特别的那个,没理由,无原因,用不着解释,也不需要证据;无论儿子的行为多么恶劣,只需要感受到一点点表现温情,心里的冰山便会化开。 奇妙的是,叶飞这回没有反驳,只是冷笑着说道:“可惜你这个与众不同的儿子不肯给你生个孙子,否则,你又怎么会来。” 先生沉声说道:“如果是为了留后,我有无数办法可以做到。我来其实是为了......” 叶飞古怪的目光看着他,打断说道:“你还行吗?” 先生楞了一下,等明白儿子的意思,脸色由铁青转变成惨绿,口唇不停颤抖。 “孽子,我是你爹!” “我又没说不是。”叶飞摊着手说道:“那么生气干吗,我这也是关心你的身体,言语尽孝。” 谈话进行到这里,天伦方面的梦想彻底成为泡影,先生无奈只好放弃,稍做沉吟后摆了摆手。 “不说家事,谈谈你新交的那个朋友。” “新交的朋友?” “牛犇。” “你想干吗?”叶飞流露出警惕的神情。 先生恼火说道:“了解一下不行吗?我毕竟是你爹!” 叶飞微嘲说道:“我记得你说过,我身边全是狐朋狗友,看都不值得多看一眼。” 先生无奈说道:“这个是正经人,可以了?” 听了这话,叶飞反而有些不舒服,说道:“牛犇是正经人?这么说我不是正经人。那好,你想了解正经人,自己和他谈去。” “我谈过了。” “那你还来找我?” 先生淡淡说道:“这个小家伙口风紧,没什么结果。” 叶飞点头说道:“明白了,我是大嘴巴。” 先生愤怒说道:“你是我儿子!” 叶飞平静说道:“那你就应该知道,你儿子唯一也是最大的优点:绝不出卖朋友。” 逆子诛心,先生总是难以压制愤怒,喝道:“先听老子说完!” “好吧,你说。”叶飞一脸云淡风轻。 先生吸了口气,慢慢将被儿子搅乱的心海平定下来,这才缓缓说道:“你帮我做件事情......别急着跳脚,是这样的,我想让你......” 言语轻轻,先生平稳的声音回荡在周围,叶飞的神情渐渐诡异起来,目光闪烁,嘴里不时发出怪声。 “呃?嗯,有点道理......啊?哦,原来是这样......” “你爷爷说了,做好这件事情,允许你去找光子。”先生淡淡说道。 “这个老狐狸!” 感慨声中,阴谋的气息在蔓延。 ...... ...... 假如有办法做统计,过年的这一天,应该是全人类说话最多的日子,贫弱穷苦也好,位高权重也罢,男女老幼总有些话会对彼此说,即使那些沉默寡言的人,孤独伶仃的人,也会因为周围的气息感染到情绪,自言自语一番。 有研究表明,爱不爱说话与情绪有关,心情舒畅的时候,会有欲望通过说话释放快乐,心情极度糟糕的时候,也会希望通过言语发泄愤懑,换言之,情绪起伏剧烈的人说话会比较多,心静如水者通常沉默。 如果这个结论正确,有个人的行为就显得反常。往常他给人的印象是沉稳如山,平静如海,开口即如春风化雨,健谈、而且极为善谈。然而今天,他连续摔烂四个茶杯,撕烂十余份奏章,可见心情糟糕到何种程度,不仅如此,今天从他嘴里吐出来文字全部加起来不超过二十,讲最多的,是一个血淋淋的大字。 “杀!” 又一名近侍被人从屋子里拖出去,即将迎来死亡的时候,他没有挣扎,没有祈饶,甚至连吭都不敢吭一声;他心里知道,这样的结果已经算得上恩赐,如果自己再有不端,便会连累到家人。 要死的人已经拖走,自有新人补充进来,以最快同时又最轻柔的动作收拾好残局,并且换上一杯新茶。 桌案后的人摆了摆手,将这个幸运儿逐出房间,之后他再度拿起来桌子上的那份奏章,掂量一番,仿佛在称量其重。 房间里一片安静,可以听到还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左边是为老者,右首是年轻人。从进入房间到现在,他们一直默默地跪坐在自己的脚跟,看着他沉默,看着他杀人,等待他心中怒气缓和、想说话的时候。 他们知道,只有那个时候,自己才应该开口说话。 这个时候终于来了。 “帝族精英,国之支柱,在异乡被一群猪这样对待。他们竟然还寻找借口,推脱责任。” 掂量过后,天皇将奏章丢回桌案,莫名叹了口气:“是不是因为我很久没杀人,这群奴才已经忘了什么是效忠?” 左侧老者及时跟上,断然说道:“陛下可赐以最后忠勇。” 右边年轻人微微皱眉,跟着道:“行动失败,固然需要惩罚,也应考虑实际因素,当时那种状况,他们能做的实在不多。况且,当前要务是筹划对策,亡羊补牢,不能让华龙联邦抓住机会,去病中兴。” 左侧老者稍稍垂下目光,说道:“二殿下仁义,只怕他们不懂感恩,反而会......” 年轻人脸上变色,没等说什么,天皇陛下已经追问道:“把话讲完,他们会什么?” 老者深深弯腰,极致恭敬的声音道;“错而不罚,难免让人心生别念,会觉得......皇权可欺。” 这句话讲出来,屋子里瞬间沉寂,天皇并未就此说什么,二皇子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恨恨地偷看一眼老者的背。他知道,对面的老家伙又一次戳中父皇心坎,道出他最最不能忍受、绝无转圜余地的大忌。 老者似乎感觉到了,稍稍抬起头对他说道:“考虑到外面对本次事件的态度,这样比较干净。” 迎着老者的目光,二皇子感受到深深的、几乎不加掩饰的恶意,但又不能不承认他的话很有道理,只有死亡,彻底的死亡,才能将那件事与帝国之间的联系彻底切断,不留后患。 “就这样吧。” 天皇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淡淡说道:“所有参与此事之人,切腹尽忠。” “陛下!”老者竟然提出不同意见,恭声道:“三殿下那边一直缺人,不如让他们加入神风营,或有更好回报。” 听到这句话,二皇子再也压制不住怒火,叱道:“胡说!他们多为和族子弟,死就死了,岂能像老鼠一样对待。” 转回头,他对天皇急切说道:“这会导致我族离心,万万不可以。” 天皇也觉得犹豫,迟疑说道:“神风营......失败则毫无意义,即便成功,将来若被认出来,会很麻烦。” “陛下多虑了。”老者微微一笑说道:“他们是和族,但也是戴罪之身,加入神风便可获得重新尽忠的机会,成、败都是忠勇之举。另外,三殿下一直觉得,和族的高贵血脉可以增加成功几率,戮将大人的例子已经证明了这点,将来他们成为勇士,正可加强族力,巩固国本。至于其亲族或有不解,又怎么及得上战场荣耀。综合看来,此举或可为帝国开辟新的方向,意义不亚于开拓疆土。” 一番话说完,老者伏低身躯说道:“请陛下圣裁。” “一派胡言,不能这样......”黄皇子急忙开口。 “好了,容我再想一想。” 阻止争论,天皇眯缝着眼睛看着老者,说道:“伏龙计划,做得怎么样了?” 老者身体微震。 二皇子的震撼更加强烈,因为他还不知道有一个伏龙计划正在制订,或许已经在实施当中。对皇家而言,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好在,天皇当着他的面问出来,表明还有周旋余地。 心中想着这些的时候,老者收回视线,恭声回答道:“具体细节还需商讨,准备工作已经展开,三五年内当可周全。不过......” “不过什么?”天皇微微皱眉,似乎一刻都不想再等。 老者回答道:“陛下知道,伏龙计划有个前提,实施之前,帝国与联邦之间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说着老者抬起头,看了眼二皇子,说道:“或许还需要表明姿态,做一些让步。” 二皇子知道他为什么看自己,愤怒说道;“你以为我会不顾大局作梗?” 面对这种不顾礼仪的质问,老者只用沉默应对,意思却表达的十分清楚。此次行动失败,帝国遭受重大损失,还有国际上的怀疑与谴责,作为主事者,二皇子不会不想着复仇,偏偏现在要缓和局势,最不甘心的当然就是他。 当然,更关键的还是天皇。 天皇默默想了一会儿,说道:“三五年?” 老者郑重回答道:“根据目前的进展推断,最多五年。” 天皇淡淡说道:“三五年忍耐......就按照计划实施。组织方面的事情,正男有些经验,可以让他帮助辅助。” 听到这句话,老者大感意外,心里顿时有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旁边二皇子则因此大喜过往,不等老者开口,赶紧表态。 “我一定尽心尽力。” “不着急,先把善后的事情做好。”天皇淡淡的声音道:“凡事多向左将请教,再出差错,你就去蓝色海。” 如一瓢凉水从头顶浇落,二皇子的脸色瞬间苍白,深深伏下身体。 天皇对他的表现比较满意,又想了想,似随意的声音说道:“大势为缓,但在个别事情上,可以变通考虑。比如杀害戮将的那几个人,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两人都为之一楞,老者试探说道:“陛下之意......” 天皇摆手说道:“你们商量吧,不要弄出差错便好。” 正事已完,两人只好行礼后退出,等出了房门,走得稍远些,忽听又是“砰”一声脆响。 “杀!” 茶杯摔烂的声音,以及遏制不住的杀念。 “这......” 老者深深看一眼二皇子,缓缓说道:“陛下之意难平,殿下恐还需做点什么才行。” 二皇子再不像此前那样与之针锋相对,苦笑说道:“不做不行,做错不行,如果因为做了影响局面,唉。” 老者沉吟说道:“等局面缓一缓,只对一两个人做点事情,应该无碍。” 二皇子默默点头:“希望如此。” 三言两语间,有些事情便被确定下来,千万人命运随之改变。此时此刻,远在亿万万里之外,沉浸在新年喜悦中的华龙人并不知道有一片阴云正在酝酿,山峦般沉重的压力徐徐而来,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作为其中一名参与者,牛犇不知道自己被许多人挂念,也没有感受到危机,过着平淡而宁静的日子。 偶尔,也会有些小麻烦。 ...... ...... 正文 一四一章:新年礼 清晨,牛犇运息三周后起床,洗漱,脱下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先去对面看看刀仔,再到九夜的病房一起吃过早餐,问问昨晚养气的效果。 九夜很不好意思,羞愧的声音说自己昨晚呼啊吸啊就睡过去,半点气感都没有。 “刚开始都这样,练至小成需要很久,要说好处,很快就能体会到。” 九夜认真点头,气色精神都比昨天好。 “睡眠特别沉。” “慢慢来,有的是时间。”牛犇想了想,说道:“我学的时候不够专心,你应该会快一些。” 新年一日等于一年,牛犇与九夜自由地说着话,仿佛已经相识多年,虽然两个人都不善谈,但却没有尴尬的感觉。 交叉双手放在胸口,九夜按捺不住好奇:“练成是什么样?” “挺好的。”牛犇坚定的语气强调:“真的挺好。” 小周天形成,一切都与往日不同,身体里仿佛有条清泉循环游走,把角角落落看不见的污渍清洗干净。牛犇觉得自己就像一块不断提纯的矿石,去掉杂质,逐渐变得纯粹、坚韧。不仅如此,养气对心性的帮助也很大,好比现在,面对拉着同伴一起反对牛犇出行的三名小护士,牛犇极有耐心地与她们解释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及必须做的事,丝毫不觉得烦。 “看,这样都不觉得疼。” 当面拉伸四肢,牛犇摆出杂技演员才能摆出来的造型,看着护士门惊叹的表情,他觉得很有成就感,便又多做了几个。 “才恢复一点,别又拉伤了。”九夜有些担忧,忍不住笑着说道。 “注意不要剧烈运动,不要走的太快,还有,晚上一定要回来观察。” 小护士送上一大堆叮嘱,挥手放行。 ...... ...... 喧闹近夜的人们多数在梦乡中沉睡,校园里静悄悄地,白雪依旧占据着大片江山,但已不像灾难时那样刺眼。路上中经过一处花圃,腊梅斗艳,火红片片点缀着雪景,充满生命的气息,牛犇忍不住离开清理好的道路,像个孩子一样故意去到雪地里走,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心里很是欢喜。 走走停停,玩玩闹闹,等回到公寓,上官英雄一家都已起床,牛犇问问情况,得知大家没有找到叶飞,不禁有些小小担忧。 “没闹事,会去干什么呢?” “没闹事就好,管他干什么去。”飞少只要不惹麻烦,就是值得庆祝的大好事,上官飞燕手里抓个包子,一边呼唤:“远望,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上官远望提着裤子从卫生间跑出来,兴冲冲说道:“今天去哪儿?” “你......擦过屁股没有?”上官英雄微微皱眉。 上官远望呆了一下,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赶紧掉头跑回去。 大家满脸黑线,上官飞燕看着手里的包子,神情凌乱在风中。 “恶心死啦!”得福在旁边装腔作势。 说闹几句,大家用过早餐,牛犇陪着又吃了几口,之后才一起出门。按照此前安排好的计划,上官英雄要去首都拜会生意上的伙伴,牛犇、上官飞燕带着远望在军校里玩,等到商量去处,上官飞燕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提议去十一区看看牛犇的“工作环境”, “好啊好啊,听说那里好多机甲。”上官远望拍手大赞。 “都是些破烂。”牛犇略显尴尬。 “破烂也是机甲。”得福竟然大力表示支持,一边还朝牛犇使眼色。 牛犇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想想 即便过年,环路校车依旧运行,上车的时候,牛犇首次体会到做“英雄”的感觉,司机大叔一下子认出他,好一阵嘘寒问暖。待他知道一行人目的地,以及牛犇近况,不免又有一番唏嘘。 “怎么会在那儿呢......别刷卡了,全免。” 新年第一份礼物,可惜牛犇早已获得免费资格,即便刷卡也不会扣费,不免有些遗憾。 一路听着亲切唠叨,等到了十一区,牛犇意外地发现老魏竟然就在门房,仿佛专等着自己到来。 “这么早?嗯,不枉我一番教导。远望来了,来来,进来吃饺子。” 老魏没有家人,可能就因为这个,他特别喜欢孩子,看到上官远望竟比对待牛犇还亲,死活朝门房里拉。 “魏大叔,给您拜年啰!。”上官远望戝机灵,说好话的同时伸出小手。“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远望!”上官飞燕开口呵斥。 “红包?有!”别人和老魏提钱,不管多少,他必定认怂甚至耍赖,今日却豪气干云,真的拿出一个红包,看着还挺厚实。 “我的呢?”得福跟在屁股后面。 老魏看都不看他一眼,扭头去了里屋。 红包只有一个。除了上官远望,别人都没份儿。 牛犇很快意识到这个红包原本是给自己准备的——新年第二份礼物,就这么被熊孩子给抢掉。 “尝尝我的手艺。”老魏端出几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对得福说道:“红包只给能吃饭的人,吃了就有红包,咋样?” 得福听后傻了眼,他能喝酒,越烈越好,因为可以点火烧掉,但是吃饭...... “小样,就你也想蒙我。”招呼大家品尝,老魏口若悬河,吹嘘自己十几岁就在这里安家,早已练就火眼金睛。小小一个机器娃娃,样子做的再像,程序再如何聪明,也瞒不过他。 相识数月,这时候牛犇才知道,老魏竟然是十一区的看门人,这个门房就是他的家。 想着这些,牛犇心情有些异样,默默端起碗来,大口开吃;在其身板,上官姐弟没有那么多感触,都在对着满满的饺子犯愁。 “怎么,是不是不合胃口?”看着两人为难的表情,老魏脸上的笑容渐渐生硬。 “不是啊,味道很好。”牛犇说道。 “嗯嗯,味道很好。”上官飞燕随后说着,忙也端起碗。 ...... ...... 连着吃了三顿早餐,纵然牛犇的胃收放自如,也被撑得有些难受。上官姐弟更不用说,走动时都已愁眉苦脸,不时打着饱嗝儿;唯一开心的是老魏,看着他笑嘻嘻阴谋得逞的样子,牛犇严重怀疑之前那副可怜样是故意做出来给大家看,纯心整人。 这种情况直到去了厂房才改变,当看到遍地都是机甲,上官姐弟俩的表情不比牛犇当初好,震惊到目瞪口呆。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我的个天啊!” 上官远望掂着碎步,生怕梦醒了一样,东边瞅瞅西边摸摸,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恨不得长出八只手。相比之下,上官飞燕要比他冷静得多,初始震撼过后,很快发现这里并非寻宝之地,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垃圾场。 “的确都是老款......咦,这不是叶飞的那台巧手?” 老魏不满意了,说道:“什么叫叶飞的巧手,这是我的杰作。牛犇,你来说说,它屁股上的火炮有用没用?” 牛犇只能苦笑。 谷口一战,这台改装的巧手成为决定性因素,原本按照军校的意思,要把它封存起来、当成本次事件的纪念物,然而老魏坚决不同意,宣称除非拿全新的烈风三型来换,否则就别想。奇妙的是,军校大佬竟然没有强制从老魏这里没收,但也不可能答应他的要求,经过一番争论吵闹,这台明星机甲回到它的家,默默留在厂房里生锈。 上官飞燕不了解这个过程,看着这台救过牛犇、和自己性命的别致机甲,心里忍不住有些痒痒。 “那个,我能不能试试?” “我也要上去!”上官远望不甘人后。 “可以啊,只是这里不够宽阔,注意动作不能太大。” 厂房面积不是不够,只是东西摆放的太多,远远不能满足机甲所需,但若只是试着走两步,倒也没什么要紧。 “知道了。” 上官飞燕答应着,领着远望去测试巧手性能,这边牛犇正想跟过去,老魏忽然一把拉住他。 “来来,给你看样东西。” “嗯?这边......”牛犇有点担心。 “没事儿。”老魏摆手说道:“这段时间,来这儿想试开的学生不少,我把引擎、传动都调节过,火控系统完全锁死,出不了事情。” “哦。”牛犇跟着他朝厂房深处走,忽顺口问了句:“试开,收不收费?” “那还用说。”老魏咧开嘴得意地笑,忽然扭头看着身后,问道:“你来干什么?” “看你怎么骗我们家牛大。”得福理直气壮。 “兔崽子,你看得懂吗!”老魏恶狠狠骂他。 “试试,试试就知道。”得福笑嘻嘻回应。 ...... ...... 厂房的尽头是个门,门那边就是牛犇曾经疑惑过的白色小楼,等老魏打开门,牛犇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是机库。 空间不大,一台人形机甲孤零零站在中央,通体漆黑,身高比常规机甲矮出一头。只看造型的话,这台机甲绝对称得上气势非凡,浑身上下透着煞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只看一眼,牛犇就觉得怪怪的。 “考考你的眼力,仔细看看它有什么不同。”说话的时候,老魏脸上满满都是炫耀,仿佛那不是一台机甲,而是自己心爱的孩子。 牛犇依言走过去,围绕着黑色机甲转了个圈,确认它不是自己知道的任何一款型号。 “其它国家的东西?” 世界上两百多个国家,绝大多数都有机甲,型号类别不计其数,牛犇熟知不过是华龙联邦、和一部分重要国家的主战机甲,因此会有此问。 “胡说八道。”等半天居然是这个答案,老魏气的吹胡子瞪眼。“我亲手设计。” “呃。” 牛犇再绕着机甲转了几个圈,挨个审视可以从外形看出来的设计与构造,慢慢瞧出几分端倪。 “几乎没有外挂装甲,不装履带,没有辅助推进喷口,也没有外挂武器,却有这么多传感器构件......为什么这么干?” “你觉得呢?”老魏反问道。 牛犇心想你多半有病,嘴里说道:“到座舱里看看或许能猜到。” “不行,只能在外面看。”老魏连连摇头。 “那我看不出来。” 牛犇不想陪他打哑谜,准备要走了。然而这个时候,得福在旁边忽然开口,声音透着浓浓不屑,但又能听出几分惊喜。 “笨,这是模拟型机甲。” “啥?”牛犇停下脚步,感觉不可思议。 “啊?”老魏惊奇地目光看着得福,呆呆问道:“你怎么知道?” 得福轻蔑说道:“这有什么难的。除了模拟型机甲,谁会这样处心积虑地想要减轻重量,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方式对待它。” 老魏呆了一会儿,神情渐渐变得感慨起来,仿佛回忆起当初如何艰难。 “你说的对。为了给他减轻重量,能去掉的全都去掉,呵呵,惨无人道。” 牛犇不禁大吃一惊,心里暗骂老魏真的是个神经病,什么馊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真的是模拟型。” “没错。他是机甲的未来:模拟机甲。” 老魏走过去,亲呢的拍了拍牛犇的肩膀:“要是你能开的话,它就是你的了。” ...... ...... 所谓模拟型机甲,与机甲起源有关,也和人类对机甲的操作探索有关,是个复杂而又让人无奈的课题。 众所周知,原始机甲本质上只是具有一定行动能力的铠甲,人在里面被全方位防护,因其庞大的重量,挥手抬足便可造成重大杀伤。然而在真正的战场上,这种机甲没什么用,比如材料,木质外壳最怕火攻,比如速度,步伐虽大但是频率提不上来,而且受到地形的限制,应用极少。 值得一提的是,那时候的机甲能够自己行走,但也只能行走,如果需要摆臂、踢腿,需要操作者在座舱内做类似的动作,再通过传动系统完成。也就是说,机甲实际上在模仿机师的动作,而不是接收机师下达的指令。 简单说,这就是模拟。 随着科技的进步,技术的更新,新型材料的不断出现,机甲随之更新换代,等到了近代,由光脑充当大佬的数字机甲全面盛行之后,有人提出设想:以操纵杆加操作台的控机方式太太多局限,太过于依赖手速,为什么不能像个办法摆脱? 关于这个课题,人们首先想到的脑电波操作,机师的反应机师机甲的命令,效率可以达到最高。然而正如得福和牛犇讲过的那样,人脑的不同命令可以产生一模一样的神经波动,光脑对脑波的“翻译”始终不能做到精确,偏偏这个东西不能出错......再不能解决这个难题之前,脑控只能属于空想。 脑波不行,人们并不甘心,很快又有人提出新的设想。 肌肉控制行不行?可不可以返回模拟? ...... ...... 正文 一四二章:传说中的绝配 “通过肌肉运动操作机甲,首先要弄清基本原理,配以最合理的技术手段,还要找到合适的人、进行大量训练。↖,” 操作机甲,首、尾两点不可能改变,开头是人希望机甲做的动作,即意志;结尾是机甲实际完成的样子,即指令落实。 机甲是死物,机师的任何指令都会得到执行,机师的好与差、判断的的正确与否决定了机甲接受指令的正确与否,整个过程中,能够通过技术手段改善是把意志转化为机甲指令的过程,目标无非是将进程加快,操作精准,避免多余和失误,从而提高战斗力。 肌肉控制机甲的核心思想在于模拟,以机师的行为做蓝本,转嫁给机甲。也就是说,机师不再考虑如何控制机甲,而是如何控制自己,战斗中只要机师的反应、意识、判断、动作正确,机甲就不会出错。 为实现这个目标,首先要对机师的肌肉动作进行监测、并做相应的数据采集,然后把信息转化为触发相应程度的数字信号,最后再通过光脑给机甲下达对应的操作指令,最终完成模拟。当前科技条件下,前者早已没有问题,后者同样不是问题,两者相加却出现大问题,使得研究陷入困境。 老魏感慨说道:“最开始,人们的想法比较激进,试图让机师的肌肉运动与机甲指令进行一对一关联,理由是人体有六百多块肌肉,机甲顶多数十条指令,十选一,绰绰有余。技术也没有问题,但在实现后,人们失望的发现被这样操作的机甲非但没有爆发强大的战力,反而像个抽疯的舞者胡蹦乱跳,一塌糊涂。” 原因很简单,人体的肌肉,让它动一定会动,但不是想不动就一定不动,尤其在战斗中,机师很经常会肌肉紧绷、甚至跳动,于是机甲接收到命令,愉快地扭起秧歌。 仅仅在论证,这条道路就被很多人认为不可行,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这点,无论机师怎么训练、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譬如说,如果将腹部肌肉与机甲操作连接,放屁的时候一定会触发;同样道理,喷嚏的时候,整个头部肌肉几乎都会参与其中,那块能够放心使用? 老魏说道:“肌肉控制与脑波控制面临同样难题:容错能力几乎等于零!” “那只是表象。”得福冷笑说道:“把人体肌肉当成和机甲操作一样拆解的零件,愚蠢透顶。” 听了这番话,老魏惊奇地看着得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拆分肌肉的控制方法不行,模拟计划回归老路,让机甲模拟人体的系统性动作。比如前进中的机甲遭遇炮弹袭击,机师决定横移、并且侧转进行躲避,光脑通过接受到肌肉运动信息,计算出机师的运动方式怎样,再通过程序转化为光脑指令,完成操作。 过程看起来复杂,但由于光脑强大的计算与执行能力,进程反而大大加快。从结果看,由于肌肉运动不会影响到机甲,情况果然好了很多。机师只要保持专注,该走路的时候走路,该出拳的时候出拳,尤其战斗的时候不要随意添加多余举动就行;至于生物躯体的一些无意识举动,如打喷嚏、咳嗽、抽筋等,完成可以通过程序设计进行屏蔽,况且机甲不是生命,就是想模仿、也无能力做到。 然而还是有问题,而且很多。 “最大的问题是度。由于座舱的天然限制,人不可能完全自由,很多动作做的不够到位;再有就是信息转化,比如抬手这样简单的举动,怎么抬,从哪个角度抬,抬多高,速度是快还是慢,会不会中途停顿、变向。对人而言,这些都是一个念头的事情,然而对机甲而言,它需要多项指令才能做到,每个指令都必须明确、清晰,且有严格的数字限制,五度角就是五度角,高一米就是一米,功率三百就是三百,不可以这样:大约二百五。” 牛犇忍不住失笑,说道:“这个问题应该可以解决。把机甲的指令程序规定一些数字误差范围,比如11到19之间算15,超出才另行计算。至于动作到不到位,一方面可以改进座舱,还可以改进行动方式,与机甲操作做相关对应。嗯,会很麻烦,但不是绝对无法做到。” 简单地讲,这是把人体的动作描述数字化,从而接近到光脑能够接受的范围。 老魏欣赏的目光看着他,说道:“接下来的问题是,人能够完成的动作,机甲未必能够做到,比如凌空旋转三周转体......只是一个例子,结果就是彼此动作无法协同。反之也一样,机甲能够做到的事情,机师未必能够,使得战力挖掘不充分。” 牛犇沉吟说道:“听起来与刚才的问题一样。我觉得,依旧可以通过训练解决。” 老魏说道:“有差别,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些问题可以通过训练解决一大部分,实在解决不了,以硬性规定回避掉。” 牛犇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这是不是人机合一?” 老魏很是吃惊,赞叹道:“不错啊!居然知道人机合一。” 牛犇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一点点。” 老魏点头说道:“通过改进操作方法,可以让大量机师成为人机合一的高手,剩下的只是战斗意识、经验问题。” “最终是境界问题。”得福在旁边不屑反驳,嘲讽他不懂得升华。 通过技术手段实现人机合一,想象一下,战场上出现一支由准战神组建的装甲部队,会是多么美丽而恐怖的画面。 难怪人们至今放不下这样的念头,毫不夸张地讲,如果哪个国家先一步完成此项创举,军队的战斗力瞬间翻倍!甚至翻出几倍! 然而由当前的操作方式可以知道,模拟型机甲最终没有诞生。 牛犇感受到深深的震撼与疑惑,问道:“还有什么问题无法克服?” 老魏叹息说道:“两大难点,起初被认为不是问题,后来却成为大问题。” 首先还是技术上。通过试验,在完成基本协同后,人们发现在以模拟的方式完成相对复杂的动作时,由于操作指令过于复杂,机甲存在着严重的反应滞后,成功率极低。而在论证阶段,这个问题根本不应该出现,当它出现、又必须解决,竟然找不到好的方法。 这里需要提到的是,所谓相对复杂的动作,绝大多数是那些当前被看成非常规动作,也就是那些只有高级战士、甚至战神才能做出来的操作。 以一个例子说明,很多人可以完成空中回旋踢腿,机甲也可以,实战当中的应用前景也很大,综合考虑,它属于模拟机甲预计要实现的战术目标。然而在实际中,人在机舱内完成这样的动作非常艰难,即使完成也会严重变形;机甲的那一端,光脑在对此类动作进行分解模拟的时候,经常出现难以判断的情况,指令延迟、取消是常有的事情,严重时甚至会导致当机。 归根结底,程序是需要逻辑支撑的事物,当逻辑判断可行,实际运转缺少必须数据的时候,程序就会紊乱;偏偏光脑是个极其聪明的死脑筋,它觉得行就一定会做,做又做不来,于是就会罢工,导致灾难性的事件发生。 这还没有考虑到机甲受损、机师受伤等等意外情况,若把所有因素都考虑进去,结果让人绝望。 牛犇忍不住说道:“既然是非常规动作,能做的人本就不多。舍弃掉不行吗?” “当然不行。”老魏断然否决:“改进改进,有进步才会去改。知不知道一套模拟系统要增加多少成本?如果只是完成走路、挥拳、开火之类的简单动作,操作台可以轻松完成,何苦花费这么大代价去改?” 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牛犇不再说什么。 老魏接下去说道:“第二个问题是人,相比之下,这个问题比机甲更麻烦,几乎没有解决的可能。” 人的根本问题在于,生命是会累的,而且很快。以模拟方式操作机甲,等于把人直接丢到肉搏战当中,疲劳是不可能回避的话题。而在机甲、人这两者的要求上,存在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差距,实际战场上,机甲连续行军、作战数小时是常有的事情,意味着机师得不到休息,很快就会失去战斗力。 比如,以操作台的方式操纵机甲奔跑,没有敌人的时候等于休息;反之模拟型机甲,人需要用身体行为给机甲提供指令,体力消耗何其巨大;等到了战场,激烈的战斗中要求机师完成各种复杂动作,以往是动手指,现在是身体力行,两者根本没法比。 老魏神情很是无奈:“人体肌肉的疲劳极限有着极大差异,再怎么训练都改变不了。手指可以在高速敲击的情况下运动数千次不抽筋,身体不行,累到一定程度,该做的动作多不出来,机甲会在完好的情况下陷入瘫痪,别说打架,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得福嗤的一声怪笑,“你现在一点都不累,放个屁给我看看?” “小王八蛋!” 老魏气的想踢它,得福早已跑到牛犇身后,探出头说道:“那么,这台破烂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找牛大?他也会累。” 牛犇想问同样的问题,此刻不用再提。 老魏严肃说道:“不许胡说,这台机甲是杰作!” ...... ...... 是不是杰作,打开座舱就能看到,里面不仅有操作台,还有一套被两根导线悬挂起来的连体衣物。 看到那件衣服,牛犇产生许多不好的联想,觉得它怎么像一张网,或者是...... 没等念头清晰起来,得福已经笑倒在地上。 “连体丝袜?全身型!还有头盔?哈哈,哈哈哈哈......哎呦喂,老魏竟然有这爱好,乐死我了,哈哈!” “滚!” 终于逮住机会下脚,老魏狠狠将他踢到一边,自己也不禁抱着脚喊疼。 “妈的,忘了这小子是铁做的......牛犇,脱了衣服试试。” “啥?” 牛犇被吓一跳,赶紧退开几步。 “害什么羞啊,这里又没女人。”老魏上去要把他拉回来。 “那你上。”牛犇挡开他的手。 “能上我早上了。”老魏有些着急,说道:“小小年纪思想龌龊,这不是什么**物品,而是拟真系统,最新科技成果!” “拟真?”牛犇有些吃惊。 “拟真都不懂?” “听说过,不是太懂。” 以光幻的方式模拟战场环境进行训练,军队中早已有过此类方法,牛犇不明白的是,机甲中配上这种东西目的是什么? “难道反过来,把打仗当成游戏?” “没错。”老魏的回答理直气壮,仿佛在谈论的不是血淋淋的战场。 “这样也行?”牛犇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为什么不行?”老魏振振有辞。“模拟的升级版,就是把战场看成游戏。” 抛开核心思想是否人道,此项改动的确可以称之为“创举”。假设狼烟游戏是真的,机师战斗的时候就是进行角色扮演,思想上直接把自己当成机甲。至于那件被称为拟真系统的衣物,它是实打实的科技成果,能够最大限度解决此前提出的第一个难题。 老魏解释道:“蜘蛛通过蜘蛛网的振动感知猎物,这件衣服的基本原理就是如此,它有一万三千多个微型感应器,连接着最先进的智能程序,可以分辨人体的动作是主动还是被动,误差、容错能力都很强,当然,具体效果怎样,还需要进行实际验证。” 牛犇摆手说道:“这些东西我不懂......如果是为了测试性能,我可以帮忙,只不过,为什么会找我。” 老魏奇怪说道:“不找你找谁?” 牛犇觉得莫名其妙,旁边得福抢着说道:“别拿我们当傻子。如果这个方案可行,它就是联邦的最大机密,难道不应该找那些机甲高手,在秘密基地进行试验?” 老魏摇头说道:“别想了,这种方案注定无法成功,更不要说普及,所以不用那么小心。当然,必要的保密还是需要的,你不会乱说吧?” “注定无法成功的东西让人试。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感觉受到愚弄,牛犇有些气愤。 老魏认真说道:“你一个没前途、又不用挣钱的伴读,能有多忙。” 牛犇目瞪口呆,怒而转身。 “牛二,咱们走。” “别急别急,听我把话讲完。”老魏拦住他,无奈说道:“拟真系统很好,但会加重机师负担,人方面的问题变得更加严重;因此在设计上,需要尽可量的减轻机甲负重,能不要的东西一概不要。这么说吧,普通人上去,首先要克服心理关,感觉就像在重力室里一样,抬手动脚都觉得费劲儿,怎么操作机甲?” 得福说道:“力量大的人多的是......” “你给我闭嘴。”老魏打断他,对牛犇说道:“选你的原因有很多个,第一,你的游戏玩的不错,首先心理上接受起来比较容易。用这个东西对你来说,打仗就是玩游戏,多好。” 牛犇听到直撇嘴,暗想你去战场玩游戏,保证死得其所。 老魏接下去说道:“更妙的是,你一次都没有上过实机,不会受到习惯的干扰。” 连这都成了优势,牛犇无言以对。 老魏说道:“第二,你的力量很大,非常大,耐力很好,非常好,就说这次进山,一天两夜在那种环境里战斗,啧啧......别狡辩,这些我都知道。” 牛犇无奈摊手,心想我哪里狡辩了,是你自己小人之心。 老魏兴奋说道:“更关键的是,你还小啊,潜力无限。” 牛犇摇头说道:“比我强的人很多。” “谦虚是好事情。”老魏挑起拇指,俨然一副怎么看怎么顺眼的神情说道:“第三,机甲的终极对手是永远是机甲,击败对手的终极手段是近身格斗。用模拟的方式操作机甲,要完成那些精妙动作,首先要求机师自己能够做的出来;你本身就很能打,领先别人不止一步。对了,飞船上的那三场约斗视频我仔细看过,你学的那个所谓云手,说白了,道理是一样的。” 关于这点,牛犇真的无法否认,把机师培养成一名合格的搏击高手,与培养一名合格的机师相比,成本或许低廉很多,难度却不相上下。事实上,有很多操作机甲能够大杀四方的人,离开机舱就成了废物,根本无法面对刀与血肉之间的残酷交锋。 “各个方面综合考虑,它和你简直就是绝配。此外还最后一条,也是最最关键的一条。” 老魏运足气息说道:“本次救援行动,不仅说明你是可造之材,还证明了你有一颗赤子之心,报国之念。我们不能让英雄寒心,不能让人民失望,军校不给你的荣耀和奖励,我给!” “啊呸!”原本应该薄得满堂喝彩、让人热血沸腾的话,换来的是牛犇的呆滞,得福甚至直接开骂:“老头儿,你敢说模拟机甲出自你的思想?” “我提供了很多参考意见。” “你敢说这款机甲是你设计?” “一部分,不,很多部分......” “你敢说这件衣服、就是这个拟真系统,是你做的?” “呃,关于这个......” “你敢说这机甲是你的?” “......” 思想,设计,制造,拥有权,四大主体一件都都不占,竟也好意思说成是自己的奖励,老魏的无耻程度超乎想象,可惜有智能儿童明察秋毫,一一将其揭穿。 “别管它属于谁,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老魏羞怒交加说道:“只要你能用,它就是你的!” 听到如此坚定的语气,牛犇不禁怦然心动。 能够得到一台机甲,要不要试试? “当然要试!” 得福朝牛犇打着眼色,抢在前面回应, “一定要试。” ...... ...... 脱衣只余内裤——据说实战的话连这都要脱掉,现在只是测试,有商量余地。 按下心里的古怪念头,牛犇关闭座舱,套上那件连体长衣,拉好拉链,之后深吸一口气,怀着上刑场般的心情开启引擎。 嗡的一声,他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类似漂浮在黑暗中的不安。此前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首次登机居然是以试验者的身份,心里自然而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望着面前那个看起来很熟悉的操作台,强忍着才没有伸手去摸。按照老魏的解释,之所以保留这部分构造,是为了应付那些最基本操作,就好比普通前进的时候,完全没有必要开启拟真系统,从而保留机师体力;眼下目的就是为了测试,当然用不到它。 以极认真的态度做几次呼吸,等到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牛犇按下头盔上的开关,将拟真系统打开。 身体猛的一沉,眼前景象未动,思维感受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刹那间,牛犇觉得自己仿佛回到飞船上,才刚刚进入到对战室的那一刻。 如果不是事先有所准备,如果不是有几件事实提醒,也许他真的会沉浸在幻象中无法自拔。有那么一段时间,牛犇甚至分辨不出自己与机甲的区别,把机甲当成了自己的身体。 然而实机终究与游戏不同,身体猛然加重的感觉提醒牛犇,他正面临着老魏所说的第一道关口。此外还有更重要的,身体里热流不断涌动,每经过一处窍穴,效果都仿佛闹钟一样,将他从想象的空间里拉回。 牛犇没有急于行动,而是慢慢适应着这种感觉,将自己与机甲从心理上彻底区分开。从头到尾,他根本没打算按照老魏说的那样以游戏的方式面对现实,而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战斗是与生死紧密联系的险恶之事,牛犇怎么能接受那种类似“麻痹”甚至“催眠”的战斗方式,如果没有相应策略,他根本就不会答应登机进行测试,假如排除不掉那种幻觉干扰,他一个动作都不会做,直接离开这个房间。 他从一开始就保持着沉默,不仅不尝试操纵机甲,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做。 “怎么回事?” 沉默中,时间缓缓流逝,机库里,退到角落里的老魏紧张地注视着,神情慢慢变得疑惑。 “没理由啊?再怎么艰难,不可能一次操作都做不出来。” “着什么急。”得福老神在在说道:“从今天起,这台破玩意儿正式有了主人,姓牛。” 老魏皱眉说道:“动起来再吹也不迟......呃!” 就在这个时候,机甲忽然动了,但它动起来的样子不像测试,而是如同猛兽出击,腾空而起。 下一个瞬间,机甲如同狂风冲向其当面的墙壁,挥拳猛击。 望着如山岳般临头的钢铁怪兽,老魏的脸一下子苍白。 ...... ...... 正文 一四三章:有恃无恐 哪里、哪种墙壁经得起机甲的拳头?至少不会是这里的普通砖房。 机库这点空间太小了,对有着强大动力的战斗机甲而言,相当于人在普通公寓里冲刺,才刚刚起步就遇到阻碍。视觉中,黑色机甲闪电般掠过,修长的手臂划出残影,恶狠狠、并有些狼狈的击中墙壁。 这绝对不是有意出拳,而是在强大惯性下不得不做的举动,目的是为了停顿。 “轰!” 墙壁应声而破,出现一个上下三米的大洞,砖石乱飞,尘雾中听到一声惊恐尖叫,仿佛重锤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啊!” 座舱门打开,牛犇跳出机甲,窜入烟尘;张望的时候,他猛地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躺在地上,脑海顿时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远望!” 上官飞燕疯了般跑来,扑过去一把将上官远望从地上抱起,哭喊般的声音大喊。 “远望,怎么样?别吓我啊!” 上官远望脸色苍白,迷迷顿顿好一会儿不能开口说话。这个时候,得福与老魏从房间里跑过来,惊慌的声音连连追问,一面忙着检查状况;等到看清楚些,大家都不禁抹一把头上的汗,心里暗呼侥幸。 事发时,上官远望正在一台老旧机甲脚下玩耍,距离墙壁不过三米。猛然间一声巨响,天崩地裂,他被吓倒在地,又被崩飞的乱石磕到几次。不幸中的万幸,没有砖块砸到要害,还有现在是冬季,身上的衣物厚重,缓冲作用不小。 伤应该不重,主要受了惊吓,等到神智恢复些,上官远望一面龇牙咧嘴,疑惑地看着前方。 “姐,那是谁?” “管他是谁。” 心里感谢老天保佑,上官飞燕扭头去看,顿时目瞪口呆。 全身黑丝,里面仅剩内裤,头盔上两条被扯断的天线......身材倒还不错,兔宝宝? “死变态,是你搞的事?” “我......”兔宝宝楞了一下,身形倒窜,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别走!”上官飞燕猛地跃起,忽又呆在原地:“声音怎么有点像牛犇?” “不是他是谁。” “他怎么穿成那样?” “老魏的错。”得福毫不犹豫说道。 “说来话长。”老魏苦笑着摇头,说道:“他不是和你一块儿试机,怎么让他到这儿来了?” “那台巧手很麻烦,远望觉得没意思就......牛犇到底怎么了?这台机甲怎么回事?” “一会儿让他自己和你说。” 老魏神情复杂地看着墙壁上的那个破洞,心里好一会儿都不敢相信。 “这也太夸张了,难不成重新加料?” ...... ...... 无论设计还是改装机甲,都是很麻烦的事情,老魏发愁的时候,换好衣物的牛犇出来匆匆与之告辞,之后和神色古怪的上官飞燕一道,领着上官远望去了医院。 好好的新年弄成这样,大家的心情都有些郁闷,路上,上官飞燕追问那台机甲的事情,牛犇只能用含糊其词。等到了医院,几项检查下来,直到确认上官远望并无大碍,众人的心情方才真正缓和下来,松了口气。 一番忙碌,时间已经是中午,待吃过饭,上官飞燕领着弟弟回公寓休息,牛犇去和九夜说了会儿话,才拉着得福回到自己的病房。 身边无人,牛犇才敢开口责备,恼火说道:“都是你的主意,惹这么的大祸。” 得福不肯这个黑锅,反驳道:“是你的水平不够,真气做不到收放自如,怎么怪到我头上。” 牛犇说道:“真气离体怎么控制?离体真气还能收回来?” 得福回答道:“不能收难道不能控制量?就好比输出功率,谁叫你一下子开到最大。” 牛犇摇了摇头,“手可以,其它地方不行。” 得福沉吟说道:“我觉得吧,你这个小周天还是不对劲儿,如果将七十二处窍穴全部打通,应该没有这种问题。” “那怎么办?”牛犇无奈问道。 “继续练呗。难道你打算到此为止?” “我是说现在,那台机甲怎么办。” “既然真气不听话,只好凭力气蛮干。” “凭力气......”牛犇为难说道:“身体有三、四个重。这样操纵机甲,顶多几分钟就腿软。” “快枪手啊你。”得福目光鄙夷,说话的样子很是诡异。 “什么?”牛犇神情困惑。 “没什么。”得福摆摆手,说道:“你想个法子,把那个拟真系统的核心程序和设计方案弄出来,看有没有法子改进。” “怎么可能?”牛犇恼火说道:“那东西是谁设计都不知道。” “所以才叫你想办法。” “要不算了吧。”牛犇犹豫说道。 “你以为机甲是白菜,随随便便就能捡来。” 这句话击中要害。虽然头回登机,只做两个动作,那种仿佛手握天地的强大感觉已经深深印在牛犇心里。如果不是舍不得,他怎么会和得福商量,早就一口回绝。 另外还有一条,试机之后牛犇确信老魏所讲的事,那台机甲不是随便来个机师就能操纵,简直是为自己量身定做。 “我的意思是等一等,看看修炼进展如何再决定。” “愚蠢。”得福轻蔑说道:“练了这么多年还不明白,修炼比学机甲更难,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根本没个准谱。” 牛犇说道:“就算能改也不能改,等被发现,逼我交人怎么办?” “没事儿,我想个法子栽赃给小博。” “......我再想想,反正一时半会儿跑不了......” “一块儿想啊!去哪儿?” “做证人。”牛犇头也不回说道。 ...... ...... 到了约定的时间,牛犇联系唐彬一块儿去了至今未撤的调查科,找到相关人员解释那支枪。因有刀仔可以作为旁证,这件事情并不为难,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负责调查的周蜜居然是个年轻的漂亮女人,只是态度相当冷漠,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如今那支枪已经不重要,针对刘铮阳的调查不会因为牛犇的证言终止。 不仅如此,她还要求牛犇配合调查,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既然他当初不肯告知别人自己有枪,理应心内有所怀疑......他怀疑谁,理由是什么,有没有结论等等。 这些也算分内事,牛犇诚恳地一一作出解答,脑子里始终盘旋着疑问。 难道,刘铮阳真的有问题? 仔细回忆着那晚发生的事,牛犇得不出更多结论,只是觉得不太愿意接受;快要离开的时候,他向调查人员提出,能否和刘铮阳见个面。 听到牛犇的请求,周蜜沉默片刻,微讽说道:“怎么,联邦英雄不信任国安局的工作?” 牛犇有些不明白这人为何对自己抱有敌意,诚恳说道:“只是想看看他,与你们的工作没有关联。” 周蜜冷笑说道:“刘铮阳是重点怀疑对象,有叛国嫌疑。他的事情,与我们的工作没有关联?” 牛犇无奈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不会和他谈山里的事情,不会影响你们的调查。” 周蜜看他的眼睛说道:“为什么不谈山里的事情,心虚?” 这话从何说起。 牛犇微微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怀疑我?” 周蜜面无表情说道:“不可以吗?” 听到这句话,牛犇神情渐渐转淡,想了想,索性直接问道:“我不认识你,是不是以前得罪过你的哪位朋友?” 周蜜脸色忽变,寒声道:“你说我公报私仇!” 牛犇平静说道:“难道不是?” “别这样啊,大家都是为了找出真相。” 看到这种情况,旁边唐彬赶紧打圆场,解释几句“纯为同窗友谊”之类的话。 周蜜冷笑不语,牛犇不想闹下去,起身说道:“不同意算了,我们走吧。” “同意,干吗不同意。”周蜜起身冷漠说道:“但要提醒一下,我会全程监控。” “随你。” 牛犇默默摇头,心里仍觉得莫名其妙。 ...... ...... 四面白墙,白灯刺眼,一张行军床,再无余物。 刘铮阳现在的状态不太好形容,一方面,十几岁的他被关押这么久,而且顶的是“叛国”嫌疑,浮躁、愤怒可想而知,人也非常憔悴。另一方面,牛犇又觉得他的状况还不错,能吃能喝,据说睡眠也不错。 照理能做到这样的人都有一颗大心脏,轻易不会被击垮;本次对他的调查虽紧,但一直没用过刑,为何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很多,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充满阳光,牛犇险些认不出来。 “这就是国安局怀疑我的原因。” 见到牛犇,刘铮阳很开心,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他们说间谍都这样,审讯的时候看起来可怜,心里其实一点没事,逮住机会就能逃跑。” 看他还能笑出来,牛犇叹息说道:“他们讲的没错。” “你怎么知道?”刘铮阳有些惊奇。 “我受过训。”牛犇老实回答道。 “间谍训练?”刘铮阳大为吃惊。 “算不上,只停留在理论阶段......说你,感觉怎么样?” “撑不住了。”刘铮阳打着哈欠说道:“再这样下去,我准备承认。” “承认什么?” “让我承认什么就承认什么。”刘铮阳没精打采说道:“不然不让睡觉。” “不让睡觉?”牛犇抬起头对着那盏灯,觉得好生刺目。 “也不是一点都不让。”刘铮阳看着他吃惊说道:“不怕伤到眼睛?” “呵呵。”牛犇笑了笑,起身道:“我走了。” “啊?”刘铮阳大失所望,叫道:“就走?你不是来帮我出去的吗?出个主意啊!” 牛犇回头看着他说道:“我没办法帮你出去,况且你不是准备承认了吗?” “我......不承认怎么办?” “不承认就只能忍着。” “忍不住怎么办?” “忍不住就哭,哭完了闹,闹完了找点事情做,做不下去的时候接着忍。” “......这算什么主意?” “受制于人的时候,原本就不会有什么主意。” 言罢,牛犇径直出门,留下刘铮阳一个人费劲儿思索。 周蜜早已带人恭候,“你故意让我知道你受过间谍训练?” “不可以吗?” “你鼓动刘铮阳不要招供?” “是的。” “你还教了他对抗审讯。” “是的。” “你!”周蜜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真把自己当成联邦英雄,就算你是......” 牛犇打断她说道:“你要抓我?” 周蜜厉声喝道:“你以为我不敢!” “我相信你敢,但不相信你能拿到批捕文书。” 说着牛犇伸手推开她到一边,在周围人的怒目而视中扬长而去。 ...... ...... 上午一场莫名其妙的灾难,下午一次稀里糊涂的冲突,牛犇心情有些糟糕,直到返回医院都没能摆脱。 好在还有地方可以找到平静。九夜的病房,两人一起打坐养气,有时一天下来没几句交谈,竟然还都觉得自在,甚至养出不少默契。 不过,女孩一般不这样呢? 想想曾经认识的人,除了梅姑娘,真记不起有谁这么安静。牛犇不禁有些担心,问道:“我不会说话所以说的稍,你怎么也......不觉得闷?” 九夜轻笑起来说道:“等我好了,你就能知道。” 这样的回答没能解除疑惑,不过听起来......前景似乎蛮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牛犇把时间多用在恢复与指导,除了偶尔返回公寓,基本不外出;再后来,随着开学之期临近,军校的教学秩序渐渐恢复,外地来的家长纷纷返回,等到上官远望回了家,上官飞燕投身学业后,他的身边越发清净。 生活平静而且安逸,九夜养气进展虽慢,身体却一天好过一天,期间好事的叶飞很久不见踪影,周蜜也没有过来找麻烦,得福忙着研究拟真系统的建造,表面看起来与发呆无异。 刘铮阳?那天之后,牛犇再没有追问过此事。 又过一阵子,牛犇从医院搬回公寓,生活习惯却依然保留;直到有一天,他接到极其意外的消息,才发现自己自己感受的平静原来是一颗巨大而美丽的肥皂泡,轻轻一戳就会破灭,并伴随着爆炸的声音。 仿佛感受到危机到来前的灵兽,本能地珍惜那些宁静时光,等意识到这一切即将化成泡影,便不得不振奋精神,全力以赴与那些席卷星空的漩涡进行抗争。 ...... ...... 正文 一四四章:血面 上京城外的旷野中,有座名为登龙台的雄伟建筑,以它为中心的那片人类居住地就是第一军校,每年有上万名来自各个星球的年轻人在这里学习,并有上万人从这里走出,进入联邦各种与军务有关的职位,成为这个国家的对外防线的一部分。 数万名富家子弟聚居的地方,原本很容易发展成为繁华的商业地,变作卫星城也不是太难,然而由于联邦有意限制,周围几乎看不到能与繁华联系起来的地方,就连其它学校周边必定兴盛的消费场所都不是太多。 青竹园是少数能够在这里立足的会馆之一,园林式设计,内里布局极为精致。行走其间恍如进入世外桃源,入眼多是翠绿娇艳,耳边泉溪淙淙,寒雪反而成了次要与点缀,提醒人们莫忘时节。 离开大路进入小道,鹅卵石铺成的路面异常整洁,仿佛刚刚下过雨一样清新,途中经过一座小桥,能看到溪水中鱼儿穿梭,吐出的泡泡顺水而走,最让人惊奇的是,两岸居然能看到松鼠和野兔的身影。 沿途感受着无处不在的温暖气息,牛犇心里不时感慨,对富贵一词有了新的理解。年后初春,外面尚还是寒天雪地,单把寒气隔绝这一项,就不是栽几颗树、种几朵花能够做到。至于那些可爱的小家伙,无法想象,需要多少钱才能营造出供它们愉快生活的环境。 传闻青竹园背后有四大家的影子,如今看来,也只有他们才肯花费如此大的代价与天威对抗,生生在寒冬里开辟出春光。 青竹园最多的当然是竹,牛犇跟随侍者进入一片竹林,看到已有嫩笋迫不及待地钻出地面,清风中竹叶哗啦啦摆动,仿佛无数双表达热烈的手。春意最为浓烈的时候,迎头豁然出现三间草堂,仿佛到了神仙隐居之所在。 “先生,请。” 竹制篱笆,引路的侍者不再走了,草堂门前,另有两名少女笑着迎上来,清脆恭敬的声音欢迎贵客。最为奇妙的是,明明来的是生客,她们的表情却好像彼此相识多年,动作随意但不会失礼,表情亲呐又不轻浮,让人觉得不像是赴约,而是串亲访友一般。 虽然这方面的见识少,牛犇也能知道这比那种纯粹的礼节问候难多了,心里不禁有片刻恍惚,难免又为之感慨一番。 这地方很好,好的不能再好,然而能够享受到这种好的能有几个,假如不是亲眼见到,牛犇甚至想象不出来,军校周围居然还有这种所在。 在少女的引领下开门进屋,牛犇一眼看到那两张印象极为深刻的面孔,居中一张更加熟悉、但是做梦也想不到会亲眼看到的脸。 “哦......” “发什么呆,过来坐。” 秦梦瑶首先开口,一贯亲切的笑着朝牛犇招手,似乎还想站起来。 牛犇哪敢让她那样,赶紧连走几步过去,身形僵硬,脚步机械,表情怎么都化不开颜色,活像一个初代机器管家。 “看什么呢,没礼貌。” 元东依旧是那副严肃冰冷的样子,对牛犇的表现有些不满;牛犇知道他讲的没有错,自己现在的样子不仅丢脸,更是极大的不恭敬;然而话说回来,华龙联邦舒适宜人口,在面对着那位老人的时候,有几个能够泰然自若? “跌跌撞撞”走到几案旁,牛犇挨着秦梦瑶身边坐下来,神情局促,半边屁股留在椅子外面。【ㄨ】 居中老人默默地打量着他,既不责备,也不开口松弛气氛,任凭少年在不安的情绪中挣扎,良久不得安身。 三人当中,秦梦瑶最是好心肠,看到牛犇别扭难过的样子,伸手把他朝椅子当中拽,一边歪着笑脸与那位老人撒娇。 “好了好了,齐爷爷,看把人家吓的。”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是听到齐爷爷这个称呼,牛犇脑子里依旧嗡的一声,刚刚坐正的屁股又挪开一点。 齐守岳,名副其实的联邦第一人,数十亿民众崇仰的军神,镇国之柱。 军神已经很久没有公开露面,他老人家来这儿做什么?见自己?别搞笑了。传闻军神这两年身体不怎么好,尤其去年,因为军校惨案,一些八卦小报说他因为生气动了心血;今天看起来,老人家精神依然健旺,目光炯炯,已经稀疏的白发整整齐齐,只是比屏幕上的样子瘦。 想到胖瘦自然想到吃,想到吃,牛犇才发现三个人此前正在吃饭......正准备吃面。 桌上一盘蒜瓣,联邦三位“大佬”一人面前摆着一碗面,秦梦瑶的三鲜,元东的炸酱,军神大人面前放的是牛肉。 心神不定之中,牛犇看着秦梦瑶这边,虾仁鸡蛋还有胡萝卜觉得眼花缭乱;元东的炸酱已经拌匀,油乎乎几乎看不出样子;反倒军神那碗牛肉面看起来清爽,汤清菜绿面白肉细,望之生欲。 只是,装面的碗比两边的小。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碗面,恍惚间牛犇听到有人在耳边说着什么,愣了愣神,转回头。 “什么?” “问你吃过没有......想要齐爷爷那份儿?”秦梦瑶捉狭的目光看着他。 “呃,不是不是。”牛犇一时手足无措,脸色通红说道:“没吃呢,随便来一份就好。” 这样说的时候,牛犇稍稍清醒了些,暗想就是吃过也说没吃过,将来要是遇到有人找麻烦,自己只要说“和军神大人一张桌子上吃过饭”,谁他吗敢找茬。 看着他不争气的样子,秦梦瑶有些生气,拿起筷子作势要敲牛犇的头,“随便来一份是什么?” “面,牛肉面。”牛犇连忙应着,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补充道:“加辣,大碗。” 听到这句话,周围四个人都为之一愣,不知不觉把目光投向军神大人面前的那碗面、准确地说是那只装面的碗上。 “呵呵。”白发苍苍的老人笑起来,声音听着有些感慨。 元东狠狠瞪牛犇一眼,随后低下头去,毫无礼貌地开吃。 “先生请稍等。”少女收起菜单,飞一般跑出去。 “叫你大碗......”秦梦瑶嘀咕着,举起的筷子终于落下。 牛犇委屈地挠挠头,心里想吃碗面而已,难不成还不让人吃饱。 ...... ...... 面来的时候,元东已经吃完,用湿巾擦了擦嘴,接过少女端上来的茶,含了一口。 他从旁边拿起自己的包,翻出几分文件默默看着,完全不管别人还在朝食物展开进攻。 秦梦瑶换了一双筷子,随心所欲地选择食物,慢条斯理地吃,从其动作与神情中,牛犇看出她叫这碗面不是为了应付领导,而是内心真的喜欢。 军神吃面的速度也不快,但与秦梦瑶的慢完全不同,仿佛带着某种节奏。老人每次只夹四根面条,默默咀嚼至将咽的时候夹一块牛肉,下次嚼烂时候用一勺汤和着咽下,接着再两片香菜,或者是葱花,放入口中洗味儿。 四根面,一片肉,一勺汤,两枚叶,整个过程周而复始,从不错乱一分。 如此看着看着,牛犇渐渐被带入其中,恍惚中,那个瘦削的老人变了样子,仿佛一头猛虎盘坐在自己的领地,任凭周围风云激荡,云雷滚滚,难令其颜色改变一分一毫。 一小碗面不知不觉中见底,面没了,肉没了,菜叶没了,最后的汤水沉在碗底,将将好只有一口。到这时候,牛犇发现老人吃面的速度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慢,透着一种游刃有余、小有遗憾的感觉。 有遗憾好理解,吃饭吃出游刃有余......牛犇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起,正在楞怔的时候,老人目光朝他看过来,随意问了声。 “看什么呢?” “呃......”牛犇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何其愚蠢,面红耳赤。 “噗!哈哈!”秦梦瑶早留意到牛犇的样子,只是不说,此刻终于忍不住笑,前仰后合,仪态尽失。 牛犇不知道怎么办好,慌忙低下头去捞面朝嘴里送,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心里觉得丢脸,他索性把关于此行的种种猜测通通放下,全部精力投入到与食物的战斗中。 接到通知的时候,牛犇刚刚从重力训练室里出来,不止精疲力尽,肚子也饿的难受。十几岁的年龄正是长身体,哪怕不动食量也很大,何况每天都要进行超大负荷训练,能量补充必须充分。 房间里慢慢静下来,耳边只剩下呼呼啦啦吃面的声音。 风卷残云吃完了面,空荡荡的胃舒服不少,牛犇意犹未尽地抬起头,发现周围三位大佬全都看着自己,目光仿佛对着一头刚刚从神话世界破界而来的饕餮。 “呃......”刚刚被食物冲散的羞愧感觉再次出现,牛犇痴痴问道:“怎么了?” “三十三秒!只有三十三秒!” 秦梦瑶震惊的眼神看着他,哪有一点国民偶像的端庄,简直像个追星的小女生。 吃饭快点也不行? 嗯,这里是高档地方,大概没有谁和自己一样。 牛犇觉得难受死了,尴尬且微带恼火的声音道:“饿了,吃的自然快。” “问题是烫啊!”秦梦瑶指指那张巨大的空碗说道:“刚做的,没感觉?” 牛犇砸吧着嘴唇说道:“天赋异禀行不行?” 秦梦瑶笑起来说道:“是皮厚吧。啧啧,不怕冷还不怕烫,这么多好处。对了,你这么吃,能尝出味道不?觉得这里的东西咋样?” 牛犇无奈说道:“味道一般,不如我做的好。” “真的?”秦梦瑶兴致勃勃说道:“下次你做来尝尝。除了面,还会做什么?” 牛犇不知该说什么,随口敷衍一句,视线转向元东。 “您叫我来是为了......吃面?” 因为是问句,听着没有受宠若惊的味道,相反带有轻微的反抗情绪。元东听罢微微皱眉,准备责备的时候,军神大人轻轻摆手,温和的声音开口道。 “我是齐守岳,认不认识?” “咳......认识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牛犇心里的埋怨被狂风吹到天边,连忙摆正姿态,频频点头致歉的时候心里想,您老想骂想打随意,干吗这样欺负后辈。 “梅姑娘回来没有?”军神接下去说道。 仿佛被烙铁烫了一下,牛犇豁然起身。 “出什么事了?” ...... ...... 叫牛犇来当然不是为了吃,在获知梅姑娘并未出现、也没有和牛犇联系过之后,军神大人微叹一声,示意元东把手里的东西给牛犇看。 “去年年底到现在,我们派了些人到姬鹏帝国,和当地人联手做了些事。” 接过文件的时候,牛犇觉得那不是薄薄的纸,而是一座沉重的山,压得手指微微颤抖。他没有心情听元东的话,目光从开头快速扫描到结尾,没有看到自己担心的那些字眼,长吁一口气。 心神稍稍安定下来,牛犇再次从头看起,刚刚平缓的脸色渐渐生变;等把整份文件看完,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缓缓抬起头。 “这些都是真的?” 很明显,这句话对在场的人而言是羞辱,军神只管喝茶不理,秦梦瑶那边很是不满,送给牛犇一个大大的白眼。 元东冷哼半声,“不要胡说八道。” 牛犇尴尬说道:“网上一点相关消息都没有。” 军神大人解释道:“姬鹏是帝制,再大的事情,只要天皇不想,没有哪个人敢报道。” 牛犇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存在巨大误区。自从梅姑娘走后,牛犇每天都会搜索与姬鹏有关的消息,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他没看到任何有可能与梅姑娘联系起来的事件。 对这种结果,牛犇既意外又不意外,既担心又安心,直到今天拿到这份文件,他才知道,原来在那个遥远的国度里,过去一段时间已发生数十起“人造灾难”,怕是举国不得安宁。 不知不觉又想起那个魔神,牛犇忧心忡忡问道:“这些,都是您派的人所为?” 元东再次冷哼,看牛犇的时候眼神有些失望,旁边秦梦瑶忍不住拉他一把,提醒道。 “机灵点,别尽说傻话。” 牛犇觉得莫名其妙。 “如果都是我们所为,就不会来问你了。” 军神端起茶来,浅迎一口再放回去,感慨的声音说道:“时代变了,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强大到这种程度,可以造成这么大危害。真真是......” 有些不知如何表达的样子,他抬起手说道:“后十二项,我们怀疑是梅姑娘所为。” “嘶!” 即使心里有所准备,牛犇依旧被吓到险些跳起来,情不自禁又把目光投向手里的文件,一行一行的仔细研读,逐字逐句地看。 一座超级电厂被毁。 三个试验室遭到血洗,包括三名皇家科学院的顶尖人才,生物学领域的泰斗级人物,全部被杀。 一名亲王在度假的时候被杀,头被砍下,保镖中——除了贴身之人死掉,其余竟然毫无察觉。 一次军官聚会为即将离任的上司践行,众人联手送上的礼物打开,竟然是那名被杀亲王血淋淋的人头。 四座城市的信息中心被“侵入”,主服务器被置入病毒,由此引发的混乱,灾难两个字远不足以形容。 一次运动会的开幕仪式上,巨大的光影屏幕上赫然打出一行字:山本直仁是一只近亲繁殖的野狗,人人得而诛之。 山本直仁是谁?呆滞的人们用去很长时间才想起来,那是姬鹏帝国至高无上的存在。 最后一项,姬鹏帝国皇家墓地,那个巨大仿佛能够顶起苍天的碑,叫人给炸了。 ...... ...... 反复看着纸张上的文字,牛犇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双手不知不觉开始颤抖。那些文字重逾千钧,每一句,每一行,每个字都是用无数金钱与实践堆出来的,再加大量时间打熬,以及无数人的心血才能造就;如今,它们全都像烟云一样被风吹散,化作飞灰。 会有多少人受到牵连? 震惊的同时,牛犇也有深深疑惑,有些根本无法相信。 这么多事情,全部是姑姑一个人所为? 杀人就算了,姑姑什么时候学会用技术手段攻击了? 侵入信息中心,置入病毒......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出自梅姑娘之手? 茫然中抬起目光,军神正朝他看过来,缓缓说道:“经调查,病毒出自你那个师弟之手,当初梅姑娘要他做的东西,只不过,那是他根本不知道干什么用。” “呃......”小博居然也参与了,牛犇好生意外。 元东说道:“根据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我们画出一张线路图,在根据各地交通状况推演,发现一个问题。如果这些事情当真是梅姑娘所为,她根本不可能做出详细计划,也谈不上准备。她几乎是马不停蹄,做完一件马上赶去别的地方,连休息都只能在路上进行。” 这件事其实不用解释,用点脑子就能想到,仅仅一个多月时间做这么多事,哪有时间准备。 “现在的姬鹏,主星重要城市全部戒严,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据说皇宫里的尸体每天要用车拉,天皇已经快要找不到人伺候......导致我们的人也撤不出来,有些已经被抓。” 讲到这里,平生经历无数大浪的军神连连摇头,不住叹息。 “你的那位姑姑,不止做了一场大戏给所有人看,还开启了战争的新模式。” ...... ...... 正文 一四五章:破矩之力 “现在的姬鹏,举国上下人心惶惶,贵族不敢出门,重要岗位的人不敢上班,各种谣言满天飞,天皇每天都在人们嘴里死掉好几回。” 话到这里,军神大人突然笑起来说道:“刚接到消息的时候,我觉得挺开心。” 他的神色很快收敛起来,继续说道:“军校拉练被袭击,此前我们觉得愤怒,现在看来有好的一面。试想一下,那个山本武道如果用同样方式在联邦胡搞,怎么办?” “需要多少时间、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找到他,抓住或者杀死他?如果一直做不到,我们的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集权制度也有好处,我们无法像天皇那样一言九鼎,封锁不住消息,管控不了局面,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前些日子,政府和军队私下做过一个粗略统计,假如遇到类似情况,以我们的主星为例,仅被列为需要重要防卫的目标多达百万!” “守是守不住的,只能以攻对攻。” “这是一种全新的战争方式,需要被当成国家层面的课题专门研究,找到对策之前,各国势必会把人伦禁令抛到一边,大力发展基因改造技术。” “神国传说中有个潘多拉魔盒,很适合形容眼下的情形,梅姑娘,也可以说是你打开了那个魔盒,再也关不上了。” “这个世界,会变得很可怕......” 军马一生,镇国之柱,军神有着谁都无法比拟的辉煌履历,当然也有着比谁都强大的心胸。可怕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不仅让人意外,更包含有有些英雄迟暮的悲凉。可以看到,老人即便笑着的时候神情也很苦涩,放在桌面上的手甚至有些压抑不住的颤抖。 仿佛世界一下子颠倒,自己奋斗一生的事情突然间变得毫无意义,迷茫找不到出路。 秦梦瑶忽然抓住老人的一只左臂,摇晃两次柔声说道:“齐爷爷您言重了,一个人再强,也不可能撼动国家。再说,梅姑娘站在我们这边的呀。” 元东面容如铁,只是狠狠握住拳头。 牛犇什么事情都坐不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如何安慰,只能埋着头老老实实地听。 军神很快恢复过来,用右手拍拍秦梦瑶的手,笑着说道:“你的话,前面只对一半。仅仅这种程度,依旧撼动不了国家,但可以让国家痛到不得不考虑多一些,原本可以做的事情不敢轻易做。后面也不全队,梅姑娘不是站在我们这边,而是站在他那边。” 把视线投向牛犇,老人淡淡说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得把这孩子供起来,大爷一样伺候着。” 秦梦瑶水一样的眼波瞥过来,轻轻说道:“为他单独建座大牢,管吃管喝管玩,再请几个小美女作陪,应该差不多了。” 军神大人欣然说道:“再不行,把他的那帮小伙伴一道关进去,凑桌麻将。” 牛犇汗如雨下,默默把头颅埋的更低。 一个军神,一个战神,一老一小都是成为联邦的象征,拥有无可想象的权力与影响力;他们彼此间的对话听着是玩笑,然而谁能肯定这是玩笑? 牛犇现在的年龄,对国家意志的体会还不是太深,但有些基本道理是懂的,当一种能够影响到国家决策的强大力量出现,国家一定会试图将其掌控起来。 若不能会怎样? 梅姑娘就是那种力量,不幸的是,牛犇成为掌控的钥匙,谁知道联邦会怎么干。 思虑中,军神摆手说道:“不开玩笑。元东,下面的事情,你和他讲。” 元东认真点头,对牛犇说道:“记不记得当初我对你说过的话?” 牛犇茫然抬头,犹豫说道:“您讲过很多。” 元东淡淡说道:“如果有必要,我会用战机炸平训练场,甚至会调来战舰,将五牛城整体抹去。” 牛犇沉默下来,良久没有开口回应。 秦梦瑶在一旁说道:“元东的意思是,他都能做的事情,姬鹏天皇会更加果断。所以,梅姑娘现在很危险。” 牛犇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无奈说道:“我真的联系不上姑姑,你们不信也没办法。” 元东说道:“如果梅姑娘主动与你联系,你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劝她赶紧回来。”牛犇毫不犹豫。 元东说道:“现在的姬鹏封锁星道,她怎么走得了?” 牛犇苦涩说道:“也许姑姑有她的办法。” “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 元东看着他说道:“我想你应该明白,发展到这一步,梅姑娘事实上已成为联邦针对类似情况的反制武器。因此我们和你一样,都不希望她出事。” 听到这句话,牛犇微微皱眉,说道:“姑姑不是武器。” 元东面无表情说道:“别人不会像你这么想,别的国家也不会。” “不要那么敏感,只是比喻。”秦梦瑶旁边说道。“我也被人看成武器,挺好的呀。” 牛犇依然皱眉,说道:“这种事情用不着争。如果有什么安排,可以直接和我讲。” 元东朝军神看了眼。 军神对他点点头,说道:“给他。” 元东从文件中抽出一张,又拿出一部电话都递给牛犇说道:“这部电话随身带着,拨四个零就能找到我。文件背下来,如果能和梅姑娘联系上,告诉她该怎么做。” 牛犇疑惑地接过去,仔细看时,脸色渐渐发白。 如果说,之前那张记录事件的纸沉重如山,这份文件给牛犇的感觉就是大陆,他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文字,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这么多人......牺牲掉?” “你不愿意?”元东反问道。 牛犇疑惑说道:“你觉得我会愿意?” 元东淡淡说道:“目的是为了帮助梅姑娘回归,你是她最亲的人,为什么不愿意。” 牛犇反驳说道:“但你并不知道姑姑现在的情况,连她在哪里、有没有危险、能否自己离开都不知道。” 元东面无表情说道:“经过我们认真、仔细、全面地分析,梅姑娘顶多隐匿在某个地方,绝无可能逃脱。另外我要告诉你,目前看来,姬鹏帝国还不能确定梅姑娘的身份,也不确定只有她一个人。等到他们掌握更多,就会像我说的那样,哪怕陪葬一座城市,也会不惜一切将其摧毁。到那个时候,做什么都不会有用。” 牛犇不想争辩这些,说道:“即使按照这份计划,也不确定能够成功,他们却......死定了!” 元东面无表情说道:“此次原本就是必死的任务,他们出发的时候就知道这点。” 牛犇说道:“原本潜伏在那里的人呢?还有当地反抗军,上万人也都准备好了去死?” 元东平静说道:“那些姬鹏杀手大多是潜伏者,他们能做死士,联邦人何尝不能。至于反抗军,这是他们为争取种族权利必须付出的代价。” “......” 牛犇捏着那张纸转向军神,难以置信的声音问:“您同意这个计划?” 军神平静点头:“综合考虑,这是唯一可行的法子。” 牛犇失望说道:“这份文件上的人,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了什么这样做。” 军神漠然说道:“那又如何?” 牛犇说道:“您难道不觉得,这样做等于出卖?您难道不觉得,自己是杀死他们的真正凶手?” “放肆!”元东愤怒拍案而起。 “牛犇!”秦梦瑶赶紧拉一把牛犇,神情责怪。 “无妨。年轻人,要的就是敢说敢为。” 军神大人轻轻摆手,淡然说道:“应该这样讲,你是不是把自己看成悲天悯人的英雄,是不是觉得,胜利可以不需要牺牲就得到。” 牛犇说道:“大道理我不懂,但我知道每个人都想活着,如果必须死,就应该死的明明白白。” 元东一旁说道:“如果只是联邦战士,当然可以让他们知道,牵扯到反抗军,他们怎么说都是异族,你怎么能指望他们心甘情愿。” 牛犇默默低头,没有话可以讲。 异族,尤其还是姬鹏帝国的人,由于历史,更由于山谷里发生的事,他本能地对姬鹏的一切带有敌意。可以肯定地说,假如现在有个姬鹏人站在面前,只要军神告诉他那是间谍、或者战士之类,牛犇会毫不犹豫将其斩杀,不会有半点怜悯之心。 至于反抗军......即便没有仇恨,那些人也显得过于陌生,就像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 死掉他们换来姑姑平安,有什么不可以? 军神看出其内心挣扎,缓声说道:“难道你不想帮助梅姑娘脱离险境,非等到无可挽回的时候后悔莫及?” 牛犇沉默很长时间,抬起头说道:“洪飞对我讲过一句话。”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三人均为之皱眉。 牛犇缓缓说道:“他告诉我,和政客交易就像是吸毒,会上瘾,会死。” 军神表情微寒,说道:“这里只有军人,没有政客。况且联邦没有对你提出任何要求,怎么能是交易。” 牛犇平静说道:“就因为这样才可怕。” “为什么?” “今天你这样对待他们,明天也会同样对我和姑姑。” 房间里沉默下来,呼吸之声可闻。 牛犇说道:“电话我留着,文件我也会记住;我会想法子告诉姑姑如何与他们联络,但是肯定不会按照计划中那样做。” 牛犇把手里的纸放到桌子上,缓缓推到对方面前,随后站起身。 “我该回去了,如果您不想把我关进大牢的话。” ...... ...... “不要把军人想的那么卑鄙,尤其是我们联邦的军人。” 不知是因为年老身体难以支撑,还是因为别的缘故,军神大人有些疲惫的声音道:“孩子,洪飞的那句话有些道理。我也有句话说给你听......你还愿不愿意听?” 牛犇诚恳说道:“您请说。” 老人缓缓说道:“你还年轻,这句话或许更加难以接受。” 牛犇认真说道:“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理解。” 听到这句话,老人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容,说道:“刚才你说我们是凶手,某种意义上是对的。” 牛犇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老人继续说道:“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力量永远不会是个人,也不是国家,而是规则。” 牛犇依旧不太明白,忍不住问了句。 “然后?” “然后,规则只能由凶手制订。” 言罢,老人随意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声音道:“去吧,好好学,好好练,好好活着,将来吃透了这句话意思的时候,记着来告诉我。” ...... ...... 离开青竹园的路上,牛犇的脑子很乱,精神一直处于恍惚状态,以至于路上碰到熟人都没反应,直到对方主动迎过来打招呼,他才猛然惊醒。 “是你?” 黄君安,已经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 年后,艾薇儿的一篇报道将军校第三次推到风口浪尖,刘二地此时已被押回到孟非星,据说已经快要上庭。这件事情涉及到黄君安的堂兄,进而牵连到他,加上原本就有的调查,已经很久没再公开露面。突然间在这里碰到,牛犇感觉有些意外,随口问了句。 “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家啊。”黄君安笑着回应。 “你家......”牛犇好一会儿才明白青竹园是黄家的产业,而黄家,就是黄君安的家。 “准确地讲,暂时还不是。” 黄君安的样子,看起来不像调查受到影响,相反有些意气风发;他的视线越过牛犇,看着其走过来的方向,神情古怪。 “你从那边来?” “是的。” “这次的事情,军校对你实在有些不公,让我说的话,至少先把转正的事情办掉。” “难处是有的。我现在这样也挺好。” “听说过你的性子淡,开始我还不信,算了不说这些。过两天有个聚会,来一起聚聚?” 既然这是人家的家,牛犇大概明白了他好奇的是什么,此时此刻,他没有心思与之周旋,随意着便要离去。 “一定要来。”黄君安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尽量,有时间的话。” 胡乱应着,牛犇径直回了学校,去到医院,牛犇意外地碰到林可儿,获知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九夜不见了。 无信息,无消息,连个话都没有留下。 现在的九夜只能勉强行动,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林可儿已经发动人在找,一面安慰牛犇:“你别着急,也许她去办什么事,不久就会回来。” “林家的人,我着什么急......” 脑子里一团乱麻,牛犇随意敷衍着,压住心里的跳动急匆匆返回公寓。 打开光脑,调出星空航线路,牛犇反复查看着那片代表联邦的红色与代表姬鹏的黄色之间的距离,甚至用手去量。 “不可能的,不可能这么快,除非......” 他的视线渐渐上行,移动到那块让世人谈之色变的蓝。 “从这里经过?” ...... ...... 正文 一四六章:时过 浩渺星空存在着无数奇观,它们当中,有些可以欣赏甚至把玩,有些令人畏惧唯恐避之不及,还有些地方处在两者之间,人类可以在强大的科技手段辅助下在其中艰难生存。 如果视野能够放到足够开阔,托马斯星域就像一只五彩斑斓的的巨大蟾蜍,起背部存在一大片淡蓝色的区域,中间被一些细小的线条分割,如蜘蛛网一样分布着。稍具常识的人们知道,这片庞大的星空就是人们常常会提到的蓝色海,内里存在着无数凶险与机遇,那些线条是一些不太稳定的航道,有时畅通无阻,有时不见踪影。 提到蓝色海,人们首先想到的是一种飘荡在广阔世界里的酸雾,不知为何外表呈现出蓝色,是其命名的主要依据。由于不是真空,所有太空飞行器在这里的速度都会下降,那种带有腐蚀性的酸雾更是航天者的噩梦,船在其中不仅能耗加剧,船体被腐蚀,更可怕是雷达受到极大限制,极易迷失方向。 太空中迷失方向,最无知的人也能理解这句话的意义,不提蓝色海内部,仅其周边,每年都有大量飞船因流动的酸雾遭遇危险,失踪者无数。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失踪的飞船并非都因为天灾失事,还有很多人祸。 每个人都知道,蓝色海内部存在着不少可以供人类生活的星球,还存在着许多外面难以想象的珍贵资源,但由于酸雾以及更加不可预知的危险存在,它们才不像外面那样繁华。每年,甚至每天都有人尝试进入其中,有些揣着冒险的梦想,更多是为了躲避通缉与追捕。任何人,无论犯下多大罪孽,多么不为世界说容,只要进入这个地方,就会变成清白之身,再没有法律可以约束。 生命总有出路,蓝色海集中了全世界最最勇敢的人,最最狡诈的人,最最危险、无耻、乃至变态者,这样的地方为主流社会所不齿,渐渐就演变成今天的模样。 放逐之地,星盗最多的地方。 ...... ...... 星盗是太空最可怕的人,与其它地方相比,蓝色海星盗组织性更强,规模更大,加上天生的凶狠与残暴,战斗力甚至不逊色于军队;当然他们有很多弱点,比如没有国家级后盾,红黑双盟的技术封锁,资源的不平衡,缺少纪律等等。假如在外面的世界战斗,任何成型的军队都不会把星盗放在眼里,然而在蓝色海,环境因素将双方差距最大限度拉近,星盗甚至敢于像小规模的军队进攻。 不到万不得已,没有那个国家把会宝贵的太空舰队派到蓝色海。在那里,舰队就像一头闯入迷宫的大象,周围到处是鬣狗们敬畏而又贪婪的眼睛。他们是那样饥渴,那样无畏,一方面躲避上规模的舰队,同时会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尝试从其身上啃一口血肉,侦查舰,无人机,定位雷达,甚至包括被当成垃圾扔进太空的废旧设备,无论路上留下什么,总会被那些嗅觉敏锐的星盗找到,据为己有。反过来,即使最穷的舰队,星盗的全部家当拉到眼前也不会正眼去看,毫无价值可言。 装备方面,星盗最常见的是经过改装的武装商船,偶尔有人走了****运,捡到、俘虏、或者通过一些秘密途径得到军舰,哪怕只有一两艘,实力便会在瞬间拔高几个档次。至于数量,蓝色海里的星盗多如牛毛,休说外界,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清有多少同伴;有人干脆说,蓝色海里的婴儿都带有星盗的基因,根本没有办法区分。 星盗给人类主流社会带来巨大麻烦,但也存在好的一面,红黑双盟之所以能够“和平”共处,相当一部分原因在于此。蓝色海加星盗,生生将两大阵营隔开,除其两端双盟接壤的国家,便在只有区区十余条不稳定航道可供往来,这种情况下,双方必须谨慎考虑,一旦退路被隔断,突入的舰队面临何种绝境。 这是大局,宇宙为人类制造麻烦,某种意义上讲也是怜悯;对那些存在于蓝色海周边的国家,便只能默默忍受星盗的袭扰。 这样的国家数量不多,华龙联邦、姬鹏帝国恰好在其中。打开星图,蓝色海西北角,有一块星空仿佛被蓝色拦腰顶断掉一样,形成包夹出来的巨大箭头;其两侧,被标为红色的是华龙联邦,黄的就是姬鹏帝国,三者相接处的存在几颗亮点是人类可以居住的地方,也是三方角逐之地。 好望角,蓬莱,雁门港。 ...... ...... 战略上讲,这片三角区域极其重要,其中雁门港是华龙联邦的门户,附近有最最重要的跃迁通道,与红盟直连。有人说,如果雁门失陷,对华龙联邦而言就仿佛房间的大门被拆掉,而且没有后门可用,其重要程度可见一斑。自华龙联邦立国时起,这里始终有重兵把守,年复一年,已成为真正的军事堡垒。 雁门港左侧、前方、靠近蓝色海区域,那颗有时被酸雾笼罩、有时暴露出来的星球被命名为好望角,其寓意不问可知。雁门港右侧、前方,那颗绝大部分面积被海洋占据、仅中间一块大陆的星球为蓬莱,意思是这里像仙境一样,拥有让人窒息的美。 由于被酸雾影响气候,好望角上真正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不多,但却是宇宙中少有的复杂之地;华龙联邦、姬鹏帝国都宣称对此拥有主权,星盗也把这里视为领地,即使那些彼此有着深仇大恨的星盗队伍,在这里也不会发生争斗,而是联手对抗外面的世界,准确地讲就是华龙联邦,偶尔也有姬鹏帝国。 仅就实力对比而言,虽然两大国度拥有令人生畏的军事力量,但由于酸雾的存在,都没有在这里建造太空基地,那些开船彷如搏命的星盗反而占据优势;地面的情况更加复杂,三方都拥有自己的“领土”和“子民”,犬牙交错,纷争不断,每天都有鲜血。 而在蓬莱,情况又是另一番模样,华龙联邦与姬鹏帝国旗鼓相当,星盗的影响微乎其微,之所以能够保留余味,其实是两国有意放水。其根本原因在于好望角,一旦试图将其抹去,势必导致好望角的星盗发疯报复,难以承受得起。 星盗也需要生活,也希望与外界保持连线不被切断,还会贪图主流世界的美妙享受;反过来,两大国度也不希望与星盗彻底翻脸,保持必要的联系通道,对双方都有好处。 蓬莱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绝妙的美景,最丰盛的美食,还有全世界各个种族的美女,偶尔会有“发达”的星盗偷偷过来享受生活,只要不是那些必须抓到的人,不做太出格的事情,两大国度睁只眼闭只眼,当做看不见。 当然这是私底下的事情,表面上,时常可以听到官方发誓将星盗如何如何,气势汹汹、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斩尽杀绝。 自星际时代开始,这种微妙的平衡已经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最近,情况渐渐开始改变,朝着人们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 九六年冬,华龙联邦第一军校新生被袭,怀疑矛头直指姬鹏;因为这件事,不仅两国之间关系骤降至冰点,红黑双盟也因此爆发激烈争吵,每逢人类最高议会召开,总有人把此事当成武器砸向对方,也会遭到对方反击。 九七年初,姬鹏帝国主星爆发一系列人为惨案,虽然消息遭到严密封锁,然而在国家层面,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保密,全世界都为之感到震惊。等到了后期,人们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获知一部分内容后,越发目瞪口呆。 时间在争吵与争论中流淌,九八年,华龙联邦宣布军改初步完成,同时宣布组建第三支A级太空舰队;与之对应,姬鹏帝国的强军之路早就在进行,双方较劲的意图明显到不能再明显,意图自也不需要问。 两国不宁,影响全世界,除了蓝色海里的航道,两个紧挨着的国度是红黑双盟的直联通道之一,虽然对星域中部的国家来说太过遥远,其意义依然重大。眼瞅着这里快要演变成战争,两大联盟之间的纷争日趋激烈,如今的人类最高会议一小半时间都花在这里,争吵,威胁,商量,每天都有戏码变换。 在这种大环境下,华龙与姬鹏两国间的和谈也在进行,进展仿佛情侣之间的舞蹈,进一步退两步,左右徘徊。 时间继续前行,局面一点一点演变,等到了九九年,事情已经让人看不太懂;一方面,又有几处相挨的地方成为热点,最高人类会议事实上处于瘫痪状态,红黑双盟之间的摩擦不断,已临近爆发边缘。另一方面,经过艰苦的谈判,华龙联邦与姬鹏帝国之间的局势却有缓和迹象,九八年年底,传闻联邦外交部长与姬鹏帝国二皇子秘密会面,已有初步的和平草案形成。 更让人意外的是,星盗在这个时候跳上舞台,开始频频制造事端。首当其冲的是好望角,作为三方共管之地,这里原本就有着最最混乱的局势,每天都有战斗发生;如今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星盗的实力突然间膨胀起来,竟开始组建真正的地面部队,同时朝双方发动攻击。 严格来说,用攻击形容星盗的行为有些过火,更准确的说法叫抢掠与袭扰。期间不断有武装队伍渗透到两国管制范围,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出动的频率更高,人数更多,装备明显提升几个档次,胃口也明显变大;有些时候,他们甚至会像军营发动进攻,抢夺所看到的一切。 或许就因为这个原因,两个被激怒的国家和谈的速度明显加快,同时朝好望角增加兵力,反击、并且追剿星盗。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无论华龙还是姬鹏,在这场表面看起来毫无悬念的战斗中丝毫没能占到便宜,反而有些狼狈。 总结原因的话,除了上面提到的“星盗比以往强大”,更重要的原因在于环境;自九八年下半年起,那些让人头疼的酸雾日益加剧,等过了年,不断有酸雾侵入大气,进而导致好望角的气候发生极大变化。 对熟悉酸雾的星盗而言,这是老天在帮忙。 ...... ...... 断龙岭,贯通的公路仿佛从天而降的闸刀,将形似巨龙的山脉拦腰斩断。 对以龙为瑞兽的联邦而言,断龙岭这个名字充满晦气,这个地方充满不祥,此前发生几次争夺,最终仍落入星盗之手。 几辆款式不一的装甲车停到路边,数十名武装人员的簇拥下,一名眉清目秀的青年迎上前去,阴柔的眼睛里释放出久违的热烈。 “六哥,辛苦了。” “没说的......你小子,混大了啊!” 王小六用力锤着青年的胸口,一面偷偷打量其身后那些神色狰狞的凶汉。 “这些都是你的人?” “算是吧。” 青年笑了笑,随即转过身,张开手。 “小美。” “福生......” 直到此时,女孩才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实,才相信那个长高足足一头的青年就是自己苦苦等待的人;多日来积累的惊吓再也承受不住,她猛地扑过去死死抱住青年的腰,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别怕,没事了啊,别怕。” “嗷!” 青年身后一片鬼哭狼嚎,尖叫声,口哨声,伴随着各种各样的下流话,有人甚至挥舞着枪支朝天开火,炽烈的光芒射入天空。看到这副状况,小美固然不敢抬头,王小六也禁不住心惊胆颤,脸上的痣一个劲儿狂跳。 感受到了怀中女孩的恐惧,青年回过头,阴柔的目光扫视周围。 “闹什么?” 嬉闹的声音骤然减弱,一大帮悍匪神色讪讪,纵还有人嬉笑议论也都保持分寸,且没有人敢面对青年的眼睛。 “呵!” 王小六也被吓一跳,心里真正意识到眼前再不是那个亡命天涯的少年,而是能慑服猛兽的凶徒。 小美死都不肯撒手,青年温声软语安慰着,待其情绪稍稍稳定,改用单手抱着,转身问王小六。 “六哥,那位呢?” “那位?呃......她没过来。” 王小六犹豫着,低低的声音说道:“福生啊,按说你有出息,做哥哥的应该高兴,可是......” “六哥,有什么话您尽管说。” “你们现在是不是在和联邦打仗?”王小六把声音压得更低。 “六哥误会了,没有那样的事。” “可是这里......” “先进山,我和您仔细讲。” 说着朝身后招了招手,数十名壮汉纷纷跳上车,这边青年楼着小美、招呼小六去其中一辆,顺口问着。 “对了六哥,那位没来,有没有什么事情交代让我做?” “这倒有的。她叫你保持那条路别断,说是将来兴许还会用到。对了,她这话啥意思?” 青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再去一次......那也挺好的。” “什么挺好?” “都挺好。”青年有些敷衍,又问道:“牛犇呢,现在过的怎么样?” “他不是在上学嘛,该快毕业了。” “这两年,第一军校没再发生什么大事?” “你说上次那种?怎么可能常有。” “也是。” 青年把小美送上车,自己跳到驾驶位置上,忽然有些感慨。 “军校毕业,怕是会上战场。” “战场,这里?” “那就不知道了。如果来这里的话......” 不知想起来什么,青年莫名叹了口气,发动车子,与其他人一道驶入深山,扬尘而去。 ...... ...... 有一点王小六说错了,现在的军校有好几件大事正在发生,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年。 头一件大事,今年华龙联邦总统换届,虽然从名义上讲,军校学生将来都是军人,军人不许干涉政治,然而军校学子毕竟还没有正式军籍,且都有选举权,当然可以投票给自己支持的人,更重要的是,学子的态度往往代表家族意志,无论谁想坐上总统的位置,第一军校都是必须争取的对象。 事实上,从去年开始,几名主要候选先后来过,虽然不能用拉票的名义,但可以发表演讲解读自己的治国主张;过年之后,类似情况屡见不鲜,学生自发、或在有心人的组织下串联起来,随处可见到与选举有关的活动。 第二件大事,军校有一批学员即将走出校门,与往年不同的是,这批学生入校时经历重大磨难,此后表现格外优异,被公认为近三十年来最出色的一届。也因此,本年度的机甲对抗大赛格外引人注目,军方老早就派出代表常驻,类似当初黎歌“被预定”的情况多如牛毛。 这还只是现在,等到大赛的时候,许多国家的类似学校会派精英前来观摩,并作为特邀与军校学子进行切磋。 某种意义上讲,这次对抗已不再仅仅是军校内部的事,关系到整个联邦的荣耀。 第三件大事,随着第三支A级舰队宣告组建,联邦第四代机甲的研制也已进行到关键阶段,作为机甲研制的重要机构之一,第一军校承担着其中一部分任务,绝不能拖后腿。 还有第四件,由于和星盗之间的战争日趋激烈,联邦民众一方面呼吁政府拿出更有力的手段,同时还关注其军校学员的去向;有相当一部分人主张,应该把这批承载着联邦希望的年轻人送上战场,毕竟与星盗之间的战争是可控的,虽然艰苦、但其危险程度远不像国战那么大,适合练手。 四件大事,每件都有极其深远的意义,关系到联邦的未来国运,由不得不重视。如今的第一军校,上上下下一派忙碌,有实力参加大赛者磨刀霍霍,没资格的人摇旗呐喊,又或者为了选举、为了前途儿奔忙,无人可以得到清闲。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忙法,对牛犇来说,最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曾经门可罗雀的十一区人来人往,生意异常火爆。 这不,他才刚刚打发走一名顾客,那边又有人嚷嚷、不,是叫嚣起来。 “现在就把机甲修好,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 ...... 正文 一四七章:境迁 叫嚣的是名金发年轻人,旁边几个人围成半圈,神色不善。有根手里拿着一块电路板正在解释,然而很明显,对方不仅不买账,甚至开始推搡。 “你把我的东西拆了就要修好,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修好没问题,后续得你自己负责。”有根认真说道。 “那不行。是你拆的,你就应该负责到底。”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想赖账?” 年轻人怒气冲冲说道:“最后一次警告,马上给我修好,再签一份保修协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张口闭口不客气,却没说具体怎么个不客气法,牛犇一路听着,觉得他是真的想把机甲修好,分开人群走进去。 “怎么回事?” “牛哥。”看到牛犇,有根顿时松了口气,忙解释道:“这块板子......” 事情其实很简单,年轻人的机甲出现故障,听人说十一区有高手善于修理,急忙把机甲运了过来。当时因为牛犇正在忙,有根替他做的检查,很顺利地找到毛病出在这块电路板上,但在维修的时候,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烦。 这款机甲是红盟头号强国:巴西亚共和国的“飞隼”,虽然是私人机甲,性能却与联邦主战机甲烈风三接近,等闲人等难以弄到。问题在于,厂家在电路板上装有编码识别器,如果不是原装零件,识别器不认,所以就没法修。真要解决也不算难,只要是把编码识别器去掉就行,但是下次出现故障,厂家发现自己的编码识别器被拿掉,会以“擅改”为理由拒绝维修。 本质上讲,这是厂家的营销策略,稍有些无理,但......谁让人家的技术好呢?要么不用,要用就只能接受霸王条款。 有根把情况原原本本告知对方,年轻人竟然不乐意,非要他把板子修好,还得签订保修协议,将来负责到底。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有根自然不能答应,于是双方起了争执,闹到快要动手。 “他纯心刁难人。”有根愤懑说道。 “我刁难人?” 年轻人正在火头上,猛地伸手去抓有根衣领,叫道:“给我过来,过......嗯?” 连拉三次不动,他才留意到自己抓的不是有根,而是刚刚走进来的那个人。 这家伙怎么像个鬼一样,他什么时候挡在这里? “你谁呀?” 两年,世界发生很大变化,牛犇也是。现在的他拥有成年人的体魄,宽眉若刀,步履稳健,眼神日益平和深邃。与十一区的其他工人相比,他虽然长年“劳动”,身体却依然不是很壮,只是肩膀比体型相当的人宽一些。 落在年轻人眼里的他是这样:宽眉大眼,看起来憨厚老实,那股稳重味道比较特别。 “我姓牛,是这里的负责人。” 牛犇从有根手里接过电路板,简单看两眼,对年轻人说道:“任何一款机甲,总有些问题需要厂家才能解决,所以没有谁会拿这种事情做保。这样把,检查的的费用就不收了,我知道飞隼厂家在城里设有分部,你把板子送去,能修则修不能修就换,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年轻人说道:“说的轻巧,万一不是电路板的问题怎么办?万一还有别的问题怎么办?” 这种考虑倒也必要,牛犇扭头看看有根,有根坚定说道:“没有别的问题。” “万一有问题怎么办,你包?” “你把电路板修好送来,我就......” “别说了。” 牛犇拦住有根,温和的声音说道:“既然不放心,就把机甲运过去,看你也不缺那几个钱,何苦为难我们这些伴读生。” 道理,面子,无论哪个角度,这样讲都已说得过去,年轻人表情为难,正在犹豫的时候,其身旁那名身材高大的汉子站出来,冷笑说道:“机甲是你们拆的,谁知道做过什么?也许问题根本不在这块板子身上,被你弄坏掉才是真的。” 他这样一说,周围人纷纷附和,七嘴八舌鼓动起来。年轻人的态度随之变得坚决,叫嚷着非要牛犇负责到底,否则...... “别怪我不客气!” 又是这句话。 牛犇看着周围人的样子,忽然说道:“你早就知道有编码识别,对吧。” 年轻人神色微变,说道:“你胡说什么?” 牛犇说道:“巴西亚机甲的一贯政策,外人只能进行简单维修,比如更换标准机械零件;像这类毛病,他们在售机的时候就会提醒买家,必须由厂家负责。如果连这都不知道,这台机甲根本不属于你。” 年轻人无言以对,那名身材高大的汉子喝道:“你管它属于谁,直接说,能不能修?” 牛犇摇头说道:“能修,但我不会给你修,原因不止有根说的那些,还有你不是机甲的主人,承担不起后果。” 说着把电路板交给有根,牛犇说道:“装回去,让他把机甲拉走。” 听到这句话,不止年轻人勃然大怒,旁边几名同伴也都义愤填膺,呼啦全都围上来。 高大的汉子满脸狞笑,上前一步,伸手扣住牛犇肩颈。 “再说一次试试?” 此前留意到青年人拉人的情形,高大汉子有所准备,五指像铁钳拿住对方肩窝,稳稳发力。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肩膀像个打足了气的篮球,拉不动,扣也扣不死,不仅如此,还有反震顺着手指传来,连握都难以握住。 “吼!” 高大汉子既羞且怒,口中低喝着再加上一只手,手臂上的肌肉根根暴起。 牛犇微微皱眉。 他知道壮汉的力量多大,换成有根来承受,肩膀至少半个月提不起来。 心里想着的时候,身体的动作已经做出,牛犇拧腰,沉肩,前顶,看起来就像被对方提起来、拉过去一样。 咔! “啊!”高大汉子惨叫着倒退,一条手臂软哒哒垂在身边,表情瞬间抽搐成一团。 周围人有些傻眼,有两个已经准备叫好,猛然发现高大汉子变成这副模样,感觉极其荒谬。 “怎么回事?” “给我上!”年轻人没想那么多,气急败坏地大喊道。 一声令下,五六个人同时冲过去,抓、打、抱、踢,然后是乒乒啪啪一通乱响...... 也就几秒钟时间,冲上去的人全部哀嚎着跌回去,有的尖叫,有的打滚,有的趴地上难以起身。 “这......” 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表情仿佛在做梦。 这怎么可能? 刚刚事情发生的太快,他连对方的动作都没能看清,就看他随手挥舞两下,变戏法一样将自己一大帮人全部放到。 无法描述的震惊与恐惧中,他发现牛犇转头看着自己,吓得尖叫一声。 “你......你想干什么?” “是谁叫你来的?”牛犇朝他走过去,余光留意着其余人的表情。 年轻人连连倒退,忽被一条腿绊倒,狼狈万分。片刻之间,牛犇的脸孔在他眼里从憨厚老实变得好似恶魔般狰狞,一步一步稳健的样子,仿佛踩着自己的心脏前进。 “你知道我是谁?你敢碰我!” “住手!” 门外传来怒喝,三条身影撞入眼帘,居中金发青年比此前那名高大汉子还高出半头,阔步挺胸,飓风一样冲进来。 “布朗,你把我的机甲怎样了!” ...... ...... 来的三个人当中,牛犇认识其中两位,也知道那名金发青年是谁,只是没有打过交道。 他叫林杰,与黄君安、林少武三个并称为军校三鹰,是本届最最出色的学员,被寄予厚望。 需要提到的是,林杰只是名,他的姓是詹姆斯,四大家族中唯一带有西方血统的家族。 星际时代刚刚开始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波大规模的移民,各个种族都曾经历过重大变迁,比如红盟各国都有汉族聚居地,都是当初那些华龙联邦移民的后代;詹姆斯家族的祖上从别出过来,在联邦生根发芽并日益强盛,如今竟成为联邦四大家族之一,移民当中可谓奇迹。 林杰这个名字不是来自他的父亲,而是老詹姆斯亲自所取,据说除了期待杰出外,同时希望读起来更像联邦本土人名,避免隔阂。此外还有人说,老詹姆斯这样做有更加隐秘的心思,与四大家中的林家有些关联。 林杰没有辜负老詹姆斯的希望,从小就显露出卓越天赋,一路顶着各种光环,直到进入军校,才在拉练的时候遭遇到挫折与危险,但也将他的潜力进一步激发,反而因祸得福。 军校学习接近三年,当初生涩的学子们也都成长迅速,成为真正的精英。其中,出自四大家族的子弟表现尤为抢眼,三英当中,林少武专精于机甲,被很多前辈形容为“有机会冲击战神境界”,黄君安更加偏重于军事,年纪轻轻就已被看成将才,操控机甲虽不像林少武那么出色,但也足以自傲。 三英当中,林杰是最最变态的那个,控机与林少武不相上下,军事素养不让黄君安,此外他还精通搏击,枪械,几乎无所不能。 值得一提的是,四大家族中的穆氏,本届学员中原有一名极其出色的子弟,但他不姓穆,而是叫莫凡。拉练期间,莫凡遇到被山本武道踩断脚踝,后虽获救,却因为错过最佳时机导致伤残,走路一瘸一拐,进而影响到其后来的学习。据说那次事情后,莫凡的性格发生很大变化,孤僻固执,平时不太愿意与别人、包括其余三家的子弟来往,成为独狼式的人。 在军校,三鹰在学生中拥有极高声望,三人同时出现的地方,总会惹来阵阵喝彩与尖叫;与之相反,两年前的牛犇是人所共知的“英雄”,如今已变得默默无闻,加上成年后面相、气质发生变化,除那些来过十一区修理机甲的人,已没有多少人能够认得。 三人匆匆而来,等看到状况,都不禁为之大吃一惊,林少武赶紧过来询问,待从牛犇口中知晓前因后果,不禁叹了口气。 “这个家伙......” 布朗是林杰的堂弟,去年刚刚考入军校。他自己的机甲没到,就偷了林杰的机卡向朋友卖弄,结果在对战的时候惹下大祸。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布朗根本不敢按照正规途径维修,只想悄悄把机甲修好糊弄过去,还自作聪明的想拿到一张保修协定,觉得这样就算得上亡羊补牢。 眼下,军校机甲大赛的初赛已经开始,因为对战平台有限,人数太多,前面两轮需要很多时间才能完成。对这种初选,林杰虽然不放在心上,但也不会过于疏忽大意;刚刚他和林少武等几个人想去训练,忽然发现自己的机甲居然没了。 一番追查后赶过来,林杰才得知机甲已经坏掉,而且坏的很不是地方,维修很是麻烦。才听到一半,林杰就已经暴跳如雷,近两米的身体里咔咔作响,仿佛一座摇晃的大山。 “你好大的胆子!” “幸亏没动,不然不止厂家拒修,还会影响到机甲性能。”林少武庆幸说道。 “巴西亚做机甲得好,做人可就小家子气。”黄君安微笑说道。 “影响性能?那倒不至于。”牛犇摇了摇头。 “不说那些。你别给他修就算了,怎么会打起来。”黄君安随意说道。 “是啊是啊,他不修就算了,还打人!”布朗抓住救命稻草,哭丧着脸叫喊道:“大哥,你得为我做主。” “闭嘴!” 林杰一脚将他踢翻个跟头,之后才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正对着牛犇。 “你好。” “你好。”嘴里说着,牛犇没能从对方的眼睛里没能看到友好与问候,相反似乎带有敌意。 林杰说道:“我为布朗刚才的态度道歉。” 闻前知后,牛犇暗暗皱眉,心里知道事情没有就此结束。 果不其然,林杰冷漠的声音继续说道:“我这个堂弟虽然不怎么成气,但也不是谁都都能欺负。所以,请为你做的事情给个交待。” ...... ...... 正文 一四八章:大家子,大不同 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的人,即使先有不对的地方,你也不应该对他怎样。” 言语可以千变万化,意思终究是这个意思,王明,黎歌......两年多没遇到过这类事情,猛然间发生,牛犇心里许多感慨,精神竟有刹那恍惚。 无意识的心情最易表现在脸上,牛犇没有被林杰的话吓倒,甚至流露出淡淡微笑。这不是为了嘲讽对方,也不是刻意表现什么,只是觉得过去的时光充满回忆,很多精彩。 但在林杰看来,这种表情无疑是对自己的轻蔑,于是将暴怒的姿态收敛起来,神情愈发冰冷。 “差点忘了,面前站着的是联邦英雄,当年救过所有人的命,也包括我。” 熟悉林杰的人知道,战斗之前他会把怒火压制住,就像憋住力量那样将其积攒在心里,留到需要的时候爆发;怒火会带给他更多斗志,但不会冲垮理智,就像无害的激素一样,攒的越多,战斗起来越是强悍。 “看清楚,他叫牛犇,道歉!” 他像拎小鸡一样把布朗从旁边提过来,直接用手按住他的头。 布朗没有反抗的力量,还算英俊的脸上挂着屈辱的泪水,但却死撑着不肯道歉,相反仇恨的颜色愈来愈浓。 “林杰,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少武知道情况不对,赶紧过来劝解,黄君安也在一边帮腔,说些“纯属误会”“以和为贵”的话;对他们,林杰视如不见,听而不闻,只管抓住布朗的头发,逼迫其连续鞠躬三次。 牛犇脸上神情渐渐敛去,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回应,任凭林杰做完一切。 惩罚过布朗,林杰的视线投向那几个和他同来的人,冷冷开口。 “全部滚出军校,今后再敢缠着布朗,你们会变成残废。” 听到这句话,牛犇才知道那几个人不是学生,而是被布朗带进学校的朋友。 大家族,果然处处都是麻烦。 大家子弟,果然个个不简单。 心内沉吟的时候,几人先后抱头而去,林杰回身看着牛犇说道:“我这个弟弟性子倔,你要是不满意......” 牛犇拦住说道:“我觉得,重要的是你是否满意。” 林杰没料到会是这种回应,看着牛犇的眼神有些变化。 “当然不。” “然后?”意料之中的答案,牛犇点点头。 “两个方面。第一,机甲到底能不能修。” “能,但是后续......” “不用管后续。你只要修好这次,事情就了掉一半。” 原来只是一半。牛犇默默叹息,知道终究不是那么容易摆脱。 林杰继续说道:“但要保证,去掉编码器之后不会影响性能。” “强人所难!”林少武站出来说道:“林杰,你明明知道飞隼的特点......” 林杰淡淡说道:“少武,我问的是他。” 林少武只得回头,尚未来得及开口,牛犇已经点头做出回应。 “我保证。” “你!”林少武气得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牛犇接着说道:“但是要做到那样,只换零件是不行的,还需要调试,价格会高些。性能没有影响的话,另外一半是不是可以了掉?” 林杰淡淡说道:“不管多少,我付你三倍的钱。” 牛犇继续说道:“我想提醒你,调试是个整体过程,这次我能做到,下次出现类似问题,不管故障在不在这块板子上,维修、调试的难度都会成倍加大,很难再次恢复原有性能,即便能,时间也会拉长。你可能不在乎一台机甲,但是接下去几个月,你要不停地训练和比赛,那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所以,你最好考虑清楚。” 林杰一直没有插嘴,静静地等牛犇说完,才骄傲回答道:“不到最后一战,谁能伤得了我。” 听他这样讲,林少武、黄君安的神色不太自然,但又没有合适的话可以反驳,悻悻难言。两人都知道,林杰之所以敢这样讲,一方面因其具有强大实力,另外也和赛制有关,有着一定道理。 机甲大赛,为保证强者走到最后,小组赛后每轮都会计算小分,得分情况与用时、击败方式、还有机甲性能等因素有关,再根据积分排名情况、按照强弱搭配的规则决定下轮对手。 比赛使用军方提供的烈风三标准版,也可以使用私人机甲,但其综合性能不可以超过比赛机甲。林杰之所以不用,首先因为这款机甲的特点更适合其发挥,还有他早已决心毕业后使用订制机甲,就像秦梦瑶所做的那样。因此从参赛的机甲综合性能上讲,林杰其实处于劣势,而他的战斗风格决定了,每次击败对手的时间都很短,对手的结果却很惨,综合算下来,他的比赛小分会很高,一直面对实力较弱的对手。 最后需要提到的是,电路板受损,在机甲伤害中属于比较重的那种,每块电路、线路方面的部件都受到严密保护......换句话说,这次受伤是因为布朗比较废材,而不是飞隼的设计。 军校当中,能被林杰看上眼的两个人都在这里,理论上讲,林少武、黄君安都是进入四强才有可能碰到的对手,因此他的那番话虽然狂傲,但也不能说看不起谁。至于其心里究竟有没有这个意思,林少武与黄君安能否走到最后与林杰会师,天知道。 对这些情况,牛犇仅仅知道大概,看着林、黄两人的表情感觉有些怪;他在心里想了想,觉得这不是自己应该考虑的问题,将其丢到一边。 “那好吧。” 想了想,牛犇忽然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能把它的性能暂时提高一点点,剩下一半好不好就这么算了?” 这句话说出来,军校三鹰纷纷变色,林少武首先表示震惊,追问道:“真的。这块板子是转换中枢,你别开玩笑!” “改装机甲,是大师才能做到的事情。”黄君安旁边笑着说道;“会不会又是屁股安装火炮?” 山谷事件后,那台巧手的改装故事广为流传,且经久不衰,一代代传承下来,如今已成为军校一大美谈。当然,没有人会认为那是一次成功的改装,只是凑巧发挥奇效罢了。 牛犇平静说道:“不是改装,只是改变一下电路走向,效果不见得稳定。” 林杰摇头说道:“不稳定?那还是算了。” 提到机甲,他仿佛换了一个人,神情严肃而认真,暴虐气息全都消失不见。 可惜这种情况持续不长,很快,林杰又变得锋芒毕露。 “算了不可能,但你既然有这个能力,可以变变方式。” “什么方式?” “来格斗馆和我打一场,不论胜负,另外一半就此了结。” “我要是不答应呢?”牛犇看着他说道。 林杰面无表情说道:“我这个弟弟只会小打小闹,但也有优点,明知做不到的事情,他也会一直坚持去做。” 牛犇沉默片刻,说道:“原本你准备用什么方式解决?” 林杰漠然说道:“我会掉头直接走掉。” 这是一句出人意料的话,牛犇却没有高兴的样子,相反无奈说道:“你不觉得这样很没讲理?” 林杰淡漠说道:“很多事情没有道理,躲不开有什么办法。” 牛犇没再多问,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了。” “何时。”林杰深吸一口气,目光渐渐变得炽烈。“不如就趁现在。” 牛犇赶紧摆手,苦笑说道:“至少等把机甲修好吧。万一你把我打残,不能干活怎么办?” 林杰面无表情说道:“那只能怪你倒霉。” “万一我把你打残,不能比赛怎么办?”牛犇接着说道。 “咳,呵呵......我等你的消息。”林杰懒得再说什么,伸手一拍布朗的头,“走了!” ...... ...... 林杰带着布朗走掉,黄君安感慨几句随后离开,只有林少武不肯走,留下将牛犇好一阵埋怨。 “你啊,为什么答应和他打,为什么就不能让让。” “我也没见你阻止。”牛犇又把电路板要回来,仔细查看上面的回路。 “你给我机会了吗!”林少武愤怒说道:“看你好像巴不得的样子,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你觉得我会输?”牛犇头也不抬。 “不是输赢的问题好不好,是你不了解林杰......别看了,能看出什么呀!”林杰不信他能用肉眼看出什么,恼火说道:“我在替你考虑,能不能专心点。” “那好,你说。”牛犇把板子放到一边。“人家专门找茬,我怎么才能让得过去?” 林少武微怔说道:“怎么是专门呢?这是误会......你什么意思?” 牛犇说道:“你们今天训练,是早就安排好的,还是临时起意?” 林少武说道:“每天都训练,呃,今天时间稍稍推后。” 牛犇追问道:“为什么推后?” 林少武莫名其妙:“这能为什么,大伙儿聊着聊着就耽搁了......你是不是怀疑什么?” 牛犇说道:“你不觉得你们训练的有点晚,来的却有点巧?” “呃?”林少武若有所思。 “还有那个布朗,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蠢,但......你会不会开着你姐的机甲与别人对战?尤其她很快就要用到的情况下。” “当然不会。” “那你觉得,这次机甲受损正不正常?” “你是说,这是针对你设计的阴谋?”林少武终于意识到什么,神色渐冷。 “不一定是针对我。”牛犇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你对林杰,不,你对詹姆斯家族了解多不多?” “还可以吧。你想知道什么?” “林杰、或者他爹,是不是有机会做家主?他是不是有竞争对手,比如那个布朗?” “这个......应该有的吧,但应该不会是布朗。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不是我想知道。”牛犇再次叹息,由衷说道:“现在我终于相信,林家太爷对你的保护真的很周全,谁都不敢过界犯禁。” “说你呢,别扯到我头上。”林少武恼火说道。 “我的问题很简单,有人希望我和林杰起冲突,或者希望林杰与我起冲突。” “这有什么区别?”林少武一头雾水。 “谁做枪,谁是猎物的区别。嗯,我是猎物的可能不大,林杰应该比我更清楚。” 林少武觉得不可思议,问道:“他更清楚?那为什么还上当?” “不是上当,而是顺势而为。” “什么是顺势而为?” “林杰要像对手证明自己不好惹,同时又表明自己会********家族利益和颜面,哪怕被陷害,也会以此为首要原则。”牛犇停下来想了想,补充道:“而且,他确实想和我打一场。” “这个我相信。”林少武接着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答应?” “我高兴,你管得着么。” “你?”林少武呆了一下,恼火说道:“林杰很厉害,预祝你被他打到半身不遂。” “他不会那么做的。”牛犇同情的目光看着林少武,说道:“林老太爷对你的保护是不是太多了,这都不懂?嗯,除非他根本没那个打算。” “又在说我!” “说你是为你好。” “牛犇,你又在偷懒!”身后突然传来老魏的声音,急切、愤怒又带着惊喜的意味大喊道:“电话也不带。算了算了,赶紧和我去试机。” “问题解决了吗?”牛犇转回头问道。 “废话!”老魏远远朝这边招手。 “好吧。”牛犇站起来说道:“你回去吧,专心准备比赛,别瞎操心。” “等等!”林少武拉住他说道:“你在试机?什么机?” “这还用问,当然是机甲。” “你会开机甲?哦,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你会不会参赛?” “参赛?”牛犇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要是参赛,你们还玩什么。” 这话简直能把天吹破,林少武连生气的心都没有。 “试机又不在乎这一会儿,别急着走啊,和我解释明白。” “去问你姐,她应该会懂。” 言罢,牛犇在林少武的手腕上轻轻一弹,转身朝不停催促的老魏走过去。 “先说好,这次再不行,我就罢工。” “疯子说了,一定行!”老魏信誓旦旦说道。 “他的话......”牛犇无奈摇了摇头。 ...... ...... 正文 一四九章:惊艳之初 与白色小楼相连的那座厂房变了样子,以往堆放的大堆零件与废旧机甲被清空,外面的几个出口也被封死,仅留一处且装了大门,变成独立空间。这里就是牛犇试机的地方,除了隔音效果马马虎虎,空间算得上足够,其余只能用简陋形容;如果有人说这里正在进行世界上最“先进”的机甲测试,怕会遭人笑话。 “根据你提的方案,疯子做了些调整,能量分配比例倾斜,导流管整体侧移,再把传动与驱动系统微调,减震悬挂装置由单臂改成双臂,就可以改变结构着重点。” “安全控制有没有影响?” “和那没关系。” “储备动力呢?”牛犇接着问道。 “爆发装置需要改进,不过是小问题,先看主体。” “关节微引擎受损几率大,主引擎照顾不到它们,非找到替代办法不可。” “疯子说他有新办法,可能用不着那样。” “疯子的话......你觉得靠谱?” “那有什么办法。我只是机械师,现在什么都得干,还想咋地。” 一路上老魏不停唠叨,牛犇嗯嗯哈哈应付着,偶尔也会插嘴说上两句。不明真相的人听到这番对话,会误认为是两位改装大师在讨论学术,高深莫测;然而事实上,所谓牛犇提交的方案出自得福,程序方面来自小博,他、和老魏两个都只精于机械,其中老魏的水平毋庸置疑,牛犇还是个入道仅仅两年多的学徒。 高手另有其人,但不被外人所知。 “刚听说你在前面和人打起来,咋回事?”老魏随意问道。 “小事情。”牛犇淡淡回应。 “可我听说,有什么军校三鹰?” “嗯。” “现在的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动不动虎啊豹的,其实呢,如果不是他们的爹妈爷奶,早被人揍扁掉。” “他们几个确实有真本事。”牛犇 “有真本事的人多了。干脆你也参赛,打他个落花流水。” “呵呵,你确定这台机甲合规?” “这倒是个问题。” 说说笑笑,等进了厂房,牛犇抬头看着那台再熟悉不过的机甲,不禁有些吃惊。 “怎么变这么丑。” 与两年前相比,这台可能是世界上唯一的模拟型机甲发生很大变化,不仅披上外挂装甲,武器系统也已配齐。它的身高比常见机甲矮足足一头,宽度与厚度却有超出,尤其那个肚子,圆鼓鼓地样子像个皮球,看后最直观的感受是厚实,沉重,感觉就像一个粗腰粗腿的胖墩儿。 “谁说丑,谁敢说它丑?”一个白发、白胡、白肤且穿着白大褂的老头儿跑过来,怒气冲冲直着牛犇的鼻子大骂:“小兔崽子,是不是你?” 老魏赶紧迎上去赔笑,“小年轻审美不行,和他计较什么。看看这身材多么饱满,四肢多么发达,脑袋多么圆溜......牛犇?” 牛犇无奈说道:“造型虽然普通,胜在均匀协调,重心稳健,力量感十足。” 伪心夸讲一番,白胡子老头心情稍好,歪着眼睛说道:“前面不像话,后面的还不错。看在你帮了点小忙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牛犇心里叹息,暗想老家伙平时却装聋作哑,今天耳朵这么灵。 老头儿就是疯子,姓胡,第一军校正经八百的教授。可惜他的构想总是那么“诡异”,令人难以接受,比如模拟机甲这个项目,明明早有定论,他却非要死抓着不放。不仅如此,胡疯子的脾气差到极致,发作起来六亲不认,也没有亲人可认,加上患有严重的白化病,渐渐地,所有人都不乐意看到他,避之不及。 十几年前,胡疯子被军校发配到十一区从事研究,说白了就是找个地方随他玩,别折磨大家。从那之后,那幢小白楼就是他的家,也是他的实验室,主要部分在地下,外人不要说进去,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对胡疯子而言,这不是什么非人遭遇,反而得到最大自由。十一区有大量机甲配件与老旧成品,有老魏这种顶尖机械师帮忙,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挥想象,尽情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仅举一例便能证明他疯到何种程度,当初牛犇误闯十一区,进山之前几个月时间,竟然没看到过这位教授。 直到出院,胡疯子开发的拟真系统完成,模拟机甲正式面世。不幸的是,这台凝聚着胡疯子和老魏毕生心血的机甲虽然做出来,却面临无人可以用的悲惨结局;如果不是老魏报着试试看的态度让牛犇登机,如果不是那惊天一跃,它现在还留在那间不足两百平米的小小机库中生锈。 话说回来,当真那样的话,它至少能够保持完美造型。牛犇清楚地记得,当初的它细腰乍背,线条流畅,几乎就是健美运动员的放大版。现在的它...... 只有一个字,唉! ...... ...... “和你解释一下,它与普通机甲的最大差别:双引擎驱动!” 脸上带着炫耀的神情,胡疯子兴奋说道:“所以别看他胖,当真跑起来,速度绝对天下无双。” 听了这番话,牛犇目瞪口呆,顿时明白为什么疯子宣称不用担心动力储备。 谁都知道双引擎机甲一定快,动力一定足,然而引擎岂是随便可以加的?如果可以,装三五个不是更过瘾。 休说机甲这种构造精密、糅合多门尖端科技的产品,哪怕一辆汽车,加装引擎也是需要众多研究、解决无数难题才能考虑的事情。 疯子就是疯子,之前的数次修改、始终难以解决动力分配的难题,他可好,干脆增加一台引擎。 动力问题解决了,其它的呢?这台机甲当真运转起来,牛犇担心它会不会跑着跑着跑散架,变成一堆原始零件。 仅就看到的情况而言,疯子的话是的很多问题不再需要解释,比如它的肚子......凭空增加一台主引擎,不胖才叫怪。因为胖,机甲的传动与支撑系统必然需要相应调整,于是它的样子从健美先生直接变成胖墩儿,原本浑身上下释放着杀气,如今流露出来的是憨厚,老实,可爱。 抛开样子不谈,普通人看到这台机甲,首先会联想到负责火力支援的重型机甲,然而实际上,这台机甲的唯一远程武器是机关炮,而且口径是最小SM37,除了射速快,其余皆不能与战斗机甲相比。 谁都不会想到,这台胖嘟嘟的机甲是为近战设计,武器不仅包括军刺和离子光刀,还有八根狰狞倒刺,分别安装在头顶前后、双肩、两肘与膝盖。如果有人觉得这就是全部,隐藏在腰间的合金锁链、小腿的可伸缩钢钩会告诉他,陷阱与杀机无处不在。 简而言之,这台机甲根本不是按照机甲的标准、而是完全按照人类武者的习惯打造。但若把它拿出去,请专家与机师评价一番的话,结论只能是两个字:废铁。 原因很简单,开不了。 众所周知,机甲的构造越是复杂,操作指令越多,需要的手速自然就越高;因为是双引擎,单单动力调配就会增加诸多指令,此外可以想象的是,它的操作台势必与传统机甲大相径庭,需要彻底改变原有习惯才行。 狼烟为什么能够替代实机进行训练,原因就在于机甲的操作台接近标准化,否则只会带来相反效果。举个简单的例子,让一个熟练的打字员在布局完全不同的键盘上工作,效率连刚刚接触的新手都避不了,因为在肌肉记忆已经养成的情况下,出错率太高。 仅仅这样,或许还难不住机师,然而这台机甲能干什么呢?那些撞角,锁链,全部是非标准武器,哪个机师会时刻想着拿链子锁住对手?与之匹配的操作指令是什么? 比这些更关键的部分,假如有机师能够控制这台机甲,那么在正常情况下使用标准版,其实际水平将直逼五级,放在任何一支军队,这样级别的机师有资格要求国家为自己量身打造专用机甲,哪里会看上这么个东西。 对传统机师而言,这台机甲纯心为了折磨人而设计,毫无用处。 偏偏这里情况不同,原因同样简单:模拟。 “快点上去试试,我都等不及了。”胡疯子迫不及待说道。 “悠着点,墙不够结实。”老魏连忙补充。 ...... ...... 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舱门,进入机甲,牛犇有些惊奇地发现,胡疯子考虑问题并非永远不计后果,也有周密妥当的时候。最现实的例子,他在座舱内增加了维生系统,而这原本是太空机甲才会用到的部分,陆地作战,只需要解决换气问题、甚至只留下通气孔就可以。 这说明两点,首先,这款机甲的密封性特别好,好到胡疯子不愿留下任何与外界想通的地方;其次,操作它的消耗将会非常大,大到需要吸氧才能支撑。 有维生系统当然好,然而机甲的重量也会因此进一步加大......对了,它是双引擎。 “身大力不亏,有劲儿就是好啊。” 心里默默感慨着,牛犇换上连体丝袜,带好头盔,接着提心吊胆开启引擎;完成早已做过无数次的准备工作,他停下来仔细倾听着因交混而变得陌生的嗡鸣,禁不住也有些兴奋。 “听起来还不错,要是真行的话,岂不是发达了?” ...... ...... 角落里摆了几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几台仪器,还有整个厂房都已安装好探头,相关数据采集完成后汇总到这里,图像由四台光影屏幕播放出来。 这些是这里能做到的极致,对一种新型机甲面世而言,实在过于寒酸。别的不谈,观察与测试场地之间隔离都没做,万一一个不小心,两位创造者就会死在自己的产品下,真正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奇妙的是,无论胡疯子还是老魏,甚至包括牛犇在内,对此均不怎么在意,仿佛完全不用担心。如果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势必会惊落眼球,道一声:三个疯子。 “怎么还不动?”开机半天不见动静,老魏有些着急。 “急什么。”真正测试了,胡疯子脸上半点疯狂都看不到,只余下严肃与谨慎。 “我是怕,别像第一次那样。” “应该不会吧,都这么多次了。”胡疯子也被吓一跳。 “......这回是双引擎。” 正说着,黑色机甲忽然动了,动起来的样子就像踩钢丝的人迈出第一步,沉重,笨拙,身体摇摇晃晃。 “机甲太重了。”老魏马上看出问题,连连摇头。“你这是拿他当大象。” 说话的时候,黑色机甲迈出第二步,接着第三步,再接着是摆臂,提足,摆臂.....开始绕着场地转圈。. 监视仪器全都运转起来,各种数据开始跳动,在极小的范围内波动。 一圈,两圈......到第十几圈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检测数据干脆出于停顿状态,五位数的输出功率,波动范围竟然停留在个位。 老魏按不住性子,嘀咕道:“这家伙在干吗?” 话未落音,耳边传来“咣”的一声巨响。 “啊!”两位大师同时跳起来。 视线中黑色机甲跨出一个大步,坐倒在地上,不,是劈腿在地上,上半身左摇右摆,几次险些摔倒,最终顽强稳住身形。 “嗬。” 两位大师松了口气,抬手擦着惊出的冷汗,一边等待牛犇再把机甲拉起来。 放松之后,胡疯子发现新问题,深深锁眉:“奇怪,为什么这样没被装甲卡住?” 老魏说道:“考虑到机甲可能太重,我把装甲做成是折叠式,可以翻卷和拆卸。” “你居然不告诉我?”胡疯子大为愤怒。 “这么点小事也要通知?”老魏嗤之以鼻,“你连加装引擎都没和我讲。” 普天之下,比这两人更疯狂、更大胆的人或许有,但是像他们这样没有合作意识的大概找不出第二对,争吵着的时候,地上的机甲也在行动,先把一条腿拉平横过身体,之后双腿并拢蹲起,但没有直接站起来,而是在地上翻滚一周。 “啊?”老魏瞪大眼睛,顾不上在于胡疯子争吵。 轰隆隆的巨响声中,坚硬的水泥地面被刨出几个坑,黑色机甲翻滚一周后站起来,紧接着开始旋转。 “这......”老魏神色渐渐迷茫,呆滞地问。“这算什么动作?” 胡疯子认真想了想,回答道:“艺术体操。” ...... ...... 正文 一五零章:一个人的舞蹈 空旷的厂房中,黑色做出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拉腰,劈腿,翻滚,旋转。 它的动作不快,开始显得生硬而笨拙,渐渐就变得习惯、乃至娴熟起来,难度也渐渐加大,等到这一番准备完成,它便开始尝试各种站立姿态,摆出种种让人目瞪口呆的造型。 燕式平衡,金鸡独立,白鹤亮翅,猴子偷桃...... 仪器上的数据不停跳动着,观察的两位大师眼睛瞪圆,难以相信自己说看到的情景。黑色机甲就像一名快速进步的舞者,明明拥有最笨重的身材,动作却一次比一次轻盈,渐渐让人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为杀戮设计的钢铁巨兽,还是有血有肉的人。 诚然它的动作不可能像真人那样标准,会失败而且缺少美感,尤其那个圆鼓鼓无法收拢的肚子,使得很多优美形态变得滑稽可笑。然而在老魏与胡疯子看来,这里看到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变化,都是对机甲操作传统的颠覆,同时也是对某方面性能的彻底检验。 外别人而言是背叛,然而对亲手创造这台机甲的老魏与胡疯子而言,这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甚至还远远超出期待。 “他不是玩,而是......测试平衡点?” “和极限。”胡疯子眼里射出精光。 “这些不是格斗招式啊,都是什么动作?感觉像在哪里见过。” “神国文化里有。记不清了。” 就是丑了点,燕式平衡像鸭子浮水,亮翅也不像白鹤,反而和大猩猩有点相似,等到真正模仿猴子的时候,看到的不是灵长类的敏捷与灵动,而是像怪蜀黍偷袭女生裙底。到后来,黑色机甲的动作越来越纯熟,那种丑陋猥琐的感觉竟也渐渐加重,就像干坏事的人,由提心吊胆变成明目张胆,看着叫人觉得气愤。 “这样出去不被人笑死?”新奇过后,老魏由衷感慨道:“外形真的没办法改了吗?” “很难。”胡疯子脸上竟也流露出少许羞愧,但仅持续一瞬就消失,恶狠狠说道:“反正他不知道。你不许乱说。” “哦。”老魏怜悯的目光看着场内,疑惑说道:“怎么还不加速?” “我也在等。”胡疯子的心情更加迫切。 机甲的性能包括很多方面,如果说两人最想看到什么,速度毫无疑问被列在第一位。相比之下,平衡性能虽然对机甲极为重要、某些角度比速度更重要,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有那些能够做出种种非常规动作的机师才会格外注重。但对于速度,机师无论水平高低观点都一样,越快越好。 双引擎机甲不是没有,比如重型火力机甲,他们的操作相对简单,稳稳前进之后猛开火就行。近战机甲配备双引擎,快是一定的,快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需要看其实际表现;另外,胡疯子还要借此检验高速运行时的机甲构造强度,有没有地方需要改进。 机甲测试无非那么几项,平衡、速度,稳定性,最后是实战效果,看过平衡方面的表现,两人对后续越发期待,然而牛犇好像没意识到这点,慢条斯理地摆出各种优美但不优美的姿态,偶尔会做一两次跳跃的动作,有时候还会停下来思考。 又是一次长久停顿,胡疯子忍不住了,猛地抓其话筒大喊。 “速度,速度提起来......” 嗡,咔。 机甲熄火,舱门打开,视线中,牛犇已经换好衣物,准备出舱。 感觉就像好戏看到一半,临近高%潮戛然而止,胡疯子愤而摔掉话筒,怒气冲冲大喊。 “搞什么!还想不想干了?” “我快死了。”牛犇没好气儿地回应一句,跳下来的时候脚步不稳,干脆坐到地上。 啊? 两位大师大吃一惊,老魏一路小跑过去,等到了近前才发现牛犇脸色发青,汗水顺着额头滚滚而落,刚换的衣服已经湿透。 “怎么累成这样!”老魏大吃一惊。 “时间?”牛犇喘息着询问,声音有气无力。 “我没注意。”老魏茫然回头。“疯子,时间......模拟状态。” “四十分钟!怎么过了这么久?”胡疯子大叫着瞥一眼别的,再次尖叫:“心率两百七?我的天!” 由此可以看出本次测试的寒酸程度,在配有维生系统的情况下,竟然连一个检测机师身体状况的人都没有。要知道,当操纵者全身心投入,有时会因极度亢奋导致身体超负荷运转,受伤、生病、乃至猝死都有可能。 “咳咳,看着看着就给忘了,说明你的表现很好......你还好吧?”看着牛犇的脸色,老魏心里有些羞愧。 “死不了。”牛犇无力摆手。 “先歇着,不着急。恭喜你,模拟状态操作四十分钟,足够支撑一场激烈战斗。” “时间虽然不短,但没有激烈动作,战斗时候怎么办?”胡疯子更关注机甲状况,沉吟说道:“看来还需要调整压力。可是这样的话,可能要牺牲一部分功能......” “没必要调整。” 牛犇扶着机甲从地上站起来说道:“性能方面不敢说。体力方面,我觉得能行。” “这就休息好了?还能上?”老魏不可思议说道。 “你来四十分钟试试。”牛犇有些不满。 “这是你的机甲,旁人岂能夺美。”老魏严肃说道。 牛犇懒得理他,摇摇晃晃准备出门,走出几步忽又想起什么,说道:“外面有块飞隼的板子,你和疯子帮着瞧瞧,弄好点。” “又是杂活......明天早点来。”疯子在身后大喊。 “明天不行,得休息。”牛犇头也不回说道。 ...... ...... 直到返回公寓,牛犇依旧脸色苍白,身体发虚,似连站都站不稳;但他没有休息,而是取出两支能量餐,用过后立即开始打坐。 科技的进步改变了很多事情,能量餐是明证之一。它是军需品,一支便可满足战士全天所需,大大减轻了军需保障的压力。对牛犇来说,这东西更像是治病的药物,每当出现当下这种情况,都需要加量服用才能恢复,已经快要上瘾。 得福正用光脑收集资料,看到这种状况马上明白怎么回事,有些不高兴。 “又在透支真气?” “嗯。”牛犇轻轻点头。 “和你讲过多少次,真气修炼不能急于求成,打通窍穴更加不能冒进,否则会带来极大隐患。况且你的进展已经不慢,干吗非得用这种方式?” 两年,牛犇与过去一样坚持修炼,在原有基础上又打通十三处窍穴,距离得福所讲的“真小周天”接近不少。过程中,牛犇日益体会到真气的强大与好处,修炼自然更加刻苦而且专注,然而遗憾的是,越是到了后面,真气成长的速度越慢,对应着打通窍穴日益艰难,从上次到现在,已经足足半年没有进步。 方法试过很多,得福给出过不少主意,其中一条就是透支,简单地讲就是压榨,把体内真气尽量用光,榨干,之后打坐恢复的时候,厚度便会增加。牛犇很快决定尝试,让他奇怪的是,透支真气与透支体力不同,竟然很难做到。 首先,透支的方式并不好找,如果是在重力室内训练,往往体力比真气更早耗尽;其次是真气本身存在意志,无论他怎样努力,窍****始终会有残留。 转机来的比较突然,一次试机的时候,牛犇首次体会到真气被掏空,仿佛健康人突然瘫痪掉一样,令人恐惧、但也的的确确带来变化。此后打坐重新养气,牛犇再次感受到真气在成长,只是恢复的过程并不容易,尤其开始那几次,只想倒头睡死过去。 久违的感觉然他觉得一切都值了,咬牙坚持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老魏与胡疯子并不知道牛犇操作机甲的真正秘密,甚至连拟真系统的改动目的都不是太清楚。 换句话说,两人心中的模拟机甲开发成功,事实上只针对牛犇一个人。当然,即便牛犇向他们透露实情,两位大师也未必在乎,他们只想验证一生追求,不管牛犇怎么做,能做就行。 有些遗憾的是,此前机甲并未成型,处在不断改动当中,即便牛犇想,也不能天天进行,因而每当进行测试的时候,他便会抓住机会把自己累垮。比如今天,牛犇之所以做那些动作、摆那么多造型,一方面是为了测试性能,更重要的是他早已总结出,要压榨体力与真气,并非激烈战斗与操作就能做到,相反要徐徐以图,慢慢进行。 就好比从瓶子里倒水,想倒干不是件容易事情,机会难得所以不容错过,然而得福却警告说,牛犇的小周天并未真正形成,这种方法最好只在打通窍穴的关键时候用,否则不仅效果会减弱,还会给身体造成损伤,进而影响根本。 “再有几个月就毕业,出去之后,未必还有这么安稳的环境。” 解释的时候,牛犇的声音多少有些焦虑无奈的意味。军校的这几年,除了山谷雪原一战,他的生活与心情异常平静,方能专心致志于修行。将来离开军校,他还不知到会去哪里,发生什么事情,如果像五牛时候那样,或者要面对更加复杂的局面,牛犇绝不敢轻易耗尽力量,面对长达两到三天的虚弱期。 “你不是打算留下?”得福疑惑问道。 关于未来,牛犇心里有很多计划,但在实施前,他希望尽可量提高地提高力量,其中真气是重要一环,小周天是重中之重。出这种想法,他才********在十一区“做义工”,没有刻意争取正式学员身份,甚至连必要的学习都有所忽略。 正常讲,现在牛犇已没有可能通过考试从军校毕业,现追也来不及。 “想是这么想,谁知道呢。” 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牛犇默默说道:“有些事情不是说不做就可以不做,有时候,想留也不一定留得下来。” 得福敏锐察觉到什么,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牛犇说道:“小事情。只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那好吧。”感觉这东西如何说得清,得福没在追问下去,叮嘱道:“总之这样不太好,你得注意。” “我会的。”牛犇简单应着,随后道:“姑姑有消息吗?” 当年九夜凭空消失,事后牛犇猜测那是梅姑娘所为,但到过了很久才得到验证。自那次后,他不再与梅姑娘直接联系,而是把这件事情交给得福......由人工智能操作,目的当然是为了保证安全。 “天天问,婆婆妈妈不嫌烦。”得福有些恼火,但没有拒绝,说道:“你是想问候姑姑,还是想知道九夜那个小姑娘。” “都想。”牛犇毫不犹豫回答。 “她们挺好的,最近准备去五牛。” “啊?”牛犇大吃一惊:“别被人发现了。” 得福鄙夷说道:“就你大惊小怪,被发现怎么了?当真调动战舰把五牛炸平?” “这个......” 得福轻蔑说道:“你也学过几天军事理论,怎么一点战略眼光都没有。不说元东会不会蠢到自毁长城。别忘了现在是选举期,借一百个胆子给他,也不敢那样做。” 牛犇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还有姬鹏帝国?” 得福说道:“两国正在和谈,据说就快要签订协议。除非天皇没脑子,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 “那好吧。”牛犇点了点头,说道:“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得福说道:“消息当然有,不知你有没有空关心。上官飞燕已经报名参赛,让我问你想不想参加;小博来信说阿黄最近拉稀,他抓了两幅药,情况已经有所好转;艾薇儿又出了头条,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公理报王牌;叶飞那个王八蛋打来电话,说是让你好好学习,别辜负了他的一番期望。” 牛犇一直默默听着,等得福的声音停下来,忍不住追问道:“没有别的?” 得福叹了口气,说道:“九夜身体好多了,叫你别担心,照顾好自己。” “我不担心,也会照顾好自己。”牛犇赶紧说道。 “我看你很担心!”得福鄙夷说道:“都说女生才向外,你怎么像个娘们儿......” “不说这个。”牛犇赶紧摆手道:“你的身体,准备什么时候换?” “啥?”得福一下子跳起来:“已经做好了?” “嗯。” “哈哈,老夫终于能够重见天日!”三尺男童欣喜若狂,冲过去,吧唧一口亲在牛犇脸上。“哥,你是我亲哥!” 从未见到得福有这样的举动,牛犇楞了足足好一会儿,心里莫名不安起来。 “这个家伙,到底还是不是人工智能?” ...... ...... 正文 一五一章:为将来而准备 身体是得福存在、存活的根本。 相处十年,牛犇对这句话的认知经历了极为曲折的转变,从一开始坚决不信,到怀疑,徘徊,再到逐步接受,期间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得福是不是已经跑了,等等等等。 生命需要的身体具有唯一性,程序怎会依赖某种特定“装置”?没有谁相信人工智能有这种特点,换个思路,假如某个身体可以限制智能程序自我复制,人类在这方面的担忧与争论就显得没有必要,甚至连研究方向都是错的。 好比养鱼,应该先挖好鱼池再放养鱼苗,而不是把鱼儿丢进大海,导致两手空空。 “生命到底是什么?是思想,记忆,灵魂,还是它们全部?” “生命以何种形式存在?历史,传承,还是躯体?” “人类把创造智能定性为:制造生命,又把会主动思考的程序就是智能,因此认为后者就是生命。然而这是错的,程序就是程序,会思考的程序还是程序,不是生命,更不是人。” “所以说,这是人类对智能与生命的理解存在误区,不是我的问题。” “我当然可以放出去一大堆能够自我复制的智能程序,但那只是程序而不是我,所以我不会那么做。” “人类担心智能程序反过来威胁人类,这是对的,原因就在于智能程序不是人。但我不会,因为我是人,是最纯粹的人,怎么会尝试毁灭自己正在努力去做的人类?” “你觉得我是喜欢人多一些,还是喜欢和一大堆冰冷的数字怪物相处?假如全世界都是那种东西,我一个人即便能够至高无上,又有什么意思?” “事实与你担心的相反,如果我发现有智能程序威胁到人类的安全,会第一个出手阻止,亲手将其毁灭。对我来说,智能程序只是我的一部分,我不会允许它威胁到本体。而且我相信,假如有别的智能程序有机会成为真正的人,他的想法将会和我一样。” “我是人。人需要身体。搞清楚这两条,事情就会变得简单。” 也许是因为这番充满嘲弄意味的话,或者是由于牛犇觉得,得福要跑的话早就跑了,没必要等到现在。简而言之,无论他信与不信、都只能相信得福愿意、并准备长期留在自己身边,做个忠诚的牛家老二。 既然这样,牛犇便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使用老旧的神国科技,决心对其进行改造。 得福的身体并不是完美无缺,还曾经被无数科技精英宣判过“死刑”,早在五牛的时候,他就与牛犇商量过改造方面的问题,但在当时,牛犇既不相信,也不具备改造的条件。如今情况发生变化,牛犇渐渐成为十一区的骨干,连机甲都能制造出来,遑论替换一副骨架。事实上,他早就在做这方面的准备,如今已经做到一定阶段,可以施行了。 与原始打算相比,现在的改造计划堪称脱胎换骨式的改变,内容大致包括三个方面。首先依旧是骨架,要把得福从头到脚替换为当前最强悍的超级合金;其次是皮肤,以纳米技术打造皮下防弹层,真正做到坚不可摧。 单单这样还不够,得福的身体既然是机械,牛犇打算给他配上能量装置,可以像机甲、战舰那样释放的能量壁垒。等这一切全部完成,得福将变成一个会思考、拥有大计算能力与最快反应速度的微型版机甲——天下无双。 “到那时候,谁还敢欺负我!”满脑子都是美妙憧憬,智能娃娃手舞足蹈。 改造不能一蹴而就,三者中,更换骨骼最为简单,能量壁垒可以先做一部分,最难、最重要的是皮肤,在没有生物实验室可用的情况下,暂时无法着手进行。种种迹象表明,得福身上那些能够自我修复的有机组织与器官无法更换,也就意味着不可以受到太严重的伤害,因此牛犇打算采用简化版,先为他打造贴身防弹铠甲。 这件东西已经做好,眼下是该拿出来的时候,没想到得福看后勃然大怒,一蹦三尺高。 “你疯了,让我穿这个东西!” 所谓防弹铠甲,实际上是一件连体衣,就像牛犇在机甲座舱里穿的那件一样,外形看着像丝袜,只是更密,更柔,更接近于肉色。 看到它,得福脑子里产生诸多联想,无一不是龌龊下流卑劣无耻到极致。 “怎么呢?”牛犇觉得莫名其妙。 “太丑了,我死都不会穿!”不敢说牛犇变态,得福只能寻找别的理由,以最坚决的态度表达反对。 牛犇上下端详着自己的得意作品,疑惑道:“这可是生物铠甲,不仅可以抵御刀枪,还能消减能量冲击,要不是材料难找,我准备多做几件。” “这个主意好。你一件,九夜一件,姑姑天下无敌就不用了......什么材料这么难找?” “蚤筋。” “啥玩意儿?”身为智能生命竟不如普通人博学,得福好生羞愧。 “一种变异跳蚤的筋。”牛犇解释道:“只有蓝色海存在这种生物,体型巨大,弹力出众,坚韧程度超乎想象。” 得福听得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摇头:“这东西不适合我,留给你好了。” “数量太少,不够用。” “做个背心总可以,做个背心。” “背心儿?” 牛犇想了想,觉得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这么难得的东西不能浪费,另外从实用性角度,得福用不着冲锋陷阵,估计也没有人会残暴到朝他捅刀子下黑手,反倒自己,未来充满未知凶险,多点准备不会有错。 “不对劲儿。”思索中得福发现什么,有些奇怪:“做这做那,一副大祸即将临头的样子。” “说过了,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你相信预感?”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不喜欢这类唯心感觉,牛犇摇了摇头,将那件连体铠甲收起来,挥手赶人。 “未来不可知,准备永远不嫌多。” ...... ...... 春意渐浓,梨花纷纷绽放,芬芳气息弥漫在整个校园,在整个充满想象的季节里,为未来而准备的不止牛犇一个,成千上万人努力抓住最后的时机,试图在人生的某个阶段留下重彩。 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机甲大赛,与以往相比,今年大赛广受关注,参加的人也特别多。至报名截止之日,统计出来的数字超过五千,为近建校之最!要知道,军校每年总计招生人数也不过万余,扣除那些中途掉队的人,分流到其它专业的人,以及种种原因不能参赛的热,剩下来的总人数不比这个数字多多少。 当然这是以往的经验,过去军校机甲大赛,报名者通常不过千,中途还有人主动退出,最终的实际参塞者仅七八百左右,甚至更少。此处需要提到的是,机甲大赛不是谁都可以参加的游戏,需要具备基本实力保证,比如由训练老师开具的举荐证明,或者更直接的机甲战士证书等等。 除了实力,参赛本身就是自信的表现,机甲大赛不是体育赛事,从来不存在“重在参与”这一说,如果手底没有两把刷子,谁愿意上台被人揍的落花流水,平白给将来蒙上阴影。 种种迹象表明,本界学员值得期待,大赛尚未开始,已经有人开玩笑地说,假如这五千人都能变成合格的机甲战士,联邦军队幸福的同时也会觉得头疼,因在当前整体和平的世界局势下,军队根本拿不出这么多新机甲。 曾经无敌的三十八独立装甲师,数万人编制,总共才有多少机甲? 仅军校一年就涌现五千名机师!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成长、并且成军的话,不出十年,联邦便有资格称自己为陆军强国! 正因为如此,当本次机甲大赛的参与人数见报后,不仅联邦为之震动,还引来许多国外目光。世界上已十余座类似学府请求观摩,规格逐步提高,他们当中,不仅有红盟的民主国家,也有来自黑盟的帝国贵族,巴西亚共和国、波索皇家机甲学院,这两个被认为当今世界最强国家说派的代表,此刻已经在前来的途中。 简而言之,本次机甲大赛已不再仅仅是军校的事情,而是关乎到联邦。当发现因参加比赛的人数太多,安排极为困难的时候,联邦军队伸出援手,一方面提供大量标准机甲、评审人员,一方面在军校周边开辟出临时的训练场地,加上军校挖掘自身潜力,勉强应付下来。 有些东西没法改变,例如比赛场地不是有块空场子、再放上两个裁判就可以,必须是那种专门修建、有足够设施与仪器安装的才行。为了让有限的场地应付庞大的比赛场次,军校做出“训练场改装为比赛场地”“一次淘汰”和“不封馆”的决定,从正式开赛的那天起,各个场地换人不换场,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比赛进行。 也就是说,如果你不习惯在夜间作战,偏偏接到的比赛时间是凌晨,结果因为发挥不好落败的话,对不起,别抱怨,这就是现实。 ...... ...... 有些混乱的忙碌中,四月十号,机甲大赛首轮正式开始,学子以及从校外蜂拥而来的人流挤满每个观战区,登龙台前的广场以大屏对每场比赛进行直播,进而由各路媒体将精选出来的画面送入太空,传到千家万户。 从这一天开始,往日清净的校园成为不眠之地,除非躲在家中闭门不出,否则无论走到哪里,耳边总有喝彩的声音。 大赛首日,各个场地总计进行三百余场较量,当结果呈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大吃一惊。 黑马,黑马,黑马......实在太多了! “常啸居然输了?他是种子啊!” “不稀奇,林峰也输了,还有武明,都是败在不起眼的人手里。” “李正,没听过这个人,他能击败渠风?” 事先做好的安排,为了保证强者不要过早相遇,组织者为参赛者做过大致排名,比如林杰、黄君安、林少武这类出众者,排名越是靠前,遇到的对手越是不起眼。诚然,这种排名不可能做到太准,但也的确代表了学员平日表现出来的水平,其中被看成种子的学员尤其出众,理应能够走远。事先谁都没有预料到首日就出现种子被淘汰的情况,令人费解,同时也让许多人措手不及。 “是意外吗?” “多数不是。” 没看过战斗的人纷纷猜测,看过的人皆表示否认,只要是持有公正态度的人,对战斗的结果都比较认可。当然,意外的确是有的,比如那位倒霉的常啸,参赛时正发高烧......这又能怪谁? 热议过后,人们发现黑马并非全部集中在头一天,第二天的比赛,又有三名种子被人挑翻,与首日不同的是,这次人们讨论的焦点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莫凡,他不是瘸了吗?怎么能击败文秋?” “瘸子怎么了,操作机甲又不用脚。” “可是都说他废了啊。” “假象,假象懂不懂。和其他黑马一样,平时故意隐藏实力,关键时刻一鸣惊人。” “听说莫凡的出手,呵呵......狠毒。” “是啊,战斗才四十秒就结束了!可怜文秋,根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打完都哭了。” “故意打脸,做给别人、也给家族看的。” “接下来种子们可要当心了,首轮被淘汰,呵呵。” “又不是被你淘汰。” 由于大量黑马出现,本次机甲大赛越发吸引人,一片议论与感慨声中,人们对比赛的热情空前高涨,大半夜还有人守候在比赛场馆不肯离去,相反往日经常热火朝天的场所,这段时间变得格外安静,少有人至。 格斗馆就是这种地方,牛犇牵周得福的手走进去,发现周围空荡荡的,林林总总连同工作人员都在内,仅只有寥寥十几人。 林杰早已等候在那里,并换好格斗服,此刻正无聊地踢着沙包,发出一声声沉闷巨响。 “来了。”仿佛背后长着眼睛,林杰随口问道。 牛犇嗯了声,诚恳问道:“你赢了没有?” “我怎么会输。”林杰骄傲说道,同时挥拳狠狠一击。 “听说黑马比较多。” “你是吗?”林杰微讽说道。 牛犇笑了笑,说道:“下轮比赛什么时候?” “首轮过后有休息,大概两周左右。”林杰终于转过身来,擦一把头上的汗水,说道:“问这个做什么?” “牛大心软,不想把他伤的太重,免得影响比赛。”得福早看这个大块头儿不顺眼,大声对牛犇说道:“干脆,我来教训他。” ...... ...... 正文 一五二章:八十四次练习 &nb林杰看都懒得看得福一眼,对牛犇轻蔑说道:“带个孩子过来,是怕我下重手把你打死?” &nb“眼神真差。”得福捧着肚子大笑:“我是机器人。” &nb林杰楞住,回头认真打量得福,默默摇头。 &nb“这么小就学着骗人,你教的?” &nb“嘿,怎么能这样讲!”以前觉得做人难,现在居然做机器也难,得福义愤填膺,想争辩,但被牛犇阻止。 &nb“别说了。” &nb改造后的得福形神兼备,那只有些突兀的鼻子也已基本正常,仅凭肉眼,谁都觉得他是个可爱娃娃,而不是当成机器人。 &nb不过这不重要,管他是孩子还是机器,林杰都不想与之较劲,对牛犇说道:“他的话,是你的意思?” &nb牛犇认真说道:“打架难保不会受伤,受伤会影响比赛成绩,有人会因此找我麻烦。” &nb林杰微讽说道:“所以你怕了。” &nb牛犇说道:“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已经弄清楚这件事情为何会发生。” &nb林杰淡淡说道:“我一直都很清楚。你呢?” &nb牛犇说道:“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和我打。” &nb月前约斗的时候,牛犇虽然答应但没有和林杰商定时间,其后林杰两次催约,牛犇因为替得福改造都予以拒绝;今天是第三次,林杰刚完成首轮比赛便又叫人传话,显得迫不及待。 &nb牛犇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林杰若仅仅为了证明自己比曾经的联邦英雄更能打,什么时候都可以,尤其他已经知道事情起因的情况下,他应该查找并且反击幕后推手,要不就应该专心训练打好下面的比赛,而不是在大赛期间缠着牛犇打架。 &nb林杰沉默片刻后说道:“有人想拿你做枪对付我,但我怀疑你有没有做枪的资格。此外还有些别的原因,等你打赢我再说。” &nb牛犇想了想,问道:“假如你赢了呢?” &nb林杰摇了摇头,说道:“我赢,恐怕你不会想知道原因。” &nb听了这句话,牛犇沉默了很长时间,神色渐渐变成郑重。 &nb“真打?” &nb“当然。”林杰漠然说道。 &nb“那好吧。” &nb...... &nb...... &nb“有对战。” &nb“是林杰!” &nb“他的对手是?” &nb“不清楚。” &nb“谁的胆子这么大,看看。” &nb发觉有人约斗,格斗馆内零零散散的人渐渐聚集过来,议论时内容多针对牛犇;由此便能看出,林杰在格斗馆拥有赫赫声名,等闲不敢与之过招。 &nb牛犇自然不在意这些,得福却从中看到机会,转转眼珠吆喝起来,声称要对这场约斗开盘,但只接收一种投注。 &nb“金毛大个子一赔二,投注不分大小,通吃。” &nb如此鲜明的立场更像羞辱。换成别人这样做,大家即便不打他一顿,也会下注到令其破产,可惜得福人微言轻,十几名壮汉瞅瞅这个三尺高的可爱娃娃,纷纷摇头。 &nb“小屁孩儿。” &nb“可能是那人亲戚,别难为他。” &nb“开盘,也好啊。” &nb奇妙的是,有人因为得福的这番话受到启发,几句玩笑后开盘坐庄,并且很快设置好赔率。 &nb“林杰三陪一,那个谁谁谁......一赔四。” &nb看看赔率就知道,这次开盘不是为财,而是当成游戏。这里人都不缺钱,训练枯燥正在无聊,纯粹为了找找乐子。 &nb牛犇换衣准备的那段时间,周围人嘻嘻哈哈开始下注,台上林杰看到这一幕,微微皱眉似有些不喜、但没有开口阻止。 &nb“我也下!”自己的创意被人窃取,得福怒气冲冲钻到人堆里,扬起脸大声嚷嚷道:“投注有没有上限?” &nb“你?”开盘的是个帅气的金发小伙儿,看着得福的样子不禁失笑:“小朋友,你想压多大?” &nb“这么大!”得福踮起脚尖,高高举起一张卡片。“压牛大赢。” &nb“这是多少?”看着得福豪气干云的样子,小伙儿有些愣神。 &nb得福冷笑说道:“穷鬼,是不是接不起?” &nb这番话惹来一片哗然,周围人纷纷鼓噪,支持、反对者都有。“接。”“吃他。”“这么小的孩子,多半从家里偷的资金卡,不能接。”“是他自己要下注,接。” &nb金发小伙儿有些为难,似不经意的目光看看台上。 &nb林杰注意到他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nb“接了。”金发小伙儿一把从得福手里抓过资金卡,恶狠狠说道:“等你家大人来了,哼哼。” &nb得福不屑转过头去,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nb...... &nb...... &nb军校是用来训练的地方,约斗必须按照正常规矩进行,不能胡打一气,也不能像地下拳赛那样生死相搏;否则双方都会受到严厉处罚,甚至会被取消学员资格。某种角度讲,这场比斗仅停留在体育竞技层面,并不能完全反应双方实力。 &nb牛犇这样想的,林杰也是这样想的,等到换好衣服,戴上拳套,他在碰拳时突然说道:“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nb“哦?” &nb“我杀过人。”林杰极为认真地说道。 &nb“呃。”牛犇本想说我也是,转念觉得没有必要,便点头道:“谢谢提醒......” &nb话未落音,风声响起,林杰的身体变得钢浇铁铸的一般,强壮的长腿带着恐怖的气势,如战斧般横扫牛犇的头。 &nb牛犇没有料到这个人看似很有“风度”,实则说那些话是为了制造战机,看似警告后发动景进攻,实则比毫无征兆更令人突然。更让他意外的是对方攻击如此迅猛,当那条腿凌空扫过的时候,激的恶风让他眼睛都眯了起来,活生生就是一条大号铁棍。 &nb想都没想,也来不及想,牛犇的双臂在最短的时间内举起,前后两层设防,脚下来不及撤步,便把腰身微拧勉强摆出推、抗姿态,挡在那条腿的前方。 &nb突然间化身杀戮机器,那条腿撕裂空气,震起令人恐怖的呼啸声,带着巨大的力量与冲开牛犇的前臂,再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推进,扫到其横在面门前的后臂上。 &nb空中出现一片极为清晰的残影,耳边伴随着两声混合为一声的闷响,那条腿连续撞开两道关卡,速度稍稍减慢,所带的力量依然恐怖,快要抵达牛犇的头。然而牛犇也在短暂的瞬间做出反应,上半身猛地后仰,身体好似树叶一样飘了出去。 &nb先挡后撤,电光火石间的反应反应出他对身体的完美控制,令人叹为观止。即便如此,他想要的转机依然没能得到,飘退时双脚尚未贴实地面,林杰的另一条腿再度横扫,依旧直指牛犇腰肋。 &nb天生神力!除此没有第二种解释。 &nb这样的力量如果踢中,所有与之发生触碰的肋骨全部会断掉。危急时刻,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真气本能地运转至全身,至丹田开始,汹涌般的气流侵润到每一条肌肉纤维乃至每一个细胞,带来无比强大的力量。 &nb然而......牛犇没有那样做。 &nb强行压下动用真气的念头,牛犇甚至要花费一些精力控制**,微蹲依旧使用双臂格挡,身体顺势翻滚,像一只葫芦翻出数米。沉闷的撞击二次回荡,林杰跨步紧随着牛犇的身形,再出一脚。 &nb依旧是鞭腿,依旧是那种令人惊叹的速度,林杰不知是铁了心要用鞭腿踢倒对手,还是他只会这一种技法,两条长腿就像两把巨大的战斧,左右横扫,不给他任何**的机会。 &nb一力降十会,这是典型的以力量进行碾压,林杰身高超过一米九,擂台这种地方,三脚两步间没有地方不在其攻击范围。三次过后,牛犇被逼到角落,身体靠在围绳与立桩上,有了支撑的同时,也失去腾挪的空间。 &nb林杰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长腿迈开两步就已经调整好位置,凌空又是一脚。 &nb“蓬!” &nb第四次碰撞,整个斗台都仿佛摇晃起来。 &nb...... &nb...... &nb台上战斗一开始就达到**,台下众人纷纷失色,有看过林杰以往战斗的人目瞪口呆,渐渐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实。 &nb“林杰以前......没用过全力?” &nb很多现象可以证明这点,比如那风,那呼啸,那震动,还有那立桩发出的**。这个时候还留在馆内训练的人都是好手,自然能够通过一些表象看出实质,大家很快看出来,林杰比自己说知道的那个林杰更加强悍,力量依然非人。 &nb他的攻击简单有效,凭借巨大的力量,每一次都能导致对手身体失衡,恢复之前又要面对下一次进攻,根本来不及调整。转眼间,林杰展开暴风骤雨般的攻势,疯狂挥腿十余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倾泻而出,他的对手——牛犇就像一条漂浮在海浪中的小舟,摇摇晃晃,岌岌可危。 &nb“这种力量......硬扛的话,我最多能挨三下。” &nb“不光力量......我的胳膊会断掉。” &nb蓬!蓬! &nb战斗激烈但也极为单调,牛犇每次都以双臂格挡,挡不住便用身体承受余力,再把力量传入立桩。一次次撞击声中,他的情形越来越狼狈,身体摇晃的幅度渐渐加大。 &nb“他怎么不躲?” &nb“是啊,他怎么不躲?” &nb“跑不开吧。” &nb“可以倒地啊,又不会被扣分。不管怎样,总要找个法子扭转局面。” &nb“不懂他怎么想。” &nb震惊与猜测中,随着双方碰撞的次数累计,人们渐渐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迹象,神色再度发生变化。 &nb那个身形比林杰足足小一号的对手摇摇欲坠,但却总也不坠,双臂与单腿的碰撞中,每一次似乎都到了极限,但又总能坚持到下一次,再下一次,俨然看不到尽头。不仅如此,他在对抗中似乎有了扭转局面的征兆,身体摆动的福大加大到某种程度后,竟出现缓和,并且回头。 &nb“这......”观战的人们渐渐明白了什么,心里极为震惊。 &nb“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nb得福也是此刻才看清牛犇的想法,恨得咬牙切齿。 &nb“装,叫你装,让我输钱的话,哼哼。” &nb...... &nb...... &nb观众能看明白的事情,林杰的体会更加清晰,心里不仅震惊,还觉得疑惑。 &nb常言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手臂不仅力量不能与腿相比,肌肉与骨骼的强悍程度同样存在差异,照理在这样剧烈的碰撞中,换成林杰自己、胳膊也已不堪负荷,即使没有断掉,也会因为肌肉酸麻而不能使用。然而随着攻击持续,牛犇固然狼狈不堪,但却丝毫没有显露出这方面的迹象;不仅如此,林杰渐渐体会到一些外人看不到的感觉,腿上附带的巨大力量正在被卸去,程度一次比一次严重。 &nb他在练习! &nb他在借助自己的力量进行练习! &nb“吼!” &nb暴怒之中,林杰的攻势越发凶猛,取位更加刁钻,双腿交替竟已分不清彼此,残影阵阵。 &nb排山倒海般的攻击下,牛犇承受的压力再度加剧,但他依然不为所动,双臂牢牢护住身体,无论对方攻向何处,始终避不开被格挡的命运。 &nb一个铁了心要踢开礁石,一个坚决捍卫脚下,撞击的声音仿佛钟声一次次回荡在人们耳边,将一切杂音压制。 &nb“三十七,三十八......” &nb一个无聊的声音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侧头才发现得福正在数数,都不禁为之感到义愤填膺。 &nb这么激烈的战斗,他家亲人快要被踢死,熊孩子居然在计数? &nb“五十九,六十......” &nb得福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感觉到大家的目光,他回过头来灿烂一笑。 &nb“七十一,七十二.......谁和我赌,他踢不到一百次。” &nb没有人接他的话,那名帅气的金发小伙儿有些担忧,手里那张薄薄的卡片变成无比沉重。 &nb稍具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样猛烈的攻击很难持久,事实上,林杰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常人所能做到的范围,但他毕竟不是铁人,双脚生风的同时不可遏制的出现疲软的迹象,速度也不再像开始那样迅猛快捷。 &nb当其力竭的时候,战斗会变成什么样? &nb“八十三,八十四......下好的赌注,别想赖账。” &nb金发小伙儿担忧的时候,得福越发嚣张,说话时忽听风声歇止,急忙扭头。 &nb“怎么了?” &nb台上,林杰收脚后没有再进攻,两条腿微微有些颤抖,奇怪的是他的神情并不显得如何失望或者绝望,而是堆满了疑惑。 &nb“这没道理......你怎么做到的?” &nb“呼!” &nb牛犇剧烈**几次,心里想着,决定先不谈这个事情。 &nb“先打完吧。” &nb声落腿出,同样是令人恐怖的气势,同样是撕裂耳膜的呼啸,高高一记鞭腿扫在林杰的胸口,将其强壮的身体踢飞。 &nb“欧耶!”得福一蹦蹦到金发小伙儿面前。“四个亿,给钱!” &nb...... &nb...... 正文 一五三章 心有拔刀时 &nb“嗬!” &nb台上林杰身体腾空,台下惊呼与之一道高飞,再从最高点跌落至深谷。等到一切被定格,人们的视线不约而同集中到牛犇身上,一些人震惊,一些人愤怒,更多人神色极为复杂,难以言喻。 &nb林杰输了,与输赢相比,人们更在意的是他输掉的方式,以及后续将会引发的变化。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如此凶狠,难道不担心詹姆斯家族的报复? &nb无视身后众多目光,牛犇摘下拳套扔掉,迈着平稳的步子走向林杰。 &nb“你输了。” &nb“啊!” &nb金发小伙不顾一切跑上去,翻越绳栏冲到林杰身边,等到看清其伤势状况,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nb一条清晰的痕迹从林杰右肩斜下延伸到心口,强健的肌肉仿佛被鞭子抽裂,唇边不断涌出鲜血。内伤不明,肩膀情况一眼可见,他的右臂软绵绵无力垂在身边,肩骨即使没碎、恐也不是三五日就能恢复。 &nb“我和你拼了!”金发小伙儿翻身跳起,瞪着血红的双眼冲向牛犇。 &nb“栓子!” &nb林杰试图用左手去拉,重伤之下没能成功,眼睁睁看着他冲过去,旋身摆腿,凌空抽向牛犇的头。 &nb单论姿态与气势,这一脚比林杰刚才的战斧式踢法更加帅气凶猛,然而谁都知道,面对能够击败林杰的人,这样的花式动作无异于找死,不可能有好的结果。 &nb“手下留情!” &nb没有人比林杰更清楚这点,拦不住栓子,只能转而请求对手;在其不顾剧痛的大喊声中,人们看到牛犇脸上神情不变,举步右脚稍稍侧移,身体拉开,弓字步拧腰,摆臂出拳。 &nb这是最适合发力的姿态,大摆拳是所有拳法中力量最足的一种,所有这一切无疑表明,林杰的话完全没有起到作用,对方丝毫没有不准备留手。 &nb电光火石之间,扫腿凌空,拳破中军,牛犇的拳头击中栓子的大腿内侧。下一个瞬间,栓子的身体仿佛被大锤击中,凌空挺顿,像块石头砸在地面。 &nb“蓬!” &nb沉闷的撞击声中,栓子整张面孔扭曲成一团,大张着嘴巴,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嘶声;钻心的剧痛让他没有办法哀嚎,表情就像吃坏肚子一样干呕,但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nb看到这一幕,台下观战的人眼皮乱跳,心里原本有些蠢蠢欲动,此刻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透直到脚底。 &nb战前看着那名青年的样子,大家觉得他憨厚老实;战斗中看他,人们觉得他平稳坚韧,余力绵长;战后看他,大家又觉得他隐忍、凶猛,但有些莽撞不计后果。 &nb如今依旧是那张脸,在人们心里变得冷酷而凶残,那两条刀子般的浓眉再也找不着宽厚的意味,那双明亮的眼睛依旧如潭水般清澈,里面却仿佛藏有千万把刀,和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nb敬畏与恐惧有时能够激活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兴许是因为此刻才真正用心辨别,人群中渐渐有人冲那眉那眼中寻找到什么,骚动起来。 &nb“这个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nb“赢了你就见过,开始怎么不说你认识?别瞎说。” &nb“不是瞎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nb“他好像......是......牛犇?” &nb“牛犇是谁?听着有点熟悉。” &nb人群当中,得福扬起脖子看着一张张脸,仿佛对着世界上最美好的风景;他一面欣赏,一面感受,一边压制着想要叫出来的冲动,一边怀着焦灼的性情等待着。 &nb“想起来了。怎么是他!”终于有人在记忆的尘封中找到那些久违的画面,将彼时还有些生涩的面孔与眼前的这张脸重合。 &nb“雪原拉练,干掉那个姬鹏杀手的就是他。” &nb“一帮蠢货。”终于心满意足,得福吐出憋在心里的那口气,施施然爬上擂台,准备要继续讨要赌债。 &nb“啊!” &nb伴随着人们的惊呼,台上栓子渡过此生最难熬的一段时光,终于叫喊出来。与此同时,林杰也终于挣扎着用左手撑起身体,目光重新变得冷漠而冰冷。 &nb“下手这么狠毒,詹姆斯家族与你有仇?” &nb听到这句带有浓重威胁意味的话,牛犇神色平静如常,默默摇了摇头。 &nb“岂有此理。” &nb...... &nb...... &nb“我能明白你的想法,真的,我完全理解的你的作为。” &nb围观者惊恐的目光注视下,牛犇迈着稳定的步伐走向林杰,途中经过栓子身边,他停下来,曲身出手在其腿上敲上几次,并用手指按压两下。 &nb“你,你想干什么?” &nb栓子尖叫着试图后退,看着牛犇的眼神仿佛对着来自地狱的恶魔;短暂一次交手,他的信心和勇气都在那一拳、以及后来的剧痛中消失,只剩下畏惧和惊恐。 &nb“别,别碰我!”他的样子凄惶无助,胡乱地挥着手,动作不像曾经擂台搏杀的战士,而是像个正在壮汉魔爪下挣扎的无辜少女。在其旁边,林杰听着栓子的求救声微微皱眉,想说点什么,刚开口便又收回。 &nb视线中,牛犇在那条受伤的腿上敲敲打打,没几下,栓子尖叫的声音渐渐小去,神情瞬息万变。 &nb“这......我的腿麻了,不疼了,没感觉了,你做了什么?是不是把我的腿弄断了!” &nb“别动。”牛犇拍开他的胳膊,顺势在其手腕一弹,把那张掉落的资金卡夺回,看都不看就丟向身后。 &nb一连串动作让人眼花缭乱,别人大多莫名其妙,唯林杰瞳孔收缩,察觉到许多不同寻常的迹象。 &nb栓子虽然不如自己,但也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欺负,此时他固然受了伤,手臂的力量还在,即使乱舞乱画也不是那么好制服。但他只看到牛犇用手轻轻弹几次,栓子就仿佛触电一样乖乖就擒,毫无挣扎反抗的余地。 &nb这是否意味着,在和自己战斗的时候,对方根本没有尽力? &nb还有他解除疼痛的手法,像魔术一样神奇,完全看不出道理。 &nb“来了。” &nb得福清脆的声音把他从沉思的状态中唤醒,扭头才发现那个娃娃已经接住牛犇扔出去的卡片,蹦蹦跳跳来到自己身边,神情仿佛在挥舞一面大旗。 &nb“你们是一家的啊,其实我早就看出来,算了不说废话,这里有一亿多一点,一赔四,零头抹掉,一共四个亿。” &nb当真要赔四个亿,即使林杰也不禁面露难色,此前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凭空衰落。 &nb“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nb“你管得着嘛?不信可以验。”得福气势汹汹说道:“告诉你,刚才我已经全程录像,可以发出去让你们家丢脸,也可以上法庭起诉。” &nb“这个事情......” &nb“没钱?”得福转转眼珠说道:“这样,你们俩给我打四百张欠条,一张一百万,你回去叫他给你拍点艺术裸%照拿回来换,姿态漂亮、满意的抵一张欠条......看什么看,你是大哥也,大哥就该替小弟出头,不是吗?还有啊,你以为自己是金屁股,一百万一张,一百万啊!” &nb林杰表情僵硬,面孔不停抽搐,呆呆不知该说什么好。得福看着他的样子很有成就感,越发觉得这个主意绝妙,于是转身朝栓子叫道:“嘿,你也听见了,你哥一百万一张,你的最多五十,自己拍不好可以来找我。” &nb这一次,林杰没再开口说话。 &nb“你休想!”栓子稍稍平复的性情掀起狂澜,恨恨咬牙。 &nb“哎呦呵!信不信小爷现在就把你剥光?” &nb“牛犇,你不管管这个......” &nb“好了。” &nb牛犇已经安顿好栓子,看都没有多看一眼,起身来到林杰身边,蹲下,同样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nb“别动。” &nb“呃。” &nb有栓子作为活生生的例子,林杰老老实实应着。而在另一边,得福晃着卡片,一蹦一跳去到栓子身旁,笑嘻嘻地和他商量为艺术而献身方面的事情。 &nb“好意思不,自家大哥不管用,找俺家大哥。别躲别躲,咱俩好好商量......” &nb...... &nb...... &nb“有些话,事先说总是不被人相信,希望现在能有些用。” &nb借助指尖释放的一缕气息,牛犇能够“看到”其内里,哪里有伤患,哪里可以快速修复,还有哪里必须借助现代的医疗手段等等,全都无比清晰。对他而言,这不是什么新奇体验,只不过首次运用与实际,有些生疏罢了。 &nb或许是因为无法反抗,林杰没有拒绝这番“好意”,沉默中开口问道:“为什么?” &nb牛犇回答道:“又不是什么生死仇敌,我不想你因此变成残废。” &nb林杰寒声说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化解?” &nb牛犇平静说道:“事先,你我都知道这件事情大概什么样子。你根据自己的判断做了选择,我做了我的选择,暂时的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想强调自己无辜,你也别觉得自己委屈。” &nb手指在林杰的身体上游走,牛犇缓缓说道:“对我而言,这件事情最好到此为止。将来你还想做什么,我会接。” &nb林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接得住吗?” &nb牛犇平静说道:“接不住是我自作自受,如果接得住,你就要当心。” &nb林杰说道:“既然这样,你现在为何替我治伤?” &nb牛犇说道:“再说一次,对我而言前面的事情已经结束。你现在就是一名路人,受了伤,刚好我能帮点小忙,举手之劳。” &nb林杰冷笑说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笑?” &nb牛犇淡淡说道:“觉得好笑就笑几声,我没拦着。” &nb林杰沉默下来,良久之后说道:“那么,幕后呢?” &nb牛犇说道:“那是你的事情。” &nb林杰微嘲说道:“我没想到,你明知道被人利用,居然会天真到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 &nb牛犇回答道:“有没有人利用我有待确定,即便真的有,选择上当的也是你。你攻击我,我因此反击,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所以,既然你不觉得‘我是无辜的’,或者觉得‘我即使无辜也无所谓’,那就请你明白一点:我和你不处在同一阵线,别想再反过来利用我。” &nb林杰明白了这番话的意思,沉默片刻后说道:“栓子与这件事情无关,完全没有招惹到你。” &nb牛犇笑了笑,表情略显无奈。 &nb“我遇到过你这样的人,明明一些很简单的事情,非要扯出连篇道理,明明干着不讲理的事情,却总是要求别人讲道理......转个身。” &nb手指在林杰背后连点数次,仿佛有力量推动一样,林杰哇的一声连吐两口淤血,体内气息却为之一畅,轻松许多。 &nb牛犇说道:“栓子攻击我,他显然做错了,但不是道理上的错,而是不自量力。我又没说他与之前的事情有关,你干吗着急辩解?” &nb林杰愤怒说道:“但你明明可以轻松将他制服,不用下那么重的手。” &nb牛犇将他的身体再搬回来,说道:“凭什么?” &nb林杰嘲讽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你想我承认你是强者!这个理由够不够?” &nb牛犇摇头说道:“我不需要你承认,我也不会让他。还有一点你讲错了,这次我其实没有对他下重手,如果有下次,我会的。” &nb看着对方眼底深处的寒意,林杰陷入沉默,他心里回味着此前的那番话,领悟变得更深。 &nb“与人为善,与人为战,必要时,拔刀出鞘......可以了,剩下的事情去医院解决。” &nb沉默的时候,牛犇以气为眼仔细观察一遍后,拍拍林杰的肩膀,从地上站起来。 &nb“很遗憾,你的比赛必定受些影响。” &nb林杰稍稍挪动身体,发觉已经能够行动,内心无比震惊。 &nb“你怎么做到的?” &nb“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 &nb精于格斗的人,对重击造成的伤患多少都有些经验,林杰很清楚自己内伤严重,非经静养不能恢复;然而才这么点时间,牛犇看似随意的敲打中,让他对伤势的判断有所改变。 &nb在他看来,这是奇迹,甚至是神迹。 &nb林杰深吸一口气说道:“之前我讲过,如果你打赢我,我就告诉你别的理由......” &nb“呃,还有件事情......你想说什么?”牛犇忽然打断他的话。 &nb“......你先说。”林杰知道对方完全不在意自己所讲的话,心头微恼。 &nb“也好。”牛犇指着栓子和得福,说道:“他们之间有经济纠纷,既然你们是兄弟,应该可以一块儿算。没意见吧?” &nb“那个赌局......你是认真的?” &nb“你觉得呢?”牛犇觉得莫名其妙,疑惑地目光看着他说道:“愿赌服输,你该不会天真到认为,我会放弃这么大一笔钱吧。” &nb“说的对极了。” &nb得福终于不用担心牛犇滥做好人,欢呼雀跃起来。 &nb“可以用裸%照抵债的喔。” &nb...... &nb...... 正文 一五四章 有药难医 &nb接下来的一周,牛犇颇有些惊奇地发现,竟然没有谁来打扰,日子过得出奇平静。又过了两天,之前挑事的布朗找过来,但不是为了报复,而是客客气气地询问转账账号,支付得福赢得的赌金。 &nb没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牛犇感觉有些诧异,忍不住多问两句。 &nb“林杰身体怎么样?” &nb“死不了。” &nb提到堂兄的伤,布朗难掩真实情绪,目光有些怨恨。正因为如此,牛犇反而相信对方没有报复的念头,否则应该派个更擅长隐藏情绪的人过来,而不是这个冒冒失失的愣头青。 &nb“我可以开副药方。” &nb“你还会看病?”布朗耻笑的目光看着他,“伤人不够,还想下毒?” &nb质疑很有根据,然而在开始运用真气后,牛犇的确在学习医术——从研究刘一手的药方开始。 &nb起因在于得福说过“可以用药物帮助养气”,牛犇把母亲的遗物找出来,渐渐地就学到一些东西。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过程对他而言不仅意味着学习,还有感情的寄托,似乎把曾经遗落的珍贵事物重新找回来。 &nb不管治病还是治伤,头一关诊断是关键,因为有真气,牛犇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问题所在,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根据刘一手的记录寻找相应的药方,照抄就是了。 &nb这样的医术自然称不上高明,药力掌控也没谱,牛犇先拿自己试验,接着拓展到老魏等相熟的人身上,在经过一些波折后,倒也取得一些效果。毕竟对古医学而言,有些道理是想通的,比如活血、养精、固本、化淤......十一区的人天天都要干体力活,这类调理类的方子错也错不到哪里去,大不了老魏流过几次鼻血,胡疯子每天多上几次大号,折腾几次,经验自然就有了。 &nb面对质疑,牛犇解释道:“林杰的肺、肝都有损伤,如果我没有帮他逼出淤血,你家堂哥现在都还躺在床上,将来也会留后患。” &nb“你这是表功吗?”布朗愤怒说道:“是你把他打成那样。” &nb牛犇看了他一眼。 &nb“你,你想干什么?”布朗连连后退。 &nb“你啊!”牛犇不再理他,拿出一张单子递过去,“内腑受损与外伤不同,最好用古医的方法慢慢调理,不能着急,尤其不能仗着年轻逞强,一旦留下病根,将来就麻烦了。” &nb布朗神情困惑,依旧伸手接过来。“早开好的?不用看病再下药?” &nb牛犇说道:“伤由我造成,是什么样我心里清楚。” &nb布朗说道:“古医调理,爷爷也这么说过。可你这么年轻,懂得古医?” &nb牛犇说道:“方子是我妈留下来的东西,你们可以调查。肯定查过了,只是你不知道。” &nb听到这番话,布朗觉得手里的单子比刚才沉重,正经其事将其收好。 &nb“爷爷有话让我对你讲,” &nb“嗯。”料想不会这么简单,牛犇应着。 &nb布朗一边回忆着,说道:“爷爷讲,四个亿不是小数目,可以买到很多东西,但如果要办大事,四个亿太少。” &nb只有最愚蠢的人相信,詹姆斯家族会窝囊到愿意支付赌金。战后牛犇强调这件事,本意是想告知对方,假如他们认可“前事了结”,赌金就是一份多出来的人情,没想不到老詹姆斯真的把钱送来,借机招揽。 &nb或者叫寻求合作。 &nb詹姆斯家族不仅要把前面的事情了结,还要借此送一份人情,假如这是隐忍,老詹姆斯城府未免太深。 &nb略想了想,牛犇心里警惕起来。 &nb詹姆斯家族不可能害怕一个过了气的联邦英雄,这样的态度,只可能是因为查到什么,认真权衡之后的结果。梅姑娘?元东?军神?不管老詹姆斯查到什么,都足以证明其能量之强大,不是一句“有钱”能够解释。 &nb有多大实力就有多强的敌人——心里想着这句话,牛犇淡淡说道:“这四个亿你们没白花,不仅付了赌金,还买到一张药方。” &nb“你!”手里拿着有史以来最贵的药方,布朗愤愤准备离去,忽又回头说道:“爷爷还说,这件事情完了,不等于事情真的结束。” &nb“哦?” &nb“爷爷说你恐怕弄错了......”布朗神情古怪,像是不明白要说的话的意思:“他说我们是枪,你才是猎物。” &nb听到这番话,牛犇沉默很长时间,最终点了点头。 &nb“替我谢谢他老人家。” &nb“爷爷还说......” &nb“能不能一次说完。” &nb“只剩最后一句。”布朗也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孔说道:“爷爷说,家族有家族的难处,没办法洒脱,更不能迷糊。这次咱们被人当枪使唤,必须想个法子弄明白怎么回事,请你......” &nb到这里,布朗费了很大力气才继续说道:“请你谅解。” &nb“谅解?”牛犇微微皱眉,疑惑问道:“意思是说,你们打算做的事情与我有关?” &nb布朗有些不敢看他,连连摆手说道:“我不知道,爷爷只告诉我这些。” &nb“那好吧。” &nb牛犇无奈点头,心里莫名生出几分不安的念头。 &nb这次赢来的钱,恐怕有些烫手。 &nb...... &nb...... &nb日升月落,新的一天送来早夏的风,梨树的短暂花期将过,片片粉白摇动着身体脱离树身,迫不及待地开始生命中第一、也是最后一次飞翔,等到世界真正醒来、喧嚣渐起的时候,地面已铺开片片花毯。 &nb令人不忍落足的道路上,行人匆匆而过,脚底沾染仍带有生命气息的花叶,把芬芳带至更多地方;扫路老伯追逐着它们,手中扫把划出几十年如一的美妙弧线,清理出来的空间异常分明。 &nb残香犹在,但随着一个个花堆渐无痕迹,标志着这一次的轮回走过终点。也许是因为年龄大了,扫路老伯收集好花堆与草叶,抬头看着树枝上的累累嫩果,心情感慨,莫名感伤起来。 &nb“今年的果子很多啊。” &nb这里的梨树每年都会结很多果子,多汁味美,可以随便采摘享用,遗憾的是,真正吃的人却不多,大多数时候,人们只在刚开始成熟的时候摘两个尝尝鲜,赞美几声后便会忘了它们,因此每年都有不少熟透的梨子自己掉落,被当成垃圾送出去。 &nb每当那个时候,扫地老伯便会摘一些存入冰柜,之后常常在公寓门口转悠,遇到熟的、不熟的人都会送一些,送完再摘,摘完再送......即便如此,能够进入口腹者百不足一,大部分果实只能回归田野。期间,不少人和他说可以把这些梨拿出去卖,哪怕便宜些,总比入土为泥强。每当听到类似的话,老伯总是摇着头笑,爬满皱纹的脸孔擢成团,仿佛一株固执的老菊。 &nb眼下又是结果的时间,满枝嫩果奋力生长,茁壮的样子仿佛能够感觉到细胞分裂,老伯杵着扫把站在路边,眯缝着的眼睛里被阳光照出金色的线,似乎那些梨子已经微黄。 &nb几名学子从楼里走出来,留意到老伯的举动,纷纷打起招呼。 &nb“老钟,又在看果子呢?” &nb“噯。” &nb“时间还早,现在看什么呀。” &nb“看看,呵呵,先看看。” &nb“多久能熟?” &nb“六月,六月就能摘。” &nb“那也快了呀。” &nb“是啊,是啊。” &nb“帮我留几个。” &nb“噯。好好。” &nb说着话的时间,男男女女匆匆而去,余下老伯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知为何叹息起来。 &nb“六月,不知还能不能赶得上。” &nb...... &nb...... &nb住在公寓里的学生不会知道,这位长年累月在此扫路、几乎和每个人都说过话的老伯身患绝症,已经没有多少天可以活,即便知道,也没有功夫在意。当前这段时间,随着第二轮更加激烈的角逐依次展开,每个人关注的都是机甲大赛,所谈所想,无不与之有关。 &nb不知不觉太阳渐高,几波人流先后从楼里出来,有些和老伯说笑两句,有些简单挥手,更多的人急匆匆而去,奔往各自目标。 &nb人流渐稀,老伯默默准备离开,忽看到一条身影从远处跑来,眼睛顿时发亮。 &nb“牛犇,又在跑步?” &nb“钟叔。”擦一把脸上的汗水,牛犇放慢步子走过来,抬头看看树枝:“离成熟还早。” &nb“六月,最快六月能摘。”老伯重复着刚才的话,“重力室训练效果更好,干吗天天这么跑?” &nb“感觉比较自在。”牛犇笑了笑,问道:“身体怎么样?” &nb“好多了。多亏了你......” &nb“别这么说,我只是抄个方子。”牛犇连连摆手。 &nb“抄的方子也是救命,我的医生讲,能把这病拖住就是奇迹。” &nb“嗯,有用就好。” &nb“对了牛犇,大家都忙着比赛,你怎么看着挺闲?” &nb“我不参赛。再说我也不闲啊。” &nb“为什么不参赛?”老伯神情有些失望。 &nb“这个,说来话长。” &nb本想说自己不够资格,临出口却又收了回去,牛犇寻思着该怎么和这位相识已久的老人解释,忽见林少武姐弟端着光脑急匆匆自楼里出来,神色异常严肃。 &nb“牛犇,你怎么才回来......出事了。” &nb...... &nb...... &nb登龙台,主比赛场地,飞隼在一次重击后踉跄倒地。极其意外的结果不仅让观众大感震惊,连他的对手、甚至连负责评判的人都难以接受,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宣布结果。 &nb“怎么会这样?” &nb“林杰怎么可能输给上官飞燕?我上都能赢她。” &nb“上官飞燕实力不错,你上恐怕赢不了,不过,林杰确实不应该输。” &nb“她的发挥也没见得多好,到底怎么回事?” &nb“会不会是假打?” &nb“白痴,林杰身上有伤,根本操作不了机甲。” &nb“什么?” &nb“看这个。” &nb议论声中有人拿出光脑,调出一个刚刚上传没多久,却已经疯传开的格斗视频。 &nb“这是谁,下手这么狠!” &nb“是他?难怪了。” &nb随着有人认出视频中的人,十几天前埋下的隐患终于爆发,在极短时间内引来一场舆论的攻击狂潮。 &nb...... &nb...... 正文 一五五章 发酵的馒头 &nb近午时分,十一区突然热闹起来,几十名男女堵在门口,手里举着临时制作的牌子,还有几张条幅。 &nb“牛犇,牛犇出来!” &nb“为什么打伤三鹰之首,你在给谁充当打手?” &nb“必须给大家一个解释。” &nb吵闹声很快惊动了里面工作的人,以及那些前来修装甲、和取装甲的人,渐渐地人群越聚越多,连道路都被封死。 &nb“怎么回事?” &nb“牛犇,那不是当年的救人英雄?” &nb“是啊,联邦英雄出手伤人,导致林杰第二轮就被淘汰。” &nb“牛犇自己不参赛,为什么要这么做?” &nb“知不知道林杰输给谁?上官飞燕,牛犇就是她的伴读!” &nb彼此询问与解释中,事情的由来被更多人知道,一些人唯恐惹火烧身,一些人想看热闹,总有些人被说动加入到围堵的队伍里,声势越来越大。 &nb“牛犇,滚出来!” &nb终于有人喊出这句话,意味着这件事正在朝着激烈的方向发展,处理不好,便有可能燎原成灾。 &nb...... &nb...... &nb听着外面的叫骂,上官飞燕脸气得通红:“那些人是猪吗,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到?” &nb从赛场下来,获知并看过视频后,上官飞燕马上赶到十一区来找牛犇,碰巧林少武与几个算得上朋友的同学也在,正在商议着该怎么应对,外面就已经有人堵门。 &nb“我去和他们说。” &nb“别去,没用的。”林少武拦住她说道:“你不会以为他们是来讲理的吧?” &nb上官飞燕说道:“不讲理,难道连事实都不认?说牛犇为我打伤林杰,牛犇怎么可能提前知道我和林杰对阵?” &nb小狐狸精歪着脑袋说道:“牛犇真的可以事先知道。” &nb“为什么?” &nb雪原战后,小狐狸精的下颌稍稍有点歪,奇妙的是这点斜角没有影响到她的魅力,反而增加更多俏皮。唯一不好的地方,起初因为意识到这点,她常常歪着脑袋讲话,渐渐竟然形成习惯,正不过来了。 &nb“因为林杰和你对阵的确是安排好的,只不过不是在牛犇打伤他之前,而是林杰受伤之后。这个时候你出去,只会让矛盾激化,万一说僵了调查,或许会有替罪羊站出来承认有意安排这场比试,那样的话......” &nb后面不用说下去,假如事情朝那个方向走,等待牛犇与上官飞燕的极有可能是从军校除名。 &nb上官飞燕心里生出寒意,目光投向林少武。“你和林杰是朋友,你出面行不行?” &nb“问题就在这里。”林少武苦笑说道:“机甲大赛,三鹰都是夺冠热门,林杰受伤,明面上我是最大的受益人。另外,要安排林杰与你对战,这种事情一般人做不到,偏偏我们家可以。” &nb“嘶!” &nb听了这番话,大家都不禁对四大家族的实力感到震惊,同时对这个看起来粗陋的局的凶险程度更加了解。按照林少武所言,这件事可能牵扯到四大家族之间的矛盾与争斗,到那个层面,这里的人能做什么? &nb根本什么都坐不了。 &nb“那就没办法了?” &nb“也不能说没办法。”林少武说道:“我姐正在调查,相信家里也会出面,等弄清是谁安排你和林杰对阵,是谁在背后推动,才能对症下药。否则不管怎么做,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nb“在此之前呢?”上官飞燕愤怒说道:“就只能由着他们堵在门口骂?” &nb“这是最恶心的地方。”小狐狸精歪着脑袋说道:“如果他们闯门闹事,不止我们好办,学校也不能坐视不理。现在这样,别人真的不好说什么。” &nb“这群混蛋,牛犇救过他们的命!” &nb“来闹的主要是林杰的粉丝,大多数是低年级学生,即便有和我们这届的人,也没有参加雪原拉练。” &nb“......”上官飞燕不知该说什么好。 &nb“先等着吧。有了确切消息再说。”小狐狸精安慰道:“他们这样小打小闹,顶多让坏掉牛犇的名声。我看他也不怎么在乎这个。” &nb“只怕不会那么简单。”林少武看看远处无奈说道:“有一点你说得对,我们在这儿操心,牛犇自个儿倒不怎么在乎......忙好了?” &nb“嗯。”牛犇提着电话走过来,淡淡问道:“在谈什么?” &nb“你说呢!”上官飞燕没好气儿地看着他:“你也真是的。打人不算,非要赢人家的钱,这样一点面子都不给留,难怪詹姆斯家族会报复。” &nb“不是詹姆斯家族搞的事。”牛犇摇了摇头。 &nb“你怎么知道?” &nb“有人和我这么说。” &nb“有人......”林少武疑惑问道:“刚刚你和谁通电话?是不是他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nb“是叶飞。不知从哪里听说这件事,问我要不要叫人火拼,嘿......”说着牛犇自己都不禁笑起来,连连摇头:“别管那个家伙,这件事情我会自己解决。” &nb“怎么解决?”几个人异口同声问。 &nb“按照我自己的方式。”牛犇摆手说道:“先吃饭。” &nb...... &nb...... &nb君安酒店,依旧是那间小小的会议室,里面坐着完全不同的人。 &nb当年拉练惨案发生后,对幕后的追查曾经查到过这里,自那时起,很多人到这间会议室来参观过,但却再没有人愿意使用。直到今天,有位贵宾被邀请到这里,与两位身份同样尊贵的人讨论着联邦的未来。 &nb“计划过于粗糙,很容易被人看破。” &nb被邀请来的贵宾站在窗前,高大魁梧的身体上穿着风衣,春夏之初气温已暖,他却竖着衣领,将那张强悍的面孔遮挡大半。在其身后,桌旁坐着一名脸色发黄的老人,唇边白须几道,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样子就像个刚刚进城的乡下老头儿。 &nb“事先没办法预料到詹姆斯家的孩子被揍成那样,临时改变计划,没办法做的太周全。好在效果还不错,而且,看起来没有什么破解的办法。” &nb老头儿的声音尖细,听来有些刺耳,回应过贵宾的话,他把目光投向对面——那个身姿笔挺的中年军人身上,“要对付一名联邦英雄,首先要剥去其头上光环,是不是这样?” &nb中年军人不喜欢老人的样子,冷漠说道:“要对付的不是他。” &nb老头儿微微一笑说道:“咱们的英雄无路可走,就会找人求助。除了元东,他还能找谁呢?” &nb中年军人说道:“他会求助,元东未必会出手。” &nb老头儿摇头说道:“咱们的元大人一身是胆,明知道这件事情有鬼的情况下,我觉得他不会坐视不管。” &nb听他一口一个“咱们的”什么什么人,中年军人难掩心头厌憎,说道:“即使出手,也很难因为这么点事情被扳倒。” &nb老头儿频频点头,说道:“元大人是军神的得意门生,又是总统最信任的人,过去想扳倒他难如登天,但在眼下这个特殊时刻,偏偏易如反掌。” &nb“不错。” &nb不等中年军人反驳,窗前贵宾接过去说道,声音显得无比自信。 &nb“只要他身上沾了脏水,我只要动动嘴皮,他就只能乖乖请辞。” &nb“到那时,一切都好办了。”老头儿适时开口。 &nb中年军人依然冷漠,淡淡说道:“前提是,事情按照预想的进行。” &nb“他还能怎样呢?”老头儿以为他指的是某个身在陷阱中的人,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屑,“他再能打,也只是个孩子。” &nb...... &nb...... &nb午后,牛犇吃过饭,和老魏说了会儿话,所谈无非是不要为自己担心等等;之后,牛犇带着林少武他们几个在十一区转转,介绍一下自己平时的生活,很亲自动手修复了一台送进来的机甲,整个下午都极为充实。 &nb期间,堵在门口的学生越发多了,叫骂声更加响亮,林少武接到姐姐的电话,大概意思是这件事情比较麻烦,家里人已经叮嘱过不要轻举妄动。得到遮掩的消息,几个人的心情可想而知,纷纷追问牛犇究竟打算怎么办,可惜......牛犇什么都不肯说。 &nb“装模作样,故作高深,莫名其妙......” &nb大家心里都有意见,但又不能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想什么,只好生忍着。如此煎熬着快到晚上的时候,叶飞忽然兴高采烈地赶过来。 &nb“哇哈哈,外面好热闹,上百人等着要和咱们的英雄摆擂台,幕后军、政、商三界大佬坐镇;难怪牛二心甘情愿叫你做哥,连闯祸都这么个性。” &nb要说谁最不担心,叶飞毫无疑问是第一,不仅如此,他还唯恐天下不乱,刚来就动员牛犇冲锋陷阵。 &nb“要不要本少保护你冲出重围,杀他个血流成河。” &nb“你怎么来了?”牛犇冷眼相对。“不是和你说了,别瞎参乎。” &nb“这是什么态度!本少千里迢迢赶来驰援,义薄云天,万人传颂。”叶飞勃然大怒,一面撸起袖子表达愤慨,一面摘掉墨镜朝小狐狸精挤眉弄眼。“对不对啊,小美女。” &nb“是啊是啊,飞哥最英雄了。”小狐狸精笑得好甜,眼波能把人的魂给勾走。 &nb“外面现在什么情况?”牛犇无奈问道。 &nb“咱哥俩儿浴血奋战,应该可以杀出。” &nb“我是为你现在有些什么人,算了,我自己去看。” &nb“就这么出去?”叶飞诧异说道。 &nb“你想怎样?”牛犇头也不回说道。 &nb“抄家伙呀!”叶飞指指周围道:“这么多机甲,虽然破点,总比赤手空拳......唉你别急着走啊,我靠,当真要以一当百!” &nb...... &nb...... 正文 一五六章 海口 &nb初夏的天不是很长,傍晚时分,十一区的工作结束,聚集在门口的人群也都很疲惫。 &nb“只要躲起来避避风头,就可以无事了吗?” &nb“今天是林杰,明天就可能是你我中的任何一个。” &nb“军校需要公平,拒绝交易,更不可以有陷害。” &nb“军校的未来就是我们的未来,大家团结起来。” &nb人群围成大圈,几名像是组织者的人站在当中,神情激昂地做着总结与动员。一名唇有微须年轻人奋力挥舞着手臂,旁边两名男女随其一同呐喊,壮烈的样子仿佛即将发动决死冲锋的战士,引来不少人的喝彩与呼应。 &nb但、也许真的是太累了,大家的嗓音都有些嘶哑,从者虽多,气势却不是很足。 &nb“我们要去组委会请愿,必须对赛制进行彻查。” &nb“请大家发动身边的人,越多越好。” &nb“我们要展示意志与力量!但是我们反对暴力。” &nb“我们不会和凶手一样。” &nb正在激昂慷慨的时候,人群突然起了骚动,围观者纷纷转头惊呼,带动示威者也都转移视线,焦点对准十一区出口。 &nb“我们要......” &nb小胡子背对大门,正准备喊出最热烈的口号,忽然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看自己。 &nb“怎么回事?” &nb到嘴边的话像石头一样生咽回去,小胡子有些羞恼,回头来才发现厂房里走出几个人,为首者就是大家此番要找的牛犇。 &nb“牛犇出来了!” &nb“问他,问他为什么那么做!” &nb“不对,是问他为了谁那么做。” &nb嘈杂声浪中,一行五六个人径直走过来,如礁石推向人丛。短暂几声叫嚣后,人群呼啦一下散开到两侧,如退潮般、将几名正在号召的男女暴露在面前。 &nb下一个瞬间,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百多人的视线集中在牛犇身上,不知是该后撤、还是该冲过去群起而攻。 &nb“乌合之众。” &nb叶飞轻蔑的样子险些激起众怒,幸好牛犇停下脚步,看着正前方的几个人问道:“谁是头儿。” &nb“你想干什么?”当面那个戴眼镜的女生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后退两步,随即意识到这样的表现何其懦弱,赶紧挺起胸膛。 &nb“你别想吓住我!” &nb“那东西天生的,没有就是没有,再挺都没用。”穿风衣戴墨镜的家伙笑歪了嘴,即使隔着墨镜,人们仍能体会到其目光邪恶。 &nb周围人一愣,随即响起嬉笑,甚至还有零星喝彩。在这里的人并非个个怀有使命,有些等了半天没看到热闹,早已忍耐不住,此刻终于看到希望,哪能不 &nb“流氓,恶棍,不要脸......”眼镜女生满脸通红,一边痛骂,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 &nb牛犇看了叶飞一样,不让他再说下来,之后回过头来问道:“谁是头儿。” &nb连续两次询问,竟然没有人接口。此时大家突然想起来,眼前的这个人一脚将号称军校格斗之王的林杰踢成重伤的时候,似乎也是这副表情。只不过,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是一回事,真正面对是另外一回事,明白那种无形的压力需要自己承担,胆量不知不觉中被敬畏淹没,了无踪迹。 &nb于是,人们把目光投向中间的那几个人,多数看着小胡子青年。 &nb牛犇的视线也落在他身上,问道:“你是头儿?” &nb也许是被大家的期待唤醒,也许因为无路可退,小胡子勇敢站出来说道:“我们自发前来,没有什么头不头。” &nb听着这种毫无担当的话,叶飞忍不住又想发笑,牛犇脸色依然平静,看着他说道:“自发来做什么?” &nb小胡子冷笑说道;“你自己做的事情,还装着不知道。” &nb牛犇平静说道:“算我明知故问,请你再说一遍。” &nb“我们要谴责你!”眼镜女生抢着叫喊起来。“你用卑鄙手段打伤林杰,让他才第二轮就被淘汰!” &nb就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周围人随之鼓噪起来,七嘴八舌说些愤愤不平的话,内容......却也没有太多出人意料的地方。 &nb“机甲大赛存在黑幕,你就是明证。” &nb“你为人做打手,是对军人的玷污。” &nb烦乱当中,牛犇静静听着,任凭周围如何叫嚣,目光始终盯住小胡子不放;或许是觉得这样已经足够,亦或者被这样看着有些不自在,小胡子也没有开口说话,神情略显不安。 &nb直到周围重新安静下来,牛犇开口说道:“两个问题,我只讲一遍。” &nb不等小胡子开口,牛犇接下去说道:“第一,你们都看过视频,应该知道我和林杰的比斗是在公平条件下进行,打伤他是因为我比他强,没有什么卑鄙不卑鄙。” &nb这是谁都否认不了的事实。 &nb“但你影响了比赛结果。”小胡子立即说道:“别说林杰主动约战,他很快就要参加比赛,根本不可能那样做。” &nb牛犇看着他说道:“你想说,是我主动找的他。” &nb“当然。”小胡子斩钉截铁回答道。 &nb牛犇淡淡说道:“我找他比斗,他很快就要参加比赛,为什么会答应?” &nb“谁知道你用了什么卑鄙手段。”眼睛女生愤怒说道:“况且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拒绝你这种无赖。” &nb牛犇平静说道:“他接战,然后被打伤,难道不是活该?” &nb“你!”小胡子楞了楞,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 &nb“那你就是故意的!”眼镜女生愤怒说道:“谁让你这么做的,给你了多少好处?” &nb牛犇转头看着她说道:“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连这都想不到?” &nb眼镜女生愤怒说道:“我又不是你,怎么能知道那些卑鄙勾当。” &nb“你不知道,是因为不够资格。”言语首次带有攻击性,牛犇淡淡说道:“你们弄错了一点关键,林杰即使没受伤,碰到飞燕也会输掉。所以。我根本没有必要那么做。” &nb“你说什么?”小胡子以为自己听错,有些意外,还有些不知所措。 &nb不止他一个这样,周围一片大哗,就连看热闹的人,包括牛犇身边的同伴、还有上官飞燕自己都莫名其妙,不知其意。 &nb“林杰会输给上官飞燕?哈哈!真是笑话。” &nb“不如你干脆点说,上官飞燕能夺冠好了。” &nb“是啊是啊,军校三鹰都是笑话,上官飞燕才是第一,天下无敌。” &nb“人家会云手,不拿第一怎么行。” &nb嘲笑讥讽的声音此起彼伏,此时此刻,最难过的无疑是上官飞燕本人,有心站出来反驳,可又实在没有勇气,不反驳,等于让牛犇下不来台,羞怒交加,左右为难。 &nb“唉,吹大了。”叶飞在一旁唉声叹气,心想难怪牛犇平时不爱讲话,原来是因为嘴巴功能不全,稍为讲多些就露风。 &nb群嘲当中,牛犇神色依然平静,等到周围声音稍稍平息,接着刚才的话说道:“这就是我刚才讲的第二个问题,本次机甲大赛,飞燕会拿冠军。” &nb啥? &nb这货居然是认真的? &nb百余双目光盯住牛犇,一些人想笑、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感觉已不像刚才那样轻松。 &nb小胡子已经呆愣好一会儿,此刻终于先众人一步清醒,试探说道:“你是认真的?” &nb牛犇默默点头说道:“当然。” &nb“牛犇......”上官飞燕主动去拉牛犇的衣角,欲言又止。 &nb“没事儿,第一而已。”牛犇拍拍她的手,回过头说道:“等我们拿了冠军,是不是可以证明你们的猜测无聊?” &nb“狂妄,简直狂妄之极!”眼镜女生尖锐的声音大喊道:“林杰如果不受伤,上官飞燕已经输了,即便过了这一关,军校还有那么多高手,三鹰也只伤了一个,她迟早都会输掉比赛,根本不可能夺冠!” &nb“也许吧。”牛犇没有否认这句话,随后说道:“飞燕输了,还有我。” &nb“你?”人们阵阵茫然。 &nb“你能干什么,像陷害林杰那样对付别人?”眼睛女生讥讽说道。 &nb牛犇淡淡说道:“我是伴读,可以替她在比赛中出战。” &nb啊! &nb这句话讲出来,周围彻底乱套,小胡子瞪着眼睛发呆很长时间,问出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nb“你会开机甲?” &nb“你去打听一下,飞燕的云手是我教的。” &nb“可是,没听说你开过机甲......” &nb“那说明你的调查工作做的不够好。”目光扫视一周,牛犇漠然说道:“都散了吧,该上学的上学,该传话的传话,等我们拿下比赛冠军,谣言不攻自破;到时希望你们回头想想,今天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是谁让你们来。” &nb言罢,牛犇朝身边招手,与几个陷入迷糊的同伴相携而去,身后留下一大群疲惫震惊的学子面面相觑,无人开口。 &nb客观来讲,牛犇并未拿出证据摆脱嫌疑,但却给出一个听来极其荒谬、实这极其有力的承诺。 &nb机甲大赛首轮比斗过后,已有专家做出评述,本届学子中有多人具备三级机甲战士实力,其中的佼佼者,比如林少武等人,似已够到四级门槛。即使林杰,也不敢在赛前宣称自己能夺冠,将来若真如牛犇所讲,上官飞燕最终夺冠......用不着那样,只要他们能表现出具备争冠的实力,就足够了。 &nb这些人,将来都是国宝! &nb那样的话,牛犇与林杰之间比斗的性质也会彻底改变。 &nb“你要是拿不下呢?”眼镜女生奋力喊道。 &nb“拿不下,本少陪你睡觉!”叶飞回头恶狠狠说道。 &nb“无耻!” &nb眼镜女生气得直哆嗦,却不知道这个誓言对飞少而言极其严重,当真是下了大注。 &nb...... &nb...... 正文 一五七章 从现在开始 &nb不出一个小时,整个军校都知道了十一区门口发生的事情。 &nb又过一个小时,这件事情传遍京都,此后又随着网络信号传遍首都星,传遍整个华龙联邦。 &nb一名伴读生宣称要帮助他的陪读对象在机甲大赛中夺冠,由于没有人相信上官飞燕具备这样的实力,也就意味着牛犇必然会登场,击败所有挡在路上的对手。 &nb这件事情如果成功,必定会在华龙联邦的机甲历史上写下重重一笔;另外需要提到的是,由于元东出手,联邦唯一战神秦梦瑶的伴读身份被解密,即便是她,当年求学的时候都没有做到类似壮举。 &nb如果是一般人口出狂言,不会有太多人理会,但由于牛犇曾经“联邦英雄”的身份,关注者随即把和此事有关的信息全都挖掘出来,对每个细节追根究底。就在这个时候,关于牛犇与林杰之间的比斗出现另外一个版本——准备讲是一份更加完整的视频。相比此前掐头去尾、仅取林杰力竭后的遭遇,这份视频将对战的前因后果揭露出来,包括牛犇与林杰的战前对话,战后的解释等等,全部大白于天下。 &nb即使最无脑的人也能看出来,牛犇并非有意挑衅,预谋陷害更是鬼扯,事实上,如果他的扛打能力稍微差一些,或许已经被林杰爆头,不死也会重伤。这种情况下,舆论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猜测中的阴谋仍在,但其主体与受害者彻底颠倒。很快有人就此对军校提出质疑,是谁操纵民意向受害者发难,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还有林杰,他在这件事情中扮演何种角色,为什么明知道有人推动,依旧主动朝坑里跳。 &nb与百十号人围堵十一区相比,这次提出质问的人多得多,很快引发媒体关注,有诸多社会名流发文表达自己的观点。其中最最重要的一条,为什么军校屡屡发生这么多事,总有人试图影响军校决策,且总能成功。 &nb由此引发的巨大波澜,势必让很多人感到头疼,毫无疑问,这次又有不少人倒霉,有官员、教师、和学员,其中一些罪有应得,也会有无辜者受到牵连。至于能否挖掘到根子上,从此避免类似事件,便只有天知道了。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有好事者将牛犇的军校生涯总结后发现,以往三次大的变动都与他有关,于是这位仁兄写出一篇名为“天使与魔鬼,克星还是救星”文章,迅速传遍各大论坛,引发无数人讨论,牛犇也因此家喻户晓,甚至连国外都常常听到有人谈及。 &nb这些是后话,当下而言,人们最最关注的只有一条,牛犇是否具备夺冠实力。 &nb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在每个人都关注的情况下,很快,牛犇在军校生活的点点滴滴都被挖掘出来,人们才知道他一直在十一区——军校的旮旯里学习机甲维修。 &nb根据身份卡中的记录,他从来没有在军校的训练室训练过,甚至没有人见他上过实机! &nb当这条消息首次出现在网上,整个联邦没有几个人相信,消息的发布者被人揪住大骂,怀疑这是又一次阴谋的前兆;等到越来越多证据出现,消息被证实为可靠的时候,舆论随之一片哗然。 &nb“夺冠?这个人疯了。” &nb...... &nb...... &nb君安酒店,身材魁梧威严的男子早已辞别,中年军人也已离去,余下戴着瓜皮帽的老头儿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 &nb“多好的世界,多好的机会......” &nb君安酒店很高,会议室的位置和角度也很好,对着窗外一览无余的城市美景,老头儿神情异常复杂,情不自禁连连叹息。 &nb“竟然弄成这样。” &nb年龄大的人,做起事情来计划周密,预先便会留好种种后手;然而这次有些特别,因为转变来的过于突然,令他措手不及。老头儿至今无法理解,看起来无解的局面,怎么会因为目标胡乱吹牛就告破,白白惹来一身骚气。 &nb没上过机的人宣称要夺冠......很难想象他竟然好意思讲出来。然而事实已经发生,在外界强大的舆论攻势下,以及元东的强势干预下,首都军校第三次内部调查已经在进行,随着一条条线索被串联起来,老头儿隐隐感觉到了某种危机,首次体会到“被人隔衣触摸”的感觉。 &nb这很危险,是务必要避免的局面,为此他必须当机立断,痛下决心。 &nb唉! &nb窗外城市美景依旧,老头儿收回贪婪的目光,回到桌子前拿起电话。 &nb“行动吧,除了小三儿,其他人都可以舍弃。” &nb命令通过电波送出,接受的人难以置信,微颤的声音反问。 &nb“爹,真的要这样?” &nb听着电话里的声音,老头儿神情有些厌烦、或者叫失望更合适。他没有给对方解释,淡淡说了“去做吧。”就切断联系,心里禁不住再次回想这次莫名其妙的失手。 &nb“什么牛都敢吹,不怕身败名裂?” &nb...... &nb...... &nb五牛城,荒废的小院被收拾干净,樱桃树又一次开花,姿态万千,美丽无比,但若拿它们和树下的两名女子相比,却又显得逊色了。 &nb留着齐耳短发的九夜正在练拳,一招一式无比认真,梅姑娘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光脑饶有趣味地看着,偶尔抬头指点两声,目光很快拉回。如此过了片刻,九夜打完一趟拳,重来之前,她走到梅姑娘身边轻声问道:“姑姑,消息是不是真的?” &nb“是真的。”梅姑娘的声音听不出喜乐,只有极为熟悉的人才知道,她从来不会像这样在光脑上浪费时间。 &nb“可是牛犇没练过机甲,怎么能赢?” &nb“最近练过。” &nb“哦?”九夜大感意外。 &nb“我也刚刚知道。”梅姑娘淡漠的脸上浮现出少许笑意,说道:“得福查到一些东西,之前没对任何人说过。” &nb九夜神色忧虑说道:“即使练过,时间也应该不长。事先没什么准备,他有把握吗?” &nb梅姑娘淡淡说道:“现在谈把握还太早......去练拳吧。” &nb在训练这件事情上,梅姑娘的态度极为严肃,对身体协调性至今没有完全恢复的九夜而言,几乎可以用严苛形容;幸而她从小吃惯苦头,意志毅力也都极为强大,否则、无论身体里还是心理,都会觉得难以承受。好比现在,九夜心有牵挂却不敢分神,轻声应着的同时,终不禁怀着许多担忧。 &nb“最近才开始练,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nb“战斗不会等人准备好了才发生。”梅姑娘忽然说道:“保持专注,快一点恢复,不久后或许就会用到。” &nb听了这番话,九夜脸色微红,强迫自己收敛心神。 &nb“知道了姑姑,我会的。” &nb...... &nb...... &nb“你是不是疯了?” &nb全世界怀疑牛犇是否疯掉的时候,身边人也有类似质疑。当日亲眼目睹他如何用一句话平息事态,无论上官飞燕、林家姐弟还是别的人,大都认为牛犇只是权宜之计,心里并未当真。然后当他们回到家里,牛犇让得福将对战完整视频上传,给上官飞燕制订一份全新训练计划,同时要负责收集所有参赛学员的资料,逐个分析特点与可行战法。当这一系列事情完成,牛犇把算得上朋友的几个人邀请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资料交给上官飞燕,并且请大家提供帮助,众人才意识到,这件事情居然是真的。 &nb而在这个时候,事件已经在网络上发酵,愿与不愿,牛犇都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不知多少人摩拳擦掌准备击败上官飞燕,逼迫这个吹牛的家伙早日登台。 &nb相比这些,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牛犇既然宣称要夺冠,意味着在场几位也是他和上官飞燕的对手,如今却要求大家帮助训练。 &nb连上官飞燕都觉得过意不去,拉着牛犇劝其取消打算:“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做梦超越梦瑶姐,你让我夺冠......杀了我也做不到啊。” &nb林少武叹息说道:“让我陪练没问题,顶多我教她怎么打败我自己,还有那么多人怎么办?话说回来,我也想拿第一的好不好,你这样......会不会有点过分?” &nb“过什么分?打败你很难吗?”出事后叶飞赖着不肯走,闻听立即跳出来:“几天不见,小屁孩得瑟起来了,来来来,和飞哥过过招。” &nb“我才不和你打。”虽不像以前那样畏惧叶飞,林少武依旧不愿与之对垒,只对牛犇说道:“客观讲,飞燕的确不具备夺冠实力,单单知道我的弱点没用,得先过别的关口。” &nb叶飞严肃说道:“这句话我赞同。军校出来的人多数是废物,但在教机甲操作方面颇有一套,我看过机场对战视频,燕子想夺冠,除非由我亲自指导。” &nb这货比谁都能吹,谁都不会当真。退一步讲,他根本不是军校的人,根本没资格使用训练室。 &nb牛犇不关叶飞,对林少武说道:“你的基本功扎实,请你陪练的意思是,让你模仿飞燕的对手,更有针对性。资料方面,我会提供给你,只要对战名单下来,想要什么资料都可以。我希望飞燕可以多过几关,至于你,该争冠只管去争,谁让你教她怎么打败你自己了。” &nb林可儿听出几分意思,好奇问道:“这么说,你真的准备自己上?” &nb“嗯。” &nb“可是,听说你根本没怎么上过实机。” &nb“我会马上开始训练。” &nb听到如此豪情万丈的话,林可儿不知该说什么好。 &nb牛犇转头看着上官飞燕,一本正经说道:“你多赢一场,我们就多一分把握。” &nb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上官飞燕心情有些难过,楞了好一会儿,用力点了点头。 &nb“我会的。” &nb...... &nb...... 正文 一五八章 算是一家人 &nb六月,暑气渐浓,机甲大赛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校园内的气息和气温一样,每日都在提高。 &nb第四轮角逐展开前夕,两支国外使团首先来到首都,在经过一番友好磋商、并与还在路上的其它队伍沟通后,决定组建临时一支国际联队,共同参与本次大赛。 &nb一所学校的内部事务变成国际竞赛,事情的性质发生根本转变,消息一经传出,整个联邦、乃至世界都为之震动,引发无数人关注。 &nb需要提到的是,这其实是早就定好的事情,只在细节上有出入。原来计划内部赛事完成后,军校组建一支队伍与国际联队进行对抗演练,演练的名称甚至都已经取好,为“和平之光”。现在,和平演练计划取消,改为国际联队的学员直接参与大赛竞争,按照相同规则与军校学员同台竞技。与此同时,各国的机甲设计专家、军方代表将对比赛经常跟踪分析,试图以此为契机,对机甲的发展方向进行研讨,尝试新方案。 &nb对比后很容易发现,原来的方案主要针对机甲战术运用,考察的是机甲队伍的整体作战能力,其次才是机甲本身、以及机甲人才的储备状况。新方案将战术方面的内容抹掉,完全以机甲本身为考察对象。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一次技术革新的重大契机,比一两次战术输赢的意义重要得多。 &nb国际队参赛规则改变,当然不是随口两句话就决定,而是有着深层原因。首先,国际联队里有来自红黑双盟的队伍,取名“和平”的意义不言而喻,但由于某些国家之间的矛盾难以调和,这次极具意义的活动终究在临近实现的关头夭折。另外,刚刚过去的那个月,首都军校经历了一场不小风波,人士调动极为频繁,其中最严重的事件,有三名身负重者的官员与教授自杀身亡,由此引发的混乱非三五天就消除。 &nb这个时候筹备集体演练,对联邦、对军校,尤其那些刚刚接手新岗位的人来说非常困难,同时考虑到结果一旦不如人意,势必会引发民众不满,导致更严重的事件。反之如果国际联队以个人的方式参加大赛,需要做的仅仅是对赛制做出微调,余下的事情交给军校学生,输赢都不会影响到大局。 &nb很多人看出来军校在这件事情上怀有小算盘,因为从赛制上讲,集体演练是一次性,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谁都没有翻盘机会。个人参赛完全不同,通过一些“无伤大雅”的手段,参加比赛的外国学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击,一轮不行还有一轮,一个输了还有下一个,只要最终结果有利,就可以算作胜利。 &nb无论什么战斗都有偶然性,机甲对战尤其如此,外国使团带来的人当然是精英,然而具体到某次战斗,胜负却不是那么容易把握;机甲、环境、心理、旅途劳累、战斗风格相克,甚至包括水土不服导致身体不适,都有可能影响到结果。历史上,实力明显占优输给较弱的对手,这种例子屡见不鲜,有些人不仅输掉,甚至在心理层面受到影响,很久都不能提振信心。 &nb由于各国使团尚未全部赶到,预定参赛为第五轮,到那时,首都军校尚有接近三百名最优秀的学员留在赛中;按照极端情形考虑,如果某个国外学员想拿冠军,需要经历多达七八轮考验,中间不仅需要面对军校学员的挑战,还有可能和同样来自国外的选手对决,任何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导致失败。反之军校这边并不在乎谁拿第一,豪门贫民,阿猫阿狗,只要出自联邦就行。 &nb简而言之,由于是个人对抗,联邦可以采用车轮战术,占据很大优势。 &nb这样看起来有些不公平,但对国家而言又很公平,无论去到那个地方,主办者都会这样做,也只能这么做。因此在初步规则公布后,并未引发太过争议,纵有些仇视社会与那些依靠唱反调博取眼球的人大肆批驳,掀起的浪花终究有限。 &nb以上都是国家层面,对普通民众而言,集体项目变成个人竞技,仅仅意味着英雄主义色彩大大增强,还有就是谁都可以参与其中,不会因为完全不懂战术抓瞎。由此引发的结果,联邦民众以空前的热情投入到这次机甲大赛中,上网满眼都是与之相关的信息。甚至有机构对目前留下来的学员进行逐个分析,博彩公司也都纷纷加入进来,积极筹备下一轮开始后的竞猜。 &nb一片期待中,第四轮比斗顺利完成,首都军校参加角逐的学员名单确定,又过了几天,各个国家总计十三使团全部赶到,在对人员身份进行核实后,星际版机甲大赛正式、公开进行。 &nb六月十五,机甲第五轮,国际参赛学员首次亮相的日子。 &nb...... &nb...... &nb登龙台主赛场地,牛犇牵着得福的手进入包厢的时候,一般事先约好的朋友早已抵达,此刻正聚在一起讨论刚刚过去的那场比斗,很是热闹。 &nb“红方技术扎实,心理稳定,韧性好,手速虽然差些,但还没到不能弥补的程度,获胜理所当然。” &nb“心理这个东西可以练的,通过一些手段,懦弱的人也能变成坚强的战士;相反手速与天赋有关,到不了就是到不了。所以我坚持认为,蓝方更有前途。” &nb“前途个屁。如果是战场上,他已经死了。”不用看,这样讲话的只有叶飞。 &nb“是啊,好在只是竞技。” &nb“咦,牛犇来了。”不知是被叶飞缠的无奈,还是心里一直装着别的想法,小狐狸精头一个发现牛犇。 &nb“现在才来,果然是要夺冠的人啊。”唐彬的声音带着少许戏虐,引发周围人大笑。如今他已成为正式军人,眉宇间气质越发沉稳;此次回到母校,唐彬是代表军队参与机甲评审,顺带看望学弟学妹与老友;相比别的人,唐彬更关心老乡的情况,因此专门来到这间包厢探望。 &nb机甲大赛发生改变,军队原本就对此事极为关注,现在更是当成头等大事,由于此前发生过“宣称夺取第一”事件,唐彬此来还有些别的味道;当然,那已经不是明面上可以宣扬的事情。 &nb“哈哈!飞燕不在乎,你们就不要操心了。”郭名的话引发更多欢笑,自己在于牛犇对视的时候却显得极为复杂,嘴里取笑,实则内心仍有畏惧、似乎还有些感激。 &nb当年飞船上发生的事情给他留下极大阴影,但也是其人生的转折点,后来双方渐渐和解,郭名虽然受到军校纪律处分,为人行事却发生很大变化。应该说他是个有些能力的人,两年多军旅打拼,这个曾以坏人为荣的家伙气质大变,只有在这里才又显露出昔日轻狂。 &nb看到他,牛犇不禁想起那个被关进大牢的刘二地,内心颇有些感慨。 &nb“刚刚回来......飞燕的比赛不是还没开始么。” &nb因为都是熟人,彼此不用担心误会,大家用玩笑表达欢迎,几声招呼后,便把注意力回到比赛中去。牛犇扫视一周,发现除了事先知道的人,还多出一个比较特别的人。 &nb刘铮阳,已经很久没看到他。 &nb“嗨!”刘铮阳早已起身,但似乎故意站在人群背后,看到牛犇的视线投过来,才主动伸手说道:“好久不见。” &nb“好久不见。”牛犇走过去说道:“还好吧?” &nb“挺好。”明白牛犇意有所指,刘铮阳神色复杂,似有很多话想要讲,到嘴边却自有简单的三个字:“谢谢你。” &nb当年刘铮阳受到调查,最乐观的估计恐也会被军校除名,但被两条因素改变命运,其一当然是牛犇的证言,后来还有军队的人出面做保,他才能够保留学籍。自那件事情后,刘铮阳的性情改变很多,为人变得低调本分,几乎不怎么和人打交道。今日之前,牛犇仅知道他参加大赛,并且是“幸存者”之一,其它方面皆不明朗。 &nb“事情是自己做的,谢我做什么。”看到刘铮阳的样子,牛犇发现当年那个阳光男孩儿多少有些沉郁,过去拍拍其肩膀说道:“你怎么来了,不用准备上场?” &nb“我今天没比赛。飞哥叫我来......”刘铮阳神色有些犯难,欲言又止。 &nb“叶飞?”牛犇疑惑转头,暗想这家伙什么时候参与其中,完全没听他说起过。 &nb叶飞朝他翻翻白眼,走过来说道:“看啥?没见过这么侠肝义胆的老大?还是说,你觉得小刘不该来?” &nb相识数年,牛犇仍对这个家伙“横行无忌”“口无遮拦”的做派感觉无奈,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nb叶飞才不管别人是否尴尬,摇摇摆摆过来一把将刘铮阳揽在怀里,大咧咧说道:“大家注意了,这是本少小弟,受了冤屈变得不太爱说话。今天本少带他来,为的就是排难解忧,去除心魔。所以都给我听好了,有事儿的时候让着他,没事儿的时候哄着他,闲着的时候多想想他,让他感受到人间温暖,友谊的热度,爱情的美好以及最最重要的,飞哥的关怀与爱护!” &nb周围一片瞠目结舌当中,刘铮阳面红耳赤,挣扎着从叶飞怀里出来。 &nb“飞哥!你别这样......” &nb事实上,牛犇没来的时候,叶飞已经在私下里和大家说过类似的话,当然不是用这样的句子。不知他抽的哪门子疯,这会儿用如此夸张的姿态重新强调,搞得一圈人目瞪口呆。 &nb“躲什么?不是看你有几分潜力,本少才懒得管。”叶飞把他拽回来。 &nb“不是的,我......” &nb“早先我就说过,军校历来毁人不倦,教出来一群废物;即便有几颗好苗也得长歪掉,要不是本少及时出手,这颗小树苗就有可能变成灶膛里的柴火。” &nb这番话的打击面太大,周围众人横眉冷对,叶飞知道失言仍不肯认错,挑眉说道:“这样看着我想干吗,哪个不服,单挑。” &nb“别闹。” &nb眼瞅着这家伙犯病,牛犇伸手在其肩膀一拍。 &nb噗通一声,叶飞、连同刘铮阳一起跌回沙发。 &nb“老实了吧。”小狐狸精幸灾乐祸,别人即便不好意思出声,眼里也多流露出类似神情。 &nb对一些人而言这是常态,但在另一些人眼里,比如唐彬,看到这一幕时眯了眯眼,神情有些难以置信。他能看出来,叶飞跌坐的那一下不是配合牛犇演戏,而是真的被一掌拍倒,连同被他拽住的刘铮阳 &nb叶飞倒是不在乎,或者说习惯了,依旧喋喋不休说道:“我讲的都是事实,小刘你来说说,当初是不是......” &nb“啧啧,激情无限。”得福忽然从牛犇身边冒出来,歪着眼睛看叶飞:“你啥时候有这爱好?” &nb“什么爱好?”叶飞微楞,随后在得福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勃然大怒:“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nb“离我远点。”得福缩起脖子后撤,口中嬉笑声不断。“我是正派男人,不和你们瞎搞。” &nb“****!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你不管管?”叶飞跳起来去拉牛犇。 &nb“离我远点。”牛犇转身去了旁边。 &nb周围的人再也忍不下去,哄笑声一片,作为当事者,叶飞终于意识到事情严重,回头对刘铮阳严肃说道。 &nb“今天起,离我远点。” &nb刘铮阳快疯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nb...... &nb...... &nb“外国选手水平怎么样?” &nb嬉闹过后,牛犇坐下来,隔着窗户观看赛场,顺便也询问一下之前赛况,包括已经亮过相的国外选手。 &nb从最开始算起,机甲大赛事实上已经进行好几个月,然牛犇竟然头一次观战,也是首次进入登龙台主赛场。之前的两轮比试,上官飞燕没有再遇到像林杰那种级别的对手,顺利过关;牛犇没有到场观看,一来因为影响不了比赛结果,另外还有回避麻烦的考虑, &nb值得一提的是,连续两场胜利后,舆论对上官飞燕的态度有所转变,认为她的实力与潜力都被低估,甚至有部分人提出,林杰即使没受伤,赢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由此也引发进一步讨论,人们开始设想她的老师兼伴读,牛犇会不会真的是什么隐藏高手。 &nb原本这件事情引发不小争论,但随着国际队伍加入,机甲大赛性质转变,人们关注的焦点纷纷转移,不再像原来那样揪住不放。其根本原因在于,当牛犇的军校资料被挖掘出来后,没有人相信他和上官飞燕能够夺冠,若不然,外国选手的加入只会让这件事情更加被热炒,而不是降温。 &nb对牛犇而言,这种转变也算好事情,起码可以让他的生活少受些影响,行动比较自由。 &nb不看不知道,粗粗一眼看过,牛犇感受到深深震撼。作为星际首屈一指的封闭新机甲竞技场,登龙台最让人震撼的就是大,大到让人不敢相信! &nb大就是难,越大越难。机甲大赛可不是踢球,战斗中随便飞出去几块铁片螺丝,威力都像弹片一样恐怖,因此在观众与赛场之间必须存在足够强悍的隔离墙,在这样宽阔的场地上完成这样的事情,还不能影响视觉效果,难度可想而知。 &nb因为是包厢,视角远比那些普通位置好,放眼看去,处处可见人头攒动,除了军校学生还有大批购票观众,除了联邦人,还有不少体貌大异的外族,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场运动会。 &nb“能被带出来的人实力当然不错。不过,想拿冠军不可能。” &nb看着的时候,林少武大概说了说此前进行过的一场国际较量,来自孟菲斯联邦、名为多尔的学员在战斗中获胜,成功晋级下一轮。虽然赢了,但从林少武的口气中能够看出,对多尔评价仅仅一般。 &nb冠军,这是竞技绕不开的话题,尤其存在国外竞争者的情况下,可以说,每个懂机甲的联邦人首先看的不是比斗胜负,而是出场选手是否具备夺冠实力。 &nb“孟菲斯联邦的机甲水平普遍不高,不能因为多尔的水平就掉以轻心。” &nb唐彬走过来说道:“接下来这场是我们的邻居,需要重点关注。” &nb牛犇对这些事情知道不多,听后疑惑问道:“哪个邻居?” &nb“不是姬鹏,但也不是善类。”林可儿蹙眉说道:“霍夫曼帝国,普通民众就以彪悍凶猛著称,军人更加不用说。” &nb林少武有些不以为然,一旁说道:“他的对手也不差。” &nb“呃。是谁?”牛犇随口问着,因为对学员普遍不熟,心里其实没什么概念。 &nb林少武回答道:“林墨疯,人如其名,打起架有股子疯劲儿。” &nb听这个名字,牛犇楞了一下。他知道林墨疯这个人,风格狂暴,每次都把对手的机甲破坏的很惨,送到十一区修理的就有两台。 &nb唐彬一旁轻声道:“这场比试可能是有意安排,校方觉得他霍夫曼人风格接近,希望借此打出气势。” &nb“但是我担心......”林可儿欲言又止,叹息一声不再开口。 &nb“是你家的人?”看着她担心的样子,牛犇略有些好奇。 &nb“算是一家人。”林少武抢先点头。情绪上表现出来,在对战斗的判断上,他和姐姐有所不同。 &nb“别扯了。照你这么算,我们都是一家人。”叶飞不知何时凑过来,摆出“我知道内情”的脸孔说道:“对不对啊,可儿妹子。” &nb“这样讲也不算错。” &nb“要开始了。” &nb说话之间,电子光屏显示对战即将开始,首都军校学员林墨疯v。随后,当两台机甲出现在场内,尤其看到那台已经颇为熟悉的血色机甲后,竞技场内爆发震天欢呼,为即将发疯的己方选手喝彩助威。 &nb然而...... &nb仅仅一分钟过后,整个赛场安静下来,人们的呼吸几乎停顿,落针之声可闻。 &nb...... &nb...... 正文 一五九章 羞辱 &nb林墨疯输了,输在他的疯狂与搏命打法。 &nb血色机甲半跪在地上,头部和身体多处受伤,一条机械腿几乎对折,看着极为凄惨。它的对手,那台银色机甲就站在对面,枝条好似接受对手投降的将军。身上受伤的部位更多,有多块外挂装甲掀飞或者被打到凹陷,犹如身穿破烂的乞丐。 &nb正如事先大家预料的那样,霍夫曼帝国的学员的战斗风格与林墨疯相近,在得到可以战斗的指令后,两台机甲冲到一起互相狂殴,之后噼里啪啦一通爆响,红色机甲重创倒地,战斗随之宣告结束。由于过程太快,不仅观众来不及反应,连负责观察评判的专家、媒体都有些措手不及,直到红色机甲跪了有一会儿,各类检车仪器上的数据才被定格,有些失神的评判员才宣布结局。 &nb“本场获胜者,巴莎也罗。” &nb而在这个时候,安静的赛场里“轰”的一声,每个人都忍不住想要说话,因此在瞬间爆发出极高声浪,仿佛在为获胜者欢呼。 &nb“风格几乎一模一样,差异怎么会这么大?” &nb“所以才说差距大。” &nb“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那家伙战术得当,专攻一条腿。” &nb“道理都懂,你试试和林疯子对战的时候专攻一点?” &nb“这倒......” &nb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今天在场的人不能说个个都是内行,但也称得上群英荟萃,除了那些不讲理的人,绝大多数学员看出来,战斗双方看似都受到不轻的打击,但在性质上有着根本差异,结果正如大家所看到的,失败者跛足陷入瘫痪,胜利者仅仅掉几块皮,几乎没有影响到什么。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这台机甲的行动力、火力以及操纵者的精力完好无损,只要扣上几块钢板、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再次投入战斗。 &nb这是令人绝望的压倒性胜利!没有人再有兴趣关注手速等等技术指标,只想知道其如何发生。议论声中,赛场内巨大的光影屏幕上开始回放之前的战斗场面,周围喧嚣随之沉寂,重新变得安静。 &nb需要提到一点,机甲比赛与拳手对决有些相似,胜负并非一定要某方被打倒才算数。已经完成的数千次较量中,类似这种机甲被“摧毁”的情况少之又少,多数由小分决定。道理明摆着,比如一方觉得自己近战和对手存在差距,必然不会主动贴上去;主赛场虽然不具备真实战场那样的复杂地形,但其宽度足够机甲施展规避战术,当真摆脱不了可以认输,没必要非打到鱼死网破。甚至还有些时候,评判通过双方交手的情况认定实力差距太大,会在战斗还在进行中的时候终止较量。 &nb机甲大赛毕竟不是打仗,这是由竞技性质所决定的,要求每个人从一开始就拿出自己的最强手段与最佳状态,不能因此说“谁谁谁原本可以获胜,但因为赛制失去了绝地反击的机会”。反过来想,假如每场较量都到这种程度,军校的储备机甲早就打光了,维修根本来不及。 &nb然而在今天的这场比斗中,评判根本没有叫停的机会。 &nb两侧维修通道的大门徐徐打开,后勤工程车辆驶入赛场,几名维修人员匆匆打开机甲,将目光呆滞的林墨疯扶出座舱,旁边有医护人员试图为其检查身体,但被一把推开。 &nb“我不服!” &nb心里装满愤懑,林墨疯的脸色苍白,双眼却像他的机甲一样血红,拼命对着银色机甲怒吼。 &nb“你的机甲有问题,明明是我击中你更多!” &nb听到这句话,观众席上重新热闹起来,因为林墨疯的确点出一条可能出现的问题,此次较量,银色机甲并非由首都军校提供,而是巴莎也罗自带,通过相关测试后得以入场。当然,这种情况不能说不公平,相反在此前的较量中极为常见,比如林杰用的飞隼就不是标准竞技机甲,只要评审认为其整体性能与标准机甲相当,便可得到获准使用。 &nb那么,会不会测试出现问题,或者通过技术手段隐藏机甲性能,比赛时才又启用呢? &nb无数双目光注视下,银色机甲低下头看着林墨疯,仿佛巨人俯瞰一只愤怒的蚂蚁。接着,他用手指了指正在播放的画面,示意对手自己去看。 &nb“我会找到证据。” &nb林墨疯没有被庞大的机甲吓倒,用力推开后勤人员,自己抬头在画面中寻找破绽。 &nb银色机甲好整以暇地等在旁边,冷漠的眼睛似乎活过来一样,带着无情的嘲弄与讥讽。 &nb...... &nb...... &nb“胡闹!”主贵宾室内,几名来自国外的军人相视而笑,神情有些轻蔑,反之联邦一方的军官与军校老师脸色铁青,甚至有人拍起桌子。 &nb竞技当中,如有人怀疑对手使用不公平手段、包括机甲,可以通过检测出来的技术参数、以及实录画面寻找问题,但是绝不能因此占用赛场,而是到后台进行。林墨疯现在的行为不仅仅输了气度,还是对整个赛事组织、对军校提出质疑。 &nb如果在国外,这样做没什么大不了,如果在平时,这样做同样没什么大不了,没准人还会赢得一些声望;但在当前这个特殊时期,在自己的国家当着全世界面这样做,事实上等于用行动告诉所与人:他不相信自己就读的学校。 &nb这是打脸,打自己人的脸! &nb“这就是你推荐的人?”监控室内,新上任的主任大声咆哮,心里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前途从此黯淡。被他骂的人、也即推荐的人,此刻心里被懊悔充满,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 &nb“小林不是故意,他的性情有问题,心理承受不了这样失败......” &nb“谁管他是故意还是发疯......”主人哭笑不得,怒吼道:“蠢货,还楞着做什么!” &nb“好好好,快把他弄出来!” &nb...... &nb...... &nb场外争执,命令传到场内之前,林墨疯在抗争中紧盯着屏幕,眼里的愤怒渐渐熄灭,神情渐渐黯然。 &nb对他这种级别的机师而言,不需要挨个查看数据,仅仅通过画面就能做到心中大致有数。回放的战斗极为清晰,银色机甲的速度不比他快,气势也不比他猛,灵敏相当,甚至连攻击频率与方式都有些相仿,唯一不同的是每次出击总能打在相同的几个部位,累加伤害后一击破敌。而在防御的时候,巴莎也罗与林墨疯一样都不喜欢躲避,但会通过极小的动作改变受力方式,或者改变承受的位置,将伤害减轻、并且分散到全身;不仅如此,他似乎对每次撞击后的结果有所预料,包括身体的倾泻角度,适合用什么样的方式继续进攻,都有过思索与准备。 &nb这是何其精准的判断与操作!需要多么冷静而强大的心理! &nb此前的战斗进行太快,人们只看到双方风格相近,回头审视才发现,林墨疯的疯是凭借不惜一切与敌皆亡的凶猛气势压制对手,巴莎也罗的疯仅表现在对攻当中毫不退让的决心,其余部分更像一个冷漠而且耐心的杀手,技艺更是炉火纯青,几乎找不到什么破绽。 &nb换个说法,林墨疯凭着一腔血气之勇狂打,从一开始就把命门暴露给对方。 &nb“输了......” &nb争执已经没有意义,林墨疯知道,即使对方的机甲真有问题,也不会被自己逼到暴露。满腔愤怒消失后,身体的力气也在瞬间消失,他觉得心里空荡荡地,只剩下战前举荐老师对自己说的话。 &nb“击败十名校友也赶不上战胜一个外国人,反之亦然。刚好疯战是你所长,打败他,为军校争得荣誉。” &nb也许是不甘心,也许是被这句话包含着的力量所激励,林墨疯不再挣扎,即将被拖走的时候扬起头颅,准备说出最后的话。 &nb“很抱歉,我不应该那样怀疑。但我还是不会服......” &nb就在这个时候,银色机甲突然做出一个谁都意想不到的动作,抬起脚,狠狠跺向林墨疯的头。 &nb“啊!” &nb数十吨重的机甲抬脚跺足,就像壮汉用脚去踩一只柔弱的猫,泰山压顶般的威势下,林墨疯本能地失声尖叫,与此同时,周围观众席上无数人跳起来,惊呼声阵阵。 &nb“干什么!” &nb“咔!” &nb林墨疯跌坐到地上,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与绝望,巨大的机械足停顿在空中,距离他的头顶不足三寸,掀起的狂风吹在周围人脸上,狂暴的气息随意流淌。 &nb神一般的操作......除了霍夫曼使团所在的包厢内有人鼓掌外,整个赛场雅雀无声,竟然没有人开口表达愤怒。 &nb“开个玩笑,请不要介意。” &nb近乎凝固的气息中,银色机甲打开公共通讯口,一个粗豪强横的声音传入耳鼓,明明讲着致歉的话,听起来却仿佛向对手宣战。接下来,他把视线转到别的方向,对准远处的一座包厢窗口喊道。 &nb“安德烈,等着我。” &nb听到这句话,原本安静的赛场突然响起喝骂的声音,先是零零散散几个,紧接着连成一片,一群、乃至全程,变得无比热闹。 &nb“狂妄!” &nb“目中无人。” &nb“谁灭了他!” &nb...... &nb...... &nb“怎么回事?” &nb赛场喧嚣,观众愤怒,牛犇所在的包厢里一片安静,唯独叶飞莫名其妙,冷嘲热讽。 &nb“输就输了,军校学生什么时候这么富有国际精神,替一个洋鬼子抱不平。” &nb周围人集体白眼,平时最迁就人的小狐狸精都觉得生气,抬腿狠狠踢了叶飞一脚。 &nb“你是不是真的这么蠢?” &nb“什么跟什么?”叶飞一头雾水,恼火说道:“讲句公道话而已,怎么就蠢了。” &nb林可儿叹息说道:“知不知道安德烈是谁?” &nb叶飞冷笑说道:“某个人模狗样的洋鬼子。” &nb林可儿无奈说道:“巴西亚机甲学院公认的王牌,上届就应该夺冠,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他在学校多待了一年。” &nb国际上的机甲学校,几乎都会在毕业的时候举行类似竞技,林可儿特意强调上届两个字,意在提醒叶飞,人家多练一年,水平比去年更高。 &nb“巴西亚共和国是红盟第一强国,与华龙联邦的关系也很好......” &nb“这些我知道。”叶飞摆手道。 &nb“你知道就好。”林可儿叹了口气,说道;“安德烈声名在外,我们的这次比赛,外国学员中,他是唯一夺冠不会引发民众愤怒的人。其实我听说,原本他不想参加这次大赛,后来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把他的名字加进去,条件许可的话,再找个理由退赛。” &nb“为什么这样?” &nb“因为要保证第一。”唐彬轻叹说道:“谁都不希望冠军被黑盟相关国家的人夺走。” &nb“哈!” &nb听到这里叶飞忍不住怪笑,神情满满嘲弄。“我说吧,军校那帮废物不止没本事,连起码的胆量都没有。” &nb假如外国选手前面就被淘汰,或者在竞赛中展现出来的水平不足以夺冠,安德烈用不着出手,找个理由退赛维护华龙颜面,相反,他就是红盟用来保证冠军不会旁落的保证,承载着整个红盟的荣耀。 &nb“指望别人替自己挣面子,啧啧,这得懦弱到什么程度!要我说,既然怕成这样,干脆提前安排那个安德烈和黑盟选手碰面,一个个淘汰掉,最后在决赛之前放弃。哈哈!保送冠军。” &nb“军校不像你想的那么无耻。算了算了,随你怎么想。” &nb与叶飞争论是件绝对不讨好的事情,而且他的话确有几分道理,林可儿接下去说道:“巴莎也罗很有心计,当然也可能是背后有人指点。刚才的话就是在嘲笑这点,意思是他会一直闯到最后,除非提前与安德烈相遇......” &nb“有没有弄错!” &nb后面的话用不着讲,叶飞已经不乐意了,急乎乎说道:“平时总听你们说自己是精英,就这么个名字像粑粑的家伙,真的需要别人帮忙?” &nb不知不觉,周围人的目光集中到林少武身上,包括林可儿在内,当然还有外面的更多军校学子,此刻想到的都是军校三鹰。 &nb小狐狸精认真说道:“巴莎也罗的确很强。我估计赢不了。” &nb“小刘呢?”叶飞回头叫道。 &nb“我可以试试。”打从刚才那个玩笑开始,刘铮阳看到叶飞就觉得不自在,犹豫说道:“五五开吧,输的几率略高一些。” &nb“****!”叶飞怒火万丈。 &nb“我能赢他。”因为战前的预言没能实现,林少武一直紧盯着屏幕上的对战重放,此刻突然说道:“马上就打,我有六成把握赢;如果准备充分,把握还能更多。” &nb“才六成,太少太少,一个不小心就完蛋。”叶飞连连摇头说道:“我教你几招,务必弄死他丫的。” &nb“你不是......”林少武神情疑惑。 &nb“本少看不起军校,但我更不喜欢那个傻%逼。”叶飞恶狠狠说道:“要不是没有参赛资格,本少非把他踩成烂泥......对了,我的身份是个问题,有没有办法?” &nb“有点麻烦,不过可以安排。”唐彬沉吟说道:“但我估计,校方不会同意少武与外国选手提前相遇。” &nb叶飞一愣,随即明白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愤而骂道:“懦夫,废物,蠢货......” &nb“都有病吧,居然为这种事情操心?” &nb一个机器突兀声音突然想起来,得福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站在牛犇身边骄傲的神情说道:“大家是不是忘了,冠军在这里。” &nb呃...... &nb议论的声音顿时沉寂,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屋子里有个早就宣称要夺冠的人。 &nb时至今日,机甲大赛的性质发生根本转变,人们对此前牛犇那番夺冠言论当真者已经不多,包括这里的朋友,也只是将它当成破局手段。刚才的那番话,分明没拿牛犇、包括上官飞燕当回事儿,如是心胸狭小的人,怕已经窝了一肚子火。 &nb“那个,飞燕最近进步很快,没准儿真可与之一拼。” &nb众人当中,林少武是最尴尬的那个,此前他帮上官飞燕训练,对其实力知根知底,刚才不提是因为心里觉得不太可能,现在说出来,越发显得画蛇添足。 &nb“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nb叶飞脸皮厚,先是横林少武一眼,接着大大方方走过去,把手搭到牛犇的肩上。“姓牛的,大家伙都是热血青年,爱国心切,你别太介意。” &nb“喔?”牛犇回头看着他,疑惑问道:“介意什么?” &nb“介意什么?”叶飞仔细看着他,试图在其眼中找到假装的成分,忙了半天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心里不禁有些恼火。“你在干什么,没听见我们说话?” &nb牛犇摇头说道:“刚刚在想点事情,没注意你们谈什么。” &nb“想什么事情?” &nb“林墨疯的话没错,那个人的机甲有问题。” &nb什么? &nb相比开着机甲战斗,大家更信任牛犇在机甲本身的判断,闻听无不大吃一惊,纷纷追问:“什么问题?难道他敢作弊!” &nb牛犇说道:“不能算作弊,但是对林墨疯而言的确不太公平......算了这只是小事情,先不说了。” &nb正准备开口解释,牛犇忽然转回视线,闭口不言。 &nb唐彬急忙说道:“这怎么能是小事情!快说,怎么个不公平?” &nb牛犇说道:“事情有点复杂,稍后再说。” &nb“为什么?” &nb“飞燕要上场了。” &nb...... &nb...... 正文 一六零章 炮火节拍 &nb银色机甲嘘声中退场,观众在愤怒之后渐渐沉寂,偶尔有议论,态度也比之前谨慎。 &nb安静并未持续很久,又一场引人关注的较量即将开始,当那台肩挂飞翼、名为雪燕的机甲出现在视野,赛场突然响起掌声,和叫喊声。 &nb“飞燕加油!” &nb“军校加油!” &nb声音起于几处角落,先是零星而且分散,很快就连成了片,紧接着,无数人像是刚刚醒悟过来一样加入其中,声势超乎想象。大家不知道的是,此刻联邦无数人正在自家的屏幕前做着同样的事情,用各自不同的方式表达着同样的信念。 &nb战前宣称要夺冠的人,我们也有! &nb这与强弱无关,只是勇气表露所带来的振奋,至少在这一刻,人们不再去想上官飞燕的实力如何,不去想她做过什么事,甚至不去想他的对手同样是联邦人、自己的学友,而且是曾经的期待之一。 &nb上官飞燕vb所长,林杰以战斗全面著称,黄君安偏重于军事指挥,真正被看成机甲第一的是林少武。三鹰中唯一可能放出豪言的是林杰,但他已经被淘汰,而且是败给上官飞燕,几种情况加在一起,人们的期望不知不觉发生转移, &nb如果能够战胜黄君安,是否意味着上官飞燕真的具有夺冠实力?加上神奇的云手和那个颇有些神秘的伴读老师,能否构成一道维系联邦荣耀的保险? &nb本次机甲大赛,黑马频频出现,上官飞燕能够杀到正赛,已经超出预先期待;此前的两轮比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在进步,既如此,这个顶着云手传人的少女能否一黑到底? &nb事先没有人相信上官飞燕能够夺冠,对黄君安的看法也是一样,虽优秀、但不足以称雄天下。如果黄君安获胜,对争冠走势并无用处,而且打破了人们心中的一重幻想,一个期待。 &nb民意是种很神奇的事物,有时极难扭转,有时却会因为一点小事发生根本性改变,就像现在观众席上的阵阵喝彩,虽不能被参赛选手所闻,但已深深刻入每个人的心里。 &nb曾经的天才少女和已经成名的军校三鹰,没有刚刚发生过的事情,这场较量虽然引发关注,但在倾向上,观众们多半会支持黄君安为三鹰正名;如今情况截然相反,观众一边倒地支持那只燕。 &nb“飞燕,加油!” &nb...... &nb...... &nb喝彩助威是观众的事,从进入赛场开始,两台机甲就处在“与世隔绝”的状态中,丝毫不会受到影响。随着评审的一声宣告,红方雪雁一个漂亮的横切,三道流光直扑向对手,一举封死其两侧行动方向。 &nb“非常规动作!”观众席上喝彩声阵阵,为雪燕的精彩表现叫好。 &nb远程攻击谁都会,但在横切的时候开火却不是那么容易掌握,当然,把这种技法称作非常规动作有些面前,但也着实体现出机师的操作技艺非常扎实。 &nb场外叫好,场内战斗正在进行,蓝方机甲侧身从两道流光之间闪过,随即反攻,同样是机炮三连发。眼尖的人留意到,蓝方机甲侧身的时候稍微踮了踮脚,使得尺寸相对“瘦弱”的腰身与炮火平齐,使得炮火连能量罩的边都没擦边到,完完全全落空。 &nb这是何其精准的判断,又是多么精细的算路! &nb“好!” &nb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实力尽显无疑,周围越是水平高的人越是吃惊,不少人为之衷心喝彩。 &nb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大赛,黄君安虽为四大家子弟,但没有使用私人机甲,而是像绝大多数参赛学子一样使用标准版竞技机甲。这样参赛的最大坏处是,每名参赛者对这款机甲的性能了如指掌,比如其启动的速度,反应时间,横移、前进时候的差异等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nb当机甲被炮火集中,带来的震荡势必影响操作,红方机甲明显算到这点,机炮三发算死了对方的角度与速度,无论怎么做,都应该避免不了被击中。正因为看出这点,观众席上才对红方的表现报以欢呼。当然,因此有能量护罩,被击中不意味着分出胜负,但能占据先机。 &nb对远程攻击手而言,先机常常意味着一切,此前预赛就出现过这样的例子,一方开火击中对方之后,凭借良好的进攻节奏将对方一直虐到死,恁是打出完美ko的结果。 &nb一次妙到巅毫的闪避动作,蓝方的反击同样称得上妙不可言,前面两发紧追红色机甲的身影落空,第三发已经算好对方的轨迹与提前量,直扑其前方。 &nb视线中,红方机甲仿佛主动朝炮火撞上去一样,避无可避。而在这个时候,蓝方机甲又已调整好位置,炮口微转朝向红方机甲刚刚经过的位置。 &nb这就是攻击节奏。 &nb仅仅一次反击,蓝方就已经初步占据优势。 &nb...... &nb...... &nb机甲对战,远程与近战完全不同。曾经有人这样形容,远战好比剑客较量,一招一式都有讲究,胜利需要点滴积累才能获得;好处是,一旦某方占据优势,对手很难翻盘。象鼻子下,近战就是流氓轮刀互砍,战斗凶猛,胜负来的快,但却随时有可能逆转。实战当中不乏这类例子,一方明明大占上风,不小心、或因为这样那样的因素被对手击中要害,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 &nb今天对战的两个人,黄君安是标准的远程攻击手,之前四场胜利全部通过炮火得来。上官飞燕看起来比较“全面”,此前常以远攻开路,不行就近战。正因为忌惮黄君安的远攻能力,她才以最快的速度抢先发动攻击,同时发挥横移的速度优势,不让对手如愿。 &nb可惜,结果依然是这样。 &nb关键时刻,上官飞燕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选择,她没有减速试图规避,而是将操纵杆一拉到底,原本就已经极快的速度再次暴增,划出残影冲向前方。 &nb轰! &nb能量弹首次爆炸,蓝色的能量护罩微微荡漾,虽未正面击中,但也造成一定伤害;雪燕机甲受到冲击,身体斜飞的途中甩身变向,炮火加剧,猛烈横扫。 &nb“好!” &nb观众席上再次响起喝彩,人们都看出来,雪燕虽然被炮火击中,但却避免被连续攻击,此时的反扑更让对手措手不及,堪称绝妙。 &nb然而......蓝方机甲接下来的动作,再度显示出黄君安对炮火方面精准到令人生畏的判断;他没有忙于转移炮口,而是斜向跨步,拧身,中途一次基本跳跃;几步下来,红方七发炮火擦身而过,刚才因为失去方向的炮口竟然刚刚好转到攻击位置,又是三连击。 &nb与刚才追击之后打提前量不同,这次的三连发几乎复制了红方开战之初的战术,不求击中,更多为了控制其身位。 &nb“三步追魂......”有看过黄君安战斗的人连连摇头,心里知道红方遇到麻烦。 &nb上官飞燕不具备君安那种恐怖的炮火间距判断能力,她的左手在操作台上飞速掠过,耳边听到嗡的一声,辅助引擎开始运转,雪燕机甲背后双翼展开,腾空而起。 &nb这是雪燕与常规机甲的最大差异,起跳加上飞翼的推力,使得它可以进行短途飞翔;但要注意的是,机甲不可能像飞机那样持续飞翔,因为要实现这个目标,整个机甲的体型都需要重新设计,增加的构件更是不可想象。只有在太空,由于处在失重环境,只要有推力就能前进,才有可能让机甲真正飞行。 &nb雪燕的飞翔,实际上是一种长距离跳跃,高一些,远一些,关键时刻用用罢了。 &nb现在就是那种时候,雪燕机甲腾空避开蓝方炮火,借机滑翔冲向对手,同时不忘以炮火开路,希望借此封堵对方火力。很明显,她已经意识自己在火控方面与对手存在巨大差距,主动改变战术。 &nb对面,黄君安当然知道她的意图,大步后退的同时抬起炮口,连续朝红方发炮。与此前不同的是,这次他不再追求完美躲避,仅避开正面以便节省时间与操作,相反在反攻方面投入更多。 &nb双方以伤换伤,红方身在空中明显吃亏,蓝方炮火好似沾在它身上,两击过后,能量护罩竟然快要转红。 &nb“糟了。” &nb惊呼声中,雪燕急剧转向,正在大家以为她要迂回的时候,上官飞燕突然关闭辅助引擎,机甲提前落地。 &nb没有人预料到这点,黄君安也是,对战以来头一次,他的三炮连击没有任何效果,反之红方机甲抓住机会成功反击,双方距离也比刚开始接近。 &nb然而,当机甲回到地面,蓝方很快凭借着精准的判断和走位恢复掌控,战斗回到起初的局面;一次次炮火之后,红方机甲的能量护罩越来越薄,岌岌可危;相比之下,蓝方机甲才刚刚转红,还有大把余量可以挥霍。 &nb从头至尾,黄君安用的都只是些基本操作,即使刚刚接触机甲的人都能办到;就是凭借这些简单的技巧,蓝方稳稳占据着优势,一步步走向胜利。 &nb明明知道对方会怎么做,就是破解不了......相比近战的凶猛与暴烈,这种失败更让人无奈,感觉无比绝望。 &nb“快结束了。” &nb观众席响起叹息,心里意识到梦想终究只是梦想,军校三鹰名副其实,不是随便顶个天才少女的名头就能动摇。 &nb就在这个时候,轰鸣声响起,雪燕又一次展开飞翼,凌空扑向对手。 &nb“找死么?”有人不禁要质疑。 &nb“大概是想拼一拼,不然还能怎么办?” &nb“也好,上官飞燕输了,牛犇也就藏不住......啊!” &nb惊呼声中,一连串剧变接踵而来,让人目不暇接。 &nb...... &nb...... 正文 一六一章 冲锋 &nb“这是准备放弃?” &nb雪燕机甲二次飞翔,不仅观众们大惑不解,黄君安心里也觉得意外。稳妥起见,他操纵着烈风大步后撤,同时加强炮火拦截,一长串流火连绵成线,集中在对手可能出现的路径上。 &nb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人难以理解,剧烈的爆炸声一道接着一道,产生的冲击与炽烈光芒将整个竞技场照亮,光屏上也只剩下一团团爆射的白光,难以分辨其中情形。 &nb假如这里不是竞技场,人们恐会认为某方机甲已经自爆。 &nb强大的冲击扑面而来,证明那些爆炸真实发生,而不是通过技术手段实施的干扰,黄君安瞬间得出判断,除非自己每次炮火都正面击中,否则不可能产生如此猛烈的爆炸。 &nb难道对方一点都不躲避,主动迎接炮火? &nb“不对!” &nb本能地意识到出现某些未知问题,黄君安猛拉操纵杆,引擎输出功率在最短的时间内加在最大,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在操纵台上连弹数次,机身上快要变红的能量护盾竟然又一次变蓝。 &nb此后发生的事情证明黄君安的判断极其精准,刺目的光芒中蓦然飞出一颗巨大光球,疯狂旋转着扑向蓝方机甲,未及临近,狂烈的能量冲击掀起的泥尘已如浪潮般碾压过来。看到这一幕,四周观众爆发出一次整齐的惊呼,随后是最最热烈的喝彩。 &nb“好!” &nb这是对蓝方机师的赞美,是对黄君安的果断送上的褒奖,然而......此时此刻,黄君安的心情却不是那么得意,相反猛的一跳。 &nb“要糟!” &nb赛场之中光华炽烈,观众凭肉眼观察不到具体情形,黄君安也被蒙蔽片刻,但在此刻,他已看清那团光球的真实内容——它不是什么特别巨大的能量武器,而是两支疯狂旋转、并且开启着能量护罩的的飞翼! &nb果不其然,光球之后,红方机甲突兀现身,身上的能量护罩深红似血,看起来就像一头刚刚冲出地狱深渊的血魔。 &nb只需要击中一炮,不,只需要擦边就将击破它的护罩,在那之后,凭黄君安的远程控制能力,这台失去防护的机甲像绵羊般柔弱。然而,在此之前,他需要首先击毁那个由由飞翼伪装的能量弹,或者可以称之为导弹! &nb竞技较量,导弹这种大威力武器是不被允许使用的,相比之下,能量武器的攻击完全可控,当一方护罩被摧毁,机甲在能量攻击下受损,评审便会终止较量宣告胜负,而不是等到一方被打爆。红方机甲的飞翼不是固定装置,而是经过改装、随时可以取下来的外挂;不仅如此,它在其中安装有独立的能量防御体系与追踪装置,虽然不带战斗部,但由于巨大的动能和重量,加上选装说产生的切割,谁敢忽视? &nb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飞翼是实物,有着巨大的自重与动能,这是能量护罩无法抵御的东西,因此也就意味着,蓝方机甲启用应急能源基本无用。 &nb刹那之间,黄君安脑海中浮现出未曾亲眼看到的画面:红方机甲飞翔途中,利用能量弹爆炸的光芒掩饰行动,把飞翼从身体上拆除,之后将其当成盾牌,一路顶着爆炸向前突击,最后关头像“导弹”“能量弹”那样攻击目标。 &nb所有这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标:诱使蓝方机甲启用应急能源。 &nb...... &nb...... &nb能量护罩都需要有一个充能过程,时间长短因强度而不等,最短仅需要十几秒,最长可达三分钟以上。几乎每一款机甲,设计时都会预留一点应急能源,可以在主动力受损的情况下作为替补,也可以在主动力完好的情况下改变供能方式,瞬间为机甲补充一定程度的能量防御。 &nb很明显,这种设计是为了预备某些突发情形,好处就是快,但由于瞬间产生庞大的能量转换,必然对机甲构件造成冲击,并对行动力产生一定影响。 &nb在没有零部件损坏、电路被烧毁的情况下,这个时间大约需要三至四秒。 &nb红方机甲费尽心机,付出巨大代价,冒着中途被摧毁的危险,为的就是这这一点点时间。 &nb轰! &nb炮火再次响起,蓝方机甲朝飞翼开火,同时斜步后撤,试图与对方保持距离。虽然它的动作不像起初那样灵便,炮火却变得格外凶猛,这一次,它没有丝毫保留,每步伴随三道流光,将烈风远攻能力发挥到极致。 &nb而在这个时候,观众席上人也都看清状况,进而弄明白红方意图,内心止不住为之惊叹,叫好、呐喊的声音却突然停顿下来,一片沉寂。 &nb单单对付那个飞翼,对蓝方而言一点难度都没有,只要将它摧毁,其后的红方机甲就是活靶。退一步讲,即使红方能够抓住机会贴近对手,了不起让战斗回到接近起初时的状态,双方改为近战罢了。 &nb看似没有决定作用,对红方而言却是唯一的机会,所有人都看出来,比远攻,红蓝之间存在巨大差距,休说云手......神手都没用。 &nb能够做到现在这种程度,证明战术已经被完美运用,接下来,红方能否成功? &nb窒息般的沉寂中,时间一秒一秒的过,旋转的飞翼在颤抖,呻吟,终于在炮火中失去光华,并在猛烈轰击中支离破碎,变成一堆碎片。 &nb终于可以面向对手,黄君安来不及擦去头上的汗水,眼睛紧盯着对面,心里不禁感到一丝侥幸。 &nb“再多一秒就很麻烦......” &nb“杀!” &nb通讯器来传来女子的厉喝,当面再现长龙出击,是一条呼啸的长枪。 &nb“嗬!” &nb沉寂多时,观众席上再度惊呼,人人感受到一种名为悲壮的气息。 &nb为了突破最后这段距离,红方机甲连武器都扔出去,虽然迫使对方多做一次闪避动作,但是,接下来的肉搏该怎么打? &nb机甲浑身都是钢铁,但在搏斗时依旧需要武器,除了破甲能力更强,还有攻击距离、和震动方面的考虑;现在这种情况,相当于赤手空拳。 &nb无论如何,在此之后,红方机甲终于成功地抵达到近身距离,毫不迟疑地展开进攻。 &nb“疯女人,真以为我会怕你!” &nb蓝方机甲座舱内,黄君安眼里闪过一丝狞色。 &nb...... &nb...... 正文 一六二章 惨胜 &nb对决过半,总结一下,蓝方体现出超强的控制与攻击能力,红方展现出一往无前的气概与决心。现如今,蓝方虽被欺骗一次,但是获得了实实在在的优势,红方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通过有针对性的改装加上精心设计的战术,最后通过强大而坚决的执行力成功接近对手,创造出反败为胜的机会。双方表现都很精彩,足以让人抛弃情感立场,为之喝彩、同时对接下来的战斗生出更多期待。 &nb让人意外的是,接下来的战斗,想象中激烈火爆的碰撞并未出现,相反双方都小心翼翼,不求胜先虑败,出手必留三分力。 &nb黄君安的风格是控制,最常见的就是积小胜为大胜,这样战斗并不奇怪;让人奇怪的是红方,此前历经千辛万苦,以那样暴烈甚至惨烈的方式接近对手,但当战斗开始后,红方机师仿佛换了个人,此前那个暴烈勇猛的燕子骤然变得灵动轻巧,且如流水般悠长缠绵,断而不绝。 &nb原本两台钢铁巨兽的搏斗,应该充满狂野的气息,比如犀牛打架,从人的角度,只觉得粗野蛮横,无论如何都不会从中体会到美感。然而现在,红蓝贴身肉搏,就像两名匠师比较技艺,打斗中连真正碰撞都很少发生。 &nb就像作画,原本是副豪迈的泼墨山水,进行到一半突然变成精巧别致的**图,巨大差异令人错愕,观众惊叹操作者的技艺,但也不禁生出浓浓疑惑。 &nb“这样......” &nb在机甲性能固定、操作上的差距没有达到不可弥补的情况下,战术与心理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在看清楚红方机甲的意图后,不少人为之担心。 &nb上官飞燕与黄君安比控制,能行吗? &nb...... &nb...... &nb观战室内,林少武感慨的声音道:“说实话,我没想到飞燕能够做到。” &nb预赛期间,每当上官飞燕的竞技对手确定,林少武便会为其制订战术,并且进行模拟实训。当获知本轮对手是黄君安的时候,周围人都觉得这是三鹰之间的一次间接对决,林少武虽不会承认这点,但在心里未尝没有一点想法,因而在准备的时候格外尽心,称得上毫无保留。 &nb在这场较量中,参与的并非只有林少武一个,雪燕机甲的飞翼改装在十一区完成,虽然改动范围不大,但也不是一般人、一般地方能够做到。如果不是这样,如果黄君安事先知道雪燕的飞翼能够随时拆卸,哪有那么容易上当,进而思之,上官飞燕若不能接近对手,此时战斗或许已经结束,根本不会有近战的机会。 &nb以弱战强,单单依靠勇气就想获胜,那是孩子才会有的幼稚想法;本次对决,黄君安面对的不是上官飞燕一个人,而是一群在机甲各个方面有着深厚造诣的人。当然,不要因此觉得这场比斗不公平,作为四大家的直系子弟,黄君安背后的团队只会更强,针对本场比斗有没有做过针对性准备,如何准备,却又不得而知了。 &nb“外人眼里,我们三个当中最突出的是林杰,其实君安才是最最骄傲的那个,只不过他的追求不同,开机甲只是一项爱好,否则实力会比今天更强。” &nb林少武偷瞥一眼叶飞,接下去说道:“君安以军神为偶像,希望能够像他老人家那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对手明知道他会怎么打,依旧没有办法改变结果,输的彻彻底底。” &nb“他?哈哈!”叶飞楞了一下,接着大笑,“这货倒是不傻,不管够不够得着,能赚点名声。” &nb小狐狸精说道:“有理想总是好的,能否实现是另外一码事。如果每个军人都学习军神,联邦比现在强很多。” &nb叶飞怜悯的目光看着她说道:“小妮子,你完全弄错了,如果每个军人都向老家伙学,联邦军队迟早完蛋。” &nb“你怎么能这样说!”涉及全体军人的偶像,小狐狸精极为愤怒。 &nb“我应该怎么说。”叶飞贼笑嘻嘻,说话的时候特意把脸靠过去,丝毫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 &nb“你......” &nb“别和他争。”林可儿拦住小狐狸精。 &nb林少武说道:“驾驶机甲,君安同样试图把战场指挥艺术揉入其中,以远程火力实施控制性打法就是出于这种想法,其最高境界,根本不给对手沾身的机会......” &nb叶飞又在一旁摇头,说道:“傻孩子,你完全弄错了,姓黄的选择控制性打法的原因在于他就是个孬种。” &nb牛犇忽然拍拍叶飞的肩膀,认真说道:“你能不能让别人把话讲完?” &nb“我又没拦着他。”叶飞满脸无辜表情,举止却比刚才有所收敛。 &nb“其实已经没什么了。”林少武微赦说道:“现在这种局面,君安会把之前的过程看成失败。” &nb郭名不以为然说道:“你不是说他只想当将军,不在乎机甲。” &nb林少武解释道:“如果面对的是与之实力相当的人,君安的确不在乎输赢,但如果是实力比他弱的普通学员,情况就变得不太一样,尤其在飞燕这里,我觉得他会非常在乎。” &nb“这个我同意。”叶飞赞同说道:“本轮对阵安排一定有问题,姓黄的小子知道自己拿不到冠军,想踩倒一个宣称要夺冠的人,多赚些名声。可要是打不赢上官飞燕,丢脸可就丢大了。” &nb听了这番话,众人感受到几分深意,纷纷陷入思索。得福的智慧不足以理解这类事情,忍不住问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nb牛犇开口回答道:“是坏事,也是好事。” &nb得福疑惑问道:“为什么?” &nb牛犇说道:“在乎才会全力以赴,太在乎会导致心态失衡......已经有了。” &nb众人交谈的这段时间,赛场中的对决渐渐由平稳转为激烈,双方进攻开始发力,实打实的碰撞渐渐增多,此过程中,不可避免会有一些失误,惊险的场面随之频频出现。 &nb这才是人们期待的画面,沉寂多时的观众席再次响起喝彩的声音,与普通观众只求战斗精彩不同,各个包厢内的人心有所向,意识到战斗进行到关键时刻,纷纷闭口不言。 &nb“没什么优势啊?”得福只能看到数据上的增减与损失累计,以此判断双方胜负几率;通过一番观察与计算,始终没能找到乐观的理由。 &nb“我了解君安,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输掉这场比斗。相持越久,君安的压力越大。”林少武表情凝重,由衷说道:“飞燕实力偏弱,采用控制性打法与君安相持至今,了不起。” &nb战斗打到这种程度,上官飞燕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不少人的尊敬,相比之下,黄君安身为三鹰之一,担负着更多职责与期待,其表现虽然可圈可点,但与众人期望的样子有些差距。 &nb心浮气躁为兵家大忌,任何战斗都是如此。这里的人、观众,包括黄君安自己也都明白,然而情绪这种东西不是明白就能把握得了,一旦突破某个临界点,人人都有可能失控,甚至崩溃。 &nb“你想吹嘘自己设计的战术得当?”叶飞讥讽说道。 &nb这货三句话不攻击别人就嘴痒,不问对象,不管场合,不分轻重,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开火。相识十几年,林少武已经习惯被当成靶子,干脆歪过头去不理。 &nb叶飞转向牛犇,撩拨的口吻说道:“咱们家牛哥平时虽然温吞吞的,在这类事情上却不怎么喜欢忍,要不也不会把林杰揍到半死。本次对阵明显被人有意安排,为什么牛哥反而挺高兴?” &nb“我哪里高兴了。”牛犇莫名其妙。 &nb“我瞧你的样子就像高兴。”叶飞蛮不讲理说道。 &nb牛犇默默摇头,说道:“这是竞技不是战场,与强手战斗,没有什么不好。” &nb这是一句让人无法反驳的话,即使叶飞也挑不出毛病,很是气恼。 &nb“可要是输掉呢?” &nb“输掉怎么了?” &nb叶飞振振有词说道:“输掉就没法夺冠。” &nb牛犇平静说道:“既然要夺冠,又怎么能挑选对手。” &nb这又是一句让人无法反驳的话,使得叶飞刚刚提出的问题显得幼稚,惹来周围人纷纷失笑。 &nb“快看!黄君安变招。” &nb唐彬的呼喊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众人又把注意力投入到比赛中去。趁此机会,叶飞悄悄凑到牛犇身边,在其耳畔低语。 &nb“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十一区弄到某种新型机甲,准备好了要闪亮登场?” &nb牛犇身形微震,随即又平静下来。“为什么这么说?” &nb叶飞冷笑说道:“第一,我知道你不是胡吹的人,没有杀手锏,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第二,军校机甲大赛不是儿戏,即使我上场,也不敢说包拿冠军。第三,凭你那点水平,坐火箭也不可能提高这么快。三者相加,问题只可能出在机甲上。” &nb听到这番条理分明的分析,牛犇不禁要对叶飞刮目相看。 &nb看着牛犇的样子,叶飞知道自己所料不差,神情愈发得意,同时又不禁心里痒痒。 &nb“和我说说,是什么机甲?” &nb“该我上场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牛犇淡淡说道。 &nb叶飞有些着急,说道:“机甲大赛有评审,性能太高过不去的,告诉我,兴许我能想些办法。” &nb牛犇说道:“性能不会高到那种程度......看比赛吧,就要出结果了。” &nb赛场中的景象印证了这句话,轰然巨响当中,红蓝双方骤然分离,随即各自亮出底牌。 &nb...... &nb...... &nb缠斗至今,红蓝双方伤痕累累,都已到了难以支撑的关键时刻。 &nb黄君安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战斗,明明自己占据优势,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获得胜利,但却总是差之毫厘;红方机甲给他的感觉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翅膀没了还有盔甲,盔甲坏了还有内甲,胳膊断了能用嘴咬,腿瘸了可以爬,甚至连肚皮都被捅破,依旧能够带伤作战,屡屡给自己制造伤害。 &nb更要命的是,自己竟然摆脱不了。 &nb事先通过战术分析,黄君安知道上官飞燕已经掌握云手精髓,攻击凶猛,缠斗能力极为出色,加上林少武的训练,必定会在自己相对薄弱的近战带来麻烦;为此他做了精心准备,甚至专门设计了三套摆脱方案,然而遗憾的是,近战发生之初,黄君安发现对方赤手空拳的情况竟然舍长取短,采用控制流打法...... &nb这是挑衅!是对自己的羞辱! &nb如果连这种较量都要逃避,自己即便获得胜利,又凭什么让人信服? &nb决定与对方较量一番的时候,黄君安并不认为这是冲动之举,等到战斗持续下去,当他一次次将“摆脱”计划延后,机甲也在一次次碰撞中受到伤害,难以避免地影响到性能。等意识到战斗极有可能走向两败俱伤的结局,黄君安幡然醒悟,却又无奈地发现,对手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攻击节奏,机甲性能也已经达不到要求,所有那几项计划全部泡汤。 &nb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nb虽然无数次提醒自己不能分神,黄君安仍不禁为之前的行为感到懊悔,他知道,此时此刻,赛场外的某个包厢内,有些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人正在看着这场较量,自己的表现绝对不可能让人满意。 &nb最后一次努力,伴随着猛烈的撞击,红蓝双方骤然分离,和之前一样,红方机甲身上叮叮当当掉下来许多钢板、零件,一些暴露的管线闪烁着火花,但它依旧在最短的时间内止住步伐,身体一扭、一拧,再一晃,画出一个圆弧形的轨迹,匪夷所思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nb它已经掌握自己的行进方式,反过来试图控制自己! &nb“疯女人!这是你自找的!” &nb巨大月刃撕裂空气,狠狠劈向雪燕的头颅,与此同时,黄君安的左手在操纵台上飞速掠过,烈风腰腹位置的钢板翻开,露出一个明晃晃的钻头。 &nb准备工作刚刚就绪,雪燕已经低头、侧身避开月刃的攻击,正如黄君安所料的那样,雪燕接下来的举动是贴身紧靠,横肘敲向烈风的右肩。此前它就是用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打掉烈风左手光刀,同时令他的左臂不能像完好时那样灵活,如今故技重施,目的是想把双方拉回到同一起跑线。 &nb由此可以看出,双方斗到现在,红方仍在准备持久搏斗,耐心好到令人发指。 &nb这样的表现根本不像那个作战勇猛的泼辣少女,而是升级版的黄君安。 &nb“喜欢贴身,那就别走了!” &nb心中怒吼的时候,黄君安主动迎上去,任凭对方竖起的铁肘砸在已经缺少防护的肩膀。 &nb当!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吱~日的怪声,疾速旋转的钻头在强大推力下钻入红方机甲的胸口,黄君安同时曲臂,死死将雪燕抱紧。 &nb轰的一声,两台机甲“拥抱”在一起,再也没有办法分开。不同于亲密爱人之间的拥抱,连接双方是一只正在工作的强大钻头,破开外甲,径直刺入机甲座舱。 &nb“认输吧!”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通讯器,黄君安朝上官飞燕大喊。 &nb机甲竞技,极端情形也会出现伤亡,比如这次,红方机甲如果不能摆脱,经过改装而来的钻头如果不停,座舱内的机师就有可能身亡;就内心讲,黄君安不希望上官飞燕死在自己手里,因此才会严厉警告。 &nb“绝不!” &nb回答他的是一声更加坚定的清喝,面临致命危机的红方机甲猛地一记头槌,同时提膝,直接顶在烈风胯下。 &nb双方紧紧贴在一起,没法躲了。 &nb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烈风的头颅剧烈后仰,脖子上裂开口子,身体却猛地弹向空中,但因为钻头卡在中间,硬是被拉了回来。 &nb和人一样,机甲的裆部也是要害,虽然那里不会有像真人一样特别重要的器官,但却是机甲的重心所在,多种传动的中枢,即使只受轻伤,也会严重影响行动。 &nb生死关头的全力撞击,又怎么会仅仅轻伤。 &nb机甲头颅遭到重创,黄君安瞬间失去视野,与此同时,一连串警告的电子音交混,操纵台上七成指令键不再闪烁,机甲也因此宣告瘫痪。 &nb这意味着......战斗结束了。 &nb机甲竞技,在没有哪一方被击倒的情况下,胜负由机甲损坏程度判定。蓝方机甲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只要红方还能站起来,本轮较量的结果就已注定。 &nb“啊?啊啊啊啊!” &nb无数种情绪在瞬间升至巅峰,黄君安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无意识大叫的时候,整张面孔扭曲成一团。猛然间,他看到某个按键依旧闪着光辉,眼前一亮,厉色顿生。 &nb“该死的女人!” &nb左手狠狠拍下,右手将操纵杆一拉到底,仍在坚持工作的钻头发出难以负荷的呻吟,转速提升到极致。同一时间,雪燕机甲完成攻击后,利用撞击所产生的空隙展开双臂,摆脱已经无人操控蓝方机甲的手臂束缚;紧接着,它连续挥拳打在蓝方机甲的肩头与胸口,脚下发力,大步后撤。 &nb吱吱呀呀的怪声中,四周观众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红蓝双方终于分开。 &nb蓝方机甲轰然倒地,红方机甲晃了几晃,最终以有些狼狈的姿态站稳。 &nb只看表面的话,它的情况其实比蓝方更惨,身体到处冒烟,而且在流血。 &nb座舱破口周围,沾有鲜红的血。 &nb“飞燕!” &nb“死人了!” &nb赛场内外,不知多少人在大喊。 &nb...... &nb...... &nb六月,首都军校机甲大赛正赛首轮,来自十三个国度的总计二十一名选手中,有十九名顺利过关,其中,有七人取得压倒性胜利,被认为有实力争夺冠军。与之相比,军校学员的表现整体优异,预赛中的诸多黑马依旧抢眼,原本名声在外的也都展现出强劲的实力。然而,让人不无忧虑的是,在被认为是水平最高的那些学员当中,并未有如巴莎也罗等人那样超乎想象的表演,即使军校三鹰当中仅剩的林少武,虽平稳获胜且被认为是夺冠者之一,但却不能给人以绝对信心。 &nb以上都是令人关注的信息,但不是最最引人注目的事件,真正吸引所有人眼球的是,黄君安在对战中输给上官飞燕,上官飞燕本人却在对战中负伤,虽经急救未失性命,接下来的比赛却无法参加。 &nb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她的伴读、早就宣布要夺冠的牛犇将会替补出场。 &nb也许是受到比赛的触动,也许是因为感受到冠军旁落的危机,原本那个已经快要被人当成笑话的誓言,如今在人们的心里的份量变得沉重,并且真实起来。不止军校学员开始认真看待,联邦民众也在各个地方展开热烈讨论,无数期待着他的首次亮相。 &nb次轮比赛前一天,关于牛犇的一条消息引爆各大论坛,令所有看到的人为之哗然。 &nb他的参赛机甲通过了评审,主要性能参数竟然被泄露,其中最最引人瞩目的一条。 &nb双引擎! &nb...... &nb...... 正文 一六三章:赛前 夏日阳光射入窗台,将校园内热烈的气息带进病房,药物的气息将光线侵透,打在少女苍白的脸孔上,将其涂抹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辉。 许是感受到阳光的热度,上官飞燕用手揉揉眼睛,才发觉时间已经是午后。 “睡这么久牛犇,你还没走?” “嗯。别动。” 阻止上官飞燕想要撑起来的举动,牛犇端起保温药壶说道:“时间刚刚好,喝药。” 上官飞燕微微蹙眉,厌憎说道:“太苦,不喝。” 牛犇走过来说道:“良药苦口,不吃不行。” 上官飞燕大声抗议道;“我受了伤,应该吃好的。” 牛犇坚决说道:“先喝药,后吃饭。” 上官飞燕无奈央求道:“刚醒,等会儿行不行?”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牛犇把药壶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说道:“十分钟。” 类似刚才这样的争执每天都会发生,除了医院开的治疗药物,牛犇还亲自炖了汤药,其苦,其涩,其艰难,每次都令上官飞燕“生死两难”。 不住院不知医院的日子难挨,单人病房尤其孤独;二十年人生,上官飞燕从未在医院待过完整一天,猛然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还要喝那么难喝的汤药,当真称得上度日如年。 唉! 叹了口气,上官飞燕呢喃自语。 “九夜好厉害。” 这句话来的没头没尾,牛犇楞了一下,想起来自己很久没见着那个坚强的女孩,奇妙的是,经过这么长时间,那张面孔在脑海中的印象依旧清晰,仿佛昨天才从医院消失。 “哪里厉害?”他忍不住问道。 “吃药厉害。”上官飞燕由衷回答。 当初,牛犇与九夜的情况比比她更严重,其中牛犇昏睡不醒,虽让人担心但无意识,清醒后便能自如行动;九夜在床上一躺数月,吃药好似家常便饭,却一直平平静静的仿佛正常人过日子,看不出丝毫颓废与愁苦。 想着这些,上官飞燕语气幽幽:“我是不是很没用?” 牛犇想了想,说道:“你战胜过军校三鹰两个!” “呵呵。”上官飞燕神情得意,问道:“黄君安怎样了?” “还在争论。”牛犇犹豫了一下,说道:“应该不会有什么结果。” 三鹰之战,黄君安最后一击将上官飞燕腹部击穿,伤及脾脏大量失血,险些要了她的命;放在战场这样的行为叫顽强,但在竞技场有点说不过去。赛后,校方对此事做过调查,学员与民众一就此事广为争论,支持与反对者都有。截至目前,该事情尚无官方结论,牛犇心里有自己的判断,此刻说给上官飞燕知道。 “没结果就没结果,反正我赢了。” 对任何一名军校学员来说,击败三鹰都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上官飞燕这里意味着更多,别的不谈,此前因林杰落败引发的争议终于消除,至少大部分消除。 上官飞燕心情愉快,转而关心其它。“你的机甲,真的是双引擎?” “嗯。”牛犇简单回应。 “好用吗?” “还行。” 见他不肯多谈,上官飞燕不满说道:“对我也保密,好稀罕么。” 牛犇认真说道:“我答应过别人有些东西不能说,能说的部分都已经公开。” 模拟机甲的关键部分在于拟真,把那套连体衣物拆下来,其余和普通机甲并无区别。至于双引擎,并非随便哪台机甲都可以装,由于操作难度大大增加,反而会给机师带来很大麻烦。正因为如此,当公众知道牛犇将要使用的参赛机甲为双引擎驱动后,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第二反应是不应该,最后争论集中在一点:假如牛犇能够自如操控双引擎机甲,他这样参赛是否合适? 增加一台引擎,机甲动力势必更足,假如牛犇能够自如操控,当然能够占据先机。从这个角度,允许他使用那台机甲对别人不太公平,然而反过来讲,既然有本事操控双引擎机甲,且可能是用惯了的,非要让他降低水准换成单引擎、别的型号,对牛犇又何尝公平? 这里需要强调的是,机甲大赛虽然对机甲性能做一定限制,但在操作上并非不留余地,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种型号的机甲参赛。评审认为,牛犇的那台机甲为私人订制,全世界只有一台,性能方面除动力出众,别的方面并不突出,尤其火力严重缺失,综合考虑,甚至还不如一台寻常机甲。因此,评审委员会批准其参赛,并在信息泄露后做了详细说明。 即便如此,关于那台机甲、和牛犇的争议依旧存在,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目前看来,网上的争论主要分两派,国外基本表达反对,联邦民众九成九表示支持而且极为期待。 上官飞燕能够想到这些,问道:“外面是不是吵翻天?” “的确有些动静。” “你怎么不担心?”上官飞燕好奇问道。 牛犇觉得无所谓,回答道:“大不了不让我参赛。” 上官飞燕眨眨眼睛,试探说道:“正好可以回避夺冠誓言。” 牛犇笑了笑,端起药壶说道:“时间到,吃药。” “哪有这么快!” “一口气喝完,不然会更难熬。” 该来的终归会来,再怎么抗议也无用。牛犇把按下按钮升高床头,上官飞燕皱眉、捏鼻、咬牙,按照牛犇的提示,埋头狂饮。 “哇苦死了!”大无畏的姿态喝光药汁,上官飞燕侧身对着痰盂连连干呕,愤愤说道:“一定是你不想分红,谋财害命。” 这番话有出处。当初得福拿卡下注,用的其实是上官飞燕的资金卡,是上官英雄专门为她准备的毕业资金,用来购买、维修雪燕,后来赢的钱也在那张卡上,至今仍有数亿资金。 这么多钱,真的可以引发命案,然而在这对男女之间,却只是拿来当成玩笑,谁都不会当真。 “喝点水,漱漱口。” 把早已准备好的杯子递给上官飞燕,牛犇轻声说道:“你爸过两天就到。” “呃?”上官飞燕呛了一下,有些恼火地抬起头:“不是叫你别和他们说不要说的那么严重。” 牛犇不去争辩什么,继续说道:“接下去我要准备比赛,来不了的话,会叫别人把煎好的药送来,记着得按时吃。” 听了这番话,上官飞燕低下头去,沉默很久之后才又抬起目光。 “牛牛,你是不是真的能拿冠军?” “没打过怎么能知道。”牛犇随口回应。 “我认真的。”上官飞燕郑重说道:“前天听叶飞说,这次机甲大赛已经不是单纯的竞技,不仅关系到军校颜面,还会影响到总统大选;如果冠军被外人夺取,可能会导致联邦政局动荡。” “叶飞居然关心这个?”牛犇大感意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连他都关心,才说明真的有问题。”上官飞燕严肃说道。 “倒也是。”牛犇若有所思。“他和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大概是想我说给你听。”上官飞燕认真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政客,可要是有能力” 牛犇知道她想说的话,拦住说道:“不喜欢政客,不等于不在乎政治走向。我会好好打。” 上官飞燕眼前为之一亮,伸出白皙修长的尾指。 “保证赢?” “保证好好打。” 牛犇笑了笑,伸出手指与之勾在一起。 时间一天天的过,机甲大赛在人们的争论声中继续进行,就在第二轮正赛开始的前一天,网上突然出现的一则消息引起多方关注。 “据相关人士仔细观察与分析后得出结论,来自霍夫曼帝国的巴莎也罗使用的那台机甲可能真的存在问题,具体讲是它使用的外部装甲,有很大可能是由变形金属打造。” 帖子刚刚出现的时候,并未引发多少人关注,但随着有相关领域的专家留意、并且进行分析,这条消息立即被无数家平台转载,瞬间引爆各大论坛,骂声如潮。 要正确解读这条消息的意义,首先要弄明白什么叫变形金属。追根究底的话,它与神国遗物中的一部名为终结者的影片有关,里面出现液态机器人就是由变形金属打造,固态强悍胜似合金,液态如水且能自动融合假如存在这种金属,用它打造机甲的话,何其美妙。 人类的最大特点就是敢于梦想,无数人为之努力后,一种与影片中类似变形金属真的被制造出来,但却存在着根本性问题:固态下的硬度远远达不到要求。为此,不甘心的人们前方百计寻找解决方案,最终找到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 将该金属与某些重金属合成,得到一种极为另类的合金,它的强度与硬度非常强悍,但却失去了常温下转为液态的能力。但如果因此认为改造失败,则又大错特错,原因在于它的变形能力以相反的形式表现出来,只是较为缓慢。 比如在被巨力敲打的情况下,此种合金会无论弯曲还是凹坑,只要没有断裂,都能慢慢恢复到塑形原状。 这很厉害,而且具有极高价值。 机甲是战斗兵器,无论训练还是实战,最常出现损坏的总归是装甲,若由用这种材料打造,在不出现根本性损伤的情况下,它可以花费一些自我修复。顺着这个思路考虑下去,制造机甲时可以用到的它的地方又何止装甲,此后节省下来的人力物力无可估量,是能够改变军工格局的战略性材料。 可惜它有一个无法忽略的缺点:辐射! 重金属大多具有辐射,此种合金的重要成分为重金属,出现辐射丝毫不让人奇怪;值得一提的是,当这种合金刚刚被制造出来,在针对辐射进行相关检测的时候,已经快要达到可以被直觉忽略的程度,从实际价值考虑,这点辐射丝毫影响不了它被运用于实际,为人类的兵器库增加重量。 然而,随后的研究证明这只能是梦想,变形金属在受到击打、变形的时候,辐射陡然以成千上万倍的速度爆增,幅度与受到击打后变形的程度相互对应。比如用锤子猛砸,砸出的坑越深,说产生的辐射强度就越大,此后随着其形状的恢复慢慢减弱,等到恢复原来状态,辐射又变得极其微弱。 在对该金属进一步分析后人们发现,即使辐射,该金属也于正常情况下不同,它就像某种射线一样进入脑海,会对人类神经造成伤害,还对情绪有刺激作用,越是性格暴躁的人越容易受其影响,不知不觉中便会失控。 辐射,精神冲击,这些不仅是技术难题,而且违背人伦;不用想也知道,这种金属根本通不过健康监测,绝无可能大规模运用于军工。到后来,人类最高会议发文,明确宣,在没有进一步的解决办法之前,各国不得将其投入实用。 就像关于基因改造的禁令一样,总有些人会违背,因此在国际上,仍能找到这类机甲只不过,驾驶这种机甲等于拿自己生命开玩笑,有机甲、未必有人愿意开。 看到这里,所有人都已经明白,假如事实真的是这样,此前林墨疯输掉那场比斗就有些冤枉,因为在双方互殴的过程中,对手的机甲无时无刻不在恢复,林墨疯却要承受剧烈撞击引起的辐射与精神冲击,加上他那种性格,最终导致情绪失控。反之,巴莎也罗可能早有准备,比如事先服用某些药物等等。 网络上,关于变形金属的帖子很快被爆炒,无数人重看那场对决的视频,一帧一帧地重放、观察、比较,再通过技术手段进行分析。人多力量大,越来越多证据表明,事情极有可能是真的。 人们愤怒了,质疑、指责、谩骂的声音铺天盖地,机甲大赛委员会不得不在正赛那天的凌晨做出紧急声明,宣布将对巴沙也罗的机甲进行技术分析,在没有得出准确结论之前,他将更换别的机甲参赛;对此,霍夫曼帝国使团强烈不满,但又承诺会配合组委会的工作,完成检测。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结果出炉需要时间,人们在议论之余忽然想起来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是谁第一个发现“真相”,将其暴露到网上? 很快有人、有组织运用技术手段对那个帖子进行追查,甚至有私人黑客加入其中,查出来的结果极其荒谬,竟然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孩子在家玩游戏的时候发的帖子。 这当然不可能,人人知道发帖人借此作为掩护,目的是不想暴露身份;问题是那么多网络高手追查不到,这个神秘人的水平高到何种程度? 一时间,众说纷纭,热度甚至超过事件本身。而在这个时候,机甲大赛正赛次轮也已展开,又一场引人关注的对决呈现在大家面前。 牛犇首次登场,面对的就是国外参赛者,来自波索帝国的二号选手,格特。 “老实交代,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还有,是谁帮你发布的消息?” 直到进入比赛准备通道前,叶飞依旧不肯罢休,缠着牛犇追问。“别否认,一定是你,一定!” 牛犇甩开他的手,恼火说道:“你那么本事,不会自己去查。” 叶飞比他更恼火,凑到跟前罕见认真的表情说道:“实话告诉你,变形金属是小事,发帖人的身份才是大事。联邦不可能允许这种级别的高手隐藏起来,国安局、军方都出动了,一旦找到你知道后果。” “那帮废物,能找到才怪。”得福在一边偷笑。 叶飞不理他,只管对牛犇说道:“我知道是你看出问题,但肯定不是你发的贴,既然你不想他暴露,就告诉我,我帮你想想办法” “免了,你省省吧。”牛犇把他推到一边,神情微讽:“听说你最近转了性,变得很关心国家大事。既然是这样,就不要影响我比赛。” 叶飞急忙说道:“就是怕你操心的事情太多影响比赛别走好好教训那小子!” 牛犇朝身后摆摆手,径直去了比赛通道,原地留下叶飞长吁短叹,得福咯咯地笑。 片刻后,赛场里的通道打开大门,评审宣告比赛双方出场,临到牛犇的时候,她的声音略显激动,同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红方机师:伴读生牛犇;红方机甲:玉面阎罗俏郎君。 啥? 四周无数观众,原本正准备用热烈的掌声迎接己方选手,听到如此另类的机甲名称,举起的手掌楞是合不到一起。 得自恋到什么程度才好意思取这样的名字,那台引发无数争论的机甲究竟什么样? 稍后,沉重的脚步声传入耳鼓,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台通体漆黑、挺着巨大肚皮的机甲走进赛场,鸦雀无声。 “我¥操?”刚刚回到包厢的叶飞脚步踉跄,低头咒骂道:“看不出来,居然是个闷骚。” 正文 一六四章:推倒 俏郎君进入赛场的时候,周围如叶飞一样喷饭的观众不在少数,看着那台引发整个联邦关注的双引擎机甲,看台上的人们禁不住在心里自问。 换成自己,会不会没脸走出来见人。 这不是笑话,俏郎君头颅前后都有撞角,内部是支撑结构,基本就看不出脸孔模样,也就可以说是没脸。因为身体太胖,肚皮太鼓,重量太重,身高又比正常机甲矮,脚掌还特别宽大,当它走起路来,怎么看都像一只嘎嘎叫的鸭。 事实上牛犇走的很稳,换成别人,形象更加惨不忍睹。 仅仅是这样,俏郎君可以假装“可爱”,然而他的颜色有问题,黑色原本给人以肃杀、冷漠、沉静感觉,在这里、因为其摇摇摆摆的姿态,所有与严肃有关的印象荡然无存,只剩下怪异,丑陋,另类与可笑。 再想想它的名字,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字:唉。 “这也太丑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结果使得观众席上一片哗然,化龙联邦上亿人叹息,全世界超过十亿人笑到抽筋。 机甲是杀人利器,外貌美丑本不应看重,然而人类固有的美感依旧使得机师在挑选机甲的时候会有所偏好,造型要求是机甲设计师最不喜欢、但又绕不开的问题之一,机甲学业中有专门科目研究外形与结构,培养出来的设计师从根子上具有此种习惯。 国家层面,制式机甲关乎颜面,不可以无视,曾经有过这样的例子:对制式机甲进行招标,各家设计单位提供的方案中,外形方面的优势,甚至可以抵消一部分性能差距。 然而那些都是普通人,在胡疯子与老魏这里,外形就是个屁。老魏在巧手屁股上安装火炮,有什么丑事儿是他不敢做的,至于胡疯子,他根本就不认识“漂亮”这两个字。两位不知美丑为何物的家伙设计出来的机甲,碰到一个视机甲美丑如无物的机师,便有了今天的结果。 “这场如果赢了还好,要是输掉......丢人可丢大了。” 各个包厢里,军方代表、军校教授,还有联邦政府的重要角色,很多人心里都在担忧。 ...... ...... “这是来搞笑的吗?” 外面的人担忧叹息的时候,评审宣布比赛开始,作为俏郎君的对手,格特没有立即展开进攻,而是直接用公共频道向对方喊话。 “你是不是童话故事看多了,把自己当成矮人战士?” 是嘲弄,也是事实。机甲之间的格斗,即使精于近战,也要从远攻开始准备。如今比赛已经开始,黑色机甲竟然没有开启能量护罩,而是提着一块知直径约两米、厚度超过三寸的合金盾牌,大摇大摆前进;如果手里再拿把斧头,配合体型,当真与故事里的矮人战士形象接近。 竞技场上对手只有一个,不允许使用大威力的导弹,相比战场,这是最最单纯的攻、防之争,使用经过特殊处理的合金盾牌抵挡能量攻击,理论上并非不可行。但若真的实施,需要具备至少两个条件,首先,机师的反应必须足够快、判断足够准;其次,机甲必须具备足够的动力,换成人来说就是有足够强壮,可以扛着炮火前进。 通过调整合金成分,盾牌本身可以具备一定的能量抗击,但在本质上,以钢铁硬扛炮火、与能量护罩抵御炮火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后者本质上为中和,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消减爆炸引起的冲击,前者是完全抵御,几乎所有力量都由机甲承受。此外,合金盾牌虽然强悍、而且没有内部电子构造,无需担心能量冲击造成电路损坏,但它不能无限制承受炮火轰击,迟早会被击毁。 最后还有一条,盾牌尺寸有限,因为重量不可能造得太大,对比起来,俏郎君虽矮也超过五米,这么大防护面积,需要多么灵活的身手才能照顾得了? 眼前的这一幕很好解释,黑色机甲是在表达对对手的轻视,通常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两级以上差距的机师之间,当机师的水平超过三级,便只有战神才敢如此托大。 没有人相信红方有资格轻视对手,然而他已经这么做;不仅如此,他连加速接近对方的意思都没有,一步一步摇摆着身躯,如同鸭子靠近猛虎。 “也许根本就跑不快。”不少人心里想着。 种种困惑改变不了事实,赛场中,格特没有等到对方回应,有些恼火地在操纵台上拍打两下,机炮的炮火随即放出冷光,带着死神的呼啸冲向目标。 视线中,黑色机甲及时行动,竖起盾牌在身体正前方,标准地格挡姿态。奇特的是,别的机甲做这个动作,多半会以单臂横档,一只手推举,同时侧过肩膀顶在盾牌后方,以便更好的抵御爆炸冲击。俏郎君不是那样,就在蓝方炮口闪光的那个刹那,他朝炮火来袭的方向跨出大步,前腿弓起,上半身鼻子,双手推举盾牌向前;这种姿态下,他的视线紧盯着对方,身体依旧保持着行进姿态。 必须承认这个姿态很帅......如果没有那个超级巨大的肚皮,样子会更帅。 说来话长,真实情况发生在瞬间,人们看到蓝方炮火撕裂空气,黑色机甲已将盾牌摆好位置,随即听到巨大的轰鸣。 爆炸声震耳,光芒尚未散尽,人们惊奇的发现,黑色机甲已经从弓身的姿态恢复站立,朝前迈出一步。 赛场外片刻沉寂,随后是一片乱糟糟的惊呼,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我的天啊!” “这不可能!” “双引擎的力量!” 没错,这就是增加一个引擎带来的巨大改变,最简单的计算方式,黑色机甲的力量是普通机甲的两倍,原本击中身体可以将其炸飞、击中盾牌可以将其推开的爆炸冲击,如今非但阻止不了对方前进,甚至连其走动的步伐都没影响到。 这是何其巨大的差异! ...... ...... “很有价值。” 一间特别观战室内,白发苍苍的老人目光灼灼,对身边的军校同行说道:“双引擎机甲,牵扯到的技术环节、操作环节太多,原本被认为短期内不可能走通,即使造出来也无法普及。想不到贵国已经走在前面,不仅造出实机,而且已经运用于实战。” “呃,呵呵......” 听到赞美,几名军校教授脸上的神情颇为尴尬。事实上,在对那台机甲进行技术检测的时候,评审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多装了一台引擎,仿佛加装一块护板那样简单。 该怎么和对方解释呢? 白发老人来自红盟最强大国,其人是巴西亚国内当之无愧的机甲泰斗,在红盟来自整个世界的声望极隆,对巴西亚军方也有着很大影响力。这种人物跑来看一场军校学员的机甲较量,老实讲,在场的人甚至有些受宠若惊。政治层面,此前联邦政府特意叮嘱过大家,务必与此老搞好关系,不要留下不好的印象。 现如今,因为一台莫名其妙的双引擎机甲,若没有暴露也就罢了,如今已然露相,自己这边一问三不知......怎么说得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忽然有人说道:“教授,我觉得那台机甲并不特别,特别的是那个操作机甲的人。” 听到这个人说的话,军校的人都不禁松了口气,同时忍不住有些好奇。 “呃?”海因里希感觉与大家相似,偏过头去说道:“安德烈,那个机师只做了一个动作,哪里特别。” “一个动作就够了。”安德烈的样子几乎可以用来作为西方帅哥的模板,面貌、神情、气度,各个方面皆无可挑剔;迎着周围的目光,他先朝大家点了点头,自信而温和的声音说道:“您先看结果。我估计,战斗很快就会结束。” 是吗? 听了这句话,房间里的人将信将疑,内心又不禁有些期待,均把视线投回战场。 ...... ...... “这名机师很古怪。” 黑盟使团所在的包厢内,一名身材修长的年轻人面色阴冷,鹰隼般的目光盯着赛场。 “格特有麻烦。” 旁边的人闻声转头,但没有谁敢于开口反驳。 “盾牌格挡,我也能够做到。”巴沙也罗沉闷的声音嘀咕着:“才挡住一炮而已。炮火不行还可以近战,能有什么麻烦。” 年轻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冷说道:“既然如此,我会设法安排你与他对决。” 听到这番话,周围的人纷纷动容,巴莎也罗脸色通红,神情羞愤。 就在前一刻,他还仅仅只是说格特遇到麻烦,此刻大家都听出来,年轻人的意思,分明是指格特必输,红方一定会进入下轮。期间格特再发两炮试探,黑色机甲平稳封堵后起身前进,根本没做过多余的事。 “纽恩,为什么这么讲?”年轻人身边站着一名金发少女,是整个房间唯一能和年轻人并肩、且不会被压制的人。 “节奏表现境界。”听到少女天籁般的声音,纽恩阴冷的脸孔变得异常柔和,缓声说道:“再看看,需要更多证据才能确认。” 对待别的人,纽恩冷言果断,从来不会含糊其辞,但在少女面前,他不希望自己有哪怕一丁点失误,因此才会格外谨慎。 “明白了。”少女抱之以微笑,转头轻声说道:“巴沙也罗先生,请不要误会纽恩的意思,他是希望以您的近战能力克制那名机师,齐心协力赢得比赛。” 近距离面对那张绝美神圣如天使般的容颜,最凶猛的野兽变成温顺的羔羊,巴莎也罗神色激动,竟然连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其身旁的几名年轻人神色羡慕,目光热烈,仿佛只要少女的一句话,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切。 安抚过巴沙也罗,少女回过身,轻柔的声音和纽恩说了句什么,待其点头表示认可,才又把视线转向战场,美丽的面孔上浮现出几分复杂的神情。 “三年不见,成长到这种程度了吗?” ...... ...... “有点意思。” 单袭炮火无功,证明格挡不是巧合,格特对此并无太多意外,冷笑着再次发出指令,连续射击。 数道流光呼啸而出,对手的举动看起来和刚才并无区别,弓步,挺身,持盾,向前,几次剧烈的爆炸,黑色机甲朝前迈出三步,逼近十米。 相比两者间数百米距离,这点长度微乎其微,然而格特的心里却猛的一沉,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机炮的射速不能与机枪相比,但也绝不会慢,能够在封堵连续炮火的同时保持前进,一炮一步完全不被影响......格特心里明白,自己肯定做不到。 格特深深吸一口气,拉动引擎的同时左手敲击操纵台,机甲骤然从静止转为高速运动,横向奔跑的同时连连开火,流光连成一片。 比较远程射击能力,格特虽不像黄君安那样长于控制,但在精准上丝毫不差,尤其在运动的情况下体现出超强的能力。波索国内,人们以机甲中的狙击手为其命名,意在突出这种天赋。此时此刻,当他收起骄横,专心致志操纵机甲展开进攻,炮火便如暴风骤雨般扑向目标,弹无虚发。 每发炮火都击中目标,然而......全都徒劳无功。 连串炮火中,黑色机甲自始至终正对目标,只有两个动作,格挡,举步,再格挡,再前进。非要找出区别的话,无非是其持盾的角度有轻微变化,上下左右变换位置,总能恰到好处。 渐渐地,喧闹的观众席陷入沉寂,数千人望着这场匪夷所思的较量,思维停顿,脑海一片空白。 这算什么? 打靶?测试合金盾牌对炮火的抵御极限?演示双引擎机甲的强大力量?亦或是最纯正的攻防演练? 假如战斗一直这样打下去,红蓝双方谁会先支撑不住? 此处必须提到一点,由于双方的距离还很远,格特没有面临任何危险,但在进攻的时候也有不便。比如他横向移动上百米,相对而言撤出来的空间却极其有限,黑色机甲只需要稍微转个身就能保持与之正对,封堵极为方便。 要改变这种状况,就必须接近对手,而这正是红方机甲在做的事情。 蓝方该如何选择? 如果换成别的选手,需要一番斟酌才能决断,对格特而言,这是一个根本不需要考虑的问题,在意识到目前的攻击方式不可能奏效后,他毫不犹豫改变策略,操纵机甲一路狂飙,扑向对手侧翼。 双方距离迅速拉近,炮火声依旧持续不断,视线中,黑色机甲以超乎想象的沉静继续着入场以来一直在做的动作。人们可以看到,其手中的合金盾牌因为承受大量炮火而变形,表面也已失去光泽,唯独操作丝毫不改,固执到令人发指。 假如格特不改变战术,那面盾牌迟早会被击毁......当然,没有人认为蓝方可以用这种方式赢得胜利,因为红方既然有能力完全封堵炮火,意味着他有足够多缓冲,随时可以开启能量罩。 已经愤怒的格特不想看到那种结果,观众们也不想,战斗打到这种程度,人们不知不觉中改变念头,一方面希望看到黑色机甲的极限,同时开始在心中期待一场前所未有的“无防护远战”。 期待与愤怒当中,炮火连天,双方距离迅速拉近,三百,两百,百米......对机甲而言,这个长度已经不能算远战,双方对冲的话,瞬间就能发生碰撞。 蓝方机甲不惧近战,但在心理层面,格特还不想与对手肉搏,他要进行最后的尝试,能否以精准的火力击败这个另类的对手。 指尖如飞一般之操作台上掠过,蓝方机甲一个漂亮的横切,身在空中炮火已出,落地瞬间已准备好再次开火。就在这个时候,视线中黑色机甲在刺眼的光芒中突然晃了一下,随即有一团光芒扑面而来,引发的呼啸如尖锐的哨音,似能刺穿耳膜。 开战至今,俏郎君首次开火还击......然而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拥有那样沉重的机身,它装配的火炮竟然是最轻型的**37。 这种机关炮甚至可以作为个人武器使用,为那些体格特别强悍的战士所钟爱,但对机甲而言,它太轻而且威力太小,即使对手站着不动,也需要十秒以上才能攻破护罩。 该怎么解释呢?只能说它就是怪,什么都和别的机甲不一样。 小有小的好处,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射速,从格特的角度看到的是一团光,但在观众看来,红方炮火根本是一条不间断的火线,从红方机甲笔直延伸到蓝方机身,并且快速缩短。这是由于它在奔跑,不,应该说它像弓箭一样朝前发射,紧追火焰的尾巴扑向目标。 继超强的力量之后,双引擎机甲展现出令人生畏的突击速度,在自重远远超出常规突击机甲的前提下,只有那些体态轻盈的私人机甲能与之媲美。 时机刚刚好,用人形容,此刻正是蓝方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那个点,一连串密集的爆炸声中,蓝方机甲无可避免受到冲击,不得不连连倒退。 仓促之中格特并未慌乱,几次操作稳定住机甲,刚刚准备有所行动,黑色机甲已如闪电般冲到眼前,双手持盾,直接朝它的胸腹撞击。 “吼!” 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座舱内格特一声怒吼,双拳齐出。 当! 震耳欲聋撞击声中,蓝方机甲几乎是以“飞”的姿态倒窜,反之黑色机甲仅仅身躯微微摇晃,便又发动二次突击。两台引擎同时轰鸣,其臃肿不堪的身体仿佛安上了翅膀,以近乎滑翔的姿态紧追上去,又一次撞向对方胸口。 蓝方机甲仍然只能采用最保险、也是最强力的手段,双拳齐出,与对手角力。 毫无意外的,它又一次被撞的飞出去,脚步踉跄,姿态比前一次更加狼狈。 两次对撞,坚固的合金盾牌形状扭曲,变成一块坑坑洼洼、扭曲怪异的铁板,红方丝毫没有调整战术的意思,继续猛冲。 “当!” 第三次对撞,蓝方机甲已露败相,不仅身体倒飞难以止步,两条机械手臂也已不像起初那样灵活;在对手排山倒海般的巨力冲击下,其内部的支撑体系难以支撑,座舱内不断响起电子警告的声音,提醒机师赶快寻找破解之道。 “啊!” 转眼间战局变成这样,格特至今沉浸在不真实的感觉中难以自拔,他当然知道不能这样,然而在当前的情况下,翻遍全世界的机甲字典,能找到的办法仍只有一条:站稳之后躲避对方。 躲不掉的。 黑色机甲如同黑色的闪电,一次比一次更快,一次比一次更猛;此时再看,俏郎君身上哪有半点笨重的影子,望着它一往无前的身影,看着它固执到近乎偏执的进攻方式,再联想到此前的一系列战斗,人们心里不禁生出寒意,同时浮现出一个事先绝不敢想象的荒唐念头。 “他不会是想......就这么把对手推倒吧?” ...... ...... “推倒!” “推倒!” 第四次撞击,格特情形越发狼狈,观众席上已经能够听到喝彩、叫好和嬉笑与呐喊,声音随着撞击次数的增加而增大,渐渐如潮水般蔓延到场外,响彻在化龙联邦的各个角度。此时此刻,有好事者翻出格特此前的那场战斗,把他击败军校学员的英姿与现在的样子做对比。 于是乎,叫喊声越发响亮。 包厢里,比外面更早意识到战局走向的人们面面相觑,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 “牛犇不会是准备好......要把对手推倒吧?” “那还用说!”得福挥舞着拳头大叫,其实他根本什么不知道。 事先,大家都希望牛犇能赢,也都深信他不是叶飞那种胡乱吹嘘的人,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战斗会按照如此简单、暴力的进程发展;即使最最乐观的人,也不敢期望这种一边倒的碾杀! 推倒......会不会有点那个? “知人知面啊!” 叶飞不再关注战场,眼望屋顶摆出最最萧瑟的造型,感慨道:“曾经我以为,咱家牛哥是这个世上难得的清纯少年,如今才知道大错特错,这货太邪恶了!” 当! 最后一次猛烈撞击,蓝方机甲最后一次倒飞,没能再度及时稳定身体。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矫健的胖子贴身跟进,用那块彻底报废的盾牌将它砸倒在地,随后一脚踩在其头上。 比赛结束,赛场内外一片欢腾,评审激动的声音宣告红方获胜,额外添加一句。 除了那块外挂盾牌,蓝方机甲没有一丁点伤。 机甲较量中的最大差距,零损! ...... ...... 比赛刚刚结束,关于本场比赛的讨论随即开始,内容涉及方方面面,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掠走人们的眼球。 首先是欢庆胜利,第二轮正赛,国外选手的表现依旧抢眼,连续七场不败;严酷的现实逼迫大家不得不担心大赛未来,甚至有人提出悲观论调。要知道,本次大赛前,各路专家、包括军校自己早已进行过解读甚至宣传,本届学员是军校历史上最有天赋、实力最强的一届,联想起当年那件惨案,颇有些浴火重生的味道。假如到了最后,比如十六强、或者八强,军校学员仅仅占据少数,该会多么让人失望。 这样的背景下,本场胜利犹如一场及时雨,不仅引发学员与民众欢呼,而且提振士气。考虑到其胜利的方式,还有战胜的对手是黑盟头号强国的选手,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也许是榜样的力量,也许是精神受到刺激,接下来的较量中,军校学员个个如狼似虎,接二连三有人击败国外同行。其中有两场特别需要提到,一是刘铮阳,有人翻出他的历史,曾经被怀疑被调查险些取消学员资格,如今表现优异成为军校荣誉的捍卫者,当中发生的故事值得大书特书。另外一位出自名家,四大家族子弟当中,莫言首先遭遇到来自国外学员的挑战,并将其击败。值得一提的是,莫言在这场战斗中全力出击,表现出来的水准已不仅仅是黑马所能形容,最终,他以接近零损的方式获得胜利,成为联邦民众的又一大庆事。 除了他们,“内战”中,军校学员也有许多人表现亮眼,并且展现出千奇百怪的战斗风格,比如林可儿的飞花打法,小狐狸精的大刀阔斧,韩林的猥琐流,石宽的稳,李正的顽强等等,都给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对比之下,原本最著声名的三鹰之一,也是仅剩的林少武反而有些平淡,因其对手实力偏弱,并未表现出特别。 总而言之,本轮较量,有很多值得高兴的事情发生,且有更多表现出争冠实力,兴奋的联邦民众又把此前牛犇的夺冠宣言翻出来大肆探讨,不同的是,过去谈论这件事情纯为娱乐,现在则是以认真的态度分析可能。各路专家被邀请到演播室,从各个角度把大赛中的强者与牛犇进行对比,逐一评判优劣。 到这个时候,人们忽然发现一个令人困扰的事实,牛犇虽然出场作战并且取得大胜,但在对他进行分析的时候,却没有多少素材可供选择。 以往没有战例,仅就这场战斗而言,过程太简单了,既没有炫目的花式动作,也没有精妙的操作技巧,唯一能够拿出来说的就是那个弓步,别的......真的没有什么好谈。 一项数据能够证明这点,事后统计的红方平均手速,只有“可怜”的十七动! 如此高水准的机甲较量,这样的手速根本不应该出现。好的方面讲,牛犇凭借如此低的手速战胜对方值得大肆庆贺,但若反过来看,这项数据表明机甲的优势过于巨大,还有战术特别成功,因此才能完美克制。 这是机甲的成功,而不是人的胜利。牛犇做的事情,换成军校任何一名机师都能轻松完成,自然也显不出多少优异。 沉浸在幸福与自豪中的人们不管这些,为了满足人们的期望,各路名嘴想法设法挖掘潜力,甚至通过想象为战斗添加细节,比如战前如何设计,战时怎样抉择,在面对炮火时经历了那些心理波动,意志如何坚定,观察力如何如何了得,等等等等。 讨论进行到这种程度,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最后一项,也是最为关键的地方:那台双引擎机甲到底怎样,能否推广使用。 通过这场不算复杂的战斗,双引擎机甲的强悍给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其强大的动力换来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顿时成为人们的挚爱。不同的心态造就出完全不同的观感,此时再看那台黑色机甲,原本的丑陋、怪异变成值得称道的特点,被人津津乐道。 短短一天,玉面阎罗俏郎君这个名字风靡联邦,被用在无数人、宠、物身上,编出无数个段子。其中最有名的一个根据本场比赛改版的视频动画,黑色机甲被设计成一个外表猥琐但不惹人讨厌的中年大叔,格特被画成娇滴滴的少女,题目叫做:推倒。 而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人们不会知道,此时在宇宙的某个角度,一个与动画中形象颇为相似的胖子咬牙切齿,捧着肚子破口大骂。 “小王八蛋,老子对你不薄,你却这样对我!简直是欺师灭祖!” ...... ...... 这些都是喜欢才会做出来的举动,然而喜欢归喜欢,当话题转到正事上,人们发觉,现在依旧无法给双引擎机甲定性,原因仍在于这场战斗的过程:太简单。 以盾牌抗击炮火,复杂的战场不太可能出现这种状况,以撞击的方式击败对手,同样难以复制,假如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现,这场战斗事实上是以合理的战术设计弥补双引擎机甲早就被定性的难点,而不是解决它们。 换句话说,在俏郎君有更多表现之前,双引擎机甲的依然是谜。当然,对那些狂热的机甲迷而言,眼前这些就已经足够,至于表现......人们坚信,很快就会到来。 热烈的争论当中,歇战期很快过去,正赛第三轮较量即将开始。 ...... ...... 正文 一六五章:露相 天色黄昏,暑气在暗幕的包裹下渐渐消散,草地、道边、池畔,学员们三三两两享受清凉,轻声细语中,时有快乐的波纹朝四周散开。 当前这段时间,话题离不开机甲大赛,主体是军校与国际之争。两轮过后,国际学院尚余十一人,个个表现优异,但由于上轮军校学员的诸多精彩,人们有理由对即将展开的第三轮角逐保持乐观,即使只是谈论,也都显得斗志昂扬。 “要说把握,我认为不是牛犇是莫凡,他的比赛我都看过,实力绝不在三鹰之下。” “我也这么认为。牛犇这边,说实话不怎么乐观。” “但我听说,很多高手看好牛犇。” “机甲的因素。” “能赢就行,管它什么因素!” 牛犇毕竟只打过一场,零损获胜带有很浓的巧合意味。本轮抽签,牛犇将与那个宣称只为安德烈而来的巴沙也罗碰到一起,而在上轮,巴沙也罗虽然换了机甲,依旧取得一场大胜,其强悍的近战实力给所有人留下深刻印象。机甲方面,根据各路好手的分析,双引擎机甲拥有强大的动力,冲锋的速度很快,但由于其庞大自重,灵敏性势必较弱,结合牛犇的临场表现,巴沙也罗只要不傻到与对手硬拼,凭借其对机甲的熟练操控,完全可以通过游走、绕背的方式实现克制。 这是当前主流看法,也是很合理的技术推演,虽然大家心里盼着牛犇再现神奇,但在没有看到其更多表现之前,只能依照常理判断。 “其实,我们有很多人可以与之一战,偏偏被牛犇抽到。” “是啊,连续两轮抽中国外选手。” “莫凡也是。” “他的对手实力比巴沙也罗差多了。” “嘿嘿,有人说这是故意帮助莫凡扬名,家族子弟......” “阴谋论?当心祸从口出。” “哈哈。” 夜幕渐深,订好观战位置人们纷纷返回各自住处,准备为自己支持的选手加油助威。此时此刻,十一区依旧灯火通明,好几波人等着提取机甲,备战来日。 “这台好了。” 牛犇从座舱跳出来,来不及擦掉头上的汗,又去有根那边帮忙。 “太谢谢了!”机甲主人连连致谢,脸上带着愧疚的表情说道:“耽误师兄训练,真不好意思。” 本次大赛报名人数太多,导致赛程异常紧密,很多参赛学员的机甲没办法按照正常途径维修,不得已自己寻找门路。虽然军方、校方对此做过安排,但由于数量确实太多,依旧忙不过来。这段时间,通过打听找到十一区的人特别多,国内国外什么样的人都有。这种情况下,牛犇重操旧业,为此连训练都被耽搁。 大赛当前,这样的行为令很多人不解,甚至招来闲话,那些有机甲要维修的人自然感激莫名,这不,连称呼都换成师兄。 “提走吧,腾点地方出来。” 摆手示意,牛犇去到有根那边,看其对着图纸满头大汗的样子,问道:“怎么回事?” “能量分流管烧了。”有根紧皱眉头。 “不能换掉?”牛犇有些奇怪。 “昨天来换过,又烧了。”说话的是一位白发老人,看样子是机甲的主人。 “呃?” 牛犇抬头看看他,问道:“老先生,您的机甲改装过?” 机甲修不好,老人似乎不怎么着急,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牛犇说道:“原装机甲调试充分,不太可能出现这种问题。” 机甲供能是大事,出厂之前会有诸多检测与调试,若连这都疏忽掉,生产商绝无可能在激烈的行业竞争中立足,早应该关门。反之,如果机甲经过不合理的改装,导致同一部分故障频发,就不是维修站能够解决。 老魏心黑但很在乎声誉,要价昂贵,但不会蒙骗顾客做无用功,若为那种情况,十一区会说明情况后拒修。 “那可不一定。”老人微笑说道:“也许原本就存在隐患,只是没发现。” 听了这番话,牛犇微微皱眉,低头审视铺开在桌面的能量路线图,很久没有再开口。 这是一台出自巴西亚的机甲,名为双头鹰,其最大特点是动力强劲,引擎最大功率比同类型机甲所用超出五分之一,制式机甲当中,只有重型机甲能与之相比。 需要提到的是,机甲设计是整体工程,不但要考虑性能,还要考虑协调、应用场合,甚至还包括造价。比如巴西亚军方所用的圣铠,平均造价高出烈风数倍之多!所谓一分钱一分货,好马才能配好鞍,引擎功率大,动力足,听起来是好事,但在实际当中,引擎参数发生变动,配套系统必须有相应改变,有时甚至需要在设计上做出全盘修正。 然而老人的话......如果他没有故意诓骗,问题就只能出在管路的设计上。 心里想着,牛犇看图的同时随口问道:“实际功率测试过?” “数据正常,没有改装痕迹。”有根擦一把头上的汗,犹豫着用手指着图纸上的某处:“我觉得这里不大对劲儿......可惜没有原始函数模型,不然可以从头计算。” 牛犇仔细看着他手指的位置,摇头说道:“巴西亚出产的机甲,不会出现那种问题。” 白发老人旁边听着,忽然说道:“少年人,应该有质疑权威的勇气。” 这话带有点醒的味道,有根闻听若有所思,牛犇却不为所动,默默看了一会儿,起身绕着机甲转了个圈。 看着他的举动,有根莫名其妙,老人目光微闪,神情诧异、更有一些吃惊。 牛犇自顾检查机甲,走动间时而用手敲打,并且特意查看机甲的两条机械手臂;没用多少时间,他便确认了某些事实后,抬起头认真说道:“老先生,这台机甲没问题。” 老人轻挑霜眉说道:“没问题管路怎么会烧。” 牛犇说道:“您的机师让它做不能做到事,烧掉是正常的,不烧才叫怪事情。” 不等老人开口,牛犇接下去说道:“如果我没猜错,您的机师曾经操纵它......撞墙。” “啥?”有根在一旁瞪大眼睛,完全不明白牛犇在说什么。 老人没有否认牛犇的话,饶有趣味的目光看着他说道:“然后?” 牛犇说道:“双头鹰动力强大,在发生机甲冲撞的时候占据优势,因此在战术设计中就有撞击这一项。正常情况,除了重型机甲,没有哪款机甲能够正面与之抗衡;但您的机师用它撞墙,反震力量太大,机甲结构虽然支撑得住,能量输出却遇到问题,简单说就是河水倒流,两相对冲导致溃堤。” 有根眼前一亮,忙去检查烧掉的管路,振奋说道:“没错,不是纯粹烧掉,是爆裂!” 烧爆还是挤爆,因为爆裂之后还是会烧掉,通常很容易被忽略,但在有了提醒的情况下,两者间的差异就像水上的油那么明显,望之即明。 “您的机师不止撞墙,方式也很特别。”用手拍拍机甲手臂,牛犇思忖说道:“我再猜一猜,当时它手里拿着盾牌,双臂平举,没有丝毫缓冲......他在学我的动作,模拟双引擎机甲。” 听了这番话,有根顿时警惕起来,看着老人的目光不善。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说它没有问题?” 牛犇说道:“厂家给的菜刀,您拿着当锤子使唤,怪不得人。” 这是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好比菜刀是拿来切菜切肉,若用来剁骨头,刀刃就会卷,更别说拿它当锤子砸墙。双头鹰的假想敌是机甲不是墙壁,即使撞墙也不应该用那种方式,不可能产生那么大的反震。它的这种做法,等于用自己的力量打自己,受伤合情合理。 老人说道:“如果我非要那样,有没有办法实现?” 牛犇皱眉说道:“您的意思,重新设计它的能量分流方式?” “可以吗?” “不可以。”牛犇毫不犹豫说道:“我们这里只做维修,不替人改装。” 老人平静说道:“凡事总有第一次,或许你可以为我破一次例。另外我听说,你曾经改过一台飞隼,效果很不错。” 听到这话,旁边有根不乐意了,嚷嚷起来。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改不改是我们的事,哪有逼迫人的道理。再说......” “别说了。” 牛犇拦住他,回头对老人淡淡说道:“老先生,如果您认为双引擎机甲的关键在能量分流,恐怕要失望了。” 由双头鹰的设计转到双引擎机甲,都是大功率,假如牛犇提出一种方案对图纸进行改动,无疑就会泄密。现在,牛犇直接点出老人目的不纯,并且告诉他,自己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者有办法,但不会说。 言罢,牛犇朝有根挥手:“把管子换掉,交机。” 憨厚的有根听出味道,去工作之前恶狠狠的目光盯着老者,心里想这个狡猾的老东西,自己差点上当。 被当面揭穿,照理讲应该知难而退,老人却没有那样做,脸上甚至连一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笑嘻嘻继续与牛犇攀谈。 “临战忙着做生意,有人说你艺高人胆大,根本没拿对手当回事儿,也有人说你提前为失败找好借口,还有人说这里的老板吝啬抠门,早有就用合约把你锁死,当奴隶使唤。” 这些是事实,人多嘴杂,什么不靠谱的话都有人想到,对这些,牛犇一贯的态度是不理。 老人似乎很感兴趣,笑眯眯说道:“据我所知,下轮你的对手是巴沙也罗。” “这不是秘密。” “巴沙也罗不好对付,轻忽不得。” “嗯。” “后面还有个纽恩,实力比巴沙也罗更强。” “哦?” “再后面还有个安德烈。”老人继续说道。 “您是巴西亚使团成员吧?安德烈应该是您的同伴。”牛犇回应道。“模拟我的动作,弄坏这台机甲的就是他?” “嘿嘿。”这么明显的嘲讽,老人依旧笑得出赖,说道;“总之你想夺冠,很不容易。” “我明白。” “要不要我帮忙?” “怎么帮?” 老人试探说道:“我让安得烈教你怎么对付巴沙也罗,然后再安排他把那些麻烦家伙都干掉,最后输给你,咋样?” 牛犇听的目瞪口呆,忍不住讥讽道:“有这么大能量,何不直接找校长,让他把双引擎机甲给您送去?” 老人哈的一声笑,说道:“你是不是以为,巴沙也罗碰你是抽签抽到?” 牛犇沉默片刻,回答道:“这不是我应该关心的问题。” 老人挑眉说道:“你关心什么?难道是在这里维修机甲,赚点小钱?” 牛犇淡淡说道:“我关心如何战胜对手,包括您手里的王牌,安德烈。” 毫无疑问,这是一句充满力量的话,老人听后本想嘲弄,话到嘴边却没有办法说出口。他看着牛犇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可供反驳的痕迹,但却无法如愿。 牛犇眼里只有平静,再就是坚决与少许锐利,即使那些看起来并不明显的锋芒,也是在老人提出“建议”后才出现。 老人神情渐渐严肃起来,认真说道:“也许我低估了你。不过,安德烈不是现在的你能够战胜,即便有双引擎机甲也不可能,我希望......” “老先生。”牛犇挥手打断。“今天机甲没办法修好,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请回去休息。” 逐客令? 走遍星空,包括在敌对国家,老人从没受到过这种待遇,一时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花了一点时间调节心情,老人默默叹口气,意识到对面的年轻人并不知道自己是谁,有此态度实属寻常。 “少年人心高气傲。嗯,挺好的。” 转身时走了几步,老人忽然又回过头,说道:“打个赌好不好?” “不好。”牛犇断然回绝。 老人被这句话梗得难受,恼火说道:“你知不知道,我老人家一句话,可以让你和你的国家得到很多好处,也可以让你和你的国家很难过。” 牛犇深深皱眉,说道:“威胁?” 老人原本只是赌气,看到他这种态度,忍不住冷笑起来。 “小小年纪像个刺猬......是又怎样?” 牛犇认真想了想,回答道:“首先,由于您隐瞒真实状况,这次维修收双倍价钱。” 老人先是一愣,随后觉得啼笑皆非,气冲冲说道:“十倍我也出的起。还有什么了不起的惩罚?” 牛犇面无表情说道:“请转告安得烈,在成为战神前,模仿我对他没什么好处。” “什么?哈!好,好好好!” 老人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哼哼几声,转身怒冲冲而去。 第一次会面,不欢而散。 ...... ...... 就是是主赛场,依旧是那个包厢,安德烈默默看着赛场,听着周围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与呐喊,有些出神。 “难道是战神技?” “安得烈,念什么呢?” 海因里希教授端着冰镇果汁走过来,一边问着,神色有些感慨。 “情况不妙啊。他们怎么叫的这么欢。” 正赛第三轮,对战排序有一个极为重大的改变,为了方便联邦民众观看,所有包含国外选手的对垒被安排在一起进行。刚刚过去的五场对决中,军校学员接连败北,而且输的极惨,其中最让人失望的有两场,李正vs纽恩,林可儿vs爱丽丝。 其中李正的那场,由于面对的是波索皇家学院的第一高手,人们事先知道获胜的希望渺茫,都希望李正打出自己的特色,看看能不能创造奇迹。结果让人失望到不能更失望,以顽强著称的他坚持到最后,竟然被打出损! 开赛以来第二次零损,不仅让大家认清纽恩的强大实力,同时也看出其意图:他有能力用很短的时间结束战斗,但是故意让李正支撑那么久,以此作为格特那场失利的回应。 值得一提的是,这正符合波索帝国的一贯作风,作为黑盟第一强国,波索皇帝曾经说过,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但凡有谁敢于伤害波索人的感情,帝国都将以牙还牙,且将翻倍偿还。 相比李正遭受羞辱,来林可儿的失败令所有人无话可说......原因很简单,在将林可儿击倒后,爱丽丝主动从机甲内出来,宽慰自己的竞技对手。 彷如天使降临人间,整个赛场鸦雀无声,再没有一个人叫嚣、喝骂,连埋怨的都没有。 爱丽丝,拥有超越想象极限的美貌,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炉火纯净的机甲造诣......在她面前,军校四朵花中占据首位的林可儿相形见绌,俨然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 输给纽恩,人们至少可以愤怒,这场较量,比容貌,比机甲,比风采,比气质,全都输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受到这两场失败的影响,接下来的三场,军校的参赛学员失误连连,屡屡犯下不该犯的错误,输掉比赛合情合理,当第四场进行中途,海因里希教授已经看不下去,干脆和几个朋友出去透气,忽然听到震耳欲聋的呼喊,这才重新回到包厢。 “俏郎君要出场。”安德烈微笑着对教授解释:“军校的学生都很期待。” “俏郎......牛犇?” 念出这个名字,教授神情变得不太自然,偷偷看一眼旁边的军校同行,压低声音问道:“安德烈,那小子的真实水准到底怎样?” 会做机甲不等于精通机甲操作,海因里希教授是这类人的典型代表,当需要评判机甲水准,只能求助于他人。 “资料太少,很难讲。” “大致说说,对错无所谓。”教授心里有些痒痒。 “那就只能根据看到的情况判断。”安德烈沉吟说道:“这两天我反复研究、试验,那一挡一撞,似乎达到人机合一。” “合一是什么?代表什么?”教授茫然问道。 “人机合一是境界,战神技。” “啥!”教授吓一跳,愣愣的表情问道:“开玩笑的吧?” 安德烈迟疑说道:“我也觉得不可能。嗯,也许他专门练这两个动作,特别熟练。” 听他这样讲,教授心里七上八下,不禁有些后悔,同时犹豫要不要把牛犇的话如实转告;就在这个时候,震耳欲聋的呐喊声达到顶峰,赛场内两台机甲遥遥眺望,战斗一触即发。 “咦!这次他怎么没拿盾牌?” 疑惑的声音刚刚响起,红蓝双方机甲仿佛事先商量好的一样同时展开行动,疾速对冲。 ...... ...... 正文 一六六章:记录 赛场中,双方没有炮火试探,而是直接展开冲锋。 蓝方机甲以一个灵活的滑步作为开端,修长的身体仿佛滑翔于冰面的舞者般,轻灵飘逸,姿态优美;假如不是事先知道里面坐的是彪形大汉,人们会误把它当成之前刚刚落败、以飞花式打法扬名的林可儿。最初的惊诧过后,蓝方机甲功率提升,轰鸣声中,狂野的气息骤然充盈在整个赛场。 因是室内场地,灯光早已全部打亮,离子光刀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仅仅两秒,它便从轻盈的舞者变身为嗜血猛兽,猛扑向自己的猎物。在其对面,黑色机甲没有丝毫退让躲避的意思,两台引擎启动虽然稍慢,但其加速的过程更加持久;场外看去,它就像一块被巨大手掌不断推动的奔牛,敦实的身体延着笔直的线路前进,身后荡起漫天烟尘。 战斗以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展开,观众们甚至来不及分辨红蓝哪一方的速度更快,双方就已在进入到可以展开攻击的距离。“杀!”,随着一声压抑的怒吼奋力爆发,蓝方机甲突然蹬地,借助前冲的势头高高跃起,凌空转身呈现出形似“侧卧”的姿态,半途挥刀。 “非常规动作!” “瞬间手速35!” 关键一战,巴沙也罗拿出全部实力,瞬间使得全场观众的心提到嗓子眼,也让此前看轻其一线的人目瞪口呆。惊呼声刚刚响起,离子光刀已在空中铺开轨迹,自身加上反射的光芒,远看就像彩虹,美艳中透出无尽杀机。 就在这个时候,黑色机甲做出让人心血为之沸腾的举动,同样起跳、到更高的空中。 事实上,他的起跳还在对手之前,只是因为事先有个蹲身蓄势的操作,离地时间反而落后。然而他的力量更大,跳的更高,由于没有转体侧卧,整个身躯看起来更加高大,几乎完全位于蓝方机甲之上。 双方处于不同层面,离子光刀毫无意外落空,在看到对手加速跃起的那个瞬间,巴沙也罗便意识到不妙。 “要糟!” 良好战斗意识加上坚实的技术功底,巴沙也罗右手猛拉,左手如幻影掠过操纵台,机甲非但没有尝试取消挥刀,反而势头变得更猛;与此同时,它的身体拧转的角度与幅度都在加大,其结果是由刀芒形成的彩虹随身体一样弧线环绕,从身下一直斩向空中。 这一刀是攻击的延续,同时也是当前形势下最佳的防御手段,红方如果发动攻击、势必迎来蓝方的绝命反击。 然而...... 黑色机甲的攻击依然来了,但不是像巴沙也罗想象的那样动刀动枪,当身体跃起、跃过对手的时候,它只是把一条腿曲起来,以最省力直接、但也是最快的方式朝其背后轻轻一点。 轰! 蓝方巨大的机甲轰然落地,不仅砸出大坑,还有被光刀切割的巨大豁口。此时此刻,巴沙也罗的操作功力进一步显现,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他依然操纵着机甲以肩部着地,顺势翻滚,虽免不了狼狈,但却避免了重要部件在这样的撞击中受到损伤。同时他还努力将机甲恢复姿态,仅用五秒,便从地面上站起来。 这很难,非常难......换成真人武者都不容易做到,遑论笨重的机甲! “非常规动作,全部是非常规动作!” 周围的惊呼声中,战场的另一端,黑色机甲飞一般掠过。全场仅十分之一的人留意到,此前红方的机械足落在蓝方背后的时候,另外那条腿竟然保持着举步奔跑的姿态!由此往后,当他落向地面,前腿微曲变成弓步,蹬击的脚拖后,同时将上半部身体稍稍压低,两条手臂斜下出拳,如钩子一样扣向大地。 这些操作的难度并不大,但由于是在空中完成,显得格外炫目,至于时机与临场应变的把握方面,便只有叹为观止才能形容。 所有这些举动,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尽可能快的停下来,并且完成转身。 数十吨重的钢铁巨兽在地面刨出深沟,停顿、转身,前后机械足变换角色,当一切完成,两台引擎再度轰鸣,黑色机甲二次怒射。 相比蓝方机甲翻滚卸力、机师在极苦难的情况下完成的那些非常规动作,黑色机甲所做的事情朴实无华,换成任何一名合格的学员来都能做到。然而在观战室内,在看到这番变化后,已有多人倒吸寒气,为之感到深深震撼。 “完美节奏!” “没有丝毫间断,就像事先编排好的动作。” “这是实战!” 场外发生的事情影响不到场内,俏郎君转身的瞬间已经在加速,臃肿的身躯犹如出膛的炮弹射向目标。正前方,蓝方机甲刚刚起身,仓促中勉强挥刀横斩,试图遏制、换来点缓冲。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赛场内外没有一个人能够预料。视线中,黑色机甲身体后仰,一脚微曲一脚伸直,身体带动大片烟尘,做出足球场上标准的滑铲。 刀光贴着鼻梁落空,蓝方机甲再次腾空,但不是自己主动跃起,而是被硬生生铲飞。 “我的个天啊,这是什么动作!” 观众席骤然欢腾,无数军校学子为“自己人”欢呼与惊呼,更为这难得一见的技术喝彩。 此前,无论黑色机甲表现如何优异,操作怎样精准,时机把握怎么好,始终缺少能够证明其操作方面实力的精彩表演;换个说法,牛犇缺少能够让人信服的技术动作。直到现在,人们终于有理由相信,此前他不止赢在战术、机甲,还有和对手一样强大的技术功底。比这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次突袭,蓝方机甲身在半空而且彻底失去平衡,再想如刚才那样化解险情,难上加难。相反红方如果能够把握机会,将有可能连续攻击,一举奠定胜利基础。 惊叹的时候,人们不会想到,对牛犇而言,完成这次滑铲比刚才空中的经历容易得多,因为这只是一个动作,只要对准目标就好。 接下来,俏郎君没有让人失望,铲飞对手的同时,其攻击已如流水般展开。上下两台机甲错位的瞬间,黑色机甲伸手捉住蓝方机甲的双脚,身体随着惯性前冲,令其重重摔到地面。 即便这种时候,蓝方仍未放弃努力,面朝大地摔落的时候,在没有办法做出更多动作的情况下,其双手奋力插向地面,竭力避免要害因撞击遭到重创,然而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一条腿突然传来拧转的力量,球形关节发出的无助的呻吟。 这已经不像是机甲较量,而是武者、真人之间的肉搏! “啊啊啊啊!” 未来如黑幕压向头顶,巴沙也罗悲愤大喊着,操作机甲单膝跪地、同时双手发力,勉强把身体顺着对方拧转的方向转动。 他必须这样做,不然那条机械腿将被活活拧断,战斗也将宣告结束。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才过了多少时间?难道自己要创造一项新的记录? 以此生从未有过的超级发挥,蓝方机甲跪地转身,终于无可避免地摔到实处。 “天啊,又是非常规!” 观众席上,每个人都为巴沙也罗的实力感到震惊,同时为他落到这样的处境感到悲哀;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竟然只是为了逃命。相比之下,黑色机甲的攻击如此简单,操作如此轻松,抓住腿,转一下就好。 座舱内,经历了连续震荡、撞击、旋转、翻身等磨难的巴沙也罗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候,强忍着不适、无视众多损毁报告,奋力收腿、同时蹬足。 收的是被拧转的那条腿,蹬的是支撑的那只脚,目标是对方的头。巴沙也罗心里知道,假如对手再像刚才那样转一次,自己无论如何跟不上节奏,迟早断腿。 必须逼他放手。 他成功了,但他想错了,黑色机甲一击未能成功,马上改成别的方式,就在蓝方机甲转身避免断腿厄运的同时,俏郎君已经借助它的带动力量起身,同时拧腰、摆臂、转身,奋力一抛。 又是一个体育场上才会出现的动作:链球。 俏郎君扔的不是只有几斤重的球,而是重达数十吨的机甲! 即使有双引擎,即使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动力,机甲也不可能像链球那样飞行,因此在脱手后,蓝方机甲只能贴着地面翻翻滚滚,成了滚地葫芦。 轰轰隆隆的声音震荡耳膜,周围无数人被这狂野的一幕所惊呆,视野中,黑色机甲的头颅也被对方“轻轻蹬了一下”,身体微微一晃,随即紧追着蓝方机甲而去,大脚挥舞。 当! 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机械足狠狠踢在蓝方机甲的脸孔上,不仅踢烂了它的脸,连脖颈都一道踢断。 为了保证视野,机甲的头颅需要具备一定的转向能力,因此在连接上模仿人类的颈椎结构,其中还有大量管线。为了保证连接强度,外围包裹着具有保护能力合金钢板,彼此扣接,严丝合缝。直立的情况下,机甲头颅既有硬度又有弹性,加上机师的严密防御,即使遭到重击也可无碍;然而在当今这种条件下,首先机师完全失去反应能力,扣接的钢板在翻滚撞击时松动甚至脱落,最后只剩下一根不是整体的连接骨架,如何经得起双引擎机甲的巨大脚丫。 颈断,头飞,巨大的头颅直接飞到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跌落。 ...... ...... 战斗结束,胜负已经不需要由人宣布,光影屏幕上打出双方战斗数据,其中最为人关注的是手速等指标,而是时间。 三十七秒,一项前无古人的记录从此诞生,而且很有可能......后无来者。 奇妙的是,赛场此刻一片安静,无人喝彩,无人尖叫,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呼吸。人们用呆滞的目光看着场内,看看那颗与身体分离的头颅,看看那具躺在地上冒着火花的机甲,再看看制造这一切的凶手,内心一片寒意。 圆溜溜的肚皮,矮胖的模样,漆黑的身体,还有走动时的姿态,此前这一切让人觉得好玩甚至可笑,然而现在,黑色机甲如魔神般屹立在场内,目光环视,睥睨八方。 战斗进行的太快了,很多人脑子里至今没能意识到这点,仍沉浸在此前的那一幕异常狂野、冷酷的景象中。 时间仿佛魔术师的手,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数年前的画面回到很多人脑海,今日操作黑色机甲的机师当时用绳索勒住魔神的脖子,用双脚踩住他的背与头颅,死都不肯松手。除了力量与今日有巨大差距,纯就战斗意志与风格而言,与今天的事情何其相像。 “这也太......暴力了吧?”竞技场上踢断别人的头,虽然是机甲,仍有人禁不住提出质疑。 “暴力?那得看对谁。”有人立即反驳。“别忘了,那个洋鬼子怎么对待我们的人。” “最关键的是,我们的人赢了。” “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洋鬼子活该!而且咱们赢了!” “对呵!咱们赢了。” 仿佛刚刚醒悟过来一样,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基本事实:此刻站在场内、将威风凛凛的姿态展现给全世界的那名机师,他是自己人。 这是最重要的,这才是最重要的是。 “咱们赢了!” “玉面阎罗俏郎君,果然很俏!” 事实证明,普通人眼里,道德、怜悯、善良等情感与立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丑陋、暴力、冷酷、蛮横也可以因此变得招人喜欢,今天这个赛场里没有圣人,因而在明白过来之后,周围顿时变成欢乐的海洋,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 欢庆时刻,人们没有留意到,赛场内的黑色机甲正对着屏幕上的画面出神,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置之不理。 每场比赛过后,屏幕上都会播放一些精彩剪辑,由于这场比赛刚刚结束,而且时间过于短暂,后台还没来得及选取素材进行处理,因此播放的是之前做好的画面。 画面中,爱丽丝从机甲座舱中出来,绝美的面容闪烁着光辉,如磁石般吸引着牛犇的目光。 “怎么会......” ...... ...... 正文 一六七章:风波 比赛结束,牛犇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离开,而是去了观战包厢。 路上遇到许多工作人员、即将参赛的选手,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向他挥舞着拳头表示祝贺,甚至有疯狂的粉丝试图亲近。对这类事情,牛犇两年前有过一次经验,可惜总也不能习惯,更不知道怎么应付才算合理;无奈他只好埋头前进,对周围的人与事不理不问,逃一般离开众人视线。 “来了来了,都准备好,冲啊!” 好不容易进入包厢通道,正当牛犇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随着坏蛋郭名的一声呼喊,一大帮男女呼啸冲过来,彩带彩纸随即飘飞,围观者的呐喊,美女的尖叫,还有气球被捏爆......诸般混乱没法一一描述,在牛犇弄清状况之前,他被好几双手举到空中,献祭一样径直抬入包厢。 “欢迎英雄回归!” 包厢门关闭的那一瞬,无数张激动的面孔被隔断,耳边听到人们齐声大吼着这句话,牛犇忽然体会到诸如感动和骄傲等等与此种场合相关的情绪,不禁有些失神。 “英雄......” 长久以来,出于某些特殊的经历,加上有意识的引导与训练,牛犇在精神层面将这个词汇与自己割裂。他的努力与自我约束,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能够主导命运,避免被外力影响与操纵;事实而言,这个目标直到现在都没能完全实现。在这样的心态下,牛犇从未期盼过与“荣耀”“宠爱”沾边的东西,也不会把自己与英雄联系到一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牛犇在成长中小心翼翼地塑造、坚持、微调自己的行为准则,渐渐理解到“无欲则刚”的含义。他一度认为,自己已经能够将那些干扰人心的事物从思想上剔除,不会受其影响;然而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和眼下正在发生着的一切,使得其心内某些格外柔软的东西被触动,情绪不受控制地激荡起来。 原来荣耀并不仅仅是光环,还会带来力量,而且是交互式传递。透过人们的眼睛,牛犇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种神奇的力量存在,他甚至能够想象,接下来出场的学员一定会被这种力量所感染,斗志昂扬,发挥出很高的水准。 自己也是。 虽然没有办法测试,但在内心里,牛犇已经在想象,假如让这场战斗重来,现在的自己可以比刚才做得更好,操作更加连贯流畅,那几处瑕疵或许就可以避免。 除了力量,牛犇体会到一些沉甸甸的东西,暂时他弄不清那种感觉为什么会发生,但却知道,假如战斗真的重来,自己可能会采用相对谨慎的战术,以确保能够获得胜利。 这些都很神奇...... “可怜的孩子,从小缺少爱,太幸福所以呆住了。” 拿腔捏调的声音就在耳边,牛犇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叶飞的脸孔几乎贴着眼睛,正在煞有介事地研究心灵窗口透露出来的情感信息。 “同是天涯沦落人,本少决定,收下你这只机甲妖孽!” 是调侃,也是赞美,从不服人的飞少眼睛里带着少有的真诚。刚刚发生的那场战斗不止惊呆了四方观众,也令这些真正的机甲高手感到震撼,大家都知道,牛犇即使接触机甲也是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能在这么短时间取得如此巨大的进步,除了妖孽,没有别的词汇可以形容。 “戒骄戒躁,好好学习,争取早点追上本少。”叶飞补充说道。 旁边的人们哈哈大笑,为这个纨绔的表演,更为了这个难得的机会。要知道,以牛犇的性格,捉弄他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即便今天这种场合,如果不是叶飞,真没什么人敢这样做。 “大家都在......离我远点。” 清醒后稍微一想,牛犇便知道这场闹剧由谁策划,伸手将叶飞推到一边,问道:“可儿呢?” 如果不是刚刚看到视频回放,牛犇甚至不知道林可儿被淘汰,如果不是看了视频回放,他不会过于关心此事,至少不会这么急着询问。然而周围人并不知道这点,听后彼此看了看,神情不觉有些古怪。 “去医院了。”林少武理所当然站出来。 “医院?”牛犇微微皱眉,语气不知不觉严厉起来:“伤在哪儿,你怎么没陪着?” “放心,不是受伤。”林少武犹豫了一下,补充道;“飞燕家里人今天到,你不是在比赛嘛,姐姐说没有人招呼不太好,先过去了。” 谁都能看出来,林少武讲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古怪,语气和平时有很大差异;旁边人听着他的话,不自觉地把怀疑的目光投向牛犇,心里暗暗猜测。 今日之前,虽然大家都知道牛犇与林家姐弟关系亲密,但却没有谁会把他与林可儿朝一块儿联想,即便刚才,大家都知道林可儿去了医院,也没有因此产生别的想法。此刻看着牛犇急切中带有担忧的样子,与平日的沉稳平静大不相同,不禁为之心生联想。 不用问也知道,这里的人能这么开心,林可儿怎么可能有事?牛犇会有这样的表现,唯一的解释就是过于关心;大家回头再看林可儿赛后作为,才发现、似有代替男主人行事的味道。 医院里躺着的是上官飞燕,以她与牛犇的紧密关系,谁有资格代替牛犇? 这个房间里,除叶飞年龄较大,其余都是二十上下,正是因激素敏感多疑的时候,智商更是上上之选;简单两句对话,眉眼几次观察,诸多细节顿时串联到一起,由不得心里不生联想。 “真是过分啊,连我都瞒得这么紧?”林少武忍不住心里埋怨。 “行啊你,平时不声不响装老实,背地里尽干实事儿。”叶飞怎会错过这种机会,上前楼主牛犇的肩膀赞叹,一边朝林少武、小狐狸精等理论上与此事相关者挤眉弄眼。 “小武子,管比自己小的人叫哥感觉好不好?小狐狸,这下死心了吧?早和你说过,不要一叶障目,不如跟着本少,吃香喝辣,每天都能欺负人。” 林少武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小狐狸精狠狠瞪着叶飞,时而将幽怨的目光瞥牛犇一眼,当其回望,又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赶紧挪开......以她看似羞怯实则大胆泼辣的风格,这类表情前所未有,旁边人险些忍不住大笑。 作为当事人,牛犇觉得莫名其妙,但从周围人的反应,隐约意识到与自己有关;当然,挑头搞事儿的依旧是叶飞。 “瞎嚷嚷什么。”转头瞅着这个祸害,牛犇正经其事说道;“别没事找事。” “没有啊。”叶飞做出无辜的样子说道:“本少人品高洁,断断不会偷偷摸摸勾引良家妇女。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周围一片鄙夷目光,小狐狸精愤怒万分,暗想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居然骂我不是良家妇女。 这种场面,牛犇最不喜欢见到,更不会“配合”叶飞与之纠缠,不等他的话说完,牛犇一把拽住其肩膀走出人群。 “过来,问你点事儿。” “哦?” 叶飞知道牛犇轻易不会这样,一边答应,一面不忘回头朝林少武招呼。 “小武子放心,你姐小时候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他。” “你个混......滚!”林少武忍无可忍。 ...... ...... “爱丽丝?” 角落里,获知牛犇的兴趣所在,叶飞睁大眼睛说道:“你个见色忘义的家伙......当我没说。” 包厢很大,加上比赛还在进行,大家的精力此刻已被吸引到赛场,才没有被叶飞的叫嚷所惊吓。这边叶飞及时看清形势,知道现在不合适再闹,神情渐渐收敛。 “你认识那个祸国殃民的女人?” “应该是。”不喜欢叶飞的形容,但又不能不承认他的话有几分道理。牛犇见过很多漂亮女孩,彼此亲近者也有不少,但若对比外貌气质,只有一个配得上这种“赞美”。 “什么叫应该?”叶飞一头雾水。 “说来话长。”牛犇叹了口气:“其实,我不确实她是不是她。” 稍稍犹豫了一下,牛犇又说道:“不对。她就是她。” “说明白点行不?”叶飞有些恼火。 “名字不一样,样子有些变化,不知道是整容还是易容......我能断定她就是她。” “她是谁?” “我的一个师妹。” “......” 叶飞思索这番话的意思,沉吟说道:“姑且这么理解,爱丽丝很像你认识的一个女人,然后呢?你想做什么?和她徐徐旧情?” 牛犇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认真说道:“这件事情很重要。” “有多重要?”叶飞明显不信。 牛犇说道:“你知道我的机甲名字怎么来的。” 叶飞呆了一下,懒散的眼睛里突****芒,声音也立即压低:“与那个胖子有关?” 这货果然知道内幕。 试探有了结果,牛犇点头说道:“这件事情,我不想通过国安局调查,而且......总之想问问你,有没有稳妥的办法做些调查。” 相识相交两三年,通过一系列事件,牛犇与叶飞之间渐渐形成比较奇特的默契与信任。从一些蛛丝马迹当中,他知道叶飞的能力,也知道其背后有着极其强大的背景,但其本人似乎并不以此为荣,相反刻意表现悖逆。对于其中可能隐藏的内幕,牛犇从不主动追问,但在遇到麻烦事情的时候,心里第一个想到的总是这个纨绔。反过来,如果叶飞有事相托,假如是胡闹,牛犇最常做的是暴力对待,欺负叶飞打不过他,但只要不是胡闹,牛犇从来不会拒绝,甚至不会追问原有。 不知是不是因为享受惯了的人一定喜欢受虐,叶飞时常遭到肉体“折磨”,但却对这份独特的“友谊”格外珍惜,谨慎、甚至小心翼翼保持着。熟悉叶飞的人都知道,这货在首都出了名的放荡薄情,隔三差五便会传出有女孩为之寻死觅活的消息......另外需要提到的是,数年相处,叶飞不可能意识不到得福的特异,但却从来不会就此追问牛犇,似乎有意回报。 通常讲,带着秘密的友谊难以长久,有太多实例能够证明。然而这三年来,两人之间奇妙的关系不仅维持下来,而且日益牢固。 “好兄弟,找我就对了!”叶飞很快反应过来,神色振奋,大包大揽:“我有合适的人可用,保证比国安局那帮废物强......先说说情况,你和师妹之间有何恩怨,为什么分开,目前你都知道些什么?” 牛犇犹豫说道:“我和她挺好的......她杀过我一次。” 叶飞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杀过你?挺好的?” “很复杂。你知道这点就可以了。”牛犇不愿多讲,撇开说道:“现在的爱丽丝,除了我,大概没有人能认出是谁。有一点比较奇怪,她应该会知道我在这里,理应尽量回避才对;之前与可儿的比赛,她从座舱里出来,显得很没有必要。” 叶飞恍然说道:“爱丽丝故意想让你看到?” 牛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叶飞说道:“假设是这样,其进一步目的是什么?只想看看你能不能认出来,还是想传递什么信息?会不会是她想和你见面,但是又不方便,所以故意露相等你去找她,再续旧情......哎呀呀,为什么好事情都被你占走?谍战情仇,这他吗应该是本少的戏!” 不正经是本性,嫉妒是原罪,两者相加,叶飞难掩本来面目。看着他的样子,牛犇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无奈说道:“不管是不是故意,我都不会去找她。” “为什么?”叶飞大惑不解说道:“不谈爱国情操,这种尤物上哪儿找去?说句实话,如果和面对面,本少都有可能把持不住。啊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当真对可儿有意思?怕她吃醋?怕老林家不好惹?别怕,有兄弟帮你呀,和我说......” 牛犇不想再听他胡扯,摆手说道:“我没看到完整视频,她的机甲水平怎样?” “很强,甚至那个纽恩还要强;而且我觉得,她刚才没出全力。”叶飞的神情严肃起来,“在五牛,你们接触不到机甲,对不对?” “是啊。”牛犇默默点头,内心大为感慨。 三年不见,物是人非,那个隐藏在深山的明珠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论天赋,牛犇知道爱娃是训练营八人当之无愧的最强者,但依旧没有想到,她能做到这种程度。 爱娃没有修炼过真气,没有梅姑姑与得福的帮助,当然也不会有拟真系统,双引擎机甲......仅仅三年,她从零基础到轻松击败曾以天才著称而且极为专注的林可儿。 这还只是机甲,别的呢?其原本长项成长到何种程度? 如今她到底在干什么呢?过的怎么样? “去找人查吧,查到什么记得先告诉我。”牛犇站起身说道:“小心点,爱丽丝很厉害。” “是很厉害。”叶飞怪笑起来,浑身上下释放着骄狂与自信的气息。“不过,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这是一句大实话。 ...... ...... 正如人们期待的那样,接下去的比赛,受到击打鼓舞的学员表现可圈可点,在随后进行的两场较量中取得胜利,而且优势相当明显。其中最值得称道的是赛前就被看好的莫凡,在于来自尤娜迪尔联邦的姆斯利的比赛中,莫凡一改过去谨慎的战斗风格,朝对手展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以碾压的方式将其击倒。 激烈的战斗总能唤醒人们内心深处的暴力因子,当比赛结束,全场观众为其热烈喝彩,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振奋的人们甚至忘记了一个事实:尤娜迪尔属于红盟,与联邦处于同一阵线。 比这更容易引来争议的是,当评审宣告比赛结束,莫凡用机甲朝巴西亚使团所在的包厢做出挑衅的手势,并通过公共频道说出此前巴沙也罗说过但没有做到的誓言。 “安德烈,我会等着我。” 因为这句“绝对不合时宜”的话,沸腾的赛场瞬间沉寂,鸦雀无声。 众所周知,巴西亚是红盟的最强国度,也是红黑双盟维持平衡的重要支柱,红盟内部,无论在哪个国家,人们都会对巴西亚人保持尊重。而在本次机甲大赛中,即使出现众多黑马、天才的情况下,包括牛犇两次破记录的表演,安德烈依旧被公认为最强。 赛后,莫凡的挑衅举动引发巨大争议,在无数记者的追问下,相关各方纷纷就此表态。他们其中,黑盟使团的反应不出所料,平淡的言辞中隐约透出嘲讽,巴西亚使团保持着“老大”的做派与风度,包括随后平稳获胜的安德烈本人,均未就此说太多。争吵最激烈的是其余红盟国度,再就是华龙联邦自己的民众,支持者认为竞技就是竞技,战士理应展现意志与决心,反对者认为大局为重,当前红黑双方对立的态势下,莫凡的行为令人不齿,等等等等。最后还有人提出,莫凡这样做不仅影响两国友谊,也是对军校校友的轻视,比如林少武,比如牛犇,还有那些仍留在比赛中、准备为国奋斗的数十名学员。 新一轮争论由此展开,在国际事务触手难及的情况下,好事者将在比赛中凸显出来的联邦高手放到一起比较,逐个分析彼此优劣,以及发生碰撞时的获胜几率;如此种种,天网上充满各种各样的话题,技术、性格、心理、为人,无奇不有,无所不包。 激烈的争吵蔓延到方方面面,然而对有些人而言,这些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在于叶飞大致商定后,牛犇仅看一场对战就离开包厢,去医院探望上官飞燕、以及从五牛赶到的家人了。直到后来,当网络上的争论愈演愈烈,且有火焰烧到他身上,牛犇才从别人口中获知此事,等他了解到全部经过,又不禁为之连连摇头,啼笑皆非。 大概经过是这样,在进行诸多争论没有结果之后,有牛犇的支持这调出较量中的惊艳一铲,以此作为论战的武器,宣称哪个人能够完成同样难度的操作,才有资格越过俏郎君,直接向安德烈宣战。 原本只是狂热粉丝的一次炫耀,然而随后发生的事情出乎所有人预料,先是有人忍不住以实机进行模仿、尝试,失败后难免有人挑衅找茬,所这是由于双引擎机甲的优势所致......这没什么,照理也不可能成为主流论调,然而当越来越多的人尝试失败,持这种观点的人数也随之增加。直到最后,一名现实中的四级战士屡次失败后,找来专业团队把这次操作进行分解,一点一点的分级计算,最终得出让人瞠目结舌的结论。 在军校大赛对机甲性能做出限制的条件下,被联邦当成荣耀的滑铲以及后续的攻击动作不可能完成,俏郎君一定具备某些超出规定的特性,至今不为人所知。 换个说法,评审徇私,牛犇作弊! ...... ...... “简直岂有此理!” 即使在病床上不能动弹,上官飞燕依旧保持着对比赛的关注,脾气也依旧火爆。住院的这段时间,她只能通过光脑大发时间,各种消息看的最多,怒气逐日积累。相比之下,时常抽空前来探望的艾薇儿神情淡定,常以温言抚慰。 “不遭人妒是庸才,不值得为这种事情生气。” 京都三年,艾薇儿逐渐成长为公理报的王牌,当年憋屈八年的闷气消散,越来越具有大家之风。不过在关于牛犇的问题上,美女记者态度谨慎,安抚的同时不忘提出建议。 “小人猜忌,暗箭无形,防范很有必要,不如我给牛牛做个专访,解释一下?” “得了吧,他肯定不会同意。”上官飞燕想也不想,连连摇头。 机甲大赛,公理报怎会置身事外,不仅派出强大阵容全程跟踪,并且开辟出专门版面进行报道。正赛开始后,牛犇替补上官飞燕登场,以无比强横的姿态加入角逐,其中的故事值得大书特书。自从入赛以来,每天都有无数人通过各种方式提出采访请求,结果无一例外,无论哪路神仙,全都遭到无情拒绝。 艾薇儿也不例外,甚至于,牛犇连时常出入的观战包厢都不让她进......实际出面的是花钱的叶飞,但从艾薇儿的角度,这笔账理所当然记在牛犇身上。 作为最早与牛犇接触、彼此以朋友相称的人,艾薇儿空守宝山但无所出,从新闻的角度,这不仅仅意味着失职,简直是犯罪!奈何牛犇软硬不吃,叶飞更是油盐不进,以至于艾薇儿私下里常对上官飞燕抱怨,这两个男人狼狈为奸,其冷漠绝情,凉薄寡意,罄竹难书。 “那就没办法啰。”丢一颗葡萄到嘴里,艾薇儿幸灾乐祸说道:“告诉你哈,现在只是私人讨论,不伤筋骨也坏不了名,但保不准被人利用,借机生事。到那个时候,求我也没用。” 上官飞燕毕竟有些担心,听后愤怒说道:“蛇蝎妇人,难怪嫁不出去。”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艾薇儿神情微黯,但只持续一瞬便恢复淡然,微笑反驳。 “本人已决意献身国防,这辈子不嫁人。倒是你这边,墙角已经很松了。” “胡说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艾薇儿揶揄的目光看着她:“小狐狸精虽然够嗲够浪,但说实话,她不是牛牛喜欢的类型。林家丫头不同,不安好心而且实力强劲,尤其那股子闷骚,堪称对付男人的法宝。老姐不得不提醒你,当心被她挖墙脚。” 五牛时的艾薇儿依旧称得上牙尖嘴利,如今在公理报头牌的位置打拼三年,越发变得横行无忌,什么话都敢放开了说。 “挖你的大头鬼!”上官飞燕面红耳赤,笑骂着砸过去一只枕头:“不要脸的婆娘,滚出去。” “这是和谁生气呢?”病房门开,林可儿带着一身清新气息出现在视野,诧异并有一些责怪的神情说道:“动气必有内火,体虚时最忌这类事情。” “瞧见没,古医养身,牛牛的家传角学。”艾薇儿唯恐天下不乱,大声嚷嚷着。 ...... ...... 几个女孩笑闹的时候,外界局势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网络上,关于俏郎君是否合规的争论每天都变得更加激烈,引起越来越多人关注。继那名四级战士之后,又有人尝试复制那个动作,结果依旧失败,自然而言的结果,质疑的声音逐渐增大,已到了不能忽视的地步。 事件在六月底达到高氵朝,当第三轮对战名单公布后,牛犇的对手,来自黑盟国度的脱脱宣布退赛,理由是:他可以接受战场失败,但不愿在不公平的条件下与人战斗。 消息一出,整个世界为之哗然,呼吁对俏郎君重新检测的声音随之达到顶峰;与此前不同的是,国际上要求组团对检测过程进行监督,甚至直接参与。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即使那些铁杆支持者,也都相信俏郎君必定隐藏着某种秘密,问题在于,这种秘密必定牵涉到双引擎机甲的技术难关,因此在舆论上,华龙联邦众口一词:坚决反对重新检测,尤其不能让外人参与。 对名族利益的维护是好事,但就机甲大赛而言,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打击,当竞技的公平性遭到质疑,联邦声誉受到极大影响。此时,有人提出新的观点,既然双引擎机甲取得突破,联邦根本就不应该让牛犇参赛,白白暴露机密。 如此这般,无数争论是的军校不得安宁,作为事件的当事者,牛犇的生活无可避免受到极大影响。如今,他已经不能安安静静在十一区工作,无时无刻不需要防备来自各个方面的干扰。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牛犇接到一个电话,内容很简单。 “别担心,青竹园。” ...... ...... 冬季的青竹园别具风情,但在夏季,才是最适合展示风姿的时节,淙淙流水,鸟语花香,幽静中处处透着生命的气息。 牛犇没有心情欣赏这一切,跟随引导来到曾经到过一次的地方,见到曾经见过的那些人。 三位大佬,三碗面,假如不是衣着明显与上次不同,牛犇险些认为时光倒流。 “还好,看着没有慌手慌脚。” 联邦战神依然可亲,见面首先以调笑的方式表达安慰,相比之下,元东与军神更加淡然,仿佛最近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丝毫不见担忧。 对这些主宰无数人命运的人而言,处理事情的方式在于事先料定、未雨绸缪,不会等到不可收拾才忙着洗地。看着他们,牛犇知道自己事情和自己预料的差不了太多,心里因为各种麻烦有些沉闷的心情稍稍缓解。 见面,行礼,招呼,叫来自己的面,大佬眼中,牛犇的表现无可挑剔,甚至远远超出期待。 “比赛打的不错。” 吃面的速度依旧第一,元东擦去唇边油腻,稳稳说道:“模拟机甲不可以泄露,谁都不行。” 不出所料,这件事不可能真的欺瞒天下,牛犇对此早有准备,事实上做的也不错。 “军方尝试推广,遇到很多问题......先不谈这个。” 想起此行要务不在于技术,元东沉声说道:“之前你说夺冠,大家都觉得是笑话,我们也是。现在情况变了,我得问问你,是否真有这个信心?” 牛犇认真想了想,回答道:“信心带不来什么东西,实际打过才能知道。” “那就是没把握。”元东脸色微沉,缓缓说道:“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这么好的机会焉能不用,牛犇当即说道:“起码得清净,让我可以安心训练。” 元东忽然有些恼火,冷笑说道:“但我听说,过去有清净的时候,你整天捣鼓什么改装维修,并没有好好训练。” 这是事实,牛犇无从反驳,只好闭口不言。 “又是这样,一碰到问题就不说话,这样就行了吗?”元东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严厉,颇有责备的意味。 “比赛是我个人的事情。”牛犇忍不住说道。 “已经不再是你个人的事情。”元东厉声说道。“既然有能力,该担的责任就要担起来,不能做懦夫。” “别讲那么严重。”眼见谈话有了火药味,秦梦瑶加入进来,温和的语气替牛犇开解:“此一时,彼一时,相信他心里知道轻重。” “最好是那样。”元东冷哼一声,说道:“接下去的比赛,不许再像过去那样胡来,务必用心准备。” 从叶飞那里,牛犇知道本次大赛牵连政治,本有些排斥,但在另一方面,他知道这番话是为了自己好,默默点头。 秦梦瑶提醒道:“纽恩比表面看起来的要强,安德烈更不用说,过去机场比赛,充其量只用六成实力。眼下还有时间,如果你需要一些针对性训练,可以和我说。” 从战神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任谁都明白是天赐良机,然而牛犇并不打算接受,只是诚恳表达感谢,并且提出疑问。 “安得烈夺冠的话,不是可以接受的吗?” “非我族内,其心必异。”一直没有开口的军神放下筷子,缓缓说道:“你还年轻,暂时不要分心这类事情。” 这番话带有很深的意味,迎面对着老人的眼睛,牛犇隐约感受到一些类似期许的东西,心中微动。 无论观点是否一致,无可否认的事实,眼前这位老人一生都在为联邦奉献力量,真正称得上鞠躬尽瘁。 但他毕竟老了,直白点讲已经快要死了。这次相遇,牛犇能够轻易看出老人的衰老正在加速,清瘦的身体已经不能保持挺拔,就连头上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白发也如败草一样,生机渐失。 心里想着这些,牛犇将上次发生过的不愉快抛到脑后,诚恳说道:“我会尽力。” “尽力不够,需要全力以赴。” 元东的声音永远那么冷酷无情,言罢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去十一区找的那个老家伙叫海因里希,巴西亚首席机甲大师。” “哦......”牛犇心里暗生凛意,心想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 “你的表现不错。”秦梦瑶旁边笑着说道。 牛犇只能默默低头,不等其心内平静下来,元东忽然说道:“梅姑娘现在如何?” “嗯?”牛犇豁然抬头。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元东恼火地挥挥手,说道:“如果方便,建议你把梅姑娘请到身边。” “为什么?”牛犇心头疑虑难消。 “保证你的安全,这条理由够不够?” “这个......没必要吧。” 坐镇主场,而且身在军校之中,竟然要担心人身安危?仅从心理上讲,牛犇很难接受这样的提醒,同时还有些失望。 联邦是否过于无能? “事实上,很有必要。”军神再次开口说道:“你这孩子疑心重,我们安人不方便,不安人又不放心。另外,有些事情不是有人就可以防范,比如......爱丽丝。” “嗬!”牛犇心里再次狂跳,险些控制不住面部表情。 即便这样,依旧暴露了很多信息,元东留意着牛犇的神情变化,冷哼说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但有一条,女人是祸......” “说什么呢?”秦梦瑶打断元东的话,目光不善。 “不是说你......”元东大为尴尬。 秦梦瑶不与之过多计较,转头对牛犇说道:“如果有梅姑娘在你身边,大家都会放心。” 牛犇认真想了想,诚恳说道:“师姐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这是表示拒绝的意思,三位大佬彼此看看,神情均有些无奈。 上次相谈后,梅姑娘再没有与牛犇一起,行踪不定,甚至不再公开露面,其中的意思,在座的人心里都明白。今天这场对话,关于梅姑娘的部分,一方面固然为了安全,事实上也有和缓彼此关系的味道,然而芥蒂已经产生,想消除却不是那么容易;牛犇之所以拒绝提议,其实代表其心里对国家机器的警惕......当然,或许也是在表达自信。 “希望如此吧。” 即便手握着国家重器,有些事情也不能强求,元东代表大家挥手示意,有些粗暴的下了逐客令。 “还是那句话,这段时间保持专注,好好比赛。” “知道了。”牛犇站起身,想想近日来的遭遇,终究忍不住问道:“关于机甲的谣言......” “安心休息,明天起床,一切都会不同。”秦梦瑶笑着说道。 ...... ...... 离开的路上,牛犇一路都在思索,几位大佬究竟用什么方法帮助自己摆脱困境。 不可能同意检测,剩下的选择实在不多,最容易想到的是强力维护,代价必然是形象大损。 到底是什么呢? 偷偷摸摸做贼一样回到家,牛犇哪能按照秦梦瑶所讲安心睡大觉,无奈只好打坐,等到了常规的新闻换页时间,迫不及待打开光脑。 入眼即是醒目头条:战神出手,为联邦英雄正名。 与之相配的是一个新录视频,联邦唯一六级战神,秦梦瑶与一名军方高手亲身示范,操作本次大赛的标准机甲,依葫芦画瓢完成牛犇做过的那个滑铲,依旧后续的战斗过程。 这...... 一模一样的动作,经战神之手做出来,给人的感觉竟然完全不同。那样狂野的攻击方式,牛犇做的时候就想一头横冲直撞的蛮牛,秦梦瑶却将其演绎得如梦似幻,庞大的机甲如同沉浸在自我世界的舞者,美轮美奂,让人不忍心见其结束。 视频最后,联邦战神现身口述动作要领,与之配合的机甲高手则宣称,这次模拟给自己带来一些启发,有助于冲击更高境界。 这个视频出现在网上,立即被无数平台疯狂转载,此前因机甲性能的遥遥不攻自破,但却引发新的争论。 四级战士完成不了那样的操作,需要战神亲自演示,究竟意味着什么? 俏郎君,战神技? ...... ...... 正文 一六八章:打倒英雄联盟 正午,阳光烘烤着大地,干燥的空气从植物的叶瓣中拔出水分,顺着鼓荡的热流升至空中,变成保护生命不被烤焦的云。蝉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嚎叫,唱着热烈但不欢快的歌,它们的屁股下面,不得不行走的人们脚步匆匆,因被无处不再的热浪包裹,抬脚甩臂都无法从容。 一个瘦弱的身影走到路上,右脚有点崴,姿态有些怪,是容易遭人嘲笑的那种;但其脸上的神情从容不迫,行走时仿佛感受不到热度,每步都是前一步的复制,不多一寸,不快分毫。快到食堂的地方,旁边行人渐渐增多,有些注意到他的存在,惊呼声中纷纷侧目,纵有议论也都压抑着声音,似在担心被其察觉。 “与战神对垒,唉!” “只是一个动作,别瞎说。” “但我听说那是境界。” “谁叫他之前那么狂。” 言者个个小心翼翼,只言片语没头没尾,不了解的人茫然不知其意,然而落在瘦弱身影的耳朵里,却像一根根刺扎进耳膜,生疼。即便如此,他的脚步依旧沉稳,神情更加淡漠,因为他知道,自己就像赤脚在火炭上的表演者一样,畏怯慌乱会给自己带来严重伤害,越是危险、越需要静气沉心。 上次的危险在于命,他伤了一只脚,这次的危险在于名,他不仅不想付出任何代价,还想借此鱼跃龙门。 这个形容不合适,自己原本就应该是一条龙,不是鱼...... 心里装着莫名其妙的念头,莫凡独自走进食堂。和在外面一样,注意到他的人纷纷侧目,虽时有议论,却没有谁过来打声招呼;即使那些曾经看过他的比赛、甚至曾经发文推崇赞美的“粉丝”,也都默默、偷偷打量,而不是表达支持与亲密。 与即将同台较量的对手相比,这种待遇很不公平。 莫凡不在乎这些,不愿也不会浪费精力在那些人身上,他来这里是为了吃饭,于是默默打来饭菜走到角落里坐下,低下头,一口一口补充着能量。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消失,身边安静下来,不用看,莫凡知道附近正变得空旷,原本不多的几位就餐者不声不响加快速度,收拾好碗碟悄悄离去。 过去三年,这种情形逐渐变成莫凡生活中的常态,他早已习惯,早已无视。 食堂很大,而且里凉快,嗯,比在酷热的外面感觉好,比封闭的座舱里好。 军校的食物味道不错,莫凡更看重的是简便,食物种类异常丰富。当他埋头吃饭的时候,心里想的不是那种食物更合口味,而是能否给自己带来更加均衡的营养,让自己的精力更加充沛。 进餐就像训练一样,需要专心致志的去做,莫凡认真地吃着饭菜,旁若无人,仅吞咽的间歇才会分神旁顾。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即将完成进食工作的时候,莫凡感受到一丝异样,微微皱眉。 身边过于安静。 有股很好闻的香气? 疑惑抬头,入眼一张绝美容颜,红唇似火,宝石般的眼睛仿佛带有法力,毫无阻碍地穿透内心。 “选择孤独,你可以很强,但不可能达到最强。” ...... ...... 为什么选择孤独。 莫凡曾经回避、也曾认真思索过这个问题。雪原战后,他的一只脚被魔神踩断,虽成功求活,身体却落了残疾。自那时起,莫凡性情大变,与其说行为低调,不如称之为孤僻。现在他从刻意变为适应,渐渐演变为真实形象,似乎这就是他的真实性情,以往那个开朗乐观的少年反而成了伪装。 莫凡知道自己这几年的变化,也知道对方是谁,隐约猜到对方找自己的目的。 平静的心湖被对方的一句话打乱,莫凡感受到久违的屈辱,有些愤怒,与愤懑。 望着那张令人震撼不敢直视的脸,莫凡深深吸一口气,先是稍稍低头,运动口齿将残余的食物咽下,才又缓缓抬起头。 “爱丽丝小姐,你找错人了。” 这句话带有很深的味道,表达的是最直接的拒绝与排斥,莫凡用自己的方式告知对方:不要试图做无用的事。 对面,爱丽丝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接下去说道:“生在穆家却不姓穆,表面是想证明自己不需要依靠家族,实际存了自卑。你把自己封闭起来,实际上是害怕被人瞧不起,害怕被人知道你其实是个私生......” “住口!”莫凡不能任由对方再讲下去,寒声说道:“你为什么会关心我的事?” “你知道原因。”爱丽丝平静说道。 “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那好。”爱丽丝平静说道:“我希望你战胜牛犇,我要帮你。” 听了这番毫无掩饰的话,莫凡沉默很长时间,感觉......有些奇妙。 时至今日,机甲大赛三十二强正式出炉,进入真正的强者阶段。人员组成,国外选手尚余七名,军校学员依旧占据着绝对多数。大赛进行到这种程度,黑马已经不叫黑马,由于遇到的对手日益强大,参赛者已不能像过去那样保留实力,在各路专家的细致分析下,真实水平呈现在公众面前。 外界普遍的看法,接下去的比赛,除极少数特别突出的选手,谁对谁获胜都不奇怪,竞技的输已不再是技术上的差异,而是战术、心理、临场发挥等方面的较量。 刚刚过去的第三轮正赛,莫凡获得大胜,在兑现誓言的道路上再进一步。军校每届数千名学员,每个都是从各地选拔出来的精英,任何人取得这样的成就,足以感觉骄傲。莫凡的出身,经历,誓言,加上此前数次战胜国外选手,理应受到各方关注并且抱以期待。 事实也是如此,仅仅三天前,人们还热衷于猜测他能否走到最后,能够击败多少国外选手;遗憾的是,当第四轮对战名单排定后,这些声音宣布消失,仅余下一片叹息。 他的下一个对手是牛犇,俏郎君! ...... ...... “牛犇实力强大,并有联邦的承认与支持,你的水平虽然不错,但还不是他的对手。另外,你的家族担心这件事情会有不好的影响,给了你很大压力。” 爱丽丝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莫凡几度想开口打断,最终却生忍了下来,默默等待下面的内容。 他心里知道,对方并非为了羞辱自己,而是外界所有人的看法,同时也是事实。 此前过去的第三轮比赛,脱脱退赛,关于俏郎君的争论一浪高过一浪,最终在一个视频出现后无疾而终。 秦梦瑶亲身示范并且解说,有军中高手谨慎而有坚决的态度表示,那次操作具有战神水准。 有关俏郎君的争论,国外还在进行,但在华龙联邦,在机甲这个领域,秦梦瑶的一句话比一万名专家加起来都管用,虽然她没有直接评论牛犇的水准是和层次,然而所有人都明白意思,还有态度。这样两个人,不仅将牛犇的机甲水准“拔高”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同时也表明,联邦对牛犇投以毫无保留的支持。 有一个现象可以证明这点,在引起如此大轰动的情况下,竟然没有什么媒体去打扰牛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联邦政府强力干涉,为此不惜顶着“干涉新闻自由”的骂名。 作为观众或者参赛选手,虽奇怪那个伴读为何如此妖孽,好奇联邦为何这样做,但却否认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曾经拯救军校命运的联邦英雄,不到二十岁的战神,伴读生,赛前甚至没有实机经验,连创大赛两项记录......所有这一切,给那个承载希望的年轻人涂上神秘的色彩,同时得到最大程度的推崇与尊重。在大赛演变成军校与国外对抗的大环境下,联邦的新闻机构与民众表现出极大的宽容与克制,不能知道更多关于牛犇的信息当然遗憾,但与“夺冠”这样的大事相比,政府的行为可以理解。 莫言不错,但是与战神相比......孰轻孰重,一眼可辨。 第四轮对战名单排定后,天网论坛呈现出一种极特别的现象,几乎所有对阵都被人拿出来详细分析,唯独牛犇与莫言的这一场,几乎没有什么人讨论;即便有零星的帖子出现,谈论最多的也是“可惜”“不应该”“感慨”等等,而不是从技术上分析谁赢谁输。 为避免产生更多刺激,此次联邦民众表现出极高的情商与凝聚力,尽量避免谈论。 这可以看成保护与爱惜,但又何尝不是羞辱? “牛犇的实力很强,但有一些致命弱点,心理,战术,机甲,还有自身,每个方面都有。相反你身上具备一些他不具有的优点,只要能够放下负累,准备充分,战术运用得当,完全有可能获得胜利。” “请稍等一下。” 忍不住打断对方的话,莫凡看着爱丽丝的眼睛,觉得那双眼睛里深埋着无穷的智慧与力量,仿佛能够看透自己的内心,但又仿佛看着一个透明人,没有留下一点影子。 这种感觉很糟糕。莫凡深深吸一口气,认真问道:“你是想害我,还是想帮我?” 这里是军校食堂,一个莫凡就让周围空出一大块,何况有爱丽丝。此时此刻,远处无数双目光关注着这里,还有人偷拍;可以想象,今日之后、不,就是现在,天网上已对此事大加讨论,兴许已有人把莫凡说成是“叛国”。 莫凡不是傻子,他相信对方不会拿自己当傻子,因而越发奇怪:爱丽丝为什么这么做? “如果你想毁了我......这没道理。” 彼此素不相识,且无利益纠葛,莫凡自己把说了一半的话收回,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爱丽丝没有询问他为什么这样想,轻柔宁静的声音说道:“在这里,才能表明我的诚意。” 不是害就是帮,某种角度讲这是对的。 爱丽丝说道:“当然,你需要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这是另一重关键。今日之后,无论莫凡自己怎么想,外人眼中,他与爱丽丝的会面已成为无可改变的事实......逼上梁山,破釜沉舟。 爱丽丝接下去说道:“成王败寇,只要你能赢得比赛,民众的爱就会转移。” 莫凡冷冷说道:“前提是我能赢,而且要一直赢。假如我赢了牛犇,却输给你、纽恩、安德烈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招来骂名。” 爱丽丝没有否认这句话,淡然说道:“你怕了?” 美丽的女人总能给人勇气,对着那张绝美的面孔,莫凡想用冷笑反击,脸上的肌肉却仿佛凝固住一样,做不出任何表情。他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件事情太荒唐,太危险,自己应该用最坚决的态度表示拒绝,然而在那双能够穿透人心的目光注视下,无论他多么努力,竟然都说不出来。 她就像一个魔法师,一举一动充满魔力,和她在一起,莫凡时刻都能感受到召唤的力量,时间越长,意志越是松懈,越是难以抗拒。无奈与极大的煎熬中,他甚至想过某种极端的可能:对方是否对自己用过某种暗手,比如催眠。 然而自己明明很清醒,甚至能想到被催眠......有没有人在明知道催眠的情况下还被催眠? 莫凡没研究过这个,因此不知道答案,他能确定的是,自己有点相信她的话,并且有了欲望。 那不是****,而是跟从,仿佛不那样做就是不敬,是亵渎,是罪恶! 沉默的时候,爱丽丝微讽说道:“除非你不敢争。”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明明是一句很低级的挑唆,却能撩动心底最深处的躁动与愤怒,令人难以忍受。 迟疑再三,莫凡终于问道:“牛犇具有准战神实力,你又凭什么认为能够帮我?” “首先他不是战神,只是学会一两个战神技。我保证你可以做到同样的事。”爱丽丝从容说道:“另外我了解他,最清楚他的弱点。” “你认识牛犇?你们......” “私人恩怨,不用问了。”爱丽丝漠然说道。 莫凡沉默下来,过来很久才又开口问道:“为什么不能自己出手,或者等他碰到外国选手,偏偏来找我?” 爱丽丝显然早有准备,淡淡说道:“第一,我不会和他在赛场相遇。” “为什么?”莫凡感觉诧异。 “因为我本轮就会输。” “......”莫凡无言以对。 三十二强个个不易,想赢难,想输却很简单,爱丽丝以这样的方式“退赛”,莫不是为了避开曾与之有过私人恩怨的人? 莫名之间,莫凡心里生其一股淡淡酸意。 “第二,我想他输,与国家之争无关,与机甲大赛亦无关,只是单纯地想他输。” 这句话不合逻辑,而且不符合当前事实,还有各人因为身份所处的立场,然而莫凡觉得自己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甚至能够读懂对方的心。 她想他输,她自己主动求败,她不想与他同台竞技,她特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寻找他的同族,商量怎么才能对付他......所有这一切无不表明一个事实,所谓“私人恩怨”,其实是一些感情纠葛。 世界上只有感情不能用道理解释,只有感情才会让人疯狂,尤其是女人。 心里的酸酸的味道变得更浓,莫凡知道自己现在心态很不健康,但却无法否认心意。 击败牛犇——原本就是我要做的事。即便没有爱丽丝的这番话,我依旧会全力以赴。 凭什么我一定要输? 凭什么大家认为我一定会输? 巴沙也罗宣称要与安德烈决战的时候,霍夫曼帝国一片喝彩,为什么自己这样讲,换来的却是责难与嘲讽?甚至连家族都施加压力? 牛犇击败外国选手叫英雄,我做到了同样的事,为什么不能得到相同待遇? 牛犇有整个国家的支持,连秦梦瑶都为其站台,我难道不能寻找帮手,制订更加完善、更具有针对性的计划? 这个天使般的女孩那么痛恨牛犇,会不会是他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不是他的报应? “最后,你有别人不具备的优势。” 对面,爱丽丝看着莫凡的眼睛,从中轻易读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事物,声音越发宁静柔和。 “你可以做到,但在做之前,必须做些改变,必须放下那些无谓的坚持,敞开心胸......” “把心敞开做什么,挖墙脚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气氛打乱,感觉就像一头浑身涂满淤泥的大象跳到清澈的泳池内,骤然掀起惊涛骇浪,污浊一片。 猛抬头,一男一女携手而来,脸上不屑不齿的样子......活像是捉奸成功的侦探,与醋意大发的黄脸婆。 ...... ...... 风衣,墨镜,英俊,放荡......暑气正浓的时节,这样的打扮让人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 紫裙,红唇,妩媚,妖娆......明眸若水,人生最最风情万种的时候,浑身上下无不释放着成熟女人的惊人魅力。 “小莫啊,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很失望。” 大步走到莫凡身边坐下,叶飞伸出手臂勾住莫凡的脖子,亲密的举动就像对待自家兄弟, 首都年轻人当中,谁敢用这样的口吻与四大家子弟说话? 谁有这个资格? 令人不解的是,以莫凡的孤僻性格被这样对待,脸上虽然流露出极度的不适应、甚至厌恶,但却没有反抗、挣扎的举动......或许他做了,只是动作过于轻柔,无力摆脱纠缠。 “林杰狂妄,黄君安虚伪,可儿毕竟是女孩儿,林少武是个不懂事的娃娃......我很看好你的喔。” 铁壁勾紧莫凡的脖子,叶飞说话的时候不忘朝爱丽丝挑眉眨眼,神情之得意、举止之轻浮,活脱脱就是个调戏少女的流氓。然而随后他发觉对方无动于衷,忽想起来自己还戴着墨镜,慌忙用手将其摘下,并把之前的动作再做一遍。 “帅不帅?”他看着爱丽丝的眼睛问道。 “哈哈!” 爱丽丝神情淡漠依旧,艾薇儿却忍不住大笑,饱满似能撑爆衣衫的胸膛波涛起伏,惊呆无数人。 “妹子别和他计较,这货就是这个德行。” 笑够了,艾薇儿朝爱丽丝稍稍凑近一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 “看着挺好的呀,牛牛为什么看不上?” “不够骚呗。”叶飞笑嘻嘻说道。 声音不大也不算小,刚刚好可以让人听到,耳边轰的一声,整个食堂一片惊呼。从心情上讲,这一刻,有无数人恨不得冲上去仗义执言,将那个不知羞耻、尊严为何物的无赖暴打一顿。 爱丽丝终于控制不住,神情微变。 更可怕的事情在下面,听了叶飞的话,艾薇儿竟然认真点头,郑重地向她建议。 “要不,姐姐教你几手?” ...... ...... 亵渎神圣是人性当中最深层的恶念。 不知谁说的这句话,听着没什么道理而且让人气愤,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耍流氓就是搞破坏的最佳手段。 三言两语,这场心灵的拯救行动半途而废,严肃的气息荡然无存,莫凡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插上翅膀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爱丽丝这边...... 从小接受各种训练,无数次经历,即使那些最最强大的人,最尊贵的人,敌意最深的人,性格最最偏执古怪的人,也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这是她的天赋,也是最为强大的资本,在这些低俗无耻的手段面前竟然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但她毕竟是她,没过多久,爱丽丝便从羞恼失措中恢复,恢复淡然与平静。 善用天资没有错,针对天资也没错,归根结底在于交锋的双方谁更加强大,占据的道理和力量更多。 “以国家的力量保驾护航,不惜连自己人都牺牲掉,这就是华龙为保冠所做的事?” 开口尚有少许不平,末尾就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爱丽丝看着叶飞的眼睛淡淡说道:“为了塑造英雄,可以不顾世界的看法,但如果连自己国家的民众都不能心服,又有什么意义。” “哎呦喂,道理一套一套的。” 叶飞惊呼起来,夸张的声调与表情让人不忍心去看,不好意思去听。他认真看着爱丽丝的眼睛,仿佛虔诚的信徒寻找神迹,脸上肌肉灵活跳动着,转眼由戏虐转变为庄重。 “刚来的时候听到你......帮小莫分析对手弱点?” “不行?” “行!当然行。谁说不行我和他急!”叶飞搬住莫凡的肩,亲密说道:“小莫不容易,本少比谁都清楚,正想着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忙......” “我不需要。”终于无法忍耐,莫凡奋力掰开叶飞的手说道:“你们聊,我先告辞。” “看看,看看!”叶飞不容他这样离开,讥笑道:“哥哥今天教你一课。为了胜利,首先要把无谓的自尊抛在脑后。” 回头他对爱丽丝说道:“圣母,我讲的对不?” 爱丽丝不知该说什么好。 因为这是对的,与她刚刚所讲的道理不谋而合。 啪!啪! 艾薇儿及时鼓掌,并且说道:“别那副样子,人家是文明人,不好意思承认。” “那好吧。”叶飞用手挠头,反省后诚恳说道:“麻烦你讲一讲,牛犇的弱点有哪些?咱们一块儿帮着小莫合计合计,制订什么样的战术把他打倒。” 听了这番话,爱丽丝神情微诧。 “不相信?”叶飞看着她说道:“本少早就看那个家伙不顺眼,巴不得有人好好教训他一顿。可惜我不能登场,要不然......楞着干吗,说啊?” “你真要我说?”爱丽丝抬头看看周围,“在这里?” “当然。”叶飞斩钉截铁说道:“公开说,让所有人都知道。牛犇要打好几场,小莫不行还有别人,别人不行还有别人......总之你说吧,说出来大家一块儿商量。” 回头他对莫凡说道:“放心,弱点这个东西,利用简单改起来难。明天就比赛了,牛犇即便知道也来不及做什么。反之,你这边不存在那种问题,加上咱们帮忙,一定可以做到有针对性。” “如果他尝试改正,反而会导致水平下降。”艾薇儿也来冒充高手。 需要提到的是,这番话其实很有道理,尤其操作机甲,每个人都会在训练中积累一些习惯,而习惯是最难改变的,如果听到别人说就能改,只能说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没什么意义 这里还有心理方面的因素,比如有人听到对手谈论他的弱点,当真就能虚心以就,进而尝试改变?如果真是那样,只能说明这个人意志不坚,算不上真正的强者。 “那好。” 不知是赞同叶飞的话,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爱丽丝同意他的意见,轻启红唇说道:“他的最大弱点:不耐久。” “这个问题严重!”叶飞吓了一跳,惊疑的目光看着爱丽丝说道:“据我所知,当初你们没多大,竟然......这事儿纽恩知不知道?” “噗!” 艾薇儿猛地俯下身,差点一头撞在桌子上,随后便是压抑不住的狂笑,活像个疯婆子。 爱丽丝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发生何事。 连莫凡都面红耳赤,心内残余的神圣感觉彻底没了踪影,只希望这场闹剧快点结束。更难忍受的是,这种时候,叶飞居然关注着他的表现,回头大肆夸奖。 “小莫是个明白人,有经验,有前途。” 有你个鬼啊! 苦于反抗不了,莫凡恨不得咬他一口。 叶飞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笑嘻嘻转向爱丽丝说道:“您的话让我茅塞顿开,结合以往的经历,许多疑惑迎刃而解,佩服,佩服。” 用尊称,表明心里当真存了感激的念头,看看叶飞的眼睛就能知道,此时此刻,他已不把这场对话当成战斗,而是如同寻幽探秘的极客,渴望了解更多奥秘。 “啧啧,太有意思了,接着讲,接着讲。” ...... ...... 风格暴烈注定不能持久,实机经验缺乏注定基础不够扎实,双引擎机甲的操作难题至今没有暴露,但不等于不存在;盲目的追求说明他的精力集中在个别极限操作,因此不会全面。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牛犇既然背负着联邦英雄的名号,当他对垒本国选手的时候,不太可能像对待外人那样冷漠疯狂,不太可能使用那些容易造成机师伤亡的杀招,而这无疑会限制其发挥,并可有针对性的加以利用。 前面为技术,后面是心理,方方面面考虑极为周全,在经各方讨论后形成比较一致的看法:这些信息的确有利于对手,反之牛犇即使知道,也没有办法改变。 身为女人,艾薇儿心里想到更多,这些信息出自爱丽丝之口,若其与牛犇之间存在纠葛,何尝不是另一重打击?另外由于这件事,牛犇俨然已成为所有选手的公敌,这样的压力下,他能够保持平常心? “唉!” 听完爱丽丝的话,叶飞不能再如来的时候那么轻松,开始替牛犇担心。但其接下去说的话,只让人想到一句形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么优秀,这么漂亮,俏郎君为什么舍得不要你?连见上一面都不肯。难道......真的因为不够骚?” 爱丽丝终于无法忍受,拂袖而去。 “看啥呢,舍不得?”叶飞一拍莫凡的肩膀。 “没有,我......”此生从未经历过如此荒诞的事情,莫凡想死的心都有。 “走,去训练。”叶飞决定履行此前的诺言,挥舞着拳头对他说道:“哥帮你设计战术,打倒牛犇。” “你,真的......”听过无数关于此人的传闻,莫凡难以置信。 “要不是拳头打不过,本少早就让他半身不遂。” “可是......” “别跟我说什么民族大义,联邦英雄,你去打听打听,那些无聊东西,本少什么时候在乎过。” 这些话讲的都是事实,对首都四大家的子弟来说,可以不知道总统,但不可以不知道叶飞......因为,这货是那种什么都不管的傻缺,二愣子,活流氓。 不仅如此,莫凡还知道,如果家族知道他有机会与这位恶少结交却故意错过,将比他这么多年的悖逆还严重,甚至意味着,家族与他之间再没有和解的可能。 莫凡不想那样,虽然他故意改穆为莫。 “走吧走吧,赶紧训练。”不由分说把莫凡从椅子上拽起来,叶飞感慨万千:“缺少爱的孩子,感动成这样。” 半小时后,食堂内发生的一幕被传到网上,很快引发无数争论。 公众的观点千奇百怪,说什么显得并不重要,经过有心人的整理,唇语专家的解读,爱丽丝总结出牛犇的五大弱点,每一条都很有针对性。 纷纷扰扰之中,各种稀奇古怪的猜测随之而生,等到了次日,第四轮比赛如期而至。 全世界,无数道目光集中到登龙台。 ...... ...... ....... 正文 一六九章:我是一个兵 登龙台,外形雄伟,场地宽阔,内部设施极为齐备,是华龙联邦为之骄傲的标志之一。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困扰人们已经十几天的燥热被冲走,浸透着湿意的风自由自在地流淌,肆无忌惮地穿梭在屋檐、墙脚、路边和身畔,难得的清凉使人的心胸变得开阔,走在路上,感觉身体都为之一轻。 广场湿漉漉的,从各个方向前来的人们踩出鞋印,随即被身后的人所覆盖;耳边回荡着交谈的声音,内容多样,语气万千,带周各种各样的情绪随风而走,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商讨。 “今天来的人真多。” “你应该说来的人真全。” “凌中将,她也来了?” “这样明摆着支持,是不是有点那啥?” “人家可没说支持谁。” 吸引大家注意的是那位被几名强壮军人保护着的女将军,华龙联邦女性军人中军衔最高的那位:凌墨寒。本次军校机甲大赛,联邦军队投以极大关注,不仅提供大量物质与人员支持,规格也比往年高出两个档次——通常最高级别的军官是大校,这次直接换成中将,同时因为她是女性,因为是女性,中将当中又显特殊。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晋升是近两年才发生的事,与军校颇有渊源。当初军校拉练遇袭,第一波出兵支援、以及后续封山的部队就是她的麾下,后因追剿中的果决表现受到提拔。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这位以铁血著称的女将军对本届学员一直有关注,本次大赛,军方代表以她为首,据说是其主动要求的结果。 另外需要提到的是,以往在组建军方团队的时候,十次中有八次以第三十八师的人员为骨干,包括刚刚过去的两年,即便霍青已“退隐”,三十八师威名仍在,少不了他们的参与。唯独今年,在拟定人员名单的时候,凌墨寒以无比强硬的姿态将来自三十八师的名字全部抹去。 这件事引发不小轰动,有人觉得这不是个人行为,而是联邦准备将三十八师彻底打入冷宫,有人说这是凌墨寒的私心,要取代霍青成为新的军锋,还有人觉得这是军改的大环境下必然产生的动荡,背后牵涉到政治博弈,等等等等。 种种观点没什么定论,私下里,人们更愿意相信由内部传出、据说是女将来亲口说出来的话。 “没有霍青,三十八师不过是一具徒有其表的空壳,有什么资格代表军方。” 这句话有很多解读方向,可以是赞美,也可以是批驳,可以是攻击,也可以看成褒奖。模棱两可的内涵本应该体现说话的人世故而且圆滑,然而奇妙的是,实际情况却与之完全相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联邦第一女中将的才能如何姑且不论,但其性格直率,敢放真言,着实体现了军人风骨。 她讲出来近年已成为禁忌的事实:联邦第一装甲师之所以第一,因为、且只因为有霍青。 这是对军人的最高赞美,也是杀人于无形的刀,具体怎样...... 天知道。 ...... ...... 作为军方最高代表,一般的比赛是不会看的,甚至一直等到全部比赛结束,颁奖时才象征性地出现在主席台。如今正赛刚过三轮,中将不仅亲临现场,而且不走内部通道,在公众的注视下经大门进入,足以说明军方重视程度,也证明了比赛的水准。此刻众人议论的时候,中将正被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所追随、围堵,一张张嘴抛出无数问题,铺天盖地般抛出。 女中将面容冷峻,起初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但不知她听到什么,即将入场的时候,脚步突然停顿下来。 “我不同意这种看法。” 回头看着某个方向,她用平正冷漠的声音说道:“人人都知道,托马斯星域两百多个国家,巴西亚与波索实力最强,军地的战斗力最强。我相信,别的国家每天都在研究、学习、模仿,进而试图超越它们,甚至打败他们。那又怎样?它们依旧是最强大的国家,拥有最强大的军队,现在、以及可预见的将来,它们不会被别的国家打败。” “真正的强者不怕被人研究,何况那种研究完全公开。假如这样就被击败,只能说其徒有虚名,失败理所当然。” 言罢,中将漠然转身,身边军人用强横的身体如城墙般在人群中生生推开道路,供其前行。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各路媒体淬不及防,只顾着各个角度拍照,甚至不知道她在回应谁,回应的是什么问题。等中将讲完转身进门,大家才醒悟过来,赶紧抓住最后的机会。 纷乱中,一名记得奋力大喊道:“将军,您说别的国家都试图打败巴西亚和波索,是不是认为类无法保持和平,战争即将爆发?” 很明显这是故意曲解,试图诱骗对方讲出有争议的话,为新闻添色。 稍具头脑的人都能识破这种伎俩,中将自然不例外,沉默前进时淡眉轻挑,漠然的面孔闪过一丝忧虑。 “人类和平......要军队干什么,办什么机甲大赛。” ...... ...... “时间太短,不然本少一定能把他操练到更好。” 观战包厢内,叶飞口若悬河,不停地夸耀自己昨天所为,重点是如何训练莫凡,纠正他多少不良习惯,改进多少攻击流程,弥补多少缝隙缺陷,针对双引擎机甲设计多少战术等等。简而言之,他这个教练名副其实、尽心尽力、忠肝义胆,始换来莫凡感激涕零,刮目相看,投怀送抱...... 当然,对这种感恩不择手段的行为,品行高洁的飞少经受住了考验,严词拒绝。 “那小子崴脚之后竟然做了弯男......呸,恶心死我了。” “亏你好意思说!” “出卖朋友,无耻。” “生怕牛犇不能输?” “嫉妒,这是嫉妒!” 屋内人人怒目而视,七嘴八舌谴责叶飞卖友求荣,刚刚随父亲赶来探望姐姐的上官远望最为愤慨,简单两个字形容。 “叛徒!” 众口一词,叶飞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样子有点懵;过了片刻,当他明白大家为什么这样,脸色才又恢复为往日的嚣张与癫狂,冷笑起来。 “我就说吧,军校这种地方,注定只能培养废物。”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了,周围人纷纷色变。以往叶飞虽也时常这样讲,但由于环境气氛不同,听起来更像是玩笑,今天的情况完全不同,不止学员们怒不可遏,外人也觉得过分。 “抽疯了你,会不会讲人话。” 首次到这个包厢观战,艾薇儿原本想着顺带捞点内部信息丰富新闻稿,如今新闻确实有了,心情却好不起来。无奈她一边拼命朝叶飞打眼色,一边试着安抚旁人,好言劝解。 “两天不吃药就犯病......叶飞他胡说八道,大家别跟他计较......” “你才胡说八道。本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一口断了艾薇儿的念头,叶飞冷笑说道:“你们觉得,不择手段赢掉莫凡很光彩?你们以为,赢了莫凡就能打赢纽恩和安德烈?你们是不是把牛犇当成联邦英雄,得哄着护着,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接连三问听上去犀利,但却激起更多愤怒,不等其讲完,周围反驳的声音就已经纷纷砸过去,大有铺天盖地之势。 “没有人对莫凡怎么样,怎么能叫不择手段?” “战胜莫凡不代笔打赢纽恩和安德烈,但只有战胜他,才有碰到他们的机会。” “牛犇本来就是联邦英雄,用不着我们把他“当成”。哄着护着,有什么不对?英雄没有亏欠谁什么,凭什么受委屈?” “强词夺理,分明是见不得别人好。” 好汉架不住人多,一张嘴比不了大家的嘴,周围一片反击嘲讽,分不清哪个说的是哪个问题,哪个的问题更应该回答。叶飞显然不是那种能够耐心讲道理的人,听着看着心中恼怒,猛地挥手断喝。 “都给我闭嘴!一群白痴,我办这事儿,牛犇是同意的。” 啥? 声浪顿歇,攻击忽止,四周人群看着叶飞,目光渐渐生疑。 “你是说,牛犇故意让你去训练莫凡,给他......下陷阱?”小狐狸精的声音带着颤抖,神情透着失望,给人的感觉是那种:心仪对象原来是个人渣,胸中大厦倾倒的失落。其余人表情多与之类似,只是不好意思明说。 视线当中叶飞冷笑不止,歪斜着眼睛轻蔑说道:“****当成脑子,脂肪代替脑浆,果然可以明辨是非。” 这句话太过分了。 观点之争变为人身攻击,目标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女生,叶飞的行为令人神共愤,周围学员无论男女全都怒不可遏,围了上来。 小狐狸精何曾受过这种屈辱,泫然欲泣。 “哎呦,想打架?”叶飞依旧不知悔改,撸起袖子准备迎战。 一言不合,事情演变到如此程度,没有人理解这是怎么回事。殊不知,对叶飞而言这样一点都不奇怪,过去两三年是他表现最像正常人的时间段,以至于人们都忘了、或者根本不知道,曾经纵横首都、四大家子弟闻之色变的恶少什么样。 “找死!”眼看事情没办法收拾,艾薇儿直接一脚踢在叶飞的屁股上,主动揽起尴尬。“骂我,老娘曝光你的异国奸情。” 叶飞眨巴眨巴眼睛,似有些忌惮。 “牛牛打完比赛回来,非揭了你的皮不可。”一招不够,艾薇儿祭出第二重杀伐。 “......呵呵......”叶飞犹豫了一下,意识到事情的确有可能按照艾薇儿所讲的方向发展,底气渐渐没那么足。 “牛犇才不会不讲理。本少又没做错什么。” 讲理?没做错? 如此明显的退让姿态,令人瞠目结舌。 即便这个屋子里的人,也只有极少数知道叶飞的心病与经历。过去两年,从不吃亏的飞少被牛犇揍过不是一回两回,轻重不论,心理的的确确有些阴影。说来也怪,天下能打者何其多,换成别人这样欺负,飞少要么找来百八十人报仇,没准儿会偷来战机,挂实弹直接把对方轰成渣;唯独牛犇面前,叶飞不仅没那么做,还总是巴巴凑上门......有些乐此不疲。 “就是应该讲理。”发觉因毒舌弄僵的气氛有所缓和,艾薇儿不失时机说道:“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牛犇的实机经验太少,想借比赛多一点实训。” 感觉很没面子,叶飞垂头丧气说道:“别人和他打、包括我,都进入不了实战状态,没有意义。” “就这么简单?”艾薇儿并不清楚详情,感觉有些吃惊。 “你以为呢?”叶飞翻翻白眼。 “你训练莫凡,设计如何对付牛犇,牛犇全都知道?” “废话。” “但他不知道你具体做了什么,设计何种战术,对不对?”小狐狸精接着开口,目光变得明亮起来。 “胸大无......”总算及时收口,叶飞恼火说道:“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意义,白痴。” “你真的帮莫凡设计打法。诚心实意地做?”唐彬忍不住问道。 “这是本少的最大优点。”叶飞庄严说道。 “那怎么行呢?”刚刚觉得自己的英雄不够伟大,现在又为胜负操心,小狐狸精神情担忧:“你那么卑鄙,牛犇要是输掉怎么办?” “呵呵,嘿嘿......”叶飞气的胃疼,冷笑讥讽道:“比赛场上输掉,比将来战场死掉好。” 周围面面相觑,虽然不喜欢,但又不能不承认有些道理。 喜不喜欢都已经成为事实,反过来讲,叶飞也算受人之托,为此尽心尽力不求回报,有什么理由遭到责难?至于他刚才的态度,与其所讲的那番“道理”,只好当成狂徒偶而发疯。 不然还能怎样,难不成和他大打出手? 心里想着这些,没人愿意再和这个混蛋纠缠不清,纷纷沉默走开,把目光与精力转向赛场。 “很简单个事儿,非要弄成这样?”艾薇儿好心留下来安慰,有些怨怒地说道:“三十出头的人了,不能成熟点,学着和正常人一样说话?” “连你也觉得我不对?”叶飞愤愤不平。 “本来么。事情说清楚就好,非要鬼扯一大通,把人得罪光。” “本少难得忧国忧民一回,本少的那些话......都是真知灼见。” “是是是,你一个人的真知灼见。”比赛即将开始,艾薇儿准备走了。 “傻女人,你到底明不明白。”估计是心里憋的难受,叶飞悲壮的神情说道:“所有军校学员、这间屋子里的笨蛋,他们不是看热闹的老百姓,也不是争夺金牌的运动员,他们是军人,是兵!” “是兵怎么了?” “是兵就得按照兵......算了算了,女人不会懂。” 觉得自己对牛弹琴,叶飞摆手不肯再谈,低头忽发现上官远望仍在身边杵着不肯离去,不禁有些奇怪。 “男子汉,你想和本少论道?” “你刚才的话有点道理?”少年听不懂讥讽,一本正经说道:“我听人讲过,和你的意思差不多。” “嗯?”叶飞眼前一亮,赶紧蹲下身子:“知音啊......听谁说的?” “我姐。”少年认真回答。 叶飞瞬间凌乱。 ...... ...... 赛场中央,两台机甲相向而立,彼此凝望着。 评审已经宣布开始,两名机师也都发动了引擎,但没有后续,谁都没有抢先动手。目睹此状,周围观众认为他们像故事里的江湖高手那样进行一番战前唇斗,纷纷好奇地进行猜测。 “你不该来。” “我已经来了。” “来了,就别想离开。” “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视频我也看过,你没有机会。” “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你已经害怕。” “你很有前途,我不想这么早毁了你。” “稍后,你会为自己的言行后悔。”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来战!” “......怎么还不打?” “版本错了,我们再来一遍?” “操!这谁呀,真俗。” “呕......那边俩个混蛋,别来恶心人!” 观众们在笑闹,赛场内的机甲依然沉默,渐渐地人们失去耐心,开始鼓噪。 “到底打不打?” “不敢打干脆认输。” “让谁认输?” “这个......打了!” 叫喊声中,蓝方机甲突然启动,机械腿仿佛安装了弹簧,斜飞后撤的同时点亮光华,炮火如流星奔射目标。 面门,足底,侧膝,上手三击,人们已能够看出,莫凡的打法与各路专家事先的猜测相似,也是对“双引擎机甲弱点分析”的回应;原则是想保持距离,拉长战局。 接下来,红方的举动令人诧异。 攻击已落后手的情况下,他没按照人们设想的那样追击迫近,而是与蓝方操作相似,机甲启动斜拉后撤,火炮开启,与之展开对轰。 标准的远程格斗方式。 这...... 没等人们想明白怎么回事,红蓝完成一次绕圈,炮火交替中时有轰鸣,热火朝天。 片刻攻击,蓝方表现出令人赞叹的水准,炮火精准,取位刁钻,机甲走位原本就是其长项,此次更是发挥到极致;灵活身影在炮火中穿梭,每每看似千钧一发,实则游刃有余。相比之下,红方机甲果然如预料的那样,因其身躯笨重,即使有双引擎推动,但在横移、斜向、跳跃等操作上无法像对手那样灵动,几度遇险。 人人看出,选择这种战斗方式,红方进行无规则操作,不可能像头一场那样以盾牌防御;此外尤其要提到的是,他的火炮口径比蓝方小很多,射速虽快但是威力太弱,正面击中产生的伤害甚至比不上对手擦边。 种种不利,一圈下来,红方能量罩消耗的速度明显快于对手,然而让人困惑的是,红方并未对战术做出大的调整,仅仅在节奏、运动方向上做些改变。 这是小儿科了,每个机师都懂得节奏的重要,何况莫凡。视线中,两台机甲开始频繁换位,纵横进退,闪避翻滚,距离却一直没有拉近。 战斗当然激烈,但是很难看懂,几番来回,红方护罩已从深蓝转淡,周围观众的心随之悬起来。 ...... ...... 正文 一七零章:死神速递,传奇战法 “这就是你给莫凡设计的战术?” “共同设计。” “牛犇没问过?” “没有。” “你也没有和他说过?” “废话!” “牛犇为什么这么打?” “说过了。他想借机实训。” “你觉得效果怎么样?” “还不错。有很大进步。” “结果呢?” “结果似乎不是太好。” “你不觉得牛犇快要输掉!” “呃” “输掉的话,你觉得自己有没有责任?” “” “你是不是真把这场比赛当成训练课,输赢都无所谓?” “” “说呀?之前不是很有道理?” “我怎么知道他一根筋操!” 赛场中比斗激烈进行,包厢内的争论再度掀起,战前振振有词的飞少不再那么理直气壮,开始为比赛的胜负担忧。此时此刻,周围很多带有倾向的观众感受与其相似,都在揣测牛犇为何坚持那种不利的打法,渐渐把自己逼上绝路。 相比近身格斗的简单粗暴,机甲远战不仅场面变化多样,掀起的风暴与气势也更足,前一次炮声未歇,随即响起下一次轰鸣,爆炸产生的炫光构成一个个奇妙画面,尘土漫天飞舞,钢铁在大地上奔跑比赛扣人心弦,画面感十足。 抛去场面带来的感官刺激,双方的技术操作也很精彩。截至目前,蓝方至少运用过六种不同的非常规操作,让人看到了其“宣称夺冠”的底气所在。攻击方面,莫凡除保持着一贯的刁钻风格外,最让人吃惊的是其炮火取位与时机把握,不仅精准,且有明显的专攻方向。具体说来,他特意选择那些看上去不起眼的部位,如跨步时的脚掌、挥臂时的手肘,跃起时的腿膝与头颅,令对手防不胜防。 “死神速递!” 一次两次是巧合,屡次三翻、乃至整场都这样做,人们渐渐明白其意图。 “没错,就是死神速递。” “难道是故意的吗?” 机甲领域存在着一些极端情形与极端打法,死神速递便在其中,而且是最最可怕的一种。 能量罩虽然覆盖全身,但非常人想象的蛋壳,而是由环绕的能量射线构成的实体,之所以需要一定时间充能才能开启,原因即在于等待这个球体内的能量射线完成循环。其守护的过程,好比一个拥有源头的护城河灌水完成回流,无论火焰来自哪个方向,河道里的水都能在流动中保护城池不被烧毁。如果外来火势太大,时间太久,河道会被烤干,源头虽在,但已无法完成守护。 能量罩的射线循环是立体模式,防御更加周全。它守护的不是静止在原地的城池,而是能跑会跳的机甲,当机身蜷缩且保持静止,有利于能量罩发挥,相反如果激烈运动、身体舒展开,能量护罩势必会出现一些“暂时性的薄弱区域”,及时攻击,便有可能发挥奇效。 仍拿护城河比喻,城池如果会动,某个位置突然鼓出来一角,河道被顶出去的过程中变窄、而且承受更多攻击,有时会出现“刹那断流”。战场上存在这种情况,明明能量护罩还在,机甲却被炮火直接击中,仿佛能量炮弹“穿透”护罩一样击中目标,造成伤害,甚至有可能致命。 这就是“死神速递”的名称由来,弄清其原理可知多么难以实现;一方面,战神也不敢说有把握做到,通常不会刻意为之;另一方面,每天都有人在对战中将死神“速递”给对手,其中不少是普通机师、甚至庸手。 它是为数不多可以靠“瞎蒙”实现的战神技,区别在于如果是高手,蒙中后可以抓住战机致敌于死地,庸手顶多得意片刻,将来炫耀罢了。 今日赛场,莫凡刻意追求“速杀”,刚开始的时候,人们持怀疑、不屑的态度,随着战斗的进行,当看到蓝方机甲屡次击中预定目标,俏郎君身上的护罩剧烈抖动、红蓝狂跳的时候,观众渐渐感受到其中凶险,纷纷失色。 所有人都明白,护罩越是薄弱,完成死神速递的可能性越大。 拉开距离是最保险的战术,速递死神是最极端的手段,两者结合,蓝方的实力与战斗意志得到最大体现。对与之战斗的红方而言,好比脖子上悬着利刃,随时可能割喉一击。 值得称道的不止这些,周围少数高手严重,莫凡的最大变化并不在于招法狠辣,而是对攻击虚实间的拿捏,匪夷所思,时常上演绝妙之举。 与“速递”死神依靠运气不同,对虚实的把握最能考验机师的战斗意识,常人只知道虚虚实实可以蒙蔽对手,却不知掌控多么艰难这不仅考验操作技术,也是双方心理的较量,操之不慎,弄巧成拙为常有的事。 比如石头、剪子、布,虽然是游戏,但能稍做说明,掌握对手心理的一方可以连出连胜,直到对方意志崩溃。 “一定是你搞的鬼!” 死神速递考校基本功,虚实变化明显与莫凡以往的战斗存在差异,观战包厢内,即使艾薇儿也能看出这点,拉着叶飞不停抱怨。 “我只不过提个醒,没想到莫凡运用这么好操!” 赛场上,蓝方机甲虚晃,红方机甲再次被欺骗,操作机甲躲避的时候发现上当,随即被“提前预判其运动方向”的炮火击中,结结实实正中胸膛。 这也是虚实,莫凡并非每次攻击都追逐死神,变化莫测屋子里的学员把自己代入牛犇的位置,都不禁心底生寒。除已去后场准备的林少武与刘铮阳,其他人的评估结论很简单:打不过,甚至不能像牛犇那样支撑到现在。 挨了这一炮,红方的能量护罩彻底变红,包厢内渐进有jué àng 的气息,始作俑者叶飞早已不能平静,耸拉着头,焦躁地走来走去。 “奇了怪了,牛犇看着不傻,为何总是上当。” “牛牛不傻,但不像你那么奸猾。” 别人现在不想搭理叶飞,只有艾薇儿恼怒骂道:“看着啊,赶紧想想办法。” 这是不讲理了,战斗已经开打,场外如何帮得上忙。叶飞自己一肚子火,甩手回应道。 “看个屁!这家伙脑子抽了,翻来覆去那么两招。” 红蓝双方激斗到现在,俏郎君的操作看似有板有眼,实际只是做些标准的规避动作,再就是开火。与对手相比,就像一只谨守规矩的大笨象,步步沉稳,常常挨打。 当然,牛犇在战斗中的进步有目共睹,尤其在炮火的预判和规避方面,呈现出直线上涨的趋势。 战斗中学习即刻进步,很难!比赛打到现在,最苛刻的人也承认:红方机师确实称得上机甲奇才。与此同时大家为之感慨:爱丽丝的分析完全正确,牛犇的实机经验远远比不了别的机师,对战更是少到可怜。 当把这两条整理清楚后,人们不禁想起此前败在俏郎君手下的两名选手,觉得他们有些冤。假如提前知道牛犇的状况,他们肯定会选择完全不同的打法,也许会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那么,现在呢? “也许,莫凡更适合争夺冠军。” “他的实力比三鹰更强。” “牛犇需要时间。” “是啊” “唉!” 场上表现影响到人们的情感倾向,随着蓝方优势越来越大,观众的心情也在摇摆中趋向统一。红蓝都是联邦人,理应由最强的那个代表国家,把握方能更足。 比赛打到现在,除极少数人怀着焦灼的心情等待奇迹,大多数观众心里胜负已成为定局。因为大家都明白,爱丽丝对牛犇的分析还有最后一项等待验证,而且是最致命的一项。 双引擎机甲的繁杂操作给机师带来的精神负担远大于普通机甲,相同时间,哪怕双方手速相当,红方体力与精神的消耗也大于蓝方,一旦其达到极限,战斗便会结束。这种猜测符合道理,而且解释了一项疑惑:红方选择难度不大的基本操作,目的就是为了延缓疲劳,让自己坚持更久。 精力不够必输,精力够也打不赢,这样的战斗何来悬念?如果说,坚持牛犇会能赢的人心里还存在什么希望的话,便是大家至今都想不通的地方。 红方为何坚持远战? 可以想到的理由很多,比如追不上,比如蓝方有力阻截,甚至有人猜到牛犇是不是放水,会不会是想借机训练等等。所有这一切都不能令人完全信服,最终人们只能理解为:打法克制,红方根本做不到。 “猜猜,还要多久结束?” “应该说,红方何时发起冲锋。” “现在冲锋也晚了,他根本没带那面盾牌。” “反而多带了一把枪。” “而且是榴弹枪。” “可是从来就没用过。” “怎么想的呢?” 赛场中的战斗依然精彩,失望的人们却已经开始寻找别的乐趣,有人开始做趣打赌,有人注意到俏郎君的装备有所变化,多了把威力巨大的枪,少了防御惊人的盾到现在才留意到这点,只能说明一件事:战前,人们根本没想过会是这种进程。 争论中,场内战局默默演变,一分钟,两分钟不知不觉过了五分钟,比赛仍在进行。 红方机甲的能量护罩已经红透,蓝方也已从深蓝变为浅蓝,正在向红色过渡。 “真顽强!” 有心人分神注意一下时间,大为惊讶。“嘿!俏郎君又创造了一项纪录。” 二十七分钟机甲大赛开赛以来,这场时间已经最长。 “最后一项纪录了。” 感慨带有钦佩的味道,说话的人渐渐意识到什么,声音渐昏。 “有点怪” “怎么?” “红方怎么还没输?” “不是吧你,赌输了时间就巴不得别人早点输?” “我的意思,他的动作没变慢?” “呃?” “不止没慢,手速反而在上升。” 光影屏幕上的实时信息显示,红方机师的平均手速从此前的19提升到20,虽只有一点差距,但考虑到对战时间,不仅难得、而且令人奇怪。 “这不算什么。” 争论时,旁边清醒的人指出更关键的地方:“过去三十秒,蓝方仅击中目标一次。” “什么?” “而且是擦边,根本没落到实处。” “” 没听到的时候没注意到,待到认真关注,战斗的局面其实发生了很大变化,但由于炮声隆隆、烟尘遍地,只有很少人留意到。 “之形规避,这速度不对,这节奏!” 极为常见的规避动作,刚刚好从三道流光中间穿过,如果不是肚皮太大,对方炮火连他的边都摸不着。观看者当中,赞叹感慨的不是他跑的多快,而是对变向时机的把握与节奏感;不仅如此,红方机甲闪避的同时兼顾回击,一长串炮火封死对手的去向,发出连串爆响。 这样的场面,除了说明红方操作的进步,还代表一件事:他已摸索到、并且把握住对手的节拍,实现反制。 “进步太快了!” “这是要掌控?” 本已沉寂的观众席变得热烈,人们重新审视战局,调整态度,开始畅想红方接下去的表现,重点在于其是否能够保持。 就在这个时候,红方做出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他开始朝对手突击,同时反手摘下那只从来没用过的榴弹枪,并且开火。 滋~咻! 有些刺耳的呼啸声中,红方的反攻如潮水般展开,转眼间,战斗变得于此前完全不同 赛场上,红方机甲步步逼近,所走的路线并不规则,身体的姿态亦不固定,时而侧身,时而转向,时而跨步沉腰仿佛爬行,时而跃起如大鸟滑翔,千变万化,从无三秒重复。 三秒重复是机甲术语,要求机甲不断移动,从中找不出超过三秒相同的动作与轨迹;据说这项指标是由人类的狙击训练中演变,高明的狙击手可在两秒内完成锁定与激发,假如目标超越这个范围,狙击就变得难以实现。 这里需要提到的是,运动场上打飞盘不可以拿来做反例,因为飞盘的出现区域基本固定,对狙击手的要求是三百六十度、上下立体没有死角,此外还有障碍物、生死之间情绪的控制等等,与赛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机甲不可能像人类那么灵活,因此要求放宽一些,三秒是最顶级!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机甲的惯性太大,比如奔跑到高速状态,单单停顿就需要不少时间。由此可知,当对机甲提出三秒要求的时候,它的速度不能太快,也不可以太慢,快慢之间的尺度不仅在于自身,还与对手有些关联。 总而言之,做到这点很难。 俏郎君做的很好,结果显而易见,他没有被对手击中。 三秒操作全不重复,不变的有两点,其一是他始终朝目标逼近,其次是每步必定开火攻击,要么机关炮,要么榴弹枪。 俏郎君配备的火炮口径小,射速快,然而这个时候,他有意控制着炮火的激发,常以点射、最多也只是三连击。至于枪,不用说也知道,每次开火后必定连接着移动变向,从而避开对手反扑。 三秒重复,步步开火,枪炮交替,能做到三者结合的人已经不多,若再加上“不被对手击中”,便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逼得好,躲得好,关键在于打的好,赛场周围的人们看到,持续不断的爆炸声中,蓝方机甲竭力闪避,疯狂反扑,但却每每差之毫厘,常做无用功。 一切都被“算”到了,比如疾退时,扑面而来的炮火使得其倒退的幅度加大,横移时,枪弹的爆炸冲击导致身体倾斜,攻击时,要么时机早、晚半分,要么因为冲击差之毫厘。 毫厘之差谬之千里,蓝方机甲就像一条行驶在波浪并不剧烈的水面上的大船,频频摇晃,每每失策。 很快意识到了危机,蓝方机甲无数次求变,后来索性不再反扑,专心致志尝试躲避。 横拉,飞退,翻滚,跳跃无数双不可思议的眼睛注视下,蓝方机甲渐渐变成带线的风筝,快慢竟都不能自主。 这是彻彻底底的控制! 这是神一般的节奏! “这是黄君安的打法!” 有人试着对红方的变化做总结,随即发现并不合适,一来黄君安做不到这种程度,两者控制的方式也不一样。对比起来,黄君安是随对方的变化而变,适应对手的同时寻机攻击,俏郎君则是用攻击与步伐逼迫对手随自己的节奏而动,驱赶着目标四处乱跑。 有人很快看出问题,感慨道:“蓝方不敢与对手近战,首先要应付红方的步伐,其次才是他的炮和枪。” 先看对方怎么走,接着才能关注对方怎么打,凭空增加的负担使得蓝方进退失据,左右为难。 “是啊,这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不对。” 旁边很快有人反驳,沉重的语气说道:“最大的问题是,莫凡累了。” 嗯? 闻者随即抬头,才留意到光屏上蓝方的手速发生变化,平均31的惊人手速出现下滑,趋势不可阻挡。 这算怎么回事? 拖长战局,战斗复杂化,这是事先策略,也是大家都已看破的事实。为何到了最后,红方没有累出毛病,蓝方反而先垮掉? “可能是由于无效操作增加” 忙中出错,这句话最能形容处在下风的机甲,越是忙乱越是容易出错,无效操作增加,有效手速自然降低。 “莫凡的心理素质一向很好,没理由慌成那样。” “那就是累。” “时间确实拖得太长。” “红方也一样,为何越战越勇?” “说明他的耐力好牛犇本来就精于格斗,体力好也正常。” “算了吧。都没说到电子上。” 主观战室内,一名高级军官豁然起身,激动的声音说道:“好好看看吧,俏郎君用的是传奇打法!” 传奇打法? 闻者疑惑,视线重新回到红方机甲身上,在其一次次操作中寻找踪迹。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脸上变色,忍不住彼此交流目光,从对方眼睛里验证答案。 “枪斗术?”素来冷漠的女中将开口发问,声音竟然微颤。 “是的,枪斗术。”回答的人神情狂热 枪斗术,意思就是字面理解出来的意思:用枪格斗。 一直以来,枪械都被看成远程武器,贴身近战被看成禁区。科技在进步,人类对枪械的研究不断加深,某一天,枪械的后坐力到了可以忽略的程度,人类对枪械的研究也突破某个层次,枪械的运用随之出现根本性变化。现如今,能够把枪械当成匕首、断刀般使用的人已经很多。 一举一动,各个姿态,任何角度,无处不可以开枪。 这是枪斗术的基本要求,高明的人更进一步,在格斗时随意开火,把枪械真正变成可以“瞬间延伸”的刀、剑、刺。 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换成机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敌我双方的距离、枪械的差别,机甲自身的属性差异,笨重的机身以及某些不可避免的技术关卡,无一不对应用产生阻碍。其中最基本的难题在于,机师操作机甲,机甲控制枪械,一重环节、就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山。 毫无疑问,枪斗术是战神技的一种,而且是最难的那种。如果说,死神速递考验的是机师的经验、意识和战机的操纵有没有达到顶峰,枪斗术就是境界的升华,是人机合一的真正体现。 对华龙联邦的人们而言,除了上面这些难以想象的难关,枪斗术还有额外的含义。 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战神齐守岳是第一个、也是唯一将枪斗术应用于实战的联邦机师,自他之后,机甲换代三次,诞生过数之不尽的机甲天才,再没有别人做到这一点。 其中包括人们最最敬爱、喜欢的六级战神,秦梦瑶。 今日大赛,人们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赛场上看到有人以枪斗术作战更关键的是,他是联邦人! “枪斗术!是枪斗术啊!”欢呼呐喊从赛场中起,很快蔓延到整个军校,整个京都,整个星球,直到整个联邦的每一处角落。 “枪斗术?”波索帝国包厢,纽恩轻挑双眉,拳头在不知不觉握紧。在其身旁,爱丽丝绝美的面孔没有丝毫表情,静静观看了片刻,转身默默走出包厢。 “是枪斗术。”巴西亚包厢,安德烈英俊的面孔神色震动,飘逸的金发无风而动。 “喔哈是枪斗术!” 观战包厢一片欢腾,唯独叶飞一人例外,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在沙发上,脸上极为罕见的出现如自责、羞愧的神情。 “吗的,吗的吗的吗吗的” 正文 一七一章:大人物的远见 枪斗术现世,红蓝双方的角色瞬间颠倒,赛场中,俏郎君挺着巨大的肚皮“翩翩起舞”,以枪炮奏出绝妙战歌,屡屡将反击的火焰烧向目标。与之相比,蓝方机甲从掌控局面的进攻者一下子变成困在囚牢中的猛兽,徒有利爪獠牙,只能在猎人的长矛与弓矢下流尽鲜血。 奔跑时身上捆着绳子,跃起时脚下栓着锁链,反击时仿佛与空气战斗,一切的一切都是徒劳。能量护罩在一声声爆炸中迅速转红,蓝方机甲狼狈不堪,已然岌岌可危。 追猎般的战斗中,枪斗术的威力尽显无疑,喜欢热闹的人们为之欢呼,造诣高深者更为之感到震惊,与此同时,也有一部分人心情忐忑,为之感觉到深深不安。 “这就是枪斗术的威力?”制造是内行,操作是外行,海因里希教授只观表面,满头白发似要飘起来。 “严格意义上,这还算不上真正的枪斗术。”安德烈已从震撼中走出,缓缓说道:“军神前辈当年手持双枪,远攻近战,纵横沙场,连一把匕首都不带。” “已经很厉害了啊!”旁边有人惊叹道:“以莫凡的实力,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是这样的。”安德烈默默摇头:“蓝方此前消耗太大,尤其心理上的打击......” 巨大的心理落差,高强度作战带来的疲惫,对莫凡的影响难以估量,设身处地去想,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惊慌失措,进而失误连连。 “我估计,牛犇知道自己并未完全掌握,有意选择这种战法。相比操作,他的战术设计与执行力度更令人钦佩。”安德烈把目光投向观众席,感慨说道:“霍青被贬,军神前辈后继无人,华龙联邦把这场比赛看着传承,难怪那么激动。” 教授说道:“会打架不等于会打仗,会打仗不等于会战争。牛犇还年轻,而且没受过正统的军事理论教育,说传承未免太早。” 安德烈迟疑说道:“有些人天生就......” “不谈这些。”教授摆手说道:“安得烈,你上场的话,胜算几何?” “如果他维持目前水平不变的话。”安得烈深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我会尽力。” 听到这句话,周围人全都沉默下来。众所周知的事实,牛犇只打过三场比赛,每场都表现出新的一面,截止目前,他已令安德烈没有必胜把握,若这样一直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安德烈,四周揣测惊叹的时候,赛场中出现新的变化。在看不到丝毫胜机的情况下,蓝方机甲放弃防御,开始顶着炮火猛冲。 啊?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片刻后响起阵阵掌声,人们不再执着于谁胜谁负,大声为双方喝彩。 放弃战术,但不是放弃战斗;是顽强,更是不甘;本场比赛前,全世界的专家都已确定一项基本事实,双引擎机甲更利于贴身。明知道这点,莫凡的举动充满悲壮的色彩,见者无不为之动容。 掌声与炮火声中,烈风在炮火中跌跌撞撞前进,淡红的护罩迅速转为深红,如浑身浴血的战士奋勇冲杀。在他的对面,俏郎君忽然停止移动,左枪右炮同时开火,与对手展开对轰。 虽为远战,看起来仿佛两名赤膊战士对面互殴,赛场中的轰鸣与烟硝达到遮蔽了人们的视线,即使隔着厚厚的护墙,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壮烈与凶猛。 这个时候,双引擎机甲再度体现出优势,同样受到爆炸冲击,俏郎君凭借强大的动力与自重稳稳钉在地面,以强大而冷酷的姿态连续开火。密集的炮火下,相对轻巧的烈风如浪涛中挣扎的浮舟,渐渐到了要沉没的时候。 观众席上,有人不忍再看,有人默默叹息,更多的人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束的那一刻。 轰! 终于,随着剧烈的爆炸声,烈风重重摔倒在地上,未等弹起,评审宣告比赛的声音已经迫不及待响起;而在这个时候,它和目标间的距离仅剩十余米,与此同时,红方机甲身体上血红光芒闪烁几次,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消失。 枪口炮口,尽皆锁定目标。 如果是战场,双方输赢尚未确定,但在这里,比赛已结束,胜负之间仅一炮、一枪、一步、一秒之差。 ...... ...... 战后统计,本场比赛创造多项记录,时间最长,能耗最大,连机师的疲累程度都可以说最高。莫凡已不能自己从座舱里出来,手指抽筋多日才恢复;牛犇那边,打完比赛当天看着挺正常,次日竟然生一场大病,发烧、干呕、咳嗽,浑身直冒虚汗;据为其检查的医生讲,牛犇的身体透支严重,恐怕无法参加后面的比赛。 获知此事,人们的心全都悬起来,所幸后来牛犇以医生无法理解的方式恢复健康,内里奥妙无人能知。 这些是将来的事情,当时眼下,当评审宣告比赛结束的那一刻,赛场周围爆发出了猛烈但又极其短促的喝彩,又沉寂下来。 虽经历了激烈战斗,两台机甲并未受到太多损坏,此时又像开赛前那样相向而立,聊起私房话。 ...... ...... “谢谢。” 因为太累,通讯器中传来的声音显得虚弱,仿佛血液快要流尽的伤员。另外可以听出,莫凡对这场战场有些不甘,但是并不觉得怨愤......就像是某种极为喜爱的工作做到极致,但没有实现既定目标,心情有些遗憾。 “也谢谢你。”牛犇的声音不止虚弱,而且喘着粗气,仿佛刚刚跑完一百公里,呼吸透着火辣辣的气息。 莫凡诚恳说道:“恭喜你晋级,还有......你没事吧?” 说话的时候听到那边的粗重呼吸,起初莫凡不太注意,后来发觉那边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忍不住心内困惑。 操作机甲战斗当然很累,但就运动方式而言,不会出现气喘吁吁、甚至呼吸都跟不上的情况。那些杂音就更奇怪了,完全没有理由出现。 “没事。你呢?”牛犇回应着。 “我没事。” “呃。” 通讯器那边似乎忙完了,沉默片刻,送来简短问候:“有机会,希望能再次合练。” “等一下!” 匆忙叫停,莫凡抓紧时机问道:“战前你说新学会的打法,就是刚才用到的枪斗术?” “是的。”牛犇回应道:“算不算枪斗术,我就不知道了。” “当然算。”莫凡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是叶飞教的吗?” “他?”牛犇莫名其妙,当即否定道:“一个朋友给的建议,加上我自己瞎捉摸。” “一个朋友,瞎捉摸......”莫凡忽然问道:“好学吗?” 对刚刚交过手的人来讲,这种问题有些过分,不过牛犇没有拒绝,直截了当给出回应。 “很难。” “刚才你说,最近才开始练。”莫凡有些不甘。 “对我来说不算难。” 这是一句令人无语的解释,听到后,莫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有些东西,一时解释不清。”牛犇欲言又止,“将来你会知道原因。” “与机甲有关?”莫凡不想等什么将来,心里想到什么。 “嗯。” “不方便泄露?” “对。” 真是这样啊! 猜测得到验证,大战失利的情绪终于流露,莫凡叹息说道:“这场比赛,有些不公平。” “战斗没有绝对的公平。”牛犇认真说道:“换用我这台机甲,你会寸步难行。” 莫凡没能听出牛犇强调的部分,微讽说道:“当初我变成残废的时候,很多人这么讲。” 牛犇沉默片刻,说道:“你不是残废。” 这样的话不是解释,似也算不上鼓励,莫凡听后微微皱眉,没再就此事追究。 “如果开战之初就用枪斗术,我未必会输。” “没有必输、必赢的战斗。”牛犇对此没有异议,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枪斗术并非无敌。” “那好吧。”发觉套不出更多口风,莫凡放弃心中念头,说道:“再次恭喜你晋级,希望下面的比赛再接再厉,另外......希望有机会再战。” 再战,不是再练,如果是故意,差别就会很大。牛犇注意到对方强调的那部分,默默点了点头。 “好的。” ...... ...... 战后,华龙联邦为之沸腾,天网上展开无数讨论,焦点集中在两处:枪斗术,和双方战前战后的对话内容。 前者为技术讨论,高手专家喜爱的事;后者纯为娱乐,技术上没有多大意义,参与的人数却多到爆棚。因为枪斗术现身而兴奋的人们需要宣泄,不仅普通人纷纷猜测,一些名嘴、段子手还就此演绎出多个版本,回复者也都兴致勃勃,热度好一阵子不衰。 连牛犇身边的人也很好奇,当他在后场休息、冲洗后进入包厢,大家为之欢呼、恭喜后纷纷打探,刨根问底。 “其实没什么的。” 架不住众人苦苦相逼,牛犇如实招供:“战前莫凡和我商量,以纯远战的方式进行比赛。” 啥? 周围人呆了片刻,渐渐意识到其中包含的“恶”意,人人变色,个个愤慨。 “他真好意思!” “你竟然答应了?” 这是一句废话,从比赛的进程可以知道,牛犇没有尝试突进,反而蓝方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改变战术,试图贴身。 “卑鄙!” “无耻!” “果然名师出高徒......”不少人拿冷眼去看叶飞。 “这个与我无关!” 叶飞既委屈又气愤,破口大骂:“早知道小王八蛋这样,本少说什么也不会教他!不行,艾薇儿,把这事儿曝光......” “别听他胡说。”反倒牛犇表情淡定,摆手说道:“莫凡并没有做错什么,战斗原本就应该不择手段。” “我也觉得不合适。”艾薇儿不像往年那样冲动,思忖说道:“赢了之后说这个,不仅没风度,而且落井下石。况且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赛场输赢无所谓,战场生死才是关键,既然当成战场,不择手段也是理所当然。” “这怎么能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叶飞竭力与之争辩,但又说不出太多道理,无奈掉头朝牛犇开火:“你为什么会答应?学到两招就有恃无恐?对了,我还没问你,枪斗术跟谁学的?怎么学成这样乱七八糟,丢人现眼。” 这都什么跟什么? “别闹。” 身体疲劳,牛犇既无精力也没有心情与之纠缠,伸手叶飞推到一边。 “看比赛吧。少武这场不好打。” “那个女人不是要认输吗,有啥好看......和我说说枪斗术......”叶飞在耳边喋喋不休,神情就像个被狐狸偷走鸡鸭的老农。 ...... ...... 机甲大赛正赛第四轮,好戏不断,精彩连连,除牛犇与莫凡这场,还有几场重头戏引人关注,结果颇令人意外。其中引发争议最多者,林少武在比赛中败北,输给了爱丽丝。 关注的原因在于两个人的身份,对于结果,学员们难以接受,联邦民众更难接受,甚至连许多国外选手都感到意外。 林少武是军校公认的强者,四大家族子弟,三鹰仅剩代表;此前的比赛中,他没遇到过强力挑战,一路顺风顺水过来,头一次遇到强者就栽了跟头。爱丽丝那边,美貌与气质注定会吸引众多目光,而且她曾经击败林可儿,为这场较量增添了了复仇的意味,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是,她在战前与莫凡的交流中宣称会输掉比赛,当时人们以为是其主动求败......如今看来,竟然是谎言和掩饰。 毫无疑问,这样的行为、加上对牛犇所做的事,联邦民众对这位美到极致、气质绝伦的女孩生出极大恶感,纷纷在网上表达鄙视,自然也少不了咒骂。与此同时,一些由此事衍生出来的流言开始散播,大赛的组织者、乃至军校都承担着极大压力。 “军校三鹰名不副实,荣耀来自保驾护航。” “四大家族暗中操纵,大赛内幕重重。” “几经整顿,军校何时才能成为净土?” 公平地讲,这类猜测虽怀有恶意,但称得上事出有因,而且阐述了许多事实。比如军校一直立捧三鹰的确输了,林少武确实没有遇到过强者,此番与爱丽丝的相遇也令人怀疑——是不是因为她战前言败,才以“保送”的方式分给林少武? 这样的论调出现后,人们对军校的怀疑蔓延到很多方面,三鹰都成了被包装出来的英雄,实力比评估、甚至比表现出来的大打折扣。包括“冤败”的林杰在内,如今已没有人为其叫屈,甚至有推论说:当初林杰即便不受伤,也未必能够战胜上官飞燕,假如他击败上官飞燕,牛犇或许不会冒头,大赛的局面会比今天更糟。 相比他们两个承受着巨大的舆论压力,黄君安的负担反倒最轻,原因在于人们早就知道他的状况和追求,专精原本就是机甲。另外还有,黄君安的那场比赛,绝大部分时间占据优势,最终输掉似有运气不佳的成分,或许还因为怜香惜玉。 非议,流言,有心,无心,各种揣测如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顶,心情不畅的人们需要从别的地方寻找安慰,话题随即回到焦点。 “军神之后,谁可挑担军人重责?” “百万铁甲,遇事只能寄望伴读?” “牛犇会不会被压垮?” “牛犇何时被压垮?” “牛犇......有没有可能接过衣钵?” “牛犇,何时可受衣钵?” 出于各自的理由,种种议论在网络上蔓延的时候,一些本该引发关注比赛被忽略。比如安德烈,不知是不是受到刺激,第四轮比赛,从开赛就成为所有人目标的他突然爆发,不仅以绝对优势获得胜利,而且创造新的最短时间记录。再比如刘铮阳,在于国外选手的对垒中,这个曾经被怀疑是奸细的年轻人“超常发挥”,击败了此前被认为有实力与纽恩、安德烈争雄的努比。此外还有韩林儿,石宽等等,军校学子奋力拼杀的时候,各种各样精彩表现未能得到相应赞誉,被淹没在无数标题中。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人们沉浸、甚至痴迷于其中,偶尔有敏锐的人嗅到什么,心内便会感到深深不安,与凛然。 ...... ...... “在四大家族与联邦之前加刺,捧杀联邦英雄,引诱不明真相的民众,掩盖操纵真相......这么多事情,幕后当然有人推动。” 电话那头,元东的声音透出掩饰不住的杀气,牛犇甚至能想象出他的样子,此刻必定铁眉紧锁,随时操起屠刀。 顶着国安局小侦探的名头,牛犇一件正经工作都没有做过,此番察觉到网上言论有朝“运动”方向发展的趋势,他首次拨通元东的电话,提出自己的见解与建议。放在以前,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无论外面有何风雨,只要与自己没有直接相关,牛犇通常不予理会;就连上次经历“堵门”,他也试着自己解决,而不是求助寻找别人帮忙。 这次事情有些不同,一来个人之力不可能应付,更重要的是,那些关于传承、衣钵之类的话,令牛犇感觉到深深的警惕,甚至有些恐惧。 得益于胖子的“歪理邪说”,牛犇知道那种事情的份量,即使他比现在强大十倍,也不敢、不想与之沾边。 分析情报也好,表白心迹也罢,总之有必要表个态;正巧因为真气透支引发后遗症,这几天牛犇躺在医院无所事事,于是拿起电话。 “操纵真相?” “有几场对战的确受到操纵,目前正在寻藤摸瓜,放心吧,不动他们不代表不会动,蛀虫不会有好结果。” 听到这里,牛犇有些自嘲,暗想自己当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替那些狡猾奸诈的大人物担忧。联邦上层对此早有关注,或已经制订好对策。 “你能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很好,但不要因此多想,安心养好身体。” 即使夸奖,元东的声音也是那么冷硬,说话时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梅姑娘来了没有?” 牛犇楞了一下,回应道:“您有什么事情?” “不要总是这么大戒心!”元东一听便知道其心中所想,很不高兴:“你现在没有自保之力,如果梅姑娘不在,我会安排几个人暗中看着。” “谢谢,不用了。”牛犇赶紧摇头,称谢后说道:“您放心,我很快就能恢复,不会耽误比赛。” “你最好心里有数。”元东冷硬说道:“万一有事,我不希望梅姑娘在联邦的土地上发疯。” 牛犇觉得这是咒自己,不高兴,懒得理。 不知是不是体会他的心情,元东放缓声音道:“关于比赛,需要认真准备,但没有必要过于紧张。另外,如果再出现什么关于你的流言,当没听到便好。” “呃。那么......喂?” 看似寻常安慰,但在语气中,牛犇觉得似有深意,正待追问,那边已将电话挂掉。 “这么急......” “牛犇,出事了!” 门几乎被撞开,好几个人撞进来,乱糟糟大喊。 “韩林儿发表退赛声明。” “嗯?”身体没有恢复,脑子似也不怎么灵光,牛犇一时反应不过来,仅意识到大家所讲的韩林儿是自己下一轮的对手。 “又退赛?为什么?” “不止退赛,那个蠢货还在声明里号召,再有联邦选手遇到你,应该学习他的做法,保送你直到最后。” 啊? 好半天不能相信,牛犇突然想起此前元东说过的话,后颈阵阵发凉。 再有关于你的流言,当没听到。 ...... ...... 正文 一七二章:保全之道 “反正不能夺冠,万一不小心、运气好、人品爆发把能夺冠的淘汰掉,罪莫大焉。” 这是韩林儿的退赛宣言,意为“对手强大,我的实力不行,铁定要输,干脆退赛。”;至于“不小心、运气好,人品爆发”之类,无非是调侃加上一点酸酸的自嘲,就像他此前大赛中表现的战斗风格,猥琐、下流无所不用其极,打赢气死你,打输也能恶心死你。 看起来寻常,但在有心人的解读下,这番话存在很多问题,字字句句都可以拿来大做文章。比如那句“反正不能夺冠”,可理解为自知之明,也可以看成“冠军已经内定”;因为退赛,中间所指无疑就是本轮的对手牛犇,于是那几段人品、运气的论述就可以说成“有机会赢得比赛......” 最后那句话最为诛心,接下来每个联邦选手都会思考,假如自己击败牛犇、之后又被国外选手击败,结果会怎样? 如果说这些都是强行解读,有“小人度君子”之嫌,眼下俏郎君受到高度关注,最不缺少的就是这类人才。不用问牛犇也能知道,韩林儿的退赛宣言一经发布,瞬间产生成千上万条相关话题,进而催生出无数热门。 即便把这些“歪理邪说”全部抛开,事情依然得不到解释。要知道,不战而退是为人所不齿的懦夫行为,韩林儿的战斗风格固然猥琐,但不是那种欺软怕硬的货,退赛一下子把自己扔进漩涡,这点道理他会不懂? “用心险恶!”小狐狸精神情愤慨,挥舞着拳头说道:“牛犇别怕,下轮我和你大战一场,谣言不攻自破。” 听到这番话,大家先是一愣,接着目瞪口呆,再下去变成哭笑不得,连连叹息。 下一轮相遇,岂不是不打自招? 比较亲近的朋友当中,进入十六强的只剩三个,牛犇,小狐狸精,和刘铮阳;其中小狐狸精能够走到这种地步,着实出乎很多人意料......倒不是说她实力弱,而是其打法风格存在缺陷。 女孩比男人勇猛狂暴固然能够吸引眼球,水平一般时颇能占到便宜,但就内在而言,这种风格违背了某些自然规律,前景并不被人看好。此前的比赛,小狐狸精打法出人意料,连战连捷,多少有些运气成分,然而随着对手越来越强,其晋级之路也已走到极致。 现在还在的选手,每个都是真正的精英,已能感受到某些“层次”“境界”方面的东西;与之对应,将来的成长对技术的依赖将逐渐减少,差距将在战术、心理还有更深层次的事物上得到体现。具体到小狐狸精,专家的看法基本一致,不排除其将来成为另类大师的可能,但是道路更加艰险,需要承受更多,克服更多。 “怎么了?”周围人的表情令小狐狸精感到困惑,张牙舞爪说道:“上次游戏比试过后,我一直等着报仇......本姑娘可不会退赛,也不会让着你。” “你又没输,报什么仇。”牛犇心里塞满了事情,有些恼火。 韩林儿退赛,大家担心幕后有阴谋,牛犇也是,但在方向上完全不同。此前元东曾提到,有人推波助澜,试图挑起联邦内部不宁,进而思之,牛犇猜测这次事件会不会是故意放出来的诱饵,顺藤摸瓜,找出真正主谋。 那样的话,韩林儿岂非和自己一样,肩负着某种特殊身份?进而思之,像他这样的学员还有多少? 此前研究韩林儿打法,牛犇看过他的一些影像资料,心里很难将那个嬉皮笑脸的小胖子与“秘谍”之类的角色联系起来,如今这么一想,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孔顿时变得阴险起来,仿佛小一号的洪飞。 “难怪军校怎么整顿都清净不了,竟然有政府直接插手。” 心里嘀咕着,牛犇不禁暗自叹息,甚至有些自怜。 无论事实如何,自己的位置已经无可更改,被推到舆论的火架上生烤。 “反正我要和你再打一场。”沉思的时候,小狐狸精依旧气势汹汹。 “别人担心事情炒大,你倒好,唯恐事情不够大。”林可儿拉住她无奈说道:“先考虑怎么晋级吧我的好妹妹,你的对手可没有退赛。” 小狐狸精眨眨眼睛,颓然说道:“倒也是呢。牛犇,你说我不能晋级?” “想晋级就应该去好好训练,别在这里浪费时间。”牛犇不想和她鬼扯,转而关心别的事情。“少武怎么样?” 输给爱丽丝,林少武郁郁多日,谁劝都没用。为这事儿,林可儿曾有过暗示,希望牛犇和弟弟聊聊,凑巧牛犇身体不好,几日来渐渐恢复,正好问出来。 “叶飞说他有办法,昨天带出去散心了。”林可儿回答道。 “他?”牛犇又是一愣,暗想那家伙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结伙调戏良家妇女? “没良心的,好意思说我,你自己呢?不说训练,外面发生这么多事,还不是在呼呼大睡......”见牛犇不搭理自己,小狐狸精怒争主位。 “每临大事有静气。如果说牛牛有什么地方连本少都觉得钦佩,这点可算其一。” 声落,门开,叶飞摇头晃脑走进来,顺手把眼镜推到额头:“就不知道他是真的镇定自若,还是心里没有办法,干脆装作不在乎。” “即使是装,也比你装的有水平。小武回来了?”林可儿随口反击,留意到跟在叶飞身后的林少武神情古怪,赶紧迎上去探询究竟。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发觉林少武竟然躲开自己,神色慌张,仿佛刚刚偷了东西没来得及藏脏的贼。 “怎么了?”林可儿微微皱眉,再度伸手。 “没,没什么。” 林少武满脸通红,再次躲开姐姐的安抚。这一次,房间里的人都注意到他的样子,除叶飞一个人得意洋洋,其余全都把目光集中过来。 “我没事,我......”林少武越发慌乱。 “叶飞,你把小武怎么了?”可儿最担心弟弟状况,转头怒叱。 “看看,看看!我就知道好人不能随便做。”叶飞一脸悲愤说道:“难道大家都没有看出来,小武现在意气风发,沉浸在燃烧的激情不可自拔?” “别胡说八道!不把实情说出来,我就......” “你就咋地?”叶飞神色慌张说道:“不会是想嫁给我,赖我一辈子吧?” 三言两句,林可儿瞠目结舌。 孩提时代常被叶飞欺负,噩梦般的存在,等进了军校,林家兄妹都已经长大,同时由于叶飞遇到自己的克星,那种畏之如虎的感觉渐渐消除。然而飞少就是飞少,虽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动手动脚,嘴巴仍能驰骋沙场,似这样撒泼耍赖不要脸的功夫,姐弟俩下辈子别想追上。 “姐,我真的没事。”林少武不敢为姐姐出头,只好“怯生生”的央求她别在反抗魔王,羞怯懦弱的样子,仿佛这几年全都白过了,又回到“闻叶飞而逃”的少年时代。 不光他一个,周围的人也都差不多,虽对叶飞的所作所为义愤填膺,但都敢怒不敢言。经过上次包厢内的争锋,大家对动辄抄胳膊撸袖子的这个混世魔王了解加深,尽量避免与之发生冲突。 话说回来,骂不赢也打不过,还能咋地? “搞什么呢?” 关键时刻,仍只能牛犇出头镇压,招手示意叶飞到自己身边。 “你带少武去干什么了?瞧着心情不错。” 这才是关键。 虽然林少武表情尴尬,但不像前几日那样闷闷不乐,愿意和大家一块儿,而且愿意开口说话。换言之叶飞没有吹牛,似已成功帮助林少武排解心魔。 只是方法有些特别。 “还得说牛哥慧眼如炬,不像某些人有眼无珠。”叶飞大声赞叹,用色眯眯的目光逼退周围少男少女,转头又朝牛犇挑起拇指,鬼鬼祟祟说道:“到底是成年人,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牛犇一头雾水。 “小武干的事儿呀?” “这不是正在问?”牛犇越发莫名其妙。 “原来你不懂啊!”叶飞好一阵摇头晃脑,神神秘秘说道:“男人受伤的时候,最好的疗伤药是什么?告诉你,是女人,女人懂不懂。小武长大了,身体健康火力正旺,加上输掉比赛,所以我带他去%¥¥%……明白没有?” “......”刚被赞过遇事心有静气的牛犇呆呆看着他,脑海一片空白。 “干啥呢?放心,我找的人可不是当街卖笑的那种,干净。” “闭嘴吧你。” 另一侧,林少武正被姐姐和朋友们拷问,支支吾吾的样子很是可怜。此时,旁边一些人、如唐彬、郭名等人渐渐看出什么,神情目光渐渐变得暧昧。 唐彬有心劝说林可儿别在刨根问底,可...... 军队打熬两年,最单纯的人也已知道轻重,林可儿的身份摆在那里,这里除了叶飞,谁好意思、谁敢开口。 “事实证明,本次生理疗法的效果甚佳。”叶飞才不管他们的死活,炫耀完毕,好奇的目光打量牛犇:“不对啊,你怎么会不懂呢?我听爱丽丝讲,你们曾经......” “闭嘴!”赶紧叫停,牛犇随意捡个话题:“韩林儿退赛,你怎么看?” “牛鬼蛇神,群魔乱舞,无非那些子破事。”叶飞对此兴趣缺缺,只顾偷看林少武表情。 “你的意思,这是故意泼脏水?” “脏水就脏水,你又不在乎这个。” “我不是你,怎会不在乎腥臭。”牛犇用眼神告诉他,自己的态度很认真。 “污蔑我?本少品行高洁......好好好,关键是问我没用啊,我的办法你不会听。” “你没说,怎么知道我不听。” “很简单,低调做事,高调做人,嚣张跋扈,便可逼退群魔,折服天下。”叶飞雄赳赳说道:“老百姓嘛,骨子里就有跟随强者的意愿,很好对付。” “......” 听着前面的话,牛犇本想武力镇压,到了后面,心头灵光乍现,不知不觉陷入深思。 “你是说,我应该高调一点。” “高调,高调,再高调!与其在地面纠缠不清,不如一飞冲天,等你跳上云头就会发现,芸芸众生,不过是一群会说话的猪。” 肆意发表狂妄言论,叶飞振振说道:“当然啰,登天犹如逆水行舟,有进无退。天上不止你一个,万一被人踩回到猪窝里,呵呵,会有亿万张嘴巴等着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啃光你的骨头......” “有完没完。” 叶飞有见识,有能力,但有一条,得意便猖狂的毛病怎么都改正不了,发作起来嘴巴跑风。就好比现在,如果牛犇不打断,他会用抒情的方式延伸话题,不扯到词穷决不罢休。 “忠言逆耳,我就知道。” 兴头上被打断,飞少难抑心中寂寞,站起来挥手说道:“静一静,静一静,本少宣布一条小道消息。别这样看我,关系到各位的前途命运,好心才告诉你们。” 咋咋呼呼把众人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叶飞清咳两声,摆足姿态,这才缓缓说道:“恭喜各位,要不了多久,你们要充军了。” 充军? 周围先是一愣,接着集体抱以嘘声,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充军就是从军,军校学员加入军队乃天经地义,几年前考试的时候就知道,叶飞竟然好意思拿出来炫耀。 “要入伍了,是不是该庆祝一下?”小狐狸精心里牵挂着林少武干过什么坏事,扭头不忘朝叶飞做鬼脸。 众人哈哈大笑,表达鄙视的时候,没注意到叶飞眼里深处的那一抹担忧。 “浪蹄子!”满屋子人竟然没有一个正眼看自己,飞少低声咒骂着,咬牙切齿:“不听是吧?你们别后悔!” “好好说话。”牛犇察觉到有些异样,拉他回来好言安慰道:“毕业入伍是正常安排,怎么值得飞少关心?” “入伍正常,地方不正常。”叶飞冷笑着,压低声音道:“毛头孩子不知轻重,会死人的。” “地方?”牛犇微微皱眉。 “军事机密,照理不能泄露......” 叶飞迟疑半响,最终吐出三个字。 “好望角。” 听到这个名字,牛犇霍然动容,费力才将心头震惊压下,追问了一句。 ...... ...... 铁山角之争,最普通的民众也知一二,雁门港,好望角,蓬莱,三者当中,好望角最乱、局势最为复杂。华龙联邦,姬鹏帝国,来自国外的种种参与,加上蓝色海的各路诸侯;毫不夸张的讲,走遍星空,找不出哪里比好望角更难把握。 事实上,好望角至今还是战场,甚至比战场还糟糕,不仅战火从未停止,而且每天都有人死于冷枪和暗杀,即使最最和平的年代,军队也在不停减员。 与普通人相比,牛犇掌握的情况更多,他知道姑姑就是从那里返回联邦,还知道自己的儿时伙伴就在那里,此刻已成为星盗的一员,据说混的还不错......也算是圆了梦想。 军校,军队;赛场,战场,一字之差,生死之隔。刚刚从军校毕业的学员,名义是上精英,实则还是一群新兵蛋子,去到那里,“充军”可谓名副其实。这种方式,不止不符合传统传统,甚至不符合联邦的利益。 为什么呢? “为什么?”牛犇忍不住问道。 “时不我待。红黑双盟,几乎每个国家都在扩军,联邦等不起......别多问了。” 简单四个字回应,飞少也有不敢讲的时候,摆手时神情变得意兴阑珊。 牛犇体谅他的难处,默默沉吟,没再往下追问。 稍有常识的人也能知道,联邦花费这么大代价培养出来的精英学员,成长应该循序渐进;这样心急火燎地把他们派到最危险的地方,目的只可能是:备战! 要打仗啊! 听起来热血沸腾的词汇,实则是个吞噬生命的怪兽,战火一起,需要多少鲜血才能将其浇灭。假如这就是开端的话,此刻正在军校里指点江山的学子当中,有多少、有谁能够幸存?恍惚间,牛犇忽然回忆起比赛时的场景,场内机甲激烈交锋,观众席上无数张年轻的面孔在大喊,忽然间他们全都置身于焦土,周围炮火连天,脚下尸骸遍地...... “回头我和他们说说。” 将悲天悯人的念头驱逐出脑海,牛犇隐约体会到刚才叶飞说话时的心情,有些感动。 身份上,叶飞带有军方背景已成为人所共知的“秘密”,不追问是因为信任,但不能不体谅。泄露军机,任何地方、任何人都身上都是大罪,换成以往,叶飞哪在乎这些人的死活,更别提为之冒险;尤为可悲的是,竟然连一句感谢都换不来。 “你别难过。将来大家会明白你的好意......” “本少会难过?”叶飞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不屑冷笑:“一群废物,死光了清净。” “别这么说啊。和废物做朋友,自己能好到哪里去。” “本少......”想想不知如何辩解,叶飞恼火说道:“别幸灾乐祸,以你现在的表现,逃不掉也得上战场。” 牛犇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不会死的。” “战场不是擂台比赛,别那么肯定。”叶飞犹豫片刻,说道:“听本少的话,别整天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高调点,会有好处。” “呃?”牛犇不解其意,心想高调点难道可以免除军役? 叶飞用恨铁不成干的眼神看着他,解释道:“军队不像别的地方,低调的人注定被当成卒子,哪里危险哪里上。以你的本事,高调一点,把联邦英雄的名义做实;当真到了军队,没准儿可以混个军官,不仅可以不被欺负,还能掌握一点支配权。比如需要送死的时候,上头得掂量掂量,反过来如果做了军官,手里有兵,想照顾的时候可以照顾,关键时刻有人垫背,活下来的把握才更足。” 这番话充满私心杂念,断断不是军人应该持有的观念,牛犇知道叶飞是替自己着想,心头温暖,笑着反问道:“谁不知道战场上应该先干掉对方的军官,你别是害我。” 叶飞说道:“那是你的官还不够大。现在毕竟是小打小闹,不抓紧机会往上爬,将来打打仗的时候,少将以下全是炮灰。” “少将?”牛犇被他吓了一跳,感慨万千。“你的要求还真高。” “一步一步来吗,又不是明天就打仗。”叶飞说道:“不管怎么说都应该高调一点,身上带刺儿总比做个老实疙瘩,永远在底层趴着强。” “好吧,我知道了。”牛犇无奈接受这种观点,问道:“怎么个高调法?” “这个......回头让艾薇儿做个专访?” “不要。”牛犇断然拒绝;“上镜头,无隐私,每个人都认得,麻烦。” “信息时代啊大哥!想认识你还不容易。”叶飞哭笑不得,痛骂道:“再说了,你以为自己像本少这么帅?走到哪里都有无数怀春少女围堵,投怀送抱。” “有心认识、和人人认识不一样。”牛犇不想就此争论,摆手道:“总之不喜欢,换别的法子。” “那......找点水军和他们干架?”叶飞再次提议。 “他们是谁?”牛犇有些好奇。 “任何污蔑、攻击、挑事儿、和你不对头的人。等到没人敢跳出来,咱们再出动出击,指天骂地,扩大范围,搞死专家,打倒政府......呃,这个不太合适。” “你也知道不合适。” 牛犇连连摇头,暗想我哪里需要水军,只要得福与网络连线,一人可抵十万大军。 “全是自我炒作,你就这点法子?” “不炒怎么带来人气,没人气怎么叫高调!”叶飞气的不行,怒而言道:“要不这样,你学那个韩林儿,发个比赛宣言什么的,让别人替你炒。” “退赛?为什么?” “只有退赛才能发宣言?你这什么脑子!”叶飞觉得他简直是白痴,摔手说道:“可以评论一下比赛,唠唠别的选手,以操作机师的身份谈谈双引擎机甲,还有你和爱丽丝的旧情......我肯定,大家绝对爱听。” 听到这里,牛犇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神情渐冷。 “这些都不喜欢?那好......”叶飞忽然眼前一亮,说道:“提个建议,八强四强之战都别打了,安德烈纽恩也别争了,一场定输赢。嗯,这个主意好,我保证,所有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一场定输赢?”牛犇一头雾水。 “你一个打他们全部!” “......” “要不他们全部打你一个。”叶飞笑嘻嘻说道。 “滚!” ...... ...... 争执吵闹,准备与密谋,中间经历种种波折,机甲大赛依旧劈波斩浪,摇晃中进行。八强之战,除韩林儿退赛带来遗憾外,其余较量没再让人失望,精彩场面不断。赛后不久,四强战对阵名单出炉,正当人们为之津津乐道的时候,又一条消息震惊四野。 牛犇的对手,来自红盟的选手再次选择退赛,保送其晋级四强。 消息一出,媒体、论坛全部炸锅,关于“操纵”的议论达到顶峰,不仅国外大骂嘲讽,联邦民众也看不下去,纷纷以激愤的态度表达不满。 令人不解的是,明显理亏的情况下,联邦、军校,包括大赛委员会展现出极其“强横”的态度,就此不做任何调查,所做的解释也仅仅只有数十字,意思无非是“退赛是选手的自由,作为举办方,对此只能表达遗憾,无权干涉。我们呼吁大家公平竞争,为机甲领域做出贡献云云。” 敷衍了事的态度使得人们更加愤怒,一些地方甚至爆发游行,期间少不了有人浑水摸鱼,刑事案件随之激增。与此同时,顶在牛犇头上的“英雄”光环迅速褪色,反被无数人嘲骂。 面对这种情况,牛犇没办法改变什么,只能被动默默忍受。身边的朋友倒是劝他站出来澄清,然而大家都明白,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解释很可能被看成掩饰,难说带来什么效果。无奈大家只好与那些铁杆支持者一道愤愤不平,咒骂退赛的家伙不知廉耻,根本不配称为机甲战士。 认真想想,退赛的选手也很冤枉......不管出于何种原因。 一片混乱中,很少有人知道,华龙联邦几大情报机构倾巢出动,在各地警方、以及特殊部门的配合下大肆抓人、审讯、抓更多的人。种种机密,直到多年之后才逐步呈现在人们的面前,等到那个时候,人们除了惊叹之外,便只剩下一声感慨。 当权者艰难,平头百姓也很不易,需要小心的活着。 机甲大赛继续进行,等到最后,结果与人们事先料想的情况完全一致,除牛犇被保送外,余下三人分别是安德烈,纽恩,和爱丽丝。 到这个时候,舆论情况再次发生变化,由于联邦选手只剩下一个,无论怎样,都只剩下支持。 “不夺冠丢脸到家,拿下冠军也不见得光彩。” 舆论基调大概就是这样,除此之外,人们同时谈论起一个有趣的话题,假如爱丽丝与牛犇对垒,会不会选择退赛? “躺着进决赛,那也蛮好的。” “好个屁,我就想看他们打。” 议论当中,事情的发展超乎人们的想象,没等对战结果出炉,爱丽丝便已发布退赛宣言,此后更是不做停留,直接搭载飞船离开联邦。 啊?! 获知此事,全世界上百亿人心情懵懂,组委会也都傻了眼,调侃的心情都没有。 且不管爱丽丝与牛犇之间有何恩怨情仇,如今四强只剩三个,现在讨论增补也晚了,难道需要修改赛制? ...... ...... 夜深沉,半个星球被黑暗笼罩,无数生灵进入沉睡。天上的星光与地上的灯光呼应,交织出来的光影似带有魔力,把白日所生的喧嚣与暑气丝丝落定,变作带有种种生存痕迹的纱;在那层轻纱的覆盖下,疲惫的人们在睡梦中归纳自己的人生,等到翌日,沉睡的世界梦中醒来,它们会在阳光的催动下散开成无数线头,之后又在人们的活动中延伸出下面的片段。 那些线头就是生命对世界的改变,每一个都很珍贵,但又极为脆弱。每天每时,每分每秒,生命都在创造生命,每个生命又会创造出无数新意,无数新的开始。它们、和产生它们的那些线头一起,循环往复,纵横编织,世界才变得生机盈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数线头由时间丈量,有些瞬间湮灭,有些经历挫败后摧折,还有一些会在风刀霜剑渐渐强韧,并在一个个人、一处处灵犀的参与和帮助下顽强行走,变成时间都抹不掉的深刻与风流。 这就是历史——时间长河中因生死游戏沉淀下来的东西,在它面前,人们经常争论、争夺的事物不值一提,纵能喧嚣一时,所动不过片面与片刻。 就是这个夜晚,被舆论风暴淹没的牛犇回到家中,沉思良久后拿起电话,分别拨通几个号码。 头一个电话打给艾薇儿,说话的时候尖叫声不断。 第二个电话打给叶飞,告诉他自己需要陪练,让他把莫凡一道带来。 第三个打给元东,寒暄几句后,牛犇告知其自己的打算,并在听到大骂之前掐断。 半小时后,公理报头牌艾薇儿安排好一切,以电话采访的方式把消息松给全世界。 半决赛变决赛,俏郎君向两名对手邀约,一挑二。 ...... ...... 正文 一七三章:杀机临头 “首先确认一下,牛犇同学的建议是:取消关于循环赛的讨论,由你挑战其余两位选手?” “是的。” “单场,一挑二。不是挨个挑战?” “对。” “这真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提议,我想,更准确的形容是狂妄。你考虑清楚了?” “是的。” “想必大家此刻都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我也是。所以,为什么?” “这样比较简单。” “仅仅如此?” “是的。” “问一个似乎不需要答案的问题: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安德烈,巴西亚机甲学院,留级生。纽恩,波索帝国皇家学院,免试生。” “补充一下,安德烈与纽恩分别来自星域最强大的两个国家。” “呃。” “这样的回答......你在试图激怒他们。” “是的。” “为什么?” “方便他们做决定。” “你觉得他们会接受吗?” “我觉得他们会生气。” “看来你也意识到了,安德烈与纽恩会把这个提议看成羞辱。” “或许。” “既然如此,他们怎么可能同意?” “如果他们当中有人提出相似建议,我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这样就可以联合一个先淘汰另一个。” “是的。” “你觉得他们和你的做法一样?” “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忍辱负重的时候。” “他们需要忍辱负重?” “或许。” “请解释一下,你口中的负重指的是?” “夺冠。” “可是......” “这个问题到此为止。” “......好吧。牛犇同学已经提出建议,我想安德烈与纽恩是否同意,都会很快做出回复,在此之前,不妨假设一下可能发生的情况。第一种可能,也是最大的可能,如果他们拒绝,你怎么看?” “我感到遗憾。” “只有遗憾?” “不然呢?” “......好吧。如果他们同意,军校不同意,你怎么看?” “我感到遗憾。” “只有......算了。第三种可能,比赛按照你的建议进行,你怎么办?” “我会认认真真地打。” “可以预见,很多人对你的提议的看法是:一打二赢得比赛,可以得到最高荣誉,甚至说得上创造历史;即便输掉,也可以给自己找到理由。鉴于你此前有过夺冠宣言,这样做不失为两全的办法。对此我想问,是这样吗?” “华龙联邦是自由国度,人人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事实上,这个问题与此前问我为什么这样做是一样的,我给出过回答......好吧,我这样做,除了希望比赛变简单外,也是对最近发生的事情所做的回应。” “能否具体点讲。” “六轮比赛,其中三场对手退赛,不仅引发巨大争论,还发生很多不好的事情。我觉得不能这样下去,所以这样做。” “是否可以这样理解......牛犇同学希望为自己正名。” “一部分。” “还有呢?” “还有......巴西亚选手与波索选手能够联手,红黑双盟可以和平。” “你是和平主义者?” “不算是。” “但你希望和平。” “是的。” “假如安德烈与纽恩代表双盟一致对外,外敌只能是蓝色海,要不就是还没有发现的外星域文明。不管是谁,若由你来代表,会不会有些奇怪?” “那怎么办?总不能去蓝色海抓个机师过来。” “很希望深入讨论,但这个话题太远、太大,就不放在这里讨论了。冒昧问一下牛犇同学,你很在乎名声?” “很少有人能真的不在乎。” “确实......嗯,我这里有很多很多问题,相信公众会有更多问题,站在记者角度,我由衷希望这次采访越长越好,但我知道时间、尤其最近这段时间,每分每秒对你而言都很珍贵......所以,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大家最最关心的问题。” “谢谢。请讲。” “一对二,你有把握吗?” “五五开吧,都有机会。”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回答,甚至没想到你会回答。” “嗯。我不太擅长交际,也不太会讲话。” “恰恰相反,我觉得你讲的很好。” “是你问的好。” “哈!咱们不要互相恭维,我也不想耽搁你太多时间,能否再提一个问题?” “请讲。” “提问之前说明一下,我本人对机甲很着迷、但不是太懂,听不少专家讲,这是军校建立以来最精彩、水平最高的一届。请牛犇同学对本届机甲大赛做个整体评述,如何?” “挺好的。还有......希望早点结束。” “为什么?” “提问结束了。” “呃......好吧。虽然有点遗憾,但要感谢牛犇同学接受采访,请好好休息,最后请容我以个人的名义,祝你比赛顺利。” “谢谢。也祝你顺利。” ...... ...... 采访结束,牛犇什么事情都没干,等了没多会儿功夫,元东不出意料打来电话。 “一对二,胜负五五开,你确定自己不是说疯话。” 开口主动揭开真相,印证了牛犇的猜测:他的电话时刻处于监听状态,安全顾问只需按下某个按钮便能知道全部通话内容。 “不是疯话。” 即便早有预料,牛犇依旧很生气,语气生硬,懒得多做解释。令他稍感意外的是,安全顾问虽然不满,但没有想象中那样怒火万丈,暴跳如雷。 “知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安排?” 当真是安排啊!又一个猜测被验证,牛犇心中暗暗感慨。 安排韩林儿退赛简单,操纵国外选手可就难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退赛总归不是什么光彩事情,如今更是落下“勾结”“保冠”等名声,丢脸丢到国家层面。由此也证明,安全顾问能力出众,办事杠杠的。 “之前您不是说了吗,争冠的同时借机锄奸除害,抓虫子。”既然坦诚相见,牛犇不掩饰心中想法,说道:“这是好事情。但在利用我之前,起码让我知道怎么回事。” 元东缓缓说道:“国家事务面前,没有人可以讲条件。” 牛犇平静说道:“或许我比较特殊。” 这是多么狂妄的话!与之相比,一挑二的提议根本不算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元东淡淡说道:“联邦目前的情况,内部整顿已成为当务之急,错过一次机会,便有可能无法挽回。你的性情狂悖固执,偏守着那些无聊的自尊不愿放弃,如果告诉你,谁能保证你愿意配合?” 牛犇平静说道:“你没试过,怎么能知道呢?” 元东冷冷说道:“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吗。” 牛犇不想与之争辩“知道”与“通知”的区别,淡淡回应道:“是的,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稍后,元东漠然说道:“国安局对你的评估中有一项:自私自我,做事全凭个人喜好,而且不计后果。由林杰的事情中可以看出,你有小忍无大忍,看似理性低调,实际上弱点极其明显。另外你有谨慎的一面,尤其对于自己不了解的领域,更加不会轻易决定。根据种种信息推演测算的结果,你拒绝的可能达到百分之三十六点五二,同意的可能只有百分之十二点八。” 听了这番话,牛犇感觉如在梦中,好半响才从懵懂的状态里醒悟过来。 “这是光脑运算的结果?” “不是一般的光脑。” “的确不一般。”想想自己被光脑当成数据一样分析,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是刻意安排的结果,每次决断都有可能被人掌握,牛犇心内暗凛,但又按不住有些好奇。 “正反相加,竟然不等于一。” “假如只需要两手准备,我怎么会不告诉你,并因此承担巨大风险。”元东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任何事情都不止有正反两面。做大事的人,警惕的从来都不是确定的是与否,而是那些被掩盖的未知可能性。” 牛犇认真思索着这番话,说道:“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早就讲过,你的高度不够。” 抑制不住心中恼怒,元东说道:“内部锄奸只是一方面,为了将你活着送入决赛,联邦动用无数力量,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却......” “等等!”出于某些方面敏锐直觉,牛犇打断后追问道:“活着进入决赛?” 电话那头第三次陷入沉默,时间比前两次加起来都长。 时间越长,牛犇的心情越是沉重,渐渐意识到自己近来分神太多,松懈太多,可能忽略掉一些事情。 终于,元东的声音再度响起。 “有迹象表明,医生已进入华龙联邦,甚至已经来到首都。” “医生?”正在回忆中,牛犇一时没能醒悟。 “黑榜。” 仿佛被电了一下,牛犇眼神狂跳。 “来做什么?” “我知道就好了。”元东没好气儿说道:“也许是为了杀你。” “也许是为了杀你。”牛犇反驳道。 “是我倒好了。”元东的声音恢复漠然,“根据分析,姬鹏帝国最有可能是医生的客户,你最有可能是目标。” 又是分析,想来又是那台不一般的光脑得出的结论,牛犇没心情再与之计较,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闪过。 大战当前,恐吓牛犇完全不符合元东的立场,因此可以断定他说的是实情,而且把握不小。此前他就多次提醒牛犇把梅姑娘叫来,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不肯明说威胁来自何处也好理解。关于医生的情报不够确定,来没来,何时来,目标是谁,这些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告诉牛犇只能导致人心惶惶,影响比赛中的发挥。 当然这是元东的考虑,对牛犇而言,以上全都不是问题,既然知道医生有可能以自己为目标,他的首要任务就是活着,其次是把医生揪出来干掉,最后才是那个刚刚宣布的比赛提议。 转眼之间,生活重心彻底颠倒,除了感叹人生奇妙,还能说什么呢。 “你也知道,联邦需要时间整顿内部,现在正与姬鹏展开和谈,期间克服了许多障碍,但有几个梗一直没能过去。” 牛犇思索的时候,元东讲解起国际局势,重点当然是姬鹏帝国。放在以往,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眼下既然谈到这里,大约不想再瞒着,索性和盘托出。 “其一,红黑双盟矛盾根深蒂固,很多人不希望看到和谈成功。” “其二,联邦选举情况未定,站在姬鹏的角度,当然是想先看看局面。假如联邦因此发生动荡乃至动乱,和谈自然成了笑话。进而思之,会有人想借此机会弄出事情......机甲大赛就是契机。” “第三,姬鹏帝国与我们一样,和谈的同时面临着很大国内压力。这其中又有两件事情,首先是好望角、与蓬莱的地位,其次是两个人,梅姑娘,和你。” “蓬莱那边的情况,动刀动枪不合适,问题集中在好望角。你应该知道,现在那里实际处于战争状态,乱七八糟甚至分不清敌我。之所以如此,原因在于目前双方谈判的倾向为:依实际控制线划分国界。换言之,将来和谈能够成功的话,协议签订之前,谁有本事占领更多,谁就占到便宜。” 听到这里,牛犇想起来叶飞此前透露的信息,军校学员充军好望角。 元东继续说道:“地盘之后是人。当初梅姑娘大开杀戒,姬鹏帝国畏之如虎,但又恨之入骨;如果有什么办法复仇,我觉得,天皇甚至愿意死掉一个儿子。” 这是泄愤之语,元东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问题,稍稍停顿后说道:“我不确定姬鹏帝国是否能够确定梅姑娘的身份,但从理性考虑,梅姑娘行踪不定,出手不中的后果又太严重,你就成了帝国安抚主战派的头号目标。雪原之战,你杀死山本武道的视频广为流传,私下里被姬鹏帝国看成皇家之耻;如果能够干掉你,一方面可以泄愤,另一方面,也能安抚主战派的情绪。” “你的身份是公开的,姬鹏人没法装作看不见,也不能对人说找不到。本次机甲大赛,红黑双盟那么多国家派出使团参加,姬鹏作为邻国没有人来,仅用‘和谈未定’是说不通的。综合考虑,他们不想来到这个伤心地,极有可能是想回避嫌疑,要对你下手。” “要杀你,除了泄愤,还要有其价值,明着来肯定不行。最合适的方法是暗杀,最合适的时机是参赛期间,最期待的结果是事情闹大,比如民众不满,联邦政府对国外使团展开核查,进而变成国际纠纷。” 稍顿,元东幽幽说道:“到那个时候,总统的对手趁机发难,梅姑娘再出来插一脚......呵呵,我都不敢想那会是什么局面。” 听到这里,牛犇充分感受到了安全顾问的恐惧,因为他的声音在颤抖,怎么都控制不了。此时再想想那句“是我倒好了”或许不是调侃,而是真心实意的期望。 唉! 先叹一声,接着深深吸一口气,牛犇提醒自己不要再麻痹大意,更不能因此惊慌失措。 “谢谢您。” “是该谢谢我。”许是因为暴露软弱,元东很是懊恼,好话都能听出火气:“你想参赛,竟然不提前向我汇报;参赛就参赛,先爆出个夺冠宣言;宣言就宣言,比赛好好打不就行了,非得弄出一系列记录,乱七八糟,吸引那么多眼球。你知不知道,这样给联邦增加多少压力,工作多么难做!” 这番话不讲理,但却道出很多实情。随着牛犇的名气愈来愈大,周围环境自然变得更乱,安全难以保障。从小接受这方面训练,牛犇深知其理,心里纵有一万个理由,此刻也不好意思说。 黑榜杀手何其强悍,医生是其中最神秘的一位,谁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扮成什么人。说句不客气的话,牛犇稀里糊涂能够活到现在,可以称得上奇迹。 “还好你的自我约束力不错,生活简单,行为方式可以预测,很多事情可以做在前面。另外我估计,医生在这件事情上也有忌惮,追求稳妥,轻易不敢出手。” “接单必为,黑榜杀手第一准则。”牛犇插了一句。 “我们何尝不知道这点。”元东愤懑说道:“你在比赛中走的越远,杀死你的影响就越大,我们的压力也就越重。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方法只能是把医生干掉......此前你累倒进了医院,我们觉得这是医生下手的最好机会,因此做了很多安排。可惜啊,他没出现。” 听了这番话,牛犇内心五味杂陈,既后怕又庆幸,同时也觉得荒唐。 做了很多安排......由国家安全顾问操作这件事,来的必定是联邦最顶尖的高手。牛犇自己不是弱者,但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可见这次行动严密无缝,没有破绽可寻。他甚至想象,自己是否被安装了某种生命检测装置,一旦“死亡”,周围多大范围内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军队封锁,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走。 反过来讲,“医生”未必意识不到这点,面对联邦倾国之力,不敢出手实为正常。听说他虽然精通杀人,手法多为药物毙命,自身战斗实力或许不是太强,因此可以认为,“医生”杀人需要具备一定条件,而不是像梅姑娘那样......管你刀山火海还是千军万马,只管冲过去杀掉。 然而这并不代表医生不可怕,相反就个人而言,他带来的恐怖甚至超过梅姑娘。 芒刺在背,这样怎么行呢? 思考中,元东说道:“让你把梅姑娘叫来,你却疑神疑鬼。陈先在报告中提到,梅姑娘具有一种特别的能力,对危险有着极其敏锐的直觉。另外我查过胖子的档案,说句实话,以他在八年里用的那些手段,怕是总统办公室也能进去一两次,结果居然进不了你的那间破屋。” 又一次提到此前的建议,元东罕见温和的口吻说道:“所以我觉得......” 牛犇打断说道:“防一时不能防一世,姑姑的直觉未必能用在我身上......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 “把您掌握的关于医生的资料发给我。另外,请把安排在我身边的人撤掉。” “你想死吗?”元东惊讶说道。 “我想和医生单挑。” “单挑你大爷!”苦口婆心换来这个,元东再也压制不住怒火,彻底失态:“混账东西,早点死掉干脆。” 牛犇平静说道:“但我会告知姑姑这件事。若我真的死了,姑姑心里有数。” 对面元东楞了一下,思索片刻后,默默叹了口气。 “关于比赛,你到底怎么想的?” “当然是好好打。” “......” 元东迟疑问道:“一对二,当真有五成把握?之前我问过梦瑶,她说你吹牛。” 这实在不像国家安全顾问说出来的话,尤其不像元东说出来的话。只能这样讲,此刻的元东或许是其从军时的模样,卸掉盔甲与面具,恢复本态。 这也算成就了。 牛犇心里有些得意,认真回答道:“如果能在赛前解决医生。比赛时我的赢面稍大。” 电话那端传来吸气的声音,就像一个人期盼着想要做某件事情,正在为自己加油打气。 过了片刻,元东缓缓说道:“当真能够做到的话,我会亲自向总统提议,授予你上方宝剑,加免死金牌。” ?????? 牛犇的脑子出现短路,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亦或是、梦呓? “医生的资料很快给你,不保证完整和准确。另外,你也帮我做件事。”元东忽然说道。 “呃。” “比赛的时候,替我狠狠揍他们。”元东恶狠狠说道。 ?????? 谜团更多,牛犇正想追问,忽听“啪”的一声,对方已经挂断。 没了求索答案的对象,牛犇默默放下电话,半响无语。 上方宝剑?免死金牌?那是什么玩意儿? 揍他们?他们应该是纽恩和安德烈,纽恩来自波索帝国,说是敌我并不为过,安得烈出自巴西亚,华龙联邦的盟友,他因为什么得罪元东,竟有这么大的愤怒? 难不成是情敌? 思索半天没有结果,牛犇不无恶意地想。 “在想什么呢?”注意到牛犇神情古怪,得福好奇问道。 “没什么。”牛犇用力摇了摇头,说道:“来,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整理、调查、分析我认识的人,哪怕只说过一句话,只见过一面,一个都不能遗漏。” “大动作啊!”感受到话里包含的份量,得福一下子精神起来,“主要分析什么?” “谁最有可能被替代。”牛犇严肃回答道。 ...... ...... 采访发生在深夜,发稿在早上,中间需要经过几重环节,虽然艾薇儿做了最大努力,仍控制不了消息外传,因而当公理报头条登出消息的时候,天网早已沸沸扬扬。 决赛一对二? 没有比这更让人震惊的了。起初人们半信半疑,确切消息一经登出,各路论坛“豪强”纷纷出马,争论之激烈,热情之高涨,关注之集中,到了无法想象的程度。这一天,公理报的销售达到历史之最,网站彻底瘫痪,艾薇儿则成了全世界最忙碌的人,声名远播。 采访内容是关键,人们逐字逐条分析对话内容,分析要点,找出破绽。需要提到的是,本次采访,艾薇儿表现出一名记者应该具有的素质,在几乎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有限的采访时间内所提的问题极为全面,几个重要方面都有涉及,而且相当尖锐。 尤其需要提到的是,整个过程,艾薇儿只在最后发出一句普通祝福,其余皆站在中间立场。 对普通公众而言,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采访中透露出来的种种暗示,比如“正名”,“负重”“挑衅”等等,由此引发的猜想与争论,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毫无疑问,首都军校又一次因为牛犇遇到麻烦,福祸未知。此前人们怀疑有人操纵比赛,经过这么一闹,怀疑似乎变成肯定,区别在于牛犇把自己从漩涡里摘出来......即使最苛刻的人也应该承认,假如他具备一挑二的实力,便不具备作案动机。 换言之,有人操纵......牛犇是受害者之一。 破釜沉舟的决定换来同情,公众的态度出现大转弯,除极少数人坚持认为这是为了博取同情,甚至有故意炒作之嫌。 支持者对此嗤之以鼻,理由很简单,人家都他吗一挑二了,还需要炒作! 分析总结,免不了有人愤怒大骂,有人慷慨激昂,混乱过后,议论的焦点渐渐集中到三个方面,牛犇是否具备相应实力,纽恩与安德烈会不会接受建议,再有便是提议应不应该被采纳,从而开创历史。 对第一条的争论最为激烈,正反双方都有无数理由可找;可以想象,只有比赛打过才有定论。于是乎,人们的目光从牛犇转到两个大国使团与赛制管理委员会,无数记者蜂拥而至,围追堵截,只为求来只言片语。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仅仅过了半日,纽恩与安德烈先后发声,措辞或有不同,内涵大同小异。 “采访中那番促进红黑双盟和平的言论非常好,在这件事情面前,个人荣辱不算什么,我支持牛犇的提议。” 消息一出,全世界为之哗然,也有无数人鼓掌叫好;更精彩的事情在后面,两名选手之后,赛事委员会很快发声,洋洋洒洒近千字,涉及人类美好未来,和平大业,机甲前景,比武精神,方方面面可谓声情并茂,感人肺腑。 问题是......仿佛提前写好的一样。 总结之后,真正有用的不过两个字。 同意。 ...... ...... 正文 一七四章:赛前 清晨,阳光还没有突破东面天空,气温已渐渐升高。 自己动手做好早餐,叫醒深夜赶来帮忙的叶飞吃过饭,期间听过得福的汇报,牛犇让他留在家中继续工作,研究对策,自己和叶飞从公寓内出来,掂着碎步、准备跑步去十一区训练。 “太危险了,这样太危险了!” 与往日俊朗嚣张的样子不同,叶飞神情紧张,一路上不停探头探脑,疑神疑鬼的样子仿佛正被通缉的贼。 “动不动遇到黑榜杀手,日子还能过吗?” 关于医生的事情,牛犇未对叶飞隐瞒,听闻此事,飞少目瞪口呆,顿时觉得生活失去乐趣,口口声声交友不慎,竟然落到这般下场。面对那个来无影去无踪、不知是男是女、不知藏在身边何处、而且是全世界最可怕的杀手,任谁也找不出乐观的理由。 “山本武道厉害,好歹可以打一打;这次可好......哎呦,我肚子疼,是不是早餐被下毒?” “能不能别这样。”相对于叶飞,牛犇表现还算正常,一边挥动胳膊垫腿跳跃做着热身准备,一面提醒叶飞不要故作姿态。“医生要找的人是我,跟你没有多大关系。” “殃及池鱼啊大哥!保镖不都是牺牲在前。” “叫你来是陪练。谁稀罕你做保镖。” “天生热心肠,有啥办法。”说着叶飞忽然闪身挡在牛犇面前,警惕目光看着两名从身边经过的学员。“小心!” “这......”两人中的一个是和牛犇同住一座公寓的军校学员,点头交,带朋友经过时刚好看到牛犇,正准备打招呼。猛然遇到这种状况,两个人都被叶飞的举动和样子吓到,无奈牛犇赶紧解释,隔人相望与之寒暄两句,并在疑惑的目光中悻悻而去。 “那家伙在张嘴,我以为他要吹毒针。”叶飞悻悻解释道。 “每个人见面都会张嘴......还能不能玩了?”牛犇很是恼火。 既然决定了冒险一搏,就得有个做事情的样子,身边有个这样的家伙,不光计划没法实施,脸也丢尽。 “看到你,傻子都觉得不正常。” “其实我故意的。”叶飞挺起胸膛,抖擞精神说道:“而且我觉得,那种高手高手高手来对付你,有点浪费。”说完矮下身子问道:“梅姑姑当真不在吗?是不是藏在暗处?” “别担心好不好。”牛犇停下来叹了口气,认真说道:“起码这两天不会有事。” “为什么?” “国安局的人刚刚撤走,难辨虚实。换成谁不得好好想想。”牛犇解释着走出门廊。“咱们是要去训练,莫凡那边回话没有.....钟叔,这么早。” “谁?”老人耳背,闻声放下扫把,艰难回头发现是牛犇,脸上皱纹徐徐绽开。“来,来。” “哦。”牛犇抬腿欲动。 “等等!”叶飞一把拉住他,目光警惕:“牛二讲过,扫地的都是绝顶高手。观此人生龙活虎,龙马精神,神情古怪,不可不防......会不会身怀绝技?有没有可能是医生?” 牛犇停下脚步,冷冷看着他。 “不要这么仰慕的目光看着我。”叶飞恬不知耻说道。 “都说韩林儿猥琐下流,一定比不上你。”牛犇叹了口气,用力甩开他的手幽幽说道:“资料显示,年前医生曾在异国出手。钟叔几年没离开军校一步。而且钟叔得了癌,晚期。” “要死了?那也不代表无辜。等等我。” 一路小跑跟在牛犇身后,叶飞嘴上不便多说,心里仍在嘀咕。 “容我想想医生的特征,看对不对得上......” ...... ...... 医生,黑榜排名第五十位,但被认为最神秘恐怖的杀手之一。 关于医生的传闻无数,大多做不得准,可断定的仅有两条。首先医生是医生,生理学、神经学、乃至基因遗传学都有着极深造诣。就其杀人手段而言,毒杀者占多数,其下毒手段丰富多彩,且极具针对性。另外,自黑榜诞生之日期,距今已超过三百余年,医生从那时起就已上榜,从未间断。由此可知医生具有传承性,与别的杀手有着很大区别。 仅凭这两条,显然不足以将医生定位,也没有办法制订相应对策;历代医生杀人无算,其中不乏位高权重者、极难找到下手机会的目标。比如霍夫曼帝国曾有位亲王,身体强壮,爱骑马,但其左腿易抽筋,不算大病、但却带来诸多困扰。亲王多方求治无果,后来某位御医得到妙方,亲王连续服用后基本痊愈,于是率队在自己的围场打猎,途径一处山坳转弯时左腿忽然抽筋、进而导致控马失败,摔死在悬崖。 表面看这是一次寻常的意外事故,但由于是亲王,仍需一番调查并且有了很大发现。首先,那位御医突然暴毙,在对其所开药物进行详尽分析后发现,平日虽能缓解、治疗,然而当使用者服用药物后的一段时间内,情绪一旦激动,吸收到血液里的药物会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产生相反效果,从而使病发的可能大大提高。此时再将亲王病发时的情况作对比,打猎之前特意服用过药物,因而这场谋杀不仅仅是可能性,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实。 进一步调查发现,御医所用药方来路不明,其自身死亡也很蹊跷,加上其它线索,渐渐地、这件事情指向传闻中的“医生”,成为其诸多“杰作”之一。 客观地讲,仅因这些就对医生定罪有失公允,亲王之死可能就是意外,也有可能是权利斗争的结果,甚至有可能是某些人为了逃避责任故意栽赃。反正医生不会反驳,不会露面,难以找到,是最好的嫁祸目标。 然而话说回来,黑榜杀手、尤其医生出手,哪次不是莫名其妙,匪夷所思?非要找到凭实据才算的话,世界上根本没有黑榜,不存在医生这个人。具体到这个事件,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恐只有本人才清楚。但,不管医生是否愿意,外人已把这次事件看成其杰作,畏之如鬼魅幽灵。 药物运用到这种程度,当真只有神乎其技才能形容。奇妙的是,医生这么恐怖,在黑榜上的排名却在中游徘徊,自始至终没有大的变化。有人曾经分析过,能想到的理由不少,比如医生可能不擅长战斗,暗杀能力有局限,也可能存在张冠李戴,很多不是其所为的案子被安到医生头上......毫无疑问,这种情况一定存在。 通常讲医生杀人如麻,指的是三百年总和,由于医生一直存在,人们会在不知不觉中将其当成一个人看待。然而事实,不同时期医生的杀人数量极不均衡,有时经常出手,也有沉寂数年、乃至十几年不等。 人与人之间注定有所不同,因为是传承,不同时代的医生不会一样。对同一名医生而言,无论其手法多么丰富,总有些共性可以寻找,被杀的人越多,体现的越明显。元东提供的资料当中,对这些共性进行过非常详尽的分析,比如有的医生行为低调,杀人悄无声息,有的性格残虐,喜欢让目标承受痛苦,还有的刻意追求技艺,会故意给目标留下救治的时间,以证明自己的强大等等。 以上来自元东的资料与分析,不少是题外话,与牛犇要面对的当代医生并无多少关联,更让人遗憾的是,即使有国家力量为后盾,即便经过得福二次总结与核对,这些所谓的结论依旧过于抽象,看过后,牛犇丝毫没有“与目标接近”的感觉,相反越发迷雾重重。 可男可女,可老可少,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不是......就叶飞的感受而言,这些资料徒增恐惧,比完全不知道还糟糕。 “本少生在阳光下,活在春风里,品行高洁,心地善良,这种阴暗的事情根本不适合我。”一路念叨着,飞少心里憋闷烦忧,等待时冷不丁问道:“老头儿,有没有听说过医生?” “啥?”钟叔不仅耳背,且已老眼昏花,转个圈才知说话的是谁,嘿嘿笑着说道:“牛犇开的药好,我试过,比医生管用。” “草菅人命啊你,有行医执照没?”叶飞冲牛犇低吼。 “没有啊,牛犇帮了忙的......”钟叔忙替牛犇辩解。 “这人有病,别和他计较。”牛犇忙推着叶飞走开,不忘回头招呼:“钟叔,多休息,回头我去看您。” “诶。好好,就休息,休息......” ...... ...... 今年梨子成熟略早于以往,五月即可食用,现今七月,每颗树的枝头都只剩寥寥几枚,沉甸甸随风而动。熟透了的梨子皮脆肉鲜,味美而且多汁,但在军校,钟叔或许是唯一关注它们生长的人,身边时常揣上几个,遇到学员讨要便会送出,眉眼流露出少许得意神情。 “味道真不错。” 扫地高手那里没能问出医生下落,但却多出两个梨子,叶飞从牛犇手里抢去一个,慢跑途中犹能啃食,口水哗哗地流。 “军校的树也能结出这么好的果子。回头想想办法,移栽两颗去我们家。” “当心被医生下毒。”听出其话语间的暗讽味道,牛犇有些不爽。 “切!想吓唬我!”叶飞哈哈大笑,一面把刚啃到嘴里的梨肉悄悄吐回手中:“真的?” “假的。”牛犇看都懒得看他,挥臂朝路边遇到的熟人挥手。 “一挑二,加油!”有陌生人挥拳助威。 “一定!”牛犇向其保证。 “别那么风骚行不行?”奔跑的墨镜竟然被人无视,声音满是嫉妒。 “是你说,要高调一点。”牛犇朝更远出挥手。 “高调不等于风骚。”叶飞挺起胸膛,奔跑时姿态越发飘逸。“长着土包子脸,真以为自己招人喜欢。” “牛犇,我爱你!”有疯狂女生尖锐的声音大喊,但却没有追过来打扰。 “****,发情母兽!”母兽发情对象竟然不是自己,叶飞越发愤愤不平:“你怎么不吃?” “怕中毒。” “那个老头,你不是说他没问题......”叶飞心里渐渐不安。 “谁说摘梨就是下毒的人?医生若只有那点本事,好意思在黑榜上趴着?” “操!管他好不好意思,到底有没有毒?” “有防备的时候没毒,反之就会有。” “......让不让人活了!”拿着啃了一半的梨子想要扔掉,叶飞转念一想,又将其揣回到口袋里,“不行,我得验验。” “绝对浪费时间,能验出来才怪。” “你管我。” ...... ...... 跑跑说说,争争吵吵,一路风景来不及欣赏,等两人跑到十一区门口,才发现莫凡早已等候多时,身边还多一位不速之客。 林杰,吃牛犇一脚后修养数月,如今伤势渐渐好了,今天不知为何与莫凡同时出现在这里。 叶飞把墨镜推上额头,先用警惕的目光扫视一周,确认五十米内没有闲人,这才真正放松下来,嘘声长叹。 “不行不行,这事儿真不适合本少。” 外松内紧,主动增加暴露时间给医生制造机会,这就是牛犇的计划,简单,粗糙,但是实用。按照元东分析的状况,如果是姬鹏帝国下单,医生动手应在大赛之前,否则、即便成功也难得到应有效果。针对这点,元东希望保护牛犇平平安安进入比赛,叶飞虽不赞同这种龟缩的法子、但也觉得最为稳妥,唯牛犇思索后坚决不同意,决心拿自己做诱饵,主动引对方出现。 这样做当然冒险,但就长远考虑,牛犇觉得非此不可。眼下他在军校,环境熟悉、单纯且有大批人力可用,做最坏打算,送医都比别的地方及时。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占尽,若不在这段时间内消除隐患,将来怎么办? 他最担心的是,医生如果一直不出现,自己难道防一辈子? 那怎么行! 道理充分,元东对此心知肚明,叶飞听后更是双手赞成,然而到了实施的时候,飞少才意识到自己摊上大麻烦......仅仅一个早上,一次慢跑,感觉好似鏖战三秋,神经错乱,苦不堪言。 “回头我把刀仔调来,二十四小时贴身护驾。” 下决心摆脱这种处境,叶飞说着把目光转向林杰,立即恢复老大派头。 “小林子?” “飞哥。你这是在干吗?” 但凡四大家族子弟,无一不对叶飞保持尊敬,连最狂妄骄横的林杰亦不能例外。对此牛犇曾有疑惑,后来随着信任加深,渐渐也就习惯了,懒得过问。 “军校里的发情母兽太多,牛牛遇到变态骚扰,本少出马为他遮风挡雨。”半真半假掩盖事情真相,叶飞再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听说牛犇需要陪练,我想试试。” “陪练?你是输给上官飞燕不服气,想挑战吧。”叶飞皱眉着转向莫凡:“你带他来的?” “这个......” “是我要求来的。” “那也得知道消息才行。”叶飞神情越发阴森。 “飞哥发消息的时候,我们俩正好在一块儿。”一边解释,林杰毫不掩饰心里的战斗欲望,挑衅的目光转向牛犇:“既然激怒了纽恩和安德烈,陪练的水平越高越好,态度越真越好,对吗?” 这下叶飞动了真怒,冷笑起来:“看不出来,小林子出息了,来来来,机甲还是格斗,你挑。” 林杰平静说道:“飞哥,你不是要应付那些......发情母兽?” “我......”叶飞目瞪口呆,进而恼羞成怒,准备发飙。 牛犇伸手拦住他,对林杰说道:“你的身体完全好了?” “当然。”林杰深吸一口气。“再来一场格斗都行。” “这个提议好。”叶飞赶紧鼓动。“打断他的腿,出问题本少一力担保!” “呵呵,就你吧。”牛犇想不出理由拒绝,当即拍板:“没问题的话,马上开始?” “好。”不服的何止林杰一个,莫凡也在摩拳擦掌。 “等等!” 事成定局,叶飞突然就冷静下来,热情洋溢看不到一点生气的样子,仿佛之前的争执根本没有发生过。 “吃过早饭没有?吃过也不要紧,来来来,吃点水果补充水分。” 拉住莫凡与林杰,他从牛犇的口袋里掏出梨子,连同自己那颗一道塞给两位即将上任的陪练。 “莫凡,这是你的;小林子,这是你的。” 吃颗梨而已,莫凡那边没什么问题。林杰......呆呆看着那几处伤口,实不知说点什么好。 “吃。”叶飞恶狠狠虎起面孔:“不给面子?那就没资格上机。” ...... ...... 梨子没有毒死人,莫凡、林杰从此成为牛犇的陪练,消息很快传出,引发众多关注。 由于牛犇拒绝一切采访,加上联邦政府的有意管制,各路媒体眼巴巴看着他每日招摇,纷纷将注意力转向林杰与莫凡。每一天,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定格在各种画面里,神情举止被专家解读,希望从中对牛犇的训练情况做推断。 “每次训练后,牛犇神情放松,莫凡、林杰的表情凝重,如此看来,情况应该不错。” “如果牛犇能够同时面对莫凡与林杰,那么至少说明,他有一战之力。” “那必须的!” 情感有倾向,什么事情都可以拿来当成“有利”的证据。评论时人们绝不会想到,莫凡、林杰之所以每天阴沉着脸,很大程度上是被媒体骚扰感到心烦所导致,遗憾的是,身为四大家族后裔,他们注定不能像别人那养骄傲冷漠,生忍着才没有发作。 这边紧锣密鼓,另一边,纽恩与安德烈那边也在加强训练,为最终决赛准备。可惜人家是封闭性训练,包括生活起居在内,全都有本国使团的人严密防范,纵然联邦媒体试图为本国骄傲刺探情报,也已无能为力。 对这种情况,飞少有着独特的解释,时常对林杰与莫凡叫嚣:“看见没有,他们的气势已经被压倒,心里害怕才会这样没有自信。开头很好,接下去的关键就是训练,训练的关键在于陪练。最终结果,牛犇如果输掉的话,你们俩干脆自杀谢罪。” 歪理邪说,叶飞看起来幸灾乐祸,实际上丝毫得不到轻松。没有陪练任务,他把刀仔从城内叫来,与自己交替陪在牛犇身边,真正做到二十四小时无间断守护。 这是底线,也是元东撤出人马的“条件”,遗憾的是,直到比赛的日子到来,也没见着医生的影子,牛犇的钓鱼计划因而彻底宣告失败,白白承受多日惊吓。 七月十五,决赛到来的那天,叶飞亲自将牛犇送进比赛通道后,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连日来积累的疲惫顿时如潮水般反扑,几乎瘫在地上大骂。 “******,竟然一场虚惊!” “这样不好吗?”刀仔同样累的不轻,感到困惑不禁追问道:“飞哥希望医生出现?” “医生?飞少是不是病了?”旁边人纷纷表达关切。 连日来,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叶飞的变化,往日俊朗的外表顾不上打理,胡子拉碴仿佛老了十岁,神情中的疲惫更加掩饰不住;适才的举动虽有夸张,但就心理而言,大家都能看出其辛苦,只是不明白,这货明明什么都没干,因何会累成这样。 “要不,找个医生看看?”有人好心提出建议。 “谁再提这个词,本少跟他没完。”叶飞挣扎站起来,咬牙切齿说道:“早知如此,本少不如去和母兽调情。” “别理他。” “又发神经了。” 四周好友纷纷侧目,哄闹声中,赛场内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 选手入场,决赛即将开始。 ...... ...... 正文 一七五章:早已开始的较量 灯光大亮,无数镜头,所有包厢与观众席上满满当当,走廊都站满了人。 和谐,和平;胜负,荣辱;黑幕,阴谋;记录,实力。本届机甲大赛精彩纷呈,所创造的诸多奇迹足以在让它在历史上留痕;稍后,最精彩的一幕即将上演,在场的每个人都将成为见证,亲眼目睹其发生。 比赛尚未开始,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先开始工作,各种语言和腔调交混,汇合成一股股顾怪异的浪潮钻入耳膜。周围兴奋的人们窃窃私语,有人忙着拍照留念,偶尔会有粉丝发生争论乃至争吵,使得这场盛会更加丰满。 与周围的热烈气息相比,赛场宛如另一个世界。万余道目光注视下,登龙台空旷而安静,仿佛炮火爆发之前的战场。在那片土地上,有屡次践踏产生的坑坑洼洼,有炮火轰鸣所生焦黑与荒芜,有钢铁碰撞留下的碎片,更有顽强抗争时产生的意志残留;毫不夸张的说,这里的每一个脚印,每一寸土地,乃至每一颗砂砾诚尘埃都已打上战士的烙印,带着勇者的标签。 “这个地方具有魔力。” 嘴里打着哈欠,眼里冒着精光,叶飞张开手臂做拥抱状,感慨万千。 “第一军校,只有这里配得上本少。” “恬不知耻。” 包厢内众人嗤之以鼻,观众席上突然爆发雷鸣般的掌声,正在抒情的飞少如在梦中,神思恍惚。 “看见没,全世界都觉得我说的对。” “大家欢迎选手进入赛场,不是赞同你这个流氓。”一旁的可儿俏脸寒霜,至今愤怒于叶飞对弟弟做的恶行。 “本少救了牛犇的命,欢迎他就是欢迎我,一样的,一样的。”叶飞得意洋洋说道。 “救了牛犇的命?”提前出院只为现在为牛犇助威,上官飞燕闻之微楞。 “呃......”叶飞一时语塞,急中生智伸手喊道。“看,俏郎君来了。” 手指方向,赛场中央的升降门徐徐打开,三台机甲在掌声中依次而出,绕着场地大踏步前进。 这是事先安排好的,为了让观众能够在更近的距离“亲近”自己喜爱的机甲,此过程中,评审主持机动的声音介绍起几位机师与各自机甲,当然,还有各自取得的辉煌战绩。 走在最前面的是飞隼,巴西亚三代机甲,特点是轻盈,高速,灵敏,缺点是装甲相对薄弱,远程火力也不是太强。 同种品牌,安德烈的座驾与对外销售的私人型号存在较大区别,比如林杰的那台。但需强调的是,它们之间的区别集中在电子器件与软件系统,就比赛环境而言,战斗相对单纯,主要考验基础性能,如动力,速度,平衡能力,操作便利等等;这些方面,两者差异并不明显。 安德烈之后是纽恩,座驾为波索帝国三代机甲:猎杀者。 充满冷厉气息的名字,猎杀者的外形与烈风有几分相似,只是稍微高一些,流线型的身躯充满力量感,黑红相间的色调为其增加不少肃杀气息。除此外,其身上最引人注意的是斜插背后的那把长柄镰刀,是极为罕见的双手武器。 机甲领域有个不成文的观点,使用双手近战武器的机师水平至少不会太差,原因很简单,机甲毕竟不是人,平衡感的直觉需要一点点培养,双手武器更加沉重,作用区域更大,每次挥动都是对机师的极大考验。 同样使用双手武器,小狐狸精在游戏里的表现强于现实,便有此方面因素。 竞技毕竟不同于战争,由于此前的精彩表现,两台机甲进入场地的时候,四周不少观众暂时放下情感立场,为之抱以掌声。似乎感受到外界的气息,安德烈操纵着机甲朝周围挥手,纽恩更是放下以往冰冷的架子,朝着波索帝国使团所在的位置以及周围的观众行礼。 “这就是水平啊!” 虽然只是钢铁巨兽,两台机甲的动作无可挑剔,不仅自然流畅,更有真人才能表现出来的气息,一个举止随和,一个高贵庄重,最严苛的人看了也不禁为之叫好,赞叹声不绝于耳。各个看台上,人们不知不觉受到感染,不少身影站起来朝赛场挥手,亦或行礼与之呼应。 “哐当。哐当。” 和谐的气息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乱,掌声、呼喊声、口哨声骤然加剧,如同被弹簧崩射到空中,在一个瞬间攀升至高峰; “俏郎君!” “牛犇!” 强烈的声浪穿透隔离墙,变成某种极为古怪的回音,仿佛处身于山谷回廊,怪风肆虐于石壁、崖间和缝隙时呼唤。奇异的感觉送入座舱,走在前面的两台机甲停下脚步,转身回头。 视线中,俏郎君那滑稽可笑的身形出现在赛场,两条粗壮的短腿儿托着圆鼓愣登的肚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这种姿态由其形状决定,换成谁操作都一样。 真是太丑了。 以往单对单的时候,俏郎君虽然身形“别致”,但还不至于难看到这种地步。今日出场,一切与美丑有关的感觉都与往日不同,飞隼轻盈灵动好似潇洒剑客,猎杀者精悍凌厉且彬彬有礼,就像披甲持矛的王子,与他们相比,俏郎君就像个粗壮的屠夫......身上穿着油腻腻的围裙,脸上沾满肉粒和鲜血,通红的眼角还有眼屎。 这是许多人脑补出来的画面,此时此刻,不仅安得烈与纽恩心中鄙夷,周围无数观众,包括那些联邦学子、死忠都不忍直视,一些人嘴里大声喝彩,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前面,心中暗自叹息。 “这就是双引擎需要付出的代价。” 最最奇妙的是,屠夫要一人独战王子与剑客。试想一下,假如不是出自联邦,假如这里不是联邦主场,现在会是什么情形。 丑归丑,依旧获得最热烈的欢迎,主持的介绍与周围的呐喊声中,人们留意到俏郎君的打扮与往日不同,最典型的变化有三处。 卸甲,持盾,提矛。 战斗尚未开始,俏郎君就已经卸去几乎全部外挂装甲,防御能力、尤其近身防御能力降至低点。其左手一面崭新盾牌扣死在前臂,作为抵御攻击的主要壁垒。右手反握军刺,因其巨大的尺寸,更像是一支短矛。 看清俏郎君的装扮,周围轰的一声,无数人为之惊呼。 卸甲毫无疑问是为了减轻重量,提高速度与灵敏;挎盾防御,需要同时面对两名最顶尖选手的围攻;拿好军刺,等于告知对手自己放弃枪斗术,只可能近身作战。 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提前暴露这么多信息? “因为怕来不及。” 有人叹息着给出答案,声音显得格外沉重。 “安德烈,纽恩,他们两个合作围攻,一丝多余的时间都不会有。” “对手实力强大,且能相互掩护。枪斗术?只能是笑话。” “可是近战......得能追得上、粘得住才行。” “单纯比拼速度,双引擎机甲当然没问题。怕只怕......唉!” “太难。” 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周围的喝彩与呐喊声渐渐低落。忽然间,大家从梦中惊醒,意识到今日事件的真相。 这里不是表演用的戏台,而是生死攸关的战斗! 为赢得胜利,俏郎君破釜沉舟,置自身于死地。 能否换来一丝胜机? ...... ...... 主持仍在介绍,各路媒体也用激昂的声音朝话筒倾泻热情,三台机甲继续前进,绕场后来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终于,主持的声音在声嘶力竭的宣告中落去,俏郎君的身体上及时浮现出蓝色光芒,脚下横跨半步,蓄势将起。 然而,预料中的炮火并未出现,俏郎君两侧,飞隼与猎杀者都只是发动引擎,未开护罩,未摆姿态,当然更没有发动攻击。 观众们愣住了,牛犇也楞住了,犹豫了一下,他将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伸手打开通讯开关。 战斗之前说两句,虽非传统规定,但是的确有不少人采用,令牛犇意外的是,自己的对手选择公共频道,把声音传向四面八方。 “两位好,我是安德烈。” 首先开口的是安德烈,声音温和一如既往,就像他的人、和他的战斗风格一样,如沐春风般的感觉。与之相比,纽恩话语简短冷漠,并有不加掩饰的骄傲。 “纽恩。” 对纽恩而言,这种自我介绍不能算作傲慢,相反极为难得。波索帝国都有严格的等级划分,贵族不会在平民面前自报名讳;纽恩身带皇家血脉,如果在国内,仅这两个字就已算得上失仪。 “你们好。”牛犇不太懂得帝国规矩,既然对手主动打招呼,他只好依葫芦画瓢,回应道:“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 出乎意料,安德烈打断牛犇的话,很直白地说道:“你在采访中讲的那些话,我懂,纽恩阁下同样心知肚明。你的难处和委屈,我可以理解。但你这个一挑二的提议,让我很难办,很愤怒。” 纽恩那边微微冷哼,对此表示赞同。 牛犇没有解释,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能理解两人的想法,设身处地去想,换成自己在他们的位置,同样很难办,也会生气。 安德烈并不指望他会回应,径直往下说道:“你的难处不能当作羞辱我的理由,我不能接受你的做法,纽恩阁下的想法我不清楚,想来不是觉得你有资格一挑二,也不是为了成全你的英名。” 稍顿,安德烈严肃说道:“所以我决定接受提议,用心、全力打好这场比赛。” “我不是来和他比赛。”纽恩那边淡淡说道:“比赛结束的时候,希望他还能活着。” 这句话讲出来,周围轰的一声,乱声大起。 竞技场上不可以杀人,但可以出现意外,知道纽恩动了杀机,最紧张的莫过于那几名负责比赛判定的评审,一旦喝止不够及时,便有可能出现“黄君安VS上官飞燕”那场的状况,牛犇性命堪忧。 需要提到的是,纽恩要杀的是牛犇,但这番话是对安德烈所讲。除了最开始的自我介绍,纽恩不想与那个羞辱自己和自己国家的人多说一句话。 “希望不会出现那种状况。”安德烈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幽幽说道:“一对二,你希望我与纽恩阁下相互猜忌,彼此不配合、或者配合不能默契。我承认,这种现象很有可能发生,会给你带来一定机会,甚至有可能是很好的机会。只要能够打倒我们当中任何一个,无论这场比赛的结果如何,人们都会把你看成第一。” “抛开情绪方面的事情,作为一名战士,有义务在战斗中全力以赴。你很聪明,这场战斗从你宣布提议的时候就已开始。但......” 感慨之余片刻停顿,安德烈认真说道:“以骑士的名义,本场比赛,纽恩阁下是我的战友和兄弟,我将全力以赴为其战斗,守护其安危,为他夺得胜利。” 听到这句话,牛犇悚然动容,没等从震惊中恢复,另一边,纽恩冷漠的声音随之响起,把安德烈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换了名字。 “以骑士的名义,本场比赛,安德烈阁下是我的战友和兄弟,我将全力以赴为他战斗,守护他的安危,为他夺得胜利。” 到这时候,最无知的人也能听出来,两人正在按照旧时传统立下誓言,要为对方而战! 战场上,一加一未必等于二,结果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相加的双方能否相互信任。哪种战友最值得信任? 这就是。 当牛犇殚精竭虑思考如何才能获得胜利,怎样利用一切有可能影响胜负的因素的时候,安德烈与纽恩用一句话切断对手的幻想,巩固了己方优势,并将其无限放大。 俏郎君的座舱内,牛犇准备说点什么,正待开口,忽听一声自嘲式的讥笑,安德烈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样赢得比赛,有什么意思呢?你因为狂妄被打落尘埃,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俩联手,输掉是终生之耻,赢你也不能让人信服,而且还要再打一场才能争夺冠军。换句话说,无论结果怎样,这个提议对我们都不公平。” 必须承认,安德烈的这番话有一定道理,此时赛场外的气氛,某种角度已经印证,牛犇只要取得一些战果,甚只是撑上一段时间,战后即便失利,声誉损失也会降到最小。 不等牛犇明白过来,安德烈说道:“我和纽恩阁下商量后,决定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把这次机甲大赛终结。” 牛犇为之一愣,有些不明白他的话。 这个时候,纽恩开口对牛犇说道:“由你的准备看,已经有了一定自知之明,知道不可能指望远战。想必你的战术是这样,贴近并且缠斗一方,力争将其先击倒。” 后面的话是关键、也是废话,一打二,傻子才会东一榔头西边棒槌,当然应该集中精力先解决一家。 安德烈接着纽恩的话说道:“我们不打算依靠炮火取胜。你随意选择一方,先发动攻击。三秒之后,我与纽恩才会联手。” 纽恩随即说道:“战斗结束的时候,被你攻击的那一方如果倒下,将会放弃争夺冠军。” 安德烈说道:“这样安排,你是否满意?” 声落,整个赛场雅雀无声,人们屏息静气等待牛犇选择方向。此时此刻,全世界无数人守在屏幕前,视线全部集中在俏郎君身上,共同等待着他的决定。 “挺会说的,道理也挺多。” 未完成的自我介绍之后,牛犇有机会说出完整的句子,声音平静,语气透出的不是感激,而是淡淡嘲弄。 周围人大多不太理解,一些观众、尤其来自国外的观众发出嘘声,甚至有人谩骂,即便联邦本土民众,心里也觉得这样有些过分,当然,嘴上不会说出来。 无论人们观感如何,牛犇吐出去字节仿佛一颗颗石头,落地生根,再难动摇。 “可以打了?” “你选择吧。”安德烈深深吸一口气。 “不用选。” 声音飘出,耳边轰鸣之声大起,黑色机甲如利剑出鞘,径直冲向猎杀者方向。 “果然......” 猎杀者的反应极快,摘下镰刀准备迎战,这边,安德烈将刚刚吸进去的气息吐出身体,微微一笑,忽然间......放松的双眉跳了起来。 “怎么可能!” 视线中,猎杀者挥刀时,挺着肚皮猛冲的俏郎君忽然间仰面,掉头,于不可能的情况下完整体操运动员才能做出来的后手翻转,以脚尖点开死神镰刀,身体如炮弹一样反射向飞隼。 “非常规动作!” “战神技!” 参赛以来,滑铲之后,观众席上再度惊呼。 ...... ...... 正文 一七六章:突袭,盲舞 一七六章:突袭,盲舞 曲臂翻身,凌空一脚将镰刀踢歪,俏郎君以其身形不相配的灵敏跳出接战区域。观众觉得眼前一花,耳边的轰鸣先抑后扬,眨眼间已经变换突击方向,朝飞隼那边猛扑。 “战神技!” 少数看清过程的人从座位上跳起来,为机师的操作震惊,同时对其选择深深不解。 开战之前,三台机甲的站位为标准正三角,假如俏郎君直线冲击之后转身,六十度角,必须降速、甚至归零才有可能实现。减速意味着攻击延误,留给对手反击机会,归零影响最大。牛犇测试过这方面的差别,以双引擎机甲的启动速度计算,大约为:1.3秒。对这种纽恩这种层次的机师而言,1.3秒实在太长了,足以完成数十次指令输入,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与生死。 俏郎君冲向猎杀者的时候,走的不是直线,而是稍稍带一点弧度,加上翻身时产生的角度叠加,一百二十度上下。这样的角度加上不太规范的翻身,不仅维持前进速度,并且顺手化解了猎杀者的攻击。 这就是战神技的威力,也是战神与普通机师的差距,机甲相当的情况下,瞬间夺命完全有可能实现。如果在战场,复杂局面下高手与庸手间实力差距会放大,战神有机会在一场战斗中击败、甚至杀死一百名对手。 开战完成战神级操作,观众为之疯狂叫好,同时也奇怪于牛犇的选择,为何放弃对猎杀者的攻击,转而冲向安德烈的飞隼。而在这个时候,大家并不知道,纽恩正面临着极为艰难的选择。 追,还是不追。 ...... ...... 人数的增加并不意味着战斗实力绝对上升;配合好、彼此信任的战友可以发挥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反之有可能相互干扰,甚至不如一个人作战。纽恩和安得烈都明白这种道理,为避免那种情况发生,两人发誓要为队友而战,并且制订了一些可帮助增加“信任与友谊”的约定。 问题就出在约定上。 三秒之约,不只为向外界证明己方胜利名副其实,还有一个不便说出来的隐性条款:比赛结束后,一方(理应是牛犇主攻的那个人)如被击倒,将会放弃夺冠资格;假如没有被击倒,则在接下来的冠军争夺中,将得到与之等价的权利。譬如牛犇主攻纽恩,战斗中纽恩只要不被击倒,下一场比赛可以抢攻三秒,安德烈只能被动防守,不可以反击。 面对安德烈,骄傲如纽恩也很看重三秒抢攻的机会,反之也一样,安德烈如能抢占先机,获胜把握会更足。 值得一提的是,战前无论安德烈还是纽恩,都觉得牛犇会选择来自黑盟的纽恩为第一主攻,安德烈还曾刻意提醒,询问需不需要调整为更加公平的办法。纽恩拒绝了这份好意,回应说,三秒协议中自己才是获利的一方。 双方都是有身份的人,很有风度,方方面面考虑极为周全,唯独没有考虑过牛犇会否拒绝。这不能算疏漏,站在牛犇的角度,他需要将两人全部击败才能获胜,攻击分散势必导致自己被夹击的时间拉长,不利于战。 牛犇不可能连这种道理不懂,两人确信他会抓住机会。事实上,即便事先考虑到这点,两个人也不会放在心上。 顶多做不成这份协议,打就是了。 现实就是这般奇妙,牛犇气势汹汹而来,但没有发动实质性攻击,反倒纽恩以攻为守砍了对方一刀,牛犇化解后掉头...... 该怎么算这笔账? 不追,不管,白白被对手戏弄一把,战后安德烈有理由不认这笔账,甚至反过来要求三秒;追击,参战,万众瞩目下主动违誓,名誉有损。 诺言这个东西,有时一文不值,有时重逾千钧。出身皇室,享受尊崇的同时必须遵守严格的规则,同时要维护皇室颜面与尊严;接受一挑二提议已经让纽恩承担极大压力,但由于对手出自红盟,勉强可以说成“战术运用”,若再出现违誓,后果难以预料。 “莫非爱丽丝说中了,一切都是圈套?” 目送俏郎君绝尘而去,座舱内的纽恩想的更多、也更加严重,心内生出不好的预感。 此时的他决计想不到,仅仅因为这点犹豫,本场比赛的基调就被确定,再也找不到反转的机会。 ...... ...... 黑色机甲横冲直撞,与之正面安德烈虽然惊讶,但不像纽恩那样浮想联翩,也没有那个时间。 有加速空间,且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双引擎机甲的强大动力使得俏郎君的速度得以发挥;视线从,俏郎君像一头暴熊般呼啸而来,未及临近,来不及散开的空气发出的爆鸣刺耳,仿佛冰块一样砸向当面。 “选我?” 吸气的同时,安德烈唇角微挑,左手如飞云从操纵台掠过,飞隼的腰身稍稍弯曲,左足蹬踏右足轻点,身体从静止到移动之间的变换让人难以预料,上一刻还是静止状态,下一秒已经横飘三丈,错开对方的行进路线、与攻击范围。 直到机甲变换位置,原地因脚足蹬踏而生的乱石烟尘才溅开,雨点般飞射到四面八方。一连串撞击声撞入耳鼓,无数细小与粗大的石块撞在俏郎君的身体上,粉碎后变成烟雾般弥漫,又被狂野冲撞的机甲从中撕裂。 仅仅一次闪避,安德烈深厚的操作功力、精准的判断以及强悍的战斗意识得到完美体现,常人看来淬不及防的情况下,他移动的时机刚好卡在对手“不能再变向”的那个点,横切的距离刚刚好超出俏郎君的攻击范围,包括对手的臂展长度与武器范围,全都做到最佳。 无可挑剔!对在场的大部分机师而言,即使提前有所预判,大概也不能做到更好。 “非常规操作!” 赞叹声响起,红色闪电自飞隼的左臂射出,无比灵动姿态飞向俏郎君的左脚脚踝。 锯链,安德烈的专属武器,机甲大赛所有选手中,他是唯一使用软兵器的人。此前安德烈打破时间记录的那场比赛中,就是这条锯链缠住对手的头颅,险些将其斩首。今日对牛犇,安德烈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仅仅希望绊住他的一只脚,或将其切断。 “嗬!” 观众的反应总是慢一拍,惊呼四起的时候,所有人听到“呼”的一声,就好像有人在耳边吹气,又像某种高速物质划过身侧。在当感官被听觉吸引的时候,众人眼前一花,哐当一声,飞隼竟然凌空飞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些人还在寻找原因,俏郎君已经冲过飞隼此前战前所立的位置,不仅没有停顿,速度反而再次提升。 无法想象的快,黑色计较粗壮的身形倾斜奔跑,残影画出一道弧线,就像速滑选手进入弯道时的情形。 巨大的铁足蹬踏着地面,乱石飞射比之前激烈无数倍,视觉感受,俏郎君不像是在地面奔跑,而是在地上生生犁出一条弧线壕沟。身后,飞隼的身体尚在空中,倒飞的方向与俏郎君的初始方向呈百度角,距离在拉大。但这只是起初状态,随着俏郎君狂飙猛进,双方线路角度迅速变小,行进线路也从散开走向平行。 直到这时人们才留意到,俏郎君不知什么时候抛出手中那面巨大盾牌,飞盘一样将飞隼砸飞。 彼时,飞隼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完成妙到巅峰的操作,并且及时发动反击,遗憾的是,它再快也不如旋飞的盾牌,加上出于攻击姿态,真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中,安德烈依旧完成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操作,曲臂、转身、蹲下,以双臂横档。 终究来不及。 假如只是躲避没有发动反击,飞隼定能做的更好,现在,曲臂因为左臂攻击完成一半,转身因为攻击姿态完成三分之一,蹲下的幅度倒是足够,但是角度不够精准。眨眼间,钢铁之间的挤压在瞬间完成,高速旋转的合金盾牌如同狂暴的飓风,将沉重的机甲硬生生撞飞。假如不是安德烈反应及时,接触之间已在努力后仰借势卸力的话,仅仅这一撞,或许将它的双臂打残。 那样的话,机甲大赛将会诞生另一项纪录:秒杀! 机甲飞到空中,长长的锯链拖在身后,像一条被抽筋割脉的死蛇,安德烈的心也随同机甲一道飞向云霄,轻飘飘感觉不到丝毫重量。 座舱内,各种警报声响成一片,不用看他也知道,机甲的左臂已经废了,装甲扭曲变形,黑色液体顺着裂口四处流淌,里面的电路、传动、以及火控体系成了摆设;与之相比,右臂情况相对较好,但也失去灵便;对以灵敏快捷取胜的机甲而言,这样的伤无法接受,更是难言的耻辱。 轰的一声,赛场周围,看清状况的观众掀起爆炸般的声浪,随后人们惊诧地发现,一举取得巨大优势的时候,俏郎君竟然没有拧身变向发动追击,而是继续加速,去追那面折射后的盾牌! 嗡! 两台引擎运转到极致,轰鸣声仿佛野兽咆哮,黑色机甲撕开大地的时候,远端那台红黑相间的机甲骤然启动,呼啸着扑向战场。 与周围观众一样,纽恩刚刚还在为安德烈的精彩表现喝彩、并暗暗警惕,做梦也没有想到,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这样。关键时刻,纽恩不再思考那些那些有的没的,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支援。与此同时,安得烈的思想瞬间从天堂地狱之间完成穿梭,奋力拍案,入境以来首次怒啸。 “吼!” 声未止,身落地,飞隼强行转身以肩着地,避免头颈受到撞击的同时曲臂拧腰,左脚同时弹出钩爪。通常这是机甲攀爬时才会用到的零件,此刻被安德烈用来当成减速、定身和平衡的工具,效果出奇的好。 鲤鱼打挺......和牛犇的那次侧后翻身一样,飞隼的动作虽不规范,姿态虽然丑陋,但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自救。起身时,安德烈的手速发挥到极致,背后双翼展开,下一步操作即将完成。 “又是非常规操作!” “唉!” “小心!” 惊呼与叹息同时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纽恩的警告;战局变化如此之快,安德烈此时才留意到,决战时,直接对公众开放的通讯都没有关掉。 没留意到的何止这个,闻声回头,一道黑光扑面而来,巨大的合金盾牌疯狂旋转,与空气之间的剧烈摩擦,其表面仿佛要燃烧起来。 “啊啊啊!” 撞击注定再次发生,机甲如有灵性般提前发出呻吟,愤怒的呐喊声回荡在赛场,内里包含难言的屈辱。安德烈又一次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懊悔,假如没有忙于展开飞翼,将那点异常宝贵的时间用在别处,何至于此。 没有办法做到更好,飞隼无奈将转身动作加大,看起来就像顺势而为,主动迎上去一样。 近乎完美地操作,合金盾牌擦身而过,短促而牙酸的撕扯声中,盾牌远远飞出,飞隼踉跄而走,原地留下一支飞翼,在残余动力的作用下跳动几次,就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 一面沉重粗糙的盾牌,二次简单粗暴的攻击,一次让飞隼残了手臂,一次削掉其一只翅膀;要知道,这款机甲之所以得名,灵敏快捷只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就是能像航空机甲那样飞翔。 现在,蓝天之梦成为泡影,而且没了爪子。 “机会!”两次突袭,安德烈固然狼狈不堪,但被纽恩捕捉到稍纵即逝的战机。 二打一总归占据优势,黑色机甲刚刚在高速奔进的途中甩出盾牌,不可避免受到惯性的影响,身体在原地打转。 “杀!” 猎杀者挥起死神镰刀,自下往上斜撩出半圆轨迹,鲜艳的红色映照在周围无数双眼睛里,宛如地狱中的嗜血恶魔。 与被迫迎战的安德烈不同,现在的他有备而来,时间充分,四次镰刀加上长柄,前方三丈都在其攻击范围之内,以俏郎君现在的身体姿态,绝无可能避开。 他看得很准,时机把握恰到好处,技术操作无可挑剔,一切都很完美。血色镰刀 “要糟!” 纽恩刚刚起势、尚未挥刀的那一刻,包厢内,林杰头已发出惊呼。 多日陪练,林杰操纵飞隼模拟打法,共同参与牛犇的战术设计,制订出多达七种方案。普通人眼里,俏郎君抛盾两次将安德烈砸成残废是巧合,是运气,绝想不到牛犇此前曾做过无数次模拟演练,所缺不过寻找、或者制造出合适的机会。今日实战,由于一些事先无法预料的因素,这项计划完成的比预想中还要好,但也正因为如此,林杰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牛犇的状态,知道他无法避开。 “这人比我强。”林杰之后,莫凡紧跟着开口,双拳不知不觉握紧 但凡高明的机师都明白,把握战机的难度远远超过一两次非凡操作,以往在训练中,知道牛犇会有破绽,莫凡屡次尝试捕捉战机,结果仅能取得小利,有时完全失败。同样的,每当莫凡抓住机会,牛犇也没有好的办法应对,总会吃些亏。 纽恩首次遇到这种情况,不仅能够捕捉并且施展完美一击,不能不让人钦佩。 “没有外挂装甲......”视线追随红色镰刀,叶飞的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甚至斟酌起言辞:“半条手臂......最好的结果。” 听到这句话,旁边人都有些心凉。众所周知,飞少只有机甲评述的时候最靠谱,当然还有他的水平,至少在这间屋子内,当之无愧的第一。 三大高手都已发言,其他人纵有疑惑也只能压在心里,十几双眼睛死死盯着赛场,只看到红芒一闪而过,仿佛将对手一分为二。 这是怎么回事? 视线中,黑色机甲以双掌夹住、或者应该叫握住刀锋,身体仿佛失去重量般飞到空中。 “这不可能!” 猎杀者座舱,纽恩微眯的双眼瞪圆,神情不可思议。 无需观察数据,仅仅通过手感他便知道,刀锋遇到阻碍、切入钢甲,但却没能将对手真的劈开。不知为什么,黑色机甲仿佛变成一团泥状事物,粘稠、但却无比轻盈,其结果是,死神镰刀明明将其“砍”飞,造成的伤害却不太严重。 从原理上,纽恩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借力卸力而已。 可......那是机甲啊! 即使没有外挂装甲,即便个头稍矮,俏郎君的自重也超过三十吨,这种由钢铁打造的庞然大物,怎么可能像树叶一样飘起来?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借助旋转的势头、加猎杀者上挑的动作,黑色机甲双手夹刀“飘”在空中,即将摆脱困境。 不仅如此,纽恩还感受到一些别的异状......不知为什么,切入对方手掌的刀锋竟然在震动,频率极高带来触电般的感觉;几次之后,竟然有了脱手的征兆。 双引擎,当真如此强大而神奇? 心头转念,心中不安的感觉进一步加重,纽恩首次意识到,这个给了自己太多意外的对手拥有至少不下于自己的实力。 不能输啊! 警醒的同时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停顿,猎杀者挥刀横削。 “杀!” 抛开这次拦截带来的震惊,现在的局面对纽恩来说并不坏,甚至比刚才更加有利。面对那凌厉的一刀,俏郎君受伤虽然不重,但被刀锋卡住双手,摆脱之前处于不设防状态。适才那样的机会都能抓住,这次纽恩怎么会错过,当即推动镰刀继续前进的同时,身体迅速前移。 果不其然,短暂“飞翔”后,黑色机甲的重量回来了,刀锋前的阻力随之加大,粘合愈发紧密。而在这个时候,纽恩已经前进几步,左手保持推刀动作,右手毫不犹豫打出一拳。 当这一拳打出的时候,赛场内忽然间亮起剧烈光芒,让人误以为能量弹爆炸,然而实际上,光芒是从死神镰刀上发出,不含能量冲击,只有刺眼与波动。 “这怎么行!” 光华闪烁,不知多少人从座位上跳起来,一些愤怒的学员面孔都变了形,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 “激光武器!” “作弊!” “无耻!” 众所周知,机甲竞技不同于战场,不仅大威力武器不准使用,还包括一些可给机师带来附加伤害的手段也受到限制。在此基础上,选手在座舱内的防护也有简化,以免那些附属装备影响操作。 说到底,机甲比赛的目的是切磋操作技艺,而不是检验谁的机甲更具有杀伤,进攻手段更加丰富。如果换成战场,这些限制通通取消,只要能够杀死对手,无所不用其极。 比如此前出现过的变形装甲,因为辐射被禁用,激光武器也在其中,即使不含能量冲击,但由于没有专门防御设备,机师的双眼注定受到影响,甚至会导致失明。 场外如何终究是场外,战场中央光芒刺目,没有人能够看清战斗,也不知道牛犇现在的状况。唯一让人感到安慰的是,战斗并没有因为那团光芒的出现而终止,相反变得更加激烈,碰撞之声不断。 光芒剧烈晃动,偶尔可以看到两团庞大的身形,一个血红夺目,一个漆黑发亮,双方明显在贴身肉搏,周围乱石飞溅,还有无数残破的零件、螺丝、管线甚至钢板,带着火苗飞向四面八方。 一阵哄闹后,赛场忽然间安静下来,隔着厚厚的隔离墙,仍有不少人的眼睛被光芒刺痛,泪流满面。 没有一个人转开视线,万余道目光紧盯着赛场。此时此刻,专门负责监督技术参数的监测室内,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俏郎君双引擎功率全开,关节微引擎动力合成,辅助引擎全开,功率突破上限,溢值百分之七,百分之八,九......还在升高!” “会爆机的!”一名老教授承受不了压力,有些仓惶的声音大喊。 “叫停比赛!”一名带有少校军衔的军官果断下令。 “等一等!”从不出门的胡疯子几日来到这里,挥手阻止,双眼变得通红。“极限测试,这是最好的机会,最好的机会!” 与赛场内的普通观众不同,检测室内有大量最先进的仪器,光芒亮起之后及时切换模式,此刻呈现在屏幕上的不仅有参数,还有两台机甲的清晰影像。 在那里,两台机甲皆变成舞者,猎杀者彪悍凌厉,俏郎君竟也不遑多让,灵巧而有力的动作、让人无法相信那是一个挺着圆鼓鼓肚皮的胖墩。搏杀至今,两台机甲都伤痕累累,火花乱窜,让人不解的是,战斗打到这种程度,那把镰刀竟然卡在双方手中,谁都舍不得松开。 区别在于,猎杀者握的是刀柄,不时可以发力搅动伤害并且牵制对手;俏郎君腾出右手,左手连抓带扣,牢牢抓住刀身不放。 “溢值百分之十七,真的会爆机啊!” “牛犇看不见,需要借助那把刀判断对手的位置,所以不能放手。” 监测室也有几家高手,研究人员再次警告,少校转过身,对胡疯子严肃说道:“胡教授,我尊重你的研究成果,但更希望机师能够健康地活着,所以......终止比赛!” “再等一下!一下下!”仿佛被夺去心爱玩具的孩童,胡疯子猛地扑上去,抱住主持不让他拿起话筒。 争执中,哐当一声,监测室的门被人“撞”开,元东亲自急匆匆赶来,看到这种状况立即明白怎么回事,大发雷霆。 “胡疯子!你这个......把他给我关起来!” 话音刚落,战场中两台机甲又一次相遇,与此前不同,撞击之前黑色机甲突然将一直紧扣着的长刀拍开,之后一头撞入猎杀者的怀抱,腰间同时弹出锁链。 只有能够看到、且一直注意观察战斗过程的人,这是俏郎君第一次看准对手的准确位置与距离,第一次发起主动攻击。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闪着剧烈光芒的长刀飞出,两台机甲被锁链捆在一起,轰然倒地。 凭借自重与动力优势,黑色机甲圆滚滚的身体骑在猎杀者身上,挥拳痛殴。 不再需要任何技巧,瞄准目标,打就是了。 ...... ...... 片刻后,光芒散尽,猎杀者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按照“人”的标准衡量,头颅被砸成了饼,身体也已不成人形。 俏郎君的情况好不了多少,左臂连手被中间劈开,变成叉子般的形状,右手勉强可以握拳,油污四溢,电火花不停地闪。由于没有外挂装甲,它的身体四处漏风,缺东少西就像被扒皮到一半的肥鸭,不少地方露出管线、电路板。 奇怪的是,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它竟然还能站起来,甚至能够说话。 解开锁链,黑色机甲从猎杀者的身体上离开,仿佛刚刚犯下弥天大罪的暴徒提着裤子丢掉被蹂躏的少女,摇摇晃晃的姿态并不如何狼狈,反像是满足后的陶醉与回味。 过万双眼睛注视下,俏郎君目视前方,伸出手,潇洒而勉强的勾了勾手指。 “来战。” 整个赛场鸦雀无声,整个京都陷入沉寂,整个联邦没有人说话,只默默等待着。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俏郎君身后。在那里,尚有一战之力的飞隼身体微躬,像一只潜行的猎豹。 ...... ....... 正文 一七七章:不应放松的时刻 寂静的赛场中央,经历激斗的黑色机甲伤痕累累,连那个硕大的肚皮竟连外甲都被掀掉,暴露出各种零部件;面对这样难得的机会,周围无数人为之狂喜,纷纷抓住机会镜头全都对准它。很快,一张张可能包含有双引擎机甲奥秘的照片被定格,以最快的速度变成电子信号传送到世界的各个地方。到时它们将会还原,并被无数专家精心研究,从中找出这台甲奥秘,或许也包括这场战斗的奥秘。 有人欢喜有人忧,灯光闪烁的时候,华龙联邦很多人感到懊恼,甚至顿足捶胸;与机甲价值相比,这场战斗的胜负根本无足轻重,此番俏郎君暴露“内景”,已对联邦造成无可换回的损失。此时此刻,联邦各地不知多少人大喊乃至大骂,希望这场比赛快点结束,或者干脆让那台机甲倒下,用它厚重的身躯保护机密。 喜欢的和不喜欢的,高兴的与懊恼的,都影响不了赛场内的人,周围绝大多数观众心里,当下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这场比赛,心里只关心接下来的进程与结果;至于机密,利益,远见之类,那是将来才需要考虑的事情,或者干脆点,让它们见鬼去吧。万众期待的目光注视下,黑色机甲孤独地站在中央,一手握拳,一只手提着军刺,用一条破烂不堪的脚踩住更加破烂不堪的猎杀者的身体,默默等待着。对他来说,战斗才只进行到一半,还有更加艰苦的部分等着自己;相比可能存在的泄密,他更担心对方现在的位置,与其可能发动攻击的方式。 与此同时,周围无数人咬紧牙关,紧绷着脸,目光在俏郎君与身后那台蓄势待发的机甲之间徘徊,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机甲重伤,机师失去视觉,甚至不知道对手潜伏在背后,没有什么比这种情况更让人绝望......偏偏距离胜利极其接近,似乎只要再坚持一下,胜利就唾手可得。 一挑二,联邦军校的学员独自挑战两大顶尖强国的顶尖选手......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让人振奋,值得为之屏息。 再来一次奇迹,就一次! 内心在祈祷与煎熬中等待,时间变得格外慢,不知过了多久,俏郎君身后传来一声轻叹,轻飘飘但却坚决地送到耳边。 “你赢了。” 左手划过操作台,安德烈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愤怒,只是有些遗憾。 “将来有机会,希望能够再次领教。” 听到这句话,原本就非常安静的赛场变得更加安静,仿佛空气中的每个分子都被凝固,声波无法振动。刹那之后,人们突然一起尖叫,聚集起来的声浪海啸般席卷八方。再过一秒,本能褪去,喜悦变得更加清晰,于是大家蹦跳、欢呼、鼓掌、呐喊,连不少国外选手情绪也被感染,纷纷为之鼓掌喝彩。 震耳欲聋的喧嚣声中,人们没有听到安德烈与牛犇之间还有几句对话,也没有注意到与热烈气氛格格不入的杂音,因为发生在机甲座舱之内。 “安德烈,你这个懦夫!” 无法起身的纽恩一拳将操纵台砸烂,片刻后,他忽然想起来别的什么,英俊的面孔愈发冰寒 “爱,丽,丝!” ...... ...... 当日晚间,华龙联邦处处可闻欢呼,军校内部更是一片欢腾。由于这场胜利,不仅此前各种谣言被击碎,还使得华龙联邦的声音出奇一致,从赛事结束的那一刻起,直到此后几天,人们除了赞美与欢喜,便是欣赏政府、军方与民间等各个方面对比赛的讲解,将赛事画面在脑海中一遍遍重温,颁奖之前,这是人们最愿意做的事情,仿佛那场刚刚发生过的战斗是个故事,需要不断加固印象。 喜悦的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非要找些遗憾的话,比赛刚刚结束,黑盟各国使团纷纷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军校,进入前三的纽恩更是连颁奖典礼都不参加,借口身体不适匆匆回国。在他看来,此行取得的成绩非但不值得高兴,而且是一次需要洗刷的耻辱。毫无疑问,这样的行为有失风范,同时也从细微处证明,指望红黑双盟和谐共处,目前只能是一场空无虚渺的梦。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需要提到,赛后,逐渐有人关注起安德烈“投降”这个细节,从中推导出诸多推论与猜测,甚至有人大胆假设,认为这是他与牛犇联手做局,阴了纽恩一把。 杂念初生没有影响到联邦民众的喜悦心情,相反增加许多笑料,无论如何,事实已经无法更改,人们大肆庆祝的同时难免开始猜测畅想,做为给联邦挣得无上荣耀的那个人,此刻牛犇的身体是否已经恢复,视力会不会受到影响,接下去会被授予何种嘉奖,未来能否攀登至更高。 “少说......得封个少校当当。”有铁杆这样猜测。 “开机甲不等于领兵打仗。虚衔倒无所谓。”理智的人随之反驳。 “我倒觉得,牛犇和他的机甲都会被关在某个秘密基地,双引擎机甲普及之前,恐怕都不会放出来。”有人想到更深层次。 “瞎扯,要保密根本不会公开参赛,人家现在正和朋友庆祝......没准儿还是美女。”更多人关注的是八卦。 “美女?想投怀送抱者太多。”羡慕者发出叹息:“是我就好了。” “那还不简单,留住纽恩,再把那个爱丽丝叫回来,加上安德烈,你一挑三,保证比牛犇更出名。” “哈哈!” 议论最终以欢笑结束,欢庆的人们不会知道,那个二次成为联邦英雄的人并没有和朋友们庆祝,而是一个人悄悄出动,避开所有人视线后去了医院,看望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 ...... ...... “啊呀呀,你是牛......” “嘘!” “喔!” “不要大声叫,好不好?” “嗯,嗯嗯。你怎么来这里了?为什么一个人?你怎么会......” “谢谢。我来办点事情,麻烦帮我掩护一下。” “掩护一下?好好好。可是你的眼睛好了没有,我给你看看......” “不用,已经好了。” “......真的好了?可不能大意啊!我有个堂弟的同学的妈妈的表侄女......” “真的好了。” “那好吧。你要做什么事情?需要我做什么?” “这个......别让人进门就好。” “里面只有一个老头儿,没有人来。” “没人最好,反正帮我看着,行不行?” “行!当然行。那个......一会儿办好事情......能和我拍张照吗?” “当然。” “可不可以再签个名?” “可以。” “能不能......” “我先进去了......掩护我。” “......嗯。” 留下兴奋又有些幽怨的小护士,牛犇推门走入病房,顺手再把房门关闭,随后把身体靠在上面,微微叹了口气。 成名不易,成名之后更加不易,此行牛犇用尽手段,最后依然没能逃脱被人发现的命运。如今他由衷发现,当初胖子在教导大家“潜伏”技巧时曾经提到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如果你的脸被每个人所熟知,且希望碰到,最高明的手段也难藏踪。” 正常生活,难不成需要考虑易容? 那也太扯了! 事已至此,只能寄希望于热潮尽快过去,以便生活恢复平静。 “你来了。” 脑子里想着的时候,耳边传来苍老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意味深长的叹息。 “我原本以为,你至少到明天才会来。” 牛犇心内一惊,赶紧将诸般杂念从脑海中清除。 “打完比赛没什么事,过来看看。” “呵呵,大胜之后怎么会没事呢......你很不错。”感慨过后,苍老的声音稍稍停顿,再次发出叹息:“当年我若有你一半清醒,就不会变成这样。” 牛犇目光微闪,“其实我......” “你来,是为了杀我。”老人淡淡说道:“这么重要而且大喜的日子,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原因只能是担心我趁机跑掉。” 语出惊人。杀人这种事情,无论怎样冷血凉薄,总难免带上暴戾与血腥的气息,然而从老人口中讲出来,感觉却很奇妙,初听觉得淡然,好像描述桌子椅子般寻常,随后却能体会到一股慎重与遗憾的意味,仿佛那是一件需要专心从事的工作,如今不得不放弃。 房间的灯多已灭掉,仅留床头一盏、且调的极暗,昏暗的黄光打在墙上,老人肤色同样焦黄,看起来就像一团影子,被生生从墙壁上扣出来、按在床上一样。牛犇知道这是伪装术达到极高境界才会形成的错觉,内心越发警惕。 “如果为了杀人,我会采用更加稳妥的法子。”牛犇对他说道。 “那倒是的。”老人默默点头说道:“即便终结者要杀我,也应该站远一些。” 听到终结者这几个字,牛犇轻轻挑眉,对老人话语中包含的警告反而不太担忧,神色依然平静。 老人看似昏花的眼睛看着他,渐渐明白了什么:“你有诱惑需要求证?” “嗯。”牛犇默默点头。“有个事情想不太通。” “是什么呢?” “原本我想当面问问,您是不是......现在,已经清楚了。” 深吸一口气息,牛犇缓步走到病床边,看着老人的眼睛道出心中所想。 “我的药方治不好您的病,既然您确定会死,为什么我还能够活着?” ...... ...... 正文 第一七八章:强势 病房内的气息陷入沉寂。片刻后,老人一声长叹,似乎要将那些带有病痛的浑浊气息全部从身体里吐出。 “你问倒我了。” 声音充满疑惑而且惆怅的意味,还有些苦涩,老人伸出枯枝般的手,有些吃力地摇了摇头。 “连日来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呢?” 牛犇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按下摇床按钮,待病床升起到合适角度,再走过去扶住老人靠住上半身,最后从旁边取来靠枕,将其垫在腰间。一连串举动熟练而自然,牛犇没问过老人的意愿,似乎知道其心中所想,包括床头升起的角度、靠枕的位置等等,全都恰到好处。 盛名远扬的联邦英雄用心服伺一名扫地老头,仅仅用善良解释未免太假,若被外人看到这一幕,必定大吃一惊。老人坦然享受着牛犇的服务,脸上没有丝毫局促、惭愧的样子,相反有些不甘与怜惜。那种感觉,就好像宝贝被贱卖、或者他才是施舍善心的一方。 等把这些事情做完,老人的身体感觉舒服一些,又示意牛犇取来水杯,仔细地漱了口,这才满意地吁了声。 “可以了。你也坐。” 牛犇嗯了声,提来椅子坐在床边,等了会儿,自己主动说道:“我知道的有点晚。” “哦?”老人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情:“即使现在,我要杀你也不算难。” 牛犇没有回应这句话,将其理解成老人维护自尊的方式,信与不信、服与不服,全都放在心里。 老人也未就此深究,但有别的疑惑,好奇问道:“你怎么确定是我?” 牛犇回答道:“我的生活简单,圈子小,能接触饮食的更少。然后,过去三十年,医生的工作方式也很简单,有些规律。交叉对比后,您是唯一人选。” “工作方式......这个说法挺好。”老人先是莞尔,听了后面有冷笑起来:“怎么个简单法?有什么规律?” 专精一道者必定骄傲,提到医生,人们忌惮其神秘莫测,无迹可寻,加上医生具有传承性,谁也不知道当代医生是何模样,因而难以追捕。多少专家都解决不了的难题,今日被一个毛头小子说成简单而且有规律,老人很不开心。 关于这个问题,牛犇曾经认真思索并且总结过,颇有把握地说道:“医生偏爱用药,所以简单。” 原来是这样的简单。老人无话可以反驳,咕哝了声。“不用药,难道学那些粗货用刀砍?” 牛犇接着说道:“医生间接出手者多,不太喜欢亲自与目标接触。” 老人微诧说道:“既然这样,你怎么会想到我身上?” 牛犇回答道:“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医生接单已经很久,如在我买的食物中下毒,以他的造诣,应有大把机会。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找到进一步根据前,只能假设医生就在身边,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出手、但又确信随时可以出手,所以没有出手。” 这番话有些绕,道理还算清晰,稍顿,牛犇接下去说道:“后来我发现,医生用药,直接毒杀的却不多。事实上,那些毒杀的例子很可能是误传,或者有人冒名顶替。真正的情况应该是这样:这一代医生,从来不用毒药杀人。” 听了这番话,老人陷入沉默,良久才用低沉的声音问道:“还有什么?” 牛犇摇了摇头,诚恳说道:“我自己懂得医道,相信的人少,医生如果坚持按照以往的方式,想杀我很不容易。对照身边的人,年龄大、能接触到我的饮食,还要让我放下戒心的......” 老外偏过头来看着他,眼神异常复杂。 “只有我一个?” “有四个,其中两个绝无可能是杀手,一个绝无可能精于医道。” 老人没有追问判断根据,沉默片刻后问道:“还有没有别的?” 牛犇坦诚说道:“我有个很厉害的朋友帮忙才能想到这些。具体到您,您有顽疾,我有药方,虽然指望不大,总归得试一试。另外,他提醒过我一句话。” “什么话?” “久病成医。” “......病这么久,不应该对药物一窍不通。” 老人很快领悟意思,表情微涩,微苦。“你那个朋友的确很厉害。他是谁?那个飞哥儿?” “不是。” “世界那么多专家,加上智能光脑都做不到的事情,想他也没有那个本事。”老人嗨嗨笑起来,干瘪的嘴唇翘起,想起有趣的事情,“想当年,我差点要去干掉他,要是做了,如今不会有他。” 任凭老人阅历无双,也不会想到,那个时常跟在叶飞和牛犇身边的孩子才是自己的败因。他的这番话让牛犇惊出一身冷汗,暗想如果那样,自己何止减少一个朋友,雪原之战的结果恐怕也得改上一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您为什么没有......接单?” “世间过了有十来年。单子接了,可是我反悔了。”老人悠悠一声长叹,流露出缅怀的神情:“那个时候的飞哥儿很皮,很有趣,加上我那时候生病,心情有些变化......嗨,人老了就犯糊涂,谁知道当时怎么想的。” 这句话似可用于现在,牛犇为自己、也替也非感到庆幸,同时免不了疑惑,十年前的叶飞恶名在外,整个京都的少爷小姐闻之色变,然而在另一个更加恐怖的人眼里,最混账的叶飞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完成自救,真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除了这些,牛犇还想到别的,犹豫半响,终于忍不住问道:“接单不为,是不是不太好?” |“何止不好,简直糟透了。”老人对此大有感触,愤懑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坏了规矩,我怎么会收山,现在又怎么会因为你出山......结果还弄砸了。” 为我出山?牛犇微微皱眉。“可是最近,医生出过手的。” “这算什么问题。”老人看着他微讽说道。“难道你连我的行踪都没调查清楚就下结论?” “时间紧,还没有进一步追查。”牛犇心里闪着念头,神情渐渐凝重:“您已经收徒?两个医生?” 老人转过头去淡淡说道:“传承从来不断,我也不例外。不过你放心,医生百年如一人,既然放手不杀,就不会重复出手。” 牛犇认真摇头,说道:“无所谓放不放心,我会防范他,找到他,并且杀死他。” “呃?”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射出精芒,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牛犇回答道:“您已经坏过规矩,难保您的弟子不会做同样的事情;如果他和您的本事一样,对我的威胁远远超过别的杀手。另外,既然医生不会重复出手,说明他对您与历代先辈的事情很了解,我想通过他找到源头,追查想杀我的人。” 老人想了想,淡然说道:“这个理由倒也充分。不过我很好奇,你和我说这些,难道不怕我改变主意,杀死你?” 牛犇平静说道:“刚才您说,即使现在,您想杀死我也不难。” 老人挑眉说道:“那又如何?” 牛犇认真说道:“从我开始防范您的那一刻起,您就没机会了。” “呃?”老人目光微闪,手指轻轻弹了两次。 “没有用的。”牛犇看着他说道:“除了进门那次,我再没有呼吸过。” “......”老人情不自禁瞪大眼睛,难以相信听到的话。 牛犇继续说道:“如果需要,我可以屏息三十分钟以上。到这里之前,我在身体上涂过一层蜡油,只有双手除外。” 说着牛犇伸出手到老人面前,说道:“您可以试试,通过我的手下毒。” 昏暗的灯光下,老人的视线落在牛犇的手上,才发现上面闪烁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光,不被提醒绝无法察觉,即使认真盯着,依旧难以分辨原因。 或许是杀手的本能,老人从那层光芒中感受到一股别样气息,纯净如清泉,内力却好像澎湃的海浪,蕴含着超乎想像的力量与生机。 良久,老人痴痴抬头。 “这是什么?” “是您不了解的事物。” 这是一句废话,然而接下来,牛犇轻轻抖动手腕,手指画着圆圈,一股莫名的力量随即释放。老人发现自己的双手仿佛陷入泥沼,再难做出丝毫举动,口鼻也好似被某种东西包住,接触不到一丝空气。 神一般的展示,老人无力反抗,只能用眼神示意自己明白了状况,同时他也留意到,牛犇在做这番举动的时候有些吃力,尚不能够灵动自如。 “如果是战前,我可以做得更好。再过一些时间,我可以不限于双手。” 随口解释着,牛犇收敛气息,坐回去诚恳说道:“给您看这些,希望我们可以开诚布公。” 久违的空气回到体内,老人虽然不惧死亡,依旧忍不住大口呼吸,半响才用艰难的声音道:“你想知道下单的人,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牛犇看着他反问道:“您会说吗?” 老人说道:“你可以试试。” 牛犇说道:“正在试。” “哦?”老人有些不解。 牛犇说道:“您有机会杀我但没有出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份情应该还。另外您快要死了,现在还在乎的,大概只有弟子和传承。” 老人醒悟过来,微讽道:“原来你还人情的方式是威胁我。” 牛犇平静说道:“我认为是交换。” 老人挑眉说道:“拿什么交换?别说是承诺不杀我的弟子?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在哪里。” 牛犇平静说道:“我有国家力量可以动用,有您想象不到的厉害朋友帮忙,有比我更强大的长辈作为后援。而且我相信,您的弟子不会像您一样老辣难缠。您得承认,我有这个机会,和力量。” 老人沉默不语。 纵横一生,他见过太多强者与不同寻常的人物,但都无法与今天所见的相比。尤其刚才,体会过那种被铜墙铁壁封堵的感觉后,长久积累的强大信心已经动摇,难以再像以往那样坚定。 思考的时候,牛犇继续说道:“这只是我用来交换的一部分。” “哦?”思维尚未从震惊中解脱,老人神情微惘:“还有什么?” 牛犇思忖说道:“也许......我是说也许,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活下去。” 听到这句话,老人本已暗淡到极致的目光突然射出精芒,仿佛被点亮的灯。 “什么方法?” 视线中,牛犇的神情略显犹豫,沉吟片刻后才又重新开口,轻轻道出两个字。 ...... ...... 正文 第一七九章:无人看到的那一面 “基因......” 浑浊而沙哑的声音一次次回荡,片刻明亮的眼睛迅速黯淡,老人似乎要把那两个字嚼烂咽到肚子里,品尝其中的苦涩滋味。 “如果不知道你从不胡乱说话,我会认为这是故意羞辱。” 深深长叹,老人将失望落寞等情绪扔掉,轻轻摆手说道:“我才是医生啊!难道在你眼里,我会连基因疗法都不知道,需要你来提醒?” 医生是杀手,更是医生,传闻中,医生首先医术精湛,尤其药理方面的造诣远远超出常人所想。以往诸多事实证明了这点,由此考虑,牛犇班门弄斧,如果不是有刚才那番神奇表演在先,根本不会引起老人的兴趣。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深,不想死的老人满怀期待,只等来两个毫无用处的文字,心里顿时变得空荡荡的,精神全无依托。 面对失去耐性的老人,牛犇神情依然平静,坚持说道:“没试过,无结论。我知道你并未使用基因疗法,至少不够彻底。” 这番话、准确讲是这个判断令老人感到意外,对他而言,牛犇拥有的药方来自其母,本身“医术”只是皮毛,好奇之下不禁问了句。 “你怎么知道?” “脉搏。” “嗯?”老人目光微凝。 “基因人与正常的脉搏不同,绝无例外......” “住口!”老人突然低吼,蜡黄的面孔泛起红潮,“你说的基因疗法指的是......改造!” “有什么问题?”不明白老人的情绪为何发生这么大变化,牛犇微微皱眉。 “你想让我接受基因改造?”老人再问道。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方法治好你的病?” “呵,呵呵!”先是冷笑,老人神情渐渐转冷,歪过头来问道:“你觉得,我会把自己变成畜生?” 原来是伦理。 听其言,观其色,思其行,牛犇知道老人没有作假,感到意外的同时、内心生出诸多感慨。 人人皆有坚持,越是强大的人执念越强,医生如何能够例外;片刻交谈,有太多理由表明、眼前的老人对“活”有着极其强烈的渴望,但却死守原则不放,不肯尝试可能重获生机的方法。 有坚持的人值得尊敬,但在“改造”这件事情上,不同的人生环境造就不同的观感与主张,身边有梅姑姑和几位师弟师妹的情况下,牛犇虽不赞同“改造战士以图战争”,但也无法接受“改造变成畜生”的说法,当即反驳。 “善恶不分贵贱高低,人畜也不是按照形体血脉......” “你要和我谈这些形而上学的东西。”老人冷笑打断道:“你居然幼稚到这种程度,认为我在乎什么善恶?区分什么正派反派?” 这是个问题。面对全世界谈之色变的杀手,与之大谈人间正义,不仅幼稚,而且可笑。 牛犇轻易领悟了老人的意思,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以为,医生百无禁忌。” “那是别人。”老人冷冷说道:“我是医生,是个人,我认为的人。为了活命,我可以做很多常人不愿意做的事,吃牛吃马虫子吃草,不能变成牛马虫子和草,就是这么简单。” 道理,伦理,道德,底线,若与这些无关的话,就是纯粹的坚持、好恶与情感屏障,简单,但也更加坚不可摧。对医生这样拥有强大意志而且快死了的人而言,寻常手段无用且多余,要令其改变主张,唯有说服。 牛犇就是这样做的,平素不喜言辞的他今天格外执着,看起来已经绝望的情况下,仍试图要“救活”医生。 牛犇诚恳说道:“我们观点不同,但希望你明白,我真的希望能有别的办法救活你。” 老人冷笑说道:“我体会到了你的诚意。你想知道是谁请的我。” 稍顿,他说道:“请得动我出手,也能请动别的黑榜杀手,要彻底解决,需要斩其源头。” 牛犇说道:“关于源头,其实我大致知道一些。当然,仅仅‘姬鹏’两个字太笼统,我想知道具体。” 老人想了想,说道:“你对医生仍有些担心,我活着可以确保弟子不再出手。” “还有。” “哦?”老人有些意外。“你想要什么?” 牛犇没有马上解释,站起身走到窗前,打开,探头到外面深深呼吸。身后,老人在病床上看着他的举动,神情略有些感慨。 “年纪轻轻,谨慎小心到这种程度,你啊,比我更怕死,活的也挺累。” “还好吧,只有危险的时候才这样。” 说话的时候没有转身,牛犇接下去说道:“我听说,不管私人组织,还是各国秘密建造的改造基地,多数在蓝色海。那个地方毫无秩序,做什么事情都很方便,但只有最凶、最狠、最有本事的人才能活下来。” 停顿片刻,牛犇继续说道:“基因改造是最尖端科技,需要各种尖端人才,但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用。尤其医学、生物学方面的人才,各国一方面严格保护本国资源,还对别的国家内的相关人才实施监督......怎么做的我不知道,但我查到,各国最顶尖的学着专家时不时会露面,大概有自证清白的意思。” 听到这里,老人眨了眨眼。 “你是想......” “我想请你打入基因改造圈,调查一件事。” “......” 纵使心中已有猜测,老人仍禁不住目瞪口呆,为牛犇的奇思妙想所“折服”。他躺在床山看着牛犇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个曾经自以为了解透彻的少年有些陌生,那张看似老实的面孔下隐藏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想法,或者可以称之为计划。 “只要你出现在蓝色海,稍稍放点风声,相信会有人主动上门。以你的身份,一句解释的话都不用就能得到信任,纵有盘查也能够应付自如,轻松过关。进入之后,以你的本事,相信很快可以受到重用,占据重要位置后,行事就方便了。” 转过身来,牛犇缓缓说道:“更有利的是,你得了绝症,非此办法不能活......” 老人终于忍不住摆手,说道:“刚刚有没有听我说话,我不想变成畜生。” 牛犇看着老人的眼睛说道:“我觉得,你可以换个思路。” “换成什么?” “打入内部,毁了它,和它们。” “......” 老人再次张大嘴巴,为听到的话、为牛犇的计划瞠目结舌。 “毁了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对别人来说,一个人毁掉基地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不同。以你的能力,只要能够进入内部,掌握一定的权力和资源,有的是办法让人莫名其妙地死去,只要杀死关键的人,基地也不过是空壳。” 稍顿,牛犇继续说道:“恕我直言,杀手固然令人敬畏,总归算不上什么伟大职业。你虽然强,但还不是黑榜第一。如果能完成这件事,哪怕只有一次,相信也能震惊世界。更重要的是,既然你对改造深恶痛绝,为什么不......” “等等!” 感受到其中的撩拨意味,老人开口叫停。更重要的是,此时的他分明心动,甚至有些冲动。 骗天骗地骗不了自己,老人寒声说道:“做这件事,我首先要活下去,就要,要,要......改造自己!” 牛犇神色平静说道:“为了心愿,付出点牺牲算什么。” 老人愤怒说道:“这件事什么时候变成我的心愿?” 牛犇说道:“恨与爱,责任和欲望。有人告诉我,这是人类最强大的几种情感,一切心愿由此而生。对你这样的人而言,恨、爱都不容易,既然有了,为什么不能当成心愿?” 一番话令老人陷入深思,牛犇留意着其神情,继续说道:“假设一下,现在的你依旧健康地活着,接下去的日子想怎么过?就这样继续杀人,杀人,杀更多的人......有意思吗?” 病房陷入沉寂,老少两人四目相对,一个苍老冰冷,一个平稳沉静,各自强大,均无退让。 良久,叹息声响起,老人默默垂低视线,频频摇头,语气幽幽。 “阴险,老实,呵呵......错了,彻底错了。” 实事求是地讲,牛犇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不理解老人为何如此感慨。今日病房内发生的事情,他事先并无具体计划,多数为临机应变,与谋划有关的内容只有一条:没有根本性冲突、且无实际损失的情况下,增加朋友与盟友,减少敌人,尤其强大的敌人。 这不是原创,来自洪飞的教导,与得福体内储存的浩如烟海的智慧总结。 “其实我......” “算了算了......相信上当的不止我一个。这样也好,将来有热闹可看。” 嘴里嘟囔着,老人抬起头说道:“有国家力量可以动用,还有很厉害的朋友......为什么需要我?” 牛犇认真说道:“不方便告诉你。” 老人又问道:“你想调查什么?” 牛犇回答道:“等你完成改造,活下来,掌握一定资源再谈。” 老人不满说道:“这不能说那不能谈,有件事总要讲明白:我付出这么大代价,你拿什么交换?” 牛犇说道:“活着而且拥有了奋斗的目标,了却恩怨,保护传承,历史留名,成为传奇......人生从此转变,这些加起来还不够?” 老人冷冷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对着的是一头猪。 牛犇看懂了他的表情,摊开双手诚恳说道:“老实讲,我没有准备。” “......” 冷漠一生,老人还未见过这样的无耻之徒,心里竟然有想骂人的冲动。 “玩两手魔术加几句话,就把我变成打手。你是不是想的太美了?” “不是的......” 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可以耍无赖,也可以耍光棍,该怎么做,依照具体情形而定。 脑子里回荡着这番话,牛犇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思念那个洪飞。 “你说,我做。凡能做到,无不可为。” ...... ...... 正文 一八零章:一日内,三番遭遇 能做到的都行。 对守信者,这是最重的承诺;若不守信,什么样的承诺都是空话。老人听后稍稍思索后,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样。” “然后?”比想象中容易太多,牛犇略感意外。 “然后等着。”老人指指房门说道:“走吧。除非你想杀死我。” “但你没说要我做什么。” “你也没说要我查什么。”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完成改造。” “你也做不到我想要你做的事。” 听了这句话,牛犇心里隐隐有种作茧自缚的预感。老人想让牛犇做事,自己想必也会帮忙,这样两个人联手依然不够......很难想象会是什么事情。谈话进行到这地步,反悔已不可能,于是牛犇点了点头,干脆道:“你的时间不多了。想早点去蓝色海,我可以找人帮忙。” 老人轻蔑说道:“连这都要你帮忙,我有何资格上黑榜。不过,如果你在那里有相信的人,可以用来传讯。” “......好吧。” 牛犇叹了口气,将福生的基本情况告知。 老人认真听着,沉吟道:“三年能在蓝色海立足,挺不错。我很好奇,你真的打算这样放我离开?就不怕我从此消失?或者,干脆把你那个发小儿干掉,你能怎么办?” 牛犇平静说道:“盗亦有道,约贵乎诚。我相信您不是那样的人。” 老人张张嘴巴,有心嘲讽,话到嘴边却难出口,连表情也变得沉郁起来。 “......说的比唱的好听......” “另外想拜托您一件事。”牛犇连忙说道。 “哦?” “福生在那里势单力薄。”牛犇说道:“您是前辈,请照顾一下。” 老人有些惊讶牛犇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冷笑说道:“你似乎忘了。我的职业是杀手,一辈子都在杀人,不是照顾孩子。” 牛犇说道:“凡事总有第一次,您也不是一出生就成为杀手。之前您没杀叶飞,现在又放过我,为什么不能照顾一下别人。” 作为全世界闻之色变的杀手,老人从未听到有人这样和自己说话,说这样的话。他审视着牛犇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到于“阴谋”有关的痕迹,结果仅发现几分扭捏,其余并无所得。 牛犇不喜欢求人,但在这件事情上着实放心不下,犹豫说道:“以前,我除了自己谁都不关心,除了活着活什么都不在乎。现在我觉得照顾人的感觉挺好,建议您也试试。” “我没你那么蠢!”老人听不下去这种疯话,打断后漠然说道:“我快死了,哪有本事照顾别人。” 牛犇说道:“如果您自己不想死,又怎么会死。” 这记马屁拍不是地方,老人恼火说道:“一边控制着我的生死,一边说这种话。你在吹嘘自己?” 牛犇诚恳说道:“如果您不是故意等我,我怎么有机会和您说这些。” “你!” 老人摆摆手把身体缩进被窝,眼皮底下翻动几次,凭空消失在牛犇眼前。 “你走吧,我得好好想想。” “这......” 平坦而且干瘪的被窝,怎么看都不像藏着一个大活人。 传承数百年不断,常上黑榜不坠的杀手,怎么会仅仅依靠一手医术。只不过,眼下双方定有协议,这番炫耀式的表演不是为了威胁。 “那么就是......” 回忆起此番别样对决,牛犇感慨、警醒,更多的还是疲惫,忍不住重复初来时的问题。 “前辈,您为什么没杀叶飞,又为什么不对我出手?” “谁说我没出手?” 阴测测声音回荡整个在房间,让人无从判断其源头出自何处。老人仿佛瞬间变了个人,仿佛刚刚爬出地狱的鬼魂,对着后脑吹凉风。 “吃我那么多梨子,你认为自己真的没事?” “......” 凉飕飕的感觉涌上心头,牛犇有些后怕,唇边却泛起微笑。“我走了。”说着他去到门前,脚步微顿。 “一路顺风。” ...... ...... 签名,拍照,拥抱,满足小护士的诸多要求之后,牛犇灵机一动,提醒她去看看老人的状况,此后有意放慢脚步。 “哇!你真好心......我这就去。” 以为有了表现的机会,喜滋滋的小护士一路小跑,不多时,尖叫的声音传出病房。 “病人不见啦!” “......这么快!” 回头看看空荡荡的走廊,牛犇又一次感到庆幸,赶紧回头加快步伐,待出了医院,正巧叶飞急匆匆而来,迎面逮个正着。 “全世界都在找你,你倒好,跑这里陪着糟老头子,电话也不带。咦!” 留意到牛犇脸色不太正常,叶飞稍稍一想,恍然大悟,表情也在瞬间变得沉痛。 “节哀顺变。老头儿死得起所,会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闭嘴。” 牛犇赶紧拽着他离开,目光上上下下的看。 “看什么。”叶飞被拽得有些踉跄,仍努力摆好姿态。“没看过这么帅的老大?” “看你怎么还活着。” “......本少理解你的嫉妒,但也不能咒我死!”叶飞严肃说道。 “知不知道你有多幸运。” “身为主角,幸运是我的自带光环。”叶飞得意洋洋。 “......算了算了,找我什么事?” “大事!” ...... ...... 这一次叶飞没有胡吹,的确有大事发生。 决赛后仅三小时,当人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华龙联邦与巴西亚共和国发布联合声明,双方将在双引擎机甲研制开发领域展开合作。随同使团前来的海因里希教授亲自宣布,巴西亚共和国将投入巨资,派出最尖端的人才,最先进的设备,最科学的团队与后勤,与华龙联邦的同行一道努力,共同建造世界上最先进、最专业的机甲实验室。 另外已经确认的是,该实验室的地点将设在联邦国内,极有可能就是第一军校。 消息一经发布,整个世界为之震惊,对华龙联邦而言,其意义只重大,影响之深远,足以载入史册,足以影响国运。 当今时代,科技的不断进步使得机甲由“一种战术兵器”朝着“改变力量对比格局”的方向发展,任何国家都不能落后。这里所讲的机甲不再局限于陆地,而是包括航空、航天、工程、运输等各个方面,涉及全部战场与后勤保障。众所周知,巴西亚与波索是这个世界的两大对立强国,不仅在机甲研制走在前面,战术运用也占据着绝对的领先优势。 论国力,华龙联邦仅居中游,地缘处在双盟交界,周边战火时有发生,危机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尤其近年,姬鹏帝国冲突不断,霍夫曼帝国蠢蠢欲动,再加上蓝色海星盗袭扰航道,联邦内部也不安宁,外忧内患,已能感觉到动荡的气息。这个时候与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签订这种协议,意义不仅限于机甲,还为国家的稳定与安全增加一份保障。可以想象,华龙联邦一旦有事,巴西亚或许不在乎这个拥有数十亿国民的国家,但却不能不在乎那个有可能代表未来的实验室;考虑到巴西亚的态度某种意义上代表红盟的态度,这份协议比以往红盟各国共同签署的那份松散联盟有效的多,等于给联邦一面强有力的盾牌。即便不考虑这点,仅仅从技术上探究的话,当巴西亚完成技术输入,华龙联邦将其消化吸收之后,军事实力势必大涨,自身防卫能力将会跨越式提高。 稍具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份协议之所以签订,与本次机甲大赛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如没有俏郎君横空出世,如果不是牛犇的辉煌战绩,指望巴西亚“大发善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事实上,此番闪电式签署协议,一方面说明相关谈判早已进行,另一方面,巴西亚的态度多少显得急迫。 道理明摆着,担心这项技术落入他人之手。 协议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但也有人疑惑:既然双引擎机甲代表未来,华龙联邦在双引擎机甲的研制上取得突破性进展,甚至达到实际运用阶段,为什么将其“拱手让给巴西亚”,而不是独享?出于此类想法,合作协议刚一发布,各大论坛已就此展开激烈争论,甚至有人大骂政府卖国求荣,白白葬送了华龙联邦成为强国的大好时机。 提出这类反对意见,要么缺乏战略眼光与远见,要么根本就不懂机甲。首先,国内与国际局势不允许联邦敝帚自珍,亟需更加强有力的安全保障;其次,双引擎机甲若出自巴西亚或者波索,当然不会拿出来与别人分享,对华龙而言,这项技术是宝也是祸,弄的不好,举世皆敌不是没有可能。 怀璧其罪,这样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明白,主政者才是真正的白痴。 最后一项最为关键,俏郎君是双引擎没错,但如果把它看成最尖端机甲,技术上就是大错特错,无知的表现。要知道,衡量一款机甲的先进程度,绝非仅仅动力、速度那么简单,而是包含诸多门类十几门学科,种种方面,华龙没有一项占据优势。 即便是引擎本身,华龙只能说取得进展,并未彻底解决双引擎机甲固有的操作难题。外人对此没什么概念,牛犇、胡疯子、老魏与元东等上层人士最清楚不过,作为当今世界最熟悉双引擎机甲的人,牛犇心里知道,如果把拟真系统拿掉,他的战斗实力瞬间沦为二流,上不得台面了。 华龙联邦占些便宜、并不等于巴西亚人吃亏,一来胡疯子的确取得进展,海因里希更不是傻子,若非确认能够给国家带来好处,怎会力推、甚至亲自试探。其次,巴西亚与华龙国情不同,机甲领域本就走在前面,假想敌是与自己实力对等的波索帝国,因而更需要在双引擎改造上有所突破。此外还有,从战略格局上讲,扶持华龙符合巴西亚的利益,使得前沿阵地更加稳固。 综合考虑,这是一项双赢协议,接下来要看具体实施情况......那些事情由上层操心,对牛犇来说,此时忽然明白了元东提出“痛殴安德烈”的原因,内心不禁有些感慨。 弱国无外交,华龙联邦现在的情况,就仿佛一个突然挖到宝藏的乞丐,引来诸多关注的同时面临着巨大压力,包括巴西亚在内,想必也是狼子野心,在此前的谈判中大肆“压价”;此种局面下,俏郎君的表现尤为重要,简单讲:牛犇打的越好,联邦越能占据主动,有底气为自己争取筹码。 实验室所在地——就像是美味蛋糕上的那颗樱桃,作为推动这一切发生的人,牛犇是一位合格的试机员,任务完成的比较出色,不仅为联邦争得荣誉,还有实质的好处。进而思之,比赛最后安德烈之所以认输,怕也考虑到事成定局,不宜公然伤害联邦民众的感情。 “这是好事。” 最初震惊过后,牛犇稍一思索便明白究竟,心情不错。 “协议已经签了,找我做什么?” “找你做......” 叶飞脚步踉跄一下,扭头直勾勾的目光看着牛犇。 “真傻还是假傻?” 牛犇微微皱眉,准备将其甩开。 “别别,可不能再跑了。”知道自己控制不住,叶飞赶紧投降,并解释道:“机甲大赛影响很大,两国协议影响更大,两件事,民众眼里你都是关键,无论如何都应该露相。再有,别人不知道那台机甲的情况,你能不清楚?此前上面不担心,因为知道你嘴紧不会乱说,现在不同了,两国已经签约,白毛老头再问你什么,你能好意思不说?所以,上面的人要和你好好谈谈,叮嘱几句。另外还有,大赛之后......” “等等。”牛犇拦住他,疑惑问道:“照你的意思,协议都签了,还要瞒着海因里希他们?” “所以说你幼稚。”叶飞一脸不屑说道:“协议不过两张纸,除了几句空话,咱们得到什么了?说句不好听的,巴西亚即便违约,谁能拿他怎样?那个白毛老头水平很高,可能随意几句话就弄懂关键,到时就可以弄点破烂来敷衍;反倒咱们这边,没进展被人看不起,有进展需要与之共享,吃定哑巴亏。” “这种情况下,你却突然不见了,能不让人担心?幸亏找到你的是我,再过段时间见不着人,军校就要封锁。” 听了这番话,牛犇心内默默叹息,为这类勾心斗角感到无奈,但又不得不承认叶飞所讲确有其道理。 叶飞接着讲道:“几个关键人物,胡疯子和老魏那边,联邦已经做了妥善安排。至于你......” 牛犇微微挑眉,脑海中浮现出诸如关押、软禁、时刻监视等等词汇。 “哈哈!吓着了吧?得得,别那么敏感。不提别的,单单你头上顶着英雄光环,政府做事也有忌惮,所以别担心......” 终究不敢太过造次,叶飞及时收敛,拉住牛犇紧走几步,将其推到一扇门前。 “进去,有人要向你道谢。” “道谢?是谁?”军校太大,牛犇发现自己来到一幢隐匿在树丛间的不知名建筑。 “进去就知道。”叶飞连连摆手道:“放心吧,我已经通知里面,不会有机枪冲你扫射。” 这叫什么话? 想想叶飞不太可能害自己,再想想总有需要面对的时候,牛犇压下心中忐忑,上前敲门。 当当两声无人接腔,叶飞在身后笑骂。 “又不是偷看女人洗澡,敲个屁啊!推开就是了。” “喔。”偷看女人洗澡才要敲门?牛犇弄不懂叶飞的逻辑,应着的时候试着用手去推,果然,房门一推边开。 里面没有开灯,借助月色可看出是一条长长走廊,黑黝黝不知通往何处。看到这一幕,牛犇的心情反而比刚才放松,神色也变得自然。 现在不比十年前,他已不怎么害怕来自黑暗的力量,相反对阳光下的堂皇事物充满忌惮。比如青竹园内两次会面,都令牛犇汗透重衣,与之相比,当面对世界上最恐怖的杀手的时候,心情反倒更加坦然。 连医生都不怕,何惧眼前这点黑。思忖中牛犇摸一摸腰间两侧,回头问了句。 “你不进去?” “本少为大家站岗放哨。”叶飞得意洋洋说道:“哪怕外星人来,也休想踏进此间半步。” “......有病。”牛犇无奈摇头,转身走入黑暗。 ...... ...... 长廊幽深,脚步平稳,牛犇可以无声但却故意走出声音,一步步走向黑暗深处。 拐弯,再拐弯,向下,再向下,一路默记着距离,深入地底才看到远处淡淡灯辉。再绕半圈,前方终于看到人,和门。 两名军人全副武装,把守着坚不可摧的合金门,看到牛犇时轻声对耳麦说了两句,表情丝毫不觉得意外。 没有人和牛犇说话,牛犇看看他们两个,有心询问、最终什么都没说。 大约得到某种指令,军人默默打开门,作势请牛犇向内。向前又走一段,又有两人把守着同样坚固的门,个个身材高大,神情漠然依旧。这一次,牛犇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由其中穿过,如此反反复复,四次后出现六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其中两个拿着扫描设备走过来,示意牛犇举起双手,要搜身。 牛犇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默默地、认真地摇了摇头。 “嗯?” 感受到对手的坚定意志,其中一名黑衣人发出冷哼,其同伴对耳麦轻声说了句什么,与此同时,两人身后四人各自转向,两人望着这边,另外两个掉头旁顾,关注的是身后的那扇门。 训练有素。 仓促之间,牛犇只来得及做出这样的判断,视线便被扑面而来的压力所吸引。 黑衣人没有废话,甚至没有说话,走过来的两个目光凌厉,每进一步,便好似城墙向前推移。 实力强悍! 有些时候,战士的直觉比亲眼看到更加可靠,牛犇感觉到威胁的时候,对面两人彼此交换警惕的眼神,前进时左右站的更开;与此同时,背后两名看着这边的两人轻提前腿,各自把手摸向腰间。 牛犇注意到了他们的举动,脸色依然平静。 双方越来越近,十步距离,牛犇的目光渐渐明亮。 九步,八步,七步......相距五步,触手可及,对面两人突然闪身,晃动,脚下扬尘。 与此同时,牛犇深吸一口气息,前脚轻垫,后腿微弓。 “住手。” 喝止声及时响起,两个高速运行的身体顿在空中,左边那人叩肩锁腕,右边那个拿颈捉腰,同取要害,将临之时。 在他们中间,牛犇身形未变,双拳已出,中指微突,分别指向两人心口。 此时,两名攻击者注意到这一幕,目光变得更加凌厉;与之相对应的是,牛犇漠然收回双手,就连此前明亮起来的目光也已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守规矩,出手即杀,你好大的胆子!” 通道回音隆隆,喝止声仿佛雷霆震动,显得大为愤怒。牛犇注意到它不出自在场几人之口,抬起头看了看,没能找到摄像头的位置。 略想了想,牛犇说道:“我是受邀而来。” 那个声音隆隆回应道:“不管你怎么来,都要遵守规矩。” 牛犇问道:“谁的规矩?” 那个声音回答道:“国家的规矩。” 声音理直气壮,带着不可动摇的意志与坚不可摧的决心,结合叶飞的表现看,其言多半不虚。 牛犇信了他的话,表情依然平静。 “我可以走。” “你走得了吗。”那个声音冷漠说道。 牛犇默然片刻,说道:“我想试试。” 言罢转身,看他的举动,仿佛两侧两个蓄势待发的人根本不存在一样。就在牛犇即将举步的时候,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放肆!” “不必了。” 前者暴烈如巨熊怒吼,后者温和似春日细雨,听在耳中,眼前似能看到有人轻轻挥手,将一切戾气与狂躁抚平。 牛犇身形微顿,神情忽变。 他认得那个声音。 惊诧时,春风的声音徐徐回荡,给人的震撼感觉丝毫不弱于雷鸣。 “想起一个笑话:规矩就像记录,专门留给人打破......让他进来。” ...... ...... 门开,眼前大放光明,简单、宽大的会议室内高朋满座,好几张熟面孔。 国安局老局长,华龙联邦唯一女中将凌墨寒,联邦科学院首席教授秦华,外交部部长铁风,还有联邦总行行长黄秋雁,以及牛犇此前在飞船上见过的那位“先生”,另加两名不认识面孔、想来身份同样显赫的老者。 军、政、经界诸多大佬,专家学者,信息时代想不认识都难,然而他们都及不上当中那位清瘦老人,联邦现任、正寻求连任的总统:赵存泽。 他、也只有他,是此前开口放行的人, 此时,随着房门被打开,满屋子的人都把目光投向牛犇。 这些人聚集在这里开会,刚才难道是在......等自己? 历数联邦现存的人,除了军神,谁有这个资格? 终究只是个年方弱冠的青年,阅历、见识、包括修养与修炼,远远没有达到心定如海那种程度,面对如此庞大、奢华的阵容,牛犇的精神有些恍惚,以至于他没能体会到与“荣耀”“受宠若惊”等感受,相反生出几个极为荒诞的念头。 这家家伙,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难怪叶飞那样的人,只敢说为大家站岗放哨。 这么大阵仗,叫自己来为了什么?为何事先没有任何风声?为何秦梦瑶、元东、军神都不在? 假如有发炮弹落在这里...... 假如自己是杀手......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多么冒昧,承担了何其巨大而真实的危机。 这些人是什么? 他们是这个国家掌握最高全力的人,他们就是联邦。任何个人 梅姑娘曾经独闯龙潭,一个人搅得姬鹏帝国鸡犬不宁,但就事实而言,其实她回避了国家机器,不敢与之正面对抗。反倒牛犇,刚才的行为对国家意志构成实打实的挑战,死一百次都活该。 想到这里的时候,牛犇感觉到一股压力自侧面而来,神智恢复的同时内心狂跳,豁然转身。 一个身材高壮如野牛般的黑汉贴身而立,巨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丘;旁边还有一名神情冷冽的女人,明明黑色的瞳孔,时而却闪烁着绿油油的光。 基因人! 只看一眼就得出结论,牛犇心里再次狂跳,不仅因为对方恐怖的实力,还因为别的。 基因改造被人类最高议会明令禁止,都知道各国不会放弃,但都信誓旦旦会遵守......在这样的场合看到这样的人,等于掀开联邦脸上的那层皮,后果不问可知。 毫无疑问,在这个房间里,拒绝搜身的牛犇已成为整个联邦的危险,稍有异动,眼前两人绝不会有丝毫犹豫,必将以最大的力量,最强悍的意志与决心,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击杀。 叶飞! 这么大的事情,他事先不可能不知道,却连一点音讯都不对牛犇透露,简直是...... 内心咬牙切齿,牛犇暗暗把叶飞骂得狗血喷头,脸上不得不把骄傲放下,打算摆正姿态,先给在场的人道歉。 可是,该怎么说呢? “咳咳,大家好......我......” “规矩已经破了,道歉就免了,后悔也已经晚了。” 联邦总统生具慧眼,看破意图后微笑说道:“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前面的事情就算了。” 言罢不等牛犇答应,总统敛了笑意,神情淡淡开口。 “你,是不是一个爱国者。” ...... ...... 正文 一八一章:联邦的请求 历史上那些著名奸臣,叛国者,也不会公然宣称自己不爱国,并能为自己找到无数证据。尤其眼下这种场合,满朝大臣簇拥皇帝向庶民发问,答案更应该是唯一的。然而实际上,“爱国者”是个充满着争议与歧义的词汇,包含无数种行为与解释,是不是爱国者,这是一个很容易、又很难回答的问题。 金科玉律之下,所讲即便如吃饭、拉屎等小事,被问者也应出言谨慎,想想清楚之后再回答。似这种争议题目更应该仔细斟酌思考,揣摩一下问话者的意图。 “我是。” 出乎意料,牛犇毫不犹豫给出答复。大家看着牛犇,看到的是坦然与平静,没找到敷衍与谦逊。这可能是由于他找到了自认为正确的爱国方式,因而可以这样果断,也可能是心机深沉,应付过去再说。 不管怎样,应有后续作为自证。 多数人心里抱着这样的念头,等待牛犇做进一步解释。 牛犇静静地站着,默不做声。 如此过了几秒钟,周围人才意识到这就是他的全部回应,于是不得不收回视线,略显尴尬。 满屋子人,除了总统,只有两个人神色依旧。国安局现任局长没来,老局长瘪着干巴巴的嘴唇,笑了笑。 “嗨,这孩子讲话倒也干脆。” “我早说过,他就这个德行。”许是还记着飞船上的“过节”,先生讲话不怎么客气。 一褒一贬,似讽似扶,拉家常、闲聊似的强调,无论老局长还是先生,讲话时视线都落在总统身上,看似随意,实则保持着应有的尊敬乃至谦卑。 牛犇注意到这点,情不自禁抬起目光与对面老人的视线相遇,内心微震。 强者方能体会到强者气息,不同领域的强者,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比如梅姑娘,仿佛寒冰铸造的利剑,说杀便杀,没有人敢不相信。比如元东,其强大在于其权衡,一切按照利弊行事;再比如军神,铁马一生,举手投足都带着杀伐之气。再比如牛犇,如今已有资格称为强者,但其风格未定,心海尚有波澜,加之牵挂太多,还不能说哪一处最强。 作为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人,这间屋子里个个都是强者,但只要看一眼,便能知道众人的核心只有一个,也只能是那一个。 遇强愈强,专克强者之强,通俗讲叫镇得住场面,正式的说法,这就是领袖的气质。 心里想着的时候,总统说道:“元东对我讲,咱们的英雄不走寻常路,说话办事和常人不一样。今天见着了,我想着看看怎么个不同寻常,会不会讲出一些奇言妙论,结果证明......是个正常人。” 这番话惹来一片笑声,中间夹着两三句附和,见缝插针,时机恰到好处。 作为被取消的目标,牛犇只能老老实实待着,但他轻易感受到众人的谨慎,内心对对面那位老人的威仪感悟更深。 片刻后,会议室内恢复平静,总统开口说道:“不难为孩子。今天叫你过来,首先想让你知道,你为联邦做的那些事情,有意的也好无意的也罢,政府全都看在眼里,并且记录在案。” 表扬加勉励,从总统口中讲出来,份量格外沉重。牛犇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用最诚恳的姿态表示谦逊与感谢,最好再来点雄心壮志,然而......寡言的性格加上少许不知从何而来的抗拒念头,使得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喔”了声,便又回复沉默。 毫无疑问,周围人对此有些不满,但都保持城府不形于色,唯独身边那个铁塔般的壮汉发出冷哼,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牛犇,恨不得用目光将其摁倒。 总统对此不以为意——至少表面上如此,微微一笑后继续说道:“有一点元东没讲错,这孩子习惯了少说多做,挺好。这个房间里的人,多数找你有些事情。谁先说?” 后半段话有些突然,牛犇楞了一下才明白意思,结果导致呆愣的时间更加长久。 这里的人都有事情找自己?怎么会? “别紧张,大家只是和你聊聊。”说着总统端起茶杯,旁边先生接过去,对牛犇说道:“实验室的事情,是不是已经知道?” 牛犇点点头。“叶飞和我讲了些。” 先生叮嘱道:“你是唯一能够驾驶双引擎机甲作战的人,巴西亚那边肯定会找你询问些事情,咱们这边不好推。技术方面,哪些能讲哪些不能讲,回头你和老胡他们商量一下,心里有个数。”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牛犇默默点头答应,暗想单单这件事恐怕不需要如此阵仗,关键在后面。 先生说道:“我想对你多提点要求。巴西亚那边希望尽快派本国机师上机学习操作,人选估计就是那个安德烈。我们这边会尽快做出第二台样机,之后你要负责指导帮助。这个过程很重要,直接关系到协议的执行进度与深度,我的想法是这样,你可以借此机会,有针对性地提出一些要求。” 牛犇仔细听着,一面揣摩他的意思,有些疑惑。 “您的意思,让我不要尽心教?” 先生平静说道:“巴西亚是盟国,又有协议,双方理应精诚合作。只不过,操作机甲需要循序渐进,尤其双引擎机甲,不仅涉及到种种技术难关,还有战术运用,各方协同等等。总之,这件事不能一蹴而就,你明不明白?” 牛犇回答道:“想学真本事,得拿东西来换。” 先生脸色有些挂不住,干咳两声说道:“这也是按照协议办事......” 牛犇没心情绕圈,问道:“跟他们要什么呢?” “我会给你清单。”旁边忽有人插进来,联邦科学院首席教授秦华早已忍耐不住,近乎贪婪的目光看着牛犇:“凡清单上的东西,能要什么要什么,能要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越快越好。” 这可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知道推脱不掉,牛犇心里默默叹息,说道:“我会尽力。” “我没事了。”秦华干脆对先生说道:“你继续。” 先生叹了口气,说道:“除了物质,还有国际关系方面......铁部长,你来讲?” “好的。”不同于搞科研的人那么“粗鲁”,铁风先朝先生点头,这才转过视线对牛犇说道:“希望巴西亚方面发表声明,对姬鹏帝国与霍夫曼帝国近年来对蓬莱、好望角的侵略行动谴责,并在合适的时候,与我们在相关星域组织一次军事演习。” 听了这番话,牛犇目瞪口呆,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荒唐。 之前秦华提的那些要求虽然难办,老实讲还在生意范畴,加上双方确有协议,牛犇觉得自己认真去办的话,至少能完成一部分。这次不同,这是国家事务,关系到巴西亚的对外国策!其中牵扯到多少利益纠纷,多少复杂博弈,那么多专业外交官员与谈判专家搞不定的事情,交给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 “这件事,让我和他们谈?”提问的时候,牛犇心里觉得好笑,险些真的笑出来。 “谈判当然由专业的队伍进行,但你可以暗示他们。据我所知,双引擎机甲还存在许多技术难关,真正的优势在于操作。所以你可以告诉他们,双引擎机甲机甲操作存在着某些......非掌握不可的独门技巧。” 这也行? 不愧是搞外交的人,讲起话来滴水不漏,骗人都可以冠冕堂皇。听了这番话,牛犇呆呆望着铁风平和、甚至称得上慈祥的笑容,完全没办法把他和屏幕上那个以铁口著称的形象联系到一起。 铁风和蔼的目光看着牛犇,鼓励说道:“因为是大事,能用到的力量都要用起来。不要小看自己,经过这么多事,你的话很有份量。” “可是......” 总统此时忽然开口道:“你是爱国者,为国效力理所当然。况且,又不是要你非办成不可,帮忙使点劲儿。” 这是一位总统说的话? “......好吧......”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那张快要别皱纹覆盖的脸孔,牛犇从其眼中看到一丝隐藏极深的疲惫,竟然没有办法拒绝。 默默叹了口气,牛犇幽幽说道:“还有谁想敲竹杠,一块儿讲吧。” 心情有了排斥,牛犇故意讲出这番嘲讽的话,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旁边真的有人答应,毫不客气开口。 “我有要求。” “?”扭头看着那位被人称为女财神的联邦总行行长,牛犇苦笑说道:“不会是让我向巴西亚要钱吧?” 女财神向他投以欣赏目光,欣然说道:“说对了。近年经济不景气,加上新建一支A级舰队,华龙联邦国库吃紧,希望巴西亚提供资金支持......贷款也行。” 还真是。 不知第几次叹息,牛犇无言以对。此时此刻,他心里对此行的新奇、震惊、紧张以及荣耀的感觉已通通消失,只剩下委屈、抱怨、感慨,加上浓浓疑惑。 果然老实人受欺负,这都叫什么事啊!话说回来,眼前这些人身居高位,应该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胡作非为”。也就是说,他们既然这样做了,一方面说明华龙联邦的确遇到极大困难,同时还证明,他们觉得牛犇有少许成功希望。 否则的话,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双引擎机甲当真这么值钱? 作为一名机师,牛犇当然知道双引擎机甲的优势所在,但他还不是将军,更不是领袖,眼界不够高度也不足,还看不到、也体会到“趋势”是何等沉重的字眼。 “我也有要求。” “我先说。” “你的事情不急。” 沉吟的时候,周围忽然传来争执,眼看着别人都已经说过,余下两名老者竟然争执起来,两人看着牛犇的目光,分明就是饥饿的人看着一块美味蛋糕。 成何体统! 因为面生,牛犇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身居何位,但可肯定的是,既然能够进入到这个房间,平日必定威风八面,光彩照人。 现在看看,两人和街头争抢顾客的买菜老头有什么区别。 “不要吵了。” 没等总统开口制止,凌墨寒中将已抢在前面,挑眉时,室内的气息顿时变得严肃。 “双引擎机甲需要接受实战检验,军犯的要求很简单,牛犇应尽快走上战场,参战。” 一句话,满堂沉寂。 ...... ...... 正文 一八二章:不爱抬杠的好好青年 “我反对。” 片刻沉寂,秦华首先站出来说道:“我是书生,但也知道战场生死莫测,牛犇现在是举国关注的焦点,万一出事,无论感情还是利益,对联邦的伤害都太大。” “我也反对。” 虽未得到帮助“筹款”的承诺,黄秋雁依旧站出来为牛犇说“好”话,“安全是一方面,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牛犇去做,根本脱不开身。” 铁风随后说道:“技术角度考虑,我也不同意将军的意见。双引擎机甲尚未纯熟,牛犇刚刚毕业,这个时候把他送上战场,人、机都不合适。” “别忘了,牛犇还没有毕业。”此前争论的老者加入进来。 “牛犇不是正式学员,根本没义务参军,更不要说参战!”另外那个言辞激烈,不知是真心鸣不平,还是希望借此留下好印象。不过,这番话确也道出实情,就在大家大谈爱国、朝廷大臣拉下脸皮求人帮忙敲竹杠的时候,牛犇的正式身份尚未真正解决。 牛犇肯定会转正,可是毕竟还没有正式宣布,这就急慌慌忙着要这要那,甚至要求别人上战场拼命,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咳咳,身份方面已经安排好,会在颁奖典礼上一并宣布。” 先生主动为总统阻挡炮火,表情略失从容:“不要胡思乱想。” 这话多余了。牛犇正在认真思考参战方面的事情,根本没空胡思乱想。 见其表情平静,先生把目光投向军方:“看来存在许多问题,凌中将有没有要说的?” 女将军的态度强硬而冷漠,淡然说道:“在我看来,那些根本不是问题。” “喔?” “身份上的事情就不要说了,牛犇铁定、也只能是军方的人,参军、参战都他的责任。关注度高是好事情,联邦英雄主动参战,可以鼓舞士气,激发民众的爱国热情以及对军队建设的支持,利远远大于弊。” “可那只是对军队来说。”同为女性,行长与将军针锋相对。 凌墨寒说道:“没有强大的军队守护,连建设的机会都不会有。当前局势很清楚,红黑双盟对峙加剧,战争一触即发;联邦周边,姬鹏与霍夫曼蠢蠢欲动,骚扰从未断过。国内,军改之后震动未宁,士气与战斗力受到很大影响。这个时候不想办法,非要等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后悔?” 这番话讲出来,室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周围人纷纷变色。众所周知,军改是总统力推的重要国策,以霍青为代表的一大批军官受到牵连,对军队造成很大影响。当着总统的面,中将的这番话语气尖锐,甚至可以看成不满。 仿佛没有意识到这点,中将继续说道:“铁部长提到技术因素。作为军人,我们认为战场才是磨练人、机的最佳场所,也是唯一场所。机甲大赛已经结束,从几场战斗中的表现看,双引擎机甲完全具备走上战场的条件。至于牛犇本人,我只想强调一点,目前我们所谈的战场,仅仅需要面对杂牌星盗、雇佣军,和一些缺少重型装备的轻型部队。” 后面的话无需再讲,同样是战场,与星盗作战的危险程度显然不能与正规国战相比。凭借机甲的强悍护甲与高速机动能力,只要不是落入陷阱,或者疏忽大意,机师应该比较安全。 “但是我听说,好望角其实比任何战场都要危险,因为星盗不讲规矩,无所不用其极;他们都是亡命徒,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歹毒残暴远远超过正规军人。事实上,联邦近年在好望角损失的机甲数量惊人,连三十八师那样的队伍也吃过败仗......” 话到这里突然停顿,铁风意识到自己不该提到那支队伍,有些尴尬。幸好凌墨寒及时开口,目的虽不是解围,但在事实上帮了他的忙。 “打仗的时候讲规矩?这话不止外行,简直是害人。” “我的意思是他们的手段卑鄙,暗杀,投毒,爆炸,甚至杀俘......” “那又如何?”凌墨寒面无表情说道:“他们是星盗,几条破枪,几门火炮,偶尔从垃圾堆里淘来几台过时机甲,几台车,这些就是他们的全部装备。铁部长如果率领这样的队伍,难道会摆开架势,与联邦军队打阵地攻防?至于说星盗歹毒、残暴、亡命徒,我想请问,如果星盗不是这样,我们又何苦去打?身为军人,有什么权利怕死?” “我又不是星盗。”铁风抹不开脸,语气有些脑火。“我也不是军人。” “既然不是,就不要用自己的标准衡量他们。” 丝毫不给部长留情面,凌墨寒漠然说道:“三十八师的事情确有其事,但不是败给星盗,而是假扮星盗的异国军队。我想强调一下,现在的三十八师没有灵魂,与以往相比,战士个人素养虽在,整体实力却已经降低两个档次;若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一年之内,联邦王牌将会易主。” 又是一番含沙射影,室内气息愈发紧张,纵有人想反驳,也已不敢开口。 “现在谈的是牛犇该不该上战场,别的事情先放放。” 关键时刻,先生不得不再次站出来圆场,将话题拉回正规。 “行长刚才提到一点,当前最重要的是与巴西亚的合作,牛犇承担着重要责任,时间上......”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不等先生把话说完,女将军断然说道:“我提议,邀请巴西亚志愿者进入好望角,比如那个安德烈,让他和牛犇一起参战,并肩作战。” “这怎么可能!” 满座皆惊,铁风本能叫出来,喊过后脑子里猛一激灵,忽又改口道:“好主意,就这么办!” 前后矛盾的态度,原因在于理解到凌墨寒话中包含的真正意思,情不自禁为之喝彩。很快,周围人纷纷醒悟过来,随之叫好声一片。 “好办法!” “奇思妙想。” 事实的确如此。假如安德烈进入好望角参战,无论使用何种身份,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巴西亚的态度;另外可以想象的是,安德烈的真实情况、包括国内背景、社会与军方关联等等,都会被人以“巧妙”的方式泄露出去,让所有与好望角有关的国家知道。至于华龙与巴西亚方面正在进行的合作,牛犇并非制造关键,而是操作方面的模板,既如此,还有什么地方比战场更适合观察和学习? 换句话说,巴西亚几乎不可能拒绝,一定会派人参加。进而思之,如果巴西亚派人,比如安德烈,既希望他能够最大限度了解双引擎机甲的一切,同时要将采集的信息带回,因此,他们极有可能采取更多措施,务求保证其安全。 既要打仗,又要保证安全,可行的办法只能是......强军,或者帮助强军! 如果巴西亚派过去的不是一个“机甲观察员”,而是一支部队、哪怕很小型的队伍,意义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件事情应该尽快安排,一旦巴西亚觉得掌握大概,肯定不会蹚浑水。” 越是想下去,越是能够体会到其中妙处,屋内的人纷纷开口发表看法,高谈阔论,眉飞色舞。反倒是凌墨寒,提出建议后便一直沉默着,再未开口 片刻后,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总统赞许的目光看着女将军,说道:“你的看法很有见地,想法也很有意思。” “实话实说罢了。”中将做出回应,神情显得极为平静。 “能看到,能说实话,已经足够好了。”总统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不过,你的想法和看法都不重要。” 转折、或者叫打击来的过于突然,女将军神色微变,周围人也都为之一呆。不等大家弄明白意思,总统又对铁风等人说道:“你的,你的,还有你的,包括齐先生,你们的想法都不重要。” 这是要独裁吗? 念头刚刚在人们的脑子里闪过,总统接下去又说道:“在这件事情上,我的想法也不重要。” 最后把视线转向牛犇,总统感慨的声音说道:“之前你一直不开口,是不是在心里笑话他们?” 这是什么意思? 周围人莫名其妙,唯有先生幡然醒悟,神色变得不太自然。 参军,参战,换成别的人,在国家意志面前根本不容反抗,纵然委屈也需要服从;偏偏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是另类,有底气对所有人说不。这个屋子里,了解牛犇底细的只有他、老局长和总统三个,别人可以错,他却很不应该;总统适才强调的那句“包括齐先生”,实则意有所指。 对参谋、顾问之类的角色而言,这是一种警告。 众目所集,牛犇听了总统那番让人“心惊胆跳”的话,不出所料并未流露出受宠若惊的意思,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没有。我觉得他们讲的有道理。” 这货竟然是个滑头!四周纷纷如此想到。 “到底谁讲的有道理?”先生替总统追问一句。 “都有道理。”牛犇认真想了想,补充道:“有一点,我不能同意。” “那一点?” 牛犇说道:“凌将军刚才还说,军人没有权利怕死。” 听他提到自己,凌墨寒轻轻挑眉,问道:“你的意思呢?” 牛犇回答道:“我的意思与您相反,军人比普通人更有资格怕死。” “贪生怕死,如何能够......”女中将冷然开口。 “请不要说了。”牛犇摇手直接阻止,接下去说道:“我不想和您抬扛。您要讲的我都知道,但不会接受。” 仿佛石头堵截在气管,将军的脸色慢慢变青,屋子内的气氛随之变得尴尬起来,周围的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插嘴。 总统是唯一例外。 “元东总和我讲,与你谈事情很麻烦,不好商量。今天这样的表现,已经算很好了。” “有道理,且力所能及,这类事情我会做。”为避免误会,牛犇适当解释着。 “原来如此,还以为是特别给我面子。” 一句玩笑将凝重的气息冲淡,总统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 “那么,你是否愿意参战?” “得看情况。”牛犇已经考虑清楚,很快回答道:“有几样事情,如果能在短时间内确定,我愿意去。” “什么事情......如果确定不了,你会怎么做?”憋了一肚子疑问,铁风终于忍不住开口。 “确定不了。”牛犇觉得他说了句废话,“当然是回家,继续过我的日子。” 理直气壮的话,理所当然的表情,满朝大臣全都感受到了语气中包含的平静与坚定,愣怔无言。 ...... ...... 正文 一八三章:喜讯频传,莫名心忧 七月,团花锦簇,骄阳似火,蒸腾的热浪无处不在,依旧阻止不了人们释放心中的的情绪。各大居民星与一部分矿产基地上,但凡有人居住,尽皆充满着热烈的气息。 对华龙联邦的民众来说,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夏天,发生了许多值得载入史册的事件,更重要的是,那些事件当中,联邦都是获利、或者获得胜利的一方。机甲大赛圆满结束,作为联邦的一大象征,此前屡次传出负面消息的首都军校终于争到一口气,不仅多在高位排名中占据多数,还用一挑二的方式拔得头筹。与此同时,双引擎机甲横空出世,星域第一强国巴西亚主动伸出橄榄枝,放低姿态寻求合作。现如今,协议已经签订并且生效,第一阶段技术探讨顺利展开,双方机师相互切磋技艺,研究双引擎机甲的特点与应用战术。另外还听说,第一艘运送物资的飞船已从巴西亚国内出发,正在穿越浩渺星空,赶过来的途中。 两件都是大事、好事,给人带来很多惊喜,然而,真正让人血液沸腾是来自好望角前线的胜利消息,使得整个联邦掀起一场狂欢风暴。 “卡拉曼塔大捷!” 在一次规模相当大的会战中,联邦军队击溃了由几股主要星盗组成的联军,成功突破了那道百年来从未突破过的防线。 卡拉曼塔是土话,意指当地的一种毒蛇。多年来,以它命名的那片区域不断吞噬过联邦无数年轻的生命,时间几乎与人类进行星际旅行的进程相等;换句话讲,自从星盗诞生,联邦军人就在哪里持续不断地填坑,直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父母失去孩子,孩子失去父母,妻子没了丈夫......对华龙联邦而言,卡拉玛塔就像一根长有倒钩的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身上扎一下,撕皮带肉,鲜血淋漓,令人痛不欲生。于之有关的战斗中,华龙联邦甚至出现过团以上建制全灭的记录,对把与星盗的战争看作“剿匪”性质的联邦军人而言,这是洗刷不掉的巨大耻辱,甚至成为国际笑柄。 很多人觉得奇怪,华龙联邦虽不是军事强国,军队的战斗力却不差,怎会奈何不了那些装备低劣、纪律性极差、甚至连正规训练都没有的星盗;只有去过的人才知道,好望角那种地方,天然环境将“军”与“匪”之间的差距拉到极其接近,优势根本无从发挥。 好望角紧邻蓝色海,每年夏季都会受到酸雾侵蚀,轻重与时间长短年年不同,毫无规律可寻。漫长历史,酸雾改变了好望角的环境,适合人类居住的区域不多;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人类的占有欲,周边国度非但没有舍弃,反而竭力展开争夺。 宇宙浩瀚,绝大部分星球是生命禁区,托马斯星域神奇地拥有大量人类星球,被很多人当成“神”的存在证据。即便在这里,找到一个可供人类落脚的地方也不容易,动辄需要光年计算距离。好望角有氧气,有水,有大地而且有食物,这些条件加上独特的星空位置,足以让人垂涎三尺。 历史上,除当地土著,华龙联邦最早涉足好望角,主要占据东部区域;其后的岁月里,姬鹏帝国、霍夫曼帝国先后加入,和星盗和土著一起盘踞西部,由于距离、国际关系以及环境的影响,霍夫曼帝国占地偏远西北,仅有几个堡垒作为支点,姬鹏帝国占地虽多,但都是些荒芜地带,算不上主流。反而是纷沓而来的星盗势力在西部占据主导地位,逐步建起大大小小的基地,甚至还有城市。 如今的好望角大致可以这样划分,东、西对垒,西部又分南、北、中,几者之间的那片连绵戈壁与山林就是卡拉曼塔,形如扭曲的X字母。由于自转以及气候的影响,华龙联邦占据的东部受酸雾影响较小——当初发现的时候,环境是选择基地的主要依据,此后慢慢朝周围拓展。但也正因为如此,当星盗、两大帝国立足后,都把觊觎的目光投向东方,自此产生无数纷争。 这就是战争的由来,也是卡拉曼塔吞噬生命的起始。 ...... ...... 看到这里,牛犇情不自禁回看此前浏览过的内容,目光落在一串醒目的数字上。 七十七万九千二百三十六。 自卡拉曼塔被命名后算起,有记录的数字,近百万联邦军人在那个地方走到生命终点,伤残者、失踪者无数。最新战报,当民众为卡拉曼塔大捷欢呼时,很少有人关心,此次战役,联邦又在那里留下数千条英魂。 那么多鲜血,卡拉曼塔的沙土有没有被浇透?当联邦军人走在其中,能否在风中感受到前辈的意志,会不会听到愤怒的咆哮、与召唤? 视线停留在那串数字上,牛犇沉默许久,伸手调出关于卡拉曼塔的资料,逐字逐句地细细重读。 与一帮无耻政客接触后,牛犇主动联络元东,才知道他与军神刻意回避了那次会面,原因是不想因为彼此相熟而被人误解,更不想因此影响大家的判断、以及牛犇的立场和想法。对牛犇来说,此次求证越发体会到从政之难,到也没有埋怨什么。接下来,牛犇向元东汇报了过程——虽然他可能已经知道,随后提出要求,希望拿到好望角的资料。 听说牛犇有意战场,元东并未表现出欣慰的意思,相反变得语气低沉,极为罕见地叮嘱牛犇要慎重考虑,多征求一下别人的意见,尤其梅姑娘的意见。有那么一瞬间,牛犇觉得元东的情绪有些失落,那些关怀的话发自内心,就像朋友之间的牵挂与担忧。 “一定是弄错了。” 由于是电话里沟通,牛犇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准确,转念后将其抛到一边。 指望政客像普通人一样感情纯粹......算了吧。 上不上战场,对牛犇来说,这个问题应该变成“去不去好望角”。此前对各位大佬说的都是真话,做决定之前,牛犇需要确定几件事,比如医生有没有消息,福生那边情况如何,机甲改造能否完成,还有自身修炼,能否突破临近的那道关口。 去与不去,工作可以先做,牛犇首先对本次大赛进行细致总结,关于“人”方面的问题留给自己,机甲方面交给老魏和胡疯子,又给小博发了信息,此后便一头扎入重力室,开始新一轮强化训练。 很多机师,脱离机甲后生存能力不如普通战士,好望角环境恶劣,危险不仅仅来自凶残的星盗,更有生活中的各个方面。另就个人而言,牛犇并不打算成为专业机师,并且通过得福调查获知,牺牲在好望角机师当中,多数不是死于战场,而是下机后因各种原因丧命。综合考虑,牛犇把重心放在自我修炼上;巧合的是,此时正逢他的真气达到小瓶颈,有七大窍穴需要冲击,如能成功,距离大周天又近了一步。 按照得福所讲,人体是一方不完美世界,存在两个基本循环:血液与气。其中,血循环是生命的基础,活着的保证,气循环是隐性循环,不为常人所知,但却是人体迈向高阶生命的必由之路。与之相比,基因改造是人类进化的另一条道路,方式不同,最终目标并无区别。 这番话说明两个问题,首先在得福看来,通过基因改造实现人类进化并无不妥,只是被人用错了地方。其次,牛犇如今看似强大,但其修行道路刚刚起步,即便他打通全部窍穴,完成大周天,也只能算打好基础。 修行艰难,带来的好处同样不可想象,大周天完成,相当于身体内开辟出独立可控的循环体系,不仅带来强大力量,甚至可以看成第二生命。比如说,气不像血液那样只能在血管中流淌,而是可以外放至体外,如有必要,牛犇可以像在医院里坐的那样用真气包裹身体,万邪辟易,百毒不侵。别的方面,真气不仅可以改造身体,本身也极为坚韧强大。修炼至今,牛犇已经试过用真气取物,如今正在试着将其落于一点,最后通过手指射出......凌空将纸张击穿。 这不就是剑气! 威力而言,牛犇距离故事里的程度差距如天地,带来的震撼与惊喜却不亚于仙丹灵药,怎能不为之奋斗努力。 勤修不辍,期间巴西亚方面派人来找过几次,牛犇一方面没空,一方面遵从高层指示,推脱敷衍为主,但不忘时不时撩拔一下。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件事情上,叶飞给他很大帮助,不仅帮助牛犇把握轻重,还以“曾经陪练”的身份拦住安德烈,宣称过掉自己才有资格与“华龙联邦双引擎机甲王牌机师交手”。时至今日,安德烈与叶飞交手多次,彼此互有胜负,谁都没有绝对优势。 操纵机甲,爱丽丝、纽恩以及安德烈等人都是真正的天才,天赋远远好过牛犇;然而叶飞又岂是好欺负的,如果不是这么多年胡作非为,保持专注的话,甚至有可能已经摸到战神门槛。即便如此,安德烈想赢他也不容易,连番激战后,反而促使对手技艺恢复,甚至提高。 经过这样一闹,两个人竟然打出火气与斗志,变假为真。当事情传开后,渐渐有人获知并选择一方支持,成为机甲大赛后的一大盛事与美谈。时至今日,两个人每天都要打上两场,不打的时候也把时间花在设计战术上,发誓要赢对方而后快。 对这件事情,牛犇求之不得,得到大量空闲时间。奇妙的是,海因里希教授开始反对,不仅教训安德烈,还曾对牛犇的推诿态度表达不满,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巴西亚方面改变态度,变得支持起来。关于这点,很多人看不懂,直到数年后安德烈成为机甲战神,牛犇才从其口中知道背后原因。 同为难得一见的天才,叶飞的张扬与安德烈飘逸看起来相仿,但是更具有想象力,这段时间的经历,对安德烈是一个“补全”的过程,为其走向战神铺平道路。因为看到这点,有巴西亚机甲大师向政府晋言,装作看不穿华龙联邦的意图,有意将这场双龙之争延长。 无论什么机甲,操作永远由人进行,毫无疑问,双引擎机甲诞生后,机甲战神将是牛犇之外最先登机使用的人;对巴西亚这样的强国而言,为此付出一点时间与金钱的代价根本不算什么,相反为之窃喜。 这些是后话,当下而言,双方正在蜜月甜美的时候,牛犇因此得到清净,少了干扰。 如果又过几日,联邦在登龙台举行盛大的颁奖仪式,军校领导与诸多政要高官出席,且有来自各国的贵宾观礼。借此机会,军校与军方对表现出色的选手奖励,作为冠军,牛犇不出意料成为万人瞩目的对象,获益最为丰厚。 在没有听过几节课的情况下,牛犇以正式学员的身份光荣毕业,并获得多重奖励。经济方面无所谓,最让人羡慕称道的是,联邦授予其红龙勋章——作为军人,这是金龙勋章之外的最高荣耀!休说学生,即便那些久经沙场,屡立战功的军中悍将,得到的也不多。 另外,军方也有大手笔,在牛犇尚未正式入伍的情况下授予其上尉军衔,平了学生的记录。值得一提的是,上次得到这种褒奖的人是霍青,上上次取得是军神......除此再无其他。 可惜,前两位获此荣耀凭的是令人惊叹的指挥才能,此后的生涯中证明了这点。与之相比,牛犇靠的是“开机甲打架”,因而并未被人拿来与两代军神相比并论,关于这个,很多人笑称这是军方害怕别的部门抢人,迫不及待表明态度,提前将其归纳军中。 “虚职而已,哪怕给你个将军当,手下也没有兵。”叶飞的说法更加刻薄。 虚职也好,实权也罢,总归创造了历史,万人瞩目,掌声与鲜花,人们为之感慨、喝彩或嫉妒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个站在高台上的青年眼里,这些都是小事情,没往心里去。 种种必不可少的程序之后,牛犇重获宁静,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学习与修行中去。时间随着汗水一同流淌,很快,七月结束,八月流逝,将临九月,秋风送来凉意的时候,牛犇才从“整日泡在重力室”的生活方式中解脱,开始认真研究元东送来、以及得福整理出来的资料。 卡拉曼塔大捷之后,联邦军队试图一举改变好望角的战略态势,此刻正在乘胜追击,前锋逼近星盗的一处老巢。假如决定参战,将会去的场所就是那里,应该重点研读;然而,或许是因为被此前的那串数字所惊,牛犇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关于卡拉曼塔的那部分,不肯挪开。 “若攻不下......” 看得久了,牛犇眉头渐锁,调出星图与相关历史数据进行对比,陷入沉吟中。 “就没有退路。” ...... ...... 正文 一八四章:最后少年时 牛犇不是一名指挥者,也没有把自己当成指挥者看待。过去在训练营,他和胖子学过几天战术理论,内容仅针对小股战队。得福脑子里倒是存储着大量军事教材,牛犇还没得及看,更谈不上吸收与运用。 战争很复杂,指挥打仗是一门艺术,但有些粗浅道理不需要专门学习也能懂。比如打仗要兼顾攻防,进攻时别忘了保护侧翼,再有必须留好退路,不能被人抄了身后。牛犇现在关注的就是这个,他发现,联邦军队大踏步前进的时候,身后存在重大隐患。 卡拉曼塔,有可能成为一条不归路。 ...... ...... 名为防线,卡拉曼塔绵延纵横,是一片很大的区域。从星图上看,它就像两条弯曲扭动的蚯蚓彼此交叉,颜色为黑褐色,与周围的灰白与淡绿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其标志,也是阻碍联邦军队脚步的主要原因。 现代战争,太空、天上、地下都很重要,要弄清卡拉曼塔的恶劣程度,需从这三个方面解释。太空方面,蓝色海每年都有星云涌动,类似大海涨潮。每当那个时候,好望角进半区域见不到天光,甚至被彻底淹没。星云不单单是云,还隐藏着陨石颗粒,大小不一,速度不等,对飞船形成致命威胁。军事角度,最大影响是无法在近地轨道上建造太空基地,卫星也无法从地面发射,只能靠飞船带过去投放。 星际航行不是公交车,耗资巨大旅途漫长,好不容易来一次,时间要掐准才能保证安全,赶的不巧甚至会迷航。至于卫星,寿命仅为投放日与下次星云来临,理论上不会超过一年。 代价与收益不成比例,三大国度无可奈何,只能在不影响飞行计划的前提下顺带施为。也就是说,三方都会出现无卫星可用的情况,有时连地面的联系都会间断。此外由于缺少固定设施,卫星不可靠,需要进入太空的导弹无法保证精度,甚至干脆不能使用。综合以上,几大势力间无法形成有效监控,谁都可以来,谁都没有好的办法阻止对方,最后呈现出来的情况,星盗一方反而最好。 星盗个个是亡命徒,没有严格的军纪约束,随便开艘破船就敢四处乱闯,虽然他们缺少统一组织和指挥,舰队实力也很弱,遇到正规舰队只能逃跑,但由于来往的频率极高,这边走了那边来,甚至有单干的几人组合,因而多数时候,总有他们的飞船在太空停留,帮忙彼此联络与调度。 太空方面情况糟糕,天空方面,宇宙星云与气流的交叉影响,卡拉曼塔上空弥漫着浓雾,内里包含着带有酸性的微小颗粒。对含有大量电子设备的飞行器而言,威力堪比石墨炸弹,且长期存在。仅此一项,联邦军队的空中优势荡然无存,此前大捷是因为,今年云潮至今未至,卡拉曼塔上空难得出现好天气,联邦军队抓住机会予敌重创,为地面部队的推进提供帮助。 说到地面,拉卡曼塔区域的恶劣程度超乎想象,有些地方沟壑遍布,有些密林重生,地面表层因酸雾的影响土质松软,地底深处结构不稳,对严重依赖装甲的军队来说,在这类地形中行军都极为困难,打仗更如同噩梦。 相比装甲部队,步兵能够轻装简行,但会受到各种毒虫猛兽干扰,每天都有人丧命。 生命是宇宙最奇妙的杰作,严酷的环境令人怯足,但却催生出一些极其强悍的生命。卡拉曼塔就是其中较为出名的一种,它能像变色龙那样变幻颜色,拥有强悍到令人发指的身体,足以刺穿防弹衣的的毒牙,与超乎想象的生存能力。极端情形,它以类似冬眠的状态下蛰伏数月,一旦出现猎物的气息,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苏醒、清醒、并展开攻击。 这还只是一种而已,卡拉曼塔类似生物多不胜数,其中不少是变异过的,比如一种形似野猫的动物,体型娇小样子可爱,却使得不少联邦军人饮恨黄泉。它有一条变异过的尾巴,鳞甲密布坚韧如矛,能伸缩骤然之间弹射出去,在背对目标的情况下发动攻击。 最后必须提到一点,这片区域内的生物无论大小,绝大部分带毒。 资料重温,牛犇的视线再次回到前面,在一段文字上停留。 蓝色海年年云涌,罕有例外。 今年的确来得迟了,但不能确定其不会来。 云涌时,卡拉曼塔不仅天空通道彻底隔断,地面也将加倍艰难,酸云严重到一定程度,士兵需要借助防毒面具才能活命。现如今,联邦军队突破卡拉曼塔,朝着星盗的一处老巢推进,成功等于在西部扎下了根,意义十分重大;如不能成功、甚至遭到打击,他们无法长时间停留,仍需退回到卡拉曼塔这边。 云涌,进攻不利,假如这两件事情同时发生,数万大军陷于野外,后果...... “那么多将军、参谋、智囊团,怎会连这都想不到。” 有点不敢再想下去,牛犇用力摇了摇头,自语着安慰。 担忧不仅因为那些素不相识的联邦军人,还有亲朋各方牵挂,牛犇这边研究资料的时候,一大批军校毕业的学员已经上路,他们当中有好些牛犇相识相熟的人,目标正是好望角。 “即便他们疏忽了,还有军部......” “什么事情指望军部,是不是想当逃兵?” 一路吆喝着闯进房间,叶飞一边擦汗,一面把用来装酷的墨镜扔到旁边,接着把自己丢到床上,像累瘫掉的狗一样呼呼喘气。 “牛二,过来给大爷捶背。” “来啰!” 得福很听话,走过来一拳砸在叶飞的大腿上,险些令其粉碎性骨折。 “要杀人啊!” 惨叫声凄厉,叶飞弹起来将他扒拉到一边,揉着大腿嘶嘶喘气。 “兔崽子,本少迟早让你回炉......姓牛的,你想好没有。” 牛犇正回头看着这边皱眉,因嫌弃叶飞弄脏自己的床,听后更加不会有好脸色。 “想好什么?” “还能有什么,你上不上战场......嗬!疼死我了,小兔崽子真敢下手。” 得福根本懒得理他,自个儿继续在网上搜索爱情动作片——作为一名立志成为真人的智能电脑,这是他的最新研究项目,兼爱好。 “去的话如何,不去又怎样?”牛犇随口问道。 “去,把那个金毛鬼子带走打仗。不去,把金毛鬼子撵回国。本少不陪他玩了。” “哦?”感觉有些意外,牛犇好奇问道:“打不赢,怕了?” 每天两战甚至三战,打完接着思考下一场怎么打,这样的日子足足持续将近俩月,牛犇知道他们两个都不好过,真可谓是碳精竭虑。其中叶飞甚至有了白头发,安德烈好久没见,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按照叶飞的个性,怎么着都不会先于对手放弃,除非......真的看不到胜利希望。 安德烈竟然这么厉害? “怕他?” 像被人用刀在屁股戳了一记,叶飞蹦起来叫嚣道:“去问问洋鬼子,刚刚是不是被本少揍的满地找牙?” 看起神情不似作假,牛犇越发不解:“那是为什么?” “本少有要紧事情做,得离开一段时间。” “什么事?” “重要的事。你别问了。”叶飞似有难言之隐,不耐烦摆手说道:“总之本少不干了,你自己去把洋鬼子摆平。” “呃......” 叶飞竟然有遮遮掩掩的时候,这让牛犇有些惊奇,心里猜测着这家伙难道要去相亲?大约只有这种事情才能让他扭扭捏捏。 “和安德烈对战是你自己要做,又没人逼着你......既然有事情,走时打声招呼也就是了。” “那不行。”叶飞连连摇头,“洋鬼子做人虚伪的很,没准儿会说本少不敢和他打。” “本来就是!” 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哐当撞门的声音,安德烈以冲刺速度闯入房间,径直朝叶飞大吼。 “无耻之徒,你居然作弊!” “......” 猛然间看到这一幕,牛犇目瞪口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从哪儿跑来这么个乞丐? 曾经那位风度翩翩的金发帅哥,举手投足,一言一行,找不到半点可以让人挑剔的地方。再看看眼前这个人,满脸胡须,衣服皱巴巴释放着汗臭,那一头飘扬金发几乎打结。 提什么涵养,说什么风度,最起码的卫生都不讲了......这都多长时间没洗澡? “无耻,卑鄙,不择手段,弄虚作假......” 因为愤怒,安德烈叫嚷时唾沫横飞,额头青筋直跳;看他的样子,恨不得要把叶飞大卸八块,方解心头之恨。 训练、切磋而已啊!多大仇才能熬成这样。 内心感慨,同时有些钦佩,牛犇想起那些传说故事,里面痴迷武道者多半会有类似情形,接下去该是大彻大悟,功力突飞猛进,从此成为俯瞰世界的牛人。 诧异时,叶飞冷笑不止,此前焦躁的样子一扫而空,“输不起是吧?输不起就明说,本少让你两局,无所谓。” “胡说!刚才你明明......” “刚才本少明明可以爆你的头,结果手下留情。哎哎,别拿眼睛瞪我,跟你说这是最后一场,从现在起,你归牛犇负责。” “什么?”安德烈呆了片刻,猛然醒悟过来:“懦夫,居然想逃跑!” “我靠!”终究还是这个评价,叶飞勃然大怒,撸着袖子跳到地上:“死洋鬼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来啊!”安德烈似已失去理智,摆开架势准备斗殴。 成何体统。 “够了!” 牛犇暗暗叹了口气,起身准备拉架,忽听得福一声大喊。 “来了!” “......” 准备开打的两个人被吓一跳,齐齐扭头看着得福。 “什么来了?” 与此同时,牛犇精神为之一振,霍然转身。 “来了?” “嗯。”得福将手指从插槽中拔出,小脸笑眯眯地,目光却仿佛两把小刀。 “呵!”牛犇长吁一口气,悬了很久的心放回到肚子里。 “喂喂,有好事情说出来大家一块儿分享,打什么哑谜?”叶飞不满叫道。 “是啊,说出来分享下。”这会儿安德烈的脑子有些迷糊,只会跟着别人。 “......这样呢......” 似乎不知从何说起,又像难以措辞,牛犇思忖着想要找到更好的办法,最终伸出手拍拍安德烈的肩膀,选择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 “去洗洗,然后跟我走。” 安德烈不明所以,低头看看自己邋遢的样子后再抬头,神情依旧茫然。 “去哪儿?做什么?” “战场。”牛犇简短回答道:“打仗去。” ...... ...... 九月,收获的季节,微凉的风送来缕缕果香,还给华龙联邦送来的一艘由战舰护航的巨大飞船。 飞船来自巴西亚共和国,满载着与机甲有关的各种物质,肩负着履行承诺的使命。在经过一系列转运与分类后,船上的一批特殊物质以最快速度运至首都军校,安装到两台机甲身上。至此,第一代双引擎机甲初步定型,随后便被秘密运上太空,加入一支整装待发的舰队中去。 所有入伍、但尚未出发的军校学员都在这支舰队,将要去的地方是好望角——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值得一提的是,与那两台机甲同行的有三个人,牛犇,安德烈,还有得福和老魏——获知牛犇即将踏足战场,老魏放心不下,死活非要跟着。 “打仗嘛,机甲受损是常有的事,它们是我的心肝宝贝儿,交给那帮维修班的废物?不行不行,我得亲自来。” “......也好。” 就这样,两名机师加一名维修工,三人站在舷窗前想着将要去的地方,看着首都星倒退飞驰,均有些失神。 “以前我时常会想一个问题,将来第一次打仗会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与谁并肩作战,对手是谁,经历又是什么样。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首次踏入战场,竟然不是为了巴西亚,而是替你们华龙人卖命。” 几天修养,安德烈脸颊依然消瘦,精神气质已恢复到往日神采。说着话,他用肩膀碰碰牛犇,示意不要一个人发呆。 “你该表示感动,至少说声谢谢。” “谢谢。”这类事情,牛犇从来很听话。 “......没有成就感啊!你呢,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怎么会呢?”安德烈不信,鼓动道:“说说,不用害怕丢人。” 知道他没有恶意,牛犇随意笑了笑,随后神情慢慢严肃。 “呵呵。我在想......怎么才能杀个片甲不留。” ...... ...... 正文 一八五章:战场上释放的生命之花 青草转黄的时候,恒河里的黄颡逆流而上,寻找湿地繁衍后代。雄鱼在沿岸水草茂密的淤泥粘土处寻找合适地方,利用胸鳍刺在泥底断续转动,掘成一个个小小的坑。做成后,雄鱼留在其中耐心等候雌鱼到来,在坑内产卵受%精;再之后,雌鱼会马上离巢觅食,只有雄鱼在巢穴附近守护发育中的卵和仔鱼,直到它们能够离巢自由游动时为止。 “变异有变异的好处,这里的黄颡个大肉鲜,催奶一定好使。最要紧的是时间点刚刚好,要是在咱们老家,这东西五月到七月份产卵,不赶趟了。” 背着鱼篓,提着棍子,打着赤脚,王小六把裤腿朝上捋一捋,顺手用香烟把两条爬到腿上的蚂蟥烫掉。 “妈拉个蛋,吸老子的血!” “就是水太凉,才九月就这样。”福生走在不远的地方,与王小六一样背篓提罩,神情虽然疲惫,但却透着浓浓喜意。 “六哥,水这么凉,那个什么鱼......会不会带着寒气?我听说产妇最怕这个。” “寒中火,相生相克懂不懂?不怕冷才能在冷的地方活着,冷的地方长出来的东西反而能驱寒。嗯,最好能抓到正在产卵的雌鱼,催奶滋补加上驱寒,一举三得。” 行走间并未发现鱼的身影,王小六用棍子在周围搅了搅,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 “产卵季节刚开始,去那边,离河近点的地方......名字想好没?” “没呢。”福生有点不好意思,用手抓了抓头发,清秀的面孔上留下泥水。“事先取了个男孩名字,没想到生的是个妮儿。” “怎么着,嫌弃?”王小六微微皱眉。 “哪能呢。”福生赶紧解释:“最近忙的不成样子,小美的身子又不好,还缺奶......主要是不想凑合,取个好的。” 王小六知道这番话讲的实情,点了点头。“是该取个好的,起码别像我爹那个混蛋。” 福生好奇问道:“六哥的名字怎么来的?” 王小六有些犹豫,最终没忍住那口憋了几十年的闷气,愤愤说道:“娘生我的时候,我爹正在赌博,听说生了吓得手一软,骰子掷了个幺二三。输了钱,我爹骂了声小六,报讯的人以为是给我取的名儿,结果就......真的成了我的名字。” “......这样。”福生艰难忍住笑,安慰道:“没读过书的人都这样,我的名字也不见得好。” 王小六反驳道:“读过书就一定能取好名字?你看牛犇,爹娘都是有文化的人,去个名字多少人不认得,念着也别扭。再说福生怎么不好了?别看俗,图的就是吉利。” 福生黯然说道:“可也没见多吉利。我爹......” “过去的事情别再提了,如今你也算得偿所愿,不是挺好......咦?” 说话的时候发现动静,王小六拿罩拢住一块地方,按紧压实,伸手进去摸几把,可惜没见着黄颡,只抓到两条泥鳅。 “没有啊!”福生一直关注着这边,有些失望。 “万事开头难,这不是已经开头了么。” 说着把泥鳅丢进鱼篓,王小六向前继续搜索,一面问道:“对了福生,是谁让你给牛犇捎信儿,神神秘秘的。” “我也不晓得。让传就传呗。”很久抓不到鱼,福生有些着急,胡乱在水草中砍几罩,结果自然白忙。 “我有点担心。现在的局势你也知道,你的那位独狼老大心眼小,别弄出事情让人猜疑。”王小六担忧说道。 “牛犇既然信得过,应该没问题。” “牛犇当然没问题,不过......牛犇回信没有?” “哪有这么快。网路也时好时坏,再这样下去,怕要断了联络。” “是啊。这次联邦军队打的狠,几个老大的日子难过,万一撑不住......下边有些传言,你听到没有?” 七月,华龙联邦突破卡拉曼塔防线,之后一路突飞猛进,朝最近的一处星盗巢穴猛扑。这种情况下,原本不合的几大星盗头子放下间隙,组织兵力层层堵截,利用熟悉的地形与联邦军队展开激战,试图将对手赶回到卡拉曼塔另一边。然而星盗毕竟只是星盗,虽亡命但是缺乏有效组织,装备落后,数量也有限;兵力构成方面,他们的队伍以当地土著为主,正牌星盗充斥其中作为骨干......原本就不是正规军人,如今要承担其军官的角色,表现更加不堪。 几番战罢,当面几大星盗势力损失惨重,不得已向两侧同行求助,许以重利希望他们帮忙。面对前所未有的威胁,同时也为了利益,包括福生所在的星盗头目独狼在内,都派出一部分人支援中央,共同抗击联邦军队。这件事情,原本福生也需要参加,刚巧赶上小美待产,被获准留下来陪伴。 值得一提的是,星盗的性质注定了他们的战斗方式,与军队硬拼实为不智。战事如此不利,好望角的星盗势力之所以咬牙苦撑,且保持着前所未有的团结,一方面原因是难以放弃这个联络外部世界的支点,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都在等待、期待着一件事情发生。 云涌! 酸雾一来,卡拉曼塔难以逾越,联邦军队的空军成为摆设,电子方面的优势也将丧失。届时,攻入西部的联邦军队变成孤军,星盗可以像打猎一样对付他们,甚至不用去打,便能不战而胜。同样道理,联邦军方何尝不明白这点,因而在进攻时不惜代价,为的就是能在云涌到来前拿下一座城市。只要做到这一点,在西部区域就有了立足点,进可攻,守也守得到来年。 双方都知道轻重,战斗异常惨烈,在拥有强大火力优势的情况下,若把土著士兵扣除,联邦军队与星盗之间的伤亡比例竟然达到二比一!这其中,好望角的环境,地形,星盗的袭扰战术都对联邦军队制造困难并造成杀伤,但都不算主流。真正的困难在于,星盗的长期统治下,好望角土著全民皆兵,难以分辨那些是军人,那些是“无辜”民众。 老人打黑枪,小孩丢炸弹,甚至有怀孕的妇女朝食物里投毒,对那些从未与联邦军队打过交道的土著人而言,这些穿着整齐军装的士兵才是侵略者,是要夺去他们家园和生命的罪人。要改变这种印象,单单靠军队可不行,时间更非一蹴而就,非经过长期安抚、用事实对比不可。 当下没有这种条件,联邦军队不是星盗,不能见人就乱砍乱杀,因而在前进时举步维艰,真真是每一步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即便如此,星盗依旧挡不住联邦军队,面对步步紧逼的对手,星盗固有的缺陷逐渐显露出来,内部开始涣散,不断有人、和小型势力偷偷逃离,留下来的多数扎根太深难以割舍,只能寻找别的办法。 “传言?”莫名感觉到某些异状,福生抬起头望天。 王小六忧心忡忡说道:“听人说他们要与姬鹏和金毛鬼子合作,化敌为友共同对付华龙。” “不好!”福生突然叫起来。 “怎么?”王小六吓了一跳:“传言是真的?” “天阴了。” “呃......天阴了好啊!”王小友精神为之一振,手搭凉棚望天解释:“黄颡产卵多在由晴转阴的时候进行,产卵之后,雄鱼会守护七八天。天既然转阴,咱们......” “不是那个阴。”福生死死盯住天空,细细分辨着什么。 “不是哪个阴?”王小六学他的样子仔细看,看来看去,不过是漫天乌云聚集,能有什么特别。 瞅了半天累得脖子疼,王小六晃着脑袋放低视线,把精力转回到捉鱼大业中去。 “管它什么阴,总之会让黄颡产卵。” “六哥没去过蓝色海内部,有些事情不知道。”福生的脸色像天空一样凝厚,语气沉重:“这恐怕是......” “是什么?”王小六发现到什么,有口无心随意问着。 “恐怕是云涌。” “云涌?”王小六的目光渐渐发亮,轻手轻脚前进。 “就是酸雾,蓝色海的酸雾要来了......” “啊哈!黄颡!”王小六突然一声大喝,把脚猛追却被水草绊倒,急得连连大喊:“快,快!” “在哪儿?”福生把云涌抛于脑后,拧着罩子一路狂奔。 “这边,啊,那边!” “****!没罩住。” “追啊!跟着颜色,黄皮,好认!” “六哥,包抄!” “好嘞!” 水花四溅,淤泥翻滚,充满着欢乐振奋的气息,两个男人叫着喊着,拼命追逐水下那一抹黄影。 天空之上,迷雾渐生,乌云聚集,仿佛摞起来的棉被重重叠叠,很沉重。 ...... ...... 对生活在地面的人而言,好望角是一方完整世界,虽有毒云带来灾厄,改变不了作为生灵之母的崇高地位。若从太空中观望,尤其当目光从东面投过来的时候,好望角形似一颗略扁的鸡蛋,大头向下、身体倾斜,仿佛太阳花般朝拜日光。 少有人知道,这种形状使得朝阳面积加大,直径也仿佛被“拉”长,当云涌到来的时候,好望角比球形多出上千公里纵深。在宇宙中,千公里就像地面上的发丝不值一提,然而按照往年的经历,这点距离刚刚好超越云涌极限,帮助好望角避免被云潮彻底淹没。 人类生活的地方不能没有太阳,每当云涌来临,好望角大部分区域急剧降温,正是由于那块或大或小的朝阳区域与伴云而生的大风,阳光包含的暖意才能流淌,保证这颗星球不被冻僵。假如没有这些形状上的差异,好望角根本不会有人,甚至不会有生命。 太空,好望角一侧,有艘军舰静静漂浮,发射塔不断朝周围释放着电波,同时接收着反馈过来的信息。军舰两侧,一边星空奥妙充满亿万颗光点,相反一侧混沌空濛,只能看到一个个大小形状不同的漩涡。 那就是蓝色海,充满危机与混乱的地方。需强调的是,所谓蓝色是远看才会有的印象,好望角与之几乎接壤,看到的不是给人以纯净享受感觉的蓝,而是让人迷茫与本能畏惧的昏沉,偶尔可以看到一团团红点。那里看似空无一物,实则包含有大大小小无数颗陨石、陆地,甚至比普通星球更加宽广的大陆,那些红点是正在燃烧着的球体,还有些是正在形成中的恒星。至于那些肉眼便能看得见的漩涡,其实是能够绞灭一切的星际风暴,无论多么坚固的战舰,进入其中都会被撕裂、分割、碾碎,直到变成其中一份子。 蓝色海的凶险无法用言语形容,内里却有无数生命,为其凶险增加更多神秘莫测。世界上最强悍狡猾的匪徒藏身其中,渐渐发展到能与国家正规军相抗衡,无数次历史事件证明,人类的潜力才是真正无穷无尽的事物。 “收到联邦验证信息,确认中。” “信息验证,红龙第二舰队即将抵达,速度四十七,坐标180、24、63。” 此次发动卡拉曼塔战役,华龙联邦先后出动两支舰队,送来大量装备与兵员,包括上千名军校毕业生。同时为保障战役顺利进行,军方将一艘军舰充当起“太空港”,“观测站”,以及通讯卫星等三重角色,负责指挥调度己方队伍,并且监控敌方动态。 天公作美,这项安排发挥出极大作用,此前的战斗中,这艘名为“海月”的军舰屡立功勋,眼下又将接引、指挥第二舰队顺利登陆。完成这件事,海月号的工作基本完成,便可顺利退出战场。 由于没有哪个单位可以顶替,海月号肩负着重大职责,在非专业的情况下连续作战,时间长达数月。到现在,舰上每个人都极为疲惫,当看到使命即将完成,每个人又都很振奋,精神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直到...... “发送接应信号,指示方位......等等,那是什么?” 探测雷达骤起杂音,屏幕随之晃动,出现大量刺眼的白点,紧接着,轰隆隆仿佛雷鸣般的声音隐隐传来,使得每个人变得颜色。 真空环境下,声音没有介质可利用,即便发生剧烈爆炸也不会听到声音,如今却有声音传来,只能说明一件事。 云涌已成,前锋已至身边。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雷鸣般的声音越发真实、并且靠近,转眼间,一侧舷窗凭肉眼已能看到蓝色还的变化。 当云海以上百万公里的宽度与厚度碾压过来,当亿万颗陨石翻腾,当无数此碰撞造成巨大的磁场与雷暴,那是怎样一副场景! 一句话形容,就如同海啸放大千万万倍! 宇宙面前,人类显得如此渺小,看到云涌靠近的时候,军舰与其之间的距离还需用“万公里”为单位,然而先期抵达的云雾碎片已经让人感受到巨大威力,根本生不出对抗的心思。 “我的个天!” 无数次听说过云涌的可怕,但却很少有人真正碰到,事先有过多次假想训练,但当事情发生的时候,负责观测的军士半响不能接受。 “发警告!红色警告!” “通知第二舰队,无法为其指引登陆位置。” “有强烈磁场干扰,不确定信息是否成功送出。” “启动副引擎,加速脱离!” “雷达失效......” “转向,快!” ...... ...... “砰!” 地面,前线指挥部,负责指挥本次战役的孟凯中将气急败坏,挥起拳头重重砸在桌面。 “磨蹭什么,说!” “是!” 几名参谋拿着刚刚得到的消息,战战兢兢逐条汇报。 “海月号彻底失联,红龙第二舰队情况不明,根据最后一次接收到的信息,他们准备克服困难,提前放出登陆部队。” “克服困难?那叫撞大运!” 眼睛喷射着火焰,将军几乎吼着打断参谋的话,“云涌一起,大风、暴雨、云雾、磁场、雷电、冰雹都会来,这种环境下登陆简直是扯谈。即便真的成功,也不知道落到哪个地方。快点告诉他们,绝对不可以这样!” “......联络已经断了。” “那就想办法恢复!”将军红着眼睛怒吼。 “一直在努力中。”旁边一名年长军人站出来,主动替参谋解释:“该做的下面一直在做,不用催也不用骂。另外,舰队那边没有办法,谁也不知道云涌持续多长时间,范围多大,如果不能赶在其前面登陆,整支舰队都可能面临危险。” 稍顿,年长军人继续说道:“你也知道,他们带来的东西对我们有多重要,只能放手一搏。” “东西我不要了,让他们直接返航......” 说了句气话,孟凯意识到自己失态,无奈摆手道:“还有什么消息,一并说出来。” “是!” 另外几名参谋同时应着,先后开口。 “前线从俘虏口中获知,星盗队伍中姬鹏教官存在。” “还有霍夫曼人。” “突击队距离索沃尔城还有只剩两百公里,中央部队正在跟进,但都遇到强大阻力,伤亡较为严重。” “两翼进展相对顺利,但是......华、曾两位中校有顾虑,希望指挥部调整战术,增派援兵。” “有顾虑?”孟凯再次愤怒起来,低吼道:“这个时候有顾虑,是不是要我临阵换将!” 又是年长军人站出来说道:“他们担心三方联手,毕竟此前已经听到过类似传闻。” “我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孟凯冷笑说道:“假设他们真的放下仇怨,联手,难道当真敢派出部队参战?云涌已经发生,姬鹏、霍夫曼敢把那点兵力投放到野外?” “这可说不准。”年长军人忧心忡忡说道:“别忘了,此次云涌由于时间较晚,第一波最凶猛的云潮主要集中在东部和中部,对他们两方的影响比较小。” 一番话说得孟凯哑口无言,只能死死皱着眉头,看着电子屏幕上的地图发呆。 “要不......撤军吧?”等待良久,年长军人终于建议道:“现在还来得及,至少可以退回大半。” “退回大半?呵呵,剩下的那些怎么办?”孟凯冷笑着反问。 年长军人无言以对,只能叹息。 舍小取大,为大局牺牲......这种话说出来容易,当真把那些冒死为联邦冲锋陷阵的战士丢掉一部分,谁敢!即使敢做这样的决定,谁又能保证计划成功。用脚去想也知道,当发现云涌到来,联邦军队试图撤退,那些打红眼的星盗只需不停袭扰,就能迟滞对手,将联邦军队死死咬住,并且拖住。 在没有电子优势、失去天上眼睛的情况下,那是星盗最拿手的战术。 “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不能退,绝不能退,绝不!” 说话时脸上肌肉不停跳动,孟凯又一次挥其拳头,狠狠砸下去。 “命令华之初、曾福,继续前进,后方会有援军跟上。” “可是,登陆部队情况未知,已经没有援军可派。” “战场在卡拉曼塔的那一边,这边不需要那么多驻守部队,还有学生军,他们来就是为了参战,让他们上。另外通知各个地方派出搜索队,备好指令文件,一旦发现登陆部队,命令他们无需报道,直接赶往前线。” “孤注一掷?那怎么行!”年长军人吓了一跳,急忙说道:“先不说别的,云潮入境后,指挥部与前线联络势必中断。那些学员都是机甲战士,眼下这种情况作战,风险太大。” “前线不是没有机甲战士,别的军人能做,凭什么他们做不得。听说这批学员号称军校最出色的一届,现在机会来了,就应该证明自己。” “可是,他们的训练还没有完成。”年长军人据理力争,试图劝其收回成命。“老孟,你要考虑清楚,这批学员可不是一般人,万一.......” “我做的决定,我会为后果负全责。” 既然做了决定,孟凯不再像刚才那样着急上火,神色恢复漠然。 “有件事你说错了,他们已经在军校训练了三年。还楞着做什么,非等到云潮入境,联络中断的时候命令无法传达!” “是!” 随着这句话讲出来,一道道指令顺着电波发送出去,数千公里范围来,一支支队伍纷纷行动起来,顶着逐渐加大的风暴朝同一个方向前进。而在这个时候,好望角外的太空里,数十艘登陆艇从运输战舰中释放,同样顶着逐渐加重的迷雾赶往目标,试图登上那个燃烧战火的星球。 其中一艘登陆艇内,牛犇领着得福登上机甲,与安德烈互道珍重。 “难怪说英雄不走寻常路,联邦英雄第一次上战场,果然不同凡响。” 已经知道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凶险,安德烈表现还算平静,甚至有心情调侃:“可惜了你家牛二,才这么丁点大。万一......” “狗嘴吐不出象牙,滚蛋吧你!” 知道他想说什么,得福哪有好脸色给,挥舞着拳头大肆叫嚣。 “洋鬼子,地面见。” “地面见。” ...... ...... 正文 一八六章:新龙门客栈 战争令普通民众敬而远之,也会吸引喜欢或习惯冒险的人,卡拉曼塔绵延数千公里,环境恶劣罕见人踪,两侧条件稍好的地方,零散分布着一些村落和军事据点,给这片区域抹上人类独有的颜色。 星盗,军人,土著,商人,甚至还有富豪追求刺激,专门来到这个地方浏览观光。卡拉曼塔战火不断,每天都有人死去,也有人火中取栗赚了大钱,连那些生活在世界底层、地位最最卑微的土著,偶尔也有意外之财。 譬如,紧邻卡拉曼塔两侧,时常有人需要向导,标价高昂到令人咋舌。“和平”的时候,带队穿越卡拉曼塔一趟可得十万元——约相当于华龙人一年的平均收入,战时价格会成倍、乃至数倍增加,还不准讲价。 战争带来灾难,同时充满机会,除了带路,还有很多事情可做,多年来,战争逐渐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卡拉曼塔周围时常可以看到雇佣军的身影,不仅星盗会找他们帮忙,华龙联邦也会花钱请人办事,执行那些军队不方便做的任务。时间长了,有长袖善舞者落地生根,在各个关键位置布局设点,两面通吃。 龙门客栈就是这种地方,就像古时候存在过的佣兵工会,上连客户,下接佣兵,并有自己的武装与背景。能在这种地方立足、甚至连锁经营,背后定有强大的组织撑腰,连华龙联邦也对龙门客栈保持默认,时常与之合作。 国家力量尚且如此,遑论别的人,在这个混乱无序、人人可能把枪开火的世界,龙门客栈是歇息港湾,是安全保障,是工作机会,更是夺命之刀。 ...... ...... 卡其拉山脉,连绵群山崎岖险峻,地下结构也不稳定,地震频发,却是卡拉曼塔一带生灵繁盛的地方,人口相对“稠密”。原因在于,地质不稳虽然麻烦,但却带来生命最不可或缺的物质:水。 由于酸雾长期存在,卡拉曼塔多数地表水源无法直接饮用,利用设备净化的成本高昂,量也有限,地下水几乎是唯一选择。在这点上,自然之奇妙得到充分体现,这里的地质具有天然的过滤与提纯功效,生成可供人类饮用的水。 除了水源,卡其拉山脉出产黑曜石——将其碾碎后经过一番简单加工,可以帮助人在酸雾环境里呼吸。对缺少高科技产品的土著人而言,这是能够救命的东西。另外,卡其拉还有一重优势,它位于防线与索沃尔城中间,主要通道一侧,信息的观察与传递极为方便,更是不容忽视的战略要点。 比如星盗尝试发动进攻,这片山脉是最好的藏兵与发动点,反之联邦一直对其保持警惕,每年都会通过各种方式收集相关情报,时刻不敢放松。 龙门客栈坐落在卡其拉山中的一处斜坡上,周围分布一些土著山村。以往,由于卡拉曼塔阻隔,联邦最主要的情报获得方式就是像龙门客栈购买,偶尔派人过界观察,目的仅仅为了核实。 星盗明知道这种情况,竟然睁只眼闭只眼,不敢拿龙门客栈怎么样。 今年情况不同以往,华龙联邦大举进军,成功突破卡拉曼塔,兵锋直指索沃尔城。局势的变化导致卡其拉山脉地位发生改变,连带龙门客栈无法再像过去那样超然。由于这片地方直接关乎着联邦军队的侧翼与后方,联邦应该将其掌控在手中,或干脆抹去。 出于种种考虑,军方没有那样做,仅在其旁边建造据点以便监控。毕竟这里只是龙门客栈的一个点,在没有掌控好望角全局前,动它等于增加一名强大对手,殊为不智。 龙门客栈幸存下来,有些人眼里,它比以往更加重要。 ...... ...... “操!又是单!” “哈哈,别灰心,下次会变的。” 喝骂与欢笑声中,输钱的人愤怒叫骂,赢钱的人得意洋洋,庄家收好骰子准备重新开始,忽听外面有人吵闹。 “托马斯,要出任务了,还不给我滚出来!” “......呃......” 庄家摇晃骰子的手停在半空,目光落在输得最惨的那名穿着军装大汉身上,“你哥来了,你不出去?” “出去做什么?”大汉输急了,瞪着通红的眼睛回道。 “没听见你哥说吗,有任务。”庄家对他有些忌惮,好言相劝。“想玩下次再来,又不是没机会。况且你今天点子背......” 不等说完,大汉一拍桌子怒吼道:“老子现在就在执行任务。老子的任务就是监视你们,不耽误事。” 周围赌客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庄家微微皱眉,说道:“托马斯,这里是......” “老子知道,这里是龙门客栈。” 大汉再次打断,冷笑说道:“如果不是摊上个废物团长,老子早就拆了你们的招牌,把人全都抓起来,用不着在这儿费心劳神。” 这番话讲出来,周围人人色变,有人甚至伸手摸向腰间。与此同时,两名配枪男子悄悄走过来,目光锐利,蓄势待发。 关键时刻,庄家依然能够压住火气,沉声说道:“龙门客栈与联邦有协议。你故意挑事,到底想干什么?” “说对了,老子就是故意挑事。”大汉轻蔑地看着周围,讥讽道:“听说到这儿来的都他吗是精英,来来来,表现给老子看看,有几个带种。”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有涵养的人也忍不下去,况且这里的人、不是保镖就是冒险者,还有土生土长的土著强者,哪个不是脑袋别在腰带上。需要提到的是,由于联邦军队的存在,这里有不少人被迫中断或者失去工作,不得已之下,老板索性在前厅开赌,亲自坐庄调节气氛。种种不顺,大家早已心存不满,此刻听到这样的羞辱,有人当即拍桌而起,准备动手。 “慢着......”庄家知道事情要糟,急忙试图阻止。 “托马斯!” 吼声传来,另一名魁梧大汉撞进门,超过两米的身高充满压迫感,仿佛一座会移动的小山。 “托马斯,听没听到我说话!” 大汉的相貌与屋内那个一模一样,分明为双胞兄弟,区别在于后来者神态较为沉稳,脸上有个醒目的伤疤,挂眉入面,差一点点就要变成瞎子。另外需要提到的是,壮汉背后背着SM37,手里还提着一把,全副武装。 也只有这种身板,才能把**37当移动单兵武器使用,那玩意儿......常作为机甲标配。 “这是......要找麻烦?” 进门先朝托马斯怒喝,过后一看周围状况,尤其留意到两名准备朝发作的雇佣兵,壮汉顿时变了脸色,扫把般的浓眉挑到半空。 “接着。” “来了。” 凌空将手里提着的那门SM37抛出,托马斯应声而起,踢翻椅子接过机关炮,直接瞄准正要朝自己走过来的人。与此同时,刚进门的壮汉大步前进,与自己的兄弟背靠着背。 “谁来?” 屋子里十几个人全都傻了眼,被炮口直着的两名佣兵脸色发青,肠子都已悔青。 那是炮!当真开起火来,不出十秒,龙门客栈里外都会被打成筛子,况且是人。 “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关键时刻,庄家只能埋怨自己为何是这里的老板,硬着头皮上前解释。 “托马斯,是这么个情况......” 两名大汉都叫托马斯,后来的大托马斯是哥哥,平素与老板相处不错,弟弟小托马斯脾气火爆,加上最近心情不顺,时不时过来找茬。 老板找的是大托马斯,把情况粗略介绍一遍,无奈说道:“天大地大,军务最大。万一耽误了......客栈担当不起。” 一番话讲得足够和缓,老板甚至刻意淡化了适才小托马斯的挑衅行为,以免对方面子过不去。 即便这样,托马斯兄弟仍不领情。小托马斯就不提了,哥哥竟也不下台阶,漠然说道:“照这么说,是我兄弟的错?” 听他这么讲,屋子里每个人都在心里大骂,这他娘叫什么话! 军人参赌违反军纪,挑衅找茬更加过分,已经破坏了联邦与龙门客栈之间的协议,说成藐视国法亦不为过。现在老板都这样了,托马斯仍不识好歹,仗势欺人。 说句不客气的,假如他们两个不是军人,假如不是附近有联邦军队,假如这里不是客栈而是野外,屋子里有的是人敢不买账,非与之火拼不可。 忍无可忍,客栈老板依然能忍,陪着笑脸说道:“咱们开客栈的,进门是客,客人就是上帝,哪有什么错不错。” 说着拿出一叠筹码递过去,老板和颜悦色说道:“今天玩的不痛快,又敢上军务......这么着,等出完任务回来,随时欢迎再来。” “这还差不多。” 抢在哥哥反对前接过筹码,小托马斯顶顶大托马斯的肩膀。 “哥,出任务去。” “......还要赌!被团长知道又要关你。”大托马斯神色恼火。 “别提那个废物。”丝毫不在意周围这么多耳朵,小托马斯怒气冲冲:“我在这里监视他们,咱们的任务就是这个。” 说着话,两兄弟并肩走向门口,旁若无人的样子、让人恨不得将其一脚踩死。 “哥,听说云涌来了,外面大雨大雾,出什么鸟任务?” “接应......出去说。”大托马斯言辞谨慎。 “有什么好瞒的,巴不得这帮家伙闹事。” 小托马斯回头看看周围的人,不屑冷哼:“别让老子找到借口,不然......谁!” 光顾着挑衅,身体与人发生碰撞,小托马斯皱眉回头,表情顿时僵硬。 一个女人,而且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不是房门不够大,实在是托马斯兄弟身体太壮,女人进门时躲开大托马斯,没想到后面还有一位,结结实实撞到一起。 “呃......” 被撞的女人神色冷漠,小托马斯表情尴尬。适才对着满屋子彪悍男人横刀立马,此刻却像犯错的孩子,瞪着一双牛眼手足无措。 “对不住,那个,我......” 满屋子人的视线全部集中过来,女人发生冷哼,侧身绕过小托马斯身边,径直朝楼梯方向而去。 “哎,你到是说句话?”人家不理不睬,小托马斯胆子反而大起来,背后冲女人吆喝。 “别磨蹭了。”大托马斯拉他一把,快速前行。 “到底什么任务?”念念不舍收回视线,小托马斯大步跟上。 “听说有人在附近坠落......很麻烦。” ...... ...... 托马斯兄弟嘀咕着远去,留下一屋子男人,心里极不是滋味。经过刚才这么一闹,赢钱的人少了兴致,输钱的也没心思翻本,都有满腔愤懑无法宣泄。 “太过分了!” 人走了,先后有人叫出声来,为刚才的事情鸣不平:“联邦口口声声与民无涉,竟然养着这样一帮军痞!” “就是。照我看,他们之所以能打赢,纯粹靠的是空军轰炸。” “军痞?你们知不知道他们是谁?” 客栈老板冷笑起来,适才刻意表现出来的软弱丝毫不见,“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就他们两个,空手拿下你们全部,跟玩似的。” 什么? 没有人相信老板的话,但又知道他的话必须相信,个个神情困惑。 “空手拿下我们,呵呵......那还提着炮干吗。” “藐视长官,一点纪律都没有,我实在看不出来哪里厉害。” “那是因为他们有资格。” 老板的话不好听,目的仍为了规劝,算是对顾客的一点忠告:“听没听过三十八师?” “联邦王牌?”周围人人神色震动,“三十八师驻扎在这里?” 老板冷笑说道:“这里驻扎的不是全部,只有一个营。除了托马斯骂的那个团长,别的人都是。以团长管控一个营,怕的就是镇不住,除了三十八师,哪支部队有这个资格。好了,今天既然碰上,正好把话说在前面,要是有人不开眼惹了他们,记着别把客栈扯上,也别来找人帮忙。另外我必须承认,托马斯讲的一点都没错,假如三十八师没换师长,还有霍青统帅的话,他们真的会砸了这里的招牌,抓走所有人。” 一番警告,令周围人垂头丧气,老板随后给以安慰,照顾情绪。 “咱们毕竟和联邦有协议,三十八师也不是原来的三十八师。忍着点,出不了大事。好了好了,今天玩的都不开心,一会儿我叫人搞点新鲜野味,免费招待大家。” “这种天气,打野味?”闻者无不摇头,认为老板故意涮人开心。 “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咱们店里也有高人。” 说着老板朝身后挥手,看也不看说道:“彬仔,有没有问题?” “没有。”淡淡回应,人们留意到,老板所指的高人竟然是那个为大家端茶倒水的少年土著,顶多十七八岁。 少年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听到吩咐,默默从柜台后拿出一支步枪。“快去快回。”老板在其身后吆喝,随后又与周围人唠叨几句才告辞。 顺着楼梯上到二楼,老板径直去了一个未挂门牌的房间,犹豫着,神色谨慎而凝重。 过了片刻,他似乎下定决心,抬手准备敲门。 房门忽然打开,迎面是女子冰冷的面孔。 “阁下是?”老板楞了一下,随即开口问道。 “八岐暗忍,风。”女子冷漠回答道。 “来做什么?”老板深深吸一口气。 “杀人。”女人漠然回应。 ...... ...... 正文 一八七章:为报国折腰 老板犹豫了一下,问道:“杀什么人?” 女子说道:“你问的太多了。” 老板说道:“关系到客栈的声誉和安危,问清楚点比较好。” 女子挑眉说道:“依照惯例,客栈负责收集和提供情报,而不是寻根究底。” 老板谦逊而坚定的声音道:“非常时期,不能墨守成规。” 女子看着老板的眼睛说道:“非常时期,龙门客栈改变原则。难道想投靠华龙联邦?” 老板摇了摇头,坦然说道:“龙门客栈不会投靠任何人,也没有改变原则。知道多点,是为了对可能发生的意外有个准备。” 女子微嘲说道:“号称能够担当一切,龙门客栈也有怕的时候。” 老板平静说道:“那是传言,龙门客栈从未讲过类似的话。我想不出来,这里有谁值得血月阁下亲自出马。假如有......就非得重视不可。” 这番话听来合情合理,并有吹捧的意味,女子沉默片刻,问道:“知道后,龙门客栈仍会履行承诺?” “当然。”老板斩钉截铁回答。 “不要那么肯定。”女子淡然说道:“知道我是谁,客栈卷入一半;若再知道内容,你想脱身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听了这番话,周围气息微微改变,老板感受到一股彻骨寒意,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不觉握紧。 卡其拉山脉位于前线与后方之间,好望角局势平定前,这里仍为战场,杀人或被杀都很寻常。就在昨天,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刚刚有个猎人,想赶在起雾前储备肉食,捕猎时被联邦军人误判为星盗间谍,毫不留情开枪狙杀。 家里顶梁柱死了,留下孤儿寡母抱着男人的尸体悲天怆地,为这个事情,村民们跑到军营抗议。最终,那个被托马斯大骂成废物的黄团长出面,安抚、赔偿、并把开枪的军人关押起来,同时向村民承诺对狙杀事件详细调查,举行公正审判。 如此一通大闹,村民们揣着仇恨而去,军营内部却没有恢复平静,原本就对这个从军部空降来的团长不感冒的军人更加愤怒,险些哗变。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托马斯今天故意惹是生非,变着法的挑起事端。 如果把他的行为简单的理解为发泄,那就太蠢了。托马斯知道,假如矛盾真的激化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军方只能选择强力镇压,将周边一带清空。 杀鸡骇猴,抹掉龙门客栈,震慑那些与星盗藕断丝连的村落。 站在联邦军人的角度,这样做似乎无可厚非,且是无奈之举。要知道,西部被星盗长期统治,村民与星盗之间难以区分,甚至有不少亲属正在星盗的队伍里与联邦作战。这样的情况下,军人如果不想死,只能抱着“宁错杀,不放过”的态度行事。要改变这种状况,只有等到击败星盗,实现统治后徐徐以图,经过漫长时间才能实现。 当前的问题很简单,死别人还是死战友,选择并不难做......战场上,道义、怜悯、慈悲等美德被弱化到几乎不存在的地步,只剩下你死我活。 看清楚这点,老板才会忍辱负重,竭力避免与军方发生正面冲突,想方设法维持脆弱的和平。 “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知道。” 思索的时候,女子深深看了老板一眼,转身径直走入房间。 房门依然开着,想知道真相,只需要抬腿、走进去即可。 老板明白女子的意思,也清楚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很关键,内心有些挣扎。 之前那番常人看来惊心动魄的话,对她而言是可以公开讲出来的内容,接下来要涉及的才是主体,需要屏蔽外人之耳。另外,女子之前的话没错,龙门客栈只谈“能谈成的生意”,对“已谈妥的事情”从不追根究底,此次老板自作主张,极有可能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与星盗巨头和几大国度同台游戏,足以证明龙门客栈的神秘与强大。然而客栈是客栈,老板是老板,更关键的是,老板......只是这一家店的老板。 楼外淅淅沥沥,老板忽然觉得,自己此刻正走在雨中,在渐浓的迷雾中迷失方向。 “如果必须做个替死鬼,至少先做个明白鬼。” 说完这句话,老板带着一脸悲壮的神情撞入房间,顺手关上门。 ...... ...... “当初,武道大人出师未捷,连带帝国也因此蒙羞。年后,华龙联邦蓄意报复,派出大量奸细在帝国内部发动袭击,其中一名女性杀手尤为猖狂,短短一个月时间出手十几次,对帝国的伤害一次比一次大。” “那段时间,帝国境内人人自危,上至皇庭,下及民众,没有谁敢说自己绝对安全。天皇震怒,发誓将其绳之于法,但是最终......仍被她逃出国境。” “当时帝国内的情况,武道大人身陨,其余八岐要么远在天边,要么正在闭关,还有的要保证天皇陛下与多位大人的安危。譬如我,当时正处在紧要关头,没有办法现身。若不然,怎会让她那样猖狂,最后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话讲到这里,女子脸上的神情有些怪,有杀气,有愤慨,有遗憾,甚至能看到一丝惆怅与迷茫,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依旧被老板捕捉到。 “诸多调查发现,那个女人经蓝色海逃出。”女子很快恢复漠然,看着老板的眼睛说道:“我在想,龙门客栈或许有参与。” “没有,绝对没有。”这种事情如何能沾身,老板连连摇头。 女子淡淡说道:“有也无妨。当初你们不可能知道她是谁,做过什么事。帝国当时封锁消息,想必你们也是事后才明白。” “没有就是没有。我是真的不知道。” “那就没有好了。” 女子声音转冷,说道:“这件事成为帝国永恒之耻,如果不能抓到她,便只有从华龙联邦身上讨回来。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个。” 讲到这里,老板已经能够推断出一些事情,心内更加疑惑。 “据我所知,贵国与华龙正在谈和,进展还不错的样子。是不是我的消息有误?” “你的消息没错。两国和谈的确正在进行,协议将签、但是还没有签。我可以透露给你,协议中的部分内容,与好望角的局势有关,与正在进行的战争结果有关。” “......明白了......” 老板是何等精明的人,很快领悟到对方的意思,说道:“附近只有华龙联邦的一座军营,职位最高者不过团长,虽说出身豪门,距离影响国家的层次差距太远。即便您把他们杀光,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女子摇了摇头,说道:“我的目标不是他们,除非他们当中有人碍事,顺手杀了。” 老板越发困惑,带些自嘲说道:“血月阁下亲自出马,不会是来杀那些佣兵,和那些苦哈哈的土著村民吧?” 女子没有回应这句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老板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双眼眯成一条线。“昨天死的那个猎人,是你出的手。” 女子淡淡说道:“他是第一个,接下来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龙门客栈神通广大,麻烦老板把消息送到索沃尔前线,给那些有家属亲眷在星盗内的土著人知道。” 话说到这里,老板若再不明白,那他真的是个傻子。道理很简单,女子把村民的死转嫁给华龙联邦,死的越多,星盗部队里的土著人的复仇欲望越强。等消息传开,其余被华龙联邦占据的地方也会发生类似事件,乱者更乱,原本安抚成功处也会重燃,使得联邦军队寸步难行。 星盗势力大小不一,小的只有一艘破船,百十号人长期在太空漂流,有个固定的窝算是混的不错。大的盘踞一地为巢,利用当地人为发展基石,俨然是一个个独立王国。好望角的几大势力属于这种类型,各自麾下拥有数千乃至上万人的队伍,甚至拥有太空战舰。现如今,华龙联邦大举进攻,等于要刨掉他们的根,生死之局。正因为如此,几大星盗透支才会不惜代价与联邦作战,合兵达数万人。 星盗的队伍凶残有余,弱点也很明显。与作为核心的正牌星盗相比,土著士兵地位低下,待遇也很差,长期处于受欺压状态;这样的队伍欺负人可以,碰到硬茬容易崩盘,要改变只有两条路:一是彻底改变统治政策,再就是找别的法子激发士兵斗志。 前者不能考虑,星盗就是星盗,劫掠为生,永远不可能考虑建造“完美国度”。关于后者,星盗已采取奖励加煽动的方式着手进行......但都赶不上女子现在做的,将“为首领卖命”变成“替亲人复仇”。 仇恨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这种规模的战场,士兵斗志上的差异所能造成的影响极其巨大,与之相比,区区一个营算得了什么。 弄清女子意图,老板知道她看准要害,轻轻叹了口气:“恕我直言,星盗的战斗力无法与正规军相比,之前又已元气大伤。当前这种状况,即便部下拼死作战,依旧不是联邦军队的对手。” 女子平静说道:“没人指望星盗击败联邦军队。” 老板动容说道:“你们要派军队参战?与星盗联盟?” 女子不屑说道:“帝国军队,怎会堕落到与一帮土匪为伍。” 这番话否定后者,但没有对前者做出回应,可惜老板此刻思虑不清,没能注意到这点。 “那有什么意义?你们为什么还要......” “老板,你关心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好吧。” 涉及最核心内容,女子绝不会把全部计划告知。另外,老板只是一店之长,以客栈安危为由“强逼对方”已经触及边界,若在追究下去,真的坏了规矩。 内心暗暗叹息,老板感慨说道:“仅仅为了杀几个村民,竟然需要八岐亲自出手。如果你不是站在面前,说什么我都无法相信。” “我来,不仅仅为了这些。”女子说道:“昨天,华龙联邦的支援舰队赶到好望角,刚刚好碰到云潮。在缺少星空引导、地面接引不畅的情况下,那支舰队派出登陆艇强行登陆,结果散落在各个地方,甚至坠毁。” “啊?”老板呆了一下:“我怎么不知道?” 女子淡淡说道:“龙门客栈还没有强大到监控太空的地步。” 老板默默垂下目光,不再言语。 女子说道:“从太空登陆,最醒目的标志是卡拉曼塔防线。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批登陆艇带着军校学员和一批重要物质,至少两艘登陆艇降落在卡其拉山脉附近,船上人员情况不明。” 女子看着老板说道:“我需要知道它们的登陆情况、地点方位、幸存人员,等等所能搜集到的一切。另外,我还需要知道联邦军营的巡逻计划,人员构成,观测哨所分布,以及机甲出动的条件与频率。” 听到这里,老板豁然抬头。 “你想......” “武道大人没做完的事情,我替他完成。” 听了这句话,老板沉默很长时间,默默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之前讲的那些事情,客栈只是把已经发生的事情传递出去,尚可置身事外。但若按照女子的要求去做,等于把自己变成帮凶。以往这样做没问题,但在眼下,联邦势大、并与客栈有约,一部分军人甚至想把龙门客栈抹平。此番种种,老板不能不担心,万一消息泄露出去,龙门客栈必将正面承受联邦的怒火,迎来灭顶之灾。 女子说道:“据我所指,龙门客栈只做生意,从不过问别的。” 老板坚定说道:“前提是,不会危及客栈。” 女子看着老板漠然说道:“来这里之前,龙客栈已经接了这笔生意。刚才你问的时候我也说过,知道计划,你将很难脱身。现在,你要违约?” 随着话音,老板又一次感受到那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寒意,不同的是这次充满杀意,仿佛一把冰刀抵住咽喉。 “你要杀我?”心里被恐惧充满,老板依然不肯让步。“那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需要。”女子淡淡摇头,说道:“你会按照我说的去做。” 这样讲的时候,女子脸上充满自信,不等老板明白,她从怀里掏出一面铁牌,扔过去。 “接着。” “这是......” 老板手忙脚乱接过去,看清后脸色变得铁青,反复捧着性命一样将铁牌死死抱在胸口。 “精忠报国!你怎么会有这个?” 精忠报国,普通人听到这几个字,会联想到那些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人物。殊不知,这里的“报”字另有解释。 不是报答的报,不是报效的报。 报复的报。 即便知道意思,外人也可不加理睬,对那些在龙门客栈供职的人来说,这面牌子堪比圣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违背、也不敢违背。 女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老板......直到其流露出屈服的神情,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安排人做事吧。”言罢女子径直走向门口,“我出去转转,希望回来的时候就有好消息。” 身后,老板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对女子大喊道。 “有这面牌子,你可以直接对我下令,为什么还要说那么多!” “我与客栈的之间的关系,比你想象的紧密。另外,作为一名华龙人,你今天的表现不错。” 女子答非所问,拉开房门后稍稍停顿,最后补充一句。 “不用担心联邦报复。这一次,他们输定了。” ...... ...... 正文 一八八章:刀出窍时藏锋 塞纳河,好望角四大河之一,位于索沃尔以东八十公里。 河东原野,混沌的天空像一面沉重的盖子压在头顶,倾泻下来的雨水冰冷刺骨,仿佛到了寒冬腊月。地面上,到处可以看到小溪般的水道,道路被泥坑点缀成一条伤筋断骨的蛇,走在其中,一不小心就会掉到坑里,深可没顶。 这样的环境,竟有隆隆爆炸声不断,还有无数条身影艰难跋涉。迷蒙的视野内,枪火一路撞散无数颗雨点,蒸发所生的气体混入迷雾,使得灰暗的天空越发隐晦。为了能够看清目标,照明弹一颗连着一颗的放,与雷电的光芒交相辉映。当空间被照亮时,人们仿佛鬼影时隐时现,追与逃都在死亡线上挣扎,很难说谁更占优势。 轰! 噩梦般的战场上,泥泞中挣扎的机甲踩到地雷,一连串沉闷地爆炸声中,机甲踉跄着摔倒在水洼,咆哮的气浪裹着无数弹片与水箭横扫周围,几条身影弹飞到空中,仿佛被橡皮筋崩出去的纸团。 “快,一定要快!” 倒地的机甲挣扎几次,没能重新站起来,很快,机舱门打开,一名上尉连滚带爬钻出来,抹一把面孔上的泥水与血迹,嘶哑的声音继续毫不留情地催促部下前进。看其脸上疯狂的神情,不像一名有理智的军官,仿佛沉浸在梦中难以自拔。 像他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事实上,此时战场上的人多数处于“麻木”状态,除了战斗,脑海中再也装不下别的。 大雨,浓雾,泥泞,雷电,加上来不及排除的地雷,机甲忌讳的诸多因素中,这片战场几乎占全。面对如此不利的情况,联邦军队仍派出大部分机甲发动猛攻......仅此一项,便可看出此番战役的重要程度。 到处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有军人,有星盗,有老人,有小孩,猛然一看,人们不会相信这里是只应看到士兵的战场......更像是一场屠杀。 疯狂进攻为的是咬住对方主力,最终目标只有一个:过河! 必须提到的是,仅仅一天前,过河这件事看起来还不是那么艰难。由于云潮迟迟未到,索沃尔迎来最长的一次旱季,塞纳河水面宽阔,水位却不是太深,今年更是持续下降,乐观估计,机甲甚至能够涉水横渡。 索沃尔城建于平原地带,塞纳河是其仅有的天然屏障,渡过后前方一马平川,装甲部队不用一小时就能推进到城下。反之,过不了这条河,联邦军队只能望洋兴叹,远远眺望着索沃尔发呆。 在教官的强烈建议下,几大星盗势力喊出保卫塞纳河的口号,掏空家底儿在东岸布置重兵,发誓要背水一战。为了阻止联邦军队,拖延时间等待转机,星盗将大量平民赶上战场,希望借此遏制对手的火力优势。 他们成功了。 担心制造平民伤亡会给将来带来麻烦,军队内部存在纷争。当时的情况,塞纳河水位每天都在降低,每降低一寸,渡河的难度都会降低,意味着减少大量伤亡。此外还有,联邦军队并不介意星盗在河东布置防线,相反正中下怀;甚至连那些驱赶平民的卑劣手段,也在心里暗暗窃喜。 这些军队是星盗最后的力量,歼敌于东部比渡河时面对迎击要好。至于平民......那是一把双刃剑,联邦军队固然遇到麻烦,但若能够妥善解决,未尝不是一次争取民心的机会。相反星盗此举给自己带来无穷后患,此战败北后,必将众叛亲离。 利弊难全,想的又太多,意见怎么都无法统一,联邦军队进攻时显得犹豫,最终造就今日之局。 都知道星盗在等什么,联邦也知道云潮会带来雨水并导致塞纳河上涨,但没想到云潮来得如此突然,变化如此迅猛。 假如没有云潮,或者来得晚一些,不用多,再有一周左右,联邦军队一直坚持的心理攻势便能奏效,星盗的军队就会瓦解、甚至崩盘。 战场上没有假如,老天给了联邦历史最好的机会后突然翻脸,短短一天多时间,塞纳河水位暴涨三尺,宽度猛增百米。 大雨倾盆,丝毫看不到停止的迹象,塞纳河每分每秒都在变宽、加深、水流也更急;眼下这种状况,休说星盗拼死抵抗,即便两岸一个人都没有,渡河也将变得极为艰难。更为严重的是,此番云潮规模空前,影响主要集中在东部。卡拉曼塔重新变成难以逾越的天堑,攻入西部的联邦军队成为孤军。 拿不下索沃尔,就要在失去后援的情况下在野外面对严酷的冬季。 当头一棒将联邦军队敲醒,之前反对猛攻的人后悔莫及,转而拼命催促进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次云潮带来的巨大变化,星盗和联邦军一样准备不足......就在天气转变之前,还有支援前线的队伍过河;为了稳定日益激烈的人心,几大星盗头子派人甚至亲自上前线,准备与联邦殊死一搏。 到底是受过正规培训的军人,战场上面对突然状况的时候,联邦军队反应稍快,立即展开不惜代价、甚至显得混乱的进攻。 就战斗的难易程度而言,云潮前后宛如天堂和地狱间的差别,联邦军队面临的困难无法想象,同时展现出异乎寻常的斗志。云潮带来的不止酸雾,还有大量陨石碎片与微子颗粒,在失去空军支援的情况下,联邦军队将战术与伤亡抛于脑后,机甲,车辆,士兵从每一个对垒的阵地里冲出,炮火像大雨一样密集。 冲!冲!冲! 各个队伍接到的命令一模一样,一个字:冲! 星盗被打蒙了。 一开始,他们像过去那样把平民赶上前线,用高音喇叭提醒那些迂腐的敌人,这些人不是士兵。可惜,这一次,回应的是更加激烈的炮火与进攻,将无数哭喊着的人撕成碎片。意识到不对头,星盗尝试反击遏制对手,结果又发现,过去讲究战术配合的联邦军队仿佛变成疯子,以追赶炮火的决然朝自己猛扑。 即使没有空军,联邦军队依旧拥有火力优势,不惜代价的进攻很快取得效果,星盗阵地接连失陷......这个时候,天气变化提醒星盗,己方苦苦等待的转机已经来临,当即发布撤退命令。 如果是正规军,撤退时应比进攻时更加小心,伪装、断后、掩护乃至佯攻,这些都是必须做的事实。然而对几大星盗势力而言,转机到来的同时各自在心里打起小九九,此刻大家操心的是谁跑得更快,谁在联邦的进攻中损失更多,将来会不会一蹶不振,甚至被其他人分割。 精诚合作尚且阻止不了对手,何况彼此算计。自然而言的结果,星盗军队兵败如山倒,被联邦军队追着屁股跑。 这就是战场的基本态势,联邦军队全力推进,速度因多种干扰受到很大限制;类似道理,星盗的队伍拼命往回逃,因为混乱和天气因素,速度同样快不起来。伤亡方面,星盗很惨,联邦其实好不了多少,其中最麻烦的是地雷......没有时间排雷,只能硬趟。 “轰!” 又一次爆炸,勇敢的上尉倒在塞纳河边,与死去的战友、曾经的敌人和那些无辜的民众作伴,成为战场无数尸体中的一员。在他周围,冲锋仍在继续,呐喊与枪炮声越发激烈,血与火组成的狂焰没有被暴雨浇灭,反而更加美艳。 这个时候,一路颠簸的指挥车内,雷鸣少将一拳砸在桌子上,愤怒咆哮。 “情况到底怎样?” “伤亡很大......” “不要和我说伤亡。有没有部队攻到河边,有没有?” “通讯不畅,暂时没收到相关消息。” 参谋,将领,警卫,全都和少将一样焦灼等待,希望能听到好消息。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迷雾重重,还有电磁炸弹,战场的实际情况就是如此,不管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能收到就已经是万幸。 “加快速度!” 指挥车功能强大,靠近战场或许可以屏蔽干扰,当然,需要承担更多风险。 “前线情况不明,部队都派出去了,指挥车现在是光杆司令,万一......” 一名军官试图劝阻,随即被少将愤怒的目光逼回。 “如果不是那些万一,老子三天前就已经站到对岸!” 军情如火,时间像悬在脖子上的刀,雷鸣实在无法在这样忍受下去,拍案怒吼。 “加速!” “报告!” 指挥车提速后不久,通讯状况果然有所改善,第一份报告传来消息,出自三十八装甲师的某团某营某连杀出血路,首先听到塞纳河的涛声,考虑到通讯延迟,此刻或许已经在河中洗甲。 “果然还是三十八师!” 指挥车内一片欢腾,关键时刻,少将忘记荣耀之争,神色振奋。 “还有什么?”注意到通讯兵的脸色,雷鸣心头一沉。 “桥......被炸了。”通讯兵脸上汗水不停地流,几乎不敢看大家的眼睛。 没有比这最坏的消息。 “怎么可能!” “不会吧!” “对方主力顶多撤退一半......把桥炸了!” 吵杂声中,雷鸣的身体摇晃两次,无力倒在椅子上。 星盗不惜一切炸桥,联邦军队还有三种方式可以过河,用船,搭建浮桥,最后是绕道。 表面看起来,选择依然很充分,但在当前条件下,三条路没有一条轻松。用船,拉人的好找,要把那些沉重的机甲与车辆送到对岸,需要有海军配合才能完成。搭建浮桥是军人本职,但需要后续部队上来。这种天气,往日一天的路三天都走不完,等到工程队伍赶到,时间至少需要三到四天......这还是乐观的估计。 鬼知道塞纳河会变成什么样,谁又知道对岸情况? 延河岸上行数百公里,进山到塞纳河上游寻找合适的地方横渡......进山...... 提到进山,雷鸣不愿再想下去。此前的经历告诉他,好望角的山区和别处不同,天气良好时行军难度也要加倍,现今这种状况,那里不会比地狱轻松。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左右两军的运气比中路好,能够及时抢占另外两座桥梁;否则,联邦军队将面临绝境。 想想自己都觉得不可能,雷鸣默默摇头,感慨起来。 “慈不掌兵啊,呵呵。” 听到这句话,车内的人纷纷低头,想起之前的种种争论,神色异常复杂。 死一样的沉寂中,时间缓缓流淌,不知过了多久,随着雷鸣下一句话讲出来,陷入回味的人们豁然抬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命令,攻到河岸的部队脱离战场,马上开始渡河。” 啊! 几个人同时发出惊呼,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的军官。 “马上渡河......怎么渡?” “随便。” 作为最高长官,雷鸣的话极其不负责任,仿佛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星盗不是有几条船?能抢就抢,抢不着就去附近找,实在找不到......随便他们怎么做。”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又有人提出质疑:“渡河干什么?” 雷鸣回答道:“指挥部渡河之前,他们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自由。” “这是让他们去送死!”有人按压不住愤怒,怒视着雷鸣的眼睛说道。 雷鸣沉默很长时间,缓缓说道:“你错了,我是给将士们一条活路走。” 这番话令人不解,但在不久之后得到证明,今日这个荒唐的命令,挽救了无数人的命。 但在眼下,没有人理解这样做的意图,当然更加不会有人支持。 “我反对。”军部下派军官站出来,坚定的态度表达自己立场。 三年前,联邦大力推动军改,首要目标是要避免部队成为像三十八师那样接近私军的队伍。为此,军部成立专门的政治部门,下派官员到各层指挥部门协助,最深为团级。简单点讲,这些下派官员的身份虽然是军人,实际为拥有监督权的政府特使。 “我也反对。”又一名军官站出来。 “......长官,您能不能解释一下?”部下中也有人困惑不解,希望了解更多。 “解释,当然可以。不过,当下没有时间和你们细说。” 众人提问的时候,雷鸣一直在默默盘算细节,此刻抬头看看周围人的表情,心里知道,要执行这条命令,自己需要一意孤行。 示意参谋记录命令,雷鸣字斟句酌说道:“本次行动代号藏锋。内容:每个找得到办法过河的人,以自愿为原则接受渡河指令。成功之后,不管遇到什么状况,不管用什么方式,首要任务是设法活下来。将来时机成熟......就以‘藏锋’为号,聚合后成为独立支队,执行对应指令。” “这是犯罪!是叛国!”话刚说完,政治部特使猛地站起来,愤怒喝道:“你没有权利这样做!” 雷鸣冷冷看着他说道,声音渐渐高昂:“我是最高长官,当然有这个权利。现在老子只后悔一件事,这个权利用的太晚!” 言罢不管周围人脸色如何,将军疲惫地挥了挥手。 “发布吧。之后把它做成密件发回后方,建议通告全军。” “是!” 许是感染到了什么,参谋答应的声音响亮。很快,这条充满荒诞意味的命令在一片抗议声中发布,给本就乱成一团的战场增添更多变数。而在这个时候,左右两侧的队伍正面临着类似局面,只是应对有所差异。 雷鸣做了最坏打算,为此不惜赌上自己的前途命运,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见识,即便有,也未必敢像他那样做。 迟疑,犹豫,艰难抉择。兵戈,鲜血,愤怒与困惑。当下大家并不知道,有比塞纳河与星盗相加都比不了的险恶沉沉而来,压向每个人的头顶。 ...... ...... 雨幕如织,崎岖的山道上,一行十几名军人艰难行进,不时需要停下来观察方向,确认走向正确方位。 “藏锋?咱们不是去搜救,怎么又来这么个命令?再说了,命令就命令,还不让解密,到底搞什么名堂?” 背着沉重的SM37,小托马斯怨声不断,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欠着自己钱。 从龙门客栈里出来,汇合与哥哥一道来找人的分队,小托马斯从队长口中获知战局发生很大变化,随后又发现,自己的记录仪中收到一条指令。以为命运发生改变,不用再待在这个山沟里受罪,可惜那是加密指令,需要时机合适的时候才能打开。 什么叫时机合适? 没有人给他解释,小托马斯偷偷去问哥哥,才知道大家都一样,并非自己独享青睐。 那还搞个屁啊! 没有特殊使命可做,搜救也不是人干的活儿,辛苦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上面根本不知道搜救的是谁,只是说很重要,再就是有个大概方位......这里是卡其拉山脉,数百公里范围,仅凭这么几个大头兵,去找那些从未见过的落难人? “军部那帮混蛋,还能不能干点正经事情。” 刚刚还以为上面有人脑子开窍,突然意识到有一位超级英雄埋没在山沟,突然间希望变成泡影,小托马斯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破口大骂。 “谁是混蛋?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喝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分队长邵强大走走过来,忽然压低声音。 “注意,有尾巴。” “呃?” 小托马斯精神为之一振,迈步时本能地伸手摸摸小腿。 “我去解决......操!” “怎么了?”大托马斯前方回头。 “我的刀,怎么不见了?” 说着连自己无法相信,小托马斯巨大的脸盘变成苦瓜。 “不可能掉。那就是......有贼敢摸我!” ...... ...... 正文 一八九章:螳螂与黄雀 被“贼”摸? 阴沉沉的天空似乎压到头顶,队长邵强面沉如水,哥哥大托马斯当场发飙,厉声喝叱。 “混账东西,真把自己变成赌鬼?” 身为一名特种军人,发生这种事情不止可笑,更是奇耻大辱。联系小托马斯最近的种种出格行为,做哥哥的理应愤怒,更觉得心痛。 别人不知道,大托马斯知道弟弟并没有荒废训练,相反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刻苦。那就只能理解为赌博的危害比想象的更大,让人不知不觉中失神。 “我......” 最难过的是小托马斯本人。面对责骂,小托马斯不敢反驳,巨熊般的身躯坍了半截,宽大的脸庞像紫茄子一样,有口难言。 后面的队员纷纷靠过来,当听说小托马斯的刀被“贼”摸走,大家黯然转过头去,没有一个人发笑。 作为联邦的王牌部队,骄傲早已成为三十八装甲师的固有基因,每名士兵、包括新兵都会按照特种兵的标准要求自己。霍青被贬,三十八师从联邦王牌的宝座上被生拽下来,此次参战甚至被肢解、打散,一部分留守老家驻地,另外一部分来到战场,再分配到各个战区,归属不同的人指挥。 要知道,他们是装甲部队,伙夫都能开着机甲驰骋沙场,突然间变成这样,谁能心甘。凭借远超其他人的战术技能、骨子里的倔狠、还有心底的怨怒,三十八师的士兵以出色的表现碾压友军,拼死守护着战士、与原属部队的尊严。可惜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不合群,招来更多嫉恨与非议。 私下有人说,老兵不死光,三十八师改造不可能成功。 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这是多么恶毒的评价!然而当三十八师的官兵知道后,竟把它当成最高褒奖,索性处处与众不同。 不打散的时候是联邦第一装甲师,打散后是第一旅,第一团,第一营.......即使抽调个别人去到别的队伍,也要做第一人。 “丢刀”本身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发生在小托马斯这样的老兵身上,别人看到的是迷失、甚至堕落。试想一下,随便来个贼都能把士兵身上的武器偷走,有什么资格自称王牌。 除了这些,还有一点特别之处需要提到,三十八师官兵有个不成文的传统,每个人会在自己最中意的物件——通常是武器,上面刻下自己的名字。比如大托马斯的机关炮,邵强的手枪,牛顿的机甲。 小托马斯的最爱就是那把被人偷走的军刀。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准备将来退役后送给心爱的女人作为定情信物。 “刀的事情先别管了。” 看着小托马斯失魂落魄的样子,邵强不忍责怪,摆手示意大家围成圈,声音压得极低。 “有客要招待,是个高手......” ...... ...... 暴雨持续一天多之后终于转小,风却变得更大,带着湿意侵入肌肤,体感温度远远低于实际气温。 相比平原遍地泥泞,卡其拉山脉里的情况还算不错。地质不稳给这里的人们带来很大麻烦,但也带来一些好处,比如这里的山体多为岩石,下水快、渗透性强,不易因泥沙堆积导致滑坡。再有就是没有泥泞,雨水很快流到低处,虽然将道路变成水塘水沟甚至河流,但在坡面上行走并不艰难,甚至透出几分清新。 山里生活,苦惯了的人们不在乎有路没路,七八岁的孩子就能爬高上低,猎人的攀爬技巧更是足以让最出色的军人汗颜;相比大雨带来的困难,真正让土著人头疼的是雾,每当云潮来袭、浓雾常在的时候,即便最有经验的人也没有办法一直保持清明。 凡事总有例外,对彬仔来说,雨雾天气才是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彬仔姓冷,原名叫冷冰,客栈老板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做主让他换个字。此时此刻,冷彬像一只安静的野猫潜伏在低矮的灌木丛中,枪口指向前方,闭上眼睛仔细聆听。 出身寒苦,没有军人的高科技设备,上天赐予冷彬一对特别的耳朵。他能在吵杂的环境里分辨自己想听到的声音,辨别方位和距离;如果静下心来,他甚至能听到地鼠在自己洞穴里的咀嚼声。 很多人知道冷彬是神枪手,但没有人知道原因,或许只有收养他的客栈老板能够猜到几分,但也不知道细节。 拥有天赋不一定意味着成功,冷彬没有挥霍、更没有炫耀,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其隐藏起来,抓住一切机会学习、磨炼,让自己慢慢成长,逐渐强大。 自小失去父母关爱,若非老板一念之仁,冷彬根本没有机会长大。 特殊的经历必然造就特殊的性格,像他这样的人,要么颓废混吃等死,要么必定成为强者。生活在华龙客栈这种地方,来往不是佣兵就是军人,彬仔并不缺少学习的机会。现在彬仔已经长大,并且练就一身本领,能够做一些幼年时希望、发誓要做的事。 所以他出现在这里,手里端着枪,仔细聆听着风中的响动。 “......丢刀......” “......被贼摸......” “......刀上有我名字......” “......前面有个村子......” “......军营闹事的那个?” “......搞他......” 听到这里,冷彬睁开了眼,仍显稚嫩的面庞微微抽搐,目光像枪口一样冷酷。 默默吸一口气,默默在心里盘算,排列次序,估计变化;自认算无遗策后,少年的食指无声滑动到扳机,慢慢压紧。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飘入耳中。 “别开枪,他们发现你了。” ...... ...... 对冷彬来说,这个平平淡淡的声音就像一记惊雷,不仅将他的计划彻底打乱,连同多年来培养的信心也都一道摧毁。 作为一名神枪手,最有利的战斗方式是躲起来偷偷开火,在敌人明白怎么回事之前将其点杀。过去十多年,冷彬经常利用来往的佣兵磨炼跟踪技巧,直到认为炉火纯青,才开始着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被人贴近、观察这么久而不自知,假如对方怀有恶意,甚至怀有杀念...... 后怕,惊恐,困惑,体内肾上腺素飙升,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体会着很久未曾体会过的感觉,冷彬老老实实爬在原地,不敢轻易回头。 “你是谁?想做什么?” “别忙着问问题。你已经被他们发现,为什么还不逃跑,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 女子的声音飘飘荡荡,仿佛从天上传下来一样,闻声即可定位的少年竟然无法判断其身在何处,内心更加敬畏。 “他们不会找过来,而是在某个地方设计陷阱等我。” “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跟踪他们已经很久,应该是刚刚才被发现......如果他们有异动,很容易被我察觉。” 有了女子的提醒,冷彬知道适才听到的关于“村子里搞他”多半指的是对付自己。他没有告诉女子自己能够听到,而是从别的方面分析。 “换是我,会装作不知道身后有人,做局等对方来钻。” “......有点道理。为什么要杀那些军人。” 无论提问还是赞同,思考还是沉吟,女子的声音始终如一,淡如水,平如镜,不见一丝波澜起伏。 冷彬略想了想,老实回答对方的问题。 “父母血仇,不共戴天。” “撒谎。”女子漠然说道:“你的父母死了很多年,前面那些军人入境只有数月,不可能是凶手。” 这个女人认识我,而且比较了解。 心里闪过念头,冷彬沉声说道:“他们来自一个地方,是一伙的。连年打仗,我的父母,叔伯,堂兄弟,所有亲人全部死在卡拉曼塔。” 女子又问道:“你父母都在星盗的队伍里当兵?” 冷彬犹豫说道:“父亲是。” “你的母亲没有当兵,怎么死的?” “谢谢你之前的提醒。”对方问的都是他不愿回忆的惨事,起初冷彬不敢不做回应,随着涉入越来越深,渐渐抑制不住怒气。 “但我不想和你谈这些。如果你要杀我,请及早动手。” 山里的风因地形多变,说这番话的时候,风向刚好转变,冷彬的鼻子微不可查的抽动几次,嗅到一股淡淡微香。 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人知道、或者推断出冷彬有一对强悍的耳朵,绝不会有人想到,他还有一颗堪比豺狼的鼻子。虽然那股气息极其微弱,非花非草,有可能只是女子的微弱体香,依然被冷彬捕捉到,并且认出来。 是她? 油纸伞女人走进客栈,带进去一股清香,在周围一群充斥着汗臭与烟气的粗鲁男子当中就像黑暗里的火烛一样醒目。别人或许察觉不到,冷彬却已牢牢记住,并且多看了她一眼。 回忆之前惊鸿一瞥,冷彬忽然记得一个细节,进而想起此前那批军人所说的话,神色微动。 他把头脸压低,竭尽全力控制好身体,不让一丝表情泄露。 “不要用这种方式试探我对你的态度。” 即使发出警告的时候,女子的声音依然平淡,仿佛所讲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不招人喜欢的鸡鸭,甚至: “提醒你,不等于我不会杀你。” 冷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话,干脆闭上嘴不再开口。 “你很有天赋,听说还有一手好枪法。我不希望你因为莽撞偷袭被他们杀死,也不希望你杀死他们的人,激怒军方......”讲到这里,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下来。 这样一阵耽搁,前方军人早已没了影子,凄风苦雨中,冷彬匍匐在地上等待良久,直到身体渐渐僵硬,才听到女子说话。 “耐心等着,注意观察,会有更好的机会。” 讲这句话的时候,女子的声音渐渐远离,结尾时已经虚渺到难以分辨。但在其落音的那个瞬间,一直趴在地面冷彬突然翻身,枪口转向,斜指身后某个方位。 迷雾遮蔽视野,减弱少时的雨再次变大,灌木从中的少年仿佛一座雕像,任凭汗水和雨水滑落脸颊,纹丝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声枪响,几声呐喊,冷彬猛然间回头,神色挣扎几次,最终端枪起身重新上路,顺着之前军人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身后,迷雾中出现一把油纸伞,伞下女子看着冷彬消失的方向,微微挑眉。 “荒野蛮族,竟然有这种人才。” ...... ...... 正文 一九零章:姚村惨事 枪声出自姚村,因大部分村民姓姚而得名。 据说姚姓祖上是一名联邦军人,某次战斗中与部队被打散,姚家祖上身负重伤,被一名土著女子所救。后面文人最爱的狗血剧情,军人养伤期间与蛮女诞生爱情,从此留了下来。此后百年,凭借掌握熟练的军事技能,加上一定的文化基础,姚家祖先不仅开枝散叶,甚至还获得了土著的尊敬,渐渐成为本村大户。 爱情故事美好,但从联邦的角度看待这件事,姚家祖上是个不折不扣的逃兵,理应追究其罪。最明白这点的是姚家人自己,起初,姚家之祖与后人对此极力掩饰,既害怕星盗搜捕、又怕被联邦发现真相,艰辛不问可知。直到姚家先祖离世,姚家在此立足渐稳,“叛逃”变成一个真正故事,这段旧事才被人提及,成为战争双方的“美谈”。 联邦一方认为,这件事虽有负面影响,正面意义也很大。不信你看,一名联邦军人“下嫁”,实际上改变了一个村子的人种结构,假若这类事情多一些,或许能够直接改变卡其拉山脉附近的民间基础......当然,这种话绝不可以公开讲,否则会被看成对逃兵的鼓励。 有意思的是,星盗也拿姚祖做例子,宣扬联邦军队冷血残暴,士兵都被训练成没有情感的战争机器,姚家先祖良知未泯,在与土著美女相处中感受到人性的美好与召唤,才会在此落户。值得一提的是,星盗虽然模仿国家进行战争宣传,但其本质无法改变,吹捧姚家的同时对其严加防范,轻易不敢用其为兵。奇妙的是,这恰恰成为姚家壮大的主因;当别姓村民纷纷死于战场,姚家却在休养生息,几代后成为姚村主流。 族人多了,姚姓成为战争双方争取的对象,夹缝之中委曲求全。这些年来,他们过的很辛苦,但也得到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可谓痛并快乐着。直到今年,华龙联邦大举进攻,突破卡拉曼塔防线后直逼索沃尔,姚家终于用不着两边摇摆,开始真正投向联邦的怀抱。 不管怎么说,姚家祖上出身联邦,故土之念终归难免,由他教导出来的子女生活在这个走路都要担心被突然蹿出来的毒蛇咬死的贫瘠山区,怎么能不向往祖上口中的那片繁华与祥和。 与星盗攻击东部纯为抢掠不同,华龙联邦进军西部是要建立长久统治,将这块乱地纳入国土。军事上取得进展后,联邦希望安抚民心。对姚家后人而言,这是他们唯一、也是最好的回归机会,若能有所建树,姚家不仅可以为祖先正名,还能彻底改变命运,一步登天。 双方一拍即可,此前合作相当不错,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因一名姚姓猎人被“误杀”,才刚刚建起来的友谊顿时出现裂缝,险些酿成大祸。 族人被杀,姚家一方面感觉激愤,更多的却是恐惧。此前的所作所为,姚家已不为星盗所容,联邦若再过河拆桥,他们将无处容身。 惊恐的人有很多种反应,有些委曲求全,有些会用激烈的手段争取权益。不知是不是从先祖那里学会“以进为退”,姚家选择展示力量,聚众到军营闹事。但他们忘了,军营是世界上最不讲理的地方,军人是最不讲理的人......不是说军人一定不讲道理,但却绝不允许被人用威逼的方式论理。 村里死了人,遗下孤儿寡母可怜,若由德高望重者出面与军队协商,不成时再想别的办法。聚集人群跑去干扰军务,甚至要求军队交人......这不仅是威逼,还是羞辱。 维护战友是军人天性,连这点都做不到,根本就不合格。另外别忘了,被认定为凶手的哨兵坚称自己无罪,“误杀”事件有待详查。 聚众行为让军营感觉到了威胁,这是姚家最大的错误!更何况,他们面对的不是一般部队,而是以抱团护短著称、当下满肚子怨愤三十八师! 假如不是那位空降团长,姚家此次绝对有大麻烦。当姚家族长带领大家返回村落,心里已经意识到不妥,懊悔不已。 事情已经做了,想找台阶回头可不容易,偏偏这个时候,邵强率领小分队来到村里,找到族长希望借宿,并且当面点破其心意。 “别装英雄,我知道你很害怕。” 有些人觉得三十八师的官兵是头脑简单的战争狂人......有这种想法的人,自己才是头脑简单。比如邵强,假如只懂得打打杀杀,怎么能让战斗实力比他强很多的托马斯兄弟心服口服。 拿这次聚众事件来说,军营中很多人看出姚家的真正用心,只是不方便、或不屑于说。 “我们是有军纪与国法约束正规军人,你们是身份尴尬、背景复杂的平民。你应该害怕的不是眼下我们拿你们怎样,而是将来对你们做的评估,尤其对姚家人的评估。将来战争结束,这份评估关系到姚家命运,一字千钧。” 一改往日温和神情,邵强根本不给族长反驳的机会,交待的口吻提出请求。 “配合我们演场戏,三十八师所有人都会记着,这份人情来自姚家。” 听了这番不讲道理、但又合情合理的话,姚家族长没有多说什么,“愉快地”答应下来。只是在商讨完细节、布置妥当后,族长忽然想到什么,发出幽幽叹息。 “云潮突至,卡拉曼塔已经断了。战争会以什么方式结束,不好说啊!” 当着联邦军人的面这样讲,算得上交心之语。邵强轻易感受到族长心里的苦闷与担忧,有心安慰,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事实上,他心里有着与族长类似的担忧,尤其在受到藏锋密令的时候,这种担忧达到极致。 藏锋......当前联邦军队正在高歌猛进,这种行动代号怎么看都有些不祥,甚至有点像遗言。 心有所虑,邵强不愿随口乱说,在其旁边,憋了好半天的小托马斯看不惯族长颓废的样子,主动跳出来。 “云潮怎么了?老头儿,你看好了,咱们一定把星盗打的落花流水......” 砰! 枪声此刻响起,随后是一片混乱的呐喊,谈话的几个人先是一呆,面面相觑。 “太快了吧?”小托马斯疑惑问道。 “不对劲儿!”邵强豁然起身。 ...... ...... 每年云潮到来后,姚村会举行一场带有祈福性质的聚会,祈祷上天保佑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安排是分发黑曜石。对土著人而言,这种战略物质的重要程度不亚于军火之于军人的意义,寻找、采掘、购买、收集、储存以及分发,包括用黑曜石制作简陋的呼吸器,都要在有人监督的条件下进行。 长期在迷雾环境下生活,土著人的身体多少有些抗性,加上黑曜石来之不易,非必要时通常不舍得使用。今年云潮来的很晚,姚村人原本希望省下一年的储备,可惜天不从人愿,云潮最终还是来了,且比往年更加凶猛。 正常来说,云潮初至,侵入大气和蔓延需要时间,本着能省则省的目标,黑曜石的分发不会这么早进行。但在经过头两天的观察后,族长不得不改变计划,打算将此事提前。正巧邵强带着队伍进村,提出计划请族长配合,经过一番商讨,双方就这么确定下来。 演戏计划原本是这样,利用聚会制造混乱,军人假意与村民发生冲突,吸引追踪者的注意。进而由隐藏起来的队员找到其位置,能擒则擒,不能则就地击毙。 计划很简单,理论上应该有效。合理性在于,此次执行搜救任务,这支小分队并未携带专用防毒面具,需要用到黑曜石,加上此前“误杀”事件,与村民发生冲突顺理成章。反之,假如他们在野外环境下设伏,必须需要营造出疏忽假象,那样做与精锐部队的身份不符,容易引发怀疑。 有了合理性,计划的核心有两点,首先是追踪者暴露敌意,无论其目标是狙杀还是别的,当姚村发生混乱、军人与村名冲突的时候,都是跟踪者出手的最佳时机。即使能忍住不出手,他也会过来看看情况,否则跟踪还有什么意义? 再就是大雾,加上夜色的双重影响,追踪者必须靠的足够近......这就是机会。 值得一提的是,获知计划后,族长曾经表示过担心,害怕军人出现伤亡,进而连累姚村担责。对此,所有分队成员们纷纷失笑,显得骄傲而自信。 “老人家放心,我们都会好好活着。” 身为联邦最精锐的军人,有备的情况下不会惧怕任何对手,何况有意设伏。 计划就这样得到执行,现在应该进行到:没有长官约束的军人试图在村民的祈福会上“购买”黑曜石呼吸器,被拒后发生争吵,此后因为一个孩子朝军人投掷石块,双方冲突进一步加剧......直到最后,士兵对天鸣枪警告。整个过程约持续一个小时,足够潜伏的人发现敌踪。反之如果搜索不到,表明对方放弃跟踪,即便将来再跟上来,也很难在大雾天气里找到这支队伍。 正反都有收获,邵强并不害怕计划落空。 然而......枪声来的太早。 意识到可能出现变故,邵强顾不上多想,带着小托马斯与族长匆匆赶往现场;等到了地方,周围已经乱成一团,遍地可闻凄惨哭号。 “误击”事件之后,又一位村民被枪杀。更要命的是,死者为族长次子,配合军方演戏的主要成员。 ...... ...... “谁干的?” 村头祠堂前的空地上,一具鲜血模糊的尸体,周围一张张愤怒面孔。姚家族长老泪纵横,扑倒儿子的尸体上再也不肯撒手。面对这种情况,邵强虽坚信自己的队员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仍需做出必要姿态。 队员们纷纷摇头,不等开口解释, “我弟弟死了!”族长长子的胸前被鲜血染红,瞪着通红的眼睛哭喊道:“你们说自己是最精锐的军人,看看这伤,是不是联邦军人武器!” 好望角人人懂枪,星盗长期与华龙联邦作战,对联邦武器熟到不能再熟。尸体上的伤口就像一纸供书,无可辩驳的事实。 “验枪!”族长从尸体上抬起头,仿佛受伤的野兽一样怒吼:“我要求验枪!” 开枪必有痕迹留下,此前那次误伤事件,军方最难解释的就是哨兵的确朝死者所在方向开过枪,百口莫辩。 眼下又遇到这种情况,验枪成为唯一的选择,同时也是证明清白的可靠方式。 然而对自认为无辜的军人来说,验枪又何尝不是羞辱。 “验枪?你还真敢说。”小托马斯不屑冷笑。 “怎么,不敢?”死者的一位堂叔冷笑起来:“怕的话,干脆连我们一起杀掉。” “你!”小托马斯怒火上涌。 “不要吵。” 迎着周围人近乎疯狂的目光,邵强深深吸一口气,断然下令。 “验枪。” 听到命令,附近的几名军人的神色均有不甘,但却没有一个人反驳或者抗议,纷纷行动起来。理论上讲,他们不可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开枪伤人,但考虑到取信于人,依旧按照队长的命令去做。 结果自然没验出什么,接下来轮到那几名潜伏人员。 要他们现身到这里验枪? 邵强有些犹豫。 假如真是队员中的一个开枪误杀,验枪等于招供画押,再没有一丝转圜余地。反之,如果不是队员所为,意味着周围潜伏着一名极其危险、能力可能超过自己的高手;这种情况下撤掉暗卡,岂不是把自己送到对方枪口? 事实上,大家现在暴露在空地,已经等同于活靶。但在眼下,这是唯一让村民保持“平静”的方法,只能冒些风险。要知道,姚村人家家户户有枪,在听说又有村名被杀后,不少人已从家中取出枪支,虎视眈眈。 稍一不慎,今天就是火拼的结局。 “不敢验了是吗?” 因为愤怒,姚家长子气喘吁吁,胸膛剧烈起伏。“难怪你们去不了前线。号称无敌的三十八师,只敢偷偷朝平民开枪。” 这番话戳到军人痛处,没等邵强开口,大托马斯首先做出回应。 “验!但我告诉你,最后如果验不出毛病,又发生更不好的事情,你自己负责!” “凭什么我要负责?我......负责就负责!”想不出来还能发生什么比这更不好的事情,姚家长子怒目而视。 “......那好吧。” 望着他不顾一切的样子,邵强心里暗暗叹息,一边下令,一边叮嘱几名验过枪的队员:“叫他们依次过来。注意警戒。” “是!” 大托马斯心领神会,答应后倒提着机关炮,闪身进入黑暗中。与此同时,周围队员们四下散开,每个人都把热成像夜视仪取出戴在头上,严阵以待。 留心看的话,会发现队员们的站位彼此掩护,每个人都有两三双眼睛盯着;但在整体上,他们并未围绕着人群中的队长,而是以姚家父子为核心,每个角度都有人观察。 这就是水准。三十八师 “差不多了。” 发现大家准备妥当,邵强再看一眼姚家长子,目光有些怜悯,还有少许愧疚。 来到现场后,邵强心里一直在思考,开枪者为何把目标对准平民。直到现在他终于想明白,或许枪手的目的本就不是杀死自己的队员,而是在军方与村民之间挑起事端。 明白这点,很多之前想不通的问题迎刃而解。首先,暗卡没有发现枪手,一方面说明对方强大超乎想象,同时也有“主观上认为枪手必定选择军人为目标”的因素。另外,邵强很快想到,假如自己的队员们通过验枪证明清白,枪手不仅竹篮打水,甚至弄巧成拙。 如果他想避免这种局面,必须再次出手。 下一次,枪手会选择谁? 军人当中,邵强作为队长,当仁不让是第一选择;此外,托马斯兄弟火力凶猛,也应在枪手考虑范围。至于平民,姚家父子的价值最高,最能激发民愤;父子间再做对比,儿子比老子更加合适。 族长若死,村民有可能变成一盘散沙,反之如果两个儿子接连被杀,姚家族长真会发疯,率领族人展开报复。 “来吧。再开一枪,再杀一人。” 心内呢喃的时候,邵强暗自提高警惕,没有把自己的判断通知姚家父子。与此同时,黑暗中一个个特战队员接连现身,过来验枪后没再回到设伏地点,而是假如到周围的战友阵型中去。 出来的人越多,编织的网越是密集,姚村人的愤怒也在一次次验枪过后开始减退。 与此同时,邵强的心越提越高。 最后一名队员即将出现,枪手再不出手的话,本次事件将成为定局。 久经沙场,邵强竟然有些沉不住气的感觉,呼吸几次调整好气息,以通讯器发出指令。 “诺一,过来验枪。” 没有人出现,并且无人应答。 嗯? 神色已出现和缓的村民们紧张起来,松动的圈子再次收拢。 相比他们,队员们心里猛的一抽,邵强立即开口催促。 “诺一,回话!” 依旧无人应答。 “我去看看。” 一名平素诺一交好的队员飞奔出去,很快,通讯器中传来汇报。 “队长,这里没人。” “凶手!他就是凶手!” 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姚家长子愤怒咆哮。 “做贼心虚,他已经逃......” 砰!的一声枪响。 姚家长子的头像被锤子砸烂的西瓜,鲜血与脑浆四方喷溅,染红周围人的脸。 “啊?”族长正准备起身说话,猛然看到这副景象,一时楞在原地。 “啊!”女人们的反应更快,一个个放声尖叫。 突突突! 火光将夜色撕成两半,SM37极具特色的声音灌入耳鼓。军人当中,第一个做出反击的是小托马斯,随后是他哥。 “******妈!” 三番五次被人戏耍,如今总算发现敌踪,托马斯兄弟恨不得一次把弹夹打空。 “追!”邵强狠狠咬牙。 ...... ...... 正文 一九一章:贱命 两条火舌扑向远方,仿佛收割生命的镰刀,下一秒,更多枪火加入进来,伴随着两名体壮如牛的大汉的怒吼,交织出一片代表毁灭与死亡的网。 枪炮喷射后扇形展开,死亡之光横扫一切,村头的那颗百年古树被拦腰切断,树冠跌落时被反复蹂躏,粗大的树身在空中起舞、碎裂、迸射到四周。愤怒的烈焰不仅将夜空点亮,也吓坏了周围的村民,并且明白了一些道理。 听说的战场与亲眼见到战场是两码事。 打猎时开枪与为了杀人开枪是两码事。 平民与军人、星盗与军人之间,永远、永远是两码事。 抛开反应、战术方面的事情不提,这些军人片刻间射出的火力,足以将周围村民全部杀光,甚至将整个村子荡平。火光的映照下,士兵们的表情冷酷,目光凶狠,看着他们,没有人会怀疑,任何人胆敢阻止,都会被撕成碎片。 没有任能在在这种火力下存活,纵然魔神复生,梅姑娘在场,也要避其锋芒。 令村民后怕的是,就在刚才,他们轻捋虎须,逼迫这批军人在验枪。 骤然爆发的战斗震慑了村民,邵强却高兴不起来,相反感到无比愤怒,并有浓浓担忧。 托马斯兄弟开火的方向是一面斜坡,距离众人所在约五六百米。白天视线良好的时候,这点距离对普通军人来说也不算什么,但在眼下,迷雾、夜色、还有雨,无一不是难题。 枪手怎么能看到这么远,认的这么准? 族长次子心脏中枪,长子被爆头,如此精准的两次攻击无法用撞大运解释。至此邵强断定,枪手是一名专业狙击手,比自己的队员更加强大。 遇到这种对手,邵强不再奢望将其生擒,只盼这番攻击及时有效,对方已经被击毙。 “三、二、一,停火!” 一轮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过后,士兵们同时停火,队员们托枪凝目,托马斯兄弟呼呼喘着粗气,严阵以待。 邵强赶紧带上夜视仪,把视线投向枪火聚集之所在。 没有。 没有尸体,没有残肢断腿,连鲜血都没有。 心有不甘,邵强反复搜索几次,依然没能找到希望找到的事物。 队长沉默,队员们心里已经明白,人人表情凝重,但无一人露怯。 三十八师的军人从来不惧敌人强大,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会向任何对手宣战。 然而对邵强来说,此次下令并不容易。 知人所以信人,邵强相信托马斯兄弟不会弄错,此前枪手一定是从那个位置开的枪。换作平时,他更愿意采取稳妥的办法,设计周密的战术。但在眼下,邵强宁可冒险出击,也不愿留在姚村。 火力震慑只能持续一时,稍后村民们反应过来,会把这次没有收获的战斗看成为“凶手诺一”掩饰,闹将起来,邵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即便不考虑这点,也不能任由那名枪手安安心心实施计划;追击不仅为了军民和谐,更为了不知生死的诺一。 心里默默转着念头,片刻后,邵强收回视线看了眼周围,狠狠咬牙。 “追。” ...... ...... 军人急匆匆走了,姚村人沉浸在悲伤无助之中。 一番仓皇失措后,几名长者站出来主事,首先安排人手警戒,接着命人找来草席把两具尸体裹好,抬入祠堂。在此之后,大家轮流劝说几度昏迷的族长,希望他不要悲伤过度,等明天大伙儿去军营讨说法,云云。 劝说没有丝毫效果。老来丧子,而且是两个,族长万念俱灰,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在意识到这就是现实后,族长发疯一样把大家从祠堂里赶走,自己一个人关上门,呆呆坐在地上与两个儿子说话。无奈之下,几名长者叫来几名青年守在祠堂门口,别的人各自回家,养好精神留待明天。 经过这么多事,时间已经是凌晨,所有人都很疲惫,在把事务理出大概后,村民们胆战心惊回到家中,能否安眠......只有天知道。 此时大家并未意识到,这个夜晚注定成为姚村人的噩梦,远没有结束。 ...... ...... 雨势减小,雾气越发浓重,往日天光应已大亮,如今依旧昏蒙蒙一片。秋日未尽,气温却已经很低,湿漉漉的空气包裹着一切,寒意仿佛小偷一样摸进身体,把热量一点点偷走。 姚家祠堂里,老族长嗓音沙哑,依旧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门前的走廊上,三名年轻人彼此依偎,昏昏欲睡。 “真冷......族长他,唉......” 其中一名年轻人靠近门口,迷迷糊糊的状态下,看到村头飘过来一把油纸伞。 抬手揉揉双眼,年轻人用肩膀碰碰身边同伴。 “哥,有人来了。” “别瞎说。”守在这里一夜未眠,天明好不容易打会儿瞌睡,同伴嘀咕着。 “真的。是个女人。”油纸伞的距离近了,年轻人渐渐能够看到来人衣着。 “女人?”同伴声音含糊。“送饭来的吧。” “我问问。”年轻人着站起来,朝走过来的女人问道:“是送饭......咦?你......” 一抹亮色划破黑暗,一抹血色飞到空中,年轻人猛地瞪大眼睛,用手捂着咽喉发出“咕咕”的声音。 他的身体慢慢软倒,油纸伞继续前进,速度、步伐没有丝毫改变。 血气散开,门前的两名年轻人嗅到味道,纷纷皱眉、睁眼,起身。 “怎么回事?” “你?” “啊!” 短促惊叫,两人与之前那名年轻人的动作一样,先后用手捂住咽喉,但却阻止不了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直到这个时候,第一名年轻人的尸体才倒在地上。 油纸伞继续向前,雾气中出现第三次寒芒。 山居荒野,姚家祠堂的大门为老式木门,粗大的门栓被老族长合上,被一刀劈成两断。 门栓断,大门开,里面传来老族长的怒吼。 “滚出去!谁......” 寒芒射出,吼声中断,随后是身躯倒地的声音。祠堂前,油纸伞下的女人看都没有朝里面看一眼,返身便走。 片刻后,她的身影消失在雾气中,村里的狗开始狂吠,将人们从睡梦中唤醒。奇妙的是,之前发生那么多事,狗儿们好像什么都没发现,吭都没有吭一声。 “出事了!” “祠堂!” 人们从屋子里跑出来,从各个方向冲向祠堂。 “啊!” “三儿,庆生......谁干的!” “族长也死了!” “有把刀!” “这么短的刀,一次劈开门栓,得多大手劲儿!” “仔细看,刀上有名字。” “这是要斩尽杀绝啊!” “跟他们拼了!” 哭喊与吵闹声中,事情的“真相”很快暴露出来,愤怒的村民很快组织起来,并且派人通知周围村寨。 迷雾中,一场风暴酝酿成型。 ...... ...... 经过一番痛苦挣扎,天色终于亮起来。 剔除行走不便的人,选出一些女人着孩子们投奔亲戚,姚村其余人倾巢出动,背枪带箭,用驴车拉上所有尸体,怀着悲愤的心情上路。 经过昨晚,他们认识到军队的可怕,但又不得不去面对。 “误击”事件发生时,姚村人选择去军营讨说法,内心其实战战兢兢,事后感到懊悔。 现在,他们再次去军营讨说法,内心决然,而且无悔。 此前因为配合军方安抚民众,姚村已不为星盗所容,倘若军队将他们抛弃、甚至下杀手,他们就真的没有活路。 有希望的人才会害怕,当真没了活路的时候,恐惧没有丝毫意义,后悔自然也无用。 自以为看清真相,姚村人决心殊死一搏。 当所有人离开后,姚村安静下来。几条老狗意识到发生了非同寻常事情,在村里来来回回地乱窜,不时发出无助的哀鸣。 这个时候的姚村,角角落落充满着凄凉与孤独的气息,就像一座送走上香者的墓地。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村子里迎来又一名不速之客。 默默潜伏一整夜,冷彬从藏身之地出来,走进村子,径直去了姚家祠堂。 这是他最成功的一次潜伏。为了不被那个强大的女人发现,他把自己埋进村民收集的柴堆里,全身被割开无数个口子。 这是最受煎熬的一次跟踪。中间有过好几次,冷彬想要做点什么,最终都忍了下来,只是漠然“旁听”。 山野之地人烟稀少,因稀少所以彼此相熟。冷彬在龙门客栈工作,而且时常扛枪打猎,这个村里的人,他几乎全认识,还曾在此得到过补给。 因为认识,所以忍的辛苦。直到现在,当村里里只余下几个连路都没法走的老弱病残,他才从柴堆里钻出来,去了姚家祠堂。 行走途中,冷彬的思维有些混乱,甚至不知道自己到这里来想干什么,但却本能地走过来。 昨晚发生那么多事,作为唯一知晓真相的人,他想过来看看......就是看看。 门口处,血迹莹然;祠堂内,留守者皆在其中。 自忖必死,这些人担心死后无法入祠,索性选择在这里等死。 “彬仔?” 留守者当中,一名双腿残废的老人认识冷彬,意外地与之招呼。 “你怎么来了?” “路过。”听的终究比不上看的,冷彬默默打量周围,问道:“黎叔,发生什么了?” “联邦军队杀了村里的人,大伙儿去军营讨个公道。”不知是悲伤过度变得麻木,还是等死的时候把什么都看看,老人随口解释着,脸上并无多少悲伤。随后他反问道:“彬仔,你是不是想替爹娘报仇?” 听到这句话,冷彬轻挑双眉。 他不确定老人的意思,但能确定一点:自己的秘密不能被人知道。昨夜那个女人过于强大,冷彬拿她没有办法,但是这些人,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闪现这个念头的时候,冷彬突然打个寒颤,有些害怕。 “看他,还以为别人不知道。” 另一名老女人怜悯地目光看着他,干瘪的口唇抖动着,说话仿佛在念诵咒语。 “傻孩子,听我的劝,别再想着报仇。” 冷彬微微皱眉,犹豫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先前老人回答道:“你爹被星盗拉去当兵,战场上被炮炸死;你娘为你改嫁给星盗,内斗的时候被别的星盗杀死。你想报仇,应该找谁?” 冷彬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沉默。 老人接下去说道:“这个世道,这个地方,生来就是这个样子。要怪只能怪我们自己,命贱,活该如此。” 老人表情麻木,唯有话题转到彬仔身上才有几分色彩,叹息着说道:“你这么年轻,有一身本事,但你只有一个人,一杆枪。别再整天想着报仇,去找个安静地方,好好活着吧。” 冷彬无法赞同对方,但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沉默很久才问道:“黎叔,村里人去军营讨公道,难道不是为了报仇?” 老人看着他摇头说道:“真要报仇,我们应该去追凶手。” “那是为了......” “为了活着。”老人毫不犹豫说道:“闹一下,拼一次,能让剩下的人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冷彬不知该说什么,又一次陷入沉默。 老人看着他说道:“你拿联邦当仇人,联邦军队那么多人,打的赢?杀的完?拿星盗当仇人,那么多星盗,你能打的赢?杀的完?” 言罢老人朝冷彬摆手,说道:“话说尽了,听不听全在你。村子不吉利,不留你......对了,你背着枪,这是要干什么去?” “我去......送个信儿。”冷彬本想说自己要去打猎,话到嘴边临时改口,“路挺远,怕遇着匪,带枪好防身。” “那赶紧去吧。现在这个时候,走远路可不容易。”老人说道:“最好走的远远的,别再回来。” “等一下。”老女人翻出几块烤饼递过去:“干什么都要吃饭,带点干粮路上用。” “......谢谢。” 犹豫着接过烤饼,冷彬欲言又止。 “还有啥事儿?” “这次的事情......”冷彬迟疑不决说道:“或许你们应该再查一查。” 听到这句话,祠堂里的几个人全都沉默下来,残腿老人低下头,用手在断腿处揉捏半响,幽幽的语气再度开口。 “彬仔啊,我们不是傻子。” “......” 冷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经过刚才这番交谈,他知道自己小心守护的内心机密已就被这些看似愚呆的老人看明白,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们当成傻子。 残腿老人说道:“人人怕死,最怕不明不白的死。一下子死掉那么多人,必须找个原因出来,还得有个解决办法。不然的话,单单因为害怕,这个村子就会毁掉。” 残腿老人缓缓抬头,昏花老眼中混沌渐开,流露出的绝望与无助让人不敢、不忍去看。 “我们这些人有家无国,就像没有爹娘的孩子,命贱到了极点。说句明白话,哪天要是发生瘟疫,村子里的人一下子死光掉......谁在乎?” 老人看着冷彬缓缓说道:“这件事,我们只能去找军队讨说法。你懂吗?” 看着老人的面孔,再看看周围人沉默的样子,冷彬似乎懂了,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本能地点了点头。 “走吧,办你的事情去,别管这里。”残腿老人无力摆了摆手,临别不忘最后一次提醒:“听我劝,千万别找军队麻烦。好比昨天那些兵......唉!惹不起,真惹不起。” “我知道了。” 带着烤饼与叮嘱,与一肚子困惑与挣扎,冷彬收拾好东西走出姚村,略作沉吟,转身朝那批军人昨夜追击的方向而去。 就像不知为何走进姚村一样,此番选择追踪,冷彬不像昨天那样怀有明确目标,包括那个编造出来的借口,纯粹下意识的行为。此时此刻,他与祠堂里的老人并不知道,其口中谈论的那批惹不起的军人们遇到大麻烦,处在生死关头。 ...... ...... 正文 一九二章:不期而遇时的反转 雨夜追踪,利弊参半。有利的一面,湿地使得枪手脚印更加清晰,遇到需要攀爬、跳跃的地方,会有更多踪迹可寻。与此同时,雨水冲刷导致痕迹被清除的速度更快,一旦消失,再想找到难如登天。 “加快速度。” 邵强从一开始就命令队员们提速,为此不惜牺牲掉谨慎。这样做虽有风险,但从某些角度看也是明智之举,只要双方之间的距离不被拉开,枪手就没有时间布置陷阱,若其强行实施阻击,则会送给小分队第二次机会。 对方毕竟只是一个人、一杆枪,这边十几名精锐队员,拥有能够摧毁机甲的强大火力。力量的悬殊差距使得小分队有条件冒险、甚至犯些错误,对方则必须百分百正确。好比狮子与大象,狮子有能力与大象周旋,没准儿还能啃上几口,占些便宜,但它必须时刻小心,稍不留神,就会被对手一击毙命。 此外还有,邵强至今想不太明白,枪手为什么不朝自己和队员们开枪? 是不是枪手背负指令、或者原则,不准射杀联邦士兵? 如果有,这种指令与原则的约束力有多大? 又或者,枪手知道无法一个人歼灭整个整支队伍,开枪是为了引诱? 最后,诺一怎么回事? 潜伏中诺一凭空消失,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血迹留下,更没有枪声和尸体......会不会真如村民认为的那样,联邦军队出现个别“极端”分子,甚至存在内奸? 枪手会不会就是诺一本人? 不到万不得已,邵强不会也不愿怀疑自己的队员,然而作为队长,他必须设想出现最坏的情况。 军队最怕的不是对手强大,而是能否向战友托付性命,诺一的问题如果不能妥善解决,小分队、乃至三十八师都将将面临重大危机。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必须查明真相。 ...... ...... 一夜劳苦,克服无数困难,虽然没能追上对手,但也没有跟丢。不仅如此,通过沿途找到的痕迹,小分队得到枪手的一些信息,比如他的身材异常高大,体重不下于托马斯兄弟,再有他的体力极其出色,对山区道路也很熟。 对追踪者而言,这些信息带来更多压力,同时激发了大家的斗志。被称王牌多年,三十八师的军人拥有无可动摇的骄傲与自信,今天这场追逐绝不能以耻辱的结局收场。 天色大亮的时候,邵强气喘吁吁攀上一座山头,拿起望远镜,透过迷蒙雾气,终于搜索到枪手的模糊身影。 “嗬!” 不看不知道,看到吓一跳,邵强第一感觉是不信,倒吸一口寒气。 “怎么可能?” 紧接着,邵强挥手发出低吼。 “那边,追!” 队员们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但都坚决地执行命令。“看到人了?为什么不开火?”扛着沉重的机关炮,小托马斯吐着舌头,像条死狗般大口喘着粗气。等到大家纷纷出发,小托马斯用望远镜朝队长所指发亮去看,才知道其震惊的理由。 “靠!” 枪手高大到不像话的程度,其肩头扛着东西......像是一个人。 “怎么可能?” 与邵强一样,小托马斯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想确认时,枪手身形已经消失,只留下无尽的寒意与沉重阴影。 此前枪手已经表演过精准的枪法,难以想象的敏捷与反应,如今才知道,其体力之强悍更令人发指。 数遍三十八师,绝无一人能与之相比。 星盗中会有这种人物? 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小托马斯不再骂娘,省下力气追上大家。 枪手扛着的人九成是诺一,而且是活人。如果不是大家追得紧,这会儿早已问完口供,灭口、甚至拿来当做玩弄阴谋的道具。 比起昨夜,小分队现在又多一重理由,哪怕追到天边,哪怕累死,也不能容许那种事情发生。 很快,队员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开始不顾一切地奔跑。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接下去的一切自然而然发生,即便邵强有心收敛,也已不可能。 爬坡过涧,转过山坳,凭感觉应该追近不少,邵强再次提起望远镜。 猛然间,一股寒流自心头浮现,邵强神色剧变,完全凭着本能扑倒在地,嘶声大喊。 “隐蔽!” “砰!” 枪声响起,一名累到脱力的队员刚刚冒头,身体随即弹飞到空中,几乎被撕成碎片。 这是什么枪? 不对,这不是枪! 长夜追击,人人疲惫不堪,不仅意识迟钝,身体反应也无法跟上。脑海中念头刚刚闪过,弹雨呼啸而来,爆炸掀起的气浪铺天盖地,宛如世界末日。 真是陷阱! 如此强大的火力,当然不是枪手一个人所为。意识到这点,邵强的心沉入谷底,口中拼命大喊。 “托马斯!” 仓促之间来不及查看损伤状况,甚至来不及查看敌情,邵强第一时间呼唤火力手还击。直到现在,他的心中仍有许多疑惑得不到解释,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枪手事先策划好的,冒的风险未免太大,耐心未免太好,而且......似乎没这个必要。 “啊!” 突突突! 短暂瞬间,叫声、吼声呐喊声,以及炮火飞射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两门SM37在托马斯兄弟怀中发出怒吼,带动两个人的身体不停颤抖,并且不断后退。于是人们看到,两条炽烈流光仿佛野马在空中狂奔,忽东忽西,忽上忽下,完全没有章法。 实在太累了。 追到这里、这种时候,托马斯兄弟还能开炮,已经称得上奇迹。 这种火力吓唬人可以,很难取得实质效果,好在有别的队员补充;几乎在炮声响起的同时,跟上的队员一起开火,情重火力肆意宣泄,试图将对手压制。 照理能够做到的事情,然而下一刻,当远处传来咔咔巨响,当枪炮声掩饰不住的嗡鸣声撞入耳鼓,邵强、以及所有队员全都愣住,仿佛中了定身法。 “不会吧?” 一名队员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大胆地探出头去看。 这...... 看到目标,年轻的队员神情呆滞,宛如当头一记闷棍。 一夜追击,小分队不知不觉来到卡其拉山脉边缘区域,前方山是一片开阔地带,不再高林绝壁与沟壑,只有高低起伏的小小山丘。借助炮火的光芒,视野中出现几条庞大身影,宛如刚刚从地狱钻出来的魔神。 是机甲。 不仅刚刚出现的敌人是机甲,连枪手也是机甲。此时大家看到,枪手把扛着的人丢到地上,随后打开身躯,从中走出一个矮小如侏儒般的身影。 微型机甲,属于特制机甲的一种,供给特殊体型的机甲战士使用,专门执行特殊任务。 看到这一幕,令小分队疑惑的许多问题迎刃而解。比如枪手为何具备那么好的视力,体力为何如此充沛,痕迹为何不含一点热量,为何不惧怕追踪,还有这个陷阱......并非事先布置妥当诱使小分队来钻,而是被追击的过程中迎头撞上对方援兵。 另外,对方为何抢先攻击也有了解释,除非在茂密的原始森林,行进中的机甲根本不可能掩饰得住。由此考虑,对方的应对堪称果断,此刻更是高速而来,试图将这支发现真相的队伍全歼。 想到自己是在和一台机甲比较速度与耐力,甚至把它逼到不堪使用的地步,小分队的队员们不知该得意大笑,还是应该痛哭一场。最最让人悔恨的是,三十八师是装甲师,这里的队员个个都是精锐的机甲战士,如今居然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把冷冰冰的机甲当成活生生的人? 整整一夜,那么多值得怀疑的线索,楞是谁都没朝机甲的方面去想。 然而话说回来,谁能想到这里会出现机甲? 这里怎么会出现机甲,且不止一台? “绝不是星盗。是姬鹏人!” 虽然对面的机甲样式普通,并非大家熟悉的姬鹏军方制式机甲中的任何一款,但从情理上,邵强很快做出推断,并用微颤的声音发布命令。 “撤!” 声音颤抖不仅因为害怕,还有对事态的沉重担忧,邵强知道自己此前犯了大错,但就发现的事实而言,这样的错误似乎值得......前提是,把这个消息传回军营,汇报给军部,告诉给所有人知道。 “有压制!信号无法送出。” 不需要邵强下令,负责通讯的威廉第一时间尝试汇报。结果不出所料,对面队伍中存在电子机甲、或相关设备,在这样的环境里对单兵通讯进行压制,容易到不能更容易。 两三句话的功夫,走在最前放开火的机甲高速挺近,距离这边近了不少。与此同时,其身后机甲也已加速,如一座座移动的碉堡朝这边碾压。 “必须有人把消息带回去。分头撤......伤者留下阻击。” 情况容不得仔细思量,甚至连情感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邵强咬破嘴唇下达指令,说话时甚至不敢去看有多少人受伤,伤者分别是谁。 “托马斯兄弟断后......尽量拖延对手。” 步兵对机甲,即使只有一台,也需要小分队全力以赴,以超绝的勇气、合理的战术,还要家一点运气才能做到。此时对面已出现四台,加上那台或许只是缺少能量的微型机甲,五台钢铁怪兽。 无解之局。 ...... ...... 约半小时后。 雨后,雾气仍浓,天色看不到晴朗的迹象,沉甸甸压在山顶。 以往,这时候的山区安详宁静,仅看外观的话,仿佛没有一点凶险。但在今天,山野的沉静被不时响起的枪炮声打乱,惊飞叫鸦阵阵。 “操%你娘!” 手脚并用翻上一面斜坡,大、小托马斯都已无力再跑,索性从另一面翻滚而下。等到停下来的时候,两人坚韧的军装撕开不知多少口子,巨熊般的身体被汗水和泥水湿透,额头不停流血。 也许是赌桌上把霉运耗尽,此番复杂断后以及诱敌,小托马斯的运气好到极点。有好几次,他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甚至怀疑对方故意不杀,存心为了折磨自己。 担负着断后与诱敌的重任,兄弟两个打打逃逃,尽量选择不利于机甲前进的地方。到现在,所有战友全部失散,机关炮扛不动、只好丢弃,连随身短枪都已打光。 再好的运气也有用尽的时候,现在的托马斯兄弟,空有强壮身板,连逃跑力气都没有。 还能干点什么呢? “草你娘,总不能投降。” 恶狠狠地发着誓,小托马斯摸摸腰间,才想起来自己的军刀早已被贼偷走。现如今,称得上手无寸铁。 算了,就这样结束吧。 隔着山头听着对面传来的机甲声音,兄弟两个面面相觑。小托马斯精神恍惚,不再思考如何逃跑,脑子却依旧闲不下来。 姬鹏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无声无息运来机甲,不知道。自己的战友死了多少,不知道。有没有人成功摆脱,不知道。 这么多疑问,岂不是要做个糊涂鬼? 迷迷糊糊之间,那台机甲以骄横的姿态出现在山坡,大托马斯无力翻翻眼皮,小托马斯脾气糟糕,忍不住咒骂起来。 “狂个屁啊!要是老子有机甲......” 作为联邦最出色的装甲部队,竟然被当成步兵的时候被机甲活活撵死。心里揣着不甘与委屈,小托马斯伸手摸向自己的咽喉,肥厚的嘴唇颤抖着,准备迎接死亡。 “如果老天赐我一台机甲,我发誓从此......” “有机甲!”大托马斯突然狂喊,瘫软成烂泥般的身体猛地跃起。“我们的机甲!” “抽疯呢?你说......啥?” 茫然回头,小托马斯视线凝固,神情难以置信。 “不会吧?” 视野中真的出现机甲,而且是两台。 不仅如此,在看到那两台机甲的形貌,托马斯兄弟立马认出它们。 机甲大赛上大放异彩,华龙联邦无人不知。 双引擎,俏郎君。 ...... ...... 正文 一九三章:碾压 与机甲大赛上的样子相比,现在的俏郎君并不算胖,而且上了伪装漆。淡灰色的机身与在雾气的掩盖下难被发现,即使看到,非专业人士也未必能认出来历。 托马斯兄弟不仅专业,更有别人不具备的关心。打从俏郎君亮相的时候起,兄弟俩常在一块儿讨论与之有关的事项,根据对战视频对其优劣做评判,提出改造意见。虽然只能过嘴瘾,但由于有这么多感情投入,两人对这款机甲的很多细节熟稔,甚至对其改造后的样子有所预料。因此,当那两台机甲从雾气中现身后,兄弟俩立即看破其真身,为之狂喜的同时,心里又添一重负担。 不用问,这两台机甲必定就是小分队的搜救对象,如今被炮火吸引而来,变成了自己的救兵。问题在于,好机甲需要好机师才能发挥威力,托马斯兄弟不知道坐在机舱里的家伙水准如何,但他们清楚地知道,追击自己的机师绝对是高手! 自己就是出色的机甲战士,托马斯兄弟最清楚机甲的弱点,此前半小时阻击与逃亡途中,两人用尽浑身解数,结果非但奈何不了对方,反而被追了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步兵对机甲——天生弱势无可弥补。两人虽有足以威胁到机甲的武器,但是体力与精神消耗太大,支撑到现在已是奇迹。另外,通过此前的战斗,两人确信追击者个个技术出众,有着不下于自己的实力。 这样才符合道理。不管姬鹏人怎么来,有资格承担这种任务的人必须是军中王牌。更要命的是,兴许是因为托马斯兄弟表现太好,追他们的机甲不止一台,而是三台,品字形,彼此间配合极为默契。 “早不来晚不来,偏赶上这个点......靠啊!” 救兵到了是好事,可要是水平不够的话,等于给对手送上大礼。如果因为自己,联邦最先进的双引擎机甲落在姬鹏人手里......想到这点,托马斯兄弟内心冰冷,顿时觉得自己死有余辜。 心念几次转动的时候,两台联邦机甲已看到这边的状况,纷纷加速。看到它们的举动,托马斯兄弟猛然间意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提到嗓眼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潜入卡其拉山脉的姬鹏人为了掩饰身份,机甲上涂有联邦军旗,小分队清楚地推断出他们的身份,然而对这两台刚刚进入战场的机师而言,目前尚不清楚敌我。 一边是涂有联邦军旗的机甲,再看看自己,浑身上下被泥水覆盖,手里连把枪都没有,活脱脱一副奸细模样。 第四营之所以驻扎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 这样想着的时候,山头之上追击者发现那两台肚皮隆起的联邦机甲,并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令托马斯兄弟心生恐惧的是,追击者没有发动攻击,而是以标准的联邦机语提示对方,自己正在执行任务,请给予配合。 在没有频道通讯的情况下,机语是同一阵营机甲之间最有效的沟通方式,每个国家的军队都会设计出一套属于自己的无声语言,以之作为身份识别。很快,托马斯兄弟看到两台联邦机甲做出回应,行进时的样子分明是在包抄自己两个。 看到这一幕,追击者进一步回应,当中机甲继续前进,但却没有开火射击;两侧机甲距离拉开,与对面两台联邦机甲组成一个大大的圆。 很明显,他们摆出的姿态是要生擒托马斯兄弟,当然托马斯兄弟知道,这是为了及时缠住两台联邦机甲,不让他们有脱身的机会。 “草%你娘!” 不知该骂追击者奸诈,还是该埋怨那两个机师太蠢,小托马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蹦三尺高。 “走,走啊!” “突突突!” 两台联邦机甲做出回应。仅听声音,小托马斯就知道他用的是SM37,和自己一模一样。 一串流火在托马斯兄弟左侧打出半圆——距离三十码处。相比之下,另外那台表现稍差,封堵右侧时距离凌乱,着弹点不成章法。 “左边那个技术不错。” 大托马斯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垂头丧气,口中犹自喃喃自语。 这是一句大实话。那名机师的技术不是不错,而是精准到可怕。世界上再没有比托马斯兄弟更熟悉这款机关炮的威力,三十码距离,刚刚好可以保证不伤到人,但又足以让人动弹不得。 “不错个屁!” 小托马斯摔的比哥哥惨,狼狈吐出口中泥水,身体猛地冲出。 “混蛋,干脆打死我算了!” 一路大呼小叫,小托马斯伸手扯下捆在手臂的战场记录仪,高高举在手中,并以透支生命的方式冲向左侧那台联邦机甲。 “三十八装甲师二旅三团四营五连一等兵......” 在没有合适方法发出警告的情况下,小托马斯不确信喊声能否被对方听到,只希望对方眼神好使些,若能一眼认出这款记录仪的样式,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联邦机甲有没有看出不晓得,追击者很快看出小托马斯的意图,当中机甲毫不犹豫抬起炮口。 “小心!”大托马斯注意到这点,发出声嘶力竭地呐喊。 “蠢货,走啊!”小托马斯也在大喊,同时奋力记录仪抛向那台迎击过来的联邦机甲。 然而,就在他做出最后一搏的时候,情况突然发生变化,其剧烈、猛烈与惨烈程度令人措手不及,即使托马斯兄弟这样的老兵也为之深深感到震撼,目瞪口呆。 ...... ...... 战场记录仪在空中画出一条弧线,飞出近百米。在其势尽即将落地的时候,俏郎君小山般的身形直掠过来,机械手轻柔一捞,再一弹,轻轻巧巧将其抛回给小托马斯。 “操......”为对方的精准操作感到吃惊,小托马斯破口大骂:“长脑子啊!” 一个愣神的功夫,俏郎君紧随记录仪的轨迹而来,腾空而起。 虽无日光照耀,但当机甲从头顶越过的时候,小托马斯依旧感觉到有沉重的阴影将自己覆盖,仿佛地狱从天空降临。下一秒,剧烈的爆炸声响自身后,但却没有感觉到一点冲击。 “?” 充满转身,小托马斯看到联邦机甲的宽大后背,弓步曲膝,手中一面巨大盾牌,刚刚好挡住封住追击者的炮火。 啊? 仗着一副好身板,以往从来都是托马斯兄弟为别人做盾,猛然间角色颠倒,心里很不适应。与那台横身似能遏制海啸的强悍机甲相比,他就像一个柔弱的孩子,被宽厚的身体挡在背后,成为一处狭小、但是绝对安全的港湾。 没来得及感动,联邦机甲骤然启动,两台引擎一起轰鸣,仿佛怒射的炮弹,延着笔直的轨迹冲向前方。与此同时,右侧那台机甲前进途中打开飞翼,沉重的机身脱离地面,炮火连发。 描述起来麻烦,现场画面进行得极快;几乎就在小托马斯意识到转变的同时,两台联邦机甲调转目标,朝当中那台追击者发动猛攻。面对突如其来的转变,追击者稍有失神,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先后朝联邦机甲发动反攻。 不知道是否商量过,他们不约而同地把攻击目标指向掩护小托马斯的那台机甲,炮火连发。 接下来的景象,小托马斯这辈子再也无法忘记......面对接踵而来、难分先后的炮火,联邦机甲没有躲避,而是在突击中使用盾牌格挡。 这样的画面他在屏幕上看到过,当时还曾经发出嘲笑,坚信这样的操作只能用于表演,绝不适合战场。小托马斯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人以这种方式救下性命。 轰!轰!轰! 每一次光芒闪耀,都仿佛手雷在心里爆炸,托马斯兄弟失去思维的能力,只能傻呆呆地看着,并在心里默默计数。 一、二、三...... 七八声连爆过后,联邦机甲的身上浮现出能能护罩特有的蓝光,两人才将憋在胸中那口浊气吐出。 “啊......” 回神未醒,更大的震撼随之而来,装有飞翼的那台联邦机甲首先杀到,银芒弹出,好似灵蛇卷住当面机甲的脖颈。 太快了! 时机太准了! 对对手的预判妙到巅毫! 飞行时猛然增加重物,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追击者当场倒地,联邦机甲也被迫落回地面。但他的行动并未终止,绞链切割对手的同时,联邦机甲落足、沉身、旋转、甩臂,庞大的机身好似陀螺旋转半周,将那台重达数十吨机甲抛飞。 身在半空,机甲的脖颈已经断裂,头颅飞上了天。 不考虑那台机甲因攻击左侧机甲和躲避炮火的话,这是一次成功秒杀! “蓬!”的一声巨响,机甲头颅刚好落在大托马斯身旁,砸出一个深达两米的坑。看着那个嗤嗤冒火的头颅,大托马斯茫然失神,心里忍不住浮现出一个荒唐念头。 那台机甲里坐着的是谁? 不会是秦梦瑶吧! 那样精准而且美妙的姿态,那样潇洒的风度,嗯...... 巨大的撞击声此刻入耳,托马斯匆忙抬头,眼睛再一次瞪得溜圆。 如果说,右侧机甲的战斗风格是凌厉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潇洒,左边那个就是赤裸裸地暴力美学,以力量摧毁一切。 杀戮从拳头开始。 接近到攻击距离,联邦机甲再次提速,双引擎超频带来的极限速度,使得任何对手都无法躲避,唯有硬扛。 盾牌砸向一侧,将驰援的那台机甲略做阻拦,呼啸的拳头扑向正面,追击者曲双臂试图招架。 轰! 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当中机甲连连倒退,当面看到第二只拳头迅速放大。 轰! 机舱内警告声一片,当中机甲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未等调整,第三拳再度临头。 轰! 两条手臂勉强提起,重击之下,当中机甲仰面摔倒,半躺、半靠在斜坡之上。而在此刻,旁边支援的机甲才刚刚避开盾牌,举炮试图朝这边攻击。 轰! 第四拳砸在机甲脸部当中,将其半个身躯砸进山坡,联邦机甲没有像之前样硬扛反挫的力量,而是顺势翻身,铁板桥倒挂,仿佛在玩体操表演。 炮火贴着肚皮飘过,险些集中右侧那台赶过来的联邦机甲。 “哎你怎么这样!” 扬声器中传出抗议,避开炮火的联邦机甲已经由翻身改为奔跑姿态,起初甚至四肢着地,像猩猩一样跑的飞快。 这是什么操作? 别说亲眼见到,连听都没有听过有人这样使用机甲。托马斯兄弟瞠目结舌的时候,仅剩的那台追击者意识到不妙,仓促转身。 这不是一个层次的战斗,战略、战术、心理、技术,与胜负有关的全部因素,全部处于下风。 所以他想跑。 可惜,拳头已经到了。 ...... ...... 正文 一九四章:瞧这一家子 吓破胆的机师注定无法支撑太久,三拳两脚,这场原本应该“势均力敌”的战斗宣告结束。掀起的泥水砂石徐徐落定,托马斯兄弟依旧张大嘴巴,沉浸在震惊中难以自拔。直到其中一台联邦机甲打开舱门,两人才由失神状态惊醒。 清醒才不过一瞬间,两兄弟又被看到的景象震晕,那台机甲座舱里蹦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三尺小屁孩? 别看人小,份量着实不轻,落地时小腿没入沙土。 智能机械固然厉害,但不具备生物才有微妙平衡感。因为这条限制,得福无法成为一名机甲战士,否则的话,谁能与他比较操作。 托马斯兄弟并不知道这些,他们看到那个娃娃从几米高的机舱一跃而下,气势磅礴,直挺挺如铁桩贯穿地底。 这...... 兄弟两个面面相觑,表情仿佛在做梦。 “抓俘虏啰!” 落地之后没有丝毫停顿,小屁孩儿像被弹簧顶起来一样,蹦蹦跳跳冲向最后被击倒的那台机甲。 抓俘虏? 托马斯再度惊醒,怪叫一声,分头扑向一台机甲。 有活口啊! 卡其拉山脉出现敌方机甲,傻子也能知道俘虏的重要性。 “小心,可能是死士!” 放出小孩的机甲发出警告,提醒托马斯兄弟操作者另有其人。两个人知道他担心什么,但都不予理会。 与普通士兵不同,机师如果宁死不屈,能做的事情远不止自杀那名简单。通过技术手段事先设置好自爆程序,有着大量能源的机甲完全可以变成一颗巨型炸弹。虽然这种情况极其罕见,但却能给对手带去重大杀伤,保不准有人使用。 抓俘对托马斯而言不仅为了大局,更是替战友复仇。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小分队的人要么死掉,要么在生死边缘挣扎,包括托马斯兄弟自己的命也是捡回来。此时此刻,他们最想做的就是把追击者从机舱内揪出来,问个清楚明白。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因素帮助他们坚定信心,甘愿冒险。 三尺孩童都敢冲上去抓俘,自己有什么理由退却? 一心复仇,两人红着眼睛冲到机甲身边,才意识到自己手无寸铁,根本没办法打开坚固的舱门。 “滚出来!”到嘴边的肉吃不着,小托马斯用拳头在舱门上猛砸。 恶客临门,机舱内没有半点声息。托马斯兄弟无奈转头,愕然发现机师刚刚冒头,小孩儿跳到被打倒的机甲身上,一脚踹烂其半边牙床。 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那名机师当场晕倒。 “牛大,抓到了!” 手到擒来,小孩儿向机甲那边邀功,一面顺手将那名机师提出座舱,扔垃圾一样抛到地上。 看到这一幕,托马斯兄弟第三次犯傻,鼓楞着眼睛半天无法合拢。 他怎么做到的? 这孩子......不是外星人吧? “麻烦让让。” 温和而坚决的声音提醒托马斯兄弟,人家才是这里的主人,以绞链割下对手头颅的那台联邦机甲走过来,将机炮对准座舱。 “出来,不然把你轰成渣。” 这才叫威慑!才叫力量!联系此前凌厉攻击,这名声音温和的机师有着沙场战士都不具备的果决,和一颗铁石心肠。相比之下,那个战斗时以力破巧的机师反而表现得稳重谨慎,抓俘的时候先是放个孩子探路——目睹那个孩子的表现后,托马斯兄弟已不敢对他的这个举动怀有愤怒。 接下来的一幕更令人震惊,那台机甲带上维修臂,话都不说一句,直接用左手将小托马斯划拉到旁边,右手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 “滴!” 舱门从外面打开,露出机师毫无血色的脸。 “吗的,白活了。” 神奇一次次上演,托马斯兄弟忽然觉得,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军旅生涯简直是浪费时间,流血流汗练就的强悍本领也成了笑话,好生无趣。比这更无趣的是,在经历如此多磨难后,兄弟俩的信心遭到沉重打击,心里却生不出多少挫折、气馁,相反被类似喜感的气息填满。 不管怎么说,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三名机师带有明显的西方特征,一看就知道不是姬鹏人,至少不是纯正的姬鹏士兵。 这又是怎么回事? 去******! 打击可以让人颓废,也能让人放下矜持,下一秒,小托马斯扑过去抱住那台机甲的大腿,放开嗓门哭喊起来。 “英雄,求你救救我的弟兄吧!” ...... ...... “事情需要一件件的做。”身边带着孩子的那名机师给出回应。 救人与否有待商量,怎么救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对俘虏的讯问,此外还有这番“巧遇”的来龙去脉。托马斯兄弟并非不知轻重的人,心里着急也只能先按着,看两名机师接下来的表演。 身份上讲,三名俘虏应由托马斯兄弟处置,但当两名机师走出机舱,露出真容后,托马斯兄弟神情微变,不约而同地选择“不争”。 “牛犇?” “安德烈?” 兄弟两个彼此看了看,振奋激动的神情迅速变淡,默默让到一旁。 “你们来。” “最好能快点。” 机甲大赛影响深远,两大名人的面孔为全世界所熟悉,华龙联邦更是人人皆知。如果说,此前托马斯兄弟还觉得赛场不足以证明实力,经过刚才的事情,任谁都必须保持尊重。 仅仅这样,托马斯兄弟不会相让。以往的三十八师,他们、尤其弟弟小托马斯,出名儿的刺头儿。在俘虏这样的大事上,两人如此“谦逊”,并非出于感恩或者低调,另有原由。 从内心讲,托马斯兄弟对学生军有成见,此前他们见过,一些技术出众的学员在战场上表现极其糟糕,还有人抱着死板教条,甚至抱着道德仁义不放。 眼前这两人的表现远超预想,但不表示他们已成为合格的铁血战士。两人特意冷眼旁观,心里其实准备好,一旦牛犇、安德烈表现出迟疑,他们就要出面接手。 “安德烈,注意警戒。” 太多事情要做,牛犇原本就没打算谦让,甚至没注意托马斯兄弟的情绪变化。在把三名俘虏制服、安顿之后,他径直去检查那三台被打倒的机甲,并把托马斯兄弟叫到身边。 “牛二,去问问情况......两位,过来帮忙。” 至今不知道托马斯兄弟的名字,牛犇招手叫他们过去,将审讯交给得福。 他? 托马斯兄弟忘了回应,一步三回头。 两人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个看起来颇具上位者气息的金发帅哥为什么这么听话,对这种荒唐安排没有丝毫异议。 当初那场一挑二,打服了? “二十分钟,够不够?” “五分钟搞定。”得福大声保证,胸脯拍得啪啪响。 “慢慢来,问仔细些。” 说话的时候,牛犇头也不抬,绕着机甲转两个圈,忽然想起来什么。 “两位,请出示你们的军牌。” “呃......” 验证身份为理所当然之举,可是到现在才想起来,似有点说不过去。再有其说话的口吻,怎么看都不像有多尊重,命令的意味非常浓厚, “呵呵,你......”看不惯对方颐指气使的样子,小托马斯张口欲言。 “别闹。” 悄悄拉住弟弟,大托马斯取出军牌递过去,将话题扯开。 “请问,你这是想做什么?” “什么?”脑子里思索别的事情,牛犇一时没明白其所指。 “问你绕圈看它干什么,又不能吃。”小托马斯冷嘲热讽,浑然忘了自己刚刚还曾经痛哭流涕,央求别人出手相救。 “你说它?我是想......” 牛犇准备伸手解释,视线扫过军牌上的字迹,动作忽然停顿。 “三十八师......” “没错。”不管哥哥在一旁拉扯,小托马斯冷冷回应;“程慕云是我们战友,霍青是我们师长。” 听了这番挑衅意味儿十足的话,牛犇缓缓抬头,看着小托马斯很久没有说话。 四目相对,一个表情意外并有些困惑,一个目光愤怒难掩凌厉,谁都没有想让的意思。旁边大托马斯干着急没有办法,只好不停地朝弟弟下黑脚。 良久,牛犇神情渐渐平静,问道:“你们是装甲突击部队,怎么会在这里驻守?” “拜你所赐!”小托马斯愤怒回答。 这话真没说错。 知晓内情的人都明白,三十八师之所以变成今天这副样子,牛犇即便不是主因,也是引发剧变的线头。从五牛城开始,在与三十八师的几次交集中,每回都让三十八师触霉头。 霍青退隐,三十八师被拆散,尽干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拿托马斯兄弟所在的四营来说,被发配到这个让人深恶痛绝的山区后,全营只有不到十台机甲可用。 毫不夸张地讲,在三十八全体官兵的心里,牛犇这个名字宛如灾星。如果不是他头上顶着联邦英雄的光环,如果不是刚刚救过托马斯的命,此时此刻,小托马斯哪会如此“客气”,没准儿早已经拳脚相加。 从小托马斯的眼睛里看清这点,牛犇默默点头。 “的确与我有关。” “......” 这话说的。小托马斯气到无法开口,心想你真老实,也真够嚣张。 对面,牛犇不再看他,把视线转向哥哥大托马斯那边,问道:“你们这次执行什么任务?怎么会遇到他们?” “听说登陆艇失事,我们来搜救......咳咳,现在被你们救了。” 回答的时候,大托马斯表情古怪,心里虽不像弟弟那样火冒三丈,但也存在诸多疑问。他看不懂这个年轻人,无法理解对方为何如此平淡,仿佛彼此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刚才那番对话也仅仅是路人问好,就像“吃了吗”“天气不错”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要说假装......只能说他装的太好,完全看不出作伪痕迹。 小托马斯就是这样想的,心里一个劲儿地大骂牛犇,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心机,令那些老奸巨猾者自愧弗如。 “是这样的......” 揣着一肚子疑惑,大托马斯把小分队此番搜救的情况做了介绍,顺带也要问问对方,失事登陆艇现在何处,还有没有其他人幸存,目前情况如何等等。当然,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请求帮助,希望牛犇与安德烈尽快出发,搜救小分队其余成员。 内心焦虑,托马斯的介绍简单粗略,很多细节都没来得及讲。牛犇看出其心情急迫,期间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插嘴,也未刨根问底。 这副样子,落在托马斯眼里就是“不着急”,于是两人更加着急。大托马斯犹豫再三,最终提出请求:“如果你们不方便,可不可以......把机甲借给我们用。” 听到这句话,小托马斯眼前一亮。 “对对对,这个办法好,拜托......” 对面,牛犇奇怪的目光投射过来,小托马斯明知道自己变脸太快导致被人鄙视,仍厚颜无耻说道:“暂借而已。过去的事情不提了,如今咱们是战友,应互相帮助,并肩作战。” 遗憾的是,牛犇平静而坚决地拒绝了托马斯的请求,摇头说道:“这两台机甲不能借,即便能借,你们也永不了。” “为什么?”小托马斯勃然大怒,“不肯帮忙就明说......” “你们太高、太壮,机舱容纳不下。”牛犇没有道出实情,仅用一句话堵住他的嘴。 啊? 托马斯兄弟瞠目结舌,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牛犇,欲哭无泪。 往日三十八师正常的时候,托马斯的机甲就需要进行一些改装,今天遇到这么多倒霉事,两人心乱如麻,全都把这茬给忘记了。 “不过,可以想别的办法。”牛犇视线下移,接下去说道。 “什么办法?”希望再现,小托马斯又一次卑躬屈膝。此时他在心里发誓,如果牛犇有办法挽救小分队成员,哪怕一个人的命,自己也会放下昔日恩怨,不再与之记仇。 “别的办法?”大托马斯若有所思,神情渐渐变得震惊:“你是想......现场修复?” 此前的那几名机师,身材虽不能与托马斯兄弟相比,差距却没有这么大。如果能把他们修复,再通过审讯要来解锁密码,托马斯兄弟当可使用。问题在于,那三台机甲一个断头,一个脸被砸扁,最后那台断手少足,将其修复谈何容易。 “现场修复?” 听了哥哥的话,小托马斯意识到牛犇叫自己兄弟过来帮忙的意思,眼睛顿时瞪圆。 “吹的吧......能行吗?” “应该差不多,再看看。”牛犇不生气,低下头取检查管路。 “要是行的话,我管你叫......”屡次三番受人恩惠,小托马斯决心改变立场。 “搞定!”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誓言,得福得意洋洋跑过来,仿佛得胜还朝的将军。 “什么都招了。情况很严重。” 这是两句话。牛犇注意的是后一句,托马斯兄弟吃惊的是前一句,小托马斯尤其不能相信。 “这么快!” “这算什么。要是姑姑在,根本不用开口,看一眼就让他们说实话。” “你怎么问的?”不关心某个神奇姑姑,小托马斯只想探究孩子的秘密。 “用这个。”得福手中有个针筒。 “这玩意儿有啥用?”小托马斯满心疑惑。 “烧点沸水,朝静脉里面打。”得福轻描淡写说道。 “......” 对着娃娃清纯可爱的面容,托马斯兄弟表情凌乱在风中,内心不寒而栗。 这一家子,都他吗的什么人。 ...... ...... 正文 一九五章:临大事需有静气 俘虏交代的信息很多,重点三个方面。 头一件,此番联邦军队大举进攻,星盗穷途末路,此前与之为敌对关系的姬鹏帝国、霍夫曼帝国双双决定出兵,要帮助星盗渡过难关。 早在数月之前,两大帝国就和星盗有过联系,以掌握的情报为筹码,探讨彼此“合作”的可能性。只不过当时两国要价太高,星盗的局面不像现在这样恶劣,很快予以拒绝。其后,形势的发展逼迫星盗认清现实,帝国要价也越来越高,星盗虽然“据理力争”,却已经没有多少选择余地。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利益割让仍有些问题上争执不下,但是合作的大方向与基调已经确定。这支潜入卡其拉山脉的队伍由三方共同组建,姬鹏帝国负责机甲,霍夫曼帝国提供机师,原本长期统治、对这片地域极其熟悉并且拥有大量眼线的星盗负责带路、联络。 值得一提的是,剿灭星盗在国际上被看成“正义”之举,两大帝国反其道行之,必须考虑声誉影响。其中姬鹏帝国正与联邦进行和谈,纵然貌合神离,也不能公然助纣为虐。因此,将来三方组建的联军会打星盗旗号,兵员打散后以“雇佣军”的形式参战。 除此外还有些要注意的事项,说到底,表面功夫罢了。 第二件大事,这支由三方组建的队伍肩负着重要使命,内容又为三项。首先,在山区里寻找一条可供装甲部队通行的道路,前提是要避开联邦军队的观察。其次是将战争散落在山区里星盗、包括潜伏在村名中的倾向者联络、并且组织成军,对华龙联邦驻守部队的行动进行干扰、破坏、围困、破袭、乃至狙杀,使其陷入瘫痪状态,无法完成监控使命。做到这点之后,这支队伍还要了解云潮对卡拉曼塔防线的封堵程度,最好能进行实地勘察,确认一下华龙联邦后方与前线之间是否完全割裂、失联。 需要强调的是,第三项是这支队伍行军途中接到的补充任务,第二项也做过修改,增加几条新内容。在那之前,云潮未至,卡拉曼塔畅通无阻,三方对这支队伍的期待不像现在那么高。 “操!” 凄风苦雨中,托马斯兄弟脸色铁青,心里温度比身外更低。 作为执行具体任务的人,不可能知晓上层制订的全部计划,但从挖到的信息看,探路、组军、陷瘫、卡拉曼塔,这些事项相加组合,隐隐指向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战略目标。 三方联军要将联邦军队围困,甚至歼灭! 云潮漫卷,严冬将至,卡拉曼塔基本割裂、各驻守部队之间通讯中断,塞纳河日益扩大的水面阻挡了联邦军队的进攻脚步。反之,对方任务中探路那部分已经完成,对驻守部队的破坏与干扰正在展开,随着这支机甲分队加入,残余星盗被组织起来,情况势必更加严重。尤其让人心焦的是,云潮使得对方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即便已经撞破、知晓其计划,仍无有效的办法阻止。 要知道,联邦军队目前仍处在进攻态势当中,即便接到消息,还需要进行验证、研判真伪后才能制订对应策略,执行就更难了。与此同时,云潮正如催化剂一样快速生效,将严酷的寒冬带到这个世界。这种情况下,两大帝国的装甲部队如能找到路线悄悄而来,在前线与后方中间横切一刀......将会造成何等恐怖的局面。 毫不夸张地说,等到联邦军队反应过来,局面很有可能无法收拾。 根据以往经验,严冬时,极限低温达到零下七十度!仅凭现有物质,联邦军队即使不打仗也无法撑过长达半年的冬季,冰天雪地加上大雾,华龙联邦的各个队伍只能蜷缩在简陋的军营里忍饥受冻,默默等待末日降临。 “不能等了。” 最重要的是时间,托马斯兄弟同时站起来,双双向牛犇提出请求。 “请您马上赶去军营,一刻不能耽误。” 称呼用上敬语,语气是命令的口吻,小托马斯心急如焚,已顾不上对方感受,连战友的安危也抛到一边。相比之下,大托马斯依旧进退有度,沉吟片刻后补充道。 “空口无凭,得把俘虏带回军营。” ...... ...... “先等等。” 先是遭遇云潮,接着是登陆艇失事,好不容易活下来,又一头撞入到这种局面;牛犇只能感叹自己的运气实在糟糕,心情一点都不比托马斯兄弟轻松。但与兄弟两个不同,他更关注的是得福所讲的第三条,据说并不确定的那一条。 据俘虏交代,此次探路行动本由那名侏儒负责。但是后来,姬鹏帝国来了一位厉害角色,取而代之成为最高领导。种种迹象表明,被夺去指挥权的侏儒对那个姬鹏人大为忌惮、甚至可以说畏惧,丝毫不敢违背其指令。 比如这次,侏儒原本和其余人一起,后在那个姬鹏人的要求下加快速度,提前进入卡其拉山脉。由此看来,侏儒在姚村开枪并非本意,而是那名姬鹏强者的命令下所为。 那名侏儒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在星盗的圈子里拥有赫赫凶名。他甚至不是好望角星盗的人,而是蓝色海深处,一个势力远比好望角星盗庞大、名叫“红孩儿”的手下。 蓝色海内部神秘莫测,星盗势力错综复杂,俘虏们无法提供更多信息。当队伍出发时,为证明侏儒有资格领导这批强悍机师,曾经做过一次别开生面的测试,内容分别为驾机格斗与肉搏。结果,侏儒驾驶的微型机甲轻松战胜机师代表,肉搏更是将两名强悍特种兵活活打死,力压全场。 战斗、尤其肉搏的时候,侏儒更像是野兽,其中一名士兵被他撕烂喉管而死。三名俘虏至今记得当时景象,侏儒咀嚼对手血肉狞笑的样子,活脱脱一头小恶魔。 “那家伙没名字,别人都叫他的绰号:屠夫。” 说到这里的时候,得福不停撇嘴瞪眼,样子说不清是羡慕还是鄙视。大概在他看来,堂堂牛二不被人所知,那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侏儒拥有如此响亮的名号,简直岂有此理。 “嗯。” 牛犇默默点头,心里记下关于侏儒的信息,同时禁不住有些担忧。 侏儒如此厉害,能让他俯首帖耳的姬鹏强者又会强大到何种程度? 思量中,小托马斯连连催促道:“别管什么屠夫了,赶紧做事吧!” “嗯,好的。” 牛犇答应着,但没有像托马斯兄弟提议的那样上路去军营,而是套上维修臂一头扎入机甲座舱。此前了解情况的时候,他已查看过自己击倒的这台机甲,对其伤害有所了解,如今又从俘虏口中得到密码,已经可以动手修理。 只不过,这需要时间。 眼下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混蛋,你在贻误战机!” 身为一名机甲老兵,托马斯兄弟对这台机甲的情况有自己的判断,而且相当靠得住。看到牛犇的举动,小托马斯火冒三丈,直接伸手,试图把他拽出来。 “这里条件太差,即便只是拆拆装装,没有几小时怎么都弄不好。现在的情况不允许这样做,我命令你马上出发......嗯?给我出来!” 拉了两次没能拉动,小托马斯神情微变,低吼着准备发力。忽然牛犇自己转过身来,平静的目光,带着此前从未显露过的强硬。 说不清什么道理,此番相望,小托马斯的感受与之前截然不同,心里直发虚。 “他一时冲动。别误会!” 大托马斯的主张和弟弟一样,但又不能不站出来劝解,厉声斥责小托马斯放手。 “混账东西,道歉!” “可是他......”小托马斯试图辩解。 “有几件事要说明白。” 牛犇看着两人说道:“第一,你们没能完成自己的任务,而且犯了大错。第二,我救了你们的命,正在尽己所能弥补你们的过失。第二,你们的军衔不如我高,无权对我下令。第四,我身上也有任务要做,重要程度一点都不比现在遇到的事情差。” “......” 托马斯兄弟面面相觑,此刻才意识到,对方是一位拥有上尉军衔的军官。按照程序走的话,目前情况下,自己与所属部队失散,应该听从对方指挥,连讲话都需要敬礼、汇报、请示才对。 不仅牛犇,还有那位被指派执行警戒的安德烈,他是名副其实的现役军官,据说已经被内定为少校,只等回国之后授衔。按照两国目前的关系,安德烈同样有资格指挥托马斯兄弟,将其当成麾下士兵。这样算下来,托马斯兄弟此前朝牛犇大呼小叫,不仅不敬上司,而且越了好几级。 “还有一条。” 牛犇接下去说道:“如果你们把三十八师的现状归咎于我,算旧账的话,我会奉陪。” 这...... 托马斯兄弟浑身冰凉,才意识到这位家喻户晓的联邦英雄看似忠厚,其实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而且好记仇。 扭转战局的关键落在这种人手里,能有得好? 心情骤然间无比沉重,大托马斯深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大局为重。我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能比汇报敌情更重要。” 牛犇平静说道:“活着才能谈大局。对手是一支机甲分队,与至少两名超级强者。此前的那场战斗,其余人逃往军营方向,留下你们两个故意把他们朝歪路上引,历时半个钟头。由此可推断,我们返回军营的路上有很大可能与之相遇。综合考虑,不管是为了营救还是保护自己,必须把你们两个武装起来才能上路。” 大托马斯迟疑说道:“如果我们队员没能及时返回,敌人进攻军营怎么办?” 牛犇挑眉说道:“堂堂三十八师,兵力大优的情况,会连军营都守不住?” 小托马斯愤怒说道:“如果只是我们自己,当然没问题。军部给我们派来个废物,那个混蛋......” “闭嘴!”大托马斯赶紧制止,尴尬说道:“军营的情况比较复杂。另外您也看到了,对手实力出众,兼攻其不备......” 望着两人为难的样子,牛犇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说道:“对手不知道这些情况,攻击军营的可能很小。当真发生那种事情,也没有办法。” “啊?”大托马斯急忙说道:“道理是这样讲。可我还是不明白,有什么事情比汇报军情更重要。” “你的级别不够。” 牛犇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漠然说道:“情况特殊,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所在的登陆艇上有专用设备,可以在当前状况下与后方、甚至与太空取得联络。” “什么?” “什么!” 在收到那么多坏消息后,猛然间听到如此喜讯,托马斯兄弟先是一愣,接着就跳起来,神情之狂喜、激动,恨不得扑上去、抱住牛犇亲上几口。 “设备在哪儿?在哪儿?” 相逢以来,小托马斯忘了自己对牛犇几次变脸,时而又恨又恼充满敌意、时而又像对着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相比之下,大托马斯比较冷静,激动过后很快反应过来。 “既然有这种东西,更应该马上送到军营,不,应该直接向指挥部汇报情况,迅速研究对策后,自上往下传达指令......” “摔坏了,老魏和人正在修。”牛犇淡淡说道。 “啊?” 宛如当头一棒,小托马斯眼前发黑,摇摇晃晃醉酒般说道:“老魏是谁?” “机甲大师。” “为什么不先把它运到军营?” “别忘了,我们刚刚才相遇。” “现在呢?” “前路有敌,更应该稳妥行事。” “喔......”情况三番五次颠倒,历来很有主见的大托马斯也已六神无主,茫然问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老魏。修机甲。”说着拿出被击倒机甲的维修臂,牛犇直接下令道:“去,把那台无头机甲拆了。” ...... ...... 事实上,野外、乃至战场维修机甲经常发生,其最难处并不在于环境与设备,而是缺少必要零件。普通毛病好说,遇到必须更换关键部件的情况,再好的机械师也只能干瞪眼。幸运的是,眼下并无此类问题,对手三台机甲属同一型号,拆一台补两台,耗时费力在所难免,硬件上并无太多欠缺。 托马斯兄弟也懂维修,虽不专精,但知其关键。令他们瞪爆眼球的是,当真开始维修,联邦英雄给人带来更多震撼。面对一台经过改装的陌生机甲,牛犇仅用很短的时间就看破、并且找到关键,手法熟练到不像话。 还有那个孩子,绝对怪胎!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瞅两眼、来回倒腾几次,便告诉牛犇该从何处入手。随后只见维修臂上下翻飞,一连串近乎魔术般的操作,原本停机的引擎就已开始轰鸣。 最关键的部分解决,余下无非调试拆换,这就是牛犇让托马斯拆卸机甲的原因所在。有用没用先拆开,这边用到直接拿来,尽量节约时间。 仅仅这样不算什么,维修机甲,力气活必不可少,中间托马斯兄弟几次看到,牛犇随手将拆下来的外挂装甲扔到旁边,举重若轻。很快两人又注意到,缺少机械的条件进行如此高强度的作业,自己这边累到快要断腰,牛犇头上汗都不见一滴,仿佛是一台冰冷机器。 凡经其手者,全部是沉重的合金构件,不是塑料或者泡沫! 算不上多复杂的一次维修,联邦英雄表现出来的技术,力量,经验,眼光,想象力与魄力,无一不让人叹为观止。 用时不足一个小时,第一台机甲恢复运行,状态虽不能与完好时相比,然而对登机测试的小托马斯而言,这分明是神迹! 进入久违的机甲座舱,小托马斯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茫然中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把这家伙弄到三十八师,做一名光荣的机甲维修兵,那就太完美了! “胡思乱想什么呢!” 狠掐一把大腿,小托马斯回到现实,莫名想起战友,拳头在不知不觉中握紧。 “兄弟们,要挺住啊!” ...... ...... 正文 一九六章:出征 有过一次经验,托马斯兄弟原本以为,无论修复第二台机甲的时候出现怎样的奇迹,自己都不会再感到震惊;然而当事实真的发生,兄弟俩仍禁不住目瞪口呆,几度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错。 技术上的原因在于,第二台机甲的损伤程度看起来比第一台更大,但因不涉及动力核心,修复工作反而比第一台简单。然而这不是主要的,真正让两人无语的是牛犇在整个修复过程中几乎没有迟疑,甚至连观察、思考都没有,上手就做,一气呵成。 “十字撑骨锤。” “左膝球形节。” “八号螺纹管。” “六分比悬挂。回油管剪成六十八。” “这里不方便支撑,你们俩帮着扶住......十七秒左右。” 无出错,无返工,无间断,甚至连迟疑都没有。一道道清晰指令,精确到秒的时间操作,两个巨熊般的壮汉来回奔波,竟然跟不上修复的节奏。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惊奇与迷茫,直到最后兄弟俩个失去思维的能力,机械地听、盲目地做、傻乎乎地看,稀里糊涂地点头,匆匆忙忙奔跑。 旁边,得福偶尔叫喊,训斥。 “都说身大力不亏,你们两个快点好不好,换头驴都能强点。” 终于...... “好了。”牛犇拍拍机甲座舱,示意托马斯兄弟可以试机。 “喔。”大托马斯本能应着,身体却没有动作,目光直勾勾看着牛犇,仿佛对着一个怪物,又似乎重新认识这个人。 无缓冲的情况下工作这么久,牛犇终究感觉到疲累,不仅额头见汗,脸上身上也被片片油污沾满。唯一不变是那双眼睛,明亮依旧,平静中透出少许成功的喜悦。 这个时候的他格外单纯,眼里再没有那种夜空般的深邃。 作为最关心、又是最了解牛犇的人,老魏曾经这样说过: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事太多,活的累。 作为最关心、最了解牛犇、而且最聪明的那个人,得福曾经这样邀功:如果不是我教导你修炼真气,通过打坐调养心神,你早就疯了。 人老成精,老魏看别人不怎么样,却把牛犇里外看到通透。得福通过推衍判断得出可靠结论,两个人都没说错。早在十余年前,牛犇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开始学习时刻保持警惕,要防范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难防范的人。日积月累,牛犇早已养成习惯,身体处在战斗边缘,思维常在几件事情之间游走,也就是常说的一心几用。 只有打坐的时候,牛犇的思维才会处于空灵状态,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想。除此之外,牛犇在任何情况下都会留出三分心神。好比刚才,牛犇初次进入座舱时,小托马斯伸手去拉却没能拉动,假如伸手时有攻击举动,虽占据身后优势,但却不能让牛犇措手不及。 只有维修机甲、准确讲是修复成功后的那一小段时间,牛犇会真正放松下来,纯粹地享受快乐。 这个时候的他最单纯。身边有不少人注意到过这点,并为之感慨。 老魏因此说:“自己让牛犇多干活不是压榨,而是增加他的快乐时间。” 安德烈曾说:“这个怪物只有这个时候像个正常人。” 上官飞燕说:“牛牛这会儿就像小时候,嗯,就是这样。” 艾薇儿以成熟女人的标准进行评判,妩媚面孔满是春情:“这时候的牛牛太有魅力,没有哪个女人抵抗得了。” 最后是叶飞,为表现自己与众不同,他用尖酸刻薄并且包含浓浓嫉妒的语气讲了两句。 “修好机甲后三秒,这货比本少帅一点点。” 稍后,他叹息说道:“幸好如此。要不然,你让他怎么活。” 给出评判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之所以这个时候的牛犇显得“奇异”,不止因为情绪上的平静与纯粹,还有体内真气运转至某个阶段时所显露的特殊气息。牛犇之所以花费几年时间学习维修,当然不是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修理师,而是在经历过巧合、尝试、习惯、必然后,发现可以将机甲比着身体的全新尝试。 维修机甲,对牛犇而言其实是一种另类修行方式,期间他的真气流转不是按照规定的程序冲关破窍,而是模拟机甲遇到的问题,纠结后修复的过程。换个容易理解的说法,每次修复机甲,相当于克服一次、甚至几次修行问题,以病后痊愈比较,精神自然饱满充实。再加上此刻放松下来,渗入肌里血脉的真气稍稍外泄,自然而然具备感染力。 这些人、这些事,托马斯兄弟一件都不知道,更不要说真气。但在接连两次修复后,兄弟俩心中敌意减退,都注意到了牛犇的神情变化,与其眼神中透出特殊气息。 那是某种气质显露,但是超越了气质......托马斯兄弟不知如何形容,只是莫名觉得震撼,并体会到一种名为“敬畏”的感觉。 非要找个说法,大约......这就是“王八之气”。但不同于传说中的霸气侧漏、威武雄壮、神秘莫测等等描绘,此时此刻,托马斯兄弟被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单纯与平静所折服,不知不觉低下头颅。 “谢谢。” 相遇以来从未如此真诚,小托马斯嗫嚅说道:“关于那件事......程慕云的确是个败类。可是只有他一个啊,别人不会的。” “......” 这是哪儿跟哪儿?牛犇一头雾水。 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小托马斯自己都莫名其妙,手足失措。 “咳咳!” 大托马斯赶紧把弟弟拽到一旁,憨笑说道:“机甲修好了?” 这又是一句废话。 “好了。” “之前战斗的时候,你是不是想好要修理,有计划地攻击?”大托马斯迟疑问道。 “说什么胡话!”小托马斯觉得荒唐,转念忽觉得大有可能,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之前发生的一切。有了这重想法,他看牛犇时的眼神越发怪异,宛如面对妖魔鬼怪。 “......” 牛犇懒得再费心思猜测两人犯什么毛病,随意摆手道:“上去试试,准备出发。” “要出发了?”小托马斯精神一振,顿时摆脱浑噩状态。 “嗯。”牛犇径直走向得福,问道:“推演怎么样?” “差不多了。”得福头也不抬说道:“周围没什么危险,我让安得烈去接老魏,估计快回来了。” “哦。推演慢点不要紧,务必要仔细。”牛犇竟然没什么意见,又再叮嘱一句,接着登上自己那台机甲,给安德烈传讯。 这番举动令托马斯兄弟困惑不解。他们眼中,那个熊孩子自打开始露过一手,此后便找个舒服地方坐下来发呆,偶尔抽疯大骂自己两个懒惰...... 牛犇让他推衍什么? 他又能推演出什么? 难道那个熊孩子才是指挥者,大家接下来的行动,要按照他的计划去做? 揣着满肚子疑惑,大托马斯登机试驾,因为心里存了事儿,加上对这款机甲陌生,几次操作险些失误,惊出一身冷汗。 “不好好操作,胡思乱想什么呢?” 温和的声音在座舱内回荡,大托马斯吓得一跳,稍后才意识到牛犇已经调好通讯贫道,声音来自通讯器。 金发帅哥接人归来,从外部一眼看出机师状态不佳,出言提醒。他的机甲背后,驮着一个巨大的金属箱子,箱子里似乎还有人,隐约能听到抱怨的声音。估计是机甲座舱容纳不下那么多人,又不能让老魏步行拖慢速度,只好采用这种办法。 “我在想......” 大托马斯几度迟疑,最终遏制不住心中的不安与好奇,问道:“俘虏怎么办?” “牛二应该处理好了吧。”安德烈淡淡回应道。 “处理好了?”大托马斯茫然回头,才发现牛二不见了踪影,牛犇操作的机甲从后坡走来,身上空空如也。 “俘虏呢?” “杀了。”牛犇的声音自通讯器中传来,平淡语气仿佛说的是三只蚂蚁,而不是三个活生生的人。 “人证啊!怎么能杀了呢?”小托马斯大吃一惊,如放在维修机甲之前发生,恐怕当场要开骂。 单从心情上讲,托马斯兄弟对此没有半点意见,但从处理事务角度,这几名俘虏是关键证人,岂能说杀就杀。此外还有军规,世界上任何一支正规军队,杀俘都被明令禁止。牛犇这样做,不仅会受罚,还会记入个人档案,影响前程。 “已经杀了。”牛犇并不打算解释,接下去说道:“准备好,很快会有战斗。” “你怎么知道?”大托马斯吃惊不小。 假如存在可预见的战斗,杀俘似乎有了解释,无论从哪个角度,俘虏都会给战斗造成影响。眼下这种情况,尤其需要小心谨慎。 只不过,牛犇凭什么这样讲? “战场在哪里?”小托马斯不像哥哥想那么多,听说有战斗,精神为之一振。 “野狐岭。”得福大声回应。 ...... ...... 正文 一九七章:一枪改变战局 野狐岭,又称猎狐岭,顾名思义,这里常有狐狸出没。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卡其拉山区缺少耕地,当地人只能用山货换取粮食。野狐岭的狐狸多为红狐,狐皮价格昂贵,因而常有土著猎人光顾。然而这里猎狐不是件容易事,除了狐狸本身机敏多智外,更麻烦的是这里盛产一种长有毒刺的荆棘:紫灵花。 以花为名,这种荆棘不仅拥有“美艳”的外表,还能释放出淡淡香气,闻起来就像是煮熟的玉米,实际上带有麻醉效果。利用这种气息,紫灵花引诱各种昆虫与动物到自己的“领地”,一旦“闻醉”或者带被毒刺划伤,动物的行动会变得迟缓,方向感与平衡感受到破坏,接着被更多毒刺刺中,便会晕倒,甚至直接死亡。 这时蚂蚁会登场亮相,它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昆虫撕碎,小型动物也会被咬死、分解,拖入蚁穴。在此过程中,各种有机物质不可避免地随着血液和体液渗入土壤,成为紫灵花的养分。 这才是野狐岭的真正由来。花丛常有动物与鸟类的尸体,吸引狐狸到此寻找食物。与别处同类相比,野狐岭的狐狸皮毛更厚,身体具有一定抗毒性,在这片连老鼠都经常中招的陷阱群中,它们行动轻灵,来去自如;即便不小心被刺中几下也无大碍,顶多睡上一觉、毒性缓解后离开。那个时候,紫灵花能够很好的保护它们,避免被更凶猛的猎食者捕获。最最奇妙的是,红狐在紫灵花丛中睡着的时候,身体会慢慢释放出刺鼻的臭气,不仅能让猎食者怯足,连无所忌惮的蚂蚁都绕道而行。 可惜,纵然红狐天赋异禀,终究骗不了生命中的王者:人!在它们陷入沉睡的时候,那种保护它不被别的生命侵犯的臭气,恰恰成为猎人搜寻其踪迹的有力线索。 因为紫灵花,猎人才能猎杀、甚至捡到红狐,因而不会将其铲除,有时还设法帮助其生长。但在猎杀或者寻找红狐的时候,人类又不得不承担着巨大风险,避免被毒刺扎伤、防止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晕倒。 一连串复杂关联,生命之奇妙尽显无疑,令人感慨。 酸雾的存在,每种生命都要做出一些改变才能存活。就像此刻正在发生的这场追逐,表面看来无可破解的死局,唯有做出正确的改变与调整,才能苟且偷生。 又或者,绝地反击。 ...... ...... 小心翼翼将紧挨着身体的紫灵花枝推开,与其它枝条别在一起。待清理出一个勉强可以容纳人体的空间,邵强停下来喘息几次,以更小心的姿态蹲下、趴好,架枪,观察。 他选择的这个地方不错,前方有石块,身边是花丛,视野开阔,而且居高临下。透过迷雾没看到敌人的身影,邵强偏过头仔细地听,并未听到机甲轰鸣。 摆脱了吗? 不能断言是否成功,邵强等了一会儿,并无新的发现。 精神稍稍放松,疲惫顿时如潮水般涌来,全身上下每块骨头都在用疼痛发出抗议,邵强觉得脑海中似有无数个鬼魂,呢喃不休就像和尚念经,所产生的浑噩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紫灵花的气息生效。 不能睡啊! 用力捏捏虎口,邵强在酸痛的感觉中清醒;他知道自己必须找些事情做才能维持专注,于是抹一把头上的汗,再把视线转回,查看血迹斑斑的伤腿。 选择紫灵花丛藏身有三条原因,一为遮掩身形,二为屏蔽扫描,第三条最关键,邵强腿部受伤,即使身后没有追兵,也已经没有办法再跑。 伤患经过草草包扎,还在朝外渗血。不用经过专业检查,邵强知道自己的腓骨断成好几截,髌骨裂开,股骨与胫骨毫无隔阂的触在一起,这种伤势远远超出战场环境所能解决的范围,邵强之所以能够咬牙坚持,其实是因为紫灵花......它虽然让人昏昏欲睡,却也能缓解疼痛。 生命的气息顺着血液释放出去,蚂蚁循味而来,邵强试图寻找改善状况的办法,脑子里转了几个年头,但都很快放弃。 也该轮到自己了。 赴死的感觉渐渐清晰,邵强并不感到害怕,心里有失意与苦涩。 出发十七名精锐战士,要么失散,要么被杀,到野狐岭的时候,邵强身边只剩下六人。在以小分队为单位的战斗中,三十八师此前没有过这样惨败,从来没有。 愤怒于三十八师的改变,不满指挥部对四营的安排,怨恨那个纸上谈兵的空降团长,还有这该死的天气......三十八师每名战士的不满,邵强心里都有,然而当这一切即将终结的时候,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对那些人的感觉竟然平复下来,唯独无法原谅自己。 “战场不给人辩解的机会,败因为错,错了会死。” 这是霍青成为三十八师师长时说的话,每一名战士必须牢记。 上层或许错了,指挥部或许错了,那位不受大家尊敬的团长或许错了,然而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终究会有一支部队驻守卡其拉,必然会有一支步兵小队会被拍出来巡查、搜救,会遇到自己遇到的这些遭遇......因此自己错了,错在没能正确解决问题,而且让情形变得越来越糟。 作为领袖,越是艰难时刻越是需要当家做主,面对前所未有的囧境,邵强命令快腿儿独自返回军营报讯兼求援,其余战士和自己留下来阻击......天知道那个命令怎么说出口,邵强唯一记得的是,自己当时甚至不敢看大家的眼睛。 要知道,单单托马斯兄弟俩就吸引走三台机甲,自己率领十几人只需要面对一台机甲和一台微型机甲,战士的表现也都无可挑剔,竟然落到这步田地。 想到那台微型机甲,邵强心里阵阵抽搐,面容也扭曲起来。他知道,自己此行最大的错误就是对那个侏儒发生误判,那个人不仅强大超出“正常人”范畴,更拥有难以想象的冷静与残酷。 他派出三台机甲追击拥有可以威胁到机甲的托马斯兄弟,让一台机甲追击小分队主力,自己一个人便使得邵强的分兵策略化作泡影。他像鬼影一样在雾气中穿梭,每次听到那种特殊的枪声,都标志着又一名队员丧命山野。而在这边,邵强率领的所谓主力在机甲的追击下毫无办法,只能不断地跑、跑、跑! 蚂蚁集群可吞象,这支小分队完整的时候,凶猛火力足以令机甲感到忌惮,分兵之后,除托马斯兄弟仍具有威胁,其余人成了待宰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自己错了,大错而特错! 出发之后、不,自从驻扎在这里就不断犯错,直到现在。 或许是因为思维上的转变,快腿儿准备出发的时候,邵强犹豫片刻,额外叮嘱道:“经过姚村的时候,提醒他们避一避。” 今日之前,姚村是军队安定民心的关键,换位思考,这支悄悄进山的机甲分队为防消息泄露,极有可能沿途清道,甚至屠村。 听到这句话,快腿儿明显楞了一下,眼里流露出困惑、甚至反抗的意思,但是最终,他沉默地接受命令,立正敬礼,与周围战友一一拥抱,之后低下头,转过身,快速消失在淡淡迷雾当中。 邵强注意到快腿儿心里的抗拒,知道他的理由。经过这一连串事情,战士们有理由怀疑姚村与敌勾结,至少有人与敌勾结。 这可能是邵强身为队长的最后一个决定,正确与否,他自己并不坚定。眼下他要思考的是,如何最大限度发挥余下人的力量,为快腿儿争取时间,同时也为自己和身边的人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目前看,这种机会正在变大......有断时间没听到机甲前进的声音,邵强心中涌起希望。毕竟雾气这么大,干扰这么强,道路这样难行,对方不是没有可能追丢。 “报告位置。”怀着希望与担忧,邵强用通讯器发出命令,内心不断提醒自己,绝对不可以再错。 “一号位,周挺。” “二号位,林严。” “三号位......” “咻!” 照明弹升空,白炽炽的光芒在雾气中看来犹如幽灵施展的魔法;目睹此景,队员们汇报的声音被打断,邵强也为之楞住。 现在是大白天,虽说视野不够好,然而受限的一方主要为步兵。对手是机甲,钢盔铁甲不惧攻击,迷雾环境中也不依赖肉眼判断,而是可以大踏步前进,直到自己这方发动袭击后根据火光发动反击。 而且从效果上讲,照明弹的作用仅能让步兵看清地势,并不能因此逼迫对手现身、或直接看到对手。相反,它会清楚地告知“自己来了”,而且即将发动攻击,等于提醒对手。此前的战斗中,对方从未使用照明弹,为何这次改了样? 片刻迷茫,被点亮区域边缘浮现出对手的身影,探头看清状况后,邵强的身体顿时凝固,长大的嘴巴再也合不起来。 装甲车? 有步兵? 严格讲,此时出现在战场的那个东西只有一部分叫“车”,而是一台特殊机甲。它以机械腿为支撑并且行走,上方是容纳步兵的箱体,也就是被邵强看成装甲车的那一半。 机甲从来都不是运输工具,成本高、速度慢、运载量小,难以潜伏隐匿行踪。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东西,唯一比车辆好的地方在于其能在山区行走,还要承受颠簸之苦。最乐观的估计,这些人从前线到此闷在这个摇摇晃晃的罐子里,天知道会经历多少痛苦。 任何国家都没有与之类似的制式装备,只是个专为此次行动准备的怪物。此时此刻,这台怪物吐出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虽然状态不佳,但已展开队形准备搜索登山,并对周围仔细勘察。 这是邵强最害怕看到的......之前的战斗中,小分队唯一一次击伤对手,使用剧变手雷制作陷阱,炸伤了那台机甲的腿。同样是那场战斗,邵强试图将对手摧毁时负伤,才决定在野狐岭再次设伏。 毫无疑问,邵强又一次犯了错,错误地认为此前见过的就是全部敌人。 难道说,真有一支、甚至更多军队潜形入境,透过前线来到后方?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 咻! 又一发照明弹升空,思维被打断,战斗已经开始。 ...... ...... 十几名步兵加一台机甲,用来对付六七个人,说大材小用都有些委屈。 依旧是机甲走在前面,行进速度不快,阴森森的炮口斜指山坡,准备将任何敢于发声的生命抹平。在其身边,十几名步兵的作用不是为了战斗,而是替机甲观察道路,较验那些可能藏有陷阱之所在。 有了他们,那台机甲多出十几双更加灵活、机械无法比拟的智能眼,没费多少功夫,其中一名士兵发现什么,打出手势并将情况通报,机甲随即停止脚步,把炮口转向不远处几块突出山岩。 看到这一幕,通讯器中传来队员们沉重的呼吸声,邵强的心也沉入谷底。 手雷、炸药、甚至还有能量块,那是小分队为机甲准备的最后手段,也是唯一手段。 是时候做决定了。 深深吸一口气,邵强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一样平稳,“听我的命令,爆炸之后发动突击,目标:敌方步兵。” 言罢,他举起右手,朝着早已准备好的遥控装置上的红色按钮重重拍下。 轰! 猛烈爆炸,仿佛巨人在地底出拳,斜坡上飚出一股黑色洪流,无数利箭射向天空。下一秒,大地的震颤将波纹传向四面八方,空气仿佛骤然形成的海啸,轰鸣声中压向周围。 泥沙和着石块滚滚而下,最让队员们期待的一幕并未马上发生,那几块巨大的山岩不停摇晃,根基似乎已经被炸断,但却没有没有立即滚落。 “闪开!” “山体滑坡!” 惊恐的尖叫声从对面传来,刚刚下“车”没多久的士兵们四处逃窜,或寻找足以抵抗洪流的遮蔽物。 经过精心测算与推演后的陷阱终究发挥作用,位置、距离无可挑剔,两侧地形决定了机甲无法躲避,后退又来不及。座舱内的机师在最短时间内算清这些,当机立断,左手在操纵台上飞速掠过,朝山岩猛烈开火。 不能躲,唯有将其击碎!在趁它们还没有滚落、变得不可阻挡之前,将危机扼杀于无形。 炮火从一开始就开到最大,碎石洪流开始席卷,那台机甲开火的同时改变姿态,两只机械足前钉后踏,将机体牢牢固定在山坡。在他为了自身安危全力以赴的同时,趴在花丛中的邵强扣动扳机,决绝而冷漠地发布指令。 “冲!” 几条身影从藏身之地跃出,火舌追逐着生命而去,邵强没有关注队员们如何绞杀地方士兵,而是将枪口对准那几块山岩根部开火。 快点塌,快点塌......求你了! 从不信神的他诚心祈祷,只为了心里最后一点期待。由于缺少足够时间准备,对这里的山体结构也不熟,苦心设计的陷阱并未引发真正的山体滑坡,邵强只能用枪火为其加力,并寄希望于那几块山岩站在自己一方。 乱石飞溅,山岩不断变小的同时摇晃更加剧烈,从坡上往下看,邵强几乎能够看到将来的景象......以吨计算的巨石滚滚而下,巨大冲击将机甲砸倒,砸跨...... 然而,这一切终究没有发生。 山岩崩了,也倒了,但是时间太晚,等到洪流滚滚而下的时候,最大石块的体积仅如磨盘。对那些找不到遮蔽物的士兵来说,这场洪流是灭顶之灾,然而对自重超过三十吨的钢铁巨兽而言,这些携带动能冲下来的石块会带来麻烦、甚至有威胁,但还远远谈不上致命。 “啊啊啊啊啊!” 不知是因为侥幸逃过一劫的庆幸,还是被步兵逼到这种程度的屈辱,又或是杀机充满心胸后无法抑制的怒吼,座舱内的机师不顾一切大喊大叫,竭尽全力以炮火开道。 蓬蓬撞击声不断,机甲在一次次碰撞中摇晃,坚挺,再摇晃,依然坚挺......最终,洪流自身边经过,机甲虽留下累累伤痕,却如同战旗挺立在中央。 “我要活扒你们的皮!” 余波未尽,机师已经忍不住发出誓言。顶着依然庞大的压力,迎着依旧存在的撞击,它从泥石流中拔出机械足,同时将炮口转变方向,指向那些冲下来的士兵。 花丛中,邵强痛苦地闭上双眼,心里知道,战斗的结果已无法更改。 绝望的时候,有人思维麻木,有些人的五感变得格外敏锐。 邵强属于后者,就在他认为自己坠入深渊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枪响。 ...... ...... 那是很奇特的声音。像锤子砸在钉子的背后,将其一下子锤入木板,又像是气球吹到极限,砰的一声炸开,成千万碎片。 邵强多次听到过这种声音,以前在一个喜欢收藏老式枪械的人那里,并与之展开过一场争论,内容为:火枪与能量枪的优劣。 驻扎卡其拉山区后,邵强也听过那种枪声,还曾亲眼见过。 为了猎物不被能量弹烧焦,山里的猎人从来不使用现代武器,而是用火器时代的那种枪。它们沉重,落后,装弹麻烦,精度会受到环境影响。与能量武器相比,火枪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弹头沉重具备动能冲击,不受能量防护罩的影响。 当然,对机甲而言,最不怕就是这个。凭借厚厚的装甲,休说子弹,即便炮弹那样的火药武器,也难伤到机甲根本。 所有这些判断都是过去的事情,当时眼下,那个枪声似乎带有某种魔力,将邵强从黑暗的世界里拽回来,猛地睁大了眼。 他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恍惚间,邵强觉得自己看到过去,一颗金属弹头从某个地方飞出,沿途被风、雨、雾还有重力所影响,射出一条微曲的弧线,抵达目标的时候还在钢板上发生一次折射,反弹。 然后,它像精灵一样避开装甲护板,钻进缝隙,进入机甲受过伤那条腿、此刻曲起的膝盖中。 最终,它射穿了一根管子,液压传动输油管路。 仿佛用手拼命挤压注射器,黑色的油污箭一样飚射,深埋在泥沙中机甲仿佛被抽取一条腿筋,骤然失力。 一块脸盘大小的石块飞冲下来,放在平时,这点冲击力对机甲而言仿佛挠痒痒,此刻却将它砸翻个跟头,接着就彻底失去控制,翻翻滚滚,轰然摔落。 这...... “显灵了,显灵了!” 邵强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定是某个土著猎人干的好事,但在心情上,他更愿意将其理解为神迹。 “谢谢,谢谢......” 几乎痛哭流涕,邵强无法描述自己的内心感觉。此时此刻,他并不知道,远处坡头的紫灵花丛中,那位开枪的神灵正在懊悔自己的举动,并面临着从未经历过的重大危机。 ...... ...... 正文 一九八章:逆袭顺风而来 静静地伏在花丛中,冷彬望着手里的枪,神情微惘。 复仇途中,那个强大的女人阻止冷彬,让他等待更好的机会。她的话没错,眼下就是伏杀联邦士兵的绝佳时机......冷彬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反过来帮他们的忙? 复仇之人相助仇敌,冷彬感觉痛苦不堪。他在心里审视自己,为刚才行为寻找因由。 根本无需思考,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 因为姚村人的话? 这没道理...... 姚村人以往对自己不错,但不至于几句话化解父母血仇,冷彬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姚村时的想法,心里虽有感慨、困惑,但还远没有达到“放下仇恨,化敌为友”那种程度。 因为那个队长的话? 恍惚间,冷彬想起邵强最后对那名士兵说的话,叫他路过姚村时提醒村民,避开这支摸进卡其拉山脉的星盗。 冷彬知道邵强为何这样做——挽救姚村。 冷彬想不明白邵强为何这样做——经过昨天的事情,他怎么会想着挽救姚村? 他怎么想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自己听到那句话之后,复仇念头会变弱? 这没道理...... 脑海中把角色重新梳理一遍,冷彬首先确认,自己的父亲被联邦炸死,母亲丧命星盗之手。因此,联邦与星盗都是仇人,两者之间发生战斗最符合心意,即使自己找不到具体地复仇对象,态度也应该两不相帮。 没错,就是这样。 冷彬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刚还在心里盘算,最好这两帮人全部死光。可惜的是,拥有机甲的一方优势明显,联邦小分队经过经历苦战,死伤惨重,双方不可能同归于尽。 既然这样,自己将他们拉到比较均衡的态势,结果似乎不错。 行为找到理由,冷彬心里比刚才好受些,然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他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一来不情愿,并且遇到从未有过的危机。 特殊人生练就出来对危机的直觉,冷彬感觉到有一双凶残的眼睛,就仿佛幼年时遇到的那只豺,冰冷而且残暴,充满着对鲜血、肉食的渴望。 不仅如此,他在风中听到更多轰鸣。无需亲眼看到,冷彬知道有更多机甲从雾气中而来,死神之光即将涌现。 毫无疑问,它们属于星盗的队伍......虽困惑于星盗为何突然间拥有这么多机甲,冷彬依然不像邵强那样推演到两大帝国参战。但他清楚一点,这支拥有机甲的队伍已把自己看作死敌,急欲杀之耳后快。 走为上策! 短暂错愕之中,冷彬像蛇一样无声蠕动着身体,一面倾听着风中传来的声音,一面将身体里退出花丛,准备悄悄隐去。 忽然间,冷彬紧绷的脸色神情剧变,猛地抱头,翻滚,不顾一起拉开身位。 咻! 一道惨白色的光芒呼啸而来,击中冷彬此前藏身的花丛,能量弹的高温将花枝点燃,冲击使得被摧毁的花、枝、沙、石在周围乱射。 高手! 虽然及时做出反应,并且翻滚,冷彬身上依旧被飞溅的杂物击中,几处是痛,两三处是痒,并有麻酥酥的感觉快速蔓延。 糟了! 紫灵花刺,三两颗虽不足以把人放倒,但会使得反应变得迟缓。没有人比冷彬更清楚这点,翻滚时不等烟尘落定,反手便是一枪。 砰! 特殊的枪声二度响起,远处换来“当”的一声响,似乎还有冷笑与惊呼。 “嗬......找死!” 咻! 一连串白光,如死神的影子追逐着少年不停翻滚的身体,若非听到撞击就已意识到不妙,并且做出连串闪避动作,冷彬已经被光芒撕烂。 即使动作在先,冷彬也只能被动躲避,闪、转、翻腾与滚爬,狼狈不堪地与死神周旋。从未接受过专业训练,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避开这波凶猛追杀,就连冷彬自己,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只是凭着本能、将每一分潜力发挥到极致。 战场老兵、尤其狙击手们知道,枪手之间存在某些神奇感应,或者叫共鸣;譬如一个高速移动着的目标,击中的核心不是瞄准,而是预判其下一秒的位置。冷彬虽然自学成才,但已深刻领悟这条道理,亡命奔逃时虽无主动思维,身体却按照长期追求的目标运作,不让对方有迹可循。 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由衷发出赞叹:少年是这个领域的天才。 如此仓促的躲避过程中,他甚至注意到对面枪手在告诉逼近,身形极为高大! 原本硝烟弥漫的战场,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较量发生极大变化,侥幸避免被机甲碾碎的小分队成员各自找到阵位,之后目光便被那条突然出现的身形说吸引,个个长大嘴巴。 作为最专业的战士,他们知道对面那名枪手多么强大,反衬少年这一连串闪避多么艰难。冷彬自己反而没有意识到这点,直到藏身于一块山岩背后,他的意识仍停留在“如何才能脱离战场”。 必须反击,制造机会! 倒地时碾过一片花丛,麻痒的感觉连成了片,趁着头脑还能保持清醒,冷彬看也不看,抬手又是一枪。 当! 清脆的撞击声印入耳鼓,距离比刚才近了不少,冷彬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因为按照对方的身高,这一枪打中的部位应该是腿......难道说,对方全身上下都有合金铠甲? 久居山野加上年幼,冷彬见识有限,知识水平也不高,他不知道世界上有微型机甲,对方根本肆无忌惮。 疑惑无法令局面改观,生死关头,冷彬知道自己不能束手待毙,尤其还中了毒。想活命,他必须趁着那帮联邦士兵还活着、能够给星盗队伍以牵制的时候,在最短的时间内脱离战场。 对面枪手实力强大,现身逃跑等于在刀尖上起舞,但若不这样做,稍后对方机甲杀到,自己就成了砧板上的鱼,再无半点机会。 正准备有所行动,冷彬忽然看到一双眼睛正呆呆地望着自己,猛地愣在原地。 “呃......”自己怎么逃到这里,和那名联邦队长趴在一块儿。 “你......”邵强同样莫名其妙,但他随后做出一名战场指挥者应有的反应,不问情由,直接到通讯器断喝一声。 “掩护!” 掩护? 冷彬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能听到士兵们的动作。接到命令的分队队员毫不迟疑,仿佛知道队长心里的想法一样,同时朝那条高速突进的高大人影开火。 六条火舌集中扫射,能量枪的优势顿时体现出来。微型机甲毕竟只是微型机甲,可以不惧冷彬的金属子弹,却不能不在乎这些联邦士兵手中的优质武器。没用多少时间,那条奔袭而来的身形身体上的蓝光变红,不得不变向、停顿、并且躲避。 借着这个机会,冷彬终于有机会看清对手本质,意识到自己********。 “机甲......” “对对对,是机甲,防御性能比大家伙差很多。”邵强忙不迭给“友军”介绍,带着期盼连声催促道:“快快,像刚才那样来一枪!” 冷彬转回头冷冷看着他,目光仿佛看着一头猪。 虽然不是正规军人,对这批联邦士兵的了解也不够多,但就常识而言,冷彬无法相信这是一名有经验的士兵能说出来的话。 像刚才那样来一枪......撂倒一台机甲? “不能吗?” 从少年脸上看出意思,邵强有些失望,略一沉吟,摆手断然道:“小兄弟,你走吧。” 冷彬再次愣住,握枪的手紧了紧。 他在骗我,一定是! 这回邵强没看出意思,扣动扳机朝露头机甲扫射,急速语气说道:“快腿儿不知能否回去。你是本地人,熟悉道路,没准儿可以更快。麻烦替我通知军营,就说......有姬鹏的装甲部队进山。” 听到这番话,冷彬神情微惘,一方面吃惊于对方真的把自己当成“可托付的战友”,另外还觉得困惑,其口中的姬鹏......难道是指姬鹏帝国? 这里已经够乱了,怎么又和姬鹏帝国扯上关系? 迷茫中,少年忽想起这几日老板闲下来的时候有过几次无意自语,其中似乎有姬鹏、霍夫曼、云潮、生意等字眼。这么说...... “你怎么还不走?” 吼声将少年从思索中惊醒,随即又见白光闪烁,猛回头,顿时从云端跌落深崖。 照明弹冷炽的光芒照耀下,足足六台机甲联袂而来,一台登山,三台压阵,中间两台左右并立,那个藏身微型机甲的人随即闪身到其中一台身后,抄枪向这边还击。 这才是对方的全部阵容,加上追赶托马斯兄弟的那三台,阵阵十台机甲,一台特殊运兵车,另加一名超级强者。如今再想一想,这样一支队伍竟然被一支纯由步兵组成的小分队阻击、拖延到现在,邵强没理由沮丧,相反应该觉得骄傲。 “快走啊!” 看到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少年还在发呆,邵强忍不住怒吼道:“六台机甲,我们挡不住的,回去通知军营,叫弟兄们替我们报仇!” 报仇? 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少年已经变得迟钝的神智骤然清醒,探头快速看了一眼,神色再度变得暗淡。 “走不了了。而且......” “而且什么?” “他们不止六台机甲。” “什么?”邵强大吃一惊。 就眼下情势而言,对方的机甲数量是六台还是六十台并无区别,然而出于一名指挥者的本能,邵强自然而然地想到:假如对手还有更多,或许有能力强攻军营。那样的话,自己要做的就不应该是让军营出兵,而是通知军营加强防御,请求其他部队支援。 对卡其拉驻军而言,这是战略上的差异,由不得邵强不为之担心受怕。 匆匆探头看一眼对面,一串白光呼啸而来,险些将邵强爆头。 “操!明明只有六台,你......” 气得爆了粗口,邵强随即发现少年歪着身子躺在旁边,眼睛虽然睁着,神情却已睡意朦胧,快要晕过去的地步。 紫灵花毒! 脑海中瞬间闪过念头,邵强用最快的速度冲行囊中取出两支针剂,双双摘冒压低,啪的一声拍入少年小腹。 “别睡,醒过来!” 一支解毒,一支发挥潜力,雪原之战牛犇曾经用过的那种,如今经过改良,威效比以往更加强大。值得一提的是,这种药剂并非人人都能拥有,邵强随身也只有一支,考虑到自己受伤较重,留待最关键的时刻使用。 如今,邵强的全部希望寄托在这名少年身上,将其全部注入对方身体。 不愧是高科技产品,见血生效,山野少年的精神迅速转好。 “抓紧机会逃......明明只有六台机甲,你怎么胡说?” “不是胡说......” 体会着快速恢复、且比以往更加充沛的体力与力量,冷彬心里万分惊奇,脸上神色依然清淡。 “至少还有三台、或许四台。看不到,得听。” “听?” 邵强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楞了片刻、听了片刻,又忍不住把头探出去。 天赋这种东西无法强求,冷彬听到的、邵强这边摸不到影子,最后仍得依靠眼睛。 本意是想偷看一眼,没曾想,这次探头观望,邵强顿时变成泥雕,再也无法收回目光。 照明弹的光芒正在减弱,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两台与敌方机甲同款式的机甲自转弯处而来,机体带伤、似乎通讯器也出了问题,正与对面队伍之间通过机语沟通。然而在其举手投足中,邵强一眼看出某些人的影子,惊讶到嘴都无法合拢。 更多判断依据很快出现,那两台机甲快速靠近,但在行进时的动作不够协调,跳大神一样,别扭而且极其怪异。 然而对这边的队员们来说,那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动作,只存在于三十八师内部。 “不会吧?!” 准备赴死的时候看到这些,邵强与队员们泪流满面,百感交集。 “俩兔崽子......别过来,走啊!” 仿佛听到这边的声音,两台机甲骤然加速,原本别扭的行进姿态猛地变得无比流畅,悍然杀入。 ...... ...... 正文 一九九章:血战,碾杀 生活中,快头儿大的人常有一种不由自主的优越感,我比你高,比你壮,力气比你大很多,看你的时候总是俯视,内心自然而然生出几分骄傲。小托马斯性格蛮横,虽不能说纯粹因为身高体壮造成,但也不无关联。 当他成为机甲战士,这种性情延续到操作上,任何见过他操作机甲的人,再遇到时总能一眼将他们认出,因为不管做什么,他们的幅度总比别人大。尤其发动冲锋的时候,摆臂跨步极其夸张,螃蟹一样横行。 奇异姿态产生奇异效果,明明双方机甲体型相当,给对方机师的感觉却仿佛一座大山。 “嗯?” 两台机甲狂暴出击,掀起劲风扑面,正当其面的三名机师愕然瞠目,弄不清发生何事。 “干什么?” “站住!” “干的就是你!” 断掉的通讯突然间恢复,传出来的咆哮声豪放无忌,充满复仇的快感与嚣张。在对手反应过来之前,两台机甲横冲直撞而来,分别捉住当中机甲的一条手臂,如真人格斗般狠狠绞向背后。下一秒,左方机甲抽刀切腹,右边机甲掌切咽喉,紧接着,兄弟两个同时暴喝,同步发力,将那台被制服、重伤的机甲当成武器轮到半空,砸向其身边同伴。 数十吨重的钢铁怪物被抛到空中,途中电火花不停闪烁,油污仿佛鲜血四溢,这样的画面,任谁看到都无法忘记。就在大家错愕、震惊的时候,托马斯兄弟二度出击,转身冲向下一个目标。 “敌袭!” 虽不像首个被攻击的人那样毫无准备,但在面对这对无比默契的兄弟面前,第二台被攻击的机甲没能顽抗太久。三招两式,大托马斯一刀劈中其侧颈,小托马斯一脚蹬在腿膝,上下皆废,基本失去战斗能力。 通过这几次攻击,军中机师与赛场上的选手之间的差异尽显无疑。仅看操作的话,托马斯兄弟除了姿态有些怪异,整个战斗过程没出现过任何值得“赞叹”“惊呼”的技巧,包括喜欢用巧、使坏的小托马斯,出手也都简单、直接,但在取位上大有讲究,不中则罢,中则必伤。 除非机甲本身具备优势,他们永远不会朝对手的肩、胸、腿等等覆盖着完整装甲的区域攻击,目光时刻关注着对手的头、颈、腰肋、膝盖等部位。小托马斯有个怪癖,动辄喜欢掏裆断根——虽然断根仅能脑海想象,但就伤害而言,裆部为两腿传动连接地,遭到重击必定带来严重影响。 什么样的打法造就什么样的结果,机甲大赛那样动辄打上十分钟、甚至更久的例子,战场永远不会出现。就像现在,眨眼间,压阵的三台机甲已失其二,最后那台被同伴砸倒,偏偏脚下有个被泥沙填满的弹坑,一只机械足深陷其中,尚不能起。 “啊啊哈哈哈......杀!”小托马斯疯狂大笑、大叫,宛如一头发情猛兽。 憋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战斗的欢畅与复仇的快感使得精神极度亢奋,这时候的他不惧对手数量多寡,恨不得面对千军万马。 战果如此辉煌,除了因为突袭占据主动,兄弟俩渴望复仇时携带的狂烈气势给对手造成极大震撼。最最重要的是,二打一的时候,托马斯兄弟看似风格相仿,实则完全相反,一正一邪,一阴一阳,偏偏有着远超常人的默契配合,叠加所生的战力远大于两人。 三十八师内部测试,单独较量,托马斯兄弟虽然出色,但还远远达不到顶尖;然而当他们同时出战,几乎找不到能与之抗衡的组合。 以往令大家不齿的是,即便平时打架斗殴的时候,这两个拥有巨熊一样体格的兄弟也习惯了并肩作战。不管对方是一个还是一群,总会同时报以老拳。 除了极个别特殊存在,谁能同时扛住这两人的拳头,往往一照面就被揍晕。眼下战场上的情况与斗殴类似,等到被袭击的一方清醒过来,两台宝贵的机甲已经报废。加上此前的那台、和这两台显然被敌人生擒的两台......莫名其妙之间,损失已经过半。 这这支深入敌后、注定要承受诸多艰险困苦的队伍而言,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损失。毫不夸张地讲,即使接下去一切顺利,此行的战略目标也已无法实现,只能小打小闹。 “吼!” 怒吼出自那台微型机甲,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也是他。抢在托马斯兄弟向第三个目标发动攻击前,微型机甲转身怒射,仿佛一道闪电冲向战场。在其身后,两台机甲左右相随,猛烈炮火集中攻击小托马斯一人;更远些的地方,登坡的那台机甲朝山顶倾泻出狂暴火力,已不再考虑对方藏身何处。 炸死最好,炸不死也不能让他们露头,争取时间、抢救己方尚可挽救的步兵。另外,山上还有一个最让机甲忌惮的枪手......此前那台机甲的遭遇、一击后来屠夫遇到的状况证明,那种神乎其技的枪法并非偶然,而是真实存在的魔法。 凭一支枪令拥有机甲的对手担心成这样,冷彬一战成名。虽然在现在的战场上,他已不可能成为主角,但其天赋依旧给对手造成麻烦。 “你们的人从那边来,掩护!” 爆炸四起,头顶落下的泥沙石块快要把身体埋住。战斗逼着人选择立场,冷彬不得不暂时放下关于复仇的思考,告知邵强应该开火的方位。 “三点方位,开火!”对冷彬的听觉,邵强已经完全信服。 “是!”通讯器中传来两三声回应,虽亢奋但都显得虚弱,邵强心里一沉,知道又有战士牺牲。 打到这份儿上,什么都顾不上了。邵强死死扣住扳机不放,以自己的最强火力为战友提供“微弱”支援。 忽然间,他心里想到什么,猛然楞住,茫然回头。 “我们的人?” “是啊,还有两台机甲。”冷彬正在侧耳细听,理所当然回答道。 “不可能啊。” 托马斯兄弟已经现身,哪里来的另外两台机甲,难道是军营派来支援? 那也不对。如果是他们,这么近的距离,自己一定会接到通知。 心内怀疑的时候,战场上突然响起奇异轰鸣,以邵强对机甲的了解程度,当然能听出那是引擎功率拉到最高时的声音。 可是......怎么听着不太一样? 困惑的时候,一连串爆炸响在周围,其中一次距离很近,引发的冲击将邵强整个人掀到数米高的空中,视野骤然开阔。 远处,那台微型机甲鬼魅般冲向大托马斯,“娇小”的身躯窜到空中,左刺右爪,以肉眼看不清的动作挥动几下,竟然将机甲的双肩护甲生生“剥”了下来。与之相比,大托马斯操纵的机甲就像一头笨重的大象,挥刀出拳甚至探手去抓,全然是徒劳。 再其旁边,小托马斯试图帮忙,但在另外两台机甲的狂暴火力打压下,其身上护罩迅速变色,转眼已从深蓝变为淡红。 “噗!” 身在半空,一口鲜血从邵强口中喷出,既因伤势,也为局面。下一刻,他的视野突然变得漆黑,仿佛有乌云遮蔽在眼前,并有强劲的飓风当面碾压。 一直防范陷阱的那台机甲悍然冲上来,庞大的身躯仿佛魔神般挺立,就这么直直冲了过来。 当! 一声枪响,冷彬近距离开火,子弹准确击中那台机甲的眼睛......可惜那是机甲不是真人,中弹后连晃都没有晃一下,冲势反而更急。 “要完了吗?”身体上升到最高点,邵强心里默默再想。 “我不能死!”冷彬猛地窜出花丛,试图最后一搏。 呼! 一个奇异的声音自其头顶掠过,冷彬的头发被某种引力拉得笔直,几乎能够感觉到风声包含的凉意。 嗖! 这是邵强的感觉。他看到一条胖嘟嘟的身形以无法想象高速飚射而来,弹出的银色电蟒从身下穿梭,眨眼间缠绕在魔神腰间。 滋滋啦啦令人牙酸的割裂声中,画面在邵强眼中定格,魔神般的机甲扑到距离自己不足十米的地方,再难前进一步。 下一秒,胖嘟嘟的机甲背后亮出飞翼,腾空越过魔神头顶,翻身落地。 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并未就此停顿,胖机甲的机械足踩实大地的瞬间,绞链猛拉将正在发力抗拒的魔神拽入怀中,迎面一击头槌。 四十五动以上的手速! 神一般的操作! 昏昏沉沉快要晕倒之前,邵强仍禁不住在心里大喊一声好,之后便“蓬”的一声砸在地面,彻底失去意识。 来者绝不是军营的人,然而不管他是谁,有这个人在,自己的队伍至少不会全军覆灭。假如情况真如冷彬所讲,还有另外一台机甲,且其实力与此人相当的话......情况将会彻底翻转,这支悄悄进入卡其拉山的机甲分队将会迎来灭顶之灾。 换句话说,自己可以放心了。 ...... ...... 山上,邵强放心地晕了过去;山下,大托马斯已到生死关头。凭借厚重的铠甲与强大火力,他与小托马斯本可一上来就将那台微型机甲摧毁,然而......任谁处在那种情况,心里想的也是利用突袭尽量解决正品机甲,而不是那个看起来一炮就能打烂的机甲侏儒。 没有和分队主力一起经历被追杀过程,托马斯兄弟只知道那个侏儒有一手好枪法,但没见识过其机甲格斗的水准。俘虏倒是提过这点,然而以托马斯兄弟的性格,怎么能对“一个侏儒就能对付孪生二人组”这种谬论信服。 一照面就吃了大亏,更重要的是无法反击,微型机甲仿佛跳蚤一样在身边蹦来跳去,任凭大托马斯如何挣扎,连对方的影子都捞不着。 几个来回,微型机甲几度得手,交错间总能从对手身上撕下一块。目前为止,大托马斯受伤倒是不重,但被那种“活剥”的感觉折磨到快要发狂。 这是双方体型差距说产生的必然结果,假如不是身高块儿大,大托马斯早就死了。反之微型机甲之所以这样做,一部分因为性格残暴,更多是因为没有办法......对手是活的而且是高手,不会停在原地让他攻击要害,只能一点点磨死。 “矮鬼,滚开!” 怒吼开声,大托马斯猛拍操纵台,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先是狂奔几步到山坡前,随后一个后跃,大托马斯把自己重重摔到地上,随即将远程火力开到最大。 他没有瞄准微型机甲,也瞄不准。关键时刻,大托马斯选择支援自己的弟弟,将全部火力倾泻向他的那两名对手。 “找死!” 明明自己找蹂躏对手,对手竟然无视自己!微型机甲恼羞成怒,狂冲过来,围绕着大托马斯的机甲拳打脚踢、刺拉抓拽,无所不用其极。 奇异的僵持,奇妙的一幕。大块头儿机甲躺在地上,任凭微型机甲为所欲为。微型机甲火力不足,护甲更是薄弱,忌惮被对手炮火沾上因而无法攻击要害......除了机舱和与火控有关的部位,大托马斯对别的地方不管不顾。 这样挨打,谁都知道大托马斯死定了,但在死之前,他不再躲避,放弃防御,全心全意开火猛轰,贡献出全部力量。 “啊啊啊啊!”小托马斯察觉到这边的状况,与对手战斗时疯狂嚎叫,恨不能拥有开山之力。 “啊啊啊啊!”他的对手也在叫,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愤怒,为自己的对手感到不齿。机甲对战,这个卑鄙的混蛋竟是些挖眼、兜裆、环抱、甚至轮其巴掌要抽自己的耳光。 机甲竟然能用这样的招数?自己以前从来都不知道。 “啊啊啊啊!” 如果说,那边的几名机师愤怒焦急,这边侏儒的感受机师发狂。生平头一次,他希望对手死得快一些,而不是像以往那样享受过程。 能量弹雨点般密集,注定难以持久。终于,大托马斯需要更换弹夹,短暂间歇,微型机甲错身而上,三尺军刺插向对手的心口。那里是机甲核心,护甲也已掀掉,一击便可令对手瘫痪。座舱内的机师会被锁死在里面,等待战斗结束,自己一定把他从里面揪出来,好好研究一下生理构造。 “我会拆了你,拆了你!” 发出誓言的时候,一股微风自身后袭来,似乎还伴随着两三声惊呼。然而那股风来的太快,惊呼入耳的时候,微风已大网将微型机甲裹在其中。 不好! 因狂怒失去的冷静回归脑海,微型机甲没有转身,而是再度发力,速度骤然增加。 但,还是晚了。 “矮鬼!” 通! 大托马斯的怒吼与撞击同时发生,一只仿佛钉锤样的东西敲在微型机甲后胯,还有仿佛钳子的东西刺入腰间。 砰! 一只传感器碎了。 一条关键线路被扯断。 身在半空失去平衡,微型机甲掠过大托马斯头顶后摔倒,想也不想反手抛出军刺,挺身试图跃起,但又踉跄欲倒。 好歹能够看到对手,对手是......不会吧! 视野中,一个不足四尺高的孩子,笑嘻嘻把玩着刚接住的军刺,蹦蹦跳跳、闪电般飞窜过来。 “大个子,咱俩好好玩玩。你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 说着说着得福有些生气,恼恨于对手不拿正眼看自己,兜心一记小脚。 那么娇小的身体,那么的庞大的力量,微型机甲......微型也有两米三四,楞是被一脚踹翻。 即便这样,微型机甲依旧不肯回头,他的目光从得福头上看过去,望着那台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胖机甲,怎么都无法将视线挪开。 因为那台机甲加入,小托马斯主动退出战斗,冲向之前被石头砸翻几乎被活埋,挣扎想要从乱石泥沙中爬出来的那台机甲。 也就是说,此刻的主战场上,新到的胖机甲一人独战三太状态不全的对手,看起来游刃有余。 柏斯林盘旋。 普洱战斧。 拉莫特背身踢。 一个接一个战神技,代表一个又一个历史人物,随便拧出一个,都是让人敬畏的存在。无法想象、但又无可争辩的事实提醒人们,即使那三台机甲状况良好,三名机师完全发挥,也无法与那么多先贤对抗。 发愣的时候,胖机甲前冲时忽然侧身倒地,沉重的机甲在地面刨出深沟,在漫天飞扬的泥沙中避开两台机甲的合击,并且铲倒当面那个对手,顺势将军刺插入其座舱。 与微型机甲里的侏儒不同,战斗的时候如果有机会,牛犇从不选择机甲,而是攻击座舱里的人。 看到这个动作,微型机甲里的侏儒楞了一下,猛的大叫起来。 “牛犇式滑铲!你是......” “是你大爷!” 啪的一声,得福蹦起来一记耳光,声音极度不爽。 “叫你不看我,操!” ...... ...... 正文 二零零章:克星 由于隔着头盔,得福这记耳光对屠夫没有实质伤害,相反产生某些积极效果。 他从神智懵懂状态中被打醒,对那个新加入的对手,以及眼前的绝望局面都有了清晰判断。 准战神实力! 喜欢机甲的人,手里大多有个小本子,名为战神册,里面收录着前人与当代高手的经典操作。它们当中,绝大多数是战神技与准战神技,再就是一些极富创意、俗话讲令人脑洞大开的怪招。对那些立志成为优秀机师的人而言,战神册是宝典,是老师,也是追求乃至超越的目标;几乎每个机师心里都抱有这种想法:即使不能全部掌握,也要学会一招半式。 千万人才有一名机师,千万机师才能诞生一名战神,但就单独操作而言,战神册上的例子虽然艰难,但若盯住一两个勤学苦练,再加上一点点窍门,学会并非完全不可能。但要注意,学会战神技并不意味着成为战神,运用才是根本之道。 屠夫是真正的机甲高手,不会懦弱到看见一两个战神技就萌生怯意,真正让他感到畏惧的是......眼前这名对手极有可能是牛犇式滑铲的创造者。 学会与创造,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机甲大赛后,牛犇为登上战神册的最年轻机师,其操作水准也被各路专家承认,准战神级别。 双引擎机甲加一名准战神......屠夫不知道这件倒霉事情如何发生,但他心里明白,若真是牛犇,这场战斗不会有多少悬念,剩下只是时间长短、损伤程度等问题。 很快,战斗的演变、那台机甲的形貌,都为判断提供佐证,侏儒在最短时间内理清状况,进而有了决断。 跑! 说跑便跑,侏儒果断开启座舱,小小身体仿佛有弹簧推动,怒射脱枷。 “咦?出来了!” 正爬出座舱的大托马斯感到意外,神情随即突变。 “小心!” 身在空中拔出配枪,屠夫朝得福连续扣动扳机,对结果看都不看一眼,脚底轻点座舱钢板,四尺高的身体翻身倒挂,迅速窜向迷雾深处。 一连串动作毫无停顿,看到让人眼花缭乱......得福也被吓了一跳。 “哇!好厉害!” 公正地讲,在有三名同伴垫后的情况下,侏儒完全有机会逃之夭夭。 可惜他犯了大错,不该把得福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侏儒。 听到得福的声音,刚刚落地的侏儒心头微惑,随后他想起之前开的那几枪,听着不像是击中肉体。 到底怎么回事? “哪里跑!” 同音清脆掠过头顶,随即有一只小脚踹向侏儒的脸,劲风扑面。 横八字,倒挂回身踢! 格斗高手知道这一招多么难练,应用机会更加难求,半空中得福的身体舒展,形态近乎完美,自己都忍不住替自己叫好。 “漂亮!” 他这边得意,正在前冲的屠夫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仓促间只能尽量快地举手护头,同时将迈出的那条腿狠狠蹬地,上半身竭力拧转。 蓬! 小脚踹中左臂,但是力量没能用到实处,屠夫身体扑向一边,强忍着手臂传来的剧痛和腰间因用力过猛带来的不适,甩手朝得福落下的方位又是三枪。 “我在这里!” 清脆声音来自头顶,劲风将屠夫的头发压得紧贴着头皮,似乎连他的腰都要压垮。 这么快! 屠夫眼里浮现出惊恐的神情,“啊!”的一声怪叫,毫不犹豫扑到地上,顺势翻滚。 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是赶不上声音,下一个瞬间,清脆声音从其翻滚的方向传来,几乎令屠夫魂飞魄散。 “吃我一脚!” 怎么可能这么快! 不对,他应该还没落地啊! 难道他会飞? 心里转着念头,屠夫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做出反应,翻滚中段将双手狠狠插入大地,再度变向。 “我在这里!” 声音又一次从正前方而来,险些扭断了腰的屠夫彻底绝望,怒吼一声,不再选择避让,而是扬起双爪,借着冲势狠狠插向前方。 上一次变向丢了配枪,屠夫依然有武器可用,他的双手带有指套,尖锐锋利且放着蓝光,个个淬有剧毒。 然而......预料中的碰撞并未发生,屠夫反而冲过了头......实实在在跌了个跟头。 “蠢货,我在你后面......这把枪不错。” 声音来自身后,已经失魂落魄的屠夫顾不上追究到底怎么回事,匆忙爬起来、准备再跑。 当面是一团巨大阴影,和一只蒲扇般的大手。 “啪!” 一记耳光轮在脸上,实实在在,结结实实,庞大的力量仿佛山洪般倾泻出来,屠夫的半边脸孔与牙床被抽到相对的那一面,矮小的身体也飞上半空。 半点悬念都没有,曾经一人独战两名特种军人的屠夫被这一巴掌拍晕,哼都没哼一声便失去意识, “可算轮着我了!” 恨恨收手,善抓机会的小托马斯直起身体,但又马上弯下腰,朝撅着嘴巴准备表达愤怒的得福陪笑脸。 “二少爷,这种垃圾交给我们兄弟收拾就成,别脏了您的手。” “下次你陪我玩。”这么好的玩具被一巴掌抽成废物,得福怒气难消。 “啊?”小托马斯猛一激灵,欲推脱时心头微动,改口说道:“二少爷放心,我一定舍命陪君子。” “......算你了。” 二少爷悻悻转身,看见大托马斯愣愣的样子,板起面孔教训到。 “发什么楞,还不把他们捆起来!” “呃......好好,我这就做。” 大托马斯灵魂归窍,小跑着和弟弟一道清理战场,但其脑子里始终盘旋着巨大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鬼娃子明明站着没动,声音怎么忽东忽西忽上忽下。这货不是鬼吧!” ...... ...... 一VS三的战斗比这边结束更早,倒不是牛犇真有那么厉害,而是因为安德烈加入战场。制服三台机甲之后,牛犇没有插手得福这边,因为他知道,假若屠夫有胆与得福大战一场,或许还有些机会,但其一心想逃,注定会成为猫爪下的老鼠,被活活玩死。 没有帮忙,没有离开座舱清理战场,牛犇让安德烈与自己分头行动,对周围三千米范围再进行一次仔细搜索,看看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人。 这样做是有原因的,牛犇心里有块石头无法落地,小心谨慎到极致。 那名来自姬鹏的神秘强者并未出现在战场,他到底在哪儿? 没能找到对方踪迹,牛犇只能假设其身在别处,与安德烈先后返回猎狐岭。途中,安德烈去把那个放到别处的铁箱子稍上,顺带将老魏与那名学者找回。这个时候,战场清理已经结束,汇合后的小分队悲喜交加,托马斯兄弟将情况大致介绍后,集中起来与牛犇见面。 “谢谢。后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说完这句话,刚刚苏醒没多久的邵强再次晕过去,很不负责地把担子交给援军、准确讲就是交给牛犇。 “虽然危机大致解除,可是队长的伤太重,需要尽快返回军营。”看着牛犇皱眉的样子,大托马斯赶紧提出建议:“这些机甲,暂时就不修了吧?” “嗯。” 牛犇随口应着,目光在仅剩的三名队员身上掠过,心内暗暗叹息。 猎狐岭一战,本就凄惨的小分队再遭重创,邵强生死一线,活着队员仅剩三名,其中一个需要截肢,铁定告别军旅生涯。另外两个,一个单耳失聪不知能否恢复,最后那个精神恍惚,伤势如何有待评估。 生者如此,死者更加不用提,连遗骸都无法收集完整,即便如此,这些人、包括托马斯兄弟脸上竟然看不到多少颓丧与气馁,只有愤慨与复仇之火。 懂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些人是真正的精兵,不需要任何动员、组织,召之即战! 但也正因为如此,牛犇心里才觉得不是滋味,他不得不设想一种可能,假若三十八师没有打散,仍在霍青的指挥下进入主战场,联邦军队的进展势必加快。那样的话,眼前的这场灾难是否就不会发生?联邦军队是否已经拿下索沃尔城,牢牢扎下根基。 可惜事情没有如何,如今的三十八师,人还是那些人,变化却已天翻地覆。至于联邦军队面临的困境,解决这支机甲分队其实改变不了什么,如何对付严寒与两大帝国参战才是根本。 还有那名超级强者,若其实力与当年的山本武道相当......牛犇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那种强者能够带来多大威胁。 想着这些,牛犇心情有些沉重,不想客套,讲话时不知不觉带上吩咐的语气。 “那名枪手在哪?” “自己走了。”小托马斯抢着回应,“那小子是龙门客栈的伙计,之前不知道他这么厉害,要不然......” “龙门客栈?” 此前已从托马斯兄弟口中听过这个地方,此时因为冷彬,牛犇心里多了些味道。 一个伙计,竟然强悍到那种程度!龙门客栈能在这种时期、这种地方立足,凭的仅仅只是“中立”,和做生意? 略想了想,牛犇转身叫过来得福:“有资料吗?” 习惯不打无准备之仗,早在赶往好望角的路上,牛犇便让得福收集与之相关的一切资料,有用没用全部先下载,用到随时可以检索。 “一点点。”得福很快给出回应,随后强调一句。“很不简单。” “哦。” 参与到这件事情中,不断根儿恐怕不得安宁;战略高度看待当前局面,龙门客栈不容忽视;战术角度,自己责无旁贷。 心里默默盘算,牛犇很快以指挥者的身份做出决策。 “那边有台机甲勉强可用,周挺去熟悉一下。之后和大托马斯、安德烈一道,带着伤员俘虏和老魏他们,直接回军营汇报情况。路上一定小心,安德烈,你要多留些神。” “明白。”知道牛犇担心什么,安德烈郑重回答。 “我们呢?”小托马斯隐约感觉到什么,精神一振。 “龙门客栈。”牛犇回应道。 “太好了!我一直觉得那个地方有鬼。”可算遇到敢当事儿的主儿,小托马斯大肆叫嚣道:“****丫的。扫平那间破店,顺便把那个伙计抓来当兵。” “干什么干?”牛犇扫他一眼,平静的眼神不容争辩。“去那里不是为了打架。” “那干什么去?”小托马斯愕然追问。 “提款。” ...... ...... 正文 二零一章:聚众,威迫 午后,龙门客栈被两名高大而冷漠的客人包围。 仅仅两人就将客栈包围,并且让所有人不敢反抗,甚至不敢逃跑。原因很简单,那是两台狰狞毕现的机甲。 “老子回来了!” 身上带着无法消散的杀戮气息,小托马斯从座舱里出来,对目瞪口呆的老板、伙计,和一大帮佣兵庄严宣告。 “开局,一个都不能缺席!” 相比之下,冲另外那台机甲中出来的得福彬彬有礼,粉雕玉琢般的小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微笑,小大人似地朝周围拱手。 “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牛二,请大家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偌大的客栈陷入死一样的沉寂,人们的视线在这对奇异组合身上停留片刻后,不约而同转到得福出来那台机甲身上。 得福不是军人,当然也不是机师,那台胖嘟嘟的机甲不是制式装备,里面另有其人。更重要的是,它在门口并未停机,左枪右炮对准客栈,宛如上天派来执行监督的神。 看到这种阵势,众人大脑集体短路,完全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输了点钱,至于这样? 反过来想,这就是军队惹不起的地方,任你如何机智狡诈,花样百出,惹毛了军队直接把场子砸掉,事后说理能不能赢暂且不提,先把明亏吞到肚子里再说。 “咋回事?这算咋回事情?” 龙老板急匆匆赶来,拉着小托马斯的手悄悄把红包塞过去,嘴里一个劲儿埋怨:“想玩过来就是,何必......” “少来这套。”小托马斯拒绝贿赂,义正辞严道:“常言说,贼有贼道,赌有赌品,一句话,赌奸赌诈不赌赖。今天我把话说在前面,这里每个人都上过台,可别说单单今天不玩儿。老板放心,无论谁输谁赢,一不闹事、二不赖账,三不......楞着干吗,开场啊!” “咳咳。”龙老板正在静候下文,闻言呆了一下,说道:“兄弟,龙门客栈和联邦有约定......” “约定什么?不准军人参赌?那你违规了啊!” “不是那个。我是怕” “怕什么?怕有人闹事?”小托马斯瞪起牛眼,杀气凛凛看着周围。“谁敢。站出来让老子瞧瞧!” 望着小托马斯身上未干的血迹,和明显经过血战才会有的硝烟与油污,没有人蠢到在这种时候与之斗气。龙老板无奈把他拽回来,指指那台不肯停机的机甲,试探说道:“里面那位朋友是......” “我大哥。”得福主动站出来,笑嘻嘻解释道:“听说托马斯常在这儿被人欺负,大哥过来瞧瞧。” 还说不是来闹事? 龙老板心里埋怨,小心翼翼问道:“是邵队长吗?这台机甲挺新的,瞅着不像......” 提起邵强,小托马斯冷哼一声准备开口,旁边得福及时踹过去一脚,抢先道:“邵队长职位太低,大哥怕他镇不住场子,亲自过来。” 龙老板看到得福的举动,并且留意到小托马斯一点抗拒的意思都没有,心头一跳,忙说道:“黄团长驾到,怎么不进门?快请......” “黄团长算个屁。”得福再度打断龙老板的话,笑嘻嘻说道:“老板别费心了,也不用给军营打电话。赶紧开场,我都等不及了。” 哪里来的孩子口气这么大!这种话当着众人的面讲出来,如果背后没有强力靠山,就只能是小托马斯发疯。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好与之正面冲突。 弄不清究竟发生何种变故,龙老板犹豫的时候,小托马斯忍耐不住,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大步朝里走,嘴里不停嚷嚷。 “二少爷说的对,赶紧开局。来来来,大家都来,老子今天带大伙儿一块儿赚钱。” ...... ...... 赌局很快组织起来,小托马斯没有吹牛,虽然他这次为逼赌而来,但就结果而言,的确带领众人一起赚钱。 从开局就赢,把把赢,次次赢,小托马斯赌本不多,下注也不疯狂,除第一次全压,之后便保持固定数目,既不增加,也不减少。 面前筹码以稳定的速度持续增加,平稳坚定,像一台匀速但却不会停下的点钞机。 刚开始的时候,愿意上台参赌的人不多,众人看着小托马斯赢钱,以为老板故意放水,谁都没往心里去。随着时间延续,望着龙老板渐渐无法平静的脸色,佣兵们先后看出门道,开始有人跟随小托马斯下注。 情况没有丝毫变化,小托马斯照样赢钱,一把接一把,仿佛没有休止。 旁观的人坐不住了,参赌的人越来越多,下注越来越疯。与此同时,大家对小托马斯的态度也像夏日阳光下的冰块,迅速融化变成温柔的水,温热的汤,最终变成滚烫的热情。 为什么干佣兵?不同的人有不同答案,但若说出心底最真诚的话,绝大多数人还是为了钱。 风餐露宿真有那么大魔力? 生死线上游走当真有趣儿? 为防仇家隐姓埋名,枪林弹雨中颠沛流离,灯红酒绿时肆意放荡,今天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着,这样的生活真的能让人心满意足? 骗鬼去吧! 问问那些汪洋大盗,巨贼骗子,只要不是身、心、性都已经扭曲变态,哪个不想舒适、安全的活着。而要做到这点,钱是必不可少的东西,越多越好。 对这些终日与危险相伴的佣兵来说,赚钱只能靠接受任务;他们不是不想过正常人的日子,而是没办法遗忘曾经付出无尽血汗换来的技能,受不了细出慢进的生财方式罢了。 自从华龙联邦大举进军,佣兵们执行任务的难度加大,待在龙门客栈的时间变长,闲下来无聊都曾上台参赌。不用问也知道,时间一长,人人都是输家。突然间有了翻本、甚至赚钱的机会,这样的机会都不抓,哪有资格被称作佣兵。 抛开这些统统不谈,赌桌上赚钱,把把赢......不干的人只有傻子。 “托哥,渴不渴?喝口茶。” “马哥,饿不饿?吃块点心。” “斯哥,累不累?我给您捏捏,要不喝点小酒润喉。”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狠的横的,全都摆出谄媚面孔。要说还有什么令小托马斯不满,这些家伙下注贪婪,后来者都比自己赚得多。 “朱莉,别老在我面前晃悠!” “别这么凶吗,那我到后面。” 抛出一记媚眼,朱莉绕到小托马斯背后,双手在其宽厚的肩膀上揉揉捏捏,目光却偷偷瞥向其身边的得福。 一次来回,小托马斯从衰神变成赌神,谁都知道问题出在这个孩子身上,可又实在看不穿底细。由始至终,他只是笑眯眯端着酒杯不停喝酒,最辣的那种。 对一个看起来像是孩子的人来说,如此海量的确奇异,但......与赌博有什么关联? “****,为点小钱就这样。之前都是装出来。” 心里嘀咕着,小托马斯艰难收回视线,把那两团晃动的肉从自己的脑子里赶走,之后默数得福在自己腿上踢的次数,把一堆筹码推向中央。 “三四一,八点!” “三四一,八点!” 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一三四”,周围一群人将错就错,根本不去争辩或者提醒,全都跟着一块儿大喊,争先恐后扔码下注。 “你又全压!”小托马斯反手用力一拍朱莉的****老子也有走眼的时候。” “怎么会呢,大哥百发百中。”朱莉用心赞美,神情却掩饰不住担忧。 “那你惨了,老子这回一定错。”小托马斯冷笑说道:“别不信,老子故意的!” 听到这一句话,周围不少佣兵变色,样子比在战场还要紧张。 赌局进行到现在,在场绝大多数佣兵都已赚到一次任务的酬劳;朱莉更是收获丰厚,足以让她很长时间不需要接活儿,甚至可以尝试用赢到的钱改变生活方式。 众人相加,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没有的时候不在乎,拥有之后失去才最痛苦,看着小托马斯讥讽的神情,不少人相信他的话,甚至有人想收回筹码。 “托马斯大哥,这次接的活儿没法完成,你忍心看着我破产。”朱莉试图表达幽怨,可惜习惯了刀光剑影,无论怎么努力,眼底深处那一抹冷厉都无法消除。 不过她说的实话。佣兵的生活远不像屏幕上那么潇洒,事实上,由于习惯了大进快出,他们经常过的非常拮据,任务断档时艰难,接受任务也不容易,一旦完不成,经济上的损失不提,会给声誉带来重大影响。 说来奇妙,佣兵、星盗、还有贼,这些人对职业声誉的重视程度超乎想象。拿佣兵来说,谁都不会雇佣经常失败的队伍,对待个人也是如此。 “跟我有屁关系。”体会着手指传来的温度,小托马斯心火渐旺。 “别这么说呀,这把要是赢了......”朱莉将胸口贴上小托马斯的背,在其耳边轻声细语:“屁关系,真的可以有哦。” “是啊是啊。这把要是赢了,随你怎么样。”一名男**兵凑过来,朝小托马斯挤眉弄眼。 “滚!” 感觉就像吞了一把活苍蝇,小托马斯一巴掌将他抽出三丈远,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呕吐。 “操!” 刚刚生出的邪念也在瞬间烟消云散,小托马斯用力一拍桌子。 “开!” “开!”周围一起大喊,凶悍目光紧盯着龙老板的手。 整个龙门客栈的人全到了,滞留在此的人,新近赶到的人,总计数十名桀骜佣兵,从未像此刻这样团结。 叫嚷声中,龙老板擦一把头上汗水,伸手,开罐......一三四,八点。 “哈哈!” “赢了赢了,又赢了!” “耶丝!” 大厅里瞬间沸腾,到处是狂笑狂喜的脸,朱莉用力挥舞着拳头,猛地抱住小托马斯的头,狠狠一口印在其脸上。 “屁关系。”小托马斯趁机追问。 “呃......”朱莉面露难色。 “什么是屁关系?”得福在旁边突然插一句,眼神纯真,充满好奇与懵懂。 “这......”对着那张单纯可爱幼稚的脸,朱莉也有难为情的时候。 “这个问题比较深奥。”小托马斯一本正经:“屁关系男女亲密程度的最高境界,从生理到心理的升华,从爱情到哲学的过渡,从......算了算了,你的年龄太小,很难理解。” “好厉害!”得福神态谦逊,“回头问问牛大,你说的对不对。” “啊?”得意的神情僵在脸上,小托马斯身形瞬间矮了半截。 牛犇知道自己和牛二说这些,会不会拆了自己的骨头? 三十八师研究过牛犇的人都明白一点,对他的机甲操作水准可以质疑,但不能怀疑其本人的搏杀能力。程慕云,山本武道,林杰,先后为此做出证明。 正在着急的时候,有合适的人站出来解围,一下子将得福的注意力吸引走。 “到此为止。” 再擦一把脸上的汗水,龙老板不理周围一片抗议的声音,只把视线投向小托马斯这边。 “兄弟,差不多,该收手了吧?” “收手?”小托马斯冷笑起来,转身缓缓说道:“龙门客栈还开不开?” “开。”龙老板断然回应。 小托马斯说道:“龙门客栈是否一直开赌?” “是。”龙老板涩声回答。 “我天天来。” 小托马斯神情讥讽,转脸时立马换成谄媚面孔,温柔目光看着得福。 “和二少爷一起。” “一场都不拉下。”得福笑嘻嘻可爱模样,随手打个响指,指尖升腾美丽焰火。“大伙儿都别走,一块儿发财。” “魔术!” “特异功能!” “好!” 惊呼声四起,明知道这是被利用,所有人依旧心甘情愿。 朱莉的眼睛在发亮,凑到得福旁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得福随意点头,模样哪里像个孩子? 龙老板的神情越发沉重,按住桌案的双手微微颤抖。 良久,他看说道:“方便的话,我想和外面那位朋友谈谈。” “想谈,随时可以。”小托马斯嗨嗨冷笑。 “不过,用不着了。”得福以二少爷的身份宣布,自己是全权代表。 “两个人,一条消息。”小托马斯开出条件。 “别说你不知道。”得福笑嘻嘻补充。 ...... ...... 正文 二零二章:乱,乱,乱! “先不要说。” 有些时候,有些场合,有些问题听到就必须做出回应,回应就是表明态度。龙老板不想让自己落到没有退路的境地,在小托马斯提出具体条件之前,他决定去和那位至今没有现身、却给这次谈判定下基调的主导者直接沟通。 这是正确而睿智的选择,也是对所获信息总结后的必然结果。赌局进行约一个小时,龙门客栈不断有人接近那台机甲,对机师进行“合理”试探。 要不要进来坐?安排雅间休息一下,喝口茶水? 是否刚打过仗?有没有负伤?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客栈要做生意,派人出去办点事行不行? 距离不远,快去快回,一点时间就好。 姚村,姚村知不知道? 龙门客栈与军营的关系不错,龙老板与黄团长彼此熟悉,黄团长,军部空降的那个。龙门客栈与联邦之间有和平协议,有联邦政府的允许在此立足。 咱们是一家人。 各种各样的理由,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温和而礼貌”的接触,换来的只有“平静而坚决”的拒绝。在这段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当中,那台机甲虎视眈眈,自始至终保持极高的警觉。通过一些“无伤大雅”的手段,龙老板知道对方全程开启扫描,对客栈内的通讯进行压制,并对发生在客栈的每一副热图保持监控,无论哪里出现异动,都会被察觉,并且受到警告。 虽然绝大多数佣兵集中在大厅,但在龙门客栈内部,可用之人还有十来个。对方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足以证明这台机甲的强大能力,机师拥有可怕的耐心与专注,和冷静。 赌桌输掉的钱约相当于这家客栈三年收入之和,对方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基于这种情况,龙老板将“私怨”“出气”“图财”等猜猜丢到一边,对其意图、以及实现意图的意志和力量重新评估。 对方将意志表达的足够清晰,接下来,龙老板需要知道对方底细,和拥有的真正力量。 仅凭门前这两台机甲,断不能让龙门客栈低头。比较遗憾的是,佣兵原本是龙老板的一支可用之兵,比如进行一些“激烈但不伤及客栈的碰撞”,但随着赌局不断深入,那些佣兵得到的好处越来越多,非但不管客栈的死活,且有可能变成对方的帮手,反面抽刀。 到这时候,龙老板心里已经知道,外面那个家伙比较难缠。 但他没想到,这个家伙比想象中还要难缠十倍。 ...... ...... “我是军人,但不受军队辖制。我是华龙联邦公民,但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无视龙门客栈与联邦政府之间的协议。” 就态度而言,那名机师没有根本性改变。面对龙老板的诚挚邀请,他甚至不肯离开座舱,通过扬声器淡淡说道:“我有能力改变联邦政府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可以理解为,我的要求就是联邦政府的要求,只不过不太方便通过军队得到。” 这番话不止回答龙老板,而且讲给客栈内所有人听,强势到了极点,但又充满诱惑。 除非是疯子,敢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有所依仗,对他说的话,每个人都需要认真思量。 他是谁?卡其拉山区怎会冒出来这种牛人? 他的到来是否意味着华龙联邦态度变化,有意针对龙门客栈? 他找的那两个人是谁?要的又是什么消息? 为达目的,他已经让龙老板付出不小代价。 为达目的,他说代表的联邦政府愿意付出什么?付出多少? 佣兵的脑子里纷纷转着各种念头,龙老板在心内苦笑,知道自己遇到大麻烦。 之前所做的仅仅是铺路,为这番话增加说服力。对方尚未露面,就已成功地把那些本就心思浮动的人拉到自己那边。毫不夸张地讲,现在留在客栈里的佣兵,九成希望与之接触,甚至为其卖命。 若把这种转变归咎于佣兵不够聪明,容易被人利用,亦或觉得他们的品行不够高尚,会让人觉得幼稚可笑。正相反,佣兵是一群机敏狡诈、拥有极大破坏力的群体,但又具有极为单纯的鲜明特征。 世界上每天都有佣兵出卖所属国利益,杀人放火在所不惜,也有佣兵为所属国服务,给钱就行。自私、奉献、勇敢、怯弱、单纯,善变......这些被人们当成衡量品性标准的东西,佣兵天生同时具备。和他们谈道理,永远不如钱袋子有效。 需要特别提到的是,在好望角混事的佣兵,多数连国家的基本概念都没有。 这就是佣兵。 这就是生意。 某种意义上,龙门客栈也是佣兵,区别仅在于形态、还有获利方式上有所不同,并且拥有普通佣兵队伍所不具备的深厚底蕴。龙老板深深明白这点,只能选择接受,但他不明白,既然那名机师在上层圈子里混,为何如此熟悉江湖之道。 心内细细揣摩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龙老板感受到到了忌惮,尚不至于害怕。从声音可以听出来,对方是一个年轻人,锐气十足当不够老辣,已经暴露出致命破绽。另外龙老板知道,自己还有一张上天赐予的王牌,足以将倾斜的局面扳回正途。 “有权力,未必可以使用。” 决定不再和对方兜圈子,龙老板沉声说道:“云潮时期,四方乱战,未来半年,大家只能靠自己。” 这是大局,是关键,不客气点讲,即使联邦总统亲临,也没有办法改变现状。 对方的话已经表明,他和驻扎在这里的军队只是处在同一阵营,但无指挥权,甚至不能算一路人。简单地讲,这名可能拥有强大背景的机师其实是个孤家寡人,真正可用的力量只有他自己、一台强大机甲、一个神奇孩子,和一名好赌的普通士兵。 凛冬将至,卡拉曼塔这边的联邦军队整体命运尚且难测,何况他? 点破事实后,周围躁动的气息有所平复,龙老板清楚地感觉到佣兵们的情绪变化,神情越发沉稳平静。 年轻人终究急躁了些。他若先与军营沟通,协同做事,或许真的能够攻破自己的底线。 “你错了。” 座舱内的人平静如常,但其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仿佛炸雷般震响在周围,令无数人心神失守。 “刚才,猎狐岭,一支由姬鹏、霍夫曼、星盗三方组成的机甲分队被我全歼。他们的兵力构成为,二十三名步兵,十台主战机甲,一台运兵机甲,由操作微型机甲的屠夫带队。关于这件事,龙老板想必很清楚。” “屠夫被我活捉!”得福赶紧一旁邀功,得意炫耀:“那货挺有名,知道不?” “什么!” 屠夫的确赫赫有名,在场不少佣兵听过他的名字,但在眼下这种特殊时刻,没有人计较个人名望。哗然中,周围人全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龙老板。 “龙老板,你......” “我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龙老板唯一能做的就是否定,果断、坚决、不能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完全不知情......” “那就奇怪了。” 座舱传出的声音仿佛魔咒,平静,温和,字字声声直指要害。 “整场战斗,彬仔亲眼目睹,并为我方击毁对方一台机甲。我这次来,一个目的就是代表联邦向其表达感谢。当然,还有感谢龙老板的帮助。” 啊? 喧哗骤然沉寂,人们看着龙老板的目光渐渐了然,少数人心内仍留疑惑。 逼赌,赢钱,对方表达感谢的方式未免特别。 “彬仔,彬仔在哪里!” 龙老板气急败坏,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已经顾不上周围人的表情。 “彬仔一直没回来。”客栈一名伙计过来回复,脸上写满沉痛与担忧。 “这个混蛋,我......” “怎么,龙老板不高兴?不愿意看到彬仔帮助联邦?”机甲那边传来问话。 “啊?不是。我......”跳到哪里都洗不清,龙老板渐失分寸。 “看来,龙老板是太激动了。” “......是。可是......”龙老板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欲哭无泪。 之前的判断没错,对方年轻不够老辣,做事冲动......******太冲动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就这么当着大家的面宣布出来,想要人命吗! “龙老板放心,战斗中彬仔安然无恙,自己离开的战场。” “呃......那就好。不过......”接下去怎么办?龙门客栈的中立声誉怎样维持?对上方,对客户如何交代? 至少见个面吧? 吃这么多哑巴亏,连对方是谁、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岂止一句“失败”所能形容。龙老板心里憋得难受,微带嘲讽的声音说道:“看来您吃定我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当面受降?” 这番话道出大家的心声,周围渐渐安静。 那名机师沉默片刻,简单说了句“好”。 “托马斯。” “在。” “登机。” “是!” 即便这种时候,也要保持一台机甲待命,那名机师的谨慎令人心寒。 滴...... 电子音响起,机甲座舱终于打开,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过去,看到一张年轻、朴实、平静而又熟悉的面孔。 “啊?” “你!” “嗬!” 至少一半人发出惊呼,吸气与抽气的声音交错,分辨不出谁比谁更惊诧。 认识? 怎么可能不认识。 “原来是咱们的联邦英雄,机甲之王。”龙老板的表情略显苦涩,又像在担心什么,语气异常沉重。 牛犇面不改色,像是没听出对方话里的讥讽意味,淡淡说道:“漂泊异乡,龙老板不忘自己是联邦人身份,很让人欣慰。” 龙老板微嘲说道:“联邦英雄深入险境,出生入死。很令人激动。” 出生入死的死字发音格外沉重,后面跟的是“激动”而非“感动”,不知是为了警告还是提醒。牛犇注意到了这点,轻轻挑眉,平静声音继续说道:“还有更让人激动的事情。” “是吗?是什么?”龙老板正在思考着什么,有些心不在焉。 “我这次来,身边带有巴西亚共和国支援的量子通讯设备,经过测试,它能够排除云潮干扰实现远程通讯,甚至能够进行星际对话。”牛犇说道。 片刻寂静,细细小雨凝固在空中,紧接着,轰的一声,人群彻底炸锅。 佣兵陷入沸腾,仿佛他们是急盼支援的联邦士兵,刚刚登机的小托马斯脸上变色,不明白牛犇为什么这样做。 至于龙老板,现在的他完全呆掉,仿佛听见的是梦话。 牛犇继续说道:“这个时候,他们应已经进入军营,调试设备开始运作。或许,前后方连接已经畅通。” 完蛋了。 “这是机密!最高级别的军事机密!” 龙老板猛地跳起来,声嘶力竭般大喊。 “你这是卖国!” 话未落音,众人耳边忽听咔的一声,似有什么瓷器被挤压爆裂,紧接着,一个轻轻渺渺的、但透出无比坚决的声音刺穿耳膜。 “摘月。” ...... ...... 一粒火星引发燎原之火,接下里发生的事情——准确讲是混乱,很多当事者直到多年后还在争论,弄不清次序,搞不懂原因,甚至不知道参与的人有多少,具体是哪些。大家唯一确定的是,当“摘月”两个字落定为实,场内许多人的角色发生颠倒,暴露出深埋在脸谱之后的真正身份。 混乱自佣兵群内开始,那个在赌桌上被小托马斯扇飞的人猛地冲出来,嘴里大喊着“太好了”“军队有救了”“你是我的偶像”等莫名其妙的话,姿态之疯狂、恭敬,仿佛要去亲吻那名机师的脚趾。 “鸭子,发什么疯......啊!” 鸭子是那名佣兵的绰号,平日与另一个名为疯猪的佣兵,是大家取笑的对象。此时,场内最莫名其妙的当数他们的队长,忙喝止时忽觉剧痛钻心,侧身时才发现,一把利刃刺穿自己的腰腹,末端是疯猪平日怯懦、此时无比狞恶而疯狂的脸。 “狗东西,你敢背叛......” “老子是卧底,不是叛徒。” 顷刻之间,周围一片混乱,疯猪狞笑着抬脚将队长踢开,转身冲向另一名平日欺辱过他的人。当他这样做的时候,鸭子半途改变方向,闪电般冲向院子内体型最小的人。 同一时间,至少四名佣兵与鸭子的目标一致,从各个方向冲向得福。另一边,那名报告彬仔信息的伙计抽出断刀,狠狠刺入龙老板的后腰。 “猴子,你......”和那名队长一样,龙老板脸上写满不甘。 “我不叫猴子。”狠狠转动刀柄,猴子眼神冰冷,“我是山田一......” “砰!” “蓬!” 奇异的枪声与木棒击中头窍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猴子的头颅被射穿,又被木棒夯中顶门,脸上带着困惑的神情软倒在地上。随后,那名负责脏活重活的汉子将棍子丢掉,冲过来一把抱住龙老板的身体。 “老板,你不要死......老板啊......” 猴子行凶时,客栈内并非没有人想阻止,但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的却是这个平日最不起眼的憨呆汉子,此刻更是嚎啕大哭, 简单的人并非没有想法,只是想法过于简单,常被人忽略甚至看不起。 “胖子?” 龙老板自己都觉得意外,呆了一下才用手死命抓住胖子的肩膀。 “彬仔,刚才是彬仔开的枪。” “呃......”胖子不太明白老板的意思,手足无措。 “告诉彬仔,他爹其实是华龙......算了,叫他别与联邦作对.....” “啥?哦。”胖子似懂非懂,但却连连点头不止。 “小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龙老板忽然猛推一把。 “砰!” 奇异枪声再度响起,一名拔枪指向这边的佣兵额头上多出一个血洞,愕然倒地。 “老板!” 胖子放声尖叫,茫然目光看着周围乱跑乱晃的身影,不知如何是好。 ...... ...... “捉住他!” “杀了他!” 嘶喊,咆哮,鲜血,剧变,在场五六支佣兵队伍,几乎每支都发生内乱,龙门客栈的工作的店员、伙计、厨师也都纷纷加入其中,杀戮四起。 不知怎么回事的人仓惶四周,有人拔出武器、但不知道该攻击谁、保护谁,更不知道谁值得相信,哪个应该视之为仇。 乱局当中,若说谁在事先有所准备,牛犇只算半个,受到的攻击却最多、而且最强。 自打摘月声音落定,到龙老板中刀,短短十几秒时间,已有三人冲向牛犇,身法迅猛,出手更是狠辣坚决。 一名瘦瘦高高的佣兵冲在最前面,几步跨过中间距离,挥手间,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在其身侧,一名精壮汉子双手持刀,身体几乎贴着地面滚动,利刃削向牛犇脚踝。另一边,平日在客栈洗碗的胖大女人横冲直撞,彷如一座肉山拦腰横抱。 三方围攻,目的是伤人之后活着,但都扑了空。 脚弓起之后重重蹬地,身体在瞬间加速,牛犇迎向瘦高个子,在其落网之前撞上前胸。 咔咔咔! 骨折的声音连成了串,高个子佣兵连惨呼都来不及发出,身体被庞大的力量一直顶着倒退,撞到得福所在的地方。 “小兔崽子,你是我的......” 快要摸到得福的脖子,对着那张粉嫩幼稚的脸,鸭子的脑海中被各种邪恶的念头说充满,猛然间身体被狠撞一下,失去平衡。 下一秒,眼前那个小小的身体跃到空中,鸭子眼前一花,脖子一凉,聚集多时的力气骤然一空。 鸭子情不自禁摸向自己的脖子......好多血。 “啊!” 生命快速流逝的那段时间,鸭子看到牛犇一脚将疯猪踢成对折,两人四只眼以奇怪的角度对视,茫然中试图寻找答案。同一时间,牛犇反手将得福拉住、抛向身后,其小小的身体在空中画出漂亮弧线,脚尖正点在肥胖女人的头顶。 嗤! 脚尖处有光,三寸明针一闪即逝,肥胖女人狂吼着继续猛冲,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低,越来无力量。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自心头生起,牛犇前冲时骤然停顿,强行拧腰、转身、旋转,变向后闪出中路空当。 “开火!” 冷厉喝杀,伴随着机甲暴戾怒吼,火舌自人丛中穿过,摧毁一座座房屋,将一具具血肉之躯撕成粉碎。 但却阻止不了,那个如花叶般飘过来的身影。 ...... ...... 炮火轰鸣中,淡淡的茉莉花香好似刀锋逼至身前,寒意犹如实质侵入肌肤,温度仿佛退潮般缩回到身体的最深处,留下一片冰雪。 还有一丝寂寞的感觉。 牛犇不知道这种其一的感觉因何而生,但他知道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敌,生死瞬间。 劲风由身侧而来,热流自丹田涌起,军刺的乌光将空间撕裂,耳边听到女子微哼。 “咦?” 声音透着意外,对方没料到他能及时作出反应,且如此准确。奇异的是,声音起始尚在侧后,尾音就已到了左前,听起来就像得福表演魔术。 砰的一声,现场有烟雾升起。 “忍术!”不知谁震惊大喊。 片刻混乱,现场数十人死伤过半,直到机甲喷出怒火,局面反而得到控制。幸存、并且缓过神的佣兵四方逃窜,寻找能够抵抗炮火的藏身之地,留下遍地尸骸与鲜血,与伤者的无助呻吟。 战场突然间变得很空,但在那一大团烟雾中,两条人影纵横交错,短促而剧烈的撞击仿如爆豆,分不清谁与谁打,谁与谁战,哪方能够占到优势。 “吗的,吗的......妈的妈的妈的!” 小托马斯汗如雨下,机甲炮口转来转去,终究不敢朝烟雾开火。 那团烟雾极为奇异,凝而不散,仿佛被什么力量吸引住一样。不仅如此,烟雾对电子扫描产生很大干扰,那两人的动作又太快,难以分辨、自然也就谈不上支援。期间,小托马斯想用炮火冲击强行驱离,又担心冲击对牛犇招祸,冲动、迟疑,始终不能下定决心。 空有强大机甲在手,竟只能看着牛犇与人肉搏? 要打也该我上啊! 反过来想,小托马斯觉得丧气,内心不得不承认,假若烟雾中战斗的是自己,恐已经死掉好几回。 越是这样,越是备受煎熬。 强烈的懊悔与自责,小托马斯几度想要打开座舱,加入其中。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是最最愚蠢的举措,不到最后,绝不可为。 “叫所有人放下枪!” “呃?对对!” 得福的声音提醒了他,钢铁巨兽疯狂启动,一路将院墙、房屋、围栏通通撞碎,用炮口依次警告。 “放下,扔掉!找死!” 顾不上分辨谁是谁非,稍有迟疑或者反抗,便将迎来死亡之光。面对无法抗拒的力量,幸存下来的人纷纷做出明智选择,抛枪解甲,之后眼睁睁望着那台巨兽一脚将珍爱的武器踩成稀烂。 待把这一切做完,小托马斯便只能干瞪着眼,在艰难的等待默默祈祷,饱受煎熬。 “逼退,逼退......闪开,闪啊!” ...... ...... 正文 二零三章:破忍 魔术是假的,忍术是真的,都会让人产生误判,区别在于魔术通过欺骗带来欢乐,忍术的目标是杀戮。 传闻中,忍术飞天遁地,千变万化,无所不能。现实中不可能那么厉害,但就感受而言,牛犇几度怀疑自己的对手不是真人,而是一只幽灵或者巫师。 那不是快所能形容,还有飘忽,不受力,各种“不讲理”的视听错觉。经验变得不可用,直觉也受到影响,像紊乱的磁场般难以捉摸。前一刻,致命杀机出现在左侧,躲避时发现攻击来自背后,仓促间牛犇反肘迎击,以同归于尽的决然逼迫对手硬拼,结果发现,自己击中的是一团有生命的烟云。 陷入烟云的手肘仿佛拥有视觉,通过它,牛犇“看到”一副奇景。 苍茫大地,血月当空,大地上无数团蠕动着的沙丘,天有巨人之肘落下。 拳也好,肘也罢,包括军刺,攻击时的感觉大致相当。刚开始是被虫子吐出来的酸液腐蚀,接着被无数张嘴巴啃咬、吞噬,此过程中,拳、肘、军刺上附带的力量不断消耗,最后身陷在泥沙当中,被无数吸盘拉拽难以脱身。 最奇妙的是,如此危险而丑恶的想象,带来的感觉竟然不是恐怖与躲避,而是沉迷与吸引,甚至还有愤慨。牛犇明明知道那幅画中的拳、肘、刺代表的是自己,思想却站在血月世界那一方,盼着它把侵入者的武器消磨粉碎,顺势再把本尊击毙。 假若不是意志足够强大,神智足够清醒,并且有真气辨别真伪,牛犇几乎想留在那里,多感受一会儿那种被包裹的感觉。 这是幻觉,又不是幻觉,烟雾变幻令人生幻,然而烟雾变幻本身并不虚假,虚假的是被其包围时产生精神幻想。 “吼!” 厉啸中,牛犇猛烈旋转身体,军刺与那弯血月发生数次碰撞。 有真实鲜血绽放在空中,并且有微哼响在耳边,牛犇的身体上多出几道口子,军刺前端沾有血珠。 两败俱伤,伤势都不算重......然而接下来,牛犇很快陷入到与之前类似的处境中,对方却变得更加耐心。 血月,大地,蠕动的沙丘......苍茫而荒芜的景色释放着诱惑,仿佛磨刀石一样,不断消磨意志堡垒。纵然意志坚决强大,身体也会做出反应。就好比前方是一个插满刺刀、火焰甚至还有毒蛇的陷阱,勇士敢于慷慨赴死,身体却无法无动于衷。 激素的分泌会增加,肌肉会颤抖,精神会紧张、犹豫,手脚还有可能会抽筋。久而久之,意志会被削弱,动作变得迟疑,力量也在疑惑中减弱,这时......战斗便会结束。 “关键在烟雾!” 牛犇不会傻到在对方“主场”与之硬拼,屏蔽呼吸、数次尝试脱离。 对手随之发生改变,变成轻轻柔柔、无处不在的风。 她是拥有灵魂的空气,披着烟雾做成的衣裳,在世界上圈出一块会移动的领地。每当烟雾变得稀薄,她便及时补充,“波”的一声,再度将牛犇的身形淹没。 龙门客栈门前是一片空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太小,随着女子不断释放轻烟,加上原本就存在云雾,整个空间浸入混沌。 每个人都已退到圈外,谁都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听到拳风霍霍,金铁交鸣,与偶尔挥洒的血色线条。 “故意泄密,咳咳......狂妄有些道理。” 被胖子抱到一堵残墙之下,龙老板的精神涣散,但却强撑着不肯闭上眼睛。他感叹的不是女子——因其强大理所当然;真正让他感到吃惊的,离开机甲,牛犇竟然不败? 会忍术的人并非每次战斗都会运用忍术,要看对手强悍与否,强悍到何种程度。仅从烟雾不散便可看出,血月已将牛犇视为前所未有的大敌,片刻不敢放松。 战斗进行到现在,龙老板不能不考虑一种可能出现的结果。 “八岐暗忍,主战者一半。武道已死,雄一失踪,大岛守卫天皇,血月夕阳是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顶级力量。如果她败了,或者死掉......” 转念一想,龙老板默默摇头。 “时间对血月有利,牛犇摆脱不了,迟早......” “蓬!” 一次格外猛烈的碰撞打断思绪,院子内烟雾首次两分,人们看到牛犇的身体倒飞后撤,胸前凌乱可见鲜血;在其当面,肃杀女子雪一般的面孔上有条红线,距离脖颈仅差毫厘。 真正的生死一线! “是你!”战斗打到现在,小托马斯终于知道对手是谁。 有人说脸是女人的第二生命,虽不是每个人都适用,但也道出女性的一部分本能。脸部受伤,女子唇边迸出一声厉啸,翻手将一勾血红弯月捞在手中。 烟云涌动,四周烟雾被吸附到身边,女子隐没在烟云中,彷如腾云驾雾一样,飞速朝牛犇那边蔓延。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扑面而来的寒意涌上女子的心头,就好像有人横刀与颈,枪口抵头一样,发出无声警告。 “是你!” 情不自禁怒喝起来,女子身形微微停顿,又仿佛清风急速摇晃;大约四分之一秒,烟雾涌来将其身形彻底包裹住,那种扑面而来的杀机随之消失。 这点耽搁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已足够小托马斯做出反应。 “臭娘们,冲我来!” 暴戾怒吼,快要瞪破眼睛的小托马斯用力拍案,横身冲到战场中央,火舌骤现。 与此同时,得福叫出最关键的一句话。 “牛大,登机!” ...... ...... 这是最好的时机,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没有人能够凭肉身与一名操作机甲的准战神战斗,只要牛犇登上机甲,烟雾、忍术、血月,通通会变成镜花水月,再强也无效果。毫不夸张的说,此前他若不是主动离开机甲,这场剧变与混乱根本不会发生。 就在人们认为战局即将反转的时候,战场上发生两件事,两种变化。 烟云中出现一把撑开的伞,看着与普通雨伞并无区别,但却成功地将炮火阻挡在外面,彷如时空之界。 与此同时,飞退中的牛犇强行止步,双脚一线在地面梨出深沟。下一个瞬间,他像炮弹一样反射回去,义无反顾、一往无前地投入烟云,重新进入那片战场。 身影被烟雾吞噬之前,眼尖的人看到无法相信的一幕,个个惊呼。 牛犇竟然闭上眼睛。 ...... ...... 自八岁起开始学习,训练,无时无刻不在吸收知识与营养,每天每日都在提高。十几年来,他遇到很多强者,不少朋友,凡有专长体现出来时,牛犇嘴上或许不说,私下总会琢磨一番,研究能否为自己所用,能否将其掌握。 忍术......牛犇不仅知道,而且听到过很多人的结论。 胖子曾经不屑地说,剥下外衣,忍术不过是一堆物理、化学、或者还有生物学规则,任何读完中学的人便能掌握。 忍术从来不玄幻,相反很科学。其神奇由对感官的欺骗所生,只要能够屏蔽幻听,去除心魔,自能将其识破——这是得福的理论分析。 姬鹏之行,梅姑娘难免接触到忍术,总结只有一句。 “忍术一般。忍者,还不错。” 值得一提的是,叶飞也曾谈到过忍术,贯穿其本人的无耻风格,大发感慨。 “姬鹏有两样东西吸引本少,女人和忍。如果能学会几手忍术,哄女人玩,啧......唉你别走啊,本少没说完呢。” 不同的人风格不同,思维方式也不一样,他们当中,梅姑娘的话虽然简单,对牛犇的影响却最深,并因此不再深究,将宝贵的时间用在别处。 过去的他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接触忍术,但没想到第一次接触的忍者如此强大,几度将自己逼至绝境。 好在,他拥有比忍术更神奇的事物。 破解忍术需要阅历和知识,强大的定力与意志,还要有能与之针锋相对、超越其神奇的对应能力。牛犇不具备前者,后者却很充分。或者应该这样讲,现代科技条件下,忍术是一门可以用知识破解的,真气才有资格被称为神奇。 ...... ...... 屏住呼吸,闭上眼睛,耳朵不再主动去听,牛犇二次冲入战场,静静地站在烟雾当中。 真气如水一样流转,身体仿佛泡在水中,每一次荡漾,每一点变化,都在波动中反射出影子。 除非对手一样静止不动,否则就无所遁形。 一团烟雾自脚下而来,虚渺青烟几乎没有质量,但却给人势如破竹的锐利感觉。牛犇没有理会它,反手将军刺扎向侧翼。 “嗬!” 当! 惊呼,碰撞,血色乍现,之后是闷哼与疾退,接着是“波”的一声轻响,烟雾骤然变得浓稠。 借助于烟雾,并有掩护攻击在先,女子反而淬不及防,退走时有些仓惶。 严格来说,这是牛犇第一次主动攻击。 没来得及感受兴奋,对手的反扑即刻到来,两团烟雾幻化如短矛,恶势扑击。 这一次,牛犇不仅没有移动,连军刺都没有用。直到短矛临近身体,他从直立骤变为侧身,反踹,旋风一击。 如果烟雾中攻来的山本武道,牛犇断不敢这样做,因为他拥有非人的力量,除了姑姑,牛犇想不出有谁能与之匹敌。但在眼下,面对这名神秘莫测的女子,牛犇确信,自己在力量上并不吃亏,加上真气,已然稳稳占据上风。 噗! 有些沉闷的撞击,中间能够分辨出有骨骼的呻吟,烟雾当中雨伞再次打开,此前能够抵抗炮火,这时却被一记粗暴的鞭腿抽飞。 倒不是牛犇的腿力超越炮火,而是因为......这一次牛犇把握更足,等待的时机更好,真气也随着腿力同步传输。相反女子意外的程度更高,动作更加仓促,甚至连伞面都没有完全打开。 伞开两度,烟雾不可避免一分为二,女子随后将雨伞收起,亮出血月聚拢烟云,牛犇的拳头已经像破势狂龙,长驱直入,轰向女子当胸。 顷刻之间,局势发生根本性转变,不仅周围人目瞪口呆,女子心里也被荒谬与不解占满。她终于意识到,对手返回战场不是因为冲动,刚才两次出击也不是瞎蒙,而是有了足以破解烟雾的应对之道。 狂猛而紧凑的攻击临头,女子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将撑开的雨伞挡在身前。战场周围的人们看到,院子里的半边烟雾突然飞起,仿佛云团一样爆射山坡,瞬息远走。 “跑了?” 回光返照一样,龙老板在胖子怀中挺直身体,随后又无力软倒。 脑子里的念头刚刚闪过,余下烟雾从怒射出一条彪悍声音,伴随一声低吼。 “开火!” “是!” 炮火,枪声,包括仅有的两枚飞弹,小托马斯朝飞逝的烟雾倾泻全部火力。 布满雨丝的空间被撕裂,迷雾被冲散,飞退中的烟雾七零八落,那面神奇的雨伞以可见的速度被击碎。 但在报废前,女子及时飘入山林,踉跄几步,消失在昏沉的迷雾当中。 “操!这都不死?” 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小托马斯操纵着机甲,抬腿欲追。 “留下。谁都不许离开。找到彬仔,谢谢他!” 不容置疑的声音送来三道命令,牛犇紧随女子身后,晃身追入山林。 “那怎么行?我......唉......” 震撼,无奈,愤怒,焦急,小托马斯其实知道,面对那种层次的强者,自己纵有机甲在手,也没有多少优势。另外,山野中不少地方机甲根本无法通行,用屁股想也知道,那名女子会专门朝那种地方去,到时候怎么办? “******!” 体会着这辈子从没体会过的无力,小托马斯只能将怒火发到别处,转身是将炮口对准龙老板。 “都给我出来!别乱动。还有你,彬仔在哪儿?把他给我交出来!” “我不知道......”龙老板已经奄奄一息,只能勉强苦笑。 “我在这里。” 回答来自身后,距离约有四五百米,但却没有现身。 “你想做什么?” “呃,这个......” 小托马斯茫然失措,此刻才想起来牛犇的话,叫自己找人的目的不是杀掉,而是感谢。 为什么要感谢? 该怎么感谢呢? 不管怎么说,自己刚才的表现,似乎和感谢扯不上关联。 “很久没见了......嗯,怪想的晃,找你叙叙旧......” “叙个屁的旧,要脸不!” 得福一句话戳穿其谎言,骂完用手指着龙老板血淋淋的身体,转身大喊。 “想不想救他的命!” ...... ...... 正文 二零四章:苦雨 片刻沉寂,背枪少年走出迷雾,行走时脚尖先于脚跟着地,仿佛一只野猫静默无声。 径直来到龙老板身边蹲下,冷彬本就缺少血色的脸庞越发苍白,不知不觉咬紧下唇。 “彬仔......”龙门客栈幸存的人员围过来,胖子眼泪汪汪,仿佛对着救命的活菩萨。 对失去主心骨的客栈人员来说,身边的人突然变得不能信任,急需有人当家。刚才的枪,牛犇的话,骤变后的无所适从,将这个刚刚成年的少年推到主事者的位置上。 “别说了。我知道。” 轻易感受到大家的依赖,冷彬并不知该如何承担那份沉重,只能强迫自己做出镇定的样子。 “能救吗?” 龙老板能够活到现在,很大程度上归结于运气。猴子那一刀与心脏擦肩而过,搅动时胖子果断出手,彬仔补枪将其瞬间格杀,方才有了挽救的机会。即便这样,龙老板因失血过多,挪动颠簸、炮火震动等等,已然处于弥留阶段。 得福开口之前,已有人查看过他的状况,纷纷摇头。 “需要马上手术。还得输血。”朱莉为龙老板注射吗啡缓解痛苦,但不敢轻易动那把刀。 “在这里,不可能......”旁边有人叹息。 少年身体微颤,扭头先看一眼小托马斯,深吸一口气后再把视线对着得福,神情异常冰冷。 今天的事情,导火索在于牛犇一行。刚才一连串剧变,不仅将龙门客栈变成废墟,几名关键的人也丧了命。比如医生......虽不是什么良医妙手,然而在这个地方,上哪儿去找水平更好的人。 “你......” “做这副表情吓唬谁呢?”得福昂首阔步走来,仿佛巨龙俯瞰蝼蚁:“我能救,信不?” 一通抢白,少年的眼神却慢慢变得锐利。没等有所行动,得福已经抢在前面,挥手驱赶周围闲杂人等。 “腾点地方出来。你,你,找块板子把老家伙抬屋里去。你去找点干净纱布、酒精、针线。这么大的客栈,不可能连这些都没有。小洋妞别走,过来给我搭把手。托马斯,注意警戒。” “呃......好!” 意识到得福要做什么,小托马斯的惊讶程度超过在场任何一个,回答时险些咬到舌头。 “都楞着干吗,干活!”望着周围一张张呆滞的脸,得福大声怒吼。 呼啦一声,人群轰然四散,忙碌起来。 ...... ...... 勉强遮风挡雨的破屋,草草清理擦拭的桌案,从佣兵行囊收集来基本手术用品,一点常见抗生药,一支激发生命潜力的针剂。 这是硬件,人方面,手术由四尺孩童主刀,朱莉变成护士。 没有医疗设备,没有心率监控,甚至连把止血钳都没有。 更过分的是,主刀者竟然不够专心,大刀阔斧开背取刀的时候还有心情聊天。 “照说呢,应该送到军营去救治,可是不行啊,一来牛大有吩咐,再说老头儿受不得颠簸......这里条件的确差了点,不过大家放心,人体拥有无限潜力,老家伙求生欲望也很强。不信?看他眼睛。” 放下刀用带血的手翻开眼皮,龙老板的眼睛呈死灰色,粗看与尸体没两样,仔细瞧才发现瞳孔依然有光。 “看到了吧,他不想死。”得福抓紧机会炫耀。 另一侧,冷彬将下唇咬出鲜血,才控制住没将其一枪爆头。 “你快做吧,老板要不行了!”胖子最单纯,哭喊般的声音不停央求。 “急什么,得放掉淤血。洋妞,帮我擦汗。” “......”蹲在旁边的朱莉浑身直哆嗦,鲜红的嘴唇变得发青。 不光她一个这样,在场佣兵的感受全都差不多,望着那张粉雕玉琢般的脸,宛如面对最可怕的恶魔。生为佣兵,见惯生死,事先绝无人相信自己会被一次手术、一个孩子吓倒。刚开始的时候,众人还因为好奇近观远望。后来,当那双粉嫩小手在鲜血中翻腾,纯真小脸紧贴着人体内脏工作的时候,最凶恶的人也被震撼,感受一股另类的、极致的惊恐。 没过多少时间,看热闹的佣兵全跑光了,留下朱莉、彬仔、胖子等回避不了的人,在一次次视觉煎熬中心惊胆跳。到了现在,众人心里早已不再为胆怯感到羞耻,只奇怪于哪种鬼胎能够孕育出这种魔婴。 怕归怕,人们必须承认的是,这个孩子有一双出奇稳定的手,动作精准,并且在开胸之前就知道,龙老板的胃部割裂。 透视眼? 难怪知道骰子点数。 惊叹也好,恐惧也罢,手术照旧进行,等到得福宣布开始缝合,浑身被汗水湿透的朱莉再也承受不住,掉头跑出去一阵干呕。 “就这也当佣兵?听我劝,找个老实男人嫁掉。” 得福不屑摇头,飞针走线看花大家的眼,最后用沾满鲜血的手拍拍冷彬的头,说道:“我的工作完成,最后能不能活,还得看他自己。” 因在手术开始之前口出狂言,现在这番话显得不负责任,然而目睹整个过程之后,冷彬没法责怪对方,甚至没有看得福。 不知什么时候,冷彬的视线转向门外,落在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浑身沾满泥水和血水的沉默青年身上。 手中提着一把破烂雨伞,牛犇回来了。 ...... ...... 云潮三日,大雾遮天,即便雨水已经停止,空气依旧湿漉漉的。入夜,龙门客栈的废墟上燃起火堆,残存二十一名佣兵围成一圈,温暖身体,救治伤员,顺带弄些吃喝。 “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散伙,招人,重来。” 问的迷茫,答的颓丧,没有谁还能意气风发,甚至连基本的斗志都无法维持。经过这么长时间,众人对刚才那番剧变因何发生已大致有数,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也不便提,只能当做没有发生。 无国无家,佣兵就像天上的浮云、地上的野草,四处飘荡,随处可以扎根。在此期间,他们没有可依赖的对象,最最珍重、也是最最用心维护的只有一样:队友间的信任。 一场乱战,几支佣兵队死伤惨重,更重要的是,大家彼此间的信任轰然崩坍,即使现在活着的人,也不敢再把性命托付给队友。 这是最致命的!相比之下,一两次任务失败算不了什么......一切都不算什么。 奇妙的是,由于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同病相怜,以往积累的恩怨反被放下,谁都没有心情计较。 “招人?呵呵,谁知道招的是哪国卧底。”有人无奈说道。 “是啊,当前这种局面......”有人连连摇头。 牛犇的话,之前的事,已将局势呈现出来,好望角战场四方角逐,佣兵就是裹在大浪的鱼虾,不是这边就是那边,想完全独立于事外......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有人提出建议道:“离开好望角,到别的地方混,或者不接与战争方有关的任务。” “现在这种时候,哪有什么任务与战争方无关?离开更是做梦,早先或许可以,现在,除了黑船,谁敢在这种情况下起飞。” 所谓黑船,就是连星盗都不承认的走私船,平时运送货物,有时贩卖人口。连番大战,几大星盗头子损失惨重,已经把目光瞄向佣兵。已经有过这样的例子,黑船以发布任务为饵从别的地方送来佣兵,直接发给星盗充军。 在这个强者为王的世界,看似自由潇洒的佣兵,很多时候只是被鱼肉、被利用的对象。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星盗之所以还不敢明目张胆抓佣兵入伍,很大程度因为龙门客栈。正因为如此,佣兵才会主动维护龙门客栈,促成其发展壮大。 “那就没办法了。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战争结束再说。” “别忘了咱们现在的身份,是俘虏!”有人用手指指远处病床边的两条人影,以及那台虎视眈眈的机甲:“想这想那,不如先想想,那位会不会杀人灭口。” 这当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闻者落寞,顿无言语。 ...... ...... “手术虽然做了,但是想好起来,还是送到军营比较妥当。” 与佣兵害怕的不同,牛犇根本没想过把他们如何,也未担心过关于“特殊通讯设备”的消息外泄。 特意绕路来客栈,牛犇起初目的只有一个,想办法让那名神秘的姬鹏强者现身,将其格杀。到了现在,他给自己增加一项任务:龙老板与彬仔。 那群佣兵?他们只是一群“可怜人”,假如现在有人过来说想离开,牛犇马上就会放行,任凭其各奔东西。与之相比,彬仔的那支枪威慑力十足,龙老板负责一处客栈,两者中随便拿出一个,比那些佣兵加起来更有价值。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对这两人都应该争取一下。正好两者紧密相关,一并做了。 公平地讲,这不是什么好心思。尤其是,牛犇从彬仔的反应看出,虽然他两次出手相助,但对联邦、尤其联邦军队却表现出厌恶,甚至仇恨情绪。 这是为什么? 心内疑惑,一定要弄个明白,否则......放任这支敌我难辨的枪在外面,想想都觉得心底发寒。 可惜彬仔不爱说话,牛犇自己也不健谈,加上周围“家破人亡”的悲哀气息,越发难以开口。小托马斯倒是能说,得福更是口若悬河,然而......谁敢把这种事情交给他们。 唉! 心里莫名想念叶飞,休看那家伙平时不正经,但若干起正经事,能力绝对没得说。与之相比,牛犇并非讲不出理,但需要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这样的机会并不难找,刚刚龙老板昏迷中发出呻吟,牛犇便从他身上入手,看能不能先把这两人弄进军营。 “附近没有什么人,最近的村子是姚村,来时我从那里路过,发现......” “我知道姚村什么样。” 打断牛犇的话,冷彬扭过头问道:“她死了吗?” “她?”牛犇微楞。 “那个女人。” “哦。”牛犇捂着胸口咳嗽几声,回答道:“应该死了。” “应该?” “掉入深崖,不死也难活下来。” “你也受了伤?” “是。” “不重吧?” “还好。” “......你真厉害。”冷彬诚恳说道。 话是好话,然而牛犇从中感受到一股拒绝的意味,沉默片刻后问道:“你和她认识?” “不是你想的那样。”冷彬回应一句,忽然说道:“是你毁掉客栈。” 这是一句很难回应的话,牛犇却毫不犹豫说了声:“是。” 冷彬有些意外,奇怪的眼神看着牛犇说道:“你应该找些理由解释。比如你来是因为那个女人,还有别的......总之有很多道理可讲。” 牛犇平静说道:“这是战争,龙门客栈位置关键。有没有那个女人,我都会来。” 冷彬说道:“那么你可以解释说,抱着善意而来,不是想摧毁客栈。” 牛犇摆手说道:“这个不需要解释,我本来就是抱着善意而来。” 冷彬沉默下来,思索片刻后问道:“如果我的枪法不那么准,如果我没有出手,你是不是已经离开?或者干脆不回来?” 这又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牛犇依然毫不犹豫,立即给出回应:“你说的对。” 冷彬大感意外,看着牛犇奇怪问道:“我以为,你至少会装一下。” “装什么?”牛犇反问道。 “装......”冷彬反倒不知如何回应。 牛犇看着他说道:“如果你指的是同情,我想我是有的,不需要装。只不过,眼下这种特殊时刻,我不会把时间花在同情上。” “那么你说的善意是?” “善意与同情是两码事......”牛犇沉吟说道:“也许你现在理解不了。” 冷彬再次陷入沉默,良久才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哦?”牛犇精神一振。 冷彬说道:“黎叔劝我别想着报仇。刚刚胖子告诉我,老板叫我别与联邦军队作对,我知道,他和黎叔是一个意思。” 听了这番话,牛犇心里一沉,意识到少年身上的问题比想象中严重。 随后,他听到那声长叹。 “杀父之仇啊!” ...... ...... 正文 二零五章:老实人的道理与贼船 三日侵袭,云潮对好望角的天气影响渐渐加大,伴随着某些奇异的影响。白天与黑夜的区分变得模糊,白日视线不清,夜里不是一团漆黑。 天上无月,自然也看不到哪怕一颗星,空气中的微弱光线源自太空射入的亿万万粒子,还有地上的特殊生物。今后半年,它们是这个世界的主要光源,经过一系列神奇转化,维持着世界的活力。 卡其拉山区有种飞虫,外壳坚硬并有细密绒毛,体内存在磁场,当在迷雾中飞行的时候,那些磁场会把空气里的发光微子吸附过来,粘在绒毛上不再脱离。那些发光微子不仅帮助照明,还能为它提供能量,变成其身体的一部分。正是它、和其它类似的底层生命一道,以其庞大数量将生命循环的基础打牢,使得这个世界在与日月分割的时间保持生机。 凭借远超常人的视觉,牛犇不仅能够看到空气里那些跳跃着的红点,甚至能够观察到其飞行轨迹吸附微光颗粒所形成的光带;无数光带在冰冷寂寞的夜空画出繁杂而玄妙的图案,宛如一座座彼此连接的桥。 多么神奇的一幕!眼前的事实让人不得不为之感慨,生命最让人感慨的地方不在于力量强弱,而是在进化过程中体现出来的主动与变通,只要道路没有彻底断绝,总能找到活下来的办法。 有这样一句话:生命总有出路。可惜的是,牛犇虽然有幸目睹、并且能够看到,心情却没有办法放松下来,也没能从中获得启迪,寻找到解决问题的出路。 “没想到会是这样。” 叹了口气,牛犇把视线从远处收回,看着少年倔强又稚嫩的脸,微微有些失神。ww w.t xt80.co m 仿佛看着过去的自己。 与同龄时期的牛犇相比,这个遭遇更惨的少年不够成熟,对很多事物、道理感到迷茫。他没有强大的梅姑姑保护,没有邪恶的胖子指点,没有亲密的玩伴可以倾述,更无法上学、读书、开阔视野。龙老板对他有活命之恩,目的其实是为了用起来放心,单就亲密程度而言,其实很一般。 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仇恨极有可能是少年的一项主要动力,甚至是他的全部支撑。猛然间一切为之颠倒,熟悉的圈子彻底崩塌,且被大家劝说放下仇恨......今后怎么活呢? 不考虑生活,只说情感,身背不共戴天之仇,岂是说放就能放掉。 “我没有好的建议可以给你。” 左思右想,牛犇最终将那些可用来安慰劝解的道理全收回去,说道:“等龙老板好点,听听他怎么讲。” 少年神情微黯,默默低下头去。 “这件事,我只对你一个人讲过。” “哦?”牛犇有些意外。 “以前天网还在的时候,老板从外面带来机甲大赛的视频,里面有个小片子,对你有介绍。”冷彬抬起头看着牛犇,毫不掩饰心里的失望。“我以为,你正在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报仇铺路。” 听了这番话,牛犇心情异样,很久没有说话。 机甲大赛举世皆知,联邦在宣传上不遗余力,作为冠军,牛犇知道自己因此闻名,也知道自己会对一些人产生影响,但他从来没想过,在这里偏僻的荒野山村,有一名少年拿自己做参照,甚至当成榜样。 成为榜样,影响别人,对许多人而言,这是一种难以实现的梦想,牛犇只感觉到的只有沉重与不安。 之前的战斗中,少年那一枪引而不发,对战局的作用难以估量。换位思考,若黑暗中有一支枪足以威胁性命,牛犇无法估计自己能够发挥多少实力。进而思之,没有那种转变,对手不会选择退走、也就不会被机甲打伤,后面不会被追上,追上也未必能战胜。 这一切,竟然是因为一段视频,一次冥冥中所生的情感共鸣...... 良久,牛犇说道:“当时参与的人,都已经死了。” 少年微嘲说道:“意思是,你不打算再追究?” “不是。我会寻找幕后主使。” “然后?”少年眼神一亮。 “杀死他,或者他们。” “那我......” “你和我情况看起来相似,其实不太一样。”牛犇知道他的意思,一边挥手打断,斟酌言辞解释道:“有些东西,讲出来可能让你觉得不舒服,甚至会......” “我愿意听。” “呃......”对着那双渴望急切的眼神,牛犇愈发仔细小心,字斟句酌说道:“关于复仇,这些年我想过很多,最终的理解是,复仇不是为了死者而为。” “嗯?”才听第一句,少年就禁不住要皱眉。 牛犇说道:“人死了,死了就是死了,一死百了,情不情愿都是如此。怨气、不甘、愤怒,和仇恨,这是活人的情感,活人把自己的情感强加给死去的人,创造出许多不该有的词汇。‘死不瞑目’,死人哪会知道自己是睁眼还是闭眼?‘地下有知’,那是神话故事;因果报应也是活人间的恩怨纠缠,而不是死后搬弄是非。” “......没有神仙......”冷彬大概把握住要点。 “没有神仙,没有鬼魂,所以不存在死后如何如何。但在活着的人心里,有些事情放不下,有些情感必须宣泄,又不能说是为了自己,于是就把根源归到死去的人身上。” 火堆旁的佣兵派出代表,朱莉带着两个人去到机甲旁边,与小托马斯说些什么,时而会把视线转到这边。牛犇朝那边看了看,继续说道:“简而言之,报仇不是为了安慰父母,而是为了自己。” “这不是自私?”冷彬轻轻皱眉。 “你在乎?”牛犇看着他反问道。 “我......” “我在乎,你也应该在乎。” 主动给出自己的答案,牛犇接下去说道:“报仇是私事。是私事,又怎么能不自私?你找到仇人,杀死他,你就变成他的子女的杀父仇人,他们会来找你复仇......你能说,他们是高尚的?” “......立场问题。” “立场由欲望而生,在这件事情上,决定立场的是私欲。圣人教人以德报怨,佛家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的不是手里的刀,而是仇恨、和与仇恨类似的各种私欲。” 听完这番话,冷彬陷入沉默之中,良久之后轻轻摇头,问心自语。 “我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但......我会尽力做到另一件事。”牛犇看着他认真说道。 “是什么?” “弄清楚复仇的对象。” “避免牵连无辜?”冷彬明白了他的意思。 “让自己求一点心安。”牛犇叹了口气:“仇恨可以给人力量,但是会让人痛苦,怀有仇恨的人最了解这点。无论复仇本身,还是复仇的时候避免错杀,最终为的是让自己过得好一些,本质上依然是私欲。圣人讲的那些道理,说难也难,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把欲望放大到众人、乃至天下人身上就可以。可惜......你是小民,我非圣贤,放不下仇恨,做不来伟大,可又不想因为欲望发疯,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到自己的心安理得。” 牛犇不是一位合格的说教者,对一个久居山野,没读过书、连城市都没有见过十几岁少年而言,这番话过于飘渺。即便他少怀“壮志”,抓住一切机会学习,仍难全部理解。不过幸好,他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在对仇恨的自身体验上,冷彬对话中提到的痛苦、力量有最直观感受,因而才可以明白意思。 “按照你所说的,我的仇没办法报了。” 找准报仇的对象以求心安......按照这个标准,当兵被炸死在战场,找谁去? “那也不一定......无论联邦还是星盗,都可以拿来当仇人看待。” “你这样想?”少年大为惊诧。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这样想。” “那样的话,你也是我的仇人。” “这是你的权利。”牛犇认真说道。 “我......”少年思索片刻后摇头,坚定说道:“你不是我的仇人,这没道理。” 牛犇欣然说道:“你说的对,这没道理。另外,刚刚我有了一个想法......咳咳!” 略有些激动情绪导致胸口再次作痛,牛犇吸了口气将其慢慢平复,缓缓说道:“我有一个想法,或许能适合你的情况、不,是帮助你找到立场。但你需要认知时间,还需要增加学识和阅历,你得从山里走出去,多学、多看、多想,才有机会理解、把它变成自我认知。” “什么想法这么奇怪......能不能先说说是什么?” “嗯......”牛犇沉默片刻,轻轻说道:“以战争为仇。” “?” “你的父母死于战争,这场战争就是你的复仇对象,如此,你就有了立场。” 少年从未听过这种论调,讶然问道:“然后呢,我该做什么?” 牛犇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复仇。消灭这场战争。” 少年神情越发茫然,问道:“消灭这场战争?我......该怎么做?” 假如叶飞在场,或者把小托马斯叫过来,此刻定会一拍大腿,激动的语气告诉冷彬:消灭战争的最佳方式就帮助一方消灭另一方;之后再举出若干例子,解释N种道理,尽力把这个已经非常强大、而且有着无限潜力的少年拉至麾下。至于他能否消灭战争,能否在这个过程中找到平静......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牛犇没有那么做,而是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消灭战争,理论上有很多种方式,实际上都不可靠。这样吧,你先想想这些事情,回头我让牛二给你看点东西......行动上,当前我们应该设法让龙老板活下来。” “去军营吧。”少年的话脱口而出,“你说的对,军营能够帮助老板复原。”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终于等到他自己讲出来,牛犇长舒一口气。 机甲那边,小托马斯从座舱出来和朱莉等人争论着什么,气氛有些激烈。 “不过,军营未必允许我们进去。”不想去的时候不觉得,想去了,少年忽意识到军营不是谁想进就能进,不禁有些担忧。 “不用担心这个。”牛犇注意到他的视线和表情,心头微动,故意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找托马斯打听能否将功赎过,希望替军队做些事情......我觉得这是策略,以退为进,试探口风,顺带尝试拿回装备。” 不知不觉开始改换立场思考问题,少年转回头问道:“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问的时候,少年不知道牛犇心里多么震惊,更不知道牛犇已经看穿其枪法神准的奥秘所在,感慨到几乎说不出话。 “......将功赎过,那也挺好的。” 缓缓压下心头情绪,牛犇伸手拍拍少年的肩膀,站起身说道。 “正好有个差事。” ...... ...... “散播量子通讯设备抵达的消息?” 听过牛犇给出的差事,二十几名佣兵人人瞠目,半天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白了,这是假......” 叫喊的人猛地住口,将后面的内容被生生咽回肚子,面孔被气息涨得通红。周围佣兵多数把头低下,也有人悄悄埋怨他道破天机,使得大家原本可以得到的脱离机会变得渺茫。 “是真的。”牛犇知道众人担心什么,摆手说道:“稍后,你们可以派几名代表随我去军营,亲眼看着它工作。” 啊? 在场的人再次惊呼,不同于刚才,这回是发自内心感到不解。 “为什么?” “难道是......”有机敏的人再次有了猜测,却不敢像刚才那人一样叫出来。 “缓兵之计,可以这么理解。” 牛犇道出其心中想法,接着说道:“不管怎样,大家只需要设法去到索沃尔,把此行发生的事情说给别人听,就算完成委托。” 没有谁理解这番话的用意,人人心里觉得荒唐。 这算什么差事! 设想一下,假如牛犇真的只想这样,完全没必要说出来,只需发还装备把人放走就好。两者之间非要找点区别出来,在于牛犇如果不讲,可能有人会择地躲避乱局,等到战争有结果之后再决定是否出山。 看着众人疑神疑鬼的样子,得福鄙夷说道:“犹豫什么呢?都傻了不成!告诉你们,牛大老实而且善良,才会给你们一次自我挽救、还能赚钱的机会。俗话说得好,错过这个村没这个店,到底干不干!” “不干可以滚蛋,也可以跟我们去军营,干活、打仗或者坐牢!”小托马斯随声附和。 “......我接受!”威逼利诱,有人当先站出来,接着应声一片。 “我接受。” “我也接受。” 很简单,不接受不能拿回装备,在这种地方两手空空,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有些奇怪的是,真有人选择不同道路。 “我要留下来。” 对着小托马斯诧异的目光,朱莉送出撩人眼神,再转回到牛犇身上。 “我和你们去军营,然后......随便你怎么着。” ...... ...... 正文 二零六章:事事匆忙 山岭曲折,峰回路转,顺着山涧溪流汇聚而成的河道,转过梅岭,建在开阔地带上那片建筑就是军营,驻守三十八装甲师的一个营。 二旅三团四营,原是正宗突击部队,一系列遭遇后被派来卡其拉驻守,负责监控周围三百里群山,保证联邦军队的侧后方安全。 一个营,三百里,防卫后方,看到这样的数字对比与任务内容,稍有军事常识者都会失笑。话说回来,正因为如此,这个营才会在军部的地图上占有一席之地。假如前线战事顺利,联邦军队顺利拿下索沃尔,顺利完成任务的四营将会得到不错的军功。 过去两个月,四营的军事活动既忙碌又清闲,忙碌因为防区面积,每天都要派出小分队进山巡逻,区域宽广,地形复杂,机甲反而不如成了累赘,耗时更加长久。清闲指的是具体内容,除了与土著搞关系,偶尔警告、驱赶一下外来佣兵,巡逻队伍没碰到过值得重视的军情。换句话说,这个以强攻闻名的装甲营处于闲置状态,战士们也仿佛在度假。 现状由大局决定,星盗毕竟不是国家,统治力、凝聚力都不怎么强,联邦军队赶走他们后,在占领区大力推动怀柔政策,取得相当不错的结果。卡其拉山区资源匮乏,山民稀少贫苦,联邦军队送粮送钱送物资,加上姚村的主动配合,与龙门客栈的协议,一系列措施后,联邦军队地位稳固,已经得到山民相当高的认同。 有了民心,办起事情来就很方便,龙门客栈生意兴隆,百姓安居乐业,军队顺利履行职责,结果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黄少丰对此很满意,甚至有些得意。 一个营,三百里,零伤亡......这样的成绩,军神也无法做的更好。 情况自三天前开始转变,云潮忽起,战局突变,卡拉曼塔被隔断,四营与前线和后方的联系断断续续;紧接着,有村民被哨兵打死,没等处理妥当,又接着消息登陆艇失事,搜救队伍出去不到一天,姚村人突然抬尸而来,定要军营给个交待。这边焦头烂额的时候,隔天快腿儿跑回来,脱力晕倒之前报告说,遇到姬鹏帝国的装甲部队...... 接到消息,军营里炸了锅,黄少丰勃然大怒。面对一群叫嚷着增援的军官,他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为了逃脱军罚,竟敢谎报军情!” 等到快腿儿苏醒过来,黄少丰详细询问过程,反复对照细节,寻找破绽与漏洞。然而现实残酷,无论快腿儿的样子、还是其所说的话,无一不在提醒大家,敌军就在眼前。 时间无情流逝。 “增援啊!再晚的话,队长他们全都要死!” 快腿儿哭喊的声音四处回荡,军官、士兵都已自觉做好战斗准备,只等一声令下。来军营闹事的村民感受到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没有谁敢如之前那样叫嚣。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人们甚至不敢说话,偶尔有女人哭泣,声音仿佛从罐子里发出。 压抑,沉闷,充满着绝望与失落。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紧紧攥着特意从家中带来的心爱水晶杯,黄少丰在指挥室来回踱步,难以再像之前那样保持沉稳。内心里,他已经信了快腿儿的话,并因此联想到更坏的结果。 姬鹏帝国参战,霍夫曼呢? 来这里装甲部队只有一支? 即便只有一支,兵力真的只有快腿儿所说的那么点? 四营总共这么多人,巡逻加搜救,军营常驻兵力不到一百,战斗机甲七台......派多少人增援?会不会落入陷阱? 另外两支搜救队伍呢?是不是遇到类似情况?会不会有更多敌军? 无论如何,军营不能被掏空啊! “指挥部能不能联系上?” “附近友军呢?” “加紧联络!” “至于邵队长那边......” 咬牙准备下令时候,两重喜讯从天而降。 派往东面的那支搜救队伍传回消息,虽然搜索登陆艇方面没什么结果,但遇到一批云潮开始时穿越卡拉曼塔、现已迷路的学员军,配备清一色的主战装甲,其中一个还是黄少丰的本家后辈。 此刻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即将抵达营地。 “天助我也!” 庆幸自己刚才多想了一会儿,此刻心里有了底气,黄少丰准备满足快腿儿的请求,顺带安抚那些眼里喷火的军官。 不过,用不着了。 猎狐岭战斗结束,距离军营也不是太远,大托马斯用机载通讯设备和军营取得联络,将基本情况汇报。 战斗胜利,姬鹏、霍夫曼、星盗三方联合装甲分队被全歼,屠夫被生擒...... 最最重要的,那台登陆艇上带有能够克服云潮干扰的量子通讯器! “啊?呃......哈!” 巨大喜悦,水晶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快点接应!” ...... ...... 接应,汇合,欢呼,感怀,安置伤员与俘虏,腾出地方安放设备,着老魏等人马上开始调试。 一番忙碌,黄少丰邀请安德烈到指挥室,向其介绍四营驻防情况,探讨此次突发事件的意义,后续军务如何转变,等等所能商量的一切。 无论安德烈本人的能力,还是背后象征意义,都不能把他当成普通士兵对待。黄少丰对此深深了解,给予其别人无法得到的礼遇。 安德烈的表现无可挑剔,但......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黄少丰擅长观人,很快发现安德烈的异常,有意表达关切,又担心自己过于唐突。正在踌躇时,另外那支搜救队伍也已回来,带回十几名学员与同等数量的主战机甲,还有后方不惜一切增援前线的指令。 云潮发生前,总指挥部将学生军布置在卡拉曼塔一线。那里还有零星战斗,可以让学员有机会接触真实战场,又能保障安全。剧变突来,增援需要争分夺秒,总指挥部命令近者立刻出发,后方梯队依次增补,原则是过去一个是一个,通过一支算一支。根据学员们带来的消息,这批以学生军为主的机甲战士多达数百,通过卡拉曼塔时,他们遇到迷雾、暴雨、滑坡甚至还有地震。很快,队伍在恶劣到无法想象的环境中彼此失联,以小股、甚至个体形态去往前线,直到找到己方部队。 这番话的主要意思有两点。首先,总指挥部对局势的判断很不乐观,不然不会如此极端。其次,四营的搜救任务远未结束,需要加派人手,扩大范围,尽力找到那些失散的学员和士兵。 数日行军,期间不断与老天搏斗,大部分机甲出现故障,学员们也都精疲力尽。其中有几个获救的时候精神松懈下来,当即昏睡不醒人世,连机甲都是搜救人员代驾回来。也幸亏驻扎在这里是三十八师,人人能够驾机作战,换成普通山地部队,只能先把那些机甲丢掉。 看看获救学员的样子,很容易知道失散者现在什么情况,如果不能及时救援,后果不堪设想。事实上,获救学员刚刚抵达军营、甚至刚刚遇到搜救队伍的时候就已纷纷提出请求,希望二次搜救马上开始;还有人借机表达意愿,希望在恢复体力后加入搜救队,寻找自己的好友、兄弟姐妹,与素不相识的陌生同窗。 “这样的话......君安,你带大家先休息” 又是一番紧张忙碌,黄少丰脚不沾地,招呼本家侄儿黄君安帮忙,心情既喜且忧。 喜的是,危局时刻自己有了大量后备兵源,或许有机会建立奇功。忧的是,对这些学生军的运用是个大麻烦,那些机甲基本都需要维修,不仅耗时,或许还缺少零件。 另外还有一重关键,搜救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一百人失踪,救一人、救十人、救九十九人,三者对比,谁做的更好? 答案非常奇妙......谁都不比谁好。 救一人失九十九,可能会成为联邦英雄;救九十九失一人,有可能被看作罪人。 没把握,不确定,那是黄少丰最厌恶的感觉。 可确定的是,搜救行动势在必行,两大帝国参战的军情更需要处置,还有俘虏、伤员等等......好多事情要做! 这边着急的时候,学员们获知安德烈也在军营,林少武,黄君安,莫凡,与詹姆斯*林杰,四大家族子弟联袂而来,找他打听牛犇的情况。 牛犇与安德烈同机而来,学员们事先知道,黄少丰反而一无所知。 “牛犇?”猛然听到这个名字,黄少丰有些困惑,摆脱杂念问道:“哪个牛犇?” “正想和黄团长说这件事。”安德烈彬彬有礼,才把关于牛犇的事情告知,并且告诉大家,这会儿牛犇和小托马斯去了龙门客栈。 “龙门客栈?” “牛犇为什么去那?” 两大帝国参战,三方联军潜入,猎狐岭前一将三杀。学员们都还不知道这些事情,纷纷追问因果缘由。 安德烈将情况介绍一遍,很详细,很精彩。 “嗬!” “这家伙,干的漂亮!” “到底是他厉害。” 学员们个个热血沸腾,连日疲惫仿佛顷刻之间消失。 “等等,等等,等一等!全部给我闭嘴!” 说这句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比前面的音量更大,到后来完全是吼出来。面对周围愕然目光,黄少丰深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不仅忽略了大事,并且极有可能被人故意欺瞒。 “安德烈,牛犇和你一起坠落,一起获救?” “一起作战。”安德烈微笑说道。 “带队夺机、反攻的人是谁?猎狐岭之战,托马斯兄弟和你们之间......” “指挥者一直是牛犇。”不知道是和牛犇的关系太好,还是觉得联邦军功对自己毫无意义,安得烈的态度几近谦恭:“牛犇负责策划、指挥、主导战斗。嗯,我也帮了点忙。” 学员们摩拳擦掌,周围一片安静。 有心人注意到,自从牛犇这个名字被提起,周围士兵与军官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眼中脸上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总之个个心情复杂。 但都无法与黄少丰相比。 “牛犇......”额头不知不觉蹦出青筋,黄少丰大声吩咐:“把托马斯给我叫来!” 不久,众人从大托马斯嘴里听到相似的话,谈及牛犇时,态度比安德烈更加恭敬。当被问及为什么返回军营的时候不立即汇报,憨厚的大块头儿用手指指安德烈,表情无辜。 “长官,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我......”黄少丰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好意思,我忘了。”安德烈微微一笑,表情不像是在道歉。 瞎子都能看出问题,傻子也能感觉到其中隐藏的意味。 黄少丰呆了好一会儿,有些茫然的神情渐渐转冷,问道:“刚才说,牛犇干什么去?” “找龙老板要人,逼出、捉拿或者杀掉姬鹏神秘强者。”安得烈抬起手腕看了看,想起什么:“时间过去这么久,是不是过去看看状况,接应一下?” “呵呵,接应......” 水晶杯掉到地上,粉身碎骨。 ...... ...... 正文 二零七章:言语所生的非言语冲突 “为什么没人接应?” 回军营的路上,小托马斯一直重复这句话,仿佛瘪嘴老太婆般喋喋不休。到第八次,和其同一个座舱的得福按捺不住,愤而怒斥。 “三十八师不喜欢牛大,用不着反复提醒。” “不是这样。”小托马斯罕见严肃的声音道:“意见归意见,战场是战场,你这种想法,是对我、也是对三十八师的侮辱。” “侮辱?侮辱......” 得福本来想说侮辱你怎么了,然而对着那张板正起来的脸,竟然难以出口。 “况且我在这里,即便别人不来,还有我哥,洋鬼子......没道理谁都不过来瞧瞧。” “别人不放心牛大的本事,安德烈不会。”得福冷笑回应。 “这我相信。可是,我哥呢?” “那是你哥,能不相信你的能耐?”得福大肆嘲讽:“托马斯大侠亲自出马,八岐暗忍算什么,天皇也得望风而逃。” 路上龙老板短暂清醒,牛犇怕他有这会儿没下回,抓住机会询问几个关键问题。不知出于什么想法,龙老板没再隐藏,再度昏迷前有问必答。其中最关键是女子身份,大家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其来头居然那么大。 八岐暗忍之风忍:血月夕阳。与山本武道同一级别,比肩为天皇座下近臣。 这条信息带来极大震撼,与无穷压力。如果说,此前从俘虏俘虏那里获得的口供还需商榷,八岐暗忍的出现无疑将姬鹏参战的事情落到实处。自那时起,牛犇再没有开口说过话,得福则一心忙于推演局势,小托马斯忧心忡忡,转而不停念叨为什么见不着援兵。 说到接应为何不来,大家心里都有猜测。决定来龙门客栈捉奸前,牛犇与安德烈商议、并且征求小分队队员的意见,最后决定缓报给那位黄团长知道,以免节外生枝。 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有点脑子的人都清楚,事先大托马斯担心后果,曾建议采用“委婉”些的方式。然而牛犇问过一些事情后将其否决,并且表示自己会承担。这样一来,托马斯兄弟不好再说什么,内心的担忧却无法消除。现在,担忧似乎变成现实,而且比想象的严重。 “牛大有担当,就怕......” “省省吧,用得着你担心。”得福才不管他怎么想,冷笑着一口打断。 “唉!” 叹了声,小托马斯不再开口。反倒得福被撩起肝火,嘀嘀咕咕说些不好听的话,譬如不顾战友之情,家国之义,胆小懦弱畏惧强权,等等等等。到这里,小托马斯听不下去,忍不住反驳说服从命令是军人天职,三十八师的强悍战斗力正是来源与此,假如真的是上峰有令,弟兄们不能违抗。 “令行禁止是铁律。师长说,三十八师不敢说天下无敌,但在这方面,绝对称得上楷模。” “是非不分,忠奸不辩,居然好意思自夸。你们那位师长,呵呵......”得福故意留下话头,意犹未尽。 “我们师长怎么了?”听到师长两个字,小托马斯铁眉倒竖。 “哎吆呵?”得福故意撩拔,“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师长和牛大比。” “师长天下无敌!”小托马斯毫不犹豫。“牛大是不错,但是和师长比......” “叫他和牛大单挑。” “我%操......”小托马斯一个失手,机甲险些摔翻。 “和我比也行。”得福退让一步。 “胡搅蛮缠......我不和你说。”小托马斯气喘吁吁,仿佛受了气的小媳妇儿。 “要我说,你们那个师长真不咋地。”得福乘胜追击,讥讽道:“看他教出来的人就知道,没种。” “你说谁没种......”小托马斯大为恼火。“违抗军令,要枪毙的。” “还不就是怕死。”得福嗤之以鼻。 “你......不和你说。” 一番激烈顶撞,嘴巴从不输人的小托马斯彻底没了言语,闷声不响操纵机甲在山坡上颠簸。在其身后,客栈人员抬着担架,朱莉与冷彬背枪守护在旁边,牛犇操纵俏郎君垫后,人与机甲的组合在黑夜中艰难行走,一步步朝着军营前进。 直到靠近第一处固定哨卡,终于遇到熟人。 “谁?” “我。” “哥?你来了!”小托马斯长出一口气,忍不住抱怨,“怎么回事,不是说好......” “别说了,牛犇呢?” “在后面,你这是......” “我先和他说说。” “哦。” 着其余人继续前进,小托马斯领着哥哥到队伍后方去找牛犇,一番轻言细语。 “搜救有些结果,好也不好......学生军情况不妙......通讯设备启动,可惜只能点对点连接,只能联络后方,团长向指挥部作了汇报......安德烈受到口头警告,你得......” “知道了。” 诸多消息,大托马斯并不了解详细内情,讲的有些乱。牛犇边听边想将大概事项整理出来,最后点了点头。 “怎么这样?”小托马斯听傻了眼,焦虑说道:“得想个辙。” “对,得想个辙。”大托马斯附和。 “知道了。”牛犇重复一遍。 ...... ...... 夜已深,一行人在托马斯的带领大家进入军营,引起很大骚动。疲惫之极的学员们原本早已睡下,获知消息后大多赶过来,安德烈反倒没见着,还有扎营未退的姚村村民获知消息,出来不少男女老幼。 “彬仔。没事吧?” “龙老板怎么样?” “客栈怎么了?人怎么都到了这里?” “胖子......” 作为亲手摧毁客栈的凶手,小托马斯觉得这些问候很刺耳,操纵机甲时故意制造噪音,哐当哐当,仿佛推土机一样。 “托马斯!” 严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营长与军医大步而来,周围一大群彪悍士兵。说话时,军医走到担架旁粗粗看过,随即挥手让医护兵接手,直接将龙老板送往医护室,另有士兵指引龙门客栈的人去往各自该去的地方。这边,小托马斯赶紧从座舱里出来,嬉皮笑脸试图套近乎,可惜营长根本不理他,目光在得福身上停留片刻,便用手将小托马斯推开到一旁,径直走向俏郎君机甲。 滴,舱门打开,牛犇从里面出来,落地时脚步稍显不稳,用手按住胸口。 “牛大。” “牛犇!” 林少武带头,学员们一拥而上,大、小托马斯离的较近,同时跑过来伸手去扶。 “没事。” 牛犇摆手,站直身体后目光向前,与那名面容方正,神色如铁的军官四目相对。 “这是我们营长。”小托马斯赶紧介绍。 四营长的名字叫任信,谐音古怪,得福曾好一通乐。牛犇觉得他一点都不任性,只是有点冷。 “营长,这位是牛犇,帮了大忙......” “我都知道。” 挥手示意托马斯不要多嘴,任信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就是牛犇?” 这算明知故问,牛犇点头回答道:“我是。” 任信说道:“为什么不敬礼?” “敬礼?” “见到长官应该敬礼,讲话之前更应该敬礼,你们在军校难道连这没有学过。” 牛犇轻轻挑眉,说道:“你是上尉,我也是上尉,何来的长官。” 和小托马斯一样,任信被这句话堵得难受,拧眉说道:“有军衔无职位,依旧只是一名士兵。” 警告没获得应有效果,牛犇摇了摇头,说道:“你误会了,我不属于三十八师,也不是你的士兵,只是碰巧提供支援的友军。” 这番话讲的实情,学生军属于独立编制,理论上不属于任何一支队伍。牛犇与安德烈的身份更加独特,上战场的职责甚至不是打仗,而是对双引擎机甲进行实战测试的机师。这件事由联邦政府与军部共同决定,休说一名驻地营长,即使中陆军指挥雷鸣,甚至包括好望角总指挥部,都不具备完全的指挥权。 任信并不了解内情,寒声说道:“这里是军营,任何人胆敢不遵守军规,都要受到处罚。” 牛犇依然摇头,淡然说道:“恐怕不行。” 听到这句话,任信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内里射出刀锋般的光芒。周围士兵更是气愤,原本存了感激的人也都板起面孔,目光不善。 如山般的压力扑面而来,学员们的神色复杂,有人担忧,有人愤慨,有人面露怯意,有人发出冷哼。 “牛犇......”林少武压低声音,试图劝解。 “没事。” 轻轻摆手,牛犇神色平静说道:“我才刚刚进入军营,一切按照引导去做,若有什么地方不对,也是你们的人犯错。” 任信微嘲说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不能治你?” 听到这句话,学员们起了躁动,愤怒的神情溢于言表,甚至有人开口抗议。这个时候,军人们又对这批动辄“反抗”的学生失去耐心,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正如小托马斯讲的,在军队,服从不仅是军规,更是一种经过打磨后形成的习惯与自觉。然就这批刚刚“离开文明社会”学员而言,两个月的军旅远不足以磨平棱角,抗争不平事被他们看着是天生的权利,即使抛开同窗情谊,也不能对人信刚刚讲的那句话无动于衷。 片刻间,军人、学员之间的对立隐隐形成。 任信对此熟视无睹,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牛犇看着他沉默下来,片刻后说道:“与指挥部之间的通讯已经恢复,关于我的事情,建议你请示之后再决定怎么做。不过,你可能不具备了解情况的资格,问也白问。” “你!” 前半段还可以说是为了解决问题,后半段内容......从周围士兵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将其理解为羞辱。 事实上,的确是羞辱。 “牛犇,你怎么......” “营长,牛犇他......”才刚见面就杵上了?托马斯兄弟尴尬又着急,在旁边一个劲儿搓手。 “闭嘴!”任信转身低喝:“擅自行动,袭击客栈,你记不记得自己什么身份,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有你,明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为什么不阻止?” “我......” “别说了,自己去禁闭室,等待审讯!” “我不同意。” “你说什么?”任信豁然转身,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不同意你处罚他们。” 开口之前,牛犇听到身后有些异常响动,回过头去看了看。 灯火通明,看热闹的村民在军营日常使用的灯光下聚集,甚至烧起火堆取暖。 见到如此荒唐的一幕,牛犇回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还在为刚才的那些话而“震惊”,任信根本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我记得,你刚刚才说过,这里是军营,一切都要遵照军规。” “没错。” “他们这样做,不算违反军规?” “他们?呃,那些村民......你居然有闲情关心他们?”内心感受无法形容,任信开始觉得对方的脑子不大正常,有些后悔这场谈话。 “为什么不能?”牛犇同样觉得很奇怪。 “我......我说不能就不能!” 三十八师的军官,信奉武力大棒者居多,与老辣深沉并不沾边。对话进行到这一步,任信难以控制情绪,上前一步,用手戳指牛犇的胸口。 “联邦英雄,你现在应该和我解释,你有什么资格干扰军务。” “干扰军务?呃,你是指他们......” 与适才任信的反应相仿,牛犇感觉诧异,认真说道:“小托马斯参与的这次行动由我决定,出于一些考虑,事先没有朝军营汇报。你要处罚他们,也不是不可以,但,至少应该先看过我的行动报告,做出评估后再决定。” 同属一方,军队之间常有合作,事前来不及、或因特殊缘故无法汇报的情况不是没有,牛犇的这番话听来合情合理,让人难以反驳。 看着任信变幻不定的神色,牛犇继续说道:“另外我想通知你,姚村发生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有人证证明枪杀村民的凶手就是屠夫,祠堂杀人的是八岐暗忍之风,就是藏身龙门客栈的那个。补充一点,我怀疑此前发生的哨卡事件也是他们所为......对了,对屠夫的审讯情况如何?有没有帝国参战的具体计划?” 一连串反问,给人的感觉就像训话,但其所讲句句都是众人关心的焦点,由不得大家不仔细听。获知姚村惨案真相,周围士兵们的眼神明显有所变化,有人偷偷拉着小托马斯追问详情,有人窃窃私语变。 当八岐暗忍这几个字传入耳鼓,士兵们再也按捺不住,响起阵阵喧哗。 “天皇座下?” “当初那个山本武道......一伙儿的?” “靠,结果怎样么?” “还能怎么样,杀了呗。”小托马斯故做云淡风轻,瞬间表情又变得沉痛,幽幽言道:“那家伙厉害,我的本事完全插不上手。牛大一个人与之单挑,深夜激斗三十里,最终才将她打落深崖。看见没,牛大受了内伤,很重。” “嗬......”惊呼惊叹声中,学员们纷纷握紧拳头,挺起胸膛,摆出“这是我们的人”的姿态。士兵们的心情比刚才更加复杂,纵然不说什么,眼神也已大不如前。 “啪啪!” 有人轻轻鼓掌而来,飘扬金发在灯光中格外醒目,笑容更是无可挑剔,只是举动不合时宜,说的话更是荒唐。 “八岐暗忍,主战者四名。山本武道死在你手上,血月夕阳又被你干掉......牛犇啊,我打赌天皇这会儿正念着你的名字,拼命地用针扎小人。” 用手分开人群,嘴里开着玩笑,安德烈与一名参谋走入人丛,上前来一个大大熊抱,丝毫不管牛犇深深吸气,表情痛苦。 “干的漂亮!” “干的漂亮!” 或许因血统的缘故,林杰骨子里有股东方人不具有的奔放,当即呼应。 “干的漂亮!”学员们先后发出声音,渐渐带动周围的士兵。 “干的漂亮!” “......” 对这种情况,任信恼火、又觉得无力,不知不觉渐失分寸。偏偏这个时候,牛犇推开安德烈,回头再次追问起关于“屠夫”的情况,一副操刀者的骄傲架势。 “我警告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任信真的有些任性,愤而说道:“这些都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你连所属单位都没有,连军人都不算,有什么资格调动我的部下。” 听到这句话,周围忽然间变得安静。 牛犇神色转淡,声音也变得严肃:“任营长,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任信很快醒悟过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 ...... 一时气愤之语,不经意间揭开最令三十八师将士们痛心的伤疤,作为华龙联邦战斗力最强的装甲部队,三十八师拥有赫赫声威,却被肢解到七零八落,尽干些不属本职的杂事。这其中的原因,一两句话无法解释得清。联邦政府的军改会议上,对三十八师的指控更是多达三十八项,数字上的巧合带有浓重的羞辱味道,更是落井下石的快感体现。 军改是政府决策,攻击则主要来自霍青的朝野之敌,导火索就站在众人面前,牛犇点燃引线。抛开这些因素,公正地讲,三十八师的确存在许多问题,讨论最多的两个字:私军。 所谓私军,不仅仅指对霍青的盲目崇拜,还有已经形成的、从上到下的固有风气;随便找个联邦军人来问,对三十八师的印象多半都有:骄傲,蛮横,霸道,自私,不讲理等字眼,仿佛天生高人一等。这种心态注定了他们行事风格,最新式的装备一定优先提供,军需后勤一定先满足他们,人才由他们先挑,若遇到必须由不同部队协同完成的任务.......三十八师一定要占主导权,从无例外。 过去在内部讨论时,三十八师军人常说这样的话:让那帮废物指挥?算了吧!老子宁可单干。 作为军人,有自信是好事,骄傲其实是战力的体现,但如果把自己凌驾到所有人之上,带来的不仅仅是树敌那么简单。时间长了,军界渐渐形成共识,人人希望麾下像三十八师那么能征善战,但又真心不愿意与之合作。 原因很简单,指挥不动。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实话说,三十八师的命运已成必然,只看何时发生,在谁的手里发生。就事实而言,当这一切真的发生,三十八师将士猛然间发现自己发誓为之效力的国家、同僚竟然是这样看待自己,心情可以想象。 具体到整改内容,联邦希望彻底扭转三十八师的风气,又不希望它长期脱离战场导致战斗力快速衰退,因此才会将其打散,分配到战场的不同角落。四营驻守在这种地方,干些与打仗不沾边的事情,原因正在于此。 自私,骄傲,不顾大局,不与人配合,任信当众讲出这样的话,放在别处根本不算事儿,然而在三十八师、在今天这种场合,已在无形间戳中大忌。毫不夸张地讲,只要牛犇、或者什么人将这一幕上报,稍稍修饰一下,他基本上完蛋了! 藐视政治、肆言妄论乃军人通病,祸从口出的例子,三十八师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具体到现实,营长完蛋,四营必将迎来动荡,下次调整也许就会脱离战场,去哪个地方维持治安,或者......感谢抢险救灾,清理垃圾场的垃圾活。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干什么都是为国家做贡献......这句话听起来很有道理,然而对三十八师而言却是不折不扣的羞辱,与堕落。 经历过无数次“思想转变”方面的学习,三十八师最无知、最鲁莽的人也已知道轻重,。当看到任信失态,牛犇发出警告后,周围士兵陷入死一样的沉寂,一个个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愤慨。 无声暗流开始涌动,看着牛犇淡漠的面容,平静的眼神,任信感受到的是冷酷与咄咄逼人,止不住怒火再往上涌。 “卑鄙之徒。” 越想越觉得对方有意,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上当、被诱出诛心的话,任信极度任性地大喊道:“你这个卑鄙之徒!” 猛然间这么大转变,牛犇觉得莫名其妙,没等弄明白周围的变化,与安德烈同来的那名参谋站出来,主动伸手。 “牛犇上尉,黄团长有请。” 同一时间,指挥室内正朝这边观望的黄少丰吁出一口气,脸上露出微笑。 “情况不错。” ...... ...... 正文 二零八章:血肉桥梁 夜里的军营比白天更加明亮,山野偶尔听到野兽朝这边低嚎,声音充满感伤与羡慕。 扩大生物总量、增强改造世界的能力,两者是生命的本能追求,那些拥有初步灵智的野兽为人类创造出来的光明奇迹而惊叹,就好像人类想象神仙时一样。这样做的时候,人与野兽的思维中并没有“人有困难”“神有难题”等等诸如此类的概念,只有赞叹,敬畏,和不敢说出口的嫉妒。 然而事实上,拥有的力量大小与面对问题的难易程度通常成正比,就像刚才,当整座军营如宝石般在夜色中生辉时,黄少丰心里正在犯愁如何挨过严冬,又或者,怎么都挨不过去。 学生军带来十几台机甲,同时带来的是消耗的急速增加,与卡拉曼塔被隔断的确切消息。从现在起,后方再也不能为军营提供物质......这句话的意义在于:御寒衣物,军械,药品,武器弹药全都无法得到补充,用不了多久,军营便会出现食物与能量短缺。 从现在开始,军营就需要节衣缩食。 不过,至少在眼下这一刻,黄少丰把担忧全都丢到一边,勉励的口吻说道:“君安啊,家族对你的期望很高,此次到前线,定要把握住机会。” “谢谢丰叔。不过......”黄君安关注着训练上正在发生的事,神情略显凝重。 曾经被誉为军校三鹰,黄君安在刚刚过去的机甲大赛中表现一般,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看上去不像过去那样意气风发,表达意见时也不够果决。 “丰叔,这样真的好吗?”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放下并不喜欢的杯子,黄少丰用手指着外面,声音有些感慨:“团结很重要,再无能的指挥官也明白。但你一定要明白,他们是三十八师,和学生军!” 三十八师与学生军,联邦军队最特殊的两个群体,前者曾被公认为王牌,后者的潜力无穷,随便挑出一个来,技术上都已远超常人。尤其需要提到的是,学生军中很多人来自巨富高官、势力组织,还有联邦政府重点关注与培养的对象,假以时日,这些人当中定会诞生新星,成为军界中坚。 一个是曾经的军中之王,虽落魄依旧拥有强大底蕴,一个是拥有勃勃生机的新生幼龙,将来注定啸傲四海,在华龙,无论军界还是政界,任何拥有大志的人都无法忽视这样两支力量,并试图增加影响力。 如果能够渗入、乃至掌控,就再好不过了。 “为什么对三十八师进行改造?霍青为何隐退?你再看看外面,林、穆、詹姆斯,三家把他们的宝贝儿子、孙子送上战场,仅仅为了杀敌报国?” 叹了声,黄少丰说道:“三十八师完整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说他们不好,蛮横了,自私了,不讲理......等到它被分解、打散,各个部队的指挥官纷纷找出理由,希望能分到一个连,一个营,一个团。你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 不等回应,黄少丰继续说道:“打仗这种事情,我既不喜欢也不精通,但我知道军队就是军队,衡量一支部队好不好,首先看它能不能打。所以了,只要在军队里混,手中就必须掌握一支精兵强将。” 到此稍稍停顿片刻,黄少丰恼火说道:“可惜这帮家伙不听话,总给我惹麻烦。” 黄君安默默低头,心里有些话不敢出口。 黄少丰说道:“过去没人都打三十八师的主意,现在成了大家争抢的肉,只要装上骨头,补充鲜血,它会变得比之前更强。学生军就是骨头和血,两者如能合作甚至融合,必将催生出一支全新的强悍队伍。”黄少丰加重语气说道:“但是君安啊......推动这件事的人,必须是你和我,最后掌控它的人,也必须姓黄。” 训练场上,对话仍在继续,虽不知道具体说些什么,从这里看过去,学生军与四营官兵之间泾渭分明,对立一眼可见。 黄少丰的眼睛微微发亮,接下去说道:“四营是我的,你是军校的优秀学员,军校三鹰之首,再没有谁能比你我更适合充当四营与学生军之间的桥梁,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化解两者间的矛盾。到那时......” “牛犇呢?”黄君安忽然插了一句。“军神召见过他,两次。” “军神召见过的后辈多了。不过你说的对,牛犇的确是个问题,好在......等任信被撤职,四营官兵与他之间再不会和解之可能。” “任信撤职?”黄君安有些吃惊。“您不是说他的态度不错,值得争取?” “此一时,彼一时。”黄少丰回身看他一眼,“你怎么了?” “没事。”黄君安默然低头。 “大事当前,你要专心些。”黄少丰的视线很快转回到训练场,皱眉自语:“奇怪,安德烈和小赵都已出面,事情应该差不多了,怎么谈这么久?” 黄君安放心不下,再度抬起头问道:“风叔,当年,您可以说因为牛犇才放弃退伍从商,现在请他来......” “当年的事情不要再提了。”黄少丰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断然摆手道:“我不会因为过去耽误眼前。” “我是怕......” “怕什么?”话讲的太多感觉口渴,黄少丰端起杯子饮了口水,含糊的声音说道:“只要他......嗯?” 训练场上的争执有了结果,任信怒冲冲率领军人们离去,托马斯兄弟左右为难,一个跟随在营长身边,一个留下来和牛犇窃窃私语。随后,只见牛犇绕过赵参谋身边,在十余名学员的簇拥下径直去了战士营房。 安德烈走在最后,临行拍了拍赵参谋的肩,微笑着说了句什么。 原地只剩下赵参谋一个,手足无措,表情愤怒而且无辜,像是至今都不明白发生何事。 军营最高长官的邀请,被拒绝了? 视线中, “呵呵,还真是......” 指挥室内传出冷笑,随后是砰的一声脆响。 “不识抬举!” 我就是担心他会这样。 黄君安心里默默在想。 ...... ...... 指挥室内把拒绝理解为抗拒乃至挑衅,但就实际情况而言,牛犇的理由非常充分。 他要治伤,或者应该叫养伤。 血月一战,牛犇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虽也做过处理,但就他的状况而言,最有效的治疗手段是打坐。战后既没有时间、也有没有合适场地做这件事,牛犇只能一路强撑。等到了军营,与任信一番唇枪舌剑后,牛犇一刻都不想再拖延,因此才会将小赵传达的邀请拒绝。 诚然就内心而言,牛犇的确对那位尚未谋面的黄团长缺少好感,加上此行连番变故,他还要考虑一下稍后的报告该怎么写,怎么面对可能到来的责问等等。换句话说,牛犇的拒绝不是因为骄傲,相反“暂时逃避”的成分居多,至于这样做给别人带来的印象观感,却不是他能顾及的了。 抓紧时间配药养伤,恢复状态与实力......战场上,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揣着种种念头,牛犇先去找到军医,做些必要检查,将之前草草处理的外伤清理干净,该固定的地方也都固定起来。在拿到药物后,牛犇拒绝军医让其留下来观察的提议,直接去了分配给学员们的营房,毫不客气地将分配给安德烈的那个单间据为己有。说起来,幸亏安德烈有“外宾”身份,否则的话,牛犇想在住所已经紧张起来的军营找到单间,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 大概留下几句话,牛犇一头扎进房间,足不出户整整三天。期间,他的饮食由得福负责,其余人,包括老魏、安德烈、林少武这些最最亲近的人,最多只能靠近到门口。这种做派,这样神秘,很快在军营内部传开,招来诸多议论。毫无疑问,坏的评价居多。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三日闭关,黄少丰团长并没有因为此前被拒绝耿耿于怀,相反在白忙之中心怀牵挂,数次派人过来问候。其本人则因忙于安排搜救,还有对这一连串事件的处理,汇报以及各种军务,实在抽不开身。 “君安啊,你与联邦英雄是同学,说话方便,而且能够随意。等他身体好些,马上请到指挥部来,我有很多问题要请教,很多事需要帮忙。” 这是黄少丰的原话,说出来的时候周围很多人,有学员更有四营官兵,唯独没有任信。听到后,无论学员还是官兵,个个神色异常复杂。 训练场上的言语冲突之后,任信被暂时停止职务,这会儿倒没闲着,亲自带领一支小分队离开军营,去往卡拉曼塔一线寻找迷路学生。目前来说,搜救已成为军营的头等大事,不仅士兵们连日奋战,获救的学员中也有人加入其中,每日在被迷雾遮蔽的山路上挣扎。 与此同时,云潮带给好望角的影响正以不可逆转的趋势加深,比如气温每天都在降低,一些地面甚至开始结冰;再比如对电子信号的干扰,搜救队伍与军营之间能够保持联络的距离越来越短;此外还有能见度,磁场,风暴,突如其来的骤雨冰雹等等。 简而言之,情况每天都变得更糟糕,身处前线的联邦军人面临的局面日益凶险,不仅找不到办法改善,连后方指挥部也束手无策。具体到四营这边的情况,和手上正在做的事,搜救队固然有所收获,但也开始找到迷途学员的尸体。 三天后,指挥部主动与四营联络,对前线态势进行分析、规划,以及能够做出调整。但与前次不同的是,这次通话还有第三方,联邦国内专门为了好望角局势组建的智囊团。 “牛大啊,是时候出关了。要不然,这次会议后,你的罪名恐怕会坐实,板上钉钉。” 听到得福略带嘲弄的调侃,再度前来探询、相邀的黄君安神色微僵;下一刻,身体大为好转的牛犇打开房门,主动伸出手。 “好久不见。” ...... ...... 正文 二零九章:隐变 “是啊,好久不见。”黄君安感慨说道:“变化好大。” 四目相对,黄君安有些慌乱,就像小时候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害怕被大人看穿时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极不舒服,仿佛赤脚站在黑压压的蚁堆里,举止失措,口舌也变得不再伶俐。 “咳咳,其实......你没怎么变。” 前后矛盾的话,恰恰是黄君安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眼前的这个人,和外面的那些村民一样来自不起眼乡野,伴读身份进入军校,如果不是雪原之战,黄君安甚至不会知道其存在。那场悲剧性的拉练过后,牛犇被联邦民众视作英雄,黄君安与之相识,将其看成有资格与自己同时起步的登山者,与其他具有登山资格的人一起攀爬,相邻不过十尺距离。 很多人眼中,这是相当高的礼遇。 后来,牛犇慢慢沉寂,黄君安开始崭露头角,军校三鹰逐渐成为军校的标志。这时,黄君安的心里已经没有牛犇的位置,偶尔和人回忆起雪原旧事,脑子里仅仅是些“那个伴读生不知怎样了”“还有么有在学机甲”等念头。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机甲大赛,然后,一切在瞬间发生改变。对方就像腰间绑着强力推动器的气球,一路飙升、迅速超越自己,转眼间变得遥不可及。这次见到,他似乎已经登高到将至峰顶,自己反倒滑坡仍在山脚处苦苦挣扎,感觉已经精疲力尽,只能梦想马上看到对方的背影。 这便是那句“变化好大”的由来,随后,在那两道平静但带有压迫性的目光注视下,黄君安体会到了心虚的同时幡然醒悟。突然间他意识到,所谓并肩、交替仅仅是自己的错觉,对方从头到尾始终保持领先,一步步、平稳而坚决地把自己甩在身后,直到难忘其项背。 对方从来没和自己比较,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进,哪里需要变化。 强烈的挫败感使得黄君安心情不畅,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的性情中也有固执的一面,情不自禁地怒从心起,盯着牛犇“使劲儿”观察。 终究是曾经被誉为天才的人,黄家众多子弟当中力推的对象,挫败之余,黄君安淡了与之比较的心思,反而看出许多之前不会注意到的东西。 军校三年,与雪原之战时相比,牛犇的身体变化很大,变高变壮,唇上已现微须。另外,往日他虽然气质沉稳,终究带有一些少年稚气。现如今,那种稚嫩的感觉完全消失,眼神更加内敛,清澈干净,但却深不见底。 几者相叠,往日的沉稳已经过渡为厚重,进而衍生出一种应称之为气度的东西。普通人看到,心里会联想到坚定、强大等词汇,但在那些能够读懂它的人的眼中,会知道那种举手投足中自然流露的气息不是依靠外貌、衣装、陪衬烘托出来的威严与富贵,而是超越年龄与品性的精神外放,世界上少数几种让人一看就为之心折的事物之一。 黄君安具备这种能力,体会到的就是那种感觉,躁动心情反因此渐渐平静下来。 “变化真的很大。” 三声感慨,黄君安的神情从变幻不定到趋于平静,过程看似复杂,时间其实很短暂。 “再怎么能变也不如你。”故意把变化解释为善变,得福毫不掩饰嘲讽与鄙夷。在他看来,黄君安的行为既不符合逻辑也不映衬气氛,其人一定皮厚心黑,无耻下流。 “别闹。”随手将得福扒拉到一边,牛犇对黄君安认真说道:“你也变了很多。” 这是实话。过去黄君安看似随和,实则极为自负,其性情和欲望其实写在脸上,对未来有着清晰规划。事实上,军校与黄君安类似的学员比比皆是,只是不如其背景强大,成绩不如他那么优异。相比之下,现在的黄君安有些落寞,眼里堆叠的东西太多,但没有哪个占据主导地位、甚连优势都不明显。 成长的道路充满艰险,多数人会有此类过程,胸怀大志者尤其如此。经历迷茫与挣扎,严重者三观重塑,最终要么本质蜕变,要么迷失在暗礁与迷雾中,颓废沉沦,一蹶不振。 门前相对,出于某些原因,黄君安没有掩饰情绪,牛犇能够轻易感受到其内心迷茫。 “你有心事?是不是......” “指挥部特意指示,尽可能让你出席。”黄君安忽然打断道。 “哦?”牛犇有些意外。 “原本,会议昨天就该进行,因你没有出关......没出门,才会延迟。” “噢。”这句话让牛犇感觉有些沉重。 “先走吧,详细情况容我在路上与你细说。”黄君安催促道。 “好的。” 军务当先,况且对方不想谈,牛犇抬眼看看四周,提步相随。 “雾更大了。” “天也更冷。”在前面忽然意识到什么,黄君安诧异回头:“你怎么还穿着单衣?” “感觉还好。”牛犇笑了笑,抬起手推了他一把:“走吧,” 动作轻缓而且随意,黄君安却踉跄了一下,稳住脚后身形微僵,神情错愕。 “怎么了?” “呃?没事。” 掩住内心的复杂感受,黄君安放缓步伐,将过去几天发生的情况做一番介绍。 “很多事,搜救、审讯、救治,还有侦查......” ...... ...... 由于牛犇出门太晚,这场不允许其缺席的会议最终在一名将领的提议下提前开始,等牛犇在黄君安的引领下进入会场,会议第一阶段:汇报工作已经宣告结束,即将进入到第二部分内容:听取来自总指挥部的命令与指示。在此之前,总指挥部需要和联邦政府那边先行沟通,对最新汇报的状况进行总结、分析,最终拿出一套相对可行调整方案。 这个过程,会有一些前线不便参与、甚至不能知道的内容,因此通讯又出于被切断状态,等到那两边有了初步结果才会重新接通。 也因此,团长难得有空闲。 “这么多人!”步入会场,牛犇的第一感觉是人真多,多到让他怀疑军营里的人是否全都到了,仿佛是一场全体动员大会。 “不好意思,事先不确定你能出席,实在等不及。” 见到牛犇,黄少丰的第一句话是道歉,态度显得极为诚恳。牛犇回应之前本想敬礼,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嘴里连道“用不着”“辛苦了”等等。一番关心与关怀过后,没等牛犇应付下来,又被问及对会议的看法和想法。 看到这一幕,周围人的眼光有些异样,不仅官兵面露不满,学生军代表也觉得尴尬,仅以目光发出问候,便又纷纷转头。 会场本有规矩,敌视也好,关心也罢,理应等到会议之后。 牛犇对此并未多想,注意力集中在黄少丰一个人身上,在其心中,经过上次的无礼拒绝,即便对方是装出的热情,也值得为之小小感动。至于对会议的看法和想法,休说牛犇有没有资格,他连情况都未弄清,哪里来的想法。 对着这位略显年轻的少校团长,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便也索性放下客套,对由于身体原因耽搁的事物简单致歉后,说道。“君安在路上把情况和我讲过近期的事,听说第一阶段是汇报,等于已经知道。” 听到牛犇对黄君安的称呼,黄少丰转身看了他一眼,回头又问道:“真的不用补充什么?我可以向指挥部请示,做些安排。” “不用......怎会这么多人?” “嗨,出关了?” 安德烈忽然起身,大步过来如前次那样热情与牛犇拥抱,还特别用力地拍打其肩膀。 “恢复这么快?果然有神功护体......”随后眨眼道:“机会难得,你应该申请发言。” 在场没有人敢这样做,要么立场难抉,要么情绪过不了关,这样那样,总归有所顾忌。即使安德烈,这样出格与张狂的举动也不符合其过往性情,似乎为了刻意告诉大家、包括此刻就在身边、神情变得僵硬的黄少丰:在这个地方,他只重视与牛犇的个人友谊,别的通通不在乎。 让人意外的是,官兵当中竟然有人过来,虽不敢像安德烈那样肆无忌惮,但却表达出相同的意思。 大小托马斯抬在担架过来,邵强在上面躺着,脸色苍白,“安德烈说的对,牛犇,你应该向指挥部做出解释。对了,谢谢你救了弟兄们的命。” 道谢的话放在后面,足以说明邵强的急迫心情,加上小托马斯在旁边不断偷偷比划,牛犇若再不晓得轻重,未免也太蠢了。 “知道了。” 虽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但不妨碍牛犇心里的感动,诚恳说道:“谢谢,不过......” “通讯恢复,会议继续!”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其打断,黄少丰长吁一口气,赶紧招手安排。 “来来,先听指挥部的命令,其余的事情稍后再说。” ...... ...... 正文 二零一零章:否决 “联邦政府和总指挥部,对四营驻守期间、尤其过去几天的工作表示满意,你们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联邦感谢你们,并为你们感到骄傲。” 稍显低沉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波浪般冲向四面八方,遇墙反弹与后续用来的声波重叠、共振并且回荡,层层叠叠,持续冲击着耳鼓。 “是孟凯中将。”小托马斯轻声提醒。 牛犇点了点头。 联邦军界,孟凯是那种不会被人当成名将、但又永远不会将其忽略的将领,他不像霍青那样光彩夺目,当然更不能与军神相比并论,其平生参加、指挥过不少战斗,大胜者寥寥,大败则从来没有过。 齐守岳曾经这样评价孟凯:从不失手,但不能期望创造奇迹。这句话的意思是,能赢的战斗,孟凯一定能赢;必输的战斗,他也没有办法翻盘。 此次联邦大举进攻,下决心一劳永逸解决问题,军部在决定由孟凯担任总指挥的时候,与军神的这句评价不无关联。联邦军队有足够能力击败星盗,既然一定能赢,求稳便成为当然之选。 此番云潮突然降临,局势骤变,客观地讲,孟凯负有一定责任,若其大胆一些,进攻节奏快一些,兴许能在云潮降临之前渡过塞纳河,甚至有机会拿下索沃尔城。但,正如哲人所讲的,事物都有两面性,正因为孟凯追求稳健,才使得星盗生出“可以抵抗”的念头,没有马上倒向两大帝国。假若孟凯冒进弄险,也许会是另一种局面:星盗被联邦攻势吓破胆,两大帝国提前参战,同时由于联邦军队快速推进导致后防不稳,进而形成灾难性结局。 “那样的话......无聊。”战场哪有什么假设,牛犇在心内自嘲。 已经这种局面,各方能够的都只能是面对,静心策划,奋勇杀敌,追求对己方最有利的结果。 “前面的任务,四营完成的很好,接下来需要大家继续努力,迎接更加艰苦的挑战,为最终的胜利而奋斗。” 思索中,孟凯的声音稳稳传出,由表扬、勉励,渐渐过渡到实质性内容。 “当下的情况,大致有三个方面需要特别强调。第一......” 一边听着指挥部对当前局势的分析,牛犇拿出来光脑,调阅得福过去三天推演、准备好的战局资料,将其与指挥部和军部共同得出的结论相对照。 “这么严重......”边听边看,牛犇神情渐趋凝重,双眉紧紧锁在一起。 联邦军队的现状只能用危急才可形容。首先,总指挥部与前线仍处于失联状态,表明除四营外,暂无别的部队找到登陆艇上携带的量子通讯设备,又或者找到但无法使用。四营这边,通讯刚一恢复,便在指挥部的指示下派人去往前线,目前可能还没有赶到,甚至有可能半路迷途。 这里需要提到一点,巴西亚共和国支援的这批量子通讯设备功能强大,能够排除云潮干扰,但其联络只能在同类型设备之间使用。也即是说,四营可能是指挥部与前线之间的唯一联络点,发给前指的命令需由这里中转。正因为如此,会议室才会集中这么多官兵,孟凯才会对区区一个营大谈特谈,其所讲大多与四营无关,而是需要有人一字不差地传递给前线。 单单这一条,就已经将此前积累喜悦全部冲散,此后关于前线的信息与判断,更令在场的人坐立难安。比如说,在对云潮来临前的局势和过去几天天气状况相加总结后,总指挥部得出结论,塞纳河已成汹涌洪涛,联邦军队非但没有可能强渡,反而会被河水逼退,装甲部队更是身陷泥泞沼泽,动弹不得。 战不能战,守又如何呢?在对前线部队拥有的物质、人员、天气进行综合分析后,结论是:即使在不打仗的情况下,前线队伍的物资储备也严重不足,其中最关键两项,能量能够支撑三个月,食物四十天,其它如衣物、弹药、机器零件、药品等等方面,全都存在程度不同的短缺。 简而言之,部队难以在野外安然过冬。 相比前线与各地驻守部队,四营情况还算不错。人员方面,最近三天搜救,新到七十三名学员,五十八台机甲,接下去应该会有更多。食物方面,最大的利好来自龙老板,龙门客栈虽然毁了,藏在地窖中的大量食品依旧完好,眼下这种时候,自然拿过来使用。其它如能量方面,假如不用打仗,黄少丰计划将一部分机甲的能量块拆解下来,弥补所需。零零总总计算下来,或有可能撑过这次凛冬。 在此艰难时刻,两大帝国参战,并已找到通过前线、深入联邦后方的路。在对屠夫的审讯中获知,那支深入卡其拉山区对机甲分队一边走一边绘制地图,一边派人汇报,当其与邵强的队伍相遇时,正要把最后的内容传回。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联邦军队面临的局面。那个屠夫,他在星盗内部只是雇佣身份,对三方联军的具体行动计划不甚很明了,提供不了更多消息。现如今,对屠夫和其余俘虏的审讯还在继续......在这件事情上,黄少丰投入极大精力,工作卓有成效。他安排人对屠夫进行疲劳轰炸,夜以继日讯问不停,将其过去所作所为,所见所闻,一点点挖掘出来,再经联邦政府组织专家进行分析,得到不少关于星盗后方的信息,其中有很多具有极高价值。 遗憾的是,那些信息对进攻索沃尔有用,却无助于眼前。 这些就是整体状况,更详细的情况,总指挥部两眼一抹黑,四营这边也不知道,只能一边努力了解,一边向上汇报。 等把这些事情讲完,时间过去十来分钟,孟凯再度对四营的表现大加赞赏,并且直接提到几个名字,首先是黄少丰,邵强,大小托马斯,安德烈,还有在搜救行动中表现突出的官兵,以及部分军校学员。 意外、又似乎很正常,长长一串赞扬清单,唯独没有牛犇的名字。 “局势危急,容不得丝毫犹豫。经由军部、联邦政府以及总指挥部对情况综合分析后,决定对前线部队的部署与任务重新规划。” 会议室内雅雀无声,人们控制着脸上的表情,目不斜视。黄少丰肃容站在指挥台前,神情由激动到略显失望,进而变得有些担忧;其身旁,黄君安的表现与之相反,先是担忧,最终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 两人神情变幻的原因完全相同,有些本应该发生的事情,至今没有发生。 “现在发布命令。” 孟凯的声音严肃起来:“一,命令前线各地驻守部队,除留少量人员监视外,主力以中部军团为核心收缩,就地取材,于河畔平原修建永久性基地,为渡过严冬做准备。” “二,部队行进途中,尽量收集可用物质,食品、御寒衣物,等等一切。” “只要天气状况允许,后方便会组织力量朝前线空投物质。请大家放心,后方会不惜代价创造条件,全力保障物质供应。” “三,考虑到现实困难,基地建造可以简陋,但要尽量扩大面积。要尽快拿出草案,重点是部队能够控制、搜索的区域范围,汇报上来,方便将来有空投机会的时候找准方位,做好接应。” “四,针对两大帝国可能直接参战的情况,联邦政府已积极展开工作,努力阻止情况进一步恶化。前线部队要加强戒备与侦查,积极备战,一旦发现敌军踪迹,要便被动为主动,利用恶劣天气以少量兵力对其加强袭扰,延缓其进攻节奏,将其迟滞在穷山恶水之中。” “五,鉴于目前四营是唯一能够与后方保持通讯的部队,责任重大,为保万全,总指挥部命令其立即出发,与前线主力汇合。至于搜救与驻守任务,交由其它队伍接替。” 连续五条指令,其内涵两句话便可概括:无奈之举。以空间换时间。 无奈因为气候,事实如此,只有神仙才能改变。以空间换时间针对帝国,假设他们从密道而来,同样会面对联邦军队经历过的困境,沿途再被不断袭扰,节奏势必混乱,速度也快不起来。最后当他们找到集中起来的联邦军队,强弩之末难说谁胜谁负。以华龙这边的情况来说,只要能够撑过严冬,来年云潮退散之日,就是大举反攻之时,顷刻便能将战局再度扭转。 这里有两个方面需要强调,首先,两大帝国与星盗联军有地面通道,有后援可以期待。其次,计划中的“袭扰”需要有人执行,漫漫严冬,遮云瘴雾,联邦派出去的队伍所要面对的艰险无法想象,基本可以断定,这是必死的任务。 “艰难时期,联邦需要每个人贡献出全部力量,包括生命。无论属于哪支队伍,身份官兵学员还是别的什么人,指挥部希望大家放下往日隔阂,团结一心,艰苦奋战,不怕牺牲。” 这句话似有所指,仿佛石块投入湖中,使得会议室内涌起小小骚动。说完孟凯停顿下来,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异常低沉,仿佛绑有千钧重担。 “为保障上述目标顺利实现,我以总指挥的身份宣布,自现在起,暂时解除一零一号军禁。” 呃? 听到的人面面相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 片刻后,轰的一声,骤然掀起无数喧哗。 “一零一解禁?” “不会吧!” “强取豪夺,杀人放火,我们和星盗有什么分别?” “你怎么这样讲?” “不这么讲怎么讲,你倒是说个道理来听?” “道理?道理就是没有办法,总不能......难道让我们去死?” “不解禁就是让你去死?这算什么道理!” 激烈争论甚至争吵,焦点在于一零一禁令的性质与内容。 这是一条国际通用的禁令,是公约,其核心一句话便可讲透。 战争中,军队不得袭击无辜平民。 只有有战争,平民伤亡永远都是绕不开的话题,没有哪个战争方愿意戴上着恶魔的帽子,总会给己方寻找理由、同时指责对方残暴。而且任何人都明白,所谓“无辜”其实是给战争方借口,随时随地可以拿来使用。 战争当中,处处都是无辜可怜,也可以说没有谁真正无辜,既然如此,大家相互争吵、谩骂、指责的同时相互理解,顺水推舟也就是了。 理解是一回事,解禁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此刻,当孟凯宣布解除一零一禁令,机敏的人很快联想到此前宣布的第二条命令,尽量收集可用物质,粮食,衣物,等等一切...... 怎么收集?向谁收集? 答案昭然若揭。 领会到这条命令包含的恐怖,人们对联邦军队面临的艰难有了更深刻理解。如果不是对局面过于悲观,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指挥部与联邦怎么会默许孟凯下达这种指令! 可以想象,孟凯将来极有可能成为这条指令的牺牲品,也许这就是他为本次战争不利所付出的代价——被史书记载,遭后人唾骂,遗臭万年。 争吵中,越来越多人意识到这点,心情变得无比沉重,难以再如之前那样争闹不休。与此同时,牛犇看过得福推演的战争走势图,又在询问另一项结果。 “怎么样?” 利用得福设计的战争模型,将最新了解到的信息带入,并对敌方行动做合理假设,推演这场真正的结果。 “自己看。” 得福用手点拨几次,光脑屏幕上浮现出战争模拟图,三次推演,换来三个血红大字:死!死!死! 这么糟? 心里猛的一沉,牛犇难以相信所见:“最低难度都挨不过去?” 得福冷笑回答道:“气候按照往年数据,假设两大帝国军队仅略高于星盗,数量与战前相仿,再加上后方能够间歇空投......你觉得,这样算不算最低难度?” “这样都不行?” “是的。”得福压低声音道:“总指挥部根本是在胡闹,按照那套方案,各驻守部队需要携带全部家当在迷雾泥泞中找路前进,粗略估计,单单自损就会超过三成!之后随着物质不断消耗,战斗力会直线降低,直到几乎等于零。” 牛犇默然片刻,问道:“有没有办法改善?” 得福说道:“联邦政府肯定做过推演,有办法不会想不到,这么和你讲......要撑过去,只有一种条件下才有可能。” “什么条件?” “两大帝国虚张声势,目的只是从星盗手中拿些好处,根本不出兵,或者象征性地出兵。” “......”牛犇默默摇头,问道:“你的意思,总指挥部是按照这种假设制订方案?” 得福冷笑说道:“想必是的。两大帝国当真大举出兵,他们希望袭扰战术取得非凡效果,嘿嘿,最好一个兵能拖住一百个,一千个......”叹一声,得福接下去道:“话说回来,他们只能这么希望。” “那要怎么办?” “在最短的时间内渡河,拿下索沃尔,问题将迎刃而解。” “......怎么拿?” “我不知道。” “......” “别这么瞪我,我只能告诉你必须做到的事情,具体怎么做......计算机不管这个。” 每当需要推脱责任,得福便会承认自己的本质身份,牛犇既无心情也无理由拿他怎样,只能紧皱双眉,对着光脑上的战争态势图发呆。 这样做没有意义,牛犇、得福心里都很清楚,假如还有别的办法可想,联邦政府不会发布那种命令,把希望寄托在帝国不出兵、与个别人的神勇发挥。 必须拿下索沃尔。 只能拿下索沃尔。 有一种方法叫逆推,正面找不到办法的时候,先把必须实现的目标列举出来,按其要求分析基本条件,再把条件当成结果二次逆推,一直推演到现实状况。最后再把这个过程反过来,分析需要克服的难点,寻找变通之法。 按照这个思路,牛犇在心里盘算,要拿下索沃尔,需要具备三个条件,首先军队要过河,其次要牵制三方联军,还要了解城内状况,最好能有内应。 然后......正在沉思,会议室再度响起孟凯的声音,低沉凝重,带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前线的状况,身在前线的将士们最清楚不过。指挥部这边虽然竭尽全力,但,终究是纸上谈兵。大家有什么意见和建议,或者有不清楚的地方,一并说出来。” 隔这么久不发声,大约是考虑到解除军禁带来的震撼与争论,或许也期待着某些奇迹发生。 这边数十人陷入沉寂,那边默默等待。 良久,对面似有一声叹息,孟凯最后一次开口。 “没有问题的话,执行命令。” “保证完成任务!”黄少丰拿起话筒,响亮回应。 “我有意见。”没法再等,牛犇从角落站起身。 刷的一声,所有人视线集中过来。 黄少丰豁然转身。 “牛犇,你要干什么?” “牛犇?”指挥部那边传来不止一道声音。 与此同时,代表联邦政府那边的通讯灯开始闪烁。 “牛犇?” “是我。” 没有回应黄少丰的质问,牛犇迈步穿过人群,走到指挥台的位置。 “你有意见?你能有什么意见!”说不清什么道理,黄少丰神情异常愤怒,失态的样子与刚才的亲热模样俨然是两个人。 “你有什么意见?”指挥部那边同时传来询问。 “我......” “说不出来是吗?”黄少丰冷笑开口。 “不是意见。”牛犇沉吟说道:“我不同意指挥部的计划。” 听到这句话,会议室内轰的一声,乱糟糟想起无数杂音,有嘲笑,有惊诧,有叹息,有喝彩——喝彩只有得福一个。 “过分了。”林少武苦笑叹息。 “这家伙......真敢讲。”安德烈连连摇头。 “****!”小托马斯险些跪到地上。 “你不同意?”黄少丰先是一愣,接着大笑,看着牛犇的眼神充满嘲讽,仿佛他是一头主动把脖子撞向屠刀的猪:“哈哈,你不同意!” “是的,我不同意。”牛犇看了他一眼,伸手从其手中拿过话筒。 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做,黄少丰本能后撤,但不知为什么,紧攥在手里的话筒依旧被拿走。 “你!” “我要求与军部高层直接通话。”牛犇没有再看他,对着话筒认真说道:“元东,军神前辈,或者总统,都行。” ...... ...... 正文 二零一一章:大道相通,生死为谋 元东,军神,总统? 会议室内雅雀无声,人们看着牛犇平静而坚决的样子,纷纷迷茫而缓慢的转动视线,试图从别人那里寻找答案,结果一无所获。 因为之前和牛犇挨着,小托马斯、安德烈两个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不少人心里觉得他们知道牛犇这样做的原因,恨不得扑上去讯问一番。对此,安德烈保持迷人微笑,任凭别人胡思乱想,小托马斯做不到他那样,忍不住偷偷嘀咕。 “靠,这也太......那啥了吧?” “那啥?”大托马斯问了句。 “太......高调。” “你懂个屁!”得福嗤之以鼻。 对牛犇了解不深的人常常会觉得他低调,事实也的确如此,牛犇不喜招摇,不爱炫耀,人多的场合能免则免,对媒体更是敬而远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符合低调的行为模式并不是牛犇刻意为之,他只是觉得没有意义。 以往不是低调,现在也不是高调,只看是否需要去做。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可惜大多数人不会这么想,比如黄少丰,还有总指挥部的人。 外接扩音器中传来一片吵杂声,隐约能听到咒骂,喝斥,以及孟凯恼怒的安抚。可以想象,现在的指挥部就像这边刚才听到解禁命令时一样,乱成一团。 “你没疯吧?”刚刚恼恨对方从自己手里抢走话筒,黄少丰现在希望牛犇多讲几句,再确认一下。“你要和谁通话?”趁着联邦那边通讯延迟,总指挥部那边尚未开口,黄少丰连续追问道:“是不是应该这么理解,你想绕开指挥部与孟中将,直接与联邦政府对话?” 如此明显的“诱骗”,牛犇居然上当,只见他对着话筒认真说道:“接下来要谈的内容,指挥部无法做主。所以,我需要和联邦政府通话。” 这句话不是为了回答黄少丰,而是牛犇对刚才所提要求给出解释......显得那样理所当然。 “放肆!” 指挥部那边,孟凯刚刚还在安抚别人不要急于判断,此刻却连自己都控制不住,怒吼起来。 “狂的没边了!牛犇,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谁都不放在眼里?” 军界共识,孟凯中将很少发火,更不会出现情绪失控。眼下,仅仅因为两三句话就把他气成这样,一方面说明牛犇过界太远,也表明孟凯身上的压力太大,快要突破其所能承受的极限。否则,无论牛犇发出怎样疯狂的言论,顶多把他惹恼到决心惩罚,而不是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咆哮。 就事实而言,牛犇目中无人,孟凯骂他一点没错,但不应该由他来骂,其他比如黄少丰,顶多再高一级军官,代表军队威严。堂堂中将,本次战场的总指挥朝区区一名上尉破口大骂,不仅有失身份,更显得缺少涵养。 狮子不会、也不应该朝兔子大吼大叫,当真不高兴,一口吞掉便是。 孟凯很快意识到这点,然而骂也骂了,只好继续往下讲:“我倒想听听,你要谈的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指挥部竟然无权做主!在此之前,你先和我解释一下,之前为何蓄意在四营与学生军之间制造矛盾,又为何挑起军民争端?” 听到这番话,尤其后半段,牛犇微微皱眉。一方面他知道自己的确犯了错,另外意识到,孟凯之前应该是想把“关于制造矛盾”的那部分压下不提,这会儿被自己惹毛,干脆拿出来当面责问。 回想此前安德烈与邵强的提醒,牛犇才知道自己来之前发生过这种“小事”,于是看了一眼黄少丰。 “制造矛盾,蓄意挑起事端?” “这不是我说的,我只是把发生的事情如实汇报。”黄少丰表情淡然,但却无法收敛眼中快意。“身为军营最高长官,这是我的职责。” 牛犇朝他摇了摇头,平静说道:“身为最高长官,这样做、这样说,显得很无能。” “嗯?” 黄少丰楞了一下,不太明白意思。在其身边,黄君安叹息着退开半步,默默垂下了头。 会议室内响起私语。 黄少丰察觉到身后异动,不自觉回身看了眼。猛然间,他从周围人的表情中意识到了什么,面孔瞬间煞白。 “牛犇,你什么意思?你休想......” “不许吵!” 会议越开越不像话,孟凯受不了这边乌烟瘴气,断喝道:“牛犇,你是不是想说,你没有蓄意在制造矛盾,也没有挑起争端。” “......当然没有。”回答不够干脆,牛犇感觉有些无奈。 “那你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指挥部有人抢在孟凯前面追问,声音听起来很尖锐。 “哪些行为?”牛犇再次皱眉,搞不懂这些人怎么能有心在此类问题上纠缠。 “你......” “先不要谈这些。”代表联邦的通讯灯亮起,有人突然加入进来,声音果断,干脆,听到可闻杀伐之气。 “这边要问牛犇几个问题。”一个女性的声音,冷冽仿佛寒刀出鞘,充满着不容人反驳的意味。 “孟凯,可不可以?”第三个声音温和平静,有些虚弱,但却改变不了雄浑本色。 听到这几个声音,这边会议室、对面指挥部骤然陷入沉寂,落针可辨,呼吸之声可闻。 随后,指挥部内一片推桌挪凳与惊呼声,一群将军狼狈不堪,还有人被开水烫到。相比之下,这边会议室内虽只是些低阶军官与普通士兵,举止神情反倒镇定得多。 只有黄少丰是例外。 “可以!” 本能应着,孟凯随后清醒过来,站直身体,“啪!”的一声敬了个礼。 “是,元帅!” 华龙联邦当得起孟凯如此称谓者,只有一人。 ...... ...... 虽被视为联邦军神,但就军职来首,齐守岳并无元帅头衔。不是联邦不肯给,而是他自己不要。关于这件事,军界将领心存不满,认为是政府担心军人势大故意如此,于是自发地改变称呼,私下里称其为军神,公开场合唤其元帅。 就当下身份而言,军神只是一个退伍老兵,但这丝毫影响不到其权威,但凡开口,军中无人敢不从。 他说要先问,非但没有人敢说二话,相反只对其声音中透出的衰竭气息而感伤,并且觉得羞愧。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留住时间,军神真的老了。耄耋之年,仍需要他为前线的事情操心劳力,算不算后继无人,是否说明现役将领无能。 感怀与感念中,军神缓缓开口,因为通讯延迟的缘故,每次听到回应都仿佛实在沉思片刻,之后接着下一个问题。相反,四营会议室内,官兵们看到另一番景象,每当那边提出问题,牛犇总是立即给出回应,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你不同意指挥部的方案?” “是的。” “理由?” “牛......我做了推演。”临时改口将得福的功劳据为己有,牛犇回答道:“现有条件,按照那个方案实施,三次结果全部战败,结果都很惨。” 即使有军神镇场,依旧有人发出惊呼,有人震惊于牛犇所讲的结果,有人针对的是牛犇做推演这件事本身。两者都是大事,都让人感到极大意外。 军神也觉得疑惑,问道:“你还会做战争推演?” “略懂。”牛犇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可不是略懂就能做到的事情。”声音透着少许欣喜,心情不错的样子。 “喔。”牛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干脆就这么着。 “那么,你有新计划?”那边军神再问道。 “想过一些,不是太完备。有几个难点解决不了......” “那还说什么说!”黄少丰突然大喊起来,表情疯狂,身体抑制不住颤抖:“大家听到没有,咱们的联邦英雄无所不能,连指挥部的计划都可以否决,还推演出必败的结果,哈哈哈......” “带他下去!”孟凯怒不可遏,于万里之外发出指令。这边,黄君安急忙招手叫来两名卫兵,架其身体已经发软的黄少丰,匆匆走向门口。 即将出门的时候,军神的声音再度响起,平静,温和,包含少许遗憾和感伤。 “牛犇的推演结果,与军部这边完全一致。做出那个计划,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被卫兵架着的黄少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与此同时,刚刚因这场变故而生乱的会议室骤然安静下来,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把你的计划、步骤、需求、理由和难点,全部说来听听。”只有军神的声音回荡。“通讯仍有些麻烦,你尽量详细些一次说完,我就不再问了。” “......好。” 牛犇深深吸一口气,整理思路缓缓说道:“不管什么方案,原则上无非攻守两道。当前这种情况,我方若采取守势,实力只会越来越弱;相反,敌方为三支军队联合,会随时间磨合变得越来越强。此消彼长,我方必败。非但如此,联邦军队会因为解禁一零一军禁失去人心,不仅输掉这场战争,还会输掉长远未来。” 牛犇说道:“守不住,只能攻,而且要尽快取得决定性战果。把这个战果确定下来,就是要击败两大帝国联军,控制索沃尔。” “要做到这两件事情,以前线部队现有的力量绝无可能做到,必须寻找变数。按照这条思路考虑下去......星盗是关键。” “星盗!” 虽然军神有言在先,指挥部那边依旧有人忍不住低呼。孟凯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微颤,有些惊疑不定。 “你是想......” 牛犇代他说下去,缓缓言道:“是的。我想联合星盗反戈一击,共同打击两大帝国。” “这怎么行?” “怎么可能!?” “我们是来剿灭星盗,现在要和他们同流合污?岂有此理!” 责问、惊呼、还有怒喝声一片,谁都无法压制人们心头震撼。这边,提出建议的牛犇沉默不语,静静等着大家自己消化。 一番吵闹过后,会议室内无数双眼睛盯着牛犇的脸,看他为自己的计划找到什么说辞。 牛犇没有说辞,甚至连接口都懒得找,直接把难题抛给上层。 “之前讲过,这不是指挥部能够决定的事情。” 的确,这么大的转变,不仅指挥部决定不了,即使联邦政府,即便军神也要三思。 让人稍感意外的是,军神并未花费太多时间思考,很快接过去说道:“有些确定的事情可以在这次会议上讲,那就是,联邦的真正对手是两大帝国,而不是那些只懂得抢劫的星盗。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推断,三方联军已成事实。我们凭什么让星盗与之反目成仇,倒戈一击?” 牛犇马上回答道:“星盗与两大帝国之间原本就是仇家,和我们一样长期交战。三方联合是因为我方带来的压力,一旦这种压力消失、甚至变成助力,情况将会完全不同。不妨站在星盗的角度考虑一下,本次与两大帝国组成联军,星盗一定需要付出极高代价;从结果看,即使他们击败我方,帝国军队会不会长期驻守卡拉曼塔,为星盗抵抗联邦军队?显然不会,原因是他们地盘扩大,兵力根本就不够。等到明年,云潮褪去,华龙联邦依旧是好望角最强大的势力,星盗依旧需要面对我方压力,与更深、更强的复仇欲望。到那时,他们又需要依赖两大帝国帮忙,如此反反复复......用不了多久,星盗就会失去竞争力,彻底退出好望角的争夺。” “上述都是很简单的道理,星盗头子都是聪明人,无需人说,自己就能想明白。纵然有人顽固不化,他们不是一个人说了算,利用各个星盗组织间的纷争,未必不能改变。最差结果,可以使得星盗内部、星盗与帝国之间不那么团结,变相削弱联军实力。” 说到这里,牛犇暂停片刻,留出时间给大家消化,随后接下去说道:“这个时候,我方如能拿出一些‘可令星盗放心’的条件,使得他们不必再担心被我方攻击,反有机会吞并两大帝国在好望角的领地......如何不为?” “吞并两大帝国领地?星盗敢这么做?” 指挥部那边有人提问,结果用不着牛犇开口,自动有人给出解答:“星盗都是亡命徒,为什么不敢?别忘了战前好望角的格局,帝国本就是最弱的一方。” “事实上,星盗一直在努力做,只是没能做到。” “什么是可令星盗放心的条件?”又有人问到关键。 这次没有人敢接。休说那些有所顾忌的将领,包括军神、元东在内,都为这个问题感到头疼。 不过,军神有别的办法可想,径直找到提出建议的人。 “牛犇,你认为呢?” “这不应该是我考虑的事情。”牛犇不是傻子。 “但这是你的计划。”元东冷不丁加入讨论,决然说道:“目前只是可行性分析,尽管讲。” “......那好吧。”牛犇沉默片刻,一字字说道:“招安;自治。” “啊?” “嗬!” 会议室内一片整齐的吸气声,出乎意料地,指挥部那边一片沉寂,联邦那边也不做声,大家仿佛早已料到。 其实很简单,联邦颜面需要维护,星盗必须放心将来,两者相加,结果便已经注定。 良久,军神那边再度开口,不知为何,声音变得有些淡漠。 “看起来,你不仅机甲开的好,能打,懂得推演,连政治也很精通。” 很难说这是夸奖还是嘲讽,听到的人各有自己的理解。 牛犇不需要理解,因他完全不同意军神的这番判断。 “老爷子,您弄错了。我不懂得政治,我只是了解生死。” 战争,原本就是生死之道,存亡之术。 ...... ...... 正文 二零一二章:两代军神,稚子夺权 “生死,求活,只能与星盗联合......”军神也有踌躇难决的时候。闻其长叹,指挥部内全体将领低下头颅,羞愧到恨不得有条地缝可钻。 作为联邦的守护神,齐守岳是联邦军队的象征,问题的终结者。在那个苍老不再强悍的身躯内,隐藏无比壮阔宽广的胸海和无比强大的心。以往无论遇到多大困难,老人脸上永远是波澜不惊的平静与从容,别说叹息,连稍稍犯愁的时候都很少。 这年夏天,联邦军队怀着开疆拓土的梦想与豪情踏过卡拉曼塔,发誓要一举将那些臭名昭著的星盗赶出好望角,最好能够就地消灭。如能做到,联邦不仅能够挖掉这颗不断带来阵痛的毒瘤,赢得巨大国际声望,在与姬鹏帝国的谈判中也将占据先机,带来无数实际利益。 开战之初,联邦将领毫不怀疑,这支正义之师定能取得胜利,摧枯拉朽击败那些本质上只是土匪流氓的星盗,解放被欺压的民众。有人甚至觉得,一旦联邦军队的身影在西部现身,那些长期被星盗蹂躏的民众欣喜若狂,手里捧着鲜花,为联邦也为获得的自由而欢呼。 随后发生的事实似乎验证了这点,联邦军队高歌猛进,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星盗虽然凶狠残暴,拥有不下于军队的强悍意志与实力,但因纪律和战术方面存在无法克服的短板,失败无法避免。 然而,当联邦军队占领大片土地之后,却面临着无时无刻不被骚扰的的困难局面,那些饱受星盗欺压的民众非但没有鼓掌喝彩,反而用各种方式制造麻烦,甚至发动个体式袭击。军民之间的冲突不断加剧,不仅消耗兵力,还大大拖慢进军速度,直到影响到战略层面,逼着联邦做出改变。 军队毕竟只是军队,对人心与人性的判断并不在行。事先,军队中没有人预料到这种状况,政府中有人预料到了,但......当时的政治气候,没有谁会蠢到跳出来泼冷水。等到局面难以收拾,才有很多人站出来批评军队不懂得巩固民心,进而提出许多解决、或应该称之为弥补的办法。由此,军队策略发生转变,增派一批擅长处理民众事务的军官,下放到如四营这样的战斗队伍,大力推动军民联合。 应该说,这种转变虽然给对军事行动带来一些不利影响,但也取得不错的效果。从各个驻守部队传来的消息表明,联邦逐步得到民众认可,并在各地扎下根来。 就在这个时候,此前一直眷顾联邦的老天开始反扑。 云潮忽至,战局一夜之间发生转变,上天一次轻轻挥手,将沉迷于胜利美梦中的人们敲醒。 忘记对宇宙的敬畏,必定会付出沉重代价。 短短五日,十余万铁血之师陷入泥潭,由即将迎来辉煌胜利者变成需要为生死拼杀,需要靠运气、靠抢掠才有可能幸免。 解除一零一军禁,这是军队第三次转变,势必造成军心浮动,先不说后果,政策频繁变动本身就已表明本次战争的准备极不充分,存在很大问题。这个时候,牛犇提出新的建议,看上去有机会破解难题,但却需要有人做出更加艰难的抉择。 如今,联邦需要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自己刚刚发誓要消灭的对象上。 这是谁的错? 肯定不是军神的错。 不是军神的错,但却需要他来承担,并以无上魄力做出抉择。由军神的高度而言,即使本场战争失利,联邦细线部队全灭,丝毫不能影响到他的声望,相反更加衬托出其伟大。假如做了这样的决定,无论最终结果怎样,都有可能带来无法消弭的影响,涂上一个大大的污点。 一边是十万将士的命,另一边是...... 人们无法想象老人心里面临着怎样的挣扎,承受着多么巨大的压力和痛苦。在这种压力下,即使军神也觉得难以负荷,才会犯下指挥者不应该犯的错,将个人情感对外流露。 叹息仿佛凝固在空气中久久不肯散去,沉重的气息充斥在每个角度,令人难以呼吸。会议室与指挥部内,人们木然地等待着结局,无论支持或者反对,没有谁敢轻易开口。 牛犇是例外。 默默等了一会儿,牛犇缓缓说道:“我觉得,招安并非坏事,名义上仍然是联邦政府收复好望角......而且自治不等于放手不管。在于星盗的谈判当中,联邦可以提出约束条款,推动这里的统治方式进行改变。此外,战后还可以......” “战后?现在你就能想到战后!” 指挥部内,此前那个尖锐的声音粗暴加入进来,怒斥道:“现在你只是纸上谈兵!星盗在索沃尔,内部什么情况完全不知道,这边,联邦军队甚至过不了塞纳河,双方连面都见不了,怎么谈,由谁去谈?别忘了,三方联军已经组建,有可能正在突袭我后方的道路上,前线部队需要马上做出调整,是按照谈判寻求和解之道,还是继续与之交战?是应该继续驻守,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收缩防御?如果不收缩,驻守部队各自为战,受到攻击怎么办?谁来负这个责!” 一连串提问,每一个都是需要想很多办法、克服诸多困难才有可能解决的难题,相加起来等于无解。听到后,虽然不少人对那个声音感到不满,但却没办法反驳,更别说解答。 视线集中在牛犇身上,牛犇微微皱眉,并未做出回应。 人们有些失望,神情变幻中,忽听联邦那边军神发声。 “这些问题,你都都考虑过?” “是的。”牛犇立即回答。 “有办法?”元东心情过于急迫,竟然抢在军神前面。 “一部分。”牛犇给出回复,声音听起来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人们恍然大悟,同时不禁大为震惊,看牛犇的眼神有些异样。 从一开始到现在,牛犇似乎下定决心要把指挥部完全撇开,甚至不肯与之交谈。如此强硬与固执的态度,是对指挥部全体将领的羞辱,过分到不能再过分,狂妄到不是狂妄所能形容。 人们不知道牛犇这样做的原因,亲近者为之感到担忧,纵仇视者也不禁感到钦佩,并把内心敌意收敛。 “这样立威,这家伙......难道想夺权?”安德烈一个劲儿摇头。 “一部分?只有一部分!”信号延迟的间歇中,指挥部里那个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出离于愤怒。“你以为这是什么,儿戏吗?你有没有......” “程光,住口!”孟凯的声音随后传来,很快压低,隐隐可闻斥责与争论。 “那还不快点说!”同样是喝叱,元东的声音听起来既恼火又惊喜,无心计较指挥部那边发生的事。 “好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谈,牛犇的思路比登台之前清晰不少,逐条缓缓说道:“大方向是谈,但不能以央求的姿态前去,相反应该继续打压,给星盗形成这种印象:即使与两大帝国联盟,获胜的可能依旧不大。然后考虑局面,刚才那位将军说的对,三方联军极有可能正延着屠夫走过的路线朝后方而来,我方因立即组建一支精锐部队,迎头痛击,再从同样的道路去到对面。这样做,既能给星盗更大压力,还能牵制三方联军,缓解前线主力面临的压力。与此同时,前线部队应已知晓计划,务必趁现在物质充足的时候找到渡河办法,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与对面形成呼应。等到兵临城下的时候,就是谈判的最佳时机,由先过去的队伍与星盗联络,进入索沃尔......” “等等!” 刚听了前面,指挥部那边就传来质疑。“这不现实。”顾不上计较牛犇的态度,还有可能继续被他用沉默的方式羞辱,孟凯亲自开口问道:“给三方联军迎头痛击。你知道敌军数量多少?兵力组成情况?” “我不需要知道。”这一次,牛犇做了回应,不知是不是觉得联邦那边也会问起。 “什么叫不需要知道?” “原因有二。首先,无论联军来多少人,这一仗非打不可。其次,无论来多少人,群山之中无法展开,只能像条长蛇慢慢前进,正面与我方接触者极少。只要我方组建的队伍实力足够强大,就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把这条长蛇从头一直破到尾巴。” “......连续作战,分批歼灭?” “是的。” “嗬!”孟凯倒吸一口寒气。 “好!”联邦那边女子大叫了声好,随后问道:“不谈计划是否可行,这种气魄正是我们需要的。牛犇,你先说说过去之后怎么做?如何与星盗取得联络?又怎么能进入索沃尔城?” 牛犇听出那是凌墨寒的声音,对其提出的问题早有考虑,回答只有两个字。 “屠夫。” “......带着他?” “是的。” “也只能这样了......如果他听话,或许能帮助我方取得一些优势。” “他要是不配合怎么办?”孟凯加进来说道。“把希望放在一名星盗身上,是否不太妥当?” 凌墨寒微嘲说道:“孟中将似乎忘了,本次计划的希望原本就在星盗身上。” “我的意思是......” “”元东考虑更实际的问题。“哪支队伍能够承担这种任务?谁负责带队?” “当然是三十八师。也只能是他们。”凌墨寒断然说道:“这种时候,谁若再拿三十八师整改说事,就是叛国!” 一段长时间沉默。四营会议室内掀起骚动,有人精神振奋,有人神情不满,有人发出冷笑,还有人默默叹息不语。 气魄,豪情,这种话固然好听,其中包含的意味却不是那么美妙。最没脑子的人也知道这个任务的难度与危险,毫不夸张地讲,不太会有活下来的希望。 “时间不够......” 指挥部那边,孟凯渐渐接受了计划的这部分内容,艰难的语气说道:“首先要把消息送到前线,到组建部队出发,最理想的情况也需要十天半月才能完成。到那时......” “不能等那么久。”牛犇打断说道:“以四营为班底,加入部分学员,最多花上几天时间维修机甲,随后就要出发。” 轰的一声,会议室内掀起一波剧烈声浪,人们乱哄哄一团,纷纷和周围的人说些想说的话,但却都听不到别人说的是什么。 孟凯愕然道:“四营满编才多点人?现在有多少台机甲?” 指挥部那边没人回答他的话,这边会议室内,一名留着大胡子的上尉忽然站起来,带有隆重鼻音大声说道:“满编三百七十八,现有三百四十二,扣除伤员、文职与后勤,可用战斗人员两百六十二。机甲方面,如果把学生军带来的、之前俘获的、还有牛犇上尉带来的那两台全都算上,总计七十九台可立即使用,另有六台需要大修......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太少了。”孟凯连连摇头,迟疑说道:“虽然不知道联军的情况,但可以假设。除非他们的指挥官是傻子,否则,要袭击我军身后,没有几千人怎么敢想?综合看来,我觉得这个计划......” “先不说这些。” 有一会儿没再开口,军神的声音听起来比刚开始更加疲惫,阻止孟凯后问道:“牛犇,你告诉我,除了取得屠夫的配合,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与星盗接上头?” 这番话让许多人感到震撼,看着牛犇的目光越发复杂。 牛犇感慨的是军神的洞察力,沉默片刻后回答道:“这要看情况。” “那就是有了。” “呃......如果用掉那条线,需要我亲自去。” “怎么,你想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计划,暗地里还留了后手。事到临头,竟然觉得自己不用去?”老人心里很多事情都已想清楚,步步紧逼。 “......”牛犇很想反驳,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军神不想等他,继续问道:“好了,再有一个问题。你说联邦军队务必要设法渡河,是不是也有预案?” “这个真没有。”牛犇无奈回答道:“我考虑过一种可能,现在的气温每天都在降低,塞纳河迟早上冻结冰。但我不知道需要多久,冰层才能厚到足以通过装甲。这种事情又不能假设,我......甚至都没有去过前线,不知道塞纳河什么样。” “哦。”军神有些失望,幽幽说道:“那么你想过没有,假如联邦军队过不了河,承担着谈判任务的那支队伍会怎样?” 牛犇不肯按照那个思路去想,坚决说道:“军队必须过河,没得商量。” “我说的是如果......” “没有如果,必须找到办法让军队过河。”牛犇丝毫不肯退让,顶撞起来。 “那你倒是说个办法出来!”军神不禁来了火气,喝道:“不管需要死多少人,我一定让他们坚决执行。” “我没有办法。”牛犇摊手无奈,也不管对方能否看见,随即又补充道:“前线军队过河是最关键部分。如果不能,整个计划只能取消。” “你......” “我有办法。”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传来,会议室内的官兵们先是一愣,接着呼啦一声,全部从各自的位置上跳起。 就连躺在病床上的邵强,也在一惊后猛地挺起上半身,和其他人一样举手敬礼,用最诚恳响亮的声音大吼。 “师长!” ...... ...... 联邦军队数百万人,无数个师长,只有一个人拥有如此威望,和无与伦比的持久力。回头看着满屋子激动的面孔,和一双双炽烈彷如要喷火的眼睛,牛犇在恍惚之间觉得,似有一名军官站在自己身边,背负双手,神情冷峻,坦然接受麾下将士的衷心膜拜。 难怪三十八师被称做私军,难怪要招来无数人嫉妒,甚至联邦政府都为之感到不安。放眼军界,谁能像这样只要一句话,一个手势,甚至一个声音,就能让部下振奋莫名,激动到几乎痛哭的程度。 军神也不能。 全体官兵的怒吼随信号送出,先到指挥部,一大帮将领神色僵硬,之后到了联邦那边,送入到更多能量更大的人耳朵里。心神受到极大震撼,人们一时说不出话,牛犇也为之感慨万千,暗想着这就是那个因为自己才被人整下台的霍青,不知道记不记仇。 问题是,霍青怎么会出现在会议中?是否要被联邦重新启用?那样的话,此前对三十八师的整改算是白费功夫。 不止一个人揣着这种心思,军神显然意识到这点,回声说道:“霍青是在我的邀请下前来,看能不能解决前线目前面临的困境。” 这番话带有两层含义,一是霍青并未复职,而是看在军神的面子上特别受邀。另一侧,之前的那份“自杀”计划得到过霍青的首肯......意味着,他也没能找到破局办法。 很多人觉得不解,不过用不着问。军神很快道出大家所想:“霍青,既然你有办法让军队渡河,之前为何不说?” “因为没用。” 声音听起来平平淡淡,既没有军神的雄浑稳健,也不像元东那样杀伐毕露。若不知道讲话的人是霍青,恐怕没有人觉得那是一名铁血将军,反有可能会误认为是课堂上的儒雅讲师。回应的时候,霍青并未受到麾下怒吼的影响,似乎也没有为陷入危境的三十八师担心,淡然的语气说道:“我的方法耗时太久,按照正常的局势发展,三方联军早已包抄后路,与索沃尔形成夹攻态势。这种情况,塞纳河反而起到保护作用,不如不过。” 军神感到困惑,问道:“到底什么办法,需要那么久才能完成?” 霍青回答道:“断江截流,在塞纳河上修一座长堤。” 啊? 什么? “啥玩意儿?” 惊讶中有人禁不住叫出声来,遏制不住的嘲讽随着声音一道释放。 “想淹死自己吗?” “难怪耗时长久,呵呵,修堤......” “全都闭嘴!” 军神罕见动了怒气,叱后继续说道:“解释一下。” 霍青平静回答道:“塞纳河宽而不深,具备填河造堤的条件。沿河两岸地势东高西矮,截流之后,河水首先会淹没守军阵地,索沃尔也会受到影响。至于我方,开始肯定会受到一些影响,但不至于形成洪水。因为天气冷了,蔓上来的河水稀薄,走势平缓,很快就会冻结成冰。唯一缺点是速度快不起来,等到建成,我方应已精疲力尽,物质能量都有极大空缺,因此,等于帮了对方。” 听了这番话,指挥部那边传来一连串杂乱声响,一些将领匆忙询问有关数据,比如塞纳河的深度与宽度,两岸地势高低,土质结构,索沃尔城的方位、相对高度等等......不用说,又是一番尴尬。 类似的事情牛犇也在做,只是不那么匆忙,心内充满感慨与钦佩。 人人知道三十八师战力强悍,有人因此说,换成谁做三十八师师长,都能无敌于天下。今天发生的事情提醒大家,霍青固然因为三十八师而扬名,三十八师同样是因为霍青才无敌。 或许可以换个说法,霍青去到哪里,哪里就是三十八师。反之三十八师失去霍青,差不多就成了任人揉捏的猫。 四营的会议室内,官兵们个个肃立,神情骄傲,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个人觉得意外。 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师长总有办法。 “唉!” 两边的沉默与忙碌中,军神再次发出叹息,随后轻轻道了声。 “牛犇,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问我?” “不问你问谁?”元东有些恼火,抢先开口道:“没问题的话,准备接受任命,带队尽快出发,迎头痛击那帮杂碎!” “......啊?” 这不是装,也不是拒绝,牛犇只是理解不了事情的节奏......明明还有很多问题没搞清楚,怎么就开始拉壮丁。 “就这样决定吧。”没有再问牛犇是否准备好,也不打算给他更多时间思考,军神稍稍整理气息,庄严宣布。 “命令:任命牛犇为联邦特使,负责特别突击队的组建,和与星盗的联络与谈判工作。为确保计划实现,联邦政府和军部赋予牛犇与前指同级权限,一切事务,由特使本人酌情处理,如遇到需要前线部队配合的情况,可直接通知前线指挥部。”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军神有些累了,放缓语气补充道:“此命令将由我本人亲自签发,以录音文件为证。最后,希望大家精诚团结,共同努力,不怕牺牲......” “等等!” 如此这般就上了架,牛犇急忙打断老人有气无力的号召,连声问道:“叫我打仗可以,带队......我没带过。还有,帮忙和星盗接头,可是谈判......这种事情我不擅长。” “我倒觉得你挺会说的。”凌墨寒加进来说道。 “......” “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安排别的人做。”元东安慰道。 安排别的人?牛犇茫然回头,望着四营将士一张张快要充血的面孔,和学生军一张张满是冲动与稚嫩痕迹的脸。 还有得福,一个劲儿用手点自己的鼻子。 算了吧。 心内懊恼,牛犇回身无奈说道:“计划是计划,实在打不赢怎么办?是不是非要大家战死沙场?打赢之后怎么办?谈判有没有预案?至少给个方略?要是这也没有,起码给个底线?” “问的好,这些都是很重要的问题,应该事先考虑。”军神郑重说道:“我相信,你与将士们都是好样的,一定不会辜负联邦亿万民众的期待与希望。” “......然后?” “然后,联邦与军部赋予你全权。” “......”牛犇忽然很想骂娘。 “牛犇啊。”气愤的时候,军神忽然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因为什么能够对话?” “噢......量子通讯......” “设备是一方面,还需要舰队做中转。”此时军神就像一个闲话家常的老人,幽幽的语气道:“送你们过去的舰队一直没走,可是云潮越来越严重,它们再留在那里,将会面临极大危险。” 牛犇渐渐意识到什么,神情变得凝重。 军神继续道:“意思就是说,过了今天,你可能就无法再与联邦和军部进行通话。” 稍稍停顿片刻,军神叹息说道:“权力可以是一句空话,也可以是一切。你也知道,事情到了这边,总是需要研究来研究去,一时半会儿拿不出主意,拿出来的主意也没用。这种情况下,除了权力,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懂吗?” 听了这番话,牛犇沉默很长时间,认真点了点头。 “懂了。” “懂了就好,还有什么要求?” “没......不,我想对霍师长提个要求。” “哦?”军神大感意外,但是很捧场:“霍青,小家伙找你帮忙。” “什么事?”霍青同样有些疑惑。 牛犇深深吸了口气,认真说道:“我想请您现场说句话,凡能通知到的三十八师队伍,无条件听我调遣。” 霍青淡然的声音道:“别忘了,你刚刚被军部赋予全权。” 牛犇诚恳说道:“您是三十八师师长。” 对一名受到处罚被迫退隐的师长说这样的话,后果可能极其严重。 牛犇摆明不在乎这些,霍青似乎也不怎么在意,漠然说道:“如果你是个庸才,如果你对自己都没有信心,部下如何能心服。” 牛犇平静说道:“我相信自己不是庸才,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而且,我其实不需要他们心服。” 霍青漠然说道:“你需要什么?” 牛犇回答道:“我需要他们服从,当我让他们执行必死任务的时候,当我要他们杀死可怜、无辜的人的时候,当我要他们放弃战友逃跑的时候,他们可以像您指挥下那样,毫不迟疑、坚决地去执行。” 两边都陷入沉寂,过了很久,霍青淡淡说道:“对战争的理解,你比我想象的深刻。但,如果你那样做,结局可能会很惨。” 牛犇平静说道:“谢谢。我知道。不会的。” 这是三句话,霍青思索了片刻,大约点了点头。 “那好吧。”稍顿,他扬声说道:“原属三十八师官兵,听到者回话。” “在!”狮吼呼啸般的声音汇集到一起,会议室内宛如掀起风暴。 “转告你们的战友,自现在起,牛犇是三十八师师长。” 一名退隐军官,在没有得到任何指令的情况下朝军人下令,将师长职位授予一名刚刚从军的学生上尉。等这种事情传扬出去,注定会在历史上留下记载,成为军界的一大笑谈,或者美谈。 尤为奇妙的是,按照道理讲,霍青与牛犇之间出来过节,甚至说仇恨亦不为过。 很多人在乎这些,有些人不怎么在意,譬如此刻会议室内的官兵,听到后没有丝毫迟疑,即刻做出回应。 “是!” 军容如铁,所有人集体把视线转向牛犇,立正,敬礼。 “师长!”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牛犇依旧被弥漫在屋内的雄壮气息感到震撼,需要呼吸几次才能将心情平复。 联邦整改没有错,三十八师真的是一支私军! “坐下......准备忙吧。” 以此作为上任后的第一条指令,牛犇转回身,首次朝指挥部发出信息。 “孟中将,你好。我需要藏锋计划的解密口令。” ...... ...... 正文 二一三章:收心举措,无意权谋 关乎十余万人性命的三方会议以近乎“荒唐”的方式结束,从指挥部那边拿来解密口令,牛犇直接将其交给得福,随即开始履行职权,宣布一连串事先准备好的指令。 组建突击队,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选人。选人的标准很简单,按照以往三十八师官兵所熟悉的,以三人机甲小组为单位进行模拟对战,胜者优先。 由于机甲数量不足,又不想因为有步兵影响行军速度,只能用这种方式选出最强。需要提到的是,四营官兵对这种选拔方式轻车熟路,甚至连人员搭配上都有现成模式,进入模拟室便可开始;但对那些自愿参加的学员来说,三人小组不仅需要组队,还需要磨合战术,起步比官兵晚了一大截。 与此同时,搜救工作不能像之前那份计划中放弃,牛犇下令暂时放弃巡逻任务,收拢所有兵员,除参加选拔者外全部外出搜救,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更多的人与机甲。当然,军营这边对机甲的修复工作相应加快,主要采取现拆现换的方式,牺牲掉一部伤损机甲,保证出发时所有机甲的状态恢复到最佳。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机甲修复这件事,牛犇做了一项极其大胆、并招来部分非议的决定:减少不必要的外挂装甲与附属设备,尽量为机甲减负。 “荒山野岭,悬崖沟壑,道路一定非常隐秘而且难以行走,加上云雾一天比一天浓,可以预见,将要面临的战斗会以近战为主,比的是速度、灵敏、稳定性和战术,而不是谁的装甲更厚,谁比谁更耐打。” 道理没错,但是依旧招来部分人的反对......全部来自学生军。 “正因为近战才需要装甲保护,远战需要的是能量护盾。” “不是谁都能一击致命,没有装甲,可能连对方一拳一脚都抵御不了。” “机甲的稳定性,与外挂装甲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无论哪款机甲,定型的依据都是满负荷性能,而不是空载、或者没有武装。” “这样做,明显不合适。” 反对的人很有道理,可惜意见未获采纳,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得到。对学员的这些议论,牛犇所做的仅仅只是用手指指那些肃立的士兵,示意按照他们为榜样。 高傲的姿态,独断专行的态度,给这位刚刚受到重用的联邦特使带来不少负分,望着那张似乎变得陌生起来的面孔,学生们虽然不再说话,却用实际行动给予回应。 自愿参加突击对的人原本就不多,现在变得更少。 牛犇没有在意这些——至少表面上如此。他的下一条指令是,将那些不愿参加的学员与注定无法参加的士兵清点出来,分作三批,执行另外三项必须有人做的任务。 第一项,运送量子通讯器到前线指挥部,传达此次会议的命令。 第二项,带上会议记录的副本,分头联络距离较近的其它驻扎点,为后续突击队的组建铺路。按照设想,突击队应为三个批次,每批一百人,一百台机甲。其中首批实力最强,面临的阻力最大,遇敌后速度多半快不起来。 第三项,在龙门客栈原址建立固定哨所,监控可能出现的佣兵、间谍,并为后续组建的突击队引领道路。 三者当中,执行第一项任务的人员立即出发,其余两队仍需帮助搜救学员,待第一批突击队出发之后离开。到这时候,军营实际上已被挖空,对此牛犇的计划是,以留下来的三十八师伤兵为骨干,搜救来的学员为基础,保持最基本的运转即可。 一系列安排确定下来,军营很快陷入忙碌,牛犇叫来几个人到身边,去解决几个必须由指挥官出面解决的问题。 准确地讲是三个人:屠夫,龙老板,与彬仔。 ...... ...... 从会议室出来,牛犇独自走在前面,身姿挺拔,步履平静。身后,林少武等人看着牛犇的背影,越来越觉得难以捉摸,与往日熟悉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雷厉风行,真的看不出啊!”安德烈看着周围繁忙景象,神情极为感慨:“这家伙看起来死心眼,居然懂得权谋之道,对人心的把握也很精准。啧啧,这些本事可不是天赋能够解释,谁教出来?” 前方牛犇充耳不闻,身边几个人神情变幻,林少武忍不住低声询问。 “权谋?” “别的不提,只说运送通讯器的那个小组,换成你,人选方面如何安排?” “这个......” 安德烈微笑说道:“任信带队,黄君安辅助,旁边还有个失势团长,是不是很有意思?” 林杰旁边皱眉思索,试探道:“制衡?约束?还是警告?” “都有。别的队伍也是,人员方面处处透着考量。”安德烈看了一眼林杰,赞许说道:“你比林家少爷强,将来会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听到这种评价,林少武神情尴尬,林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这个名字......很多人称作林家少爷。 莫凡踮脚走在一旁,冷哼说道:“安排几支队伍而已,哪有那么复杂。” “是吗?”安德烈回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道:“换成你,你会安排谁带队?” “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去掉那个姓黄的白痴,安排谁都一样。” “呃。”安德烈忍不住摸摸鼻子,“难怪穆家不让你归宗。” “你说什么?”莫凡转头怒目而视。 “急什么?你姓什么跟我又没关系。”安德烈连连摆手避战,去找好脾气的林少武:“换个问题,牛犇去找屠夫他们,为什么要带着你们几个?” “因为......” 本想说带着我们当然是因为我们有用,转念想,林少武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件事情中发挥何种作用,一时间觉得茫然。 “做给学员看的吧。”小托马斯最爱思考问题,而且最爱与人交流,自来熟加进来说道:“刚刚牛大的表现,学员们心里有意见。这几个是学员代表,牛大这样是......收揽学生的心?” “是收心,但不是收揽学生的心。”安德烈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一口一个牛大,这么快把你们师长丢到脑后?你也不想想,牛犇连指挥部都不放在眼里,会在乎那几个对战场一窍不通的学生?况且,有意见的人不会报名参加突击队,既然这样,有必要在乎他们?” “是师长把俺们交给牛大。”小托马斯神情委屈,“叫牛大不代表忘了师长,你不要瞎说。” “那要是你们师长把你们交给别人呢?你会不会也这样,张大、李大的叫?” “啊?”小托马斯楞了半响,恼火说道:“我们又不是猪羊鸡鸭,师长怎么会随便交给这个交给那个。” “那要是交了呢?比如黄少丰,或者......” “他?想都别想!”小托马斯吓了一跳。 “这不就对了。”安德烈抚掌说道:“你们师长之所以把你们交出去,不止因为这是当前局面下的唯一出路,更因为他知道交的出去。将来无论牛犇做的多好,三十八师依旧当他是神。反之,如果没有这一交一让,等到牛犇做成这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恐怕能取而代之,将无敌的三十八师占为己有。呵呵,真要说起来,那位霍师长更厉害,仅仅听几句话就判断出这么多。霍青心里很清楚,三十八师既是他倒台的罪根,也是复出的根本力量。即便如此,敢在那种场合做出那种决断,真真是......让人佩服啊!” “你到底在夸谁?牛大还是师长?”小托马斯糊涂了,一脸莫名其妙。他甚至弄不清,安德烈这番话是在夸奖还是骂人,又或者为了攻击、故意讲给这几个身后有强大背景的人听。 “蠢货,夸一个就是夸另外那个。这都不懂。”林杰狠狠瞪他一眼。 “你敢骂我!”小托马斯怒目圆睁。 “不服单挑。”林杰才不怕他快头儿大:“机甲还是格斗,随你。” “机甲,双人对战。”小托马斯并不莽撞。 “孬种。”林杰嗤之以鼻,显然已经打听过托马斯兄弟的特长。 “说这么多,牛犇为什么带着我们?”莫凡还记着之前的问题。 “当然是有用。” “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安德烈理所当然。 “你......” “你呢?你又为什么这么死心塌地跟着牛犇?”林少武提出另一个问题。 “我代表加西亚,寻找有价值而且可靠的投资对象。”安德烈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坦然说道:“话说回来,当前这种情况叫我怎么办?难不成大手一挥,让你们的军神大人传令,叫霍青师长发话,把你们交给我指挥?” “做梦!”身边几人同时掉头,懒得理这个有着光鲜外表、实则一肚子阴谋诡计的加西亚间谍。 “牛大不会上你的当。”小托马斯多加一句,有些不放心的样子:“我肯定。” “走着瞧。”安德烈神秘一笑,快走几步到牛犇身边,故意抬高音量:“牛犇,等等,我得和你说个事儿。” 身后,几大门阀子弟与三十八师军人代表纷纷沉默,模样均有些担忧。 “傻%逼!” 得福大声吆喝着,不屑从众人身边走过。 ...... ...... “得瑟够了?” 一路听着安德烈故意不做隐藏的对话,牛犇没有干涉也未回头,淡淡问了句:“你当真代表加西亚?还是另有其人?” 安德烈微笑说道:“目前来讲,我只是一名负责机甲测试的机师。” 牛犇轻轻点头,说道:“考察结果怎样?黄家看来被排除掉,其余三家,你准备选择哪家合作?” “那几个小鬼,等过几年,看看他们的发展再说。”安德烈语气微转,“你要是愿意,我倒可以先开点条款......” “等过几年,看看你的发展再说。” “呃?呵呵。”安德烈无奈叹了口气,说道:“枉我满腔诚意,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听都不肯听。” “听与不听,前提都是要活下来。”牛犇淡淡说道。 安德烈说道:“我对你有信心。而且我相信,你手上一定还有别的底牌。不过......” 语气微转,安德烈正容说道:“关于藏锋,我建议你慎重考虑。” 云潮当日,塞纳河边连番血战,星盗在未能完成撤退的情况下炸毁桥梁,就此将联邦军队阻挡在河岸边。因为未来局势有了一定预判,雷鸣仓促中下令部队在洪水没有爆发之前渡河,并以“藏锋”为行动代号。 那是指挥部最后一次接收到前线部队的消息,并将其编译成密码指令发送给每个人。根本粗略统计,那一战中失踪的联邦官兵多达数千,扣除各种可能出现的错漏、未知伤亡、以及渡河会带来的损伤,指挥部判断,成功渡河者的人数少则百余,最多可能过千。 上下限差别如此之大,在于对岸情况不明,仅依照战前侦查了解到的状况做推演。河畔战斗后,那些登岸成功的士兵处于失联状态,没有指挥,没有目的,甚至连个具体点的任务都没有。现如今,他们当中多少人死、多少活、多少人被抓、多少人慷慨就义,多少人背叛投降,全都是未知数。等再过些日子,情况只会变得更糟,那些士兵即便不被星盗捉住,也很难在安全陌生、而且被迷雾遮蔽的环境求生。 关于藏锋,军神那边没有提到,指挥部也没有主动推荐,如今牛犇要来解密口令,安德烈觉得自己有义务做些提醒。 “军事行动,最忌把没有、或者不确切的东西当成依靠。藏锋计划,事先没有丝毫准备,行动更加仓促。贸然将他们计算在内,不仅没办法估算力量大小,连利弊都很难权衡。不妨假设一下,星盗从渡河士兵口中获知消息,采取......” “不是你想的那样。”牛犇开口打断道:“我没有把他们当成指望。” “那就没必要拿那个什么解密口令。”安德烈认真说道:“这个东西,你不拿没事,拿了就要负责。在我看来,此举完全没有必要,而且有风险。” “有必要。”牛犇静静说道。 “有什么必要?” “那种情况下渡河的人......”前面就是关押屠夫的监牢,牛犇眼里闪过厉色,缓缓说道:“我们有义务释放出信息,联邦没有丢下他们不管。” “呃?”情不自禁停下脚步,安德烈笑了笑,说道:“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听过这句话,牛犇回头看安德烈一眼,视线如锥,仿佛要刺透其内心。 安德烈被看得有些发毛,情不自禁问道:“有什么问题?” 牛犇摇了摇头,但没说什么,很快转身与看守的卫兵说话,稍后进了房间。 “牛大什么作风?”得福随后跟进,冲还在发呆的安德烈挤眉弄眼。 对这个小孩儿,安德烈不敢轻视,稍做沉吟后给出回应:“就是牛犇对霍师长讲的那几句,也是得到霍师长认可的原因。” “霍青没错,是你理解有误。”得福没问具体那几句,摇头叹息说道:“小鬼,你是年轻人,别学那些老家伙,人没死,灵魂已经封在棺材里。” 言罢,得福摇头晃脑随牛犇进屋,留下安德烈茫然若失。 这一幕被身后几人看到,不知为何心里充满快意,小托马斯从身边经过,举起大手,用力一拍安德烈的肩膀。 “小鬼,干活!” ...... ...... 正文 二一四章:知人善用,无需降服 几个刚刚被捉弄的人依次走过身边,不忘丢来戏弄的眼神小小报复一下刚才。安德烈独自沉吟良久,态度谨慎,仿佛在思考什么决定人生的大事。 最终,他确定这是牛犇一时冲动,摇了摇头。 “感情用事,嘿!” ...... 安德烈为自己的认知失误稍损颜面的时候,进去的人见识到牛犇的另一面。 “带路,帮你引诱联军入伏?” “然后进入索沃尔,把我引荐给那几个管事的星盗头领。”牛犇说道。 单就外表来说,很难看出眼前的侏儒就是那个在星盗圈子里拥有赫赫凶名的屠夫。除了身子矮小,他的五官都还端正。连续几天精神折磨,他那双标志性的凶狠眼神变得黯淡,另外由于牙床被德福打碎,讲话有些艰难。 “做什么,谈判?刺杀?还是投降?” 听到牛犇的要求,屠夫和别人一样无比惊讶,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难得机会,有些振奋。 “是招安。说招降也行。” “招......哈!”矮小侏儒先是一愣,紧接着控制不住猖狂大笑,扯动伤处,龇牙咧嘴无比痛苦,“哦哦,我明白了,联邦均布走投无路了想出这种法子。” 牛犇静静地看着屠夫,等他稍稍平静下来后说道:“如果你答应,结果会比现在好。” “哦哦。”屠夫点着头,问道:“是不是表示,我的身份从战俘变成中间人?” “应该叫顾问。” “哦?” “进入索沃尔前,我会冒充星岛队伍,机甲外观,行进方式,交流习惯等等方面需需要你的指导。我还需要你把了解的联军情况详细讲解,强弱、弊端,人员构成......” “总之,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很多。”屠夫嘲弄的眼神看着牛犇,说道:“你知不知道,城内还有数万大军?” “土鸡瓦狗,不值一提。”牛犇淡淡说道。 “......你大概不知道吧,几大头领最精锐的部下都在城内。” “塞纳河畔十万铁甲,你所讲的那些精锐,与他们比如何?” “他们根本过不了河。”屠夫轻蔑说道。 “我们能去,他们就能过。” “怎么过?”屠夫目光连闪。 “不告诉你。” “哦哦......那么你呢?你真觉得自己能够凭三百人刀斩长蛇,一切到底?” “是挺难的,所以才需要你帮忙。” “哦哦,原来是因为我......”屠夫欣然一笑,眨眨眼睛说道:“看来我这个顾问是坐实了。既然这样,咱们是不是该换个谈话方式?” “你是指......” “先说说这个。”屠夫举起扔被捆着的双手,骄傲说道:“解开。” 牛犇静静地看着他,神情宁静,眼眸如海。 屠夫不耐烦说道:“合作需要表达诚意。你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 牛犇想了想,说道:“有点道理。” 说着抓起屠夫的手。 屠夫神情得意,说道:“这就对了,你得......啊!” 惨嚎声中,牛犇将他的一根手指生生折断,惨白的骨头茬子在鲜血的对照下格外凄凉。 周围有军人,有学员,全都被这一幕震惊到说不出话,屠夫更是目瞪口呆,茫然多过剧痛。 “你,你这是干什么!” “这是规矩。也是诚意。”捉住另一根手指,牛犇目光平静,仿佛拿着的不是人体的一部分,只是蜻蜓的一只翅膀。“需要我再强调一次?” “你这个混蛋!”陡然升起的怒火填斥心胸,屠夫大声怒吼:“你这样做,休想我......啊!” 第二根手指被折断,牛犇捉住第三根。 “混蛋!我要杀了你,我......啊!” “没有我,你不可能......啊!” 几秒钟内,左手仅剩拇指正常,其余全部生折成两截,歪歪扭扭只剩一层皮肉与断掌相连,看着极为凄惨。对机师来说,这样的伤是他们最不愿意遇到的,纵然立即上手术台,也会对操作带来重大影响,注定使得水准降低。另就已经了解到的信息,屠夫肉搏方面的实力集中在双手,宁可腰腹挨上一刀,也不愿失去一根手指。 “啊?啊啊啊啊......” 猛然间受到这种挫折,屠夫至今没弄懂这一切如何发生,茫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手,大叫着,脑海一片空白。 牛犇双手沾满鲜血,表情平淡,就像是没有情感的机器,踩着精准的步点,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攻击心垒;在对手没有屈服之前,其整具躯体都是可以施法的对象,是可以拿来表现的战场。 屋内惨嚎声凄厉,气氛仿佛凝固,林少武等三人首次看到牛犇对人用刑、或者首次看到用刑,个个牙关紧咬,呼吸粗重偏又难以做声。与他们几个相比,小托马斯和看守的军士表现要好一些,但也无法保持绝对镇定。他们见过比断指惨重十倍的伤,看到过比这残酷十倍的场景,甚至见过有人把折磨生命当成享受,但没见过有谁像牛犇那样折磨人时表现出来的平静与淡漠。 “都给我好好看着!”只有德福最正常,像个恶魔朝几名学员和刚刚进来的安德烈咆哮。“落在星盗手里,结果比这样更惨!” 于是林少武等人明白了,牛犇带他们来的真正用意。 牛犇不管身后发生何事,又去捉住屠夫的拇指。 “等等,先等等!” 屠夫大汗淋漓,眼里首度流露出惊恐的神情。 “先等一下,我......我要想一想。” 牛犇停下动作,平静的目光与屠夫疯癫狞恶的眼睛对视,说道:“我没有多少时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用尽全身的力气与勇气,屠夫大吼道:“难道你不希望我尽力配合?难道你就不担心我故意指错路,设计陷阱给你们钻?” “怎么能不担心。”牛犇认真说道:“即使我把你当佛爷一样供起来,难道就能相信你真心相助?” “......”屠夫揣摩着这番话的意思,表情仿佛在哭:“你什么意思?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找我帮忙?就为了戏弄我?折磨?” 只为戏弄,只为折磨,这种事情屠夫以往没少干,正在哀叹报应不爽,牛犇那边认真摇了摇头。 “找你帮忙,自然是希望你诚心帮忙,但我并不介意,你用自己的身体为代价编造错误信息。”牛犇停下来想了想,继续说道:“编瞎话的时候你得小心,我有三百人,这个那个,总有一个能够找到你的破绽。那时候,你就要倒霉了。” 这显然是攻心了。识破阴谋和圈套,可不是人多就能办到,不过在眼下,剧痛钻心的屠夫的确从牛犇的话中感受到了压力,就仿佛还有三百人排队等着,个个盯着自己的手指流口水。 然而这还不算完,牛犇接下去说道:“其实,像你这种为人做刀的家伙,看似地位很高,其实接触不到核心。我并不在乎你的话是真还是假、只要你开口,无论真假,总能提供一些参考。” 这是激将,也算事实。如果牛犇只把屠夫当成一条参考信息,不做依靠的话,则......屠夫实在没必要保持坚强,付出的代价也过高。 “前提是,你能分辨出真伪。”屠夫咬牙切齿,壮着胆子试探。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死死盯住牛犇的脸,准备好一旦对方神情改变就随时改口。 牛犇神情依然平和,回答道:“你说的对,我会仔细分辨,对了因为你的话受益,辨别失误算我无能,失败也无话说。当然,你也会因此受到惩罚。” “左一个惩罚又一个受罪,我凭什么......” “你弄错了。”牛犇打断说道:“如果你真的诚心帮忙,自然会得到应得的待遇。就像现在,我要你帮忙,会把该解释的内容仔细讲解清楚,你只要答应下来、按我说的做就可以了。不能拒绝,别讲条件,也不用担心我相不相信。等到有具体事务要办,咱们再看执行情况。真心相助有奖,故意陷害受罚。” “就这么简单?”屠夫低头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表情仿佛在哭。 四根手指,仅仅因为讲了一句条件? 良久,屠夫抬起头问道:“什么是应得的待遇?” 牛犇回答道:“说过了,等到事情顺利完成,我会留下你的命,送到联邦境内安心养老。” 屠夫愤怒说道:“等把事情做完,还不是由着你为所欲为,将我千刀万剐?” 牛犇平静说道:“你看着我,想想刚才,是不是一言九鼎。” 周围几个人面面相觑,心内觉得无比荒唐。 屠夫信了,因为不想再继续。 “我答应你,不过......” “非常感谢。”牛犇站起身,一边让守卫去找军医,再把德福叫过来,并指给屠夫去看。“第一件事,和他重新绘制行进路线,把所有适合伏击的地点标注出来。” “他?”屠夫目光微闪。 “是啊,就是我。”德福举着光脑笑嘻嘻过来,神情仿佛对着心爱的玩具般兴致勃勃。“来来来,今天有得忙。” ...... ...... “这样行吗?” 从牢房出来,莫凡神情有些担忧,忍不住问道:“用他又不能信他,这样......太扯了。” “当成反面条件使用。是不是这个意思?”林少武试着进入角色,思忖道:“那家伙费尽心机编造出来的计划,可以当成一种反面假设,需要防范的状况。” 牛犇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安全演练,我们真的需要他帮忙。” 这句话有些沉重。周围人何尝不知道任务艰巨,于是变得更加担忧。 有个队星盗知根知底的人帮忙,谁都知道其中的意义,但如果这个人完全不能相信,情况可能变得更糟。两边道理都很简单,让人很是无奈。 安德烈说道:“屠夫是外来者,对两大帝国没有感情,对索沃尔的星盗头子也无归属......除非他有把握把我们阴死的同时保障自身安全,否则不会轻举妄动。” “他是个亡命徒,若为复仇不惜同归于尽......”林杰一旁冷笑。 “亡命徒值得一说。”牛犇对此有些思考,认真说道:“亡命徒之所以亡命凶残,不是因为性格,而是他们比别人更了解:敢亡命才能活命的道理。也就是说,亡命的起点源于怕死,只不过一次次亡命成功,渐渐麻木、坚信自己拼命就能活。我的理解是这样,若能打破那层外壳,亡命徒比普通人更加惧怕死亡。” 周围一时沉默,牛犇神情变得轻蔑,继续说道:“即使没有这点。屠夫生活在强盗圈子里,哪个人没有三仇六恨?我相信,他从一各侏儒变成今日强者,生命中积累的仇人只会更多。动不动就和人同归于尽,恐怕他早就死了无数次。” “既然这样,何不对他好一些?也许......” “屠夫实力强大,毁掉他的手,不仅可以防止逃跑,还可以断其后路。他只是一把被人用的刀,不再锋利就没了价值,只好寻找别的活路。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没理由为了星盗视死如归。”安德烈对此有过思索,代替牛犇解释道。 “屠夫,只是一个性格变态的打手,人生惨淡的可怜人罢了。”牛犇接下去说道:“我们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随便哪个,学识都超过他十倍百倍。而且,我们提出要求的时候,事先会做深思熟虑,屠夫那边临时面对,设计阴谋也好,同归于尽也罢,总之考虑不到那么全面。这样还会上当,只能怪我们自己无能。” 没有什么比这番话更能激励士气,林少武恍然说道:“如果他是哪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才,也不会亲自为别人冲锋陷阵。” “就怕他自己不识时务。”小托马斯找到开口机会。 “所以才要提前操练。”安德烈转头看着牛犇,“牛二就是干这个......” 话未落音,牢房内再度响起惨嚎,听起来声嘶力竭,比刚才还要凄惨十倍。周围不少忙碌的士兵被惊动,纷纷拿异样的眼神朝这边观望。 “这是......牛二干的?”想想刚才,听听现在,脑子里回忆着德福天使般的面容,林、詹、莫三人纷纷色变。 “那孩子,比谁都狠。”小托马斯打个寒噤,转身犹豫说道:“师长,有个事儿,我想问问......” 师长? 牛犇不太适应这种称呼,神情微楞。 小托马斯用力搓着双手,语气极为艰难:“如果事情顺利,您真打算送那个王八犊子去联邦养老?” 周围安静下来,有两名路过的士兵听到、并且猜到什么,停下脚步侧耳聆听。 牛犇微微皱眉,看着小托马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 战场上不应带着私怨......每一个军人都明白的事情,小托马斯自不例外。事实上,说出这句话,小托马斯立即感到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然而说也说了,无论牛犇作何回应,都会很快传遍军营。 稍稍思考后众人发现,无论牛犇如何处置,都会带来争议,并且影响到权威。 “牛大,我......” “这种情况,霍青会怎么做?”牛犇忽然问道。 “师长?”小托马斯楞住,随后苦笑道:“妄议军务......师长会叫人把我关禁闭。” “哦。”牛犇想了想,摆手说道:“等把今天的工作完成,由你负责组织四营全体人员展开讨论,考虑清楚后投票表决。” “组织?我?表决?”小托马斯瞪大眼睛,一脸的莫名其妙。“表决什么?” 牛犇没再理他,讲完后径直去了病房,心思也已转到与龙老板的交流上。 刷的一声,两名听到消息的士兵转身跑开,把这个消息带往四面八方。 原地留下小托马斯,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中愣愣发呆。 毫无疑问,这是苦差中的苦差。 “傻眼了吧。还不快去准备。” 安德烈伸手拍拍小托马斯的肩膀,末了却对着牛犇的背影轻轻叹息。 “玩火者常常自焚,军队里这么搞,将来怎么收场?” ...... ...... 与龙老板的谈话,前半段和屠夫类似,牛犇将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解释给他听,希望得到其帮助,进而希望得到龙门客栈的配合。除此之外,牛犇还希望龙老板帮忙,说服彬仔随突击队同行,帮助联邦作战。 “很不错的计划。真的。” 龙老板语气真诚,发自内心说道:“在我看来,成功的可能超过三成。” “哎,你这人怎么......”林少武有些生气,看一眼牛犇,强行把后面的话收回肚子里。 牛犇看着龙老板,说道:“加上龙门客栈,几率能增加多少?” 龙老板脸上流露出赞许的神情,抬起一只手说道:“五成,最多六成,不会再多了。” 语气谦虚,给牛犇的震撼极大,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多?” 数字很简单,龙老板吧客栈看成可与联邦相较的力量,成功比例直接拔高将近一倍。 这是何其强大的自信! “你不了解客栈。”龙老板幽幽说道:“我只是梯子最下面的那一层,即使答应你,能有什么用呢?” 牛犇诚恳说道:“有您指点,我才能找到梯子的方位。” 龙老板摇了摇头,说道:“关键不在这里。” “在何处?” 龙老板轻轻转移目光,欲言又止。 “有些事情不知该不该做,做了也不定就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顺着他的目光,病房门口,彬仔背枪独自望着天空,神情迷茫,就像一只学会飞翔、但却找不到巢穴方位的幼鹰。 牛犇沉默片刻,站起身径直走到彬仔身边。 “跟我走。” 彬仔楞了一下,回过头,神情微惑。 “你还有亲人。”牛犇看着他认真说道:“我猜的。” ...... ...... 正文 二一五章:心有屏障,战前驱魔 当日,军营内异常忙碌,做出不少成绩,发生许多值得关注的事。其中最吸引人注意的当属决定出征人选的模拟选拔,结果让人意外、但又很正常,普遍拥有更高手速、个人操作技巧更高的学生军接连失败,而且是大败。凭借生死与共培养出来的默契配合,四营官兵以简单、直接、粗暴的方式将一个个号称精英的军校高手挑翻马下,战绩辉煌。 三十场较量,学员组合仅获得三场胜利,刚刚好十分之一。军校这边,公认水平最高的林、詹、莫三人没有参赛,军营中大小托马斯的王牌组合同样没有参加,胜负难料。话说回来,即使学员增加一场胜利,也已无法改变大局。 “见鬼。” 惨败让人沮丧,曾经眼高于顶的学员们垂头丧气,即使那些没有报名参加突击队的人也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竞技能够重开,登场为军校挽回颜面。 “有机会的,接下来还有二次选拔,各位继续努力。” 此前会议上报告四营情况的大胡子军官叫南云,赛后总结虽不忘鼓励,但也多少少带有揶揄味道。学员们对这个名字与姬鹏人有几分相似的副营长印象不怎么好,羞愧的同时有人忍不住怒目而视。对这种情况,老兵油子又怎会放过调侃的机会,纷纷开口嘲弄。 “瞧见没,不服。” “再来撒。” “算了吧,全灭了不好。” “高材生,未来精英......给人留点面子。” 声声讥笑令人难堪,学员们忍不住反驳几句,也有人选择沉默离开。 “得意什么?通过卡拉曼塔消耗太大,精力没有恢复,还有人带伤作战。” “好像咱们闲着享福,养精蓄锐。”士兵们哈哈大笑。 “这么厉害,第七场怎么输那么惨?”学员们拿出仅可炫耀的战绩反驳。模拟斗战第七场,刘铮阳、韩林儿与小狐狸精三人组合大获全胜,不仅击败对手,自己的损伤即可忽略不计。需要特别提到的是,小狐狸精是唯一穿越防线的女学员-----此次支援前线,女学员原本被排除在名单外,小狐狸精胆大包天,偷跑出来的结果。 在母耗子都找不到几只的军营里,猛然见到小狐狸精这样的美女,情况如何可想而知。那场比赛,三名学员获胜固然因为实力超群,参赛士兵心不在焉同样不容忽略。如今听到这番话,官兵与学员之间,官兵与官兵之间顿时陷入争吵。 “靠女人,有点脸不?” “女人怎么了?谁被女人揍的屁滚尿流。” “让着的知道不,好男不跟女斗。” “再来呀?刚才谁喊的,再来。” “来就来。”此前叫嚣的彪悍士兵站出来,望着小狐狸精摇晃下半身:“小娘们,比什么?哥哥全都奉陪,保证让你满足。” 长期困守山区,对每天被雄性激素刺激煎熬的汉子们来说,这样带有暗示调戏的话再正常不过,程度甚至可以用“文雅”“礼貌”形容。然而对刚刚从军校出来、憋了一肚子闷气的学员来讲,这句话与赤裸裸的辱骂毫无区别,忍无可忍。 “哈哈!” “这个畜生!” “抓他出来!” “找死?” “揍他!” 周围先是沉寂,接着响起爆笑、大骂、争吵,进而发生到肢体冲突,很快蔓延开。 ...... ...... 牛犇过来查看竞赛结果的时候,打斗初步受到控制,现场一片狼藉。一大帮学员七扭八歪倒在地上呻吟,还有人哭喊;士兵那边情况好很多,除几个陷入围攻的家伙鼻青脸肿,其余皆无大碍。 门口有人发现新任师长驾到,一声吆喝,士兵们呼啦全体后撤;战场立即空旷,中心余下几个被揍的晕头转向的学员,犹自嗷嗷大叫着寻找敌人。 “啊啊啊,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一名学员闭着眼睛,挥舞着王八拳横冲直撞,身体却猛的一轻,腾云驾雾般飞到半空。和他一起的那个看到有军装在眼前晃动,不顾一切冲上来......对手纹丝不动,感觉就像撞上城墙。 “我和你拼了!” “小屁孩。” 托马斯懒得和他闹,张开双臂将他抱到空中,顺手丢到一旁。“好好歇着。” 轻轻一抱,那名学员肺部的空气几乎被轧空,很听话第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力气。与此同时,另外几个人也被林杰、安德烈和弄清状况的学员制服,半搀半驾到本方阵营。 士兵,学员,壁垒分明,对立分明,哪里还需要人挑拨。 南云主动带着几名士兵过来帮忙,被愤怒的学员们坚决回绝。 军医闻讯赶来,为伤者检查身体。 “敬礼!”南云很有觉悟,下令士兵们集体敬礼,接着汇报情况:“发生一场冲突,弟兄们......” “他们打人!”学员们岂能眼睁睁看着他恶人先告状,纷纷大喊。 “还骂人。” “他们侮辱芳芳!” “他们不配做军人,根本就是一群流氓!” 一边喧嚣叫骂不止,士兵这边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就连南云也不争辩,任凭学员们七嘴八舌,把过程讲明。 牛犇静静听着,实现偶尔随话音移动,在几个关键人物身上稍作停留。 事件过程并不复杂,吵嚷中,牛犇大概弄明白经过,点了点头。 “不错。” 不错? 闻者无不感到惊讶,士兵们面面相觑,学员们望着曾经的同窗,神情有些失望。 牛犇谁都没理会,视线转向军医那边,等其忙完才问道。 “怎么样?” “无大碍。”军医是老手,三十几岁,经验丰富。闻声后擦一把头上的汗,回答道:“有几个骨裂需要静养,问题不大。” “带去治疗。”吩咐一句,牛犇转身扫视周围,问道:“还有谁想打?” 没有人接腔。众人心里的念头完全一样,都把这话当成斥责。 “我说真的。”牛犇认真解释道:“路上一定有机甲受伤、或被击毁,所以,战场格斗同样需要考查。就这个机会,想切磋的可以站出来......林杰。” “在!” “已经选拔出来的四营官兵,由你考察。” “是!”林杰上前一步,刀眉轻挑:“谁来。” 看到这一幕,学员们的精神振奋起来,有人发出叫喊:“谁来,上啊!” “不急着做。”牛犇摆手说道:“托马斯。” “在!” “学员这边归你。” 对着那个巨熊般的人,刚刚鼓起气势的学员陷入沉默。 “呃......”不像林杰那般气宇轩昂,小托马斯神情犹豫,看一眼七倒八歪的年轻学子,迟疑道:“算了吧牛大,这不合适......” 牛犇转头看他一眼,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放在从前,小托马斯会选择顽抗,或许会表达不屑,此刻却仿佛被抽了一鞭,身体骤然挺得笔直。 “是,师长!” 言罢,小托马斯晃着屁股走到学员们当中,彷如一只狗熊走进鸡窝,憨厚地朝所有人露出微笑。 “大伙儿悠着点,我不顶打。” 仰望着那张憨厚面孔,学员们目瞪口呆。人群中,韩林儿鬼鬼祟祟溜到小狐狸精身边,低低的声音和她说着什么。听着听着,小狐狸精幽怨愤怒的神情发生变化,频频点头。 “有道理,就这么办。牛犇有点变了,不能全靠着他......” “芳芳。” “谁?”思维在阴谋诡计中打转,小狐狸精神情微惘。 “牛犇叫你,快出去。”刘铮阳赶紧推她一把。 “呃?”出了人群,小狐狸精仍未完全清醒。“牛犇......有事?” “有事。”牛犇把她叫到身边,接着在士兵群体中点名:“你,你,还有你,过来。” 三人参赛小组,领头者是那名开口辱骂的彪悍军人,被点名后毫不犹豫,大步上前站成一排。 “师长......”南云欲言又止。 周围安静下来,呼吸之声可闻。 牛犇看都没有看南云一眼,叫出三人后问道:“姓名,年龄,军龄?” “......”领头军人神情微愕。 “陈伟道,二十七,军龄六。” “冯伦,二十六,军龄六。” “......徐达,二十八,军龄八。”领头军人最后一个补充。 听着回应,牛犇依次去看三人军衔,最高不过中士......对服役超过六年的出色军人而言,让人不能相信。 牛犇重点关注徐达,发现他作为对战小组的组长,军衔竟然最低。 三十八师的强悍战力,或许由此而来。 心内想着,牛犇对三人说道:“芳芳二十一,生日未到,家中独女,此前一直在学校,从军不过两个多月。” 听到这番话,小狐狸精大感意外,忽然不知想到什么,红着脸低下头颅。周围人起初莫名其妙,随后渐渐领悟到什么,神色变得复杂。 三名军人感触最深,脸色难以像刚才那样平静。 牛犇转身,指学员群体说道:“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年龄和芳芳类似,经历相似。再有,军校的招生规则你们知道,这些人的家里非富即贵,最差也能衣食无忧,什么事情都不做也能安然一生。” 周围越发安静,牛犇转身对三人、也对士兵们说道:“现在,他们在这里,将与你们并肩作战。” 不知不觉,学员们的呼吸变得粗重,士兵们纷纷低头,徐达等三人脸上见汗,唇边肌肉不停跳动。 牛犇说道:“最少六年军龄,三十八师百战之兵,战场搏杀筛选下来的精英。三人对战你们赢了,为什么赢?好意思不赢?假如比的是单机格斗,学员们中随便挑出一个,在四营都能打入前十。随意挑选一组出来,放到战场打熬一番之后,你们还能不能赢?” “至于芳芳......放对单挑,四营有谁敢说必胜?或者这样,我来组织一个学生组,四营组织最强兵组,比比谁更强?” 牛犇语气渐渐加重,沉声说道:“对着一群比小五六岁的弟弟妹妹,你们有什么可骄傲的?有什么资格洋洋得意!” 公平地讲,这番话多少有些强词夺理,然而从牛犇口中讲出来,却没有谁能反驳。 伴读身份,年不过二十,辉煌战绩,双杀八歧,新任师长......很不幸,完成者是学员之一。 牛犇接下去说道:“人人知道,军人职责是保家卫国,训练流血流汗,战场拼死搏杀,为的是父母安享天年,姐妹不受侮辱,子女快乐成长......”牛犇问道:“这是一句口号?还是要用生命守护的誓言?” “师长,我......”徐达口唇颤抖,汗流如溪,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知道你的意思。那只是一句玩笑。”轻轻摇手,牛犇拉过小狐狸精走到徐达面前,淡淡说道:“来,对着你的姐妹,把刚才的玩笑再说一遍。” 小狐狸精面红耳赤。 徐达如何敢说,如何能说。 “对,对不起......芳......” “不许这样叫。”小狐狸精冷着脸扭头到一边。 徐达很无奈。一来磕磕绊绊说话不全,更重要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小狐狸精的全名。 “师长,这是我的责任。”南云尴尬说道:“我不该......” “你当然有责任。”牛犇打断说道:“挂职,去衔;出发前,入选学员的训练由你负责。” “是!”虽然觉得处罚太重,南云并无二话。 “一根筋的家伙......”安德烈默默摇头。 他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一日之内,这支队伍的团长、正负营长先后去职,变动后注定迎来新核。 “徐达这个组取消资格,留待下一批。”牛犇接下去说道。 “啊?不要!”当面三人瞪大双眼,徐达头一个大声哀求:“怎么处罚我都行,只要......” “就这么着吧。” 牛犇转回身,对着学员们沉默片刻,最终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 “解散。” ...... ...... 小小插曲后,军营内气息有些异样,情形发生很大变化。一方面,较量中受辱的学员“发奋图强”,苦练配合;另一方面,已入选的士兵也都行动起来,回看斗战视频研究学员们的精彩操作,暗地里竟也憋着一口气。 骄傲的军人记住了指挥官的话,要通过努力让他关于“学员稍加磨练便可大胜士兵”的预言无法实现,或者,尽量使其时间延后。期间,双方免不得相互接触,私下再斗上几场,因此和好、或生出摩擦,都是常有的事情。 这些都是好事,牛犇了解后便不理会,任凭双方慢慢磨合。关于训练,牛犇自己远不及霍青,而且不喜欢过多干涉军务。基于这种想法,他与安德烈等人一道,把挑选出来的几场对战挑出来观看,了解一下各个小组的大致战力与风格,做到心中有数。 有两点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首先,三人对战当中,军人小组无论胜负,每个人受的损伤都大致相当,甚至出现完全一致的情况。其次,学员小组唯一获胜的那个小组,三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糅合在一起,效果出奇地好。 对前者,安德烈由衷感慨道:“三十八师名不虚传,足可以一破十。” 攻守一致,均摊伤害,能够大幅度、乃至成倍提高小组的持续作战能力。假如双方以远程交火为主要战斗方式,甚至可以做到无伤。某种角度讲,在与四营军人战斗的时,学员们每个人都要面对三人协防,与三人同时发动的猛烈进攻。 总结之后才知道差距,研究过惊人的伤损数字,再看军人们三人同体般的默契配合,不仅学员们冒冷汗,牛犇也不禁感到吃惊。现在他开始怀疑,学员们需要多久才能追上士兵,抑或永远都无法达到。 与此同时,安德烈想到别的。 “你,我,再选个水平差不多的人,合练到这种程度......” “天下无敌!”韩林儿适时送上马屁,骄傲模样仿佛说的是自己。 刘铮阳坚韧强悍,小狐狸精暴烈勇猛,加上以猥琐著称、机甲大赛险于牛犇碰面的韩林儿,三种完全不同的操作风格,组合起来虽不像四营军人那般默契无间,仍取得一场大胜。牛犇特意叫他们过来,心内本以为三人找到某些配合诀窍,希望可以推广。只可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小狐狸精勇猛无双,典型地攻强守弱,需要有人侧面掩护,关键时刻维持强度;刘铮阳心思细密,战斗时缺少霸气,但却更加坚韧。韩林儿擅长发现并且把握对手弱点......战场上的他就像个猴子,上窜下跳,掏裆挖眼无所不用其极;此前的那场比斗中,他曾扑上去抱对手要亲......被抱住的军人惊恐厌恶之极,险些当场吐出来,接下去发挥的战力可以想象。 与小托马斯磨练出来的不同,韩林儿风骚来自天生,处处让人意想不到。风格使然,他在三人小组中充当引导者角色,穿针引线,把火力、防御集中到最需要的地方。 “太无耻了,这货比我还卑鄙。”小托马斯给出评价,道出军人们的心声。 “过奖过奖,有机会还得像前辈学习。”韩林儿谦虚的很,眼光贼溜溜直转。旁边两名队友心照不宣,不时偷瞄小托马斯庞大的身体,心里不知打什么主意。 抛开谁更阴险,看过视频后,大家不得不承认,这三个人是天生组合,稍稍练习,都能找到合适位置,战斗力焉能不强。 “很难效仿。”安德烈总结道:“不过......” “可以一试。”牛犇说道:“少武、林杰、莫凡,你们研究一下。” “呃?”安德烈目光微转,说道:“捏合三大家族,你想干什么?” 牛犇懒得理他,掉头而去,径直去了机甲修理场。出征在即,他需要和老魏还有军中机械师研究一下能否做些有针对性的改造,没有工夫闲扯。 见其如此,别人又如何能闲着,整个军营随之发动起来,朝着冷酷的战争机器方向演变。 “巴西亚人,道貌岸然,满脑子阴谋诡计。”经过刚才的事情,小狐狸精情绪大好,走时不忘鄙视安德烈。 “嘿......”安德烈默默鼻子,对着少女无限美好的背影感慨,反击:“落花流水,唉!小心啊,姑娘!” 行走之间,小狐狸精步伐忽然错乱,稍后才纠正过来。 “神经病。” ...... ...... 除了竞技选拔,当晚还发生一件大事,四营官兵对屠夫的命运投票表决。投票现场,军人们激烈争论甚至争吵,气氛之激烈超乎想象,结果却让人大感意外。 十九人弃权,其余人立场完全统一:若屠夫真心配合,应该遵守诺言。 值得一提的是,牛犇有意安排屠夫本人和彬仔旁观,亲眼见证整个过程。 “这是什么意思?”命运被人操作的感觉肯定不舒服,等到结果出来,屠夫几乎虚脱在现场,咬牙质问牛犇。 “吓我?不信我?还是......唉你别走,我的话还没说完!” 牛犇根本不理他,只命人将其压回牢房。 “怎么想?”相比屠夫,牛犇更在意彬仔的反应。 “不太明白......”彬仔紧皱着眉,心内充满煎熬。 这是实话。他能轻易看出那些士兵对屠夫的恨意,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结果一致决定放其生路,仅仅一句顾全大局无法解释得通。 沉思良久,冷彬抬起头来,孤独的眼睛里射出狼一样的光:“老板告诉我说,你是在利用我?” 牛犇并未感到意外,平静说道:“龙老板的话不够完整,在我看来,被利用是价值的体现。”稍顿,牛犇继续说道:“除了复仇,你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其中最重要的有两件:弄清自己是谁,与将来的日子怎么过。” 彬仔再度陷入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跟你去。” 听到这句话,牛犇长吁一口气,伸手拍拍冷彬肩膀。 “走,先去为你改枪。” 无独有偶,当牛犇为出征积极准备,并试图帮助彬仔寻找人生方向的时候,数千里外,索沃尔城内,有人正为同样的难题所困,挣扎在心锁当中。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面对妻子的质问,福生神情痛苦,清秀的面孔微微扭曲。 “别问了,我真不知道啊!” ...... ...... 正文 二一六章:河那边的牵挂 云潮一周,大雨七日方歇,被反复冲刷的索沃尔并未变得干净,城内处处可见堆积的杂物,衣衫褴褛的人行走其间,神色木然,脸上看不到任何希望。 战争总会给城市带来大量流民,索沃尔城本就不是什么安居乐土,如今更要面临着因人口剧增所生的沉重压力,才几个月时间,城内秩序趋于崩溃,每天发生数十上百起交火,宛如战场。为了保持最基本的安定,毒寡妇、泰坦、黑骑等三巨头命令士兵上街,巡逻,守卫,防范那些因饥饿、贪婪、抑或纯粹想闹事发疯的人。 乱时,乱局,乱军,这么多混乱加到一起,难以分辨谁是谁非,有理无理。因在战争当中损失惨重,三巨头的统治根基被动摇,小股势力窥到冒头良机,勇者操枪提队要权,智者玩起合纵连横的把戏,面对这种情况,三巨头纷纷下令,授予麾下临机处置的权利。一轮残酷杀戮过后,索沃尔城明面上的危机受到压制,暗里洪流更加汹涌,索沃尔的街道变得死气沉沉。又赶上云潮引发连日降雨,气温骤降,过去几日,每天因饥饿、寒冷、感染、误杀死去的人数以千计,并逐日增加。 对此,忧心战事的几大巨头无暇过多理会,只用运尸车拉出城外不远的地方,掩埋了事。 曾被喜欢冒险的人誉为自由之都,日益变成吞噬生命的泥沼,这就是索沃尔城的现状。街边巷尾,随处可见服饰不尽相同的军人们荷枪实弹,时而喝问、斥责、开火、追击,便有人哀嚎着倒在血泊中。只有这种时候,行尸走肉般的人们才会受到震动,把眼张望,自语或彼此呢喃几声。 无论哪里,总有些人与众不同,混乱期间,也有心怀慈悲的人试图关注、改变状况,然在混乱主流和军人的枪口下,谁都只能无奈叹息,默默为生命的消亡稍做感慨。 索沃尔不是一个适合讲道理的地方,较量的是谁的拳头更大,谁的命更硬。 ...... ...... 雨后非晴,云雾迷蒙,视线难远,空气里弥漫着腥臭*的味道。福生辞别妻子和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离开家去长明街。一路上,他先后经过四次关卡、遇到七波乞讨的孩子,亲眼目睹三个流民被士兵击毙。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被击伤后拼命逃跑,直到二次枪声响起,才有些不甘地倒在街道中央。 周围尖叫惊呼声一片,人们纷纷四散躲避。福生没有逃,而是皱眉看着那名挣扎不肯断气的中年男子,并且认出来。 那是从塞纳河的另一边逃过来的人,拖家带口寄居亲戚家中,和福生安顿妻女的地方很近。这次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大庭广众之下把命丢掉。 “拜托,拜托你......”不知道是否认识福生,男子看着他艰难地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能道出心意,瞪着眼睛死去。 “该死的奸细,真能跑......喂,你在干什么?”追赶的士兵跑过来,一边喝骂。 福生看着死去男子的眼睛,没有回应。 “举起手来!”士兵们警惕起来,有人端起枪口。 “等等。”领头者上下打量福生的装扮,试探着开口。“狼军?” 好望角星盗数不胜数,索沃尔城内鱼龙混杂,能被叫出名号的却不多。或者换个说法,能够被三巨头麾下士兵认出来的人,通常不好惹。现如今,狼军带来强力外援,是三巨头之外最不好惹的那支。但让领头者奇怪的是,福生并未佩戴狼军引以为傲的狼头标牌,因此只是叫停,而不是命令手下放下枪。 听到领头者的话,福生有些意外地抬头。 “你认识我?” “会上见过。”领头者看清福生的脸,赶紧示意手下散开,主动伸出手。“彭虎,请多多指教。” 他说的会是前阵子的事情,有资格参加的星盗不多,福生与狼军首领独狼一起参会,期间见过很多人。 “呃。”不记得眼前这位“低级军官”,福生冷漠说道:“这人怎么回事?” “华龙奸细。”彭虎悻悻收回手,抬腿在尸体身上踢一脚:“炸桥那天,一批华龙士兵涉水过河,打扮成平民、佣兵和乞丐混到城里,四处闹事。这几天我们一直忙,就是要把他们抓去。怎么,您不知道?” “听说过。”福生神色淡淡说道:“这人不像军人。” 领头者笑了笑,说道:“他们脸上可没写字,就像我们,脱了衣裳就是平民。不过,那帮华龙” 这是实话。如今索沃尔城内不仅有华龙军人假扮的奸细,还有不少是真正的星盗士兵,前线溃败后不愿回归,隐藏在各个角落。 上述两种人都需要抓起来,敢抵抗或者逃跑的人,就地格杀。当然,真遇到那些人的时候,能否像现在这样轻松拿下,恐得另说。 粗略解释原委,彭虎道:“冒昧问下,您的牌子......” 这段时间,星盗内部变动剧烈,倾轧、吞并每天都在发生,虽然不相信福生会背叛,彭虎仍要问问状况。 福生微微皱眉,周围看看,伸手从领口里拽出来带有狼头标记的标牌。 彭虎这才放心,歉然说道:“职责所在,请理解。再问下,您一个人到这里来......” 周围一带主要贫民聚居地,由于大量外来者拥入,比以往更不安定。狼军有着自己的驻地,似福生这样的高层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龙门客栈,办点事情。”福生懒得再与对方交谈,转过身,径直从人群当中穿过。 身后,死去的男子依旧瞪着眼,隐约传来不满的声音。 “虎哥,这小子好拽,要不要把他......” “想死吧你。他是独狼身边红人。独狼现在抱上姬鹏的大腿,将来多半在城里扎根。” “那也轮不到他管我们的事。” “瞧他那张脸,多半是给独狼......嘿嘿......” “闭嘴!”彭虎低声喝骂:“别被他的样子骗了,那小子狠起来,很多老人都怕。” “呃?真看不出来。” ...... ...... 长明街,六月梅会所,索沃尔城内少数能够在当前乱局中维持平静的处所。 六月梅是个古怪名字,它的拥有者不是三巨头之一,也不属于龙门客栈,和新近因挂靠两大帝国得以入城的新兴势力也无关联。然而自入驻以来,二十年间无数次经历风波大浪,六月梅始终屹立不倒。三巨头、新兴势力全都对其保持尊敬,严令属下不得骚扰。如今更有人说,即使华龙联邦打赢战争,控制索沃尔城,六月梅能像龙门客栈那样独善其身,继续做他们一直在做的事。 与龙门客栈以佣兵为生、触角遍及各个领域不同,六月梅老板专注固定行当:走私! 走私,几乎每股星盗都做过,然而和六月梅幕后老板相比,很多拥有强大武力的星盗也望尘莫及,原因很简单,他能在文明世界与蓝色海之间自由往来,贩卖的主体军火。 枪?炮?战车?那些只是小儿科。在六月梅买到机甲,导弹,甚至有战舰! 众所周知,蓝色海充满各种各样的凶险,飞船性能关乎性命。一艘军舰——即便只是退役、或者淘汰品种,也比那些改装的商船靠谱得多。几个最关键的部分:装甲、火力、与速度,军舰皆有武装商船无法比拟的巨大优势,手中掌握有军舰的星盗,无一不是行业翘首,该领域的强者。 当然,军舰不是一般人能买,买的价格高,使用代价更高,对操作者的素质、学识也有要求。别的不谈,单单能耗与保养,足以令九成星盗望而却步。另外需要提到的是,军舰是战争利器,单艘军舰在蓝色海这样的环境里执行抢掠任务,并不能完全发挥优势。譬如说,抢掠普通商队的话,武装商船已经足够,使用军舰并不能增加收益;大型商队、或者运送有重要物质的飞船,身边常有军舰甚至舰队护航,除非遇到重大灾祸,星盗难以与之硬拼。综合考虑,军舰事实上成为大型星盗组织内部竞争时才会用到的底牌,而这便也意味着,与六月梅有交往的星盗组织,无一不是该领域巨头,非寻常角色所能招惹。 在这场战争中,索沃尔三巨头损失大量地盘,眼看连老巢都难保。为后路计,三方不得不思考、假如需要退出好望角,三方会面临什么局面。毫无疑问,长袖善舞的六月梅是大家必须考虑的结交对象,只有与之维持善缘,增进关系,将来才好另觅时机,东山再起。 这是后话了。眼下来说,云潮初起势头凶猛,星际航道基本上断绝,六月梅能为三巨头做的事情不多,与独狼等挂靠帝国的星盗组织更无关联。 ...... ...... 表面上看,六月梅只是一处休闲所在,可以赌,可以嫖,可以泡澡唱歌跳舞打球......这些反映出六月梅老板的谨慎,或者叫性格。即便在索沃尔这种地方,他仍喜欢给自己蒙上一层纱,伪装成正经商人,获得不少额外利润。 福生来过不止一次,径直上楼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吧台随意叫了个包厢,留了几句话之后把自己反锁在里面,打开桌子上的光脑。 战争加云潮,使得曾经遍及各个角落的天网大部分瘫痪,只有很少几个地方可用。而且,关于好望角外部世界的页面都已定格,最近更新应发生在一个星期之前。 接连输入几个熟悉的地址,福生查看那些过时信息,神情一次次失望;直到最后,当他从一个教导怀着文学梦想的孩子学习写作的页面上找出一篇最新作品,视线为之凝固。 “表哥收到资料和装备,带着人,开着车,从家里出发,进到山里去捉猩猩。” 看到这句话,福生深吸一口气,先是逐字逐句研读,又把那篇少儿文章拉到顶端,仔细清点出现的行数、句数和字数,并且记住。接下来,福生在光脑上调出星图,将那几个数字当成坐标带入,敲下确定键。 屏幕上出现一颗光点,背后是大片的蓝。 “呼!” 福生长吁一口气,清秀阴柔的面孔浮现出暖意,很快转化成浓浓担忧。他静下来,认真想了想,关掉那个页面调出一个极为寻常的本土页面,编辑出几句话。 正犹豫要不要就此发布,耳边传来敲门声。 “六哥?”福生倾听着敲击节奏,按在腰间的手慢慢收回。 “是我。” 应答之间,房门打开,王小六缩着脖子走进房间,双手用力搓着僵硬的面孔。 “怎么样?” “怎么样?” 两个人都在问,彼此对视后,两人又同时回答对方的话。 “不太好。” “很糟糕。” ...... ...... 正文 二一七章:预谋 旧友将至,爱女降生,首领器重,狼军势力大涨等等。这些原本是值得庆贺欢喜的好事,然而福生宁愿旧友不来,妻子未孕,狼军依旧待在远处,自己依旧在一线拼杀。 与他顾虑重重相比,王小六刚刚从塞纳河边带回一些准确情报,忧心之事也比较简单。 “雾气太大,看不清对面忙些什么,只知道军队没有退。” “那就是还想打过来。”福生慢慢坐回到椅子里。 “怎么打?” 大雾当空,河流宽阔,昂贵的战机失去作用,但不代表看不到对岸情形。一架手动操作的无人机就能飞越塞纳河,在被击落、失控之前,依旧能够看到对方。由于迷雾使得防御难度加大,观察反而比以往便利,只不过看到并不代表什么,在拳头无法够到对方的情况下,双方渐渐失去攻击对手的兴趣。现在的情形,河面比以往宽出三倍,水流汹涌,没有人拦、联邦军队也很难渡过。 关键气温降的厉害,这样下去别说打仗,连活下去都难。 想着河边的清寒刺骨,王小六端起福生喝过的杯子,一饮而尽。 “十万人呐!” 十万条人命堆积出来的重量,无人可以负担得起。王小六说话的时候,声音仿佛在岩石缝隙里喘息。 福生沉默片刻,自语般幽幽说道:“我们是星盗。” 王小六身体微僵,转动手里的杯子,欲言又止。 “......我只是混黑%道......” 王小六的声音含糊,音量也不高,福生心里装着事情没能听清,随口问道:“对面架桥吗?” “听说试过两次,这边还很紧张来着。后来,估计是那边觉着没法弄,要不就是设备不够,自个儿停了。” “就没再做什么了,坐地等死?”福生深深皱眉说道:“不会真的在等这边接应吧?那也太看得起那帮渡河军人,他们能够活下来、不被抓,就已经是万幸。” 这个问题王小六无法回答,“谁知道呢,反正看着是这样。”稍顿,王小六问道:“城里抓了不少人?” 福生回答道:“抓的人很多,假的居多,真的也有一些。” “怎么样呢?”王小六再问道。 “当然很惨。”福生冷笑回答。 “喔。”王小六迟疑问道:“有活路吗?” 福生缓缓抬起头,说道:“六哥,您想让我做什么?” “没有。随便问问。”王小六偏过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福生也无话讲。 温暖的屋子里,两人一站一坐,仿佛沙漠中的迷途旅人。 王小六受不了这种气氛,恰好肚子咕咕叫着发出抗议,便去旁边的茶几上抓了几块点心,胡乱塞到嘴里。 “小美咋样?英子还好吧?”总算找到喜欢的事情,王小六含糊说着,一面把自己扔进沙发,让疲惫的身体稍稍歇息。 “别的人就算了,我那妹子和干女儿,你可得照顾好。” “能吃能睡,醒着的时候挺能闹。还有,笑的更多了。”福生阴沉的脸孔露出暖意,旋即又被阴云覆盖:“小美心情不好,主要......不喜欢这里。” “破地方,是没什么好。”王小六咕哝一句,指甲在昂贵的沙发上用力划出几道印痕,“不如五牛自在......她们还住在客栈?” “嗯。” “总这样不是办法。”王小六神色微忧:“家人在外,独狼那心胸,怕会有想法。” “姬鹏人进城,小美不愿和他们挨着。”福生叹了口气。 “鬼子就是恶心,走路叉裆,活像烂螃蟹。”王小六嘀咕着,脸上的黑痣像个蜘蛛一样不停跳动。 福生低头不语,清秀的脸庞越发阴沉。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话题难绕,王小六用力搓了把脸,视线落在桌子上光脑上。“查到什么没有?” “有。”福生精神为之一振,挑眉说道:“正想和六哥说,牛犇到了。” “牛......”王小六眨着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来这里做什么,找死?!” “战场实训,军校学员大多已经到了。牛犇是最后一批。”福生动手两次,将页面拉回原处指给王小六看:“半个月之前留的消息,正朝这边来。” “那......”王小六眨着眼睛说道:“不能降落的吧?” “按理不能。”福生幽幽说道:“姬鹏那边有消息,有登陆艇强行降落。” 王小六有些傻眼:“牛犇下来了?” “不晓得。”福生幽幽说道:“也许已经掉头,回去了。” “难说。”初始震惊过后,王小六陷入思索,良久说道:“牛犇的性子,不想做的事情一点不碰,想做的事情,再难再险也要干。好比酒店那次,把我吓的......” 故事听过无数次,福生打断说道:“那是救人。这次来多半只是从军任务,眼看不行,干吗非要冒险。” “你不明白。”王小六反驳说道:“甭管是不是任务,关键得看牛犇想不想干。不想就不会来,来了就一定会干到底。” “哦......”福生不确定六哥的判断是否准确,似追问,又仿佛自言自语。“真的会降落?” “肯定会。”王小六坚定说道:“不止会降落,还会到这里来。” “啥?”福生吃惊又觉得茫然,说道:“到这里?索沃尔城内?” “......嗯。”王小六变得迟疑。 “......来干吗?怎么来?”福生用手敲着桌子,苦笑摇头:“您在说梦话。” “嘿嘿,是像梦话。” 考虑到现实,王小六尴尬笑笑。过了片刻,他又敛去笑容,沉吟着,神情微惘。 “我怎么觉得,牛犇就是会来?” 此时此刻,数千里外誓师出征的牛犇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不是身边那些长期相处的人,而是一个谈不上深交、长期在黑%道世界打滚的混混。 ...... ...... 包厢内温暖如春,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惨淡与凄冷。 一阵长久沉寂。 “说实话,我也有这种预感。”福生忽然开口,不等王小六接话,接下去又说道:“我很担心。” “是啊,希望牛犇别出事。”王小六无奈叹息。 “我担心的不止有牛犇。” “哦?”王小六疑惑不解。 “牛犇如果出事,索沃尔一定血流成河。” 说这句话的时候,福生的声音变得很轻,阴柔好似细雨滴在心上,充满寒意。 “三巨头,独狼老大,甚至包括红孩儿和这里的老板,全都会死。” 王小六愣愣地看着福生自言自语,完全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 “我们也不见得能活。”福生继续说着,清秀的面孔被阴霾笼罩。 “为什么?”王小六忍不住要问。 “那样的话......” “福生,你没什么事吧......”看他渐入魔障,王小六有些担忧。 “得提前安排一下。”心里有了决定,福生站起身严肃说道:“六哥,接下来可能要委屈您几天。” “安排什么?”王小六抓住要害。 “算是退路吧。现在还说不好。”福生摇了摇头,说道:“您先回去准备一下,改改样子。顺带看看小美,和您的干女儿。” “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到底要干什么?”王小六警惕起来,半开玩笑、半是认真说道:“福生啊,六哥虽然混黑%道,但还不想那么早死。你心眼多,别把六哥卖了。” 福生摇了摇头,半开玩笑、半是认真说道:“说不好,没准儿真得把您卖掉。” “不干!”王小六断然拒绝,懒得追问其所指。 “为了我。” “不干!” “为了牛犇。” “不干!”王小六态度坚决。 “为了小美,和您的干女儿。” “嗯?”王小六勃然大怒,“小混蛋,你要挟我?” “先这么说吧,不一定需要那样。”福生笑着,过去楼住王小六的肩膀,“当真要做这件事,我只相信六哥。” “......操!” 每逢心情挣扎或者激动的时候,王小六脸上的黑痣都会狂跳,脖子上的黑鱼纹身随之扭曲,面孔也变得狰狞,越发丑陋。 “拜托了,六哥。”福生看着他认真说道。 “每次要坑人的时候,都是这幅表情。”王小六身体僵硬,分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这回是真的。”福生表情诚恳。 “信你才见鬼。”王小六把他推开,带着满腹怨气走向门口,临离开忽然回过身,“福生啊。” “怎么?”福生正在操作光脑,扭头问道。 “你和小美都还年轻。”王小六没头没脑说道。“身体也不错。” “然后?”福生一头雾水。 “......英子......”像是遇到天大难题,王小六支支吾吾,好半响憋出下面的话,“姓王好不好?” 福生呆了片刻,愕然道:“之前不是讲过,等生个儿子就让他......” “不要儿子。”王小六连连摇头道:“女儿挺好,英子挺好。” “您只见过她一次。”福生苦笑不得。 “一次怎么了?六哥就是喜欢。而且,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 “还不是因为你。”王小六瞪起眼睛道:“我有预感,这次会卖掉老命。” “六哥。”福生的神情郑重起来:“不吉利的话不要乱说。” “不说不说。走了,总之你记着这个事情。” 了却一桩心事,王小六明显放松下来,微佝的身体变得挺拔,脚步轻盈不少。 “记着哈,不行我自个儿和小美讲。” 言罢,潇洒离去,留下福生余思难止,片刻后默默摇了摇头,回头对着光脑找到自己想去的页面,编辑几行字迹。 按下确定键,没过多久,房门再次打开,一名衣着考究的主管走进来,礼貌地与福生交谈几句,从其手中接过一张绣有白色梅花的黑色卡片,仔细查验。 “请稍等。” 验证无误,主管神情由礼貌变为恭敬,拿出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寥寥数语便有接过,主管放下电话,侧身相邀。 “这边请。” “好。” 福生深吸一口气,大步和主管一道走出房门,去往外人不知道的场所。 ...... ...... 几天后,索沃尔城的牢房里多出一个名为老六、脸上长有黑痣的人犯,并在有心人的关照下很快加入到劳动班——看守在人犯当中挑选出来跑腿和干粗活的人。 在索沃尔,九成人没听过人%权为何物的地方,监狱里的情形可想而知。劳动班的犯人虽也被人吆来喝去,但却不会挨打受刑,并且拥有一定自由。与此同时,由于中间隔了一层,看守对人犯的了解很多时候依赖于劳动班。也就是说,劳动班的犯人实际掌握着一小部分看守的权利,成为其他人犯仰望,需要拍马奉承讨其欢心。 老六是老江湖,察言观色是好手,办起事情来也很得力。凭借劳动班的身份,他很快在监狱里混得风生水起,几件差事办下来,犯人们对其敬畏有加,看守颇为倚重,甚至包括新近才加入的帝国教官也对这个头脑、腿脚都很灵便的混混另眼相看;老六因此得到更多权利和权力,除了名义上在坐牢,得不到真正自由外,其余和正常人相仿。 需要提到的是,老六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除其自身、幕后外,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监狱近期忙到不可开交,有大量机会可以表现。繁重的工作导致看守们都累得像死狗,出现错漏时受到的责罚也比以往严厉,种种因素,砍手门巴不得有人分担。 简而言之,老六在监狱里过的不赖,但是心情却不算太好,时常阴沉着脸。 监狱是封闭世界,封闭世界没有秘密,很快犯人们了解到,老六不高兴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想念女儿,再就是那几个死硬死硬的联邦军人。 “听说教官许诺给六哥,要是能劝降一个,不但能马上得到自由,还有份美差可做。” “劝降?算了吧。” 监狱这种地方,狡诈的犯人们可以为了一支烟、一颗钉子、一张照片、增加五分钟放风时间而绞尽脑汁,如换成自由和工作,可想而知他们愿意付出多大代价,开动多少脑筋。然而大家听到这样的差事,脸上一点羡慕振奋的神情都没有,纷纷摇头。 “没戏。” “也真是怪,那些个家伙全部死挺着,一个降的都没有。” “要不说,军队就是军队,军人不是星盗能比。” “军队也是人,不降是因为说服力不够,要不就是还没抓到......军队嘛,总有几个人不怕死。” “偏巧这些都是?太扯了!” “扯什么?怕死的躲起来所以抓不到,因为这些人呢不怕死,所以容易被抓,很合乎道理。” “可不是么。” “听拐子他们讲,教官已经吩咐了,六哥要是办不成事,永远都别想出去。” “没见六哥犯愁的样子......” “叨鼓什么!谁发愁?老子的样子怎么了!”怒气冲冲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不用看,犯人们全都知道,此时六哥脸上的那颗痣正像蜘蛛一样上下弹动。 这个时候,没有谁会蠢到冒出来触霉头,各个牢房里的犯人全都缩回脖子拢好身体,即使那些受过刑的人也忍住呻吟,至少等到六哥通过。 “妈拉个巴子,老子还就不信了,搞不定你们几个大头兵!” 叫骂声与脚步声渐渐远去,一直通往牢房的最深处,沿途听到的人犯纷纷摇头,不用问,又再和那个当兵的较劲。 一个不起眼的混混,几个死脑筋军人,当前局势下,这些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犯人们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思讨论六哥如何破解人生难题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几个地方正发生着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浩浩荡荡的洪流正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碾压而来。 届时,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都将面临人生最重要的抉择,或者判罚。 ...... ...... 正文 二一八章:人思鬼想,赤子之心 连日大雨过后,天色终于转晴。 一圈很大的白,当中一团惨淡的33黄,它就是太阳,病恹恹看着没什么精神,昏暗的天空与浑浊的河水在迷雾中牵手,比之海天一色的感觉还要真实。云潮时期,这样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人站在河边向周围观望,世界就像一杯做坏掉的奶酪,或者是一盘子刚刚用木棍搅拌过的烂泥巴,湿漉漉糊在身上,沉重难以负荷。 混沌当中,一排军官在泥泞中艰难前进,气喘吁吁攀上一座小山——更应该叫着土堆的地方,试图找到不同于眼前的景物,和希望。 前后,左右,天上,地下,肉眼,设备。最终,大家失望地看看彼此,心内默默叹息。 “狗娘养的。” 咒骂着、但不知道应该骂谁,雷鸣少将憋了一肚子火,他把目光投向身后,看看忙碌的军营后再转回来,对着那片看不透的迷蒙痴痴相问。 “大家觉得,霍青的主意怎么样?” 接到军部命令之前,前线与指挥部的想法大同小异,已制订、并且积极实施越冬计划,突然间来了一支小分队,方针被迫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刚刚看到计划的时候,前线将官精神大振,重新畅想起渡河之后,甚至设想不战而屈人之兵。随后当大家冷静下来,从物质角度研究可行性的时候,才意识到将会面临的困难,与极有可能出现的巨大凶险。 “水淹三军......说的多轻巧。霍青只知这边地势高于对岸,却不知道土质。” 低头看看沾满泥浆的军靴,雷鸣需要用力才把脚从淤泥中抽出,“断江截流,不能靠这种入水就烂的稀屎,要从十几公里外炸山取石,还需要木材,人力,机械,钢铁,和能量!这种工程,这种天气,这种道路,全军非得把别的全部放下,竭尽全力不可。” 周围没有人接腔,只有凄冷的风呜呜作响,感受不到日光的温暖,反而带有催促、逼迫的意味。 物质,前线军队最最缺乏的东西。雷鸣提到的那些东西,包括随处可见的石头,每一件都关系到部队能否扛过凛冬严寒,如今却要通通丢到水里,且不保证成功。能量就更不用说了,粗略估计,要把这条大坝建成,连机甲的能量储备都要拿出来用掉。 “做不成等于自杀,即便做成,我们还剩下什么?还能干些什么?” 心里的火焰又在升腾,雷鸣想要怒骂,最终只是无奈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没时间再犹豫了。” 时间,时间,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时间多么宝贵,然而,当真要把十万人的性命当成赌注一把压上,谁敢轻易开口。 “也许,霍青不是不知道这些情况。”人群当中有人开口,说着雷鸣最不想听的话:“黄少丰的话有些道理,霍青知道建造大坝多么困难,只是不说出来。将来计划如果成功,功劳是他的,不成功是因为别人无能......” “闭嘴吧。” 雷鸣转身盯住那名冲军部下派的督导,神情冰冷:“冯上校,你怀疑霍青的动机?” 没预料到雷鸣的反应如此激烈,冯歇脸色红涨,仍坚持说道:“我只是说出一种可能。” “你们也这样想?”雷鸣的目光扫过周围,挨个儿去看众人的眼睛。 周围人纷纷躲避其视线,不敢、或不愿意反驳。 看着众人的反应,雷鸣额头蹦出青筋,“我告诉你们......不,我郑重地警告你们。”他一字字缓慢说道:“霍▏青▏不▏是▏那▏种▏人。” 严厉的口吻换来更深的沉寂,来自各个部队的指挥官们面容肃穆,不知心中何思何想。而在讲出这番话之后,雷鸣仿佛刚刚打完最艰苦的战斗,全身的力气都被耗尽,人也一下子变得苍老起来。 “别再考虑那些没用的事情,大家只需要想,这条大坝到底能不能建?” 听到这番话,周围军官感到诧异,冯歇头一个提出疑问:“能不能建,不是都得建?” “谁说的?”雷鸣头也不回说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明知道不行,为什么非要朝死路上走?” “可您刚才说,霍青并非出于恶意。”左路军指挥华之初疑惑说道。 “霍青是不是恶意,与我们要做的决定毫无关联。”雷鸣转头看着他说道:“之初,我们是军人,是军人就不要想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只问什么样的决策正确。” “可这是军部的命令,是军神亲自认可的计划。”冯歇上前一步说道:“雷将军......” “将在外。”雷鸣淡淡的声音说道:“我们要为十万将士负责,而不是上面开不开心。我想,军神大人也会同意这点。” 华之初神情微动,说道:“这样的话,我建议大家联名......” “我没说过一定不建。”雷鸣额头又在发青,愤怒低吼道:“我是让大家思考,怎么做才有可能完成命令,把这条该死的大坝建起来!” “呃......” 一段尴尬沉寂,军官们脸上神情复杂,暗暗叹息。 冯歇挑眉转过头,心里想用这种方式表现刚正,实在下作。 不管怎样,大家开始思考对策,寻找克服困难的办法。 片刻后,跟随雷鸣前来的直属军官中有人开口,头一个提出建议。 “建坝第一难关是道路。将原先准备搭建浮桥的物质拿出来,陆地做桥通往石场,方便机械与车辆通行。” “距离太远,材料远远不够。”有人当即反驳。 “不是每个地段都这样,只选最难通行的那部分。” “建坝不是百年工程,石料、木材、钢铁,只要能够拦住水流,没必要考虑长远。” “决心拦河的话,此前准备建造房屋的材料可以拿出来。” “实在不行,已经建好的营房可以拆掉。” 有人开头,旁边人随之开动脑筋,想出一条条匪夷所思、正常情形下绝无可能提出建议与见解,当然还有争论。 “暴雨导致水面变宽,变宽的部分水不深,填土、加宽,或许能满足要求。” “工程当中定有损耗,关键地段,把报废的机械、车辆直接沉入河里,帮助建坝。” “部分机甲可以改装成工程使用,不能改装的也能承担别的任务,比如拉车运石料。” “机甲改装?那怎么行?!让战斗机甲拉车?荒唐!” “决心渡河,首先要保证的是建成大坝,过得去再说其他。” “当真不惜一切的话,成功的可能大大增加。” “这样做等于自掘坟墓。到时部队成了疲惫之师,没有重型装备,甚至没有机甲,没有能量,过去干什么?” “大坝如果能建起来,对岸的军队一定被淹,不用打。” “索沃尔呢?也不用打?” “那就要看突袭队,若能像计划中说的那样,招安、或者挑起内乱的话,未必不能扭转战局。” “有道理。只要能够控制城门,照样拿下索沃尔城。” “算了吧。那边更不靠谱。建坝好歹有点希望,才几百人的突击队,需要转战千里,一路击败三方联军,混进索沃尔城......这些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全部做到,也只不过有机会见着星盗头子而已,后面还有谈判。” 关于大坝的讨论停顿在和大坝无关的节点上,众人视线投向雷鸣。 ...... ...... 雷鸣心里思考着大家的话,坚毅的面孔充满疲惫。 “这么说,大坝的确有可能建成?” “三军用命,一定能成。”冯歇转回头来说道:“有没有意义,得看牛犇能否做到他宣称的事。” “牛犇......”雷鸣默念着这个名字,神情微惘:“你们对这个年轻人了解多少?” “呃......联邦英雄。”旁边有人答道。 “机甲高手。” “格斗也很厉害。” “听说安全顾问很早就与之接触,连军神都很器重。” “未来联邦军界,有他一席之地。” “前提是这次能够活着。” “是啊......” 七嘴八舌,说的其实是些很大众的信息,人群当中,右路军统帅曾福默默听着,忽然插进来说道:“大家觉得,牛犇是不是傻子?” 周围人莫名其妙,雷鸣转身看着曾福说道:“当然不是。” 曾福说道:“元东,军神......当然更不是傻子。” 这句完全是废话。 雷鸣看着他说道:“老曾,你想说什么?” 曾福说道:“牛犇不是傻子,而且前途无量,但他主动承担起这种自杀任务。元东、军神不会不知道这件事的难度,也知道牛犇的行为近乎于送死,可他们不仅同意,甚至还命令所有部队配合。大家觉得,这到底是为什么?” 听了这番话,周围人渐渐意识到什么,神情微变。 “因为......”华之初欲言又止。 “我来说吧。”雷鸣深吸一口气,缓缓言道:“一种可能,牛犇手里有我们不知道的底牌,这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由他来做,的确有成功的可能。再一种可能,牛犇手里有我们不知道的底牌,军神他们认为,即使本次任务失败,牛犇依然有能力保命,不至于被杀或者被俘。” 两种推论,合乎逻辑,都包含有“未知底牌”,听到的人神色不愉,形于神色。 “什么底牌,不给我们知道?”冯歇深深皱眉。 “也许有不便。” “不便?这里搭上十万人命!” “这是军部的命令。” “其实是军神的决定......” “不要吵了。”摆手示意大家停止,雷鸣缓了缓气息后严肃说道:“拦江确有可能成功,突击队有可能完成任务,所以......就这样吧。” 突如其来的结论和命令,在场每个人都感到意外,一时没能做出反应。直到雷鸣再次强调,声音已变得严厉。 “先期工作即刻开始,尽快拿出具体方案......执行命令,马上!” “是!” 军人就是军人,讨论问题争执吵闹,命令下达时无条件服从。一大帮军官纷纷转身去往各自统帅的队伍,准备不惜一切,以老天为对手进行这场拦江之战。 雷鸣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把目光投向西北,视线仿佛能够穿透千山万水,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除了雷鸣,还有一个人也没走,等到大家先后离开,曾福走到雷鸣身边相陪,与他一起看向远处天空。 不用回头,雷鸣知道这位曾经的同班战友就在身边。 “老曾,在想什么?” “你呢,在想什么?”曾福微微一笑。 “我在想,军神他们同意牛犇的计划......会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外人眼中,雷鸣就像他的名字,脾气火爆,做事不喜欢婆婆妈妈。曾福心里却明白,那只是表现出来给人看的样子,当面临大事的时候,这个外表粗豪的将军有着极其细腻的一面,常常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部分。 “是什么?”曾福目光微闪。 “......必死的任务,也许就是为了顺水推舟,让人送死。”雷鸣缓慢说着,口唇似有千钧之重。 “......为什么呢?”曾福的声音飘飘忽忽,仿佛是从别人口中讲出来。 “我不知道。”雷鸣摇了摇头,“想来与牛犇持仗的底牌有关。” “是啊。”曾福感慨说道:“元东很早就接触牛犇。一个山城小子,休说那时不怎么出众,即使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至于惊动他。” 雷鸣沉声说道:“国家安全顾问出动,必定与国家安全有关。” 曾福接着说道:“所以,牛犇无视总指挥部,军神非但没有惩罚他,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雷鸣接下去说道:“才二十岁就不把指挥部放在眼里,假以时日,岂不是连军部、政府都会无视?” 曾福皱眉说道:“到底什么东西,能让军神、国家如此忌惮?” “不知道最好。”雷鸣断然说道:“想都不要想。” “呃......嗯。”曾福内心微凛,连忙点头。 两人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曾福心情越发沉重,缓缓说道:“假如真是这样,我们这边算什么?十万将士拦河建坝,仅仅是为了......” “与国家安全相比,十万人算什么。”雷鸣冷笑说道:“没有渡河方案,牛犇不会组队出发。依我看,如果他自己不愿意,元东、军神都没有办法强迫。而且你想想,如果不是这样,霍青怎么会想出拦河这一招。” 曾福皱眉说道:“霍青看出牛犇身上的问题,故意配合军神?” 雷鸣漠然说道:“我不知道霍青心里怎么想。我只知道他一开始没有提到拦河,等牛犇提出计划,才给我们出这么个难题。” “可是......”即使看到常人没看到的部分,曾福依旧感到浑身冰凉,忍不住说道:“三十八师也在这里,霍青怎么会......” 以往人们常说,霍青为人骄傲冷漠,不在乎敌军也不在乎友军,唯独放不下其一手打造的三十八师。 雷鸣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淡淡说道:“越是珍爱,越是舍不得给别人。不是吗?我猜想,这就是霍青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亲口承认牛犇为师长的原因所在。” 听了这番话,曾福沉默很长时间,抬起头说道:“老雷,我们怎么办?” 雷鸣叹息说道:“这是军部的命令,我只是少将,只能把事情朝好处想。拦河建坝,如果一点可能性都没有,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可现在......万一牛犇那边成了呢?” 前半段是建坝,末尾突然说到牛犇,曾福心里明白,整个事件的关键已不在于拦江截流能否成功,而在于突击队能否完全使命,给星盗施加足够压力。 这件事情当中,即便十万铁甲成功渡江,也只是陪衬,是用来施压的筹码而已。 “想来军神他们也是这么看,计划成功,造就千秋伟业,失败也能为联邦消除隐患。牛犇主动提出建议,承担职责,之后无论发生什么,身后炸弹都应该不会爆炸。” 雷鸣脸上充满嘲讽,幽幽说道:“上位者的心思、眼光,当真令人叹为观止,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稍顿,雷鸣感慨说道:“可惜了,牛犇......我对这个人了解不多。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是一片赤子之心。” “甘做赤子的不止有他,我们也是。”曾福摇头自嘲说道:“计划成功是英雄,失败叫英烈。” “做棋子,至少不用因为违背军令背负骂名。” 雷鸣轻叹一声,思索中,目光渐渐变得凶狠。 “也许,我们能做多一点。” ...... ...... 昏黄天空,泥泞大地,滔滔河水轰鸣浩荡,却没有生机盎然的感觉。两名手握千军万马的将军枯立在山头,苦思冥想,寻找可以改变下位者命运的办法。 “做多一点?”曾福侧身相顾。 雷鸣看着前方说道:“河畔一战,我的队伍基本打乱,还没有来得及整顿。你手上,三十八师的人还有多少?” “一个整编团,三个独立连队。” “都是装甲部队?”雷鸣再问道。 “三十八师是装甲师,怎么会不是机甲部队。” “我是问装备,有没有像四营那样被捋成步兵。” “这倒不太清楚。”曾福稍显迟疑,说道:“前面一直打仗,损耗肯定有,具体怎样查过才能知道。” “不用查了,全部派出去。”雷鸣挥手说道。 “派......”曾福疑惑问道:“派哪儿去?做什么?” “急行军,到鬼见愁,让他们去找牛犇。” “啊?”曾福大吃一惊,忙说道:“他们要是走掉,我这边基本只剩下步兵,等于空了。” “反正不用打仗?”雷鸣想了想,又说道:“回去我叫人查查,把剩余三十八师的人全都找出来,一块儿跟着走。” “可是,这样做......” “这样做,可不算违反军令。牛犇是三十八师师长,拥有调配权,这只是把属于他的队伍还给他。” “我是怕影响拦江成败和进度。” “如果牛犇到不了索沃尔,甚至半路上就被人干掉,咱们还傻乎乎地拦江、截流,真可以叫自掘坟墓。” “这倒也是。可是牛犇的队伍早已出发,他们很难找到。” “那就看运气了。”雷鸣对着西北方向眺望,语气决然道:“按已知路线,鬼见愁是交汇处,也是必经之路。” 唯一机会。 ...... ...... 鬼见愁是地名,所指为一处长远山谷。山谷上方一线天光,腹地时而宽大,时而狭窄,宽大处可容纳几个球场,狭窄的地方仅能两车并行。整体而言,它像一条吞掉一串石头疙瘩的蛇,蜿蜒数十里。 除了这些,鬼见愁谷内遍布高大石林,石质不同,颜色各异,形态千万,其中不乏类人、类兽的例子。即使在大晴天,谷内光线依旧不足,影影重重,仿佛有大军在路上行走,森灵活现,气势凛然。 仅仅这样,还不足以令人怯步,更麻烦的是,谷内生存着大量噬血如命的毒虫,并有混乱磁场干扰。云潮时期,鬼见愁内越发昏暗,迷雾深沉,怪形万象,当真如鬼窟般阴森恐怖。因连日大雨,谷内水流正烈,沿途冲刷着千奇百怪的石缝,鬼哭狼嚎,又仿佛战场喊杀。人站在谷口,阴风扑面,似乎连灵魂都能吹散,可想而知进去后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当初就是在这里,联邦军队侦查人员停止前进,没有再像前方探路。几个月后,屠夫就是从这里出来,绕过一片平原进入卡其拉山,最后与牛犇正面相迎,成为阶下囚。 重临旧地,屠夫看着眼前的景象,凶狠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惧意。 “这鬼地方会让人发疯。瞧着吧,即使不打仗,你的人也会减员一半。” “放心。不会。” 牛犇根本不看他,叫威廉与几名侦查人员进入山谷,一路安装指示标记,放出侦查苍蝇,能探多远探多远。其余人员稍事整顿,不久后便要入谷设围,伏击从另一端过来的联军。 百人出征,经历过几波战斗,全部轻松拿下。总结原因,一方面队伍刚刚出征,正在士气高昂的时候。另一方面,之前遇到的队伍人数不多,属于探路性质。担心有人逃跑泄露机密,牛犇甚至没让屠夫出动,将其留到关键时刻使用。此外牛犇通过审讯获知,现在的鬼见愁不仅通行艰难,对心智的煎熬也极其严重,之所以那几批人没有招架之力,与穿过谷地时惊吓过度不无关联。 从那时起,牛犇就在思考设伏的事情,眼下开始实施。 “你确定要在里面设伏,不等对方出来?” 看着牛犇的一连串举动,屠夫诧异说道:“刚刚走出山谷的人,精神一定会松懈,这时候发动攻击,效果最好。” 牛犇淡淡说道:“他们看到光明,绝不肯再退回去,所以拼死战斗到底。而且我估计,对面大军该到了。” 屠夫想了想,说道:“不管怎么说,人在里面敌我不分,一定会误伤。” 牛犇平静说道:“那就是我想要的。” “呃?” 屠夫思考着这番话的意思,神情渐渐转变。 “你这个疯子!” ...... ...... 正文 二一九章:一战成名(上) 残暴如屠夫,也不会在战斗还没有打的时候设想着要把部下投放到各自为战、乃至自相残杀的情况之中。当他理解牛犇的用意,不禁为这支部队的战斗意志感到担忧。 “黑暗之中杀入重围,制造混乱,是给对手制造杀伤的好办法。但你想过没有,你的目标是要杀过去,而不是和对手一块儿死;现在这样做,最终不是被人杀死,就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牛犇正忙着安排事务,没空理会,正巧学员们随同彬仔旁边经过,听到后纷纷投过来诧异目光。 为了抢在敌军大队通过前赶到鬼见愁谷,突击队一路急行,沿途还要接连战斗,辛苦劳累可想而知。当下敌军未至,大家抓紧机会休息,顺带放松一下精神,牛犇让彬仔带队寻找新鲜食材,吃顿热饭。组队的时候,他要求所有军校学员必须参加采集和捕猎,向彬仔学习如何在好望角的野外生存。 屠夫将这些看在眼里,冷笑着对牛犇说道:“只有在激愤、绝望的时候,人才会不惜与对手同归于尽。现在仗还没打,大家就已经知道会死,难道你不怕军心浮动?” “咦?这家伙懂心理。”刘铮阳抱着一大捆木材,气喘吁吁说道。 “可不,一套一套的。”韩林儿说话的腔调古怪,无时无刻不像是在调侃什么。 “看他那小样,屠夫?”小狐狸精手里拎着半袋子蘑菇,娇俏脸庞一团迷糊。 “别轻视他。”安德烈从头到脚都是泥,没有一点帅哥形象。他的肩膀扛着一条血淋淋的狐狸,走路时深一脚浅一脚,身体直打晃。“越是身有残疾,越是不好惹。” “小心点走,别让内脏沾了脏水。”彬仔才不管他是哪国天才,冷着面孔教训。 人在野外最怕两件事,一是受伤,再就是生病。好望角与一般世界不同,饮水万分珍贵,为了节约饮用水,连收集来的食物都应尽量减少清洗。彬仔心里,这位前途无量的巴西亚少校不比一壶干净的水更有价值,而且在此番狩猎过程中,表现出太多令人不满的地方。 “安德烈一个人扛着狐狸,不容易。”小狐狸精同情安德烈,站出来为他说话。 一条狐狸不算重,但要不把它弄脏着实艰难,另外需要提到的是,行军途中由于地形复杂多变,安德烈不敢采用自动驾驶,双引擎机甲操作相对繁杂,体力消耗比别人更多。 “他在害怕。”屠夫坐在帐篷里,望着一帮年轻人朝气蓬勃的面孔,眼神有嫉妒慢慢变作残忍,阴笑着开口道:“很快就要死了,他心里害怕。还有你们也是,谁都活不了。” “****的,老子剁了你。”虽然之前投过赞成票,小托马斯仍恨不得将屠夫千刀万剐。 “不知死活。”屠夫冷笑着转回头。 如今屠夫知道,自己只要不在乱军当中被杀,生命便有保障,因此也不怕被这头狗熊般的壮汉威胁。现在他更关心这些人的状态,即使用脚趾头也能看出来,无论士兵还是学员,个个斗志高昂,半点军心浮动的迹象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 三十八师身经百战,表现正常也就罢了,学员们走出校门没几天,刚刚见识到战场冷酷,怎么能够这么快克服心魔。几天前在军营,他们还不是这样,短短几场战斗过后就像老兵油子一样谈笑风生,就连那个漂亮的小姑娘,脸上竟也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生活在全世界最危险的地方,屠夫对人心的恐惧有着无与伦比的敏锐直觉,他能轻易察觉到那些笑脸背后隐藏着的紧张与焦虑,但是找不到害怕,连担忧都很少。 难道他们真的相信,仅凭一点时机优势就能扭转人数上的差距,黑暗中变成万人敌? 左思右想无法理解,屠夫回过头去看牛犇。之前一系列事件,过去几场零伤亡战斗,牛犇从授权师长变成真正意义的核心,那种因信赖所产生的向心力,谁都能够轻易感受到。 他像过去几次战斗前一样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接受命令的人精神抖擞,信心十足。 看着看着,屠夫心里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让自己感到莫名畏惧的年轻人才是根本,他的沉稳与平静,才是是安抚部下的最佳良药。 想着这些,屠夫由衷说道:“让部下死心塌地不算本事,让部下信服、甚至盲目迷信才叫厉害。你是天生的领袖,实力这么强大,还这么年轻......难怪他们愿意跟。”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得福正在接收前方传来的信息,百忙中不忘插嘴。 “要是你干星盗的话,不知能做到什么程度?”屠夫忽然说道。 “没准儿会的。”牛犇注意到这句话,应了句。 “哦?”屠夫迟疑说道:“星盗和正规军不同,讲的是江湖规矩......不好混。” “好好表现,别担心自己失去价值。”屠夫担忧的事情,牛犇心知肚明,忙好手上的几件事情,走过来随口说道:“跟着我,征服所有星盗势力,统一蓝色海,怎样?” “那不可能。神仙都做不到。”屠夫眨眨眼睛说道:“这些人都被你骗了。” 牛犇不解,问道:“被我骗?” 屠夫眨巴着眼睛:“你让他们相信,此战可以像之前那样轻松获胜。” 牛犇恍然大悟,淡淡说道:“想知道怎么安排,直接问就是,何必绕弯。” “你会说吗?”屠夫精神一振。 “不会。”牛犇果断拒绝。 “果然是骗术,怕被我识破。” “别太拿自己当回事。”牛犇被逗着了,破天荒地朝屠夫笑了笑,接着话道:“有件事情你也弄错了,这里的人、包括我在内,心里并不是不害怕,但是和你们星盗不太一样,我们有强大的信念,能够克服恐惧。” “强大的信念?是什么?” “可以是很多东西,比如友情、亲情、仇恨......”牛犇补充道:“也许还有爱情。” 屠夫皱眉想了想,说道:“这些东西我们也有。” “你有爱情?”得福百忙中震惊开口。 “我......我见过!”屠夫竟然涨红了脸。 “偷窥狂,变态!”得福立时了然。 “别这么说他。”牛犇说道:“我们和星盗不同的地方,不在于刚才那些。” “在于什么?”屠夫虔诚 “在于是否有信仰。”牛犇认真说道。 “?”屠夫一脸迷茫。 “比友情、亲情、爱情都要高,比活着的层次更高的信仰。我相信,在星盗圈子里混久了的人不容易体会到这个。” 简单几句过后,牛犇招手叫小托马斯过来。 “牛大,都准备好了吗?有啥吩咐我做?”只要不是特别正式的场合,小托马斯总会像过去那样称呼牛犇,以此展示自己的地位与众不同。 牛犇对此并不介意,回答道:“差不多,还有最后一件。我让他们去做点东西,一会儿你负责组织安装,每台机甲都要有。另外,我要问你点事情。” 屠夫在一旁竖起耳朵。 “喔?” 以为要参与某种秘密计划,小托马斯满心欢喜,忽想起屠夫还在身边,赶紧提醒:“要不要把这家伙......” “不碍事。” 牛犇自己先坐下来,想了想,最终没能找到“适合的缓和方式”,只得按照自己的习惯,实问直说。 “三十八师的官兵,比如说你,为什么那样全心全意信赖霍师长?” “啊?” 小托马斯目瞪口呆,半响才诺诺说道:“牛大,不,师长,您问这个......弟兄们都已经服了您......” “随便问问,不要胡思乱想。”牛犇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因其个头太高,又放下来。 小托马斯惴惴不安,可是不敢违背军令,只好苦着脸孔把自己的经历讲出来,期间不时插几句好话,小心翼翼为师长美言。 事情其实很简单,托马斯兄弟身高体壮,又能吃苦,立志要在军中干一番大事业。然而当他们真的参军、如愿加入机甲战队后,身高突然间不再是优势,相反变得有些累赘。因其身材过于庞大,军方标准配置的机甲座舱必须改装才能适应。换句话说,兄弟俩想成为机甲战士,需要专门为他们特制。 对还是新手的托马斯兄弟而言,订制机甲显然不可能。当时,每个看到他们的军官都认为,这两人绝不适合开机甲,而是应该学习维修......凑巧有次霍青到基层检查——这种事情他经常干,在机修班注意到这两个大块头儿。很快,托马斯兄弟的命运出现转折,不仅有了订制机甲,还有专人为他们设计战术,因此才有了如今的双熊合璧。 故事很快讲完了,小托马斯担心自己言多有失,闭上嘴巴、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牛犇,生怕他不满意。 “就这样?”牛犇的确不怎么满意。这只是个很普通的事件,除了反应霍青工作细致,擅长发掘特殊人才之外,并么有太多特殊之处。 “哦。”小托马斯难过死了,无奈说道:“师长有学问,能打胜仗,对弟兄们很好,有时会下来和我们一块儿喝酒......不是摆样子的那种。还有,我们在外面犯了错事,师长总会护着。久而久之,大家既把师长看成父亲,又看成兄弟,不管什么事,都乐意跟着他一块儿干。” “有学识,有能力,护短,不摆架子......”牛犇默默总结。 “不是没架子。”小托马斯开口纠正:“师长平日里亲切,正式场合比谁都严厉,没有哪个敢放肆。” “恩威并重嘛,没什么稀奇。”旁边屠夫忽然加进来,神情既有称赞,又带着鄙夷:“你们的那位师长,笼络人心靠的其实是江湖之道。” “你懂个屁。”小托马斯根本不管屠夫说的什么,破口大骂。 “难道不是?”屠夫冷笑说道:“去打听打听,霍青的这一套,蓝色海每个星盗头子都会。” “但我没听说,有哪个星盗头子训练出的军队堪比三十八师。”牛犇淡淡说道。 “可不就是说。”小托马斯找到根据,轻蔑说道:“什么索沃尔三大巨头,星盗圈子也算出名了吧?手下那些个部队,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不能这么比。”屠夫无奈说道:“战斗力这个东西和很多方面有关,比如......嘿,你这么苦心积虑研究霍青,究竟想干什么?” 后面一句来的突然,小托马斯本想嘲笑屠夫不懂装懂,听到这里立刻闭上嘴,硕大的眼珠子咕噜噜的转悠。 屠夫所问的,他也很想知道。 牛犇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略做犹豫后说道:“刚才你说,不管什么事情,都乐意跟着霍青干?” “呃?这个......是啊。”轮到小托马斯感到为难,怯生生的表情说道:“牛大,您干吗问这个?不会是想......” “想什么?”牛犇反问一句,眼神深邃如渊海。 “想......”小托马斯心生恐惧,如坐针毡。 “拉队伍,扯大旗,造反。”屠夫压抑不住兴奋,低声尖叫。“看看你们军部干的好事,尽弄些窝囊废瞎指挥,有本事的人反而不用。照我看,牛犇迟早像霍青一样,被那帮老狐狸卖到锅里红烧油爆。想不那样,就只有造反这一条路,嗯嗯,造反难度态度,但是可以跑啊,不能空着手跑,得有一支队伍......现在队伍有了,权力也有了,索沃尔近在眼前,加上我,路也有了。只要把人心拢住,就是最好时机!对对对,就是现在!” 头一次,小托马斯没有反驳,愣愣的目光看着牛犇。 牛犇神情平静,看着小托马斯淡淡说道:“你这么想?” 屠夫再次尖叫:“还用得着问......哎呦!” “啪!”得福收手挠挠耳朵,“吵什么吵。牛大就算干星盗,你也只是个跟班。” 后半句是关键,屠夫挨了打、但不像之前那样屈辱愤怒,相反拼命才能压制住心中振奋;至于小托马斯,凛风当中汗如雨下,说话时舌头仿佛抽筋。 “牛大,我......” 牛犇平静说道:“霍青如果让你干这个,你会怎么做?” 小托马斯急忙说道:“师长怎么会这样呢,绝对不会。” “我说的是假如。” “假如......”从来无所畏惧,小托马斯快要哭了。 “算了,去做事吧。”牛犇终止话题,再次伸手拍拍小托马斯的肩膀;“刚才只是随便问问,不要到处说。” “呃,我知道,我知道。”小托马斯站起身,失魂落魄走向门口,抬脚时险些把自己绊倒。 “你吓着他了。要么就是这货不行,不中用。”屠夫看着小托马斯的背影说道:“真想干大事,你得多想想辙。” “我会的。”牛犇淡淡回应着,探身去看得福手里的光脑。“进展如何?” “快好了。”装模作样擦一把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得福埋怨道:“不该和小托马斯说这么早,万一他撑不住讲给别人听,军心恐怕有变。” “对对,不管你想做什么,首先得打赢这场仗。”屠夫对此深以为然,频频点头:“不干掉他们,根本到不了索沃尔城。” 听到这句话,牛犇与得福相互看了一眼。 “一定要打赢。”牛犇严肃说道。 “一定赢。”得福用力挥舞拳头,话语简短。 ...... ...... 差不多同一时刻,另外有人也在为军心方面的事情担忧,情况与牛犇这边迥然不同。 “这种鬼地方,真的是鬼见了也要发愁。” 昏沉世界,几道灯光照耀下,中年男子用手整理身上的军装,动作很不习惯,神情甚至有些厌恶。在其身旁,两名佣兵打扮的人神情紧张,操作光脑不停忙碌着;更远些的地方,一台台钢铁巨兽排着队伍在黑夜里前进,沉重而不规则的脚步声中,机甲头顶打出的灯光仿佛激光武器射出去的死亡射线,充满冰冷与死寂的味道。 这不是灯光自身的问题,而是因为环境所产生的不良感受;在这个阴冷幽暗的地方,时时能听到撕咬拉扯,处处可闻鬼哭神嚎,无论人们藏身何处,总被那种无处不在的死灭感包围。眼下大部队行军,士兵心里仍有“穿行在幽冥鬼域”的幻想,当有人独自从这个地方经过,内心感受可想而知。 心理上的影响无法可想,干脆不要去想,相比之下,实际困难更让指挥官头疼;事先知道鬼见愁谷难以通行,中年男子自以为做了充足的准备,然而,只有当他亲临实地,亲自走过一段距离后,才明白当初华龙联邦的军队为什么会把这里看成绝境,不再探路、甚至没有派人驻守。由此,才给了两大帝国绕行背后的机会。 具体说来,鬼见愁谷行军有四难:光线,地形,环道,与干扰。光线无需多讲,白天与黑夜几无差别;地形千奇百怪,深坑、突石、横壁比比皆是,加上连日大雨,未知毒虫遍地,步兵绝无可能通过,机甲也走得磕磕盼盼,产生许多无谓损耗。环道是山谷的另一大特色,简单讲有些地方像迷宫,走的辛苦不算,没准儿会转回原来位置。 以上三条已足够让人头疼,但和最后一项比较起来仍不算什么,最让人无奈的是,山谷内地势高低起伏,时不时会有强大而且不规则的磁场,对电子信号形成强大干扰。严重的时候,近在咫尺的队伍之间甚至都不能通讯。行军途中屡次发生这种情况,有机甲发现同伴原地不动,以为发生事故过去查看,结果发现那只是一根奇形怪状的石柱;又或者转过弯道的时候,侧面突然有巨大黑影扑面,形态逼真状如狮虎,只是体型放大十数倍。 种种异状加上气氛,每个人都承受着极大压力,精神、体力都极度疲惫。如果人少也就算了,队伍人多,行军过程中渐渐变得前不知后,后不识前,难免有误解、误伤发生。走到现在,已经有士兵摔坏、碰坏机甲,还有人慌乱之中开火,引来更多混乱。目前无法知道的是,有没有人、有多少人行进途中走散,或许永远都走不出去。 这还是有人探路探路成功的情况,此前经过的那几支队伍,每一支都在沿途石柱上做过标记,可惜而又让人无语的是,如此阴森恐怖山谷里竟然存在着海量生物,每种都对光源特别敏感,必毁之而后快。根据路上查看到的情形,有的灯标是被咬破,有些被腐蚀,还有些被密密麻麻的黑甲怪虫覆盖,严严实实不透一丝缝隙。 灯标如此,机甲开启的灯光也不能幸免,很快便有汇报传来,有些虫子会因为灯光身体炸裂,体液带有强烈的腐蚀性,竟然能对机甲的钢铁构成威胁。 生活在酸雾环境里的虫类,果然与别的地方大不一样。指挥官因此被迫下令,队伍行军时按照小队的形式,轮流开灯为同伴指路,分担伤害。 中年男子现在立足的地方,是用强大火力清理出来,并由两台专用机甲联机释放能量护罩才得以维持。可想而知,那些被迫抹黑前进的人会面临怎样的危机与压力。 灯光标记难以持久,前面的队伍意识到这点,改换策略在石柱上、山壁山做一些硬性标记,然而在灯光不能打亮全景的情况下,想看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那些标记也不见得正确,比如有人走了环道,沿途一样会留下标记......总不能回头再去清理掉,于是只好另做说明,提醒后来哪些标记并不可用。 简而言之,行军遇到极大困难,每时每刻都有人、或者机甲趋于崩溃,当前这种状况,唯一靠谱的法子是有熟悉的人带路,最好是画出地图的屠夫本人。 想到屠夫,中年男子生铁般的面孔阵阵抽搐,止不住生出憎恨的感觉。之前最初那支队伍,决定由谁帅队的时候,那个该死的侏儒将自己手下一名王牌机师活活咬死......只有蓝色海才能诞生出那种怪物,他根本就不能算人。 厌憎归厌憎,中年男子不能不承认,那个在蓝色海中走过无数凶险之地的侏儒具有正常人无法比拟的特长,比如认路、领路这一项,无论军中还是土著、甚至包括星盗,没有谁能与之相比。而且他的身份远不止星盗顾问那么简单,中来男子知道,其背后还有连自己都不能触摸得到的机密。 事情已经这样,还能怎么办呢?不管道路多么艰险,总归要走出去。眼下而言,最让他担心的并不是行军,而是过去的队伍再没有消息,包括血月大人也......嗯,自己想的太多了,只需通过鬼见愁,一切自然明了。 “正一阁下,有结果了。” “地图上没有这处环道,看来是漏了。” 思索的时候,旁边参谋微带颤抖的声音汇报结果,中年男子游走的神智回到眼前,首先留意到能量护罩外聚集的大量黑虫,接着留意到两人惊恐的眼神。 “慌什么?” 说着忍不住厌恶感觉,中年男子再度整理合身、但不合适的军装,声音趋于严厉。 “你们都是帝国军人,不要因为这身衣服就丢掉本色。” “是!”两人当中一个挺起胸膛。 “可是......”另外那个神情犹豫,金色的头发被汗水湿透,软哒哒粘在额头。 “霍夫曼......” 中年男子默默摇头,压下心中不快准备说点什么,忽闻前方传来骚动,很快演变成剧烈喧哗。 “怎么回事?”声声喝问以人传人、机甲传机甲方式过来,等到中年男子得知消息,欢快的气息已经传遍。 “屠夫来给队伍带路?” 欣喜而又疑惑地反问着,中年男子深深皱眉。 “这没道理。他怎么......” “据说是血月大人的命令。”特意赶过来汇报的士兵大声回应。“前方行军的速度大大加快,据说已经快要走出山谷。” “哦......” 这是唯一的解释,中年男子眉头稍展,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警告一下,忽然脚下传来震动,隐约有轰鸣之声入耳。 紧接着,哗啦啦一片乱石蹦溅,并有重物摔倒、砸入水中时的轰响。 “怎么回事?” “小心,有山体滑坡!” “不好,是地震!” 惊呼四起,慌乱的队伍奔跑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暴风骤雨般的剧变,军史上兵力最悬殊的一次战斗,由大地的咆哮作为开端,就此展开。 ...... ...... 正文 二二零章:一战成名(中) 时间倒退一小时,当那台特制的微型机甲出现在灯光下,差一点点就被集火打成稀烂;随后当屠夫送出联络信号,进而打开座舱证明身份的时候,气氛发生一百八十度逆转,短暂沉寂后,全体士兵爆发出整齐一致的呐喊,即便那些曾经无比仇视屠夫的人,也为他送上最热烈的欢呼。 情绪的爆发与经历有关,不走错的话,鬼见愁山谷全长约二十八公里,这么点距离,最先进入的队伍走了将近五小时,依旧看不到出口的影子。黑暗中挣扎这么久,每个人都疲累之极,当看到有人过来接应,感觉不亚于天使降临。一时间,振臂高呼者有之,痛哭流涕者亦有之,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就连山谷内统治无数年的怪声都被压过。 仿佛感受到某种威胁,那些不知畏惧为何物的黑甲飞虫愈发疯狂,它们在黑暗中震动翅膀,扑到每个有亮光的地方拼命啃咬,吱吱啦啦犹如千万把挫刀在玻璃上撕摩,摄人心魄。 几分钟之前,士兵们对这些能够啃食能量护罩、体液如酸液的毒虫望而生畏,如今却变得满不在乎,甚至有心情发出嘲弄。原因很简单,屠夫告诉领头军官,只需二十分钟,大家就能重见天光。 至少这一刻,人们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个招人厌憎、令人畏惧的侏儒,即使隔着厚厚的钢板,也能感受到对屠夫的“热爱”。 从未经历过这种状况,屠夫的感觉很是怪异,一时楞在原地。他这辈子,从幼年弱小时期到拥有强大实力之后,接收到的眼神只有歧视、羞辱、欺凌、鄙夷、厌憎和恐惧,从来没有过被人期待、欢迎的经历。猛然间得到如此待遇,屠夫从中体会到一种残虐折磨他人换不来的“美好”,有些留恋。 说不上什么原故,屠夫冒着被黑甲飞虫突破护罩的危险朝周围人笑了笑,露出还算两排白惨惨的牙,和没有痊愈的牙床。 “你受伤了?”帅队的军官注意到屠夫的伤,声音充满关切。 “啊,没......没事。”生平首次,屠夫骗人的时候莫名紧张。 “等出了山谷,叫人帮你看看。” “嗯......先离开这里。” “好。” 兴奋的军人、包括军官没能发现,屠夫的语气神情与过去有着很大区别,那台特制机甲的腰围明显大了一圈,并且减少许多外挂,行动远不像过去那样灵动自如。他们更加不会知道,当屠夫露出脸朝大家微笑的时候,身后还有一张仙童般的面孔。 “别逼我杀人哦。” 一只手捉住后颈,一只手扣死脊椎,得福的手细嫩柔滑,如恶魔在屠夫耳边呢喃。 “别犯傻了,那些是骄傲的帝国军人,你是蓝色海里混事儿的星盗,等走出山谷,他们都不会正眼看你。说句不爱听的话,你就像从阴沟爬出来的蟑螂,黑夜里流浪的野狗,垃圾堆里觅食的耗子,恶心人、吓唬人都可以,想讨人喜欢招人爱......算了吧。” “......别、说、了......”屠夫咬牙切齿,小小面孔不停抽搐。 这正是屠夫过去一直坚信的,没理由因为一时触动就产生怀疑,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犹豫,为什么会挣扎。 他只是本能试图留住那种感觉,并且想要更多。与此同时他知道,但凡自己稍有异动,就会被得福捏断脖子。 感情冲动? 多么可笑的词汇...... “血月夕阳,你怎么向他们解释解释?” 致命一击,得福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在其耳边轻声说道:“展现你的价值吧!将来牛大指望你的地方还很多。” 面对蛊惑与威胁,屠夫没用多少时间思考便有了决定,关闭舱门,通过扬声器宣告。 “转弯的地方多,我走的快,大家把没用的东西关掉,跟紧。” ...... ...... 屠夫不是吹牛,山谷内虽然黑咕隆咚,但他对方向把握极其精准,不用察看多余的东西,整个队伍行进的速度一下子快了数倍。相比之下,此前一点一点摸索前进,遇到点情况就要警戒、搜索、察看、弄清楚之后才能继续,速度当然快不起来。 由此产生的后果有两个,一是队伍不再紧凑,再就是此前行军时保持的警戒方式变成摆设,没有人做了。 再后来,大家连最基本的扫描也懒得做了,反正这样的环境里用这种行军方式,仓促扫描看不到什么,做了也是白做。 出于信任也好,因疲劳恐惧不愿多想也罢,人们只想着快点熬过这段路,没有谁提意见。就连队伍里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包括军官,也只是一开始有些担心,但没有强行要求。 而且他们知道,眼下士兵不可能回到之前那种状态,军官想收也收不住,只能由着大家。 好在一直平平安安,当一段艰难的路走完,少数怀有警惕的人也都慢慢放下心来。 很快,佛堂到了。 ...... ...... 佛堂,谷内石柱最多、面积最大、地势相对平坦的一处所在,这里往前再过三里狭窄直道就是谷口,向后则是一段蜿蜒崎岖、行走格外艰难的链形通道。对从东往西穿过山谷的人来说,佛堂之后的行程是地狱开始,反之如果从西向东走,佛堂就像是极乐世界的大门,前方再无困难可言。 佛堂是土著人的称呼。遇到必须从鬼见愁穿行的情况,他们会在这里祭拜那些形似佛像的石柱,祈祷神灵保佑自己安全通过。屠夫不信神佛,他把这里叫做“胃”,先前经过食道找到出口,向后是弯弯曲曲的肠子。 还真别说,这个形容道出鬼见愁山谷的几分风采,颇为贴切。 佛堂也好,“胃”也好,总归是一处非常明显的标志。由于面积大,上方开口也大,谷内不像之前那样黑漆漆一片,极易辨识。当队伍进入到这块区域,士兵们先后从地图上找到标记,随之爆发第三轮欢呼。 真要走出去了! “别松懈,还有一段路要走。” 疲劳积累到某种程度,短暂歇息不仅不能够让人恢复,反而会因惰性失去力量;艰难的旅程当中,越是最后越是需要提振精神。有鉴于此,屠夫在前方提醒大家,前行速度进一步提高。队伍中的老兵、还有军官知道这番话极有道理,也都相互鼓励着,纷纷给身边的队友打气。 “再加把劲儿。” “最后一段,走完就成了。” “不能功亏一篑。” 吵吵嚷嚷,热热闹闹,一股乱糟糟的黑色洪流朝前涌动,如水流逐渐填满石林之间的缝隙。人们本能地在石林中穿行,不仅没了编制,连事先组好的小队也已经被打乱。不知不觉,身边闪过的不再是固定、熟悉的身影,代以陌生、或者完全不认识的人。 黑暗中行走编队有多重要?稍具常识的人都知道。 即使开着机甲,熟悉与陌生之间的差别依然巨大;即便属于同一支队伍,亲近与生疏之间区别依然巨大,更何况,这里有三方人马混合在一起。当意识到最亲近的战友不在身边,脆弱的安全感像烛火被随着阴冷的风吹灭,人们心中越发渴望光明世界,走出去的欲望达到顶峰。 偏偏这个时候,屠夫不见了。 迷迷糊糊又过一段时间,终于有疑惑的声音从某个地方传出。 “屠夫呢?” “前面。” “前面哪里?” “不知道。” “我走在最前面,怎么没看到?” “......” 前后观察,左右观望,每个人看到的都差不多,远方事物模糊不清,近处是一座座佛塔般的石林,要么就是同样雄壮的机甲。于是有人大声呼喊、吆喝、召唤,结果只听到混杂难辨的回音,和一种如同竹哨被用力吹响时的哨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士兵们时不时能听到那种哨音,尖锐具有强大的穿透力,即便在引擎轰鸣的世界里,听起来依然清晰。 “这好像是......古时候的战歌?” 寻找屠夫的短暂瞬间,不知哪个人——必定是位对历史相当熟悉的家伙,精神恍惚的状态下,他竟然听出哨音节奏,甚至跟着断断续续地哼出来。 “......我们是无畏的战士,微笑着与死神面对......” “......死神以为我们投怀送抱,我们却抓住它,当成石头砸向敌人......” “......汉军......汉军?” 到“汉军”这里,哼唱的人忽然愣住,心里渐渐意识到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台机甲从侧面石柱后绕出来,直接通过扬声器和他打着招呼。 “嘿,你怎么不走?” “呃......” “那就别走了。” 声落,光华骤起,离子光刀将雾气一切两断,连同机甲的头颅飞到半空。紧接着,周围响起一连串钢铁碰撞的声音,瞬间变得无处不在。 尖锐哨音四处吹响,雾气中一条条涂有血红线条的身影闪烁而出,数十吨重的钢铁怪兽轰然摔倒,短促的尖叫,仓惶地呐喊,奋力的大喝......短短十几秒时间,佛堂内的气息被燃爆。 最先摔倒的那台机甲座舱内,哼唱战歌的士兵茫然无措,眼前是无数闪烁的信号灯光,刺耳的尖鸣,以及各种警报与提示。失去头颅的机甲无法战斗,依旧忠实的履行着能够履行的职责,那些跳跃的灯光就像恶魔的眼睛一样忽闪忽闪,朝他发出快意的嘲笑。 楞了足足有一分多钟,他才由失神的状态下清醒过来,奋力大喊。 “敌袭!” ...... ...... “敌袭!” “敌袭!” 尖叫的声音无处不在,有些被闷的座舱内无法传出,有些变成声波传向周围。这其中,曲道入口——也就是这个“胃”与肠连接的地方传出的声音最多而且最乱,原本稠密的队伍转眼间变得七零八落,随后被清理一空。 砍头,刺腹,穿心——对机甲应该叫挖核,每个人、每个小组的每次出击,全部以“令对手失去战斗能力”为目标。仅仅一个照面,十几台有着强大战斗力的机甲就被击倒,甚至连一枪一弹都没能发出。 很明显,突袭者对这款机甲的长处与弱点全部了如指掌,在那些老辣的战士面前,坚固的机甲像婴儿一样脆弱,如同被推倒的积木,呼啦啦倒下一片。 “敌袭......反击!整队!” 人多,总有个别人头脑清楚,叫喊着希望同伴奋起抵抗,更希望能够组织队伍;可惜的是,这番苦心注定付诸流水,因为从一开始,这里的最高长官和几名关键人物便被当成重点,面临的打击最为迅猛。 三台机甲撕开浓雾,朝着那台灯光颜色与众不同的高大机甲猛扑,冲在最前面的那台机甲活像一头扑向猎物的雄狮,锯齿大刀在空中旋转,带起一股盘旋前进的血色旋风,让人很难分清那是机甲操纵大刀前进,还是被刀光带动着、被动地望前方冲锋。 前方纵有千军万马,我自一人独闯,突袭者用身体语言告诉所有人......当他冲起来,就绝不会停止。 “杀!” 直到喝杀之声响起,震惊的人们才知道那名机师竟然是个女人,于是更加震惊。 “挡住!” 到底是护卫在军官身边的人,两台机甲左右迎上,奋力想要拦截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狂人,然而当他们出击之后,才发现有别人找上自己,一下子拦住两个。 “轰!” 第一声炮响,与第一声盾牌撞击的声音混杂,右边护卫因爆炸冲击停顿、退步时,左侧同伴被一记标准的持盾撞击迫退;在此之后,那名暂时以一敌二的机师毫不停顿,收枪换矛紧跟着又被一记标准的冲锋,将受过特别加工的破甲钢矛顺着座舱边缘刺入。 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标标准准的操作,一切如教科书般准确。别的不谈,敢在这种密集环境里使用重火力武器二不怕误伤同伴,足以证明操作者之强大。 刘铮阳,机甲大赛进入前十,纯以技术而言,放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另外必须提到的是,两名护卫虽然做出迎击姿态,但其发挥着实不尽如人意,若能换个时间进行这场战斗......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护卫与掩护之间的战斗已经开始,主攻与军官之间尚未形成接触,左右护卫迎上去的瞬间,军官也从混乱清醒过来,驾机后撤。 对手强大是一方面,更关键处在于,眼下这种局面,他必须肩负起指挥的责任,而不是和谁谁谁决斗。 果断后撤,试图摆脱对手纠缠,当他脚下刚刚移动,心内忽然涌起不祥之感,紧接着听到有人不顾一切大喊。 “青木,小心!” 哦? 在那团被刀光映红的旋风侧面,一台机甲四肢着地,以近乎“匍匐”前进的姿态快速奔跑,转眼间冲到自己面前,恶狗般一头撞过来。 这是...... 只需要看一眼,就能从那台机甲身上瞧出“猥琐”两个字;只需要看一眼,谁都会生出浓浓警惕;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知道那个人的操作甚至比舞刀的女子、和那名以一敌二的机师更强。 要知道,他操作的是标准人形机甲,做出通常只有虫型机甲才能做出来的动作,居然跑的很溜。天知道他练习多久才成功,机甲也多半经过改装,目的当然是为了偷袭......不警惕这种对手的人,战场上不可能生存长久。 然而在这种环境下,这种时候,谁会去看、谁能注意到呢? 机甲近身,军官仍竭力做出反应,当机立断向后做出翻滚的动作——非到特别狼狈的时候,他断不会采用这种失去视线的做法,而且没能做成。 破甲声起,一根军刺狠狠刺入裆下,顺势一扭卡入传动轴。手法如此精准无误,那名卑鄙的偷袭者绝对练习过无数次,而且在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有施展的可能。 什么人会苦练这种一辈子不见得使用的招数? 心里揣着疑问,军官原本是想翻滚后撤,结果变成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刚刚好压住偷袭者的胸口。 刀光终于临头。 “杀!” 不管比赛还是战斗,小狐狸精总也控制不住大喊的欲望,肾上腺素的刺激使得她的每个细胞都出于狂热状态,自己都管控不了自己。因为这个习惯,小狐狸精过去几次战斗中曾经遇险,牛犇专门找她谈过,希望能够改进。苦心劝说,结果只换来窃喜的眼眸与幽怨的叹息,牛犇只能狼狈退走,叮嘱刘铮阳等人注意掩护,不了了之。 不过在眼下,这声娇喝给小狐狸精带来的不是危险,而是给了对手无与伦比的震慑。 军官、还有周围努力赶过来的人,眼睁睁看着锯齿刀切入肩颈,剧烈喷涌的火花无比绚丽,如烟花般尽情在迷雾当中释放。直到这个时候,人们心里才明白,冲过来的三人组合当中,挥舞大刀的女子看似主攻,其实是掩护,当你认为她是掩护的时候,才是其真正的表演时刻。 最后终结是两个字:强大! ...... ...... 称得上强大的何止这一组? 曲道与佛堂的结合部,突袭者发动最早,人数最多,袭击成果最为丰厚。然而就机师的操作水准而言,零散分布在佛堂中央的那些更最令人畏惧,一片混乱当中,至少七八条身影给士兵们留下深刻印象,所有与之交手的同伴,无人抵得过一合。 绞链飞舞,扯翻对手的同时,袭击者已经闪身到另一名士兵身后,看似仓促的举动、刚刚好避开身后飞来的炮火。那名被迫充当盾牌的士兵来不及转身,膝盖的球形关节已经受到致命蹬踏,袭击者没随后在其头顶拍了一下,身形再次远离。 这一拍不是为了戏弄,而是拍烂机甲头部的信息采录仪,接下里他如想带伤作战,得依靠目视。 相比这个飘忽如同幽灵般的身影,另一边有人光矛纵横,宛如古时候的将军在军阵中冲杀,一招一式隐带雷光,无人能挡其锋。 还有一个,行动敏捷招式狠毒,看一眼就知道心狠手辣;与前面两个人不同的是,他在攻击时有些特别嗜好,喜欢弄坏对手的脚。有这种感受的人,每一个都成了瘸子。 最后,有人注意到一台胖嘟嘟的机甲,原因并不在于如何强大,而是他明显带有指挥者的特色,双手持盾四处观察战局,出手更多是为了查缺补漏。 指挥者“悠闲”,而且“独单一人”,试图反抗的士兵不可能留意到不到,于是有人发动攻击,结果更像送死。 头槌、脚踹、肩扛、踩踏,大多数时候,孤独的指挥者战斗时根本不像机甲,而是一个浑身长满利刺的武士;寥寥几次炮火被盾牌封堵,近身格斗犹如撞墙,每次接触必定有人倒下。期间偶尔有小型队伍组织起攻势,也被一一化解...... 实在有来不及的时候,总会有一声奇妙枪响。 枪声过后,对他展开攻击的机甲总会延迟、甚至停顿片刻,宛如被神仙点穴。 什么人能有这种枪法? 什么枪能够对机甲造成这种效果? 混乱中没有人解答这些疑问,人们看到的是,那台胖乎乎的机甲穿行在一群钢铁怪兽中间,态度严谨,举止从容,甚至有些寂寞。 抛开制造的杀戮不谈,他的样子不像一名战士,仿佛在农田里收割庄稼的老农。 对依旧幸存的人而言,这个人、这些人像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是他们不想再听到那种刺耳的尖哨,而且听到了渴望听到的声音。 “灯光,注意灯光!关灯!大家冲出去啊!” 黑暗中,屠夫隐藏在出口附近,奋力尖叫着。 经过特制的扩音设备,他的声音在佛堂内层层回荡,很快被每个人察觉。 于是大家关掉头灯,朝外跑。 前方,狭窄通道笔直向前,途中不时响起爆炸的轰鸣,摔倒的闷声,和一声声绝望而凄厉的呐喊。 身后,数十条身影衔尾追杀,尽情收割猎物的首级。 佛堂与曲道结合的地方,战局很快稳定下来,二十余台机甲扇形排列,森冷的枪口与炮口大开,朝黑暗中不停涌现的钢铁机器倾泻着火力。 这里已经不算是战斗,而是活生生的屠宰场, 类似情况并非唯一,鬼见愁出口处,三十台机甲严阵以待,准备做同样的事。 一切都已注定。 ...... ...... 正文 二二一章:一战成名(再中) 多年之后,人们谈论鬼见愁战役的时候,都把佛堂伏击看做关键。从结果看,这个阶段歼灭的敌军机甲总数超过三百,联军最最精锐的先锋基本被全歼;突击队这边,仅仅只有几人轻伤,毁坏的机甲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补充。 这是奇迹,近乎于神迹。然而当后人复盘推演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认可当时的决策,一些经验丰富的名将甚至会告诫自己的学生,遇到类似情况不可轻易模仿,余下的人没有把话扣死,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如果你手下有六位战神、一位超级战神的话,可以试试看。” 这句话充满感慨意味。将来人们会看到,突击队员中有六位成长为战神,其余全部四级以上;虽然在参加鬼见愁战役的时候,他们没到这种地步,但也反应出基本功之强大,与不可限量的潜力。至于超级战神,那是第四次星际大战中新生的称号,指那些能够稳压战神一筹的超级强者。 红榜百名机甲战神,很多排名存在争议,第一名未必稳赢第一百名,这是每个了解红榜的人都知道的事情。然而在谈论超级战神的时候不存在这种状况,战后为大家所公认的,整个托马斯星域有九个半人具备资格。他们当中,每一个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特殊天赋,要不就是经过改造。 换言之,普通人无论怎样努力,都不可能达到超级战神那种高度。 仅仅有一批强悍部下还不够,佛堂之战,有很多因素发挥出关键作用。比如屠夫,没有他出面诱导敌军,最终把一支强悍的机甲战队带成一盘散沙的溃兵,即便突击队再强一些,也不敢轻易言胜。 这与机甲的战斗方式有关,佛堂这种地方,黑咕隆咚、到处是障碍,远程火力基本作废。近身格斗,人数优势比远程对轰时作用更大。实战当中,三方联军的队形在之前的行进中彻底打乱,空有人数优势无法发挥;相反突击队这边,三人小组配合默契,一个动作、一次停顿就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折冲下来反而占据上风,处处以多打少。 形成这种战斗局面,愈发体现出屠夫的作用巨大,后面的战斗证明了这点,当屠夫身份暴露失去功效后,突击队的压力陡然增大,不但没办法复制辉煌,伤亡也直线增加。其它还有如环境,双方参战时的状态,以及斩首顺利实施等等,这些因素当中但凡有哪个做些改变,结果都有可能完全两样。 当然,战场上环境因素对双方而言是对等存在,要把这些因素全部发挥,指挥者是关键中的关键。拿屠夫来讲,让他全心全意为突击队服务不是几句威胁就能做到的事情,攻心才是王道。因此在战后,人们一方面承认这是牛犇的成名之战,又觉得这场胜利有运气成分,并针对战局给出更加稳妥的方案。 突击队应该扼守谷口,以绝对优势的地理位置阻击从山谷出来的疲惫之师。那样的话,三方联军无法展开兵力,只能使用添油战术一点点去磨;根据后来情况的发展,突击队应能支持到援军抵达,还是可以获得胜利。另外需要提到的是,三方联军不知这边深浅,被阻击的时候伤亡如果太大,有可能选择退兵。相反按照实际打法,突击队有可能失败、甚至被歼灭,那样的话,整个前线的战局将改写。 毫无疑问,阻击更加保险,只不过,这是后来者在已知局面如何演变的情况下做推导。对当事者而言,鬼见愁战役展开时,突击队虽然“预定”有援兵,但对其规模、抵达时间、兵力构成等等方面完全没谱,只能按照现有情况策划。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条,当时,牛犇与大部分突击队员心里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事。 ...... ...... “好望角条件艰苦,制造能力极为有限,重要部件依靠外界运输。” “云潮前期星路断绝,哪方都得不到补充。” 战斗间歇,鬼见愁谷口,三四十台基本完好的机甲排列整齐,谷内还有人朝外搬运。挨着机甲的那块空地上,一群绝望的联军俘虏东倒西歪,惨败加上疲累到极点,这些人显得异常安分,有些实在熬不住,竟然不顾天气寒冷,呼呼大睡。 我是战俘我怕谁。大家心里抱着“反正已经投降”的态度,听天由命。 “即使有机甲,还要有人驾驶。步兵可以拉人凑数,机甲不行。” 对着那群毫无斗志的战俘,牛犇心里默默思量。 “这样算起来......” 初步审讯已经有了结果,三方联军主力三千,先锋五百,前方清一色主战突击机甲,重型机甲与那种改装的运兵机甲落在后面,大概估算,距离佛堂约十公里,正循着先锋做的标记艰难前进。 鬼见愁行进艰难,通讯不畅,现在他们应该还没有接到前方战斗的消息,即便先锋有人回去报告,也只是汇报受到阻击,而不知道结果。 这点很重要。牛犇现在考虑的是,对比联邦拥有的机甲力量,很容易估算出两大帝国驻兵的大概底蕴。他们还要驻守原来领地,能够派出装甲兵力有限,这支部队即便不是全部,也应该是三方精华。 现在,这支精锐身陷鬼窟,正在黑暗中苦苦挣扎,如果谷内的人都像这样...... 杀光他们,大局可定! 心里默默沉思片刻,牛犇深深吸一口气。 “杀光他们。” ...... ...... “杀光?” 没睡的俘虏惶恐失色,即使身经百战的三十八师战士也因震惊瞪大双眼。 “这么多人全部杀光,会不会不合适?”小托马斯欲言又止。其余人要么转移视线,要么低头不语,很明显,心里都有不同看法。 如何处置这批俘虏,大家心里都在想,但都没有太好办法。俘虏有几十个,突击队只有百人,带着他们明摆着不可能,留人看守也不现实,两难局面。 沉寂中,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不好办,就只能杀俘?” 人们的视线纷纷转移,看到一双带有少许愤怒的眼睛。 刘铮阳,曾经是充满阳光的年轻人,后来险些因为奸细调查蒙冤,再后来成为牛犇的朋友,无论机甲大赛还是此次夺权,他堪称是牛犇铁杆支持者。看到他站出来质疑牛犇的“决定”,其余学员大感意外,很是担心。 “咳咳,大家别介意......”韩林儿拉住刘铮阳的手,拽了几下没拽动。 “铮阳发烧了,尽说胡话......”小狐狸精在另一侧使劲儿。 “事情不好办的时候,是不是就只能杀人?”能站在这里的人,哪个没有几分倔狠,刘铮阳既然站出来,心里已经做好准备。“那样的话,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你还说!”韩林儿急死了,抬腿朝他屁股上踹一脚。 察觉到周围的躁动,牛犇从沉思中醒转,回头平静的目光看着刘铮阳,没有马上回应。 四目交汇,刘铮阳很快体会到了压力,神情紧张,但却坚持着不肯退让。 现场气氛紧张起来,难以呼吸。 屠夫在一旁阴笑。 “傻孩子,听不懂人话。”得福摇了摇头,懒得多讲。 “牛......师长......没有理由,可以随便杀俘?”林少武想劝,话出口却和刘铮阳一样变成质疑。 “当然不能。杀人必须有足够道理,不然就会和屠夫一样为杀而杀,慢慢变成人人憎恶的可怜虫。” 牛犇转回身看了眼那些神色凄惶的战俘,平静说道:“他们还有用,不能就这样白白死掉。” 周围人没注意到最后那句话包含的浓浓寒意,大多松了口气,小狐狸精、刘铮阳表现得尤为突出,神情似乎在为“心中大厦将倾又被挽回”感到庆幸,韩林儿当即狂拍马屁,说些“老大心中自有打算,你们瞎操心”等等没营养的话。 屠夫神情幽怨躲在角落里,情绪异常复杂。 “别难过,我觉得你这人不赖。”得福在其身边安慰,脸上带着灿烂微笑。 屠夫向后缩了缩身子,暗想老子虎落平阳,随你们怎么着好了。 牛犇自己都没注意到,现在的他,一言一行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不知不觉中影响到很多人,甚至包括对手。 “要说区别,战场之上你死我活,军人上战场就是为了杀人求胜,没有不同。”回答过林少武的问题,牛犇没有忽略掉刘铮阳,继续说道:“但在具体事务和时间段,比如现在、这件事,我们和他们之间不太一样。关于这个,等一下会看到。” 视线转向其余军人,牛犇接下去说道:“小托马斯刚才的话不对。杀人有杀人的道理,不杀有不杀的理由;杀与不杀,不是因为人多人少,而是要讲道理、看情况。上次我们杀死两名俘虏,下次遇到非杀不可的情况,不管是二十、两百,还是两千,照样得杀。” 冷漠的声调使得气氛再度紧张起来,不等大家再生联想,牛犇径直走到俘虏当中,按照事先分好的联军行列,随意叫出一个。 得福知道好戏登场,一路跑过去大呼小叫。 “起来,叫你呢,赶紧起来!” 那名俘虏胆战心惊。 牛犇看着他问道:“姬鹏人?” “呃......是。”人种方面,有些特征无法改变,而且有太多办法验证,那名俘虏不敢否认。 “进军期间,你们会如何处理联邦俘虏?怎样对待土著村民?”牛犇继续问道。 问题来得突然,被点到的俘虏一脸懵%逼。 “快点说!”得福在一旁狐假虎威。 “喔喔。”以俘虏的身份谈论如何对待俘虏,俘虏心里既恐惧又怪异,声音不是太连贯:“战俘按照国际公约处置,平民与战争无关,所以......” “假的。”不等他说完,牛犇摇了摇头。 “小王八蛋!”得福哪会客气,一脚踢中俘虏的脚踝。清脆的骨折声中,俘虏一头栽倒在地上,嘶声惨嚎。 “啊......” 惨叫声将昏睡的人惊醒,数十名俘虏交头接耳一番后,自觉地分散又聚集成三个人丛。 面对危机,人的本能是逃避,哪怕心里知道会死,也会试图将死亡时间延迟到别人之后,甚至在最后一秒仍期待着奇迹发生。眼下战俘的反应充分证明这点,姬鹏,霍夫曼,星盗,三方人马泾渭分明,神情各异。 所有人都知道,华龙与姬鹏乃世仇,既然那个年轻的师长特意问俘虏是否来自姬鹏,没准儿就是有所针对。 多么渺茫而且细微的希望,这么快就被人发现、抓住,并且带动了其他人。 “聪明!” 俘虏的举动让得福眼前一亮,朝最先离队的那几个人挑起拇指。 “回头有赏。” 没有人敢回话,甚至没有人敢与这个长着天使面孔、蛇蝎心肠的孩子面对面。被俘、受审这么点时间,所有人都认识了这个变态娃娃,与之相比,屠夫都可以称之为善良。 受伤的俘虏在脚边悲嘶,牛犇看都不肯多看一眼,随手指点一名高个壮汉,问出同样的问题。 “别装傻,你们一定接到过这方面的指令。” 与之前那个不同,这名俘虏神情嘲弄:“我不告诉你。” “哦。”牛犇点点头,转身走向下一个。 身后,得福毫不犹豫再起一脚,大披挂,高踹在俘虏裆部。 壮汉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身体仿佛被折断了一样,猛地弯下腰。“莫装%逼,遭雷劈,傻啊你!”得福紧跟着一记上钩,将他的喉结、连同下巴一起打到稀烂。 一条性命就此终结,那边第三人依旧不肯屈服,反而愤恨朝牛犇叫骂。 “呸,你这个......” “砰!” 一声枪响,俘虏倒地,小托马斯大步走过来,一边向得福陪笑脸。 “他骂人。” “......算了。”得福大度摆手。 转眼间两死一重伤,俘虏们彻底清醒过来,咒骂着蠢蠢欲动。这边十几名军人随即围上去,以森冷的枪口制止骚乱。 牛犇神色如常,走到第四名姬鹏俘虏面前,不再提问,只是静静看着他的面孔。 那是一张颇为英俊的脸,军装虽脏但很整齐,站与坐的姿态很注意形象;和别的人不一样,从头到尾没有咒骂。类似些细节能够看出,这位年轻人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颇有涵养。 凛风呼啸,年轻人竭力控制着情绪,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狼狈,但其双手微微颤抖,脸上全是汗。 “我们是军人,是战俘。” “我知道。”牛犇看着他平静说道:“等这一切结束,你可以举报我。” “你......”年轻人颇为机智,他从嘲弄中找到别的意思,眼里浮现出一些希望。“我们可以活下来?” “不说算了。”牛犇转身,得福狞笑着上前。 “我说!”山田陡然大叫起来。 “山田,你敢......”旁边有人怒喝。 “砰!”小托马斯及时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阻止的人轰然倒地,鲜血与脑浆染红了山田的脸。 “啊!啊啊啊啊!”苦苦压制的恐惧如潮水般反扑,山田尖叫着跪坐在地上,精神趋于崩溃。 “装疯卖傻。”又一次被小托马斯抢先,得福愤愤不平,撸起袖子准备动刑。 牛犇伸手拦住他,蹲下来,用手捏住山田的下巴,强迫其抬头看着周围:“其实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一来不算军事机密,而且我知道答案。退一步讲,即使不知道,问问他们就可以。” 示意山田看星盗与霍夫曼的那两撮人,牛犇说道:“你觉得,他们会和你们一样?” 视线落处,只有躲避与畏惧,无人反驳。 无人反驳代表态度,山田被捏住下巴无法尖叫,脸上的汗水更多。 牛犇淡淡说道:“问你是想给条活路,你可以勇敢地选择不要。但是,请不要哭。” 正面与那双清澈而又漠然的眼神对视,山田莫名打了个寒噤,神智变得清醒起来。 “活,活路?” “先回答问题。”牛犇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这一次,周围没有俘虏再试图打断。 “我说。”山田用力咬牙,“为了计划顺利实施,防止意外,进军期间遇到军营、村寨,一律摧毁,人员......格杀勿论。” 周围一片安静,三十八师的战士们脸上多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并无多少意外;学员们则都显得愤怒,刘铮阳又想开口质问,但被大托马斯用强壮的臂膀拽住。 “乖孩子,省点力气。” 目光从小狐狸精身上掠过,大托马斯叹息说道:“被抓之后能够干干脆脆死掉,算不错的了。你应该想想,如果被抓的是......是我们的话,现在会怎么样。” 周围人注意到这个举动,先是一起去看小狐狸精,又纷纷转头向别处。 女人,战争中永远绕不开的话题,用脚去想也知道,小狐狸精落入敌手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小狐狸精同样听得出话里意思,很不高兴地甩开拉住刘铮阳的手,拧腰转身,自个儿走了。 “我说你吧,不干正经事,就知道瞎操心。”韩林儿埋怨着,屁颠屁颠跟在小狐狸精身后,轻声细语着安慰。“芳芳,哎哎,我说芳芳......” 以小狐狸精的条件,身边从来不缺少追求者,韩林儿是其中最热切的那个,同时也是被拒绝次数最多的那个。 “爱你个头!”正愁没地方发泄,小狐狸精勃然大怒。“去爱你的天山青莲。” “天山青莲”有出处,所有华龙人都知道指的是谁,联邦最当红的少女歌手,与秦梦瑶并列三大女偶像之一。 “你看看,误会了不是。”韩林儿神情哀怨,连忙解释:“喜欢青莲的人没有十亿也有八亿,不多我一个。再说我也没干吗,不就是......” “不就是对着照片流口水,是吧?” “这个......你怎么知道?” ...... ...... 最亲近的战友离开身边,刘铮阳体会到孤独,脸不知不觉变红。 外人不理解他的举动,即便心里对牛犇的“决定”有意见,也不会这样当众质疑。当初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刘铮阳全家被国安局调查,险些背负叛国罪名,心里一度也产生过“做人就应该卑鄙冷漠,老实人没好报”的念头。然而后来,对他的调查最终在一些人的帮助下了结,还因此结识一帮信得过的伙伴,峰回路转之后,他的性格中坚韧不拔的那一面受到锤炼,同时坚定了某些信念。 因为听上去有些幼稚,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信念,不敢对人说出来。 人应该做个好人。 今天的事情,其他人顶多是一次道德挣扎,唯独在刘铮阳这里是对人生信念的改写,过不了那个坎儿。 仅仅因为麻烦就杀俘是野蛮行径,好人不应该这样做。 就是这么简单。 现在,刘铮阳心里好受不少,但仍有疑惑难解,忍不住要刨根问底。 “死掉算是好结果。既然这样,这些战俘为什么还要投降?” 大托马斯大皱眉头,心里想学生娃真是麻烦,以我堂堂一介莽夫,哪有这么多功夫陪你绕圈。 “战俘与投降是两码事。”牛犇和俘虏之间的谈话趋于顺畅,小托马斯没了用武之地,走过来嘿嘿冷笑道:“真投降就应该有问必答,对不对?”一边对大托马斯摆手:“去忙吧,这孩子交给我。” “呃?”刘铮阳紧皱双眉,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 “得。你慢慢想。” 大托马斯叹了口气,松开手,招呼几名士兵一道离开。 “该修的修,该换的换,快点准备。荧光弹弄好没。没有?那还有空看戏。” 牛犇上位,最先与之结识的托马斯兄弟成了红人,虽无军衔、也无职位,但已事实上肩负起领导者的责任。平时遇到事情,兄弟两个尽心尽责,大有马为伯乐而跑、士为知己者死的架势。对于这种变化,别的军人都很配合,一方面兄弟俩的资历够硬,拳头够大,同时大家也都希望自己的老战友能在新师长身边占据一席之地,别被那些学生压低了头。 学生与军人,终究存在几分较量的心思。对军人来说,这种较量更多体现在战功、任务完成、以及脾气和性格上,而非寻常所见的争宠。 吆喝声中,本就忙碌的军营越发火热,士兵们一边整理装备,不时回头关注牛犇与俘虏交谈的状况,相互打听、猜测着。 “看意思,还有硬仗要打。” “废话,用得着说。” “听说还有三千,这回整大了。” “嗯,整大了。” 王牌就是王牌,只要上面敢打而且不是废物,动员什么的基本不需要。另一边,小托马斯伸出长臂,将挣扎在内心世界的年轻人半搭半抱着走到一旁,摁到一块石头上坐下。 “心理疏导,小马哥最在行了......等会儿说通了道理,得跟你打听点事儿。” “你想问什么?”对这个力能拔山、舌如毒妇的大块头儿,刘铮阳有些警惕。 “不是什么大事儿。”小托马斯亲热地楼着他说道:“来来来,咱们先谈战俘。关于投降的真与假,战俘该不该杀,何时该杀,这些很有讲究。” 接下来一番嘀嘀咕咕,面红耳赤,争论反驳,喝彩骂娘。 ...... ...... 带着疲惫和汗水,魁梧壮汉与青俊少年坐于山前论道,周围迷雾飘散聚合,光线迷离,宛如世外仙人讲解人世浮华,难言的玄妙,道不尽的沧桑。 很多人对这一幕觉得不爽。 “瞧不出来,这家伙有几分神棍潜质。” 不是太喜欢刘铮阳,更不喜欢小托马斯抢自己风头,得福有些闷闷不乐,撇嘴表达心中不屑。 没想到,这番话引来屠夫共鸣,拧眉瞪眼目光阴毒,愤愤附和道:“就是就是,大块头儿不是好东西。” “嗯?”得福歪过头来看着他,问道:“怎么着,你被小马骗了贞操?” “噗!”屠夫一口老血。 得福正愁没事做,瞅着他转转眼珠,问道:“没注意呢,你们俩啥时候有的奸情?” 屠夫想骂不敢,欲说不能,悲伤苦闷,我见犹怜。 “您就饶了我吧,二爷!” “到底咋回事?” “是......是这样。” 几度迟疑,屠夫最终道出实情:“前两天,小马和牛大吵了一架。” “嗯,当时我在场。”得福点头。“怎么了?” “我现在觉得那是假的。”屠夫留意着得福的神色,试探说道:“故意做给我看的。” “哦?”得福差点失笑,问道:“为什么吵架给你看?” “为了......”屠夫扭扭捏捏说道:“要不然,我怎么能相信牛大有意叛国,不不,牛大根本不会叛国,他们是想让我相信,牛大有意拉大旗,做星盗。” 一番话令得福诧异万分,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屠夫。 “我说中了?”屠夫的心沉入谷底,矮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得福忽然笑了,笑容温和,目光怜惜,还伸手拍了拍屠夫的肩膀。 “你是担心自己暴露身份,没有价值,牛大过河拆桥?” “哎......”屠夫 “你想多了。”得福收敛笑容,严肃说道:“将来某个时候,牛大肯定会去闯一闯蓝色海。” “呃?”屠夫的眼睛重新发亮,连忙追问:“为什么?” “你担心那些都是真的,牛犇手里有联邦必得的东西,得防着点。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要去蓝色海,但是我不能一个人去,会拉牛大陪着。” “你要去?”仿佛生吞一只蛤蟆,屠夫大张着嘴巴楞了半响,哭丧般哀求道:“就不说句实话?我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的。” “嘿你这人,真是。” 难得诚实一回,结果被人当成骗子,得福气哼哼懒得再和他鬼扯,愤而抬腿,把屠夫踹个跟头。 “小王八蛋,白白浪费我的时间。” 言罢得福自个儿找地方去玩,留下屠夫躺在地上发呆,心内几重疑惑盘绕,怎么都想不通透。 牛犇有联邦必得之物,有吗?是什么? 牛二要去蓝色海,骗人的吧? 娃娃的口气怪得很,动辄小马,小狐狸,小王八蛋,等等。 他很老吗? ...... ...... 说来奇怪,屠夫因牛犇与得福被俘,被俘之后受到的肉体折磨同样来自他们两个,牛犇甚至把他变成残废,纵然治愈、也已不能恢复全盛,经历这么多伤害,心里当然积累着很多愤怒与仇恨,然而在这个陌生的团队里,屠夫最痛恨的并不是他们,甚至......甚至愿意与之待在一起。 有些时候,屠夫自己都觉得奇怪,骂自己犯贱的同时也会琢磨到底怎么回事。可惜他没受过什么教育,分析不出太多道理,只能从直觉上入手。 想来想去,他真的找到一些依据......或者叫判断。经过刚才的那番话,屠夫愈发觉得自己想的没错,牛犇也好,牛二也罢,对自己是对着一个恶人、敌人,而不是像别的人那样,拿看怪物的眼神看待自己。回头想想,此前诱敌时牛二所讲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对过往的生动描述......别的时候,他反倒不会那样。 牛犇也是如此,虽然他冷酷到让人生畏,强大到令人胆寒,但却从来不像别人那样,对待麻风病人一样刻意躲避屠夫,连走路经过都宁可绕几步。 这已经很好了。屠夫心里回忆着,以前只遇到一个这样的人,那人曾对自己说,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自己会由沉迷施虐演变为期待受虐,彻底扭曲,变成非人生物。 这些话听来好复杂,屠夫本想慢慢琢磨,细细研究,将来与之对证。 可惜那人已经死了,很惨。 现如今,屠夫懊恼的发现自己正朝那人说的样子转变,因为他有时会在心里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整天挨打被骂遭白眼还觉得不错,不就是受虐狂? 心性问题可以慢慢思考,现实问题在于屠夫需要活下去,不仅为了自己,还要替那个人报仇。刚被俘的时候没希望也就罢了,现今既然有了指望,无论如何都要抓住。然而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确切地讲,是牛犇是否愿意让自己活。 更大的前提,牛犇能否打赢这场战争,至少先打赢这场仗。 揣着一肚子糊涂心思,屠夫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去找牛犇。 ...... ...... “再次诱敌?” 听到屠夫的建议,牛犇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开口说话。屠夫被看得很不自在,感觉就像大姑娘主动脱衣投怀送抱,对方却只是上下打量而不动手,挑肥拣瘦一样。 “联军那时候很乱,后面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我的身份可能还没有暴露。” 几句过后,屠夫声音渐渐顺畅,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先说你的想法,是想阻击还是冲进去打。如果要进攻,你们人数实在太少,非得用点巧记不可。” “嗯。”牛犇此刻缓过神来,认真点头说道:“是得用巧,不过你要再次诱敌,风险会成倍增加,结果也肯定不如这次好。” “你怕我死掉?”屠夫眼前一亮。 “我不想进城遇到麻烦。”牛犇平淡的声音回答。 屠夫眼里亮色更浓,问道:“不用我,你有把握打赢?” 牛犇微微皱眉,说道:“打仗这种事情,想好了,去做就是,哪有什么把握。” “有什么打算?”屠夫赶紧追问。 “诱敌。”有了投名状,待遇果然与以往不同,牛犇坦然道出所想:“再骗他们一次。” 屠夫听罢神情幽怨,暗想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拿我的主意来套我。 “原本没想着让你去。”牛犇招手叫来几名俘虏;“他们,加上一些安排,应该可以试试。” “他们?”屠夫恍然大悟,试探说道:“他们愿意配合?这回怎么骗的?” “怎么说话的,想死?”得福不知从哪里转回来,劈头大骂。 “没事。”牛犇平静地看着屠夫,说道:“一条活路一条死路,活路是按我说的做,死路座舱内按个炸弹,一旦激活,整台机甲的能量会引爆。” “这样?”屠夫这才醒悟过来,“有把握?” 牛犇摇了摇头。 “错了错了,不谈把握。”屠夫认真思索片刻,问道:“里面干扰很大,遥控炸弹,不能离太远,对不对?” “对,得有个人跟着。” “此次不同于上回,有生人,很容易露底。” “是的。”牛犇默默点头,有些无奈:“总得冒点风险,希望不会挨个核对身份。” “这样的话......”屠夫用力咬了咬牙,说道:“我去。有我在,一来诱敌把握更大,还能防范这几个家伙反水。” 几名俘虏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牛犇审视着屠夫的表情,没有马上回应。 “不相信我?”屠夫莫名焦虑起来,自己心里都觉得奇怪。“像上次那样,牛二和我一块儿。” “不行。”牛犇断然拒绝,说道:“这一次,牛二不能和你一起冒险。” “......明白了,我的命贱......”屠夫 “没人叫你去。”得福立马抢白。 这个时候,牛犇应该站出来,说些安慰宽怀的话,以安其心,以励其志。然而他没有这样做,只是静静想了片刻,随即给出决断。 “去准备吧。” “呃......准备什么?”屠夫也认为牛犇会多说几句好听的话,见此有些意外。 “和他们几个谈谈,再好好想想。安装炸弹需要十分钟,到时候还想去的话,就可以出发。” 言罢根本不管屠夫何思何想,牛犇转身去了指挥所。 “曲道那边怎么样?” “他们攻不进来。”一名士兵大声回答。 这是大事。刚刚在审讯中获知,三方联军的先锋部队总数五百人,大部分被歼灭,还有一部分拦腰切断,堵在曲道内无法出来。突击队要处理俘虏,加之后续计划暂未确定,牛犇请安德烈带领一部分人堵在口子处,等这边有了结果再说。 这与后人制订的作战计划不谋而合,现在,牛犇打算做些改变。 战至中程,机甲引擎再度轰鸣,烟云席卷山谷。 ...... ...... 正文 二二二章:一战成名(下) 暗夜将临未临,谷内一片漆黑,天空却有异样光华——那是陨石颗粒在大气中燃烧产生的异象。云潮时期,这类景象相当频繁,但由于在谷内,天空只留一线或者一片,看到的机会寥寥。另外由于陨石的体积通常不太大,燃烧时间有限,人们匆匆忙忙窥其用生命换来的刹那芳华,便消失在酱汁般浓稠的夜空。 除了流星,浓雾中的发光微粒有时在局部聚集,形成一团飘荡游动着的朦胧光带,形异万千,惹人遐想。可惜那也不是能够长久存在的美景,当人们从肺腑掏出感慨,它便像个得手的小偷悄悄溜走,拢来黑暗把面容封挡。 黑暗中看到的这些光亮异常宝贵,没有它们,生命会有“天永远不会亮”的感觉,颓唐、迷失甚至绝望于茫茫雾海。更重要的是,它们像太阳一样赐予世界宝贵生机,肉眼虽无法直接看到,但在空气中自有生命以奇妙的方式追逐光热,每一次光芒聚合闪烁,都代表奇迹正在发生。 “谁的奇迹?” 阴风呼啸,气温早已降至冰点以下,但在地热的温烤下,大地还没有冻结成冰。相比外面的苦寒世界,座舱内,山本正一思考着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心情异常沉重。 出身皇族,山本正一少有大志,严于律己,成人、参军后表现优秀,屡建功勋。命运并未因此对他格外眷顾,相反一次次用各种想象不到的方式阻挠其实现胸中抱负,时至今日,这位战功赫赫的将领依旧在最艰苦的地方接受“锤炼”,进入不到军界上层,更谈不上权力核心。 这与姬鹏帝国现状有关。漫长的统治、绝对的统治权造就出庞大的皇族体系,浮华与奢靡之风盛行,进而给帝国带来沉重负担。由此产生的必然结果,对内压榨、对外扩张,整个皇族充满着无尽的贪婪与野心。在这种大环境下,似他这类寡欲、克己、有革新去弊之志的将领,一方面会成为帝国“宠儿”和“骄傲”,但又不真正为那些掌权者所喜。 种种遭遇,几番挫折,山本正一最终来到好望角,代表帝国、更代表皇族镇守边疆,同时也是最有可能实现开疆拓土心愿的地方。千载难逢,华龙联邦大举进军,促成星盗、帝国的联合。山本正一深深明白,这将从根本上改变好望角的局面,是为帝国拓土的最佳战场,也是实现心中抱负的最好、极有可能是最后机会。一旦做成,那些沉迷享乐的同族再怎么不愿意,也阻止不了自己登上天梯,直通顶层。 他还知道,自己期待与之碰面的那支部队就在对面。虽然它的统帅换了人,但有人说:三十八师即便没有师长,仍旧是军中王牌。 神话将由自己来打破——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叫人振奋? 目标近在眼前,过程让人头大,鬼见愁比想象中更难应付,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久,战场生变的可能越大,还有损耗、士兵心理上的影响,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身为联军指挥官,山本做了所能做到一切,主力部队依旧慢吞吞挣扎在黑暗中,时不时听到“机甲跌倒”“人员撞伤”“设备失灵”,等等一系列坏消息。 面对种种困难,山本虽在众人面前极力表现平静,但其内心并不安宁。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忽然传来消息,血月大人派屠夫过来接应,先锋部队即将走出山谷。 人在黑暗中最怕看不到希望,听到这些,所有人欣喜若狂,山本也因此大喜过望,内心感叹八岐之神佑护。但在随后,突如其来的变化接连发生,大地颤动、石林摇晃,周围山壁似乎都颤抖起来,给原本就疲惫劳乏的部队造成严重伤害。等到一切恢复平静,原本就有些混乱的队伍愈发狼狈,几乎彻底失去队形,心理上的恐惧更让一些人濒临崩溃,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平复。 在那阵骚乱过程中,山本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内心微忧。 只要不是蠢到无可救药,任何将领都明白黑暗中队形多么重要,混乱中山本强行喝令队伍停止前进,重新整队。与此同时,他请沙罗率领一支小队加速前行,要核查关于屠夫的相关信息,同时让先锋保持警惕。 等把一切安顿好,主力队伍重新上路,时间已经过去两小时之久。 此刻,前方汇报终于传来,印证了山本心中的不安猜想。 佛堂一带有战斗发生,敌方情况不明! 对三方联军而言,没有什么消息比这更坏,相反对华龙联邦来说,毫无疑问,这是一桩奇迹......只要堵死山谷,三方联军空占天时与人和,却有可能因地利而功亏一篑,甚至可能彻底失败。 现在的问题是,伏击前锋的队伍来自何处,兵力多少,什么军种,由谁带队?当然最最重要的,前方到底打成什么样? 稍加思索后,山本下令部队以火力清障,全速前行。 用炮火在遍布石柱的黑暗中清理一条道路出来,难度之大、消耗之巨可想而知。除此外,爆炸可能导致山崩——一旦如此,主力部队将面临灭顶之灾。然而局势容不得犹豫,彼时山本最担心的不是战斗结果,而是联邦大军封死谷道,联军的计划胎死腹中。 当机立断的决定带来显著效果......至少开始阶段如此。火力开道后,不仅队伍前进的速度大大加快,而且带来额外成效,在现代科技打造出来的强大火力面前,沿途数量恐怖的黑甲恶虫大量死去,变相减轻了队伍的负担。 这次豪赌为山本节省至少一个小时,等到快接近前锋遇到屠夫的位置,走在前面的队伍弹药不足,需要进行补充或者轮换。好消息是,沿途虽然经历一些风浪,最坏的状况始终没有发生,火力方面,处理好这次便能支撑到走出山谷。 这几乎算得上奇迹! 不想因为拆卸、补充导致前进的速度变慢,山本下令前后轮换,等到离开山谷再为先头队伍补充给养。正在调整队形时、恰好山谷上空飘过一串流星火雨,山本一时心有所感,忍不住感慨奇迹为谁所生。 恰逢此时,第三次汇报传来。 屠夫与几名前锋士兵重入山谷,证实佛堂伏击是华龙联邦的一支小股巡逻部队所为,已被击溃。目前,前锋部队扼守谷口,防止还有联邦军队,并派出屠夫和联军士兵回头报告,要其他人加速穿过佛堂,一起巩固谷口阵地。 “有没有核查过他们的身份?”不等汇报完情况,山本赶紧追问。 “有,山田也在。”知道山本担心什么,汇报的士兵认真强调。 “......山田......”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年轻的面孔,山本稍稍宽心,继而微微皱眉,问道:“有没有抓到俘虏?” “有,正在审讯......现在应该有了详细结果。” 听到这里,周围的人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放回到肚子里,山本却无法就此释怀,心情依然沉重。 屠夫出现后带来一系列问题,屠夫出现本身就存在问题,伏击......巡逻部队......谷口......把这一切联系起来,山本心里诸多疑问,进而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 该不会是......圈套? 从头到尾细想一遍,山本觉得太不可能,因为要实现这点,必须将佛堂里前锋部队全歼。汇报说进入佛堂的将近四百,那么多强悍的钢铁战士,怎会连个准确消息都无法传回? 扪心自问,山本觉得换成自己要做到这点,起码需要两千铁甲。 山谷、包括佛堂,根本容不下那么多机甲。 然而,如果是小股巡逻部队,为何不选择扼守谷口? 山田不可能说谎。 但他性格中有软弱一面,难保不受人威胁。 屠夫为人凶残狡诈,但他只是个身体畸形的星盗,如果被抓,不会叛逃联邦。 假如他真的叛逃,又怎么敢二次回头? 汇报上来的消息并不完整,山本想知道的某些细节,甚至连前方将士也不清楚。仅从情理方面推断的话,正面两面,各有各的道理和依据。 左思右想,山本最后问道:“对那次伏击,屠夫做何解释?” “屠夫说他之前被高手跟踪,本以为甩脱,然而根据后来发生的事情,看来没有做到。”士兵想了想,补充道:“因为这个事,沙罗嘲笑屠夫,往日吹嘘自己如何如何,现在却被人无声无息地跟踪,导致联军被伏击。” 星盗、帝国,往日敌对突然联手,彼此看着都不顺眼,士兵之间相互揭短、嘲弄、甚至辱骂和打斗是常有的事情。三方各自长官都会对手下进行约束,不允许把事情闹大。此时此刻,山本留意不到这点,其心中所想的是,假如屠夫没有背叛,伏击之事只能做此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山本听后仍觉得心神不定,又再多问了句。 “屠夫什么反应?” “反应?”回报的士兵楞了下,回答道:“屠夫有点羞愧,道了歉,别的......好像没什么。” “羞愧?道歉!” 冷不定一股寒流侵心,山本拍案而起,“沙罗这个饭桶,废物!” 如果不是愤怒到极致,山本不会这样辱骂霍夫曼盟军统帅,自己的副手;之所以如此,他心内情绪过于浓烈,快要失去理智。 战场局势复杂多变,再荒诞的剧情也有可能发生,然而人性不可能改变......屠夫怎么可能羞愧?怎么可能老老实实被人嘲弄? 还道歉......他心里有道歉这两个字? 多米诺骨牌倒下一块,带来一系列连锁反应,山本瞬间想到无数种可能,最后是一件几乎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声音如垂死者发出的呻吟。 整件事存在太多不合理的地方,如果能够置身事外,早就可以推断屠夫出了问题。山本之所以犹豫不决,在于其心中还有一种最最坚固的支柱和保障,此刻如倒塌的山脉般碾压下来,令人难以呼吸。 “......血月大人......” ...... ...... 在姬鹏,八岐暗忍犹如联邦人心目中的军神,图腾般的存在。正因为屠夫打着血月的旗号,山本才不会、甚至不敢怀疑,相反千方百计为其寻找理由。眼下,既然肯定屠夫有变,表明血月夕阳一定出了事。 身为皇族,山本有资格了解一些常人难以知晓的秘密,他清楚地记得,当年武道大人陨身海外,天皇陛下震怒痛心,因此受到牵连、死去的人难计其数,位高权重者也有七八名。血月大人如有不测,自己作为三方联盟的推动者,战场的指挥者,必然摆脱不了干系。 “通知沙罗,务必留下屠夫!” 到这时,山本在乎的已不是前锋的安危,而是要留住罪魁祸首。以他的判断,除非屠夫主动出卖,血月大人不可能出事......而且他确信,帝国上层、包括天皇获知此事后与自己的想法一样。 必须抓住屠夫,否则,等待自己的将不仅仅是丧失前途,而是身家性命之忧。 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山本顾不上沙罗与那支先锋,匆忙下令。 “快,加速......” 就在这个时候。 轰! 轰轰轰! 几声爆响接连传来,大地震颤,雷鸣骤起,风暴席卷一切,如冰冷的潮水倒灌回来。震撼中,起初人们以为前面又在碎石开道,然而随着轰鸣持续,嘈杂声起,一股不可阻挡的乱响自前方传回,在极短的时间内引向中军。 “打起来了!” “帝国军队袭击我们,蓝海兄弟......啊!” “霍夫曼人,霍夫曼人是奸细!” “他们要把我们一网打尽,一网打尽啊!” “自杀式机甲,小心!” “小心姬鹏鬼子,他们两边都打。” 惨叫,惊呼,通过机甲扩音器送出来的声波在山谷中回荡,还有一种格外凄厉的哨音仿佛利箭穿风破浪,能够传递的距离超乎想象。 至于所喊的内容,一个字:乱。 不用看也知道,这是任何联军都最最担心的事:内讧! “怎么回事?” 骚乱暂远,然而传递的速度极快,通过喊声以及机甲奔跑时特有的蹬踏声,人们能够轻易判断出,有混乱的队伍快速接近,而且随着沿途更多人加入愈演愈烈,渐成洪流。比这更可怕的,行进中的联军蠢蠢欲动,分属不同阵营的士兵纷纷寻找自己的同伴,虽没有像前面那样乱,但已开始防范。 这是必然的结果,作为多年交战的对手,哪能那么快放下仇恨,牵手如兄弟。 要崩盘的节奏。 “糟了!” 座舱内,山本的脸色在屏幕微光的映照下变得苍白,用不着思考,命令已自口中发出。 “执法队!” 不远处十几台机甲越众而出,加快速度穿过同伴赶往出事地点。与此同时,山本一边下令军官注意约束自己的手下,又叫来星盗与霍夫曼军中将领与自己并肩,以此巩固联军友谊。 “整队,缓速平推。不管遇到谁,就地拦截。” 所谓平推,就是以机甲做墙,如古代军地的方阵那样缓缓推进,山本心里深深明白,当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追究骚乱因何而起,而是要制止。 想法没错,命令也很合理,然而由于一项细节,整队进行的并不顺利。此前中军正在进行前后轮换,由能量充足、火力充沛的队伍替换前队开道,突然间又要整队平推,遇到的困难可想而知。 山谷这种狭窄地方,交叉穿过很不容易。骚乱发生时,巨大的机甲挨肩擦身,时有磕碰。更让人头疼的是,联军士兵的心理已经受到骚乱影响,想让时犹豫,争道时粗野,纵有军官试图压制,终究避免不了摩擦。 就连执法队,也不能完全令人敬畏。 “让开,我们先过!” “凭什么你们先过?” “让不让?” “让开!” 炮火隆隆,光华渐显,骚乱的声音由远而近,火力耗尽的士兵急于后撤,接到命令向前的队伍、与执法队一心前行,加上阵营的关系,彼此焉能不发声冲突。放在平时,这类争执无伤大雅,然而眼下,一分一秒都耽搁不起。 照明弹一颗连着一颗升至天空,笨重的灯塔缓缓向前,惨淡白光下,一台台钢铁巨兽仿佛在地狱里的恶鬼,挣扎着排列整齐。目睹士兵慢腾腾的节奏,山本不得不临时充当起交通警察的角色,强压焦躁的情绪发布一条条指令。 “小野,命令你的部下贴墙。” “鬼佬的人先撤。” “基尔,原地整队待命。” “不得违抗军令!” 山本是一名优秀将领,这种时候,他不仅将搅在一起的三支队伍分离出来,甚至还照顾到各自情绪。星盗自私缺乏纪律,应首先撤到后方保持安定,霍夫曼人好勇斗狠,吃软不吃硬;剩下是自己的部下,即便受些委屈也会严格遵照指示,用来把关最合适不过。 一番紧张忙碌,头盔上亮起显著标记的执法队赶到队伍最前方,中军也已差不多整理完毕,山本颇为惊喜的发现,眼下这片区域磁场变弱,扫描可视的范围相当宽广。 可供安慰的只有这些,正当山本小有庆幸的时候,尖锐的哨音与轰鸣如期而至,一台台熟悉的猛兽凶禽自黑幕中冲出,好似兽潮扑面。 此次行动,两大帝国的军人不能以国家名义出现,而是扮演成星盗。装备方面,除一部分特殊人士,机甲由姬鹏帝国统一提供,但为了能一眼区分彼此,机甲表面做有标示。比如星盗的涂装是鹰,象征星际自由航行,姬鹏与霍夫曼分别是蛇与熊......谁都明白这是表面功夫,掩人耳目罢了。 难得有机会展现个性,士兵纷纷发挥想象,在所有能画的地方画满标记。反正是冒充星盗,上面也没有规定画多少,由着性子去做。于是就变成这副样子,灯光照耀下,那些机甲仿佛真正的野兽横冲过来,虽为逃跑,但也称得上气势磅礴。 “站住!” “自己人,别开火。” “救命!” “有追兵!” 即使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部分奔逃的帝国军人心里仍牢记着军法无情,纷纷打出联络信号。相比之下,星盗的士兵表现差多了,逃跑的时候他们冲在最前面,嘴里只顾用扬声器嗷嗷大喊,根本不管前面站着的是谁。 面对这种情况,执法队严厉警告的同时扬起炮口,只等上官一声令下。 关键时刻,山本内心有些犹豫。 这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但又合情合理,因为他面对的不只是姬鹏士兵,还有星盗,有霍夫曼盟国军人,开火命令一旦下达,鬼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局面。 心里怀有希望,山本迟疑了约五秒钟,直到......他看到两台与众不同的机甲,和几声隐约难闻的嘶喊。 扫描看不到机身涂装,但能显示形体与高矮,混在浪潮中的那两台机甲个头稍矮,身体较为臃肿,像个小胖子。 “小心,他们是假......” 远处传来短促大喊,刚刚发出便又中断,仿佛鸡鸭被割断脖子。山本心内骤然一惊,凝目时看到更多。 逃过来的机甲三四十台,看似混乱实则在猛冲,彼此间并未发生争斗。他们冲得太快了,以至于将战斗远远抛在身后,直到这边快要临近执法阵线,那边乱像才呈现出来。而在这个时候,山本看到一些闪烁出现的、造型动作与联军迥异的钢铁战士。 “那是......烈风?” ...... ...... “烈风!” 宛如当头一棒,又似醍醐灌顶,山本瞬间反应过来,狂吼着发出指令。 “开火!” “杀!” 分不清谁的声音,也分不清谁先开火,转瞬间,执法队与对面冲过来的机甲之间那片地带被死亡之光充满,一连串爆炸过后,很快传来机甲爆裂与倒地的巨响。 令人无比诧异的是,倒下的全部是执法队机甲,足足五台。对这个结果,除极少数人明白如何发生,大多数人只感到震惊与迷茫。因就阵型而言,执法队员排列整齐,特制的机甲性能也有超出,相反逃过来的机甲乱糟糟一群,不少机甲延着同一条路径冲击,后方根本不能加入攻击。 实际的情形是这样的,双方看似对攻交火,执法队用意在于警告而不是杀灭,火力分散,甚至有人炮口抬高或者压低,刻意避免发生误伤。而在另一边,那些逃跑的机甲仿佛事先商量好的一样,不仅能够灵活闪避,并且定点攻击固定对手;不仅如此,前后排通过侧身、拧转、俯身与跳跃的方式腾出空间,三十几台机甲,几乎每个都加入到攻击中。 数量优势加上火力集中,被盯上的执法队机甲被四五名对手集火,防护罩瞬间被打爆。直到他们被炮火击中后倒下,身边、身后的人犹自难以理解,那些仓惶的逃兵怎么能如此大胆,偏有如此凶猛。 “明雄!” 短暂失神,执法队员中传出悲嘶,随即有机甲不顾一切从本该固守的位置冲出去,试图挽救那名交好、或许还有亲属关系的战友。与此同时,溃兵当中那两台胖嘟嘟的机甲骤然加速,顺着炮火缺失的通道横冲而至, 起伏的地面遍布石块,白惨惨的灯光下黑点飞舞,阴风呼啸如恶鬼在身边盘旋,所有这一切都阻挡不了他们的步伐,两台微胖机甲以无比暴烈的气势与无比轻盈的姿态冲过空隙,转瞬间冲入执法队阵营。 引擎的轰鸣与尖锐的哨音交混,盖不住钢铁碰撞产生巨响,试图挽救战友的那台机甲被直接撞飞,数十吨的身躯在划出一道弧线滚向一侧,连带三名同伴被波及。让人目光发颤的是,如此剧烈的碰撞,那台制造灾难的机甲竟连速度都没有降低多少,依旧按照原有的轨迹,继续猛冲。 他朝中军本阵而来,就像一条扑向猎物的豹,在其身边,另一台微胖机甲稍稍落后,拖动的电光将一名执法机甲的头颅轻松撕裂。与此同时,更多逃兵冲过交火地带,一番狂潮汹涌般的攻击,执法队就此除名。 太快了! 远程交火,他们就像练习打靶,目标一致,操作精准。等到近身攻击的时候,他们变身为一群鬣狗,上下左右围攻撕咬,三下五去二就将一台坚固的机甲拆成零件。等把当面目标解决,没有谁追逐身边唾手可得的战果,而是像前方带队的两台机甲一样,以无比彪悍的姿态继续突击。 尤其让人愤慨的是,即便在对执法队进行攻击的时候,那些人仍不忘大喊大叫,声音或凄厉、或愤怒,或咒骂,或哀求,把不安与骚乱送向前方,也把恐惧灌输到每个人的心里。 “混蛋,别打!” “姬鹏鬼子,老子是铁骑的人!” 叫喊当中,有个几个家伙显得格外猥琐,语速奇快偏偏吐字清晰,有时让人觉得他在同时对着好几个人喊话,内容也很吸引人。 “是我,是我啊老弟!” “毒寡妇是我相好,你他吗敢打?” “操,老娘和你拼了!” 不知道的人会觉得这是一群疯子,神经病和变态,只有现场亲眼目睹,才能由衷体会到这些人的强大。尤其那些位于阵营最前方,亲眼看到执法队那些强悍的战士别人像捏鸡仔一样轻松砍杀,信心在瞬间动摇、乃至崩溃。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批人和三方联军的士兵根本不在一个层次,要把他们拦住或者歼灭,只能用数量去堆。 毫无疑问,数量是联军的最大优势,然而就目前情形来说,列队士兵并不知道这点,当大家意识到这些“溃兵”是由敌人伪装,心内下意识闪过念头:完了。 包括山本正一在内的所有人,没有谁相信对手仅数十台机甲,其身后定有大军跟随,这次突袭就是总攻。某种角度讲,大家的判断没有错,在将前锋解决之后,牛犇煞费苦心营造出这次“内讧”式攻击,目标就是要击溃中军。 一百对三千,刀劈长蛇。 ...... ...... “全部火力阻击对手。” 亲眼目睹执法队被人砍瓜切菜般消灭,山本虽震惊但没有惊慌失措,甚至有些振奋。他知道山谷这种地方有利有弊,对方攻击固然令己方措手不及,但也给了自己机会;假如他们采用封堵策略扼守在谷口,自己才真正没了办法,这次计划也注定会破灭。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山本都不能接受那种结果......假如实在无法换回,他宁可战死。 一声令下,弹雨如飞蝗扑面而来,整座山谷瞬间变成炼狱烘炉。 白光,火焰,黑土乱石与阴风;鲜血,怒号,青烟重甲与刀芒。当这一切交织起来,画面变得极其诡异,一个个庞大的钢铁怪物在炮火中穿梭,灵活闪避,利用有限障碍躲避炮火,之后发动还击。 “烟雾弹。” “电磁干扰。” 十几颗飞弹撕裂光芒、落地后爆炸,腾起的烟雾隔绝视线;与之一同发射的电磁炸弹数量更多,干扰对手的同时也令己方受到限制......当然,进攻者并不在乎这点。 “保持照明,全部火力。基尔带你的部下拦截,小野准备反击。” 座舱内,原本相当清晰的扫描屏幕上布满雪花,并有滋滋啦啦的杂音。山本一面发出战术指令,一边暗自庆幸。 风力足够大,烟雾持续不了太久。由于此前做过清障,山谷中石柱的数量大大减少,冲过的机甲完全暴露在火力中。这种地方利于防守,即便被烟雾遮挡视线,只要火力足够,盲射也能封堵道路。遗憾的是,由于山谷缺少宽度,己方火力难以展开,当然对手也会因此缺少闪避空间,只能迎着弹雨冲锋。 他们能否冲过来......这个问题暂不用考虑,当下山本犹豫的是,要不要做更多。 片刻沉吟,他做出一个极为艰难、并为之后悔终生的决定:大局为重。 “小野,命令你的部队延伸炮火,轰炸突袭者前方谷道拐角。” “是!” “什么?” 小野的回应与其他人的质疑同时传来,愤怒的声音在座舱内回荡。 “那里有我们的人!”霍夫曼人抢先发难。 “还有我们的弟兄。”星盗紧随其后。 “但是那里的敌人更多。”山本给出理由。 “但他们正在战斗,沙罗长官也在战斗,你会把他们一起炸死!”沙罗不在,基尔的声音近乎于咆哮。 “他们不是在战斗,而是被屠杀。”第一波炮火已经发射,山本冷漠的声音道:“无论谁在那里,最终不是被杀就是被抓,不如趁这个机会重创对手,封住道路。” “可是......” “不要再说什么可是,这是军令!”冷漠拒绝之后,山本强压心中烦躁,放缓声调说道:“记住你是军人,不是土匪。而且我相信,在那种情势下,沙罗会愿意为国献身。” 这是客气的说法,如果基尔不是联军,或者他不是来自真正的盟国霍夫曼的话,山本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沙罗已经死了,而且他犯了不该犯的大错,该死。 听到这番话,基尔那边不再言语,但能听到粗重的呼吸难以平复。山本起初有些担心,但随着战场局势快速演变,其精力很快转移到别处。此时此刻,他不知道的是,在听完对命令的解释后,军阵中有一批人正在私下琢磨,并用外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彼此商讨。 “瞧见没,这就是帝国人的做派,脏活累活是我们做,还不拿我们当人看。” “当什么看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咱们这样拼命到底为了什么?” “为国献身,老子哪个国都不是。” “为钱?为地盘?为女人?吗的,到底他们给过我们什么?” “鬼佬,到底怎么说?” “等等,再看看。” 某个声音最后总结,显得格外阴狠:“看看他们挡不挡得住。” 骚动渐渐平息,风暴却在暗地里酝酿。 ...... ...... 三百米通道,爆炸此起彼伏,乱石飞射如雨,无数黑甲飞虫被扬尘击中,噗噗噗迸溅出一股股酸性体液。有那么一段时间,交火地带盛开出一朵朵绿色的花,无论钢铁还是肉身,碰到便是一股青烟。 谷道总体对防御方有利,然而对攻击者来说,值得庆幸的也有几点。首先占据攻击先手,其次在联军行进过程中,重型机甲跟不上步调,远远落在后面;第三,联军整队尚未完成,此刻封堵在正面的机甲当中,一部分霍夫曼士兵弹药,能量也不够充沛。 最后还有,山谷中地形限制极大,且存在种种干扰,为保证联络与视线,执法队与中军阵营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 短短三百米谷道,突袭的队伍付出很大代价,有人护罩摇摇欲坠,有人失去护罩并且受伤,更有机甲在冲锋途中摔倒,再也不能爬起来加入战斗,然而不变的是: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更没有人掉头。 数十台机甲一路向前,朝那面同样有钢铁巨兽组成的城墙猛扑。 刀劈长蛇,刀锋必须足够锋利。毫无疑问,那两台微胖的机甲就是这把刀的刀锋,当他们冲过中间地带,局势随之发生改变。 轰! 和刚才一样,突变照例由撞击开始,几乎在看到对手从烟雾之中冲出来的同时,被炮火打红的合金盾牌已经飞出。当面的那台机甲没能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已被顶飞。 没有丝毫停顿,微胖机甲冲入缺口,挥刀将一名听到响动刚刚转身的机甲劈开,身体借力反拔、并且腾空,高高一跃。 身上没有安装飞翼,但是它跳的如此之高,如此之远,中途用脚将一台机甲扬起的头颅蹬到背后。无数双震惊的目光注视下,那台机甲越过人丛,最终落在中间临时构建加高的灯塔附近。 那是战场的主要光源之一,原本是山本为通过鬼见愁特意准备的专用装备,也为日后在迷雾中作战预备。为保证安全,灯塔不仅像机甲一样配有能量护罩,周围还有四台机甲专门守卫。然而在实际运用的时候,由于地形受限速度无法跟上,直到下令火力开道,这架笨重的机械才派上用场。而在眼下,它的强光成为武器,给突袭者带来的困难不亚于巨炮。 黑色机甲为它而来,身形落地后,他先是一脚将那台近在咫尺的机甲踹翻,同时挥刀将另一台机甲逼退,身体顺势旋转后侧移八步,抵达灯塔的基座。 “拦住他!” 其余两台护卫机甲不要命地冲过来,但都阻止不了悲剧发生,黑色机甲收刀拔枪,以标准的投掷姿态将其抛出。 长枪彷如黑色狂龙,扶摇直上刺穿大灯底座,下一秒,仿佛有无数微型炸弹同时引爆,火花自十几米高空纷纷扬扬洒落,宛如下了一场短暂的雪。 没有了这盏灯,战场顿为之一暗。与此同时,另一台微胖机甲紧随其后,绞链高飞,如灵蛇般四处弹吐。 和前面那台机甲一样,他的攻击不为夺命,而是灭灯。绞链每一次伸缩,总有一台机甲头灯被爆,整体感觉,就像一颗颗星星被摘下。 “烟雾弹!” “荧光弹!” 又是一阵密集弹雨,不同时的这次投向的地方位于军阵当中,随着一股股浓烟升腾、扩散,布置好的军阵渐渐被浓烟笼罩。趁着火网不再密集的机会,发动突击的机甲破阵而入,冲入到浓浓烟雾当中,和对手死死粘结为一体。 照明弹能够撕开夜幕,但是对人类打造的烟雾无能为力,从空中往下看,只见到浓烟翻滚不休,内里无数巨大的身影纵横交错,再也分不清彼此。而后,随着荧光弹发生爆炸,银色粉末纷纷洒洒从天上飘落,给烟雾中的机甲涂上一层银装。 荧光弹不是为了发光,而是为了让机甲发光,沾上荧粉的机甲在烟雾中极为“醒目”,很快带来剧变。 “小心,身上沾粉的是敌人。”有机敏的战士大声警示。 “不带粉的才是,他们就靠这个攻击我们。”有人愤怒反驳。 “胡说八道,我就没带粉,怎么没有攻击你。”发出警告的的士兵再次反驳。 “那你去死吧。” 对话的机甲呼啸而来,挥舞着离子光刀直接撕裂他的机甲座舱。 这边一名带粉机甲杀死一名不带粉,而在另一侧,一名不带粉的杀死带粉的。起初,这种杀戮只在对手之间刻意发生,随着倒下的机甲越来越多,混乱渐渐难以控制,带粉、不带粉,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无处不在。 “洛普,是我啊!” “老来,快点跟我走。” “姬鹏人疯了,大家跑啊!” “山本正一死了!” 谁是洛普,哪个叫老来?谁是敌人,谁是友军?谁是星盗,谁是士兵?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区分。人们只能看到浓雾中闪烁的星点快速减少,刺耳的哨音和一声声仓惶尖叫混合着,以极快的速度朝前方蔓延。 又是烟雾弹开道,又是荧粉飘洒,又是一番争执叫骂,挑唆拉拢,最终必然演变为争斗与厮杀。尖锐哨音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秒,从来不会因为受到阻截而停顿,即使身边有唾手可得的战果可以收拾,他们也不愿因此耽搁时间。至于那两台领头的黑色机甲,他们根本就是两头恶魔,一路上横冲直撞,竟无一合之将。 哨音响到哪里,哪里就有机甲倒地,烟雾蔓延到何处,那里就变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即使哨音完全通过,烟雾中的人也会主动找出更多对手,仓惶地大喊、并且攻击着。 如此再过一段时间,哨音蔓延到更远的地方,照明弹也没了。随着黑暗重新降临,饱受煎熬的士兵当中有人意志崩溃,开始逃逸。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随着逃跑士兵数量增加,余下的人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想明白一些问题。 我不跑,别人会不会跑? 别人跑了,我留下来......和谁战斗? 这样下去,我岂不成了他们的替死鬼? 最终,大家都开始跑,奇怪的是,逃跑的时候他们并未想到,自己其实正在追逐那些凶恶的敌人、同时被更加凶恶的人狂追。 之前迟疑犹豫的时候,烟雾后再度冲过来数十台机甲,与之前的那些不同,他们身上涂有醒目的联邦标记,红色线条宛如一条条爆出体外的血管,显得异常狰狞。 “杀!” 当头是一把无比巨大的刀,喊杀者居然是个女人,在其身旁和身后,数十道声音被扩音器放大,再如洪流般聚集在一起。 “杀光姬鹏鬼子!” “****!” 听到这声雄壮、整齐、分不清是一百人还是一千人发出的呐喊,看到骚乱如不可阻止的瘟疫、汹涌咆哮的浪潮般蔓延,鬼佬内心有了决断,很快用自己的方式发出指令。 “兄弟们,撤!” 黑暗中,第一支成建制队伍悄悄后撤,原地留下巨大缺口。当其周围的队伍发现状况,烟雾已经在两台黑色机甲的带领下冲到鬼佬此前所在的位置,丝毫没有受到阻碍。 再往前去,负责运输主力物质与步兵的辑重队赫然在望。 大势有成。 ...... ...... 正文 二二三章:碾碎心中桥 打仗就是打钱,钱就是物质。 这句简单的话是对所有军事智慧的最高总结。普通人只知机甲战队强悍,却不知道保障一支机甲战队正常运转的物质消耗多么恐怖,大到引擎、光脑、雷达,小至一条线路,轴承,电子板,甚至一颗关键螺丝都能让机甲停机,此外还有弹药、能量、食物、饮水与药品等等,全部加起来,所需以海量计。 三方联军远征山野,后方虽不像华龙人那样完全断绝,但也不是随叫随到。此后相当长的时间内,官兵与机甲需要的物质全部集中在这里,毁了就没了,没了、队伍差不多也就完了。 同样是以机甲战队远征,华龙这边人手、机甲的数量有限,全部用于战斗尚嫌不够,自然也无法像三方联军那样奢侈。物质方面,能压缩的尽量压缩,能省的尽量省,腾出空间多带能量。运输也没有转机伺候,而是各人带各人——和其它物质一道通通打包挤进经过改装的座舱。 这样做有利有弊,好处是一个人出事影响不到别人,哪怕走丢了也能独自支撑更久;坏处是仓促改动必然牺牲一部分性能,或者是稳定性。其余如生活艰苦、零件不全之类的问题,牛犇用四个字回答所有问题:以战养战。 突击队能做的事情,三方联军无法仿效,当那两台领先于烟雾的机甲冲入辑重队伍里,军官们全都体会到了恐惧的感觉。 “挡住他们!” 呐喊声不断,起初口口相传,后来盲目尖叫,目睹两条饿狼在羊群中肆虐,惊恐的人们渐渐绝望,已经顾不上掩饰情绪。 尖叫与钢铁的碰撞交混在一起,光刀再次劈开运输机甲的箱体,黑色机甲蜻蜓点水,以难以想象的敏捷在两台“秋田”版重型机甲的交叉火力中穿行,等到他们如笨重的大象一样尝试转头,一支光矛凌空刺入其中一台心口。不知是故障还是机师受到惊吓,正在转动的它再度开火,连串流光打到自己的队伍里,爆炸声四起。 三部运输机甲被打爆,两台运兵机甲箱体被毁,将那些脆弱的步兵暴露在战场。从这一刻起,他们注定会成为战场亡魂......没有如土著人那样浑身涂满某种特制污泥,活人会被那些黑色甲虫一点点吸食、啃光,骨头都不会剩下。 悲剧再度表明山谷中真的不适合远战,尤其现在这种情况,敌人只有两个,己方连绵成一群,如何保证不发生误伤? “谁来拦住他们!” 实事求是地讲,主攻机甲都做不到的事情,这些笨重、而且束手束脚的家伙哪有可能完成。 ...... ...... 一支小队在联军之间穿行,沿途用星盗独有的方式联络其他。 “是华龙主力,咱们掉陷阱里了,兄弟们赶紧撤吧!” 鬼佬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何等严重的后果,想无事、只能尽量拉更多人一道。在遇到有人质疑的时候,鬼佬用“山本命令自己后撤”解释,稍后等到大家都跑起来,也就说得过去了。 抱着这种念头,小队不断拉拢、扩大,胆气与人数同步增长。正当鬼佬觉得差不多可以“理直气壮”离开的时候,猛然间发现身后气息不太正常。 “怎么?” 回头看,鬼佬目瞪口呆。 两头无法抵挡的恶魔在摇晃的灯光之间纵横,眼看就要挨着屁股。在其身后,浓烟与磁爆紧紧相随,乍一看,宛如一条怪异的双头恶龙。 “这也太快了吧!” 震惊过后,鬼佬用尽平生之力大喊。 “完蛋了兄弟们,跑啊!” 这是真心话,非之前那样故意恐吓。鬼佬深深明白,中军被突破已成定局,三方联军已经不可能实现战前目标。 星盗才懂得珍惜......起初被当做笑话,用来嘲笑星盗寒苦,什么破烂都会捡起来。然而后来,人们发现蓝色海中的每一支星盗,每一位首领,甚至连最普通的成员,都对军需这一块极为在行,仿佛天生就懂得统筹。甭管什么样的队伍、什么样的任务,只要说出大概,他们便能如数家珍地告知需要准备哪些东西,数量底限是多少。 鬼佬是其中的佼佼者,并且极善于在把握战场局势,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的他有着极其敏锐的直觉与本能,天赋极高。正因为如此,打仗一般、个人实力也一般的他才能在凶蛮的星盗圈子里慢慢混出头,直至被首领所倚重。过去,他曾多次帮助队伍化险为夷,此次三方联军出击,星盗特意安排这位平庸之辈带兵,背后用意不问可知。 星盗终究只是星盗,不如国家拥有深厚底蕴。数月鏖战,三大首领损失惨重,有经验的机师快要见底,如今行走在山谷中的这些人是最后的精华,若再打光的话,只怕连和帝国谈判的筹码都没有。肩负着这种责任,鬼佬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时刻关注着战局发展。 目前战场上,鬼佬是少数看清局势的人,甚至比牛犇和山本都更加准确。当他看到辑重队受到的破坏程度、以及远处蜂拥而来的混乱,心里顿时明白了一件事。 这场战斗胜负已分,或者说,胜负已经无所谓。 全局而言,鬼见愁战役的胜负不需要通过谁死谁活、哪方死多少人来判断,当那两台黑色机甲冲入到辑重队伍,开始大肆杀戮的时候,此后联军即便能走出山谷,对华龙联邦的前线部队也已产生不了根本威胁。 设置好的战略目标无法实现,必将给三方联盟带来影响,甚至有可能导致联盟崩溃、三方重新为敌! 那还打个屁啊! 将来之事无法预料,但至少眼下的情况已经很清楚,鬼佬决意为首领保留元气,率领队伍开始朝来路狂奔。同一时刻,有人虽也看懂局势,但由于立场截然不同,不愿意承认,也无法接受。 当两台黑色机甲扑向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运输队伍,座舱内山本方才真正意识到他们的破坏力多么巨大,为之双眼通红。 “亲卫队,给我杀了他们!” ...... ...... “歇口气行不?”机甲伤痕累累,手指酸痛肿胀,连绞链都已不堪使用。安德烈抽空将它收回充能,一面紧急呼叫牛犇。 千军万马之中,最要紧的是不能被围攻,而要做到这点,关键在于能否保持速度,只要够快,对手虽多但只能跟着一块儿跑。 千钧一发,生死一线,刚刚过去的近半个小时,每分每秒都是这样度过,到现在,两人的体力消耗极大,已无法如之前那样连贯。 “不行。” 牛犇比安德烈更累,脸色发青,瞳孔有不正常的红。 “要乱起来才行。” “已经乱了,瞧那支星盗......操!”低头避开迎面炮火,一侧陡然冲过来一片刀光,安德烈骂了声娘。 “还不够。” “要多乱?” “炸营。” “靠......没家伙用了。” 左手疾速划过操作台面,沉重的机甲仿佛拦腰折断,贴地而行;下一秒,机甲再度挺腰起势,顺手拖住偷袭者的手腕。凭借强大的动力优势,安德烈将对手拖倒在地,翻滚中夺下离子光刀,电光火石间劈向另一名扑过来的人。 “凑合着过。” 仅仅回应一句话的功夫,牛犇避开躲开两刀一枪,撞开一次环抱,最后腾空、翻越到一颗只剩半截的石柱后。 “能跑就行。” 这是一句大实话。战斗进行到现在,所有人都已认识到两台黑色机甲的恐怖,只要他们还在动,还在跑,没有哪个联军士兵敢放松。 “非把老命交待掉不可。”安德烈叹了口气,挥刀冲过去试图替牛犇解围,猛然间他的身形凝固在原地,在最短时间内转身蓄势,变成一张半拉开的弓。 “对手来了。” 八台造型别异的机甲自黑暗中走出,高壮的机身上涂有两把交叉黑匕,仅仅一个错步,一次抬枪,便能看出他们与众不同。 “亲卫队。” 事先由俘虏口中获知,铁木堡十二名四级机甲战士,几乎可以看成姬鹏帝国在好望角的终极武力。此次远征,山本总共带来八人,之前那么激烈的战斗,始终忍耐着没让他们出动。现在,山本发现威胁最大、极有可能价值最高的对手,才让他们倾巢而出。 退一步讲,山谷狭窄容量有限,即使还有更多高手,也无法一次投入战场。 近卫队出现,周围原本追逐两人的机甲自动散开,包括近在咫尺的那三台也都纷纷掉头,改去阻击伴随烟雾而来的对手,不让牛犇他们得到支援。很难说他们这样做是因为对近卫队有信心、还是巴不得离开,总之结果是:这块战场一时变得空旷而明亮,并有异样安静。 牛犇与安德烈可以和他们一起退,但是他不想、也不能那样做。 “这下好。”体会着对面传来的肃杀气息,安德烈皱眉摇头:“累成狗的时候决战。” “他们更累。” 趁对方展开阵型的这点时间,牛犇没有如之前那样抢先出击,而是在座舱深深吸气,目光凝视着那几台机甲出现的位置。 “山本正一,应该就在那里。” 听到这句话,安德烈默默呆了片刻。 “......好大抱负。你啊......” “上!” 嗡的一声,钢铁巨兽带着残影冲向未来,一去不回。 八名护卫错身迎上,如一面城墙,横亘在黑暗与光明之间。 ...... ...... 耳边钢铁不停碰撞,周围不断人仰马翻,眼前是杀之不尽的敌人,大、小托马斯两眼通红,思维麻木,已分不清自己冲了多远,斩首几何。 不变是目标,前方那条永远追不上的身影,不断提醒着他、他和身后的他他他,这场考验意志与体力的战斗刚过半途,更大的艰险尚未到来。 突击队的强悍令人胆寒,也让那些看不到希望的联军士兵放下顾忌,一些人渐渐变得绝望,开始不顾友军胡乱射击......联军因此损伤加大,突击队也受到波及。 身边不断有战友倒下,没有人停下来查看、施救,而是加快前进的速度,让进攻的势头看上去更猛。大家心里都明白,若不能保持气势一举将对手压垮,战斗必将演变为兑子。 即便以一换十,突击队也换不起。 “小心!” 肩头又被炮火击中,失去能量护罩的保护,爆炸将小托马斯的机甲掀翻,随即有人扑过去试图绝杀,幸好大托马斯及时来个野蛮冲撞,用身体为弟弟解围。 非标准动作,放到赛场会引来惊叹的操作,如今遍地都是。 “狗%日的!” 骂骂咧咧中翻滚几周,机甲左侧上半身近乎瘫痪,伤口处电火花如焰火般飚射。小托马斯轮圆右臂将那名“偷袭者”拉倒在地,但没有进一步攻击取其性命,而是急忙爬起来,操作已不灵便的机甲努力向前。 正前方,拐弯处,战场上难得一见有空场,一场事关全局的围攻正在进行。七八台机甲纵横交错,刀火与撞击声连成了片,哪怕外行也能看出,那里随便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机甲高手。 小托马斯不是外行,他看一眼就知道,那里的人,自己一个都打不过。 二对八,现在是二对七......两台黑色机甲陷入重围,仿佛雄狮被一群鬣狗围困,首尾难顾。 冒烟了,着火了,闪光了,倒地了......幸好他又站了起来,还顺势用军刺穿透一台机甲的关节。与此同时,旁边掩护的同伴被连续击中,若不是身体如泥鳅般扭来扭去,恐已变成一堆废铁。 撑住啊! 身影交错,已分不清哪一台是牛犇,哪个是洋鬼子安德烈。小托马斯心里不停嚎叫着,拖着残躯疯狂突进。 身边人与他想法一样,行动一样,甚至连冲锋的姿态都完全一致。 “撑住啊!” ...... ...... “杀!” 锯齿大刀撕裂钢铁,巨大的惯性与力量使得机甲继续前进,仿佛从对方身体里冲过去一样。即便如此,小狐狸精仍觉得速度太慢,情不自禁用手再摸摸拉杆。 已经最大功率了。 专属机甲无法冒充联军士兵,小狐狸精不得执行战术规划,主动落在后面。从开始追的那刻起,她再没有调整过机甲的输出功率,始终以最高速度猛冲。 即便这样,依旧没能追上那两个黑色狂魔。 有时在心里想想......自己有些奇怪。 自飞船上的那次游戏比斗开始,小狐狸精就开始追那个人,刚开始是不服,后来是不忿,再后来是不满。不服的是输了比赛,不忿是其不吃诱惑,而这都是自己最拿手的本事,等到雪原之战后,这些情绪因为某些奇怪的心绪化为乌有,又要为其淡漠自持而不满。 有什么好拽的......虽然他的确有拽的本钱。 有什么好骄傲的......虽然他没有故意骄傲。 孤儿,孤儿怎么了? 孤儿就可以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可以装作看不见自己?就可以无视万种风情? 自己难道不漂亮?不温柔?不贤惠......好吧,那似乎是将来的事情。 难不成非要自己主动表白? 生活平淡如水,自守如苦行僧侣,不爱玩,不会闹,不唱歌跳舞,甚至连笑话都不会讲。相比多姿多彩的自己,这样的人就像一杯白开水,到底有什么好呢? 他甚至比自己年龄小。 可是为什么,自己偏偏念念不忘,甚至在看到婉拒的眼神之后仍不想放弃。 听说......有人私下里说自己犯贱......想想还真是。 不管他做什么,自己总是全力支持......虽然连付出全力的机会都没有。 不管他在哪里,自己总会变着法子朝一块儿凑......就像现在。 为什么呢? 是因为雪原被救,还是因为游戏中被击败?又或者,是因为他击败自己后照顾颜面,把胜局变成和局? 似乎都不太像。更确切的讲,原始的感觉起于那场比斗当中,自己挥舞大刀狂砍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的他在自己眼里只是一个小男孩......自己都快不忍心打了,他却不肯投降,结果还赢了自己。 听人说,男人在两种时刻最有魅力,一是专注,二是顽强。 那时候的他,两者兼有。 喜欢一个人,真是累呵! 现在他就在前面,正需要自己的支持,甚至需要自己救命。可是偏偏,周围那么多人阻挠自己,拦截自己,怎么都不让自己过去。 “该......死......啊!” 战局混乱,有数不清的对手需要解决,小狐狸精全无心思。因为她看到那片空地,那些机甲,那场战斗,和正在危境中挣扎的他。 那些人是护卫队! 据说是四级高手。 不能再等了。 “铮阳,小林子?” “在!”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小狐狸精召唤,韩林儿总能及时出现。往日,小狐狸精将此视为理所当然,今天不知为什么,心里莫名有些愧疚。 “我要做了。” “做啥?”韩林儿愣了一下,猛然间大惊失色:“不是吧,很危险的!” “超频之后不能持续,时机不合适。”刘铮阳从战术的角度分析。 “嗯,我知道。” 暗暗咬了咬牙,小狐狸精收起大刀,想叮嘱点什么,到嘴边忽觉得没有意义,便又闭上嘴。 “你们小心。” 言罢,小狐狸精抬起手,毅然决然拍下那个红色按钮。 下一秒,烈风仿佛一只突然注入大号兴奋剂的狂牛,引擎声骤然变得狂躁,机身以无法想象的加速,被弹射出去。 “我靠,说干就干!”韩林儿猛地一呆,随之握拳砸向红色按钮:“芳芳等等我,一起啊!” “......” 两名同伴先后狂飙,刘铮阳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之前那场杀俘争执,深深吸了口气。 “一起就一起。” ...... ...... 莽莽山野,百余台机甲一路狂奔,徐达驾驶着自己的座驾冲在最前面,心内如烈火般燃烧。 只因为一时嘴贱,徐达以内部竞赛佼佼者的身份落到百名之后,不仅自己丢人,还连累战友。 血性军人最不喜欢欠人情,当然他们不会说出来,徐达却不能装作那件事情没有发生。接下去的几天,他只能在搜救中拼尽全力,只为早一点站回到自己的位置。 好不容易凑够机甲,徐达一刻都不想等,率队冲入到沉沉迷雾当中。 沿途发现战斗痕迹,两次。徐达越发心急火燎,行进中几乎不眠不休。他知道牛犇的计划,预计鬼见愁会有一场伏击,再由此前发生战斗的位置判断,联军大队几日内必将来临。 或许已经来了。 虽然不知道联军规模,但从其肩负的任务推断,几千人是最少的,而且要以机甲为主。想想己方百余名战友,徐达觉得心肺快要炸掉,禁不住要埋怨那个不讲理的人。 三十八师再能打,总没办法一个打一百个。 非要打也行,怎么能少了我? 不就是一句笑话,犯得着因此为难。 “快,快快!” 连日亡命般行军,目的地遥遥在望,徐达一面催促,一面把视线投向左侧、东南方向。 那是前线大军所在,此刻有震动自那边传来,寻常人此刻会误认为是地震,徐达对此有丰富经验,听得出来,那是机甲奔跑才有的共鸣。 “听声音规模不小,难道是......” ...... ...... 山野之外是莽原,塞纳河畔,一条长龙稀稀拉拉,前方是机甲和车辆,后面是步兵,千余人的队伍,绵延足足百里。 牛栋是这支队伍的最高长官,从行军安全角度,他应被被就地免职,但就行军速度而言,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机甲快,但不能将步兵抛开,那样不如别带着他们。然而这些都是三十八师的弟兄,好不容易、三十八师可以重新独立成军,牛栋有了把队伍从别人手里拉出来的机会,一个也舍不得拉下。 不放弃,只能变着法子调整。除了手头有限车辆,牛栋让人伐木临时制作一些简易雪橇——这里应该叫泥橇,由机甲拖着跑。 这是拿机甲当驴使唤,别说,队伍的整体前进速度因此大大加快,牛栋极为得意。 “去******,老子是天才!” 泥橇简陋时常散架,缝缝补补难免掉队,最终,整个队伍变成现在这番模样,活像从战场逃出来的溃兵。 好在,鬼见愁快要到了。 隔着老远,牛栋已能听到那边山野中传来的轰鸣,知道那是机甲奔进时发出的声音,于是禁不住心中暗喜,兼有些愤慨。 “马拉个巴子,那个师长......最好别让老子失望!” “听说很年轻。”身边人担心团座脾气,好意提醒道:“听说,是军神大人亲自指派,师长认可。” “认可?呵呵,那种情况,师长能不认可。” 牛栋愤愤吐了口唾沫,恶狠狠说道:“怎么着也是咱本家,不能难为他。不行的话,顶多让他交出兵权。” 战车轰鸣,这支狼狈不堪的部队撞入山野,径直朝鬼见愁谷口挺进。 ...... ...... 人近中年,壮志难酬,山本正一不像年轻时那样激昂澎湃。从内心讲,他并不排斥帝国军部对自己的安排。因为在好望角,他虽然不是最高统帅,但其皇族身份为行事带来极大便利,无需看人、包括长官脸色,也不用为同族的残暴行为犯愁,同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整肃军条,在一个小圈子里推行。 这是一块试验田,自留地,一切按照他的意愿与风格推行。举个很小的例子,平日在称呼上,无论什么级别、种族都唤其为阁下——这是个很有分寸的称谓,不失尊敬,不失亲近,没有高傲、欺压的味道。 在有种族阶层之分的姬鹏帝国,仅这一点点变化就意味着士兵之间的等级差距被弱化,带来更多尊敬与向心力。而这,又是战斗力的保证。 好望角的部队必须能打,山本的部队很能打,这两条都是帝国军界公认的事实。私下里,山本时常拿自己与宿敌华龙联邦的另一个人相比,期待能有与之交手、切磋。可惜按照当前两国局面的发展,他可能哟啊与那些卑劣肮脏但是又很难缠的星盗纠缠不休,终身得不到机会。 现在,山本有些绝望地发现,自己恐怕注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鬼见愁,屠夫,血月夕阳,沙罗,和那两名至今不知其名姓的机师......这些人一道联起手来,用奇妙的方式将梦想敲碎,难以收拾。 八名四级机师,竟然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那两个人......他们难道是战神? 华龙联邦只有一位战神,这是举世公认的事实,既如此,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在八人围攻下支撑这么久,最终导致自己的反击功亏一篑? 高手之争有目共睹,在付出三死一伤的沉重代价后,近卫队本有机会将那两台伤痕累累的机甲斩于刀下,然而......他们的援军到了。 一台歪着身子的机甲冲过防线,用身体为其中一台黑色机甲挡住致命一击。 一架挥舞着大刀的机甲冲过防线,用因超频快要散架的机身将一名护卫撞偏。 一台挥舞长枪的机甲随后赶到,抛出武器打断绝杀。 一台单手持利爪、另一只手撒网的机甲偷偷摸摸赶到......像渔夫一样当头撒网,生生拽住一名护卫,直到他被乱刃分尸。 即便在做如此卑鄙的勾当的时候,那个贼溜溜的家伙竟然不忘大喊大叫。 “你们傻啊,山本和毒寡妇勾搭成奸,把你们卖到这里!” 这都什么跟什么? 山本无法理解那人为什么这么喊,更无法理解......似乎他喊的真有很大影响。不信你看,从他喊过后,已经混乱的联军呈崩溃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亲眼目睹此番景象,山本险些当场吐血身亡。他无法想象,假如自己的部下像他们那样战斗,有对手那种亡命的意志与默契配合,战斗怎会如此模样? 已经没有办法改变结局了,当护卫队被那群如狼似虎的机甲淹没,联军整体的混乱再也无法遏制。 自私胆怯的星盗早就在跑,不仅跑,连灯火也灭掉。自诩勇武的霍夫曼人也在跑,很快学着星盗的样子灭灯狂奔......似乎大家都看出来,开灯更容易遭到攻击。 大家都在跑,受其拖累,有着良好军纪的帝国军人也被带动,纵然想战,亦不能为。 “正一阁下,先退出去吧。”终于有人提出建议,所讲是山本最想听、但又不能承认其有道理。 退出去,可以重新整军,还能反过来扼守谷口,实在不行可以返回索沃尔,无论怎样,总比葬送在这里强。作为一名合格的将领,山本心里很清楚,眼下这种混乱局势,对方甚至不用打,黑暗中的自相践踏都会给联军造成重大杀伤。 只能退,也必须退。 真的到这一步了吗? 怀着悲愤最后犹豫时,战场上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疲惫而平静,温和而又坚决地灌入每个人的耳鼓。 “山本正一,听说你是帝国骄傲,视联邦三十八师为匹配对手。” “我们就是三十八师。我是现任师长,牛犇。” “我在这里,你还走吗?” 声音在整座山谷中回荡,带来片刻寂静,无数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目瞪口呆,好一会儿不明白其中含义。 “欺人太甚!”座舱内,山本怒吼半声,狂喷一口鲜血。 “****,这是要全歼!” 某个地方,鬼佬突然一声大喊,如瘟疫般迅速传遍周围。 奔逃,因此变得更加疯狂。 ...... ...... 正文 二二四章:千般计策,不如一击 联军的远征就像一次不愉快的登山之旅,攀爬艰难经受诸多磨难,好不容易快到山顶的时候,天气突变,狂风暴雨,又不得不从原路返回。 攀爬消耗时间与体力,加上一点小伤,譬如破皮、崴脚之类。返程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很多人死掉,活着的人也都狼狈不堪。非要找到进步,入谷时花掉七八小时的路程,回头仅用一小时。 绝境求生,人的潜力可以放大数倍,可惜这些“积极”现象来得太晚,当回到出发位置,士兵身体与精神都严重透支,脱力者无数。与此相比,更严重的大家的信心被摧毁,看起来就像被大象碾过一样,软哒哒只剩皮囊。 但与步兵不同,机师纵然瘫倒也是在机舱,外观依旧钢铁狰狞。不知是被这种表象所误导,还是内心无法接受现实,山本刚出山谷便下达命令:整队,准备与对手再决雌雄。 听到这条指令,绝大部分人难以置信,星盗的反应突出而直接,马上有人提出抗议。 “非要我们送死才满意?” 由于鬼佬料敌在先,星盗早于其他人脱离困境,此时此刻,受够了山谷黑暗的士兵们大多数离开座舱,东倒西歪尽情呼吸新鲜空气,还有些正在吃东西。之所以敢这样做,一方面心理与身体着实难以负荷,另外还有一条不得不提到,对手是快速突击部队,并不具备密集而强大的远程火力。 也就是说,当需要逃的时候,要领并不在于跑多快,而是要比队友快。 有经验的星盗都懂得,队友牺牲前,这条规律一直适用。 心内做好逃跑的准备,听到的却是再战的命令,星盗内心彷徨,纷纷发声抗议的同时都把目光转向鬼佬,盼他为大家据理力争。 鬼佬没有那样做......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山本已带人找上门来。 “懦夫!叛徒!” 短短半日,山本仿佛大病一场,通红双眼,身体似醉酒般摇摇欲坠,胸前还留有血渍。 “贪生怕死,违抗军令,蛊惑军心,制造混乱,我要将你法办......” “先等等。” 开口辩解之前,鬼佬似不经意横扫周围。 “那些家伙好像很不高兴。” 入谷、出谷,来回之间,星盗不知不觉变成联军中人数最多的一支,状态也最好。 再看看云雾弥漫的山谷,断断续续仍有人走出来,数量已经很少,应该改变不了大局。 心内默默盘算一番,鬼佬示意山本别总盯着自己,看看那些面带忿色的霍夫曼士兵。 “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一直按照您的指示做,而且......我替您保存了实力。” 谷中惨剧,姬鹏与霍夫曼都遭受到很大损失,彼此情况又有不同。姬鹏是联军主体,损失最大且多为精锐,八名四级机师仅一人逃脱,是导致山本失态的直接因由;霍夫曼是另一番景象,最高长官沙罗、副手基尔都已阵亡或被俘,再往下没有明确首脑,群情愤慨,但又群龙无首。 霍夫曼人崇尚强者,相比制造这一切的三十八师,他们似乎更愿意把愤怒投给山本——这位无能的异国统帅。幸好沙罗与基尔都死了,残余士兵缺少领袖才没有酿成更严重后果。否则,以他们的蛮横性格,没准儿会发生兵变。 山本何尝不知道这点,先前气急败坏才不想理会,此刻听到鬼佬提醒,心里猛然间意识到:这支联军可能失控! 即便心里有再多愤怒,也只能先压下来。 “姑且......” 本意说些和缓、甚至勉励的话,然而看着鬼佬那张暗含得意的面孔,和眼底深处闪烁的狡诈光芒,山本无论如何无法开口。这一刻,山本无比希望事情重来,他会坚决地把星盗与霍夫曼人通通剔除在外,哪怕人数少一半,不,纵然只有三分之一,也不会变成这种局面。 忍了皮颗,山本强压怒气说道:“这场仗,你不想打了?” “怎么会呢?”鬼佬表情无辜,信誓旦旦说道:“情况变了,咱们现在占据有利地形,正应该迎头痛击。” 这货居然有这种勇气? 恍惚间山本有些奇怪,暗想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鬼佬,不仅勇武,并且深谙攻守之道。 这是虚夸,山本过去太小瞧鬼佬,如今又把他想得太高。因谷口根本就是绝地,傻子都能看出来便于伏击。 鬼佬继续说道:“不过......咱们是不是应该先退一退?毕竟大家都累坏了,即便心里想战,怕也打不好,瞄不准。而且,咱们这样也打不好,甚至打不着。” 什么? 山本刚刚想着要夸奖,现在又好像活吞一碗苍蝇,脸色极其难看。 “别忘了你的身份和职责!” “真没有。”鬼佬认真说道:“不瞒您说,我比您更想报仇雪恨,顺带看看那个牛犇是何许人也。” 信你我就不叫山本。山本心里暗想着。 鬼佬指点山谷说道:“可是您看,谷口就这么大,咱们围在周围,他们如果冲出来,根本就是活靶子。” 山本狐疑地望着鬼佬,心想这老鬼会不会是内应,为何专门替对手着想。 鬼佬颇为平静地说道:“三十八师......那个牛犇......应该不是傻子,也能看明白这点。对不?” 这倒是的。 山本默默握紧双拳,但又不能不承认,鬼佬的这番话很有道理。 鬼佬进一步说道:“您觉得,他们会不会傻到挨个出来送死?” “这......” “如果是我的话,会先派几个人出来到周围查看,确认敌人——也就是我们不在、跑了,才会命令大队出击。”鬼佬补充道:“说实话,现在如果拼消耗,我们撑不了太久。” 后半句道出鬼见愁战斗后带来的最大转折。战前,这支联军带着足足两个月的物质储备,加上预计会有的搜刮与缴获,紧巴点三个月不成问题。相反联邦那边,十万人失去后方,预计一个月就要为粮食发愁,两个月必为能源担忧,三个月,将有一大批人因冻、饿而死。 现在情况完全颠倒,联军葬送大批机甲和有经验的机师,送来大批物质;即使马上派人回铁木堡与索沃尔求援,这边也会有一番苦挨。 想到辑重队,山本心内阵阵抽搐,喉咙泛苦。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样子,他已经做好谢罪、包括自裁的准备,在此之前,他还要尝试一下、有没有可能扭转战局,至少捞些回本,为帝国军人挣回颜面。 最后,山本心里还有一重念想:牛犇。 此牛犇应该就是彼牛犇,是杀害武道大人的凶手,照此推断,血月大人的变故极有可能与之有关。 他是帝国痛恨、必得之人,若能找到机会将其杀死、或者生擒,山本的命运还有转机,甚有可能因祸得福。相反若不战而逃,云潮之后,山本将无法一“死”了之。 刚刚战败,又想着打对方首脑的主意,听上去似乎天方夜谭,然而事实上,这并非绝无可能实现的梦。此前战斗已经证明,那位强大而鲁莽的年轻人喜欢身先士卒,差一点点就成为最短命的师长。 无论如何,这场仗应该接着打,也必须打。 可是该怎么做呢? 正如鬼佬所言,牛犇又不是傻子,明知道谷口刀山火海,凭什么跑出来送死?如果他不出来,就只能这边进去......看看周围人绝望的表情,用枪指着头恐怕也不行。 “嗯......” 也许是由于此番打击过于沉重,或者内心顾虑太多,又或者,山本原本就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出色,左思右想到头疼欲裂,依旧没什么主张。 “是不是可以这样。” 一旁留意着山本的神色,鬼佬建议道:“打伏击,不是非要在谷口,比如野猪林那里就不错。建议把主力放到那里,这里留一支不大不小的队伍,等对方出来稍微打一下,之后做出溃败的样子,诱敌深入。” “......野猪林,诱敌深入。” 山本仔细权衡一番,心内觉得这个计划可行,随后意识到关键所在。 不大不小的队伍,留谁? “诱敌是个技术活儿。”鬼佬对此早有准备,幽幽叹息说道:“咱们这些人做惯了匪,打顺风仗可以,碰到硬茬不太好使。万一诱敌变成真败,影响大局就不太好了。” 冠冕堂皇,明摆着拒绝。看着鬼佬“羞怯”的样子,山本毫不怀疑,若以军令强迫他做事,其所讲的万一就会变成现实。 霍夫曼人? 扭头去看,幸存的霍夫曼士兵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阵型和其余两方之间泾渭分明,甚至在周围派人警戒,防止被偷听。 指望不上。 “我来。” 艰难时刻,只有帝国忠魂可以依靠,八名护卫硕果仅存的那名机师主动请缨,言语之间杀气毕现。 “伏击圈,绝对不能出问题。” 说这句话的时候,护卫双眼死死盯着鬼佬,表情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讲真这个伏击计划不错,但由于之前的经验,到时星盗若再度塌台,联军将面临灭顶之灾。最让人担心的是,现在的三方势力当中,姬鹏帝国已非最强,手里掌握着最大武力,谁能保证鬼佬愿意舍命效力? “伏击圈?那绝对没问题......”看出那名护卫的心思,鬼佬试图表现忠武,可惜刚开口就被山本打断,直接道出计划。 “前田君放心,这次伏击,连以上军官集中起来,联合指挥。” 啊? 鬼佬顿时有些傻眼,前田护卫却因此放心,“啪”的一声敬礼转身,赶紧去将残兵败将组织起来,准备构筑阵地。 “注意啊,虽然是诱敌,但是要做出阻击、掩护主力撤退的态势,不然他们不能上当。”鬼佬在其身后大喊。 “我心里有数。” 护卫厌烦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走掉。这边山本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鬼佬,真挚说道:“感谢你的建议。等这场仗顺利打完,我会上报帝国,亲自为你请功。” “哪里哪里,这是我的本分。” 鬼佬连连摆手摇头,转过脸,目光变得阴沉。 “联合指挥,联合......” ...... ...... 天色大亮,又是一个大“晴”天。 鬼见愁谷位于塞纳河上游,是其重要源头之一。从山谷向西,山野渐渐空阔逐步过渡为平原,交界处一片面积超过千余亩的原始密林,就是鬼佬口中的野猪林。这里是塞纳河的另一条源头,水面宽广水流不深,纵然经历多日大雨,也因地势平缓而分摊开来,机甲能够轻易涉足。 当然,过河时,机甲的速度、灵敏方面必然降低很多。 有山林隐藏踪迹,有河水阻碍,作为伏击地点再合适不过。因而当山本率队进入林中之后,大家都很满意。 整队,清点,安排好位置,山本果然如所说的那样,将全部连以上军官召集到一起,成了起多达数十人的联合指挥部。比较悲催的是,虽然军官被集中,但是很多人成了光杆司令,手下要么无兵可用,要么几名虾兵蟹将。稍后如果出现调派,难免会有问题发生。 要解决问题也不难,只要把残缺部队合并就好,此过程中,星盗在鬼佬的指挥下相当配合,反倒霍夫曼一方有些抵触。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关键时刻,鬼佬努力安抚众人情绪,态度十足真诚。问题在于,他的部下相对完整,合并后自动占据主体,而且就心情上讲,骄傲的帝国军人都不愿意被星盗领导,闹出不少矛盾。 摩擦不断,问题不断,幸好敌人追击并不紧凑,一番辛苦忙碌后,总算安顿下来、并且有了样子。 最终盘点,联军尚千人之众,战力依然强大。美中不足的是所有人都很累,无论如何都保持不了专注。 对这个问题,山本心中早有预案,命令将能够刺激潜力的药物分发下去,并辅以精神号召。 值得一提的是,姬鹏帝国在基因药物这块领域相当先进,药效比华龙联邦更强、而且更持久。星盗士兵原本没有资格配给,这次算是特事特办......到这里,山本又不禁要庆幸,幸亏这批药物没有和大队物质放一起,否则真的完了。 物质之后是精神,山本对大家讲了一些激励人心的话,联盟如何如何稳固,友谊如何如何长久,此战如何如何重大,前景如何如何美好,诸如此类的话讲了一堆,山本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辛勤的父亲,竭尽全力照顾一帮颓废的孩子,结果依然未知。 千辛万苦,最终总算准备好了,山本随后与前田联络,获知敌人依旧没从山谷里出来,内心不禁有些着急。 先前怕他们来的太快,现在又担心来的太慢,一小时,两小时......眼睁睁看着时间不停流逝,心中的焦灼越来越浓。 山本更担心的是药效过后,士兵会有一段时间变成行尸走肉,再强的药物也维持不住精力。 好消息是,山谷中不断有败兵走出,前田的那支不大不小的队伍逐步壮大。 “注意核查身份。” 这一次,山本无论如何不能重蹈覆辙,严令前田逐一盘查。与此同时,他在心里回忆谷中的战斗进程,逐渐察觉到一些......难以理解的现象。 联军大败,士兵狼狈不堪,但就机甲而言,情况其实并不糟糕。刚才的统计证明这点,能逃出来的人,座驾基本保持完好,纵有损伤也是“硬”伤,就是那些因磕碰、撞击、失足导致的伤势,被能量炮火攻击、或者近战武器杀伤的机甲寥寥无几。 这明显不正常。 找原因的话,说明大家只是在逃跑中发生意外,而没有受到实质攻击。 难道说...... 心里有了疑问,山本下令士兵对山谷中的战斗进行描述,输入到记录仪中,再由光脑分析归纳,最终形成报告,供联合指挥部研究判断。让人欣慰的是,对这条命令,联军士兵执行起来相当高效......反正对手没来,与其闲着犯困,不如找点事情做。 每过多久,报告出台分享到每个人面前,山本看后表情先是迷茫、随后慢慢阴沉、扭曲,直到变得狰狞。相比之下,其他人表现出更多震惊,进而变成惊恐。 通过报告可看出,多数人只是道听途说就发生溃败,其实没怎么、甚至根本就没有经历战斗......关于这个,山本已经不想追究,问题在于那些从真正战场逃出来的士兵,描述对手时出现大量重叠,几乎找不出例外。 大家说最多的是那两台黑色机甲,其后是伪装成联军的那三四十人,再就是后来杀过来的烈风,其中有个用大刀的女子风格彪悍、一个用长枪的家伙实力强劲,一个阴招不断的猥琐男人,还有一个人狠辣坚决,招招取人要害。 凡被记住的无疑都是机甲高手,问题在于......报告的信息太集中了! 这意味着什么?很多人心里都已有数。 大家说来说去还是那么几个,或者叫几十个......仿佛战场上只有他们。 除非,看到大部队的的士兵全都死在里面,一个都没能逃出。 那怎么可能? 最有力的证据随后呈上来,战斗中有士兵开启录像功能,虽然过程短暂,画面也昏暗看不清晰,但在有经验的人眼中,敌军形态已经若隐若现。 他们只有约一百人......就只有那么多人! 只有一百人? 遭遇,溃败,三千铁甲,伏击? 只为了一百人! “砰!” “这不可能!” 狠狠一拳,山本眼前阵阵发黑,身形摇摇欲坠。 “适时连线,命令前田马上整理手下士兵的战场报告,尤其后来逃出来的那些,一个都不准漏!” 命令很快传送过去,更多资料随后送回,越是看下去,山本的脸色越是难看,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噗的一口血。 “阁下!” “正一阁下!” 周围许多人涌过来帮忙,但不包括霍夫曼与星盗。自报告呈叫上来之后,鬼佬就与他的部下簇拥在一起,彼此用眼神、肢体默默交流。 “走开!” 奋力推开部下,山本瞪着通红的双眼怒吼。 “前田,马上进军,我随后就到。” “什么?” 军中最忌朝令夕改,这才多大会儿功夫,伏击又改成进军?抛开影响不谈,即便知道对方只有百人,大家仍对那座山谷充满畏惧,纷纷反驳。 “那怎么行!” “士兵根本走不动。” “谁知道是不是阴谋。” “死也不会再进,不如枪毙我算了......” “砰!” 枪毙的话刚刚讲出,枪响应声而起,说话的人倒在地上。 “他们只有一百人,不,他们现在连一百都不到,早就跑了!” 山本表情趋于疯狂,手里挥舞着枪,哭喊般的声音大喊:“再不进军......”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正当山本咆哮的时候,山谷那边骤然传来轰鸣爆响,密集如狂风暴雨。 大地震颤,视界恍惚,无数飞禽走兽从藏身之地惊慌跑出,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摇晃。 “这......” 刹那间,山谷那边一片火海,爆炸掀起的尘土与光芒冲上天际,不能用多少道形容,而是连绵成片。 不用看,仅仅通过声音也能判断出,这是大军出击才有的凶相。 随后的景象证实了这点,不到一分钟时间,山野上已能看到机甲奔跑的身影,没走出几步,数道流光自身后将其击中,轰然倒地。连线中,前田疯狂而绝望地大喊,没过多久便被爆炸声淹没,再无踪迹。 “怎么了?”有人至今不明白发生何事,茫然问道。 “重型机甲列队集火......三组以上。”回答的人牙关打颤,声音断断续续。 “可......怎么能有那么多人?” “用不着怕他们!”山本大张着嘴,此前一直处于失神状态,随着前田的声音消失,他的神智回归身体,用最后的力量鼓舞士气。 “别忘了,我们原本就是要诱敌,正好可以伏击!” 冥冥中似乎存在感应,山本说这句话的时候,两台黑色机甲摇摇晃晃出现在谷口外的山坡,视线正好投向密林。 “没道理只有这么点人。”没有理会身后、甚至就在身边正在发生的战斗与追逐,牛犇沉吟说道。 “可能跑了。如果有伏击的话,应该就在那里。”安德烈嗓音沙哑,有气无力说道:“树高林密,藏几万人都不成问题,麻烦。” 牛犇摇摇头,说道:“不麻烦。” “怎么讲?” “叫牛栋,把林子烧掉。” ...... ...... 正文 二二五章:慈悲心,杀戮道。 当无数机甲自山谷方向冲来,山本正一略觉茫然,他想不明白,对手既然掌握有如此强大的部队,之前为何不投入战场。随后,对方以重型机甲倾泻火力,烈焰在树林升腾,山本才真正看清两件事情。 首先,帝国军队并非钢铁战士,和其他人一样,他们有情感,会疲惫会害怕,绝望的时候会不顾长官的指令逃跑。 其次,对面那位初掌军权的年轻人不择手段,心内只有胜负。 好望角环境恶劣,生态系统极为脆弱,一块绿地都极为珍贵,更不要说森林。放在别的星球,千亩森林并不起眼,烧就烧了没什么大不了,然而在这里,烧掉的林子很难长起来,必将给周围数百里带来重大灾难。 在这里生活的人,无论军队平民、无论种族贵贱,都会自觉遵守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则:不烧森林。如果是外来者,来到后接受的第一条教训是爱护环境,毁一棵树、刨一片草,通通是犯罪。 军队毕竟是军队,战争时期遇到军情紧急,谁会去管几颗树的死活。问题在于眼下双方优劣分明,即使山本也已在心底承认自己没有翻本的机会。更何况,对方并不肯定伏击是否存在,仅仅为了避免一些可能性就下令放火, 简直罪大恶极! 不是所有人都对放火之事感到不满,譬如鬼佬等。火势一起,联合指挥部的人们不能再如之前那样安然,纷纷进入机甲避火防烟,随之而来的变化,山本无法控制这些躲进钢铁堡垒的部下,队伍很快分崩离析。 “撤退,回城。” 承诺丢进烂泥,鬼佬的决定获得部下一致拥戴;霍夫曼人随后跟随,组织残兵败将朝另一个方向而去。眼睁睁看着两支军队狂奔而去,山本只能在原地发呆,什么事情都坐不了。 连番重创,最后精锐也在鬼佬的建议下放在谷口,现如今,山本身边亲众寥寥,已不能震慑那些性情狠毒自私的两方溃兵。 “正一阁下,正一阁下?” “我们该怎么办?” 四周是惊慌绝望的面孔,耳边是仓惶急促的追问,山本呆滞的目光看着远方,忽然大叫一声。 “牛犇......哥哥啊!” 唇边第三口血,这位久经沙场的皇族将领再也承受不住,仰面摔倒。不久之后,山本在逃亡的路上短暂苏醒,留下几句遗言,便在绝望中告别这个令他身心俱疲的世界。 当时而言,最后那句“哥哥啊”很是莫名其妙,有人将其看成山本被彻底打服......毫无疑问,这是彻彻底底的胡说八道。直到多年以后,另一段与之相关的剧情上演,人们才明白山本正一为什么这么喊,并由此有了诸多联想。 从此,战争史上多出一个“三气三杀,兄弟同槽”的故事。 ...... ...... “好大的火。” 天公作美,风力充足,烈焰随风呼号,黑烟直上云霄,几里外便能感觉到热浪滚滚。无数惊慌失措的野兽从树林内逃出,飞鸟在天上哀鸣,至于那些来不及逃跑生灵,想来已经被大火烤焦,直至变成灰烬。 战火,兵祸,眼前这场大火是最直观的证明与感受。在贫瘠的好望角,这种景象让人觉得更有灾难感,即使联邦军人见了,也不禁为之心动神摇,情难自已。 “会不会有点过分?” 灭世般的景象激发安德烈的怜悯之心,神情有些凝重。 “疲兵败将,应该不难解决。” “哀兵决战,会杀死很多人。”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看法完全不同,牛犇目光平静,神态没有任何不适。 “领兵要对士兵的生命负责。既然有办法兵不血刃,没理由让大家去拼命。” 安德烈说道:“有句话叫做慈不掌兵。听过没有?” 牛犇说道:“这正是我要对你讲的。” “什么意思?”安德烈莫名其妙。 牛犇解释道:“慈不掌兵,不是指慈悲者不能掌握兵权,而是劝告掌握兵权的人明立场,辨取舍,少一些无谓悲天悯人,把慈悲留给麾下。较真的话,我认为这个词应该是慈莫掌兵,或者叫掌兵勿慈......” 安德烈连连摆手:“得了得了,谁有功夫听你扣字眼。话说回来,两者有区别吗?” “当然。”牛犇格外认真的神情说道:“先后、主次、视角,都有很大差异。只记得不慈为暴虐,暴虐长久必失本性,就像屠夫。” 屠夫一旁神情幽怨,暗想这也能扯到我头上,岂有此理。 牛犇不管他心里感受如何,继续对安德烈说道:“而且......” “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拉拢人心。”安德烈不想再听下去,讥笑道:“用不着了。一百破三千,有此一战,哪个刺头儿敢不服。” “拉拢人心?”牛犇微微皱眉。 “难道不是?”安德烈反问着,用手指指附近一名伤兵,再指指从旁边经过的小托马斯,“瞧,一个热血澎湃,一个感动的快要哭了。我敢说,这会儿你让他们去死都行。” 听到他的话,正被长官的话所感动的伤兵非常恼怒,恶狠狠的眼神朝安德烈瞪过来;小托马斯的反应更为直接,冲过来就是一句“死洋鬼子不得好死”。 安德烈不会和他对骂,只等着看牛犇如何出辩驳。出乎他的预料,牛犇当真转头去看那名伤兵,不仅看,还走过去问。 “怎么样?” “啊?”伤兵一头雾水。 “问你愿不愿意效死。”安德烈没好气地的说。 “呃。”伤兵楞了下,猛地坐正、并挺直身体:“请师长下令。” 老实的他显然被安德烈误导,以为有任务交给自己。 “我没说错吧。”安德烈神情得意,冷笑着揭穿某人虚伪。“可惜没别人,我又不太懂得脸色。正确版本应该这样,这时应有奸佞小人站出来,称赞师长高风亮节,体恤部下,不惜背负骂名,将来一定千古流芳。” “师长高风亮节,体恤部下,将来一定千古流芳。”小托马斯跟着念,并以挑衅的目光看着安德烈。“咋地?” “牛!”安德烈朝他挑起拇指,无奈摇头。 “你怎么这样?”牛犇也在摇头。 “我?咋样?”安德烈一头雾水。 “算了。” 牛犇同样在摇头,随口安抚伤兵两句,转回身不再与之纠缠。 “叫牛栋回来,先不要追。” ...... ...... 痛打落水狗,乘胜追击,这些词汇用在眼下最合适不过,因而当牛栋被召唤归来,心里很是不解,也很不高兴。 “为什么不让我追?” 如果没有亲眼目睹谷内那些足以让人疯狂的战果,牛栋说话不会这么客气。正如安德烈说讲的那样,经此一战,牛犇的地位已然稳固,没有哪个刺头儿敢于挑衅。 不挑衅不等于没有质疑,站在牛栋的角度,很容易把问题想到别的方面。眼下正是收割战果的时候,牛栋和部队来的晚,而且不是“亲兵”,牛犇或许是故意不让他抢占这些唾手可得的功劳。 心里若没有这些形式,牛栋会这样问:“为什么不追”,而不是如现在这样:“为什么不让我追”。 对此牛犇心知肚明,只用一句话便打消疑虑。 “有重要任务给你。” “哦?”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任务?牛栋有些不信,心里暗想难道让我直接攻城,那可真叫人为难。 “这里。” 用手指着电子地图上的一颗光点,牛犇沉声说道:“我要你把它拿下来。” “铁木堡!”牛栋意识到这不是玩笑,神情变得凝重。“那是姬鹏军事要塞,经营多年,恐怕不是那么好拿。” 铁木堡,位于西北千里之外,本是姬鹏帝国对抗星盗的最前沿,现在成了联军、主要是姬鹏的后方基地。正如牛栋所说的那样,姬鹏帝国多年经营,坚不可摧。有利条件是,由于组建了三方联军,铁木堡抽出大批兵力,步兵精锐在索沃尔,装甲力量来到这里、如今基本被消灭,残余也在逃亡之中,朝不保夕。 现在的铁木堡,或已没有多少进攻力量,但其自保之力依然强大,依托多年来建造的固定工事,步兵完全有可能对抗机甲。 就兵力而言,牛栋带来一个团加两个连,总兵力不过一千五......这么点人即便全部配备机甲,想攻下铁木堡也非易事。 此外还要考虑伤亡,好不容易过来到敌人后方,却把珍贵的兵力投入到攻击要塞上,实属不智。 “不行是吗?”小托马斯俨然已经背叛了昔日战友,冷笑着说道:“我去,保证完成任务。” “你!”区区一个小兵竟敢顶撞自己,牛栋怒火上撞。 “铁木堡不是那么好拿。”牛犇表态支持牛栋,接下去说道:“我有个想法,与逃兵有关。” 关于追击,牛犇真的不着急。他知道那些败兵是强弩之末,想恢复体力和精神,非经过长时间休息不可。眼下他们为了逃亡,已将最后的潜力激发,一旦这口气过去,譬如躺下去休息的时候,再难爬起来。 那才是对手最弱的时候,不是现在。 将心内计划讲出来,牛犇说道:“附近没有敌方据点,也没有部队接应。你在追击的时候把逃兵分割开,把姬鹏人朝铁木堡方向赶......根据目前的情况,他们似乎分头逃跑,这一步省了。要注意,追击不要一次打死,而是要保持接触,不断削弱。沿途有些星盗据点,不像铁木堡那样坚固,顺带扫平。到最后,溃兵靠近铁木堡的时候......” “堡垒一定会派兵接应。”牛栋神色振奋,主动接下去说道:“打野战,消灭有生力量,顺势进军,一举破关。” 周围人恍然大悟,小托马斯连连撇嘴,仿佛早已洞察先机。 “切,现在才明白。” “这样的话,成功的可能性至少提高三成。”安德烈做出估量,看着牛犇的眼神有些异样。 不止是他,周围其他人也都投来赞佩目光,为自己的新首领感到自豪。 牛犇没留意这些,补充道:“还有俘虏,到时候根据情况,看看有没有法子利用。” “这个我明白。”牛栋摩擦双手说道:“什么时候出发?” “先把细节想通透,做好应变。”牛犇想了想,说道:“首先是人,你只能带走本部机甲,机师尽量选高手;没有机甲的士兵留下,另外把机修好手找出来,尽可能多。等忙完这边的事情,我看能不能再出去派几个给你支援。物质方面,此次缴获的东西你随便挑,带足带够......接下来的两到三个月,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想办法,不管能否拿下铁木堡,务必保证它与索沃尔之间被彻底切断,不是我们的人,一个都不准通过。” 抬头看着牛栋,牛犇的语气渐渐严厉:“如有姬鹏人从那里过来,意味着你部全员阵亡。明白吗?” 这一刻,新任师长讲话时、眼里透出的冷漠与绝情,最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作为当事者,牛栋的感觉格外清晰,情不自禁挺起胸膛。 “明白!” “可以叫人去准备了,你在这里了解全局。稍后就可出发。”牛犇淡淡说道。 “是。” ...... ...... 全局包括很多方面,当前最最重要的部分还是鬼见愁。昨夜一战,三方联军最终崩溃,山本带出去的人、包括后来陆续逃出山谷的联军士兵,满打满算只有一千三左右。联军总计约三千,即便扣除步兵人数,仍有近千名机师。 突击队只有区区一百,不可能杀死他们全部,事实上,当联军真正溃败大乱之后,牛犇带人追杀一阵便住了手,没敢冒进。 兵力实在太少,夜中鏖战,外人只看到突击队勇猛无敌,个个仿佛不败天神,然而实际上,战斗中不断减员。今晨最终统计的结果,百名勇士,战斗中牺牲十八,伤......余下个个带有伤患,轻重不一罢了。 人员太少,机甲有消耗,牛犇与安德烈都险些被围攻至死,黑暗中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后来,徐达和牛栋先后赶到,几方汇合后才又改变计划,重军出击。即便这样也没能把联军士兵清理干净,留下不少残余。 现在,他们在鬼见愁山谷中的各个岔道,有些刻意隐藏,有些正在寻找出路,还有些兴许已经破罐子破摔,躲起来呼呼大睡了。 对这些人,牛犇显得格外重视。他将这项任务交给后来赶到的徐达和他率领的生力军,给了他足足一周时间,务必清空每个角落。 值得一提的是,之所以制订这样的目标,与当前拥有的资源有关。昨夜战罢,三方联军携带的物质绝大部分被缴获,不仅弹药充足,更有大量先进设备可用。牛犇因此下令,搜索时但凡遇到抵抗,不管是人还是野兽,只管将火力倾泻出去。可想而知,对那些还在黑暗中挣扎煎熬的联军士兵而言,接下来几天不是得到侥幸的机会,而是更加无情的清剿。 “保证完成任务。” 接到命令没有耽搁,徐达率领二批队员重入山谷。接下来的要点便是伤员的救治,遗体收集,之后还有最最重要的,对机甲的维修与改装。 战斗中受损的、缴获的,只要还有修理价值,通通需要做出安排,这就是留下全部修理好手的原因。牛犇的希望是,在对谷内参与清剿的这七天内,所有能动对机甲全部要动起来,伤员也要有结论。 等到这些安排完毕,关于机甲的初步统计数字也已出来,除去牛栋要带走、徐达会用到的部分,目前马上能够投入战斗、或只需要简单修理的机甲,约有三百台。 “情况不错。” 就内心讲,这个数字比牛犇的估计要大一些,心情因此舒展不少。按照正常情况发展,今后几天会有更多机甲恢复运转,即便做不到全员武装,差距也不会太大。 与突击队出发时相比,无异于天壤之别。 想着一夜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着周围一张张期待的面孔,牛犇心里不自觉涌起豪情,经刻苦修炼养成的沉静心海微微动荡。 “安德烈,林杰,韩林儿。” “到!”林杰最先站出来。 “啥事儿?”作为外国友人,牛犇的朋友,安德烈时刻不忘体现自己与众不同。 “终于轮到我了。”韩林儿不该风骚本色,仿佛天命所归。 牛犇说道:“各带一支百人队,夜里出发。三项任务:一,追击逃兵,人可以走,机甲要么彻底摧毁,要么就地掩埋。二,你们游弋索沃尔外围,抢劫所有值得抢的人。三,索沃尔城周围有不少据点,屠夫已经做了标记。你们有机会就把它们拔掉,并在每个有人出没的地方留字。” “留什么字?” “藏锋!” 奋力挥舞两下拳头,牛犇的眼睛微微发亮,素来平静的声音也有些激动。 “找回那些渡河军人,营造出一种氛围:索沃尔城已被包围,联邦人无处不在。” “嗬!” 同样是鼓舞士气,这样的话比那些诸如“荣光”“未来”“英雄”强出太多。一时间,周围人无论是谁,领受什么任务,全都因这番话激昂起来,形容慷慨。 只有一个人不开心。 “我呢?我干什么?” 作为最初与牛犇相识,最早的追随者,不断立下汗马功劳的铁杆,小托马斯发现自己竟然被遗忘,神情无比幽怨。 “牛大,我该干什么?” “你得和我一道进城。”牛犇回答道。 “直捣黄龙?” 楞了半响,小托马斯猛地一拍大腿。 “靠,简直太适合我了!” “进城了解情况罢了,此行主要为救治重伤员。”牛犇淡淡说道,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啊?”小托马斯关心兄弟,更关心战略目标,惊异问道:“不和星盗谈判,招安?” “早的很。” 牛犇默默摇了摇头,说道:“凭这点人、一些恐吓就想让星盗投降,那也太容易了。谈判与否,得看前线部队能否过河。” ...... ...... 正文 二二六章:与风雪同行 入夜,群山边缘灯火通明,一片繁忙景象。 用过晚餐的士兵接过同伴手里的工作,换班下来的仿佛战斗一样朝食物猛攻。几块按照功能划分好的区域内,一些人忙着清理场地,一些人扎营,一些人安装调试设备,当然还有人持枪巡逻,防止可能发生的意外。 谷口是气氛最热烈紧张的地方,军官的呼喊或大吼声中,不断有机甲从谷内运出,送到维修区检测能否使用。营地的另一端,医院和牢房优先于营房搭建起来,彼此相临紧挨。人们经过的时候,会听到两边都有呻吟,区别在于这边是军医对受伤的士兵进行救治,努力将受创的身体恢复正常,但在隔壁,有人正用各种手段摧残别人的身体。至于那些已经被“说服”的俘虏,此刻正在枪口下艰苦劳作,将那些无法修复的机甲拆成零件,再按照分类堆放整齐。 按照牛犇的要求,人人都必须有事情做,哪怕睡觉,也要当成恢复体力的任务认真完成,而不是平常意义上的休息。整座营地,上千名军人不停忙碌,往来时常可以看到一个孩子的身形,对正在工作的人指手画脚,大声吆喝。 “马可,你迟了整整十分钟!” “胡大嘴,别光顾着吹牛,管好你的人。” “你们几个,为什么还不过去吃饭?别想有多余时间补。” “轻点,蠢货!那台扫描器是医学设备,做手术用的。你是不是想害死自己的战友?” 营地内上千人的工作,全部由这个孩子分派,任务精确到个人。他知道每个人擅长什么,应该做什么,正在做什么,会用多少时间完成。不仅如此,他还对不同的人进行组合,去完成那些原本需要更多人才能完成的事情。 几个小时的相处过程中,士兵们已经深深认识到这个孩子的可怕,对其冷酷与绝情同样有了长足的了解。他不允许人偷懒或者走神,同时也注意保持士兵的体力,只不过不是通过休息,而是在不同的工作之间轮换完成恢复。 譬如,他禁止搬运机甲的士兵连续工作超过两小时,到点就会让他们到维修部帮助观察数据。 起初,频繁变动令士兵极为不适,屡屡有人抱怨。不仅因为大家怕麻烦,还由于不是在最熟悉的岗位上做事,担心出错。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发现实际效果并不差,甚至比预想的更好,才渐渐接受、直到最后心服口服。期间纵有少许刺头儿生事,也在高压之下接受现实。 牛二不好惹,不仅因为他的身份,还有时常出现在其身边的那条巨熊般的身影,更重要的是,其本身就不是善茬。之前有过士兵挑衅,结果,先是被一记彪悍飞腿踹翻在地,后被发配到拆卸部,与那些俘虏一块儿干活。 仅仅两三个来回,往日自以为是的骄兵悍将被一个孩子收拾的服服帖帖,整个营地渐渐如同机器一样运转,繁杂、高效,“出产率”让人瞠目结舌。到这时候,人们又不禁为这个孩子的能力感到震惊,赞叹不已。 上千人,无数事,频繁而复杂的变动调整,这可不是简单的流水线作业,不是有计算就能得出正确结果。那个孩子如果是机器,智能程度绝非寻常,如果他是个真人......更加可怕。 惊叹,猜测,忙碌,人们不会知道,对牛二少爷而言,眼前这些事情不过小菜一碟,拿来练手、甚至是玩耍罢了。 “如果把华龙联邦交给我管理,二十年后,定会成为托马斯星域第一强国。” 这是得福私下对牛犇讲的话,牛犇并非没有考虑过某些可能性,但到最后决定不那么做,至少暂时不那么做。 ...... ...... 旷野幽深,牛犇独自坐在坡头,背对那片嘈杂声浪想着心事。 三十八师官兵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军人,得福更是独一无二,有了他们,牛犇差不多是这个星球上最省心的师长,忙碌程度甚至不如过去在军校维修机甲。譬如今天这种关键时刻,牛犇无需事事紧盯,在安排好大方向之后便可休息,让紧张的身体与精神放松。待到夜里,牛犇起身、用餐,补充能量,再来到外面稍稍安静些的地方重新整理思绪,思考自己也思考进城之后,比如该做哪些事情,如何去做。 期间牛犇惊喜的发现,体内的真气又有增长趋势。 战斗的刺激可以帮助真气增长,牛犇早已发现这点,只是在遇到关卡时例外。自首都出发到前线,牛犇的修行便停滞不前,卡在小周天完成之前的最后一关;此后虽然屡屡受到刺激,那道屏障却依然坚固,如今,他感觉到关卡出现松动的迹象,焉能不为之振奋。 冲过这重关碍,意味着脱离“普通人”范畴,迈入“超人”行列。具体达到何种程度,由于没有先例可以参考,只能在心里凭空畅想。 多年修炼将有所成,这种诱惑让人无法不为之期待,即便牛犇有过千锤百炼的沉静性子,亦不禁为之心动神摇。每当这种时候,得福总会摆出不屑的样子警告说:修行好比逆水行舟,又似登峰望远,每前进一步总能看到更高更大的世界,没有止境。小周天不过途中一阶,甚至刚刚起步,哪值得这样兴奋。 牛犇知道这是警告自己不要自满,心内牢记的同时也为之感慨,仅仅一个小周天,自己从八岁开始苦修到二十,如今还只是看到苗头。其后还有大周天、聚顶朝元、圆满等等关隘,怕是终身难见其果。他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和寻常人有着极大差异,可以凌空取物,当真修炼到那种程度,该会怎样强大? 飞檐走壁,摘叶飞花,隔山打牛,金刚不坏......以往这类事情无法想象,如今似已触手可及,再下去,会不会如传说中那样,十步杀人,纵剑千里? 神仙啊......要是现在就有那么大本事,索沃尔之行何须担忧,尽可以强势碾压。 “在想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乱了思绪,回头看,安德烈、韩林儿、林杰等人联袂而来,身后三百台钢铁战士整装待发,宛如一群擎天战神。 “出发之前过来问问领导,还有没有什么指示。” 到牛犇身边坐倒,安德烈似待客的主人般招呼大家:“来来来,都坐,听师长训话。” 韩林儿嘻嘻笑着,林杰如标枪般挺立,莫凡阴着面孔,刘铮阳神情严肃,都没有按照他说的做。 牛犇微微皱眉,感觉到某些不寻常的气息。 “大家有点紧张。” 用肩膀顶顶牛犇,安德烈说道:“当真不和我们一起?” 牛犇摇了摇头,回答道:“我顺河岸走,看看两边情况。” “高瞻远瞩,目光长远。”韩林儿随口送上马屁。 安德烈瞅他一眼,回头对牛犇说道:“船长不再负责掌舵......讲几句呗?” 确如安德烈所讲,这里的人首次带兵,要说心里不紧张绝对是骗人,无论桀骜不驯的林杰,又或满脑子坏水的韩林儿,心情都有些忐忑;甚至连莫凡、刘铮阳在内,心里都捏一把汗。做为同窗,他们是林、韩依赖的对象,即使没有直接授命,仍感觉到责任重大。 安德烈更加不能放松,不光因为他单枪匹马,还因为身份与众人有差别,某种意义上,他代表着巴西亚军人的颜面。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干的时候口若悬河,觉得“那些事情也没什么,换成我未必不行”,当真去做,心里顿时如压上大山,畏首畏尾,进退失据。以往有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在军校的时候表现优异,当真领兵时一塌糊涂。尤其眼下,率领孤军在敌军狭缝之间游走,生存尚且不易,遑论还要蓄势恐敌。说句不该说的话,若非之前的一系列事件铺垫,大家会觉得牛犇存心让这些军校骄子吃瘪,甚至想害死大家。 担忧写在脸上,不需多用心就能看到。 牛犇转头看看周围,说道:“多多杀敌,保存自己。” “呃......”安德烈楞了下,说道:“就这?” “言简意赅,切中要害。”韩林儿掏出一个小本本,认真记下。 “你这个......”林杰鄙夷地望着他,叹了口气,转身问牛犇:“然后?” 牛犇想了想,说道:“灵活机动,避免硬拼。” 安德烈无奈说道:“还有呢?” 牛犇再想了想,说道:“时刻注意物质供应。遇到大户和据点,能抢者抢,能埋者埋,不要心慈手软,更不可奢侈浪费。” “咱们是正规军,要学星盗?”莫凡旁边插了句。 刘铮阳也有疑问,只是没说出来。 这就是他们不被任命的原因。相比之下,林杰虽为大家子弟,但却早就领悟强者为尊的道理,至于韩林儿......看他兴奋的样子,血液里必有强盗基因。 “不是学,是做。”牛犇严肃纠正道:“人尽量少杀,物质一定要多抢。你们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收拢渡河军人,他们需要的一切都要靠你们准备好。” “要比星盗更贪婪!”韩林儿振臂高呼。 声音过于响亮,身后传来一片哄笑。 “还要比星盗更凶。”发现牛犇没有责备的意思,韩林儿愈发无耻。 说来奇妙,经过这样一番交流,众人心里的负担减轻不少,神情也都变得轻松起来。尤其在听到“抢劫”那一段,大家笑闹的同时不禁生出几分豪情,心里想的不再是前途如何艰险,而是要振奋精神,务必做的比星盗好。 想想也是,从来没有那支星盗能如此奢侈,统帅最精锐的战士、驾驶最先进的机甲。 “你们是受过系统而专业训练的军官,带兵打仗是职责,更是本分。战场之上因地制宜,随机应变,这些简单的道理根本无需多讲,至于战术运用,你们比我懂的更多。所以,放手去做就好。” 牛犇脸上没有笑意,淡淡说道:“差不多就这些,准备好了就出发。” 最后这段话,牛犇说的时候声音平淡,眼神也不凌厉,然而众人迎着他的目光,皆能感觉到一股强横绝不容更改的意志,不知不觉挺起胸膛。 “是!” 言罢,林杰等人先后转身,韩林儿朝安德烈眨眨眼,也自走向属于自己的队伍。唯独安德烈仍赖在牛犇身边,神神秘秘问道:“咳咳,除了聆听教诲,还想问你点事儿。” “什么?”心里预感会碰到难题,牛犇微微皱眉。 ...... ...... “兵是三十八师的兵,带兵的却是我们。” 身后两百台机甲出动,喧嚣将一切人声掩盖。营地附近,一窝被饥饿驱使的野猪探头探脑,见状吓得尖叫着跑开。 安德烈朝那边看了眼,看清不是有人偷听,才又回过头,鬼鬼祟祟说道:“为什么这么干?” 牛犇回答道:“他们比普通军官更有潜力,至于你......” “这些道理我都懂。”安德烈摆手,盯住牛犇的眼睛追问:“至少目前,我们都不如原配军官,指挥无法得心应手。就局势而言,我不觉得你有资本挥霍实力。所以我要问,甘愿冒这么大风险,你是否存了什么心思。” 牛犇平静说道:“为国家培养将才,这个理由还不够?” “说的真好听。”安德烈冷笑说道:“林少武,小狐狸,为什么不让他们一道去?” 牛犇解释道:“少武懂得多门语言,我要带他进城;芳芳是女孩子,而且受了伤......好了好了,我承认自己有私心,不希望他们两和你们一起冒险,满意了?” “根本不是这个好不好。你怎么也会胡搅蛮缠。”安德烈哭笑不得,无奈说道:“或许我应该这么问,你是不是在准备什么,又或者防范什么?” 听了这番话,牛犇的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线,没有马上回应。 安德烈并未因此退让,说道:“有潜力不代表马上就能成才,磨练需要循序渐进。不是人人都像你那样擅长打仗,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请动军神,逼迫霍青。难以服众加上缺乏经验,谁也说不准会干成什么样。” 牛犇反驳说道:“我并不懂得打仗,也没学过。” 安德烈鄙夷说道:“但是你打得很好......别逼我夸你,很没意思。” 牛犇平静说道:“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告诉过我,打仗与打架,道理相同,归根结底无非两点:力量的运用与意志的碰撞。我所做的只是把战争简化,找到比拼力量的有利时机,用最强的意志争取胜利。” “嗯嗯,讲的可真轻松。”安德烈丝毫没有听进去的意思,微讽说道:“最厉害的两个人,啧啧......军神绝不会这样讲。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两位大家?” 牛犇静静看着安德烈,说道:“白天你说我为了收揽人心,现在又讲这些。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你是巴西亚人,我们对你而言是过客,充其量只是朋友。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 “这个嘛......朋友难道不应该相互关心?” 牛犇转过身去,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别呀,你这人真是!” 安德烈伸出手扳住牛犇肩头,神色转为郑重:“好吧好吧。我和你说件事,很重要。” “我在听。”牛犇淡淡说道。 “将来某一天,如果你觉得......我是说如果。” “嗯,如果。”牛犇神情无奈。 安德烈说道:“如果你觉得在华龙联邦待不下去,或者不想待了,或者别的......总之遇到类似情况,记得第一个通知我。” “通知你?” “我帮你铺路,安家,找工作,娶媳妇。”安德烈认真说道:“保证一切让你满意。” “知道了。”牛犇难得微微一笑,转身淡淡说道:“谢谢。你也一样。” “我?”安德烈不知其意。 “哪天你若走投无路,记得通知我。”牛犇头也不回说道:“我帮你铺路,安家,找工作,娶老婆,生娃娃......最后这项没办法帮忙。” 听了这番回应,安德烈沉默很久之后忽然一笑,伸出手拍了拍牛犇的肩膀。 左右已经讲出最重要的话,将来如何唯有将来慢慢看。安德烈起身返回营地,喝令队伍出发。原地余下牛犇一个人,望着远方黑沉沉的夜幕,忽觉额头微凉。 黑暗夜空,灯光照耀,点点晶莹飘飘荡荡,如千万只精灵无声而落。云潮时期好望角之多变由此可证,刚刚过去的还是晴天,夜里竟然下起雪来。 牛犇不是第一个发现下雪的人,当他抬头望天感慨的时候,营地内已有人接连惊呼,伴随着更多催促的声音。 山坡这边,牛犇默默摇了摇头,一声轻吁。 “什么时候了,有心想这些。” ...... ...... 落雪纷飞,塞纳河两岸渐渐染白,数日便将大地披挂一层。奇妙的是,雪花凝结带走大量微粒,还使得雾气转淡,视界反比平常清晰。由当空往下看,遍地洁白,当中浊流涌动翻腾,形似一条黄龙蜿蜒向前,景象蔚为壮观。 凛冬初至,生命纷纷潜伏,沿河大部分区域逐渐进入沉寂,然而在当中某个地方,两岸皆有人声鼎沸,轰鸣震耳欲聋。靠近了看,两边无数身影在风雪中忙碌,所做的,竟然都是朝水中填土。 “让道,让道!” 东岸,一条由机甲、车辆组成的运输队伍往来奔驰,将最近的山头与河道连接到一起,并随着时间朝河道中心延长。随着呼喝,一车车泥土、石块倾倒入水,一根根木桩夯入地底,前方更有一个个由钢筋打造的巨大铁笼,装入石块沉入河底,在日愈湍急的河水中构筑地基。 “要再快一些。” 几名将军在岸边巡视,查看进度后看法一致。仅仅按照目前的进度,堤坝无法在塞纳河结冻前完成。一旦河水表面冻结,就需要一边开冰一边施工,难度毫无疑问会大大增加。 “要不,干脆让它结冰?” 心知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有人提出建议:“等结了冰,部队一样可以渡河。” “不行。”雷鸣摇了摇头,说道:“人可以,机械未必能过。” 这是不能不考虑的问题,好望角地热活动频繁,没亲眼看到之前,谁也不知道冰层能结多厚,就连那些长居本地的土著人,也无法断定今年什么情况。军用设备动辄数十吨,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爷身上,实为不智。 退一步讲,即使老天给面子,谁又能知道何时才能达到?对联邦军队来说,现在已经将赌注投在渡河上,已容不得长期拖延。 此外还要考虑到对岸,此番截流,目的不仅仅为了渡河,还要逼迫河水蔓提,把对岸布防的队伍全部淹没。 想着这些,大家不再开口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土提缓慢延伸。 效果已经出来,河堤之上水面明显变宽,只是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打通。 “牛栋有没有消息传回?” “还没有。已经派人去了鬼见愁,该快回来了。” “不能干等着。不能把指望全放在那边。” 风雪之中,雷鸣用力挥手,说道:“命令,其余事物通通放下,军营内所有闲着的人,全部出来造堤。” 旁边有人为难道:“可是机械就这么多,已经人休机不停......” 不等其说完,雷鸣打断道:“用手搬,用肩扛。不能上提就修路,不能修路就填坑,清理积雪,总之要做事。每人多搬一袋子沙土,多运一块石头,速度总能有所提高。” 随着这道命令,本就喧嚣军营越发喧嚣,数万人顶风冒雪,以最原始的方式加入到造提大业之中。 科技时代,这是无法得见的场景,热气腾腾中透着别样悲壮。而在河的另一边,所闻所见皆为惊慌,华龙联邦拼命截流的效果,已经开始显现。 “崩了,又崩了!” 呼喊声中,沿河提岸再度溃口,汹涌的河水冲入雪地,冲入阵地,冲到脚下。惊慌的人们纷纷呐喊,忙着搬用沙袋防洪......这边问题尚未解决,上游传来的呼唤声更多。 “上水了,快点来人!” 塞纳河中断地势相对平坦,是好事也是坏事。河中大坝每延长一尺,水位自然抬高,沿河提岸需要加固加上的距离超百米;而且随着水位继续上升,提岸拉长的速度随之变得更高,愈来愈难以收拾。 “不行的,迟早挡不住!” 要挡住河水,需要在岸边筑起一道足以与对岸抗衡的长提,而且要保证不出现缺口。对没有准备的军队而言,这项任务几乎不可能完成。可要是不这么做,沿河防线将自然崩溃,对岸军队一枪都不用放,河水自然会把人全部赶走。最可气的,这边明明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偏偏没有办法阻止。 眼下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也是支持信念的重要因素:截流的影响对双方一样,对面虽然地势略高,但也面临水面变宽,造提正变得越来越艰难。 现在就看谁先挺不住。 “他@妈的,快!不要偷懒。打仗打不过,不信干这个也输。” 军官们手里挥舞着皮鞭,嘴里不停咒骂,有时会抬头看着天空,诚心祈祷。 “变天了变天了,冻死他们最好。” 天时响应,风雪加剧,离冻死人毕竟有差距。风雪之中,两岸官兵围绕河水走向进行另类角逐的时候,索沃尔城内城外,一些事情也在悄然发生。 与天上风暴、两岸逐水相比,丝毫都不逊色。 ...... ...... 正文 二二七章:苦难城市,真假屠夫 雪落纷纷,城市披上银装,原野上的风穿过空中掠过,将屋檐上的雪打成了雾,和雪花一起落在地上,将凌乱的车痕脚印、包括尸体,全都掩盖起来。 冰冻尚不严重的日子,交通还算顺畅,往年这个时候,城市内外的人都在为凛冬准备,东西南北每天许多车辆往来,显得异常繁忙。今年情况有些特殊,入城者多出城者少,尤其前段时间,为躲避兵祸,大量流民越过塞纳河,如归巢的蚂蚁般涌入城内,再未见着出来。 好望角物产不丰,据点很多但城市极少,索沃尔也不能与主流世界的城市相比。它的面积虽然不小,人口却只有百多万,容纳能力更差,物质上几乎不具备“救灾”条件。云潮时期,星路断绝,蜂拥而来的流民给这座城市带来极大压力,也让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一方面,离开家园的他们不可能回头再入荒野,在这里也找不到度日门路,加上军队上街管制,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现如今,他们当中多数集中在城西那块面积最大的区域和贫民为伴,仅极少数和军队拉上关系的人才能进入三大主区,过着相对安稳的生活。 三大主区归三大巨头所有,毒寡妇、泰坦和铁骑。他们是星盗中混得较好的那种,现在是索沃尔的统治者。需要提到的是,三巨头虽然一致对外,内部却并非一团和气,假如不是华龙联邦的压力太大,他们会把主要精力放在如何打垮、最好是吞并对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联合之后再与两大帝国联军。 河畔之战结束后,帝国军队入城,华龙联邦的军队被塞纳河所阻,弥漫在人们头顶的破城阴影稍稍散去,索沃尔城内惊慌的气息随之减轻,曾有过一段相对平静。虽然搜查奸细给生活带来很大影响,还死了很多人,但就心理感觉而言,毕竟不像灭顶之灾那样严重。再后来,搜查也随时间逐步松缓,平民开始整理生活,为凛冬而准备。 苦惯了的人不太会设计长远,只要能熬过严寒,来年或可再寻出路。但可惜,没等人们真正放松下来,城外传来一个个流言,如长了翅膀的鸟儿飞到各个角落,带来更多、更大、也更无解的仓惶与惊恐。 听说三方联军战败了,出动那么多钢铁战士,逃回来的只有一两百,且大多只有人,座驾被击毁在逃生的路上。后面仍有些溃兵陆续归来,带回的消息称,联邦军队已分批朝索沃尔进发,准备围城。 此后,这条消息被无数凌乱信息所证实,有人看到马卡的败兵逃回城内,接着是其它周边据点;没过多久,一些专门从远方赶来的商队遭到抢掠,有人因此一夜破产,甚至丢掉性命。 接下来,坏消息一条接一条,不仅商队屡屡被抢,连派出去搜索清剿奸细的军队也受到攻击,情况之恶劣,很快发展到“无人敢出城”的地步。对此局面,无论三大巨头还是两大帝国都没有多少办法可想,那些人全部驾驶主战机甲,来如风,去如电,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寻常军队根本找不到、也追不上,更别说将其歼灭。无奈之下,三方联盟自得加固城防,小心警戒,不让那些“强盗”袭击城内,尤其不能攻击三大主区。相比之下,三巨头无法兼顾主要聚居贫民的西区,索性将那些不听话、或者暗含异心的小势力驱赶过去,只留下几个空有名义统治权的据点,其余如民生、防务等方面,全都不管不问了。 对三巨头而言,这是无奈也是合理的举措,他们已经知道,目前在城外纵横的联邦军队人数有限,再怎么凶恶也无能力威胁整座城市。只要对岸大军过不了塞纳河,那些人终究会被冷酷的原野吞噬。 星盗世界不为国,武力是唯一具有实际意义的事物。既如此,不如确保根基,留待将来重新整理。至于放手之后,总人口过半西区人如何过日子......谁管。 毫无疑问,这等于给了那些小势力发展壮大的机会,假以时日,这里或许会诞生第四股有能力与三巨头抗衡的组织。然就眼下而言,权力真空使得西区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每日里枪声不断,厮杀常有,日夜不得安宁。 民不聊生,此处当为典范。 ...... ...... 清晨,雪继续下,惨雾轻薄,弥漫着淡淡血腥。 西宁街一处独居小院,门楣轻响,雪地推出一扇,从中走出一名神色疲惫的年轻女子。 “娘,您要出去?”身后传来呼唤,声音听来有些弱。 “可欣,回去待着。” 严厉声调将年幼的女儿喝回屋内,女子探头探脑朝周围看看,发觉没什么动静才出了门,回身又将大门上锁。 早上是西区的“祥和”时刻,夜间厮杀的英雄好汉们要么死掉,要么抵抗不了疲累,回到各自地方休息。对普通人而言,这是一天当中罕见能够放心的时段,除了女子这边,周围不时传来开门声,咳嗽声,还有叮嘱声,叹息声等等。就连那些蜷缩在各个阴暗角落的乞丐也都早早爬起来,希望能撞到一些好运。 人不能一直关着门过日子,有工作的人要去工作,没工作也要购买或寻找食物,又或者打探消息,寻找亲人,总归需要离开家才能实现。相比夜间惊魂不断,女子觉得今天早晨的一切都还不错,附近街道上没有尸体,连血迹都很少。 只是天气比昨天更冷,一天比一天冷......其实也还好,因为身上有新得的皮袄。 将皮袄紧了紧,女子一手挎着竹篮,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个纸团,打开看了看。 “金樱根,千层塔,乌榄根,银背藤。还有秤砣梨......这东西怕是难找。” 确认脑子里的记忆与纸上的字迹全都吻合,女子犹豫着将纸条撕碎,又再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迈步朝市场方向而去。 “麻古,起来了?” “嗯嗯。” “麻古,去买菜?” “嗯嗯。” “麻古,可欣还好吧,没再犯病?” “嗯嗯。” 街坊邻居,认识或者仅仅脸熟,看到都会主动打个招呼,女子不愿因此停足,一路嗯嗯啊啊匆忙走过,留下一声声叹息和私语。 “......听说男人在河沿死了。” “......当兵的。该。” “......昨天天鹰堂麻哥来过,带一大帮人绕了个圈。” “......圈地。要是没人出头,再来就是主人。” “......唉!要是丑点反倒好。” “......没用。有房子......” 风从身后追来,将不想听的话灌进耳朵,大略将一名军属的遭遇讲述出来。女子知道,那些人议论时并非都带着同情,比如隔壁的王老五,当初害怕自己男人才不敢放肆,现如今畏惧的是麻哥,等哪天麻哥被人干掉,兴许他就会尝试登堂入室。 在西区,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女子不算最惨。相比那些真正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女子至少还有些钱粮,短期生计尚能维持。只是......怕也坚持不了太久。 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雪地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女子挎着竹篮到了市场,随意买了几样蔬菜,之后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忙回家,而是多转了转。 “老王咋还没来?” “死了。” “啊?” “早上路过他家门口,听到女人没命地嚎......定是死了。” “咋回事情?” “天鹰堂,猛虎营......不就是那些事儿。” “老王是老实人,咋也牵扯进去?” “按家按错地方,怪谁。” “唉!” “哪儿都一样。” 东家死人,西边落葬,走来走去全是不好的消息,女子悄悄转了两圈,没能听到想听的信息,反到遇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并与几道觊觎不善的眼神发生碰撞。 女子不敢停留太久,匆匆转了两圈,最后在那处仅存的肉摊前停了步。 “麻古?” 卖肉的屠夫认出她,贪婪的目光在女子身上打量,嘿嘿笑着说道:“麻哥起来没?” 女子楞了下,还算清秀的面孔稍稍变红。 这时节,活着、而且有生计的人,一定是有靠山的人。卖肉屠夫一句试探调戏的话,已经将其身份暴露,同时表明麻哥的影子正逐步占满女子生活的各个方面,无法避开。 女子不是笨蛋,心里想着这些、很快将眼底的愤怒隐藏起来,默不作声指指肉摊上挂着的肉片。 “看来是成了!” 屠夫将女子的行为理解为羞怯,吆喝的时候故意把音量放的很大,以此为老大宣示主权,当然更为了表达忠心。接下来,他挥起屠刀麻利地割下两片瘦肉,又在旁边翻出一块腰子,一并包了递到女子手里。 “给麻哥补补,保证龙精虎猛。哈哈!” 嚣张的大笑惹来周围不少呼应,人们看着女子惊慌失措的样子,纷纷说着各种调侃戏弄的话,中间偶尔有人过火,屠夫便用凌厉的眼神瞪过去,冷笑轻吼。 “小心点讲话,再过几天,没准儿连我都得叫嫂子。” 听到这些声音,女子忙从怀里掏出钱来,但被屠夫阻止。 “给麻哥说,这是咱的孝敬。” 几番来回,假戏渐已成真,换成以往,女子或许就会、也只能接受安排,然而今天的她不能那样做,于是坚持着把钱放到肉摊的干净地方,并示意多来点肉。 “嗯?” 屠夫微微挑眉,说道:“难不成,麻哥身边还带着兄弟?” 女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默默摇头。 “没带人?” 屠夫疑惑更重,问道:“麻哥到底在不在你那里?” 女子不能不对此表态,仍只能摇头。 屠夫眼里渐渐闪出凶光:“那你买这么多肉做什么?” “可欣病了,我......”女子眼神慌乱。 “几岁的病丫头,一次吃得下这么多肉?麻哥不在,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屠夫渐渐意识到什么,声调变得凶狠:“麻古,你不会是......勾上别的男人了吧?” “没有......真的没有。”女子一下子慌乱起来,说话时声音充满懊悔。 屠夫冷笑道:“麻古,别怪我没警告你,麻哥虽然情深义重,但不表示......哎哎,你怎么走了!” 不敢再这样纠缠下去,女子一把将包好的肉放到篮子里,丢下的钱也不要便转身离去。这边屠夫吆喝几声,因终究只是疑惑、没敢过多逼迫。 单就这次买卖而言,屠夫占了很大便宜,当前肉价虽高,女子留下的钱仍足以买上三份他给出的数量,只是......屠夫把钱拿到手中想了想。 “这事儿不对,得和麻哥说一声。” ...... ...... 买肉买出不少麻烦,女子再没有因别的事情耽搁,径直去了药铺。然而当她报出药名和份量,伙计并没有马上去抓药,与此同时,铺子里那位胖嘟嘟一直在椅子上打瞌睡、仿佛从来不会移动的老板忽然抬起头,有些惊异的眼神看过来。 “治疗内伤。高手啊!” “什......什么?”因为刚才的事情,女子莫名感到心慌,甚至不敢去看掌柜的眼睛。 “不是说你。”老板朝她笑了笑,伸出手说道:“谁开的药方,能否给我看看。” “药方......没有。不,被我丢了。” “为什么丢掉?”老板神情惋惜。 “我都记住了,记住了......药效会不一样?” “一个方子,药效当然一样。不过这里面有......算了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老板先是失笑,接着叹了口气:“开方子的人不方便现身,对吧?” “啊?”女子不明白老板为何这样讲,有些失神。 老板认真说道:“现在这种时候,药物是管制品,好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也不是谁想买就能买。” “啊?”女子吃了一惊,不知怎么办才好。见他慌张失措的样子,老板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抓给她。”一边吩咐伙计拿药,老板回头又对女子说道:“给开方子的人讲,下回得他亲自来。” “哦哦。”女子忙答应着,心内其实茫然。 她不知道患者是谁,也不知道开方子的是哪个,带话过去倒是可以,又怕把对方给得罪了,因此失去金钱供给。不仅如此,当她听到老板说开方子的人是高手,心里还动了别的念头,进退失据,左右为难。 心里被混乱充满的时候,老板把伙计写好的药方拿在手里,越是看的仔细,脸上神情越是耐人寻味,嘴里不时说些难懂的话。 “现在这个年代,能开出这种古方的人很少了。高手,绝对是高手......只是,为何少了点东西......” “少了东西?”女子一下子紧张起来。 “没有药引。兴许是有了,或者故意这样。”老板自个儿琢磨着,胖乎乎的面孔时而颤动,模样就像个发现珍宝的蛤蟆。 女子忐忑不安,等到伙计抓好药过来,才鼓足勇气问老板:“会不会是我记漏了?” “不会。”老板断然否定:“有药引,要么最前要么最后,不可能独独忘掉......哎哎,你们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门外撞进来几条壮汉,为首男人神情阴狠,脸上布满麻点。 “龚老板,不管你的事。” 看到来人,女子脸色瞬间苍白。 ...... ...... “先买肉,后买药。” 说着话,麻脸男子径直走向麻古,劈手便将篮子夺了去。 “给谁用?” 麻哥的脸上有很多麻子,生气时,那些麻点充血肿胀,宛如少年发育时的特有标记。麻哥并不担心它们影响容颜,相反觉得这是自己独有的雄性象征,引以为傲。 现在,麻哥心里很不痛快,那些麻点便都愤怒起来,挺立着、骄傲着,为自己的寄生主体鼓壮声威。 “可欣病了,我......”女子不敢与麻哥对视,只得拿说过的话当借口。 “原来是这样。” 麻哥将篮子放回到桌子上,转身去问龚老板:“老板,你开的方子?” “呃,这个......”龚老板有些犯难。无意间看到女子求助的眼神,点了点头:“是我的开的。” “呵呵。” 麻哥阴笑两声,问道:“可欣是我干女儿,龚老板,你别胡乱开药,治坏了人,即便你有龙门客栈撑腰,也担待不起。” 龚老板没有被这番话吓倒,淡淡反问道:“我的方子,我自然会负责,麻哥有意见?” 换成别人这样讲话,定会迎来难测后果,然而麻哥知道,这间药铺的背后是龙门客栈,不得不忍下来。 三大巨头都要给面子,何况是他。只不过大家都知道,龙门客栈与六月梅会所的主人一样,从不参与是非。只要不是主动招惹,倒也用不着害怕。 “人命关天,有些事情要问清楚。”麻哥看着老板说道:“麻烦老板解释下,你什么时候去给我干女儿看的病,是什么病?” 龚老板微微皱眉,问道:“你懂得治病?” 麻哥冷笑拿起桌上药方,说道:“我不懂,有人懂。方子我抄一份儿,请人看看对不对症。老板,你不会有意见吧?” 听了这番话,龚老板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带来不小麻烦,心里不禁有些后悔。 如今索沃尔城内,死亡线上挣扎的可怜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自己都几十岁的人了,见过不知多少悲惨事,怎么会这样一时冲动。退一步讲,麻古虽然受人逼迫,但若反过来想,若没有麻哥这样的人庇护着,她几乎没有可能活下去。 区区一个麻哥,包括天鹰帮在内,龙门客栈没理由惧怕。然而现实很奇怪,当前的西区、包括索沃尔城内,最可怕的就是这些成长中的黑帮。与像三巨头那样的大型势力相比,它们就像那些流落在街头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信心膨胀、无法无天的时候,凭着一股子楞劲儿,他们敢做任何事情,横冲直撞,不在乎任何规矩。 街头混混,有时比军队都更加可怕。打个比方来说,今天龚老板把事情兜起来,麻哥当面一定不敢做什么,但到晚上,兴许就会叫人来药铺放火......当然他不会亲自出面,也不会使用手下小弟。可在眼下这种时段,那种人不要太好找,代价甚至仅需要几袋粮食,几个馒头。 毫无疑问,当真发生那种事情,最终龙门客栈一定能查出是麻哥所为,将其碎尸万段亦非难事。然而麻哥自己并不一定了解这点,龚老板也不能向他解释...... “都是这个方子惹的祸。” 这样想着的时候,麻哥不等老板做出回应,转身对麻古说道:“药拿了,肉也买了,回家做饭、煎药去。” “哦哦。”女子起初如梦大赦,转身忽然意识到什么,脚步微顿。 果不其然,麻哥接下去说道:“小鱼,再去市场拿点东西,再带点酒。兄弟们一起庆贺,顺带关心一下我那干女儿。” 理所当然的宣告,周围阵阵哄笑与响应,胆大的人用眼睛偷瞄麻古的身段,淫邪的欲望昭然若揭。 这种事情,大家并非头一次,此后如何全看麻哥心情,没准儿过几天,眼前这个还算俊俏的女人就变成公有。 肆无忌惮的取乐声扰乱了药铺的清净,麻古脸上再无一丝血色,也令龚老板心情微恙,正想该不该真正介入,那边麻哥看到女人迟疑的样子,伸手推了她一把。 “磨蹭什么呢?可欣还等着你带药回去救命......嗯?” 之前没留意,此时麻哥注意到女子身上的皮袄,一把将其拽到身边。 “军用品?这是......” “我男人留的,他当兵的时候......”女子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匆忙辩解。 “你男人!” 按说这个解释很合理,麻哥却因那句称呼勃然大怒,甩手一记重重耳光。 “贱货!给脸不要脸。记住了,从今天起,你的男人是我,主人也是我。把我伺候好了,你想要什么都有。不然的话,过两天就去给老子赚钱。” “就是就是,太他吗不识抬举。” “瞧这身段,模样,应该卖的不错。” “不是还有个女儿。” “那也太小了。” “这里就不懂了,小有小的好,有人专门喜欢小丫头。” “咳咳!” 笑闹声中,龚老板重重咳嗽两次,沉声说道:“麻子,别在这里闹事。”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龚老板身上,以至于没注意到,此时从外面进来两个男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麻子?闹事?” 嘴里重复着,麻哥先是朝龚老板冷笑,接着把正在擦拭唇边鲜血的女人从地上拽起来,再次挥手。 “龙门客栈好大威风,一个守店看门的胖子,连老子的家事也要管......谁!” “去你@妈的!” 会出去的手被人捉住,紧接着一记反抽。感觉就好像被平板铁锹砸在脸上,麻哥的身体凌空飞出,直接撞上了墙。 眼前金星乱闪,脑内昏昏沉沉,只有破碎的牙床、剧痛和鲜血异常真实,让麻哥意识到,自己被人殴打。 被殴打的何止是他,身体摔出去、再从地上起身的那点时间,周围充斥着惊呼与叫骂,但似乎都只发出一半,其余便是沉闷撞击,桌椅破碎,以及肉体与硬度碰撞说导致的清脆惨响。 片刻功夫,闹声结束,屋内只余下哀嚎与呻吟。 “嗬,呵呵......嗬!” 至今都不知道对手是什么人,麻哥吸着冷气,露着冷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反手去拔插找腰间的刀与枪。 黑帮打架,有时用刀有时用枪,刚才那一巴掌过于沉重,麻哥的脑子至今不太清楚,只想有个家伙在手。 摸索的时候,他已看清对手的样子,猛然间瞪大双眼。 “你!” 不认识,但只要看到就绝不会忘记,因为实在很难找到那种块头。就在麻哥睁眼、摸枪惊呼时,巨熊般的男人扬起大象般的粗腿,当胸一脚。 “杂碎!” 咔嚓嚓,骨头折断的声音清晰可闻,即使穿着厚厚棉衣,胸口依旧能看到醒目凹痕。 仅此一脚,不死也残。 ...... ...... 对着眼前一片狼藉,龚老板目瞪口呆。 赤手空拳,一人打到五六名壮汉,这样的人当然有,但要做到如此迅猛,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了。以老板的眼光轻易看出,那头巨熊动手时候有着明显的军人烙印,又与常见军人不太一样......凶狠直接,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损。 证据摆在地上,有一名壮汉被撩中下阴,铁定成为废人,还有一个被戳中眼睛,估计是瞎了,还有一个膝盖被蹬碎,那条腿呈现出怪异的L形。 战斗关乎生死,不是说这些招式不能用,关键在于......以那头熊的身板和力量,明明可以直截了当取人性命,偏偏使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是因为害怕杀人? 当然不。 看看他的眼睛就知道,这是久经沙场的战士,死人堆里滚过的厉鬼,休说眼下这种时候,即便平时和平岁月,怒起杀人时,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更可怕的在后面。 如此惨烈的战斗,与巨熊同来的那个孩子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相反以欣赏的姿态观望着,甚至还评头论足。 “这一拳不错,可惜差了点准度......这一脚够烂,小马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哎呀,这招漂亮!” 几句话过后,战斗宣告终结,那个孩子背着手来到几名壮汉身前,挨个为其检查伤势。 “踝骨碎了,四份,不,是五份。咦,你咋不叫呢?当真不叫,还不叫......原来是昏过去。我就说嘛,没道理这么英雄。” 惨呼唉叫声中,面如天使般的娃娃用手去戳众人的伤处......唯有当事者才知道,那两根看起来如嫩萝卜的手指多么坚硬,多么有力。 望着这一大一小,龚老板莫名感到有些恐惧,竟然打了个哆嗦。 “做了几天街头混混,就把自个儿当英雄。” 巨熊不仅有常人难见的巨大身板,还有一颗阴毒阴损的心,恨极怒极的时候,他选择的不是取人性命,而是让对手生不如死。 “操!弄脏了老子的手。” 说着话,巨熊捡起桌子上的药方胡乱擦了擦手,这才过去把挨打的女人扶起来。 “你没事吧?” “......”麻古脑海一片空白,连恐惧都无法生出。 “没事儿就好。”巨熊想当然地说着,一边朝自己的同伴吆喝:“冰少爷,别拿那些破烂。” 同来的青年、或者还应该称之为少年并不理会,逐一从壮汉身上搜出武器,不管是刀、军刺还是枪械,通通收入囊中。 到这时大家才注意到他身上背着个巨大的袋子,仿佛早有预备。 这种穷酸样......少爷? 少爷不像少爷,保镖也不正经,安慰过麻古,那熊回过头、仿佛刚看到老板的样子说道:“胖叔,刚才的事情,你都看见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句废话。 巨熊接下去说道:“既然看见了,麻烦你做个见证,咱们这叫见义勇为。毁坏的财物,该由这帮孙子负责赔偿。” 老板面孔剧烈抽搐,强忍着没有骂出来。 巨熊以为他不情愿,摆手说道:“算了算了,看你就不像个带把男人。” 如果不是巨熊马上转身,老板发誓一定会抽他的脸。 “冰少爷,二少爷,走了。” 招呼两位少爷,手中替着麻古的篮子,临出门时,忽闻身后传来低吼。 “站,站住!” 身体瘫软在角落,麻哥一边大口吐出鲜血,眼里被绝望与仇恨的情绪占满。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想报仇?” 没等巨熊做出回应,那个娃娃轻蔑看过去,用手朝麻古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别操这份心了,到不了今晚,天鹰帮就会除名。” 说着,根本不理麻哥什么表情,娃娃扭头把视线转向老板,甜甜一笑。 “胖子,想知道是谁开的药方?” “嗯?呃......是啊是啊。” 老爸慌忙答应,刚刚流露出一丝喜色,随即又傻了眼。 娃娃对他充耳不闻,优哉游哉就这么走了,仿佛根本没说过刚才句话, ...... ...... 正文 二二八章:一顿饭,几分忧 回家路上,麻古仿佛在云层中行走,轻飘飘感觉不到大地支撑。奇怪的是,明明双腿软绵绵没有力气,她竟然能够迈开步子,而且走的很快。身边的三个人帮她解了围,带来的感觉却不是只有温暖,还有更加深层的恐惧与茫然。 她不太相信那个孩子的话,心里不停地想接下去会怎样。麻哥眼见活不成,天鹰帮一定不肯罢休,到时候这些强人撒腿走掉,自己母女就会掉到地狱里。即便他们不走,而且真的把天鹰帮灭掉,自己孤儿寡母和这样的人搅合在一起,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未来就像天气,冰凉的雪,凄冷的风,沉沉的雾......麻古不敢再想下去,惶恐而机械地迈着步。一路上,那头巨熊和孩子不停争论,冷冰冰的少年不发一言,偶尔遇着熟人打招呼,声音仿佛在天上飘着一样。 “麻古......这是......” “战友。山子的战友。”巨熊代替麻古回答,“过来瞧瞧弟妹,有没有被人欺负。” 山子就是麻古的男人,曾经在星盗的部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河畔一战,山子战死,麻古的生活天翻地覆,直到现在。 听说来的是军人,遇见的人都有些愣神。 星盗的军队,基本不存在“为战死士兵照顾家属”这种概念;如果是私人情谊,为何拖到现在,而不是山子刚刚战死的时候? “哦?嗯,这样......” “刚刚有个叫麻子,天鹰帮的,叫老子给宰了。”巨熊对疑惑的人们嘿嘿笑着,露出白牙,仿佛要生吃人肉的恶魔。 “啊?” “听说还有个王老五,你......” “不是我。不不不......王老五不在。” “街坊领居,应该互相照顾。”得福严肃表达自己的观点。 “是啊是啊。说的在理。” “还有事儿。回见。”小托马斯挥挥手。 “哎哎,是是是......” 雪地上,一双格外巨大的脚印向前,把在药铺掀起的风暴带到西宁街,再如洪水席卷四方。所到之处,往日充斥在周围的觊觎目光如同浪涛前的火花被淹没,要么如同嗅到狮虎气息的狐狸,怀着仓惶逃往别处。 出门与归来,此前萦绕周围的不安气息全都不见了踪影;如能再把身边最大、最沉重的阴影搬开,生活便可称得上美好。 那怎么可能呢? 猛虎行为不由自己,假如没有他们,刚刚散去的那些恐怖会在最短时间内反扑,填满每个角落。想开看开,想不开也要看开,麻古终日担惊受怕积累的疲惫舒缓不少,吁了口气。 和大多数遇到麻烦的西区人一样,既然无力挣扎,只好由着他。 ...... ...... 上锁挡不住强者,屋里早已进了人。让麻古安心的是,刚进门就看到女儿在一堆原本没有的玩具、食物和新衣服中寻找欢乐,看来没有受到惊吓。 “娘!” 看到母亲回来,可欣扑到怀里,小小的身子扭来扭去,展示自己得到的宝贝。 “叔叔和姐姐带给我的。” 继承了母亲的清秀面孔,可欣的眼睛很大,身形瘦弱,泛黄的头发和皮肤表明她的身体状况不佳,性子却极为活泼。其口中的姐姐是个漂亮姑娘,皮肤粉嫩,眼神如水满满都是妩媚,可就是精神不大好,怀里搂着热水袋,还不时咳嗽。至于叔叔,那是一名年轻男子,相貌普通,但有刀子般的眉毛和一双不同寻常的明亮眼睛。麻古不知道那种“非凡”的印象由何而来,但自从与那个年轻人的目光对视,她心里便有了一种“不再有危险”的感觉。 “叫阿姨。”担心得罪他们,麻古赶紧纠正女儿。 “喔。”六七岁的女孩转回目光,心里觉得那个漂亮阿姨......还是像姐姐多些。 “叫姐姐挺好呀。”小狐狸精并不在意低了辈分,似乎还有些开心。 “不能的,不能的。”麻古有些惶恐。 “抱歉,没有先与你打招呼。” 年轻男子态度诚恳,温和的声音说道:“芳芳的身体不大好,不能叫她留在外面。” “姐姐病了,不,阿姨病了。”可欣先是指指被巨熊拧在手里的篮子,接着扬起头看着那头庞然大物,小脸满是惊讶。 小托马斯闻听昂首挺胸,如山。 “咯咯。” 刚刚脱离纯真的孩子,常常有着成人难以比较的敏锐直觉,可欣比母亲先体会到那种“安全”的感觉,丝毫不像平日那样怕生。 很快,她发觉另一个可放心的因素:得福。 “好漂亮的弟弟?” “小丫头,没大没小。”得福很不高兴。 “明明就是嘛。”可欣很不服气。 “不许胡说。” 麻古赶紧责备女儿,畏惧的目光瞅瞅得福,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位小少爷交流。 这边说话的时候,年轻男子从巨熊手里接过篮子,仔细查看药物。趁此机会,巨熊三言两语把药铺里的事情说了说。但......很明显,年轻人的精力多集中在药物上,对诸如天鹰帮之类没什么兴趣。 纵然麻古也能知道,这是强大的表现。 “我去煎药。”看过,也已听完,年轻男子说道:“你先歇着。注意别乱走闪了风。” “嗯。”漂亮姑娘柔情似水,傻子都能看出其心中甜蜜。 “少武他们还没回来?”巨熊在一旁无所事事,想找点事情做:“我去瞧瞧?” “你太显眼。”年轻男子阻止他,说道:“他们回来的时候该都饿了,去做饭。” “呃。”巨熊很不情愿。 “我去吧。”麻古慌忙起身,一面又用担心的目光看着女儿。 “那就麻烦了。”年轻男子知其心意,叫来得福说道:“你陪可欣玩。” “啊?”二少爷顿时傻眼。 ...... ...... 时间还算早晨,做的饭菜以肉食为主,如此可知,将要用餐的人或许经历过一个忙碌的夜晚,亦或是杀戮之夜。 因为有过一个做军官的丈夫,麻古对军人、尤其星盗的军队了解远胜普通人。通过一些细节,她觉得这些人并不属于星盗,也不像是帝国军队,然后......麻古不敢再想下去。 能够断定的是,年轻男子是这批人的首领,经过一番接触,麻古觉得这个人不像“恶人”,至少不像外面的那些恶人。即便如此,麻古依旧很担心,又不敢多问,于是只好努力工作,试图用行动传达善意,换来对方的怜悯。 对一个身陷虎狼的无助女人来讲,忙碌不失为缓解压力的方法。麻古在厨房提心吊胆加工食物,偶尔偷偷看一眼就在旁边煎药的男子,随即像被烫了一下,赶紧把目光挪开。 带人闯入家中,年轻男子没有给麻古“不伤害”的保证,甚至连名字都没有透露......当然,他也没有必要这样做。麻古没有甚至不敢生出“屈辱”感,甚至为对方的行为开脱。 他的心神全在药上,专注到令人吃惊。调节火力,闻一闻气息,翻药时刻意把某些药材挑拣出来包好,用双手捂一会儿、再丢回到罐子里......麻古曾经无数次为女儿煎药,算得上很有经验,但她从未见人、甚至没听过煎药会这么麻烦。 单单麻烦也就罢了,用手捂算怎么回事?联想到龚老板说没有药引,麻姑忍不住胡乱猜测,难不成手汗也是一种药? 如此精心调配下,药香渐渐在屋内弥漫,不知是不是因为混合了肉的香气,麻古一点都不觉得难闻。回想以前女儿喝药时的情景,麻古不禁要怀疑自己是否一直都做错了,所以才导致久病难愈。 耳边不时传来女儿的轻笑,和那位小少爷的叹息、甚至咆哮,麻古起初提心吊胆,但随着时间持续,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便也松弛下来。 毕竟是个孩子,坏能坏到哪里去?这些人打仗竟然带着娃娃,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番猜测,院子外面陆续有些人进来,纷纷与巨熊说笑。麻古悄悄从窗口看出去,发觉他们无一不是身材强壮,目光炯炯,浑身上下、每分每寸都写满彪悍。 “搞定了?” “那还用说。” “强子那边咋样?” “小菜一碟。小马哥,牛大呢?” “厨房,在给芳芳煎药。” “煎药?我闻着是肉香。” “就知道吃。” “这几天光吃些能量食品,再不正经吃点东西,怕是想闻都闻不出来。” “得了得了,饭菜一会儿就好,管饱。” 听到这番对话,麻古才知道这个领导众多强人的年轻首领姓牛。犹豫片刻,她又淘米多煮了一锅饭,心里同时有些后悔,刚刚应该多买点食材......可那会儿不知道有这么多人,买多了,容易招人猜疑。 “可欣的肝脏不好。” 正在胡思乱想,年轻首领的药煎好了,速度比麻古想的快很多。估计是没了心事,他到这时才把结论对麻古道出。 “先天不足,营养也没跟上。另外......” 声音停顿,正在发呆麻古的心一下子悬起来,突然、仓惶、又有些期待地问:“您就是开方子的人?” “嗯?哦。对,是我。” 青年点头,后面的话尚未说出,扑通一声,麻古重重跪到地上。 “求求您,救救我女儿。” “哎,你这是......” “可欣才七岁,才七岁!医生说她只剩下半年!老板说您的方子好,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对不对?” 话语凌乱,甚至前言不搭后语,这一时刻,麻古心中多年来的担忧与无助,连同今晨积累的恐惧全部宣泄出来,泣不成声。 “求求您救救可欣,不管什么事情我都愿意。求您了!” 愿意做任何事——通常这句话是在被胁迫的时候才会说出来,但在眼下,麻古称得上甘心情愿。 “哎......你先起来。” 之前听巨熊汇报情况,男子神情平淡,仿佛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眼下却有些手足失措,花些功夫才调整好情绪。 “病情严重,但不至于要人命。嗯,这里医疗条件不好,你家的情况也......” “您能救她?”身为人母,麻古并不关心原由,只注意到那些令人鼓舞的部分。 “不能根治。”青年的话让人心凉,但是随后给出希望,极为肯定地说:“我可以帮她先调理、缓解,等到明年,应该会有办法。” “明年?”麻古有些懵懂。 如今索沃尔城内,人们通常只关注现在,连操心明天的都很少,遑论明年。另外,在治病这件事情上,麻古完全不明白和明年有什么关系。 牛大看出麻古的疑惑,给出解释道:“估计需要移植,索沃尔这里肯定不行,得送她到外面。” “换肝!”麻古倒吸一口寒气。 “应该是这样。”青年点头说道:“到时我来处理。” ...... ...... 一饭之情,一命为报。 七年来时刻操心女儿病况,这件事对麻古的意义大概就是如此。这天早上,她的世界突然间变了样子,寒风虽冷但充满希望,云雾再浓也封不住视线,一下子看到明年。 明年,送到外面,星际航道,器官移植......麻古不是傻子,当她把这些词汇联系到一起,心内首先想到的是,索沃尔必将、也必须变天。 没有多少迟疑,麻古选择相信年轻人的承诺,甚至开始为对方设想如何实现。 怀着这些可视为背叛的念头,麻古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把对女儿的担忧、未来的畅想,甚至还有与亡夫有关的种种情绪,全部放到火焰中烧化,融入饭菜当中。 目前,这是她仅能做的事。 ...... ...... 屋内,小托马斯瞅着屠夫上下打量,仿佛不认识这个人。 “怎么了?” 换作以前,屠夫早已拔刀相向,如今却只能低声下气,“我可没干别的,一直配合来着。” 这是实话,入城后屠夫卖力工作,半点出格的地方都没有。 小托马斯微微冷哼,不太甘心。 “小马哥,咋了?”林少武察觉到这一幕,过来问小托马斯:“发现什么不对?” “也没啥。”小托马斯呲呲白牙,样子仿佛便秘:“就是觉得怪。” “哪里怪?” “他这种人竟然有贴心兄弟,偏偏死无对证。”说着瞅一眼正与得福纠缠的可欣,小托马斯连连摇头,“你信不信?” 如今的索沃尔,进城、尤其进入西区不难,但是要找到合适的落脚地方却不容易。因为屠夫的身份已经暴露,在这件事情上,牛犇原本没抱多少希望。令大家意外但是,屠夫竟然真的找着去处——麻古的家。 以往屠夫纵横星海,凭的不是单枪匹马。麻古的男人、高大山原本就是他的亲信,后来遇着麻古,高大山动了安家的念头。然而星盗安家落户不是想做就能做,离开团队、又有家室拖累,三仇六敌都会上门。左思右想,高大山远离蓝色海,跑到好望角在铁骑手下做了个小官儿,算是安了家。 纵横星海多年,高大山能力不差,在好望角的日子还算不错,心态也随着可欣长大而慢慢沉寂。直到今年,华龙联邦大举进攻,高大山预感到事情不妙,便给自己的老上级、屠夫稍去消息,希望他帮忙安排出路。就这么着,屠夫动身来到好望角,因其背景强大、个人实力强悍,被铁骑捧为座上宾。 阴差阳错,高大山没能及时脱身,战死在塞纳河畔。那个时候,屠夫心里多少存着复仇的念头,加上一些别的因素,才会应邀统帅联军先锋潜入卡其拉,最终被牛犇生擒。现如今,他又带着牛犇潜入索沃尔,首先想到的就是麻古。 这就是事件的大致过程。值得一提的是,麻古不知道是屠夫安排的这一切,之前甚至都没有见过他。 “豺狼身边有个狈,他有个把兄弟我信,惠及妻儿就太离谱。你瞧瞧他,像是那种人?”无论怎么看,小托马斯都不觉得屠夫的热心表现有些过头。 “这个......真不好说。” 屠夫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林少武并未想过其中是否有问题。听到小托马斯这样讲,内心同样有些生疑。 “我去问问。” 想做就做是林少武的优点,而且他不像小马哥那么多顾忌,立马去找屠夫。 “对,问问比较保险。”小托马斯暗自得意,暗想“这回牛大不能说我什么”,随后跟上。 ...... ...... “没别的,就是瞧她们娘俩儿可怜......” “嘿嘿,你自个儿信不?” “真的是这样。我......” “说实话。” “真的......你们去问麻古,她根本不认识我。” “怪的就是这个。她都不认识你,你巴巴这么热心干吗?” “说过了呀,高大山托付我。再说麻古娘俩儿的身份,呃......”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屠夫连忙闭嘴。 “哦?”林少武为之一愣。 “嗯?”小托马斯眯缝起眼睛。 言多必失。在面对询问的时候,要么老老实实交待,要么绝口不提,屠夫如果够聪明,无论二人怎么紧逼都不开口,那样的话,不仅小托马斯,包括牛犇也无可奈何。现在这样,虽然屠夫不愿泄露的未必就是二人想要证实的东西,但就事情本身而言,已经失算。 “麻古的身份?麻古什么身份?”探头朝厨房方向张望,林少武一时转不过弯。 “得问他。”小托马斯开始狞笑。 “我是说,他们是高大山的妻女,我得照顾......”屠夫额头见汗,重新试图掩盖。 已经太晚了,与小托马斯交换眼色,商量是否该换个地方继续这场谈话。 忽听厨房那边传来声音,一声喊。 “手里的事情都放下,开饭。” 如同救兵及时赶到,屠夫叫着“开饭了。”没等两人再说什么,蹭地窜出去。 “下次再聊。” 留下林少武、托马斯面面相觑。 “他去找牛犇做什么?好像有恃无恐的样子。”林少武好生奇怪。 “谁知道。”丢了到手的报复良机,小托马斯有些恼火:“。” ...... ...... “好吃!” “真香。” “别从我碗里抢。” “下次补你。” 米饭够多,菜却有些不足,七八条汉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令麻古感到安慰又惶恐的是,年轻首领让她母女和小狐狸精一块儿用餐,饭菜都是单独一份,份量自然也充足。 麻古拒绝不了,但却因此有些放不开手,吃饭的时候不断偷瞄主桌上的情形,犹豫着要不要匀点过去。 “他们的胃都是无底洞,多少都填不满的。” 用药期间,小狐狸精饮食有忌讳,端着汤盆小口喝着,不忘安慰麻古:“放心吃饭。下次多做点就是。” 原来还有下次。莫非要留下?这么多人,屋子里不好安排。 心内胡思乱想,麻古伸出筷子从可欣碗里夹出一块肉,“太油腻,不能吃多。” “呃。”眼巴巴看着那块肉脱离掌控,可欣有些失望。 “给她吧。”小狐狸精目光怜惜,又把肉块夹回到可欣碗里,“像这种饭菜,多久能吃上一回?” 听到这句话,麻古默默低下头去,端碗的手微微发颤。旁边可欣张口想要回答,忽然看到母亲的样子,转转眼珠,竟又闭上嘴巴。 “那就不算多吃。”小狐狸精叹了声,伸出手在小姑娘泛黄的头发上揉了揉。“没事儿。将来病好了,阿姨带你吃更多好东西,买更多衣服,还有书。” “快谢谢阿姨。”麻古敏锐地觉察到这句话可能成为一个承诺,急忙叮嘱女儿将其落到实处。 “谢谢阿姨。”可欣照着办。不过......终究现实中的那个肉块更加诱人,说过便低下头去,以极大专注发动进攻。 唉!麻古悄悄揉揉眼睛,小心翼翼问道:“二少爷怎么不吃饭?” “他不喜欢吃饭。”小狐狸精失笑,转脸看看得福,“小酒鬼,有酒喝就好了。” 这正是麻古担心的事情。大家伙儿都在吃饭,唯独那个孩子孤孤单单,自个儿提着瓶烈酒猛灌。之前可欣特意去叫,也只遇着一张冷脸。比这更叫人无法理解的是,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止,眼见二少爷像喝水一样灌下两瓶烈酒,依旧站得稳稳当当。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吃惊感慨,那边桌上饭至尾声,年轻首领放下筷子,回头向二少爷询问。 “找到没有?” “信息留了,暂时没有回应。”把空瓶子丢到一边,得福抹嘴说道:“要不叫人实地看看?” 牛犇摇了摇头,“戒备森严,而且不知道他的处境,先别那么做。” 林少武问道:“没人帮忙,进不了三大主区,也没办法了解、试探三巨头的态度。” 牛犇说道:“之前对城内的情况不太了解,有些顾虑。现在看来,他们对城市的控制已经很弱,西区已经完全放弃。所以我想,可以多来一些人手,索性把三巨头的痕迹清除,制造声势,把压力也放出去。必要时可以拿下西区,逼迫他们接受现实。等到那个时候,军队若再能过河,兴许都不用我们去找,他们会主动寻求接洽。” “两大帝国不会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林少武提醒说道。 “还怕他们狗急跳墙。”小托马斯抢到最后一块肉,含糊说道。“狡兔三窟,星盗其实就是土匪,不会不安排后路。当真豁出去,能否抓到他们不晓得,城市首先毁了。” “形势如此,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这里是他们的根,不到绝境,应该不至于想玉石俱焚。”牛犇想了想,说道:“但是也要防着。” “那太难了。”林少武叹息说道。 连同后方大队算在内,牛犇手里能动用满共不过几百人,不仅要给三巨头压力,还要防范他们毁城跑路,实属不可能完成的人物。 牛犇何尝不知道这点,点头说道:“抓住主要的就好。当前最重要的依旧是监狱,无论如何,首先要救出战俘。” “老问题,必须有人从内部帮忙。”小托马斯又想起屠夫,扭头恶狠狠说道:“你说说你,整天说过去如何如何,连个可靠的人都找不着。咋混的。” 屠夫委屈死了,暗想我找个住处都疑神疑鬼,要是监狱那种地方有内应,还不得把我的脑子撬开。 “赖不到屠夫身上。”牛犇示意小托马斯不要胡搅蛮缠,又道:“刚才你们问他的事情,别在提了。” 啊? 牛犇没有明说,其余人不知道所指何事,唯独林少武两个大为吃惊。小托马斯瞅着屠夫暗自得意的样子,恨不得一巴掌将其拍扁。 “那怎么办呢?” “办法慢慢想,先做眼下。”牛犇沉吟说道:“城内其实有很多变数。龙门客栈,六月梅。” “监狱不同别的地方,外部势力恐怕很难插手。”林少武连连摇头,说道:“况且那些势力,不把咱们卖掉已经够好,怎可能帮着劫狱。” “除非让他们相信,三巨头破灭已成定局。”林少武寻找思路。 “难,难,难。”有人连连感慨。 “试过才能知道成不成。”有人跃跃欲试。 这些牛犇心里都知道,不到实在找不到办法的时候,他何尝愿意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但在眼下,只能先当成一种打算,一些可能出路。 不然怎样,总不能开着机甲强攻。 正在商量,门外放哨的强子大步走进来,说是有人求见。 “也该有人来了。”小托马斯哈哈大笑,觉得自己的英武形象没有白费。 “是谁?”牛犇随口问了句。 “猛虎营首领,栾平。” 听到这个回应,大家都有些吃惊。 有人来是一回事,由谁来是另一回事,西区陡然出现大批强者,有志气的组织都应该表达关心,但在没弄清状况的条件下,一个颇有实力的组织首领就亲自出马,着实让人感到意外。 “不是太蠢,就是眼光太好。” 稍加思索后,小托马斯自言自语:“希望是后者。” ...... ...... 正文 二二九章:天才与卑鄙,构想与现实 四十几岁,身材高大,光头,颈部纹身蔓延到侧脸,神情彪悍、带一点市井特有的奸狡。栾平的样子和荧幕上塑造的形象几乎一样,看到都会不由自主联想到黑帮,连介绍都省了。 相似道理,栾平带人进屋后,目光在周围扫过,心里马上浮现出两个字:军人。 高大山的房子不小,七八条汉子或站或坐,感觉就像塞进去整支军队,容不下别的事物。栾平进屋,众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过来,但只是随意看了眼便又转头,各干各的事情。从他们的眼神当中,栾平看到了少许欣赏,更多的是失望,仿佛期待看到三头六臂的神仙,结果只见着几个普通人。 “有事做事,没事的都去休息。” 不知谁说了句,吃过饭的汉子们纷纷起身出门,还有个人扶着那个漂亮姑娘进到里屋,旁边跟着两个小孩。麻古正在收拾碗筷,来不放不下手里的活儿,急忙同栾平打招呼。 “就好了......您先坐。” 没有人询问,没有人吃惊,甚至连个挑衅的人都没有,连饭桌都没收拾好。栾平很想把这理解成示威、炫耀,哪怕是羞辱也可以......但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最终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对方真的没拿这次会面当回事。 “嗯。谢了。” 麻古的恐惧和担忧写在脸上,栾平心里同样忐忑,竟然向麻古道了声谢。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这次的决定过于莽撞,险些要掉头而去。 半分钟忙乱,该走的人纷纷走掉, 屋内有了待客模样,麻古抽空给客人倒上茶水。留下一头巨熊,一个冷冰冰的少年,和一名带着书生气的年轻人。不知什么原故,栾平总觉得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存在,且如利刃抵在心口,随时可能见血。 于是,该有人开口了。 吁! 主人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栾平压下心中不满,深深吸了口气。 “我该和谁谈?” 巨熊忙着用匕首剔牙,闻言用刀尖指指自己的鼻子。 “你是?” “叫我小马哥。”轻浮的家伙上不得台面,巨熊呲牙得意地笑着,为占到一点便宜沾沾自喜。“听说药铺的事情,过来招兵买马,对不?” 出乎托马斯意料,栾平摇了摇头。 巨熊有些失望,问道:“那为什么?” 栾平说道:“昨天夜里,西区发生很多不该发生的事。泰坦的据点被人挑了,十几名驻守士兵全部死光。今天凌晨,毒寡妇的据点被人放火,据说也死了人。刚刚我来之前,天鹰帮老窝听到枪声;除此之外还有些事情,就不再一一讲了。” 听到这番话,巨熊恼火地看了眼旁边。 栾平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林少武,有些意外。 “这位是......” “你好,我姓林。”大家子弟,林少武彬彬有礼。但他忘记了这里是索沃尔,眼前坐着的人是长期在强盗圈子里混的滚刀肉......所谓礼貌,远不如拳头与面包更有效果。 “林兄弟好像有些面熟。”栾平试探说道。 “哦?” 没等林少武再说下去,小托马斯挥手截断,很不耐烦的样子:“那些事情与我无关,你来找我干吗?” 栾平没有马上回答,目光在林少武身上停留很久才转过身,朝小托马斯摇了摇头。 “我来这里,是要见你们的......长官。” 刻意拖长的尾音和加重的语气,清楚地表明栾平的认真与决心。屋内变得安静下来,巨熊看着栾平的目光渐渐转淡,林少武轻轻挑眉,栾平身边两位保镖身形微躬,蓄势待发。 唯有冷彬不为所动,表现出与其年龄不符的镇定与沉稳。 与此同时,栾平心里“第四人存在”的感觉逐步强烈,汗毛已经已经竖起。 “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 到底是一方头领,栾平展现出敢于独创龙潭的应有气质,诚恳而坚定的声音说道:“况且,我没有恶意。” “两国?”巨熊忍不住笑,随后补充一句:“恶意。你为什么不试试看?” 林少武不想他把事情弄到没法收拾,接过去说道:“你来这里,不能说见谁就见谁。既然没有恶意,不妨说说来意?” 一唱一和,看似珠联璧合,实则暴露真相。栾平越发肯定这两人都不是真正“长官”,放缓神情耐心解释道:“有些事情,说出来就就了退路。另外,我需要确定某些事情,才能决定要不要做。” 托马斯冷笑说道:“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栾平淡淡说道:“索沃尔、或者只是西区,如果你们有实力平推,我这次就是白来。” 这句话的意思相当明显,小托马斯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擅作主张,一时没了话说。 林少武想了想,说道:“我想,你得先证明自己有资格。” 栾平微微一笑,说道:“西区数得着的势力十几家,猛虎营虽然比不了三巨头,好歹三四百支枪,比那些杂牌强很多。” “三四百支枪?啧啧,吓死人了。”小托马斯一旁舔着嘴唇,不屑一顾。“这年头,这地方,拎把菜刀都当自己是个人物。” “......”栾平心中不忿,不知该说什么好。 “鬼见愁之战,听过没?” “听到一些。” 栾平的眼睛变得明亮,心有期待。“三千机甲,一夜......”小托马斯不再往下说,神情突然就变得极为专注,用刚刚剔牙的匕首修理指甲。 这就是拳头大的好处,更确切的说法是有本钱,不需要多高的谈判技巧与如簧唇舌。譬如眼前这间屋子里的人,当然对付不了猛虎营,但其身后可能站着的钢铁大军,彷如远古巨兽般矗立在面前,谁敢忽视。 那些人就在城外,也许一直进不来,也许明天就破城而入,横扫八方。 对猛虎营这类组织而言,不仅城外有滔天洪水,城内也有沉重忧患,将来战争结束,三巨头若能渡过危机,势必要对西区进行清理,把当下不得不放弃的权力拿回去。而发生在星盗之间的洗牌与重整,远比战场更加血腥,也更加残酷。 无论如何,这是需要下注的时候。 “呵......” 左思右想,栾平难以决断。 短时间内把猛虎营带到这种程度,栾平并不缺乏决断力,不然就不会、也不敢来到这里。他的难题在于,目前为止对方身份并不确定,所讲也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因此不能完全排除,他们是三巨头之一聘请的雇佣军,甚至有可能来自帝国。 那样的话,他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自掘而且墓,可悲、也愚蠢到了家。 正在犹豫的时候,里屋的门被打开,此前扶女孩进去的青年从中走出,手里端着一只药碗。 “还没谈好?” 看到几人沉默的样子,青年似乎不太高兴。与此同时,栾平身形微震,迟疑的话脱口而出。 “我知道三巨头的退路里。” “啊?”小托马斯陡然站起。 “哦?”林少武有些吃惊。 “嗯。” 看看栾平,再看看他身后那两名保镖,心里默默思量。 “得易容了。” ...... ...... 鬼见愁的战斗结果,如今已在索沃尔传开,栾平的人脉非普通民众所能比,知道的较为清楚。 三十八师闯关破境,大败三千铁甲,牛犇因此声名鹊起,引起巨大轰动。尤其他身先士卒,独战十二名四级机师......很明显,这里被夸大了。能肯定的是,现在索沃尔城内,没有哪个势力愿意和那支创造神话的队伍正面对抗,更没有谁希望与那位新任师长较量机甲。 几股机甲分队在城市周边来回纵横,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城外据点一个个拔出,城内数万军队竟不敢出。鬼见愁一战的巨大影响,由此可知。 知道名字未必能认出脸面,然而在牛犇这里却很容易,与之有关的图像、视频到处都是,只要能够找到光脑,基本都有存档。值得一提的是,栾平虽猜测这批军人来自联邦,但未期待能与牛犇会面。 他的目的首先是求证,之后才是看看能否合作,压根就没想过牛犇敢亲自入城,且如此招摇。待真的见到人,栾平下意识觉得:对方主将都进了城,索沃尔城就要完了,再不抓住时机,恐怕就再也不会有机会。 于是他大叫起来,一把掀开最大底牌。 效果显而易见,不仅小托马斯与林少武变了脸色,牛犇也终于肯露面相商,最重要的是,此前萦绕心头不去的“逼杀”感觉消失无踪,或已接到暗示退出。 “暂时没想过与西区势力合作,所以不想见你。” 用一句话解释过“为何不见”,牛犇没有因此流露出歉疚,也没有追问关于三巨头的消息,而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你想要什么?” 聪明人之间谈话无需绕圈,这句话的意思栾平清楚,吸了口气,反问道:“冒昧地问一下,联邦大军难以渡河,也没办法像您那样绕路而来。您带的部队数量有限,这样进城,为的什么呢?” 听他这么讲,旁边小托马斯一个劲儿冷笑。林少武则有些担心,暗想之前也没搜这家伙的身,该不会藏着实时通讯器材,对外报告消息才好。 牛犇没有那么多心思,平静接过去说道:“我是联邦特使,由政府与军部联合授权,军神齐守岳元帅指派,全权负责与好望角地方势力的统一谈判。” 啊? 栾平愣愣看着牛犇,半响没缓过神。 问那个问题的目的是试探,但没想到结果如此惊人,对方“坦诚”的程度几乎到了难以相信的地步。另外强盗毕竟是强盗,在没有成气候之前,对所谓“地方势力”“统一”之类的表述方式难以适应,平添不少压力。 简单讲,这就是台面。 牛犇没有等他太久,接下去说道:“你想要的,我都可以承诺,但有两个前提。首先,你提供的与你说要求的具备对等价值;其次,猛虎营要为我所用,事后要收编。” 收编? 栾平从懵懂状态惊醒,沉声道:“还没开始谈合作,你就要刨我的根?” 牛犇平静说道:“不同的人,表达诚意的方式有所不同。你敢来这里,我当你有诚意;但这样讲,只能说明你的眼界太窄。虽然有点见识,胆魄也不差,但是格局不够,心胸也有问题。” 没有人喜欢这样的评价,栾平脸色微暗。 “别急着不高兴。”牛犇抬手阻止其开口,说道:“谈论现实与过程之前,我们不妨从结果倒推。你既然来,出发点是为城破准备,没错吧?” 栾平只能承认。 牛犇说道:“联邦的底线是驻军加自治,大的原则必须遵守。。难道你认为,联邦会允许星盗重操旧业,驰骋星海,劫掠商道?” 即便星盗也知道这番话合情合理,栾平无言以对。 牛犇说道:“现在告诉我,那样的环境下,你想要什么?” “我......” 谈判对象的身份发生重大变化,蓝图随之放大。简单一句“自治”,栾平哪能领会全面,脑子里匆匆搜索几个听过的****按照它们的样子重新构想未来。 犹豫良久,他说道:“兄弟们跟着我,我不能就这样把他们扔掉不管。” “义气这东西,用来打仗可以,用在治理大错特错。” 牛犇淡然说道:“我对星盗了解不多,但也不是全无所知。做惯了强盗,手上无兵就没有安全感,很正常的事情。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你的眼界要放开。譬如你想带兵,可以,联邦安排你接受系统培训,再到军队任职,但是要遵守联邦军纪,并且为联邦守卫领土,抗击外敌。如果你求的是安稳富足,枪就是负累。如果你想做个地方官,博一个更好的前程,也不能抓着枪杆子不放。” “这样......”世界一下子变得如此空旷,选择突然变多,栾平不知如何是好。 “在你看来,收编意味着什么?”牛犇忽然问道。 “不就是收入军队?”栾平反问道。 牛犇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抬头看看栾平身后的两名保镖,说道:“索沃尔是个强盗窝,假如按照联邦的犯罪标准,过半人应该投入大牢。这显然不可能。你们这些帮派更不用说,哪个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就说他们俩,有没有为你杀过人,杀过多少?” 栾平说道:“我们是星盗,抢劫为生,杀人难免。你们的军队不也杀人......这些和收编有何关联?” 牛犇说道:“军队和你们不一样,将来你就能知道。现在只能告诉你,如何处置他们是个大问题,你的手下不可能直接加入联邦军队。” “那会怎样?”栾平更加担心。 “我倒有个想法。” 牛犇放慢声音说道:“蓝色海周边近百个国家,许多航道可以成倍、甚至数倍缩短,涉及到的利益是天文数字。可以内里有太多星盗,无人敢走。护航这一块,你知道的,难度太大无法实现。而要说到对星盗的了解,任何国家的军地都不如你们,所以是不是可以这样,成立一支特殊的护卫队,由联邦提供资金和装备,包括机甲、战舰、训练等等。人员方面,主体由你们构成,之后以接受雇佣的方式进行护航。嗯,起初可以从联邦公司开始,打出名气后,业务逐步推广到国外。最终,索沃尔应该成为一个国际港口,护航舰队驰骋星海,走遍世界。” 听到这里,栾平禁不住眼睛发亮。 “这样的话,岂不是等于......” “等于让你们干老本行,只是打击对象不同,装备天差地别。”小托马斯代替牛犇回答,微嘲说道:“相信我,开着我们的战舰,干的还是星盗的活儿,你们会幸福死的。” “这样可以。”栾平身后,两名保镖中的一员突然开口,神色掩不住振奋:“这样最好。” 事实如此。用国家力量武装起来的星盗去打星盗,对星盗而言,有什么出路比这更好? “要有独立权限。”另外那名保镖也保镖意见。 牛犇看了他一眼,对其所提到的内容未知可否,“他们两个,身份不止是保镖吧?” 栾平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两声说道:“三头鬼的成开,拦路虎的陆抗,和我一块儿来探路。” 都是西区黑帮,规模比猛虎营稍小。此时,两人主动暴露身份,除了因为振奋,也有表达诚意的意思。当然,或许是他们担心好处被栾平独占,已忍不住要登台亮相。 介绍过后栾平说道:“如果是这种收编方式,我没意见。不过我担心,三巨头那边会不乐意。” 这番话并非只为挑拨,道理明摆着,三巨头已经成了气候,与这些有零散星盗集合而成的黑帮完全不同。拿目前的事情讲,他们依靠劫掠建立统治,俨然如独立王国一般。而在统一之后,无论联邦给予多少,总不能与现在相比。 “我会尽力推动这件事。三巨头......”牛犇声音转淡:“嗯,三巨头。” 说着叫林少武拿来光脑,调出地图,推到栾平面前。 “后路在哪里?” ...... ...... 正文 二三零章:退路 连日大雪,大地仍未冻死,老天爷似乎有些累了,撤去寒云、把天空暂时让给太阳。无数金光自天外而来,穿透永远不肯彻底消散的迷雾后抵达人间,把浑浊的江水染得更红。 水道宽广,塞纳河两万数万人的对决中压过提岸,即如洪流席卷大地,将残雪化于身下。面对无法阻挡的水流,沿河数万守军接到固守的命令,只得放弃修提,转而在阵地周围筑墙。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要阻挡河水,需要建起一座足以容纳万人的城池,然而塞纳河西岸一马平川,百里之内见不着山,没有石头,缺少木材,纵在春夏天好时也难实现这样的宏伟目标,遑论当下战火纷飞,对岸时常以重炮轰击。 炮火自头顶越过,有些落在水里,有些落在祸根——正如黑龙朝这边蔓延的长提上;河面上腾起冲天水柱,长堤飞起血肉碎片,惨叫呐喊的声音尚未散去,又有人冲上去,弥补战友留下的空间。对面的还击随之而来,重炮轰鸣震动大地,刚刚垒起来的土墙被炸飞,水流进入圈内,把一具具残破的尸体淹没。 “尸体,把尸体搬出来!” 气急败坏的军官奋力咆哮,声音就像生锈的铁片相互刮擦,半条腿陷在泥泞的士兵们奋力挣扎,用尸体当石头推进缺口,封堵无孔不入的水。尽管身体瑟瑟发抖,大家心里却都期盼着气温能够低一些,再低一些。 塞纳河为何还不上冻?每个人都觉得疑惑。一些人觉得这是老天给了联邦军队最后机会,也有人觉得星盗多行不义所承受的惩罚,所有这样讲的人一定没有仔细考证,也不知道那场双方互不相见的战斗多么残酷,死了多少人。 战斗素养不再重要,战术运用等于零,只有物质、体力、与意志是关键,期间,不仅联邦军队表现出势在必得的决心,星盗那边同样展现出超乎想象的顽强,使得素来瞧不起他们的对手为之动容。当那条长提最终抵达,联邦将领踩着由鲜血浇筑而成的土地去到对岸,看到那些冻结在土墙内的无数尸骸,无不为之震撼莫名。 战争最关键的那段时间,战斗以匪夷所思的方式进行,塞纳河两岸地狱般的景象,即使到了多年之后,幸存者依旧不愿提及。 与此同时,索沃尔城内暗流汹涌,一场更加激烈、复杂、诡异的战斗正如积蓄力量的暴风雪,缓缓降临到每个人的头顶。 ...... ...... 星楼,位于三大区之一:东区的中心地带,因其是索沃尔最高建筑,主人喜欢仰望夜空而得名。如今这个季节,观星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奢望,星楼的主人依旧时常蹬到高出,对着那片黑沉沉时有流光划过的天空沉思。 “风太大,夫人,回去吧。” 夜风凄凉,厚厚的熊皮大氅微微摆动,被包裹的女子似乎也在摇晃,显得有些柔弱。一名老妇站在其身后,望着她孤单的身影微微叹息,心里想您既然放不下,当初为何要来?假如不是跑到这个地方,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女子没有因老妇的劝说离去,一个人矗立在风中、仿佛要把自己和这座楼冻到一起,正当老人以为这又会是一个不眠之夜,准备放弃的时候,她却突然开了口。 “听说最近西区不太平。” “哦?嗯。是的。帮派之争,往日被摁着的想抬头......” 解释两句,老妇犹豫再三,又说道:“有华龙人渗透进来,把咱们的据点拔了。” “确定是联邦人所为?”女子显然知道这个消息,并未因此吃惊。 她的声音很特别,低沉、略微沙哑,猛一听就像男子,过后便会生出奇异感觉,就仿佛一双有些粗糙的手在皮肤上摩擦。假如叶飞在旁边听到,定会张口大叫一声:“要命!真他娘的性感。” 飞少不会知道,所有与他有同样想法的男人都已经死了,因此造就出一个赫赫声名:毒寡妇。 老妇听出女子声音中透出的疲惫与不甘,有些怜惜。 “别的人不敢。” “那也不一定。” 女子淡淡说道:“铁骑的据点没人碰,他请来的屠夫已经投降联邦。婆婆,这里会不会有文章。” 老妇沉默片刻,说道:“挑唆的可能更大。” 女子“哼”了声,听起来不像是赞同,反倒带些讥讽的意味。她把目光投向对面,仿佛能够看到远处那座防备森严的堡垒中的矮子,又把头头颅转向左侧,仿佛看到那个独居密室,睡觉也有长刀在手的巨人。 战事危急到人人自危的程度,民众眼里高高在上的三大巨头,已经害怕到把自己封闭起来;自从逃兵从鬼见愁归来,三巨头对战争的商讨就通过视频完成,彼此再没有见面。如此紧要关头,如此古怪的现象,摆明了大家正在寻找出路或者退路,同时提防着彼此。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这段时间,如果不是身边有婆婆,自己怎能安枕。 既如此,哪里用得着挑唆。 当然联邦人不知道这些,苦心谋划制造猜疑,可惜了......如果早知道他们会这样做,自己应该朝西区送过去更多不安分的人,免掉将来麻烦。 “龙门客栈那边有没有动静?” “动静倒没什么动静。不过有间药铺发生过事情,天鹰帮死了一个小头目,猜测凶手就是联邦军人。” 回答过女子的问题,老妇试探问道:“要不,我过去看看?带个人回来问问?” 女子陷入沉默,良久之后幽幽叹息:“真的到那一步了吗?” 西区混乱,甚至发现联邦人的活动痕迹。照理说,三巨头应该像之前那样派出精锐,将那些不知正在搞什么诡计的联邦人全部抓起来或者击毙,然而奇怪的是,连日来三方都保持沉默,对西区的事情不管不问......仿佛真的不能掌控,连消息都接收不到。 这根本不可能,三巨头经营这么多年,即使再落魄,也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如此怪异的情形,只能说明三巨头的心理发生巨大转变。就像老妇此时建议的,或许另外两家那里,已经在谋划着某些不该做的事情。 老妇缓声说道:“城外那几支队伍闹的厉害,河边今天没来消息,根据昨天的情况判断,怕是拦不了多久。” 当前索沃尔的情况,关键仍在联邦大军能否渡河。能,这城破基本定局;反之,无论西区闹成什么模样,三巨头最终都能将其平定。可以说,三方之所以举棋不定,八成原因在于河上没出结果。 “您若出手,他们两个一定知道。”女子说道。 “我尽量不出手。” “再等等看吧。他们若不越界,我不能先动......我们有孤山,随时可以离开。”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走。”老妇决心把问题说开,恳切的声音道:“安逸的日子过久了,骨头会变软;地面待久了,胆气也被地气吞掉。现在这样子,他们敢不敢走还不一定。你当初来这里,不也是想要摆脱麻烦,求得安定。” “不一样。”女子轻轻摇头,叹息着将心底的想法也说出来:“我来是为了积攒力量,攒够了就走。这年这场仗不打的话,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呵,老本都赔进去不少。” 半声苦笑,女子扭过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风华反倒更加饱满的脸,银色长发如丝绸般光润,眉下宝蓝色的双瞳射出幽怨的光,让人抑制不住地升腾两股欲望。 一种想要靠近去安慰,给她最最温柔的呵护与保护,一种却是暴戾蹂躏,不带半点怜惜的肉搏与撞击。 还有她的年龄,乍一看不过二十出头,仔细分辨会发现额头眼角的岁月痕迹,又像三四十岁的妇人,其眉眼仿佛含苞待放但却多年不绽放的花,积累的无尽春色让人抑制不住想要爱抚、又恨不得揉碎掉、混合着糖水吞到肚子里。比较一下,艾薇儿的风情都要逊色不少,那种经由最凶险地带磨砺出来的天然诱惑,当真不是人——尤其男人所能抗拒。 幸好,她面前站着的是女人,而且是个老妇。 女子幽幽问道:“婆婆,如果这次我们离开,能有多少人愿意跟着?” 这个问题令老妇很难回答,于情于理,她知道不该挫伤女子信心,踌躇半响才说道:“不会比当年来的时候差。” “就是说,这么多年全都白费。”女子神情微黯,转过身去说道:“那么您觉得,我还能不能东山再起?能不能做到我想做的呢?” “这个......” 老妇实在没办法回答,因就女子所问的而言,任何回应都是胡说八道。 “爷爷一定对我很失望。”女子忽然说道。 讲出这句话,女子身上的气息骤然改变,就像荧幕上的吸血鬼变身,前一刻风情万种,浑身上下每个部位都在释放诱惑,下一秒所有与温柔有关的全部消失,只余下凶猛,怨毒,仇恨,暴虐等一切女人不该有的东西。 唉! 听到这句话,老妇轻叹着躬身离开,似乎之前所问的都有了答案。 女子似乎知道老妇会走,没有回头,声音追随其身影进入黑暗之中。 “西区那边可以等,另外两个地方等不得,婆婆关照下。” “放心。” 回应飘渺,似乎到了天外。女子听后欣慰地笑着,暗想既有孤山又有婆婆,自己在退路上比另外两家更具有优势。 ...... ...... 孤山距索沃尔约三百里,因其有时喷吐火焰,被土著人当成火山。事实上,历史上孤山的确是火山,周围寸草不生,随处可见喷发遗迹,还有从岩浆凝结而成岩石。 草都不长的地方自然没有人,但也不是全无好处,比如当下,别处都在担忧凛冬难熬,这里依旧温暖如春,身体好的甚至可以只穿单衣。 距离孤山最近的村庄约五十里,十几户人家艰难度日。忽然间,他们被迷雾中钻出的一台台钢铁巨兽所吓倒,险些把他们当成由地底钻出来的恶魔。 幸好巨兽里面装的还是人,当先跳下一名微胖青年,胡子拉碴看着极为狼狈,闪烁的眼睛却格外明亮。 “快到了,全体休息。” “注意警戒,不要暴露行踪。” “报告,林杰、安德烈他们还没到。” “没到?没到最好。” 士兵们开始调整状态,为即将进行的大战准备。韩林儿活动僵硬的手脚,手搭凉棚,殷切目光好似望夫石,深情的目光朝那片被云雾遮挡的荒野眺望。 “地下发射场?啧啧,瞧不出来,星盗竟然有这手笔。” ...... ...... 正文 二三一章:生者难 “这里才是老巢啊,防守一定严密。要不要等他们一起?” “等他们?不不不,我们自己干,马上。” “我反对!” “为什么?” “刚刚说过了,这里防守一定严密,火力强大。” “这里是发射场和研究所,不是军事堡垒,防守严密我信,火力倒未必强大。你想想,要是到处是炮塔,暗堡,你叫那帮人怎么工作?” “里面当然不可能安装炮塔,我说的是周围,周围一定有军队把守。”内心担忧,刘铮阳据理力争。 “当然有军队把守,不然也用不着我们来。说起这个,你忘了咱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牛犇不在,小狐狸精也不在,失去约束的韩林儿干出不少“荒唐”事。眼下这次进攻关乎全局,刘铮阳劝他稳妥行事,结果就像少女阻止歹徒施暴,徒劳无功。 “我们的任务是破坏!破坏懂吗!” 微胖的身体因为兴奋而颤抖,韩林儿朝刘铮阳奋力挥舞着拳头,呐喊仿佛呻吟。 “这种事既简单又过瘾,绝不能叫他们俩抢了!” 都说战争锤炼意志,打熬身体,磨砺性情,沉淀坚勇。对韩林儿来讲,这些表述并不适合,战场非但没有让其憔悴,反而比军校时胖了不少,性情更是日趋暴躁,不断朝土匪的方向靠近。他或许就是那种天生适合、乃至喜欢战争的人,和平时期隐藏在骨子里战争因子被连续战斗激活,一发不可收拾。 刘铮阳与韩林儿完全不同,放到一起即可互补又能制衡,很好的搭档。具体到这件事情,应该说两个人都有道理......刘铮阳追求稳妥,韩林儿担心错过时机,当然,或许他更在意的是能否一个人独吞。 刘铮阳注意到这种变化,屡次警告,如今更是寸步不让:“这不是争功劳的时候,重要的是完成任务!” “说得对极了,就是要完成任务。”眼见无法独断专行,韩林儿转转眼珠:“咱们已经到这里,随时有可能被察觉,到时不仅守军有了准备,而且会上报。”一面皱眉做思考状,韩林儿自语般问道:“你说,三巨头会不会出兵?” “......当然会。”刘铮阳为之紧皱眉头。 “可未必哦,也许他们吓破了胆,不敢动呢。”韩林儿 “别胡扯了......”再狂狂不到那种程度,刘铮阳咬咬牙。“打吧。” “真要打?” “必须打。”越想越觉得战机不容错过,刘铮阳神态坚决:“而且要尽快!” “那行,听你的。”韩林儿抱住刘铮阳的肩膀笑嘻嘻说道:“出事你负责。” 不待刘铮阳感到后悔,韩林儿转身朝周围大喝。 “出发!” 一声令下,百多台机甲一起发动,单单引擎的轰鸣就已震动大地。连同搜、捡、救、投而来的藏锋队员,这支在索沃尔城外纵横多日,经历大小战斗十余次的队伍鼓勇向前,朝着那片遍布崎石的山峦进发。 没过多久,炮火与烈光撕开空气,将战争的喧嚣传遍到四面八方。身后数十里外的两侧,听到炮声的林杰与安德烈愤怒大骂,各带一支规模稍大的队伍以追赶落日的速度朝这边奔进。引人注目的是,他们夹带的步兵人数更多,为了赶路,一些人不得不与机师一道挤进座舱,还有人干脆用背囊、铁箱、甚至锁扣连在机甲身上。 这些都是当初渡河成功的军人,幸运地躲过星盗搜捕,近期才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加入到队伍里。他们又分城外与城内,城外的直接编入战斗部队,利用从据点搜刮的机甲、军械完成武装,城内则大多潜回城内,慢慢聚集到新师长的麾下。 为保证将孤山一举拿下,能够动用的兵员已全部赶来,只是大家都没料到韩林儿会抢先发动攻击,也不知道孤山比军事堡垒更加堡垒,抵抗之力超乎想象。 因此所产生的幸与不幸,便都成为战争的一部分,留待后人评述了。 军旗所向,战火凶猛,又一片土地体会到人类的凶威,震颤着,狂饮生灵之血。 ...... ...... 时年冬月,索沃尔城南三百里外爆发了一场战斗。由于孤山位置偏僻,周边荒芜,战斗的规模也不算大,当时城内几乎没有什么人知晓。然而,但凡知道的人全都被深深震惊,其中一部分人和势力因此改变对整体战局的态度。 各大势力中表现最为突出的是霍夫曼人,在通过秘密渠道获知结果后,拉普拉斯上校与刚刚合作的三巨头发生激烈争吵,并很快做出决定,获知消息的第二天,他便率领余下队伍撤出索沃尔,返回到帝国原来地方。与之相比,姬鹏帝国的小野虽然没有抽身而去,但也将那些作为教官洒入联军的部下收拢起来,除了一些重要岗位,其余皆撤退到军营重地,随时可以离去。与此同时,姬鹏与三巨头之间的联络方式发生变化,不再像当初那样当对方是一个整体,而是以不同的态度对待不同的人。由此所产生的后果很快体现出来,并对整体局势发生重大、甚至根本性影响。 除去影响极其深远,战斗本身的艰难超乎想象,仅从人员伤亡便可知晓一二。守卫孤山的兵力接近千人,每一个都是星盗的亲信,绝对忠诚、且极为强悍。而在战后,连同隐藏在孤山的一个秘密实验室里的学者、专家、后勤及保障人员计算在内,被俘者不过三百余。最终统计的结果,守卫基地的千余名士兵中,战死者超过九成。 战死比例高到这种程度,即使最苛刻的长官也已不能责怪幸存者,连对手也深深感到震惊与困惑。要知道,这些人本质上是一群无家、无国的强盗,其行为不仅难得、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怪异。 防守方凄凉,进攻一方同样壮烈,首批进攻的近两百人,步兵全员阵亡,百多名机师当场战死过半,加上战后应伤重不治的人,伤亡超过七成!而且,假若不是另外两支队伍及时赶到,此战极有可能以进攻方全军覆灭、防守方惨胜收场。 如此巨大的伤亡,总量甚至超过鬼见愁山谷之战!也难怪当大局平定之后,关于这场战斗的成败得失众说纷纭,联邦军部甚至专门召开论证,对孤山之战该不该打,如何进行做研讨。 首先被关注的是,机甲部队不适合单独攻坚这条理论看似可以推翻,孤山之战虽有惨重伤亡,但就结果而论,三十八师在没有空军与重炮支援、而且人数远逊于守方的情况下完成对军事堡垒的进攻、并将其占领,这其中,固然有三十八师强悍超乎寻常,守卫方装备不够先进等等因素,但也足以证明机甲换代对战争的影响,或可作为机甲新时代的标志。在此之后,此战需要重点讨论的是,韩林儿和刘铮阳战前决定是否失策?应不应该三军汇合后再发动进攻?应不应该为士兵的伤亡负责? 这些问题难有答案。因当孤山战斗将临结束时,索沃尔的援兵已在路上,前锋甚至发生交火。幸好孤山那边及时平定,援军发觉局势无可挽回,加上城内发生变化,最终才为避免野战而出动撤退。 值得一提的是,孤山之战刚结束、或者说尚未完全结束的时候,城内来的援军与三十八师已处于“接触”状态,已在战斗中负伤且失去机甲的韩林儿杀红了眼,自己不能打,便极力鼓动林、安德烈掉头迎击。对这个或可看成“拖人下水”的提议,林杰颇为意动,但在安德烈的力阻下不得不罢手。后来,当安德烈战后回国,在对华龙联邦新一代军人做评估的时候,添加了不少原本不准备说的话,并由此产生一些微妙后果。 一将功成万骨枯,孤山之战终结了很多人的性命,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其中最为突出者当属帅队发动攻击的韩林儿与刘铮阳,在经历一番痛苦的“调查”与“心路煎熬”后,两人先后成为继牛犇之后,军校学子中最先崛起的年轻将领之一。 事先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相比之下,往日在军校最被人看好的军校三鹰等人的表现只能说寻常,其中表现最好的林杰——亦只能说与人们的期望值相当,其余如林少武跟随牛犇进城,在与托马斯等人为伍的过程中,连绿叶都不太能谈得上,至于黄君安等更令人失望,从此淡出视野。 这些是后话了,眼下,塞纳河上初见浮冰,城内多方势力在犹豫和担忧中等待,更多人为了将来苦思冥想,寻找出路,或者把目光投向某处,随即压上人生最重的一次筹码。 在几个看似并不相关的点上,变化与孤山之战前后衔接,纷纷上演到世人面前。 ...... ...... 索沃尔城几大区域当中,城南是一处不受人骚扰之地,因为这里是联军军营,不仅民众到不了里面,就连城外纵横的联军机甲也不敢轻易靠近。此前发生的最危险状况,是一次毫无征兆的“突袭”,几台伪装成联军逃兵的联邦机师试图接近军营,但在盘查的时候露馅,随即爆发了一场极其短促的战斗。 那是韩林儿亲自搞出来的事情,结果虽然灰头灰脸、但却成为其日后长期吹嘘的资本,毕竟他带捉人成功逃脱,并朝军营胡乱发了几炮,虽没有伤着谁,但也着实吓人一跳。 “那帮家伙没种,这样诱不出来。” 这是韩林儿日后常说的话,直到战后被牛犇痛斥,他才知道自己的行为直接导致军营对与之相邻监狱里的人犯看管更加严格,造成严重后果。 这里所说的人犯指的是前期被抓到的渡河士兵,也就是战俘。另外需要提到的是,索沃尔的监狱与外面不同,首要表现在——它从来都是由军人看管,抓来的犯人中多数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星盗、军人居多。原因在于,索沃尔城内居民的身份大多不单纯,要不当过兵,要么曾经干过星盗,当真那些土著村民犯了事,被直接击毙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这些原故,监狱和军营紧挨着,军营也没有专门为战俘另找地方,而是将他们投进大牢。 战争期间,以各种原因被投进监狱的人不断增加,犯人总数着实不少。考虑到联邦俘虏身份特殊,意义可能很重大,待遇也和普通人犯大为不同。比如他们的关押地点是内牢,由三巨头亲信直接看管,甚至配有帝国教官。 周围是高墙厚壁,且有军营为伴,看管密不透风。进到这里的人犯,无论纵横星际的悍匪,亦或决战沙场的军人,谁都不会梦想有机会逃脱,表现自然也比较安定。然而近期,随着战争局面的演变,犯人们从看守脸上看出变化,从只言片语中听到风声,再经过交头接耳、偶然探视中得到印证,逐步获知到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 不需要有人鼓动,人心自然而然地慢慢浮动起来,监狱内的事故逐日增多。 “六哥,六哥?跟您打听一下,听说城里来了......” “打听你娘!老子心情不好。” “啥事心情不好?是不是干的联邦人多了,怕报复......哎哎哎,别急着走呀!” “呸!老子是活菩萨!怕报复,操!” 干完一天的活儿,脸有黑痣的犯人回到牢房,一路上与对着惨白的屋顶发呆没多久,外面忽然来了通知,有人探视。 作为看守的左膀右臂,劳动班成员享有一些普通人犯梦寐以求的特权,比如白天拥有自由,伙食管够甚至能够吃到肉、喝到酒,探视不会被拒绝等等。老六为人精明,擅于察言观色,把看守乃至教官都哄得开心,与此更得便利。 出去的路上不得安宁,无论是羡慕、嫉妒或者痛恨,犯人们总归有话想说,对探视更加关心非常,无数问题和议论砸出。 “老六,听说看你的是个漂亮姑娘,啥关系?” “扯淡,漂亮姑娘来这里看他?” “别不信,瘸子说他亲眼看到。” “那就是女儿。既然有个漂亮女儿,老六怎么会坐牢?” “谁知道。” 人声嘈杂,口舌纷纷,老六没办法一一回应,只好用眼神回瞪过去,偶尔一句警告。 “小心点,老子明天送你归西。” 放在几之前,这句话当真不是吹牛,自被赋予“劝服”使命后,老六虽未能建功,但却有了一定的“举报”权。对监狱内的人犯,只要确定对方来历不明,他便可随意指着人说:这家伙是联邦士兵。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想,即便被指认者最终证明无辜,恐也脱了几层皮。 可惜老六不知道珍惜,很快就把这种近乎“生杀”的权利用在几个他看不惯的犯人身上,连番审讯无果后,看守与教官都知道这货是在报私仇,便不再问。现如今,外面的局势日益趋紧,老六的日子也不如之前好过,心情当然好不起来。 喧哗吵闹中前进,探访间内,老六见到众人犯口中所讲的漂亮姑娘,坐下来就是一阵抱怨。 “日子没法过,得赶紧想法子把我弄出去,再迟我怕来不及。” “来不及?” 漂亮姑娘微微皱眉,问道:“什么事情来不及?”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来不及逃命。” 老六不停唉声叹气,尚未衰老的脸上浮现出刀刻般的皱纹。 “前天我弄死一名战俘,今天又杀掉一个。他们俩是......真的战俘。” “什么?”漂亮姑娘大为震惊,声音都走了样。“为什么?” “不干别说留在劳动班,连活都不能活。” 老六无奈连连摇头,声音装满了忧愁与苦闷。 “你叫我来关照战俘,现在可好,他们最恨的就是我。” ...... ...... 正文 二三二章:聚焦于战俘(上) 入监前,老六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亲手杀死想要照顾的人,当现实逼迫这样做的时候,他心内经历过什么,外人不得而知,能肯定的是那些活着的战俘恨其入骨,老六自己也将长时间面对恐惧。 能怎么办呢? 以投名状逼人上船,这种方法简单粗暴,却极为有效。为让看守不生二心,在教官的授意下,他们大多人手沾鲜血,看守把它复制到劳动班身上,老六如果不做,不仅此前的努力全部白废,也把自己的头颅塞进铡刀。 死别人还是死自己,对一个半辈子混迹黑道的人来说,这种选择一点都不难。值得一提的是,牛犇让屠夫做的事情与此类似,屠夫与老六的处境也相似,不同的是屠夫没有一点心理负担,老六却有沉重愧疚。他怀着善念跑到这里,而且,正因为老六的联邦人身份,那些战俘此前才会愿意与之说话,也让他轻易分辨出哪些人是真战俘,哪些被误抓。 何苦来呢? 他本可远离这一切,不需要待在阴森的牢房,每日看到那些生蛆的伤口,和那些仇恨的脸,愤怒的眼。 对面,漂亮姑娘能够体会到老六的挣扎与痛苦,好一会儿没有办法开口。 见他这样,老六摆手道:“别为我担心,那两个人原就活不了,杀他就是帮他。” 这番话有自我安慰的成分,但也算得上实情。监狱每天都有人死,冻死饿死病死刑死,不一而足。战俘情况大多不好,相当一部分在死亡线上徘徊,前日被杀的那个甚至在死前向老六道了声谢...... 总之杀俘已成事实,纠结徒劳,而且无益。 “总之我在这里照顾不了别人,还随时可能把自己搭上,赶紧弄我出去。对了,外面现在什么情况?小美她们好不?” “外面......” 漂亮姑娘就是福生,以男扮女,少有人能如他这样形神兼备。只是要说的事情太多,福生想了下,挑最重要的事情先讲:“小美她们还在龙门客栈,彪子他们守着。我这边不太好,老大看的紧,像是有疑心。” “那还跑来?”老六闻言很是担忧。 “也不是一点不能动窝,今天找了借口。” “小心点好。”老六深深皱眉。“听说西区很乱,已经有联邦士兵进城?” 福生知道老六担心小美,说道:“龙门客栈和联邦有协议,黑帮又不敢惹它,乱不到哪里去。反倒三大区这边,看着安静,内里其实更糟。三巨头把自己锁起来不敢露面,老大也在寻找出路。” “独狼准备怎么干?” “看样子想跟姬鹏人。”福生轻叹,皱眉。 “不奇怪。”老六冷笑。“你呢?” “我想问问六月梅,看能不能搭个车。”轻叹,皱眉。 “早先我就说,你和独狼不是一路人,长不了。”老六接着问:“行不行先不管。你真的想不管这里的事情,甩手走掉?” “我有命案在身啊六哥!” “那又叫我来!”老六很不高兴。 “就像你说的,好歹是母国,想尽一点人事,谁知道连你也......”福生无奈叹息道:“再看看吧。是不是一定要走,再看能不能走得了。” 五牛城命案悬而未决,老六手里新添两条战俘亡魂。华龙联邦可不是索沃尔这种法外之地,军队一旦破城,这些事情迟早会清算。福生愧疚的眼神看着老六,说道:“该尽的人事还得尽,六哥的苦也不能白受。走之前把您接出去,再想个法子,把摸到的情况传过去。” “婆婆妈妈,怕是两头抓不住一头。”老六心里不痛快,嘀咕道:“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比如......戴罪立功什么的。” “你指这里?”漂亮姑娘敲敲桌子,余光留意周围有没有人偷听。 探视房内十几对人,有帮派兄弟相互鼓舞,有妻子与丈夫激烈争吵,还有位老母亲抱着儿子痛哭流涕,嗓门都不小。福生挨个看过去没发现不正常,回身继续说道:“这个事情,早先我真的想过。六哥不喜欢做星盗,要是能在这件事情上出力,回去该有个好前程。可是现在......” “还有不少活人。”老六眨眨眼睛说道:“要能弄出去,抵消两三条人命绰绰有余。” 江湖人的思维。福生苦笑说道:“联邦讲法律。我虽然不懂法,也知道不会这么算账。况且这件事有很多前提,风险太大。” 老六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被发现也是砍头,风险还能怎么大。对了,牛......” “嘘!”福生连忙阻止。 监狱里毕竟信息不灵,老六不知道,如今索沃尔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局势,涉及联邦的话随处可闻,也就没什么人追究,但他要说的那个名字却是忌讳中的大忌,任何人提到,必然引来很大麻烦。 “哦。”老六把声音压到极低,“他来了没?” “来了,还给我留了言。”福生阴柔的眼睛有些发亮,“现在他是三十八师师长,前不久带兵打过鬼见愁,应该就在城外。” “啊?”老六目瞪口呆,半响才愣愣说道:“那还等什么?找他去呀!” “这可不是送信,按照地址找过去就行,时间长,而且靠运气。如今这情况,小美她们不是绝对安全,我这边的确不好脱身。而且......”福生犹豫说道:“六哥,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去。” “为什么?”老六大惑不解兼有些着急,愤懑说道:“当真找不着也就罢了,什么叫不应该?当初就为这个来的,怎么成了不应该?” “他只带着几百人,根本没能力做您想的事。而且我知道那支部队,打仗出了名的强,同时也是出了名的抱团加自私。牛......怎么当的师长不知道,但是肯定才当上,哪来的威望镇住部下?” 因能与姬鹏人直接接触,福生知道许多普通民众不知道的内幕,比如牛犇麾下不多,还分兵追击去了铁木堡,如今正在茫茫雪原中与姬鹏败兵纠缠,索沃尔这边,城外看似几路纵横,实际上人数有限,而且他们是机甲重队,除非强攻,否则不可能进城。至于潜入城内的那部分,虽不知具体状况,但可肯定人数不多,当前主要任务也非这边。 监狱和军营紧挨,劫狱难度之大可想而知。综合考虑,需要具备几个条件才能动念,决心、兵力、内应缺一不可,最好有办法把军营里的部队调出去,还要制造混乱...... 无一不是难如登天。 “军营八千兵,就是八千头猪摆着让人杀,也得好一会儿吧。” 因扮成女子,福生的眼神越发阴戾,猛一看竟如鬼火一样。 “最怕的不是失败,而是有人拿战俘当诱饵设伏......我都能想到,三巨头和姬鹏教官会想不到?” 稍歇,福生说道:“兵少,摸不着这边状况,就不会动念。可要是知道这边情况,还知道六哥在这里,他的部下可能会逼着他做决定,到时候他怎么做?六哥又该怎么办?” “这个......” 之前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如今想到了,老六才发现事情之艰难超乎想象,还有可能让自己深陷漩涡。 老六背负两条人命,也可以理解为两条人命才换来他的命,三十八师官兵心里,这笔账到底该怎么算? “......先别考虑我。” 以全部勇气讲出这句话,老六咬牙说道:“怎么选、怎么做、怎么防埋伏,总归是牛、他的事情。哪怕先商量一下,做个计划看看成不成,也算是有个交代。要是连消息都不传,别说他,我也不甘心。” 听到这番话,福生沉默很长时间,才默默开口道:“六哥,这件事情你拿主意,我听你的。” “......干!” “干?” “嗯!没准儿老子也能当回英雄。”老六用拳头锤着桌子,咬牙说道:“你得注意,搭车也好,找路也行,首先把小美、和我干女儿安顿好。” “我知道。” 福生答应着,脸上微笑,内心其实很为难。如今的索沃尔,上至三巨头,下到只有十来人的小帮派,首领们最最注意的就是部下是否忠诚,而要保证这点,最常见的办法就是看死家眷。福生把小美母女放在龙门客栈,虽引起怀疑、但还能找到话说,独狼也不好为人太过;可要是他想把他们送走......情况完全两样。 之前犹豫要不要做,如今决定了改想怎么做,两人越想越觉得艰难。揣着种种担忧说了些别的话,偶尔涉及“劫狱”便会下意识绕开,不愿再多提。其它如狱中生活,怎样保身,老六这种江湖滚刀肉远比福生更加擅长,似也没什么可谈。 “就这么着吧。牛......咱们商量再多也没用,得看那家伙是不是真那么牛。” “是啊。”再次提到牛犇,福生目光有些飘忽:“不知这会儿他在干吗。” “想知道,去找着就成。下次来,给我个准信儿。” 说着看看福生的样子,老六神情古怪说道:“下次来别扮这个样子,我真担心哪个看守走眼把你给......” “我保证会阉了他。”福生抢先堵住下面的话,站起来说道:“六哥,小心。” “你也是。” 叮嘱与辞别,老六回去牢房,漂亮姑娘在看守“恨不能扒衣”的目光注视下离开监狱。老六担心的一点都没错,监狱内的人早有邪念,奈何另有大人物的指示,不敢动她罢了。此刻,大家都未留意到,当他们走出探视房间,那位抱子痛哭的老妈妈随即起身,紧随于福生后。 ...... ...... “头儿,帮个忙,我想透透气。” 星盗建造的监狱更像地狱,老六的房间算是好的,还是单间,但改不了潮湿发霉,通常只要能够离开牢房,犯人们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从探视房间回来,老六是把福生刚塞过来的钞票孝敬给当班的看守,换来巡检的差事。 “你替我好了。” 许是这次孝敬丰厚,亦或者老六平时的表现好,看守不仅准了、连本职工作都懒得做,甚至还递过来老六一根警棍。 “谁不老实,别弄死,其它随意。” “晓得。” 接过棍子,老六喜不自胜,一路得意洋洋敲打着手心,专门挑那些曾与自作对的犯人房间停顿,小人得志的嘴脸令所有人厌恶,但却没有谁敢如之前那样嘲弄或者谩骂。 只有一个人例外。 “狗东西,过来!” 酸臭的气息和声音一道扑过来,老六的鼻子情不自禁抽动几次,皱眉、叹气,低声咒骂连连。 “胡子,快死了都不能消停一会儿?” “狗东西,来来,跟你打听点事儿。” 再懦弱的军队里也有几块硬骨头,三十八师战俘更不用说,几乎个个是硬茬,胡子是他们当中最硬、而且最难缠的一个。他是军官,不像别的战俘试图隐瞒身份,历五次提审而不死,而且每次逮住老六就是一通臭骂,从不闭嘴。 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是老六的一项任务——姬鹏教官舍不得杀掉胡子,便叫老六以犯人身份主动接近,看不能将其劝降。结果自然不用说,老六没能完成使命,还险些被胡子活活掐死。 看守与教官都奈何不了的人,老六有足够理由不与之为难,奈何这家伙不知好歹,每次听到老六的声音都会大声嚷嚷,老六只能奇怪,这家伙明明早该死掉,为何还有那般洪大的嗓门。 “打听事儿可以,别使劲儿吵吵,嗯,也不能骂。” 顺着阴暗的通道走到最里间,望着那个半边身子瘫软、一只眼睛完全瞎掉,手脚皆露出森森白骨的汉子,神情颇为无奈。 “打听什么?是不是想知道什么时候处死你?” “你杀我两个弟兄,骂你几句怎么了。”胡子理直气壮,又骂了句“狗东西”,才问道:“刚刚我听到,咱们的人已经进了城?” 老六愣了愣,“呃......什么咱们我们,别套近乎。” “你倒是想。哈哈,看来是真的了。” 胡子放声大笑,神情嚣张仿佛他是看守,铁栏外的老六才是人犯,仅剩的独眼里射出寒光,如刀子般直刺过来。纵然在黑道滚爬半生,老六对着他依然觉得心慌,实在难以相信这个人身上其实一块好肉都没有,骨头也断掉七七八八。 莫名之间,老六对刚才与福生的决定感到后悔。 三十八师像他这样的人......用不着多,再有一个,就绝不能放过自己。 正在胡乱想着,胡子那边忽然压低声音说道:“狗东西,和你商量点事情。” “啥事?”老六大感意外。 “我想投降。” “啊?”老六既不惊喜也不震惊,只觉得莫名其妙。 “有条件的。”胡子用手肘支撑身体,期待的神情说道:“你替我给我们的人传个信儿。” “靠!你想让我送死!” “是我叫你去,怎么会送死。”胡子信誓旦旦说道:“我保证,你要是帮我办成这件事,不仅能升官发财,将来就算我们的人攻进城内,占领监狱甚至抓到你,也不会办你。” “信你我是傻子。”老六连连摇头:“再说了,我上哪儿去找你们的人。反过来讲,我要是能找到你们的人,应该赶紧报告长官,派兵抓他们。” “放心放心,这些都不是问题。”胡子对一切都考虑清楚,说道:“传送消息很简单,只要找个显眼地方,留几个大字。” 方法的确简单。老六心里想着,嘴上问道:“要是他们看不见呢?” “一定看得见。看不见也能听说。” “呃......” 老六愣愣地看着胡子,在其脸上没能找到发疯、痴呆的迹象,也没有找到颓废与绝望,看来看去,他只看到认真、期待,还有请求。 不会错的。虽然胡子表情凶恶,言语恨不得把人骂死,但其眼神中交杂着少许请求、甚至可以说祈求。 老六忍不住抓抓脑袋,困惑说道:“干吗找我?” 胡子恶声恶气回答道:“要是能找别人,谁他吗愿意和你打交道。” 这倒是实情,老六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那我要是不写,回来跟你说写了,你怎么办?” “没办法。只当被狗多咬一口。” 这是哪儿跟哪儿...... 老六很是无语,摇了摇头,抬腿准备走人。 胡子着急在身后大骂:“狗东西,你敢走,我保证你会后悔。” “......” 老六停下脚步,回头再看看胡子快要分辨不出五官的脸,心内越发不解。 “你是认真的?” “废话!”胡子轻蔑骂道:“瞧你那德性,老子有空和你开玩笑?” 老六再问道:“我办了这件事,你就投降?问什么都招?叫做什么都愿意干?” “当然。”胡子的回答斩钉截铁。“我还可以叫兄弟们也投降,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听。” “......为什么?”老六怎么想都不明白,直好问他自己。 胡子坦然回答道:“因为我已经废了,兄弟们多数也是废人。投降过几天好日子,吃点东西用点药物,好歹给你们这些杂碎增加点负担。嘿嘿。至于情报什么的,我们的人既然进了城,就无所谓保密。放心吧,我可以告诉你记录仪埋在哪里,想知道什么,那里全都有。” 听到这番话,老六没有因为被骂成杂碎而生气,相反心里被寒意充满,盯着胡子的面孔半响不能开口。 军界有言,三十八师没有降兵。仅仅为了几口饭、一点药、和一条不知会不会传到、传到未必能收到的信息,宁可失去晚节,这种行为需要多大勇气,什么样的意志才能做到。 其心中含有多么大的仇恨。 良久,老六沉声说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那我就一直喊。” 胡子的独眼闪烁着恶毒的光,冷冷说道:“等你主人听到,会怎样?” 老六陷入沉默,片刻后问道:“留什么字?” “藏锋,向我开炮。”胡子毫不犹豫说道。 “啥?”老六以为听错。 “藏锋,向我开炮。”胡子坚定的声音再度说道。 ...... ...... 片刻后,监狱里的看守从老六口中知道这件事,又过了一会儿,监狱里的姬鹏教官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再经过一通电话,消息被送到军营,以文件的形式摆放在几大长官面前。 和老六一样,所有人感到一股渗人心魄的寒意。 “按他说的做。” 沉默良久,沉吟良久,仍在军中占据主导的姬鹏最高长官小野明人做出决定。 “拒绝投降,不要放他们出来。” ...... ...... 正文 二三三章:聚焦于战俘(中) 胡子的请求最终被以命令的形式发布,当夜便有很多人在城内四处留言,与此同时,军营在小野的安排下做出一系列部署,被认为工作有了成效的老六也被赋予新的使命。教官让他逐一向战俘们传递胡子的话,从中寻找愿意执行军队安排的人,收集有价值的情报。 这是一项苦差,而且催得特别紧,老六接受任务时被告知,三天后,这些战俘中除了真正投降的人,其余都将被处死。最让人不解的是,作为提出这项建议的人,胡子首先被小野列入死亡名单。 接到指令,老六苦笑着回到胡子的牢房,将一切告知。 胡子听罢欣然微笑,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 老六感到困惑,说道:“长官觉得你们的人看到信息后反而会来劫狱,军营已经设下陷阱,严阵以待。” “知道了,谢谢。”胡子的声音虚弱,看起来比刚才衰老很多。仿佛之前受的伤、痛、病到此刻才一下子爆发,瞬间将他的生机与精神剥夺殆尽。 莫名听到胡子向自己道谢,老六愣了好一会儿,“我想提醒你,你就要死了。不仅你要死,你的弟兄也要死,想不死就得投降并配合军队抓捕别的人。如果有人想劫狱救人,就会掉到早就准备好的陷阱。” “我知道。”胡子坦然回答。 老六奇怪地看着他,“你好像不担心?” 胡子笑了笑,问道:“你觉得我们的人会不会来?” 老六说道:“这个得问你。” 胡子沉吟说道:“会派人来,没准儿还会出动机甲,但都不会太多。” 老六讥讽道:“你是不是觉得随便几个人就能攻占监狱,几台机甲就可以踏平军营?” 胡子不屑说道:“别和我讲打仗,你不懂,也学不会。” 老六冷笑说道:“像这样把自己人朝坑里送,真的不好学。” 胡子有些好奇地看着老六,问道:“你好像很担心劫狱?而且......担心劫狱的人掉到陷阱里?” 老六沉默很长时间,问道:“你呢?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胡子笑着回答:“来的话都是我的战友,我当然担心。” 老六不解问道:“但我觉得你现在很开心?” 胡子骄傲说道:“我们的大军还没有过河,来的人不多、要做的事情却很多,因此需要以少数兵力牵制军营。自现在起,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军营都会犹豫,即便做出反应,动作也比平时慢。” 老六心里认真想了想,渐渐明白了胡子的意思。 他再度感受到那股凛冽寒意,很久没再说话。 小野以监狱为题做陷阱,胡子也是。他的建议不仅是陷阱,而且是一次反击。一个失去自由、身体伤残的士兵,脑子里念念不忘的是如何为己方制造条件,击败对手......假如那支军队里的人个个都像这样,谁能与之敌? 最后,老六还有一条疑问。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向上汇报?” “不怕。” “为什么?” “简单讲是不需要。往长了说牵涉的可就多了,嗯......好吧,今天给你上上课。” 稍作沉吟,胡子严肃说道:“师长一直教导我们,战争比的力量,所谓计谋、策略、兵法等等一切手段都是辅助,是对力量的运用技巧。双方堂堂正正打仗,比较的是兵,主将只要不是太蠢,实力强的一方总归会赢。所以,战争的王道不是用计,而是以绝对实力碾压对手。比如这场战争,渡河之前的那部分就是这样进行,我们的军队强于星盗太多,他们怎么打都输。” “这道理我懂。”老六插了一句。 胡子接下去说道:“现在情况变了,我们在城内的力量远不如星盗,想赢就必须想别的办法,就得用计谋,讲策略,做局布置陷阱。而在这些方面,总逃不过虚实应用,较量的主体不是士兵,而是双方主将的智慧。谁更聪明,谁对兵法战谋的理解更深刻,谁就能占到便宜。所谓积小胜为大胜,等到占的便宜足够多,双方形势就会转换。” 稍顿,胡子突然问道:“现在你是不是明白了,为什么我不怕你报告?” 老六一直认真听着,心里思考了一阵,回答道:“用不着我汇报,这边长官已经知道你的用意。等到那些字出现在外面,你的同伴......你的长官也会明白。你只是起个头,接下来是他们之间斗法。” 老六一口气将即将发生的事情理顺,胡子多少有些意外,楞了一下之后哈哈大笑道:“看不出来,你居然有这份儿悟性。唉,可惜......是个软骨头。” 老六没有因为辱骂生气,冷笑着说道:“你凭什么认为,你的长官一定比这边的强?” “废话。”胡子的神情极度骄傲,又极度轻蔑,根本不屑于就此争论。 “我听到议论,进城的是三十八师!”他用看猪一样的目光看着老六,忽然道:“其实我知道,你杀人是迫于无奈,如今又帮了大忙。这么着,回头我教你几句接头暗语,将来城破时可以救命。” 莫名听了这番话,老六不知该说什么好。 胡子认真说道:“别不信,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你......” “不用你帮。”老六忽然没了心情,转身说道:“真有那一天,有人会铺着红毯迎接六哥。” “呃?”胡子朝老六的背影喊着:“不听我的,将来将来你一定后悔。” “担心你自己吧。”老六头也不回,说道:“三十八师刚换了师长,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说不定他孤注一掷,把所有人都派到这里来。” 嗯? 阴暗牢房,胡子因这番话变了脸色。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本次战斗的指挥者并非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其决策自也不会按照自己的思路走。 如此想着,胡子心惊肉跳,神思皆陷入迷茫。 果不其然,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宛如沸油浇入狂火,其凶猛暴烈的程度令人胆寒,在淬不及防时蔓延开来。 ...... ...... 与其它地方不同,索沃尔军营周围开着不少酒吧,每家生意都很好。从监狱里出来,福生径直去了其中一间,之后在厕所绕了个圈,恢复本来面貌。 天色初黑,酒吧生意刚刚开始,三五名闲汉、两三个军人,放浪的口吻谈论着之前走进去的漂亮姑娘,时不时发出大笑。大家都在猜测她是哪位长官、首领的禁脔,有没有机会染指等等。福生左右看了看,迟疑片刻,随后去吧台找酒保要来有线电话,熟练地拨通一个号码,轻声说了两句。 不多时,对面传来女子惊喜的声音,伴随着婴儿咿咿呀呀。电话这边,福生听着那些能把心融化的声音,眼睛里从来不褪的阴柔颜色渐渐变薄。 “......别担心我,别让我担心你......” 通话大多在一方倾诉、另一方倾听的方式中进行,福生很少说什么,偶尔开口时语句简短,语意也不明朗。对面,初为人母的女人习惯了、或者说理解到这边状况,很配合地不停地说着那些以婴儿为核心的琐事。听着那些或新鲜、或已经听过多次的趣事,福生就像一团慢慢融化的冰雪,伏案微笑,神情满足。 时间不停流逝,忽然“啪”的一声响,有人拍了桌子。忘我在天伦中的男人微感茫然,抬头时看到一名大块头儿士兵,和两个同伴把自己包围。 “嘿,叫你呢!” 喷着浓浓酒气,大块头凑上来盯着福生上下打量,被酒精烧得混沌的眼睛里露出恍然的神情,淫笑随即在脸孔上蔓延。 “没错!就是他,哈哈,就是他扮的!” 大块头用左臂搂住福生肩膀,满是黄牙的口中不停喷射污言秽语,还有唾沫星子。 “我就说吧,明明进去不见出来,原来这么回事。哎呀这脸蛋生的,啧啧!” 人到身边竟然都没有发觉,福生心里后悔自己疏忽大意,掰开大块头的手冷冷说道:“你认错人了。” “认错就认错,反正就是你。”大块头儿摇晃着再靠过来,“走走,有好事等着你。” “海哥,这小子是男的。”旁边同伴提醒大块头,同时还忍不住评头论足:“妖孽,怎么长的?” “再漂亮也是男人。”另一个人眼神恶毒,贴近来说道:“我给他脸上开几个口子,扔街上去。” “有人好这口。”大块头赶紧阻止,“带回去,营座保准高兴......” “别瞎嚷嚷。” 无论在哪里,龙阳之好总归不算好名声,同伴担心大块头败坏营座名声,赶紧叫停。 笑闹的几名士兵没注意到,此刻被他们挟持在中央的漂亮青年神情转淡,眼里褪去的阴戾正如潮水般反扑,冰冷的意味仿佛能够逼出眼眶。 “弄出去再说......”一人试着尽快把这件事情了结。“这小子还挺有劲儿!” “电话扯坏了。”酒保在柜台内大喊。 “放下!” “跟谁讲呢。”大块头儿一把从福生手中夺过电话,听到里面传出的惊慌呼唤。 “这回是真娘们儿......是他媳妇儿?一会儿问问住处,该不会难看......呃?” 啪! 庞大身躯莫名倒地,起初缓慢、但越来越快,被大块头握着的电话随即被扯断,砸碎在地上。 “海哥?” 两名同伴忙伸手去扶,但却承受不住大块头的体重,踉跄着和其一同摔倒。福生趁机从包围圈里出来,随手扔出一张钞票到柜台,转身就走。 “哎......” 柜台内的酒保接过钞票,到嘴边的话收回到肚子里,头也不抬对几名士兵说道:“老海,电话的钱你们得赔。” 能在这里开酒吧的人不会害怕几个普通士兵,当然也不愿轻易开罪,酒保连喊两嗓子,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来回应,心里奇怪便从柜台里探出身子。 “老海,老海?老......” 视线所及,三名士兵滚成一堆,动也不动仿佛醉死过去。然而酒保知道,这几个家伙之前并未真的喝醉,万一对方报出什么强大后台,好有个说词。 “出事了,过来看看!” 伴着呼喊,脚步和人纷纷赶来,没过多久,酒吧内传来女子惊恐地尖叫,与气急败坏的呐喊。 “快追刚才那个人!” 三名军人瞬间被杀,就发生在军营旁边。这条消息如长着翅膀的鸟儿飞出酒吧,以奇快速度送到四面八方。黑暗中的一点火星就此点燃,军营、监狱、三大区乃至整个索沃尔城,都将被席卷。 ...... ...... 夜色渐浓,街道上人影稀疏,守业一天的龚老板莫名心烦,索性吩咐小也收工关门。 “这几天生意够淡的。”和冷彬与龙老板的关系相似,小也是龚老板收养的孤儿,情同父子。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小也忍不住有些生气:“龚叔,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 战争如乱世,药铺只要不怕被抢,生意一定好。药铺有龙门客栈为背景,单单那些常来常往的佣兵就足以震慑宵小;加之龙门客栈消息灵通,广结善缘,龚老板有一手好医术,越发受到伤、病者尊敬。 最近这阵子,准确讲自从那日药铺里死了人,生意出奇地差,仿佛全世界的人突然间恢复健康,那些砍砍杀杀的凶徒也都纷纷蛰伏一样。龚老板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连日来西区发生的争斗比以往更多,只不过新进的杀神实力强悍,斗杀干净利落,伤者几乎没有。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心里嘀咕,龚老板合上账本对小也说道:“去隔壁看看我要的肘子炖好没,再叫老王炒两个小菜,咱爷俩儿喝点。” “不是说戒酒?”已经迈出的脚步停在门槛,小也神情关切。 “没事。” “龚叔,您的肝......” “去还是不去!”龚老板懒得和他啰嗦。 “好好。您得少喝。”小也无可奈何,心里琢磨着待会儿拿那瓶兑过水的,嗯,一开始不能那么干,得到龚叔喝到七七八八才行。 小也一心为其健康着想,然而龚老板自己就是医生,心里知道自己的肝病源于空气,只要留在这个地方,多半逃不过坏死身亡的结局。 既然这样,何必吝啬口腹。 “带瓶新酒回来,上次那瓶味道不对,过期了。” “酒能过期?龚叔......”小也哭笑不得,转身时候脚步微顿。“你......” “过期了过期了,买新的回来。” 龚老板先是得意地笑,忽然间感受到什么,身体陡然挺到笔直。 “谁!” 瞬间功夫,沧桑老人变了样子,目光凌厉,身体凭空拔高一截,隐约能听到噼啪爆响。 “买药的。” 平淡声音传来,自小也身前转出三男一女,女的是麻古,三名男青年,一个神情冰冷曾经见过面,一个英俊带有书生气,居中那个外表朴实,唯独眼睛异常明亮,一看就难以忘掉。 除此外,那名神色冰冷的少年背后背着长方形皮盒,似乎颇为沉重;英俊青年腰间跨着某种仪器,目光警觉,时刻留意身边周围。至于眼睛格外明亮的那位,他的最大特点是衣着单薄,视凄风苦寒如无物。 现身后,他的视线首先落在龚老板的双手,略微点了点头。 “好。” 不是你好,不是老板好,只有一个“好”字。 被他这样看着,龚老板仿佛被烫了一下,身体微躬,下意识地将双手背到身后。 一个姿态,身前一堵无形墙壁。 对面四个人皆有感觉,轻重不一,反应不同。麻古神色惴惴,英俊青年视线转回,冷漠少年轻哼半声,反手摸向腰间。 “没事。” 眼睛明亮的那个阻止了他,若无其事向前踏出一步。 距离五米,一步推动无形壁垒。。 “呼......” 屋内起风,老板侧身,提脚,换位,眼底有火焰升起。 “贵姓?” “牛。” 微风加剧,放在桌上的账本掀开一角。对答间青年再上一步,目光与老板视线相接触。 有凉意传来,如水潭边的润味,缓缓压下快要升腾的火焰。 “从哪里来?”老板再度抬腿,风力加重,眼眸的颜色亦在加深。 “外面。”青年看着老板,再一步将水潭变作池塘。 “怎么知道小店?”三次提脚,老板背在身后的双手轻轻颤抖,眼里浮现出血丝。 青年脸上流露出慎重的神情,但其步伐没有停下,将池塘变作深湖。 “龙老板介绍。” “龙老板?哪个龙老板?” 老板楞了一下,心神失守,壁垒顿时摇摇欲坠。青年及时走出第四步,将深湖进一步扩展。 老板有所察觉,匆忙准备反击时,青年的视线落在其脚下,忽然开口。 “八卦不是这样走。” “什么!怎么走......” 老板愕然,纯粹本能反问一句。 青年趁机第五次落足。 耳边似听到“砰”的一声,短促而清脆,清晰......但又好像发生在梦中。 深湖变成大海,不大的屋内被清凉的气息充满。桌子上,翻开几页的账本重新合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变的只有老板,他愣愣站在原地,神情失落、怅然、期待、忐忑,异常复杂。 青年平静地看着他,身姿如山,眼眸似海。 沉寂的时候,英俊青年靠近过来,轻轻说了声“楼上有人”。 “嗯。”朴实青年神色不变,只看着老板。 对视良久,老板一声叹息。 “后生可畏。” “谢谢。”青年没有谦逊的意思。 “你和谁学来这些......”老板的心情极为矛盾,欲言又止。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青年用最合理的方式回应,可以看成敷衍,也可以看成留待以后。 老板吸了口气,再问道:“刚才你说的龙老板,到底是哪个龙老板?” 青年回答道:“卡其拉,龙门。” “他还好吗?” “刚刚经历一场风险,现在应该好多了。” 牛犇叫来旁边冷漠少年,说道:“冷彬。龙老板是他义父。” “呃......” 老板又是一愣,目光在冷彬身上仔细打量,刚刚有所平复的神情再度复杂,感慨起来。 “是他吗?上次来倒没注意。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唉!” “我很好。”冷彬冷冷看着他,仿佛对着的是一具僵尸。 牛犇微微皱眉,问道:“老板认识彬仔?” “呃,关于这个......” 老板支支吾吾,忽然用力一拍脑袋,如大梦初醒。 “客人来了怎么这样,进来坐,都进来坐......小也,泡茶!” 除了刚才感觉气息古怪,小也至今不知道发生过何事,心里很不理解,往日不近人情的龚叔为何如此隆重,心情如此振奋。 “不用了,你去忙吧。” 看出老板暂时不想多谈,青年宽慰地拍拍冷彬,接着示意小也不用忙,再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到老板手上。 “麻烦你,看看这个方子。” ...... ...... 快速离开酒吧,福生没有叫车,而是在夜幕的掩护下靠双脚穿行。 夜色下的街头人流渐多,霓虹闪亮,看不到砍杀,耳边听不到枪响,与其它区、尤其西区相比,这一带的景象就仿佛外面的繁华世界,热闹中体现出生活的平静,让看惯了厮杀的人很不适应。福生知道这是因为军营的原故,在其周边,即使最强大的黑帮也没有生存空间,除了军营里的士兵,谁都不敢造次。 战争时期,军队对城市、尤其周边的控制进一步加强,会生事的人要么退到别处,要么已经被捉进大牢,现如今,无论生活在这里的人,还是那些有条件来此享受生活的人,大家都已经了解规矩,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除了有人被酒精烧昏了头,这一带连打架的人都很少,即便遇到一两个不开眼的人生事,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那些无处不在、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角落的军人制服。 在这里,每个地方,每一辆车,每一个人都知道两件事。 第一,看到穿军装的人保持尊敬,不要招惹他们。 第二,当有军人朝你下令,服从,并且主动配合。 福生知道,从这里背向军营,直线行走十里才有空思考如何应付这次发生的事情,在那之前,任何多余举动、包括多余的思考都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增加更多危险。 十里,跑步只需二三十分钟,走路约一小时。如果走的是小道,拐弯绕行,时间便会拉长。 福生低着头,调动全部注意力观察着周围的情形,遇到人少的路段,他会跑上几步,视野中出现军人的身影便停下来调整呼吸,以快速但不显得慌张的速度在街上行走。没过多久,他在路过一处会所门口时看到有军人手拿对讲机与人通话,起初抱怨,很快变得严肃。 “搞什么名堂,今天老子休假......” 有军官大声吆喝着,神情渐渐恼怒。 “操!有这种事?” “吗的,给我搜!” 如此几次来回,当酒吧杀人事件以消息的形式传开,上层尚未决策的时候,街头巷尾已经有军人自发行动起来,开始按照有限的几条特征提示寻找凶手。 这个时候,福生的行程刚刚过半,前进骤然变得艰难。 星盗的军队良莠不齐,军纪涣散,但如果把那些正牌星盗挑选出来比较个人素质,没有人、也没有那支军队敢忽视。这些特点由经历决定,一方面,这些纵横星海的家伙每个人都有一两手绝活,性情更是毒辣阴狠;另一方面,野惯了的人真不适合条条框框,纪律松了管不住,管紧容易出事。最致命的一条,星盗具有军队无法比拟的流动性,感觉不舒服大不了撒腿走人。 这些特征决定了,星盗成军后虽然不怎么样,但如果是小股星盗,比如三五人、七八人的队伍,无论实力还是办事情的能力皆不逊色于正规军队,个别甚至远远超出。眼下情况就是如此,虽然军营尚未发动,但那些外出寻欢的士兵已经开始设卡、拦车、寻找可疑对象,令福生感受到强大压力。 反应真快! 福生并不知道这只是外出士兵的自发行为,将其看成军营的动作。行走中他略想了想,拐入弯道,准备绕道去走小路。 巷道昏暗,三拐两绕后喧嚣被甩在身后,福生正想穿出巷子,迎面过来一条蹒跚老人的身影。 相向而行,双方不断接近,十余米处,蹒跚老人突发感慨。 “年轻人不肯脚踏实地,靠几根毒针就想包打天下......不过那针上的毒确实厉害,不会是偷来的吧?” 声音浑浊,就像泥潭中冒出的气泡,咕噜咕噜上升缓慢,最后一下子裂开,显得极其突然。 福生脚步不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前进,仿佛那人、那声音都不存在。 双方距离本就不远,此刻不断接近,蹒跚老人轻轻摇头,感慨变作叹息。 “呵!连、我、都、想、杀。” 六个字,次次加重,黑暗中,蹒跚身影仿佛变成巍峨高山,连天空都被顶开少许。一股迫人的气息油然而起,最后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张开的虎口紧贴面门,吼声如雷。 福生正要在摆臂加速,双手擦身时突然停顿,身体凝固在原地。 ...... ...... 事有大小、轻重、与缓急,最牛犇来说,当前最大的事情是结束战争,最重要的是解救战俘,当他最紧迫的事情是替小狐狸精与可欣买药。若不及时,一个可能落下病根,一个可能加速坏死,等不到来年,看不到下次春暖花开。 “听说龚老板医术高明,来买药、顺带想请您给把把关,有没有地方需要调整。”简单讲明状况,牛犇说道: 龚老板先看一眼麻古,疑惑问道:“你就是开方子的人?” 古医都需要多年沉淀才能有所成就,眼前青年气度沉稳,然而年龄过于年轻了,很难与“造诣深厚的古医”联系到一起。牛犇知道龚老板的疑惑,回答道:“方子是祖传,我本人对医道并不精通,照葫芦画瓢罢了。” 麻古在一旁插不上嘴,只能眼巴巴望着龚老板,盼能听到些好话。门前小也听说方子用于“养肝”,忍不住凑过来骄傲说道:“治肝的话,你们算找对人了。” “哦?”牛犇有些意外。 “龚叔自己有肝病,久病成医,绝对拿手。”小也得意洋洋说道。 众人表情有些精彩,麻古脸色发白,显然担心多过高兴。 “去隔壁问问肘子好了没,别在这里碍手碍脚。”龚老板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小也推出老远。 久病成医,道理绝对没错,可要是连自己都治不好,别人如何能放心?毫无疑问,小也不适合做医托,只得气呼呼走掉,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在龚叔的酒里兑更多水。 这边,龚老板低下头认真看着药方,神色一时比一时严肃。 “确定是古方,这种搭配闻所未闻......” 良久,龚老板抬起头,目光变得殷切起来。 “这类祖传的方子,你有多少?” “不算少。” “......” 龚老板沉默片刻,略带尊敬的语气说道:“贵祖上有没有讲过,这些方子源自哪里?” 医者而言,这样问有些无礼,甚至有质疑对方医道医德之嫌。牛犇听后轻轻挑眉,说道:“有什么想法,请明说。” 龚老板的样子有些为难,迟疑半响,最终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问:“这些方子,还有八卦,是否都源自神国?” 药铺里没有外人,之前是安静,现在是沉寂。牛犇轻轻挑眉,既感到意外又有些好奇,眼眸深处还有少许凌厉。旁边麻古身形微颤,猛地用手掩住嘴,险些抑制不住惊呼。 就连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冷彬都被震动,目光灼热。 整个托马斯星域,无论哪个角落,无论多么无知的人,都也对神国传说有所耳闻。当“神国”两个字从龚老板口中冒出来,何止冒昧,简直如一记炸弹。 良久,牛犇摇了摇头,给出最最普通的回答:“祖传的东西,来自哪里我不清楚。依你看,这个方子可用?” “当然可用。”龚老板毫不犹豫说道:“不过......” “先谈功效。”牛犇打断他的话,问道:“用药的是孩子,搭配比例合不合适?比如丹参药性猛烈,这样会不会太重?” 龚老板连连摆手:“搭配动不得......这种外行话不要再说。” 牛犇笑了笑,说道:“刚才讲过,我只懂得一点皮毛。” “现在我相信,这个方子的确来自祖传。” 龚老板连连摇头,不知是不是感慨明珠蒙尘,自己却偏偏无此福缘。 “古方关键就在于搭配,动了等于换个方子。要是病人体弱、年龄太小,用药时可以减少剂量。不过说实话,神国的东西很难说准,只能根据病人反应做调整。” 言语间,龚老板似已认准了药方出处,“信得过的话,可以把病人带来让我看看。” 牛犇说道:“原本打算是这样,今天不凑巧,改天一定带来请脉。” “哦。那这方子要不要抓?” “当然要抓。不过先别急。” 牛犇从怀里拿出另外一张纸,递过去,“麻烦你,再看看这个。” “怎么不一道拿出来......嘶!” 刚看过一眼,老板就像被开水烫到,抖手险些将纸条扔到地上。 “你,你这是要干吗?” “可以吗?”牛犇不理老板如何震惊,一边问,一面解释道:“这是大生意。” “再大也不行!”老板断然拒绝道:“首先我这里是药铺,只管卖药不谈生意。其次,即便你去客栈,这件事也谈不成。” “为什么?”牛犇问道。 这时候,楼上忽然传来杂音,似乎有人发生吵闹,声音之大,足以令楼下人察觉。 “不为什么。” 听到楼上的动静,老板大皱眉头,心情莫名变得烦躁:“实话和你说吧,我知道你的身份,但我不会做什么,只会拿你当普通客人一样对待,理由和你谈不成这笔生意的原因一样。” “是什么?”牛犇依然不肯放弃。 “龙门客栈从不站队,够不够。”老板断然说道。 “不够。”牛犇的话同样坚决,追问的时候朝冷彬看了一眼。 冷彬看到提示,闭上眼睛开始聆听。 “呵呵,你......”老板心里动气,正想再说点什么,楼上争吵更加激烈,隐约可以听到女人的尖叫,并有孩子的哭闹声。 这一次的声音很大,牛犇神色微动。 与此同时,冷彬张开眼睛说道:“一个女人非要带着孩子去找他的丈夫,有人不让。” “小也!”龚老板大声喊着。 “来了来了......”小也刚从门外回来,听到呼唤以为发生大事,脚不沾地。 “去叫她们别闹,否则别怪我......” “不用了。” 对面,牛犇的神色严肃起来,一边吐气开口,声如春雷贯穿屋顶。 “小美,是不是你?” 屋内的人莫名其妙,龚老板神情微变。 片刻沉寂,楼上响起仓惶而又惊喜的尖叫,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个男人的呼喊。 “牛大哥,救命!” 有女人披头散发,怀里抱着婴儿疯了一样冲下楼梯。 ...... ...... 正文 二三四章:聚焦于战俘(下) “牛大哥?真的是你!” 数年未见,当初那个有点呆萌的少女已为人母,脸上留下的不只有岁月痕迹,更有对乱世的恐惧和对亲人的担忧。 如今,全都变成狂喜与期待。 “福生出事了,牛大哥快救救他,一定要救他!” 紧随小美跑出来的三名男子只想阻止,没注意到她的话,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叫着“不能去”,一边探手去拉。 林少武早已到了楼梯边,让过小美,伸手拦住后面的人。 “嘿,停下。” “放开!” 男子情急中反肘猛击,不成想手腕一紧,手肘被拍高,左腿侧膝同时被踹,身体跪倒在楼梯口。身后跟来的光头汉子先是一愣,随即大喊着扑上来,拔出腰间匕首刺向对手面门。 “嘿!” 林少武左手扣死男子肩膀,右手提腕将他的身体拉高,正对着刺过来的匕首。 “阿杰!”被擒男子大喊。 “啊?彪哥......” 光头汉子大吃一惊,握住匕首的右手强行收力,身体踉跄着冲到彪哥怀里。林少武随即一压、一带,将领头男子的肩膀脱臼,顺势踹向光头汉子即将落足的左腿。 论身手,林少武没法与林杰、叶飞等人相比,但他出身名门,在军校受过系统训练,平常从牛犇那里偷师,三五个人不在话下。刚刚那种情况,林少武有备在先,冲来的两人慌慌张张,若连这都对付不了,牛犇根本不会带他来。 “啊!” “蛮子!” 两个人倒地滚成一团,倒地男子急红了眼,嘶声大吼。惨叫大喊惊动所有人,直到这时,冲到牛犇面前的小美才意识情况,赶紧回头。 “他们是......” “嘎!” 好似一千只蛤蟆同时大叫,四周墙壁都为之震动。吼声未定,楼上跳下来一个圆敦敦的身影,石头般生砸在地上。 咚!的一声,震动险些让林少武双脚离地,跳下来人初看很胖,再看很壮,高、宽、厚度差不多一样,仿佛一头竖起来的幼年河马。 嘎! 那么大的冲击,小河马浑然无事,怪叫着、蹦起来直直一拳。 小河马的身材奇特,那一跳的气势着实有些吓人,林少武正在惊疑不定,应变能力不足的缺点暴露无遗。 他想不到“这么胖的人攻击能够如此迅猛”,发现拳头打过来已无法避让,只能架起双臂硬扛。 拳与手臂之间碰撞,庞大无匹的力量直冲而来,林少武清晰地感觉到骨骼难以承受的呻吟。正当他以为自己要断掉一只、或者两只手臂都被打断的时候,突然有大力从后方扯动,身体倒飞。 呼! 咚! 目标飞走,小河马没能打实,感觉空荡荡地有些难受。心里正在奇怪,眼前一花,对手竟然又回到身前。 “嘎!” 怪叫越发洪亮,小河马又短又壮的粗腿跺地腾空,再出一拳。 与刚才的攻击不同,这一次小河马蓄势完整,加上愤怒,拳头挥出时带动全身,活脱脱就是一台小型攻城锤。 “不要!”小美放声尖叫,怀里的婴儿嚎啕大哭。 “嗬!”龚老板双眼放光。 “蛮子!”倒在地上的彪哥也已醒悟过来,头上冒汗,满脸懊悔。 尖叫与大喊声中,人影相接,接下来的一幕令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小河马像个球一样倒飞,落地后倒退,撞倒刚刚爬起来的彪哥与光头,三个人稀里哗啦滚成一团。牛犇原地未动分毫,只是双脚前后错开,弓步、就好像正在行走中的人。 “哎呦!” 屋子里充斥着彪哥的呻吟,其他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牛犇,连最熟悉的林少武都觉得不可思议,半响无声。 称得上石破天惊的一拳,竟然连个响都没有。 众人当中,只有龚老板看清过程,牛犇迎出去的不是拳头,而是手掌。拳掌相接,小河马起初狂飙猛进,但是很快就被越来越大的阻力停顿,当他的冲力耗尽,拳头和身体静止在空中的那个瞬间,对面反击应声而来,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比起小河马的攻势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同的是,这时候的小河马身在半空,脚下无根......虽然他的体重不轻,仍被连掌带肩推送出去,倒飞如球。 卸力,借力,反挫......道理很简单,当真做的时候才知其艰难。亲眼看到牛犇的身体在冲力下变成弓形,再如决堤之水轰然而出,那一幕的紧绷与壮阔,无比美妙。 脑海中不断回放刚才的画面,龚老板目光痴迷。 “请问,你用的是什么?” “太极。”牛犇站直身体后回应。 “神国武技?”龚老板再问一句,完全忘记应该掩饰。 牛犇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想学,我教你呀。” 龚老板楞在原地,张口结舌。 牛犇转身望着小美憔悴的面容,叹了口气。 “福生比我大,论理我该管你叫嫂子......发生什么事了?” 索沃尔,冒险乐园,混乱之地,在这个“今日难知明日事”的环境下生活,每个人都要学会忍受、或主动接受一些东西,否则会以双倍、乃至数倍的速度衰老。在这方面,小美显然做的不够好,脸上虽有人妻之乐,人母之喜,更多的却是无法消除的厌倦与疲惫。而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与牛犇有着分不开的关系,看她仓惶无助的样子,牛犇心里除了感慨,还有几分愧疚。 “福生被人抓了,就在刚才。”小美心里没有多余想法,连忙说道:“他们几个不让我走......他们是福生派来保护我,你别怪他们......” “先别急。用不着担心他们几个。” 言语混杂毫无条理,加上婴儿不断哭闹,小美越发慌乱。牛犇不得不先叫停,一边示意麻古过来帮忙安抚婴儿,一面用目光示意彪哥那几个人,不得轻动。 “好好好,你们谈,我们等着......哎呦!” 彪哥是机灵人,他读懂了牛犇的眼神,很听话,光头大汉也很听话,唯独蛮子愣头愣脑,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仍不明白怎么回事。 “彪哥,这人会变戏法!还打不打?” “打个屁啊!”彪哥甩手一巴掌,带动受伤的肩膀。“哎呦我操,打得过吗你?” 蛮子揉揉脑门,神态憨憨:“彪哥说的对,打不过。” 这边说话的功夫,那边小美得到熟练妈妈的帮助,心情稍定,赶紧将接电话时听到的讲给牛犇听。 “......之后电话断了,福生肯定会被他们抓走,不知道会怎样......外面兵荒马乱,我叫彪子他们几个救人,他们不肯。”讲到无助的地方,小美忍不住痛哭。“六哥不在,我又不认识别的人,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完这番话,牛犇心里第一印象,没什么大事。 酒吧遇到醉鬼挑事,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福生只用几年在星盗圈子里混成头目,不会连这种事情都应付不了。兴许这会儿他已经在返回的路上,只不过身边没带电话,不方便报平安罢了。 估计彪子他们几个也这么认为,所以才力阻小美到处乱跑。 想到这里,牛犇心情微松,忽听小美哭泣着说道:“这都怪我。要不是我总是埋怨不该和姬鹏人鬼混,福生不会和独狼闹翻,也不会总朝监狱跑,六哥也不会坐牢。要是他和福生一起,肯定出不了事。” 牛犇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突然听到这些,神情微变。 如今的索沃尔,不与姬鹏人好好相处的星盗一定不好过,若再与老大闹翻,日子基本就没得过。最后听到王小六坐牢,牛犇再也遏制不住,有些恼火。 “王小六为什么坐牢?” “......好像是福生安排六哥去牢里,我不太清楚......” 牛犇楞了一下,追问道:“通话的时候,福生是在监狱旁?” “......是的吧。”小美迟疑说道“我问他在哪儿,福生说去探望六哥......是不是不对劲?” “也没什么。”牛犇深深吸一口气,安慰道:“天寒地洞,你先带孩子上楼。这边由我处理。” ...... ...... 当年病房相遇,小美了解到牛犇肯为福生做任何事,如今的牛犇,气度沉稳,实力强大,言语中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味道,见到他,小美就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连声说好。 “嗯嗯。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她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样抱着孩子出门,别说救老公,走不出两里地就得被人拐走,母女难保。刚才着急什么都不顾,如今有了指望,哭闹的女儿变成头等大事。 “我帮你。” 女人和女人之间更容易接近,麻古扶着小美上楼,牛犇转身走到彪子等人身前,问道:“你们几个,跟福生多久了?” “呃......” 彪子刚想回话,冷不丁被牛犇伸手捉住肩膀,一扣一扭。 “啊!” “你干嘛!” 光头大汉厉声断喝,蛮子的反应更加直接,双手抱头咋呼呼冲过来,结果被牛犇随手一带,脚下轻点,再次如皮球坐倒。 “蛮子,别打!”彪子急忙大喊,一面活动被接好的胳膊,一边敬畏的目光看着牛犇:“蛮子的脑子不好使,大哥别见怪。” 听到称呼,看到身手,感受到气度与威势,彪子敬畏的眼神看着牛犇,说道:“生哥救过我们的命。回头您问他就知道。” 信任无所谓时间长短,彪子的回答很聪明,牛犇轻轻点头,再问道:“知不知道福生为什么安排小六坐牢?” “这个真不清楚。”彪子有些为难:“那位六哥,我只是见过,但他平常不和我们一起,生哥也不和我们说他的事,今天要不是嫂子讲,我都不知道他在牢里。” 牛犇微微点头,明白福生这样做是出于谨慎,接下去问道:“福生有没有别的重要的人在牢里?” “别的重要的人?” “比如恩人、情人、和你们一样、甚至比你们几个更亲近兄弟。这类人有没有?有没有什么谁被抓进牢房?”牛犇淡淡说道。 听了这番话,彪子神色惴惴,“大哥,您什么意思?” 牛犇干脆说道:“福生会不会想帮助谁逃狱?” 啊! 周围人目瞪口呆,彪子几个睁大眼睛看着牛犇,仿佛他是外星人。 “大大,大哥,监狱和军营挨着。”光头大汉忍不住插一句。“看守都是军人,我听说,有姬鹏教官亲自坐镇,还有......” “我知道。”牛犇挥手打断,说道:“有没有这类人?” “没有。”彪子的回答同样坚决:“生哥胆大我们知道,可要是您说的那件事......除非嫂子被人抓走才有可能。” “知道了。” 牛犇点了点头,内心愈发沉重。 没有亲近到非救不可的人在里面,福生故意安排老六坐牢,放在眼下和特殊时期,其目的已经呼之欲出。唯一让牛犇困惑的是,若真的是这样,福生为什么不在网上回应,也不设法与进城的联邦军人联络? 除非......他做不到? 小美说福生与独狼闹翻,联系起来,其行为受限确有可能。 情形糟糕到那种程度了吗? 思绪回到眼前,福生在酒吧遭遇醉鬼,还是不是一件普通寻常事件? 无论是与不是,都要有所准备才行。 心内想着,牛犇抬起目光问道:“彪子,你对城内地形熟不熟?” 彪子也在思考,闻听连忙答应,试探道:“大哥,您是想......让我过去打听一下?” “不是。” 牛犇摇了摇头,回身对林少武说道:“你先回去,安排人把可欣和芳芳送这里来。” “哦?”料不到事情如此严重,林少武先是一愣,赶紧答应后问道:“别的呢?” “叫他们准备。”牛犇稍稍想了一下,说道:“暂时先这样,随时能动就可以。” “好的。”林少武看着牛犇说道:“你要小心。” “知道。” 简单几句对答,内容足以让机灵的人产生联想,林少转身走出药铺,这边龚老板再也忍不下去,站出来,神情异常恼火。 “牛......先生,你是不是忘了,这间铺子是我的地盘?你安排人来这里避祸之前,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当然没忘。”正好牛犇转身看他,两人视线第二次相碰。“药铺属于龙门客栈,没错吧?” “没错。” “那就好了。”牛犇淡淡说道。 “要住店,去客栈!这里只是药铺!” “小美为什么可以住进来?”牛犇用手指指彪子:“他们为什么可以?” “那是因为......你不用管!”龚老板气急败坏。 牛犇摇了摇头,“这样讲不对。小美已经住进来,刚才你也看到了,我是她亲人。现在要来的人也都是她的亲人,亲人过来探望,为什么不可以?” 龚老板张口结舌,心里无论如何想不明白,看起来面相如此老实、气度已然成威的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胡搅蛮缠的话。然而反过来讲,牛犇的确占着几分道理,试想连监狱都允许人探望,哪有客栈禁止人出入这一说。 “我不管这些。”关键时刻,老板也有泼辣一面,怒气冲冲说道:“我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你要惹祸闹事寻死,尽管去,别把祸事带进来。” 牛犇摇了摇头,诚恳说道:“我来就是为了做生意,刚才那个方子,你考虑得怎样?” “门儿都没有!”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老板一把将还在手里的纸条撕碎:“龙门客栈从不站队,随便你去问谁,答案都一样。” “那好吧。”牛犇并未如何失望,又说道:“我这里还有一桩生意和老板商谈。” “不想听,不想听。”龚老板头大如斗。 这次牛犇不再退让,淡淡说道:“您一定得听。” “为什么?”龚老板冷笑看着牛犇,神情讥讽:“你真的以为,故意在我面前泄露计划,就可以威胁到龙门客栈?还是说你以为,我会为了几样难辨真假的神国之物出卖客栈,陪你上贼船?” “当然不是。”牛犇平静说道:“我只是想请你打听一下,刚刚过去的半小时内,监狱周围所有酒吧发生的所有意外事件,比如醉鬼斗殴之类。”稍顿,他问道:“这样算不算出卖龙门?算不算上我的船?” 龚老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十分钟够不够?”牛犇当他已经答应,问道:“要不要放宽些?” “不用那么久。”龚老板咬牙切齿说道。“想买货,你得出得起价钱。” 旁边彪子目瞪口呆,此刻才想起来,论打探消息的效率与准确程度,三巨头恐都不能与龙门客栈相比。 “拿来货物,谈价不难。”牛犇淡淡说道:“提醒老板,这件货物新鲜才有用。” “耽误不了......” 正要说想寻死不用急于一时,劲风忽来,出门没多久的林少武气喘吁吁一头撞进来。 “出事了!” 不等牛犇开口询问,林少武急促说道:“有人到处在墙壁上写大字。” 这算什么大事?听到的人莫名其妙。 “什么字?”牛犇听出要点。 “藏锋,向我开炮。”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座城,林少武不加遮掩。 对有些人来说,这只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这句话就像有人站在对面,以最直白的方式告知过去发生的一切,画面清晰,鲜血淋漓。随着这句话,一股莫名的气息悄悄滋生,静静流转,人们似乎看到,有悲壮之人以断指为笔,鲜血为墨,刻出一道道铁线流火,将一处大地割裂成坟。 那里有多年积累的无尽罪恶,有无数条屈死的冤魂,如今添加了许多慷慨之士,需要最猛烈的炮火才能荡平,洗净。 听了这番话,牛犇沉默很长时间,心内想法无人能知,只看到他随后抬起头,目光依然恢复沉静。 “通知所有人,潜雷就位。再告诉栾平他们几个,机会只有一次。” “现在?”林少武反而愣住,本就不安的神情愈发担忧。“是圈套的可能很大。” “马上。” 牛犇回头看着老板,语气坚决。 “提货。马上。” ...... ...... 军营内如同一只蛰伏的怪兽苏醒过来,探出无数只触手。引擎轰鸣,人声鼎沸,随着更多、更详尽的命令被发布,街道上的气息彻底改变,主要街道上布置的高音喇叭开始奏响,不断重复着要找的人的外貌与身形特征。 “年轻男子,长外套,黑色,高约一米七五,外貌清秀,出手凶狠......” 每一辆正在行驶的车辆都接到通知,每个行人都能听到喊话,包括正在巷道中的福生。 冷汗无声爬上额头,对面那条蹒跚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显得无比巨大。此时此刻福生心里有一种莫名感觉,无论用什么方法攻击,对方都会像空气一样散而复聚,浑然无伤。在那之后,自己会像光着身子去捅马蜂窝的孩子一样悲惨。 没有受过名师指点,福生战斗历来靠的是一股不信邪的狠劲儿与厉意,一旦心里存了犹豫的念头,便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不断提醒自己应该忽略那些虚妄的感觉,却偏偏无法做到,对面的人就像操控人心的魔术师,牢牢把握着他的恐惧,将压力一步步推向极致。 不仅如此,他似乎还长有夜眼,闪着幽光,能够轻易看透福生内心的恐惧与挣扎。 “如果不是你想杀我,事情也不会弄成这样。别害怕,我只想问几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兴许我还会出手相助,帮你逃过一劫。” 声音低沉雌雄莫辩,听着的时候,感觉就像裹着棉套的锤子砸在头顶,既沉重又软棉,一次次将神智砸向地底。等到与空气完全隔绝,听其讲话的人就会完全听话,有问必答。 福生尚未到那种程度,阴柔的声音充满狠倔味道:“我不用你帮。” “看来你还不明白状况,也不了解军营。”对面的人轻轻叹息道:“再过十分钟,军营就会完成封道,禁空,电子屏蔽,周围十里,任何人出入都会被盘查,不管电话还是别的东西,通通发不出信息。” “十分钟,足够我走出去。”福生冷冷说道:“如果你不拦路的话。” “我没有拦你。”对面的人轻笑起来,“你尽可以走。” 福生没有按对方说的做,因为他心里再度涌起与之前类似的感觉,前方是万丈深渊,落脚便会万劫不复。 幻觉,幻觉!福生用力甩头,强行提腿。 “小心点,别摔着。” 对面提醒如约而至,关切如长辈叮嘱,听着那些话,福生清晰地体会到“失足”“坠崖”的感觉,难以落足。 简直像魔法。 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福生收脚停在原地,迟疑的时候,对面的人幽幽说道:“军营这样大张旗鼓,一定会考虑到‘如果你已经逃出范围怎么办’。这个时候,三巨头多半得到消息,正按照特征与各自手下对照。要不了多久,会有更多势力得到消息,会做同样的事。如果你不能及时回归,你的身份就会暴露,化妆成女人探监的事情也会被人知道......” 听到这里,福生心中暗凛。 “你一直跟踪我?” “别打断我的话。”黑暗中的人不大高兴,接着之前的话往下讲:“再然后,你会被看成叛徒,你的首领,朋友,亲人,都会受到牵连......” “不用再说了。” 福生再度打断,说道:“杀我,抓我,放我。你选一条。” 言罢,福生抬腿,落足,身体明显一个踉跄,艰难站稳,之后再次抬腿。 身临悬崖的感觉真实到这种地步,落脚感觉到大地支撑之前,身体都仿佛悬空。 即便如此,福生依然没有停顿,继续抬腿,落脚,很快走出第二步。 咦? 黑暗中的人有些吃惊,随即加重语气道:“这样走路,怎么穿得过封锁。” “不用你管。” 似赌气,但是谁都能听出那不是赌气。福生每次抬腿,头上冷汗都会更多,但他的动作一直没有停,笔直地走向黑暗中那座看似不可逾越的山峦。 “呵呵......” 声音渐冷,黑暗中的人沉声道:“我杀了你,你只能白死。” 福生听到这句话,没有回应。 黑暗中的人压住怒意,缓声道:“我已经知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福生再度迈出一步,内衣已经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距离三尺,呼吸可闻,感觉就像与一头猛虎紧贴着脸,福生再度抬脚。 黑暗中的人快要抑制不住,声音变得沙哑起来。 “狱中老六,药铺里的女人,我都可以......” “吼!” 一声厉啸,福生猛地扑向前方,双臂展开,左手指尖闪烁的黑光,纵然黑夜都无法掩盖。 他的右手,赫然握着一颗手雷。 山峦破碎,空气裂开,正如此前感觉到的那样,对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 也许有过人,只是早已离开,只把声音留下来让人误判。 如此神奇的手段,不是魔法,又能是什么? 失去平衡的福生冲出老远后摔倒在地上,狼狈不堪,脸上的皮都擦掉一块。 皮外伤算不了什么,福生的心沉入谷低。 差距太大,他的搏命手段甚至都没有机会使用。 “唉!老了。” 叹息自身后传来,就在福生刚刚经过的地方,隐约似乎又有人站在那里。 “不难为你了,走吧。” 声音带着欣赏,似乎还有些失落,黑暗中的人又说道:“很难得。可惜了。” 这是两句话,包含的意思极为复杂。福生并不关心对方的想法,因为他发现,刚才那种幻觉已经消失。 对方已经罢手。 ...... ...... 起身,抬腿,举步,福生快速走出一段,将至路口时忽然转身。 “你想问我什么?” 巷道黑暗,已经看不出有没有人。 片刻沉寂,黑暗中突然响起声音:“你和牛犇什么关系?” “没听过。”福生毫不犹豫回答。 “太年轻。”黑暗中的人幽幽叹息:“你应该该表现出吃惊和意外,嗯,还要做出生气的样子。毕竟你是联邦的人,怎么可能连牛犇的名字都没听过?这样回答,只能说明你早有所料,早有准备。” 福生微讽说道:“如果我有准备,就会按照你说的那样,吃惊,意外。嗯,还要做出很生气的样子。” 黑暗中的人无奈说道:“要是这样,我问什么都是白问。” 福生说道:“那倒不一定。” 黑暗中的人陷入沉寂,不知道是在回味,还是因为这番对答生气。 片刻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不如......” “不如......” “你讲。”福生反应稍快。 “不如我们打个赌,你若能自己逃出去,只当从没见过我。反之,要是非得我帮忙才能逃脱,就得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怎样?” 听到这番话,福生感觉有些意外,因为就字面意思理解,这等于让自己立于不败,无论怎样都能逃脱......代价仅仅只是回答几个问题。 想了想,福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想和你打个赌。” “哦?”黑暗中的人有些意外,同时有些好奇:“说说看。” “你耽误我太多时间,如果我能凭自己的力量逃脱,依旧会回答你的问题,但你也要帮我一次忙。” “帮你的忙。”黑暗中的人沉吟说道:“难道你想让我帮你劫狱?” “你敢吗?”福生没有否认。 “哈......”黑暗中的人忍不住笑,似乎还拍了拍手,之后问道:“这么说,只要我答应,咱们的赌约就算成了。” “没错。”福生点了点头。 “那好,我答应了。” 言罢不等福生说什么,黑暗中突然响起大喊,竟连最近的扩音喇叭都被盖过。 “来人啊!酒吧杀人的凶手就在这里!” “......我操!” 福生的脸瞬间变得铁青,呆了片刻,转身,撒腿就跑。 ...... ...... 索沃尔最豪华的那座大楼内,一名身材高到离谱的巨人手握长刀,怜惜的目光看着摆在面前的那张照片。 “啧啧,铁骑看见这个,不知得激动成什么样。可惜啊,要是我手上有这么个人,一定能把东边那个婆娘摆平。” “......咳咳。”旁边有先生正在饮茶,闻听险些岔气,不得不端起脸色说道:“这人可能是关键,得重视。” “当然要重视。”巨人哈哈大笑,站起身说道:“所以,我想麻烦先生亲自走一趟。” “......” 没料到事情居然落到自己头上,文弱先生苦笑连连,对星盗圈子里流传的那句话有了新一层理解。 把泰坦当傻子,到死都是糊涂鬼。 ...... ...... 城南一座堡垒,如城中之城,重兵把守,防备森严,四边角楼根本就是按照战场的标准修建,装有防空导弹,甚至还设有重炮。 外面阴森冷漠,内里如阳春三月,灯光和暖,美酒为池,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可惜的是,城堡里的主人感觉不到安全,正对着一张监控拍摄的照片大发雷霆。 “看看,看看,我就知道有内鬼。把独狼给我找来,到底是不是他养的那个小白脸!” 旁边,两名只穿内衣的青年为其按肩捏背,一面小心翼翼劝说。 “这样子能是男人扮的?别是弄错了。” “军营那帮废物,喝酒闹事还死人,也许是害怕被您责罚,乱把事情扯到一起。” “如果真的是他,这人可够俊的。”另一个看着照片说道,言语间透有酸意。 “真的这么俊,上次我看到过。可惜......不管是不是,敢在监狱周围杀人,一定要抓到。不行,这事儿不能全指望军营的那帮废物,你们两个,去把他给我带来!” 怒气冲天的主人忽然兴奋起来,眼睛里肆虐着淫邪的光。 “我要亲自审。” 暗流浮动,福生自己也没想到,他这次偶然杀死几名兵痞会惊动全局;不知不觉,整个索沃尔城数得上的势力,都把视线集中到监狱这边,都盼着能够先于其他人找到他。 当然,即便福生知道,也没有心情感慨和理会,此时的他已经快要被折磨到疯掉,慌不择路,亡命奔逃。 ...... ...... 正文 二三五章 血夜(上) “酒吧杀人的凶手在这里!” “葵花巷!” “注意包围!” “捉活的。” 黑暗中的大喊立即惊动正在搜索核查的人,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奔跑的声音连成一片。顷刻间,周围道道光珠晃动,点着头灯与拿着电筒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试图将发出声音的地方包围。 福生自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种情况发生,心里一边大骂“女人是疯子”,一面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巷道,拐入旁边一条小道。不等他找到出路,迎面光影晃动,三名军人打着电筒奔行过来,刚好撞头。 “站住!” “谁呀......叫我?” 掉头无疑是最不明智的选择,福生抬起左手遮住脸,装着被照花眼的样子,身体踉跄,脚下的速度并未降低。 “站住!” 闻声赶来,几名军人并不确定眼前这个仿佛喝醉酒的人就是要抓的凶手,举着电筒包围过来。相距七八米,福生忽然绊了一下,嘴里哇哇大喊着身体前扑,一头撞进当前那人的怀中。 “干什么!” “哎呀!” “操!” 借助前冲的力量,两个人抱成一团翻滚到地上,那名军人喝骂着拿电筒朝福生头上砸去,腰间忽然一麻又一痒顿时失了力气,电筒也丢到一边。旁边两人弄不清状况,一个扑上来试图帮助同伴锁死疑犯,另一个反手拔枪。黑暗中,地上一条身影翻开,顺势一脚,拿枪的士兵腿骨剧痛,扎手扎脚与同伴倒在一起。而在这个时候,另外两人纠缠中大声喝骂,很快意识到自己抱住的同伴,忙着起身,却又与第三人撞在一起。 “错了!” “快让开。” “混蛋,你打的是我。” “敢打我!我哥是周大海少校!” 偏街小巷,难辨敌我,几名士兵大喊,福生也在大喊,一边喊一边轮起双手“胡乱”挥打。如果他只喊周大海,对方多半不理,后面加上少校两个字,三名士兵心里难免要想一下周大海少校是哪个,甚至想到是不是碰了不该碰的人。就是这一点犹豫,福生抓住机会狠狠几次出手,三名士兵嗷嗷大叫着,竟然都被硬物砸得晕晕乎乎,其中一个的枪也被福生摸到手里,再顺手捞起一支电筒,爬起来撒腿再跑。 “连我都敢打,去死吧!”一边跑,福生一边大骂。 叫嚣声中,四面八方人影逐渐过来,等找到三名哀嚎不止的士兵,才发现他们头破血流,有一个的一只眼睛甚至被打瞎,鲜血淋漓。 “操!下手这么狠?”听说是徒手,人们大吃一惊。 三名士兵伤人不死,所谓下手狠,所指已经不是凶手——否则就应该死而不伤,说这句话的时候,众人下意识地将他与杀人凶手区分开,不禁犯了难。 “凶手呢?” “朝那边跑了。” “追!” “这人不像酒吧凶手。”有人谨慎提出意见。 “那也得追。” “是是是。你们几个,这边;你们包抄。你们......周围挨家挨户搜索。” 嘈杂中,很快有人砸门入户,随后是尖叫大喊,一片鸡飞狗跳的声音。而在另一边,福生并未跑出太远,急匆匆赶了一段后便从小巷拐出大路,探头左右查看状况。 不断有军人上街,盘查正在完善,截止现在,军队已完成大路不控,正安排人在各个小路口把守;值得一提的是,这时候的盘查,有些军人身着正装,有些是便衣,还有些刚刚接到消息、或者从各个地方出来,尚未最后形成整体。 福生大略看了看,低头穿过马路,径直朝对面的一条巷道而去。 不远处的路口,军官正在吆喝什么,不时拿起对讲机发布命令,福生要去的那条小道站着一名挎枪守卫,骂骂咧咧,似乎很不开心。 “吗的,好不容易......干什么的?”因为盘查,街道上车辆的速度不快,把守士兵发现福生,大喊道。 “黑子呢?”福生左顾右盼,像在寻找什么人。 “......哪个黑子?你是......” “锥子连老七。眼瞎了?我都不认识?” 星盗的军队,多数更喜欢在自己所在的单位前面添加标记,比如铁头营、霸王连等等,有时用数字报号会被看成外人,甚至被可以当做识别标记,福生对这些规矩极为熟悉,随口编个名号,身体已经靠近。 “锥子连?没听过,哎你......” “别动!” 枪口抵在胸口,福生推着士兵进入黑暗处,命其转向一枪砸在后脑,将其打晕在地。接着他把士兵的军装扒下来换到身上,整理完毕,转身再度走上大街。此刻,街道上的盘查比刚才更加严格,大街两侧小道的守卫即将安排完毕,福生走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一名军官做最后核查,自小道前经过。 “混账东西,竟敢擅离职守!”发现这名士兵从黑暗里走出、一面还在低头整理服装,劈头便是大骂。 “对不起长官,尿憋的......” 看出军官行色匆匆,福生点头鞠躬,随口敷衍过去。待其喝骂着拐过弯角,福生马上朝相反的方向,大步挺胸,径直走向路卡。 盘查刚刚进行没多久,街头正在乱的时候,车辆堵塞行人惊慌,福生大摇大摆走向关卡,迎面碰到两名士兵经过还主动打招呼,没等被叫的人醒悟,又回头朝几名行人喝骂。 “兄弟,那边有可疑的人,帮忙过去看看。” “哎,你......” “我有任务。” 此前穿过街道地方跑出来追兵,吆喝声很快吸引周围人目光,福生与扭头过来的军人擦肩而过,距离关卡二十几米的地方变为小跑,并做出气喘吁吁的样子。 “快快,葵花巷需要支援!” “什么?” “高少校的命令!别楞着,快!” “哦,你......” 必须提到一点,此时此刻,军队的封锁尚未建立真正有效的秩序,有些从军营出来,有些是从各个消费的地方接到命令,人员混杂,加上星盗本身的缺陷,封堵的效率即高又乱。把守关卡的军人一时弄不清福生身份,又见前方有同伴跑动呼喊,全都把精力投向那方。趁此机会,福生吆喝几声后过了关卡,再一转身进到一间商场,里面转了个圈,刚刚穿上的军装又被换下,变成一个穿着深色皮袄、腰背略弯的老人形象。 “吁!” 摸到商场后门,福生再度走上街头,耳边已能听到关卡那边传来的喝骂,车辆启动,似还有军犬狂吠的声音。听到这些,福生心中微凛,同时不禁有些惊讶。 假如这股混乱是因为自己——以星盗军队的整体素质而言,效率过于高了。原本福生以为,自己应还有几分钟安全时间,足以让他真正脱离封锁范围。 除非...... 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福生不敢多想,埋头朝背离关卡的方向前进。 事发后,福生选择的逃跑路线很有讲究,主要体现在,他虽然整体背向军营,但不是走最短的那条路。包括现在,由此向前约三百米跨过一座桥,便是几大区之间的交汇地带,那里人员混杂,连路灯都被人打碎,之后再转过两条街,就是西区边缘......对此刻的福生来说,那里就是安全地带。 距离一步步拉近,福生身体在雪地拉出长长的影子。当他踏上桥面,经过最后一颗路灯柱时,福生忽然停下来望着前方,体内快要沸腾的血液骤然冰冷。 “咦!竟然被发现了。” “是挺俊的。”另一个声音说道。 伴随着淡淡的血腥气息,黑暗变成怪兽的嘴巴,静静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不多时,黑暗中走出两个人,寒冬凛凛,身上竟然套着大红睡袍,仿佛刚刚从卧房里出来。更出奇的是,明明是两个青年男子,脸上却画着彩妆,明明有着强健的身体,走路偏要扭扭捏捏,甚至走出几分飘然。 看到他们两个,福生瞳孔收缩,本能地把头埋得更低;仅用半秒思考,他便用嘶哑的声音对着空气开口。 “帮我离开,我答应你的要求。” 黑暗中没有人应声,对面两人诧异地目光看过来,相视而笑。 “他好像知道我们是谁。”右边青年笑道。 福生的确知道他们的身份,不仅知道,还听到过很多与之有关的、近乎神话般的恐怖传闻。通过那些传闻与摆在眼前的事实,福生知道这两个人和刚才那个老女人一样,不是自己可以力敌的对象。 等待的时候,左边青年微微点头,开口安慰福生:“别害怕,我们只是......呵!” 火光突现,枪声骤起,福生开枪射击的同时掉头翻身,竟然朝着刚刚逃离的那片区域而去。看他的反应,仿佛面前的两个人来自神话,手中有枪仍不足以面对一样。 事实证明这是对的,枪声响起的瞬间,两名青年张开双臂,如同两只血红的蝙蝠离开原地,振翅高飞。下一刻,两条鬼魅般的身影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掠过夜空,分头疾进。 桥面狭窄不利于躲避,偶而有枪火击中红影,夜色下便会响起撕裂的声音,但不知道为何阻止不了他们前进,转眼间,两人与福生的距离已经拉近,触手可及。 “嘻嘻,别再跑了......”左边青年笑道。 “我比你快。”右边青年抢先伸手。 声音软棉而且粘稠,就仿佛浸泡了鲜血的毛巾,福生忽然大喝一声,腾空越过桥边栏杆,如石头一样直落下去。 呀! 一名年轻发出惊叫,仓促间扯住福生的衣领,但却终究阻止不了下坠的势,只把皮袄扯了下来。 桥上有灯桥下漆黑,当重物砸破冰层的声音传来,桥上两人面面相觑,神情军有些恼火。 “自寻死路。”左边青年冷笑道。 “不能让他冻死在里面。”右边青年有些担忧。 “什么声音?”左边青年忽然皱眉,四下看看,目光最后落在同伴手里的皮袄,神色顿时骤变。 “那是?快扔掉!” “什么?”右边青年略感茫然。 轰! 爆炸声响起,黑暗中亮起无数团大红,并有恨极、怒极、悔恨之极的悲嘶。 “你这个......该死的啊!” ...... ...... 与卡其拉的那个龙门客栈相比,西区的龙门客栈更应该叫宾馆,占地很大,功能齐全,索沃尔能找到的东西,这里基本都有。与此同时,它还是整个西区最热闹、又是最为平静的地方,热闹是因为三教九流的人都会来这里落脚、入住、用餐和娱乐,平静指的是没有人敢在这里生事,黑帮也好,巨头也罢,包括那些曾经啸傲星空佣兵乃至军队,都要遵守规矩。 这里很少有人闹事,纵有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 今天似乎有例外。 “首先,别和我讨价还价。然后,机会只有一次。” 赌场的一个包厢内,两米多高的壮汉环顾四周,神情透着不耐。 “接不接,各位给个痛快话!” 人多眼杂的地方,牛犇无法亲身前来,小托马斯先找到潜行回到索沃尔的朱莉,接着找到曾经在目睹龙门一战的佣兵,最后再通过他们找来佣兵界的几位大佬,便有了这次不符合客栈规矩的别样会议。 小马哥此来不为赌博,不为找谁麻烦,而是找人接活——他有一系列任务需要人去做,酬劳优厚。 “酬劳方面没有问题,关键在于......” 上首一名留着短须的老人叹息道:“这样做,等于把客栈撇到一边,不太合规矩。” “是啊。最好能经过公示发布最好。”一名稳重男子开口附和。 “你们每次接活都经过龙门?”小托马斯歪着脑袋,神情轻蔑。 “那倒不是。” “是我发布的任务太难,死活不能做到?”小托马斯追问。 “不是......” “怕我不够信誉,干事拿不到钱?”小托马斯再问。 “那也不是。”老者说道:“但,此次非同往常......” “不敢就明说,什么事都要跟着龙门!”小托马斯冷笑打断道。 这番话惹来阵阵骚动,周围无数凌厉目光射来,小托马斯横眉冷笑,拍案低吼。 “看看老子让你们干的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敢做,还朝老子瞪眼!” “事情的确是小事,可是地方不对。”一名壮汉冷笑说道:“你这样,摆明了是要我们制造混乱给你们做掩护,后果......” “怕人报复。”小托马斯冷笑连连,盯住壮汉的眼睛问道:“那你怕不怕我?” “我......”壮汉也是纵横一方的人物,这种场合哪能退缩。然而当他对着托马斯的眼睛,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两米高的壮汉,而是拥有无数钢铁巨兽的千军万马。诚然那些都还在城外,可要是他们全都进了城,小托马斯又何苦跑到这里拉人头,早就开着机甲将一切碾平。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豪赌!敢下注、而且压中的人得到的绝不仅仅只是一点酬金,而是美好广阔的未来,可要是下错了方向,等待大家的就是屠刀,毫无商量可言。 说实话,小托马斯这样公然行动,还有大家陪着他在这个房间里“谈生意”,本身已然冒着极大风险。虽说当前三巨头退出西区,可要是真有人有确切的消息说有联邦军人在西区哪个地方,军营一定会、也必须派人来抓捕。至于结果,那是另一回事情, 小托马斯知道这点,冷笑道:“佣兵佣兵,干的就是卖命的买卖。老子一没叫你们攻打军营,二没叫你们劫狱,三没叫你们单挑泰坦毒寡妇,就这点活......”他用手敲打桌面,说道:“就这点活,三巨头难道敢清洗?他们还想不想混了!” 这番话其实说到点子上,佣兵就是佣兵,理论上可以干任何他们认为“价钱合适”的事情,若有人就“模糊立场问题”挑起事端,得罪的不仅仅是一两支佣兵队,而是整个佣兵界!不客气点讲,只要不是名明目张胆与之作对,强如三大巨头也没胆量做这样的事,一旦做了,即使度过今日危机,将来也难在生存。 然而话说回来,当真接了这些任务的话,一旦军营、或者监狱发生大事,参与的佣兵无论如何摆脱不了干系......到那时,很难说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事情道理都很简单,决定难以做出,小托马斯正在咒骂,一名身着便装的特战队员忽然靠近到身边,低低的声音说了几句。 “呃?”小托马斯一愣,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与此同时,周围电话铃声不断,还有人从门外进来,分别对着几名大佬耳语不断。 “嗬!” “不会吧!” “怎么可能?” 惊呼声不断,小托马斯眼里凶光连闪,起身准备要离开。 “请等一下!” 短须老者急忙招手,一边和身边几人低语几声,随后又叫朱莉传话过来到小托马斯耳中。 “神神秘秘,搞什么名堂......” 小托马斯心里着急,忍不住发脾气,等听完朱莉的话,两道铁眉顿时皱到一起。 “呵呵,要见我们老大。”拧着眉毛望着老者,小托马斯极度不爽:“口气不小,你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 这哪里像个军人,语气比佣兵更像佣兵。 听到这种羞辱性的话,周围人多流露出愤怒的神情,老者这次丝毫不肯退让,淡淡说道:“栾平之流,说话不比我更有用。” “可是人家比你有种。”小托马斯冷笑道。 “不能这么比。”老者淡淡后说道:“他放出去的是手下,我要出动是真正生死与共的兄弟。况且,他们的那些手下怎么能和我们比。” “活是一样的活,有什么不能比。说来说去,还是没种。”心里觉得这次多半谈不成,小托马斯干脆发泄。 “胡说!” “混蛋!” 有血性的人忍受不了这种羞辱,屋内喝骂声一片,甚至有人拔枪,被人包围在中央,小托马斯冷笑连连,仿佛面对不是一群凶狠佣兵,而是完全无害的可怜虫。 “牛大有事来不了,我行不行。” 正当气氛一触即发的时候,忽然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下一秒众人眼前一花,有人竟然上了桌子。 看到他,吵闹着的人全都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如今,消息灵通者都已经知道屠夫叛变,但是没有人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有人想到他会用这种口吻讲话,甚至会主动代表那位少帅。 这代表他的立场无比坚定。 为什么? “怎么样,接不接?” 环顾周围人疑惑且带着畏惧的目光,屠夫找回以往那种威慑八方的感觉,情不自禁用舌头舔舔嘴唇。 “不敢接的自己滚蛋,今后别在蓝色海混事儿。” ...... ...... 夜色渐深,军方的封锁渐趋于紧密,沿路盘查已经转为逐门逐户搜索。对居住在监狱周边的居民来说,不管平头百姓还是豪门大户,今夜都失去了往日的宁静。由此产生的后果,那些掌握权力的人不断接到求助电话,不胜其扰。 有亲戚家的女儿被军人调戏,有钱财被人顺手牵羊,有蛰伏的巨寇大盗被发现,还有人的情妇被人掳走......放在以往,有很多人是普通军人不敢触碰的对象,今夜全都在最上方的严令下变成猎物,哭喊声一片。 扰民之事多了,有关系的人自然会求助,求助的多了,被求助的人两头为难,只得关掉电话当其不存在。就在这段时间,一股逆流慢慢渗入监狱周边,那些更有势力的、正在感慨今夜做不成生意的老板愕然间发现,场子居然爆满! 不光自己,周围同行、或者不同行,几乎所有像样的消费场所都被不知从哪里涌来的客人沾满。 如此异常的状况自然引来关注,等大佬们意识到那些客人大多来自西区,而且身份与寻常顾客不同的时候,乱相在突然之间爆发。 “操,这是做给狗吃的吗!”最大的酒店福满楼,几名大汉暴戾摔杯。 “吗的狗眼看人低,以为老子没钱!”档次最高的秀场,一帮佣兵掀了桌子。 “王八蛋,水都调不好还开浴场。”桑拿店里起了冲突,按都按不住。 “狗日的再不还钱,老子今天就不走了!” 有些是合理冲突,有些无理取闹,有些往日有怨恨,有些根本素不相识,所有生事的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朝大处闹! 区区几公里范围,上千名黑帮成员,上百名佣兵挑事,加上正在进行搜查行动,引发的动荡可想而知。很快,一些无法忽视的求助信息发到军营,街头堆起越来越多的人,相应的,执行任务的军人遇到的困难越来越多。 第一片刀光,第一声枪响,随着第一缕鲜血流出,火光不知从哪个角落升起,骚乱以无法遏制的态势形成。 而在这个时候,刚刚逃过一劫的福生刚刚在河边冒头,并不知道自己引发了这场剧变。 对很多人来说难熬的一夜,才刚刚开始。 ...... ...... 正文 二三六章:血夜(中) 桥上游约二十米处,一团黑影插入冰层与岸边的缝隙,咔嚓脆响声中撬开豁口,再延着周边用力敲打。 凛冬已至,寒气在与地热的争斗中渐渐占据优势,地面、河面的冻层正向下延伸,这条小河水流平缓,冰层颇厚,若不是坠落产生强大冲击,福生恐怕还进不到水里。然而进去不易出来也很艰难,水中的他身体僵硬,难以发力,纵然岸边有了口子,竟也不是那么容易冒头。 窒息的感觉传来,福生横下心,右手握枪挤出豁口,把大半体重挂在冰上,再奋力用枪托击打。 破冰最简单的法子是开枪,然而枪火在黑暗中宛如大写的标记一般醒目,无论如何也不敢那样做。 咚,咚! 握枪的手骨节惨白,连敲打的声音都透着艰难,握枪的手与冰面摩擦,几次就变得血肉模糊。此刻,桥上发生的爆炸惊动附近居民,在尖叫惊呼又或关门开窗等杂音的掩盖下,正在悲嘶并且顺着河岸下游搜索的青年没听到破冰的声音。趁此机会,福生捣出一个水桶般大小的冰窟窿,赶紧拖着快要冻僵的身体爬上岸。 “你在哪,出来啊!” 几十米外传来叫喊,声音凄厉如恶鬼,听起来好似三生七世之仇。黑暗中,那条快速移动的大红身影越发鲜艳,就像一团鬼影,又像晃动的火焰。 好在只有一条。 听声看人,福生知道自己的搏命杀招取得效果,心里不禁一跳。 现在与刚才情况不一样,要是隐藏起来等对方搜索过来,没准儿可以一枪毙命。 仅仅三秒钟,福生就把这股冲动压下,原因有二。首先他现在浑身湿透,四肢发抖,根本没可能瞄准。另外,这种情况不会好转,相反只会越来越严重,再过一会儿怕是连动都动不了。 这边考虑的功夫,远处几名士兵被爆炸声吸引过来,发现桥上有尸体,岸边有个疯子大喊大叫,马上围拢过去。 “站住别动,干什么的......” “该死啊!” 看到有人过来,红影未等士兵的话说完就已猛冲过来,奔跑的时候,他的身体压低到快接近地面,由于速度极快,感觉就像扑像猎物的魔鬼鱼。也就眨两次眼的功夫,红影贴近到领头士兵身侧,用手在其身体“拉”了一下。 明光闪烁,被“拉”一把的士兵愕然站了片刻,胸口到腹部爆射出红线,血泉喷射,好似用手扣住水龙头仅留一线的效果。直到此时,旁边的同伴还不知道他已经遇害,匆忙抬枪、怒喝、瞄准,没等喊出完整的句子,红影如绸帘般在他的身体周围绕了圈,咔嚓一声,将其头颅转到身后。 用“快”描绘红影的动作并不合适,更恰当的说法是流畅,就像光线在两块镜片之间的反射,行云流水,线路早已设计好的一样。 刹拉间,两名士兵一死一重伤,被开膛的那个一时未死,倒在地上不停翻滚,并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哀嚎;粘稠的血液与冰雪相接,冒出的热气清晰可见,仿佛把空间都染成鲜红。目睹此景。目睹此景,最后那名士兵惊恐万状,他想逃跑,两条腿却软麻无力,脚底仿佛被强力胶水粘在地上,无论怎样努力都迈不开。等到第二名同伴倒地,红影转头朝他看过来,他才突然惊醒,尖叫着,抓枪不顾一切开火。 嗷! 突如其来的厉啸,波动频率不似人类,数十米外的福生觉得有根锥子戳进脑海,再如电钻高速旋转,钻心的剧痛瞬间突破极限,让人根本无法承受。他尚且如此,那名距离不超过五米的士兵的状况可想而知,留意看的话,会发现他的双眉狂跳,眼神瞬间变得恍惚,双耳都有鲜血流出,怕是已经被震破耳鼓。 与此同时,厉啸的红影不再躲避枪弹,而是提着士兵的尸体做盾,横冲直撞来到那名士兵身前,直接将尸体的头当成锤子,狠狠撞在士兵脸上。 蓬! 仿佛两颗西瓜以四十公里时速对撞,红艳艳一片。 看到这一幕,福生再无任何犹豫,用力咬了咬牙,转身就跑。 ...... ...... 监狱周围是一片旷地带,无山无石无树也没有房屋,到了夜里,这片空地漆黑一团,两侧一边是灯红酒绿的繁华盛景,一边是阴森死寂的地狱魔窟,从这边朝对面看,隐约几点灯火仿佛鬼眼般闪烁,令人心寒。 假如有人找到法子从那个充满死亡的地方逃出,最后一关就是通过这片没有任何遮掩的空地,之后才说得上海阔天空。同样道理,假如有人想攻到监狱里去,首先考虑的不是翻越高墙,而是如何安全通过这片空场。 “不会错,这是陷阱。” 把红外望远镜放到胸前,林少武回头看看身后,轻轻一叹。 周围十里,大量事件正在发生,尖叫、喝骂声时时可闻,偶尔还有枪响。相信这个时候,军营、监狱里的电话已经被打爆。需要提到的是,索沃尔不存在“警察”概念,只有个维安团,平日负责维持治安,战时就是军队的一部分;联邦军方屡次提到的“城内数万大军”,维安团占据很大比例。事实上,维安团无需像军队那样训练,油水也足,深为星盗所喜;当然它的战斗力可想而知,遇到难以控制的状况,首先想到的就是求援,求援不成、混乱随之而来。 维安团平时威风惯了,听说有军人被杀,搜捕时个个积极主动——很难说这种动力是为了捉拿凶手还是为了搜捕的时候敛财;另一方面,军营派出的正规军,尤其军官对维安团的监督相当严厉,由不得他们不用心。比如这时候,不仅各个路口被封死,军营甚至启动电子压制,方圆十里除了军队自己,别人只有有线电话才能使用。 假如真的只有一名“凶犯”,搜捕扰民但不至于引发大的混乱,今天夜里情况特殊,当盘查进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各个地方突然爆发无数事端,出手者个个凶狠强悍,不仅闹事,干脆连场子都砸掉。那些平时与维安团关系良好、说白了就是缴足保护费的老板自然而然要求援,要他们履行职责。于是乎,维安团的人纷纷借“追凶”“盘查”的名义赶往各自地盘,但他们很快发现今天闹事的人与往日不同,根本震慑不住。 来的要么是四海为家的佣兵,要么是成群结队的黑帮,杀的人比这些主要依靠“军队”名头恐吓别人的维安团成员还多,哪里是三五把枪就能吓倒。等到情况混乱起来,必然有人浑水摸鱼,有人趁机寻仇等等,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一千个人闹事,声势却仿佛一万个人打仗,可以肯定的说,如果没有那批从军营派出的正规军压场,这里就会演变成真正的战场,即便如此,如今也是肌肉狗跳,乱成一团。 混乱到这种程度,监狱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军营那边暂时也没有增兵,空旷地带一团漆黑,别说派人值守,连路灯都不亮......如此不合常理的现象,除非看守是一群没心没肺的废物,否则便是做好了一切准备。 林少武一帮人所处的位置是一幢很普通的三层楼房的房顶,视野开阔,观察很久;对方那个被高墙电网封堵起来的地方始终沉寂,犹如隐没在黑暗中的怪兽,时刻准备吞噬生命。眼见着这是个挖好的坑,大家都知道应该早做决断,可又怎么都下不了决心。 “我听说那一带埋有地雷,早先有人被炸死过。”栾平忽然说道。 “地雷?!”林少武愕然道:“这里还算城区啊!埋雷?” “这里是索沃尔。”栾平苦笑着回应,一句话将原因说透。 “这帮狗日的。” 眺望着对面鬼火般的几盏孤灯,小托马斯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暴露出心情极度焦躁。 “怎么办?” “牛大让我俩商量着办......”林少武苦笑着:“你的意思呢?” 不当家不知财米贵,不做主不知道做主艰难,当需要承担起数百人的安危,无论初临战场还是老兵油子,都被重担压得难以呼吸。尤其要考虑到,混入城内的这些人不同于战场上的士兵,某种角度讲,他们的存在与否直接关系到整个战局,轻忽不得。 带人到这里之后,牛犇只是看了几眼就离开,把观察、等待与决断的任务交给林少武与小托马斯。对这种安排,两人既觉得意外,同时又有些蠢蠢欲动,内心有“终于轮到我来发挥”的振奋;等到了现在,那种亢奋的感觉完全消失,留下的只有懊悔与焦躁。 “我......我想试试。”小托马斯挣扎说道。 “我反对。”现在是商量,表达的只是个人意见,林少武的态度很是坚决,理由清晰。“首先,失败的几率远大于成功;其次,我们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最后,牛大走的时候说过,今天的目的是救人,不是与对方的军队决战。” “要是什么都不做,能救得了谁?”小托马斯很是恼火。 “当然不能什么都不做。”扭头看一眼栾平,林少武淡淡说道:“那样的话,栾营长他们也会感到失望。” “......呵呵。” 栾平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意,但未就此表示反对。在“机会只有一次”的压力下,猛虎营与其余几大黑帮出动大量人员,跑到这个是非之地为“劫狱”做掩护,如果事情做了、而且做成了,今夜之事能够鼓舞士气,纵有伤亡也不会过于计较;反之要是做了,结果却失败、甚至伤亡惨重,刚刚下注的几大黑帮头子都将懊悔,后果极其严重。 什么都不做......那是最最失败的做法,无论黑帮还是被请来的佣兵,都将因此轻视、甚至生出鄙夷。 “既然是救人,又明知道是陷阱,我认为,原则上应该保证来救人的人要安全,不能因为救人陷进去更多。” 林少武深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要救的不止有监狱里的战俘,还有牛大的朋友、那个叫福生的爱国志士。虽然我们找不到他,但由军队盘查可以知道他还没有被抓,而从目前的局面看,周围局势越是混乱,福生越容易找到机会逃脱、或者躲避掉搜捕。福生只要不被抓,打入内部的那个老六也相对安全。” 稍顿,林少武继续说道:“监狱和军营这边,我们虽然不能攻进去,但可以制造更大威慑,反过来将对方的军。” 听了这番话,栾平目光微闪,小托马斯依然不解,疑惑问道:“怎么做?” “既然他们不想出来,那就干脆当他们不存在。” 思路渐渐清晰,林少武挥手道:“我们只当外面是战场,好好做他一场。” “啊?”小托马斯大吃一惊,“这样做不是逼着对方杀俘,不......” “不会的。”林少武冷静说道:“战俘是诱饵,也是可以从来谈判的底牌,这个时候杀俘,除了增加仇恨,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那样做之后,我想他们的反应有两种,一是增兵清剿,在城区和我们来一场夜战,再就是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趴在窝里,等我们忍不住的时候发动进攻。” “呃......”小托马斯陷入沉思。 同为军人,林少武与小托马斯的经历截然不同,假如各带一支战斗力相当的军队对打,目前林少武八成会落败,但若摆出题目由两人分别进行分析,受过军校系统培训、毕业就是军官的林少武显然更有优势。当前这种局面,不仅牵涉到战局、战略,还有心理方面的较量,利益的权衡,实非一名普通士兵所能把握。 他甚至比不了栾平。虽然只是黑帮头子,但在与别的势力角逐的时候,栾平作为领袖需要一手决定何时攻,何时守,何时谈,何时打......相比之下,小托马斯历来习惯冲锋斗狠,眼界实实受限。 以往在霍青手下,小托马斯作为老兵始终不被提拔,自然有其道理;牛犇上任后做出改变,一方面看中其某些潜质,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对三十八师的士兵了解不多,还要利用他来平衡情绪,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但在大事上,牛犇不敢让小托马斯一人当家,比如这次,他更看重的依然是林少武。 “威慑的关键在于展示的力量够不够强大,否则就会适得其反。我们越是强势,对面的人越不敢轻动,那些战犯的地位就越是重要。反之,如果我们表现窝囊,不仅来帮手的人失望,对面也会无所顾忌,战俘反倒更加危险。” 解释的过程中,林少武的思路越发清晰,表现在脸上的信心越来越足。回头再看一眼周围混乱的局势,他缓缓说道:“最后还要考虑一点,对面军队由姬鹏人指挥,但其主体是星盗,如果因为这个问题发生争执,再好不过。” “我同意小林兄弟的看法。”栾平忽然站出来,说道:“这件事做得好,三巨头或许会主动寻求联络。” 谈到这里,林少武不再迟疑,挥手下令道:“小杰,安排人先把那几盏鬼灯打掉,再调整人手到各个要点,以军营的正式军官为目标,逐个点杀。” “是!” 等了半天早已不耐,负责通讯的小杰重重跑开,不多时,黑暗中一条条身影闪烁,奔往各自看好的地方。 小托马斯没有反对,但是提出一个问题。 “要是姬鹏人发疯怎么办?”小托马斯忧心忡忡说道:“要是他们下令杀俘,逼得那些人没有退路,怎么办?” 毫无疑问,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不光姬鹏人会这么干,监狱、军队中那些沾有联邦士兵鲜血的人,也会想方设法拉同伴下水,殊死一搏。 “我想过这个问题。” 林少武微微低下头去,艰难的声音道:“战俘是三十八师的人。真到那个时候,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听到后半句话,小托马斯明显楞了一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牛大到底去哪儿了?做什么?安不安全?有没有和你说过?” “说是说过,但我不太明白。”林少武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说是去找找别的路,看看有没有办法保证战俘的安全。” 小托马斯愕然道:“龙门客栈不出手,还有什么路?” “我也不知道。”林少武苦笑着,神色忽为之一变。“开始了!” 砰! 一声枪响,流火划破空间,对面闪烁的灯光被打爆,随之传来几声惊呼。 身后也有枪声响起,引发的慌乱与之前明显不同。 夜色正浓,巨兽慢慢苏醒,更多鲜血,更多死亡。 并有更多人的目光。 ...... ...... 福满楼,通俗而平实的名字,道出的是人心最深与最根本的欲望。除此外,福满楼是附近最高的建筑,夜间在楼顶俯瞰周围,霓虹闪烁,点点星火,虽不像外面的世界那般繁华,人间气息也是极浓。 今夜混乱,到处可见砍砍杀杀,尖叫声仿佛能穿裂云层。福满楼免不了受到殃及,惊慌的人们躲避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但在楼顶,依旧有两个人眺望周围,对着快要崩塌的秩序感慨万千。 旁边的角落有几具尸体,不知是哪里的倒霉蛋跑到楼顶躲避灾祸,结果却撞进鬼门关。 “外面还没有打进来,里面就乱成这样。”高处俯视,地上的人就像被顽童戏耍的蚂蚁,老妇望着街上慌乱的人们四处奔跑,沙哑的声音自言自语。 “他们真敢劫狱?” “您觉得呢?”七八米开外,中年男子把双手拢在袖子里,即使穿着大衣仍显得单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从不对着老妇的眼睛讲话,脚下也一直保持距离。 “敢做最好,正好一网打尽。”老妇淡淡说道:“顺带把那些黑帮清理掉,免得心烦。” “是啊,这段时间他们闹的可欢。”中年男子嘴唇奇厚,无论讲话还是发笑都看不到牙齿,仿佛一个连接夜色的巨大黑洞。看了会儿,他似无意问道:“婆婆来的真早,难道对这些早有预见?” 老妇看也不看他,冷哼说道:“你想监视我?” “岂敢,岂敢。”中年男子像个教书先生,微微一笑说道:“只不过是想让婆婆知道,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千万别忘了我。” “想帮忙?不如说......”老妇先是冷笑,忽然说道:“我来找一个人。” “呃?婆婆想找谁?”中年男子精神一振。 “华龙联邦三十八师师长,牛犇。” 中年男子楞在原地,半响才苦笑道:“原来婆婆是和我开玩笑。” “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老妇扭头讥讽说道:“你呢?你跑来等这么久,不就是想看那个牛犇会不会露面?” 中年男子呆住,苦笑说道:“这话从何说起。” 老妇淡淡说道:“既然不是,你去别的地方待着。” “婆婆,有些话不能乱讲......”中年男子想解释几句,忽然想到什么,神情微变:“除非......婆婆和牛犇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蠢货。”老妇忽然说道。 “......”中年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妇说道:“牛犇是师长,即便真的要劫狱,总也不会亲自上阵。今天,这里,他没办法与手下联络。还有那些黑帮、佣兵,他们暂时还不会全心全意帮助华龙做事,牛犇不来就算了,若是来,又想把控全局,就只能把几个头头带在身边,找个地方用眼睛看。” 中年人眼前一亮,接下去说道:“而要要观察全局,福满楼顶的位置最好。” 稍顿,他变色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应该......” “应该什么?布置埋伏,重兵把守?”老妇冷笑说道:“你当牛犇是傻子?还是当那些黑帮和佣兵头子全是笨蛋,连个安全的地方都找不着?” “呃......” “另外,什么我们你们,我和你不是一伙。” “婆婆......” “行了,你喜欢待就继续待着。”老妇忽然转了态度,并转过身淡淡说道:“照我看,今晚也就闹腾一阵,不会真的动手。” 中年人皱眉说道:“不动手的话,那帮黑帮头子的脸面可不好看,况且......” 这个时候,远处忽然响起爆炸的声音,随后传来凄厉绝伦的厉啸,隔这么远依然能够感觉到阵阵战栗,仿佛潜伏在身边的恶鬼突然探头,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那两个家伙。”中间人神色微变,表情忌惮又掩盖不住厌恶,“他们也来了。” “他们早就来了。”老妇并不意外,迈步时忽然停顿下来,双眉轻挑。“发生什么事情,这啸声......出来!” 突如其来的顿喝,这个瞬间、老妇仿佛变了个人,蹒跚的身体晃了几晃,竟如墨色般融入夜色中去。另一侧的中年人反应稍慢,但也马上转过身来,厚厚的口唇抿到一起,目光也如刀子一样刺透夜空。 “谁在那里?” “是我。” 平静而且平淡的声音,黑暗中走来三条身影,一个比一个矮。 “屠夫?是你!”看到那个侏儒,中年人失声惊呼。很快他留意到,屠夫跟在一名年轻人身后,半步身位,神态毕恭毕敬。 嗬! 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气,中年人沉声开口。 “你就是......” “我就是牛犇。” 牛犇左右看了看,目光在那几具尸体上停留片刻,回到老妇与中年人身上的时候稍稍皱眉,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两位,久等了。” 听到这句话,老妇与中年人面面相觑,内心变得极为不安。 ...... ...... 寒夜孤冷,大地冰冰,福生的双脚都被冰碴划破,身体一时比一时僵硬。 踉跄着前行,两侧快速查看,终于他找到一家不亮灯的院落,翻墙而入。 噗通!一声,不听使唤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被撞散。福生挣扎着爬起来,去了门前,双手急速搓动、并用嘴巴呵气,力求不再颤抖、或者颤抖的不要太厉害。过了一会儿,他感觉稍好了些,从腰间拿出几样工具,开始撬锁。 早在五牛城的时候,少年福生就与街头混混们搅在一起,免不了小偷小摸,也曾学到几分本事。其后孤身远走的路上,为求生计,这项技艺渐渐熟练起来,即使后来成为星盗,福生也干过溜门撬锁的勾当,已然称得上是个老偷。夜色虽浓,时间其实不算太晚,这个时间不亮灯火,家里应该没有人;加上这是独居小院,福生才敢放心大胆做事。纵然如此,那把门锁也耗费了他相当长时间,好在不是什么大门大户,门锁也很简单,若不然,他只能砸窗进入,承担更多风险。 忙碌一番,门锁终于打开,福生闪身进屋径直去侧屋,到了在外面就分辨出是厨房的地方。 开阀点火,感受到温暖,福生忙把衣物脱下来,顺手捞一条早已晾干的抹布在身上胡乱地擦,期间那些撕裂般与快要冻晕过去的痛苦让他的思维有些麻烦,擦脸的时候竟然忘了曾经受伤,生生将伤口周围的皮连同冰碴搓下一块。 顾不上伤痛,福生拿锅先把水烧上,这才转身再去别的房间,寻找可以穿的衣物。 花些功夫撬开卧室的门,等到开灯看清状况,福生惊讶而且苦恼地发现,这间院子里住的竟然是个单身女人,多半还是个年轻女人。 “......呵呵......” 除了苦笑,福生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之前跳河潜水的时候,为能尽量远离那座桥,他把重物、包括鞋子都扔掉;当时想的是被水泡过的皮靴没法穿,现如今......难不成再去撬别的门? 纵然再走一家,也要身体暖和起来才行,福生一边苦笑,一面打开柜子看能不能捞出几件能穿的衣服。他的身材不算高大、更谈不上强壮,从旁边挂着外套可以看出这间屋子的主人不算矮,福生原本曾扮装成女人,凑合着应该能穿上。 等打开柜子,福生又吃一惊,里面挂有男人衣物......只是数量很少。 包养的情妇? 脑子里闪过念头,福生赶紧取出来穿上,虽然宽大,总比紧巴巴的好。可惜找不到鞋子,福生左右寻了一圈,最后只能把床单撕烂,咬牙把伤脚反复裹紧。这样忙碌一阵子,等回到厨房,锅里的水已经烧开,福生赶紧倒了一碗,吹着气,准备喝到肚子里驱寒。 做这些事情需要不少时间,福生不是不着急离开,而是因为他知道,若没有这番准备,自己走不出多远就会冻僵,根本没可能逃得掉。事实上,福生现在就已感觉到身体虚浮,吹气的时候连打几个喷嚏,险些将手里的碗都砸掉。 此番纵然逃得掉,恐也免不掉大病一场。 站在火边等水变凉,福生脑子里没有停顿,而是思考着刚才见到和听到的那些景象与声音。如今他能判断出,监狱周围地区发生不少乱子,隐约能够听到枪声与哭喊;虽不知因何而起,但他知道这些事情对自己有利......躲避追击的这段时间,福生实际上已经逃回到军队盘查范围,需重新考虑如何脱困。 最大的危险是那名睡衣青年,福生知道自己绝无可能战而胜之,只能找法子逃掉。好消息是,桥头爆炸引来士兵,那人既然杀了军人,同样要面对军队压力,而且照他的精神状况看,怕是不会躲避才对。 综合看,事情倒也算不得绝望,实在不行大不了找个地方先藏起来,然后...... 正想着,忽然有汽车停顿的声音自院子外传来,随后是女子疑惑的声音,紧接着一声惊呼。福生端着碗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咦?灯怎么亮着,难道那个死鬼又......啊!你......你是谁?” 随后便是冷笑,男人的闷哼与女人的尖叫,仅过了片刻,一个包含着无穷恨意的声音传入屋内。 “出来吧,我知道你躲在里面。” 听到这个声音,福生心里一沉,手里的碗险些摔烂。 ...... ...... 正文 二三七章:血夜(下) 听到屋外传来的声音,福生下意识地转身,紧走两步手搭窗沿准备翻窗而出,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当他左脚离地,忽然又停顿下来,低头、侧耳、挑眉,阴柔的眼睛里戾气缓生。 “你的女人在我手里,不出来,我就杀了她。” 睡袍青年第二次召唤,声音中除了仇恨,还有一丝压制不住的快意。显然他弄错了女子身份......老实讲,这样的推断很贴合当前实际情况。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他把扣在女人脖子上的手指松开一线,让福生听到女人的惊叫。 “不要杀我!你,你不能杀我。我怀着孩子!” 就是这句话让福生停下来,攀住窗沿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身体微颤。 刚刚做父亲的男人,对怀孕两个字有着格外清晰的理解,女人的话就好像一把钥匙,喊出来的瞬间给福生打开一扇门,里面装满各种回忆,各种辛酸、艰难、喜悦、焦灼、等待、祈祷,等等如是。 他没见过那个女人,不知她是美是丑,是高是矮,是贵是贱,是善良还是奸诈,还有她是不是在说谎。然而福生知道,如果自己就这样走了,最终一定会后悔。 不逃可能会死在这里。 小美正在等自己回家。 还有刚出生的女儿...... 这样逃,未必能逃掉。 外面的女人一定会死。 自己一定忘不了这件事,与这次决定。 把脚轻轻放回地面,把手从窗沿上拿回,福生低头先看看那把枪,再看看那团火、那碗水、和那块沾有血迹的抹布、以及自己身上的衣物,半响不语。 能怎么做呢? ...... ...... “哈?” 睡袍青年同样感觉意外,一面笑着用左手捏住女人的脖子,右手在她的肚子上揉摸。 雪地微光,一身大红的男人右手轻轻用力,指间刀片慢慢割破女人的衣物,很仔细地让她体会到钢铁的冰冷与犀利。 “叫你的男人出来,杀了他,我就放过你,和你肚子里的种。” 淡淡的血腥气息冲入脑海,女人的气管时松时紧,因缺氧泛起想呕吐的感觉;但她只能大张着嘴巴,双拳在那条钢铁般的手臂上捶打,两只脚奋力而无助地蹬着地面,姿态、神情都好像快要吊死的人。 “唔......” 遭受无妄之灾的女人很聪明,并且有着很好的应变能力。她没有试图威胁凶手,也没有疯狂大喊大叫求饶,因为她知道,那些举动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那句“怀孕”更是及时而且果断,只要不是铁石心肠,对孕妇下手总会有些犹豫。现在的她已经意识到躲在屋内的不是自己的男人,即便是,那个男人也不可能和自己换命。而且她知道,即使屋内的人出来并且——那种可能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即使他那样做了,这个穿着红袍如恶鬼般的凶手也不会放过自己。 她甚至不敢说实话,假如她告诉红袍恶鬼说自己与屋里的人完全没关系,连拖延的机会都没有了。 女儿祈祷周围有人听到这里的动静,引来军人将屋内屋外的人全都吓退,然而今夜到处仿佛战场,四周居民非但没人露头,反而个个关门闭户,有几家甚至连灯都关掉。 还能做什么呢? 这一刻,女人对那个躲在屋里的人的恨意一点不比挟持自己的人少,如果可以,她希望亲手将其杀死。 就在这个时候,屋里的灯忽然灭了,女人心里一沉,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听到一个有些阴柔的声音,下一刻,院子的门被打开。 “放了她。” 怎么可能? 女人骤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脑子里急速回忆与自己有过交集的男人......没有谁能与之对上号。 如今这世道,还有这样的人? “把枪扔掉。” 红袍恶鬼冷冷下令:“退后,再退。” 红袍男人谨慎地把自己藏在女人身后,桥头那种目空一切的狂妄被刻意收敛。短暂追杀,他对目标的看法发生很大改变,同时也忌惮这里的环境。在桥上他们是两个人,而且能看到福生的一举一动,这里漆黑状况不明,打黑枪就让人防不胜防。 啪嗒一声,黑暗中的那个人依言而行,扔掉手枪,并且一步步后退。女人看着他的举动,心里突然变得无比愤怒,恨不得能够开口大骂对方是个蠢货。 怎么可以扔枪? 怎么可以仍枪! 因为激动,女人忍不住挣扎起来,红袍恶鬼推着她进到院子里,反手将大门关闭。 “手雷。” “没有了。”福生上下拍打衣物,示意自己没有藏私。 “啧......你......咳......” 红袍恶鬼心情复杂,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用脚踩住地上的枪,仔细看后踢到一边,这才抬头重新打量对面的人,心里的感觉和女人一样惊奇。 “我该用什么法子杀你?” “遵守你的诺言。”对面的人重复一遍。听到这句话,被制住的女人差点又哭出来,心里想这么蠢的人怎么会让红袍恶鬼这么难办,简直不可思议。 对面的人没意识到这点,接着说道:“放开她,你才能活捉我回去。” “啊,对对,不说我差点忘了,我得把你活着带回去。”红袍恶鬼先是一愣,神情慢慢变得残忍:“我可以割了你的手筋脚筋,放心,不会死的。至于她......” 语调轻转,看得出来红袍青年是在寻找一切机会发泄恨与怒,可以慢吞吞说道:“看好了。” 右手轻轻一拉,女人喉管被刺穿,鲜血飞溅的同时身体被大力甩出。 “不会死的,我试过,嘿嘿。” 言罢,红袍青年飞扑而上,速度快如闪电。 同一时间,福生抓起身后的一件东西,猛砸过来。 “是手雷我也不怕!”红袍青年怒喝挥拳。 砰!的一声,什么东西碎了,千万道水花激射。 沸水如油,滚烫。 “啊!该死的。” 红袍青年本能地用手捂住脸。 福生猛冲到其怀中,两个人如野兽般拥抱在一起,倒在地上。 之后是厮杀,翻滚,狂叫。 血然雪地,团团殷红。 ...... ...... “你认识我们?” 凄寒的风从天台掠过,老妇与中年人看着牛犇走过来,有些难以置信。 “早有耳闻。” 牛犇径直来到老妇与中年人中间,仿佛不知道这样做多么危险。 “联邦既然要统一好望角,事先不能不做功课。说实话,我们查到的东西不多,只知道三巨头之间敌意甚弄,关系却极为稳固,纵发生冲突也很快被压制。这种事情当然很奇怪,在星盗圈子里尤为罕见,可惜国安局的人很难渗透到索沃尔,更不要说接近三巨头,直到这次进城之前,才听说三巨头身边各有高人,有很大可能在榜上、或者曾经登榜。” 人是高人,榜是黑榜,黑榜中人难得一见,然而很多人都知道,榜单上的那些人有不少隐藏在蓝色海,而不是外面更加繁华的世界。武道圈子有条不靠谱的传闻,说是云潮覆盖的地方环境恶劣,虽然不适合普通人生活,但却包含某些能够激发潜能、甚至能促进身体进化的元素,对那些痴迷武道、但有无法炼至顶尖的人来说,当一切手段被证明无效,去蓝色海成为最后的选择。 关于这点,科学界历来表示反对,并且采集样本做过大量试验,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云潮中的物质具有这类功效。当然有人反驳说这很正常,潜能、进化属于未知范畴,证明不了只能说明科技水平不够,另外,假如有人发现有效,肯定会当成宝贝一样藏起来,而不是傻乎乎贡献给全人类。 真假与否暂且不论,公认的事实,蓝色海的确隐藏着许多高手,他们当中,也许真的有人为了寻找“进化”机缘,更多的其实是为了躲避通缉。 牛犇并不确定眼前这两位在不在榜上,但已经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强大,其中老妇像一团颤动的阴影,无论怎样注目都难以锁定,另一侧的中年人看着较为普通,然而牛犇走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左脚的位置不断微调,身形随着距离的改变而变换姿态。细微调整,足以保证他在必要时能够用最快而且最方便的方式发力。 单此一条,足以让人侧目。 这边牛犇心里默默评估,老夫与中年人正对他做着同样的事,暗暗吃惊。脸上的平静可以伪装,举止间的从容绝对无法模仿,看着牛犇坦然走到中间,两人都体会到一种“难以下手”和“受辱”的感觉,不禁有些愤怒。 牛犇左右看看,继续道:“现在我明白了,正因为有你们,三巨头才能维持平衡。” 即使对黑榜中人来说,这番话也是极高的赞誉,中年人微微一笑说道:“师座为何确定我们就是你知道的人?” 牛犇平静回答道:“如果三巨头手下还有人和你们一样强,算我来错了。” 这番话是夸奖,同时表现出极其强烈的自信,暗含着的意思:你们很强,但若只有你们,还奈何不了我。 老妇听着这番话刺耳,冷哼说道:“师座可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但应该想一想身边的人是否可靠。” “你说他?”牛犇转头看一眼屠夫,平静说道:“樊斌做了正确的事,不会重蹈覆辙。况且我抱着善意而来,相信两位不会与我为难。” “樊斌?”老妇楞了一下,另一侧的中年人神情微异,诧异的目光投向屠夫。 屠夫默默低头,什么话也没说。 真名实姓,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对屠夫的意义却十分重大。 老妇意识到突破点选择错误,冷笑道:“正确的事?难道指的是投降?” 中年人旁边浅笑说道:“师座的善意,莫非指的也是这个?” 牛犇轻轻摇头,说道:“当然不是。我这次来,是代表联邦政府与三巨头商谈,官方的说法应该叫回归。” 这句话讲出来,老妇两人神情震动,几乎同时看向对方。 但却看不到。 牛犇带人站在中间,阻挡了他们的视线。 “呵呵......” 有那么一瞬间,中年人差点想移动身体从侧面与老妇取得“联络”,随后意识到这样的举动过于示弱,忙干笑几声掩饰尴尬。 “师座在和我们开玩笑。” “不是玩笑。” 牛犇认真的语气说道:“我有联邦政府的正式授权,有元帅的声频文件为证。两位如果想听,现在就可以。” 说说示意得福准备播放,两侧老妇与中年人看到他的举动,同时开口。 “等一等!” “呃?”牛犇故意一愣,问道:“有什么不方便吗?” “明知故问。”老妇冷笑,中年人苦笑,顺口解释道:“三方势力只有两方在场,师座想借此离间我们,手段未免太直接。” “呃,那就先等等。”牛犇神色不变,继续说道:“总之我这次进城,包括冒险到这里来这里,都是为了这件事。” “难道不是为了劫狱。”老妇插了一句,声音激荡,微微有些发颤。 牛犇平静说道:“解救战俘的确是我的任务之一。所以我想,如果与两位谈的好,战俘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这就是高度。与其冒险劫狱,不如从更高层面解决问题,当然这会冒别的风险,比如三巨头会把战俘看得更重,看管更严。但从某种意义上讲,严格看管意味着生命有了保障,利弊皆半。 突如其来的消息过于重大,两人一时都难以消化,又看不到对方的如何,只能暂时沉默;牛犇没有催促的意思,静静看着下方扩散的喧嚣,神色一直从容。过了一会儿,老妇首先忍耐不住,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猜的。带点运气。”牛犇毫不犹豫说道:“今晚发生这么大的事,三巨头一定想了解状况。军营现由姬鹏人指挥,虽说骨干还是自己人,但保不准会......以上是我自己想的。” 挑拨的话不宜过多,牛犇及时收口,接下去说道:“要想了解最准确的状况,唯有让最信任的人到现场来看,既要保证安全,又不能被人察觉,免得生出猜疑忌讳。福满楼是这里最高的建筑,视野开阔能够俯瞰全局,所以我到这里来看看,刚好遇见。” 稍顿,牛犇遗憾说道:“可惜,只见到你们两位。” 屠夫忽然开口道:“铁骑与姬鹏早有接触,关系非同寻常。” 字字诛心。 ...... ...... 若是让外面的人来评价,索沃尔这个地方环境恶劣,空气长年潮湿阴冷,除了地热、资源也不怎么丰富,还有无数强盗横行,当真可以说是人间地狱,然而对星盗而言,地面根基是他们永远绕不过的心结,能在这样的地方落脚、扎根,已经算得上幸事。以往,这里可谓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三年两载换人,直到三巨头先后降临,统治之所以维持多年,根本原因就在于之前提到的平衡。 即使在蓝色海,黑榜中人也不是随便就能遇到,某种角度讲,老妇等人的存在对三巨头而言既是彼此的麻烦,同时也是很幸运的事情。试想一下,假如其中一方没有这种强者坐镇,其余两方势必如饿狼般猛扑过来,将其连皮带骨一起吞下。 毫无疑问,姬鹏帝国的参与足以改变三者间的平衡,屠夫的话看似随口而出,但却击中最大软肋,尤其要提到的是,屠夫原本就是铁骑邀请来,以他的实力虽不足以登榜,但也不容忽视。由此可以想象,他或许了解铁骑的一些想法,甚至接到过某些暗示。现如今,屠夫叛逃华龙联邦,三巨头面临倾覆之危,偏偏姬鹏帝国的教官在铁骑的帮助下把持军营,这种情况,要说其余两方一点都不担心,无疑是自欺欺人。 然而这毕竟是内部的事情,至少现在,老妇与中年人必须维护三巨头的团结,当即向牛犇发动反攻。 中年人先开口说道:“我只是个听人使唤,照理不该随便发表意见,更谈不上做主,但说实话,回归这个词听起来漂亮,与投降有何区别?” 这番话带有试探的味道,牛犇转身看了他一眼,说道:“两个字的区别。” 中年人目光微闪:“是什么?” “自治。” “......”中年人眨了眨眼,像是不明白意思。 牛犇不再往下解释,回头看着老妇。 老妇身影更加朦胧,问道:“我更想知道的是,如果我们几个都在,你还会不会现身?” 这是威慑,牛犇只是平静点了点头。 老妇寒声道:“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可要是过于自负,就是狂妄。” 牛犇神色不变,淡淡说道:“老人家别忘了,我也不是一个人。” 老妇的视线转向屠夫,忽略掉得福的存在冷冷说道:“凭他?也许他没有告诉你,我们是四个人。” “四个?” 牛犇一愣,屠夫神情诧异,茫然想了片刻,才大悟道:“我以为他们是......” “以为他们是男宠?”中年人旁边嘲弄道:“红刃双星,听过没有?排名前五十呃。” 黑榜杀手排名,公认的看法,前五十比后面的人高出一截,此外还有更多传闻,譬如八王,三尊等等。但需提到的是,黑榜本身就极为神秘,诸如这些信息更是隐秘中的隐秘,根本无从考证。 “我真的没想到......” “没关系的。” 屠夫忙着对牛犇解释,旁边一直静悄悄的得福一最快的速度“自检”资料,站出来轻蔑说道:“双子星,很变态的一对家伙,其实和小马兄弟俩类似,联手大于二,分开小于一,只要干掉一个,剩下那个不比小屠强。” 这番话何其狂妄! 起初听到得福开口,老妇与中年人很是诧异,无法想象这个孩子也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听到这里,老妇实在忍不住反驳,讥讽道:“先干掉一个?说的轻巧,得能做到才行。” 听了这番话,牛犇接过去淡淡说道:“想干掉,自然能够干掉。” “呵呵......”中年人失笑,想要说点什么。 “请看那里。”牛犇忽然用手一指。 “什么?”中年人看其所指,只不过是栏杆上的一处把手,自己刚才扶手时摸过,哪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此时,牛犇忽然举起右手,逐个伸出手指道:“五,四,三,......” 看他这样,中年人下意识紧张起来,神情戒备,另一侧的老妇也侧过神观看,目光灼灼。 “......二,一,到了。” 牛犇伸出第五根手指,中年人看着他,突然一阵足以致命的危机感浮现心头,狂吼着倒退,挥手,甩臂,松散披在身后的大氅如黑云展开。与此同时,黑暗中一道红芒闪烁,爆裂的气息骤然释放,炸声突起。 光芒与乱石一同飞溅,如千万道利箭射向八方,密集如鼓点般的撞击声中,中年人连退五步,厚厚的大氅上出现几个窟窿。距离更远的地方,老妇的身体急剧摇晃,飞射过来的乱石仿佛被黑海吞噬掉一样,浑然不见踪影。 “你!” “狙击手!” 两人同时大喝,随后都把身体伏低,转头看着牛犇的目光既惊且怒,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惧意。 来的是师长,麾下当然有狙击手,之前老妇两个依然无惧,不是没有考虑到这点,而是因为他们知道,福满楼是周围最高的建筑,两人站位靠后不可能被锁定。而要做到这点,那名狙击手要么近在咫尺,要么远在几公里之外的更高处。 楼上显然不可能,两人早已仔细看过,天台就只有五个人。 那么就是...... 现在可是黑夜啊!几个人的距离这么近,枪手于几公里之外如此精准,如同神话。 更让两人震惊的是,牛犇举手发出号令的时候,屠夫便从身后取下一面盾牌,牛犇与那个小孩却只是侧了侧身,任凭击打。 叮叮当当的声音,如子弹般的碎石打在身上,宛如击中钢铁。牛犇也就算了,那个孩子不仅没事,还用手抓了抓头发,仿佛在挠痒痒。 这还是人吗? 无法想象这种事情如何发生,老妇晃动的样子依旧,但是看着怎么觉得与之前不同,原本充满威慑的莫测感尽去,代以惊惧和迟疑,中年虽然强做镇定,但从其蹲在栏杆后不敢露头的样子便可知道,他绝不希望听到第二声枪响。 “强调一下,我没有恶意。” 死一般的寂静中,牛犇缓缓开口:“我也知道两位的难处,所以想麻烦两位两件事。一是带话,大军渡河已成定局,不要等到不可收拾的时候才后悔。其二是今晚,两位想看看我们能做什么,尽可放心观看,但我希望两位别做多余的事情。” 直到这时,牛犇才道出来这里的另外一重目的,也算是防范。 不要插手今晚的事。 仿佛为了印证,楼下周围陡然传来几声枪响,随即有惊恐的叫喊声传来;只需听到,两人便知道情况变得不同。 之前也有零星枪响,不过是亡命之徒绝地反击,现在做的是定点狙杀,随着各处军官纷纷倒下,本就混乱不可收拾的局面趋于大乱,不可收拾。 今夜注定血色漫天。 感受到情形异动,老妇忍不住寒声道:“师座真要劫狱?难道就不怕......” 牛犇知道她的意思,淡淡说道:“监狱那边有人负责,相信他们会根据情况做出最合适的选择。我同样相信,两位与两位代表的人,都会做出合适选择。最后我想提醒两位,别把希望放在孤山。” 猛然听到孤山两个字,老妇与中年人神情剧变。 牛犇继续说道:“我还有别的事情,不能在这里陪两位多聊。所以......” “等一下!” 看到牛犇想离开,中年人惶然叫道:“师座说孤山是......什么意思?” 牛犇转过身朝他伸出三根手指:“城外三百机甲,这会儿正在去往孤山的路上,通讯应该已经被截断。如果你们还有秘密渠道保持联络,很快就能接到消息。” “你......”中年人大惊失色,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牛犇淡淡说道:“这一仗,我们的局势看起来恶劣,但说实话你们早有败了。只有几百人在城外,你们都不敢出兵清剿,对西区也是不管不问,内部更是分崩离析,一心等待上天降临奇迹阻挡联邦军队。用兵懦弱到这种地步,我实在想象不出你们怎么打赢,现在有什么理由拒绝我的提议。不妨和你们直说,姬鹏帝国自身难保,铁木堡即将被踏平,我现在担心的根本不是战斗输赢,而是三巨头走投无路的时候会不会发疯,把索沃尔毁灭。” 言罢转身,牛犇抬腿朝楼梯口而去。 “除了这个,他们还能做什么。” “等一等!” 身后再次传来呼喊,老妇慢慢站起来,身形变得清晰。 “师座刚才说别的事情,是不是和酒吧杀人的那个年轻人有关?” 猛然听到这句话,牛犇豁然转身,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你见过他!” “见过,还......算了算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义。”老妇的神情有些复杂,懊悔有之,庆幸有之,似乎还有些无奈与悲哀。 “他朝清水桥去了,我发现双子星在那里等着,就回到这里。师座要去......恐怕要快些。” 话说到一半,牛犇已经不见踪影,原地留下屠夫与得福、老妇与中年人两两相望,面面相觑。 半响,得福第一个清醒过来,望着老妇幽幽叹了口气。 “祈祷吧,祈祷福生别出什么事,至少不能死掉。” 听他这么讲,老妇脸色微寒,待想开口,忽然皱眉,与同有所感的中年人看向夜空。 远处,厉啸声再度传来,内里包含的愤怒与仇恨如血浆般浓稠。 “还是。听着......好像吃了大亏的样子?”中年人回头看着老妇,似在询问什么。 “怎么会呢?” 老妇心里何尝不是疑惑重重,深深皱眉。 “完全没有道理。” ...... ...... 正文 二三八章:弱者的逆袭 孤寒的夜,标志战祸的火在一些地方升起,嘶喊打杀的声音此起彼伏,当时针走到某个位置,一批有着明确目标的精锐战士加入其中,人们夺取同类生命的效率陡然间拔高,也将混乱如潮水般推向高峰。 军官与负责通讯的士兵最先遭殃,暴徒趁机冲卡,还有人假扮军人朝他们原本应该保护的对象开火,此前向军人求助的人也都放弃希望,纷纷拿其武器自卫。枪声引来更多枪响,混乱导致更大混乱,混乱参杂到一起,如水池中涟漪共振生威,无人能阻。到这时候,承受压力最大的军队不仅失去了对局面的掌控,还成了需要救助的对象,龟缩在各自能待的地方等待增援。 察觉到情况不妙,军营确曾朝城区增派人手,结果刚出军营就被打黑枪,搜剿时非但没抓到枪手,反而被隐藏在黑暗中愈来愈多的人伏击,不得不狼狈不堪地退回来。等到这边再想做出反应,郊外那一侧的观察哨忽然发来报告,说是发现“可能是机甲”的怪物;这套消息令军营长官大惊失色,当即朝还能保持联络的队伍下令固守。 众所周知,城外几股联邦机甲纵横,行踪诡秘来去如风,由于得不到有效支援,绝大部分哨卡乃至据点都被他们清除,现如今,那些机甲已成为军营的最大威胁,这样漆黑混乱的夜晚,正适合他们发动突袭。 有了这重担忧,军营不敢轻易出兵,已经派出去的人只好只求多福,军营、监狱周围枪声不断,不知道多少人准备发动。局势正如林少武分析的那样,区区几百人虽不能强攻军营和监狱,但在黑暗中也能把它们封死,令其不敢出动。 此次发动的三大目标:救援战俘、展示力量、找到福生,现如今,第二项已基本实现,第一条虽然走了迂回路线,但却有了“与三巨头接触”的额外收获。值得一提的是,三大目标当中第二条才是最主要的,假如不能对“战俘留言”做出有力回应、或者今晚行动失败,刚刚归附的黑帮、佣兵势必离心,导致整体局面朝不利的方向发展。 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甚至有些满。身为指挥者中的一员,林少武心里明白这点,因此在“是否强攻”的选择上慎之又慎,之后当阻击顺利的时候也没有像小托马斯那样头脑发热,力阻其趁胜追击的建议。就是这种品质,林少武虽然起步不如韩林儿、林杰等人惊艳,却能一直保持前进的势头,在未来将才迭出的军界牢牢占据一席之地。 同样道理,作为一军之统帅,牛犇必须从全局考虑问题,把私人情感放在次要位置;然而当混乱初成,大局未定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个足以将任务、使命、大局等等词汇从脑海中逐走的消息。 福生从清水桥逃走。 那里有令人闻之色变的黑榜杀手。 自己刚刚答应小美会把他的男人带回家。 来不来的及...... 友情多数会随着时光变淡,然而对两个有着不同艰难的少年来说,岁月会把那些年的点点滴滴沉淀下来,长大后的回忆更加珍贵。因而在这个混乱的夜晚,当人们的理智被血与火吞没,只有牛犇牢记着这一切的源头与起因。 “谁!” “站住!” “啊!” 黑暗被灯火撕成无数块,一条黑影高速穿梭,沿途将惊呼与喝问抛在脑后,将拦截的士兵撞飞。 追赶落日的速度,只为了将两个字写出深刻。 挺住! ...... ...... 片刻战斗,福生全身数十道伤口,血肉模糊。之所以现在还没死,很大程度在于运气,只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求生欲望,进而爆发出超乎寻常的战斗力与生命力。 沸水浇头,无孔不入,大面积疼痛使得身体自动做出反应,红袍青年大叫一声,情不自禁用手在脸上摸了一把。 “啊!” 杀手、武者,战斗技能虽然强大,身体依旧是血肉之躯,滚烫的水湿透衣裳,顺着脖颈侵入胸口,一路上水泡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再被手一抹,水泡纷纷破裂,血水四溢,惨不忍睹。 “我的脸,我的脸......该死的啊!” 脸上仿佛扎了千万根针,血刃内心的惊恐比身体的伤痛更甚。仓惶中他犯了不该犯的错,忘记了指尖夹有刀片,摸脸时虽然醒悟,依旧拉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险些连眼睛都瞎掉。趁此机会,福生双手各提一把菜刀,冲过去一通乱砍。这时候,血刃本该后退暂避攻势,但不知道是不是被开水烫晕了头,还是因为恨怒失去理智,他忽然原地下蹲,以极快的速度把身上的红袍从头顶褪了下来。 脱衣为的是散热,血刃一刻都不能忍受开水在身体流淌的感觉。随后是一连串沉闷的声音,菜刀砍在血刃的头上、脸上、还有肩膀,竟然没能在红袍上留下哪怕一道口子。这件特制的衣物的作用绝不仅仅是耍帅扮酷,比防弹衣更坚韧,比棉衣更保暖,还能阻隔能量,想用菜刀将它砍破,得换成小托马斯那种蛮力惊人的怪物才行。 不幸的是,菜刀虽不能斩开红袍,力量却完全由身体承受下来,考虑到被砍的部位之坚硬的头部,钝击造成的震荡甚至比伤口更大。 嚎叫声越发凄厉,仿佛恶鬼。 被这一通狂剁头晕脑胀,血刃忙乱中沉腰拒马,朝疯狂挥刀的对手打出一拳。 蓬! 仿佛被高压电击中的效果,福生猛地弹起,五官抽搐,体内五脏六腑拧在一团,就连双臂也因此失力将菜刀丢到地上。 “我杀了你!”血刃猛地掀掉红袍,本来英俊的面孔鲜血淋漓,形如恶鬼。 身在半空,福生用力咬破舌尖,以剧痛驱散麻痹的感觉,接着脚下发力,如野兽般撞入怀里。下一刻,福生则用双腿为钩将血刃死死缠住,左手抱肩,右手直插其双眼。冲力使得两人同时摔倒,尚未落地,血忍扭头、大喝,闪电帮捣出三拳。 “滚开!” 两人翻滚着摔倒在地,血刃三拳打断福生三根肋骨,福生在其脸上挠到几把,放在平时顶多几道口子,如今却仿佛抓到被煮熟的烂肉,血肉模糊。 泼妇般的打法给血刃造成极大恐慌,他无法想象自己的脸现在什么样,只好收回手来招架;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绑起一条手臂,换来对手远离自己。然而福生像个黏皮糖一样挂在身上,浑然不顾自己的伤势,血刃躲了几下,找到机会捉住对方的手指,刚刚发力将其折断,猛地又挨到一记头槌。 原本高挺的鼻子顿时塌了进去,鲜血长流。看到这招有效,福生索性把头贴上去,在其满是血水火泡的脸上揉、撞,无所不用其极。 “滚开,混蛋......啊,呜......” 软骨被撞碎,酸、麻、痒、痛参合在一起,血刃叫喊的声音如猫儿哭泣般无助。到这时候,他心里已经没有要折磨的想法,只想尽快摆脱、或者杀死对手;然而双方现在赤手空拳,抱成一团翻来滚去,几大致命部位都被彼此“掩护”着,哪有那么容易夺命。 要知道,福生虽然不精于格斗,拼命的经验却相当丰富。他很清楚绝不能给对方空间,无论自己受到多大伤害,始终固守着锁腿、缠腰、抱肩这三事,稍懂搏击的人都知道,这几个部位受到限制,十成力量顶多发挥出两三成,方位还只有那么几个。 这种情况下想快速杀死对手,最好的办法是用嘴咬。例外的人不是没有,武者中有人精通寸劲、钉拳,于方寸之间巧施杀手......血忍并不擅长这些,他若想杀死对手,必须承担一些风险。 比如,失去一只眼睛。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休说眼睛,血刃连一片指尖都不舍得。 舍得舍得,舍小得小,无舍无得,两人在雪地里不停翻滚,拼命殴打对手,喷溅的鲜血,粗重的喘息,尖锐的嘶吼与嚎叫,分明就是两头野兽。 “嗷!” 猛然间,血刃发出狼嚎般的悲吟,高举右手向下捣出一记重肘,咔嚓脆响中,福生已经被打中多次的左肩如同破碎的屋子般塌下来,手臂随即软绵绵垂落,无力锁住对手。血刃落肘时顺势张开五指抓福生的腰间髋骨,拇指准确地按在腹股沟动脉上行之处。接下来,他又曲膝顶背,左手配合强行发力,终于能够成功摆脱。 “死开啊!” 有些含糊的嚎叫,福生的身体像破麻袋一样紧贴着地面平平飞出,腰弯得像虾米。之前战斗的位置,一个看不清五官、形如厉鬼般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口唇开合,双手不停颤抖。 凄寒的风灌入口中,再从别的地方吹出去,血刃感觉到了异常,试探着用手去摸。 左边脸上是一个血洞,右边脖子上一个血坑,如果距离再往中间去一些,喉管就会两段。内心被惊恐充满的血刃有些茫然,抬头时发现福生正剧烈咳嗽,呕血,一边还吐出肉块。 那是谁的血? 那是我的肉?! 忽然意识到真相,血刃仰头哀嚎,一最最坚定的决心发出誓言。 “啊,啊啊啊啊......”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不不,不能杀,杀死你太便宜,我要......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我要把你放到锅里煮熟,煮烂!” 仇恨带给他额外力量,恍惚间,似乎连伤口都不像刚才那么疼;地上,福生的双眼都肿成一条线,呕了几口血之后试图支撑着站起来,但是最终,腰部重伤的他无力倒下,再无余力。 看着他在地上挣扎,血刃抬腿慢慢走过来,眼里闪着疯狂的光。 “准备叫吧,你会求着我杀死你!” “我还没有死!” 福生心里大喊,用仅能行动右手四处扒拉,有些意外地抓到一把菜刀。但他的好运到此为止,未等收回,血刃已经大步上前,一脚踩住手腕。 “叫啊,求我杀你!” 地上,福生侧身猛地咬向血刃的脚踝,张口欲咬,结果被一脚踢在脸上。 “还想咬,你竟然还想咬......好好好,我想把你变成人棍,在敲碎你的牙!” 无法形容内心多么愤怒,血刃踩着福生手腕的那只脚开始渐渐发力,忽然间,他听到院子里有“嚯嚯嚯......”的怪声,微微一愣。 那个声音并不强大,相反显得极其虚弱,但却包含着浓郁的怨毒与仇恨。起初,血刃以为是福生终于忍不住惨叫,低头看时发觉他依旧死死抿着唇,那道声音却好似恶鬼的呼吸,越来越令他身体发寒。 “嚯,嚯嚯......” “谁?是谁!” 终于找准方向,血刃猛地转身,与此同时,地面上福生也有所察,勉强睁开眼睛去看。 不可思议的一幕。 被刺穿咽喉的女人真的没死,此刻,她的喉管上插着一个不知是不是化妆品的短管,那种“嚯嚯嚯......”是她呼吸时发出怪声。 更为关键的是,她手里握着那把枪! ...... ...... 夜色凄凉,寒雪飘飞,世界大部分地方干干净净,唯独这个小院一片狼藉;血污中,两个男人一站一卧,茫然地看着那个浑身被鲜血涂满的女人用颤抖的双手举起枪。 这个时候,在场三人的感觉极不真实,神情都似在发呆。 她能不能开枪? 她敢不敢杀人? 她......这是要瞄准谁? 生死关头,血刃首先冷静下来,眼里疯狂的意味慢慢褪去,代以怜悯与祥和。 呼! “......杀人这种事情,不......” 砰!的一声枪响,能量火球在夜色中撕出一线光明,两人身前的地面多出一个坑,雪与乱石齐射。 “嚯嚯......”女人身体摇晃了一下,再度把枪举平。 “你敢!”血刃拔腿欲起,眼里首次浮现出惊恐的神情。 砰!第二声枪响,接着一串火蛇飞窜。 血刃的身体连连摇晃,心中充满悔意。 不该因为一点疼痛就脱掉衣裳,现在只能躲避,同时祈祷女人不要打得太准。 “开枪!”福生第一次大喊,侧身、猛扑,一口咬住刚才没能咬住的腿筋。 血刃怒吼,提腿,狠狠跺脚。 “砰!” 血色乍现,并有一股焦臭的气息,血刃像被犀牛猛撞一次,身体后仰。 跺下去的脚失去力量,福生终于能够抽出右手,奋起全身的力气向上挥舞,砍在血刃的两腿之间。 “啊......” 一串不连续的红线,血刃发出最最凄厉的长嚎,摔倒地时身体还冒着烟。这边福生颓然倒地,已经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刚好看到女人转移枪口,朝自己这边瞄准。 还是要死了吗? 为保她的命留下,结果却死在她手里,似乎有点冤枉。 真不想死啊...... 小美,英子,六哥,牛犇...... 时间变得极慢,福生脑子里飘过一个个念头,恍惚中看到女人不顾破穿的喉管朝这边低吼,不知是在痛骂在地面抽搐的血刃,还是在诅咒自己。 身体从来没有这么冷,比在河中的时候更难忍受,与此同时,昏睡的欲望不停催促,福生抬手朝女人指指,随后默默摇了摇头,准备放弃。 算了算了,自己要是不进来,她也不会有此遭遇。 女人低吼着,举起枪,手指渐渐加力。 “把枪放下。” 突如其来的声音,起初飘渺似乎远在千里之外,但是每个字都变得更加清晰。一同前来的那条身影,竟然比声音更快!两句完整的话说完,其人已如标枪般坚定地插在院子中央,如盾牌横亘在两个人中间。 “福生,你不会死。” 世界突然改变,天不再黑,夜不在浓,凛冽的风变得无比温柔。 福生瞬间分辨出来人,张开嘴,抬抬手,极为干脆地失去意识。 一次噩梦。 一场好眠。 ...... ...... 正文 二三九章:无双魅力,铁石心肠 凌晨,三道杠医院,人们以奔跑的速度进进出出,神情紧张而凝重。伤者、亲朋、医护,到处能听到尖叫、呼喊与呻吟,时而有人以仇恨的目光彼此对视,竟然都能按压住火气,没有像外面那样大打出手。 索沃尔有一条不成文规则,无论多大仇恨都不能在医院动武,更不能攻击医护人员,尤其三道杠医院,胆敢违背规则的人会成为众矢之的,后果极其严重。城内那么多强人凶徒依旧会自觉遵守规则,很少在这里惹是生非,原因与其说尊敬,不如说是惧怕。三道杠是索沃尔唯一的“正规”的民用医院,不来这里治病疗伤,就只能去那些私人诊所......那里从医生到药物都属于三无产品,心肠如墨汁般黑。 只看这些,不知内情的人多半认为这里的医护水平如何如何高超、医生如何如何慈悲,服务如何如何周到,人们如何如何尊重。很遗憾,这种想法大错特错,三道杠确实有几个专家级医者,但其整体水平与文明世界的差距很大,服务周到更是扯淡,相反这里的医生、护士个个心狠手辣,基本不拿伤病患者当人看。,比如做手术经常不打麻醉——因为药品珍贵,理由倒也充足,相反黑诊所的病人经常无声无息......的死掉。 为了活着,人们可以忍受最极致的痛苦与恐惧,虽然伤者的凄厉惨叫如同正在被肢解的肉猪,三道杠的“生意”依旧火爆。要知道,在索沃尔生活随时可能会受伤遇害,到时自己的小命就得交给这里的人,此外还有,既然大家都靠这家医院,意味着每个医生、护士都有不少“感恩”患者,没准儿其中就有自己惹不起的大佬。 从昨夜到凌晨,医护迎来最为忙碌的一晚,在家的人也都赶来帮忙。值得一提的是,这种举动并非都因为敬业,更多是因为医院更加安全。街上没人知道你是不是医生,当暴徒从进家门,也不会先问身份才作恶。每当场内出现混乱的时候,很多有经验的人会想方设法到医院,甚至有人自伤。 这里没有枪声炮火,没有挥刀相向,对那些缺乏勇气搏杀的人来说,以小伤求得一时平安,不失为一条求活之路。 今次与以往不同,习惯的规则似有被打破的迹象,院内随处能看到对峙的身影。手术室外是集中人最多的地方,来自各个势力的武装人员把守着各处要害,使得这个本该充满悲悯的地方变的沉闷而压抑。 科比奇教授专属手术室外的走廊,牛犇坐在椅子上默默等待,神色看起来还算平静,身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闭目养神,旁边有栾平带着两名保镖,还有几人佣兵打扮,最奇妙的是,门口还站着一名穿着星盗军装的中尉军官,神情既害怕又担忧,没头苍蝇般走来走去。 最外面一大帮壮汉,背炮挎枪,表情冰冷,活脱脱拿这里当成战场。偶尔有人经过附近,探头没来得及观看便被冷喝制止,稍稍流露出反抗的意思,就被冰冷的枪口顶住脑门。 “站住。”小托马斯拦住一个探头探脑的家伙。 “我要看病,我受伤了......” “到别处看。” “......医院有规矩......” “想死?”小托马斯伸出胡萝卜粗的手指在那人脸上戳,神情仿佛巨龙俯瞰蝼蚁。“滚蛋。” 那人畏惧地往后退了两步,刚好小杰从外面进来,看到他不甘心的样子,微微皱眉。 “别是奸细?抓过来问问。” 听他这么讲,那人扭头一溜烟地跑了,小托马斯抱着膀子冷笑,神情不屑。 “这里还是人家的地盘,要说奸细,咱们才叫名副其实。别管了,抓也抓不完。” “倒也是。” 小杰走到托马斯身边,探头朝里面看着,一边压低声音道:“天亮了,弟兄们在撤退,林少叫我来瞧瞧,师座啥时候能走?” “估摸着......至少得手术做完。” 提到师座,小托马斯很是恼火:“破地方医疗水平不行,几个小时连点消息都没有。” 小杰忧心忡忡说道:“这里可是敌占区啊!小马哥,你去劝劝?” “早劝过了,牛大不睬我。” “要不多叫点人过来?”小杰试探道。 “别,牛大不让。连牛二和屠夫都被撵走,不是我力争,连这些人都留不下来。” “军营很近啊!天一亮,用人推也能推过来,不能让师座一直待在这里。” “谁说不是呢。”小托马斯思忖道:“这样,你去外面安排几个阻击位,三人一组,彼此要能看到,火力也要猛。一旦发现军营有动静,火速报告。” “好嘞。” 这边两人商量着,忽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一名护士慌慌张张跑出来吆喝。 “血浆不够,快叫人送......” 话未落音,周围七八条壮汉呼啦一声围过去,全都卷起袖子。 “我来!” “用我的,我O型。” “还有我。” 吵嚷中,小托马斯两个也想过去,忽然间,门口那位白发老者轻轻挑眉,距离通道口最近的小托马斯也感受到身后传来异样气息,豁然回头。 “谁!” 通道口上来两人,走在前面的是个走路颤巍巍的老妇,身后跟着的人全身被黑袍笼罩,难见其容。 “站住!” 说不清什么道理,托马斯忽然觉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弯腰把SM37提到胸前。身旁的小杰没什么感觉,看到托马斯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意外。 “只是个......算了,我去问问。” 说着便走过去伸手一拦,“老人家,你......咦!” 眼前一花,老妇已经“通过”封堵,小杰反手去抓但却落了空,刚回头,那个全身被黑袍笼罩的人连走路的姿态都没有改变,竟如空气般穿了过去。 啊? 有那么一个瞬间,小杰几乎要怀疑自己是空气,要么对方是幽灵。 “站住!警戒!” 音量陡然拔高,小托马斯横身移位,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前方。与此同时,围在门口的壮汉们轰的散开,以令人眼花的速度找到各自位置,哗啦啦一片枪栓连响。 一点五秒,十余人全部找到阵位,有站有蹲,有卧有伏,有人枪口指窗,有人抬头关注通风口,还有人紧贴两侧房门——虽然那些房间之前都被检查过,此刻依旧虎视眈眈。余下的那几个分明不属于这支队伍,此刻全都站其身来,眼里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衡量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是否强悍,首先看的就是应变,最先赶到这里的栾平等人知道,这批军人赶到后并没有刻意分派任务与阵地,然而刚才的那一下竟好像演练过无数次,彼此间的默契与了解达到顶峰,阵型更是无懈可击。 最受惊吓的是那名催要血浆的护士,前一刻她的面前七八条粗壮手臂,闹哄哄如同菜市场,下一秒全都没了踪影,等到视野重新定格,周围的气息已然变得肃杀冰冷,仿佛凝固住了一样。 “盛名不虚。” 被这么多凶器指着,老妇与身后的女人不得不停下来,老妇准备说话的时候,被等在门口的牛犇抢了先。 “别紧张。” 说着点出两名士兵,“你们进去输血。”接着忍不住问了句:“伤者情况如何?” “......内脏出血......不算太好......”护士的脸色煞白,可又不敢不说。 呃。牛犇脸色没什么变化。旁边那个中尉忍不住问道:“娜娜怎样?” 娜娜就是那个被连累的女人,巧合的是她是三道杠的护士,正因为她用手写出建议,牛犇才把她和福生一起送到三道杠,经历一番周折后把科比奇教授“请来”,并且独霸了这间手术室。 “娜娜的情况已经稳定......就是发声会受些影响。”小护士与娜娜是老相识,望着军官担心样子,末了补充道:“母子平安。” “谢天谢地!”听到后面那句,中尉情不自禁双掌合十,忽留意到周围人目光不善,才意识到眼下做这个举动未必合适。 牛犇看了他一眼,诚恳说道:“恭喜。” “谢谢!谢谢......”中尉不知该说什么好,有些胆怯地让到一旁。“您请,您请。” 牛犇迟疑片刻,抬起头对小护士说道:“麻烦你转告教授......算了不用说什么。总之,一切拜托。” “嗯。” 小护士用力点着头,一边用手拍拍胸口,才去招呼那两名自报万能输血的汉子。 “跟我进去......武器......就不带了吧。” “哦。” 两名战士有些窘迫,赶紧把身上的武装丢给同伴。这边,牛犇才又回头示意小托马斯让开位置,朝老妇做出相邀的手势。 “呵呵,下马威。” 被晾在这里这么久,老妇心里高兴不起来,问道:“你知道我会来?” “谈不上。”牛犇推开旁边休息室的门,说道:“既然来了,请进来坐。” 老妇还想再说,身后那个全身黑袍的人忽然走出来,径直向前。 持枪的人神色漠然,纵然得到长官指示,依旧虎视眈眈。经夜未散的杀戮气息混合到一起,将数十米长的通道填满,没有人会怀疑,但凡两人做出什么过界举动——比如再像刚才那样“穿越”一次,必将迎来灭顶之灾。 黑袍走在前面,步伐稳健,虽不能说视周围人如无物,但也称得坦然无惧,老妇似乎差一些,在从经过人群当中经过的时候,身形微微摇晃。身后小托马斯瞳孔收缩,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感到不安。相距这么近,他竟然感觉不到老妇的重心,集中精力看久了甚至头晕、胸闷、恶心,晕车一样想要呕吐。 “屠夫说的黑榜高手就是她?另外那个是毒寡妇?也是高手?” 与星盗的军队交手多次,说实话,正规军都有理由鄙视他们,然而双方接触以来,涌现出来的强者比比皆是,譬如屠夫、栾平,甚至那些普通黑帮成员也都心狠手辣,不容人随意忽视。昨夜更是接连遇到超级强者,毫不夸张地讲,随便哪个都有改变一场小型战斗结局的能力。 随便拧出一个都不错,组合到一起偏偏就成了废物,想来三巨头自己也很郁闷,明明都是不错的手下,就是打不赢。追究起来,恐不仅仅因为缺乏纪律,更深层的原因在于星盗世界的整体生态环境;这里遵循着赤裸裸的丛林法则,坐在首领位置的人都要经历无数血腥搏杀才能上位,手腕再高,天赋再好,总有一个成长、学习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个体是否强大决定着能不能活下来,精力自然会发生转移。试想一下,在一个能打能杀的人掌握权力,运筹帷幄者常常半路夭折的环境,谁有心情研究韬略?当真有人特别出众,势必会威胁到更多的人,接下来超级强者上阵,行刺、暗杀、乃至强杀。 一句话,星盗世界无法诞生真正的将才,纵有也活不长。 关于这些,小托马斯的智慧无法想到通透,经过一系列遭遇,他和周围军人一样收敛了对星盗的轻视,颇为感慨。 幸亏如此。 ...... ...... 来到休息室的门前,黑袍停下来转向那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半响不动。从开始到现在,老者自始至终都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睁开过眼睛......考虑到在场众人的身份,架子着实有些大。 老妇早已注意到这个人,凝视片刻后忽然动容。 “你是......天听?” “过奖。”老者知道说的是自己,稍稍转身,却依旧不肯睁开眼睛,并且朝黑袍那边欠了欠身。 “夫人,好久不见。” 没有人知道老人是否睁开过眼睛,假如没有,他的默认能力着实奇特,对此黑袍女人似乎并不觉得奇怪,轻轻叹了口气。 一声轻叹,周围人忽然有种“受伤”、乃至悲伤的感觉,就好像最最亲近的人离自己远去,最最尊敬的长者表达失望一样,把人心里最深处的遗憾生挖出来。 白发老者的感触无疑最深,但也最为从容,其余人的神情皆有变化,四周虎视眈眈的士兵不知不觉将枪口挪开,望着黑袍的视线柔和起来。 牛犇不禁为之动容,内心微凛。 叹口气就令人心肠变软,露脸、说话会怎样? 幸好,黑袍女人并未停留太久,在老人承认身份后立即转身进屋,步伐比之前还要快一些;但其身后,老妇却不肯轻易放过老者,冷冷看着他好一会儿。 “少君对你怎样?” “情义如山。”老人毫不犹豫回答。 “但是你......”老妇胸膛微微起伏,快要控制不住情绪。 “情非得已。”老人的回答总是这么简单,连周围人都觉得他过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妇实在没办法过多纠缠,楞了一会儿忽然把视线转向牛犇,神情有些愤怒,似乎还带着嘲弄。 “连龙门客栈的顾问都能拉拢,难怪师座这么有把握。” “呃?”牛犇莫名其妙。 这名老者根本不是他邀请来,如果不是老妇说出来,牛犇甚至还不知道他属于龙门,而且地位看来相当高。值得提到的是,在对老者的印象上,牛犇虽觉得他气度不凡,作风独特,但似乎不具备强大的力量......除非他已经强大到完全无法感应到压力,如神话传说中的返璞归真,道法自然。 以牛犇现在的五感敏锐程度,那基本不可能。 结合老妇与黑袍的表现,只能解释为老人与她们之间有些恩怨, “婆婆误会了。”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佣兵站出来,主动替牛犇解除误会:“霍老先生是我邀请来,纯粹生意上的事情。” “你是谁?”老妇皱眉看着他,明显不信。 这次牛犇接过去道:“洛克,代表佣兵界。”不等老妇再说什么,牛犇干脆拦在前面,再度请她进屋。 “......” 老妇没法再说什么,临近门时尤自回头狠狠瞪老人一眼,可见内心之不甘。可惜老人自始至终闭着眼,这番表情也是白费功夫。 不过,周围人全都注意到这点,众人去后压力一松,粗线条的军人没了约束,纷纷胡猜乱想。 “啥情况?”有人好奇询问。 “旧相好。”有人言之戳戳。 “老情人,算旧账。”小托马斯抬高音量,一边拿眼睛去瞅那个老头。 老人端坐纹丝不动,微合双目,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装神弄鬼。” 小托马斯忍不住暗骂,有些担忧的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这样一帮牛鬼蛇神,牛大一个人搞不搞得定?” ...... ...... 科比奇教授的医术如何有待验证,但从一些细节能够看出,他在三道杠医院的地位首屈一指。比如这间休息室专门为其准备,虽小巧但足够舒适,茶点齐全,旁边还有张按摩椅,牛犇一眼便能看出,那是来自文明世界的高档货。 把老妇与黑袍请到里面,牛犇随后进来,身后跟着栾平,洛克,还有洛克带进来的朱莉;这种场合,朱莉能加入显然是因为性别优势,进屋后自觉充当起服务生的角色,为大家倒茶递水。 老妇回头看到他们几个,神色又有些不愉。 “他们也......” “栾营长与洛克是保安公司的原始股东。既然我们要谈索沃尔的将来,他们两位应该在场。” “保安公司?”老妇一头雾水。 牛犇解释道:“是对索沃尔未来的一点构想,他们两位已决定参与、并为之努力;两位既然来了,很快也会了解到。” 老妇微讽说道:“师座这么有把握控制索沃尔的将来?” 牛犇望着她平静说道:“我不会控制索沃尔。” 自打见到那位霍姓老者,婆婆的情绪就不大对头,明明昨夜已有折服迹象,今天却仿佛换了个人,不仅态度变得强硬,语气更连礼貌都算不上。牛犇不想与之计较,但如果任凭她这样夹枪带棒地挑衅,难免落了气势。 想着这些,牛犇补充道:“假如婆婆指的是否有把握赢得这场战争,答案是:是的,我有。” “呵呵,你还没有......” 老妇正待反驳,一旁的黑袍忽然加进来,“算了婆婆,师座既然这么说,想必又掌握到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事。”一边说着,黑袍女人大大方方在茶几旁边坐下,再伸出手邀请三人入座,并且主动表明身份。 “我就是外面常说的那个寡妇,师座可以叫我少君。” 听着这番话,牛犇纵然有所准备,心里仍禁不住一跳,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旁边栾平与洛克更加不堪,愣怔半响不能回神。 不是因为她反客为主,也不是因为对方亲切,纯粹因为声音。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听着却很有张力,声调柔而不魅,温而不软,言辞语气都透着果断。听过后,牛犇下意识地想要形容一下,回味片刻竟然想到两个不相关的字:耐嚼。 她的声音与爱娃的容貌具有等同效力:听过或者见过一次,都绝对不会忘。 做出这番姿态,黑袍女人已经抬起头,露出面孔,遗憾的是她的脸上罩着厚厚黑纱,纵然以牛犇的眼力也只能看到大概轮廓。 越是这样,人们内心越是好奇,越是想一睹真容。此外还有那只露出来的手,很白,皮肤细嫩,但不像一般女人那样纤细,相反有些宽大,有点像男人。 这就是那个艳名与凶名在外,令无数人、尤其男人谈之色变的毒寡妇? 值得一提的是,毒寡妇历来深居简出,关于她的传言无数,能够证实者极少,甚至连见过她的人也没几个。比如栾平与杰克,一个是响当当的黑帮头子,一个在佣兵界享有盛名,两人在索沃尔混迹多年,但都没见过毒寡妇的面。今天见到,两人才知道传闻并非全部都是假的,毒寡妇的确能让男人为之神魂颠倒。 幸好这时候朱莉端来茶水,让人有机会调整心态。 “我这次来有些冒昧,希望师座不要见怪。”说着从朱莉手中接过茶来,毒寡妇客气地道了声谢,接着撩起面纱轻啜一口,露出同样洁白细嫩的肌肤,与两片嫣红的唇。 咕哝一声,或许是两声,栾平与洛克咽了口口水。 太诱人! 毒寡妇的外貌或许够不上倾城倾国,但其言谈举止每个动作都透着优雅与端庄,高贵但没有丝毫傲慢的感觉,那种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质仿佛天生,让人实在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在混乱世界闯荡多年的女人,而且是个寡妇。 所谓三巨头,说白了就是土匪头子,与栾平的差别仅在于部下多寡,实力强弱,哪有什么真正的贵族范儿。这样的人,平时在民众面前做做样子,端一端身架,大家都能做到,可要是真的上台面,立马就会暴露本色。毒寡妇显然与别人不同,简单的几个动作和几句话,无一不让人怀疑她是否出身于贵族之家,要不就是受过高端教育。 但那必定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难得的是,在星盗世界混这么久,毒寡妇并没有被江湖染缸同化,也没有因为艰难而放纵自己,依然能够保持本色——假如这就是其本色的话。想到这些,大家心里都忍不住叹息,星盗毕竟是星盗,索沃尔毕竟是索沃尔,无论毒寡妇有着怎样辉煌的家世,此刻只是个艳名远播的寡妇,而且与黑帮头子待在一间屋子里。 想着这些,洛克竟然又想咽口水。他明知道这样不对,也清楚自己这样的表现等于示弱,可偏偏就是控制不住。对他这样一直在黑暗世界打拼的雇佣兵来说,高贵与端庄就像毒品一样诱人,像新的世界一样新鲜,无论如何提醒自己、甚至在心里痛骂,都抑制不住要想入非非。相比之下,旁边的栾平情形稍好,但也需要暗暗咬牙才能压制冲动,避免当场出丑。 毫无疑问,两人这样的举动令老妇大为恼火,本来态度就谈不上重视,如今更多了鄙夷与不齿。可是当她转向牛犇,发现这位更年轻的男人神态平静的时候,心里又添了许多不忿,暗想这货一定是在强装,少君的魅力哪个男人抵抗得了。 “夫人的勇气叫人钦佩,哪能见怪。”牛犇开门见山问道:“夫人这次来,是否已经有了决定?” “师座只手扭转乾坤,不止勇气让人惊叹,智慧更是少有人及。”彼此都算得上真诚的赞叹,毒寡妇并不打算这么快进入正题,问道:“师座的那位朋友,情况如何?” “还在抢救。”提到福生,牛犇止不住心有些乱,语气显得有些生硬。 毒寡妇诚恳说道:“如果需要什么帮助,比如药物之类,师座尽管开口。” 牛犇叹了口气,说道:“谢谢。先看吧,至少等手术结束才能知道。” 毒寡妇柔声说道:“吉人自有天相,师座不要太担心了。你的那位朋友既然能杀死双星,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死神收走。” 牛犇听出言外之意,摇了摇头:“福生只是普通人。昨晚能够活下来......很走运。” 毒寡妇微微一笑,说道:“除了师座,谁又敢说自己稳胜黑榜中人。” 不得不说,毒寡妇绝不是那种徒有其表的花瓶,简短几句问候便把双方关系拉近不少。站在牛犇的角度,虽然明白那些只是客套话,内心仍比刚才放松,之前问话时的锐气自然也被消除。 就在大家以为交谈会朝“拉锯”方向走的时候,毒寡妇把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到桌子上,低着头轻声道。 “之前婆婆告诉我说,师座已经进军孤山?” “......没错。”牛犇不太适应这种转变,语气虽硬,坚定的程度却有些不够。 “还能挽回吗?”毒寡妇低垂着头,姿态看起来无比柔弱。 “箭已离弦,哪有收回的道理。”牛犇深深吸一口气,语调慢慢变得平稳。 “可是师座这样做,等于刨了我们几个的根,一边还要谈回归,岂不是强人所难。”毒寡妇 “唯有绝了后路,才有可能面对现实。”真气在体内流转,牛犇彻底平静下来,淡淡说道:“冒昧问一句,假如我们不来,索沃尔一直这样不变,夫人愿不愿意?” 这是一句击中要害的话,毒寡妇立时陷入沉默。 端庄,优雅,高贵,这些特质使得毒寡妇与众不同,并且成为她的武器,但也因此暴露弱点,被牛犇牢牢抓住。 闯荡这么多年,毒寡妇没有被改变,分明是在刻意保持过去,既如此,她又怎么会喜欢做星盗,怎么可能满足于牛犇所言的现状?假如她真的有过显赫身世,如今这样的生活该如何解释,为何会发生?无论当中有着怎样的曲折,可断定的是,成为索沃尔三巨头之一只是毒寡妇的一个阶梯,一个继续“向上”的台阶。 听明白牛犇的话,栾平等人暗自赞叹,同时不禁对毒寡妇产生怜惜,有些不忍心看她那低头无助的样子。 良久,毒寡妇才又抬起头,望着牛犇幽幽叹息道:“师座生具慧眼,实在叫人佩服。但也真的是......铁石心肠。” 前面的话很正常,后面那句却令气氛大为改变,旁边的栾平与洛克面面相觑,心里止不住生出“进来错了”的念头。 牛犇倒没有像他们这么想,平静说道:“我相信,夫人如果能推动索沃尔回归,得到必定比失去的多。” 毒寡妇嫣然一笑,孤苦辛酸的印象荡然无存,隔着面纱依旧能偶感觉到温暖:“那要看师座的回归方案是怎么样的。” 牛犇说道:“正想和夫人解释。” “先等一下。” 摆手拦住牛犇,毒寡妇继续笑着说道:“我怕师座的计划过于诱人,听了就会忍不住想加入,所以......有些事情要说在前面,还有些问题想要先问。” 看似赞美,牛犇却从中听出几分寻衅的意味,微微挑眉:“请说。” 毒寡妇缓缓说道:“首先,我已经联合泰坦与铁骑,下令军营立即出动,增援孤山。” 这是意料中的事。牛犇并不觉得意外,点头后说道:“站在你们的立场,理所当然该这样做。换成我是你,昨夜之后应该会派精锐到医院来,看能不能击杀主将。” 毒寡妇幽幽说道:“那样的话,我担心再也不能与师座坐下来商谈。相信泰坦有同样的顾虑,只是还没有下决心过来,当然,也可能是他还不知道师座仍在这里。唯有铁骑极力主张加大搜捕力度,甚至建议要全军主动。” 留意着牛犇的神情变化,毒寡妇继续说道:“铁骑这样做,我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双星已死掉,决心要与姬鹏捆绑在一起,与师座斗个你死我活。” 牛犇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毒寡妇无奈说道:“师座难道一点都不担心?还是对自己的部下太有信心?” 牛犇轻轻摇头道:“担心没用,为什么要担心。至于信心,鬼见愁一战,我们一百破三千。” 事实比任何话都更有说服力,毒寡妇无奈说道:“攻坚与野战不同,我们几个在孤山经营多年,对那里的防御也很有信心。” “那就打过再说。”小托马斯不在,牛犇红脸白脸一块儿唱,神情淡淡说道:“讲句得罪夫人的话,你们没有真正懂得用兵的人,甚至没有懂得兵的人。” “你说话客气点!”纵然对面坐的可能是征服者,老妇仍看不惯牛犇如此嚣张。 毒寡妇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提牛犇开脱:“师座说的是实话,实话通常不客气。不过有一点师座讲的不对,我们不是找不到好统帅,而是不能用。” 牛犇心头微动,无端想起门外那位霍老先生。除此之外他还想到,即使真有将才被发掘出来,三巨头势必因其发生争夺,赢了的人固然高兴,输掉的却要担心被人夺走军权,接下来不用说,各种为难各种绊子,纵使神人也难发挥。 毒寡妇无奈说道:“我们自己人不能用,反倒外来的没有顾忌,结果导致更大麻烦。我想和师座说的第二件事情,现如今军营被姬鹏人保持,已经快要脱离我们的掌控。” 看成石破天惊的内容,牛犇反而不像之前那样吃惊。 “正常。” “正常?”讲话没能起到应有的效果,毒寡妇大感意外,同时又很失望。“师座连这都算到了?” “不是算到。只是不奇怪。”牛犇的回答不够明了,所幸还有解释:“你们连战连败,士气几乎跌到零。姬鹏国势强大,带兵又不像你们的人那样胡来,收服军心有什么奇怪。另外我想提醒夫人,大厦将倾,下面的人都会想办法寻找出路,眼下的局势很明显,无论跟着姬鹏人、还是投降联邦,都比为三巨头卖命强。照我想,姬鹏教官只要稍稍许些承诺,你们的那些士兵就会变成姬鹏帝国的外籍军团。当然,姬鹏帝国有他们自己的规矩,我不知道姬鹏教官会不会这样做,或者干脆空头支票,哄骗来为一时之用。” 听了这番分析,老妇忍不住暗自叹气,毒寡妇却把目光转向栾平他们,轻声道:“就像离队他们做的那样?” 栾平神情微变,洛克轻挑双眉。 “不一样。” 牛犇平静地摇了摇头,说道:“联邦与姬鹏帝国完全不同,我与姬鹏教官完全不同,更关键处在于,我与你们商谈的事情、承诺的内容会以公文形式发布到全世界,有成百亿双眼睛监督。” 稍顿,牛犇继续说道:“夫人心里有疑虑,我可以理解,但我想提醒夫人,联邦军队渡河已经成功渡河,最多一周便可围城。” 这番话称得上石破天惊,但又在情理之中,连日来星盗的守河部队纷纷放弃阵地退回索沃尔,已注定无法阻碍联邦军队渡河,只不过没想到时间这么快。 牛犇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而且他知道,联邦军队虽然过了河,情形却不是太乐观,而且围城与攻占不同,假如三巨头决心死守,还会有很大波折。 以栾平等人的见识想不到这些,听后不禁面露喜色,为自己当初的果断感到庆幸。毒寡妇再度陷入沉默,良久才说道:“了解回归计划之前,我能不能对师座提一项要求?” “当然可以。”有希望在三巨头当中打开缺口,牛犇心中抑制不住喜悦,“商谈,就应该是你来我往,凡事商量着来。” 令牛犇没有想到的是,明明已经无路可退,毒寡妇竟然变得强硬起来,神情气势都发生变化,坚定,不容置疑。 “我的这个要求,不能商量。” “呃?”牛犇感到意外,本已放松的精神重新收拢。 “我的要求是......” 先是深深吸一口气,毒寡妇忽然抬起手,一把掀掉脸上的黑纱。 惊呼声四起。 ...... ...... 正文 二四零章:黥面 面纱被掀开前,屋子里的人、包括朱莉在内都在心里猜测毒寡妇的外貌,各自的结论竟然很相似。 她的样子或许不是太美,但是一定非常、非常、非常好看。 寡妇的声音过于出众,气度如此不凡,已到了让人不敢有“与声音一样好的样貌”、或者是“还要更好”的期待。抛开心理方面的因素,毒寡妇气质优雅,脸部轮廓只要不是“丑”得过分就能让人觉得“好看”。其本人非常了解、并且很好的发挥了这些优势,每个看到她的人都禁不住会有想“看到”、甚至想“偷窥”。这种欲望难以压制,且远远超出了对“漂亮女人”本身的期待,比“肉欲”更容易影响到人的行为。 有人说,女人、尤其是那些美丽的女人,最强大、也是最可靠的武器是自身,毫无疑问,毒寡妇拥有趁手而且出色的武器,但她谈判才刚刚开始就掀了面纱,却显得有些愚蠢,聪明的做法是保持悬念,同时不断增加诱惑,对重要目标如牛犇可以适当放些甜头,等等诸如此类。 然而......当毒寡妇掀开脸上的黑纱,人们心底的意外刚刚滋生,就被另一种震惊彻底冲垮,再没有此类想法。 两道纵横伤疤将面孔分割成几块独立区域,就像摔烂的瓷器碎片随意粘合到一起,翻卷的皮肤,怪异的形状,犹如两条活着的蜈蚣。 岁月没能让毒寡妇变老,她的肌肤雪白,红发似火,宝石般的眼睛水润依旧,整张脸看起来就像一副无可挑剔的山水画,整个人就是标准版的童话公主,但那两条伤疤毫不留情地破坏了一切,扭曲,狞恶,恐怖,让人既不敢、也不忍心去看。 “脸是我自己划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毒寡妇的声音平淡冷漠,似乎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残忍,也没有什么失望、伤心,然而谁都知道,当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美貌的女人,当她对自己都如此残忍,其心中的仇怨该深厚到何种程度。 看出众人心头不解,毒寡妇淡淡说道:“阿拉木罕、图巴拉、西奇玛丁古斯。” “......” 栾平莫名其妙。 牛犇心里一跳,隐约记起某个可怕的传说。 “......黥面誓......黑寡妇......” 死一般的沉寂中,见多识广的洛克如垂死之人发出呻吟,声音压抑且充满着恐惧。 砰!的一声,朱莉手里的杯子掉到地上,摔成粉碎。 ...... ...... 黥面誓,黑寡妇,与这两个词汇相连的是一段真实发生的历史,然而在各种历史读物当中,那段历史被有意模糊,渐渐演变成传说。 人类首次星际战争带有一定的宗教色彩,军队除了争夺地盘,抢夺资源资源,还有一个重要使命:寻找收集神国遗物。 那时候的科技不像现在这么发达,神国传承在人们心中的地位远远超出现代,而且被很多人看成信仰。彼时候有一个名为秀灵的部落,文明落后,却以女子容貌而闻名于世。但若只是这样,秀灵族顶多承受“性别输出”的痛苦,偏偏他们还有一件不该拥有的神国遗迹,并且倔强地将其看做圣物。 接下来的事情不问可知,秀灵族顽强地保卫圣物,承受了数之不尽的灾难。期间牺牲了无数勇士,求助过无数人、无数个势力与国家,然而每一次当他们以为能脱离苦海,事后都会发现原来那些拯救者不是为了拯救,而是为了把寄托全族信仰的圣物占为己有。终于,他们的土地被来自世界各地掠夺者瓜分,族人也在一次次战争中消耗殆尽。 星际战争,悲惨的事情比比皆是,被灭族者不再少数,然而论及过程之曲折、悲壮,能与秀灵族相比者不多。或许因为自己也意识到不光彩,事后每个与秀灵族发生关联的国家、组织或者个人,事后都对这段经历讳莫如深,文字记载者寥寥。 直到最后,秀灵族作为种族已不复存在,方才告一段落。就在人们以为事情就此终结,星域各地却突发爆发一连串自杀式的袭击,规模一次比一次大,死伤一次比一次惨烈。最为严重的一次,某国刚刚当选的总统举行就职典礼,他的妻子竟然以自身为炸弹,将参加典礼的国家高层来了个一锅端。 刚开始,人们把这些袭击看成单个事件,纵有也联系也没想太多。直到那次,人们注意到总统之妻引爆炸弹前做的一个举动,才促成全世界的查案者首度联合。 那位本该享受无上荣光的夫人先是取出黑袍披在身上,接着用刀子划破面孔,嘴里念念有词,最后在人们惊慌的时候引爆炸弹。 “阿拉木罕、图巴拉、西奇玛丁古斯。” 这次事件直接导致那个曾经强盛的国家分崩离析,某种角度讲,这是以一人之力毁灭一个国家。事后总结,人们发现发生在别处的很多案件与之又相似处,黑袍、黥面、誓言和女人是其主要特点。 直到这时候,人们方才回想起来,当初那个被灭族的部落有一个古怪而血腥的传统,若其亲人全部蒙冤遇害,幸存的女人会用黥面的方式矢志复仇。 星际战争数十年,秀灵族女性遍布星域,已说不清到底有多少,各自在哪里。可以肯定的是,面对这种落后、血腥、残暴的传统,每个有“良知”的人都对其进行严厉的谴责,以最最坚决的态度将之抹去。接下去经历更多波折,有关秀灵族残余向世界复仇的真相慢慢被发掘,在全世界共同努力下,当初那些被“贩卖”“掳走”“出逃”的秀灵族女人被一个个找出来,有点处以极刑,有的被关押到最森严的监狱,终身与世界隔绝。 时至今日,秀灵族早已成为传说,没有人相信她们依然存在,更别说亲眼见到。 然而今天,在这件屋子里,秀灵族女人再现,并且当中掀了面纱。 诚然,没有人相信秀灵族还能如当年那样掀起恐怖狂潮,但也没有人敢怀疑黥面誓的力量与决心,非要找个词汇形容,便只有四个字。 不共戴天。 ...... ...... 片刻后,掀开的面纱重新盖住面孔,毒寡妇不想长时间暴露隐私,周围人也不想一直看,当黑纱将丑陋与缺损遮挡起来,人们没由来地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一块巨大的石头。之前的那段时光,那两道伤疤仿佛会从毒寡妇的脸上飞出,跑到自己脸上乱爬,连那数十只脚划动带来的冰冷与麻痒都无比真实。 呵...... 慢慢吐出胸中浊气,栾平抬手擦把脸,喃喃自语着“空调太热”之类无聊的话,洛克面沉似水,目光游离,好一会儿不能聚焦。 与他俩相比,牛犇与毒寡妇正面对坐,感受最为直观清晰,神情也最凝重。 牛犇心里知道,对方掀开面纱的目的不是展示丑陋,而是为了表达决心。她即将开出的条件不容更改,而且很艰难。 好的一面,公开血誓表明这位夫人诚意足够,只要能满足其要求,三巨头形成的平衡就将被打破;由其之前的话推断,泰坦对毒寡妇此行多半有所了解,此刻正在自己的堡垒里等待结果。如此便意味着招安阻力减少大半,反之一切皆休,两大巨头死心后破釜沉舟,招安计划成为空谈。那样的话,三巨头绝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对西区放任不管,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他们都要将渗透到城内的联邦军人清理干净,此后还会与姬鹏帝国更紧密合作,和联邦大军血战一场。 仿佛是验证,这边牛犇思考着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敲响,小托马斯随后匆匆走进来,低声在牛犇耳边说了两句。 “外面不大对劲,少武请师座先离开,换他、或者别的人来......和她们谈。” 讲到后来,小托马斯瞪着对面两个女人,目光不善。可惜毒寡妇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身后老妇神情轻蔑,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她是黑榜高手,没有了狙击手的威胁,没有理由惧怕一名年轻人,况且这里正在谈判,总不好随便掀桌子抓人。 “不用。福生怎么样?” 牛犇拒绝了林少武的提议,顺口问了问手术室的情况。当他获知里面传出“暂时平安”的消息,输血的两名战士也已出来,心里稍稍放松。 “叫他们俩回去,给小美报平安,福生受伤的事情先不要讲,就说......和我在一起有事情做。” “可是这里......”栾平欲言又止。 “这里没事,放心去。”牛犇淡淡说道。 军令不容置疑,小托马斯无奈只能离去,这边牛犇默默想了片刻才又抬起目光,神色已然恢复宁静。 “夫人想借助联邦的力量,一雪过往恨事?” 一个女人主动暴露被毁的面容,除了想复仇,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心里思索着这件事,牛犇没有对伤势刨根问底,只探听对方如今的想法。 对女人来讲,这算得上一种“体贴”。 “是。也不是。” 毒寡妇心里早有计较,淡淡的口吻说道:“我当然想借助国家力量,但,华龙联邦一定不会答应我的要求。” 以毒寡妇的势力,身边有黑榜高手为臂膀,竟然奈何不了导致其面孔被毁的人,可见其仇家势力之大,实力之强。加上这番话,牛犇心里渐渐有些不祥的预感。 “给您伤害的是华龙人?” 考虑到可能牵扯到联邦要员,而这个屋子里还有旁人,牛犇没有直接询问毒寡妇的仇家是谁。 “不是。”毒寡妇的回答毫不犹豫。 牛犇稍稍松了口气,再问道:“是联邦盟国里的......重要的人?” “不是。” “对方行踪隐秘,难以查找?”牛犇又问道。 这次毒寡妇想了想,回答道:“行踪的确隐秘,但也不是太难找。” 牛犇挑眉说道:“如果是这样,夫人为何肯定华龙联邦一定会拒绝?” 好望角战争打到现在,不仅仅关系到数万联邦军人的性命,还有将来战略大局;毫不夸张的讲,毒寡妇的态度对胜负的影响极大,几可以说是决定性的。牛犇不是战略家,但他知道,为了如此庞大的利益,联邦政府、军部绝对愿意就此付出一定代价,做出某种牺牲。甚至于,即便毒寡妇的仇人出自联邦,只要不是动不得的那种,都可以拿来考虑。 毒寡妇看了一眼栾平与洛克,淡淡说道:“只要我说出名字,师座就会明白原因。” 这句话带有很深的意味,也给牛犇留出空间,假如坚持询问,则表示其会承担栾平等人在场引发的不便,答应要求的可能性大增,另外,屋子内的其他人也要做好准备,听到必须承担后果。 或许,他们也会成为毒寡妇复仇的助力。 栾平、洛克都是人精,听出意思后稍稍显得犹豫,牛犇默默思考片刻,继而问道:“夫人既然断定联邦不会答应,为何还要到这里来?又何苦提出要求?” “我没有别的办法。”毒寡妇声音有些苦涩,“大军压境,无论输赢,我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家底儿都已被砸烂,连后路都被师座刨掉。即便我打赢了、或者打输之后逃走,也没有勇气从头再来,所以,我只能赌一场。” 聪明的女人擅长把悲苦转变成力量,毒寡妇更是其中翘首,温婉的语调,恰到好处的柔弱,略带凄苦的言辞,无一不在拨动人的心弦。等到这番话说完,栾平、洛克纷纷低头,心里莫名生出愧疚,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牛犇的脸色没有多少变化,铁石心肠。 稍顿,毒寡妇叹了口气,望着他继续说道:“另外有人告诉我,师座可能会愿意帮助我,而且具有这个能力。” 这句话令牛犇豁然动容,立即追问:“是谁这样讲?”问着的时候牛犇心里已然在思考可能与不可能的对象,比如一定不是毒寡妇身后的那位婆婆,那人一定对自己相当了解,甚至有可能知道自己身后还有更加强横的存在。另外还有,那人宣称自己可能会答应毒寡妇的要求,莫非她的仇人与自己还有关联? “抱歉,我不能说。”毒寡妇断然拒绝。 意料之中的回应,牛犇倒也没觉得失望,又问道:“夫人是相信他,还是相信他的话?” 两个问题,关注点完全不同。 黑纱的遮挡下,毒寡妇柔声道:“师座不用试探了,我对那人了解不多,没见过他的面,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牛犇淡淡说道:“在我看来,夫人并不想隐瞒那人的存在,相反故意让我知道。” “的确如此。” “为什么?” “这也是那人的意思。” 毒寡妇幽幽说道:“他告诉我,若只是提出要求,师座多半会拒绝,哪怕因此要面临一场战场亦在所不惜。但如果说是有人举荐,师座就有可能改变主意。” 牛犇皱眉说道:“连这种话夫人也相信?” 毒寡妇认真点头,说道:“那人讲的话,很少有谁敢不信。” 那人讲的话,很少有人敢不信。 截至目前,这是最有价值的线索。 牛犇心里默默记下来,没再强求毒寡妇透露更多信息......此刻他心里隐隐觉得,事情很可能就是像她说的那样,对举荐自己的人了解不多。 可能她知道的只是一个代号,黑暗中流传的名字,甚至只是某种联络与发布的方式。 世界上这样的人、或者组织并不少见,比如红黑双榜,上面的每个字都令观世界关注,然而谁知道制作黑榜的人是谁?假如有人以类似途径给毒寡妇传递信息,她纵有再多疑惑也只能选择相信。 心里把这些放到一边,牛犇回过头考虑毒寡妇的要求,踌躇难决。 政府肯做的事情,牛犇未必愿意做,政府不肯做的事情,牛犇也不是绝对不能做,这不是问题,但在做与不做之间,可能带来某些影响,可能是很重大的影响。 利益是国家政策的基点,联邦一定不答应,说明不符合国家利益;控制变数是政府的本能,就好像人一生下来要吃奶,老鼠天生爱打洞一样,没有道理可讲。两者相加,牛犇必须谨慎权衡,自己该不该听毒寡妇继续往下面讲。目前为止,联邦政府对牛犇与梅姑娘的态度称得上“克制”,换成别人,谁敢这样“为所欲为”。之所以如此,一方面因为梅姑娘强大,也与牛犇的表现和地位有关,当这些因素发生改变,政府的态度势必也会改变。 例如霍青,其身后虽然没有梅姑娘,但有庞大的霍氏集团,有前朝皇族之身,于是在壮年时因一点瑕疵归老。现如今,牛犇接手三十八师,开始军中积累威望。这个时候,若他因为毒寡妇的请求与联邦政府发生摩擦,结局可想而知。 事实上,联邦政府多半、不,是肯定制订好几套对付牛犇与梅姑娘的方案,得福曾就此做过推演,最极端、也是最简单的手法是找个借口把两人集中到一个偏僻点的地方,把太空战舰调到头顶,一记重离子炮打下来,万事皆休。事后,意外丧生的联邦英雄会得到极其隆重的丧礼,会有不少高官出席,一篇感人肺腑的祭文等等。 寻常人得意时不会想到这些,纵想到也不会如此严重,自然也谈不上防范,然而牛犇与别的人不同,成长不同,身边的人不同,尤其得福......只需要一秒钟就能调出上百个案例,由不得他不当心。 那个给毒寡妇建议的人看得极准,假如没有刚才那番话,不是增加“举荐人”的份量,牛犇想都不会想,绝不会做,甚至不会听“联邦一定不会做”的事情。 现在,他想听一下再做决定。 在把几种可能淘汰后,牛犇心内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 “夫人要复仇的对象到底是谁?” “他啊......” 毒寡妇没有马上回答。她先看一眼栾平与洛克,接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慢慢念出一个名字。 “山、本、雄、一。” “这不可能!” 栾平还在犯迷糊的时候,洛克忽然从座位上跳起来,俨然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那人早就死了!” 与此同时,牛犇瞬间就明白了,为何毒寡妇肯定、或者是那个向其推荐自己的人为何如此肯定联邦不肯答应其要求,自己却有可能主动承担。 那个向毒寡妇举荐的人,对自己的了解该有多深。 ...... ...... 正文 二四一章:弥天大谎,帝国之花 山本雄一这个名字,姬鹏人眼里是英雄,外人眼中是传奇。在一个有着森严等级差异的帝国,拥有皇族姓氏的他生来高贵,本该尽情享受荣华富贵,然而不知是他受到的教育导致的结果,还是真如传说的那样少有大志,总之从资料中看,其人自幼年就与众不同,走出一条常人难以想象的人生道路。 十三岁那年,山本雄一凭借出色的成绩与天赋被帝国皇家军事学院选中进行定点式的培养,不出意外,将来的他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皇家将领,遗憾的是,山本在学习的过程中逐渐对体术表现出浓厚兴趣,渐渐偏离了导师、家庭、乃至皇族的期待,一心追求突破身体极限;更遗憾的是,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并不出众,虽然拜访了很多名师,自己也很刻苦,却始终不能达到顶峰,充其量是一名较为出众的武者罢了。 这样的山本令人失望,少年时期顶着天才光环渐渐退去,当他本人意识到这点,非但没有悬崖勒马,反而走到更极端的道路。 他把目光转向别处,开始疯狂地研究生物基因学。 准确地讲,他研究的具体方向是生物学的禁区:基因改造! 山本希望借助基因改造技术改变自己的身体,从而突破人类极限。 当时,基因改造属于前沿学科,不仅艰深,而且面临着伦理方面的指责,山本虽然呕心沥血,取得的成就依然有限,那个时期的他处在人生的最低谷,不仅落魄,连神智似乎都受到影响,后来整个人神神道道,已快要变成疯子。再后来,他竟然试图窃取帝国基因储备库中的特殊基因,被皇家警卫捉了个现形。 从那时起,山本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如果不是后来回归,外界很快会遗忘这个人,纵想起来也只认为他正在某个阴森的监狱里等死,而不是别的。 二十年前,山本雄一突然出现,一出手就是几篇震惊世界的论文,接着就被皇家科学院选中,在帝国最重要的基因实验室主持研究。 需要提到的是,这个位置的人通常只有天皇才能拍板决定人选,而在当时,山本刚刚三十岁出头,由此便可想象那几篇论文的份量有多重。 山本没有辜负天皇的期望,从他负责开始,皇家实验室不仅研究成果丰厚,并且很快实现应用,接连推出一系列基因药物;其中两项在全世界临床,使得原本被公认为绝症的病症治愈成为可能。 山本本人虽然不是医生,但凭这些,他就有资格得到医学界的尊敬。更重要的是,他的出现直接将姬鹏帝国推到基因强国的地位,譬如目前军方普遍使用的“潜力药物”,以姬鹏帝国军方使用的效果最强、最稳定,而且副作用最小。 两种药物救命,一种药直接提升军队战力,因为这些成就,年纪轻轻的山本成为基因学泰斗级人物,到此可以说,他是姬鹏帝国当之无愧的英雄,皇家的骄傲,家族的标志,等等一系列能够想到的荣誉。 然而,山本本人并不满足,甚至可以说这些根本他本人想要的东西......从涉足基因领域开始,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人类的基因改造。 文明世界内,这是不容触碰的禁区!虽然有国家偷偷摸摸地搞,但是像山本这类公认的基因学专家,姬鹏帝国基因学级人物,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引起轰动,想要无声无息地研究、甚至进行活体实验,几乎没有可能。 山本自然不会甘心,他屡次请求帝国、天皇给予支持,与一切反对者辩驳,并因此得到“改造狂人”的称号,然而在国际社会的强大压力下,天皇也不敢独断专行,关于扩大研究范围的讨论旷日持久,始终看不到结果。终于,心灰意冷的山本不愿再等下去,也不甘心以目前的成就被人类铭记,做出匪夷所思的决定:辞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山本的行踪变得飘忽不定,偶尔发表几篇文章,内容不像过去那样惊艳,有时参加学术讲座、或者到实验室参观指导工作,身份也与以往不同。再后来,皇室为了表彰其他对帝国的卓越贡献,特别授予其帝国科学院终身教授的称号,并由天皇亲自授予最高奖章。 帝国之花。 从那时候起,山本雄一便处在半退隐状态,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几乎被遗忘。期间有传言说,山本秘密组建了自己的研究队伍,甚至有人说他在某个角落建立了实验室,正在进行活体实验,然而传言终究只是传言,在没有实据的情况下,时间一长,渐渐没有人在意。 直到三年前,山本突然死了。 当时他受邀去某个实验室参加活动,在有针对性的恐怖袭击中丧了命。事后,姬鹏帝国给予这位国家英雄极高礼遇,据说天皇万分悲愤,亲自参加了山本的丧礼,还当场落泪。 关于这件事,牛犇知道的远比别人多,原因很简单,那场所谓有针对性的恐怖袭击出自梅姑娘的手笔。 换言之,是梅姑娘亲手杀死山本。 今天,少君夫人认为山本没死,要求牛犇帮忙再杀一次。 这样的事情......叫他从何说起...... ...... ...... 客观讲,山本雄一对人类做出过很大贡献,然而站在华龙联邦的角度,却巴不得这个人早点死掉。牛犇至今还记得,当初元东在向自己讲述梅姑娘在姬鹏帝国大肆破坏的时候特意提到过这次事件,言辞中不乏幸灾乐祸的意思。作为一名政客,只谈利益不讲人道,山本的改造计划虽然没有得到实施,但他只要活着就令华龙联邦如鲠在喉,说不定哪天这个家伙实施改造并且成功,对联邦形成巨大威胁。 像这类专家级人才,有时一个人的影响堪比一支A级舰队,甚至还要大;山本之死令联邦大感快意,牛犇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因为山本死了,联邦政府意识到将来可能有类似借助梅姑娘的地方,才不惜以全部间谍为代价,掩护梅姑娘出境。 然而一码归一码,梅姑娘以制造恐怖的方式杀死山本,不代表联邦政府一定支持她这样做,更不代表联邦可这样做。尤其目前,华龙联邦为了争取时间整顿国内,正与姬鹏帝国展开和谈,有很大可能签订和平协议。 与山本武道完全不同,山本雄一是有公开身份的帝国英雄,关乎国体颜面与民族颜面;而且山本有自己的政治主张,加上开发对军队有利的基因药物,在姬鹏少壮派军官当中有着极高威望。当初梅姑娘独闯龙潭,谁都没办法把她与国家行为联系到一起,山本的死活该倒霉,但如果他没死,华龙联邦朝其下手,无异于宣战! 需要特别提到一点,好望角的战争并不一定能影响两国大局,事实上,华龙联邦之所以发动这场战争,一个很重要的战略目的就是和谈,而不是为了扩大战局。当然,签订和平协议并不代表两国一定不会发生战争,占领好望角可以帮助联邦取得更好的战略态势,一举两得。 因此,少君夫人断定联邦不会满足其要求——这些分析可能出自别人之口,比如那位举荐人。牛犇此刻担心的是,那位神秘的举荐人到底了解自己到何种程度,其目的是什么。 “山本雄一。” 心内有些沉重地想着,牛犇以缓慢的语调念着这个名字,“夫人有什么证据证明他还活着?” 这是当前最关键的。牛犇目前没办法联络梅姑娘,纵能联系,估计也问不出结果。毕竟梅姑娘当时只管立威,不可能先问名字再核实身份,所谓山本雄一死于袭击中,其实是由姬鹏帝国发布出来。由此衍生出一个问题,假如山本雄一真的没死,姬鹏帝国的举动就很值得推敲,必将引发一系列问题。 牛犇想到的,周围人也能想到,洛克旁边说道:“天皇亲自宣告,那个疯子一定死了。话说回来,要是他真没死,事情就......很麻烦。” 听了这番话,牛犇扭头看了洛克一眼,暗想洛克似乎对山本没什么好感。 毒寡妇同样注意到这点,目光警惕起来。 “你与山本有关联?” “呃?没有,当然没有。”洛克连连否认。 “没有?”毒寡妇声音转冷,身后老妇身形摆动,蓄势待发。 “这件事很重要。”牛犇淡淡说道。显然他不能一味维护,必须道洛克说出实情。 “唉......”随口一句话惹来很大麻烦,洛克内心懊悔,不得不讲出往事:“当初我们接过一个单子,还没真正开始就失败了,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什么单子?”毒寡妇追问。 “这个......绑架山本。” 啊? 惊呼之后是面面相觑,大家怎么都想不到居然是这种关联,反过来想想,这种事其实蛮正常,以山本当年的声望地位,想得到他的人、组织乃至国家绝对不少,只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着手实施。 做佣兵,没单子做很麻烦,有任务也不能随便接,接了单子却完不成,损失的不光是金钱,还有声誉乃至性命,从洛克口中能够听出,当初他们对任务难度估计不足,结果恐怕不是灰头灰脸那么简单。 思考着的时候,毒寡妇身后老妇问道:“谁委托你们绑架山本?” “亏你问的出来。”洛克冷冷看她一眼,“这种事情随便对人讲,我们怎么在佣兵界立足。” 这番话看似强硬,其实是解释,且主要是向牛犇解释。好在这种事有迹可循,毒寡妇或许没办法查到,牛犇却可以通过国安局调查相关线索,得到验证。 那是将来的事情了,当下牛犇更关注别的方面,问道:“为什么还没开始就失败?” “这......”洛克面孔微红,支支吾吾半响才说出大概。当初他还年轻,在别人的领导下做事,接到绑架山本的任务,原本以为对方只是一个研究学术的普通人,身板虽然有保卫力量,但只要从其兴趣上着手,应该不难做到。 “山本有个弱点,好色......” 说着偷看一眼毒寡妇,洛克犹豫说道:“我们专门请来一位专家,安排她与山本巧遇,计划再找机会把山本约到设计好的地方......” “呵呵。” “哼。” 屋子里接连响起冷哼,洛克有些说不下去。 “后来呢?”毒寡妇的面纱轻轻抖动,声音听起来更加沙哑,听起来就像沾了血的抹布在粗糙的木板上摩擦。 “后来......后来她死了,我们也被追查,不得不放弃任务,分头逃走。” “死了?” “嗯,死了。”洛克深深低下头,艰难的声音道:“巧遇之后,山本直接叫人把她带到自己住的地方,然后,然后......她就死了。” 屋子内安静下来,没有人询问那位专家究竟怎么死,绑架队伍怎么逃,有没有别的人落网,等等。 这些事情,或许从洛克的表情、以及他在提到山本时的样子推断一二,不必再问了。 过了好一会儿,毒寡妇开口打破寂静,轻轻道出一声。 “愚蠢。狂妄。” “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我们也不想的。只能说山本是个疯子,他......”洛克试红着脸图争辩,但被毒寡妇无情打断,冷冷说道:“你们根本不知道山本是什么人,就像绑架他,不是愚蠢是什么?其实你们、尤其是你应该觉得庆幸,正因为你们的那位专家没能把山本诱到陷阱里去,你们才有逃跑的机会、并且活下来。” “什么意思?”这番话完全不讲理,洛克一脸的莫名其妙。 “山本有着不下于黑榜杀手的实力,而且经过基因改造,具有某些非人类的特长。这些你懂吗?如果你连这都不懂,我可以请婆婆告诉你,黑榜究竟意味着什么。” 纵然隔着面纱,依旧能够感受到毒寡妇眼里的轻蔑,“当初你能活下来是运气,但是你这么多年居然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活,已经蠢到不可救药。” “什么?” “黑榜?” 不单单洛克大吃一惊,牛犇也被这番话惊到,挑眉问道:“夫人的意思,山本早已经掌握基因改造技术,并且实施到自己身上?” 毒寡妇回答道:“前者不一定,后者却很肯定。山本对自己实施过改造,实力强大;至于他有没有彻底掌握基因改造技术,倒还不算一定。” 听了这番话,牛犇皱眉陷入沉思,估计可能性、与带来的严重后果。旁边洛克忍不住叫起来:“这不对吧?如果没有真正掌握,他怎么敢在自己身上实施?” “这我不晓得。也许就像你说的,他是个疯子。” “疯子也不能......”洛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毒寡妇说道:“师座刚才问我,有什么证据证明山本依然活着,实话讲我拿不出可靠的证据,我只是相信,当初去实验室参加活动的如果是山本本人,袭击者别说杀死他,自己都无法全身而退。另外我相信,山本雄一是八岐暗忍之一,而且是最最神秘的夜忍。” 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常常是敌人,或者仇人。看过黥面誓,没有人怀疑毒寡妇对山本的仇恨,因此对其了解也最多,提供的资料也最为可靠。但在接连听到这番信息后,众人依旧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沉寂。 转念想,假如山本不是那么强大,拥有黑榜高手相助的毒寡妇怎么会一筹莫展,这么多年无法复仇? 那么就是真的? 山本雄一是八岐暗忍,实力堪比黑榜,而且经过基因改造具备非人天赋,当初制造那场震惊世界的混乱的袭击者......因为幸运才得以脱身? 通盘思考后,在坐的人大多接受这些观点,牛犇自然不会反驳毒寡妇说运气好的其实是山本,无论他是不是暗忍之一,有没有经过基因改造,当年只要出现在那个实验室,一定逃不过被杀的命运。从验证的角度,牛犇只要问问梅姑姑当年有没有遇到实力特别强劲的对手就可以,当然那不是现在能做到的事情,至少得等到来年。 “死过的人......” 沉吟中牛犇慢慢抬头,“山本是否还活着,可以通过别的途径证实。但是夫人这样肯定他经过改造,有什么证据?” 毒寡妇沉默很长时间,身体不知为何颤抖起来。身后,那名老妇的眼里流露出悲哀的神情,把双手放在其肩头,给予无声安慰。 良久,毒寡妇咬牙说道:“我就是证据。” “你?”牛犇楞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变得锐利无匹,挑眉如刀。“夫人的意思是......” “我被他改造过,极幸运才能活下来。” 嗬! 周围又是一阵惊呼,栾平、洛克、朱莉都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瞪大双眼,脑海一片混乱与茫然。 改造人,基因战士!只在传闻中存在的基因战士,如今活生生地坐在眼前,一切都显得极不真实。 牛犇倒没有这种感觉,因他早就见过、相处过,而且不止一个。此刻,他没办法再就此发问,改口说道:“之前姬鹏帝国插手索沃尔,夫人为何会同意?” “呵呵,为何会同意?”毒寡妇的笑声有些凄凉,微嘲说道:“一个山本雄一就让我无可奈何,师座难道让我把仇恨转嫁到姬鹏帝国身上,宁死不与之接触?” 牛犇平静说道:“我的意思是,夫人与姬鹏人接近,是否有什么针对性的计划。譬如查找山本的下落......” “没有。”毒寡妇断然说道:“一来,这里的姬鹏人接触不到那么高的层面。二来我是外人,他们只想吞掉我,哪会反过来被我利用。” 这番话倒是清醒。 牛犇放下一桩心事,思忖说道:“好吧,假定山本未死,这样强大而神秘的人,又是八岐暗忍,我......” “师座用不着谦虚。那即使没有人推荐,我也相信师座具备这种实力。”毒寡妇身后,那名老妇突然开口:“当年您才十六岁就能杀死山本武道,龙门客栈再度击败血月夕阳,并将其追杀。山本雄一再怎么厉害,总归不是主战,八岐当中,师座既然已经杀死两人,想必不在乎多杀几个。” 这番话多少有些酸溜溜的味道,究其原因,堂堂黑榜杀手竟然奈何不了一名非战类暗忍,别人才二十就干掉两个,让人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牛犇不想与她争辩,委婉说道:“我的意思,山本既然假死,如今必定隐藏得极深,其背后可能还有帝国皇室的影子。这种情况下,纵然我有心帮忙也没有把握,甚至都没有办法找到。所以我不能随便答应夫人......” “师座误会了。”毒寡妇忽然抬手打断道:“复仇不是一朝一夕,我没有要求师座现在就出手帮我杀人。至于怎么找到山本,关键就在师座身边。” “什么意思?”牛犇一时难解。 “屠夫。” 他? 牛犇越发困惑,兼有些警惕,不禁为之深深皱眉。 ...... ...... 正文 二四二章:身系万条命 “为什么他是关键?” 很多人觉得屠夫是个可怕角色,牛犇却一直没有真正重视过他——这里的重视指不拿他当成“叛兵”防范。比如在运用屠夫帮助作战时,牛犇显得极其大胆,就仿佛以前的屠夫只是卧底,如今回归了一样。究其原因,牛犇认定屠夫是孤家寡人,实力强又很怕死,叛逃意味着“除了替联邦卖命没有任何出路”,等进到城里,知道屠夫在麻古母女身上有感情牵挂后,牛犇对他越发放心,自然不需要特意防范。 屠夫是侏儒,但同样是感情生物,七情、六欲、思想、感触一点不必正常人少,这种“看似无来由”的信任给了他很大压力与动力,那种刻意强调的尊重也取得效果,截止目前,他对牛犇交代要办的事情可谓尽心尽责,条条落在实处......包括此刻正在办的事。 猛然听毒寡妇说寻找山本雄一下落的关键在屠夫,牛犇下意识地反应是:屠夫与姬鹏帝国有很深关联,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山本雄一诈死埋名,无非是想毫无顾忌地进行改造实验,想找他,首先要找到足够先进的基因实验室。” 端起茶水抿了一小口,毒寡妇继续说道:“屠夫是红孩儿的人,颇受其信任。云潮时期通讯中断,索沃尔发生的事情,红孩儿不会知道,屠夫身上发生的事情,红孩儿同样不知道。” “然而这两者之间......” “红孩儿拥有一座基因改造实验室,并且与姬鹏帝国有过合作。” 啊? 周围人目瞪口呆。 所谓“基因改造实验室”,说白了就是基因人改造基地,姬鹏帝国好歹是文明世界的正常国家,怎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情? 抛开伦理方面的争论,基因改造乃是世人公认的尖端学科,基因实验室更是需要以国力支持才能建立和运转的机构,且不说需要耗费的金钱是天文数字,技术、人才、设备、能量、样品等方面全都存在严重的限制,其艰难足以令那些实力不强的国家怯足;纵然这些全都有了,还有改造样本、监督压力、国际风险,等等等等。 诚然,总有狂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星盗本就无法无天,想干并且敢干的人不在少数,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没有国家与他们扯到一起。根本原因一句话就够:做这种事情,会成为人类公敌! “这不可能。”牛犇连连摇头,“姬鹏帝国不会这么做。” 毒寡妇平静说道:“这件事不止我一个人知道,师座进到蓝色海里面,找合适的人打听一下就行。你还可以问屠夫,或许他也知道一些。” 牛犇沉默下来,心里依旧觉得难以置信,但又没有什么话可以反驳。 关于这件事,屠夫知不知道其实不是太重要,知道不足以证实,不知道也不足以否决,当下牛犇考虑的是它有没有合理的地方,能否在逻辑上站住脚。就情感而言,说姬鹏帝国与红孩儿合作建立基因实验室,牛犇宁可相信他们卖给星盗一支A级舰队。退一万步讲,假如真有这种事情,势必会以最最严格的方式保密,怎么会弄到“人尽皆知,流言满天飞?” 沉默的时候,栾平在一旁感慨说道:“如果是这样,姬鹏天皇应该知道。他......”想来想去,只有一句,“他真是个疯子。” “即便他是疯子,也没有必要与星盗合作。”洛克也觉得难以置信,说道:“大可找个无人烟的地方......” 对面,毒寡妇打断他们,“你们不了解基因改造,不了解姬鹏人,更不了解山本雄一。” 回头她对牛犇说道:“师座觉得,基因改造的关键,不对,应该这样问,要怎么才能保证基因改造的研究顺利进行?” 牛犇微微皱眉,看着对方没说话。 毒寡妇说道:“资金,技术,设备,人才......这些都很重要,然而对对山本雄一而言,这些并不是绝对无法实现,真正的难题是:当他活在外面的世界,就没有办法进行大规模人体试验。” 改造需要先进行实验,人类基因改造意味着把活人送上手术台,这种事情当然不被允许,然而牛犇已经知道有这种事情存在,甚至有“成品”流露世间。 他试着反驳毒寡妇,说道:“拿活人做实验固然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比如死囚,失踪人口......” 毒寡妇挥手打断他,问道:“师座觉得,这种实验需要多少对象?” “多少?” “成千上万。” 商谈以来,牛犇真正、也是首次被惊得呆住,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且是每年。” 稍顿,毒寡妇加重语气说道:“不仅如此,实验对象还不能有明显缺陷与疾病,而是越优秀越好,最好是小孩。” 后面补充的话使得“改造”听起来极度残忍,不止牛犇,栾平等见惯血腥的人也都深深皱眉,然而从研究的角度考虑,这些其实是正常需求,基因改造的目的是为了得到更加强大、更有智慧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抛弃伦理观念,不可以拿人当“人”看。 制作美味佳肴,首先要从选材下功夫。 毒寡妇接着说道:“师座或许会问,为什么需要这么多人?原因主要有两个,第一,基因改造的种类极多,理论上有多少种生物,就有多少种改造方式,每种都值得一试,那些有价值、又有希望成功的改造方式需要更多实验对象,以便观察与对比。至于第二条,不用我说,师座也能想到吧。” 牛犇默默点头。 “死亡率。” “是的,基因改造的死亡率极高,高到让人心寒。” 死亡几率令人心寒,对常人而言这只不过是一句包含警戒的话,然而在牛犇这里,他立即想到牛山训练营的师弟与师妹。 爱娃,珍妮,铁头......他们会是多少人中的那个幸运儿?到底从哪种地方出来? 说来奇怪,以往牛犇不是没想过这些,但都形成不了太具体的概念,今天与毒寡妇一番对话,哪种危险与残忍、还有幸运与噩梦全都变得清晰起来,似乎能看到他们曾经和无数同伴轮流被人送上手术台,泡在玻璃水箱,身上插着管子......外面是一双双冷漠窥视的眼。 那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不管山本还是天皇,或许他们能找到不被人发现的地方建立实验室,但在运转起来之后,如何解决实验对象的难题?在你们的世界,假如每年有那么多健康、聪明、甚至是天才儿童无端失踪,会不会被人察觉,会不会引起国际关注?” 牛犇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既不是山本也不是天皇,不了解他们怎么想,但从常理考虑,这些问题无法回避。 “蓝色海是什么地方?我们叫****你们称之为混乱地,盗贼窝,星盗巢穴......无所谓称呼,还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建立改造基地?还有哪里比这里更方便收集实验对象?我可以告诉师座,就在你们进军之前,索沃尔每年都有一艘走私飞船去往蓝色海,运的不是什么货物,而是人,其中就有很多小孩。另外我想问问师座,外面的世界也有儿童失踪,你能断定他们的去向?” 牛犇依旧没办法回答。接连听到这样一番话,他不单脑子有些乱,连情绪也受到影响,此时他的心情......不应该叫愤怒,而是莫名的烦躁与厌恶,就好像最讨厌的人正在面前做着最讨厌的事,躲不开、避不了,叫不出来而且无法阻止,极度的压抑无处宣泄,他打精神无法集中,连体内运转的真气似乎都变得狂暴起来,如烈马般奔腾。 而在外人眼中,现在的牛犇虽然安静,但与刚才明显不同,有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弥漫在身体周围,就好像被压缩了的火焰,狂躁欲动,不断积累着力量,随时可能爆发,喷涌。 假如将屋内灯光关掉,会发现牛犇的身体隐隐在发光,而且颜色发生变化,先如薄雾慢慢浮现、升腾,浓郁后微微颤动,渐渐如同燃烧起来,炽烈无比。 老妇最先察觉到这点,目光不知不觉变得锐利,忍不住将双手搭在毒寡妇的肩头,暗示她控制一下,缓一缓。 她同样感觉到了牛犇的变化,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感受甚至比老妇更加清晰,但她没有听从婆婆的劝告,带着一些刻意继续撩拔。 “师座或许想知道,我为什么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没错,我想从中查找到有关山本雄一的线索;其次,贩卖人口在星盗世界很寻常,索沃尔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最后,相比蓝色海,索沃尔只是一个小地方,做与不做,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稍顿,她看着牛犇冷笑说道:“忘记提到一点,华龙联邦进行这场战争的口号之一,就是要解救被欺压的广大平民,师座如果想......” “不用说了。” 牛犇摆手阻止她往下面讲,冰冷的目光直射过来,仿佛要刺透毒寡妇的内心。 “首先是老问题,要有证据,没证据就只能先收集证据。我会找屠夫了解与此有关的一切情况,会去找龙门客栈、六月梅,不管是委托还是购买,将来我还会把此事向联邦上层汇报,命国安局进行相关调查。” “我会联络佣兵界的朋友,看看有没有人了解。”洛克在一旁说道。 “得注意方式。”栾平抓住机会,顺带也提醒牛犇:“这种事不能明着来,” “我有分寸。” 牛犇深深吸一口气,望着毒寡妇的眼睛认真说道:“夫人手中如果有比较确实的证据,现在就可以拿出来,我想我可以向你保证,至少不会因此后悔。” 毒寡妇感受到某种压力,先是低头想了想,才又抬起视线缓缓说道:“直接证据我没有,但是我有一个人。” 一个人? “不是说我自己。”看出众人眼里的疑惑,毒寡妇苦笑说道:“我经历的事情有些不同,算了,总之不是说我。我说的那个人叫莫瑞斯,也是基因学界的专家,如今......怕已经在师座的掌握之中。” 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好在毒寡妇马上给出解释,原因倒也简单。 那个人在孤山,和另外几个专家一起做研究。现如今,城外三百铁甲全部过去展开攻击,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拿下,那个叫莫瑞斯的专家要么死掉,要么已经是牛犇的阶下囚。 “你也研究基因改造?”洛克忍不住问道。 “方向不同。”毒寡妇淡淡的声音道:“山本对自身的改造并未完全成功。对我也是,因为改造导致身体有很大遗患,找他来就为了解决问题。” 改造没有完全成功。 牛犇记住这句话,眼下却不适合多问,随即关注别的:“他有证据?” 毒寡妇回答道:“莫瑞斯在蓝色海生活多年,去过很多地方。而且他是真正的专家,俗话叫圈内人,不管是调查还是只从技术角度,都应该很有用。” “明白了。”牛犇点头,心里想这类人我也有,只不过......“医生”毕竟是杀手,算不上基因学专家。 “莫瑞斯,莫瑞斯......我会告诉他们留意。” 念过两次,牛犇望着毒寡妇严肃说道:“少君夫人,你真的把山本雄一当成同意回归的条件?” “师座不答应?毒寡妇反问。 牛犇平静说道:“我想答应,但又实在不能那样做。” “为什么?” “首先,回归是眼下的事,您要的承诺却没有办法很快兑现,甚至永远都无法兑现。其次,即便夫人所讲的一切都被证实,而且知道了山本的下落,您觉得我该怎么帮你复仇?难道要我带军队进入蓝色海找到那个基因改造基地,用炮火将其轰平?”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假定一切如毒寡妇所讲,山本雄一在红孩儿的帮助下建立基因改造基地,背后有姬鹏帝国为背景,则其防卫力量可想而知。此外,红孩儿不是三巨头这类草头王所能比,放眼整个蓝色海,无数个星盗势力,他算得上霸主级人物,不仅拥有军队,还有成建制的太空舰队! 也难怪毒寡妇束手无策,红孩儿这种势力,即便国家力量都未必对付得了,哪里是一两名高手就能解决。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别忘了他的老巢在蓝色海,那里不是一两个可供人居住的星球,而是一片连接双盟、无比宽广的星域! 用心找的话,红孩儿的大致势力范围不难圈定,但说到攻击、击败、抓人,其难无异于登天。之后还有时间,无论怎么想,这种事情都不是短时间能够办到,三年五载,十年八年乃至更久,没准儿等到山本老死,这边都还没有实质性进展。 毒寡妇显然考虑过这些,神情无奈,声音还算平静:“师座了解黥面誓的意义吗?” 牛犇听后为之皱眉,没有马上做出回应。 毒寡妇幽幽说道:“我不会改变条件。” 牛犇沉声说道:“夫人同样改变不了大局,等到联邦军队攻城......” “十万吨炸药。”毒寡妇忽然说道。 “什么?” “十万吨炸药,其中有能量块,有老式火药,还有粗糙配置的化学药剂,易燃易爆的那种。这些东西,已经被埋在城内地下各处,西区也有一部分。” 毒寡妇的眼神有些疯狂,一字一句说道:“师座想不想知道埋藏的位置?” 嘶! 牛犇倒吸一口气寒气,双拳不知不觉握紧。旁边栾平脸色惨白,与洛克两个大张着嘴巴,半响无法合拢。 之前目睹黥面誓重现,两人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如今才真正体会到其可怕,进而弄明白,当年为何全世界那么多国家、组织会全部联合起来,共同对一群女人展开围剿。 牛犇的变化,毒寡妇尽数看在眼里,摇头淡然说道:“即便师座天下无敌,也不可能阻止我做这件事。” 这是实话,大实话。 生平最厌被人威胁,牛犇依旧没办法这这件事情上痛下决心,他甚至不能确定,毒寡妇的这番话到底是真实状况,还是吹牛糊弄自己。 总不能赌一把。 “这分明是强人所难。” 三个男人全都沉寂的时候,朱莉忽然站出来,尽管看上去有些胆怯,依旧坚持说道:“请问夫人,您难道是要牛师长不管索沃尔,陪你去蓝色海找人复仇?就算那样,现在也根本进不了太空,怎么可能呢......” “我没有要求师座现在就着手去做,我也不知道师座能怎样做。”毒寡妇截断说道:“我要的是一个承诺。” “仅仅一句承诺?”栾平觉得不可思议,暗想如果是这样,牛师长的魅力未免太大。 “当然不能只是口头。” 毒寡妇的声音带有一丝丝柔媚的意味,缓缓说道:“请师座想个法子,只要让我相信你一定会履行诺言,我、和我的麾下就归你所用,还会全力帮助你解决其余两家。” 这是多么大的诱惑!听了毒寡妇这番话,栾平与洛克全都把目光转向牛犇,殷切地盼望他能说出一些有力量、能让人坚信的话,此刻如换成小托马斯,兴许会用大手狠拍胸脯说道从此小马哥就是夫人的人,哪怕出卖肉体也无话说。 牛犇没有那么做,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遗憾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抱歉,我没有那种办法。” “师座......”毒寡妇的黑纱微微颤动,透出来的眼神有些难以置信,似还有些别的。 牛犇微微皱眉,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请夫人......” “师座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替师座找出办法。” “哦?”牛犇当真没想到这点。 “请师座交给我一个人,我保证,会像你一样照顾他,保护他,对待他,直到师座履行诺言的那天。” 言罢不等牛犇开口,毒寡妇的目光投向门外。 “那个叫福生的,很合适。” 这句话刚刚讲出来,休息室的门便被推开,小托马斯急匆匆进来,声音透着惊喜。 “师座,福生醒了!” ...... ...... 正文 二四三章:小人物,老爷们儿 听到“交一个人”的时候,牛犇神色平静,眼睛稍稍眯到一起;此刻屋子里的人忽然有种感觉,就好像刚刚混熟的朋友变得陌生,需要重新结识。 “我会好好待他,保护他,重用他......” 少君夫人道出想说的话,听过后,牛犇的目光更加沉静,大家随即觉得那种“陌生”感稍退,但却固执地不肯消散,这个时候,小托马斯进来汇报说福生已醒,屋内气息随之一松,那股陡然滋生的不安也慢慢消失。 “吉人自有天相,恭喜师座。” 出自女人的敏锐直觉,少君夫人意识到牛犇的情绪波动,极为谨慎的语调开口道:“兄弟情深,如果师座信不过我,或者觉得有什么不便,还可以换成别的。” “什么别的?别的什么?”小托马斯刚进来什么都不知道,从那句“兄弟情深”听出几分味道。 “夫人看中什么了?”牛犇淡然的目光望着毒寡妇,唇角弯出一丝弧度。 “怎么能说看中,顶多只是保管。”少君夫人柔声说道:“比如师座身边那个机器娃娃,样子乖巧,听说智能程度也很高,既管用又可爱。师座知道我们与外界沟通不便......” “你想要二少爷?”小托马斯先是一愣,抬起手指着毒寡妇,扭头问牛犇:“师座,这娘们儿是不是疯了?” “放肆!”老妇厉声断喝。 “呵呵......” “别胡闹。” 抬手拦住小托马斯,牛犇望着毒寡妇说道:“这个条件是那位举荐人的意思吧?” “师座怎么这样想?”毒寡妇微微皱眉,头上面纱轻轻晃动。 牛犇没有回答的意思,接下去说道:“要牛二是举荐人的意思,夫人并不认可,所以提要求要福生,之前觉得可能不大才又改回去。对吗?” 毒寡妇轻声道:“师座想多了。” 牛犇继续说道:“我再猜猜,举荐人是不是答应过,夫人如果把牛二要过去、交给他,他会替你复仇。” 一番话令栾平、洛克等人大惑不解,兼有些震惊,他们想不出来,当前的索沃尔有谁、或者说哪方具备那种能力。 毒寡妇自己不行,三巨头加起来都不行。 姬鹏帝国倒是强大,可那是山本的靠山。 龙门客栈?它的强大更多体现再生意上,打仗真不见得强,再说龙门绝无可能做这样的事。 六月梅?幕后老板颇为神秘,但也只是神秘罢了,况且,六月梅完全可以自己找牛犇,何苦绕这么大一个圈? 除了这些,索沃尔城内居然隐藏着能撼动红孩儿的人?作为最熟悉这里的人,这样的发现令洛克栾平难以接受,看着牛犇的目光满是疑惑。 蒙人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想,毒寡妇轻叹道:“看起来师座心里认准了是这样,何需还要问我。” 牛犇停下来想了想,发觉她的话很有道理,于是说道:“有些道理。” “那么师座的意思......” “我的答复。其一,我不会交给你任何人,福生不行,牛二不行,随便哪个兵蛋子都不行。其二,我会认真考虑夫人的条件,并在合适的时候给出详细回应。” 牛犇站起身来说道:“第三,夫人显然觉得复仇最重要,但我还是建议你听一听我的回归计划。这方面,请他们两位先与你介绍,以便进行更深入的接触。托马斯会陪在这里,夫人放心,虽然托马斯职位不高,但他是联邦正规军任,当下是得到我授权的正式代表,可以作为见证。” “他们?”这种安排,怎么看都有些不正经,少君夫人稍觉愕然:“......师座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福生。”言罢牛犇径直去门口, “我?啊......对对对,师座赶紧去。” 小托马斯先是发呆,接着哈哈一笑,大步过来坐到牛犇的位置上,热情招呼。 “来来,咱们重新开始。” ...... ...... 不同地方的病房似乎都一个样,白色的墙,白色的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大多是旧货,这些不算特征的特征令牛犇有些失神,也可能是因为原本就有些心不在焉,险些把这里当成军校医院。 刹那失神,鲜于失态的鲜牛犇有些情不自禁。 “三年了......” 自幼年起,除了军校那次,牛犇很少有机会躺在床上被人照顾,原因并非无病少灾,而是“生活所逼”。以往在那个残忍狡诈的胖子手下训练的时候,受伤到卧床程度的次数不少,但都只是“治”而不是“养”,完全体会不到伤号的“优越感”。要提到的是梅姑娘对这类情况不太管的,只要训练不危及到牛犇性命、或有可能致残,她更愿意看到胖子严格的一面,自己教的时候也不会手软;结果往往是牛犇遍体鳞伤依旧咬牙坚持,一步步磨练出来今日坚韧、狠辣、稍嫌冷硬的性子。 对这些,幼小的牛犇不是没有过抱怨,但都只能去唯一的小伙伴——福生那里寻找安慰,也把安慰回馈给对方;相比之下,上官飞燕虽然很关心牛犇,牛犇却不太愿意在其面前表现脆弱,受伤时甚至会刻意躲着对方。回想起来,儿时的那些纯真情感固然让人恋恋不忘,训练中经历的磨难也很珍贵,些许怨言早已烟消云散,心里只剩下感激。遗憾的是这种感激全部沉淀在梅姑娘身上,与那个胖子基本无干。 偶尔想想,那位自诩俏郎君的胖子其实挺冤枉,师徒斗智斗勇多年,他在牛犇身上付出很大心力,得到的除了折磨就是无奈,物质、感情都没落到什么好。 胖子现在在哪儿呢?有没有因为喝醉酒后摸女孩的屁股被人大骂......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牛犇想起洪飞的次数比较多。 “快四年了。” “......呃......” 回应将牛犇惊醒,抬头望着那张苍白而且不再熟悉的阴柔面孔,牛犇迈步过去坐到床边,神情关切。 “受不受得了?” “这不还活着。”福生被绑得像个粽子,脸上看不到丝毫血色还破了一大块皮,形容称得上惨不忍睹。由于被固定在病床上,他的视野受到限制,需要转动眼球才看得见牛犇的脸,很是费力的样子。 “多亏你的药。” 这句话带着些许怨气。原本福生没这么快从麻醉状态醒过来,然而在手术时,他由于大量失血而生命垂危,为了激发他的生命潜力,科比奇将牛犇提供的两支基因药物注射到福生体内,加上牛犇在事发现场就注入过一支,等于说剂量足足超出两倍!强烈的药效固然帮助福生保住性命,但也带来很严重的副作用,药效过去之前,他没有办法入睡,等到药效过去之后,又恐怕会经历一次“长眠”,甚至有可能存在危险。 那毕竟是后面的事情,眼下来说,重伤,手术,麻醉,清醒......这样几个词汇同时出现,福生不仅虚弱,而且承受着极大痛苦,牛犇注意到他脸上有汗——不可能是热出来。 “怎么也没个人看着。” 嘴里说着,牛犇又站起来去拿毛巾,心里想着要不要再给医院多一点压力,忽然身后福生叫住他,声音稍显急迫。 “是我叫她们不用管。牛犇,回来。” “嗯?”牛犇楞了一下:“有事儿?” “赶紧给我说说,这些年你咋过的,怎么混这么牛X,变化这么大。”福生苍白的面孔透着兴奋,历来阴柔的目光都热烈起来。“赶紧说给我听,免得接下去我万一醒不来,留了遗憾。” 听了这番话,牛犇再度有些失神,恍惚间仿佛时光倒流。 “将来要混出人样。” “嗯,一定要牛X......叫那帮孙子看看。” “娶个漂亮媳妇。” “还要报仇。” “对,要报仇。” 儿时梦想其实都差不多,即便身怀仇恨,单薄的脑海中想最多的仍是那些普通欲望,出人头地给大家看,娶最漂亮的女孩做媳妇,等等。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个人的位置有了差异,能力显出高低,忙碌中便会忘记那些事,偶尔回想付诸一笑,道一声幼稚,说一声岁月无情。相比常人,屋子内的两人都算得上不同寻常,甚至称得上人杰,然而此刻回忆童年的时候,牛犇的感受不在于时光变迁,而是留意到曾经亲密无间的伙伴眼中的那抹愧疚,还有一丝淡淡提防。 之前片刻表现出来的亲密流于痕迹,有刻意为之的味道,性格阴狠的他表现如此激动,也显得不寻常。 想想福生的经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身为“名人”,牛犇的主要人生轨迹暴露在众人面前,只要是心里记挂着的人都有办法知道。福生之所以抢着要听故事,恐不只是为了听,而是不想说。 入城之后,牛犇第一时间想办法让得福给福生留言,但没有得到回复。较真的话,福生此次险死还生与之不无关联,假如事先有过沟通,恐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种事......讲起来简单,有时却很变得异常复杂,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恋人争吵很多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纯粹是误会,只要一方做出姿态、开口就能化解,可偏偏就是不肯。朋友与兄弟虽然与恋人不同,产生隔阂的原因却有可能一致,而且很奇妙的,感情越是深厚越容易出现这类问题,很难想找到合乎逻辑的解释。 该说什么呢? 信任常常依赖于联络,那种十年不见、不见依旧两肋插刀的故事,或许真的只是故事。 “还不就是慢慢混。” 转身时目光已恢复平静,牛犇用毛巾沾去福生脸上的汗,笑着说道:“你都没问小美怎么样,还有老六。” 福生也笑起来,可惜嘴角刚一牵动便忍不住剧痛,轻笑变成呻吟:“刚刚彪子他们进来过,好几个大人物,哎呦......” “哎!小心。” “......没事。”喘了口气,福生接着道:“小美和你在一起,我有什么不放心。至于六哥,六哥救出来了?” “还没有。”牛犇静静看着他,“不了解里面的情况,劫狱的难度太大。我打算从别的方面着手。” “这事儿怪我。”福生神色黯然,欲言又止。 “别多想。”牛犇拦住他,稍带漠然的语气说道:“经过昨晚的事情,老六在对方眼里会应该很有价值,不会那么快死。” “你准备怎么办?” “当下有几件要紧事先办掉,之后看看情况......总能找到办法。”不想在这个时候讲那些劳心事,牛犇忽然一笑:“倒是你,今后成了黑榜杀手,麻烦大了。” “黑榜杀手?”福生一头雾水。 “哦,忘了你还不知道。这么回事,你干掉的那两个家伙......” 将黑榜及黑榜规则大概讲一遍,福生听到瞠目结舌,身体轻飘飘的,连痛疼都比刚才轻了不少。 “黑榜杀手,世界前一百?哇呜,这下厉害了......那两个双星什么,排名多少?”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情,居然还关心排名。”牛犇没好气地说:“祈祷你的名字不要被排上榜,否则,不知会有多少高手来抢。” “是啊,大概就数我这个黑榜杀手最好欺负。”福生语气酸酸说道:“管他那么多,高兴一会儿是一会儿。再说祈祷有什么用,除非认识排列榜单的人。”想了想,他又道:“实在不行只能找个大腿抱抱,看能不能吓退那些人。” “什么样的大腿吓得了黑榜杀手。” “就是你呀。”福生阴柔的眼睛里透着光芒,“等他们找上门,我就大声吆喝:咱兄弟是牛犇,四个牛!这样做,你觉得不会不会管用?” 三言两语,一时片刻,儿时嬉闹的情景仿佛回到眼前,那时在探讨人生壮志后,两人常常会像现在这样叫嚣我的兄弟如何如何,如今...... “管用,保准管用。”牛犇忍不住笑骂道:“管用个屁!” 若有认识的人在,此刻必定目瞪口呆,无法相信牛犇会这样与人讲话,也不会知道病床上的那个青年平时多么阴冷。 “管不管用都得试试,总不能坐地等死。”这样讲着,福生故意叹了声,炫耀的语气道:“总算有件事走在你前面,如今我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说死就死。” 这番话的语调轻松,牛犇听着却怎么都轻松不起来,说道:“知道有家就对了。我看这么着,等你身体恢复,估计战争也已经结束,干脆回来参军,怎么样?” “当真怕我被人干掉,用军队保护?”福生一眼识破伎俩,笑得很大声。 “我怕小美变成寡妇。”牛犇望着福生说道:“隔壁就有一个寡妇,即可怜又变态。你要不要看看她什么样?” 福生静下来望着牛犇,很久没再开口说话。 牛犇目光平静,神色坦然,说出的话毫不留情:“别抬杠,不要在我面前卖狠。你可能不知道昨天晚上多运气......等你好了可以试验,不用黑榜杀手,我在军中挑一百个人出来,你随便挑一个试试。” 听了这番话,福生的神情变得有些奇异,狠倔有之,失落有之,似乎还有欣慰,像是放下什么心事。 人与人的命运不同,机会不同,有些东西无法强求。譬如福生,为了强大付出的绝不比不牛犇少,但却不具备他的力量。可以预料的,除非天上掉下来神果仙丹,这种状况会一直持续。 牛犇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从未有过的苦口婆心:“活着是最重要的。回国参军,妻女得到安稳,你有机会学到更多东西,我也有一些东西,你可以试试能不能练。等将来有了自保之力,大不了再次转行。而且我不明白,做星盗真有那么好,值得为之拼上一切?” 福生摇了摇头。 牛犇松了口气,预感自己的说服即将成功:“既然这样......” 福生打断说道:“我不能回去。” 牛犇楞了一下,皱眉道:“为什么?” 福生笑了笑,说道:“天上的神仙给我安排好了去处。” 牛犇完全摸不着头脑,问道:“莫名其妙。你要去哪里?” “就是你说的那个寡妇。” “我说的......什么?!” 牛犇猛地站起来,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这怎么可能?” 毫无疑问,福生听到那边的谈话才有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但这明明不可能,除非他拥有比冷彬更敏锐的耳朵。 难道被人监控? 然而明明做过检查,牛犇很难想象,区区一家医院的休息室会有连军中专家以专用设备都查不到的监控,退一步讲,即便真是那样,福生难道能适时收看,边看还边思考怎么做? 这太扯了,完全没有可能。 “你想不到的,还是我告诉你好了。” 福生知道牛犇心里疑惑么,幽幽说道:“刚刚你进来之前,有个声音在我的脑子里对我说话。索沃尔现在的情况,那个寡妇的条件,还有你的回复,全都告诉我。” 牛犇因这番话目瞪口呆,生平首次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神。 福生继续说道:“说实话,当时我觉得很不开心,后来想想,这样其实挺好。一来可以解决难题,二来帮助六哥,三来替我自己考虑。说真的,做星盗对我来说,以前是梦想,现在是追求......我不喜欢被人领导,希望开着自己的飞船,有自己的领地。” “跟着那个寡妇不是被领导?”牛犇插了一句。 “那是暂时的。我指的不是要背叛,而是......她不是只想着复仇的吗?我在她身边不是做人质,而是可以帮着做事,打天下,也可以帮忙查找那个山本雄一的下落。” 听到山本雄一这个名字,牛犇脸色阴沉,知道福生的确了解全部。 福生继续说道:“我做星盗三年,掐头去尾只有两年多一点点,混到现在这样,说明我不是废物,而且很适合这个行当。在毒寡妇身边,我会展现出自己的能力,不会落到被人当宝宝养。将来她心愿了结,我也有了基础,离开、或者合作不就是了。在此之前,我需要借助她的势力,人脉,以及对蓝色海的熟悉,慢慢发展于我的力量。对了,这些话我会在见她的时候就说出来,免得引起误会。” “总之,我认为这是一种交换,而不是扣押。反过来讲,那个声音告诉我,毒寡妇身边有黑榜高手保护,她自己也有很厉害的天赋,既然她要我做筹码,就得为我的安全费费心;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讲,我会比在军队更加安全?” 看到牛犇想要开口,福生截住说道:“我知道你厉害,比她们俩加起来还厉害,除非你愿意像寡妇那样保护我,那我没话说。” 这番话令牛犇哭笑不得。 “当然问题不是没有,比如那个声音,神仙什么的,开玩笑的啦,我弄不懂它怎么会响在我的脑子里,得交给你去查,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也交给你。对了,还有小美......你知道吗,小美对我做什么没有意见,但是她一直埋怨我一件事。” “什么事?”牛犇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道。 “不该和姬鹏人搅合在一起。” “小美做的对。” “呵呵,是啊......只要是华龙人,没有几个不恨姬鹏。其实我也是这样,可......” 谈了这么久,药效渐渐退了,虚弱的感觉很快令福生感觉到疲惫,双眼微合,声音变得发软。 “现在我这样做,往小了说是帮助兄弟,大了讲算得上是为国效力,小美应该会支持、会高兴的吧。” “......” 牛犇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冷冷说道:“福生,你是不是非要证明什么?” “我是个男人啊!”福生睁开眼,声音越发无力:“我是爷们儿,这辈子总要证明点什么。你说呢?” 牛犇没办法回答这句话。事实上,他在心里把自己放到福生的位置,除了“不会把做星盗当成梦想”,其余基本一样,选择也差不多。 既然这样还能说什么。难道直接对福生说:没有我的保护你就不能活? 牛犇没有资格说那种话,也没有权利。 心内混乱,病床上福生渐渐支持不住,勉强用摇头的方式招呼道:“别再费心了,我已经答应那个声音,而他会通知给寡妇知道,刚才不告诉你是因为......算了算了,要是不急着去办事,就给我说说这些年的事情......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只知道大概,总比不了你亲口说出来。” 疲惫与困倦如潮水般猛扑,福生的声音渐渐低沉,强睁着的眼皮合到一起。 “别忘了,你再怎么厉害,也要叫我哥的啊......” 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牛犇热泪盈眶。 “嗯......” 陈旧的病房有断续的讲述声音,持续的时间不知多久,隔壁房间,栾平滔滔不绝讲述着未来的规划,谈到学校、银行、移民、护航等内容的时候,情绪不知不觉变得激动,小托马斯偶尔插嘴,所讲不过是外界常见的事物,然而要在这个地方实现,顿时都变成无比艰难的伟业。 起初,毒寡妇显得心不在焉,甚至有几次想要离开,然而随着讲解深入,她从中发现一些感兴趣的东西,精力渐渐投入其中。 医院周围,到处是凄厉的警报,军队渐渐收复失地,将昨夜闹事的人驱赶向远处,或者抓起来。 这是繁忙的一天,城东一幢高大建筑内,巨人对着远方眺望,一边摆弄着自己的长刀。 “谈这么久,看样子有谱。” 南方三百里,三百台机甲浴血冲锋,被认为不可能攻破的孤山摇摇欲坠。 塞纳河边,漫上河堤的水流冲刷着大地,形成近百里宽的泛区才又慢慢回归河流,成功渡河的联邦军队几乎浸泡在水里,前方更是一片无法通行的泥泞。无奈之下,军队不得不堆满尸骸的星盗驻地上落脚,同时下令将刚刚筑成的长堤挖开,以便河水回归。即便如此,他们还要等到岸上的水退去,再被冰冻到足够坚硬才能重新启程,奔向那个早该抵达的城市。 “挖了堤,可就没有后路了。”有人提出意见,得到不少人响应。“该做个桥才对。” “后路?现在还想着后路!”雷鸣中将怒而拍案:“全军能量储备只能用十天,甚至都不够打一仗,食物还剩下两周。这种情况还想着后路!我看有人脑袋里装的都是屎!” 骂过之后,雷鸣下达一项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命令,把全军还能筹集的装甲部队全部集中到一起,加上一部分精锐步兵,凑出总计五千人的队伍,驰援铁木堡。 “为什么?” “这是我们仅有的力量啊!” “走了他们,主力就只剩下轻武器和人,该怎么向索沃尔进攻?” 无数质疑涌向指挥部,负责监督的政治部人员当面与雷鸣对拍桌子,换不来丝毫改变。 “攻占索沃尔?别想了。攻占铁木堡还有点希望。那里兵力空虚,再说牛栋早就跟过去,只是他的兵力实在太少,一点都拼不起。只要这五千人及时过去,铁木堡唾手可得。得到它,我们在西岸就有了支点,这场战争就不算失败。” “那索沃尔呢,不管了?” “索沃尔的军队如果决心抵抗,原有的加上河岸退回去的兵力足足数万,不仅占据着坚固工事,弹药更是充足。我们现在是空架子,留下那五千人无济于事,相反如果他们同意回归,我们只需要做做进攻的样子就可以。” “这么说,一切都要看......”首次参加最高级别军事会议,黄君安的脸色微微发白。 “没错,一切都看那位联邦特使。” 隔着泛滥的河水眺望远方,雷鸣抹一把脸上的泥,忽然大笑起来。 “小人物,十万兵,四头牛,拉不动......嘿嘿,哈哈......” 笑声苍凉,宛如无助的老狼望天悲嚎,四周的人相顾迷惘,黯然低头。 ...... ...... 正文 二四四章:连计 从医院撤出的时候,得福回到牛犇身边,把方方面面的情况汇报一遍,获知各方进行的比较顺利,牛犇心里的灰暗有所减轻,暗暗松了口气。 “......外面好几百人,好几百台机甲,藏不了太久。另外我听说,联邦大军虽然过河,情况却不是太好。反过来军营每天收拢溃兵,人越来越多......” “嗯。” “......孤山大局已定,应该能吸引住注意力。我这边,放心,休说这种落后地方,哪怕在联邦境内,也能搅得天翻地覆。不过林少说,现在城内人心惶惶,需要的是控制,而不是制造更大混乱。” “大治大乱。乱中求胜。仁慈......算了,这些道理他懂,只是不好接受。” “......屠夫跑去找铁骑,说是要尽点人事......那家伙是不是又想叛?” “要叛早叛了,等双星死了才叛,没道理。” “可是他那样的人竟然想着尽人事,真是怪啊!” “......当成他的私事好了。该防范的还得防。” “已经安排下去了。”得福的神情转为郑重:“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宜早不宜迟,最好是马上,可是有些条件还不具备......刚刚有件怪事,你听听看什么情况。” “奇怪的事情?” “这么回事,少君夫人提出条件......” 获知有人打自己的主意,二少爷勃然大怒,非闹着要去找寡妇约架,劝都劝不住;直到后来,又听牛犇说起福生遇到的怪事,得福的注意力才发生转移,神情颇为吃惊。 “听声不见人......如果没被催眠,应该是腹语术。” “腹语?”牛犇更加难以置信。“真有这种事情?” 当年刚开始养气,得福为了鼓舞牛犇斗志,讲过一大堆修炼真气的好处和运用方式,其中就有腹语术,那时牛犇根本不信,即便后来真气有成也没想过尝试,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的竟然可能是精通腹语之人。 “当然有。”得福脸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直和你讲,修行才是第一要务,其余如机甲、权谋等等,皆小道尔。” 牛犇不理他胡说八道,问道:“这么说,有别的人练成真气?” 德福说道:“神国文明流传这么多年,范围这么广,个把人根据遗迹练点气有什么奇怪,不过你放心,绝对不如我教的正宗......不知道那人有没有达到入密。” “入密?” “一群人当中说话,想让谁听到谁才能听到,别人一概不知。” “这怎么可能?”牛犇大吃一惊。 “有什么不可能。”得福冷笑说道:“有科学依据的......真气为管道,声波只在管子里传递到指定的人就成了。你修炼的是正宗功法,如今也是能够外放的人,别动不动大惊小怪。” 这是不讲理。牛犇化气为劲隔空取物,不仅能力有限、距离也不能及远;如得福所讲把真气拢成管道封闭声波,那条管道完全实质化,比牛犇现在的境界不知高了多少。当然二者本质都是外放,非要说成一致也不是不行。 想着可能有这种高人,牛犇既沉重又觉得疑惑,问道:“真气能隔断空间?阻止声波穿透?” “多大点事儿啊!真气还能封火挡水,飞天遁地......” 好久没有能令牛犇低头的机会,得福大肆吹嘘如同讲童话故事,“嘿嘿,想不到这个地方居然藏龙卧虎!” 是很厉害。随意设想腹语术的几处运用,牛犇暗自心惊。 “这东西最适合装神弄鬼,但也不用把它想得太神。有真气做基础,学习腹语术只需要多练就能做到,存心想破解也不是太难。” “怎么破?”牛犇疑惑问道。 不管是嘴巴还是肚子,有声音就一定有声波,不到入密,借助感应设备完全可以探查波动,找出起始出处也不是太难。然而设备是死的,人是活的,会腹语不等于必须用腹语,在只有怀疑对象的情况下,人家只要不用肚子讲话,还能逼迫不成? “腹语靠真气发动,同样修行真气的你当然能察觉,即使达到入密,声波虽然被隔断,那根真气管道依然存在。其中关键要看谁的功力更深厚,更纯粹。”讲到这里,得福恶狠狠说道:“把可疑的人列出来,挨个试探一下。我倒很想看看是谁这么本事,凭一些残缺的东西摸索出这么多门道。” 牛犇沉吟道:“说话的人似乎没恶意。紧要关头,暂时不要节外生枝。” “有没有恶意,现在判断有点早。”忽然想起刚才的事情,得福说道:“看起来那个寡妇是关键,要不我去见见、哄哄她?” 牛犇果断摇头:“她求上门,这边占据主动,事情才好办;一旦反过来,能办成的也会办不成。现在这情况只合压服,不可以示弱。” 当他知道索沃尔有人觊觎得福,心里的警惕无以复加,如果不是担心欲盖弥彰,便会考虑用什么法子把他藏起来。这种时候,怎么能允许得福与之毒寡妇深入接触。 “她是改造人,融合什么基因、具有什么天赋都不知道。”牛犇严厉警告得福:“不要觉得你聪明,与真正的人斗心眼,还差得远。” “我是人,是真正的人!”得福愤怒说道:“我也不会让那个寡妇觉得我在求她。” “别想了,绝对不行。” “那好吧。”看到牛犇态度坚决,得福怏怏不乐:“压力太大,你不怕她精神崩溃,破罐子破摔?别忘了那十万吨炸药......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这番话令牛犇沉默下来,眉宇间神情稍显沉重。 片刻后,牛犇深深吸一口气,神情恢复漠然。 “黥面女人哪会轻易崩溃。她与我初次会面,那些柔软的、悲惨的话,只能看成是武器。” “女人身上的事情不好讲呵,万一呢?” 得福笑容满面,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树大招风,小心战后有人借机治你的罪。” 牛犇说道:“治罪从不会缺少机会,而是要权衡力量与得失。” 得福说道:“城里的人会恨死你。” 牛犇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懂他们。” 得福说道:“刀笔无情,倘若真的走到那一步,将来怎么都要记你个冷血残毒。” 牛犇说道:“声后名......我不是圣人。” 平静的语调讲着极为冷酷的话。说到底,毒寡妇在城内埋再多的炸药,威胁最大的依旧是那些普通人,甚至可以说是她的“子民”,如果她面对的是道德君子、慈悲圣人,用这种法子或许有效。 如果遇到不计身后名的人,便也只是噱头。 至少目前是这样。 ...... ...... 午后,天色昏沉,雪花渐密,街头混乱得到控制。 白雪覆盖了一切,地面上的血水、泥水、以及昨晚留下的痕迹都没了踪影,城市变得如新的一样。街道两侧商铺照样开业,伙计、行人、客人,不时看到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模样,并不显得特别慌张;就连那些“有损失”乃至死过人的商家店铺,也都尽力维持运转,实在没办法开业,门口也会竖个牌子,写上“内部整顿、择日重开”之类的话。 刚刚经历那样的一晚,此刻都还有零零散散的尸体被发现、运走,外人难以理解这里的人怎么能这么快忘记恐惧,仿佛没事儿一样。其实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和监狱周边相比,西区人真正称得上“淡定”,以往那里每天晚上都打来打去,天一亮日子照样过,近来这种事情少了,反有些不习惯。 军营行动起来,与此同时,一辆辆铁甲巨兽驶出营房,分成无数支流到各个路口,工程车开始构筑工事,联机火炮安放在阵位,让人怀疑是否要打一场真正的战争。 面对这种状况,街头的人们收敛了不羁,只有胆大的孩子指指点点,其中最勇敢的人会朝军队发出嘲笑与谩骂。 昨天夜里缩在钢筋水泥工事中,如今凶手撤了才跑出来耀武扬威,这种行为的确称不上光彩,更何况消息已经传开,凌晨赶往孤山的队伍正在原路返回。 孤山有事......城内一小部分人察觉到秩序溃灭的气息,正在用各自的办法寻找出路,至于那些找不到出路的人、随波逐流的人、和那些希望看到崩灭盛景的人,他们都在眼睁睁望着这一切,亦或吐两点口水。 “不得不说,这是一群坚强的人。”途中目睹沿途状况,林少武颇为感慨。 “真是一群贱种!”在车中望着街道两侧,独狼暗暗发誓。 不多时,车辆抵达监狱门口,独狼跳下来,直接把手谕拍到出来迎接的狱长怀里。 “人呢?” “在里面。” “审过了?” “明二教官说这个人......” “别管他怎么说,把人带来。” 仅剩的那只眼睛里闪着凶光,独狼怒气上涌,喷一口浓烟,再恶狠狠吐口浓痰。 “贱货!忘恩负义!” ...... ...... 王小六的身体无痛无伤,只是精神不太好,极度困倦随时都会睡过去的样子。看守带着他到独狼面前,王小六脸上的黑痣颤了颤,如同噩梦初醒。 “老大!你终于来了!我招供,我投降,我全都说......昨天来看我的那个女人是福生。” “......混账!” 看守破口大骂,姬鹏教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望着王小六的眼神仿佛烙铁。从昨晚事发开始,监狱对王小六的“训问”几乎没停过,只是出于某些考虑一直没上刑。话虽如此,负责讯问的人全是老手,其中报货姬鹏军队中专攻此道的专家,号称仅用言语就能将人的精神摧毁等等。 大家的看法,这个老六只不过是街头泼皮,又曾亲手杀死过战俘,基本可以算自己人;本次事件,大家觉得他多半贪财谋利被人利用罢了,只要把厉害关系讲清楚,没理由不主动交代。然而结果大大出乎众人预料,高手低手轮番上场,好话坏话全部说尽,威胁利诱心理推敲,都只换来装傻充愣,看似滔滔不绝,有实际价值的信息半点都没有。 这么多专家做不到的事情,独狼刚刚露面就解决,看守们羞怒交加,教官更是颜面无光,悔不该这样心慈手软。 “呵呵。谢谢你还认得我这个老大。” 长了脸,独狼并不高兴,嘴里骂着,独狼忽然上前,一把捉住王小六的脖子将他按在桌子上,再从腰间拔出军匕,狠狠刺下。 刀光疾闪,王小六扶着桌子的右手被刺穿,他的眼睛骤然瞪大,神情难以置信。 “老大,干什么呀!我......” 独狼理也不理,反手拔出军匕,又是一刀,将王小六伸过来的左手钉在桌案。 “啊!” 鲜血此刻喷出,惨叫声惊天动地。周围人个个目瞪口呆,为见到的这一幕感到震惊。 折磨人、杀人,这里每个人都做过,但是像这样不讲理还是头一次,明明犯人答应招供、甚至都开始说了,为什么还要下手折磨? 仅仅为了泄愤? “住手!” 明二教官神色极为震怒,站出来喝止:“独狼,控制你的情绪。” 人犯如果失去希望,为什么配合折磨自己的人?弄死一个老六无所谓,要是他现在决定什么都不说了,那才叫冤枉。退一步讲,仅仅想找人发泄的话,监狱里有的是人可以选择,何苦在这个关键的人身上发疯。 “不识好歹的东西。” 对狼对明二的喝叱充耳不闻,视线始终不离开老六。他提起右脚踩住王小六的手腕,一点一点把军匕拔出,中间不知想到什么,恼恨地撬断了老六的中指指骨。 “嗷!” 白色骨茬被活生生掘出血肉,王小六险些疼昏过去,黑痣如被绳子牵着一样狂跳。纯乎本能,他用被刺穿的右手去掰那只踩住左手的脚,独狼冷笑着反手一挥,切断两根手指后落在王小六的脖颈。 冰冷的钢铁涂满鲜血,带着温度与血的主人相接,刀锋特有的锐利感渗入肌肤,独狼的话比刀锋更寒冷。 “狗东西,老子揭了你的皮!” “独狼!” 一只枪口抵住太阳穴,明二教官的眼睛在喷火。 “我命令你,放开他!” 这个举动带来连锁反应,呼啦一声,周围独狼带来的人与监狱的人、还有军队的人纷纷举枪,喝叱声一片。 “放下枪!” “妈的,谁敢动!” 呼喝声中,独狼在枪口下缓缓转头,目光轻蔑,用脑门顶一顶枪口。 “小东西,凭你也敢命令我?” “这个人有大用,放开他!”迎着独狼的眼神,明二心里有些犯怵,加上左手才使得枪身稳定下来。“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独狼轻蔑地看着他,“怕我、恨我、咒我的鬼子见得多了,小野见我都礼让三分,你算什么东西,敢教训我。” 这番话其实不算错,星盗与两大帝国联盟之前,独狼是星盗中对抗姬鹏的主力,双方足足打了好几年,死在独狼手里帝国人不知多少,当年为了取他的命还曾派人潜入索沃尔发布佣兵任务,可惜没能成功。 单单从战争的角度,独狼是星盗中少有具备战略眼光的人,譬如这场战争,当华龙联邦大军进军后,独狼最先看出联邦此次的目标是消灭而不是击退,同时断言星盗无力与联邦对抗;随后,他首先提出、力主并且推动了与帝国的联盟,以其往日与姬鹏帝国的关系,实可谓惊人之举。 联盟形成之后,小野成为联军最高长官,对这位曾令帝国无比头疼的星盗悍将,小野给予其相当高的礼遇,地位几不弱与三巨头。 不需要太多理由,这样的一个人,眼里根本不会有一名监狱教官的位置,哪怕他出自姬鹏帝国、以往深得小野信任。 “来来,你倒是说说看,这个混混有什么用?”说着独狼收回踩住王小六的脚,头对枪口向前顶出一步。 身经百战,独狼双手无数血腥,从战斗的角度,双方这种距离,对高手来说,拿枪未必比得上用刀,独狼相信,自己只要稍稍偏一下头,顺势就能抹断对面那个年轻军官的咽喉。 令人意外的是,面对独狼百战沉淀下来的杀气,明二眼里虽然有敬畏,身体却没有被顶开。 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条腿后腿半步、踮脚,身形微躬,双手持枪顶住独狼脑门,以缓慢而坚定的动作拉开保险。 周围一阵枪栓保险的声音,屋内气息仿佛凝固。 独狼脸色未变,身体却停下来,没有再向前逼。 明二知道独狼的分量,更重要的是,独狼这次来就是小野所派,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与之翻脸。 默默平息胸中气息,明二看着独狼严肃说道:“首先,我们需要口供。其次,我们还需要用他引诱敌人,如果他主动配合最好......” “滚你娘的蛋!” 心中莫名火起,独狼劈头盖脸骂道:“你以为老子在做什么?” 明二认真回答道:“我认为你正在失控,已经威胁到犯人性命。即便你有别的打算,或者有更好的计划,也应该向我通报,协商论证后以稳妥的方式执行。” “......” 要说的话被说完了,独狼望着明二认真的样子,心情有些失落,还有些小小的钦佩。从内心讲,他很看不起这种死板作风,同时又很羡慕这股子较真劲儿,以及那种深入骨髓的的纪律感。 星盗的军队如果具备这些,又怎么会打不赢联邦,怎么会需要依赖帝国。 良久,独狼叹了口气,放缓声音道:“你们这些正统军人,永远不会懂我们是什么人,也不懂这个家伙......” 回头看看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六,独狼心里不知不觉又恼恨起来,表情狰狞:“看看他,是不是很可怜,很害怕,很软弱?我告诉你,这个老东西看着老实,现在心里想的其实是能不能咬我一口,扎我一刀。” “我没有!”王小六大喊起来:“我投降,我......” “闭嘴!”明二喝断他的话,回头对独狼说道。“他没有那么做。” “那是因为他想活下去!”独狼咬牙切齿说道:“他是个贱种,混混,滚刀肉,为了活着什么事情都肯干,不过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威胁一下就会听话,得先灭掉多余念想......我们这些人和他一样,根本不吃你们那一套。” “只要他配合计划,我会让他活着。”明二不肯让步,坚持道:“我知道福生是你带出来的人,如今背叛了你。大局为重,不能因为私人仇怨影响全局。” “全局全局,老子为的就是全局!”毕竟缺少耐心,独狼低吼道:“对付这种人得用我们的法子,懂吗!” 明二说道:“除非小野长官下令,由你全权负责。否则,你的法子必须得到我的同意。”稍顿,明二补充道:“况且你根本没告诉我,你的法子是什么。” “我@操......”望着明二坚定的面孔,独狼胸痛剧烈起伏,片刻后无力吩咐道:“把他带回牢房,和战俘关在一起。” 这番话令所有人感觉意外,王小六神情微变,想要大喊,被独狼带来的人一拳打在脸上,顿时没了声音。 明二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担忧:“那些战俘会杀了他......” “死掉最好。”独狼用力挥手:“带下去!” 巴不得事情就此缓解,看守们发觉教官没有反对的意思,赶紧行动起来。 “给他包扎一下。”明二忙着补充。 ...... ...... 正文 二四五章:背水 “五,四,三,二,一......起爆!” 一声令下,沉闷的轰鸣声接连发生,大地瞬间被掘开数十个喷口,河水混合泥土冲上天空,爆射的碎石雨点般飞向四面八方。片刻后,烟尘徐落,连日被堵的河水滚滚而下,庞大的冲力将巨大的石块卷在浪头,在重力的牵引下跌落河底。咆哮的水浪继续向前,一米高的落差被迅速填平,那般壮观的场面全都淹没于水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水流浩荡,过于宽阔的河面以看得见的速度变窄,河堤渐显,泛滥失去源头。三十分钟过后,长堤以上的河岸基本暴露在空气中,西岸百里洪区的水位逐步降低,并在极寒的天气下慢慢冻结。 雷鸣中将站在高处,样子看起来很狼狈。他的脚下踩着用尸骸与石块砌起的墙,脸上是烈火难融的雪,白眉凝聚着冰碴,凛风将他身上的湿泥吹得僵硬,像一层铠甲缚手缚脚,连行动都魂苦难。 “时间估计?” “预计五天后可以通行。”技术军官的手在光脑屏幕上滑动,嘴唇冻得发紫。“如果再冷一点,时间还能缩短。不过将士们会受不了,损失也会加大。” “受不了......” 雷鸣低头望着皮靴和大腿上冻结的泥巴与冰粒,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动作让他感觉到痛苦,冻伤的脸孔仿佛固体一样失去活性,肌肉收缩的时候,感觉好似有几把刀子在脸上划,火辣辣的疼。全身神经都好似麻木掉了,雷鸣有时怀疑自己不再是整体,而是被切割分成几块。 他有些绝望地抬起头,眼神充满伤痛与无奈。 远处,白雪覆盖大地,与周边浊泥覆盖的地面形成鲜明对比;附近,将士们踩着齐膝深的泥浆努力排水,用机械、机甲、木杆乃至身体将泥水冰碴推到河里。 大雪,薄雾,泥泞,严寒,地面到处是能够淹没人的深坑,血肉之躯在这种环境下工作,岂止是一个“苦”字所能形容。 “不要停,不能停!动起来,给我动起来!” 军官们试图鼓舞部下的士气,起初威武雄壮,渐渐变得沙哑无力;寒风肆虐,人们的嘴唇布满裂口,鲜血来不及溢出便在极低的温度中凝固,变成紫黑色。到后来,人们的脑子里渐渐空白,盲目地、本能地抬腿,迈步,拽动肩上的绳索。 偶尔有人踩到深坑,短促惊叫唤醒周围的人,虽然引来一番忙碌与混乱,但却将死气沉沉的气息驱散一部分,若能成功把人救出,兴许还能引发几声爆笑。相比之下,人们最怕听到爆炸的声音......那是星盗撤走时胡乱留下的地雷被引爆,每一次都会卷走生命。 缺衣少食少药,极度严寒还要拼命工作,自修堤到现在不过一个来月,九万多将士在几乎没有经历战斗情况下减员三分之一,损失已近三万!余下的人也都疲弱难复,很多在死亡线上挣扎。 想着这些,雷鸣不忍再看下去,把视线转向别处。 指挥部不远处,一面可供落足的斜坡,几团篝火跳跃着红芒,十几口大锅冒着热气,温暖的气息如磁铁般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轮换下来的士兵围在周围,一个个脸色发青,眼神僵硬,表情万年玄冰般难以融化。 “老魏,老魏......” 黄君安一瘸一拐地走到火堆般,招呼着将提在手里的一串“东西”扔过去,随即如散了架一样瘫倒在地上。 “回来了?回来就好。” 听到召唤,老魏迈步走过来,捡起地上的那串东西......战士们在泥水中发现不少搁浅的鱼虾,可以拿来充饥。 “来来来,过来一点,赶紧暖和暖和。” 身为双引擎机甲的设计者之一,老魏无论在哪里都是顶级机械师,有资格享受“养尊处优”的生活,如今他失业当了伙夫,为排水大业贡献力量。需要提到底是,就这还是雷鸣中将特别关照,少数人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其他的人,比如黄君安,政治部的军官都已下放到基层。 “我没事......” 挣扎着挪到老魏身边,黄君安伸出手到火堆旁,不时用嘴巴呵气。 “老魏。” “嗯?”老魏忙着对付那几条鱼,没有回头。 “你说......我们还能看到索沃尔吗?”黄君安的声音轻而且飘忽,像梦呓。 “当然能。”老魏把刮鳞破腹、依旧带着泥水的鱼仍到锅里,囫囵炖着。在眼下,这种鱼汤不仅是难得的美味,而且富含热量,充饥御寒,增强体质。 “能到?”黄君安看看周围一张张麻木的面孔,迟疑道:“即便能去到,有什么用?” 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战斗力每天都在下降,再过几天,恐怕能拿枪扛炮的人都已不多了,武器装备、尤其能量严重短缺。 这种情况下指望大家攻城拔寨,真的不现实。 “去了再说。”老魏没那么感触,回答着,一边又朝锅里扔条鱼。 黄君安默默叹了口气,“有牛犇的消息吗?” 老魏楞了一下,说道:“你都没有,来问我?” 黄君安说道:“量子通讯器归您管,我以为......” 老魏连连摇头:“那东西可不能随便用,再说它也不归我管。” 黄君安有些失望,扭头回去默默烤着火。 “回归成不成不知道,这个截流造堤计划,可把人坑苦了。” “什么?”声音很轻,老魏没听清这句话。 “没什么,我是说,牛犇现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个不用问,当然是和那帮星盗斗智斗勇,忙着收服他们。”老魏回答时语气坚定,豪情万丈。“等我们到的时候,没准儿那边都弄好了,只等着欢迎部队进城。” “......呵呵,那敢情好。”昏暗天光下,黄君安身后似乎有了影子,微微摇动着。 “对了,既然说到牛犇,我可得说一句,上次你们之间有些误会,解开没,没事吧?” “......没事,当然没没事。能有什么事?” “你可别怪我多嘴,年轻人之间红脸再正常不过,转头知道大家是兄弟,又在一块儿吃肉喝酒。你们既是同学又是战友,不能因为一点点误会就记仇。” “老魏说的对,那点事情我早就忘了。” “这样最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嘴里说着放心,老魏其实仍不放心,试探道:“等到了索沃尔,我替你们说合说合?” “又不是说亲......” 黄君安哭笑不得,正准备推辞,忽听远处中将朝身边的人大声咆哮。 “受不了也得受!我都没死,年轻人受不了?” 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雷鸣显得极为激动,疲惫黯淡的眼神恢复凌厉,面孔仿佛在放光。 “轮班作业,加快进度,三天后必须出发!” 军令如山,泥泞中苦挨的人们奋力与命运拼搏,只为能够有机会拉近与目标城市的距离,人们不知道的是,此刻在那座城内当中,更多的人同样经历着命运的抉择,即将在人生最重要的棋盘上落下关键的一颗子。 ...... ...... 天黑得早,饭点随之前提,就在人们准备要做晚饭的时候,索沃尔发生轰动全城的大事件。 在军队的严密护卫下,监狱提出十几名人犯,人人五花大绑,插牌挂匾,游街! 文明世界,游街这种侮辱人格的事情绝无可能发生,但在索沃尔,犯人游街是民众的重要“娱乐”之一,以往每天都会办上一两次,次次引发万人围观。沿途路上,凡人的罪行被不断重复,那些罪大恶极者常常招来怒骂,当然也有人砸鸡蛋,仍菜叶,过分起来、淋一头屎尿也是有的。 犯人伏法,罪恶得到惩罚,民众的欢呼,事后的回味与议论......这些有助于宣泄民愤,有利于统治更加持续长久。索沃尔这种混乱地方,人们更加需要有一个情绪的发泄点,当然......需要得到三巨头的默许。 今次游街与以往不同,被拉出来示众的人犯全部是战俘,对那些饱尝战乱之苦,却没有亲眼看过战场什么样的人来说,能够近距离接触一下联邦战俘,看看他们狼狈的样子,称得上是一件乐事。 值得一提的是,三巨头也有宣传机器,每天努力发布三方联邦如何奋战,如何击败更多敌军。城内虽然涌入大量难民,但在明面上,大部分人依旧在梦想胜利,生活早点恢复正常。此次游街清楚地表明了联盟的战斗意志与决心,可以预见,至少在联邦大军围城、或者城内出现决定性的转变之前,这种状况不会改变。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消息灵通者早就着手寻找出路,平头百姓也从种种迹象察觉异兆。外患内忧,用游街的方式表明对立,以羞辱的方式激怒对手,绝对不是明智的行为;当游街的消息一经放出,少数人便从中读到极不寻常的信息,内心平添诸多担忧。 “军队失控了啊......” 星盗军队由三巨头联手组建,此后两大帝国加入,指挥权慢慢过渡到各级教官手中。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很难想象三巨头会一致同意让战俘游街,由此引发进一步推论。 “三巨头终于分裂了吗?” “无论胜败,索沃尔都会变天。” 种种猜想,城内原本就很紧张的空气越发沉郁,抛开这些担忧以及因此产生的裂隙,游街本身还算成功,不仅吸引了大量民众观看,还引发了热烈议论。 有意思的是,议论主要集中在那个排在最前面、名为老六的人身上,原因不是他多么凶狠,而是其行为卑劣无耻,令人发指。 即便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也鄙夷其为人。 老六在联邦犯了罪,千方百计逃到索沃尔,苟且偷生已有三年。今年联邦大举进军,老六以报国的名义主动联络军队,不断传递联军情报,此次混入监狱充当内应,目的是为了寻找机会,配合混入城内的联邦军人劫狱。在狱中,他先后害死两名战俘取信看守,换得信任和更好的生活条件,再把信息传出像献媚华龙联邦。不仅如此,他还主动像教官献策,试图将那些了解其所为的战俘全部灭杀......如此他便可左右逢源,将来无论哪方获胜都有功劳在手,没准儿会成为英雄。 昨夜监狱周围大乱,起因就是和此人联络的细谍被察觉,三方联军英勇奋战,最终击退来犯之敌,还民众以平安。事情暴露后,老六两面三刀的卑劣人格再次显现出来,他竟然再次反叛以求活命,其懦弱、贪婪、贪生怕死之本性暴露无遗,简直禽兽不如。 必须承认,监狱在老六身上下过很大功夫,不仅经历、故事精彩,证据也很确凿,神仙也难为之翻案。另外需要提到的是,这些描述专门针对索沃尔人设计,准确戳中人们最最厌恶憎恨的那个点。 星盗本质为江湖人,江湖人虽然缺少纪律,一盘散沙,但是重义气,尤其重视兄弟义气。老六的这些行为、或者应该叫罪行,无一不与义气两个字背道而驰,或者干脆说,他是最典型的反面教材。 他背叛了能背叛的一切,没有一点廉耻之心,他的每个行为都不可原谅,无论在华龙联邦还是在这里,都只有四个字:罪该万死! 有意思的是,整个游街过程,老六一个人夺走大部分眼球,就连那些担心有事本来不想看游街的人,听说其故事后竟然专门赶过去,要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罪大恶极,看看他会是什么下场。遗憾的是,游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很多人没能看到老六被播撒的屎尿淋满头脸,浑身散发恶臭的狼狈样子。 全程一个小时,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游街基本没受到干扰,知晓昨夜事件的民众因此认定,即便那些与老六之勾结的联邦士兵也觉得此人该被千刀万剐,所以才没有出现。 然而在另外一些人眼里,这件事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是给牛犇的挑战,他不接手下会心寒,摇摆不定的人也会回到我们身边。如果他接,我们有机会一网打尽,连那些倒戈的人一起聚歼。” “姓牛的家伙实力强大,弱点是极度自负,尤其经过昨晚的事情,会让他更加自负。我认为他会来,甚至会亲自来。” 游街的车辆驶回监狱,独狼仔细检查各个路口的工事与防御,最后在一个有限几人参与的电话会议里宣告。 “攘外必先安内,别再想那些过河军队,这次就是背水一战。” “胜则一举扭转大局,失败的话,我们大家一起死。” ...... ...... 正文 二四六章:冷夜中绽放 夜幕降临,喧嚣渐去,索沃尔弥漫着诡异的气息。表面看去,整座城市无比安静,街上见不到行人车辆,听不到噪音杂响,连灯光都凝固在固定的位置,然而在那死一般的沉寂中,处处透着压制不住的躁动。 黑暗笼罩着绝大部分区域,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雪地反射的微芒打在金属物质的表面,与无数睁大的眼睛汇合出无数迷离线条。小区和宅院关门闭户,人们在家中侧耳聆听,仿佛在寻找梦中魔音;守护的警卫蜷缩在各自的岗位上,有些人拿着武器,有些故意把武器藏起来,选择的依据不是对局势判断有所不同,而是决定何去何从时表现出来的差异。 很多人都知道,昨晚发生的冲突始于意外,动荡于混乱,结束却显得莫名其妙。由于冲突各方都在仓促中行事,谁都没有把握研究对方,更没有把握将对手彻底击溃。今天的情况完全不同,军营做足准备,并以坚决的姿态发出挑衅;同样的,来自城外的进攻者有一整天时间准备、研判、组织,今天他们不动则已,动则必定雷霆万钧,血流成河。 战争发展到这个阶段,有资格登台的人都已经没了退路,为了活下来赢得胜利,大家必须把力量投向一方,落下最沉重的一次投注。 独狼的判断是对的,这是背水一战。 ...... ...... 压抑的气息一直持续到深夜,不敢放松的人们渐渐疲惫,精神有些倦怠,监狱周围主要路口,士兵荷枪实弹坚守在岗位上,身体在寒风中蜷缩成一团,眼皮不知不觉变得沉重。 “他们真的会来?”一名士兵裹紧大衣,在机枪旁边奋力地跳着脚,旁边他的同伴低声咕哝着,语气更加不满。 “明知道这边天罗地网,傻子才会一头撞进来。是我的话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上三五天,这边士气自然就泄了。” “到那时候,咱们也没法打了。” “谁在胡说?”教官带人巡逻回来,对手下的行为严厉斥责:“动摇军心,军法从事!” 抱怨的士兵缩了缩脖子,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努力瞪大眼睛搜索并不存在目标。望着他们不情不愿的样子,军教官觉得有必要安抚一下,随又压低声音补充两句。 “耐心点,已经发现有人侦查......好好打这一场,比天天受惊吓来得好。” 军官的话并非无的放矢。过去几个小时,各个观测点纷纷传来“有人潜入”的消息,方式多种多样。按照定好的策略,事先埋伏好的猎手小心翼翼隐藏在黑暗之中,任由这些人大胆地看,放心的说。 坂田原一郎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此刻他潜伏在一处民宅,通过红外镜头观察着三名敌方同行,甚至能通过事先安置好的装置听到他们向人汇报。 “除了路口的简易工事,未发现别处有军人。” “通讯畅通,未启动电子干扰。” “对方可能没发现我们,如果不是他们太无能,就是故意放开口子给我们进来。” “监狱西侧疑似有陷阱,十三组前去确认。” “监狱和军营分隔,预计支援最快可在二十分钟抵达。” “太平道已清空,候鸟可以起飞。重复,太平道已清空,候鸟可以起飞。” 听着这些对话,坂田原一郎脸上露出微笑,心里想象着掀牌时那几个倒霉的侦察兵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监狱周围五百多个适合观察放哨的位置全都安置有监听设备,每个位置都有如坂田原一郎这样的专人负责监控,并且埋伏有十名捕获手,只要坂田一声令下,那些人便会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冲出来,捉拿对方的侦查人员,或将其击毙。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监狱周围除了看得见的士兵,还隐藏着足足五千多人!相比之下,看似重兵驻守的监狱其实没有增加多少兵力......车队驶进监狱被很多人看到,屯兵太多,对方再狂妄也不会来。 从城内很多事件推断,加上昨晚发生的事情,那些联邦军人看似气势汹汹,人数其实不算多,靠着虚张声势拉来大批黑榜、花钱雇来一群佣兵才闹出那么大动静。当然他们是精兵,人数虽少,杀伤力一点都不小;城市这种地方,一名军中高手打起黑枪,作用比得上一支小队,那些联邦军人如同游鱼一样散落在城内各个地方,形成极其强大的威慑力,甚至连军队都不便出动。 对付这些人,最好的办法是将他们聚集到一个地方、或者某个可以控制的区域,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碾压过去,聚而歼之。 心里盘算着这些事情,坂田对那个独狼不禁有些佩服。他的这个计划并不莫测,也不高深,厉害之处在于对心理的把握很高位,尺度的拿捏也很有分寸。譬如他通过白天的游街活动告诉大家,那位牛师长不用兵出神入化,为人重情好义,昨晚他为了救自己好友不惜将部下投入险地......虽然这种行为给城内军民带来很大伤害,但也令人钦佩。 如果是外面的世界,这样的宣传是笑话加胡闹,但在星盗的地盘却很吃得开,独狼“赞美”对手后提出问题,也就是问牛犇:为了儿时好友,你能那样做,那么当你准备一整天之后,肯不肯为了这些饱受折磨与羞辱的联邦战俘做些事情?为听从命令入狱的老六做点事? 与在路口瑟瑟发抖的士兵不同,坂田原一郎在军中的地位要高一些,看法也更有高度。他知道这件事情会让牛犇很难办,劫狱肯定要冒巨大风险,什么都不做一定会让人寒心,尤其他是新上任的师长,天赋再怎么神奇,威望终归有限。退一步讲,即使那些联邦军人服从命令,城内那些摇摆的势力呢?那些已经、或者快要被拉拢过去的组织与个人,他们怎么想。 最后也是最最关键的,三巨头会怎么想? 这些都在独狼的预料之中,他很体贴地考虑到对手的愿望与难处,挑选出来游街的战俘虽然面黄肌瘦,身体瘦弱,但无伤残更不会死,老六是他们当中最惨的一个,以生动的例子把“没有人来救就会如此”的信息传递给对方;另外在监狱这边,一方面要严密防范,但如果防范过于严密,陷阱过于强大,会使得对方强顶着压力不敢来冒险。 独狼把这些都考虑到了,当游街完成、没有碰到联邦士兵来劫人,姬鹏教官、包括小野都对此次行动成功的可能性表示怀疑,独狼反倒更加确信对方会行动,甚至立下保证。 “昨天晚上,他们仓促行动却大获成功,不但把人救走,还击毙数十名军官,连双星都被干掉,铁骑至今还在发疯。经过这样一个晚上,谁都不会再把军队看在眼里,而且说实话,咱们军队的表现窝囊透顶,不怪人家看不起,如果不是军营人数实在太多,没准儿他们会直接朝这里进攻。” “白天那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有人出现,甚至连一个冲动捣乱的人都没有。以对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这分明是受到强有力的压制才会如此,而要保证这种压制事后不影响军心,牛犇一定对部下、也包括盟友做出过某些承诺。这种承诺会是什么?很明显,是劫狱!” “我肯定对方会来,很有可能今天就会来,而不是等待我们磨光锐气!原因很简单,今天来最能出乎意料。” 步步推导,逻辑严密,有礼有节,独狼的话令很多姬鹏军官神色震动,眼里原本一直存在的鄙夷淡去不少。 小野指挥官与独狼接触最多,从能力上看,至少就带兵打仗这件事情,小野认为独狼远胜别的星盗。就是这个人,曾经率领那些乱七八糟的队伍与帝国七八年不落下风,轻视他其实就是轻视自己。心里深深明白这点,小野让他自己向众多看不惯的姬鹏军官解释,刻意帮助这位判将竖立权威。 考虑到索沃尔的未来,独狼是小野极力拉拢的对象,更妙的是,独眼狼虽然能力出众,但其性情多疑,心胸狭窄,对手下常有刻薄举动......注定成不了大气候,形成不了威胁。 感受到小野的诚意,同时知道自己的命运与之密切相关,独狼拿出全部本事,对此次计划的每一个环节反复思索,重点强调一个地方。 “对方肯定会侦查,作为行动与否的最后依据。我希望他们侦查后得出这种结论:即使劫狱不成功,撤退也有保证。我要提醒各位,我们要的不是这批侦查兵,而是潜入城内的绝大部分联邦军人......所以,这个阶段非常、非常、非常关键。” 连续三个非常,重要程度无需再多言。坂田参加了那场会议,正因为明确了这点,他才以高级军官的身份加入到捕手队伍里,此刻,当听到那几个人将侦查到的情报报告上去,坂田情不自禁深深吸了口气,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躁动的心情平复。 对方报告的都是己方想让他们知道的,包括那个被他们察觉的陷阱,依照对方表现出来的能力,那个陷阱只不过是个调味品,把“星盗军队的无能”再度渲染一次。另外从对方的话中可以知道,这次侦查派出来的人数着实不少,小组编号已经数到十三。 唯一令坂田不解的是,几名侦查士兵汇报到最后提到的候鸟起飞......不知是何意思。 太平道是主干道,很长,很宽,从监狱一直延续到军营,准确讲是深入到军营的一个独立单位,出于某些特殊考虑,这条道路上有多处哨卡,城区外两侧有各种陷阱——真正可怕的陷阱! 对方特意提到这条路,应该是估计军营的增援力度与时间,可是这条前面已经有了,而且那个候鸟起飞......难道指的是飞行器? 扯谈! 想想自己都觉得好笑,坂田用力摇了摇头。 局已布,饵已洒,鱼儿也已经试探性的品尝,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上司如何看待,最后那位二十岁的师长怎样定夺。 “独狼说那个牛犇可能会亲自来,如果是那样......” 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脚下的大地忽然传来一次震动,极轻微,消失的很快,不注意的情况下很难察觉。 坂田是优秀的军人,所以才感觉到了异样,微微皱眉。 是感觉错了,还是...... 过了一会儿,震动又来一次。 坂田眉头皱得更紧,这感觉......难道是地震? 猜测的时候,第三次震动传来,幅度加大,频率也在加快。 坂田脸上充满迷惑,现在他觉得那种震动当中包含着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但却偏偏想不起来是什么,仿佛多年未见的好友站在对面,笑容亲切,充满回忆,唯独记不起来名字。 到底是什么呢? 第六次震动,接着是第七次,第八次......震动频率越来越快,幅度越来越大,带着某种奇特的节奏,与坂田的脉搏糅合到一起。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坂田不知不觉中握紧了拳头,涨红了脸,脑海中一个响亮的名字即将蹦出。 就在这个时候,耳麦中传来一声惊呼。 “我的天啊!” 坂田认出那是港田直男的声音,充满着疑惑、震撼和恐惧,往日沉稳甚至有些木讷的他,从来没有发出过这种声音。 就在坂田疑惑的时候,耳麦中再次传来惊呼。 “我的上帝,这怎么可能!” 那是迈克尔*泰比的声音,星盗部队中少数称得上精英者之一,此时只剩下惊慌失措,听着他的声音,坂田瞬间将以往的评价丢到脑后,毫不犹豫将其归纳到“废物”一类。 然而下一秒,坂田听到更多惊慌失措、充满绝望意味的呼喊,区别在于,这一次声音不是从耳麦中传来,而是由那些寒风中执勤的士兵发出,真真切切回响在空气中。 “天啊......救命!” 轰!的一声,脚下的振动与炮火几乎同时响起,坂田瞪大的眼睛看到,一头熟悉的钢铁怪兽自黑暗中钻出,正迈开大步狂奔于太平道。炮火如雨点般射向建在路口据点,那个为步兵准备的工事如此脆弱,才一转眼的功夫就被火焰吞噬,被爆炸轰平。 即便那些工事不够坚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摧毁,真正原因是朝它冲过来的机甲不是一台,也不是两台、三台,而是......数十上百!甚至有好几百! “这不可能!” 亲眼目睹一头头钢铁怪物冲出黑暗,如飓风般卷过太平大道,坂田的脑海一片空白,面孔神经质地抽搐着,嘴里像他刚刚鄙视过的人一样大喊。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孤山传来的消息,城外数百机甲全部在那里,这里怎么会冒出来如此多机甲? 联邦大军已经入城? 这更不可能!时至今日,守河溃兵的收拢都没有完成,联邦军队怎么可能比他们还快。退一步讲,即使他们过了塞纳河,面前是百里泛区,机甲部队怎么可能通过? 那么这些机甲从哪里来?而且它们的款式...... 烈风,樱花,还有星盗的巨拳、铁骑兵等等杂牌,五花十色,乱七八糟。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些机甲只有一小部分冲向监狱,大多数奔着军营而去! 他们竟敢进攻军营! 他们正赶朝军营进攻! 猛然间,坂田想到一种可能,身体仿佛失去重量一样,连魂魄都似乎飞到空中。 “嘿,这里有一个。” 冷漠的声音忽然传来,坂田骤然清醒过来,急忙转身。 冰冷的刀锋抹过,一个瘦小的身影飘忽远走,坂田双手捂住脖子,视野变得血红。 寒风无比凌厉,那些巨大的、强悍的、飞奔着的身影穿梭在黑夜,将呐喊与咆哮淹没在雪地中央。 ...... ...... 正文 二四七章:王之蔑视 钢铁脚爪踩在地面,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战鼓在心头敲响,房屋与楼房微微摇晃,桌子上的物品不停颤动,巨大的振动令很多人误以为发生地震。只有太平道两侧的人们清楚地看到发生何事,思维却因为所看到的骇人景象陷入迷茫,大脑一片空白。 巨兽飞驰的速度那么的快,攻势如狂风暴雨般降临,当轰鸣声传入军营观察哨卡里的士兵耳中,无数条红线突然出现在视野当中。黑沉沉的夜空被撕裂,那些红线如同燃烧的火箭,那些红色的、橙色的和银白色的火焰如此猛烈,仿佛巨人之手一直发力,推送着那些拥有巨大破坏力的武器冲向目标。 那是导弹,千奇百怪的导弹;其中容易认出来的有华龙联邦的战隼,姬鹏的八岐火,霍夫曼的大力神,除此还有数量更多的杂牌、过时导弹,甚至能找到二十年前的产品。 军营中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机甲,更不用说它们从何而来,当那些代表失望的轨迹出现在夜空、并以极快的速度朝头顶延伸时,士兵们大多在为即将执行的任务做准备,猛然间看到这么多导弹,无不感到难以置信,其中甚至有人以为这是己方准备的秘密庆祝仪式,为即将到底来的特殊日子而设。 ......不知不觉已是年底,新的一春即将到来,过去一年很多人过的不容易,希望来年有个好的开始...... 轰! 代表死亡的呼啸刺透耳膜,第一声爆炸掀起的火焰如波浪朝四周平推。 “敌袭!” “发警告!” 误解自此中断,希望因而破灭,被重点保护的数据监控室内,负责观测雷达的士兵直接从座位上蹦起来。瞬间瞪圆的眼眶,突出的眼球,声嘶力竭的尖叫,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发疯,然而看看周围的人,就能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已经算正常,不,他才是这个房间里最正常的那个人......其余人全都目瞪口呆,没有一个能发声。 ......几百台机甲,“无声无息”突进到这种距离,如果不是对方发射导弹,没有因为冲锋说必然发出的震动,或许至今都没被发现...... 这是多么大的奇迹! 又是多么大的笑话! 为什么雷达突然变成瞎子? 可是不对啊!明明刚才各项数据都很正常,甚至比之前还要正常。 为什么光脑不正常工作? “黑客攻击!” 又一名士兵尖叫起来,同一时间,军营内所有打开的光脑屏幕上同时出现相同的景象,一个卡通娃娃裂开嘴朝大家呵呵呵的笑。他的样子如天使般可爱,左手拿一只奶瓶,右手指间夹着一根硕大的雪茄,头上戴着古时候地主家孩子常见的瓜皮小帽,鼻子上架着当代最时髦的无框墨镜。 青烟袅袅,娃娃吸一口奶嘴,满脸享受的表情吐出一长串眼圈,接着稍稍低头把墨镜朝下扒扒,轻轻吐出两个字。 “饭%桶!” 说这句话的时候,娃娃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不屑与轻蔑,人们从中感受到的是彻骨的冰冷,与发自灵魂的震颤与恐慌。 如果把这场争夺看成战争,那名以娃娃面孔嘲笑大家的黑客具备压倒一切的优势,相比之下军营里的技术人员才是真正的娃娃,弱不禁风,不堪一击。在他的无形之手操纵下,军营内不断响起惊慌的尖叫,充斥着各种“失控”“锁死”“无法启动”等字眼,那些战前被寄予厚望、被看成防范联邦大军的壁垒的各种“高、精、尖”武器通通无法使用;与之对应的结果,突击而来的机甲队伍与他们发射的各式武器几乎没有遇到阻碍,横冲直撞,一路杀入军营内部。 当数量以百计的机甲在这种情况下冲入军营,爆发出惊人的破坏力,钢铁巨兽加速奔驰,爆炸的轰鸣此起彼伏,转瞬间在军营掀起腥风血雨,所向披靡。与此同时,军营指挥部内,联军最高统帅小野面孔铁青,愤怒地扔掉常握手中、象征权力与风度的教鞭。 “废物,全都是废物!” 周围,一大群军官战战兢兢,神色如同被猛虎追逐的兔子一样凄惶,望着他们满脸无助的样子,小野的心情愈发阴暗,险些按捺不住要他们全部滚出这个由高墙后壁构建的坚固堡垒,任由冷血残暴的敌人屠戮。 不能怪小野如此暴怒,以来自文明世界的军官视角,现代军队必须、也应该为自保尽可能考虑多方面情形,即使面对世界上最强大的技术队伍,都应该具备一定的自保之力。首先,任何军队都应该具备完善的分级防御体系,面对黑客入侵不仅要保护己方不受伤害,还应立即反击锁定对方,顺藤摸瓜追踪其方位;尤其在当前条件下,那名黑客的位置其实被圈定在城内不大范围,甚至其登陆地点屈指可数,出于安全考虑,应该对所有入网节点保持监视状态,稍有异动便能察觉,进而捉人。另外,在遇到技术水平相差太大的情况......也就是当前面对的这种对手时,军队系统至少应该能够自保,比如有效的隔断与自毁,及时的把损失控制在局部范围等等;如果连这都无法做到,至少可以从硬件上考虑,比如实施分区管制,设置两个或者更多主机作为指挥中心,局部电力隔绝或者轮换等等。 现实情况,那名“黑客”几乎控制了军营里的一切与网络相关的体系,假如不是小野上任后进行部分整合,尤其在“战略”级武器采取密匙卡控制的话,没准儿那些为敌人准备的导弹现在都已经自爆! 无论那名黑客多么强大,哪怕他是神,这种情况也不应该发生!话说回来,之所以如此,小野自己也有责任,联军组建以来,他为了掌控那些不好控制军力花费太多精力,把一盘散撒的队伍捏合成现在这样,已经是殊为不易。 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小野虽不情愿但也只能面对现实,苦思片刻后,他把战力最强悍的队伍派出去扭转战局,并且做出一个令大家觉得匪夷所思的决定。 “各驻守部队就地抵抗,慌乱后撤者军法从事。近卫队出战,然后......切断电力!” “什么?” “这怎么行?” “我反对这样......” 砰! 一声枪响,提出反对意见的星盗军官仰面摔倒,瞪大的双眼显示出其临死前多么困惑,众目睽睽之下,小野用凶狠冷漠的眼神横扫周围,不容置疑。 “执行命令!” 一阵短暂而尴尬的沉默,军官们怀着各自不同的情绪跑步出门,与此同时传令兵也都行动起来,以电话、对讲机乃至口口相传的方式把长官的指令传达出去。需要强调的是,此事军营处处大乱,加上黑客入侵的影响,命令下达的效率之底可想而知,等到战斗中的将士明确意图,不知道需要多久,即便都知道了,由于内心存在疑惑,执行起来的效果也值得检验。 眼下小野顾不了那么多,在将大部分军官打发出去后,他又朝留下来的亲随下达一连串指令,力求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对局势的掌控,至少要知道主要战斗部队的战斗情况,和敌军的大概规模,以及对方的战略意图。 直到现在小野都不明白这支莫名其妙出现的机甲队伍究竟从哪里来?多少人?如果是过河的联邦大军......怎么可能呢?城外驻守河岸的部队都还没有收拢完成,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联邦人怎么可能飞越到城区?岸上的情况无论如何做不来假,他们总不能长翅膀飞过来,再说了,他们哪里还有这种规模的机甲队伍。 到底是谁呢? 想来想去,小野的目光仍然只能投向三十八师,落在那位或许已经入城的牛犇身上。虽然情报已经证实,三十八师主力赶往铁木堡,城外纵横的那些机甲都在孤山,但是除了他们,实在没道理还有别人。 难道说那位新上任的师长心机深沉到这种地步,手中竟然藏着预备队一直没动用? 想到这里,小野禁不住有些心寒,随即狠狠咬了咬牙,默默发誓。 “就算有,规模也不会太大,这样就敢攻击军营,简直欺人太甚......我有工事,有战车,有机甲,还有两万多士兵......就算都用步枪打,用命填,也能把你们全部留下!” 这番话听着叫人觉得丧气,但其实道出一部分事实,此番向军营发动攻击的机甲不足两百,型号杂乱,性能与状态差异巨大,有些甚至连远程武器都没有,或者能量不足。当真双方火拼到最后,军营固然会遭受难以承受的损失,来进攻的机甲却是全灭的结局。 “不过......监狱那边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小野随即摇了摇头,将其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明摆着的道理,军营这边如果守不住,或者因攻击失去军心的话,意味着这场战争宣告终结;这种时候,哪有闲心再考虑监狱,退一步讲,对方都打到军营来了,又怎么会分兵去监狱。 有一点小野想错了,这支队伍的目标并非打垮联军军队,而是另有他图。就在他组织部队顽强作战的时候,冲入军营的钢铁狂潮如同龙卷风一般卷过,当头的一台烈风座舱内,徐达双手如风操作机甲将一处联装火炮拆成垃圾,同时发布指令。 “一队二队继续穿插,沿途不要不要停留......四、五队攻击指挥部。” 自牛犇带人离开的那天起,徐达就在鬼见愁谷口整顿队伍,把从山谷内收集的机甲一台一台的修理......更准确的说法是拼凑到一起,苦苦忙碌、等待、忍耐这么长时间,为的是能够一鸣惊人。然而,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牛犇给自己的命令竟然是正面攻击军营!接到命令的那一刻,徐达险些要认为牛师长公报私仇,为当初竞技时发生的不愉快朝自己下黑手。然而当他怀着赴死的心情上路,一直到攻击正式发动,徐达才意识到师长给自己准备了多大的惊喜,预备了多么惊人的后招......或许应该说是先发。 直到自己的炮火落地,整座军营都毫无反应,一轮突击后,其内部已经有炸营的趋势,或许只要再加一把劲儿,这个有数万人驻守的地方将有可能被拼凑出来的一两百台机甲正面击溃! 那是多么大的奇迹!想到这里,徐达兴奋得面孔通红,双眼也已经赤红。 “指挥部就是那座......咦!” 忽然之间,仿佛有“昂”的一声响,整个军营陡然间变得漆黑,除了各式武器发出的光芒照亮附近,其余地方瞬间淹没在沉沉黑暗之中,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居然这么搞......” “......想要乱战......” 一番思考的功夫,战场上变化接连发生,首先是溃败的势头被初步遏制,各处抵抗的力度加强,接着出现了小股突击队,与战车工事一道进行阻击,再往下走,黑暗中出现真正的对手,机甲! 机载雷达粗粗一扫,徐达意识到自己遇到麻烦,那些新出现的机甲样式统一,技术动作一看就知道老手,而且是有着良好配合意识的正规军。 “......好吧......暂时放过你们......” 有些无奈地压下“创造战争奇迹”的念头,徐达用力咬了咬下唇。 “一、二、四、五队执行B计划,三大队随我冲击十七号区域,目标:军火库!” 命令发出,黑暗中的攻击狂潮骤然一歇、再一散,给人的感觉狂奔的野牛群突然散开,变成无数股。对应的变化是,军营中的战斗无处不在,忙于战斗、但尚未完成组织的士兵、军官大喊大叫呼唤援兵,仿佛被更多敌人包围。 这边双方斗智斗力,局势瞬息万变,而在另一方,被小野忽略、或者说放弃的监狱那边,战斗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展开,虽不像军营这边炮火喧嚣,但却更加惨烈而且无情。 今夜索沃尔人心惶惶,天空都变了颜色。 ...... ...... 正文 二四八章:要记的,要记得(上) 灯光昏黄,墙壁上许多晃动的影子,整个世界仿佛在摇曳,模糊的视线,周围一张张沉默而且漠然的面孔。潮湿的地面释放着发霉的气息,还有消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相比身上的恶臭,这些令人生厌的味道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当得起“美妙”相称。 双手传来剧痛,一阵阵如脉搏般跳动,疼痛使得他忍不住皱起眉,被石块砸破的眉骨再度裂开,暗红色的血与粘在皮上的赃物混合到一起,变得同样肮脏。 所有这一切加到一起,王小六意识到自己仍留在老地方与那些恨自己入骨的联邦战俘关在一起,而不是如梦中那样回到故乡,对着满山遍野的杜鹃花撒野。 “......饿啊!” 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存在着兽性因子,又或者梦中的景象发挥作用,那些复杂刺鼻的气息的折磨并未摧毁王小六的神经,相反让他觉得饥饿,于是忍不住叫出声来。但在开口之后,他有些昏沉的精神刹那清明,不禁要在心里自嘲上辈子一准儿是难民,这种情形下仍记挂着吃。 有特殊的味道从鼻孔钻入,还有硬物送到唇边,王小六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那颗巨大的黑痣跳动几次,不知不觉张开嘴。 居然是食物? 真的是食物。 干裂的口唇轻轻蠕动,松动的牙齿来回摩擦,粗糙的面饼被磨碎,淀粉在唾液的拌合下渐渐转化为糖分,王小六用力将它吞咽到肚子里,并发出舒服的呻吟。 “好吃......” 入狱后“养尊处优”,王小六用不着与战俘一样靠这种最低劣的食物充饥,今日觉得格外香甜。连续吃了几口,他的体力恢复少许,脑子也加减变的清明起来,于是有更多疑惑浮现在心里,扭了扭身子。 “......怎么会......” “别动。” 漠然的声音,一捧冰冷打湿面孔,王小六本能地再次张嘴,大口将送过来的水饮尽,末了还伸出舌头,留恋地舔一舔口唇。 “啊......呸!” 赃物仍在,入口一股屎尿气息,陡然传来的恶心感使得肚腹里翻江倒海,全身遭受的所有伤害与病痛仿佛同时爆发,如潮水般淹没神经。巨大的刺激使得王小六的神智在瞬间恢复,身体也如弹簧般崩起来。 “呵......呕......” “赫!” 不管是星盗还是黑帮,常混其中常给人留下凶狠、强悍的印象,王小六半辈子在黑道摸爬滚打,身上自然也有这种标签。眼下这个瞬间,他眯缝的双眼闪烁着狡诈而凶狠的光,脸上的黑痣竟如野火,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个伤重的人,这时候的他就像一条孤独的狼,被人抓到笼子里,假扮温顺时不经意间暴露野性,凶威仍在。 可惜这种样子没能维持长久,王小六的精神很快萎顿下来,并非有意示弱,而是因为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持那股强悍的气。 “......咳咳......” 借着干呕、咳嗽,以及瞬间爆发的少许精神,王小六看清周围十余条瘦骨嶙峋的大汉,也弄清了自己所处的状况。 目光扫过周围或蹲或坐的人,全都是熟悉的面孔,最后,王小六的视线最后落到胡子身上。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该上路了。” 对着那张快要被胡须完全掩盖的面孔,王小六认命地摊摊手掌。 “胡子,上次你叫我办的事,我可是认真地去办......给个痛快吧。” “给个痛快?”胡子的身体比王小六更糟,眼神却显得格外明亮。 “这也不行?”王小六脸上的黑痣跳了两次。 “就给个痛快。”胡子突然说道:“有什么要交待的没?” 王小六多少有点意外,神情变得有些失落。“如今倒是有点牵挂,嗯,还是算了。哪位兄弟送我......” 十多名战俘依次起身,排成一排站到王小六面前,行动不便的胡子也被人抬到最前方,彷如带队组成军阵。 嗯? 王小六有些弄不清状况,迷茫地眨了眨眼。 军人就是军人,不管经受多少折磨,身体如何虚弱,阵型一起,肃杀之气应声而起,扑面而来的压力令王小六误以为之前的承诺是空话,不禁为之惨笑。 “算了算了,我欠大家的债,该还......谁先来......啊?” 刷的一声,十几名战俘集体敬礼,神色肃穆,胡子也把手掌摆放在额边,只能盘坐的身体挺得笔直。 好一会儿,王小六只能大张着嘴巴,呆愣的样子仿佛雕像。 “谢谢。六哥。”胡子郑重的声音说道:“谢谢您为大家做的一切。” “谢谢六哥!”十几名战俘集体呼应。 “这,这......这是干吗?” 王小六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心情一松的同时鼻子发酸,心里多出来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名瘸腿战俘上前一步,把拖后的左腿亮到前面:“六哥帮我较的骨,我记得。” 另一名战俘跟上来,拍拍自己缠着绷带的头:“六哥替我找的药,我记得。” 又一名战俘过来,挺起胸口露出心脏的位置:“不是六哥拦着,我已经被毙了。” “不是六哥灌的几口汤水,我已经饿死了。” “六哥替我治的伤口。” “六哥帮我......” “六哥为我......” 战俘依次上前,依次讲述着往事,都是王小六当初利用特权“顺手而为”的事情,如今仿佛时光倒流,逐个回放在每个人的面前。 王小六呆呆地听着,视线从一个人转到下一个人,思维跟着声音慢跑。起初,他还能分辨这些年轻人讲述的是何时何事,有时还“呃啊”“嗯啊”的营着,渐渐地,他的精神有些恍惚,灵魂出窍般茫然出神,眼泪却无声地在脸上流淌。 不知什么时候,王小六感觉到呼吸有些不便,用力抽抽鼻子后,低声呜咽起来。 “你们,你们这......” “不是六哥每天过来看我,我早就死透了,甚至烂都烂透了。” 胡子最后一个总结,幽幽的声音说道:“六哥做的事情,弟兄们都看着,也都记着。六哥入狱为的什么,大家心里明白。至于不说出来的原因,您也该能明白。”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王小六拼命点头,随后用力撸一把鼻涕,声音越来越低。“可,可我杀了你们的人......两个......” “是啊。”胡子揪揪腮边乱糟糟的胡子,动作加脸上的表情让人没由来联想到扣动扳机时的情景。“六哥要是不杀,咱们今天也不会坐到一起......都死光光了。” 杀人才能救人,救人所以要杀人,为救人而杀人是否合理?是否应该被理解,或者被生者遗忘? 王小六辨不清这些道理,他只知道,当初自己杀俘更多的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而不是为了留下命去救别人的命。出于这种自知,王小六心里有点惭愧,只好默默听着胡子的话,不敢、也不好意思插嘴。 “当然,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胡子的话吓了王小六一跳,索幸接下去改了方向。“等咱们的人打进来,那些人一个也别想跑。” “呃。” 既然是那些人,想必其中不包括自己,王小六稍稍放下心来,忍不住叹息说道:“就不知道咱们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能!当然能!”胡子的话斩钉截铁,不知从哪里来的信心:“之前是我想错了。从游街这件事情看,咱们的人应该是占据了主动,才会逼着独狼他们用这种不要脸的招。所以我猜想,救兵就快来了!” “游街的时候我看到......”一名战俘试图插嘴。 “看到什么,什么都没有看到。”胡子扭转身瞪他一眼,将其要说的内容喝止。 王小六没注意到这一幕,即便注意到了也不在意,他心里想福生现在怎样都不晓得,哪能期待别的。 “只怕救兵来的时候,这边独狼狗急跳墙。” “这就想错了。正因为救兵即将到来,咱们活着才更有价值。还有六哥你,这次游街摆明是拿你当鱼饵......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我肯定,不到实在没有希望,独狼他们不会杀你。” 垂下目光看看自己绝无可能恢复正常的双腿,胡子语气幽幽说道:“退一步,死前看到咱们的人打进来,那种感觉一定很爽。” “......呃。” 王小六不想接这句话。按照他的人生原则,能活就一定要想办法活着,之前以为必死所以才光棍,如今既然有了希望,当然不能为“求爽”而甘心受死。 如此沉默片刻,王小六想起一件事情,犹豫着开口道:“刚刚说的鱼饵,我在想是不是因为牛犇的......” 轰的一声! 剧烈轰鸣撞入耳鼓,灯光摇曳,周围墙壁也被震动。王小六的声音被打断,身体晃动间看到周围的人喜动颜色,人人精神振奋。 “来了!” “一定是他们!” “什么来了?”只有王小六还在迷糊,茫然问着:“你是说......” 轰! 又一声巨大轰鸣,接下去是高墙后壁无法隔断的喧嚣,转眼间,监狱内所有人都被惊动,随之而来的混乱急速蔓延,如飓风吹遍每个角落。 无法形容外面的局势发展得多么快,混乱之初,有看守跑到监禁区喝止骚动的犯人不得闹事,没过多久,外面的呼喝就将他们召唤出去,也就两个来回的功夫,大批看守再度跑回来,相伴的还有很多正规军人,其中还有来自姬鹏的那些高高在上、的教官。 “快!快快快!把名单上的犯人提出来!” 望着那些惊慌的面孔,不光战俘,王小六也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状况。 劫狱? 强攻? 攻破了? 这么快! 刚刚想清楚来由,牢房的门已经被打开,如狼似虎的看守与军人涌了进来,把胡子等人带出牢房。 “见了鬼了,怎么会有这么多机甲......” 远处传来独狼的声音,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又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别忘了那个老六,可能他是关键。” ...... ...... 正文 二四九章:要记的,要记得(中) 攻击监狱的机甲只有二十台,战斗中优势却比军营那边更大。因为监狱终究只是监狱,哪怕与军营挨在一起,哪怕很多看守事实上就是军人;即使世界上最森严的监狱也只是防范人......而不是、也不应该在战场上攻城拔寨的机甲! 当劫狱者用机关炮清理道路,用导弹轰击围墙,挥舞着离子光刀劈向那些“坚固”的铁门与栅栏,所谓埋伏、准备、陷阱全都变成笑话,在对方狂风暴雨的攻击面前,气急败坏的明二长官一边拼命向军营求援,一边号召手下发挥武士精神......在他忙活这些的时候,独狼却在一旁看清局势,暗里大骂明二愚蠢。 “如果军营能够抽出兵力,对方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不用想也知道那边压力比这边的更大......该死,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多机甲!” 想着这些,独狼心中五味杂陈,意外、愤怒,又觉得无比憋闷。以他的性情智慧,若在外面的世界有个好出身,当有机会成长为名将,建功立业;然而在星盗的世界,独狼只能随波逐流,挣扎追求一块安身之地。千辛万苦熬到今天,当面对人生最重要的关口,看起来已经犯错。 这又怎么能怪他?换作任何人,把好望角的局势摆出来细细研究,结论恐怕一样:星盗与两大帝国联军之后,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华龙联邦败局无改。非要找个对己方不利的地方,大约就是三巨头之间貌合神离,联盟赢得胜利之后也会势力大减。而这正是独狼以往苦苦追求的机会,如果没有外力可借,他便没有翻身成为第四巨头、或者独大的那一天。 人生最怕的不是风险,而是连搏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危难时不下注,莫非要等到时局平定后见风使舵,以毫无尊严的投降换来苟且? 独狼不甘心而且羞于做那样的事,因而力推三方联盟,一举将好望角的战略态势彻底翻转。正如其事先预料的那样,事态的发展难以阻挡,凛冬突来,连战连捷的华龙联邦瞬间进入绝境,三方联盟组建联军,只要收割掉胜利果实,他就将以推动者的身份获得必然会到来的权利与荣耀,甚至会载入史册! 对一个星盗头子而言,这是做梦都会笑醒过来的伟业! 谁能想到,鬼见愁一役使得局势再度变得复杂,没等人回过味来,紧接着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令人目不暇接。因忙于调和联盟方关系以便将来得到最大利益,独狼眼睁睁看着大好局面走向崩溃,内心之失望与愤怒可想而知。 即便这个时候,独狼心里仍抱着力挽狂澜的念头,况且已经上车的人没那么容易掉头,他是联盟的主要推动者,恐怕早已经上了华龙联邦的必须清除名单。眼下状况虽不如意,但他判断大势上未改,比如联邦大军依旧面临着难以克服的难题,创造奇迹的那支装甲部队只能在城外游荡,相比之下,三方联盟依旧控制着索沃尔,并且有几万大军、以及值得期待的帝国援军。 大厦将倾而未倾,要以决死的勇气,壮士断腕,奋而反搏,情况依旧能够扭转。事后,自己的地位会更高,声望更隆。 权衡后下注,筹谋并且坚决执行,独狼自问已经做到最好......忽然间神兵天降,梦境瞬间破碎如残花。 对对手的误判从来都是战场大忌,看到敌方机甲的那个瞬间,独狼意识到大事不妙,随后又从种种迹象中判断对手还用更强大的手段捆住己方手脚,内心差不多已经绝望。最终,他从那些机甲进攻时展现出来的操作水准看到层次上的超越,最后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 危墙之下,独狼当机立断,撇开明二,带领亲信到狱中提人。 对手既然分兵进攻监狱,这批战俘就是他们势在必得的人,敌之所求即是我之说需,意味着他们可以成为护身筹码。而且在独狼看来,不仅当下需要他们的掩护,将来还可以拿来做些谋划,避免输到一无所有。 具体该怎么做......将来再说,目前最重要的是带人离开,去更保险的地方安顿。不能不提到一点,独狼早就考虑过遇“劫狱”时可能发生的最坏状况,不仅做了多手准备,还把重要人犯换地、集中关押。从目前发生的状况看,攻进来的机甲极有可能掌握着那些人犯之前的关押地点,如果没有这次调整,兴许已经得手。 总而言之,他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没想到对方会用机甲强攻! 谁都算不到会这样......所以,非战之罪。 想着这些,独狼心里稍稍好过,往日临危不乱的样子于是恢复,并且大声催促手下。 “......快!只带重要的人。” 狱中疑为战俘的人犯数百,比成功渡河的联邦军人总数还多,独狼知道其中大部分人是“公报私仇”的产物,从未当做指望。他命令亲信只挑确定的、且有可能是军官的人,最后拉出十二个,加上王小六凑齐十三太保。 数字不是现在考虑的事情,就在找人、提人的这点时间,监狱里战斗的喧嚣不断朝这边逼近,引擎的轰鸣,能量炮的怒吼,还有机甲冲破墙壁与玻璃震碎的杂音与狂躁,听着这些代表死亡或者解放的音符不断朝身边而来,周围看守面无人色,战俘们则都振奋莫名,一些开始用力挣扎。 “制住他们......地下,快!” 群体的情绪要失控,独狼甚至不得不亲自上手,干脆利索地一拳将那个挣扎最为凶猛的战俘打晕过去,随后率领众人一窝蜂般冲向地下。 身后,明二的气急败坏的厉喝隐约可闻,看来是意识无法固守、援兵做不得指望,只好把目光也转向战俘寻求自救。这个时候,独狼已决心与帝国割裂,自也不会回去像明二证明自己有先见之明。他一边催促部下快走,一边在心里祈祷明二多抵抗些时候,几乎念着怀着时不我待的心情冲向那条保全之路。 片刻后,监狱西北方向一处早已废弃的哨卡,咆哮般的轰鸣突然响起,六七辆浑身漆黑的装甲车如同地狱爬出来魔鬼一样窜出。本该威猛的车队显得有些仓惶,身上挂着碎石乱木,碾碎杂物,撞开风雪,最后在几名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呆滞的目光注视下远去,驶入沉沉黑暗之中。 ...... ...... “快,再快一点。” 索沃尔监狱的地下不仅建有车库,配备有足以抵抗枪弹和拥有强大火力的装甲车辆,还修有极为隐秘的专用逃生通道,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如果逃生者愿意,甚至能通过这里直达军营从而得到最为强大的庇护。只不过,今天独狼不打算那样做,当他率领部下成功摆脱地面喧嚣,进入到钢铁的的守护后,毫不犹豫决定彻底脱离这块地方。 “实心堡,快!” 索沃尔三大标志性建筑,分别住着三个权力最大的人,少君夫人拥有观星塔,泰坦住在帝王大厦,铁骑常住的地方就是实心堡。那里不仅防范严密,更重要的是人员纯粹,从上到下几乎个个经过铁骑亲自挑选,铁杆中的铁杆。危难之际,独狼宁可甩掉拥有强大军力的帝国也要去实心堡,除了安全方面的考虑,还为了以后长远着想。 在索沃尔,像他这种层次的星盗头子才知道,之所以三巨头的地位无法撼动,一部分原因在于经营长久,根基稳固,更大的原因在于他们每个人都有星际线路,有着更加遥远、但也更加隐秘而可靠的生存根本。相比之下,其他如独狼之流、还有栾平这类黑道头子,虽然也顶着星盗的名头,偶尔也能在太空干上一票两票,但若真的脱离地面,要不了多久便会被那些更凶残的同行无情吞没,沦为附庸、属下,或者干脆死去。 换句话说,三巨头即使今日事败,包括孤山的后路也被断掉,但只要他们能活着出去,仍然有办法在太空立足,甚至东山再起。比如铁骑,他与蓝色海大佬红孩儿存在关联,只要能够逃出去,最不济也有地方投靠,分到一两条航道的开采权。 开采是星盗对劫掠的美称,凡能拥有稳定航道的星盗势力,通常意味着较为稳定的收入,实力、影响不是那些零散、只能依靠偷偷摸摸打猎过日子的势力所能比。 独狼缺少这种资本,他在好望角算得上一方人物,但若到了太空,就如同沙滩上的一个贝壳,充其量比别的颜色鲜艳一些。 当前这个时期非常特殊,一方面索沃尔要变天,三巨头不可避免地迎来巨大转折;另外独狼知道,铁骑身边双星已死,军权被姬鹏人夺走,眼下最是需要帮手的时候。以自己的能力和带去的筹码,理应得到重用、不,理应有资格成为其真正意义上的伙伴。到那个时候,自己便触及星盗顶层,借铁骑的力量发展自身。 毕竟现在的铁骑,除去太空里的底蕴以外,和自己没有太多区别,甚至于......反过来将其吞并,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独狼情不自禁想起福生......那个有着清秀面孔、实则狠毒决然的年轻人。以星盗的标准衡量,那绝对是个难得的人才,但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不能放心使用,所防范的正是自己如今打算要去做的事情。 听说双星死在福生手里,他是怎么做到的?不过还是要感谢他,若不然,自己即便能在铁骑身边立足,也绝对触及不到核心,更别说以“伙伴”的身份出现。如今这样,倒也说得上因果循环,自己栽培福生一场,他虽然背叛,但以这种形式做了报答。 ......只是这个叫老六的家伙...... 偏过头来看看王小六,独狼眼睛里闪过厉色,并有些杀意难以遏制。 “......如果不是他,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福生也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依旧死心塌地跟为自己做事......” “那样的话,我与姬鹏帝国合作,将来有取代三巨头的机会。” “......现在,虽说还是有机会,但是需要先找到铁骑,和他一道像狗一样逃出去。” 只不过,和那帮姬鹏鬼子相处一阵后,独狼发觉似乎还是星盗更自在些。 “究竟哪种结果比较好?”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远处惊天动地的巨响,一股狂潮般的气息横扫而来,大地好似波纹般荡漾开来,沉重的装甲车仿佛树叶般起伏。 “军营,军营炸了!” 有人发出惊呼,声音却被什么东西生生堵在口中无法传出,而在远方,一股极其巨大火云冲上天空,黑夜中如此耀眼,而且如同即将倒塌的山峰,充满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军火库!一定是军火库!” 终于有人发出声音,所讲的与独狼心中的猜测不谋而合,偏偏这个时候,他还留意到战俘脸上的狂喜,连那个老六的眼里都流出欣然的神情,仿佛在为袭击者取得的巨大成就感到欢欣鼓舞。 看着他的样子,独狼忽然体会到一种几乎不可能产生的情绪......嫉妒! 这是为什么? 自己怎么会这样? 他厌烦这种感觉,偏偏怎么都难以遏制,越是想下去,内心的厌烦越是浓重,望着老六时眼里的纱衣越是真实。 “你很高兴?”他忽然把老六提过来,漠然说道:“你要快死了知不知道?” “......呃......” 老六显得没有准备,神情茫然片刻。 独狼说道:“进攻的兵力不够,军营没那么容易被击败,我估计,他们最终还是会撤退,不,是肯定会撤。” 老六疑惑地望着独狼,问道:“那你为什么......” 独狼漠然解释道:“不败并不等于赢。军营被打成这样,连军火库都被炸了,除非今晚把所有进攻的机甲全部摧毁,人全部击毙或者捉住,否则到了明天,城内大部分人、包括三巨头在内,多半都会转向联邦。” 稍稍沉默片刻,独狼继续说道:“战为不战,不战为战胜。他们做的和昨天一样,展示力量争取更多人,最终不战而屈人之兵。” “哦......”王小六脸上的黑痣跳了跳,忽然说道:“这么说,牛犇很厉害呀?” “牛犇?呃......”独狼楞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轻轻叹息道:“如果这些都是他有意做的,是很厉害。不过这与你没有关系,不敢最终结果如何,你都会死。” “......只有我会死吗?他们呢?”王小六这样问着。 “他们还不知道。你一定会死。”独狼的回答极为坦诚。 “......”王小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呀,也挺可怜的。” 独狼阴冷的眼神看着他,神色淡淡丝毫不为所动。 “不是吗?”也许是豁出去了,也许是真的无畏,王小六平淡的声音道:“带着我,是觉得牛犇会顾忌我,你想用我保自己的命。可是你又担心牛犇太顾忌我,会不惜代价追杀并且取你的命。所以你才会像现在这样,既要拿我盾牌,又不敢真的把我当筹码用。你得找个两全的法子......呵,这种法子可不太好找。” 独狼没有否认这点,讥讽的声音道:“你不是很怕死的吗?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怕死。” 王小六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你活够了吗?” 独狼没有回答,因为用不着。 “六哥我已经活够了。真的。” 刻意强调的口吻,充满骄傲的姿态,王小六看着独狼的眼睛认真说道:“就是刚才,六哥才发现自己活得值,所以,现在六哥已经......” 独狼打断他的话,轻蔑而嘲弄的语气问道:“别装样了,人活的越值当,就越是想活下去。” “你说的对,活得值更想活得长,可要是实在活不长,也不会觉得多遗憾。” 王小六神色异常平静,望着独狼的目光让人联想到一种名为怜悯的东西,很是古怪。“你就不同了。”他微微笑着说道:“你又自私,又多疑,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推不掉;你有几分本事,偏偏没地方施展,到处抱大腿,结果大腿一个个倒掉。所以呀,你活得累而且不值得,恨不得重新再活一次。所以,你虽然觉得军营今晚上不会输,还是提前逃跑。看起来是有远见,其实是因为......你比谁都更怕死。” 你、比、谁、都、更、怕、死。 独狼默默看着王小六,这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黑道混混,耳边听着那段刺耳刺心的话,怎么都无法将它与眼前这个丑陋猥琐而且重伤的人联系到一起。 “你......”他看着老六,想说几句有力量的话,哪怕狠毒也无所谓,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那张丑陋面孔上流露出来的平静有一股别样的力量,生生令独狼鼓不起勇气。 这是多么诡异的现象! 这是多么可怕的诡异! 车辆疾行,身后是不断响起的爆炸与火光,前方是粘稠而浓密的黑,仿佛能够切下来装到盘子里,不知出于何种缘故,闯荡半生、月黑风高时干过无数勾当的独狼忽然有些心悸,居然对这种历来被看成掩护乃至保护的黑色产生畏惧。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再度传来惊呼,令独狼的心猛的一沉。 “坏了,实心堡起火!” “在打仗,是在打仗!” 什么?有没有弄错! 刚想喝令部下不要杯弓蛇影,一连串急刹,装甲车辆陡然间停顿,使得独狼的身体失控前扑。 随后,独狼听到一个坚定沉稳、一个苍老随和,但都令他如坠深渊的声音。 准确地讲,那是两三句简单的交谈,只是没有避讳的意思。 “你们的情报很准。” “师座满意就好。” “请转告东家,我会履行承诺。” “谢谢师座,再见。” “再见。” ...... ...... 正文 二五零章:要记的,要记得(下) 埋伏? 陷阱! 听到黑暗中的对话,独狼与其他人一样感受到了绝望,原因并不仅仅在于被伏击,也不纯粹在于伏击者的身份。真正令他感到胆寒的是那个苍老的声音,以及其背后的强大组织。要知道,今天的劫狱来得异常突然,独狼临阵脱逃完全是临时起意,事先没有半点征兆。然而他的行为完全在对方的预料之中,甚至连逃走的方式和路线都被准确料中。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对他了如指掌,连他还没有做的事情都能拿出来与人交易。 做到这种程度,不仅需要极其强大的情报收集能力,还需要某些特殊的、真正的天才才能做到,假如换成别的时候、其它场合,独狼会将其理解为瞎蒙,偏偏他知道索沃尔城内存在这种组织,其内部拥有这类超绝人才。 俗话说站的越高越懂得敬畏,独狼的江湖地位比栾平之流又要高一些,知道在那些明面光鲜的枭雄背后存在着真正的恐怖,与三巨头这类草头王相比,他们就像俯瞰人间的神灵,拥有常人难以想象、连国家都无法媲美的强大力量。 传说他们的触角远不止蓝色海,而是遍布星海,在整个人类世界都能找到身影,如果他们愿意,甚至能够轻而易举地颠覆那些强盛国度。 心怀远大,独狼既然知道有这种组织的存在,就曾经尝试过加入,然而他几度敲门而不得入,最终失望才浪荡至今。今天听到那个声音,独狼在瞬间意识到,自己恐怕走到绝路。 只不过,那种组织怎么会与自己为敌......呃,这个说法有失公允,那个组织不可能把独狼抬高到“敌人”的层次。今天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他们的一桩生意,以最省力的方式满足某位“客户”的需求,获取利益罢了。 想到这点,独狼忽然生出一种想法:天不容我!于是他几乎要放弃了抵抗的念头。然而下一刻,独狼的神智回复清明,想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骨子里的不甘占据主流。 不对! 我的命运还没有完结!他们只是把我卖掉,但没有承担收割的义务......这似乎与其明面上的一贯作风相符合:只做中间人。 虽然独狼明白,所谓原则通常是拿来糊弄人的借口,只要利益足够大,任何原则都可以违背。但在今天这件事情上,从刚才的对话所体现出来的,那些恐怖的存在显然还不想亲自出手。 这就是机会! 半生坎坷,独狼经历过无数危险,深深知道哪些敌人可以碰,哪些人惹不得,哪些情况可以奋起,哪些时候只能祈求怜悯。若要面对那个隐身于黑暗中的王者,传说中的势力,他生不起半点抵抗的念头,但在大多数人面前,他是猛狮与饿虎,肉食动物。 到这里,独狼心里生出更多希望,他留意到黑暗中的对话是公开的,虽然这样带来更大压力,但也表明其“旁观”的态度不容更改。以那个组织的声誉,几乎没有在这种情况下违背。 也许,这次遭遇可以用别的方式看待,比如考验,甚至是机会! “准备战斗!” 片刻失神,独狼用最快的速度恢复清醒,下令时尽量保持语气沉稳。他比谁都清楚士气的重要性,当前这种状况最忌讳狂躁与抱怨,最需要的是稳定军心。 说到战斗,独狼并不缺少勇气和智慧,过去对抗姬鹏帝国,他的表现只有非凡才能形容,今天他要面对的只是一次伏击,一个刚刚崛起的青年,有什么理由就此退缩。当然,是否退缩要看对手实力如何,当真不可力敌的话,逃跑也绝不是羞耻。 既然是伏击,情况恐怕不太乐观。 忐忑藏在内心深处,独狼的部下都是老兵,接到命令只是精神上得到鼓舞,战术方面根本用不着多讲。转眼间,七八辆装甲车彼此掩护,有步兵从其中几辆下来,寻找掩体架设军械,很快以极为高效的方式布置好一块防御阵型。 令独狼大惑不解的是,己方布阵期间并未遭到对手攻击,连干扰都没有。这当然是好事情,但在同时,独狼有些胆寒的发现,他居然至今都没能找到对方的踪迹......仿佛那些高价买来的设备全是水货,要么就是伏击者能够隐形。 “......别瞎想!”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独狼仔细查看周围,竭力想要寻求先机。 这里临近铁骑的老巢实心堡,虽然那边枪炮声不断,然而独狼心里仍存了一丝念想,他很清楚实心堡的防御多么坚固,内里布置了多么强大的火力。只要自己支撑住,兴许还能等到援兵。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实心堡虽然建在市区,但他其实是一块独立区域,不与任何建筑相连。不仅如此,其周边千米,房屋被一条条宽阔的道路隔开,放射状散往四面八方。这种布局使得它像一颗太阳般醒目,同时也形成一种局面:任何人想要强攻,都要在几乎没有坚固掩体的情况下进行。 由此可见铁骑谨慎小心到什么程度,惜命到何种地步。现如今,当独狼看清周围状况,无法找到伏击者行迹的时候,心里忍不住考虑是否应该让部下尝试推进,毕竟越是靠近实心堡,周边的建筑越是低矮,结构趋于松散,不利于伏击者藏匿。 战略上这样做最为合理,如果伏击者实力强大,独狼可以借助实心堡的坚固工事抵御,假如这只是障眼法,他率领的这支队伍就是铁骑的强大援军,兴许能一举扭转那边战局。放在以往,独狼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然而今天,他却犹豫了。 他还是有些怕。 虽然心里不认为实心堡会沦陷,但又情不自禁感到担忧,不愿意成为扑火飞蛾。 就在迟疑的时候,黑暗中忽然传来声音,如同风一样当空盘旋,难辨东西。 “独狼,你准备好了?” “......” 独狼不知该不该回应,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心里充满荒谬感。好在对方似乎知道他的难处,很快又说道:“福生念着过去情分,而且你手中有我要的人,放了他们,我放你离开。” 听到这句话,独狼情不自禁吁出一口气,大感庆幸。 他有十成把握,假如自己没带着这些战俘,此刻面对的必然是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甚至连那几句对话都不会听到。 这样看来,也许那位老人露面也是故意,甚至是按照客户......牛犇的要求做,其目的自然是让自己绝望,投降缴械。想着这些,独狼感觉的一阵妒意,唇角微微扭曲。 凭什么?! 史上最年轻的师长......傻子也能推断出,那是机缘巧合、无法复制的产物。不可否认那个年轻人有些能力,但在二十岁的年龄、毫无根基的条件下成为师长,注定只能一时荣耀,不出意外,将来他会被联邦内部的自己人收拾掉。 这样的人,怎么就成为那个组织的座上宾,自己却像烂白菜一样摆上秤台。 恶念充斥在心头,独狼发红的眼睛转了两转,轻声下达一项指令。不多时,车队中的一辆稍稍移动,放大后的声音粗狂而且豪迈。 “你就是牛犇?华龙联邦三十八装甲师新任师长?” “是我。”黑暗中传来回应,平淡,冷漠,从容依旧。 “我不相信。”粗豪的声音大笑道:“有种出来走两步看看。” 随着话音,几道灯光打亮,照亮前方两百米空间。 “传闻师座身高八尺,三头六臂,一拳能打穿墙壁,抬腿连山都能踢倒,我想见识见识。”粗豪的声音笑着说道。 刻意为之的嘲讽似乎起了效果,黑暗世界沉寂片刻,传来一声“好。” 随后的一幕,在场所有人都没能看清如何发生,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带着几道血红线条的巨大身影撕裂夜空,前方百米处,一台微胖、但没有丝毫臃肿感的机甲傲然而立。 “......真的出来了......” 车内、墙后、暗处、明面,所有人瞪圆双眼望着那台机甲,脑子集体短路。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集中火力,以毫不留情的狂暴将其摧毁,然而在面对着的时候,人们的手指仿佛锈死的扳手,无论如何都移动不了。 与败兵描述的一样,这就是那台恶魔般的胖机甲,此时的它独孤地站在灯光之下,炮口与枪口中央,只要扣动扳机,哪怕实心疙瘩也将化为铁水。 “师座不要......” 与他们不同,战俘们个个表情激动,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能通过周围士兵的表情了解一切。很多人挣扎着想要叫喊些什么,未及开口便被旁边紧张关注的士兵打翻在地。 “......吗的......把他们的嘴蒙上。” 强忍着内心的冲动,独狼恶狠狠下令,随后轻声说了几句。随即,粗豪的声音再度响起,豪迈仍然,但在停顿起伏时终究有了一丝颤动。 “机甲......呵呵,我不相信。” “要怎么做你才信?”机师随即开口询问。 “这......” 粗豪的声音犹豫了,独狼也很为难。他当然想让对方从机甲里出来......即使是他,也觉得这样的要求过于离谱。 稍作迟疑,独狼咬牙发出指令。 “这样......”粗豪的声音说道:“请师座让伏击的人全部出来,再当众命令攻击军营和监狱的队伍撤离。” 不得不说这是可以验证身份的方法,独狼的车队能够与监狱沟通,只要获知那边真的撤军,这边就是真师长。 当然,独狼不认为对方会听话,但他另有打算。 果不其然,漆有红色线条的黑色机甲摆了摆手,淡然说道:“这不可能。” 仅仅这一个简单的动作,独狼就已经看到危险,独眼眯缝到一起。 “这个人操作机甲的水平极高!” 没等这边做出回应,对面继续说道:“军营那边已经开始撤离,用不着重复下令。监狱那部分,正常的话也已经完成任务,不会久留。” 听到这番话,独狼大感意外,同时生出很奇怪的念头:恐怕他说的是真的。 更让他意外的在后面,正在独狼迷茫的时候,对方继续说道:“至于这里,本来就只有我一个。” 什么?! “糊弄谁呢!” 独狼吃惊的时候,粗豪声音已经在质疑,冷笑说道:“师座当我是小孩子?” “你可以派人检查周围。”机师淡淡说道:“在此之前,我要看一看你带的战俘......和六哥。” 远方炮火交织,这句补充的话穿透铁壁,清晰地传入到每个人的耳中;独狼和士兵们没有觉察到,如死鱼般躺在地上的王小六颤动几次,蜷缩的身体蠕动着,并将双臂伏在胸前。和其他战俘不同,他的双手被钉穿,因此没有反绑。这个时候,即使送给他威力最大的枪,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使用。 大敌当前,独狼不会在意一个双手被废的人,听到对面传来的话,他内心的庆幸更多了些,疑惑也更浓,同时还多出几分悸动。 所谓搜索,独狼早就在做,只不过范围尚且有限,没能找到敌踪。此刻听到对面这样讲,禁不住要怀疑,难道对方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可能呢? “要看战俘......呵呵......放心,重要的都在这里。只要师座不轻举妄动,他们都很安全。” 没有接到最新指令,粗豪的声音只能先应付着,这边独狼心里转着念头,一边低下头看着就在身边的王小六,神色鄙夷,目光疑惑,声音带着些微嫉妒。 “真看不出来,你这个混混倒是很被看重......告诉他,看人可以,但是有条件。我要他先把机载武器卸掉......” 后半句话是对部下所讲,正当独狼准备提出条件的时候,意外突然发生。 地上,王小六以手肘为支撑,狂啸着,身体陡然间跃起。 “独狼......我操%你妈个逼!” 声音那般高亢,身形跃起那般高,王小六的面孔上肌肉扭曲,黑痣仿佛毒蛇般跳动。他猛地扑到独狼的身上,张开嘴,狠狠一口咬下。 “啊!” 淬不及防,独狼真切地感受到牙齿嵌入脖颈的剧痛,紧绷着的心神骤然失守,嘶声尖叫。 “找死!”独狼反手拔出匕首,本能地、狠狠刺入那条不怎么鲜活的肉体。 沙哑的声音迸出口唇的那个瞬间,一股致命的危机如同冰刀压向心头,独狼感受到深深的悔意。与此同时,灯光下的微胖机甲豁然转身,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转眼间从静止的雕像转换到暴烈的突击当中。 然而最先传来的,是一声独特、奇快的枪响。 死神呼啸,听着并不凌厉,相反带着一丝悲伤呜咽的味道,直接落到人的心坎上。 ...... ...... 正文 二五一章:一熊二虎,算强龙 青烟袅袅,尸骸遍地,随着一连串爆炸与几次异常沉闷的枪响,宣告实心堡的战斗已至尾声。 战场忽然沉寂下来,就好像烟花燃放到尽头,最最惊艳高潮时停歇的感觉。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人觉得不太真实,其中穿行的人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看看四周残骸战火,再看看彼此脸上的警惕与不安,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真相。 终于结束了。 战斗持续的时间不长,过程却很不简单,这场短促的战斗不仅造成极大杀伤,破坏性也让人瞠目结舌。此前,实心堡作为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不止坚固且防范严密,还是一座充满艺术气息的杰作,局部甚至能与文明世界的那些拥有盛名的地方相比。譬如正门前的雕像......那可是大师文特的作品,如今已然变成碎石。 当年文特因个人原因流露蓝色海,在这个混乱无序的世界,他作为一名艺术家、文明世界无数人敬仰的大师,竟然混到衣食难求的地步,落魄到极点。后来文特遇到铁骑,正赶上这位星盗头子坐地生根,希望给自己的老巢添加几分美感,于是把文特养起来,要他为自己雕像。在饥饿与强权的双重压力下,艺术家的傲骨被轻易摧毁,很快答应铁骑的要求。 为一个星盗头子做像,刚开始文特肯定是抱着凑合的念头,然而做着做着,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他改变念头投入其中,耗尽残生全部精力,直到最后铁骑的雕像做成,文特却因此油尽灯枯。 临死那天,他叫人把自己抬到雕像前,看着自己最后的作品,神情极为骄傲。 “我这一生,唯有它称得上完美。” 说完这句话文特就死了,从此人间少一位大师,多出一座、可能是唯一的星盗雕像。它的价值......在索沃尔可能一文不值,拿到外面,绝对能拍出天价。 铁骑自不会拿自己的雕像换钱,因为文特的那句话,更因为雕像就是自己,他对它呵护备至,长年有人专门负责保养。非但如此,铁骑还因此对“艺术”着了迷,不仅在建造实心堡的时候大费周章,还想方设法收集到不少古物与名家精品放在家中显摆。更因为如此,铁骑渐渐觉得自己是三巨头当中最有品味的一个,每每感到自得。 今日今时,不仅雕像被轰成碎片,许多名画、瓷器与古物也都变成灰烬与垃圾,实心堡本身更是千疮百孔,除了大概骨架还在,基本变成废墟。 这就是现代战争的威力,现象触目惊心,恐怖触手可及。 废墟当中,胜利者开始收割果实,打扫战场。 ...... ...... 主堡大门外,两台机甲并肩而站,造型各异。左边紫色充满妖异气息,背后装有双翅,右边那台足足八米的身高,单兵机甲中当之无愧的巨人。 机甲是战争利器,简单、实用是“好”的标准,虽然一部分机甲拥有飞行能力,然而在应用上,很少有人真正在这方面花费心思。道理很简单,机甲的飞行能力无论如何不能与飞机相比,战场上轻易飞到空中,只能成为对手的活靶。这块领域,增加飞行功能通常是为了越障,还有一部分考虑战斗风格贴近......比如安德烈,他的机甲就是如此。 实际例子,各国很多著名机师,包括红榜上的机甲高手,大多数人的机甲不会飞。即使能够飞行的机甲,飞行的意义也仅限于浮空和移动,而不会过多考虑飞行技巧。特殊造型通常意味着特殊能力,在机甲上安装翅膀的例子极少,但凡这样做,机师通常有几手绝活。 与紫色机甲的翅膀相比,旁边并列的那台更加醒目,懂行的人一眼能够看出,那台机甲之所以如此高大,是因为机师特别高大,因此不得不放大座舱,包括需要操纵方面的设备,都需要依照机师的特殊尺寸来做。 只不过,高度确实离谱。 有人疑惑,正巧机舱的门被打开,高大机甲中跳出一个巨人,真正的巨人! 近三米的身高,蒲扇般的手,焦黄的眉,巨人天生异相,落地时发出“通”的一声响,让人不禁要怀疑那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台由人操作的微型机甲! 即便操作机甲的时候,巨人背后竟然还背着一把大刀,开山刀! “听说很值钱......可惜了。” 望着眼前被毁坏的一切,巨人咧开嘴巴舔舔口唇,声音就像乌云密布时的闷雷。他用脚拨开碎石,顺带将两具尸体挑到一边,前进几步,低头看看只余一半的雕像断口。 “还有人说,铁骑之所以这么爱惜它,是因为里面藏着他毕生收集的密宝......全他妈是谣言,就是一块破石头。” 说着,巨人朝雕像吐了口痰,忽然想起同伴,于是转过身,对紫色机甲笑着说道:“夫人不想下来瞧瞧?” 少君夫人没有离开座驾,淡淡声音说道:“相信那些鬼话,你就不会当着我的面将其轰碎,而是偷偷搬回家。” 巨人神色转正,说道:“咱们是盟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真的发现宝库,当然应该一起看,一块儿拿。” 少君夫人嘲弄的语气道:“盟友,铁骑也是......而且,你忘了师座。” 巨人脸上神色不变,说道:“铁骑曾经是盟友,但他勾结帝国夺去你我兵权,不义在先。至于师座,嗨嗨,师座是大人物,怎会在乎些许浮财。” 少君夫人说道:“拿不拿是一回事,知不知是一回事。当真发现什么,应该通报给师座知道。” 听了这句话,巨人一笑道:“那是当然......稍后清理完毕,我与师座通报情况,夫人觉得如何?” 少君夫人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沉吟片刻后道了声“好”,末了补充一句:“内应是你的人,里面的情况我不清楚。” 巨人微微点头:“没错,我知道的多一些。” 寥寥几句,分赃协议拟定,巨人抬头望着周围忙碌的手下,神色间多了几分期待。正在这时,堡内传来愤怒疯狂的叫骂声,起初含糊似有重重阻隔,片刻后变得清晰起来,随即有忙乱的脚步声,与拳头殴打肉体的闷响。 “墨菲,你个吃里扒外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闭嘴!” “呃......泰坦,老子死也不会放过......” “找死!” “......毒寡妇,你和泰坦这样的人合作,迟早死在他手里!” 叫骂声一路传来,听到的人纷纷驻足观望,神色各异。这边泰坦表情微变,低低念了句什么;旁边少君夫人隐身座舱,机甲却朝前迈了一步。 不多时,一群人从里面出来,先生走在最前面,当中几名大汉架着一个身材矮小的胖子,老妇走在最后。 曾经啸傲一时,多年巨头之一,铁骑是这个城市的主宰者之一,铁面漆黑,凶目有神,虽然身材粗矮仍不失枭雄本色。然而现在,他的样子还不如一条丧家之犬,五花大绑,腰间渗血,半边面孔肿的老高,牙床都被打碎。 巨人太高所以醒目,胖子老远看到他,顿时疯狂挣扎起来,周围几个彪形大汉竟然都制不住。 “泰坦,你这个......” 不顾已被人打掉半边牙床,铁骑破口大骂,走在前面的先生脸色微沉,忽然回身以极快的速度在其身上戳了两指。众人可见,铁骑黑似锅底的面孔突然一白,身体抽搐,眼睛瞪大,嘴巴猛地张开到极致,偏偏发不出半点声音。 看到这一幕,走在后面的老妇微微皱眉。 “别弄死了......” “不会。” 先生简单回应一句,加快步伐迎向走过来的巨人。 “怎么回事?”泰坦问道。 “他想活。” “呵呵,想活......还骂得这么凶?”泰坦冷笑。 “他有星图,航道,还有两艘船,看起来还有那东西。不过不是太确定。” “嗯。” 两人的声音压的极低,内容非常简单,听罢泰坦略点点头,先是回头看了少君夫人一眼,接着深深吸了口气,径直走到铁骑面前。 巨大的身躯俯低,火光照出的阴影沉重如山。 “老朋友,你真的有......” 旁边先生及时出手,在铁骑腰间戳点几次。仿佛变戏法一样,铁骑的眼睛眨了眨,言语功能立即恢复。 “我有。”似乎知道泰坦问的是什么,铁骑极为肯定地点头,接着咬牙切齿说道:“华龙,不,那个姓牛的,他答应过你什么?” 泰坦笑了笑,说道:“这可不是合适的话题。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只能告诉你,师座答应的事情,让我没办法不心动,没办法拒绝。” 铁骑“呸”了一口,说道:“才不过二十岁的毛头孩子,他的话你也信?就不怕联邦过河拆桥?”说着铁骑抬起头,朝紫色机甲那边大喊:“寡妇,姓牛的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你是不是蠢到要嫁人!” 这句话对特定的人杀伤力极大,座舱内,少君夫人身形震动,稳如磐石的手情不自禁抖动起来。这边铁骑还想再讲下去,泰坦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老朋友,你能想到的事情,我们都想得到,你就别再操心了。现在,你只要告诉我,那个东西在哪里?” 这番话说的是实情,铁骑无奈只能咬牙,说道:“带我去见那个姓牛的。” “为什么?”泰坦皱眉:“你不相信我?” “相信你我才会变成这样?”铁骑恨恨说道:“你们都答应让我活,我才能活。” 四目相对,泰坦高大的身体慢慢站直,片刻后,脸上露出笑意。 “好。我答应你。” “......我也想看看,那个姓牛的究竟有什么魔力......” 刀光忽现,仿佛闪电劈开黑幕,沉重的刀身势如破竹,人头连同半边身体随之滚落。 事发突然,周围人人表情错愕,直到铁骑的尸声软倒在地,几名架着他的壮汉才醒悟过来,哦、啊、嗯的惊呼乱响。 “你!” 紫色机甲猛地向前,少君夫人大为震惊:“他还有价值,你怎么把他杀了!” 巨人脸上神色漠然,幽幽说道:“是有价值......太有价值了。” 这句话包含着极其复杂的味道,周围人多数明白意思,唯有先生、老妇陷入深思,少君夫人更是很快明悟,望着泰坦的目光变得异样。 “以往我觉得你既贪婪又懦弱,脑子里装的全是肌肉,想不到......你今天居然肯亲自出马,还这样杀了他。” “夫人讲的一点没错。”泰坦微微一笑,缓慢而稳定的动作把大刀插到背后:“夫人这样夸讲,让我有些害怕。” 少君夫人沉默片刻,诚恳说道:“......你做的对。佩服。” “谢谢。” 泰坦轻轻摆手,示意先生带人去做该做的事情,随后回头看着远方,贵人蛮横印象的面孔上浮现出几丝神秘而且迷离的神采。 “夫人,你觉得独狼真的会逃离监狱,而且走那条路?” “来自那边的情报,应该没有问题。”少君夫人回答道。 “独狼这个人我了解,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夫人觉得,一把特制高斯枪,一台机甲,真的足以解决掉他?”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泰坦迈步走向自己的机甲,靠近紫色机甲时停顿,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夫人有没有想过,现在城内什么局面?” “......什么局面?” “嘿嘿......仅仅两百多台机甲,袭击一座两万多人的军营,再神勇也是不够的。” “然后?” “然后,两大帝国的人已经完了,联邦大军其实也不好,假如那些机甲损失惨重,军队重新回到我们手中......还有那边,一台机甲加上一支枪面对独狼,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夫人,你觉得我们......” “够了!” 机甲中的声音骤然提高,少君夫人冷哼开口:“才刚刚解决铁骑,你这么快就算计到我头上?” “这话从何说起?”泰坦脸上表情错愕,“夫人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不想听你的意思。”少君夫人斩钉截铁说道:“我警告你,不要想......”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奇异的枪响,虽只有一次,却仿佛带有某种节奏,呼啸着传到这边,撞入耳鼓。没等人们反应过来,一连串暴烈的轰鸣骤然紧随,火光四射,几乎在瞬间将大片天空染红。 这边每个人都身经百战,只是听,便能知道那边的战斗多么激烈。 “真的来了!”少君夫人豁然转身。 “嗬!”泰坦只发出一次惊呼,庞大无匹的身体如同城墙般横移,再以常人难以想象、与身体不相配的灵敏登上机甲。 战斗发生在千米之外,这么点距离,蓄势待发的机甲转瞬可至,然而两个人都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仅仅过了片刻,剧烈的声响便已落去,当中响起的几次奇异枪声给人留下极深印象,就像是一场豪华演出,由鼓点带来的节奏感异常分明。等到所有声音落去,人们心里的感觉居然是惊艳,如昙花一现。幽香虽存,形迹已不能寻。 “这么快!”紫色机甲当中,少君夫人神色震动。 “结束了?”巨大的座舱内,泰坦巨人紧紧握拳,关节因为太用力微微发白。 之后,两人心中升起同样的念头。 谁赢了? 想知道,过去看看就可以;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两个人都在犹豫,甚至有些不敢去看。 时间流逝,一秒钟变得如同一年那么久,不知不觉,座舱内两大巨头紧张起来,汗水湿透衣裳。 疑惑并未持续太久,再过不到两分钟,有沉重的脚步声自远方传来,同时伴有沉稳、隐含愤怒的召唤。 “少君夫人,派几个人过来帮忙。” ...... ...... 正文 二五二章:死人事,活人说 夜幕迷蒙,火焰跳跃的样子与野炊时的篝火颇为相似,尸骸被清理的差不多了,片片狼藉正朝着整洁方向演变。以人类的强大能力,相信用不了多久,实心堡便能胜似往常。 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泰坦与少君夫人感觉有些怪,彼此对望。 “师座......” “......好像不大对劲呢?” 两个人与牛犇接触的时间不长,谈不上有多了解,只是在那一瞬间的感应,觉得他的声音与之前有些区别。因为这点差别,两人一时忘记了之前讨论的事,连那声召唤、或者可以叫吩咐也放到一边。不多时,远处过来一台机甲,漆黑的身体涂着红色线条,微胖的身躯四平八稳,就像机舱内操纵的那个人,沉稳而且从容。但不知道为什么,给两个人的感觉总有些不同。 “那就是牛犇?” “......三十八师师长。” 这里很多人没见过牛犇,更别提他操纵机甲时的模样,周围听到声音的人都不禁停下来注目观看。借着火光,人们看到那台机甲身上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光刀仍在,拳脚带血,胸前、背后以及左侧大腿上的外挂装甲有几块脱落,右侧半边身体仿佛被烟熏得灰黑,还有几个地方闪着电花。 这些表明它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战胜强敌的同时自身也付出不小代价;换句话说,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师座此刻正处在虚弱的时候......至少可以说不在最佳状态。 随后人们注意到,那台机甲用双手托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身后十几名“伤员”,彼此相互搀扶着,紧跟机甲的脚步前进。 他们是被解救的战俘,看样子每个人都经受了折磨,刚才的战斗中受到更多伤。虚弱与受伤使得他们难以跟上速度,于是前方的那台机甲特意放慢脚步,以坚决的姿态引领大家一同前进。 拖着尸体的机甲,排着整齐队列的伤员,渐渐地人们能够看到那些人的面孔,动作,以及黑暗中依然灼亮的眼睛。 异样的感觉就是从此而来。 不提那些伤兵,隔着厚厚的钢板,人们依然能够感觉到舱内人的情绪,仿佛快要喷发的火山,浓云背后的雷暴,快要没过堤岸的滔滔洪水。 望着那群人,那台机甲,巨人的目光渐渐凌厉。 “夫人,这是机会哦......” 黑暗中传来整齐的踏动,泰坦的眼神与表情为之凝固。 八台烈风联袂而来。完美的操作,刻意的控制,黑暗的掩护,加上前方队伍吸引视线,直到距离这边两百米才被发现。 对机甲而言,两百米差不多相当于人类二十米,几步冲刺就将进入肉搏阶段。假如他们怀着敌意而来,如今广场上的人除了巨人和少君夫人的机甲,莫先生与老妇这两位超级强者,其余人多数会成为屠刀下的亡魂。 “......我就说嘛,不会真的只是一个人......” 震惊过后,泰坦神色讪讪,偏偏少君夫人不想放过他,再度开口揭破事实。 “之前的战斗的确只有师座一个人。那些机甲刚刚赶来。” “何以见得?” 嘴里问着,泰坦已经挑眉观察那些逐渐清晰起来的身影,很快发觉他们个个风尘,残留着诸多赶路的痕迹,却似乎没有经历战斗。 若不然,没道理主将遭受床上,他们却完好无损。 真的是刚来? 难道是联邦大军的线头部队? 他们已经进城? 若是这样,不仅意味着敌我双方的态势完全改变,牛犇的地位也将发生根本性转变,那么他之前的那些承诺算不算数? 想到这里,泰坦心里咯噔一下,推断出更为严重的一面。 会不会整个计划都是阴谋,是华龙军方做局? 正在他疑惑担忧的时候,黑色机甲停下脚步,机舱内牛犇看看那座只剩下一半的雕像,再打量周围,轻轻点了点头。 “就是这里吧。” 言罢,牛犇把尸体轻放在地,忽然间莫名说了句。 “别担心,联邦大军受阻泛区。他们从孤山来。” “......呃,我不担心......” 虽然牛逼呢没有转身,甚至没有转移过视线,泰坦却知道他的这句话是朝自己所讲。不仅如此,他还知道牛犇明白自己的担忧......甚至连自己之前的那些想法也都一清二楚。 如果是真的,这个人未免太可怕。 心寒的时候,少君夫人在一旁问道:“师座刚才叫我派人去是为了......” 牛犇淡淡回答道:“他们需要救治。另外,那边需要清理一下。这会儿我身边缺少人手,麻烦两位代劳。” 说着不理两个人的反应,黑色机甲挥舞光刀,两三下将残余的雕像砍成碎片,接着开始在地上挖坑。看着这一幕,周围人彼此面面相觑,才知道他的意图是挖坟葬尸。 “快点,叫人过来帮忙。” 莫先生首先反应过来,忙招呼医护过来救治那些饱受折磨与伤痛的战俘。这边,少君夫人与泰坦交换眼神,泰坦很快说道:“我去打扫战场。” 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出马,然而泰坦说走就走,驾驶着他的那台名为“横行”的高大机甲,率领一批手下朝战场而去。 刚好对面八台烈风齐步上前,双方错身而过。一边是机甲中的巨人,身边是多年跟随的忠诚部下,人多势众,桀骜难驯。另一方联邦王牌军人,身经百战,携远方的寒烈与刀杀而来。交汇时两边难免相互打量,瞪眼,猜测,并且议论。 “这货是谁?” “不知道。” “长的可真壮。” “也许是故意。” “不会。看座舱。” “......知道了。三巨头之一,泰坦。只有他具有这种高度。” “三巨头还会开机甲?” “废话......那边就是毒寡妇。高手。” “......呵呵,高手......” “别说了。没看到师座现在......过去帮忙。” “好好。” 机甲之间的对话完全可以做到私密,但那几台机甲没有那么做,相反他们故意放开音量,言语间的骄傲如同黑暗中的火焰般醒目。听着那些超越调侃的话,跟随泰坦的亲卫们纷纷怒目而视,一些人甚至举起刀枪。 这样做未必是要打仗,但可以表明姿态——星盗也有精英与普通,这里的全都是勇士。 “算了......去做事。”以往泰坦会鼓励手下这样做,今晚却有些变样。说不上来什么理由,他总觉得待在那位师座身边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最好先避一避。除此外,他想去那块战场看看独狼逃跑时是否带有足够兵力,以此做个评估。 必须说城内很多人都有这种欲望,经过这么多事情,那位师座被各种传言包围,已经快要被神话。泰坦毕竟是星盗,无论在选择对手还是盟友的时候,都会先对对方的个人实力做评估,虽然他也知道,大人物的能量不一定源自战斗,然而在这件事情上,依旧会按照习惯去做。 少君夫人自觉留下来,望着牛犇的举动,犹豫着问。 “这位是......” “王小六” “呃......” 心里念了两次,少君夫人意识到这个人是谁,进而想起来这个极其普通的名字是今日城内剧变的发起点。 “他......师座的亲友?” 话出有因。商谈时牛犇提过未来的大致规划,将来这个地方会变成战争纪念馆,要修建一座纪念碑,缅怀这场战争中牺牲的人。显然在未来联邦人眼中,他们将会被当成英雄纪念。因此,战罢少君夫人与泰坦才会第一时间控制住局面,一方面严谨部下过度烧杀,并且组织人积极救火,把能够保存的尽量保存下来。与此同时,这里还是设想中的保安公司总部,高层聚集决定大事的地方。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为了警醒后来人来之不易,经营时务必兢兢业业。 对死去的人而言,碑上刻名不止是安慰,更是荣耀,牛犇把王小六葬在这里,地位可想而知。对一个江湖混混而言,八辈子无法梦想的奇迹。 话已出口,少君夫人有些后悔,眼前牛犇在做的事情已经清楚地表明了这个王小六在其心中的地位,她的话不仅多余,还显得失礼。 “亲友?谈不上。” 正在懊悔的时候,牛犇已经做出回应,随后直起身来,并且打开座舱从里面出来。旁边两台跟过来的机甲自觉接过长官的工作,其余人散布四周负责警戒;还有那些正接受救治的伤员,全都等在旁边看着这一切,不言不动,神情庄穆。 现场除了挖掘发出的乱响,没有一个人发出多余的声音。 奇异的气氛渐渐散开,如带有魔力般吸引着每个人的目光,不知不觉,周围忙碌的人放下手里的工作,远远地、或者忍不住好奇凑过来观望。 看这里的人们,没有谁明白自己是过来看人,还是看人挖坟。 “师座这是......” 看他这样,少君夫人也从机甲中走出,迟疑着,不知该不该继续这个话题。 “死人光彩,活人心安。另外,六哥配得上这个地方。” 牛犇的视线扫过周围,在铁骑死去的地方稍做停留,很快移向那些活着的士兵。 “正好这个机会,我以联邦特使的身份解释一下。” 周围人大多莫名其妙,不知其所指。 牛犇看着周围说道:“想来大家都已经知道,索沃尔即将回归联邦,成为化龙的一部分。对应的,凡在城内、两大帝国之外的所有人,都将有机会成为联邦公民。” 牛犇缓缓说道:“我知道各位心里有很多问题,没有办法一一解答;现在我能说、不,是能够保证的是,各位身份转换前后的最大区别。” “以往不管你们是谁,做什么事,跟着哪位首领,投靠那个势力,都是因为活着所以活着,没有、也不可能有超越个人之上的目标,和希望。将来,不管你们是谁,做什么事,在谁的手下做事,依附那个组织,都不再只是为活而活,背后总有一个超越私人的存在:国家。” “无论愿不愿意,承不承认,在成为国家的公民之后,才会拥有超越个人之上生存目标,才有可能完整和完美,甚至高尚。” 火光的映照下,周围人大多表情迷茫,望着牛犇的眼神复杂多样,有思索,有疑惑,有嘲弄,有讥讽。 牛犇用手指着王小六的尸体继续说道:“就像这个人,他只是我老家的一个黑帮小头目,平生最不喜欢约束,一样干过很多无法无天的事。最近这些日子,他在城内做了些事情,具体的你们很快就能知道......可能那个时候,多数人会觉得他是为了朋友才做这些事情,包括他自己或许都这么想。然而实际上,情况并非如此。” “王小六首先是联邦公民,其次才是福生和我的朋友,他到这里来是因为福生和我,是私情。他入狱,包括后来做的那些事情,原因在于监狱内的战俘,因为战俘背后有着和他同样的背景:华龙联邦。把这点去掉,即便有福生的请求和安排,他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同样道理,福生之所以安排六哥入狱,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最终原因在于国家。另外还有本人,之所以我会出现在这里,原因同样在于此。” 文明世界的人眼中,星盗是一群空有人形但没有情感、或者只有很少情感的怪异生物,是一群冷血残酷的强盗。从某些角度讲这些看法接近事实,靠劫掠为生的星盗生活动荡,不惧战斗,也不太会因为战斗中的伤亡而伤感。在遇到不喜欢的事情的时候,星盗通常会把情绪在放纵的享乐中释放,用酒精、烟草、女人、还有毒品帮助遗忘。 对星盗而言,牛犇的这番话多少有点对牛弹琴的味道,然而直到多年后,人们才意识到它的意义多么巨大,影响何其深远。 “换句话说,某些特殊时候,联邦的每位公民都会做出类似的事情。这样意味着什么,我不说,请大家自己想,自己权衡,自己选择。” 牛犇回头望着地上已经挖好的那个大坑,缓缓说道:“联邦三十亿人,三十亿人构成这个国。我挖的这座坟,将来有人立的那座碑,是这个国家给予个人的回报,也是国家力量的体现。” 一口气说完这些,脸色有些疲惫,声音却很沉稳,目光坚定不移。 “这种回报,有的人活着就已经拥有,有些人死后才能得到。对个人来说,这种力量有时如山峦般清晰,有时像浮云般飘渺,不可捉摸,甚至......” “......然而那只是假象......三十亿人,千年历史......” 黑暗的夜空,自太空而来的颗粒闪烁如流星,人群当中那个不甚高大的人缓缓讲述着,目光慢慢平静。 “无论怎么样,它的确存在,并且一直存在。” ...... ...... 正文 二五三章:变天 云潮正盛,太阳没忘记那些因自己的光热而诞生的生灵,每当时间走到某个位置,晨曦微吐,东方照样浮现晕红。那些被迷雾遮挡的光芒层次分明,仿佛渐变涟漪推向四周,将它的形迹展现在宇宙,也把温暖洒向人间。 云潮时期,阳光永远不会明媚,但它一直存在,无处不在,就像人间世界里的某些难以把握的事物与道理,每时每刻发挥着作用。期间,被其包裹着的人们浮浮沉沉,有些活着啸傲潮头,有些死去并被泥沙掩盖,生与死就像画作中勾勒的线条,构成一幅人间大图。 忙完实心堡这边的事情,少君夫人去找泰坦,共同执行协议中的下一项。行前她望着那座新坟,想着这些天的经历,内心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孤单。 “怎么会......” 孤独是一个陌生的词汇,一种悲苦的情绪,软弱的标志。从黥面立誓的那天起,少君夫人的生命中便没有了怜悯,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她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找回某些缺少了的东西,因此才有孤单自怜的感觉。 “因为那些话?因为国......” 星盗无国,四海为家,每个人都把这看成天经地义,少君夫人亦不例外。她站在坟前沉思良久,最终默默摇了摇头,努力将诸般杂念挤出灵台。 “做事就好了。” 牛犇埋葬了王小六之后就已离开,此时正忙着完成他的那份责任,这边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几方结合,才能保证回归顺利进行。想着这些,少君夫人带人匆匆赶去泰坦在的地方,发现他正对着一台装甲车的残骸发呆,身形仿佛石雕。 “泰坦,你在干什么?” “啊,哦......夫人来了......” 机甲中的巨人惊呼着,回过头仍苦恼地看着那台扭曲破裂得不成样子的装甲车,口中自言自语。 “究竟怎么做到的呢?” “泰坦,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想牛犇是怎么做的......别的地方都明白了,唯独这里,怎么想都觉得不通。” 原来是战斗复盘。少君夫人哭笑不得,又不禁暗暗为之心惊。以往她知道泰坦有此爱好,但没想过会痴迷到这种地步;当然他不是对什么战斗都这样,主要爱好在机甲方面,而且一定要是高手。 仅仅战斗现场就让泰坦苦思一夜,侧面证明那位年轻师座的操作技艺必定已经出神入化。假如有可能,少君夫人也想认真地看一看现场,了解更多。 可惜大多数痕迹都被泰坦破坏,只留下这处想不通的地方,退一步讲,现在绝非设法提高机甲修为的时候,而是要尽快控制大局。 “看好没有,我们要去做事。” “一下下,再等一下下。”一方枭雄突然间变成好奇宝宝,这样的变化着实令人困惑。 “想不明白,问人不就行了。”少君夫人无奈说道。 “问不着,独狼带的人全死光了。” “全都死了?”少君夫人眼神微跳。 “一个不剩。”泰坦哼哼着,“瞧得出,师座那会儿火气很大。” “可以去问战俘。” “他们被绑在里面,哪会知道外面的状况。” “那就去问师座。”少君夫人有些不耐烦。 “这个......怕是不太方便。” 提到牛犇,泰坦的语气明显与昨夜不同,迟疑中暗含着几分敬畏。少君夫人心中冷笑,正想开口嘲弄,忽听机甲中惊喜大叫。 “原来是这样!” 说着,机甲骤然启动,先是原地盘旋三周,接着腾空而起,半空低头、俯身,挥刀横斩,同时以左掌斜插车头,狠狠一抓,再一拧。动起来的那个瞬间,巨大的横行毫无笨重的感觉,凌空下击如苍鹰搏兔,观者无不为之震撼。可惜好景不长,连番轰隆隆巨响过后,横行的身体失去平衡,哐当一声跌倒在地,将那台本就破损不堪的装甲车砸成铁饼。 “呃......” “哈!” 周围少君夫人的手下失声大笑,泰坦的亲信尴尬摇头,泰坦在座舱中咒骂几声忙要站起来,偏偏横行过于沉重,他又太着急,爬起来一半再度摔倒,实实在在摔成狗啃泥。 “哈哈!” 这下连自己的手下也忍不住,纷纷爆笑。倒也好,因为这番闹剧,众人紧张的心情为之一松,就连少君夫人也只能暗叹着,冷冷道了一声“我先走”。 “别急,你一个人去可不行。等等我。” 挣扎几次总算爬起来,泰坦再不好意思演练,忙喝令手下跟上,一边仍不忘通过私秘连线念叨。 “奇了怪了,难道是机甲问题?若不然......到底怎么做的呢?” ...... ...... 军营,满目疮痍,哀声遍地,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指挥部内,当听完部下报告上来的损失统计,小野默默呆站片刻,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天不佑我......”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昨夜一战,物质方面暂不考虑,人员损失令小野最最无法接受,这其中,以亲卫队为核心的帝国军人遭受重创,减员近三分之二! 他们是帝国掌控军营的根本,进而是掌控索沃尔的基础! 与此相比,那些从一开始就溃败的星盗看起来很惨,真正死掉的人却不是太多,而且死掉的多半是对帝国忠心耿耿的队伍,其中有小野极为看中的两个营,其驻地营房被那些联邦机甲以燃烧弹狂轰,数百名精锐一枪未放就烧成了灰。此外还有一个正在举行中层会议的师部,有近半军官与帝国督导在会议室里就被爆炸活埋,直接导致所属部队失控。 如此精准的攻击,一方面说明对方有备而来,掌握着极为准确的情报。奇妙的是,军营中那么多营房,唯独这两处承受的攻击最凶最猛,相比之下,其余部队并非没有值得打击的目标,却都能够幸免于难。 一种被阴谋包围的感觉浮上心头,小野挣扎着甩开部下的搀扶,沉声下令。 “命令全体连以上军官到这里集中,把刚抓的俘虏集中起来,严加看管。再派人去监狱那边......” “报告!” 突如其来的汇报打断了小野的话,报告的士兵顾不上小野铁青的脸色,仓惶说道:“军营发生动乱,外面出现大批队伍。” “慌什么!”小野的身体晃了几晃,咬牙喝问:“什么样的动乱,外面来的又是谁?” “刘易斯他们......他们把刚抓的战俘劫持走了。外面,外面来的像是,像是......泰坦和毒寡妇。” “呃......” 小野先是一愣,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眼前顿时发黑。 ...... ...... 今天的索沃尔,从清晨就显露出不同寻常的迹象,连日降雪忽然停顿,天上隐约能够看到太阳的形状。城市中的许多地方,人们发现往日那些耀武扬威的身影却不见了踪影,代以持枪的军人站岗放哨。还有些地方,大批黑帮分子穿起整齐的制服,从贫弱混乱的西区出发去了主城,冲进那些原本不能踏足的豪宅。 “快快快!一家都不能漏。” 栾平手里拿着一份名单,面孔因为振奋而微微泛红,不停催促着。 “控制局面,不许乱来。记住,现在不是黑帮火拼,你们是治安军。” “要是有人反抗怎么办?”有机灵的手下及时追问。 “反抗?” 欣喜稍退,栾平脸上闪过狰狞。 “一次警告,一次机会,不听的人,杀!” ...... ...... 城外,河边,雷鸣中将连日操劳,终于支撑不住病倒在床上;比病痛更让他难过的是,直到此刻,渡河大军仍在泥泞当中挣扎,纵然集中资源组织“精兵”轻装简行,成功穿越泛区的仅仅只有万人。余下的是真正的残兵,没有能量,没有粮食,没有棉衣,足足四万多军人即将困死在这片自己制造出来的河滩。 除非那些刚刚穿越泛区、已然精疲力尽的队伍马上筹集到能量与粮食,才有可能挽回。 “罪人,我是罪人。” 虚弱的呼吸着冰寒的空气,雷鸣竭力整理思绪,想要试着留下一份战争报告,对此次渡河的利弊、成败做总结。就在这个时候,老魏与那位负责通讯的工程师忽然找了来,送来一条直接从城内传出的明码信息。 “这......这是真的?” 手里拿着薄纸,周围一张张激动的脸,雷鸣恍如在梦中自语。 别人不敢接话,唯独老魏认真、坚定地点头。 “是真的。” “索沃尔城顺利回归。” “首批物质正在运出。现在应该快到了。” ...... ...... 世事变迁无常,每天都有奇迹上演,对某些人而言,这些变化是上天赐予的礼物,生命和鲜血换来的转换。然而对某些人来说,所谓奇迹、变化、转机,都不过是大海中的一缕浪花,纵然醒目值得观赏,却不足以改变大势。或者说,那些都在预料之中,甚至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艾特玛教堂,索沃尔城唯一宗教建筑,此时此刻,教堂顶部的十字架闪着微光,地下一个近乎密闭的空间内,十余个屏幕展现着不同的画面,其中有军营,有监狱,实心堡,太平街,还有西区的几个特定地方。 这里空间宽大,里面只有一位白发皓首的老者,其视线在各个屏幕上流转,表情严肃,略显凝重。在其身前,一台造型别致的设备灯光闪耀,电波仿佛在以看得见的方式交互,并有浑浊的声音回响。 “很精彩的演讲。尤其是关于国家力量的那段。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精辟而又......连我都差点被说服了。” 假如外面的人知道昨夜今时城内主要大事都在这里上演,几乎所有重要角色都在其中,定会吃惊到说不出话。假如牛犇、老魏等人在这里,必定会极为肯定地惊叹:量子通讯! 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在这个只为人提供精神依靠的地方出来着世界上最先进的设备,有着连很多国家都不能拥有的强悍科技。 通过那台能够穿透云潮的量子器材,老人听着对方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淡淡嘲弄,微微皱眉。 “关于他,你提供的信息存在严重偏差。我有理由怀疑......” “拜托,我的信息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人会变的好不好。”不等老人把话说完,对面粗鲁打断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还是根本就没有诚意。” 老人不得不承认这通反驳有一定道理,虽不满于对方的态度,也只能在心里暗骂这真是一个粗俗的家伙。 “才三年时间,变化没可能这么大。况且有些东西不太可能发生改变,尤其在那种环境下,更没有理由发生大变。” “大的改变?你指的什么?还有那种环境,你是说军校的环境不好?”对方很是不满,要求更详细的解释。 老人缓缓说道:“根据你的信息,他对华龙联邦政府非常警惕,没道理这么快变成一个,变成一个......爱国英雄。” 说到“爱国英雄”这几个字的时候,老人的双眉拧到一起,似乎不习惯这类字眼。 “爱国英雄?哈哈!”对面传来阵阵狂笑。“老家伙,你居然这么看?” 老人习惯了对方的“风格”,脸上神色不变,淡淡说道:“有什么不对?” “何止不对,简直荒唐透顶。”对面的人声音狂放:“亏你还是天启者,居然能把自保看成爱国,把狗熊看成英雄。哈哈!看来你不止老糊涂,简直是没脑子。所以我一直讲,骑士团空有梦想,实际上就会洗脑,除了把那些傻乎乎的孩子变成信徒,根本成不了大事。要不这样,干脆你从那里退出来,跟我混。我保证你吃香喝辣......” “够了!” 对面越说越来劲,老人没理由任其鬼话连篇,打断道:“能做出这些事情的人被你说成狗熊......算了算了,我也想过那些举动是为了自保,但我不明白、也找不到他这样做的理由。当年他很单纯,怎么突然就......” “都说了那是三年前,三年之前!”对方再次打断老人的话,似乎因为之前争锋相对,又像纯粹出于喜欢,甚至为了调戏。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隐瞒,提前把话题封死。 老人心里认为是后者,压住怒气说道:“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你可以去查,问我做什么。” “我会的。”老人坚定说道:“不管你想隐瞒什么,我们都会查个水落石出。” “去吧去吧,又没人拦着。不过我要提醒你,别不小心碰到刀子,伤了手。”对面传来轻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实施阴谋,或者准备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恶作剧成功,等不及要看结果时的样子。 老人认定这是心理伎俩,淡淡说道:“圣骑士做事,用不着你指手画脚。” “好心当成驴肝肺,随你去死。哎呀,好困。”对面的人打着哈欠,准备结束通话。“这破地方,除了钢铁就是能量,连瓶酒都找不着。哎,推演结果出来没有,出来给我发一份就好,其它的就按照约定执行。没有别的事情,挂了吧,电费挺贵的,再说你在那儿藏着也可怜,要是被人发现,哼哼。” “......结果还没出来。大局已经确定。” 老人看了身旁的那台光脑,屏幕显示进度未完,沉默片刻后忽然道:“刚才你说差点被说服,什么意思?” 对面的人惊奇道:“什么差点被说服?世界上谁能说服本郎君......就算只是差点也不行。” 老人愤怒又无奈,缓缓说道:“刚开始,关于国家力量......” “行了行了,我知道。今天大爷闲得蛋疼,教导你两句。” 戏弄过后,对面传来几声轻咳,声音严肃起来:“力量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某些时候,它可以把懦夫变成勇士,某些时候,它又能把勇士变成懦夫,某些时候它把蠢货变得聪明,又能把聪明人变成笨蛋。最可怕的是,它能把最理智的人变成疯子,导致恐怖的结果,连世界都可能毁灭......这种情况你研究的多,应该有所了解。” 到这里对面停顿下来,对面的人忽然说道:“你们骑士团正朝这个方向发展。” 老人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开口喝叱:“胡说八道。” “我就提醒一下。觉着你这个人还不错,不要跟着他们变成疯子。” “用不着你操心。” “爱听不听。”对面的人回归正题,说道:“国家力量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之一,常人顶多只能看到或者运用,却不懂得根本。包括那些总统、主席或者皇帝,就是国家力量的掌控者,其实大多不知道国家力量从何而来,运用也有问题。” 到这里再次停顿,对面忽然道:“讲的有点深,能听明白不?” “......”老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懂的话多想想,我就当你已经懂了。” 对面的人自言自语,接着说道:“除了他们,世界上还有一部分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拥有了可以与国家力量媲美、嗯,这么说有点过,应该说,他们拥有的力量极为强大,连国家都不得不重视。同时由于那些运用国家力量的人过于愚蠢,使得这些人能够与国家平起平坐,甚至想凌驾其之上。” 老人难以置信,挑眉说道:“你的意思,他拥有这种力量?” 对面的人说道:“我的意思是,他已经接触、研究过国家力量,不但意识到了其强大,而且明白了部分根本。” 对面的人感慨说道:“一切变化,归根结底是由力量推动,明了力量的本质,便能把握基本方向,其余如智慧、谋略,皆小道尔。所以说他的方向是对的,坚持下去,前途不可限量。可是话说回来,三十亿人,每个人出一分力,相加之后多么可怕。啧啧,他能认识到这点,说明其站位已经很高,这就是格局。要是能这样成长下去,将来或许会成为......引导者啊!” 时光如水,把世界分割成历史、现在和未来,因为有了生命,这样的分割变得更有意义。生命在时光中诞生,被生命充实的时光成为历史,千万种历史穿越现在,追求未来,如同千万条河流奔向大海,寻找梦想中的永恒归宿。在这样的潮流中,活于现在的人类如同生存在河中的鱼虾,大多数默默无为,除了为它增添一分生命气息,便无再多贡献;但也有少数人明理悟道,主动参与,追寻、探索,前仆后继,不断尝试。 他们当中,有的顺势而为,有的逆流往上,有的迷失在岔道分支,有的沉入泥沙;他们当中,有的骁勇善战,有的智慧超群,有的专精一道,有的博取众长;他们当中,有的悲天悯人,有的心狠手辣,有的运筹帷幄,有的著书立说;他们当中,有的教化众生寄望后人,有的孤独求道只盼今生,有的造福千里流芳百世,有的流毒无尽遗臭万年。 人类不灭,历史不亡,这类人会不断涌现,在千万条道路、道理中演绎着千万种自我。但有一条相同,他们都曾跃出水面,看到水中看不到的壮阔,知道有比水中凶兽更加让人敬畏的存在。 对面的意思就是如此,言罢停顿片刻,忽然有些感慨。 “看来当初是我错了,不应该那么匆忙。” 以他的性格,承认自己出错不比其正在夸奖的事情简单,足以令任何人感觉惊奇。至于后面的那番话,更是涉及到极少数人才能涉足的领域。 老人并不在意对面的人的过去,听完皱眉说道:“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自己不会去查呀。” “我在问你。”老人愤怒说道:“按照约定,你有义务提供准确的信息,包括你的判断。” “我的判断?我没有判断。”对面连托词都懒得找,直接耍起无奈。 “......”老人一时气结,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这种人打交道。 “好了好了,现在这个局面,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犯得着为之操心?他只是个孩子,认知也仅仅只是认知,既没有转变成有效策略,也没有能力、没有地方实施......说白了就是没用。而且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强大并不是国家,而是另有其他。比方说你们骑士团,只要愿意,弄垮一两个国家不跟玩似的。” 小小扣上一记高帽,对面的人不等老人再开口,忽然问道。 “听说你发现一个自然生成的天启者,有没有这回事?” 听到这句话,老人脸色骤然转冷,平漠的目光变得凌厉无双。 “你如何知道?” “那就是真的啰?”对面的人反问。 “......当然是假的。” “呵呵,那当我没说。不过......挂了,88。” 没有任何征兆就切断联络,留下莫名其妙的老人对着满屋子高精仪器发呆,半响才能回神。 “地、主、会!” 冰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宛如藏身密云中的雷霆,绵长沉闷,久久不散。 ...... ...... 正文 二五四章:又到抉择时 “暖阳”又一次沉入西山,陨石颗粒如萤火般闪耀,最后的昏黄被夜幕取代的时候,星星点点的灯火依次点亮。看似与往常一样的流程,索沃尔迎来特殊的日子,新年。 砰!不知从哪个角落开始,爆竹声零星响起,声波随着无形的燃线传向周围,黑夜中响起噼噼啪啪的响应。期间偶有惊呼喝彩,或者稚嫩清脆的笑,便会听到大人的警告,孩子们的回应,以及受到惊吓的犬吠。久经动荡之后,人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这片天地的反应,也把对生活的期待与忐忑释放出去。 无论是火光闪耀着的地方,还是黑暗笼罩的角落,都能见到全副戎装的士兵在巡逻。积雪未消,军靴踩在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单一的节奏将代表安全的信号发散到空气中,随着微风进入千家万户,抚慰那些难信祥和的灵魂。 联邦军队入城半个月,在得到足够的给养后,这支被严格训练、又经历了最残酷战争的精锐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恢复元气,并且成为主宰。仅用一周整顿与交接,索沃尔城便进入到军队管制时期......当然,现在的“军管”与过去不同,不仅管理者的身份与背景发生根本转变,方式也大为不同。 最大的区别是宵禁。以往星盗统治时期,纵然面临破城危机,场内仍有许多寻欢场所正常开放。由于担心末日来临,那些拥有巨大财富的人抓紧时间挥霍,每日笙歌者比比皆是,仿佛这样能令生命更加充实。现如今,所有欢场都受到管制,即便最有权势的人也不能在入夜之后寻欢作乐,街道上虽然不禁行走,但是有时限;到点之后徘徊街头,会被巡逻的士兵带走去规定地方,至少看管到天明才放人。 索沃尔这种地方,最不缺少火中取栗者,多数人早已习惯了混乱没有约束的生活,那些佣兵、流窜的盗贼、作恶的黑帮,以及事先潜伏被旧主当成伏兵的人,每当夜幕降临都会出动寻找机会。严格来说,夜晚才是他们工作的时间,才是他们的生活。新军入城之后,这些人的世界仿佛被劈成两半,动荡在所难免。 这些日子,城内爆发了许多冲突,甚至发生交火。然而大势无法违背,在由尸体与鲜血构成威慑面前,局面慢慢被控制下来。等到新年到来,城内似已初步展现安宁,胆大的人甚至开始庆祝、并把对未来的祈祷放飞于烟火。 变化来得如此之快,熟知索沃尔过去的人无不惊叹,认为是奇迹! 事实上,联邦军队能够这么快控制局面,首要在于各方首脑的主动配合,泰坦、毒寡妇,以及新崛起的栾平、洛克等大佬纷纷约束手下,栾平他们几个甚至还主动分担一些任务,因此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握住要害,维持城市的正常运转。等到联邦军队恢复过来,数万精兵爆发出来的能量不是常人所能想象,与之相比,往日那些强悍的存在变成蝼蚁,几次冲突,个别自己以为特别的人头破血流,余者自然老实下来。 习惯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人遇到更大更强的拳头,屈膝在所难免。 大乱之后人心思安,是另一条促成安定的重要因素。从战争之初算起,索沃尔的混乱持续整年,期间人人自危,连那些以劫掠为生的星盗也觉得难熬,更不要说底层民众。至于那些真正想闹事的人,在同时失去上层支持与底层基础之后,强行出头的话,只有愚蠢二字才能形容。 除去上面两点,联邦军队自身的表现更为重要。入城之后,他们挑出一部分人,按照预案在城内势力的帮助下进行宣传,讲白了就是攻心。等完成对军营的控制,自身稍稍恢复后,联邦军队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与星盗的不同,慢慢瓦解掉担忧者的心防。 这里需要特别提到的是,来自文明世界的军管规定看似严苛,实际上远比星盗统治下的常规生活更容易让人接受。举个简单例子,军队完成安顿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报复清算,而是关乎千万人的生存大计。 开仓,放粮。 对战局绝对多数的底层民众来说,文明世界的一点点怜悯,不亚于上天赐予的雨露甘霖,虽然联邦军队开的是城内的仓,放的城内的粮,然而......谁在乎。 初步缓解生存压力后,第二件大事是医疗,军队接管了所有医院、诊所,把军中、民间懂得医道的人集中起来,并对全体市民开放,免费一周。 生存,健康,人类两大基本需求,当人们接纳统治者的恩惠,联邦军队开始整顿秩序,这个时候,遵守规则的强制意味已经大大减弱,推行起来事倍功半。等到观望者明白过来,联邦军队已经恢复元气,武力也已经有了保障。 用时仅半月,人类历史上最奇特、最不可能的回归称为定局。未来的日子,它被称为无法复制的奇迹,无数专家学者研究过这段历史,为之啧啧称奇,感慨万千。或许,数月后华龙联邦总统获知喜讯时情不自禁的欢呼,才是这件事的最佳注解。 “国运来了,拦都拦不住。英雄在手,梦都梦不着......嘿嘿,那是我们的人。” 以总统的智慧,自然不会把回归原因归结于运气,以总统的城府,更不应该如此失态。这都是因为有太多的好心情需要分享,至于后面那句特指个人的话,更是赤裸裸的夸赞与炫耀。 后来,这句有损总统形象的感慨泄露出去,广为流传,逐渐被数十亿人传诵。 那是我们的人。 ...... ...... 英雄,要为常人之不能为,挑常人之不能挑,更有无法想象的付出与舍弃,每一笔都需写出艰难。新年夜,未来被三十亿人欢呼的英雄正面临着极大的难题与压力,尤其这种压力来自己方,更加显得难以负荷。 “按照你提出来的规划,初期实施比较顺利,同时也......咳咳,面临很多问题。” 将养半月,雷鸣中将尚未恢复健康,但已忍不住开始工作。城里庆祝新年的时候,他派人把牛犇找来病房,将军队进城后的工作报告递过去,点出几处重点。 “首先是对军队的处置,来自两大帝国的人好办,他们是战俘,按照规程走下去就好。难就难在星盗的手下、黑帮、参战佣兵、土著士兵等等。” “人之外是物质。根据经验,云潮至少还会持续三个月,那之后才能与总部取得联系,运输恢复需要更久。但在城内,逃难而来的民众加上军队,人口足足增加二十几万,粮食、药品、能源,都存在着巨大缺口。” “第三是秩序如何构建。涉及未来的自治制度,现在就要着手准备......这两天,那两个强盗头子每天都来,名为探望,实际想要个承诺。” 病房里的灯光不够明亮,中将的脸上没有多少血色,眼里沉淀着许多常人难以明了的担忧。 “这些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 牛犇的回答异常干脆,甚至有些突兀,使得中将有一种“啃馒头被噎住”的感觉。他看着对面那张年轻的面孔,为其理所当然的样子大惑不解。 “没有?” “城内现在是军管时期,政令、规则由军队来做,遇到困难也该由军队想办法克服。”牛犇淡然说道。“秩序方面,我和他们几个谈过,正在做详细的规划。如果泰坦他们向您打听什么,叫他们来找我就好。” 这叫什么话! 撂挑子?逃避责任?还是要与军部分割权力? 假如对面坐的不是牛犇,假如他不是刚刚创造天大奇迹,拯救数万军队于水火,雷鸣绝对会严厉训斥。即便如此,他依旧忍不住板起面孔,口气变得生硬。 “事情要由军队来做。难道你不是军人?身为三十八师师长,你难道不应该......” “已经不是了。”牛犇的回答出乎意料,“军部接管城市后,我的军职自动解除。而且我记得,三十八师已经接到新的命令,正在履行职责。” “呃......”雷鸣一时语塞,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事情发生在入城之初,彼时,联邦军队精疲力尽,伤病累累,物质储备为零,根本不具备战斗能力。此种状况下,雷鸣以前线总指挥的身份命令三十八师,以其为基础、加上一部分身体状况较好的士兵,组建起第一支守卫师。之后几天,陆续有恢复了的士兵加入其中,仅从人头上来数的话,现在的三十八师已经满编,足足一万两千余。 也许是无意,也许是刻意,这件事由指挥部直接操作、主力是政治部的军官,合编过程中并未经过牛犇同意;当然从职位与权限上讲,原本也用不着他同意。况且那时牛犇正忙着制订军管纲要,与城内主要首脑协调等等,根本没有精力参与到这件事之中。 短短数日,三十八师从不足一千变成一万多,牛犇作为军神指派的师长,看似兵强马壮,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已经失去掌控。 关于这件事,雷鸣只在开始下达一道指令,期间因为病重不了解详情,等拿到报告时木已成舟,便也无法说些什么。其实就内心讲,他对这种做法并不反对,只是觉得过程仓促了些、方式生硬了些,此前正琢磨该如何安抚。 万万没想到,牛犇一口便把自己的职务撤销,不仅堵得雷鸣心里难受,而且难以下台。 “牛犇啊,关于这件事,恐怕有些误会。” 左思右想,雷鸣压住火气言道:“所谓事急从权,前指绝没有针对的意思......君安,你和他是同窗,好说话,过来解释一下前指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在病房中商谈,相伴的只有黄君安。凭借出色的组织协调能力,这段时间里,黄君安从一名普通参谋飞速成长为书记,虽在名义上从事文书工作,实际负责人事调度。必须承认,他在这个岗位上相当出色,不仅圆满完成使命,还把此前政治部军官与战斗军人的矛盾化解不少。 眼前的一幕很能说明问题,雷鸣把黄君安调到身边来用,固然有出身方面的考虑,更主要的是能力与态度。 听到雷鸣召唤,黄君安上前来拿起桌上牛犇未曾翻动的档案,顺手拍其肩头:“是啊,牛......师座一定是误会了。前阵子对三十八师合编......” 牛犇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微笑凝固在脸上,黄君安身形微顿。 “牛犇......” 牛犇转过头去,望着雷鸣说道:“雷中将,是您误会了。” 平静的目光不见任何异样,更没有怨言、不甘等让人担忧的情绪,牛犇望着中将的眼睛,认真说道:“刚刚您提出的那些难题,我既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解决,即便我仍担任着三十八师师长的位置,也只能按照前指的命令去做。同样道理,关于索沃尔的未来,我认为那不是前指说擅长的领域,因此希望您、和其他人不要插手。至于您和一些人担心的事情,我向您保证,绝对没有必要。” 稍顿,牛犇继续说道:“即便没有合编,我也会辞去师长职务,之前因为忙着一些事,没顾上罢了。” “这......为什么?”望着那张平静诚恳的面孔,雷鸣找不到丝毫作假的痕迹,内心大为不解。 以退为进?功成身退?甚至......把这些老谋深算的词汇放在一个刚刚二十岁的人身上,是不是不合适? “因为我不具备那种能力。” “三百破三千,八百破三万,这些事将来会被当成神话传扬。如今却这样讲,是不是要我们这帮人全部下岗。”内心有些气恼,雷鸣的声调略显讥讽。 “不是的。” 牛犇回答着:“在我看来,一名合格的将领不在于能不能打仗,而是能否把不善战的士兵带到善战。之前我没带过兵,甚至不是个正式军人;我连军队平时该做什么、需要什么、怎样训练战术等等,全都不知道。别说一个师,就是一个营,一个连,当真交给我来负责,恐怕都会弄得一塌糊涂。至于打的那几仗,一来有些运气成分,二来我用的是联邦最优秀将领训练出来的百战精锐,是成品。您可以问问那些人,不打仗的时候,他们平时干什么完全是自我安排,我没有下过一道指令。” “至于合编......”牛犇接下去说道:“三十八师不可能一直这么点人,合编在所必然。人员方面,把这些参加过战斗的老兵充实进去,比将来招募新兵好上百倍。所以说,无论能力还是感情上,我都没有问题,也不应该有问题。” 这番话讲得堂堂正正,立场、态度乃至责任全都解释得清清楚楚,挑不出一点问题。雷鸣心里原本组织了很多话,温和的、严厉的全有,然而此刻,那些话全都变得多余,无法说出口。 沉默的时候,牛犇接下去说道:“少君夫人与泰坦,他们做惯了星盗,习惯了强权,只与拥有武力的人打交道。这方面前指能配合我,把最后一步走好。” 中将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皱眉问道:“最后一步,指的是那份自治方案?” “是的。” “你要前指完全不插手?”雷鸣挑眉再问道。 “军不参政。这是规定,也是大忌。”牛犇淡淡说道:“谁有建议,可以来找我商量,但不能干涉进程。谁有意见,等到联络畅通后,可以向政府、军部直接汇报。” “你......” 面对如此强硬的态度,中将已到嘴边的话被迫收回去,沉默良久才叹息道:“......索沃尔回归,数万军人获救,你把我们从罪人变成英雄......牛犇啊,大家都很感激你。” 听到这些话,牛犇神情有些困惑,没有开口。 中将说道:“按照职位,我是你的长官;若按照年龄,我可以做你的叔爷......有些话,我想你能认真地听一听,想一想。” “关于那份自治方案,你知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严重后果?” “是的,后果很严重。”雷鸣望着牛犇说道:“平心而论,你的构想很好,但......考虑太不周全。” “您指哪方面?” “方方面面。”雷鸣语气稍显沉重,缓缓说道:“譬如说那个保安公司,按照你的组建原则:联邦出钱出人出技术,甚至提供现役军舰,管理上却几乎不能插手,尤其那些重要岗位,全部由那些强盗头子担任。别的不谈,这么大一块蛋糕,国内想要分一杯羹的人有多少?你把他们全都排除,如何得了?即便真的获批并且实施,试问,联邦在其中得到什么?收复索沃尔有什么意义?” 不等牛犇开口,中将继续说道:“除此外还有很多方面,我觉得很不妥当,不好一一地说。就整体而言,你为那些强盗想得太多,为联邦想得太少将来注定遭人口舌,甚至成为把柄。” 言语间,中将留心观察牛犇的反应,发觉他似乎并无触动的意思,不禁要为之暗叹。 年轻人凭一股雄心和锐气做事,不知道风险来自何处。 若不提点一下,只怕他会变成第二个霍青,甚至更惨。 心里这样想着,雷鸣放缓声音道:“我知道,此前你做过一些承诺,答应过一些事,为了收服,那都是迫不得已。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情况变了,你不能真的把他们当成朋友,而是要站在联邦的角度,为国家利益着想。” 发觉对方仍未清醒,雷鸣加重语气说道:“你知不知道,假如不是刚刚做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凭那份方案中的条款,有的人甚至会说你......” “说我什么?”牛犇微挑双眉。 “说你......” 必须要当头棒喝才行!中将心里默默想着,声音转为严厉。 “说你想叛国!” ...... ...... 正文 二五五章:卸甲 听到这样严厉的警告,牛犇没有立即回应,他望着病床上的老人,看着那张面孔上因为战争增添的沟壑,看着那双眼睛里因为担忧与操劳而出现的红丝,以及从言行举止中透出的疲惫与无奈,疑惑与愤怒。在他这样做的时候,雷鸣中将也在观察牛犇。严格来说,这是他首次与这个如彗星般崛起的年轻人会面,因为战场一连串事情,看得格外仔细认真。 戎马大半生,雷鸣在军中资历很老,见过很多出色的后辈,包括霍青都是其中一员。和过去一样,雷鸣在牛犇身上看到强大力量与意志,与年龄不相配的智慧与信心。这些是成为杰出的必要条件,雷鸣并不感到意外,真正令他动容,他在牛犇眼里看到一丝若有若无、挥之不去的警惕。 联邦英雄,可能是世界上最年轻的师长,才二十岁就屡建功勋,足以令许多老人为之汗颜,自身还具备强大武力,机甲大赛上独占鳌头。这样的年轻人,性情怎么骄傲都不为过,可为什么牛犇会这样小心翼翼? 他在警惕什么?或者说,他在害怕什么? 索沃尔回归,牛犇以联邦特使的身份竭力替那些星盗争取利益,其中是否真的有深意? 越是想得深切,中将内心越是不安,此刻他又想起此前牛犇自卸军职,目光不知不觉变得灼烈起来。 两个人这样相互打量,势态如同两军对垒,分庭抗礼的局面是的病房内的气息异常沉闷,被撇在旁边的黄君安感觉很不自在,渐渐觉得口干舌燥。 同样是年轻人,黄君安仅用两个月就从军校毕业生成长为前指重要角色,其中虽有时势造就的因素,但也证明其能力出众。公平地讲,他在目前的岗位上表现足够好,连自己都觉得脱胎换骨,此前因为打击坠落的信心随之恢复。 现实残酷,当雷鸣这种级别的老将展现威势,便如同火山般炽烈,压力之下,黄君安有些难以负荷。更让他难受的是牛犇,在有过领兵经历后,此番相遇的牛犇与卡其拉军营时又不一样,正面与雷鸣抗衡不仅不落下风,甚至还有吞没对方眼中烈焰的趋势。 刚刚牛犇看过来的那一眼,给黄君安的感觉就像一个偷了东西的贼被警察抓到,那种瞬间从高处跌落的落差险些令他无法承受;如今,再望着两个人如同两支军队的气势,黄君安的手不知不觉开始颤抖,心内充满悔意。 “我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想证明......” 不知不觉,黄君安口干舌燥,几乎下意识地端起桌子上的杯子一饮而尽,之后他才想起来这是给中将倒的水,慌忙把杯子放回去,结果又放得重了。 咚!的一下,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寂静,也把老少二人相互审视的过程打断。 “啊,弄错了......”黄君安手足无措,赶紧站起来。“......我再去倒......” 唉! 雷鸣中将莫名叹了口气,缓缓收敛视线说道:“牛犇啊,其实......” 正好牛犇也于此刻开口:“有个问题。” “呃......你问。” “您刚才说的话,是经过前指商讨后的结论,还是仅仅代表个人?” 许是因为年老,或者就是不用心,雷鸣想了下才回忆起自己刚才的那句警告。 他微微皱眉,“有区别吗?” 牛犇回答道:“如果是前指的结论,我的回答与刚才一样,作为政府与军部联合授权的特使,我将全权负责回归政策的制订。期间需要集思广益,我会从军中调取相关人才过去帮忙,听取大家的意见。但在做决定的时候,我不允许前指插手。” 强硬态度丝毫未变,雷鸣几乎认为自己听错。 观人无数,难道自己这次看错了?刚刚在对方身上看到的诸如谨慎、沉稳、警惕等等,难道都只是用来掩饰的表象? 雷鸣的双眉拧到一起。 “然后?” “如果是您个人的意思,我很感激。谢谢。” “......呵......” 唇边带着苦笑,雷鸣犹豫再三,说道:“牛犇啊,你是不听劝的人......最后多说一句,别嫌烦。” “您请讲。”牛犇语气恭敬。 雷鸣缓缓说道:“历史上英雄变成叛徒、豪杰变成狗熊的人有很多。咱们联邦也能找出不少例子。” 牛犇平静说道:“我知道。我不是他们。” 回答简单而干脆,雷鸣只能摇头,声音渐渐低沉。“那些人个个这么认为......算了算了,不说了。回归之事千头万绪,你需要什么人帮忙?” “少武他们都在,暂时不需要更多人。” 三十八师合编,牛犇事实上被架空,但不代表身边无人可用;以林少武、林杰、莫凡等人为代表,学生军大多留在其身边。值得一提的是,对这批学员,前指并非没有安排,只是没有得到执行。一来那时牛犇尚未“卸任”,再则学员中很多人身份特殊,兼在情绪上存在抵触,即便是前指,也不好操之过急。 譬如林杰,前指希望他带一支队伍负责东城防御,可以理解为对两大巨头的监视。结果调令被林杰扔到地上,宣称自己只接收师座的命令......其他人的情况大同小异,林少武委婉地说自己年少无知,无法承担重任,莫言根本听都懒得听,瘸着腿忙自个儿的事情,还有韩林儿,明明见面的时候生龙活虎,听了命令后竟然捂着肚子连连喊疼,说自己肠胃大坏,一天要上数十次茅房。 竖立起威望的学员中,接受任命的寥寥无几,只是拒绝时的方式与态度有所不同。关于这些,雷鸣原本要与牛犇谈到,如今已无必要。 “那好吧,需要的时候直接和我说。” 想想似乎没有更多可谈,雷鸣疲惫地摆手,带有一丝歉意的声音道:“回去吧,有很多人正在等着你。今天是新年夜......放下包袱,好好庆祝庆祝。” “啊?可是......”黄君安想要开口。 雷鸣抬起头,用眼神阻止了他要说的话。 牛犇已经起身,朝雷鸣说声“您多休息”,便自走向外面。打开门时,他的脚步微顿,似乎有些犹豫。 “还有事?”雷鸣在其身后问道。 “嗯。” 牛犇转过身来,望着雷鸣认真说道:“我觉得,前指应该多关注一下铁木堡。” 早在三十八师入城之前,牛栋率领数百铁甲追击山本正一,希望能一举拿下铁木堡。那是姬鹏帝国在好望角的门户,也是最坚固的一座堡垒,如能趁机拿下,价值不比索沃尔小。正因为意识到铁木堡的战略意义,雷鸣在最艰难的时刻依旧挤出五千兵力支援牛栋,结果一直到了现在,索沃尔都已经回归了,那边仍未传来胜利的消息。 此时听牛犇提到铁木堡,雷鸣没由来地心情一松,觉得自己此前对这个年轻人的揣测是杞人忧天。 这时,黄君安忽然说道:“根据小野提供的信息,铁木堡虽然坚固,但由于三方联盟成军,堡内剩余兵力不足两千。有牛栋带的装甲部队,和我派过去支援的五千人,拿下是迟早的事。反倒索沃尔这边......” “索沃尔这边没问题。”雷鸣挥手打断黄君安的话,目光对着牛犇说道:“情况确如君安所讲,前指做过多次推演。你在担心什么?” 牛犇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感觉,没什么具体根据。” “没根据......” “君安。不要说了。” 黄君安再次要开口,又一次被雷鸣制止,接着问牛犇:“那就说说你的感觉。” 牛犇认真想了想,说道:“鬼见愁一战,三方联军败在自身。若只有姬鹏的军队,或许我已经死了。之前徐达夜袭军营,损失比预想的大很多,主要也是因为那些姬鹏亲卫。另外,血月夕阳亲自在这里坐镇,足见天皇对好望角的重视。” 雷鸣默默听着,沉吟道:“你是说,姬鹏帝国还有隐藏力量没有动用,或者有高端武力存在?” 牛犇老实说道:“我不知道。但是回过头来想整件事情......泰坦与毒寡妇两个,战力都不弱,手下各有一名黑榜杀手效命,铁骑也有。假设三方联盟获胜,姬鹏帝国的下一步定是想将索沃尔收归己有。仅凭之前展现出来的力量,恐怕不太够。” 听到这句话,旁边黄君安受到刺激,竟然不顾雷鸣的约束,冷笑着说道:“师座想说你一个人收服他们多么不易?照我看......” 两双目光同时看过来,如四支利箭。 黄君安愕然呆在原地,端在手里的杯子无声滑落,摔成粉碎。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刚刚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如此失态,几近于失控。 “我是说......” 牛犇已经收回视线,对雷鸣说道:“大概就只有这些。请您斟酌。” 言罢转身走出房间,临行没忘记把门轻轻带上。房间内,雷鸣依旧看着黄君安,良久,神色渐渐漠然。 “等回到国内,替我约一下老太爷。” “呃?哦.....哦。” 黄君安茫然应着,内心忽然觉得怅然若失,仿佛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 ...... 正文 二五六章:年夜温馨,暗思如潮 夜色深重,街上行人渐稀,路灯下偶尔照出身影,拉长变短的程中透着急促与孤冷。纵然是新年夜,宵禁依然要遵守,除了那些巡逻的士兵,仍在路上的人纷纷加快脚步。踩实的雪与踏碎的冰渣之间,杂乱足迹八方延伸,后在一处处门户消失。 十数日整顿,大部分人熟悉了规则,秩序也初步确立,如今的索沃尔城具有少许和平气息,另外由于开仓等一系列举措,饥饿暂时脱离人们的生活,也有了安全感。对饱受战乱之苦的人而言,这些变化弥足珍贵,希望能长时间保持。如此一来,宵禁便又让人扫兴,不过幸好,街道上禁止的事情可以留到房屋里做,对未来怀有期待的人们不甘心这么早入梦,便在家中按照各自不同的习俗继续庆祝。 西区是城内最拥挤的区域,人多,没有高大建筑,走在路上,牛犇时常能够听到欢笑、狗吠与训诫,如果他愿意凝聚内里,甚至能听到人们压低声音谈论时局。 “想不到联邦军队居然是这样。” “才几天而已,哪里能定论。” “你不知道......规划就要出来了,特使亲自起草,索沃尔将来和外面的世界一样,什么都有。” “听说要给孩子们建学校,免费,谁家孩子都能上。” “这个最早开始,地方都选好了......嘿嘿,告诉你们一点内部消息,据说第一批老师是军校的学员,个个是天才。连特使本人也会去讲课。” “特使就是那位师长?” “就是他,姓牛。打败两大帝国,收黑帮,劫狱,袭击军营,还搞定三巨头,啧啧,全是他一个人干的。” 听到这里,牛犇稍显沉重的表情放松下来,脸上浮现出少许笑意。 有谁不喜欢被赞美呢。当赞美出自素不相识的人,有时比身边亲近者更让人感到安慰。无意间听到的民间对话,牛犇感受到辛苦的价值,内心有种“做的事有回报”、“重压下的决定被证明”的成就感,甚至有些窃喜。 笑容并未持续太久,牛犇忽然想到,这些为自己欢呼的人刚刚成为联邦公民,其实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刚刚体会到某种满足,可能只是因为私欲,精神上的毒品。 原本对牛犇来说,入伍参战仅仅是一道必经流程,既没有为国开疆拓土的宏图大志,也没有建功立业的意志与决心;然而登陆之后,一系列变化令人措手不及,走到现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动局面下的主动应对,是为求存挣扎出来的结果。期间数次战斗,在意的人死伤不断,牛犇看似漠然,实则要面对内心拷问。 譬如王小六......牛犇一度觉得,自己要为他的死承担部分责任。 做事正确能够带来胜利,并不意味着值得。无所谓荣耀,自然不会觉得骄傲;内心对死亡存有愧疚,难以得到真正的安宁。此外还有更重要的,回归方案目前只在很小的范围内讨论,为什么会这么快在普通民众当中流传开?诚然为了安定人心,联邦军入城后就已经着手对联邦政策做宣传,但其内容泛泛,远不如刚才那些闲言碎语具体。 比如学校、老师、讲课等等,前两日才与城内几位巨头们提过。自己都没想好的事情,为何这么快满城风雨? 以星盗的习惯与局限,三巨头并不擅长操纵人心民意,甚至都不会朝那方面想。如有别的人背后推动,他是谁?目的何在? 疑惑伴随着脚步前行,牛犇走到熟悉的街道,看到那处已经住惯了的房屋,听着其中传来的欢声,心情骤然开朗。 “总不外是搭台、捧杀、挑唆之类......活在当前,顾及眼下......不能再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分神。” “师座回来了!” “师座。” “叔叔!” 两条巨熊般的身影抢先迎出来,接着是一长串熟悉亲切的面孔。听着这些真诚的话语,牛犇心里的阴霾被驱散,微笑起来。 ...... ...... 异乡,新年,战友,胜利,牺牲......这些词汇联系起来,房间里充满着热烈的气息,壁炉里的火焰跳跃着,如穿了红裙的姑娘在舞蹈。牛犇进屋时,桌子上堆满杯子碗筷,狼藉景象,麻古正准备收拾,抬头看到可欣在牛犇怀里,赶紧开口。 “师座,吃过饭没有?可欣下来,别给叔叔添乱!” “呃......”黄毛丫头不情不愿地扭扭身子。 “没事儿。”牛犇示意无碍,一只手揉揉可欣的头:“不过,到了时间就得上床睡觉。” “嗯。每天都准时。”小姑娘用手攀着牛犇的脖子,模样严肃而认真。 说来奇怪,可欣满共没和牛犇见过几次面,却很愿意与其亲近,找着机会便会腻在身边不走,相比之下,很多常来常住的人反而得不到这种待遇,有时想逗逗她,小姑娘反而吓得躲避,直到最近朝夕相处,才慢慢和粗汉们玩到一起。 关于这件事,小狐狸精有个独特解释:牛犇身上的气息很好闻,不仅提神醒脑,还能强身健体。可欣生来具有灵觉,凭直觉感受到了这点,所以赖在其身边不走。 这句话的本意是当成笑话,牛犇却暗暗留了心,私下尝试着教可欣一点基本打坐。小姑娘看起来很有兴趣,只是接触时间短暂,不见得有效。 “手术宜早不宜迟。得早做准备。” 心里想着,牛犇去到中间坐下来,左右看看。“都吃过了?还有吃的没?” “前指连饭都不管?”周围人惊诧,小狐狸精神情愤怒。“简直岂有此理!” “我去做,很快。”麻古赶紧张罗。 “是我自己要回来。大姐,下碗面就好。”牛犇拉下来可欣的一只胳膊,手指搭在脉门。 看到他的举动,本已准备去厨房的麻古停下来望着这边,神色担忧。于是旁边人也都盯着这边看,一切动作停顿。 屋子里骤然沉寂,连火焰都似乎安静下来,只为了给医者创造环境。视线中央,牛犇默默感受着脉动中的透露的信息,半响无言。 周围人渐渐感受到压力,气氛变得凝重,麻古的脸色渐渐发白,目光。只有可欣的表现最为正常,每当被牛犇抱着的时候,她并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缠着玩,而是把脑袋埋进牛犇的脖子,深深地嗅着、体会着那股令她觉得安宁的气息。 这个季节,可欣穿多少衣服都会热,唯有在牛犇怀里时觉得暖和,常常抱一会儿就沉入梦乡,睡得比平日踏实。三番两次后,便成了主动追索的习惯。 又过了一会儿,牛犇依然不见动静,小狐狸精忍不下去,拉拉牛犇的胳膊关切地问:“可欣怎么样?” “嗯?呃......没事,一切正常。” “那你弄这么久。”小狐狸精打个眼色,隐蔽地用手指指麻古:“大家都很担心。” 牛犇知道她误会了,歉意地笑了笑:“真没事。刚刚在想事情。” “我......我去下面。”麻古发现了什么,赶紧转身去了厨房。谁都能注意到,麻古转身时抬手带过眼角,将头发捋向脑后。 “你看看你。”小狐狸精先是嗔怪,接着神色转正:“什么事情这么要紧?” 能让牛犇把脉的时候分神,事情一定小不了。 牛犇想着要不要和眼前这些人讲,说道:“刚才雷中将对我讲了些东西......你们俩怎么回事,没任务?” 他说的是那两条最先迎出去的巨熊。托马斯兄弟是三十八师旧班底,如今都升了职,当前这段时间,城内还有太多不安定因素,三十八师又刚刚合编,不但任务繁重,内部也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两兄弟竟然不坚守岗位跑到这里大吃大喝,违反的军纪不止一条两条。 “报告师座!我病了,今天不能执勤。”大托马斯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宛如即将接受军令的勇士。, “报告师座,我也病了。哎呦不行,肚子也不好了,好疼。”小托马斯历来比哥哥奸诈,表现也好得多。发觉师座目光不善,他立马矮身、掉头、捧腹直奔茅房,留下大托马斯呆在原地,脑子里刚意识到自己犯错。 “是我叫他们来。”林杰从人群中站出来说道:“一来过年,之前大伙儿相处不错,想热闹热闹。二来,想了解下师里的变化。” “变化可大了,但都不怎么好。”大托马斯也有机灵的时候,赶紧说道:“师座,您这边啥时候能忙完?再不回来,弟兄们可就......” “可就怎样?”牛犇淡淡问道。 “可就......也没啥。”大托马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牛犇望着他,再看看周围,沉默片刻后说道:“正好,你们回去和大家说,我已经向前指请辞,不再担任三十八师师长。” “什么!”周围人大吃一惊。 “什么?”大托马斯莫名其妙,表情像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小狐狸精头一个追问,接着头一个反应过来,怒而拍案:“果然。刚刚我们还在说前指那帮人不是东西,请你去没安好心......杯酒释兵权。” 韩林儿随后摇头,感慨万千:“饭都没得吃,哪来的酒。” “我不服!”大托马斯到此刻才醒悟过来。 “我也不服!”小托马斯提着裤子跑进来,须眉倒竖,呼呼只喘:“三十八师全体兄弟都不服!我们要抗议,要向军部反应,向联邦政府......” 声音在两道沉静的目光注视下渐渐低去,等他不再嚷嚷,牛犇方才收回视线。 “这是我决定,当初向军部要权的时候就想好的。” 言罢牛犇沉默片刻,理清思路后将今晚的会面讲给大家听,自然在措辞上有所思考,有关政治部、黄君安等等也做了简略,顺口带过。 最后,他说道:“和你们讲,一方面不想有事情发生,另外想问问大家的看法。雷鸣大概是想通过警告来暗示些什么,但被我堵回去。” 话未落音,莫凡已经冷笑起来,林少武在一旁微微皱眉,唯有林杰神色漠然,仿佛早有预料的样子。 “暗示?不,这不是暗示。” “是拉拢,赤裸裸的拉拢。” “雷鸣代表的当然不是他自己,也不是联邦政府。” 大家子弟自有所长,某些方面非寻常人所能比,三个人一人一句,很快便将话题戳穿,末了伴有评价。 “老将啊......可惜了。”林少武感慨道。 “老家伙打仗还行,做这种事情却很笨。”雪原变成瘸子后,莫凡变得沉默寡言,轻易不开口,开口必定伤人。 “不仅笨,而且愚蠢。”林杰更加直接了当。“到老还把自己卖掉,恐不得善终。” ...... ...... 正文 二五七章:师无处不在 听了三个人的一番话,牛犇微微皱眉说道:“雷鸣在这场战争中的表现虽不完美,但称得上鞠躬尽瘁。至于大义之下干点私活儿,不过是他的私人选择,轮不到我管,我也不想知道。” 稍顿,牛犇淡淡说道:“人人做事,做事为人,不是帮到这个就是帮到那个,不是为了这家就是那家,谈不上卖与不卖。” 四大家族有三家在此,哪家的触角不是遍及天下,三人评判雷鸣的时候也羞辱了那些投靠自家的人。或者,这就是大家子弟必须具有的立场。言语间带有警告的意味,在场个个玲珑剔透,自然明白牛犇的意思,林少武等几个彼此对视,有些尴尬,还有些担忧。 相识以来,牛犇从不会用嘲讽的语气讲话,包括“敌对的人”,也不喜欢用言语攻击。今天他这样做的意思非常明确,不想多谈,更不会涉足。 林少武迟疑道:“或许你还不清楚自己的份量,会面对多少明枪暗箭,当然也包括诱惑。” 相比林杰与莫凡,林少武与牛犇更加亲近,说话更能放得开。牛犇知道他既然这样坚持,说明雷鸣身上或许还有别的。然而这改变不了什么,任何有可能导致与家族纷争沾边的事,牛犇若没发现便罢,但凡知道,定会在最初快刀斩断。 “联邦英雄,只可为联邦服务......少武,说别的吧。” 相比雷鸣的立场,牛犇比较好奇他的“拉拢”方式,了解才能防备今后。 “所谓拉拢,就是打压之后施以援手,是这样吗?” “哪有这么简单。”林少武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套路多了。”旁边的莫凡与林杰望着牛犇,眼神极为复杂。 “还能怎样?”注意到林杰与莫凡的表情,牛犇刨根问底。 林少武沉吟片刻,说道:“这么和你讲,在我们家,很多重要事情有经过专门研究、付诸文字的纲要作为指导,运用时根据具体情况调整。其中,拉拢人才是很重要的一项,有三十七种方略。” “......方案?三十七种?”小狐狸精瞪大眼睛,宛如天方夜谭。她的出生不错,朋友当中不少算得上名门,譬如黎歌,身边甚至有黑榜高手。然而在印象中,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 “那得多少人去做?花多少钱?”韩林儿旁边撇嘴。 林少武老实回答道:“得看对象,如果是牛犇这样的,钱和人不需要考虑,需要谁就去找谁,需要多少钱就用多少。” 这些小狐狸精不高兴了,说道:“林家也想收买牛犇?” “只是比方。”林少武赶紧解释。“家里如果想做,肯定会通过我。我当然不会答应。” “算你识相!”小狐狸精抱住牛犇的一支胳膊,以宣告主权的姿态告诉大家说“这是我的,谁都别想抢走。”。这样一幕落在韩林儿眼里,内心感受不亚于将机关炮顶着脑门,气哼哼把脑袋转到一边,去找林杰与莫凡。 “你们两家呢?是不是有更多办法?愿意出更多的钱?” 后面那句是废话,林杰当他在放屁,但却认真解释前面。 “我家不太一样。”他说道:“文字方案是没有的,但有专门的人做这个事情。” “没学到华龙人的做事精髓。”韩林儿拉住林少武做战友。“是不是啊少武。” 林少武偷看一眼林杰,轻声道:“詹姆斯爷爷贤名在外,直接领导一家猎头公司,有时亲自出马。” “啊?”韩林儿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又去纠缠莫凡。“穆家是不是更厉害?” “别问我,我不知道。”莫凡冷冷回绝。 “难怪混的不咋地。”韩林儿悻悻转头:“干脆来个拍卖会,价高者得......芳芳别这样看我,我又不是说卖掉牛犇......” 声音渐低,牛犇摆了摆手,平静说道:“我倒不介意签卖身契。只不过,我想要的东西,四大家族联合也拿不出来。” 这番话太狂妄,在场的人都不太相信,但都接受了其中暗含的意思,放下心来。既然四大家族联合都无法办到,雷鸣代表谁都无所谓,两者之间不为因果,却也不需要证明。 牛犇接着说道:“家族纷争我不参与,但是,既然做了这个特使,有些东西不能不了解。这类事情你们几个比较明白,替我解析一下索沃尔的状况,还有接下去可能会怎样。” 曾几何时,牛犇只是一座普通山城的普通孩子,出生一般,资质寻常,几可断定会有个平凡的人生。一番剧变,时光扭转了命运,现在的他不仅拥有力量,还有很多朋友,其中不乏杰出之辈。在遇到难题、难关、难局的时候,可以借用的力量超乎想象, 譬如林、莫、詹姆斯等人,从小被当成家族接班人培养,虽然由于年龄,心性不如牛犇那样成熟,但若比较知识面的广博、站位高低,尤其权谋与经营之道,大家子弟天生具备优势。 牛犇需要了解这些。 林少武首先说道:“索沃尔回归的意义,雷鸣不可能不懂。即便不懂,身边也有懂行的人帮忙分析。战略上只举一个例子,倘若泰坦他们真的能够为联邦所用,便有可能带来蓝色海星图......其价值无可估量。” 从人类开始探索星空算起,蓝色海就是一块神秘之地,充满凶险,也有无数关于宝藏的传说。这里的保藏为泛指,有外界难寻的珍稀矿物,有供人栖息的大陆,传闻还有许多神秘而强大的生命,被人赋予玄奇色彩。 这样的地方,拥有无尽欲望的人类当然会探索,然而云潮成为难以克服的障碍,无论个人、组织还是国度,面对着投入与产出的巨大差距,最终都不得不怯足。期间,只有那些因各种原因不为世界说容、或者甘愿脱离世界的人才会进入蓝色海,他们当中,逐渐有一些幸存者找到归属,慢慢扩及到这片广袤空间的深处。 漫长岁月,蓝色海变成星盗的家园,里面究竟有多少人,如何分布,外界根本无从知晓。然而随着科技的进步,当整个托马斯星域被探索到七七八八的时候,这块横亘在星域中央、面积相当于半壁江山的混乱地不可避免地进入各国视野。时至今日,已经没有哪个国家不想探索这块名义上的无主之地,将能够占有的地方据为己有。 假如没有国际纷争,没有红黑对立,蓝色海早就被强国们瓜分。在有大敌所以无法集中国力的情况下,对蓝色海的探索自然而然从商业开始,首先以星图、航道为首要目标。 譬如一支商业船队,从巴西亚共和国的阿尔卑斯港出发,目的地为波索帝国首都,按照目前的走法需绕行小半个星域,穿越六个国家,最少经过十七个跳跃点。但如果在蓝色海中间找到安全航道,拉出直线的话......航程会缩短三倍以上! 对冒险者来说,发现一条航线、哪怕只有一小段,也意味着终生不需要搏命。为了获得巨大的利益,许多国际知名公司不惜耗费巨资,千方百计寻找有经验的人在蓝色海中寻觅和开辟航道。而对国家而言,全新的星际航道或许意味着全新的进军线路,意味着能够把利刃直接刺入敌人的心脏!即使自己不这样做,也要防备别人。因此,各国政府与军方对此类探索抱支持的态度,有时甚至提供退役或者现役军舰帮忙。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需求也是星际佣兵的主要源泉之一。 航道的价值无比巨大,探索起来的艰难程度同样令人望而生畏,蓝色海内隐藏着无数风险,神出鬼没的星盗,迷失在其中的冒险者、商队乃至军舰不计其数,截止目前,各国探索得到的航线零零碎碎,还没有谁宣布说找到能够完全穿越蓝色海的可靠线路。即便如此,依旧有人前仆后继,不断地进入其中。 那么,谁最有可能探明航道,甚至拥有现成星图? 答案只能是星盗,准确讲是星盗头子。 数百年来,星盗也已发展成为传承,规模越大、实力越强的星盗,通常掌握的星图也更大、而且更加全面。这里需要提到的是,蓝色海内云潮涌动,星图时常处于变化状态,除了那些长期在其中谋生的星盗,没有人能够弄清。 正出于这方面想法,牛犇提出保安公司的设想......严格来说,这个设想是由得福提出。与那些公司、国家的出发点不同,牛犇目的不为赚钱也不为攻击谁,而是他确信这个设想对毒寡妇与泰坦具有极大吸引力,进而促使他们“回归”。 此前参与整个过程,林少武对此一清二楚,接着说道:“星图、航道,仅仅是战略利益中一部分。即使把这些全部去掉,只考虑城市开发带来的利益,也是超乎想象的大。要建设一座城市,会有大量工程项目,用到数不清的人,比如老师、医生、技术工人,将来还有各种企业来这里开发,设计旅游路线,等等等等。” 林杰此刻加入进来,说道:“总而言之,雷鸣说联邦得不偿失会迁怒于你的那些话纯属胡扯,他就是想涉足参政,希望你向他要人参与回归政策的制订,进程安排,以及将来的整个过程。” “这与拉拢有何关联?”牛犇微微皱眉,想到与雷鸣临别时说过的话。 林少武说道:“所谓拉拢,并非一定要把对方拉过去。对某些特殊的人,可以采用看起来相反的法子。” 缓了缓,林少武解释道:“用人就要赋予权利,就会听取他们的意见,受到影响。我相信他连名单都准备好了,只要你开口,马上会有一批‘专家’到位,或者能很快到位。在此之后,你会与那些人朝夕相处,经过艰难的工作完成索沃尔的建设......他们当中,有的会成为你的同事,助手,邻居,伙伴,朋友,甚至还包括仇敌、亲人、伴侣......当我没说。” 听到这里,小狐狸精怒形于色,牛犇渐有所悟。 普通的组织拉拢人,无非付出金钱收买其效力,高级些的可能变些花样,例如投其所好,灭其所恨等等,林少武刚刚所讲的方式,牛犇此前闻所未闻,是要围绕着拉拢对象构筑体系,可谓做到极致。 当一个人,他身边的人、社会关系,大部分、甚至全部属于某方,这个人又怎么逃得掉,走得开? 牛犇深深地看着林少武,说道:“四大家族真能做到这种程度?” 林少武并未回避,回答道:“得分对象。如果是普通人,不太特殊的那种,做起来其实不算难,代价也不会高。若是地位显赫,身份特殊,或者能力很强,因为受到的关注多,操作起来比较麻烦。” “如果是我呢?” “你这种......属于极端情况......很难做。” 虽然牛犇知道,林少武的判断基于他所了解的自己,听后仍不禁暗暗心惊,对四大家族的强大有了更深认知。 很难做,但不是绝对没法做。试想以牛犇今日成就,机甲大赛冠军,双引擎机甲参与者,亲手击杀两大暗忍,三十八师师长,联邦特使,顶着这么多头衔、具备如此力量,林少武的判断竟也只是难做!如此强大的家族,联邦竟然有四家之多。 这样的话,联邦政府算什么?领导三十亿人的那个机构,有没有能力掌控局面? 脑海中记起一个画面,当初在军校,双引擎机甲初现峥嵘,巴西亚共和国寻求合作,牛犇因此见到联邦总统,并在那个房间见到这个国家几乎所有最有权利的人,并且被每个人敲诈。 那些人真的很无耻啊! 这是过去的想法,如今回想起来,牛犇体会到某些特别的东西,似乎从那些已经被时光模糊的面孔当中看到更多。尤其当中的那位老人,当时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期待、欣赏、叹息,该怎么形容呢? 也许当时那位老人心里想的不是栽培,而是这个看起来不错的青年会被哪家势力挖走,成为谁家的狗。既然这样,还不如先从他身上尽量多捞好处。 总统这几年力推变革,导致军队动荡,根本原因会不会在于此? 思考着的时候,林少武已经在小狐狸精的逼迫下认输,不得不致歉。 “......芳芳,我只是比方......好吧好吧,是我的错,我错了,真错了。对了,有一个事情,我其实和雷鸣一样有些担心。” “什么事?” “关于泰坦和毒寡妇。” 借机脱困,林少武望着牛犇认真说道:“以往很多国家、组织试过利用星盗探索蓝色海,没有一个真正成功。其中原因多种多样,其中最突出的问题在于星盗头子一旦有了力量,野心会随之膨胀。所以我想,你给泰坦他们的限制会不会太少,等将来他们手里有了军舰,以合法的名义驶入星海,会不会溜走到别的地方,继续做草头王。” 听了这番话,牛犇毫不犹豫摇了摇头,眼里却流露出思索的神情。 “为什么这么有把握?”林少武神情困惑:“就因为她想复仇?” “不全是。”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们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好好建设索沃尔。” “......我不明白。” “拉拢的办法是你们几个想出来,怎么会不明白。” “......我们想出来?”林少武一头雾水。回头去看林杰与莫凡,发觉他们也差不多。“拉拢谁?泰坦和毒寡妇?” “不是你们,是他们的手下。”牛犇望着他们,忽然问:“打了这么长时间仗,想不想回家?” 几人面面相觑,韩林儿忽然大声应了声“想!” “为什么?” “想我家老娘,还是她对我好。”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装腔作势,韩林儿揉揉眼睛,掰开手指盘算道:“还有我姥姥,大表哥二姑妈三姨四大爷......” “还有隔壁老王家闺女,山里老家邻村的那条S河,山坳里的竹笋和蘑菇。”小狐狸精一口气说下去,可想而知曾经听韩林儿念过多少遍。 “啊哈,芳芳你都记得!”韩林儿为之振奋不已,忽然看到牛犇,顿时又像泄了气的皮球。 林少武他们几个却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神渐渐发亮。 牛犇说道:“做星盗也得用人,手下的人如果都把索沃尔看成家,如果觉得这里比别的地方好,记忆也都是好的;如果这里有他们在意的,牵挂的,厌憎的与喜爱的,那么无论去到哪里,最终都会回来。” “索沃尔刚刚才回归,百废待兴,与后方联络都还么有畅通,有很多事情要做。” 夜渐深,壁炉里久未添炭,火焰不似刚才那样明亮。然而屋子内的气息却变得热烈起来,年轻的特使运用刚刚学到的知识,改写了很小一撮人的命运,改变了很大一群人的未来。 “不用想得高尚,当成拉拢来做。时间也够,估计至少一年之后才会首飞......” “面好了。”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牛犇的话,麻古端着热气腾腾的碗进来,见到大家专注的样子,不禁有些怕。 “还在商量事儿呢?是不是再等会儿?” “不等。时间刚刚好。” ...... ...... 正文 二五八章:衣食战胜枪炮,民意就是欲望 年后二十三日晨,与联邦国内大部分学校开放时间一样,索沃尔第一所学校在军队的严密保护下举行开学典礼。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城内各界大佬纷纷出席,猛一看可谓人头攒动,盛景空前。但与此对应的,首批入校的学生仅有一百三十七人,前来观看的民众却多达数千,再加周围荷枪实弹的军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场面有些滑稽。 细细想来,这其实很正常。索沃尔“回归”时间短暂,虽然在联邦军队的严格控制下,城内大局一天天转好,但不是真的一片太平。随着战后工作逐步推进,对战犯搜查与追剿随之展开,每天都有军队出动,偶尔会出现交火。只不过,追捕与被追捕的角色发生变化,联邦军人的追捕方式也与以往的星盗大相径庭,对民众的骚扰受到控制罢了。 简而言之,民众对于目前的安定局面也并不放心,不敢对更加美好的生活投入给太多期待,城内甚至有人防备王旗再度更迭,随时准备带着刚刚发放的物质逃离战火。学校在这个时候举行典礼,时机并不合适。万一有人弄出事情来,譬如说爆炸、投毒,枪击......可以肯定有人想那么做,对人心的打击极大。 虽有这么多担忧,来参加典礼的人着实不少。索沃尔人习惯了在混乱中寻找机会,不愿错过象征巨大转变的场合。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关于那位联邦特使的传言实在太多,很多人过来的目的极为单纯,仅仅是为了亲眼目睹其风采。 万人瞩目,开学典礼准时开始,一个简短的揭幕仪式,介绍一下教学科目、制度与任教老师,最后便是人们期待的重头戏:特使登台致辞。 出乎人们意料的是,掌声当中,那位身着正装、外貌平凡的年轻人踏上高台,带着的不是讲稿,也不是代表智慧的书籍,而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数量之多,种类之丰富,甚至需要由士兵抬着上去。更让人奇怪的是,特使讲话的内容当中仅仅一小部分与学校有关,其余根本不沾边。 “我就是牛犇。” 之前发生的无数事件,经过无数人之口传遍后,这个名字俨然带有了魔力。声波所至,周围瞬间安静,鸦雀无声。 “过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很多人心里揣着疑问,索沃尔为什么会回归?城内数万军队为什么会垮?城内为什么会这么快安定?还有最最重要的,这样的局面能维持多久,将来会怎样?” 没有更多自我介绍,特使开口直奔主题。对着台下万颗人头,他的声音稳稳送出,缓慢而坚定地推向四面八方。 “这些问题,由我来回答。” ...... ...... 十字架上闪烁着微光,教堂地下的密室不断有嗡鸣,屏幕上,千万人聚精会神聆听着演讲者的话,屏幕前,白发老人面容沧桑,神思难测。 “来这里的时间不长,我看到了勇敢无畏,顽强与智慧。普通联邦人到这里来生活,至少一半人活不下去。蓝色海凶名在外,星盗号称世界上最能打、生命力最强的人,实有其理,名副其实。” “与此同时,我也看到了残暴与自私,愚昧和颓废。结果证明一切,索沃尔拥有这么多优秀的战士,无畏的民众,占尽天时与地利,被兵力不到己方十分之一的对手打败。” “为什么?” “直接回答这些问题,很多人会觉得那是基于我的特定立场。我想提出反问,再从结果倒推,并用实物、实例来说明。” “要知道原因,首先要弄明白一点:战争为了什么?战斗为的又是什么?” “国与国之间竞争、拼斗,甚至战争,最终都是为了让自己国家的人活得更好。姬鹏人、霍夫曼人,他们来这里就是为此。那么,你们呢?” “以往发生索沃尔的那些拼斗、厮杀、战火为的什么?当你们在拿着枪走上战场,为的又是什么?” 台上,牛犇伸出双手,其中一只握成拳头。 “......一个人,两只手,十根手指,握成拳头力量最大......” “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以前的索沃尔,手掌有烂疮,手指畸形,不断碰撞伤害彼此,手里还抓着两把带刺的刀......” “焉能不败。” “......回归是什么?回归就是清疮、较形、学习,握紧拳头......” “人靠双手过日子,有一双好手才能活的更好。有谁不想好好活着?有谁喜欢过朝不保夕的日子?有谁不希望子孙平安喜乐?有谁不想亲人平安到老?并且能活得更久?” “回归之后成为联邦公民,与三十亿人拥有同样的权利,过上同样的生活。” “你们当中,有一部分见过外面的世界,一些人甚至到过联邦。现在我会告诉其他不知道、没去过的人,那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什么是索沃尔的未来。” 旁边,士兵从抬上来的物件中取出一个布偶娃娃递给牛犇,举起来展示给所有人看。 “很普通的洋娃娃,索沃尔竟然不能生产,我让人花了点功夫才找到。在联邦,这类玩具,每家每户的孩子都有,种类多达数百。” 士兵递过来一盒名为“乖可”的饼干,牛犇拿在手里说道:“休闲食品,前阵子被当成主食发到一些人手里,听说还有过争抢。在联邦这类食物有上千种,每家每户都有,随时想吃便吃。” 士兵接着拿过来一件保暖衣,牛犇说道:“索沃尔很冷,这件衣服重不足三两,御寒效果比得上棉衣。联邦凡需要的家庭,每家每户、每个人都有,通常两三件以上。” 接下去是一辆飞行车模型,牛犇拿到手里的时候楞了下,片刻后才说道:“在我八岁之前,家里有一辆这样的车......当然那个不是模型,是真的车。” 因为这句感慨的话,台下沉寂的气息松动下来,一些人发出轻笑,还有联邦士兵低低的声音说着话,可以听到“我也有”“这款太老土”“师座的爸妈品味一般”等等。与之形成鲜明对照,前来参观典礼的索沃尔民众目光羡慕,并有渴望的意味流露。 看到这里,密室内的白发老人幽幽叹息,感慨地摇了摇头。 “赤裸裸的诱惑,比大道理管用。” ...... ...... 衣食住行,对生活在文明世界的人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在索沃尔拥有无法想象的说服力。随着一件件物品被展示之后说明,另一种生活在人们的眼睛里渐渐成型,并开始在心里扎根。 天堂般的诱惑,远远不止这些。 “我们的联邦,是这样的。” 数十件物品展示完毕,一道光柱,巨大的投射屏幕上,璀璨星空充满着奥秘,镜头缓缓,伴乐婉转,画面在温柔女声的解说下推进到联邦七大居民星球。蓝天,白云,大漠,海洋,既有现代都市的光鲜亮丽,也有自然景致的曼妙无双,有家居生活的幸福美满,还铁血军旅的壮阔与刚烈。不知不觉,周围观看的人被带入到那片星空、那个国度之中,当看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便忍不住要发出声音。 “快看,那是我家!” “巨皇山,那是巨皇山!” 惊叫逐渐变成欢呼,兴奋的人们指指点点,就连不少军人也都加入其中。每当有人发声,周围便有无数索沃尔人的视线集中过来,神情羡慕,甚至有些嫉妒。 心有所向......正当人们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的时候,视频戛然而止。 啊? 无数个遗憾的声音,意犹未尽的人们都把目光转到台上,正好听到特使用坚定的声音宣告。 “刚刚你们看到的,就是索沃尔的未来。” 片刻沉寂,上万人的广场上没有声音,只有微风在人们之间流动。 正在严冬时候,今天的风却带有暖意,吹得人心里像是生了火,血液渐渐沸腾。 “啪!” 不知从哪里开始,不知谁忽然拍了一下手掌。猛然间,人们仿佛从梦中惊醒一样,同时举起双手。 骤然响起的掌声如春雷绽放,呼海啸般的欢呼随之响起。 ...... ...... “唉!” 望着屏幕上无数张兴奋的面孔,密室中的老人再次叹息,心情极为复杂。历史上,索沃尔从来没有这么多人鼓掌,不知道的人看到这一幕,会认为这段视频联邦军队精心准备的攻心妙计,然而实际上,它只不过是华龙联邦的对外宣传片。 “这大概是它发挥作用最大的一次。” 感慨的时候,老人没留意到身边的光脑上闪过一串字符,如同神秘的精灵般跳动几次后消失踪影。与此同时,六月梅的秘密机房内,得福一直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脸上闪过张狂得意的笑。 “这回逮住你了!” 将手指拔出接线插口,得福转身对一直守护在身边的屠夫说道:“通知牛大,大象的尾巴已经捉住,问问要不要把它摧毁。” “哦。”屠夫其实莫名其妙,但知道得福在做的是极为重要的事,急忙转身出了房门。 ...... ...... 掌声激烈而且持久,足足几分钟方才渐渐淡去,台上牛犇拿起一本书,话题首次涉及今天的主题。 “这本书只是小学教材,在联邦,七八岁的孩子便能通晓其中包涵的知识,但在这里,许多成年人看不懂里面的内容,还有很多人根本不识字。” “未来不是一下子就能实现,你们当中大多数人会看到,索沃尔的改变从现在、从这间学校开始,工作也要从现在、从这间学校开始做。将来,城内所有学龄期孩子都会上学,都有地方念书、学艺。不来都不行。” 一阵风吹过高台,卷着不知哪个屋檐上的雪扑到人身上,牛犇抬起手拍拍衣领,还摸了摸耳朵,之后他把目光转向那一百多名高矮不同的学生,望着那些眼睛里的热切与渴望,深深吸了口气。 “有人不希望这样,会想法子破坏。” 仿佛接到命令似的,周围忽有骚动。 校内几处角落,广场外的街道,还有人群中,忽然有些人疯了一样大喊,还有几处青烟升腾。紧接着,短促的低吼断喝与拳脚相加的声音参杂其中,波澜频起。 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惊慌起来,弯腰准备收拾货物离开,忽然一片黑影笼罩过来,巨大的山峦将其扑倒。 “盯你很久了,老东西!”小托马斯一边说,一边对着小贩的耳朵边呵气。距离不远处,一名孕妇用手扶在腰侧,骚乱发生时急忙躲避,艰难朝人群中钻。 旁边人影疾闪,呼!的一声,接着是闷响。鞭腿横扫,巨大的力量不仅碾碎孕妇的手臂,连鼓囊囊的肚子都一起撞瘪。当其身体在划线飞到空中再落地,臃肿的腰身已经复原,只是,再也站不起来。 “挺着大肚子朝人堆里钻,以为别人和你一样蠢。”一名便装军人走过去,身边有人朝周围挥手。 “放心,没事。” 今天的典礼意义重大,不止前线指挥部极为重视,泰坦、少君夫人等原有大佬也都下了大力气。周围负责安保的军人,每一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不仅如此,人群当中隐藏着的甚至有莫先生这种级别的高手。 骚动很快得到控制,慌乱的情绪尚未来得及蔓延便被抚平,随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人被押走、抬走或者拖走,广场上恢复到刚开始的模样。 甚至连台上的演讲都没能打断,短暂的冲突过后,现场除了人们脸上的震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索沃尔藏龙卧虎,不是每个人都对回归感到高兴。有些人正等着看结果、看热闹,或者看笑话,有些人等着发生更激烈的对抗。当然还有两大帝国,他们不会就此罢休。因此,刚才发生的事情,今后时不时还会发生。” “这些都不要紧。想等待的人可以等着,要谈合作的可以来谈,想与我们为敌的人,我们会认真做个合格的对手。至于那些自以为高明、躲在暗处看热闹、准备择机而动的......” 停顿片刻,年轻的特使抬高视线,目光撕开迷雾。 “好好看着。别闹事。” ...... ...... “哈!是在警告你吗?” 电波转换的声音回荡在密室,听着的感觉就像穿着湿透的棉衣,滞重并有一股冰冷的嘲弄。老人没有回应对方,目光直直地望着屏幕上的那个年轻人,仿佛在仔细阅读其内心。 “一定是的。哈哈......圣骑士团......居然在那种破地方被人捉了尾巴。” “如果是真的,也是因为你。”白发老人冷冷说道。 “明明是你自己蠢,赖我?上次我和你说那孩子身边有高人,你偏不服。嘿嘿,这下好了,看你怎么......” 通话的另一方越说越是振奋,笑声越来越刺耳。老人忍不住喝了声“闭嘴”,接着愤怒地掐断联系。 “攻破圣城找到这里,怎么可能呢?” 揣着疑惑重新抬头,屏幕之上画面定格,老人望着那双隔空对着这边的眼睛,心内生出挥之不去的阴影。 ...... ...... 正文 二五九章 春雷 三月,随着日照一天天变长,人们按捺不住心中躁动,纷纷打开门窗,迎接久违的清新与芬芳。| 春风吹绿了原野,树梢指头上嫩芽绽开,山间溪水叮咚作响。忽然间,世界从沉睡中醒来,舒展身躯,睁开眼打量周遭的变化。 于是,很多惊喜呈现在眼前。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要宣布一件特别的喜讯。” 屏幕上的老人喜不自胜,忘记了作为总统应该保持的威严与气度,此时此刻,数十亿人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那些飞速传播的流言被证实。 “经过无数人艰苦卓绝的努力,索沃尔正式回归!好望角战争胜利完结!” 胜利的宣告化作电波,以光速在宇宙中穿梭,声音落定的那个瞬间,七大居民星响起震天动地的欢呼。 “胜利了!” “是真的!” 街道巷尾,陌生人对着彼此叫喊,拥抱,欢呼,分开后再去拥抱下一个,尤其那些有相识者参战的人,听到后为之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华龙联邦拥有广阔领土,数十亿人口,好望角的战争规模充其量只是一场局部冲突,但却牵动着每个人的心。起因在于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太久,联邦为之付出的生命与鲜血无法计算,积累的仇恨如山。价值上讲,好望角的战略意义被分析过太多,很多普通民众都已耳熟能详。 由于联邦政府换届,军改进行到半途,无论政府还是民众,都对这场战争抱有极大期待,之前战事顺利的时候,政府将其当做军改成功的实例大加宣扬,客观上起到推动变革、减轻压力的效果。 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去年十月,云潮突临,原本一片大好的局势骤然变得无比恶劣,无数专家精心推演,天网各大军事论坛充满争论,在把情况汇总、分析后,最乐观的估计也只是自守。到后来,发生在卡其拉山脉的那次会议不知道被谁泄露,许多细节成为私下议论的流言。于是人们知道了,星盗与两大帝国组建联盟,实力暴涨数倍,相反在联邦这边,十万大军受阻塞纳河,注定是无解死局。 这时候的联邦军队需要英雄,需要有人创造奇迹。当人们从传言中获知,第一军校学员牛犇主动请缨、并得到军部授权成为三十八师师长,心里非但没有松一口气,相反为之啼笑皆非。 在联邦,牛犇这个名字家喻户晓,没有谁否认他的贡献与实力。但要一个刚刚参军的学员统帅联邦的王牌部队,除了那些盲目崇拜的疯狂粉丝,没有人不觉得儿戏。退一步讲,牛犇即便天纵之才,不用学习和经验就能统兵带队,但他实际上能用的人也只有几百,却要承担绕敌背后、进军索沃尔的任务。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军部竟然会发出这种授命,唯一的解释是实在没招,在碰运气。 尤为可笑的是,如此重要的任命和计划竟然会泄露,人尽皆知。到这时,云潮反而变成好事,至少索沃尔的星盗与两大帝国的将领不会提前知道。 联邦军部究竟无能到何种程度! 军神,是不是也已经老糊涂了? 军改是否应该马上叫停? 联邦政府值不值得信任。 战事不利,军部忙于寻找补救的办法,民间却已经开始检讨错失。很快,对军改的声讨如潮水般翻涌,有人借机发泄对政府的不满,进而发展成攻击与谩骂。现实当中,也有无数人因为战争奔走,观察和运作,甚至有极端的人组织游行,要求刚刚第二任期的总统立即下台。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久,联邦又遭遇到一件堪称国难的重大事故,数十亿人沉浸在悲痛与愤怒之中。一时间,华龙联邦人心浮动,人们对政府与军部的不满达到顶峰,随处可见暗流涌动,风雨飘摇。偏偏此刻,与姬鹏帝国之间的和平谈判也被搁置,有传言天皇正在积极备战,联络了霍夫曼等帝国,准备向华龙联邦发动国战。 很难说这些事情的背后有没有人推动,可肯定的是,云潮之后,政府一直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压力,总统也已焦头烂额,难以两全。忽然之间前线奏凯,满天阴云尽数散去,朗朗乾坤复来,之前积累的种种苦闷全都化成动力,让人恨不得为之长啸、呐喊,尽情地疯一把。 “不容易啊!” 总统像普通人一样感慨着,接下去讲了很多鼓舞人心的话。亿万民众按捺不住心中激动,一起把神奇的故事传到更远的地方,同时催生出更多流言。因为在普通人眼里,那些半真半假的传言远比官方通报更让人振奋,对回归过程的揣测与推演更加精彩。 “相关细节正在整理、确认,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目前得到确认的是,早在年关之前,联邦军队就进入到索沃尔城内,现如今,那里与总指挥部之间的联络也已恢复,支援的人员和物质正源源不断从后方运达。” “眼下可以放心的讲,即使再发生新的战争,索沃尔也已经固若金汤!” 后面的这句话蕴含有深意,之前消息刚开始传播时便有理智的人发出警告,假如英勇的联邦军队真的完成壮举,定是利用三方联盟初期不够协调,拼尽了最后一口气才有可能。在此之后,他们并不能高枕无忧,相反面临着更加严重的危机。两大帝国不会甘心于这样的结果,城内那些向又恶名的土匪、强盗也会用各种方式破坏,当他们联手展开反扑,强弩之末的联邦军队能否立足,需要打上大大的问号。 有人就此出谋划策,认为前指最明智的选择是占而不治,军队入城后专心收集物质,抓紧机会修养,并且固守到与后方的联络完全恢复。 很多人看懂了这番话背后的意思。为求胜利,联邦军队需要做一回强盗,在有余力前不考虑城内百万人的死活。 很显然,目前的状况与大家猜测的不同。 到底怎么做的呢? 战争胜利的宣告撕碎了笼罩在联邦上空的阴云,诸多暗影因为这则消息不得不沉寂,隐没在黑暗之中。但就**而言,目前这点消息远远满足不了**,人们在大肆庆祝的同时,开始发疯般地寻找与之相关的消息。 数十亿人的热情将天网淹没,对那些有能力获知更多准确信息的人、或与之相关的人而言,索沃尔回归除了带来巨大震撼,更有种种难言滋味,和麻烦。 浮生万象,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一一上演。 ...... ...... 电视演讲刚一结束,主掌联邦最重要权力的大佬们被召集到一起,总统手里拿着前线发来的汇报简章,脸上的喜色慢慢褪去。 “实践检验出真理,军改的问题集中在政治部。关于这点不需要争论,需立即着手调整。” 众所周知,军改是总统第二任期的主要目标之一,这番话带有自我检讨意味的话说出来,在场的人纷纷沉默,其中有参与方案设计与论证的人更是羞愧地低下头去。 长久以来,关于军改的争论从未停止,关于政治部,最主要的反对声音是影响战斗力的发挥。好望角战争证明了这点,对力推变革的总统和诸多方案设计者而言,无异于一记响亮耳光。 屋内气氛很是尴尬,被特别邀请来的国安局老局长看了眼周围,叹息说道:“设立政治部并非完全没有好处,贸然取消......” “不是要取消,而是严格限制职权范围。尤其在战场上,严禁干涉军务。” 总统用干瘦的手指敲击桌面,发出蓬蓬闷响。 “我不是军人出身,但是懂得一些基本道理,比如打仗不能靠运气。这次我们很幸运,下一次,不会再有这样的好运气。” “不懂装懂比平庸更可怕,如果在国战中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会成为罪人。” “所以要纠正。马上。” 简单几句总结,事情就此有了定论,这里的命令是马上,但涉及到具体内容,仍有大量工作要做。总统心里知道这点,翻开文件,望着其中的一条目录沉吟道:“还有两件大事,此前虽有过讨论,但没有得出结论。首先是牛犇,然后是他设计的那个自治方案,各位怎么看?” 把人名放在方案之前,足见总统的重视程度,然而在这件事情上,在座的人多在心里揣测权衡,没有谁敢轻易开口。 除了元东。 “方案有很多问题,不提细节,首先在大局观上就有偏差。按照它来实施,不仅联邦对索沃尔的掌控力度堪忧,存在很多隐患。” “比如呢?”总统望着他说道。 元东是少数几个敢于对总统直言而不考虑其心情的人,果断回答道:“比如这个保安公司,成型之后不亚于一支军队,如此强大的力量掌握在星盗手里,极为不妥。再比如这个龙门客栈,牛犇竟然承诺让他们在联邦境内发展业务,简直胡闹!” 听他这么讲,周围人一下子活过来,纷纷点头表达自己的观点。 “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这件事情,牛犇的确欠考虑。” “汇报中说是交换......龙门客栈帮忙分析当时局面,并且帮助牛犇截杀了一名星盗主要头目。” “那是为了报私仇,独狼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为了他脱离指挥岗位,不妥。” “......到底是年轻人,性格比较冲动......” 涉及牛犇,在场人人知道这是很大的难题,全都谨慎地选择用词,点到为止。唯有元东与其他人不同,态度干脆而且坚决。 “龙门客栈的事情绝不能答应。保安公司的构想很好,但在建设进程与职权划分上需要修改。” “我倒不这么看。” 以往在进行国策讨论的时候,国安老局长从来都是半梦半醒,如今却罕见地发表不同看法。 “保安公司那边,既然要探索航道,发展护航,实力当然是越强越好,就当是新建那支舰队......唉!” 莫名叹息,在座的人均想到一件悬而未决的惨事,表情异常沉重。 老局长继续说道:“掌控有很多种途径,牛犇的开学典礼上的那个演讲我看了,挺好,办法也挺好。当然我们要做些补充,不能完全放手不管。退一步说,索沃尔有联邦驻军,怕什么呢?” “可是星盗......” “星盗也是人,没什么特别。”老局长淡淡说道:“只要是人,我们都有法子。呃对了,牛犇也是国安局的人。” 后面那句极为突兀,说着的时候,老局长脸上皱纹散开,仿佛绽放着一朵快要枯萎的花。 “你有把握?”总统忽然问道。 “有些人不需要太多把握,重要的是知心。” 这样的回答多少有些不负责任。即使对着的是总统,老局长也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接下去说道:“至于那个龙门客栈,以往我们一直都很有兴趣,可惜没什么路子。这次既然想进来,就让他们来。只有他们来了,我们才有机会摸到。” 稍顿,老局长幽幽自语般说道:“引狼入室?别忘了我们是猎人,怎么能怕狼......或者,牛犇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是这样,之前关于牛犇的讨论......” “这件事我不管。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老局长连连摆手,动作缓慢而沉重,中途甚至需要歇气。 老局长都肯接挑子,其他人如何肯开口,总统默默扫视一周,神情有些失望。 “元东,你觉得呢?” “如果是别的人,做成这样的事情,怎么奖励赞美都不为过,但是牛犇.......我觉得要敲打。”元东没有因为之前的挫折气馁,思忖说道:“根据掌握的情况,牛犇行事独断专行,对前指的意见完全不理。他的情况特殊,我担心......总之,不能让他忘乎所以。” “那就敲打。狠狠地敲打。”老局长微笑着,“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关于这个......” “挺好的,挺好的。” 军改大事一言而决,总统在这件事情上却有些犹豫,沉吟中视线转向元东。 “有没有去见过齐老,他怎么说?” “齐老说他不管,没心情管。”元东无奈回答道。 “没心情?”总统无法相信,周围人莫名其妙。 这般大事,号称联邦守护神的军神大人居然用如此拙样的借口搪塞,是不是有些过分?再说了,当初牛犇因他授权才得以担任三十八师师长,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 “听说是家中不安宁,齐老被气得差点病倒。”元东罕见地叹了口气。 屋内的人面面相觑,难以想象究竟发生何事,能把泰山崩而神不变的军神气成那样。大家不知道的是,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齐家内部幽静的氛围被一声巨响所打断。 “装病是吧?是吧是吧是吧?” 风衣歪挂在肩头,眼里喷射着怒火,叶飞用脚踹开军神大人卧室的门,摘下心爱的墨镜摔到地上。 “给我解释清楚,不然我和你没完!” ...... ...... 正文 二六零章 命运的转折 退休之后,军神摆脱了军务的纠缠,主要精力放在军事理论研究和教育,的方向依旧是军事。 曾经老人自嘲说能力有限,一辈子就这件事干的马马虎虎,没有胆量尝试别的。这当然不是真的,军神自少年时便已展现出卓越天资,范围不仅限于军事,后来当其从军入伍,种种爱好皆被抛弃,从此专注于一道。也正因为此,他才能从千万人中脱颖而出,联邦也因此有了镇国之才。与之相比,同时期的很多优秀将才未能如他那样专心,慢慢被拉下。这是执着的力量,即使最有天赋的人也需要它才能成功。军神常常教育后辈做事要坚定,戒骄戒躁,每当观人选材时,他把性情意志看得比天赋重要,华龙军界有很多资质相对平庸者,因受他的勉励成才者不胜枚举。叶飞闯进房间的时候,军神正在下一种与军事有关的棋,狼烟。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时候的军神不容打扰,尤其当下,他似乎遇到什么难题,紧锁霜眉正在思索当中......忽然间房门被人踹开,随后是咆哮。这样简直就是找死!试问在联邦,不,放眼整个世界,谁敢、谁会如此放胆?“老爷,我......”紧跟在叶飞身后的老管家神情担忧,眼里却有一丝莫名喜色。不用回头,军神便能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切,甚至连两人的神情与心情都了如指掌。老管家的身份不同寻常,与军神之间有一段奇缘,称呼也迥异,说过多次不肯改,一直持续到现在。今天这件事,若他真心拦截,两个叶飞都别想进门。谁叫他是叶飞呢!既然来了,哪怕目的是为了吵架,也比不来好。甩开心中因被打扰产生的不快,军神朝身后招手,淡淡的声音道:“过来看看这局,有什么法子可以破。老七,倒半杯特康,加冰。”“哎!好!这就去。”老管家立即答应着,眼里的担忧化作喜色。“我不干!”叶飞则继续怒吼,接着对老管家说道:“七爷爷,您去忙别的。我不喝他的酒!”叶飞喜欢喝烈酒,特康是世界上最出名的烈酒。老七、七爷爷,都是老管家,不是名字也不是排行,而是老齐,但是老管家认为自己不能与老爷同姓,于是便自称老七。有趣的是,在与老管家的较量中,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军神两次都败北,不得不迁就。单单这些,便足以让人自傲甚至夸耀,更加难得的是,老管家对叶飞也有办法,先是好言相劝,接着凑到其耳边,低低的声音说了两句。“这么远回家,怎么能不吃不喝。那可是好酒......”“呃?”叶飞故意把音量提高:“是那一瓶?”“......”老管家无奈点头。“那就来一杯。”说着叶飞顺手从旁边桌子上捞来一个杯子,塞到老管家手里:“不加冰。”望着手里的大号保温杯,老管家唯有苦笑。他用带有深意的目光望着叶飞,默默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军神开口反对。“老爷最近操心劳神......”“操心劳神?呵呵,我怎么没见着干过什么好事。”叶飞冷笑着与老管家对视,最终在那双眼睛里包含的情绪下屈服。“七爷爷放心,气不死他。”“那就好......不是好......咳咳......”老管家叹息着,转身走了。“闹够了没有?”军神适时开口,视线始终不离开光脑屏幕。“闹够了,过来瞧瞧。”“没有。”叶飞的回答斩钉截铁,脚下却已迈开步子走走过,讲话依旧气势汹汹。“不解释清楚我就和你没完......咦?索沃尔?”狼烟有多种玩法,其中有根据实际战例设计出来的局,供下棋者复盘、推演和研究。军神正在进行的就是这种,叶飞一眼看破本局来源,眼里充满讥诮。“亏你还记得有这回事情。”“我当然记得。”军神的声音有些疲惫,然而每个字都充满着力量,听起来就像年老的木匠朝木头里砸钉,虽不像年轻时那么有力,但却更加沉稳准确,落锤平正,笔直向前。“因为我,这件事情才会发生。”“可是你做不到。”屏幕上几颗可怜的红点被粗壮的蓝色箭头包围,如同夜幕下的烛火随时会熄灭,叶飞随意看了眼局势,冷笑起来:“没救了。认输,重来。”“战场没有重来的机会。”军神叹息道。莫名间,屋子里的气息变得沉重,外面的风从敞开的房门吹进来,凛冽彷如回到寒冬。这是假象,但给人的感觉极为真实,军神对着屏幕再看一会儿,最终不得不接受现实,颓然靠上椅背。“这局败了,输掉十万将士生命,三千里土地加一座城,还有未来三十年战略。”叶飞的心情本来就很糟糕,听到这句话,勃然大怒。“牛犇替你赢了这局,你怎么好意思整他?”“牛犇?”棋局源自索沃尔,牛犇是任何人都绕不过的坎儿,军神却似乎才想起来有这个人,扭着身体侧过头,神情不解。“我怎么着他了?”老旧的藤椅吱呀作响,放弃争胜的军神蜷缩在其中,有些吃力地把披在身上的大衣拢了拢。这时候,叶飞留意到老人比以往更加消瘦,曾经扛起整个联邦的脊梁不再挺拔,从侧面看过去,灰褐色的老斑好似乌云覆盖在脸上,把军神的生机、活力、甚至连意志都镇压在其中。“怎么一下子老成这样?”叶飞暗自嘀咕着,声调不知不觉变缓:“总统发表电视讲话,只字未提到牛犇。这明摆着是要打压......啊啊,别和我说你不知道?”“知道。”“知道你还装?”军神平静说道:“讲稿不是我写,背后什么意思不是我的意思,用得着装?”叶飞愤怒说道:“牛犇是你点的将,拼死才为联邦办成这么多事,却被这样对待。这件事没有你的默许,他们敢!”军神脸色严肃起来,缓缓说道:“你记住两点。第一,军不参政。第二,总统是联邦最高领袖,只要不是自身软弱,总统没有什么事情不敢做。”放在别的国家,这两句话是铁一般的事实,然而在华龙,普通百姓也知道军神拥有无法想象的影响力,何况叶飞。听完军神这番苦口婆心的话,叶飞脸上满满的轻蔑与鄙视,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望着叶飞的表情,军神知道自己的话等于喂狗,无奈说道:“即便牛犇受了委屈,那也是他的事。轮得到你出头?”叶飞理直气壮说道:“牛牛是我小弟,过命的交情。发生这种事情,偏偏又是因为你,我不出头谁出头?”“小弟......”军神表情错愕,连连摇头:“他要真是你小弟就好了。”叶飞的自尊心受到打击,愤怒说道:“你自己去问他,是不是管我叫飞哥,以前是不是经常为我做饭洗衣叠被打扫房屋,有事情总找我帮忙。”这些倒是真的,牛犇在军校的时候,叶飞常来混吃混喝,经常留宿,话说那几年,牛犇的厨艺小有声名,来蹭饭的人远不止他一个。“即便没有这层关系,我也看不下去。”叶飞大义凛然说道:“刚刚你说的那十万人,三千里地什么的,都是因为牛犇才捞回来,盖世之功!联邦政府,还有军部,怎么无耻到这种地步,转脸就不认账,反而要打压?”“谁说军部不认账了?谁说过要打压?”军神反问道。“总统讲话一个字都没提......”军神淡淡说道:“那是政府。我指的是军部。”“哦?”叶飞茫然眨了眨眼,像是明白了什么:“军不参政......是不是军部不想牛犇涉足政治?所以你才故意这样......不对啊?我听说牛犇辞掉军职,不当师长了。”军神说道:“那是他有自知之明。区区一个师长,又算得了什么。”这是两句话,粗听前后矛盾,仔细品味,却似乎包含着很多期待。军神不管叶飞能否听懂,继续说道:“别再多事,牛犇用不着你操心。眼下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应该抓紧时间准备。”叶飞一副流浪歌手的样子,军神说着说着忍不住皱眉:“看看你,吊儿郎当,胡子也不剃,成什么样了?”“干什么?觉得丢脸?”叶飞歪拧着眉毛,没能领会军神的意图。“丢脸最好,免得成天算计我。”“为联邦谋和平,争时间,怎么能叫算计。”军神放缓语气道:“看看牛犇,干出这么大的事情,你自认是他大哥,不该努把力,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叶飞后撤半步,警惕的目光看着军神:“你想干吗?”军神缓缓说道:“索沃尔成功回归,好望角的局面彻底扭转。昨天姬鹏帝国找人传话,希望重启和平谈判,看意思还想加快进度......我估计,他们担心联邦在索沃尔站稳脚跟,把姬鹏彻底驱逐出去。”“就该这么干!”叶飞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是不是派我去好望角?干一票大的!”军神恼火地目光看着他,训斥道:“你是齐家的孩子,讲话别学那些土匪流氓。”“是是是,行行行。”叶飞首次低眉顺眼,急切问道:“把三十八师交给我,保证一鼓作气,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决胜千里......”“你不能去好望角。”军神不得不打断叶飞的意淫。“那让我干吗?”“参加与姬鹏帝国的和谈。”“啥米东东?”叶飞瞪大眼睛楞了好半响,才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老糊涂了?你看看我,好好看看,像我这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压都压不住的光辉形象,适合在谈判桌上与人扯皮?”军神竟然赞同这番自评,欣赏的口吻道:“形象的确不差,只是有些浮躁。”叶飞头一回儿因为批评而心喜,赶紧道:“那就更不适合谈判了。”军神摆手说道:“不需要你去谈判,更不需要和人扯皮。”“到底让我干吗?”叶飞第二次追问。“关于这个......”多少大事一言而决,军神竟也有难以启齿的时候。他用试探的目光看着叶飞,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与光子之间,还有没有联系?”叶飞脸色忽然变了,眼里的神采如同骄阳下的白雪,狂风里的狼烟,顷刻间消失殆尽。军神知道这是为什么,也知道叶飞心里正经受刺痛,但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姬鹏使者传消息的时候,特意提到光子仰慕华龙文化,希望为两国联谊出力,他们甚至依照这边的习俗,送来光子的生辰八字。你们两个过去的事情,姬鹏那边不可能不知道,再考虑到身份......用意很明显了。”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关键时刻,军神有些说不下去。在他的对面,叶飞脸色异常苍白,仿佛刚刚刷上一层白漆,眼里却布满了红丝,似乎三四天没有睡过觉。“......和亲?呵呵......”口唇毫无规律地颤动着,叶飞直勾勾的目光看着军神,垂在身侧的双手成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过了好一会儿,叶飞的呼吸渐渐恢复平静,身体、双手也都慢慢恢复正常。依旧那副玩世不恭,叶飞脸上带着戏虐的表情问道:“老头子,当初因为你反对我和光子在一起,我们才会分开,我才会改姓叶。”进屋来头一次称呼,极其无礼,放肆,甚至有故意挑衅的味道。军神微微皱眉,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反对你们在一起的不止是我,还有亿万军民,与姬鹏帝国全体皇族。”“我不在乎他们......算了算了,不说这些。”叶飞使劲儿地摇头,神情就像小孩子玩腻了某种游戏,提都懒得再提。他看着军神的眼睛,问道:“老头子,你觉得我会不会答应?”军神沉默片刻,说道:“我觉得,你与光子若能走到一起,称得上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且利国利民。”叶飞补充道,眼里充满讥诮。“齐家因此再添功勋,您老人家英名千古。”“是的。”军神目光依然平静,缓缓说道:“此时若成,比得上两个索沃尔。”“但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叶飞追问道:“请你回答我,我会不会答应?”这次军神没再犹豫,平静而坚定的语气道:“你会的。”听罢,叶飞微微一笑,英俊无双的脸庞充满苦意。“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的孙子。”军神漠然说道:“你的名字叫齐少红。”叶飞沉默下来,眼中喷火,看着军神久久不在说话。军神静静地看着他,瘦弱的身躯稳如磐石。屋子内的气息仿佛凝固住了一样,老管家不知何时端着托盘走进来,盘里放着酒。“来来来,团聚的好日子,喝酒庆祝一下。”............世事难料,人人不同,当骄傲的叶飞找自己的爷爷兴师问罪的时候,其他地方正有些人因为类似原因改变生活轨迹,此时此刻,公理报军情办公室内,艾薇儿用手怒拍桌案,妖娆的面孔满是愤懑难释。“内容不能与牛犇有关?请给我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国家安全,这条理由够不够?”新上任的总编眯缝着眼睛那张摇晃的名牌,和那张名牌背后由于愤怒而格外高耸的柔软,情不自禁撇了撇嘴。“大家都有难处,薇儿......”“去你妈的!”艾薇儿一把将名牌从脖子上扯下来,扔到主编肥胖的大脸上。淬不及防,主编先是感觉到痛,之后是屈辱与愤慨。“你......你这是干什么?”“老娘不干了!”艾薇儿转身,翘臀丰满,腰肢摆动,摇曳着走出主编的视线。“你要去哪里!”不甘心的声音在背后追问。“好望角,索沃尔城!”艾薇儿大声宣告,风一般从震惊的同事之间穿过:“听说那里在重建,很多岗位缺人。有想去的和我联系,姐有门路。”............五牛城,郊区小院,樱桃树下,两个姑娘身穿皮衣,一个梳着马尾,一个齐耳短发,迥异的美,都戴着墨镜。“准备好了?”马尾姑娘问道。“嗯。”短发姑娘回答。“路上可能不好走。”马尾姑娘“不怕。”短发姑娘声音坚定,接着问道:“只不过,我们这样走掉,会不会给他带去不好的影响?”“他长大了。”马尾姑娘答非所问,平淡的声音道:“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听到成家,短发姑娘面孔微红,之后听到立业,神情再度变得坚定,“那好吧。姑姑保重。”“你也要小心。”马尾姑娘不喜多说,此次却破例额外叮嘱。“记牢路线。遇到有人找麻烦......”“杀了便是。”短发姑娘果断回答。............好望角上方的星空,云潮渐退,宇宙恢复往日深邃,处处充满着神秘的吸引力。索沃尔城内,支援与建设同步进行,一派欣欣向荣景象。忙碌一天的牛犇顾不上休息,叫来彬仔与之进行一场重要谈话,就在这个时候,老魏忽然急匆匆赶来。与联邦的联络终于通畅,大家获知两条重要信息。第一条是坏消息,联邦境内民众早已知晓。去年运送牛犇等人到好望角的那支舰队迷失在星空,渺无踪迹。第二条是好消息,联邦与姬鹏帝国之间的和谈取得关键性进展,和平协议即将签署。“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屋内不止牛犇一个,听到消息,周围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后,大家才意识到消息不可能有假。“混蛋!”小托马斯一拳砸在桌子上。“岂有此理!”..........dt>很久没和大家说话,很是想念。关于这本书,这个故事,其实没什么好说。成绩当然不会好,我当然会把它写完,而且会很认真。关于,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和大家聊,然而现在还不能......再过段时间,等到尘埃落定的那天,我会把近半年的种种详细和大家汇报,相信最可爱的你们会理解。另,下一章就是新卷,怒瀚即将进入主体桥段:匹夫系列。最后依然祝福大家看书愉快,一切安好。 正文 二六一章:打不垮的和平 “政客就是政客,聪明的时候算死神仙,蠢起来猪都不如。” “一点没错。” 战场一起打拼的人没有顾忌,韩林儿的话引来周围人频频点头。在联邦,尤其在军中,人人都知道姬鹏帝国为何迫切地想要签署和平协议,铁木堡。 算起来这是联邦军队的失误,早在军队入城前,雷鸣中将在最困难的时候把手里仅有的能够作战的五千精锐派往铁木堡,更早些时候,牛犇刚刚走出鬼见愁山谷,就让牛栋带走一半机甲追击山本,希望能顺势拿下那个战略要地。后来与雷鸣商谈索沃尔自治方案,牛犇又向其强调一遍铁木堡的重要性,但未得到回应。倒不是中将的眼光不及牛犇,而在于两人对城内局势的判断差异。牛犇认为,索沃尔不至于生乱复归以往,前指应该乘胜追击,集中一切力量压迫姬鹏帝国。但在雷鸣眼里,彼时城内尚未安定,场外千里苦寒,联邦军队修整不足一月,掌控索沃尔尚且面临诸多困难,无力继续进攻。即便咬牙把派军队出去,他们要在物质严重短缺的条件下呵气成冰的季节疾行千里,行吗? 路上会造成多大损失?时间能否赶上?试想那边的战斗如果顺利,这些人等于白去,若那边的战斗不顺,甚至已经溃败,这支仅剩半口气的援军能干什么呢? 不要忘记,索沃尔背后还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霍夫曼帝国驻地。虽然在原有势力当中,霍夫曼帝国站地最少,兵力最弱,之前遭受过损失,然而那毕竟是正规军,背后是一个比华龙更强大的帝国。这种存在,仅仅依靠往日情报下判断是不够的,必须留有后手。 索沃尔的回归等于天上掉馅饼,接好就是丰功伟业,此刻弄险,不亚于买彩票中了头奖的人马上把全部奖金砸进去再买,疯狂到了愚蠢。 老实讲,无论换成哪位将领在雷鸣的位置,多半会做出同样选择。私下里,前指有人怀疑牛犇提议的动机,时有非议......察觉到这股暗流,雷鸣中将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决断与铁血,将几位校级军官撤职、甚至关押,之后他也只能在心内祈祷牛栋与援军顺利完成任务,至少能够坚持下去,同时他希望云潮能早一天消退,与后方快点连通。 遗憾的是,联邦的好运气似乎因为索沃尔回归用光了,姬鹏帝国的援军先一步赶到铁木堡,参战总兵力达到好望角驻扎兵力的三分之二以上,铁木堡之战,联邦军队遭遇好望角战争以来最沉重的失败。不仅如此,由于雷鸣派出去的队伍人数太多,补给不足,原本可以凭借机动求生存的牛栋受到拖累,导致灾难性结局。最终结果,总数近六千人的进攻队伍,最终退回索沃尔不足八百,其余全部葬身荒野,极少数成为俘虏。 值得一提的是,联邦军队的伤亡近半数是在撤离途中发生,那些伤、病者无法挨过严寒,还有些人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故,不一而足。 千里征程,遗尸不停,待与前指取得联络,赶去接应的人看到的根本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群会只呼吸的行尸走肉。负责指挥、并且全程参与战斗的牛栋昏死在座舱,十数日后方醒。 即便到了现在,幸存的将士依旧没恢复,其中因病因伤者不提,身体无恙者背负着难以想象的精神负担,难以走出阴影。譬如牛栋,当初那样严酷惨烈的战斗中没有倒下,现如今却几乎成为废人,整日买醉,几乎不会做别的事情。 就战斗本身而言,这是一次毫无疑义的惨败,但却没有谁怪罪参战将士,相反为其感到敬佩。他们的对手拥有高墙与后壁,充足的物质,人数也不比己方少;相比之下,牛栋率领的装甲部队情况不错,但是后来赶到的五千援军实为疲兵。 这其实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联邦将士给对方造成的杀伤与己相当,以攻坚战的标准来衡量,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正因为如此,当战斗结束、联邦军被迫朝索沃尔撤退,铁木堡内帝国军队不敢跑出来追击,也没有力量朝索沃尔发动进攻。 帝国与雷鸣的想法类似,一方面希望那支凶狠进攻军队冻死在雪地,同时希望索沃尔的小野能坚持下去,等到春暖花开,云潮退却,帝国便有机会掌控大局。 和联邦这边一样,愿望未能完全实现,如今面临着更加凶险的局面。当前,星际航道暂未恢复,索沃尔与后方的联络已经贯通,先一步走出困境。接下来,完成整顿的联邦军队势必会抢在星际通航前再度出击,在最短时间内将帝国势力扫平。 为了这个目标,城内军队早已开始动员,摩拳擦掌,很多人熬红了眼。突然之间说要和谈,哪个接受得了。 抛开复仇的心愿,姬鹏帝国此时提出和谈的意图如此明显,大家怎么都想不明白政府为何会同意,军部因何下令停战。 敌之所愿非我所想,这点道理都不懂? “不是不懂,是没有办法。” 人群当中也有清醒者,林杰很少为政府说话,如今站出来侃侃而谈。 “联邦现在面临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巨大危机,与姬鹏签署和平协议,压力立刻减轻一半。” “常人难以想象?”有人当即不乐意,讥讽道:“我们是常人。麻烦非常人说说,什么样的巨大危机。” 林杰罕见地没有发怒,缓缓说道:“第一,姬鹏与霍夫曼两国联盟,联邦应付一个都很吃力,绝无法承受两国夹击。” 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在场每个人心里都懂。 “第二,联邦内部并非上下一心,整顿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可以告诉大家,这次整顿的重点就是门阀,譬如说四大家。” 作为林家有望候选继承人之一,从林杰口中说出这样的话,谁都无法反驳。 林杰继续说道:“第三,军改出现重大失误,政治部对军队的战斗力影响极大,调整需要时间。第四,迷航的那支舰队原本是要编入正在建设中的第三支A级舰队,突然一下子没了,不知多久才能补充回来。这么多因素加到一起,不爆发的时候看起来无事,一旦爆发,危机何止巨大,根本就是灭国之祸!” 两条当中,前者为众人亲身体会,无需多讲,后面那个消息刚刚才知道,但不了解具体细节。 牛犇此刻说道:“一艘太空航母,三艘巡洋舰,五艘大型运输舰,其余各类舰船二十余艘,总体规模约相当于A级舰队的三分之一。” 嗬! 周围人倒吸寒气,至此才才体会到舰队失踪对联邦的打击多么沉重。 安德烈忽然说道:“舰队载有几位研究空间的顶尖专家,和一批特殊设备......它的使命不止护航。” 牛犇豁然抬头,望着安德烈的眼睛,但没有说话。 周围人纷纷色变,心里想到一种可能。 蓝色海星盗神出鬼没,外界传言,好望角周围有新的跳跃点可用,甚有可能是多向节点,通过它,可以在文明世界找到好几个出口。由此考虑,联邦本次发动战争,未必是纯粹为了解放索沃尔,动用那么大规模的舰队到好望角,自也不仅仅是为了护航。只不过,如今成了泡影。 安德烈摊开手,神情无奈:“两国合作项目,S级机密。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都不能说......现在这种状况,说与不说没有差别。” 牛犇看着他说道:“泰坦和少君夫人,你与他们有过接触。” 安德烈点头,接着摇头,“他们所知不多......你可以自己去问。” 牛犇淡淡说道:“我会的。” 因为这个插曲,之前的话题被打乱,众人心里因为和谈所生的怨愤被冲淡不少,平复下来后认真去想,联邦当前的局面的确不容乐观。 安德烈诚恳说道:“詹姆斯列举的那些问题并非全部,还有第五、第六,比如双引擎机甲的研制与投产,联邦的经政调整,民间情绪,红盟外交政策等等。对华龙的了解,我不如你们,但我知道红盟内部关于战、和的争论极大,假若华龙联邦与两大帝国开战,短期内、极有可能得不到有力支援。” 这番话道出真正关键,看问题的高度超过林杰。华龙、姬鹏与霍夫曼都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彼此间的争端可能成为双盟大战的导火索,引发第三次星际战争......届时,华龙联邦位于战线的最前沿,无论红盟支持与否,恐都避免不了毁于战火。 这样一想,好望角这里的事情似乎变得微不足道,小托马斯觉得气闷,大手恨不得把桌沿扣下来。 “死伤那么多弟兄,血都白流了?” 这番话没得到太多响应,大家都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部已经下令停战,谁敢违抗。 牛犇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未必。” 众人一起望过来,小托马斯精神为之一振:“师座?” “牛犇,你别乱来。”安德烈正色发出警告,林少武等几个稳重的人随之附和,神情均有些担忧。 如今的索沃尔,牛犇这个名字不仅仅意味着“特使”,还是这座城市的解放者,重建的主持者。从以往的行事风格看,牛犇独断专行、甚至一意孤行的时候不再少数,别人不敢违抗军令,他却很有可能。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从不缺少武装的城市,牛犇虽然辞去军职,但却随时可以拉出一支实力强悍的队伍。 了解这些,众人担心他做出格的事情,除了像托马斯这类被仇恨烧红了眼的人,纷纷开口劝说。 “听说国内对你有很多看法,做事千万注意分寸。” “要顾全大局。” “铁木堡存在,姬鹏帝国才愿意和谈。如果拿下它,和谈根本不可能发生。” “还有前指。当真要调兵,恐会引发冲突。” “调兵?调兵做什么......你们想多了。” 牛犇看了一眼周围,摆手说道:“我不会破坏与姬鹏的和谈,也破坏不了。更不会攻击铁木堡,当然也没有那个本事。” 稍顿,牛犇继续说道:“有些事情是可以做的。” “什么事?”明知道这是明智的选择,小托马斯仍禁不住失望。 “收捡将士遗骸,交换战俘。为了表达和平的诚意,相信他们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 牛犇的脸色平静,平淡的声调略有起伏,感觉就像这个季节的风,和煦中偶见微寒。 “私下里问问,这件事需要志愿者去做。” ...... ...... 四月,世界发生很多大事,局势发生很大变化,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当数华龙联邦与姬鹏帝国之间的和平谈判。两个互视对方为世敌的国度,此前一度走到战争边缘,但在诸多因素的推动下,双方回到谈判桌上,以惊人的速度达成草案。 两国商定年内完成正式合约,对边界进行细致划分,也就是说,国与国之间最有可能引发冲突的问题将以法律的形式予以确认、并进行解决,成功之后,纵然一方要反悔,也不是朝夕间能够做到。 彼时正临初夏,也许是感受到炎阳热意,红黑双盟交界处的几大热点时有冲突,双方代表在最高人类议会上相互指责,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以此为背景,华龙与姬鹏之间的和谈显得格外珍贵,草案达成之后,无数倡导和平的人为之欢呼,与之相关的消息占据着各大主流媒体重要版面,不厌其烦地反复报道。 也有很多人不相信,冷眼旁观者认为,华龙与姬鹏之间的领土争端极其复杂,尤其蓬莱与好望角,地面版图犬牙交错,历史上的渊源更难以清除,除非一方大幅度让步,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商量出结果。 事实证明,只要心里真的想,再困难的问题也能找到解决办法,对于人们所担心的,两国当权者用一种近乎玩笑、但又非常实用的办法予以解决。 两国宣告,将于九月在存有最大领土争议的蓬莱举行名为“和平之光”的联合军演,演习结束时双方部队的实际位置为边界,适时确认。 相关通告一经发出,整个世界发出“啊?”的一声惊呼,起初人们只觉得荒谬,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超级黑客恶搞出来的假消息。然而当大家冷静下来,认真地去想,发觉这样当真是个可以接受的选项,甚至是唯一的选择。 这个方案的本质在于,双方以军演代替真正的战争,胜利者可以占些便宜,输家也不至于承受不起。如此一来,接下去双方的工作要点仅仅是演习规则,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反复思考后,人们不禁要为这个初看荒唐的法子叫绝,并开始畅想有没有可能加以推广。当然,眼下要看的是两国如何将其完成,军演的规则也很让人头疼。不可否认的是,相比两国的历史恩怨,此类难题不过是技术上,已奇妙到令人叫绝。 关于和平的设计如火如荼,大局不断朝好的方向前进,但不是所有方面都一帆风顺,而且存在着零星冲突。无论在联邦还是姬鹏,都有鹰派指责和谈,甚至有人暗中行动,意图在将其破坏。譬如,当两国专家开始坐下来设计军演方案的时候,好望角就发生了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大概过程是这样,在联邦特使牛犇的提议下,索沃尔的联邦军队与铁木堡的姬鹏军人之间交换战俘,并且收捡各自阵亡的将士遗骸。这是好事,但由于战争刚刚结束,双方态度都很谨慎,将交换地点选在距离铁木堡两百公里、双方实际控制线附近。 结果真的发生了意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不明武装,趁着双方交接、军方关注的焦点集中时绕道进入姬鹏占领区,一举杀入到竹阪市内......那是姬鹏帝国在好望角最重要的统治区。 袭击者没打算长期占有,攻入后大肆抢掠并且纵火,短短一天时间,这个拥有数十万人口的城市几乎变成废墟,无数人流离失所。事后当铁木堡的姬鹏驻军获知消息,愤怒到险些当场与联邦军队重起战端......但是最终,双方都以大局为重,没打起来。 关于这件事,联邦军队坚决否认与己有关,反过来指责姬鹏却缺少诚意,利用星盗自残的方式挑起事端。从结果分析,袭击者得手的原因主要有两点,其一是此前对铁木堡的增援,再就是这次战俘交界,姬鹏再次抽调兵力到铁木堡,导致竹阪极度空虚。 当然,袭击者自身的强大才是主要因素,从装备与作风看,袭击者的确很像星盗,其中甚至有“知名星盗”的面孔。 毫无疑问,这就是一支星盗武装,然而考量战斗力的话,他们实在......太精锐了。 事件发生后,战争虽未重演,彼此间的争吵却无可避免,当两国国内接到汇报,姬鹏如何反应不得而知,联邦这边,总统听了汇报后直接将一口热茶喷在桌子上。 周围一通手忙脚乱,总统呼呼喘了几口,无可奈何叹息道。 “太下作!咳咳......成何体统!” 不同于总统当众狼狈,军神彼时正在书房研究那个令其为难多日的棋局,听完老管家的专属,老人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忽然伸手关了光脑,脸上露出一缕神秘微笑。 “不择手段,有时不见得是坏事......发调令,叫他去蓬莱参加军演。” 稍后,一纸公文化作电波,命运的车轮随之转动,滚滚向前。 ...... ...... 正文 二六二章:初至 宇宙无所谓东西上下,方向由人确定。打开星图,托马斯星域上方,七大居民星球弯曲如勺,曲顶向南稍偏西的位置找到三颗代表有人居住的红点,就是人们熟知的星三角。 雁门、好望角与蓬莱,构成华龙联邦的门户,是最主要的对外通道。它就像一个三角支架托住华龙联邦,使之稳稳停驻,亘古长存。三者之中,雁门港的体积最小,本质是个军事基地,好望角毗邻蓝色海,年年受到云潮影响,唯独蓬莱山河秀丽,有人间仙境之称。 由于日照的关系,蓬莱长年温差不大,地质稳固,地表水土均匀,植被丰茂,造就出极佳的生存条件。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本土蓬莱人大多天性纯善,民风朴实,对生活不像外面的人那样欲求不满,贫富都能怡然自得。最值得称道的是,蓬莱虽然和好望角一样割据两方,生活方式却呈现出天壤之别。无论是华龙联邦,亦或是姬鹏帝国,在各自的统治区域内都强调仁和,政令宽松,并对自然环境严格保护。 长久以来,蓬莱处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除了边境线附近,其余地方随处可见安定、祥和的气息。然而情况自三年前开始改变,华龙与姬鹏之间的关系不断恶化,两国之间毗邻边线上的兵力一天天增多,气氛随之变得紧张。终于在去年,好望角战争爆发,虽然发动的在名义上是剿匪,然而明眼人知道,这是华龙联邦为争夺主导权迈出的决定性一步,作为他的对手,姬鹏、霍夫曼不会坐视那种情况发生,一定会插手。 情况果真如猜想的那样发展,战事一天天激烈,越来越的多人相信,两国会因此爆发全面战争。一旦演变成那种局面,蓬莱是两国在地面的实际接壤区,势必会首先点燃战火。到那时,这里的青山会被炸平,水会被鲜血染红,生灵大量死去,天空会改变颜色。 淳善的性格与代代传承的生存方式,蓬莱人拥有很多外面的人不具备的美德。习惯了平静与安逸,他们的世界缺少变化,也适应不了变化。当战争的阴云笼罩在头顶,面对生活随时可能崩塌的未来,他们就像习惯了被保护的羔羊,无法像好望角土著那样淡定,不会主动适应、或者寻找办法阻止。未来无论局面怎样发展,他们都没有力量改变,而且缺乏勇气尝试,只能默默地在内心祈祷那些恐怖的传闻不要成真。 需要提到的是,蓬莱人虽然习惯了安然,但对战争的残酷远比那些生活在大后方的人要了解。从两国对抗的角度看,这里其实是前线,即使两国关系最好的时候,也有些地方一直存在冲突......当然由于蓬莱人厌战,那种地方很少看到蓬莱本土人居住。 由于安定,所以厌战;因为了解,所以恐惧。蓬莱人祈祷厄运不要降临,然而大多数时候,祈祷只能带来暂时的安慰,尤其在遇到战争这类国家事务的时候,一两个人的意志能够轻易抹去成千上万的意愿。今年年初,两国之间交流停顿,战争一度变得仿佛明天就会发生。在蓬莱,人们发现身边的军人越来越多,调动越来越频繁,无论公路还是野外,常常可以看到那些充满着冷漠而巨大的战争机器,感受到它们身上蕴含的毁灭气息。 当幼稚的孩子兴奋地谈论着见到的机甲与巨炮,成年人感受到巨大的恐怖快要到来,内心充满了悲伤与无奈。突然某个早晨,忙碌着的人们被巨大的喧嚣所震惊,本在心里绝望地想战争已经爆发,但又很快意识到,那股喧嚣是无数人欢呼汇聚出来的结果。 这时,早一步获知消息的人奔走相告,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知道了,战争巨兽在才刚萌芽时被斩断。 真、好、啊! 这一刻,不知多少人在心里感谢上苍,多少人放声呼号,甚至有人失声痛哭。 进一步的消息陆续传来,人们获知到和谈的更多内容,比如和平协议即将签署,“和平之光”军演的相关消息。 好、事、啊! 演习与战争,虽然都以军人为主角,区别彷如云泥,前者代表吸人眼球的华丽演出,后者意味着象征死亡的火焰与鲜血。脱离了危险,那些恐怖的战争机器竟也变得可爱起来,人们等不及要亲眼见证历史,看看两国军人谁能更胜一筹。 这就是从各地调来参演的军人首先感受到的,来自民间的巨大热情。 ...... ...... 七零叁高地,距离演习前线约一百公里。 时近黄昏,余晖朝着天空倾斜的角度逐渐加大,原野上的风始有凉意,把斑驳的树影和渐渐反攻过来的昏暗揉为一体。再过一会儿,低空开始有一只只急速掠空的蝙蝠,抖动着翅膀与流淌的气流合拍,不断地向下扑击,之后快速拉高。 它们是掠食者,喜欢在日夜交替时分捕食飞虫,之后飞到附近的一处山壁缝隙内的巢穴歇息。蓬莱处处是沃野,通常它们只需一个小时便能完成这项工作,但在今天,山野间那些无穷无尽而且无知无畏的飞虫似乎被某种力量干扰,不仅数量减少很多,而且不像往常那样好抓,直到黑夜真正降临,蝙蝠们依旧没能填饱肚皮。 随着低沉有力的脚步声,答案从远方行来,一个由十几台机甲组成的小队出现高地背后,所到之处,飞蛾与蚊虫四散逃避,尽量远离那些钢铁巨兽。 人类创造出无数事物,有很多次,这些事物的功能并不符合预期,或有功能超出预期范围,譬如机甲是战斗武器,杀人工具,绝没有哪个设计师考虑它能不能驱虫,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当这批机甲开启以战备状态行走在野外,其中的某个功能影响到别的生命,纷纷避而远之。其中原由可能是引擎,也可能是雷达,又或者是电子屏蔽时释放的干扰,从没有谁研究过这个,只当它是额外带来的福利。毕竟机师也需要休息,长途行军时宿营也为常事,机甲的驱虫能力可以帮助到他们......只苦了那些蝙蝠。 即便不是存心,人类的行为依旧会改变世界,战争对蓬莱的影响便从这里开始。更让蝙蝠们和其它受到干扰的生命感到愤怒的是,这支机甲小队不仅仅是路过,当前进到高地背后、往日最适合捕猎的那片区域,他们竟然停了下来,并且准备扎营。 “到达六号指定位置。” “电子扫描完成,未发现可疑信号。” “寻找扎营区域,向指挥部汇报行程。” “看看有没有新指令。” “注意警戒。” “先放小齐下来。” 按部就班的流程,十余台机甲分工明确,那台体型娇小、涂装为深绿色的电子机甲首先被安顿好,闪烁的信号灯显示它正在工作,随后是那台格外庞大的六足重型机甲,当听到“未发现可疑信号”,它的舱门首先打开,从中跳下来五六个人。 “闷死了!可算能透口气。” “嗬!这风吹的,舒服。” “小齐,小齐?” “在。”人群当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脸色疲惫、眼神却极为振奋。 “过瘾不?”一个巨熊般的壮汉从旁边机甲中出来。 “嗯。”小齐点头的样子就像小鸡不停啄米,说话时目光不离机甲,神情羡慕。“时间再长点就好了。” “还不够?不怕晃晕掉?” 机甲终究是战斗武器,无论多么先进,舒适性都不能与车辆相比。人在行进的机甲中,无论开还是坐都很辛苦,退一步说,即使坐车一整天也累到不行,何况是机甲。 小齐是向导,生平头一回乘坐机甲,精神极度亢奋,身体的消耗也很大。如果不是要照顾他、加上这支队伍的任务时限不太紧张,他们极有可能继续前进,而不是在这里扎营夜宿。 “不怕。我......” “好了好了,有的是机会。”巨熊粗鲁地揉了揉少年的头,嘿嘿笑着说道:“头儿叫你过去。” “啊?”小齐楞了下,神情紧张起来。 “啊什么啊,快去。”巨熊不耐烦了,干脆一把拽住他的肩膀,仿佛拧着一只小鸡般径直走上山坡。 “放我下来。”小齐被巨熊提在手里,一边挣扎一边趔趄着前进。 “那你可得跟好。”巨熊突然松手,任由小齐失去平衡、险些摔个跟头。 “这儿我比你熟。”小齐哼哼着表达不满,一边把视线投向山顶。“小马哥,那个是不是......四牛大帅?” 前方,高地顶端,一大一小两个朦胧身影登坡到最高处,正对着远方极目远眺,专注的样子仿佛忘记了现在已经入夜,根本看不见什么。 “什么四牛大帅,说的跟土匪似的。那是我们师座,牛犇。”巨熊的声音充满骄傲,“相信了吧。这场仗,不,这次该死的演习,咱们一定赢。” “嗯,嗯嗯嗯。牛大帅,哦不,牛师座亲自来,赢定了。”小齐频频点头,振奋的样子仿佛是他赢得什么重要胜利。 演习有胜负之分,还要根据实际位置确定边界,用不了多久,现今生活在边界附近的居民可能会成为另一个国家的人。没有人喜欢那样,因在以往的宣传中,两国都把对方的统治描绘得黑暗无比,宣称要解放那里的人脱离苦海。基于这种认知,人们欢呼和平的同时不忘在心内祈祷己方军队赢得胜利,把版图朝对面推一推。 小齐的欢喜由此而来,他从身边这些军人口中听过好望角的故事,知道那位牛师座干了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打赢了几乎不可能赢的仗。既然那么艰难的任务都能完成,赢得眼下这场双反势均力敌的演习自不在话下,如此便意味着家乡得以保全,自己、和乡亲们不会沦为异国奴隶。 自己为传奇师座带队指路,将会亲眼看到他们如何击败帝国匪兵,等到演习结束、胜利归来的那天,这次经历可以好好炫耀一番,没准儿连小红都会另眼相待。 想到小红,小齐的身体充满力量,一路劳顿带来的疲惫一下子没了踪影,心思都变得活跳起来。 “可是小马哥,师座不是管着一个师的吗?怎么带这点人?” “呃......我%操!” 巨熊正在大步前进,听后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脸色阴沉下来。 “军部那帮王八蛋能干什么好事......别看人少......特战,特战懂不懂?” “不懂。”小齐老老实实摇头。 “不懂就慢慢看。” 巨熊低声咒骂着,咬牙切齿不知和谁怄气。 “破地方,日子没法过了。” ...... ...... 正文 二六三章 小角色,大权力 时已深秋,夜风清爽,吹在身上丝毫不觉得寒。点点星辉逐渐在夜空中登场,清光洒满人间,把山坡上的人镀上一层隐性光晕。 牛犇站在坡顶远望,神色沉静如雕像,旁边,得福靠着一块巨石仰望星空,眼珠不停地转来转去。 “那是天狼,那是织女......北斗,北斗也出来了。” 猛然看到这一幕,多半会误以为牛犇当成机器,得福才是活生生的人,只有熟悉他们的人知道,这时的牛犇没干什么,相反不停嘀咕的得福正在运算,说的那些话是为了掩饰自己“计算机”的身份。想想真够怪的,一个人工智能竟然产生了排斥身份的逻辑程序,让人觉得那是一种情绪。 没干什么的牛犇不怕打扰,忙于推演的得福永远不会被干扰,小托马斯不必担心打扰到他们,领着小齐一路骂骂咧咧上来。 “这破地方,日子没法过了。” 与好望角的沉雾苦寒天气对比,蓬莱这里干爽而温暖,几可称作天堂。行军途中,不止一个人玩笑说像旅行,直到接近演习前线,需要时刻提防可能出现的姬鹏人,众人才稍稍收敛下来,开始正经其事地执行任务。这种状况下,小托马斯的心情却不怎么好,指天骂地并非针对周围环境,而是宣泄心中不满。 “师座......头儿,小齐带来了。” 注意到牛犇稍稍拧眉,小托马斯及时改口,埋怨道:“头儿,咱们真的去那个地方?” “总指挥部直接下令。军神大人亲自叮嘱。”得福可以分心多用,支起一条断腿晃悠着,扭过头讥笑的眼神望着小托马斯。“小马啊,你想鼓动牛大抗命?” “当然不。”小托马斯神色讪讪,咕哝着:“牛刀杀鸡。卸磨杀驴。我觉得......我觉得不值。” 得福听得笑起来,稚嫩的小脸表情诡异,说道:“牛刀杀鸡没错,卸磨杀驴倒未必。再说这次任务也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只不过暂时不好明说。” “呃?”小托马斯听出味道,凑过去请教:“到底咋回事?” “说了你也不会懂。”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因为我还没弄明白,怎么能说到你懂。”得福理直气壮说道。 “二爷,别逗我行不?”小托马斯目光幽怨。 “呵呵。有些东西已经有眉目,可以说给你听。” “......好的好的。您说。” “和你讲讲大局。” 本次“和平之光”演习,规格高,规模大,吸引了整个星域的关注。拿联邦这边来说,无数军中精英被派来参演,单单上将就出动六位之多,甚至连退休多年的军神都亲自上阵,名义上是顾问,实际谁都知道,他老人家是幕后总导,为演习总指挥部掌舵。帝国那边同样是名将云集,并且由天皇次子山本正男为正帅......他是下任天皇的有力争夺者之一,本次参演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增加资历。 军力方面,两国各自出兵百万,演习内容涵盖了太空、天空与陆地等多个方面,甚至还有水上。牛犇率领的这支小分队的使命,就是要占领天池的一座小岛,建立隐秘地观察点,一般情况下将观察与接收到的情况汇报给指挥部,必要时也可召唤附近的联邦军队,执行“认为值得去做”的任务。 实事求是地讲,让一个担任过联邦王牌装甲师师长的人执行这类特战任务,不是大材小用,而是大材瞎用。考虑到牛犇刚刚在好望角建立功勋,没来得及回国领受封赏便被军部的一纸调令召到蓬莱,变成一个只带十来人的小队长,这种安排,俨然是在变相惩罚,甚至可以说是羞辱。最最让人无法理解的,参加索沃尔之战的联邦军队、包括那批学员,几乎全都得到奖励与重用,并从牛犇身边调离。 任务下来后,牛犇本人没说什么,从好望角带来的人首先按捺不住怒火。后来,众人虽然在政治部军官的劝说下,主要是在牛犇的压制下不敢真的闹事,内心不满却无法平息,他们当中,托马斯兄弟的表现最为激烈,两人直接把军部发来的升职任命丢到地上,宣称要么作为小兵和师座一块儿执行任务,那么自己干脆退伍,再不行以违抗军令来处罚也好。 需要提到的是,这是三十八师官兵第一次出现拒绝军令,在以往,即使老师长霍青被贬,全师上下普遍对军部不满的时候也没有发生过。因而当消息传开,上上下下知道的人都很震惊,引发诸多议论。 每个人都知道军改的初衷是为了防止山头主义,尤其当士兵对将领的忠诚度大于军部和国家,便触及到雷区。托马斯兄弟、还有其他一些人的表现,使得事态朝着危险的方向发展,可能会闹到无法收拾。最终这件事被军神知道了,老人微微一笑,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将其解决,顺带将军中荡起的波澜抹平。 “不能拿牛犇与霍青相提并论,虽然他当过几天师长,作风却像个先锋小兵。军人重情是对的,他们感刚刚一起冲锋陷阵,生死边缘打出来的感情,不这样反倒有些奇怪。” 谁都无法否定军神的这番话,也没有人敢。奇妙的是,等到事情平息下来,此前未发声的人感到羞愧,纷纷以各种方式为牛犇鸣不平,据说连政治部都有人参与,譬如同样从好望角调来的黄君安等,如果不是牛犇本人不表态,恐会再度滋生波澜。 这是最关键的,整个调遣、任命、发布任务的过程中,牛犇自始至终都极为平静,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如此表现,自然会引来人们的议论,说什么的都有,只不过,那些话都只能私下说说,无法拿到台面上来。 唯一真正知道牛犇想法的人,大概只有得福。 “关键在后面,那句‘认为值得去做的任务’。” 对着小托马斯巨大的脸庞,得福用老人考量后辈的口吻道:“齐老头鬼着啦,你觉得他的用意是什么?” 对军神如此不敬,小托马斯不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挠头。“这种事儿咱们以前干过,指引目标召唤打击......随便哪支特战分队都能做。” “牛大能和你一样?”得福不屑说道:“有指挥部授权,有齐老头的话,牛大说要谁干什么,哪个敢不听,哪支队伍敢拒绝?” “然后呢?”小托马斯愣愣的神情。 “这就是战场指挥部啊蠢材!”对着脑壳大小与脑力大小成反比的巨汉,得福恨铁不成钢,“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身在前线才能了解前线,指挥部那么重要的单位,不可能真的放到最前面。齐老头让牛大汇总情报,手里的权力可以很小,也可以无限大。这种安排,真意是想他通观全局,实战中学习如何打仗。” “原来是这样。”小托马斯偷偷转身看一眼牛犇,不禁要为其担忧:“战场这么大,那么多情况,万一头儿......把事情弄砸了咋办?” 这倒不是没有信心。小托马斯毕竟是正规军人,知道轻重。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本次演习都不是好望角那种战争所能比,另外他也知道,牛犇这个师长多少有些名不副实,虽然打过几次仗,但在本质上都是角力火拼,什么运筹帷幄,综合研判,基本谈不上。 “砸了就砸了,了不起损失几个师,化界的时候丢几块地,多大点事儿。”得福一脸云淡风轻。 “啊?”小托马斯神色震惊。 “吓唬你的。不是有我在,怎么会弄砸。” “......”小托马斯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相信我?”得福从其脸上看出内心,有些恼火,“蠢材,难道指挥部站一边看热闹,还有齐老头,你以为他会不管不问?” “那倒是。”小托马斯终于放心,又问:“军神为什么干呢?真想栽培,不如把头儿叫到身边,手把手的教。” “教什么?军事理论?那些东西军校里天天学,齐老头儿未必比别人教得好。”得福掰着手指说道:“这里是两国战场、无限接近实战,但又只是演习,了不起任务失败,就算被抓也不会死人,当然牛大不可能被抓。我的意思,平时上哪儿找这种机会?” “呃......”小托马斯使劲儿琢磨得福的话,试探道:“那样的话,咱们的人数是不是太少,万一碰到点状况不好对付。还有,头儿的军衔会不会太低?” 得福说道:“就是不想牛大冲锋陷阵,才故意不弄很多人。至于军衔,齐老头眼里军衔算个屁!只要他乐意,丢个少将中将什么的给你,也就嘴唇碰碰的事儿。” “少将?我可不敢答应。”小托马斯吓一跳,连连摇头。 “不看你多大脸。”得福没想到他竟然当真,差点气憋着自个儿。 “嗨嗨。我的意思......” 巨熊与人工智能一块儿唠唠叨叨,旁边牛犇没有参与,甚至没有回头。他让小齐到身边,指着先前夕阳落山的方向。 “那里就是横断山?” “嗯。”近距离接触传奇,小齐心里有些紧张,还存了疑惑。作为向导,他自然知道牛犇手指的方向是何地,但在这种环境下,距离那边还有数十里之遥,即便熟知也根本看不出什么。 “穿过就是天池?”牛犇再问道。 “嗯。”小齐频频点头,迟疑说道:“那里山体不够结实,路也不太好走,我怕这些大家伙......” “看看情况再说,不行就徒步。那一带还住着人吗?” “没有的啊。以前有时打仗,现在都知道要演习,有人也早搬走了。” “我想也是。” 夜色中牛犇眯起双眼,望着极远处微微跳动的几团模糊微光,目光渐渐锐利。 “真快。” ...... ...... 正文 二六四章:演习中的真枪实弹 战争中,当双方实力相差无几、准备都很充分的时候,开端就如同棋盘序曲。这个阶段,双方落子的目的不是一口吃掉对方,而是小心翼翼地寻找破绽,试探攻击,积攒优势,努力找到有利于己的突破口,进而打开全局。 人类历史发生过无数场战争,这种情况却很难遇到,原因在于,即便最蠢笨的将领也懂得出其不意的重要性,放任对手准备好了才开打,只可能发生的格斗场,而非真实战场。但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眼下蓬莱所上演的,两国事先商定好兵力、结构,连时间与范围都一一圈定。于是就有了现在这种状况,双方无法从对手身上找到可以明确攻击的点,只好在战场撒些“闲”子,按部就班地照着程序走。 牛犇率领的小队就是这类闲子,现在的演习区域,纵深与横宽达千里范围内有大量这样的小队活动,各自承担着不同的使命。当牛犇望着跳跃在远方的微光,在他关注的地方,来自姬鹏帝国的大岛正做着类似的事情,心里不停转着念头。 “这里是无人区,电子扫描受到干扰,表明那里存在华龙联邦的部队。不知道他们的规模多大?实力怎样?肩负的任务又是什么?” 要知道答案,最简单的法子是过去瞧瞧,最好能抓个俘虏问问。执行的角度,彼此相距不过数十里,看似不难做到,然而大岛肩负着特别使命,心内有些迟疑。 特种部队行动,侦查敌方动向是本分,对面那支联邦部队出现的位置令大岛觉得警惕,本能地想要弄清真相。但从别的角度,无论对方想干什么,都不在大岛的职责范围,贸然行动,可能对任务造成影响。保险的做法是立即远遁,趁对方没发现、或者发现自己但还无法追击的时候脱离,继续完成使命。 两种选择各有道理,大岛犹豫了,就在他快要做出决定的时候,忽听部下汇报。 对方有朝这边行动的迹象。 “多少人?”大岛心里猛地一跳,急忙追问。 “不会多......七八个移动热点,有机甲,包围态势。”部下的回答无法令人满意,但也只能如此。这里已经算得上敌方区域,最要紧的是隐藏踪迹,在没有充分侦查的情况下,只能通过某些辅助参照物根据经验做出粗略判断。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之前的两国关系与态势,双方都没可能在太空保持卫星巡查,意味着地面上人、尤其那些脱离己方占领区域的人只能利用手头掌握的资源。听了回报,大岛心里重新思量一番,渐渐有了判断。 七八个移动热点,看似气势汹汹,但在这里情况特殊,因为能确定来的不是大批部队,每个热点顶多三五人,实际数量可能更少。 至于汇报中提到的机甲,大岛并不十分担心,一来周围环境复杂,对机甲的行动有很大影响。二来,别忘了这只是演习,不动实弹,机甲的火力难以发挥。纵然有相应的伤害评估,影响仍难消除。譬如实弹爆炸时产生的杀伤,模拟体系永远做不到准确计算,相反当机甲被火力击中,伤害评估却有可能比实战中大。举例来说,假定一台机甲在行进中踩到地雷,最大可能脚爪受伤导致失去行动能力,上半身依旧可以工作、至少可以工作一阵子。战场上,这类受创的机甲并非完全无用,可以充当固定火力点,也可以观察、召唤己方火力,直到被对方彻底摧毁为止。然而在演习中遇到类似情况,倘若机甲踩到地雷,被象征致命的蓝光涂抹的范围足够大,纵然内部毫无伤害,也会被判定彻底损毁;于是中央光脑会自动停机,做不出任何举动。 公认的看法,机甲在演习中的威力和作用都会降低,更何况,大岛手里有专门对付机甲的装备。 基于多种因素综合考虑,这支队伍的实力并不强大。站在对方角度,情况不明,这么点人竟做出如此大胆的包围态势,原因只可能三种。一是对方有强大后援,且距离很近;二是对面带队的人狂妄而且愚蠢,认为能一口吃掉自己。大岛根据掌握的情况综合研判,认定两种都不是,余下来便只有...... 虚张声势,恐吓、威逼自己退却或者远遁,彻底暴露。对方可以在追击中慢慢组织,有序地召集、组织力量,最终完成歼灭。 自己的对手作风果断,行事坚决,而且充满自信。 思考有了结果,大岛习惯性地抬手将头发捋一捋,唇边泛起微笑。 “注意隐蔽。做好伏击准备。” 作为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从发现敌踪的那一刻起,相关准备其实早就在进行。大岛的命令只是确认,当声音经耳麦传递给每个人,山间各处潜伏着的士兵全都准备妥当,接下来做的只是打开保险,备好弹药罢了。 就在这时候,忽听到一声奇异枪响。 “啪!” 仿佛印章敲上纸面,代表的是一项结果不容更改,柔和的光芒在贴身处闪烁,扶镜观察的大岛微微一愣,脸色瞬间苍白。 “......怎么会......” 前胸心口的位置,象征血液的蓝色荧光慢慢扩散,宣告这个躯体已失去生命,退出眼前角逐。 啊? 刚刚为大岛发布命令的士兵转过身来,眼神迷茫,嘴巴张大成O型。 眼前的事实简单,但又难以理解。有狙击手潜入射程,准确地找到大岛的位置,一击“毙”命。身为队长,大岛的藏身位置极为隐蔽,兼有多重掩护,非要找个破绽,就是他所处的位置较高。退一步讲,即使对方发现他,现在是黑夜,双方距离应还有几公里,怎么能做到这一切? 是对方作弊,还是少佐的装备出了问题? 迷茫中,更大的困惑随之而来,夜幕中传来震撼的声浪,四面八方同时朝着中央汇集。通过热视镜头,山野中出现几条巨蟒,自山林间、溪流旁、巨石丛中奔袭。 那是机甲冲锋才有的尘浪,数十吨重的钢铁巨兽展开速度,疾速的奔跑,狂野的蹬踏,无情地摧毁面前的一切。沉沉黑夜掩盖不了那股疯狂的气势,山木林石阻止不了有力的脚步,一路上,摧枯拉朽的巨响汇合起来,宛如炸雷连成了串。 没有试探,没有侦查,没有火力开道,它们就像听到发令枪响的选手,全身上下每一分能量都被调动起来,眼里只剩下终点。 “攻击!攻击!” “救命!” “它过去了!” 耳麦中不断传来叫喊,起初是愤怒,很快变成无奈和恐慌,面对那些无视一切的狂龙,隐藏在各个精心选择的藏身地的士兵们惊慌失措,急需有人指点迷津。然而大岛已经无法做到这点,不仅因为他被判定身亡退出演习,更因为心情。此时此刻,他和其它士兵一样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并在对手的突击过程中看到某些细节。 冲锋途中,那些机甲并非直线前进,并且有意地朝障碍多的地方经过,并且不断抛出杂物,如树干、乱石、还有烟雾弹、闪光弹。它们看起来没有刻意选择目标,逮到什么扔什么,来不及抓取就直接撞飞。极致的速度,灵活的路线,乱七八糟的事物加上烟雾和白光,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导致隐蔽在各个火力点的士兵无法精确瞄准,只能胡乱开火。在不动用实弹的情况下,这样的攻击效果可想而知,反过来却完全不同,一旦某个火力点暴露位置,结果往往是灭顶之灾。 对方的反击凌厉,而且蛮不讲理,大岛亲眼看到一台提醒格外庞大的家高高跃起,凌空落到一个隐蔽在刺腾中的火力点,就地一滚。 看到这一幕,大岛身边的传令士兵再也遏制不住,疯狂地叫喊起来。 “混蛋,这是谋杀,谋杀!”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这是赤裸裸、有意的谋杀,机甲不需要人物武器,隐藏在那里的士兵哼都不会哼一声,直接被碾成肉泥。 这样做的不止一个,比之更残忍的大有人在,接着亮光,大岛看到有一台机甲跃起、挥刀,凌空一脚斜踏,其目标不是自己的部下,而是其头顶上的悬空巨石。离子光刀的明华撕破黑夜,伴随着轰鸣巨响与滚滚泥尘,隐藏在下方的五名士兵被活埋。 “违规,这是违规!” 惨剧接连上演,传令兵快要失去理智,竟然回过身来抓住大岛的胳膊哭喊。 “他们违规啊!” 在等级森严的姬鹏帝国,尤其军中,传令兵做出这样的举动定会招来处罚,严重些甚至会被枪决。但在此刻,大岛对此无动于衷,甚至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现在他的心里只有懊悔与绝望,并有一股深深的恐惧。 违规? 从何谈起。首先演习中虽然不用实弹,但却无法完全避免人员伤亡,任何指挥员都必须接受这点。另外从执行的角度,那些机甲的“谋杀”行为完全可以用“误伤”来解释,谁都不能为其定罪。 地上打滚、砍树、剁石头,这些是犯罪的话,干脆规定机甲不能参演好了。 “信二,肥原......他们一定都死了,天啊!” 战场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惨状,传令兵大声哭号,已被判定身亡的大岛没有心情心疼部下。片刻激战,他除了看到一场蛮不讲理的狂攻,也有了机会判断对方的实力,进而做出研判。 渐渐地,大岛的心沉到谷底,不是因为战斗注定失败,而是由于别的。 那两台体型异常庞大的机甲,相互配合完美无缺,足可与四级机师匹敌。 那台挥舞大刀的机甲风格彪悍,操作却异常细腻,一举一动之间竟然透着大师的影子。 山坡两侧各有两台烈风,他们是攻击者当中使用“火力”最多、最准的人,但它们不是主攻,而是专心辅助战友。黑夜汇总,区区四台机甲竟然掩护着多达七八个目标,宽度超过千米。 有经验的机师才知道这有多么难以完成,对机师的要求多么的高。更令大岛胆寒的是,竟然有人比他们做的更好。 那台怒火,对面唯一重型机甲,它的职责竟然不是主攻,而是清除大岛事先布置好的陷阱。不知到里面的人是不是长有透视眼,如此环境下,它竟然能凭粗糙观察就判断出哪里埋雷,哪里有壕沟,哪里藏有重型火力,哪里藏的人最多。接下来,它会用炮火将地雷引爆,用炮火令壕沟现行,用炮火提前封堵己方炮火,用炮火使得藏身不敢露头。 演习中炮火不是真的炮,有范围无杀伤,只要打得准,一定区域内所有攻击手段会被判定失效。也即是说,纵有机甲被伏击,也有可能被判定无效。 “......格烈特滑行,鹞式翻转......” 亲眼看到一台机甲掉入壕沟,再翻身跃起、毫无“损伤”地重新加入战斗,做出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的操作,大岛体会到最深处的打击,不禁从嗓子眼里发出呻吟。演习场上出现这种情况,要么对方真的作弊,要么就是能力超乎想象,根本不是普通士兵能够面对。 理论上,这种情况是有的,比如那些红榜传奇,当他们走上战场,你能指望用一些寻常手段将其击败、或者摧毁?这就像小说里写的,虽不知道人家如何做到,人家就是能做到。 视野中看到十三台机甲......看过对方的水准,大岛已经不在乎此前的侦查为何错那么多。他的判断是,对方机师平均四级以上! 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他们的队长又是谁,会如何恐怖? 怀着最后一丝疑问,大岛的视线落在最后出现、不,应该说是最后被发现的那台黑色机甲身上。 初看有点怪,因为它的体型臃肿,明显不是烈风。 再看有点奇,因为它的步伐很慢,双手都持着盾。 随后大岛渐渐发现,对方有意如此,目的竟然是吸引火力。 因为胖,因为慢,而且没有任何人掩护,那台机甲招来的打击格外多,然而全都无效。 无论哪方来的攻击,都被它用盾牌封堵住;无论多么密集的火雨,都不能穿透其手。到后来,大岛不禁生出幻觉,那台机甲里的机师似乎拥有特意功能,能够提前预知到攻击来自何方。 直行,侧转,下蹲,跳跃,滑步......井井有条的操作,恰到好处的距离,严丝合缝的角度,就这样,那台机甲迈着看似缓慢、实则坚决的步伐,一步步走到战场中央。此过程中,所有向他攻击的人都被报复,有些被炮火击中,有些被石头砸倒,有些干脆被机甲碾压,另外还有那支枪。 那支一开始就夺去大岛生命,使得他的队伍陷入乱战的枪,如今成了那台黑胖机甲的守护神。任何向他攻击的人都避不开被击中的命运,一枪一个,从无例外。 “......战神......”大岛很识货,因为识货感受到最深沉的绝望。 枪炮声渐稀,黑胖机甲再次举步,那两面巨大的合金盾牌涂满蓝光,光华流彩,如同两面旗帜被举在手中。 那是纯粹的钢铁,冰冷而沉默的无机物,它没有电路,没有生命,只要拿着它们的手没事,用模拟弹打到明年都不会判定失效。 开战以来头一回,大岛觉得演习规则对机甲更有利,只是以前没能发现。 战局不容细细思量,没过多久,那台黑色机甲找准方向,径直朝大岛所在的位置而来。 “......嗬......” 大岛无奈地放下镜头,甩一甩有些酸麻的手臂,从腰间拔出手枪。 “厉害啊......可是有什么用呢?” 他望着那台黑色机甲,默默地将枪口顶住下颚,唇边泛出一丝冷笑。 “你会死,你们都会死。你们的国、家、亲人,全都会灭亡。” “少佐?” 旁边的传令兵发现什么,转身惊恐的眼神看着大岛。 “销毁终结者,为天皇尽忠。其余人,分头撤离。” 大岛没有理会他,在将心里的话说出后,他默默发出最后指令,接着扣动扳机。 砰! 真正的枪声,演习场上首次响起。 ...... ...... 二十分钟过后,这次遭遇战宣告结束,还算宽阔的山坡下,五台机甲围成一圈,当中二十几名神情沮丧的俘虏。 大岛率领的这支队伍原本九十多人,足足一个连的规模。除去逃走的,死掉的,和重伤不能动弹的,其余都在这里。 “吗的这么点人,不痛快。” 战绩卓然,小托马斯依旧不能满足。也难怪,眼前的人都曾经参加鬼见愁之战,有过一百破三千辉煌历史。在大岛看来这场战斗不可思议,但在这些人心里,只会遗憾敌人不够强大,甚至连机甲连招的机会都没有。 周围,人员还在忙碌,战场清理仍在进行,小托马斯无心干那些粗活,偷着溜回来看看有没有别的事情好做,比如......审讯。 令小马哥意外、又有些惊喜的是,牛犇似乎和自己一样不高兴,素来平静从容的脸上布满阴云,表情可以说是凝重。 “咋回事?”望着那些个垂头丧气的俘虏,小托马斯困惑不解,暗想凭他们能让头儿生气?倒也有些本事。 “发现不好的东西。”大托马斯沉声回答。 “不好的东西?”顺着哥哥的视线,小托马斯看到一堆扭曲、不停闪烁火花的事物,就好像汽车发动机内部塞满炸药,爆炸后剩下的破铜烂铁。 “那玩意儿是啥?” “不知道。” “问问不就知道。”小托马斯 “带队的那个少佐了解真相,已经吞枪自尽。另外几个带这东西的家伙,也都死了。” “自杀?”小托马斯楞了下,渐渐意识到什么:“吞枪?” “嗯。” 大托马斯深深吸了口气。 “真枪,实弹。” ...... ...... 正文 二六五章 战地温香 弯月高悬,夜风幽幽,山野间骚动渐渐平息。忙碌过后,牛犇披着星辉走到坡顶,找块石头坐下,对着远方的幽暗与身前的篝火,怀着沉重的心情默默思索发生的一切。 对战俘的审讯没得到多少有用信息,知道最多的那名传令兵也只不过听到大岛自尽前的话,据此推断,“终结者”该就是那个被销毁的装置,但它是什么,干什么用,到何处使用,通通随着大岛进入幽冥。 关于这次战斗,威廉已经将情况向指挥部做了汇报,包括大岛携带实弹和他的死,牛犇叫人尽力收集那件装置的残骸,一一拍照后传回,留给专门的技术人员鉴定和分析。职责上讲,他做了所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只需把这批俘虏安置好便可上路,继续肩负的使命。 自打看到那件装置,牛犇心里便有一种不安的情绪,仿佛落到湿地的种子般发芽,生长,渐渐变得茁壮。无论他怎样努力,包括以往百试百灵的打坐,都不能让心情变得平静。这就像是某种预感,灵觉提前嗅到危难的气息,因其庞大和不可抗拒,扰得心海无法安然。 这种现象很难理解。要知道,当初牛犇在卡其拉山坠机、入营、听闻那种危局时都没有如此,现在他经历了这么多,心志理应更加强大,却为何如此胆战心惊。 终结者,这是一个包含力量与恐怖的名字,对牛犇还具有特别的含义。此时此刻,他越是思考,心内的不安越是浓郁,情不自禁要把它与梅姑娘联系到一起。 当年梅姑娘独闯姬鹏,以帝国的能力,事后该能查出方向。这个装置与梅姑娘在黑榜上的称号同名,是巧合还是故意?若为后者,难道它具有那种杀伤? 想到这里,牛犇心里增添几许担忧,这个时候,梅姑娘与九夜已经离开联邦去了别的地方,只是不知到了哪里,过得怎样。 远处传来野狼的嚎叫,带着对人类的厌憎与恐惧;身边,得福靠在一颗树上,勾起腿的样子和之前一模一样。牛犇知道他正在努力工作,尝试用推算的方法将那些残破的零件还原,拼凑起来,看能否有所发现。以那个装置损毁的程度,这样做成功的几率不大,牛犇安排下去,心里并未抱太多希望。 ......要是小博在就好了,破解的机会大很多...... “为什么装备实弹?谁下的令,是不是每支队伍都有?你们把军火藏在哪里?准备搞什么阴谋?说!” “......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了......” 沉思中,坡下传来喝骂与哀求。由于大岛的死,这些战后本该得到安全保障的俘虏遭了罪,虽明知道问不出什么,小托马斯依旧不肯放过他们。 “吗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喝骂声中,俘虏的哀嚎越发凄厉,牛犇听着微微皱眉, 与敌对者,牛犇从不介意用残酷手段获知信息,自己曾亲手做过类似的事,但他不喜欢把折磨人当成乐事,尤其当他知道这种折磨毫无意义,不会给解决问题带来任何帮助。 演习中携带实弹,对相互不够信任的双方而言绝对是灾难,从两国积怨、演习规则方面看待这件事,小托马斯的举动天经地义。但若换个角度,从区区几颗弹药引申到国与国之间的大局,未免有些牵强。退一步讲,当真有什么庞大阴谋,断不是这些普通小兵能够知晓。 小托马斯的举动更像是发泄,不知为何积累这么多怨气。 心里想着,牛犇准备起身,忽然一个柔软的身子贴过来,柔腻的声音响在耳边。 “是因为你。” “什么?”牛犇微楞,身体已经做出反应,挪挪位置,方便小狐狸精靠得更舒适。 队伍中唯一女性和学员,小狐狸精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追求爱情的决心,从军校到索沃尔,从索沃尔到蓬莱,当年那个泼辣但有些大大咧咧的女孩逐渐细腻,尤其在碰到与牛犇相关的事,总能一语落到实处。 对这份突然、大胆、毫无保留的情感,牛犇起初觉得意外,甚至有些排斥,然而随着时间、经历与一桩桩事件,终于没办法无动于衷。索沃尔的那段时间,小狐狸精缠绵病榻,牛犇怀着愧疚全力救治,彼此间的了解与理解都在增加。 渐渐地,两个人变得亲密,看起来默认了周围人认定的事实。 爱情的最大烦恼在于不知道何时、为什么会发生,有时一眼定终生,有些蓦然回首,有时因为习惯,有时出于歉疚、感恩,甚至有些时候,仇恨也能成为催生情感的温床。牛犇十六岁进军校,周围随处可见青年男女浓情蜜意,那时的他想都没怎么想过,心里觉得那种事很久之后才会与自己发生关联。时至如今,二十岁的他依旧没谈过恋爱,但却体会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思念。 在这件事情上,牛犇分辨不了“是”和“非”,没法像以往那样做出果断决定,因此自责、警告甚至暗骂过自己。唯一能确认的是,在情感的魔力面前,十数年的自律和修行竟然如此无力,根本无从招架。 幸好一直都很忙,为之犯难、犯愁的时候并不是太多。 “小马哥是粗人,想不出办法,只好去逼那些倒霉鬼。” 小狐狸精抱住牛犇的一条胳膊,轻柔的声音道:“今天您和平时不一样,大家都很担心。” 清香绕耳,无限温软从手臂传入脑海,莫名刺激,牛犇的身体不由自主绷紧,被抱住的那只手握成拳头,呼吸也变得粗重。 “他这是瞎折腾。” 随着彼此关系拉近,小狐狸精不是头一回这样做,牛犇无奈地发现这种刺激没有办法产生适应、或者抗性,相反每次都比上回更难熬。 “毫无作用。” “是瞎折腾。谁不知道呢。”小狐狸精轻声道:“牛犇啊,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嗯?”牛犇转过头,迎上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心头微微一颤。 小狐狸精罕见认真说道:“从索沃尔开始,你已经成了大家的主心骨。你现在这样,大家都很担心。不止担心要面临的情况,更担心你。”稍顿,小狐狸精接着说:“你心里在想什么,担忧什么,为什么不和大家说说?和我说说?” “我在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牛犇迟疑着,欲言又止。 “是不是觉得说出来没用?反正别人帮不上忙?又或者,你是怕大家知道后更担心,产生不好的影响?” “也不是......”如果是别人,牛犇很可能会点头说你说的对,然而对着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原本理所当然的回应怎么都无法开口。 “那是为什么呢?” 小狐狸精把怀里的胳膊抱得更紧些,花瓣般的红唇快要贴上牛犇的脸颊。或许因为修炼真气的原故,牛犇的五感远超常人,胳膊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弹动。 “那个装置。” 有些狼狈地收回视线,牛犇如自语般说道:“大岛可以把它藏起来,包括那几个真弹夹。这是演习,如果他那么做,我们事先毫不知情,很有可能发现不了什么。” “是啊,但他选择自杀。”小狐狸精语气幽幽:“什么样的秘密需要用生命守护,一点风险都不敢冒。” 牛犇点头说道:“大岛肯定预料到这样做的后果,他明知道我们会对此事刨根究底,却还是那样做。说明......” “说明这件装置非常非常重要,只要不被我们拿到实物,就不怕追查。” “还说明它的威力。”牛犇补充一句。 “那倒未必。” 不知是因为牛犇说出心里话,还是因为自己仅用目光就把这个无所畏惧男人逼退,小狐狸精心情似乎变好了,笑着说道:“如果是武器,杀伤目标也不应该是人,原因很简单,它的威力再大能大得过舰炮?这么宽阔的战场、演习场,派人送进来一两颗炸弹,除了给天皇丢脸,能有什么用?况且它已经毁了,即便还有别人带着它潜入后方,我们也有防范。” 这番话有理有据,牛犇找不出合适的反驳。实事求是地讲,他的担忧很大程度上源于“终结者”这个名字和内心深处无法道明的直觉,并无真凭实据。 这种话没法和小狐狸精讲,说出来也只能制造恐慌,牛犇只能默默点头,附和一句“但愿如此。”。 “反正总部已经知道,兴许能逆推出结果,搞清楚它是什么呢?”小狐狸精自个儿想着,忽然道:“要我说的话,它应该是姬鹏帝国新研制的、威力很大、而且具有特殊功效的电子干扰装置......对,一定是这样。” “哦?”牛犇有些好奇。 小狐狸精思忖道:“假设它是电子炸弹,或者通过别的方式使用,可以制造出时间相对恒久的强磁场,范围又比较大。那么,只要派一批特种部队潜入我们后方,在关键位置、约定时间同时起爆,就有可能给我们造成巨大的通讯问题,甚至导致指挥瘫痪。唯有这样才能影响全局,符合帝国的战略目标。反之如果它只是普通武器,以杀人为目的,那战略上完全不对。” 小狐狸精接下去说道:“这样以来,大岛的死也有解释。这个装置肯定是新东西,一旦落到我们手里会影响全局。现在这样,即便我们逆推出来形状和功能,也不可能很快破解。只要别的队伍完成使命,帝国那边还是能够执行计划。啊对了,他们连通讯器材都一起毁掉,肯定是害怕被我们利用,搜索别的潜入队伍。” 和牛犇刚才越想越怕一样,小狐狸精渐渐肯定这种思路,扬起脸来有些得意地摇摇牛犇:“我的看法咋样?” “挺好的。”牛犇默默点头。“很有道理。”老实说,小狐狸精说的这些,牛犇已经考虑过了;假如不是那个代号和直觉,他也倾向于这种判断。 “那就别担心了?”小狐狸精轻声道。 “嗯。”牛犇认真点头。 “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小狐狸精眼巴巴地望着牛犇,神情仿佛小孩子祈求心爱的玩具。 “以后再有这种时候,别一个人闷着。” “喔。”牛犇再点头。 “我认真的。”小狐狸精神情严肃,目光却越来越柔:“牛牛啊,有时我觉得你真是累,就好像随时准备......准备逃亡似的。也不知道你到底想些什么,怕的又是什么。” 牛犇心里微微一跳,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女人的直觉可以算难解之迷,小狐狸精无意间说出的话,道出牛犇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外人眼中的他看起来如离世老僧般无欲无争,但只要想一想,牛犇至今也不过是二十岁的年轻人,怎可能沉出那般心海。 一切都源于不安,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小狐狸精不知道这些,慷慨陈词:“总而言之,经过这么多事情后,我们大家不止是你的部下、同学,还是你的伙伴,生死与共的战友。按照军人的习惯,我们都是你的人。”起初语气激昂,说着说着,小狐狸精声音渐低,脸上飞出两朵红霞。“我也是你的人......真有什么不方便讲的,至少可以和我讲。” “......” 牛犇脑子一片混沌,不敢看她也不敢回话。正好这时,他听到小托马斯的怒吼,灵机一动,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小马......” “这家伙,怎么还折腾。” 小狐狸精眯着眼睛,脸蛋留恋地在牛犇肩膀上蹭蹭,随后放开手,站起身来。 “我去和他说。” 说罢便转身,逃也似的飞奔下山坡,余下牛犇坐在远处静静发呆,好一会儿不能平复心情。 夜色渐浓,如同铁幕压在头顶,坡下传来几声交谈,熟悉的声音翻滚着传至耳畔,很沉重。 ...... ...... 正文 二六六章:不被掌握的密谈与密谋 古山坳,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坡上谷里,稀稀拉拉居住着百余人家,分布谈不上别致,排列也不够整齐。现如今这里修建了公路、机场、营房与堡垒,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其中最多的是军人,不仅数量多,质量精,级别更加恐怖,随便扔出一块石头,都有可能砸到一位将军。 华龙联邦演习指挥部就设在这里,参加本次军演的六位上将中有三位在此,将、校级以上军官上百,低级军官与士兵自然更多,此外还有来自各地各方的记者、服务、后勤与工程人员,以及部分留下来的山民等等,大略统计,总数接近万人。 增加这么多人,还要留出足够大地方做机场、各类必须运用到的军用建筑和设施,古山坳顿时显得拥挤起来,过去那种清幽的原野气息也在各类机械的轰鸣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以文明发展的眼光去看,仿佛人类从农耕时代一下子飞跃到星际时代,反差大到难以接受。 如果真的发生战争,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且不说这种“混乱”状况根本不符合指挥部的性质,单从安全角度考虑,保障根本难以做到。另外要提到一点,古山坳距离演习前线、也就是以往两国的实机控制线不足五百公里,战争中,最笨的敌人也知道集中兵力突击此点,哪怕付出再多代价,只要把这里山坳炸平,便可宣告胜利了。 一切都因为是演习,连指挥部的位置都是公开的。这次演习不仅关乎两国,还牵动着世界局势,来自红黑双盟各国的记者、观察员、军官要实地探访,并进行全程报道。联邦总指挥部这边的情况,帝国那边也差不多,区别仅在于其所处地原本就有军队驻扎,建设与安排相对都比较方便。但那也只是相对意义上的方便,要知道,演习规则中除了对远程武器做出某些限制,并未规定“不得以对方指挥部为攻击目标”,也就是说,双方可以用地面推进的方式攻占对方的指挥部。 某种角度上讲,这类规定其实双方表达勇气与自信的一种方式。虽然这是演习,但不是不可以较量,知道对方位置,等于在向对方和外界宣告:你们不可能打到这里来。可以想象,假如在演习中当真出现“一方指挥部不保”的确定局面,定会触发某些“临时终结条款”,将演习终止。当然在之后的划界协议中,国家颜面得到维护的那方需要做出巨大让步,以实际利益补偿对方。 以上是最坏打算,双方推演都认为几乎不可能发生。事实上,以两国现有领土面积而言,增加、或者减少几百公里根本不算什么,本次演习的目的是签订正式签订和平协议,而不是为了打仗,甚至不是多占多少土地;因而在执行的过程中,双方一方面要表现军威,告诉世界“我不好惹”,另外要把握好分寸,别让局面失控,更不能“由于羞辱性的举动导致一方过于被动”,进而导致灾难性结局。 上层意志决定了这次演习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双方似乎都没想过,由于积怨,军人在执行这样的规则时会遇到多少困难,产生多少意外。尤其对某些人来说,“捆着手打架”根本是难以完成的任务,稍不留神,屠刀便会出鞘。 未来无法预测,未来从不依照人的意志。时光匆匆,当历史走到某个关键位置,世界就像进入荒秋的原野,积累的孽缘沉淀出厚度,偶然碰撞产生的零星火花足以点燃汹汹之火。到那时,无往而不利的权力突然失去魔力,暴力与鲜血瞬间滔滔。 演习刚刚开始,某些征兆已经显现,古山坳与对面那个类似的地方不断接收着来自各地的信息,发出一条条指令。此时此刻,它们就像两颗跳动的心脏,将人类历史最恐怖魔头从沉睡中唤醒。 ...... ...... 整体看,古山坳大概可分为三层,最外面还在进行施工建设,最为混乱,噪音也很大;中间的那层是主要居住地,外部人员、包括从各个地方赶来的记者、礼宾以及部分后勤人员生活在此。最中央是指挥核心,重要角色集中于此,并有重兵把守。 这日午后,一条婀娜的身影进入核心区域,急匆匆赶往某处。 “叶飞,你给我出来!啊......” 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摄影师和满脸尴尬与为难的卫兵,艾薇儿一脚踹向房门。因为用力过猛、加上房门本只是虚掩,气势汹汹的美女记者失去平衡,尖叫着扑向地面。 啊? 摄影师与卫兵慌忙冲上去,结果撞在一起。摄影师大壮占了体型宽大的便宜,虽然坐倒、设备也摔在一旁,身体并未受伤害。卫兵是个娃娃脸,体型单薄且缺乏经验,这一撞把脑袋磕在墙上,顿时头晕眼花,半响不能回神。 “艾薇儿,艾薇儿你怎么样?” 顾不上设备是否摔坏,大壮匆忙爬起来,娃娃脸卫兵尽职尽责,晕晕乎乎依然本能地朝房间里钻,竟又与大壮挤成一团。 “挤什么呢?” 屋里传来懒散的声音,随即出现一张英俊、但有些颓废的面孔。叶飞一只手抱着艾薇儿丰满的身体,不忘拿两个仓惶的人取笑。 “啧啧,送亲还是抢亲?本少这里没红包拿。” 娃娃脸表情迷茫,忘记了脑袋被撞得生疼,心里想这位少爷刚刚还在闷头睡觉,怎么这么快从床上起来,还能及时捞人。 “拿你个大头鬼!”艾薇儿从其怀里挣脱出来,整理仪容,低声警告:“别叫人看见,影响不好。” “我都不在乎,你怕什么。”叶飞嘻嘻笑着,俨然恶少调戏良家妇女。 “死开!”艾薇儿一把拍开鬼爪,“多少眼睛盯着你,还这样没正形。” “哎呦喂,你这叫正形?”叶飞歪着脑袋上上下下打量艾薇儿,仿佛对着外星生物。美女记者一路火烧火燎赶过来,仪态全失,风度荡然无存,刚才那一脚、一扑连鞋跟崴断掉,要说没正形,这里几个人不分上下,谁也别说谁。 “我无所谓。”艾薇儿倒不在乎这些。 “我也无所谓。”叶飞立即跟上。 “你不能无所谓。”艾薇儿警告说道:“你是和亲使者,关键人物,万一传出不好的消息,没准儿就会招来姬鹏皇室不满,甚至连和平协议都泡汤。那样的话,我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对对对,大壮,赶紧进来,关门。” 一通手忙脚乱,不仅大壮进到屋里,忠于职守的娃娃脸也跟进来,等到房门重新关上,内外变成两个世界,艾薇儿回身看着叶飞,才发现他的表情有些怪异,眼神阴沉,唇角却微微上扬。 熟悉的人知道,这是飞少动了真怒、即将爆发的前奏。 “别生气了。”艾薇儿知道这是为什么,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和亲,老实讲我也不喜欢。不过那只是形式,虽然有点卖身的味道,好歹利国利民,况且你与光子情投意合,又因为这事与家人和解,有什么不好。” 发现叶飞形容邋遢,艾薇儿过去点着他的胸口,“既然代表联邦,就得注意形象。你看看自己,大白天穿睡衣,胡子也不刮......这要是被人拍到,成何体统?” 这番话实在不像安慰,听在叶飞耳朵里尤为别扭,冷笑说道:“成不成体统是本少自己的事情,倒是你,急慌慌跑来投怀送抱,是不是想破坏人类和平?这简直就是犯罪!”转转眼珠,叶飞的目光暧昧起来,语气轻柔而欢喜:“啊对了,本少明白,薇儿对本少余情未了,和亲之前仍想与我温存。不过......这人是不是多了点,还带着摄影机。是为了留下见证,当做情物?” “从来就没有,哪来的余情!”艾薇儿怒目圆睁。 “那就是为本少风范折服,忍不住要自荐枕席。”叶飞洒然一笑,语气幽幽。 “放屁!”艾薇儿虽然泼辣,可也斗不过叶飞,撩拔没能占到便宜,反而气得脸通红。旁边大壮毛骨悚然,赶紧躲到角落里去,装模作样查看摄影机能不能用,娃娃脸没经验,听过后朝艾薇儿瞪大眼睛,警告的意味儿十足。 “不扯了,谈正事。”放弃斗口,艾薇儿捉住叶飞的衣领,“快说,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叶飞云里雾里。 “演习中发现有人使用实弹。” “呃......” “别和我装,你会不知道!” “是的我知道。不过,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废话!我是记者。” “你是记者?”叶飞狐疑的目光望着她:“不是被炒鱿鱼,跑到索沃尔替牛犇管账?” “什么话!是我炒他们的鱿鱼才对。”艾尔愤怒反驳。“要不是隔着桌子,老娘非一记飞脚,叫那头肥猪断子绝孙。” “这事不好办。”叶飞默默摇头,“那货有儿子。阉掉他容易,可要是灭门,不太好吧?” “你已经做了?”艾薇儿这才想起来叶飞知道自己为何离职,吓了一跳,“别胡来,我只是说说,反正不在那儿干,犯不着。” “呵呵......听你的。”叶飞笑了笑,转移话题道:“甭管谁炒谁,反正没干了不是。这么大老远的来看我,就别操心那些破事,正好我这里有......” “别别。”艾薇儿赶紧叫停,“我重操旧业,在索沃尔自创真理报!这次演习是我头一回实地采访,也是真理报的头一回。必须抓住机会,找到别人找不到的东西。” 新闻竞争历来如此,叶飞并不奇怪艾薇儿如此钻营,好奇问道:“真理报?牛犇叫你弄的?” “是我自己想弄,得他批准、帮忙倒是真的。” “是吗?这货真拿索沃尔当成家了。”叶飞紧拧着眉,表情仿佛便秘。 艾薇儿感慨说道:“确实。在那个地方,别看牛牛没什么职务,可要是说威望,简直就像皇帝......算了算了,别打岔!赶紧和我说说,实弹到底怎么回事?现在什么情况?” “这个......我不能和你讲。” “什么!”艾薇儿的音量陡然提高:“你再说一遍!” 叶飞看着她说道:“再说十遍都行,不能讲。” 四目交集,从叶飞眼里,艾薇儿看到坚定,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神色渐渐凝重。 “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不能讲。”叶飞摇头。 “什么能讲?”千辛万苦才找到叶飞,艾薇儿岂能放弃。 “什么都不能讲。”叶飞继续摇头。 “我可以关机,不录影,不录音......”艾薇儿不断尝试。 “那也不行。”叶飞依然摇头。 “我叫他们出去。”艾薇儿继续努力。 “还是不行。”叶飞只会摇头。 “你!”艾薇儿终于愤怒,甩袖,摔脸,豁然转身。“大壮,走。” “哎......怎么就走?”叶飞赶紧拦住。 “没胆气,没义气,没勇气,我还留着做什么?” “不是气不气的事。”叶飞无奈说道:“老头子亲自下的封口令,关于这件事情,谁都不准泄露半点。” 艾薇儿冷笑道:“如果是那样,我怎么能听到传言?” 叶飞认真解释道:“那是刚开始,下面的人不知道轻重,有可能传出去只言片语有可能。现在不同了,你既然到了我这里,想必是别的路都走不通,硬闯过来。” 以往,艾薇儿长期在公理报,军界朋友一抓一把,参加本次军演的也有不少,对她而言,这正是大显身手的好机会,真理报打响的最佳机会。正因如此,一般消息对艾薇儿根本没有吸引力,直到她听说那个传言,才会想方设法寻求证实,结果四处碰壁,不得不硬闯到叶飞这里。 值得一提的是,等到演习结束后,叶飞与光子就将完婚,成为两国和平的一重标志。现今他住的地方位于古山坳核心,一般人别说进来,远远看多几眼都不准。为进到这里,艾薇儿没少费劲儿。 “你啊,还是放下念头,去找别的新闻做。”叶飞看着艾薇儿,罕见耐心地解释道:“关于这件事,知道详情的人本来就少,谁敢泄露,杀无赦!老头子这辈子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谁敢违背。” “你也不敢?”艾薇儿语气嘲讽。 “是的,我不敢。”出乎艾薇儿的意料,叶飞竟然点点,老实承认。 “飞少也有遵纪守法的时候?害怕被自己的爷爷开刀问斩?”艾薇儿目光不屑。 “不是怕这个,我......” “算了,别说了,不难为你。”艾薇儿再度转身。“我去找敢说的人。” “别闹了,我的话你也不信?”叶飞苦笑着拉住,“再说你能找谁?这件事......” “牛犇。”艾薇儿说道:“我去找他。他一定知道,一定敢说。” 叶飞的表情僵在脸上,愣愣说道:“牛犇......他上前线了啊?” “那我也上前线。”艾薇儿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战地记者也有人做,何况这只是演习。” “这么大的地方,你上哪儿找去?”叶飞无奈说道。 “那就看你的了。”艾薇儿忽然换副表情,柔情似水依过来:“牛犇出的什么任务,朝哪个方向去,你不会不知道吧。朋友一场,这点小忙都不帮?” “我......”三十年人生从未如此为难,叶飞的脸像苦瓜。 艾薇儿再度换了脸色,冷冷说道:“不帮算了,我去找别的人。别忘了,牛犇从索沃尔带来不少人,我还知道这里就有几个。如果所有人都不帮忙,我就和他们说牛犇遇到危险,到时候,你说他们会不会去?” 叶飞的脸色变了。演习开始前,他与牛犇、还有从索沃尔带来的那些人相处过,时间虽不长,但能看出那些人的信念,毫不夸张地说,不论是原来的三十八师官兵还是学员,甚至还有几名“归顺”的星盗,如今都像胶水粘合在一起,核心就是牛犇。更要紧的是,索沃尔的那段经历,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带有一些江湖习气,做起事来心情为先,军规成了次要的东西。正因为如此,军神才会特意安排,将他们打散,而且不让牛犇带走全部。 这些情况叶飞知道,艾薇儿也知道,当真出现那种状况,难说这些未驯化的“匪徒”会干出什么事情。 察觉到叶飞的变化,艾薇儿趁火打劫,作势要出门:“我会告诉他们,牛犇遇到配备有实弹的姬鹏军队,正在被追杀,逃亡,需要他们及时支援,而且要带上军火......” “得得,别说了。”叶飞无法想象那是什么局面,赶紧拖住:“我说还不行吗?不过你得保证......” 想了半天不知该让艾薇儿保证什么,叶飞叛逆的一面发挥作用,狠狠咬牙。 “去他%妈的,本少受够了。胡芽儿,去给我守门,任何人不准进来。刀仔,你也去。” 没有任何征兆,房间里忽然多出来一个人,仿佛之前一直隐形。与此同时,娃娃脸挺直身体,红着脸默默补充:“我不叫胡芽儿......” “走吧。”刀仔随手捏住其肩膀,半拧着走出房门。 “大壮,你也先出去。” 终于得偿所愿,艾薇儿心花怒放,回身,鼓掌为飞少喝彩。 “这就对了!想做就做,才是我的飞少!” ...... ...... 半个小时后,艾薇儿再不像之前那样兴高采烈,妩媚的面孔变得煞白。 “这些......都是真的?” “真的。”叶飞郑重回答。 “那怎么办?”艾薇儿急忙追问。 “怎么办?我说的可不算。”叶飞苦笑着回应:“得看双方沟通的结果,再看那帮老家伙怎么想,怎么做。” “那怎么行!”艾薇儿才不关心什么老家伙,惶急说道:“要不,赶紧组织点人,去支援牛牛?” “出现那种情况,还谈什么支援?支援,支援......” 心中野火被艾薇儿点燃,叶飞先是苦笑,念着念着,神情慢慢变得古怪、冲动、甚至有些诡异起来。 “支援,支援......听来不错呢?” ...... ...... 正文 二六七章:父与子,将与兵 清晨,一支由数十台机甲与战车组成的队伍从古山坳里出来,径直朝着深山方向而去。短短十余里路,这支队伍经过多重盘查,全部有惊无险地通过。就在大家以为脱离指挥部视野的时候,一辆轮椅出现在队伍的正前方,上面坐着先生。 可能因为疲惫,先生的气色不是太好,神情也不是太好。其周围,几名守护军人表情严肃,望着逼近到眼前的钢铁战队,目光不善。 看到他,队伍出现骚动,交流频道内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糟糕。” “冲过去!” “闭嘴!” 喝叱之后,当头机甲原地站定,座舱的门被打开,大胡子军官从里面跳下来,向先生敬礼。 “报告!三十八师一旅二团三营......” “顾长明,我知道你是谁。”先生根本不看他,摆手朝其身后说道:“少红,出来。” 钢铁无声,没有人回应,顾长明试图开口,又被先生阻止。 “齐少红,你给我出来!” 声音已经很严厉,队伍依然沉默,先生等了一会儿,忽然道:“绝情到这程度,不是准备慷慨就义,就是要叛国投敌。不管哪种,都必须被阻止。” “胡说八道!” 愤怒的回应。一台烈风越众而出,两三步跨到轮椅前,声音刻意轻佻。 “喂喂喂!站在你面前是军神独孙,根正苗红,年轻力壮,风流潇洒,才华横溢,品性高洁,而且长命百岁。” 只有一个人敢把这么多褒奖的词汇用在自己身上,丝毫不会不好意思。先生仰头望着如冰墙般矗立的钢铁之躯,质问道:“面前是你老子,你就这么喂喂喂?” “是你自己说,没有我这个儿子。”叶飞理直气壮。 “我还说过你去死,怎么不见你去死?”先生冷冷说道。 “错!你说的是“管你去死”,不是叫我去死。”叶飞振振有词。 “有区别?” “有区别。” “有什么区别?” “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还说?” “我喜欢。我乐意。” 未来,军神家庭的这番怄气的话被传扬出去,被一些人当成笑料,更多的人觉得是美谈。然而这个场合,周围个个紧绷着脸,没有人敢插嘴,更没有谁敢笑出声。 “想不到,你把我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机甲居高临下,先生艰难摇了摇头:“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讲。” 叶飞说道:“两军阵前,将军不便下马。” 先生越发恼火,说道:“你出不出来?” 叶飞态度坚定,说道:“不出来。坚决不出来。” 先生淡淡说道:“雷鸣这个家伙,刚刚升职就乱签军令,以为我不能撤销?” “别胡来!”叶飞吓了一跳。“咱们这次有重要任务,关乎国体,维护大局,促进全世界人类和平!要是被破坏了,你就是国家的罪人,人类的耻辱!” 先生平静说道:“这么重要的人物,我得和老爷子汇报一下,商量商量细节。” “我出来!我马上出来。” 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叶飞打开舱门跳到先生面前,表情谄媚。 “他老人家日理万机,身体又不好。这么点小事儿,好意思麻烦他?” “你也知道他老人家身体不好......看看你......成何体统。” 眼前的叶飞头发凌乱,眼有红丝,胡子拉碴,衣装不整,哪有半点风流,何来丝毫潇洒;非要找个出彩地方,便只有精神比较振奋,不,应该叫亢奋。 先生知道这是为什么,目光慢慢柔和。 “过来,推我走走。” “又不是真的瘫,非要我推......本少我心胸宽广,不和你计较。” 从卫手中接过来轮椅,叶飞推着先生远离队伍,等到了僻静处,先生叫他停下来站到身前,认真说道。 “以往在国内,你到处惹是生非,欺负人胡来。没关系,只要不是大恶,老爷子和我替你背了。可是这回不同,这里是战场,你也知道自己是独苗,万一发生点什么事,叫我怎么和老爷子交代?” 这番话说得情深意切,甚至带有恳求的味道。遗憾的是叶飞并不买账,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蓬莱百万联邦军人,个个有爹有娘。我身后三十八位军人,过半是独苗。” “呃......” 数字比例可能是胡诌,但让人无法反驳。先生回头望着身后数十台冷冰冰的钢铁巨兽,心里忽然沉甸甸的,不知该如此继续。 叶飞赶紧趁热打铁:“而且你说错了,这是演习场,不是真的战场。即便是战场,我也未必会死。这段时间把我憋坏了,就当是放假,散散心不好吗?” 先生说道:“你有使命,这样跑掉不叫散心,是临阵脱逃。” 叶飞讥讽说道:“我的使命就是为国捐躯,出卖色相。” “什么叫出卖色相?”先生严肃反驳:“你是架设友谊桥梁,为的是国家长治久安,为了两国人民,和全人类的和平。” 亏得先生心思敏捷,片刻间想到这么多说辞。“再说你也没吃亏。光子出身皇族,人品、气质、外貌、才学,样样没得挑。要我说,人家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不知道好歹。” 叶飞冷笑说道:“光子那么好,当初你们为什么反对?”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 “当初的事情不提了,只说现在。”叶飞打断道:“我问你,要是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比如给你配个皇族公主什么的,卖身换和平,干不干?” “......什么卖身?胡说八道什么呢?怎么可能是我!”先生目瞪口呆。 “倒也是。”叶飞上下打量先生,“就你这身板,怕是力不从心。估计人家天皇不答应,女方也看不中。” “你!” 先生指着叶飞的鼻子,手和身体都在哆嗦。 叶飞目光纯净,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父子对望,过了一会儿,先生忽然平静下来。 “我会同意。” “同意啥?”叶飞傻乎乎地看着先生。 “只要能换来十年和平,我会同意。”先生重复一遍自己的话,认真说道:“你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既不了解联邦状况,更不了解当前大局。当前......” “国家大事,我不感兴趣,也没那个本事。”叶飞打断道:“我是败家子,这辈子都让你们失望。” 先生说道:“失望是有的,败家倒不至于。” 叶飞说道:“我答应了老头子,要为国献身,可你们也不能整天防贼似的防着我。丑话说在前面,逼急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到时两边都不好看。” 当爹的哪能不了解儿子,先生知道这货说得出就干得出,只好将就。“不防着你,可你也不能乱跑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老爷子的旗号,其实就为了去找牛犇。” “牛犇怎么了?找他怎么了?”叶飞说话的音量拔高,语气“人家为联邦开疆拓土,一点好没落着,还被降职。再说那是我兄弟,我去看看他都不行?” “牛犇在执行重要任务,不能陪你胡闹。” “我也有任务,还可以帮忙,怎么能是胡闹?” “带着记者去找他,就是胡闹。”先生严肃说道:“有些事情不能见光,连这都不懂?况且......” “况且什么?”叶飞敏锐地意识到,后面的内容才是主因。 先生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说实话,老爷子乐于看到你和牛犇保持友谊,但不希望你和他走太近。尤其这次军演,你们两搅在一起,可能坏了大事。” “为什么?!”叶飞极为困惑。 先生解释道:“牛犇行事独断专行,而且太狠,他从不给别人留余地,连自己都不留退路......以前的事情不提,拿这次的遭遇来说,结果你知道了,那支姬鹏分队总数不到一百人,被击杀五十三,重伤十七。别忘了这是演习不是实战,目的是签订和平协议。牛犇下手这么狠,令总指挥部很为难。” “为难?你居然好意思说为难?”叶飞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瞪大眼睛说道:“牛犇才十几个人......” “是机甲。”先生开口纠正。 “没错,是机甲。机甲就能稳赢?别忘了那不是一般步兵,是特种战队!牛犇如果下手不狠,真的能稳赢?好吧就算能赢,伤损怎么办?任务怎么办?俘虏怎么办?别忘了他们心怀叵测,配有实弹!还有秘密武器!” 先生说道:“什么实弹,不过几把枪。那个什么秘密武器,目前没有分析出结果,也许只是......” 叶飞斜着眼睛说道:“也许什么?也许是牛犇布置疑阵,为自己的行为找掩护?你是不是怀疑牛犇故意杀人,编造出来的这一切?” “我没这么说。”先生叹了口气。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叶飞表情冷淡下来,重重的语气讥讽道:“有活口啊大哥,做不来假的!” “我是你爹!”先生愤怒说道。 “我表示怀疑。”叶飞语气淡淡:“一个喜欢坐在轮椅上装腔作势的家伙......难怪我娘郁郁而终。” “你!” 先生的脸陡然苍白,身体不停颤抖,他用凶狠的目光盯着叶飞,神情既愤怒又沉痛,恨不得将其一掌拍死。 然而最终......先生的神情复归于黯淡,目光随之沉寂。 “好好好......算你对,你说的都对。” 极力让声音保持平静,先生说道:“假设你和牛犇在一起,遇到这种事情,是不是也要参加战斗,也要杀人?别忘了你的身份,军神之孙,和亲......和平使者,演习场上杀人,会不会带来不良后果?” “你说的对,是有些影响。”叶飞并非不讲理的人,内心知道父亲这番话确有道理,“我可以藏在机甲里面,一直不露面。” “不、可、能!”先生沉声说道:“牛犇要上双鱼岛,要涉水的!你总不能开着机甲横渡天池。另外我告诉你,据目前掌握的情报,双鱼岛一定会爆发战斗,以牛犇的作风,打仗必定不择手段。到时候你怎么做?躲起来?还是跟着他一起杀人?” “废话,当然是参战!”叶飞斩钉截铁说道。 “所以说有问题。”先生耐心说道:“你的身份特殊,只要参战,打赢了不好,打输更糟。万一被抓、受辱......” “我怎么可能被抓!” “这就是我担心的。”先生叹了口气,说道:“当真打不赢的时候,你怎么办?” “跑!”叶飞毫不犹豫。“放心我不是傻子,牛犇更不是。当真打不赢,能傻乎乎地等着被人抓?” “孤岛无路,朝哪儿跑?” “这.......先等等。你这么讲,我怎么听着不对劲?”叶飞呆了一会儿,神情变得疑惑而且凝重:“是不是掌握了准确情报,牛犇要面临恶战?必输的局面?” “倒也不能这么讲。不过......”先生本想摇头,看着叶飞的样子迟疑片刻,又说道:“情况的确不怎么好。” “那还不赶紧通知牛犇,取消任务?”叶飞焦急说道。 “有困难就取消任务,你以为军令是儿戏?” “那就赶紧派人支援。” “已经做了部署,但是你也知道,指挥部这边不能动,只能从别的地方调整。面前看,要穿过横断山及时追上,难度很大。” “那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牛犇跳进陷阱?” “是不是陷阱还不知道,难道因为一点猜测就取消任务?” “那我更得去了!”叶飞决然道:“别说什么演习规则,你也知道姬鹏人恨牛犇到什么程度。落在对方手里,他死定了!” “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先生指指身后,说道:“先不说你能不能赶上。我告诉你,如果情况属实,这点兵力不过是杯水车薪,能干什么?” 叶飞淡然说道:“兵力不够还有我!我是和亲大使,有我在,不管是打还是被抓,总能占些便宜。” “......” 事情不说透不行,说透更不行,先生感觉一阵无力,低下头,犹豫要不要直接下令将儿子扣押。 话未出口,被叶飞堵了回去。 “爸,我一定要去。” 突如其来的一声“爸”,先生措手不及,来不及感动,叶飞伏低到其耳边轻轻的声音道:“你敢扣我,将来签协议的时候,我会当众把这事儿曝光。” “......”先生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认真的。”叶飞缓缓说道。 四目相对,迎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先生沉默很长时间,只能无奈摇头。 ...... ...... 旭日渐高,轮椅在暖风中回到原地,坐着的人、推着的人,都让人觉得与之前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具体。 “顾长明,这是要干吗去?” 明明多此一问,顾长明呆楞片刻才回神,忙答道:“观察团组织记者团去演习前线实地拍摄,我部奉命护送。” 先生点点头,说道:“有批令吗?” “有。”顾长明应着,准备从口袋里掏东西。 先生示意用不着麻烦,问道:“既然是组团,人数一定不少吧?” 顾长明表情微僵,“战线漫长,记者不止去一个地方。我们这边......有几个。” 先生“嗯”了声,再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横断山?” “......大概方位是......横断山一带。”顾长明回答着,语气有些艰难。 “去找牛犇?”先生追问。 “啊?”顾长明楞了下,犹豫道:“能碰到师座当然好,不过不是刻意去找......” “师座?”先生神情渐冷:“牛犇早已经卸任,师长是你封的?” “口误!口误!”三言两语,顾长明额头见汗,军姿也不如之前那样挺拔。 “哦,口误。”先生淡淡说道:“牛犇执行机密任务,你怎么知道他在那边?是他自己透露给你?” “不是!”泄露军机何等严重,顾长明本能地否认,接下去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算了算了,我能理解。”先生说道:“当真碰到牛犇,就别再分开。你们一起完成这个......实地拍摄。告诉牛犇,就说是我说的,必要时可以放弃原先的任务,专心做好这件事。” “啊?”顾长明有些吃惊,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先生继续说道:“护送记者实地拍摄,你们的任务特殊,务必注意安全。我提醒你,这次虽然不是实战,但是情况......有些复杂,万一发生意外,你担当不起。啊对了,汇合之后,你的军衔最高,权限最高,要有担当,承担起指挥的责任。” “是!一定注意安全。”顾长明瞥了一眼叶飞,欲言又止。 先生望着他严厉说道:“看他做什么?你是军官,服从命令就好。东瞧西看,和谁学的看人脸色!” “是!”除了把胸膛挺得更直,顾长明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更不敢反驳。 先生不再刻意为难,放缓语气道:“三十八师是全军王牌,你又参加了索沃尔之战,经验丰富。我听说你们战力出众,意志坚定,遇事善于变通。嗯,总之我相信你能完成任务,不要有负担。” 话里话外似有所指,顾长明神情迷茫。 “好了,你过来,和我说说细节。”先生招手叫他到身边来,声音压得极低:“路远,任务艰巨,没后援......横断山道路难行,听说有些地方需要炸山才能通过,你们是装甲部队,这次去,能量、弹药备足没有?” “弹、弹药?”顾长明神情迷茫。“您指的是......实弹?” 先生清冷的目光望着他,不说话。 顾长明擦了把脸,神情腼腆得像个姑娘。“那个,带了一点。” “一点?一点是多少?” 顾长明不敢回答又不能不答,无奈伸出手比划了一番。 “......那不够。” 先生想了想,说道:“不在乎这点时间。我给你个批条,去军需库,再补点。” “补......补多少?”顾长明傻乎乎地问。 “蠢货,那要看你能带多少。” 叶飞在旁边忍不住,过来一把推开顾长明,回头向先生谄媚地笑。 “爸,是这个意思吧?” ...... ...... 正文 二六八章:第一支烟火 繁星无数,白色战舰游弋其中,看起来就像一条静止的鱼。面对着充满奥妙与神奇的宇宙,江明风少将无心欣赏,在指挥舱内来回踱步。 “究竟怎么回事?” 按照流程,太空演习之前首先要举行一个小的仪式,实际战斗稍迟于地面,然而演习正式开始已经有五天,姬鹏帝国的参演舰队竟然还没有抵达规定星域,显得匪夷所思。情况汇报上去,外交部、军部与演习总指挥部向对方发出问询,得到的回复是参演舰队早已出发,目前处于失联中。 太空中航行,失联并非一定意味着危险,譬如通过跳跃点、进入陨石漩涡、或者遇到强烈干扰等情况,都会造成联络中断、甚至会主动切断联络。但需提到的是,当遇到那些情况,舰队都会事先给总部发出信息,只要不是太过突然、而且强烈到无法做出反应的地步,基地应该有所了解。然而这次,姬鹏方面既没有给出解释,也没有请求这边帮忙搜寻,不禁让人心生揣测。 江明风知道,应该出现的那支舰队不仅承担着演习任务,里面还有本次军演最最重要的两大角色:姬鹏帝国二皇子山本正男殿下,亲善大使山田光子小姐。万一他们两人有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情况令人心焦,虽然帝国方面没提出要求,指挥部依旧做出相应安排,一方面加强与对方沟通,希望得到更加准确的信息,同时朝各个方向派出大批搜寻舰船。包括江明风少将这种级别的将领都亲自登上护卫舰,前往到帝国舰队最应该出现的区域反复搜寻,希望迎接到对方,或者找到蛛丝马迹。 转眼又是两天,情况依然如故,江明风每天都变得更焦虑。每过一段时间,他都要亲自询问扫描结果,甚至怀疑其战舰性能。 “会不会......雷达出了问题” 这根本是胡思乱想。他所在的这艘翔龙号编号073,是华龙联邦刚刚服役的最新款,经过严格测试的舰载雷达功能强大,而且这片星域是对方的演习首发区域,考虑到安全,根本就是一块毫无遮拦与干扰的“空地”。也即是说,对方要出问题也是在别的地方,而不会是已经在这里、而不被翔龙号发觉。 或许不该在此干等,而是继续前进到更远...... “发现信号!” “有消息了!” “舰队,是舰队!” 接连几声惊呼打断江明风的思绪,猛抬头,屏幕上的大片红点代表有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出现在侧翼,正以极高的速度朝这边推进。 “......核实,赶紧核实身份!” 出于军人的敏感,江明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向指挥部汇报喜讯,但在随后,他意识到对方出现的方位与预定相差很多,有了迟疑。 周围人忙碌起来,耳边充斥各种问答,在与对方联络时遇到极大干扰,传来的声音浑浊、杂乱而且断断续续,就好像破旧的收音机发出的声响。 很快,江明风发现更多异状,心理涌现出一丝不祥预感。 相差的不仅仅只有方位,这支舰队的队形也不对头,仅看红点分布的位置,不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皇家联合舰队,相反更像是一支规模放大十百倍的星盗。另外从规模上看,这支舰队的数量虽然够资格称A,但和事先知道的仍有一定差距......不,是有很大差距。 太空舰队大致分为四级,常规有A、B、C,和超大的X级联合编队。一支C级太空舰队至少包括一艘太空航母,周围要配备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和大量护卫舰。比如华龙联邦刚刚迷失掉的那支,编队规模属于C级。本次军演,联邦与帝国各有一支A级舰队参加,考虑到国体、颜面、示威等因素,规模适当放大。算下来,这支参演的帝国舰队相当于四到五支C级,拥有大小战舰上百艘、甚至更多。眼前出现的红点数量仅四五十......光脑早已做了统计,江明风忍不住掰手指清点一遍,结果当然不会变多。 这是怎么回事? 星空有着最辽阔的通道,和最无碍的,翔龙号以每秒百公里的速度前进,随着彼此距离拉近,屏幕上的图像渐渐清晰,当第一艘战舰的样子完整呈现在眼线,周围人全都震惊不已,响起阵阵惊呼。 “这......” 江明风倒吸一口寒气。 作为整支舰队的前卫,最前方领头的是一艘战列舰与三首护卫舰,虽然图像还不是太清晰,由一些再明显不过的痕迹能够看出,它们似乎刚经历过战斗,而且是极为残酷的大战。其中那艘战列舰的头部有个明显的凹坑,宽足足十米,深也有三米,猛地看去,就好像被巨大无比的锤子砸出来的效果。 看到那个巨坑,江明风心内除了震惊,还有一番另类感触。星域各国,除两大公认强国打造的战舰综合性能最高,其余国家的科技实力无法与之媲美,打造战舰的追求各自不同,常有偏好。拿姬鹏帝国来说,因其国民性格,对巨舰大炮情有独钟,同时由于宇宙的真空环境,视野与舰炮射程得到近乎无限的放大,这种偏爱得以发挥。比如战列舰,他们将战舰本身的坚固放在第一位,不仅装甲厚度远超其它,甚至为其打造撞角,用于近身搏杀时撞击对方! 以往战斗局限在地面时,姬鹏帝国确曾经发生过类似战例,还有专用的名称:神风。即便现在,帝国各个军中仍保有以神风命名的部队,而且都是军中王牌。 这支战列舰不属于神风编制,但它源于此种设想的设计却发挥作用,假如那个凹坑不是出现在船头,他将很难维持动力继续航行。 因何发生呢? 陨石撞击,它们怎么会跑到陨石群中去?那么...... 胡思乱想什么呢? 感慨地摇着头,江明风注意到那些战舰有更多伤损痕迹,位于右侧的那艘护卫舰的伤势尤其严重,其身体甚至被开了洞,不断有杂物飘散到太空,甚至能看到火光。 火焰在真空无法保持燃烧,眼前这种现象的唯一解释,那艘战舰里的某个舱室才刚刚破裂没多久,氧气还没有散尽,也因此让外面的人看到无重力环境下的火焰形态。 那漂浮着的、不断分解的艳红有着令人惊叹的美丽,同时包含着每一个太空人最最心颤的恐怖。遇到这种情况,通常可以宣告该舰的使命走向终点,里面的人需要最最及时有效的帮助才有可能活命。 到底发生什么状况,把一支强悍的太空舰队变成这样?究竟怎样恶劣的局面,让他们不得不仓惶逃窜,连救助同僚都来不及做?作为整支队伍的箭头,那艘受了重伤的护卫舰歪歪扭扭,连方向都难以保持。由此可以想象,其身后的战舰情况糟糕到何种程度,难怪队形乱成那样。 换成以往,江明风若看到姬鹏帝国的舰队这副惨状,多半会幸灾乐祸一番,眼下却不敢有那种想法。他深知眼下多么关键,而且知道这件事多么敏感,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红黑双盟对立已久,世界上很多人不愿看到两国走向和平,倘若这支舰队遇到袭击,背后极可能有战争推手。山本正男与山田光子一旦有事,还谈什么和平协议?两国之间最大的可能是马上开战,而且是国战。之后,两国的盟国不会坐视,也会纷纷加入。 这件事,有可能是一场星际战争的起点! 如何处理这件事,有可能改写人类历史! “快,迎上去!加紧联络,做好救援准备。” 江明风不断催促着。翔龙号如一支利箭在太空中疾驰,与此同时,对面的三艘战舰以及其背后舰队飞速而来,双方距离快速拉近,通讯也在接近的过程慢慢变得清晰。 “报告,对方询问我方身份。” “报告,对方保持战斗形态。” “嗯......” “报告,对方发来视频请求。” “快,接通!” 信号连通,光影屏幕上刚刚看到对方身影,江明风来不及表达关切,甚至连对方的身份都没问,劈头直接道。 “正男殿下在不在?还有光子小姐,他们是否安全?” 对面的舰长是一位中年军官,体格矮壮,神情精悍。或许因为刚刚经历战斗的缘故,脸上、眼里尤带有杀气。看到江明风,他首先注意到这是一位少将,表情微微有些错愕。 护卫舰上看到少将,的确让人感到惊奇。通常这种事情只发生在战场,比如这支姬鹏舰队,当指挥者不得不弃舰时才可能。 “青狼号舰长大岛右二。请问,你......” “华龙联邦少将江明风,奉命来此搜寻贵国舰队,提供援助。” 望着对面军官的神情,江明风首先断定,对方没有把途中遭遇“误会”到联邦身上,殿下光子多半也没事。否则他应该满脸仇恨,气急败坏才对。 既然这样,无论发生过什么,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右二......不知道有没有左一。” 心情稍稍放松,江明风忍不住腹诽起对方的名字,心里念了两句,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又再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 “右二舰长,殿下他们是否安全?” “呃,殿下......” 大岛右二迟疑着,问道:“就只有你这一艘船?” “是的。” 看来情况还是严重。江明风心里想着,一面回应道:“考虑到周全,搜索队伍分散到四周......贵部遇到什么事情?现在什么状况?如果需要,我可以马上通知后方,派出舰队支援。” 大岛右二朝两边看看,说道:“我要请示一下。” “请示?是向殿下请示?”江明风不失时机打探道,心情进一步放松。 “嗯......” 不知是“嗯。”还是“嗯?”,大岛右二径直走出视野,似乎不想被这边看到,专门跑到某个角落去与人商量、或者通话。 “哎你先等......鬼子就是麻烦,都什么时候了,还神神秘秘的” 后半段只在心里想。江明风心里有些奇怪,有些不爽,但也只能干等着。几分钟无所事事,他叮嘱部下做好随时登舰准备,倘若对面战舰都破成那样,是不是可以商量接几位重要人物到这版来,首要是二皇子与光子。 虽然这看上去不太可能,也应防备万一。 吩咐过后,江明风的视线回到当前,通过视窗,他注意到对面有人走来走去,忙忙碌碌,似乎在不断询问,同时发出一条条指令。 看着看着,江明风不知不觉挑起双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指挥舱内忙碌是正常现象,这会儿他们该正在指挥抢修战舰,听取情况汇报,发布进一步命令。 可是为什么......一个个表情那样严肃?不,应该说是凝重、紧张、压抑才更适合。 毋庸置疑,这艘战舰受损严重,似乎他们的表情没什么不对......然而军人的直觉告诉江明风,那种神情与抢修不同。 他们更像是在准备什么重要时刻。 准备什么呢? “江明风少将。用不着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思绪,大岛右二丰富凭空冒出来一样出现在视窗,脸上神情大异刚才,带着淡定的笑容。 “呃?”江明风本能地应着,内心一跳。 “用不着了?” “对,用不着,用不着麻烦您通知后方。” 笑容变淡,脸部肌肉慢慢收缩,压平,变成如钢铁一般冷硬。大岛眼里射出针一样的光,一字字说道。 “我们会自己去问候他们。” “什么?”莫名之间,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锁定!我们被锁定!” “红色警报,注意,红色警报!” “对方舰炮聚能,不,聚能完毕!” 刺耳的警报,惊慌的尖叫,刹那间的变化让人无法思考,江明风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念头,如坠冰窟。 怎么可能? 不知什么时候,对面三艘战舰接近到足够近的距离,散开成品字形,将翔龙号包围在中央。 它们处于战斗形态,借着各种伤损掩护,主炮一直在悄悄聚能。 现在,它们全都完成开火准备。而在这边,翔龙号正在做着与战斗完全相反的准备,根本来不及提升护罩。 “赶紧变向,快!” “开启能量罩!” “来不及!” “向指挥部汇报!” “有强电磁压制,源头......” 紧急状况的自动反应,很多事情不需要舰长开口也能运转。身边到处是叫喊,江明风的脑海一片空白,双眼却在极短时间内变得血红。 只用了一秒钟,江明风想明白了之前诸多困惑自己的问题。强烈到无以复加的愤怒与恐惧当中,他用喷火的目光死盯着大岛的眼睛,拒绝接受这样的现实。 “你!你们......” “我们是来打仗。这是演戏,不是演习。我很荣幸地通知阁下,华龙联邦会灭国,你将成为这场战争中的第一位身亡的......少将。” 愤慨换来无情的嘲弄,对面,大岛右二缓缓举起右手,如同一把打磨锋利的钢刀,用力挥斩。 “开火!” ...... ...... 正文 二六九章:星宇杀劫,湖畔惊雷 点点星光,博大的宇宙如同点缀无数宝石的黑米糕,几道突如其来的明亮把空间撕裂,带着致命的气息朝当中汇合。周围,十几条拖有尾焰的钢铁制造紧随其后,不断加速,扑向同一个目标。 舰炮,导弹,电磁波,交汇所生的气息在空茫的宇宙里沸腾,死亡漩涡快速收拢,翔龙号如同一条自投罗网的鱼,笔直地撞入其中。 江明风的世界出现刹那停顿,空间、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周围忙碌惊慌的人们定在原地,对面大岛脸上的冷笑深深印刻在灵魂,此外便是无尽的黑,和潜伏在黑暗中的庞大巨兽。与专为战争打造的它们相比,翔龙号的身躯显得如此单薄而且脆弱,是不折不扣的猎物。 毁灭到来之前的片刻,思想很奇妙地格外清明,思维速度放大到近乎无限。江明风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比如对方为这次“突袭”做了精心准备,那些巨坑、孔洞、扭曲和焦痕,全都是精心布置的结果。而且这些准备只能在行进的路上完成,而不是舰队出发之前。 演习是全世界的大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假如姬鹏帝国的舰队刚出发就是这副模样,势必瞒不过联邦。 这就是他们迟到的原由。 不仅如此,江明风还在瞬间领悟到了对方的战略意图,知道其正在做、和接下来会做什么事。 军事上,姬鹏帝国与华龙旗鼓相当,但若对比综合国力则有不如,既然发动战争,必须趁这次机会将参加演习的联邦舰队全部歼灭,从而确立决定性的太空优势。姬鹏帝国只能派遣一支A级舰队参演,纵然规模放大也很局限,对上联邦的太空舰队,并无太多胜算。他们在途中精心安排,预料到联邦会派出舰船搜救,通过用对付自己的相似方法解决掉他们,分批蚕食。这样做,不仅可以剪除联邦耳目,还能有效缩减对手规模。等到联邦意识到情况不对,重新聚合起来的帝国舰队已经实力占优,将对不断遭受重创的联邦嫁对展开雷霆一击,顺利的话还能继续演戏,接近后才发动致命突袭。 星际时代,太空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战争的胜负,然后是地面,地面......地面有百万联邦精锐,无数高级将领,他们是联邦军队的中坚力量,是联邦的支柱!面对逐步露出獠牙的敌人,他们使用的竟然是模拟弹。 还有军神...... 帝国不仅仅要歼灭联邦一半太空力量,还要推到联邦国民心中的丰碑,从精神上进行摧毁。 多么无耻、卑劣而且毒辣的伎俩!然而从战术角度,这是一个精巧甚至称得上完美的计划! 不知不觉,江明风的后背被冷汗打湿,灵魂沉入到无尽深渊。 飘逸的灵魂回到身躯,江明风醒转之后奇妙地发现周围景象仍停留在对方炮火齐射的那一刻,炫目的白光,惊慌的尖叫,冰冷的巨舰,以及大岛脸上冷漠嘲讽的微笑。 似乎为了欣赏对手临近灭亡时的惊恐,大岛没有切断视窗。 江明风彻底清醒过来,飞快地做了一件事。 轰! 炮火如同被吸附般落到战舰的身躯上,翔龙号剧烈震动起来,没能提升到最高的护罩抵御不了主炮的轰击,坚固的外挂装甲在能量粒子肆虐下扭曲、变形、撕裂。随即,战舰的身躯被贯穿,仿佛火山喷发时耀眼光芒腾空而起,裹挟着杂物朝无尽太空里喷射。 更多炮火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翔龙在一次次冲击中变成一条翻转的鱼,面对这样的攻击,那些不断加速的导弹事实上显得多余。 “全部命中!” “完美的攻击。” 青狼号指挥舱内一片欢呼,大岛的脸色却有些沉寂。 视窗仍在,对面的那位少将疾步冲到指挥台前,双手一阵忙碌。 他在做什么呢? 到这种时候,他还能做什么呢? 换成自己在对方的位置,此刻要么愤慨大骂,要么绝望地等待末日降临,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和周围人一样,大岛确信翔龙号会被摧毁,也许下一刻就会解体,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没敢过早庆祝。望着那张布满汗水的脸,和那双正在忙碌的手,大岛仔细分辨着他的动作,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念头。 “要糟......” 轰! 比之前猛烈十倍的爆炸,巨大的声浪试图冲破真空的阻碍,终于没有结果。然而眼前的景象如此震撼,周围的人全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威力。 “这是......” “难道是弹药库被击中?” “不对,是自毁!” 声音从牙缝中迸出,大岛眼睁睁望着翔龙号变成一团巨大火焰,对面的少将适时抬头,在视窗毁灭之前朝这边凝视着,包含无尽凄惨与愤怒的面孔上竟然露出笑意,似乎还张口说着什么。 “战争,开始了......” 他在说什么? 声音到此为止,那张脸、与那张脸所在的窗口被火焰淹没。青狼号指挥舱里的欢乐气息被那张面孔生生打断,振奋的人们努力地想要分辨那个人的口型。 “快,追!快追!” 指挥官的低吼将众人唤醒,人们茫然地望着窗外的那团火,思维如同僵硬的冰块一样难以移动。 追什么? 江明风启动自毁程序,翔龙号彻底变成废铁,连逃生舱都不可能及时脱离,还追什么呢? 几颗不起眼的黑点出现在视野,借助爆炸的推力飞速遁入到宇宙中。如果没有爆炸的火光,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是信号发射器!快追!” 最先意识到真相的大岛不断怒吼,声音有些气急败坏。“通知母舰,扩大压制区域,派出战机,务必将它们全部摧毁。” 听到这番话,周围的人方才明白过来,表情全都为止改变。 宇宙神秘莫测,太空里遇到无法化解的危机,有时只能选择弃舰、甚至自毁。遇到这种情况,把所发生的状况与事故原因传回后方成为最重要的事情。翔龙号自毁,关联程序自动运行,携带有信号发射器的密封舱被发射。 它们不是逃生舱,体积更小,而且更坚固,所在的发射位置事先经过精心计算,才能在如此猛烈的爆炸中幸存。 只要它们当中有一个能够飞出电磁压制区域,所发出的信号就会以光速传播,再也无法阻拦。 由于时间太短,江明风无法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转化为信息存入其中,即便接到,华龙联邦的太空指挥部也不知道这里的前因后果,但他们会知道翔龙号遇到无法抗拒的外力,被迫在最短的时间内决定自毁。 什么原因造成这一切?将是摆在指挥官面前的一道难题。但可肯定的是,对江明风而言,他做了自己当时能做的,无法更好。 或许这就够了,或许不够,结果怎样......谁知道呢? 想明白因果,青狼号里军官感受到一丝与击毁对手的欢乐不相符合的气息,而在大岛心中,那个已经被摧毁的对手的面容在于无法从脑海中去除,体会尤其深刻。 “也许......嗬!” 深深吸一口气,大岛强迫自己中断思考,面容慢慢恢复平静。 “继续前进。” ...... ...... 有人说,时间是人为制定出来的东西,用来为无尽空间中发生的事件做标记。翔龙化身火焰的同时,其周围极其遥远的地方,类似状况纷纷上演。 以蓬莱为中心,星图东面三百六十万公里处,远洋号护卫舰发现几艘状况凄惨的姬鹏战舰,施救时遭到对方突袭,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摧毁。 星图以西五百二十万公里处,一支由驱逐舰、三艘护卫舰组成的小型舰队发现两艘受损的姬鹏护卫舰,经过沟通,它们被引导向某个区域......据说有更多受伤战舰需要援助的地方,结果遭到伏击。 这支小型舰队最终被击毁,与翔龙、远洋不同的是,它们在遇到那两艘受伤护卫舰后向指挥部传回救助信息,并在之后的战斗中击毁一艘敌舰。 星图以北,六百九十万公里处,飞鱼号驱逐舰碰到一支来历不明的庞大舰队,以战舰为单位被对方生擒。 如此类似状况不断上演,一艘艘联邦战舰在太空中消失、或者失联,其中有些传回只言片语,有些无声无息。渐渐地,华龙联邦太空总部精心编织的网七零八落,就像一只失去蛛网的蜘蛛,静静地卧伏在蓬莱上方。 周围,令人窒息的气息开始弥漫,黑云压低,风雨欲来。 ...... ...... 地图上看,横断山脉位于蓬莱中部偏上的位置,因地势奇峻、多见断崖而得名。山区土质特殊,富含铁、碳、铅,还有不少稀有金属元素,这样的土壤不利于植被生长,雨水冲刷下,渐渐有了今日形貌。 缺少植被,地形险恶,横断山内少见人踪,天然形成的干扰对无线信号有很强的屏蔽作用,现代科技也难克服。对外来者而言,想要仅仅依靠卫星照片从横断山内找出一条路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尤其对机甲部队来说,横断山很多地方看似坚固,实则充满陷阱,稍不留神便有可能深陷其中。 需提到的是,这里所讲的陷阱与好望角完全不同,那边空气长年湿润,泥沼常见,石头是行走者希望看到的事物。横断山的情况截然相反,很多岩石看起来坚固,实际外强中干,踩上去便会分崩离析,又或者下方被凛风掏空,重心一旦被改变就会失去平衡,翻翻滚滚落入山崖。 对拥有庞大自重的机甲来说,穿越横断山有巨大风险,必须由对该地知根知底的向导带领下才有可能完成,但由于山内无人居住,越发显得困难。 小齐是好不容易才找着的向导,其对横断山就像是当初冷彬之与卡其拉山,就连身世也有几分相像。只不过他没有冷彬那样的天赋和心性,对生活的期望也完全不同,此番为机甲小分队带路,很大程度上源自与“英雄”梦。 虽然事先有所准备,当真进入横断山区,牛犇与其他人依旧大为吃惊。要知道,山区虽然地形复杂,但通常每个地方都具备显著特点,在光脑自动绘图、比对功能的帮助下,不用担心出现“迷失”的情况。让人意外的是,横断山内随处可见一刀切的断崖,彼此极为相似,与沙漠有异曲同工之妙。不仅如此,大量金属元素堆积后对雷达信号形成极大干扰,想完全通过扫描测绘比较差异,几乎不太可能。 至于通讯,当然成了奢望,任何人、或者队伍进入横断山,都意味着与后方完全失联,飞行器不敢低空飞行,也即是说,除了一门心思走出去,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历经重重险阻,途中数次险些出现机毁人亡的局面,历时六天,拥有超高机动能力的机甲分队才由穷山恶水中摆脱,抵达预定地。 “操,简直就是迷宫!” 小托马斯愤愤骂着,回头望着身后重重山岭,止不住又要唉声叹气。 “娘的,回去还得再走一遭。” “做过标记,再走容易多了。” 大托马斯比较乐观,然而想到机甲所余不多的能量,心里不禁打鼓。 “很多小毛病来不及修,回去的时候希望能撑住......嘿,这趟比打仗都难。” “是啊。真没见过。” “得亏有小齐,不然的话,这会儿不定在哪儿绕圈。” 小狐狸精一边说着,首先打开座舱跳到地面,一边扭腰舒展身躯,肆意呼吸着与山内完全不同的空气。 “等不及了,我要去天池里游泳!” 眼前再没有高峻山崖,鼻端闻到湿润的气息,大家知道这段艰苦的行程终于走完,接下去要做的是要找个地方把机甲藏好,拿出携带的设备和装备,准备涉水。 前方就是天池,蓬莱地势最高、面积最大的湖,这支小分队的任务是到湖中的双鱼岛上建立联络站,把各个潜入敌后的队伍收集到的情报汇总、并且上报。实事求是地讲,这一趟行程虽然艰苦,但就任务本身而言,危险性并不是太高。一方面天池不是双方争夺的要点,而且牛犇带着的是量子通讯设备,根本不怕被察觉。 当然,保持隐秘还是很重要的,当前最大的问题是这些机甲,小分队不可能开着它们下水,又不能被人发现,只好找个合适地方挖洞藏起来,留待不时之需。 “威廉,快点!” 听到小狐狸精说游泳,小托马斯顿时觉得浑身都痒痒,多日来积累的灰尘污垢仿佛一层盔甲粘在皮肤,难受。 “磨磨蹭蹭......臭小子,看什么呢!” “来了来了。没看......” 威廉的视线从小狐狸精身上挪开,一边忍不住暗吞口水。 这不是不尊重,更谈不上亵渎,况且大家都知道她与牛犇的关系,哪敢有非分之想。但说实话,在这个雄性生物为主的队伍里,小狐狸精有着足以致命的吸引力。尤其现在,玲珑身段在军装的托衬下平添英气,当她扭动腰肢舒展开来,天生娇俏与妩媚如同沸腾的火山四溢,不可抗拒。就连小托马斯自己,大骂威廉的同时也忍不住偷看两眼,心里腹诽小妖精祸国殃民,牛大那么好的定力,看起来都把持不住。 这不,牛犇独自带着冷彬、牛二去天池踩点探路,却把小狐狸留下,让周围人活受罪。 “去的这么急,多半是怕小狐狸急着下水,嘿嘿,那场面,怕是牛大也扛不住啊......臭小子等等我。” 恶意揣测着领导的尴尬,小托马斯追上威廉去找机甲藏身之地,不过这次他完全想错了,牛犇急于探路的原因不在小狐狸精身上,而是当真感受到了时不我待的迫切,另有心忧。 ...... ...... 天池得名不仅因为高,更因为面积大,具体多大,由于归属未定,没有经过准确测量。蓬莱民间有个说法,把天池水抽干放光到外面,陆地面积会减少三分之一。 这有些夸张了,只适合形容,不应采信。有一点能够确认,其博大堪与大海相较,来之前,牛犇无数次想象天池模样,尽可能想象其壮阔深远,然而 翻过最后一道岗,眼前突然间变得无比开阔,一望无尽的幽蓝碧水,犹如巨大的天镜呈现在眼前。放眼看去,天空水面相接相连,犹如折开的镜面彼此映照,根本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湖,何处是上,什么叫做下。 恍惚间,牛犇心里竟生出“这是幻觉”“海市蜃楼”等念头,半响难以回神。 除了心灵的震撼,扑面而来的凉风饱含润意,水分子如精灵般钻入毛孔,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巨额东,都让积累多日疲惫有所减轻,那种舒爽与畅快无法用言辞表达。 轰的一声,体内真气流转的速度骤然加倍,充满活力并有种与世界相融的意味。仅仅几次呼吸过后,牛犇诧异地发现,停顿半年之久的关卡隐隐出现松动的迹象,似乎又要突破。 小周天之后大周天,一旦达成,便会进入得福所形容的“形神内敛”“返璞归真”阶段。自此才真正算得上是高手,彻底脱离“普通人”范畴。具体到能力,诸如五感、力量等等自不必说,最大的优势在于耐力成倍增长,因为在以往,牛犇的真气属于消耗品,用了会减少、需要打坐恢复,大周天之后体内有根,好比有个泉眼,源源不断地提供给身体使用。 当然不会是真正的源源不断,但与之前相比有天壤之别,估计这种差异最可能出现在操纵机甲上,牛犇的特殊操作方法决定了不耐久战,大周天之后会有巨大改变。 意外之喜不仅带来精神上的愉悦,还有充沛的力量,与更加敏锐的灵觉。莫名之间牛犇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看到无尽之远,听到细微之声,思感也仿佛插上了翅膀,许多困惑迎刃而解。 这些全都是好的方面,坏的也有,比如之前沉在心底的担忧,此刻不知为何变得异常真实,仿佛乌云压在头顶,有迫在眉睫的危机正在降临。 “呵......” 深深吸一口气,牛犇强压下想要长啸的冲动,扭头去看得福。 “逆推结果出来没有?” “出来了。” 极为罕见地,得福说话时表情异常严肃,声音异常凝滞。 “那个装置有很大概率与核有关。” ...... ...... 正文 二七零章:迫在眉睫 “怎么可......” 质疑的话到了嘴边,眼里的锋芒初显即收,一愣、一惊之后,牛犇发现这恰恰与自己的危机感相对应。或者应该说,是唯一符合状况的推断。 “核弹啊......” 恍然之后便是恐慌,当脑海中呈现出只在屏幕上见过的蘑菇云,冻结灵魂的寒意油然而生。 核弹由人制造出来,人类希望借助它改变生活乃至命运,但自诞生之日起,它就成为人类历史最最恐怖的名词,至今未改。进化的角度,人类从禽兽中脱离的最重要标志便是打造工具,从最原始的骨矛、石刀,到今天的光脑与太空战舰,人类利用工具的道路上从未停歇,对自身命运的把控能力随之增强。 因为有了工具、并不断改善,人类从万灵万物中脱颖而出,成为所在之主宰。 工具带来的不只有力量,还延伸到精神领域,包括信仰。回顾历史,宗教的兴盛与衰退与人类的制造能力的大小与宽度息息相关,某种角度讲,这也是人类期盼彻底掌控自身命运的欲望体现。譬如人类对神明的认知,从坚信到质疑,从敬畏到排斥,从渴望其存在到希望其不存在,其实就是欲望在力量的支配下不断膨胀、也可以说是升华的结果。 欲望是前进的根本动力,从掌控自身到征服宇宙,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逐步意识到制造是自己能够、而且是唯一依赖的能力。即便在宗教信义当中,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明最大最强的能力也都是统一的......那便是造物! 从称谓便能看出,“造物主”的由来就是人类给自己制订的最远大目标,和最崇高的信仰。无论何方人士,无论信仰如何,皆无法否认一点,人类的野心就是要让自己成为“神明”,无论采用何种方式。 无尽动力的驱使下,人类一方面继承前人,不断进化,打造出一个个、一代代更新的事物,它们当中,核弹无疑最具有威力、同时最具有破坏力,其强大甚至超越了想象的极限。于是便有那个传说,在目睹核弹的恐怖威力后,发明它的科学家懊悔地说自己打开了地狱之门,从此成为最坚定的反核人士。 幸运的是,有这种认知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越来越多,经历无数波折、数次临近毁灭之后,人类决定把这种过于恐怖的力量关进黑屋。当今世界,一代代人宣传积累之后,“核”与“核弹”已成为谈之色变的内容,提到便让人联想到世界末日。 于是才有了禁核公约。 其实从事实上讲,核弹并非人类的发明创造,而是宇宙中的长存事物。浩瀚宇宙存在有远比核弹更强大的力量,已被发现的有黑洞、暗物质等等,没被发现的更不知道有多少。假如核弹从原理上不复存在,宇宙中便不会有恒星,没有太阳,自然也就不会有生命诞生,更不会有人。人类对核弹的恐惧不在于其本身,而是掌控其力量的人,或者说是那些被欲望驱动而失去理智的人。 人类最害怕的其实是自身,偏偏历史上从来不缺少这类疯子,因此才有了人类最高议会,才有了红黑双盟共同承认、并坚决维护的禁核公约。 “如果是核弹......” 超脱的思维渐渐回归,牛犇紧皱双眉,开始思索这件事的具体意义,这时小齐与冷彬从湖边跑回来,脸上、衣领全都被水打湿,显得异常兴奋。 这支队伍中,若问道谁最渴望看到天池,两个少年人当仁不让。小齐是土著,听过无数传说旧闻,却没有亲眼看过天池模样,此番为大家带路,自己何尝不是了却心愿。 冷彬至今都不算正式军人。去年在索沃尔,他的寻亲有了结果,当城内局势稳定下来后,龙门客栈的顾问天听找到牛犇,宣称自己是冷彬的舅公,理由很简单,他身上带有家族特有血脉才会有的奇异能力,并已经激活。 这让人不敢相信,听到后,周围人怀疑这是龙门客栈试图抢人。然而在经过血脉验证后,结果竟然真的如天听所讲。 现代科技无法怀疑,冷彬接受了结果,但在需要对人生作出选择的时候,却没有按照天听的意愿去走。经过几次艰苦徒劳的说服,冷彬决定留在已经熟悉的队伍中、而不是与天听一道离开好望角,寻找让潜能更进一步增强的方法。 现如今,彬仔已经成为大家最信赖的那把枪。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在索沃尔的大半年里,冷彬几乎每天都会听到大家讲到外面的世界,看到相关影像。对一个从小在湿雾环境中生存、几乎习惯了孤单与寂寞的少年来说,外面的缤纷世界具有无法抗拒的魔力,与官兵在战斗中火培养出来的情谊更加难以割舍。天听来头虽然不小,但还不敢从牛犇手里抢人,至于亲情,不是几句话就可以证明,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舅公想凭几句话带走人,无异于做梦。 关于这点,小托马斯常在私下里乐,说什么“牛大早想到了,只是不说出来。”“寻亲什么的,原本就是把彬仔带出卡其拉的借口”等等。于是大家渐渐认为,看似沉默老实的牛大其实有一颗暗黑的心,看到好东西想要,见着厉害的人想拐走。 久而久之,这些话传到牛犇耳中,换来 “天池谁是甜的,真的很甜......” “别再说了。” 留意到牛犇的神色,与之有过多次配合的冷彬知道这代表着极其严重的状况,困惑起来。 “什么是核弹?” “不是核弹。”得福从旁边回应。 “不是核弹?”牛犇猛地转头,有些恼火。 “不是核弹。只是一种核装置,因为还缺少最基本的核原料,或许还缺少某些关键部件。”得福没有道歉,继续说道:“另外就体积和复杂程度看,即便全部配齐,它的威力也很有限......我是说,与真正的核弹相比。” 最后的解释无甚必要,牛犇也想过,那个装置最可能是核弹的简易版,威力顶多是一枚超级炸弹,而不会是那种能够毁天灭地的末日武器。毕竟就情理上讲,姬鹏天皇再如何疯狂,其目标最多也只是发动战争并且打赢,而不是把世界毁灭。 更多疑惑随之而来,牛犇有些困惑。 “没有核材料,它能干什么?” “应该换个角度思考,如何把它凑齐到完整。” “......明白了。” 把核装置运到敌后,不亚于在对手心脏安装上遥控炸弹,关键时刻在关键地方引爆,足以改变战争、或者说演习的结局。但在这件事情上,姬鹏军方必须考虑到安全,首要不能被联邦察觉、即使发现也无法肯定。因此,他们将它拆分开,由不同的队伍送到制定位置,途中若有人出事,比如被牛犇这支队伍、或者别的人抓获,只要炸掉携带的局部装置......联邦很难发现真相。 “这样的话,此种装置应该不止一个。”牛犇沉吟道。 “没错,会有很多。”得福点头道:“最关键是核原料,那个东西不好藏,炸也很难炸坏,一旦被联邦军方发现,再怎么掩饰都没用。这样东西,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方法送进去。” 核材料具有放射性,武器级核原料的放射性更强。虽然可以用铅密封的方式防止泄露,但在面对人工搜查时很难保证不被发现。出于对核的恐惧,现如今,几乎每支队伍乃至单兵都携带有与之相关仪器,检测不是问题。 也就是说,如果哪支负责运送核材料的部队潜入时被发现、并且被抓获,计划泄露的可能几乎百分百。 这是该计划的最大问题,得福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根本不用送。”牛犇缓缓说道:“核材料老早就在。一直放在某个地方等人取出来。” 送进来和等人取,方式截然不同,风险天壤之别。 “呃......”得福随即明白,说道:“难怪那个家伙会自杀。他怕的不是装置被发现,而是泄露藏核信息。” “......或许吧。”牛犇低下头,用脚尖狠狠踢了踢地面:“那些人应该更加仔细的审,所有抓到的人都不能放过,还有搜索要更加严密......与指挥部联络上了没有?” “威廉说距离不够远,还在山区影响范围之内。等到了岛上就好了,不过时间有点晚。要不,先朝侧向走一段试试......” “不用。” 牛犇摆了摆手,不容置疑地说道:“通知下去把设备搬过来开始组装,今晚就下水,登岛。” ...... ...... 正文 二七一章:思如流水,军似狂涛 夜幕降临,灯火明亮,牛犇独自坐在岸边,听着湖水拍打的声音,思维沉浸在与“核弹”有关的思索当中。 幽暗自远方涌到身前,沉重的静谧碾压过来,使得牛犇感受不到身后的喧嚣。队员们正忙把设备移到岸边,组装小艇以便运送大家、和用于建立通讯基站的相关物质,耳边时常听到小托马斯的吆喝,哥哥大托马斯带着冷彬正准备晚餐,小狐狸精偶尔帮忙,结果总是越帮越忙。 “大小姐,您就别给我添乱了,有这功夫,不如去陪......啰,牛大。” “谁要去陪他。” 小狐狸精扭头朝湖边看一眼,很快转了回来。 “整天崩着个脸,好像全世界的事情需都他一个人做。” “是有点怪。以前那么多大事,牛大都不像今天这样。”大托马斯点头。“看来这次真的很麻烦。” 与弟弟混不吝的样子截然不同,大托马斯性情敦厚,处事稳重,加上资历老,在这支队伍里一直扮演老大哥的角色。对小狐狸精的心思,大托马斯比较了解、当然这是与其他人相比,一帮莽汉当中比较出来的细心娘子。 “男人考虑大事的时候喜欢安静,其实心里想要人陪。” 抬头看看牛犇的背影,大托马斯嘀咕两句,“对了芳芳,以前也没见着你抱怨。” “以前是以前,现在......”迟疑半响,小狐狸精默默叹了口气。 那日表明心迹后,小狐狸精莫名变得矜持起来,与牛犇不像之前那样亲近。大托马斯不知道这些事情,纵然知道,也不明白原因。 爱情,女孩的心思......即便是最豪放的女性,全心付出后也会想要回报,至少是回应。小狐狸精自不能例外,然而牛犇那边......看起来依然如故,仿佛那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块木头也有开窍的时候......真是的。” 怀春少女满腹忧思,与大托马斯拉扯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正说着,忽听一阵欢呼传来,两人借着火光看过去,原来是冷彬与小齐自黑暗中归来,肩膀搭着几条肥嘟嘟的野兔。 “有肉吃了!” “炖汤,炖汤!” “不对,烤了吃才香。” 连日行军,吃的是饼干,喝的是能量液,众人早就厌到不行,这会儿总算可以开开荤。不等两人走到,几条壮汉眉开眼笑的迎上去接过来猎物,齐齐动手打理。火光映照下,小齐炫耀着自己黑暗中寻找猎物的本事,不忘对冷彬的恐怖听力加以描绘,于是大家欢笑,有人把以往发生在冷彬身上的故事添油加醋说上一通,惹来更多惊叹。 烤肉的香气弥漫开,欢快的气息随之荡漾,为寂静的天池岸边增添许多生气。换成以往,小狐狸精定会第一个过去,嗓门比谁都亮。今天望着那一张张笑脸,她却莫名觉得没了心情,宁可陪着大托马斯捣鼓那些钢铁食具。 “就知道吃。” “民以食为天。” 大托马斯念着名言,放下手里的活计坐下来,庞大的身躯仿佛小山般,遮挡着小狐狸精的身形。 “不管干什么,不管遇见多大问题,首先要做的还是吃饱,尽量吃好。” 扭头看着那帮兄弟,听着喧嚣与欢笑,大托马斯粗豪的面孔上浮现出与身形不相符合的温情。 “三千米以内,有响动的地方,彬仔闭着眼睛一打一个准儿,从不失误。” “真的假的?能不能表演一下......” “来一个!来一个!” “......我给芳芳姐送点。” 集体中生活快一年,冷彬孤僻的性子有了很大改变,与小狐狸精尤其亲近。但他还是不习惯被这么多人赞美,借送兔肉的机会,摆脱纠缠走到大托马斯这边。 “姐......” “这么点?”小狐狸精被香气诱得食指大动,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托着肉块的手僵在半空,冷彬有些尴尬地看看大托马斯。 “马哥......” “给芳芳,我不用。” 满共几条野兔,哪经得起这么多张嘴,大托马斯豪气挥手,喉结抑制不住上下蠕动。 “和那帮兔崽子说说,别都啃光了,替牛大留点。” “哦。”冷彬答应着,转身要走。 “算了,满共只有几两肉,让他们吃吧。” 拦住冷彬,小狐狸精犹豫地朝湖边看了一眼,这才说道:“我不吃了,把这些送过去给他。” “呃?”枪法再好也只是少年,冷彬无所适从。 “那成,芳芳送过去。” 大托马斯抢过来肉块塞到小狐狸精手里,顺势推了她一把。 “赶紧去吧,趁热吃味道才好。” 顺手一推的力量有些大,小狐狸精踉跄几步险些不能站稳,回头恼火地瞪了大托马斯一眼,埋怨两句,最终还是踮起脚,朝牛犇所在的方向行去。 “回头和你算账。” “哎。”大托马斯乐呵呵回应。 “发生什么事情了?芳芳姐好像不太高兴。”冷彬的声音有些担忧。 “小情人闹别扭,能有什么事。别管他们......送走这位姑奶奶,咱们也该干点正事。” “什么正事?”冷彬莫名其妙。 “吃肉。那可是你的猎物。” 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大托马斯活动手脚,俨然一副上阵冲杀的架势。扭头发现冷彬傻乎乎站在原地,顿时虎起脸,一把拉着他朝欢乐的中心处跑。 “还楞着干吗?去抢啊!” ...... ...... 少女特有的体香比食物的香气更早传来,牛犇转回头,望着脚步迟疑、似在犹豫要不要做出生气样子的小狐狸,笑了笑。 “怎么不和大家一起?” “没心情。” 小狐狸知道这个笑脸专为自己而发,依旧嘟着嘴,她走过去,把手里的食物重重放到到牛犇身边。 “彬仔总记着你,给。” 说罢作势转身,却被牛犇拉住手,没怎么用力就拽到身边,顺势揽住腰身。 “别走。和我说说话。” 些许不快随着这个拥抱的举动被风吹散,小狐狸精轻轻挣了两下,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索性把脑袋埋到牛犇怀里,感受着特有的温暖气息。 所有与牛犇接近的人都有相同的感受,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特别能让人安心。某种角度讲,这使得牛犇自然而然地成为核心,当然,假如没有过往那么多事件,这顶多让他为大家所喜,到不了爱戴的程度。因为亲密,小狐狸知道牛犇修炼着一种特殊的气,并且跟着学,然而无论怎样努力,终归比不上源头,那种清新与可依赖的感觉令人无法抗拒,不仅仅是她,还包括周围的人。有时私下里想,小狐狸精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某种魔法,若不然,怎么会打一架就情有独钟? 说起来,一见钟情其实是女孩的最大梦想,追求自己喜欢的,原本就是自己的个性。 开机甲如此,爱情......同样如此。 这就是命啊! 把软弱归咎与命运是很容易找到的借口,小狐狸放弃抵抗,才发现牛犇身上的那股气息比以往更加浓郁,而且纯粹。 这家伙又进步了! 小狐狸有些恼火地想着,却又有些暗喜。 深秋湖畔,带着湿气的微风已有清寒,被温暖的气息包围中,连日行军带来的疲惫不知不觉化做倦意,小狐狸精把脑袋在牛犇胸口蹭蹭,打算找个更舒服的位置眯个小觉。 “今天月亮不错。” 牛犇轻轻开口,听起来像是情话。 “嗯。” 小狐狸精皱皱鼻子,暗想这人真够笨的,本小姐在军校的时候,哪天不收三封情书都叫不正常,随便拿出一份都能放到杂志上发表。 大概意识到自己不擅长这些,牛犇自己叹了口气,轻声道:“刚刚我想明白一些事情,想和你说说。” 哦? 怀中少女明显顿了下,小狐狸身体绷紧,心里猜测着下面的内容。 终于要摊牌了吗?呃,摊牌这个词既不合适也不吉利,应该是...... 牛犇说道:“在索沃尔,有人和我说起一个词,代表着一类人。名为:天启者。” 什么什么? 天启者?那是什么东东?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反正不是表白。 失望兼有些懊恼,同时还觉得有些羞耻,小狐狸顶了顶脑袋,结果被误会。牛犇以为她躺的姿态不舒服,随改用双手将其正面环抱,大半个身体沉入怀中。 对某些人来说,行动比言辞更具有意义,以往牛犇从来没有这样主动,于是理所当然被小狐狸理解为示爱......当然,如果能说出来就更好了。 罢了罢了,对这种笨人不能追求完美。 心里想着,小狐狸蜷起腿,娇小的身躯彻底揉入,嘴里嘟囔着。 “什么叫天启者?” “没有具体定义,可以理解为有突出天赋的人......简单点讲就是特异功能。” “变种人?!”小狐狸惊叹,略有取笑的意思。 “也可以这么讲。” 牛犇认真地解释道:“据说这个事情关系到人类进化,很多国家和机构进行秘密研究,试图找到、并且掌握其规律。我们所知道的基因改造就是其中一类。” “基因改造是禁术。”小狐狸精说道。 “是禁术,但不可能真正禁止。”牛犇说道:“基因人的力量强大,相信我,即使最坚定的反对者,坐上当权者的位置就会改变立场,投入力量研究。即使在普通人当中,如果问问有成为基因人的机会,也会选择冒险。” “什么人类进化,还不是为了得到力量。”小狐狸插了句。 “目前来说是的。但也不能否认,相比于宇宙,人类目前的身体结构几乎注定了存在局限。最简单地比如寿命......星际航行太耗时间,如果没有跳跃点,没有跃迁技术,从联邦首都飞到蓬莱就需要十多年。这还只是联邦,放到托马斯星域,最快的飞船一辈子都飞不完。再放大到外面,到宇宙......” “可是有跳跃点啊?” “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宇宙无边无际,随便找片星云,距离得用亿万光年才能衡量。人类的欲望决定了探索和征服的脚步不会停止,既然发现问题,就必须找到相应的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话题太大,小狐狸精其实没多大兴趣,语气懒懒。 “两个方向。”牛犇的态度依然认真,“其一是人工制造星际跃迁,再就是人类自身,身体要更强,寿命要更长久,最好能像超人那样......没有极限。” 稍顿,牛犇继续说道:“目前来说,第一项目标遥不可及,改造研究倒是取得了一些成效。据那人讲,一些国家和机构已经能够、并且正在制造基因人,能力比普通人强出太多。” 这番话并未完全讲透,牛犇亲眼见过基因人并与之长期相处,体会不是小狐狸所能比。 “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要淘汰了。”小狐狸精感慨道。 “那倒不是。”牛犇纠正道:“基因改造存在很大问题,不仅选择上没有被证明科学的合理标准,而且成功率低得可怕,失败者要么死掉,要么变成畸形生物。因为人伦方面的问题,这项技术被禁止。将来即便技术完善了,而且允许了,人类也会形成金字塔结构,只有极少数才有可能。” “所以更应该禁止。”小狐狸精睡意全无,愤怒说道:“力量的差异必然带来阶层的变化,到那时,普通人那就成了被欺压、甚至奴役的对象。” 听了这番义正辞严的话,牛犇沉默下来,很久才说道:“或许吧。但那未必就是错。” “立场差异?”小狐狸精试着理解。 “还有整体观念。”牛犇说道:“普通人与改造人的比例变化必然带来一系列问题。现在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将来未必符合实际。重要的是人类确有这种需求,目前还不是太明显,等将来人口更多、资源紧张,必须向外扩张的时候,自身改造会成为必然。进而带来人种地位发生变动,包括人类理念,社会制度等等,都要发生变化。” 当今这个时代,即便基因改造完全放开,十万人当中也未必能造就出一个有超级能力的改造战士,因而在整体上不会影响到人类平衡。等到将来技术成熟,基因人的数量不断增加,人类拓展空间的需求又变得迫切时,其影响才会真切而且具体的显现出来。正如小狐狸、以及大多数人所担心的,力量的巨大差异势必改变社会结构,人类或许会要被迫面对一个比世界大战更麻烦、更恐怖的难关。 “人类一直在追求公平,这可以看成人性集合之后的必然产物。历史上的重大社会变革源于两大根本动力,首先就是这种集合人性,其次才是技术进步。几千年过去了,绝对的公平始终没有实现,看起来公平这个词只具有相对意义,难以通过制度实现。” “比如有的人天生富贵,有的人天赋很高,有人就是有好运气......不是说刻苦与努力不重要,起%点的差异无容否认。因而在公平的认知上,不能注重、或者说不能只注重物质、地位乃至成就上的差异,而是相对的精神体验。” 黑暗中,牛犇一边思索一边讲着,仿佛在说给自己听、或者只是为了说服自己。很明显,他对所讲的内容有过深入细致的思考,说出来的态度极为谨慎,用词都精挑细选。 “虽然公平一直没有实现,人类社会也没有因为不公而崩塌,相反一直在进步,整体上变得越来越好。那么将来,在面临进化的问题的时候,或许也有足够的智慧去解决。” “我明白的。” 小狐狸能够理解这番话的意思,不禁要警惕起来:“那人为什么和你说这些?难道是想说服你支持基因改造?” 牛犇没有直接回答,说道:“那人和我讲了天启者的概念,和一些别的东西。这些东西一部分是我自己想的,研究了一些资料,还有牛二的意见。” 小狐狸越发担心,从怀里抬头盯着牛犇问:“研究这个干什么?不会是被那人说服了吧?” 牛犇认真摇了摇头,如念誓词般坚定说道:“我永远都不会支持基因改造。” “那我就放心了。”小狐狸知道这个男人的性格,立马对这个关乎人类未来的话题变得兴趣缺缺,重新埋头享受温暖。 “但我不能回避,也回避不了。” 牛犇的话再度提起小狐狸的兴致,准确地讲是担忧:“因为那人讲,我就是天启者,冷彬也是。” “什么意思?” “我们没有经过基因改造,但是拥有了普通人无法拥有的强大能力。所以叫天启者。” “然后呢?”小狐狸发挥想象,诧异道:“那人就在搞这方面研究,想拉你入伙?” “有这方面意思。” 牛犇没有否认,继而解释道:“而且据他讲,天启者是基因改造的最佳研究对象。” “啊?!”小狐狸瞬间理解了这句话,猛地将牛犇抓紧:“是不是那些国家啊、机构啊,研究基因改造的那些家伙,都想抓你们做小白鼠?” “是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凭借远超常人的视觉,牛犇发现小狐狸俏脸煞白,忙丢掉逗弄的心思宽慰道:“这种研究需要主动配合,换句话说是自愿。再说我也不是那么好抓,放心。” 小狐狸有些不信,说道:“为什么呢?威胁利诱,逼着干难道不行?” 牛犇回答道:“看起来是的,不然他不会那么费劲地和我讲道理,还特意提到基因改造中被证明的一条原则。” “什么原则?” “情绪。改造者的情绪和成功率有直接关联,抵触情绪会导致失败的可能大大增加。关于这点,目前只是被证明,但弄不清原因。” 说到这里,牛犇回忆起训练营的往事,当年那个胖子虽然狡诈残暴,但在师弟师妹眼里,那是手段都是因为训练需要,虽时有怨言,内心其实是赞同的。就好像新兵刚开始训练,常被教官整得哭爹喊娘,恨不得将其一刀捅死;然而等到训练完结,练得狠的教官却被感激,相反那些放水敷衍的人被真正记恨,埋怨一辈子。类似道理,直到最后的毕业考试之前,胖子在大家心里都只是个严格的教官,而非十恶不赦。这里面也包括牛犇,虽然他要防范胖子,原因却不是因为训练中吃的苦。 如今想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胖子有意为之,避免让大家产生抵触。可是话说回来,师弟师妹的改造应该是在进入训练营之前,为何还要在意这些? 再或者,训练营本身就是一场试验? 心里在想,牛犇继续说道:“另外,天启者顶多是被研究,而不是进行基因改造。当然他的话提醒了我,会小心。” “哦......好在你总在军队里待着。要注意,身边尽量多带人。” 拖长的尾音代表着心里并不能完全放松,小狐狸想了想,悄声问:“牛犇啊,大家都觉得你太低调,不争名利,我也这么觉得。你是不是怕联邦也在进行这类研究,最后弄到你头上?” “应该没有。”牛犇知道她担心什么,随后补充道:“纵有也轮不到我。” “为什么?” “因为我有......底牌。” “底牌?”牛犇不肯明说,小狐狸并不刨根问底,只是问:“可靠吗?” “绝对可靠。”牛犇加强语气说道:“现在比以往更可靠。” “那就好。” 既然担心是多余,小狐狸不再多问,一边暗喜心上人把最大的秘密告知自己,其中意义不言而喻,一边又在心里寻思着,今后要跟得更牢,别不小心让自己的男人被人拐到实验室里切片。 “原来你一直在想这些,我还以为......牛牛,你怎么突然想和我说这些。” “因为......”牛犇深吸一口气,打算解释。 “算了,不想听。” 问出来便有些后悔,更怕听到什么合乎道理逻辑的解释,小狐狸缩头回到温暖的怀抱,想起这些日的不满和抱怨,不禁有些羞愧,于是她把双臂抱紧了些,并找来理由为自己开脱。 “是我想错了,以为你在考虑打仗。想想也是,打仗是大家的事情,怎么不和人家商量。” “我是在考虑战局。” 牛犇的回答出乎意料,不等追问接下去说道:“那个装置可能与核有关。如果是真的,有理由担心这次演习会不会演变、或者原本就是一次精心设计的局,成为实战。” 这些问题,私底下众人讨论过多次,类似担心不少。 牛犇继续说道:“如果是局,姬鹏帝国势必倾尽全力,他们连核装置都敢用,别的手段也不会藏着,比如基因改造战士。” 声音变得沉重,牛犇缓缓说道:“据我掌握的情况,姬鹏帝国在蓝色海建有基因改造基地,似乎颇有成效。当初那个山本武道,我怀疑他进行过改造。” 关于这点,小狐狸知道一些,马上问出来:“屠夫对你讲的?” 牛犇回应道:“还有别的途径。可惜没有真材实据,不让倒可以交给艾薇儿,一定可以让她变成联邦头牌。” 刻意玩笑的话没能取得应有效果,小狐狸疑惑问道:“基因战士到底多厉害?” “......很厉害。”牛犇只能这样回应。 “比机甲更厉害?” “那怎么能比。”牛犇失笑,稍后收敛神情道:“基因战士拥有特殊能力,但是毕竟数量少,而且珍贵,正面战场用处不大。怕只怕用于特种作战,潜入后方......祸患无穷。” “比如彬仔这样,潜伏暗杀对方重要将领......” 想到冷彬的超强天赋,再想到有一群各式各样有特殊能力的对手,小狐狸神情凝重:“那怎么办?” 牛犇苦笑道:“希望总部对那个装置的分析已经有结果。至于我们,首先当然是汇报,把这边的发现和推测报告上去。” “所以要尽快建立联络基站,恢复通讯。” “对。” “那还等什么。我去催他们,赶紧弄好了出发。”小狐狸猛地站起来,身体晃了晃,又摔回到牛犇怀里。 牛犇及时伸出手去扶,不小心托住一团风软,微颤。 “躺久了,站都站不稳。” 有些奇怪且有些羞耻,小狐狸再次起身准备逃离魔爪,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去看牛犇的脸。 黑暗中看得不够真切,但可肯定,牛犇的脸没有变红,更没有尴尬和不好意思。 “真是的......占了便宜都没点表示。” 心里恼火,小狐狸的身体又一次晃动。 “怎么回事?” 一次是偶然,两次就有些不同寻常,小狐狸抬头去看,黑漆漆莽莽群山边缘,似乎隐藏着无数怪兽。这时她注意到牛犇神色凝重,已转过身,视线投向一侧远方。 “不对劲儿。”牛犇显然发现更多。 “师座!”呼唤声传来,小托马斯从未有过的匆忙朝这边奔跑。“兽群,彬仔说有兽群。” “不是兽群。” 听力出众但不及冷彬,但这次,牛犇极为坚定的否定其判断。 “是军队,而且是大批机甲部队。” 数十公里外,漫漫钢铁洪流放望无际,铺天盖地一般。星空下,无数冰冷的身躯将星辉与月光发射反射出来,夜空都比之前照亮。 紧贴横断山,身畔就是天池,万顷银波,相形失色。 ...... ...... 正文 二七二章:改不了的套路和有缝的蛋 “军队?” 小托马斯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微发白。 “横断山区容不下大部队行军,山外......地图,快!” 其他人纷纷聚拢过来,有人从记录仪从调出地图,有人开口探讨,三言两语,点出要害。 “最近的地方在这儿,有个凹角,距离这里......大约三十公里外” “......规模......” “如果是机甲,至少上千台。” 三十公里外的震动传到这里,彬仔纵然拥有超越人类极限的听觉,也发生误判,但在这支队伍中的其他人几乎个个是老兵,又都出自装甲部队,寥寥数语,情形跃然眼前。 军事上有个说法叫十里听音,大部队行军,十里外就能听到动静,有经验的老兵甚至能判断大概规模。大家知道,出现在这里的装甲部队只可能属于姬鹏,摆在众人面前的问题是:它们要到哪里去,想干什么?再有就是,要不要查清这些问题,如何去查? “为什么贴山而行?”小托马斯指着地图上的凹角。“这里的宽度有十余里,他们刻意绕了个弯,如果不是这样,我们难以感受得到。” “不容易被发现,而且更安全。”徐达给出答案。 横断山区是天然屏障,贴山行军不仅隐秘,而且侧翼只需要防备南方一侧。 “一直这样走,最终会到这里脱离......”大托马斯神情凝重,“距离古山坳很近。” “突袭我们的总指挥部?”小托马斯大为惊讶,但没觉得惊恐:“够狂的。” 这句话代表多数人的想法,无法反驳。 要知道,古山坳是联邦的总指挥部,比太空基站地位还要高,那里有众多联邦名将,有军神亲自坐镇,外围有三道防线。虽说这些防线为临时构筑,无法与真正的堡垒相比,但在那里驻守的部队是名副其实的精英,哪一支都是王牌。 即便这支装甲部队成功瞒过联邦联邦军队的眼睛,绕过外围两道防线,并展开奇袭,指挥部还有最最强悍的警卫师。最最不济,也能拖延、坚持到援军抵达。相反这支袭击的装甲部队孤军深入,在无后援的情况下想摧毁古山坳,难如登天。 “但它确实来了。”徐达紧锁双眉。 “而且正在前进。”大托马斯补充一句废话。 从目标价值上分析,在其脱离山区掩护之后,古山坳是毫无疑问的首选。 总不会对方的指挥者脑子发热,精心安排白送一支精锐到联邦嘴里。 “突袭古山坳,需要三个前提。”小狐狸精忽然开口,一下子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很不寻常的事情,在以往,小狐狸虽也参加此类讨论,却很少能提出什么有价值的主张;她的兴趣是机甲操作,对战略战术不是没学,也不是不懂,只是不愿费力思考。 所谓战术,其实就是阴谋诡计的美称,这类阴险事情该交给男人去做,小狐狸只喜欢听,偶尔说一些无伤大雅的妙论或者谬论,等到讨论有了结果,她便惊诧其中奇诡,赞叹伙伴明察秋毫,并且痛骂对手卑鄙无耻。 猛然听她发表意见,众人起初还以为和以往一样,看其严肃的表情......通常那种神情只出现在机甲对战时,大家纷纷意识到,小狐狸这次要玩真的。 “三个前提?” “嗯?” 心里想了很久,小狐狸思路分明:“第一,行军顺利,发动突袭前不被发现,或者发现的太晚,难以及时应对。” 这几乎可以算正在发生的事实,也是观察到的结果,不意外。 小狐狸继续说道:“第二要有内应。可以是叛徒,也可以是事先做好的布置。比如我们遇到的那支特战分队。如果有很多支潜入后方,并且成功地利用了那件装置,就有可能造成混乱。” 听了这番话,众人脸色微变。 并非危言耸听,设想一下,古山坳四周围发生几次微型核爆......后果可想而知。 “还有第三条。” 小狐狸的视线投向牛犇,一字字、近乎艰难地说道:“假若你的猜测成为现实。这次演习是个局,是国战的开端。姬鹏军队用的就是实弹,准备好了要进行屠杀。”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狐狸神情凝重而且满是愁苦,就像一个不小心进入迷宫的孩子,充满了绝望。 不仅她,周围的人也都如此。 当年雪原战后,小狐狸脸部受到重击,险些导致毁容。对一个漂亮而且爱美的女孩来说,这种打击堪比致命。然而,即便那种时候,女孩依旧保持着快乐,常有欢笑。然而当战争巨兽来临,恐怖的气息足以令最乐观的人难以呼吸,军人也不例外。 这里不是好望角,不是与三方联军作战,虽然那里也有十几万军人参与,但和眼下的局面相比,就好像斗殴与暴乱进行比较,对手也由一盘散沙的联军变成一个拥有强大支援的帝国。最最重要的是,直到现在,联邦方面仍将其看成一次赢得和平的良机,正在积极而努力地为之奔忙。 当那支装甲部队出现在战场,当炮火、导弹撕裂天空,驻守防线的联邦军队拿什么与之对抗? 他们手中的武器徒有其表,只能放一放烟花。 有此三条,为什么不能直捣黄龙,突袭总指挥部? 不知不觉,众人望着牛犇的目光多了几分期待,心里开始想象这个年轻人、自己的首领再次带领大家另辟蹊径,创造新的奇迹。 “芳芳漏了一点。” 一片死寂中,牛犇结束思考,缓缓说道:“我们还不知道这支队伍的规模。” 是啊。震动传来后一直不停,代表着那支没看到的铁甲数量不断增加,压力也随之不断增强,直到超越心里所能承受的极限。仅以目前的情况判断,之前估计的“上千台机甲”看起来也已经成为泡影。 “那怎么办?”终于有人按捺不住。 “咱们得过去。” “过去干什么?消灭他们?”反对者的理由也很充分。 “当前最重要的是汇报,别登岛了,就地安装设备,调试量子通讯器。” 有人提出建议,马上遇到新的难题。 “不看就汇报?万一闹出乌龙咋办?” “别忘了这是咱们在猜,万一情况不是那样......” “至少查明他们是不是装备实弹,之后才能......” “怎么查?追上去和他们打一场?” “......” 面对成建制的装甲部队,这支小分队像小鸟般柔弱,一旦接触就是灭顶之灾,那还有机会建什么基站,调试设备。 可如果不这样做,该如何查证对方是否在准备战争? 就地汇报是最保险而且安全的选择,把难题抛给总包。之后呢?在没有准确信息的情况下,难不成要总部将演习部队全部换装? 和平还要不要了?仅凭一些推断否定之前整个国家的努力,怎么可能?话说回来,即使换装也需要时间......百万大军,无数装备和弹药,不是一两个人换身衣服那么简单。 左右为难的时候,大家都只有去看牛犇。 只有他才能做决定,而且只有他敢做这种决断。 “汇报一定要汇报,查也必须要查。方法......”牛犇沉吟着开口,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甚至说得上平淡。不得不说,这种平淡使得萦绕在大家心头的危机感略微减轻,似乎出路就摆眼前。 “把演习全图调出来。”牛犇说着,一边招手把冷彬叫来,吩咐几句。 “好的。” 冷彬简单应着,拉着一名士兵转身离去,这边威廉赶紧行动,屏幕上地图随之放大,相应的横断山区变成一小部分,那个凹角基本消失。 整体看,这次演习的区域像一个南北两侧被压凹的正方形,南方那块凹形是海,北面是天池,也就是众人眼前的那片汪洋。由于演习不涉及海军,等于说这两块地方从演习中抠出来,形状有些怪异。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计划,但是基本的东西改变不了,几乎可以看成套路。譬如说,这么大的战役,部队的调动、攻击的步调极其重要,必须统一。再比如对胜负,不能完全寄托于一次奇袭。假定最糟糕的情况出现,对方指挥者要着眼全局,目标不仅仅是摧毁总指挥部,还要歼灭联邦主力。” 稍缓片刻,牛犇用手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说道:“他们占据着先机,换成我会把主力集中到中区平原两侧,分头突破之后合围,寻求将参演的联邦军队全歼。” “我也会这样做。”邵强表示赞同。 “这些和我们......”小托马斯本想说操心太远没有意义,话到嘴边改成:“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 牛犇没有解释为何有之前的举动,目光回到横断山区,“贴山行军的确有很多好处,但也带来不少问题。想想他们,孤军深入展开奇袭,行军途中还要不要与后方联络?还是说肩负的任务与发动的时间都已经定好,彻底地自主行事?” “我认为不可能。”徐达断然说道。 “为什么?” “如果是演习,最坏的结果也只是损失一些土地,战术安排可以更大胆。如果真的发动战争,这么大的战场,如此复杂的局面,一支孤军在不了解全局的情况下绝对不敢发动突袭。况且这次战争以演习做掩护,必然只有少数极少数指挥者知道内幕,就意味着姬鹏军队事先完全没有经过战争动员。” 扫视一周,徐达抛出问题:“出于保密的需要,相信直到现在,绝大多数姬鹏士兵都还以为这只是演习。换位假设一下,师座突然告诉我们把演习当成战争来打,你们干不干?” “我干。”小托马斯立即举手,完了还要威胁别的人。“谁不干我跟随急!” “......”徐达呆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举错了例子,时机完全不对。 牛犇摆了摆手,说道:“徐达的意思是,演习变成实战,只凭个别指挥者的命令无法做到。弄不好,自身会先出乱子。” “可以用密令,事先备好,发动时拿出来用。”有人提出猜想。 “多一道手续,泄露的可能性都会成倍增加。这件事,露出一丝都是灾难。”队伍中邵强最为老成持重,以往很少发表意见,此时也站出来,径直问牛犇道:“师座在国安局有朋友,可曾听到过风声?” 牛犇默默摇头,说道:“要是有察觉,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小托马斯挥挥拳头,恼火说道:“那帮废物......不是说师座的朋......” “不能怪国安局。”大托马斯赶紧为弟弟解围,顺带帮师座的朋友开脱:“世界那么多情报单位,谁都不了解状况。” “别人远在天边,只有我们切身相关。”牛犇没有生气的意思,淡淡说道:“这件事,国安局存在重大失职,而且......”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牛犇想到往事,默默叹了口气。 大托马斯的话不算错,但他不明白因果。在这件事情上,国安局固然失职、但要追责似乎有些冤。 当年梅姑娘独闯龙潭,在姬鹏帝国掀起一场席卷全境的恐怖风暴,获知消息后,联邦政府出于营救的目的,命令潜伏在帝国的人员配合行动,制造更多事故。客观上讲,这些事情梅姑娘脱困有一定帮助,但也带来严重后果。事后,盛怒的天皇下令在全国展开最严格的清查和搜捕,不光对联邦,别的国家、尤其红盟各国人员受到株连,甚至连黑盟的人都因此遭殃,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当然最严重的还是联邦,过往那么多年积累起来的力量几乎被清理一空,余下少数幸运者被迫深深潜伏,不敢有丝毫动作。 再后来,好望角战争爆发,一般华龙人连进入姬鹏国境都做不到,更别提其它。直到和谈展开,类似盘查才有松动,但在这时候,联邦的主要目标是签订和平协议,动作自然轻柔而温和。 今天的失职,与当初发生的这些事不无关联,换个角度讲,与牛犇存在着间接关系。 想到这些,牛犇默默叹了口气。 帝制国度体制不同,天皇因为有近乎无限的权力,才能进行如此规模的大清洗,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造成今天的局面。 沉默中,士兵当中最年轻的威廉迟疑着开口:“会不会弄错了,所有这些都只是猜想,不是真的。这依旧只是演习?” 在大家已经认定的时候提出这种意见需要很大勇气,威廉平时不具备这类勇敢,此时却壮着胆子表达意见,眼里充满期盼。 “毕竟......太不可思议了。” “是啊......” 并非只有他一个人这样想,回头认真思考,很多人越来越觉得匪夷所思。 不单是保密,其它方面也有很多难题。最容易想到的,战争爆发后,姬鹏帝国该如何向世界宣告这件事?如何面对全世界的谴责和愤怒? “卑鄙无耻,不计后果,小鬼子就是这样的人。”小托马斯已经认定要打仗,当即表达愤慨:“联邦已经上当,再犹豫,我们会成为亡国奴。” “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保密很难,但不是绝对无法做到。” 平时略显保守的邵强这次站在小托马斯一边,缓缓说道:“当前最重要的不是考虑那些东西,而是如何求证。” 说着转向牛犇:“师座,您是不是有了办法?” “凡事总有办法。” 用手比划地图上距离,牛犇说道:“假如之前的判断成立,这支机甲部队贴山行军的目标是总指挥部,那么他们应该会从这里脱离横断山区,中途大约需要两天多一点。在此期间,他们需要与后方联络,了解己方进展,确认攻击命令,军队进行基本的动员和准备,之后才能换装实弹,发动突袭。” “这样以来,对方的总攻时间大概就是三天后。”小狐狸领悟意思。 “前提是没被发现。”大托马斯做补充。 “决心要打,应变措施肯定会有。” 牛犇说道:“这么大的战场,意外总是有的,他们当然有应变措施。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这样行军也被山区磁场说影响,如何与后方保持联络?” “......” 众人楞了一下,威廉突然间眼前一亮,大喊一声。 “我明白了!” “明白啥了?”一圈人的视线集中到他身上。 “通讯基站!他们也要建造通讯基站!”技有所长,威廉的主职在电子领域,讲起来头头是道。“我们的监控非常严密,他们不敢冒风险向南走,因此,唯有每隔一段距离建造一座基站,才能保证通讯畅通。” “找到他们的基站,抓到俘虏,就能求证真伪。”徐达振奋起来。 “说不定还能利用起来干点别的事。”小托马斯一拍大腿,“快说,该朝哪个方向找?是不是越高的地方越好?” “原理上对,可......”威廉神色为难,揉着脑袋不敢断言。 寻找高处,横断山区实在太多,即使贴山边缘也有无数,眼下情况这般紧急,难不成一个个地去找? “也许不用找。”牛犇忽然说道。 “为什么?”众人齐齐追问。 “因为有个地方,对方一定不会错过......所幸还有三天......先等等吧,彬仔去了解一些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 牛犇转回身,借星月之光眺望那片没有边际粼粼波动,思维仿佛飞到空中。 双鱼岛,最初的那个目标。 ...... ...... 正文 第二七三章: 第二七三章:绝地 双鱼岛位于天池南端,离岸最近处仅三十里,名为双鱼表明它的形状像两条鱼,但不是游在水里,而是腾空起跃、将入龙门的那种。 民间传说,天池本是神灵打造、养性之地,后来发现这个世界灵根早失,日渐荒芜,只能为凡人提供栖息之地,于是就抛下这个地方飘身远走;这两条鱼自天池诞生就已存在,仙人落足时有幸沾染仙气,甚至被直接点化。此后的漫长岁月里,两条灵鱼吸纳天地精华,养精吐锐,渐渐有了飞升得道的资格。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亦或者狂风骤雨的日子,双月结伴,自深水冲天而起,欲突破、凡之间的鸿沟巨堑。然而蓬莱终究只是个被仙人遗弃的地方,纵然两条灵鱼修炼到这个世界的极致,仍只是勉强打通仙凡阻隔,却在随后降临的天雷考验下无法支撑,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在蓬莱,这个故事人尽皆知,即便在外面,双鱼飞升的传说也有很大市场,一方面蓬莱人杰地灵,民间充满祥和安宁的气息,以自然生存的标准衡量,这里最接近人们想象中的仙家之地。再则,人类对神仙的向往自古常有,表达的是一种发自灵魂的期待与梦想,可以预见,无论科技如何发达,人们总能想象出更高更强的目标,并通过一些形体、事例、故事和传说鱼自身联系起来,在这种心态的支撑下,双鱼岛的形貌特性决定了它的地位不可动摇。 仅看外形,双鱼岛当得起传神两个字,两条飞鱼鳍背相接,一南一北,一高一低,从鱼头到鱼尾栩栩如生,仿佛人工雕刻出来。其中北侧的那条身姿较高,身体完全脱离水面,仅半截鱼尾拖入水底。相比之下,南侧那条身体较为单薄,力量不及同伴......传说里讲这是修行稍差的表证,不过在灵动方面,南方灵鱼更盛一筹,其身体在水中的部分较多,看起来甚至有奋力摆动的感觉。 仅仅这样,还不足以说服人心,双鱼岛最神奇处在于,每年总有那么几天,天池水下的生灵喜欢聚集到起周边,绕圈巡游。连日不散......那可真是,无法形容的绝世奇景。 有故事,又有奇景,双鱼岛有成为名胜之地的潜质——假如没有战争的话。长久以来,蓬莱岛虽没有爆发真正的大战,两国之间的纷争却始终没能消除,天池即便拥有最得天独厚的资源,也只能默默待在这里,等待着被开发的那天。值得一提的是,天池是蓬莱最大的淡水资源,又在高处,联邦与帝国都想将其据为己有,然而世界民间对天池与双鱼岛的保护呼声如此之高,为避免出现舆论上被动,两国都不能忽视。 本次演习的目标是和平,对天池的保护自然而然被列出来,于是在划定演习区域时,两国将其排除在外,并以明确的文字内容专门描述。 也就是说,天池、和双鱼岛不可以出现军人的身影。更明确点讲,牛犇率领的小分队登岛建立通讯基站,其实是非法的行为,对姬鹏帝国也是如此。当然,假如他们不派人来,很难发现真相,若是派人来...... 国与国之争,糊涂账从来不会少,最糟糕的结果是相互指责,最终一地鸡毛,明智的做法是凭实力说话,谁都别埋怨。 最后要提到一点,军人眼里的双鱼岛的确具有某种魔力,因从横断山的距离判断,这里尚在起覆盖之下,需离得更远才能摆脱干扰;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或者就是因为残留有仙器的缘故,这里仿佛在天地之间开辟出一块独立的空域,信号格外清晰。 这是牛犇帅队前来的根本缘由,如今看,那支奇袭的姬鹏装甲部队也不会错过。 两军相遇,势所难免。 ...... ...... 传说中有个常被外人忽视的要点,当两条灵鱼其实是一对道侣,在被天雷劈中、意识到自己的悲惨结局后,出于对命运的愤怒,它们没在设法存活,而是以残存的生命之力化作毒誓,诅咒任何敢于亵渎自己残躯的生灵。 这里的所谓亵渎,并非指开掘、改造等行为,而是登岛就被恶咒纠缠,终生无解。 传说中对此不但有解释,还有破解的办法。那两条灵鱼一同修炼,性格上却有差异,飞跃较高的那条骄傲而且暴烈,认为自己脱离了凡俗,普通生物没有资格攀爬自己的身体;相比之下,南侧的那条更加温和,立咒时为登岛者留下一线生机,也为自己留了扇窗。 若有背负天命之人上岛,不仅能凭天运化解诅咒,还有机会自诅咒感受双鱼残魂遗留的痕迹,进而将它们从怨魂之海中解救出来。 本地人对此深信不疑,然而传闻之所以是传闻,在于它纵然有鼻子有眼甚至有根据,但却经不起考证。天池生灵绕岛环游,岛上却见不着生物,这种奇特景象被当成鱼魂化咒的证据,然而经过现代科技的分析,其实是因为岛屿来自地壳运动,岛上土质特殊,无法提供生命养分所致。至于说登岛的人的确极少,而且无法常驻,原因是这里地势陡峭,岩石坚硬,加上归属难以划定,才会一直孤独到现在。可以想象,当其主权确定,双鱼岛的种种奇观、连同它身上的故事都会成为观光者的谈资,除此没有第二种可能。 抛开这些不谈,双鱼岛的外观的确令人震撼,隔水远望都能轻易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压力,等到身临其境,头顶大半天空被山崖遮挡,被认为是鱼尾的小小沙滩上几乎看不到泥沙,充斥着各种卵石、黑岩与动物的尸骨,最奇妙的是竟然没有水鸟落下来寻食,顶多只敢在空中徘徊。这种状况无疑加重了传说的真实性,它们的举动仿佛是在宣告,这里对生灵禁足。 当然该来的还是会来,人类决定要去的地方,区区传说断然无法拦阻。 清晨十分,一条小艇送来十个人,自双鱼岛唯一可供登临的沙滩进入,固定下来后顾上不休息,很快开始忙碌。 “啊啊......哈!” 怀里抱着沉重的箱子,小托马斯第一个抢滩,仰起头,发现几只远窥的水鸟身影 “真的耶,它们都不敢下来。” 惊奇过后,小托马斯想起那些传说,肆意狂笑起来。 “鱼啊鱼,睁大眼睛看清楚,没准儿我们就是你们等的人。” “小点声......”小齐是土著中的时髦青年,不然就不会、也不敢为大家带路来双鱼岛,不过传说对他仍有影响,在一旁不断提醒小托马斯保持敬畏。 “别怕,有哥罩着你。” 小马哥拍打胸脯给出保证,姿态很像是黑道老大;“那条鱼是有几分灵性,咱们也符合传说要求。要不然,不会让咱们先上来。” 这番话有来由。之前根据推断到的情况,众人本以为登岛会有一场恶战,没准儿是生死之战。但在随后,冷彬“听”来的消息让人意外,那支贴山通过的装甲部队中分出一支,正朝双鱼岛方向而来。 这说明两点,首先,之前的判断是对的,对方需要、且正在试图建立通讯基站,双鱼岛是其首选。其次,对方很可能刚刚开始这项工作,而不是事先建造好。 继续推断原因已无必要,不论对方出于何种理由,等于给了小分队一个据险而守、抢先发动的机会。不妙的是,冷彬判断对方来此的队伍足足一两百人,并有大量机甲,而且预想中,对方极有可能装备实弹,以备战争爆发后守卫通讯站点。 对于兵力严重不足、火力少得可怜的小分队而言,此刻要么躲避,要么尽快登岛占据地利,但是登岛意味着不再有退路,非胜即死。 到底要不要上岛? 当然。 几乎没怎么经过思考,牛犇就有了决定,并下达命令。这种时候,他不像分析战局的时候征求意见,而是表现出独断专行的一面。唯一与过去有所不同,牛犇在队伍里叫出来几个人,给了他们自主选择,是否随队上岛。 头一个是小齐。此行作为向导,小齐给了这支队伍极大帮助,牛犇代表军队乃至联邦向他表示感谢,同时解释过此行凶险,进而希望小齐尽快从原路返回,将这里的情况汇报上去。 从时间上讲,这样做已经来不及,小齐不知道明不明白这点,但他明确表示拒绝,理由是不能做孬种。 好吧,这其实是很充分的理由,尤其对一个立志要做一番大事的少年来说。出乎众人意料,牛犇并没有强行拒绝,虽然他知道小齐对战斗帮不上忙,甚至有可能成为负担。 第二个被叫出来的是冷彬,牛犇要他潜伏岸上,理由是:仅仅为了建造一座通讯基站,两百多人实在太多,都登岛的可能性很小。不管他们肩负着什么,一旦战斗打起来,留下来的人就是后援。到那时,彬仔的作用比在岛上更大。 值得一提的是,彬仔是队伍中唯一事先就带有实弹的人,无论什么时候,这位出自群山的猎手都不肯空着手上战场......演习场也不行。为了这点,牛犇事先颇费了一番周折,以半路埋藏的方式解决难题。现在,牛犇只遗憾当初没有埋藏更多。以至于除了冷彬,众人便只有从大岛那里缴获来的几个弹夹,与一些预备用来开山的能量炸药。 冷彬答应下来,并且做了补充:“我会尽力。” 慷慨的场合,这句话并不是太中听,牛犇却似乎很满意,不仅没怨言,相反给予赞赏。 “那就好。”言罢,牛犇的视线转向小狐狸。 “别想赶我走。”小狐狸态度坚决。 “你必须留下。”牛犇的态度更加坚决,“真打起来,你是我们的唯一后手和希望。” 这里说的打起来当然不是指演习,而是真刀真枪,不断有鲜活的生命变成尸体。小狐狸的眼睛瞬间发红,死死盯着牛犇,只是不做声。 牛犇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接下去说道:“不要认为岸上轻松,假设对方过去一半人,我们最多以一当十,你却要以一当百。支援你的只有彬仔一个人。” “要不然我们都留下,趁他们立足未稳,抢先突击?”大托马斯不忍心,提出建议。 “不行。”牛犇淡淡说道:“这里不是鬼见愁山谷,对方也不是三方联军。再说,我们只有机甲没有弹药,接近之前就会损失一半。唯一对我们有利的是先了解状况,唯一机会是两边都出现混乱,所以没得选。况且我们登岛的主要目标是汇报,无论发不发生战斗,这里看到的一切必须让总部知道。” 视线回到小狐狸身上,牛犇加重语气道:“岛上没有机甲,你的作用还不如一名普通士兵。但在岸上,你的突击能力超过我。等岛那边打起来,对手求援,岸上才会发生混乱,当这种情况出现,就是你出动大显身手的时机。” “知道了。”小狐狸渐渐明白,低下头来说道:“要是他们全部上岛,怎么办?” “不会。这么多装备,留守的人一定会有,而且不会少。” “那要是上岛的人不求援,或者这边不支援,我该怎么做?” “躲起来,进山,原路返回。”牛犇毫不犹豫说道。 “你让我临阵脱逃?” “是见机行事。”牛犇认真说道:“假如我们连迷惑对手、逼迫对手求援都做不到,说明他们的实力过于强大。这种情况下离开,不丢人。” “......好吧。我留下。” 心里想到什么,小狐狸忽然变得爽快起来,神情却异常温柔。她走过去,当着众人的面抱抱牛犇的腰,轻声道:“牛牛,要是你弄错了怎么办?” 周围一群莽汉大眼瞪小眼,个别知趣的、机灵的赶紧转身,不去欣赏香艳。 “弄错?”因为这个拥抱,牛犇的思维有些迟钝。 “要是姬鹏没准备战争,对方没有装备实弹,眼下只是演习......总之,这些可能依然存在,对不对?” “......对。” “那你会不会先求证?” “.......会的。” “你准备怎么做?”看出牛犇在犹豫,小狐狸追问。 “......”牛犇一时难回。 “我有个建议。”小狐狸忽然道。 “呃?” “杀一个,看其他人的反应就知道。”小狐狸淡淡说道。 “......” 牛犇微愣,随后从其眼里看到坚定,心里不禁有些担忧,更多的是感动。 “万一弄错,会有很大麻烦。” 演习中故意杀人,后果当然严重,而且这里不同于之前,没法用误伤做解释。反过来讲,即使现在也可断定,牛犇会在演习结束之后受到指控......当然,一切都以演习是演习为前提。 对局势的判断,牛犇心里显然有定论,但在求证这个问题上,终究不能完全回避。小狐狸的话,牛犇感受到纯粹的爱护与情谊,但又不能不在人格、人性方面有所思考。 心里想着这些,牛犇沉默片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时,依偎在怀中的小狐狸再度开口,以一句不知从哪里看到的话奉送。 “战争中的每个人都有凶手,战场上的我们必须合格,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这句话,小狐狸离开牛犇的怀抱,有些忧郁的表情恢复明媚,甚至抛出一记媚眼。 “好好打。我去准备了。” ...... ...... 踏上滩头,牛犇心里依旧在思考小狐狸的那番话,与之转身后的决绝姿态。以至于,他完全忽略了眼前那道堪以雄浑形容的高崖,至于双鱼岛的种种传说,更加不放在心上。 脚下没有泥沙,再多人踩也不担心留下痕迹,牛犇缓缓行进,对发生在周遭的事情全然无觉。直到大托马斯忙出头绪,找过来问他下一步的安排,牛犇才从失神状态中醒来。 “已经来了?” “来了。”大托马斯抬手指指远方,凝重点头。 “有多少人?”清晨的天池水面雾气迷蒙,牛犇无法看得真切,只看到隐约集团黑影蠕动。此时,小分队的人已经按照事先定好的计划藏身各处,但却来不及安装设备,先把目前掌握的情况汇报。 “三条挺,人数大概几十个。威廉正在看。”一边汇报敌情,大托马斯忧心忡忡道:“师座,您那样做实在太冒险,我还是觉得应该改改......” “执行吧,不用改。” 牛犇大断他的话,回过头来眺望已经无法看到湖岸,语气幽幽,脸上极为罕见地浮现出温柔。 “沉船。” “沉......沉船?”托马斯瞪大眼睛。 “对,沉船。” 重复一遍命令,牛犇艰难地收回目光,似乎那边有绳索拉住一样。但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声音慢慢恢复到以往,目光纯净,神情一步步变得平静而淡漠。 “告诉大家忘掉试探这码事,等我的信号,一起动手。” ...... ...... 正文 第二七四章:滩难 小艇在水面疾行,在波涛的拍打中剧烈摇晃,似乎随时都会倾覆。身材粗壮的军官傲立船头,身体仿佛被钉子钉住般纹丝不动,用藐视的目光望着周围一切,。 天池很大,但它到底不是海,谈不上惊涛骇浪,见不着怪鱼狰狞,对经历过海涛洗礼的将官而言,这里行船就像是在平地上漫步,风险不值一提。作为一名正统的海军军官,吉野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当他坐船劈波斩浪,看着身边那些所谓精锐战战兢兢的模样,神情充满鄙视。 “该换个日子登岛,至少下点雨、吹个风什么的......让这帮不长眼的家伙见识见识。” 军种之争,无论哪个国家都有。吉野来自海军,陆军的环境里受点排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偏偏他还被任命为指挥官,手下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上任以来,凝聚在吉野身上的异样目光极多,甚至有人偷偷给他使绊子。可以说,带兵最讨厌的事情,吉野全都遇到。 不喜欢这批部下,但又不能抗命。没办法,本次演习没有海军的份儿,如果不是因为要在天池中执行任务,吉野根本没机会来到这里。话说回来,不是每位海军将领都有机会指挥陆军,对吉野来说,虽然这帮家伙不像原有部下那样驯服,水平还是有的。另外,跨军种任务会在履历上留下显著记号,对志在高远的人来说,可以演变成进阶良机。 遗憾的是,肩负的任务为非战斗性质,不能杀敌积攒更具有说服力的军功。了解姬鹏军界情况的人会知道其中差异,吉野没有技术专长,不具备理论研究的智慧和耐心,对诸如组织、协调、统计类事务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想在军中表现突出的办法只有一个: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打出来。 实际点讲就是杀人。 “嘿嘿,演习......” 忍不住用手摸摸腰间,冷硬的枪身中有杀人利器,但从现状看,自己怕是很难有机会用到,见不着想象中的鲜血与绝望。 想到这里,吉野的心情有些憋闷,回头下达一道新指令。 “提高速度。” “还要快?”掌舵的家伙不识趣,质疑道:“浪大,再快不安全。” 并非陆军就不懂水性,当下情况特殊,质疑并非没道理,要知道船上有一批珍贵设备,这些小艇是分解运输到此,刚刚组装好。万一航行途中发生状况导致颠覆,后果难以预料。另从紧迫性方面考虑,此次任务时间足够,完全没必要在意这点时间。 “怕不安全就别当兵。”吉野不想废话,懒得与这个“业余”水兵解释自己的判断依据多么可靠,心情上讲,他更愿意借此树立权威,表现出专业领域内的优势。 神秘一点效果更好。 “别忘了你们的身份,无畏才有资格称自己为皇军。” 忠诚与勇敢是天皇对军人的首要要求,姬鹏军界无论是哪里,这顶帽子都具有很大威力。值得一提的是,姬鹏虽然为帝制,但不是所有姬鹏军人都敢以皇军自称。它更像是一个没有明确规定的荣誉称号,需要获得认可。 眼前的这批军人拥有那样的资格,对天皇的忠诚不容置疑。听到吉野的话,掌舵士兵仿佛被注入某种力量,又像是受到羞辱,涨红着脸,猛拉档位 速度瞬间提到极致,小艇箭一般飙射,所产生的浮力使得它几乎贴在水面,在浪涛之间划出一道笔直水印。看它这样做,两侧同伴纷纷效仿,三道利箭撞飞的水浪如同巨大的水蟒,齐齐扑向远方。 “这才像话。” 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水,吉野揉了揉被水珠拍打有些生疼的面孔。 “就要到了。” 雾气中,双鱼岛的形状渐渐清晰,对着两道扑面而来的沉重阴影,吉野阴暗的心情意外地变得开阔起来,目光渐趋热烈。 “帝国宏图,以此为起点......双鱼岛,背负天命之人......” 默默呢喃几次,三条艇逼近了目标,吉野中断遐想,整理好军容,环顾两侧后用力挥手。 “降低速度,准备......登岛!” ...... ...... 环绕双鱼岛转了个圈,吉野没忘记军事守则,对周围环境进行侦查。很快他就确认,这座岛几乎与世界割裂,连活物都没有,更别说人。 “是有点邪门儿!” 徒步入水,缓步登滩,对着没有泥沙的地面与空荡荡的周围,吉野的感受与前人相仿,感慨、并有些惊奇。 视野中灵鱼惟妙惟肖,唇须向天,奋力飞跃,那块斜飞向上的岩石就是背鳍,下方褶皱状的岩石如同肌肉发力时的模样,眼前的这一幕,让人不禁要想象远古时灵鱼离开水面,对着从天而将的天雷发出咆哮时的场景。周围海鸟的举动更让怀疑,是否真有某种诅咒缠绵不去,才使得这里成为禁区,并有一股异样的气息流淌。 那是无形的警告,示意来到这里的人类,明智的做法是立即掉头,远离更高层次的生命。 油然而生的敬畏感使得众人怯足不前,就连吉野都不禁有所迟疑.......了瞬间。 “呵呵......” 冷笑着,吉野脸上浮现出几丝狰狞,扭回头,朝犹豫的士兵怒吼。 “一群废物,愣着干什么?” 这句话的效果堪比肾上腺素,惊醒过来的官兵们流露出羞愧的神情,相互吆喝、笑骂与鼓励着,开始忙碌。 “兔崽子,不骂不行。走,赶紧找地方。” 吉野转身继续前进,走出水面后稍稍转个方向,朝双鱼结合部而去。副官紧跟在一旁,怀里抱着器材,对岛屿进行实地测绘。 任务时限不算紧迫,但也不能放松,环绕时吉野留意到,双鱼岛虽然看起来不小,绝大部分地方却被那两条傲立的破鱼占据,找到合适地方建站,恐怕不容易。 理想位置是建在高处,否则信号可能受到影响,一边走,吉野抬头观察,发觉山壁光滑到难以落足,短时间内把那些沉重的设备运到顶部、也就是鱼头的位置,殊为不易。 实在不行就炸了它。 心里暗暗发狠,吉野回头看下搬运进度,略微点了点头。 不管海军还是陆军,精锐就是精锐,这么会儿功夫,船上设备已经搬得七七八八,吉野回头时,几个为首的正在清点,另外几个寻找合适地方停靠船只......较为隐秘,并且能避风浪的那种。 双鱼岛没有现成港口,唯一可登滩的地方光秃秃的毫无遮拦,看样子他们打算绕着再转个圈,碰碰运气。 “不好找,要不深入点看看?”旁边副官建议道。 “嗯。” 一边说着,吉野准备转身,忽然被视野中出现的某个事物吸引,脚步停顿。 “那是什么?” 没有泥沙的沙滩上到处可见黑石,块头不小,难得有平坦处堆放设备。士兵们好不容易瞅准一个位置,十几名士兵正在堆放物质,其中几个发现有动物的尸体碍事,走过去、准备将其移开。 “真臭!” 一条巨大的魔鬼鱼死在地上,也不知道它怎么会离开水、并且爬得那么远,因为没有海鸟清理,尸体慢慢腐烂,三名士兵皱眉走过去,一个捏着鼻子咒骂,一个弯腰,还有一个刚刚因为颠簸有些眩晕,此刻被臭气冲入肺腑,正在干呕。 就在这个时候,早已死透、腐烂的尸体骤然飞起,寒光乍现。 “呀?” 惊呼压在唇边尚未吐出,冷光已然抹过咽喉,冰冷的钢铁轻易撕裂肌肤与血肉,刺目的鲜红占据眼帘。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尸骸中伸出的另一只手抹过士兵的腰间,拔其枪,半转,随后扣动扳机。 咻! 能量枪特有的呼啸,淡绿色的线条射向干呕着的那名士兵,刹那间,脆弱的脖颈呈现出燃烧般的奇景,将一张仓惶、惊恐的面孔照得分明。 “实弹,杀!” 冷漠而平淡的声音,周围随机传来几声枪响,数量稀少、但却格外整齐。毫不意外地,伴随着鬼火般幽冷的光线,又有几条身影在枪声中倒下, “有埋伏!” “敌袭!” 尖叫声响起,离得远的士兵纷纷拔枪、或寻找掩护,货物旁边的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其中三个拧身转向朝第一事发地猛扑,其余人翻滚着散开到四面八方,视线在中央汇集。 这就是精锐的表现,骤遇伏击,帝国精锐良好的战斗素养瞬间显现出来,在没有弄清伏击方向与力度的情况下,远处的人为近处掩护,近处的人即刻反击,没有丝毫犹豫。 纵然一直对这批人不满的吉野,此刻心中充满了愤怒,却也不禁为为之叫了声好。在他看来,周围人反应及时,货物旁边的士兵更是无可挑剔,翻滚是为了摆脱可能存在的突袭,同时争取到战都准备的时间,还有那三名徒手扑向袭击者的军人,不仅反应迅速,行动更是及时准确,王牌级的表现。 袭击者因为成功夺枪,拥有暂时的火力优势,正常交火,他至少可以先开火三到四次,己方造成进一步损伤。假如对方的水准足够高,甚至能在这个过程中挑选攻击目标,打乱己方反击节奏。 电光火石间,部下预判到那种局面,三名军人不及生死扑了上去,缠住他让对方投鼠忌器,有机会一举改变局面。 “反击!” 心里想着这些,吉野自己也没闲着,低吼一声的同时脚下发力,身体迅速朝一块黑石后靠拢。临行之前,他没忘记拉一把副官,以免这位专长为技术、角色却很关键的人才被击毙。 本能让吉野做出正确反应,但他的脚步再次停顿,原因不是被拦截,而是为所看到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隐藏在尸体下的袭击者只开一枪,杀一人后没有继续开火的意思,相反他随手将那支丟向此前咒骂、刚转身的军人,自己则猛蹬一脚地面,身体如利矢般倒射。 “高手!” 念头刚刚从脑海中浮现,惨叫的声音灌入耳膜,那支被随意丢掉的手枪准确命中士兵的脸,将他砸到几乎飞起。如此效果,宛如数十斤重的铁锤被壮汉轮圆之后挥砸出来的效果,震惊当中吉野看到,当那名士兵落地,满脸是血,身体抽搐,似乎......就这样被砸死掉。 仓促一挥,竟有如此力量! 有些呆滞地回过头,扑上来的三名军人又倒下两个,其中一个胸口插着匕首,另外那个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吭都没吭一声就已经无法战斗,或者是死了。 嘶! 深深倒吸一口寒气,吉野像在船上时那样、身体牢牢钉在原地。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出现无数条身影,厉数以往见过、听过的搏击高手,但却找不到一个具有这样恐怖的击杀速度。有那么一瞬间,吉野心里浮现出极其荒谬的念头:该不会是这座岛的传说是真的,袭击者被鱼魂上身? 搏杀没有因为吉野发呆而停顿,视野中,袭击者的每个动作都仿佛演练过,侧转时伸出右手,五指如钢爪迎向第三人的咽喉,相对而言,周围翻滚的士兵刚离开“险境”,有些掏枪没弄清状况,有些连枪都没拔出来,至于那名和同伴一起赶到的军人,他在奔跑中的姿态仿佛主动凑向袭击者的手,眼看又是毙命的下场。 那是吉田一郎,军中有名的格斗高手,曾经在全军比武中取得不错的名次。看着他,吉野通体冰凉,遇袭来首次生出“危险”和“不能力敌”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袭击者到底多少人,但从首个袭击者发动的这点时间,周围又听到几声哀呼。高效的杀戮使得吉野清醒过来,从他们能够避开侦查、以及片刻之间造成的杀伤,毫无疑问,对手是精锐中的精锐。 最恐怖的依然是那个首先发动的人,其杀人的手段和效率,甚至让吉野无法挪开视线,更别提指挥部下! 假如对方都是这样的人,指挥毫无意义。 绝望中的吉野这样想到。 这时,第三名扑过去的士兵埋头挺近的途中忽然拧腰,大转身,发出暴烈低吼。 “杀!” 铁肘倒挂,吉田一郎不仅避开攻击,并且击向袭击者软肋。隔这么远,吉野都能听到破风声,情不自禁为之叫了声好。 然而依旧只是徒劳。叫好声刚刚离开口唇,声波尚未传开的瞬间,袭击者的身体突然“对折”并且“摔倒”,猛烈前冲的势头随之止步,瞄准咽喉的右手也在不可能的状况下反转,以违背常理的速度闪电般一扣,一抓,再一拧。 “啊!” 刺破耳膜的惨叫,吉田的胳膊被拧至头顶,手肘暴露的白骨如利矛般撑裂衣物,暴露在潮湿的空气中。不可思议的吉野看到,吉田一郎的左手已经拔出匕首,挥舞途中因超乎想象的剧痛改变方向,弄破了自己的脸。 对使用匕首如同自己的手一般的特种军人来说,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前后半秒钟转变,吉田一郎脸上的表情就从狠辣变成无法承受,扭曲得如同被油炸过一样。与此相比,袭击者的诡异身法与超强的手劲儿反而成了次要的事情,被周围人所忽视。 咻!咻咻! 反击的枪声终于响起,很快由零散变为猛烈,吉田唯一一次反击为战友争取到的时间被充分利用,迅速展开火力。 “不......” 吼叫声显示出,吉野的信心被短暂的攻击所击溃,战斗进行到现在,他的视线终于从最初发动的袭击者身上移开,却看到更加惊恐的一幕。 湖边,一条正准备转向的小艇旁,水花怒射,水浪遮眼。从水底冒出来一个巨熊般的身影,他的头上、肩膀顶着不知哪里找的水草,并有两条无知的小鱼在跳跃。 “吼!” 水草掩盖不了宽阔的后背,隆起的肌肉仿佛要从皮肤中裂开,巨熊怀里抱着只在机甲上才能看到的机关炮,对准了近在咫尺的小艇。 看到SM37的那一刻,吉野心中最后的幻想消失殆尽,充满了绝望的情绪。以他的判断,这种武器一旦开火,不仅自己的部下要被狂暴的火力收割殆尽,那几条船也无法幸免,通通会被撕碎。 事实再一次出乎人的预料,巨熊并没有扣动扳机,而是怒吼着将其抛出,当成石头一样,砸向船上的人。 猛烈的撞击中,不够宽阔也不够沉重的小艇剧烈摇晃,船上两名士兵,一个倒霉被砸扁,另一个被带到胳膊,哀嚎着放下准备操纵的机枪。那头巨熊的动作没有停顿,抛出机关炮的同时身体入水,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小艇的另一侧,翻身而上。 这...... 他要夺枪! 他们没有弹药! 刹那之间,困惑的吉野心中连续闪过几个念头,不顾一切大喊起来。 “开火,集火......求援,快求援!” 呼喊的时候,吉野拼命挥舞着双手,却忘记了自己手中的武器,没有开过哪怕一次火。相反,他忍不住又一次回头看向战斗最先发生的地方,似乎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改变局面的机会。 “不可能!” 只一眼,吉野彻底丧失斗志,强壮的身体仿佛被拆掉骨头,软倒在地上。 他看到那名袭击者以吉田的尸体为盾牌,掩护自己杀向周围,死神般不断收割生命。他看到部下拼命反击,但却避免不了被杀的下场。不仅如此,吉野亲眼看到那名袭击者被枪火击中,甚至嗅到能量弹焚烧血肉的气息.......可是,然而,但是,那名袭击者竟然没事? 沾在身体上腐尸烂肉被烧成焦炭,军装变成飞灰,袭击者暴露出来身体上呈现出银色光芒,仿佛穿着神灵赐予的铠甲。 “你妈......这不公平。”坐倒在地上,吉野无奈又欣慰地看到,三首小艇中的两艘掉头回航,极为明智地脱离战场。 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让长官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自己遇到什么样的对手。随后他看到,爬上小艇的巨熊抓住机枪,先是朝沙滩一通狂扫,接着调转枪口,对有些迟疑、落后的那条船猛烈开火。 “杀!杀啊!” 一边开火,巨熊一边大喊,倾泻的弹药扑上目标,把人和藏人的礁石打得粉碎,甚至打成烟雾。短短片刻,巨熊就制造了之前全部袭击者没能取得战果。倘若不是如此,这场战斗的结局或许还有变速,现在则已是板上钉钉。 说来奇怪,同样是那支机枪,之前没怎么发挥作用,此刻变得神勇无比,致命的到了极点。 “完了......幸好走掉一个。” 短促的战斗,吉野除命令部下求救外更像是一名旁观者,战场上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尽收眼底,对恐怖的感受格外真切。当他看到幸存的小艇驶离攻击范围,便主动放下手里的枪,等待要与对方交涉。 交涉不是目的,吉野唯一想要做的,是看看这帮袭击者到底是什么人。 或者换个说法,对方究竟是不是人。 ...... ...... 正文 第二七五章:谋误 人的精神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时无比坚韧,有时异常脆弱,因而有人说精神力量可以无限,然而事实上,无论个人还是团队的精神承受能力都有一定范围。对军人来说,心灵的柔软与意志的松动常被看成缺陷,是需要通过刺激与磨练解决的问题之一,在对好军人进行描绘时,铁血是最经常用到的词汇,原因无外乎对情感的控制与面对困苦时所能坚持的程度。但当外力强大到超出极限,即使最强悍的人也会精神崩溃,届时就像山体滑坡,战斗的欲望和理智在极短的时间内跌落,一发不可收拾 发生在这批士兵身上的事就是明证,五分钟战斗,种种异状与惨状犹如一把快速挥舞的沉重铁锤,不断地朝着人心猛砸,将其推入黑暗。尤其在“没有犯错”的前提下,活着的士兵眼睁睁看着战友一个个倒下,信心和勇气渐渐被“无法抗拒”的念头代替,随之而来的结果,战斗的欲望也在一次次打击中变得微弱,直到彻底湮灭。 战斗走向末尾,袭击者纷纷从藏身处现身,以决然冷漠的姿态清理残余。直到这时候,受袭的一方才发现对方不仅缺少弹药,人数其实也很少。 总共十来个人,持枪者仅两三个,其中一位年轻人异常醒目,左右双枪射速均匀,弹无虚发。仅凭两把最普通的手枪,他掩护着几乎所有队友,无论哪里有需要,总能提供一道或者两道精准的点杀。 程鹏是这支小分队中最好的快枪手,以往大战或机甲对战中并不出众,战力排位相当靠后,但在眼下这种场合,他就像是入水的企鹅,夺走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当然,其他人并非一无是处,要知道,这支小分队是王牌中的王牌,每个人都是从万千精锐当中精挑细选出来,有自己的杀招。实事求是地讲,队伍最擅长的依旧是机甲,这里展现出来的东西,其实并非主流。 但已经足够了。尤其当牛犇在对手核心处爆发,以血肉之躯扮演“突击装甲”的角色后,队伍中的其他人得到的机会可以用“背身反打”形容,如果这样还打不好,哪有资格在三十八师立足。 “啊!啊啊啊!” 疾风骤雨般的攻击摧毁了意志,货堆旁唯一的幸存者,那名精神趋于崩溃的士兵,抱着枪大喊着,茫然地冲向那个仿佛无敌的袭击者。明明枪身弹夹已空,他却意识不到,只顾一个劲儿冲、冲、从到对方面前,站住,用血红的目光表达愤慨。 “你这个魔......” 曾经受过严酷的训练,有过无数辉煌,曾经如对方这样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巡视,也曾经遇到过难以击败的对手。但无论哪种情况,都与今天发生的事情迥然不同。 蓬! 杀人魔头伸手挥掌,一记手刀砍在咽喉,结束了他的恐惧,包括痛苦。 迷茫的士兵瘫坐在地上,远处吉野打了个哆嗦,袭击者随后转过身,露出平实的面孔。 “呃......”吉野楞了一下,感觉有些意外。 “别动!” “放下枪!” 三名士兵左右围拢,提着刚刚得到的武器扑向这两位一眼可知道是长官的人,他们喝令的主要对象是副官,吉野早已放弃抵抗,明智地认可了“从征服者到俘虏”的角色转换。 副官的枪还在手里,但不是因为比吉野更具有勇气,事实上,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枪也刚刚拿出来,慌里慌张想要瞄准那个魔神,却忘记了打开保险。 “放下!”吉野忙朝副官大喊。 “找死!”话音未落,又一条巨熊般的身影迈着大步跑来,用枪托狠狠砸在副官额头。噗!彷如西瓜被锤子敲中的闷响,可怜的副官哼都没哼一声昏倒在地上,血流如注。另外吉野注意到,那条壮汉有意跑在枪口与沙滩上的那名青年之间,以自己庞大的身躯充当起最最可靠的盾牌。 失魂落魄的副官不可能对那人构成威胁,巨熊的行为看似无甚必要,但却透露出某些让人胆寒的信息。 这时候,另外两名士兵跑到位置,一个弯腰缴了副官的枪,另外那个枪口斜伸,似乎准备开火。 “住手!快住手!” 吉野陡然间清醒过来,吉野扑到副官身上,视线却对着沙滩,急切而愤怒的大喊。 “我抗议,我......” 叫喊声突然停顿,因为巨熊让开了通道,两道淡然平静的目光投向吉野,带来无形的压力,并有冷漠无情的嘲弄。刹那间的感受,吉野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透明的人,连肉体带灵魂通通展示到对方面前,甚至连内心深处的想法都无从掩盖。抛开这些十足诡异的感受,吉野更无法理解的是,那个青年刚刚经历这样激烈的战斗,杀死那么多的人,为什么他的目光如此平静,乃至于,像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不是冷血就能做到,因为生死是世上剧烈的跳跃,最能触发情绪变动,即使最残暴、最冷酷的人,在当亲手完成多次终结生命的行动后,总该有所变化。 哪怕是变态的兴奋,也是人性的一种体现。然而在那个人眼里,吉野看不到类似的东西,以至于他不禁要怀疑,对方会不会是某种机械生物。 说起来真的有可能,比如覆盖其上半身的银光,也许不是某种特制的防弹衣,而是其身体的一部分。 这时,对方的一个举动打消了吉野的疑惑,他从地上随意找到一个体型与己相仿的尸体,扒下上衣穿到身上,期间不忘清理附着在身上血迹与残渣,显得仔细且井井有条。做完这些,他才迈步朝吉野这边来,步伐平稳,并有一些小的肢体动作。 握拳,松手,调整呼吸......人类激烈运动后表现,这个人全都有。 “还是人类。” 心里有了判断,吉野一面觉得恐惧,一边再次大喊。 “我抗议,你们是联邦军队,这是演习,我们......” 话语再次中断,那个青年走到吉野面前,用令人胆寒的平静目光与更加平淡的声音打断叫嚣。 “讲道理。不要浪费时间。” 这是两句话。意思并不明确,但有一种坚定明确的传递效果,吉野讷讷应道,“讲......讲什么道理?”忽然他看清对方的面容后,瞳孔收缩,忍不住微微偏头。 “你......” “你认识我?”青年拥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很快从吉野的反应中看出端倪,并确认下来。 “嗯,你认识我。” “我......” 和之前一样,吉野不仅听到话语本身,还感受到一股不容否认的力量。对方视线仿佛带有魔力,生生把想要回避的吉野拉了回来,不得不面对,不得不承认。 “不止我认识你。” 重压之下,吉野反而比刚才勇敢,他用怀着刻骨仇恨的目光盯着牛犇,缓缓说道:“帝国六百万将士,每个人都能认出你的脸。” “去你妈的!”看不惯俘虏如此嚣张,大托马斯揣了吉野一脚,险些折断他的脊椎。 摆手阻止大托马斯施暴,牛犇对吉野说道:“我有些事情要问。” 腰间剧痛,吉野艰难扭动着身体,语气强硬:“你可以问,我未必答。” 牛犇平静说道:“讲道理。请不要这样。”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要讲道理,吉野内心充满了荒谬的感觉,痛骂着反驳。 “演习中杀人,你要讲什么道理?” “装无辜?操!”暴戾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另一头巨熊从远处过来,旁边跟着徐达、邵强和程鹏。旁边还有医护兵周宁,一边跟着跑一边唠叨。 “停下,你们得停下,治伤......” 听出声音急迫,正准备开口的牛犇转回身,看到邵强一瘸一拐,徐达满头是血。他的左半边脸上有一道伤口、或者更因为叫豁口,自下巴斜飞向后,直到撕开半个耳朵。邵强的腿部伤势应该更重,只是外观未受影响。 这是为胜利付出的代价,带伤而来为了汇报,便于首领做下一步决策。 “不算这里,对方总计四十七人,死三十二,逃掉两个,余下的被集中控制。” “缴获弹药充足,缺少重型和远程火力。” “鬼子运来不少设备,看样子想建立永久性基站,或者不是为了普通的通讯基站。具体情况,威廉和牛二正在查。” “一条船废了,另一条能修。” “给芳芳和彬仔发了信号,希望她能稳住。” “还有......” 寥寥几句,战况及应变都有,期间小托马斯一直盯着吉野,嘴里骂骂咧咧,蠢蠢欲动。 “先治疗。”省略所有关心的话,牛犇微微挑眉:“还有什么?” “小齐......从藏身地跑出来。”邵强犹豫一下,涩声道:“死了。” 牛犇身形微顿。 战争中死人乃寻常事,牛犇早已见惯生死,但当他获知小齐死掉,仍禁不住心头火起。 “为什么跑出来?” “像是想捡枪。”徐达的脸上开了口子,讲话漏风,加上情绪低落沉闷,听起来仿佛鬼魂呜咽。 “这件事,我有责任。” 相处时间不长,大家却都已经喜欢上这土生土长的机灵鬼,在岸边,牛犇让小齐自己选择留下还是离开,内心其实不想他参加战斗。但当小齐做出选择,牛犇也没有拒绝。 今天的机智少年,明天可能是强悍战士,倒不是牛犇存心要招兵买马,他看出这个乡野少年是真心喜欢军旅,且具有潜力。既如此,便没有理由干涉其自主选择人生道路。 有潜力不代表现在就可以,大家心里都知道,打起来的时候小齐可能变成累赘,因而在选择藏身地的时候,把他安置在最保险的地方。当然,战场没有什么地方绝对安全,任你如何勇武豪杰,一颗流弹、一块炸飞的石头,都足以致命。 小齐不是因为这类因素送命,战斗最激烈时,一名急匆匆寻找掩体的姬鹏士兵跑到他的藏身地附近,被及时发现的程鹏击毙,另一侧的徐达也想施以援手,奔跑途中被对方火力逼退,还被脸上的伤就是那时候的遭遇。大约就是这个时候,小齐注意到徐达的状况,并留意到那名被击毙的姬鹏士兵携带的枪弹,于是冲动地跑了出去。 然后在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中倒下。 怀揣英雄梦想的本土少年,是此次战斗中小分队唯一的牺牲者。 听了过程,牛犇陷入沉默,心里默默想着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错误,这时候,吉野忽然按捺不住,叫嚣起来。 “看看你们,才死一个人就这样?我们死了三十多!” 很难说吉野出于什么心里讲出这样的话,譬如悲愤、幸灾乐祸肯定有,同时也包含着震撼与惊恐。之前他觉得这支队伍强大,但还缺少具体概念,听了几个人讲述战斗过程,吉野意识到双方的真正差距。 纵然不是偷袭,结果依旧没有悬念,区别仅在于伤亡轻重。至于那个名叫小齐的,听起来像是非战斗人员。 数十名精锐战士的命,竟然只取得这样的成果。 “不公平,这不公平,我要举报你们的行为,你......” “操你妈%逼!” 早想有个机会发泄,小托马斯抬脚踹在吉野脸上,顿时血红一片。 “别打。”牛犇伸手拦住,“用不着。”他示意吉野起来,接下去说道:“你既然认识我,就该知道我的作风。我们眼里,每个人的一根手指要比你们所有人的命加起来更加珍贵。别装了,你我都知道,反过来也是一样。” “......” 不知是因为小托马斯的那一脚,还是牛犇的话格外有说服力,吉野竟然无法反驳。 “这是演习......有规定的。你......你要讲理。” “可以讲道理。但不要抱有幻想。” 受到不幸消息的影响,牛犇的声音不如之前那样平淡,略有起伏:“听取情况汇报,判断状况,组织援兵加上距离,大概估计,距离下次攻击该有一小时以上。但我不能把这些时间全部留给你。” 神情渐渐恢复淡漠,牛犇淡淡说道:“你有十分钟机会。” “什、什么意思?”机会用时间衡量,吉野不甚明了。 牛犇说道:“每个人都有极限和恐惧。之前的表现说明,你的恐惧已经露头,极限也不难找。一个小时,足够我将它们彻底发掘。”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牛犇伸出手犇握住吉野的一条手臂,挽起衣袖,稍稍发力使其小臂上的静脉突出。 “从这里注入沸水,各个部位分批执行,你会活到希望来临。” ...... ...... 滩头突袭,表面看起来很顺利,但在实际上,与牛犇的事先规划颇有出入。主要原因在于,预计当中首批登岛的人应该更多,数字该在百人上下。 缺少弹药的情况下,十几个人突袭百名精锐,牛犇已经做好了苦战与牺牲的准备。实际战斗比预估的轻松很多,然而但战斗结束,众人得到武装之后,他的心情反而变得沉重。 以少战多,以弱克强,首战毫无疑问是关键,暂时的轻松不值得庆祝,其实是把困难留到后面。比这更重要的,他在岸上留的后手只有一台机甲,和一支枪。 受伤的猛兽更加可怕,这种道理牛犇早已明白,因此在战斗中下手更狠、更绝,并在结束后冒着巨大风险给小狐狸传讯,要她稳住阵脚。 信号会不会被发现?发现能否破解?小狐狸能不能听话,都已不在掌控之中。现在他能做的,只能是对吉野充分挖掘,同时寄希望于对方的指挥官行为失当。 遗憾的是,这次他彻底错了。 ...... ...... 大岛左一,出自军旅世家,兄弟五个全都在军队服役。作为长兄,大岛一方面是个狂热军人,对帝国必将征服世界的远景深信不疑,但在执行具体任务时,他的作风稳健,思虑周全,可用滴水不漏来形容。 双鱼岛距离岸边很近,交火的声音隐隐传来,大岛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一面催促部下加快组装新的船只,一边组织精兵强将,准备好了支援。当求援的信号传回到岸边,他甚至已经派出援兵,正在出发的途中。 让大岛没想到的是,岛上的战斗来得突然,结束的更快,支援队伍没走出多远就遇到返回的那条小艇,顺带把岛上的战况做了汇报。 两个逃兵吓得惨了,汇报情况时声音断断续续,描述难分东西,常常是这边说一点,那边补充一点,东西南北处处涉及,但又没有一个地方说清。旁边听到的人神情愤怒,大岛却始终保持平静,脑海中渐渐有了画面。 好不容易听罢,大岛左一又等了一会儿,确认这两个吓破胆的家伙没有别的内容可讲,才问道:“也就是说,对方只有十几个人?” “是,是的......” “而且没有弹药?” “是。不是!他们有几把枪,别的......” “废物!”旁边有人遏制不住。 “他们个个都很厉害......”事实不容否认,逃兵们羞愧地低着头,试图解释:“为首的那个家伙不像人,可能是机器。还有,吉野少佐命令我们......” “知道了。” 阻止两人继续说下去,大岛左一转头望着碧波与碧波尽头的朦胧岛屿,陷入沉思中。 “大佐阁下,我们是不是该去支援?” “是啊,应该尽快!” 焦急的部下在一旁催促,或者是议论,大岛脸上神情不变,又再等了一会儿,转回身,目光投向副官。 “射程达到双鱼岛的武器全部集中到岸边,准备进行火力覆盖。” “是!什么?!” 本能地应着,副官的眼睛忽然瞪大,以为自己听错。 “大佐阁下,岛上有我们的人,还有......” “还有。” 平淡而坚定的声调,大岛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发布下一条指令。 “命令所有机师就位,外松内紧,做好战斗准备。” 指令清晰,周围人依旧不能相信,就在大家想要求证的时候,两名逃兵当中的一个突然间醒悟过来,扑倒在大岛脚下。 “不可以!不能这样啊阁下,吉野......” “砰!”一声稍显诡异的枪响,呼号的士兵倒在地上,众目睽睽下,大岛平静地低下头,望着冒烟的枪口,神情迷醉。 “还是这种感觉好更好......执行命令!” 说到最后几个字,大岛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浑身上下弥漫着冰冷凶恶的气息,宛如一头凶狮自梦中苏醒。 “是!” 在没有人反对质疑,草草扎下的营房顿时忙碌起来,人影往来,四处穿梭。片刻后,四台重型机甲与七门火炮移到岸边,数十名士兵紧张操作。大岛本人则返回营区,进入到机甲座舱。 “开火!” 一声令下,隆隆巨响震动大地,巨大的流光撕裂空气,朝着并不清晰的目标挺进。差不多同一时间,距离营房约五百米外的一片乱石区域内,小狐狸愕然望着远处发生的一切,娇俏的脸蛋渐渐变得煞白,并被汗水所覆盖。 “怎么这样,这可......” “芳芳姐,稳住。” 声音自耳麦中来,压抑的声调显示出,彬仔现在的心情并不小狐狸好。在其藏身的位置,彬仔不可能看到这里,炮声中当然也听不到这里的动静,但他能够想象到小狐狸的状态,及时发出警告。 “现在出去等于送死。牛犇也要你等。” 说完这些,冷彬心里有些懊恼,刚刚他有机会一枪结果那名看起来像是指挥官的人,但由于担心对方没了长官反倒失去控制,才会手下留情。 没想到对方下达这样的指令,已经找不到机会将其狙杀。 “等等等,等到什么时候?” 懊恼中听到小狐狸的回应,冷彬顿时紧张起来。 “再等下去,他们全都活不了。” 没等冷彬再说话,小狐狸矮身钻入石林,拐入到一块被乱枝藤条遮挡的巨石背后。 在那里,大红机甲静静矗立,犹如准备准备厮杀的猛士。 “彬仔,支援我。” ...... ...... 正文 第二七六章:天边兄弟,心上情人 同为日出,岛上与岸上的感受完全不同,在一片被朦胧遮挡的开阔当中,迷雾悄悄散去,红轮自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当旭日初升,光芒普照,万道红霞以张扬的姿态射向大地,温暖驱散粘附在体表的湿寒气息。再看周围,天池水面鳞波起伏,吸收光与热的同时反射出点点红芒,渐渐的,整个湖面披上一层火焰般的颜色,瑰奇而壮阔。 这时候,每个人的内心都会生出“无法束缚”“自由自在”的真实感觉,就好像人类一直向往的肋生双翅,如鸟儿一样自由飞翔。 对身处困境的人来说,阳光带来温暖,光明激发斗志,这类感受不仅仅是主观体验,带来额外的勇气与智慧。日出前后,小分队成员们的精神面貌截然不同,有些跌落的斗志也有所回复。 “男人要死鸟朝上。跟他们干!” 小托马斯的誓言更像诅咒,阴云密布的面孔被阳光嗮化,神情变得如往日一般张狂。周围的人,准确讲是除牛犇之外的人,心情大致与之相仿,均带有决死意味。 这类情绪不是因为日出,此时此刻,大家心里盘绕着的都是吉野的供述,连近在眼前的危机都已抛在脑后。 “以演习为掩护发动战争,是早就定好的国策。它还有个明显针对华龙联邦的名字,叫:屠龙。” “计划的核心内容分为两部分,初期的主要目标并不在地面,而是发生在太空。具体讲,帝国参演舰队会故意拖延抵达时间,路上营造出被袭的假象,制造机会实施突袭,力争歼灭联邦太空主力。在此之后,帝国舰队挥师西进,夺取雁门港,进而攻入联邦腹地。” 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帝国除了在发动战争的方式上费尽心机,还有外力相助。一举完成,便可在这次国战中确立优势乃至胜势,很长时间内都无法改变。 “太空战的胜负极为关键,但是最终决定统治权的战斗发生在地面。按照规划,当太空战展开,地面进攻随即发动。目标是歼灭联邦军队,并将参加此次军演的、包括军神在内的众多高级将领。” 也即是说,发生在双鱼岛的这场战斗之前,战火已经在太空燃起,现在或已经有了结果。不仅如此,此举还表明之前大家预测的地面战争发动时间有重大偏差......就是现在,演习区内各个地方,全副武装的姬鹏军队已经发动了排山倒海的攻击。当对方实现既定目标,联邦纵能组织起后备力量,有经验有能力的指挥官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培养,战力必将大打折扣。 具体到这边,那支贴山而行的装甲部队的确是为了突袭古山坳,向天池而来的这支小部队却不仅仅只是为了保持与后方的联络,而是要在双鱼岛建立永久基站,肩负着与太空联络的重要使命。 这是有原因的。事前蓬莱主权未定,两国皆无法投放卫星,“演习”中姬鹏舰队故意失联,与地面的联络成了问题。地面指挥部的决策时间可以来自事先规划,纵然出错、还有“演习”“行军”等作为缓冲和借口,但在全面发动后,两边沟通必须畅通无阻才行。由此引发一系列举措,其中就有“选址建站”“保障通讯”这一项。 需要提到的是,双鱼岛并非唯一选择,但在各个地方的对比当中排位比较靠前,甚至能与现在的地面指挥部相比。原因是对联邦的顾虑,毕竟总指挥部地址公开,难说联邦会用什么秘密手段对其产生影响。因此,指挥部决定在别处选择多个地点建立通讯中心,双鱼岛这边由大岛左一亲自带队,并从海军中调来吉野,这位有着丰富水上作业经验的将领负责协助。 然后没有了。倒不是吉野不肯讲,而是大家没心情再听,包括信息的真假核实,他这样的职位如何知道得如此详细等等。 因为没必要!吉野再大的胆子,再好的想象力,也编造不出这种谎言。他的话在细节上或有出入,大方向绝不会错。意识到这点,每个人心里都压了一座山,当录影、记录的工作完成,众人都把目光投向牛犇,希望能和从前一样听到足以提振信心和勇气的话,与应对。 结果令人失望,牛犇什么话也讲不出来,更谈不上解决办法。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与在场每个人一样,最大的感受是茫然,无力,并有绝望与惊恐。 该怎么办? 能做什么? 休说眼下这点人,即便把整个战区的力量全部握在手,又能做些什么? 尽快建立与指挥部的联络,把掌握的情况汇报?是的。这是本职工作,也是大家正在做的事情,就当下的事态看,能有什么意义? 黎明前的黑暗如同封闭的罐子,捂住口鼻,心被攥死。死一般的昏黑与沉寂中,牛犇独自走向沙滩,对着东方静静思索,又或者,仅仅是在逃避和发呆。 除了威廉紧张忙碌,其他人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十几名最出色的军人默默跟着首领,等待着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计划与指令。按道理,这时候的他们应该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准备,然而谁都没有去做,也没有人责备。 直到旭日东升,笼罩大地的阴霾被光明驱散,萦绕在众人心头沉重才在温暖的气息中稍稍减退。就在小托马斯大声咒骂的时候,牛犇转过身来,面对大家缓缓开口。 “套用一句俗话,无论前方多少困苦与艰险,生活依旧要继续。” “......是啊......”年长些的邵强幽幽叹息。 “有道理。”小托马斯频频点头。 哲理名言带不来出路,粗线条的军人讪讪回应,用笨拙的方式给予回馈。 牛犇继续说道:“好消息是,这批设备非常重要,对面的指挥官应该不会放弃。坏消息是,吉野不是个坚定的人,那位大岛却好像很有魄力,做事极为稳健。” 听了这番似乎矛盾的话,众人面面相觑,渐渐意识到牛犇的思维方向就在眼前,关注的焦点依旧、而且只是这里。 对大岛的描述,吉野讲了很多,甚至比战争内容还要多。那个时候,大家满脑子都是发生战争该怎么办,根本没有认真听。唯独牛犇记了下来,此刻拿出来分析。 “他会怎么做呢?”等了片刻,牛犇自问自答:“我想他会选择轰炸。” “轰炸?”邵强强迫自己顺着这个思维往下想,惊疑地问:“不管吉野和俘虏?这些既重要又珍贵的设备也都......不要了?” “他要做出取舍。”牛犇说道:“在于太空取得联系、或是得到总部的明确通知前,关于战争的内容依旧处于保密状态。对大岛来说,当务之急是避免泄密......吉野这个人有背景,大岛不能不用,但是他应该能预料到吉野无法保守机密,最快、也是最保险的法子是轰炸。” “我们做错一次,不能再错,再错就会死。大岛面临着类似情况,犯错之后不能再错,再错就是万丈深渊。” “他是我们的问题,我们也是他的问题,相对而言,大岛现在的心情不比我们轻松。炸平双鱼岛,控制风险。我想这是他会做的事情。而且,在那之后他应该会派人到这里来、甚至有可能亲自登岛,核实状况。” 转回身望着空旷而清晰的水面,牛犇的声音带上一丝凌厉。 “如果他准备这样做,差不多要开始了。” 事实印证了这番话,远处传来沉闷轰鸣,隆隆轰鸣如约而至,很快演变成死神的呼啸。 “果真这样?” “该怎么做?” 在场都是有经验的老兵,只需听到声音,结论自然浮现在心头。 “首先是保命。” 说话间牛犇开始行动,提足发力,奔向双鱼岛的背面。无需多讲,其余人纷纷效仿,展开狂奔。 “试射,调整,最多一分钟。” “幸好不用担心空中。” “外面怎样先不去管,大岛必须解决我们,我们也必须干掉大岛。” “我们的优势在于......糟了!” 奔跑途中几次交流,牛犇忽然想到什么,神情骤变。 “再给芳芳发一道信息,不,是命令!让她终止......” 最后的话被巨大的轰鸣声掩盖,第一次爆炸发生在水面,距离登滩入口仅十余米。很快,一声声刺耳的呼啸响在耳边,一次次猛烈的爆炸追逐着脚步,蔓延开来。 巨浪翻腾,大地震颤,整座双鱼岛都在摇晃。上千年清净之后,人类的智慧和欲望降临到这个传说之地,疯狂肆虐。 ...... ...... “十月八号,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想来想去,只有去找叶飞。” “真不容易!老娘放弃尊严,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耍赖无敌大法,总算见到了帝国未来的女婿!” “这家伙也惨......好吧,为了人类和平,个人的荣辱与尊严,自由与梦想,包括贞操都不再重要。前提是真的能实现。” “......光子是个好姑娘,就是性子有点弱。当初她要是能像叶飞那样,哪有今天这么多麻烦。唉!想想这也不能怪她,家里那种环境,她一个女孩子顶着帝国之花的名头,压力实在太大。” “总不能要她像叶飞那样六亲不认。” “......男人都喜欢这种女孩,愚蠢的雄性生物......” “......老娘是巾帼英雄......呸呸呸,干吗说我。” 坐在山坡高处,艾薇儿快速敲打着文字,一边回想着往事。她的情绪随之不停变动,脸上表情时而愤慨,时而忧伤,时而惆怅,时而又得意洋洋。 “这些年,光子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当初回去是为了嫁人,到现在都没嫁,想来也不好过。” 脑海中浮现出一条柔弱身影,人前人后总是显得孤单。 “和亲虽然不好听......算了算了,这些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 巾帼英雄岂能缠绵于儿女情长?主角又不是自己。艾薇儿无端觉得恼火,竟然敲出几个错别字。这时候,太阳自东方升起,红霞驱赶着黑暗到各个角落,将其压缩变成阴影。 温暖的气息随之蔓延开来,让人心胸开阔。艾薇儿抬起头看了一眼,抖擞精神。 “太阳出来了,干正事儿。” “叶飞毕竟是叶飞,胆子大,讲义气,办事的效率也高。听了我的话,他马上开始行动,一天时间就把事情全部办妥。” “嘿嘿,老娘要上前线去啰!去会会我的小情人。” “十月九号,队伍出发,眼瞅着要进山,齐先生突然间冒出来。这个人啊,既不像他老子那么英明神武,也不像儿子那样洒脱豪迈,有时聪明绝顶,有时糊涂透顶。他也不想想,有谁敢瞒着齐老爷子给叶飞开绿灯?明显是默许嘛......浪费智商。” “好在叶飞有办法,估计是他老子拿他没办法,最后还是允了。” “终于要进山了!” 敲完这句,艾薇儿停下来舒展手臂,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有些疑惑。 “什么声音?” 远方似有隆隆声响,仔细听又好像没有,艾薇儿歪着头停了一会儿,再把视线转回到屏幕上。 “管它是什么,轮不到我操心。” 手指继续在屏幕上划动,一行行字迹快速显现。 “横断山当真名不虚传,美到极点,也险到极点。老娘我走南闯北,没见过哪里能与这里相比。” “难怪说装甲不能通行,叶飞那么好的操作都差点摔死,别的人更不用说。仔细小心,小心仔细,依旧有伤亡,气得叶飞一个劲儿骂牛犇......他也真是,这些关牛犇什么事!” 回忆着这两日的经历,艾薇儿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 “等闲下来的时候好好写这段......此处省略三万字。” “该感谢牛犇才对,小情人留的标记帮了我们大忙,不但避免很多危险,还节约大量时间。想想牛犇才叫不容易,哪有这么多便利。” “有点奇怪,好像牛犇他们没出什么事,至少没有机甲被迫抛弃。叶飞很不高兴,一个劲儿说姓牛的运气好,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带队水平差。我知道他,表面上埋怨,心里其实在替牛犇高兴。这人啊,就是拉不下脸面。” “又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隆隆之声又再回荡,仿佛幻听一样,艾薇儿困惑地抬头往坡下看,看到一些人跑出来观望,还有人拿着仪器正在操作,似乎再测算什么数值。 叶飞站在那些人中央,很奇怪的没有骂人。 “不会是地震吧?抓紧时间。” 低声嘟囔着,艾薇儿打算快点完成工作,低下头继续写道。 “追踪比探路容易,昨天夜里、也就是十二号,我们有机会追上前队,可是大家真的太累了,有人在座舱里都能打瞌睡,很危险。” “所以只能休息。说起来要怪叶飞,是他非要表现,赶路太狠......反过来,要是不这么狠,没可能这么快就追上。” “总之,小情人就在前方。” “一夜好眠,今天十三号。怎么是这个数字......” “......叶飞真是个混蛋!不该急的时候比谁到着急,该赶路的时候却不肯走了。说是要等到晚上再出山,给牛犇来个突然袭击,还说这就是实战演习!” “他也不想想,万一弄出误会怎么办?” “真见鬼,别人居然肯听......好吧好吧,这几天太累太匆忙,忘记了该写行军笔记。今个儿有空,把这个事情做掉。” “......顺便打扮打扮。不然这样憔悴,小情人见着要心疼。” “他会懂得心疼?算了吧。对了对了,他身边有个狐狸精,那个小浪蹄子,人漂亮,年龄小,很会卖弄风骚......还会开机甲!” “你有什么?人老珠黄,东奔西跑,还是个机盲。好色的男人说你身段不错,不喜欢的人眼里,就是一堆肥肉......” “艾薇儿啊艾薇儿,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当初五牛那么好的机会,偏偏把自己灌醉掉,到嘴的肉吐给别人......” “呸呸呸!想什么呢!” “三十好几的人,别再自作多情。” 一番自说自话,太阳变得烈了,艾薇儿揉揉发烫的脸颊,有些伤感,有些自怜。就在这个时候,有呼唤的声音从坡下传来,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 “又怎么了?” 艾薇儿抬起头,一名年轻的战士急匆匆跑来,连声催促。 “薇姐快下来!要出发了!” “要出发了?”艾薇儿急忙收拾东西,“叶飞又发疯了?” 只有她敢这么讲,年轻战士绝对无此勇气,气喘吁吁说道:“不是的。飞少说山外有人打炮。” “打炮?”脑海中旖旎幻想仍在,艾薇儿误会了小战士的意思,不禁瞪大双眼。 “是的啊。有人正在打仗。”战士不仅年轻而且单纯,望着艾薇儿发红的面孔担心地问:“薇姐,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艾薇儿赶紧收敛心神,忽然一惊:“你刚才说,有人正在打仗?” “是的啊。” “会不会是牛犇?”艾薇儿赶紧追问。 “飞少说有可能。” “我操!”艾薇儿大叫一声,蹭的一下跳将起来,嗖的一声从战士身边掠过。其动作之迅猛,姿态之灵动,足以令强悍的战士为之惊叹。 “叶飞你个混蛋,贻误战机!” 香风如旋风席卷山坡,艾薇儿边跑便在心里咒骂,丝毫不管这番抱怨是否合理。与此同时,营地内一片忙碌景象,伴随着阵阵轰鸣,数十头钢铁巨兽纷纷醒来。 “用不着的东西通通扔掉,快点!” 叶飞也在骂,激烈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不停回荡,如果有人在其身边,会看到浪子神情严肃,再也找不到半点浪形。 这是因为他叫叶飞,军神的孙子,曾经被公认为是华龙联邦最杰出的天才。虽然不像周围的人经历诸多实战,但在对远方的炮声判断上,叶飞比所有人知道的都要多。 “大蛇重型机甲最新款,三台,超频,主炮满功率输出!按照它的装备比例,身边该有近百台突击机甲,和一定数量的中远程火炮。” 再回忆一遍刚才听到的声音,叶飞闭上眼睛在心头盘算,再睁开时疲色尽去,浑身上下每个部位都释放着冷漠的气息。 “出发!” ...... ...... 火器时代有个说法,叫做:新兵怕炮,老兵怕枪。随着科技的提升,战场规则不断改变,等到了能量武器时代,这个说法很少有人再提,其原因在于两个字:振动。 不是震动,是振动。能量炮爆炸伴有高频振动,攻击范围内不存在死角,杀伤极其恐怖。曾有军事教材举例,火器时代士兵遇到身旁有炮弹爆炸的情况,可以通过卧倒、抱头、撑胸等方式进行有效规避,运气好的时候,弹片从身体周围掠过,冲击也只是造成耳鸣、顶多变成聋子,再加个脑震荡什么的,若能及时躲进弹坑,甚至可以毫发无伤。 能量武器时代,这些方法不仅无用,甚至可能带来恶果。因为高频振动,战场时常看到士兵表面完好,体内血管却已炸裂,内脏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在面对机械时,高频振动引发结构性损伤,同样是看着没事,忽然间就散了架。 身处能量炮的影响范围,理论上好的方法是跳起来,依据是超频振动再空气里的衰减速度很快......这当然是笑话,根本不可能出现。实际战斗中,步兵要么配有专门的防御装备,要么凭经验提前规避,尽量远离就是了。 值得提到的是,高频振动伤害巨大而且无形,但不能因此认定火器一无是处,事实上,它有很多能量武器难以具备的优点。譬如说冲击力,高速行进的弹头与弹片具有强大动能,防弹装备或可抵御其穿透,但却无法化解冲击,击中要害依旧足以致命。相比之下,能量弹要么消灭对手,也有可能被克制抵消,完全见不着效果,因此很多人、尤其不被高手所喜。 很多狙击手偏爱火器,黑榜有几个用枪高手,用的全部是特制火器。 高手不喜欢能量武器,可不可以因此说能量护罩不重要?当然不是。能量护罩不仅重要,而且分场合。这点在地面战争中表现得还不是太明显,当战场转移到在太空,一方面能量炮功率十倍乃至百倍提升,另一方面,战舰本身需要承受真空环境下的应力反应,缺少能量护罩的情况下作战,不亚于脖子上横着一把锋利的刀。 因为了解,所以恐惧,叶飞知道大蛇机甲的主要性能,通过其装备比例推断出规模,再把它和牛犇的队伍放在一起比较,心内一片冰凉。 这还要建立在敌军数量仅限于此的前提上,想到这里,叶飞双手如飞,机甲的输出功率提到更高。 身为军神之后,叶飞拥有自己的特制机甲,性能自不用说。当他全力以赴,只能看到一条灰影在崇山峻岭中疾驰,无法辨识其形貌,在其身后,仅少数几名机师跟得上节奏,其余数十台机甲渐渐分离,如同不断拖长的尾巴。 没有阵型,没有命令,所有人拼命赶路,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牛犇,你一定要挺住!” ...... ...... “牛牛,你一定要挺住!” 同样是这句话,叶飞说着的时候心情焦虑,仍带有鼓励的意思,当它从小狐狸口中念出来,声音断断续续,语气哀怨悲愤,差不多是绝望的人在祈祷。 大岛左一不仅处事果断,作风更是狠辣,在他的命令下,三台大蛇与七门火炮对着那个面积方圆不足一公里的小岛,持续炮击达十分钟之久。 这是大蛇主炮连续工作的时间极限,也是它的全部储备!直到炮手前来汇报说必须进行技术修整,大岛才下令停止轰击,发布新的命令。 “准备船只,登岛。” 说完这句话,大岛收回视线,自语了两句。 “怎么会这样?也许......是我弄错了。” 旁边的人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误以为大佐为之前的决定感到懊悔。于是有人站出来,领导面前为领导辩解。 “首要是消灭岛上之敌,虽然耗费一些弹药,但是我们的位置不在前线,仅仅需要守卫一座孤岛,今后或许根本就不会发生战斗。” “况且能得到支援。”有人进一步附和。 “是啊!只是吉野......” “吉野他们为天皇尽忠,理所当然。” 你一眼我一语,意味着说辞得到统一,将来有事,在场的人共同承担。遗憾的是,这些很用心的话并未得到大岛的赞誉,仅换来几声冷笑。 “呵呵,你们......算了算了,船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您要亲自去?” “当然。” 说着从座舱里出来,大岛回头望着身后,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片刻后,大岛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船,随即下令出发。临行之前,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再次向留守的人叮嘱。 “小心戒备。尽快让大蛇恢复战力。”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大岛并未提醒部下要戒备什么,只是泛泛地下达指令。 “是!” 看着严肃而庄重的部下,大岛稍稍宽心,全部五艘小艇组成船队随即开拔,劈波斩浪前行。此时大岛并不晓得,当他登船、下达命令时,远处有一支枪口对准这边,经过数次犹豫与忍耐,极为艰难地选择了沉默。 吁! 吐一口胸中浊气,擦一把脸上的汗水,冷彬默默平复心情,低下头,手指轻轻搭上扳机。 “芳芳姐。可以了。” “嗬!” 山石迸溅,大红身影爆射而出,因为第二道命令和冷彬的力阻、以及内心的一点幻梦和理智,小狐狸多忍耐了十分钟,承受着此生从未体验的压力。六百秒时间,她在座舱几乎没有眨过眼,无尽的煎熬没有因为眼泪的冲刷变淡,堆积起来的悲愤宛如不断上涌的岩浆,令其全身的血管几乎爆裂。 现在,轰炸终于结束,双鱼岛上已有结果,小狐狸无法想象那座没见过的小岛变成什么样,时刻牵挂着的人,或许已经葬身于泥沙。 倾泻愤怒的时刻来临,对方的指挥官却不在岸边,虽然这样更适合战斗,更能在以一对百的战斗中谋求生机,然而,这些对一个刚刚品尝到爱情滋味的少女而言,有什么意义呢? 那么,去死战吧! 请原谅,你的命令我无法遵从。 砰! 奇异的枪声响起,宣告这次仅由两人合作的突袭开始,摆脱枷锁的烈风开始起步,转瞬间,化作红色闪电。 正前方,无数张震惊狰狞的面孔。 他们通通都是凶手。 杀! ...... ...... 正文 第二七七章:战地狂花,粉嫩仙童 横断山边缘的土地在天池水的浸泡和阳光的洗浴下改变很大,表层稠密松软,深处有很多光滑的石头。技术上讲,这里不是最适合机甲战斗的地方,有经验的机师会在追求发挥的同时更注重稳定,避免失控。但小狐狸心里显然没有这种考虑,当她自石林冲出之后不久,便把烈风的速度催到极致。 正前方是营地北侧出口,两侧各有一个步兵堡垒,门前三台巡视机甲。放在以往,以小狐狸的突击能力突破他们的封堵或许不难,但是现在,烈风没有远程武器,想要帖进去缠斗,首先要避开对方的炮火。 风驰电掣的途中,小狐狸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她知道这些都需要时间,于是做了相反的事情。 芊芊玉指风一般轮动,烈风在疾驰中变向,伸直的左腿将股股泥沙掀飞到空中,制造出烟雾弹的效果,右臂与蜷起来的右腿支撑着地面,画出大大的S。 纵然在赛车场上,这类动作都很难见到,烈风修长的躯体几乎平卧在地面,阳光下拉出一道不断延伸的斜影,当它再次起身,不仅绕过三台机甲的攻击界面,与营地之间的距离也被大大拉近。 对面,三名机师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边,小狐狸没有丝毫迟疑与停顿,烈风的身体刚一拉正,引擎的轰鸣声便又升到最高,化作闪电扑向围墙。 看似简单的一次绕行,精华只有内行人才能体会,处于极端情绪中的小狐狸超越自身极限,纵然战神也要为之竖起拇指,大赞一声好。 震惊的机师忘记职责,反倒是堡垒中的步兵意识不到这样的操作意味着什么,反应比他们更快。 射击! 大红身影在泥沙中跳跃,火舌追逐而去,三名机师终于清醒,赶紧操作机甲转向。 已经有些晚了。 轰!由板材搭建的围墙阻挡不了机甲,连迟滞都做不到。烈风挥刀、低头、沉肩,发力前冲,随着一声巨响,红色闪电撞入营地,将三名大敌甩在身后。 眼前是一片凌乱场面,有人来回奔跑,有人抬枪弄炮,有人大声呼喊,仿佛末日已经临头。 小狐狸知道这种情况不仅仅因为自己,她甚至不算主要因素,真正原因是:远处的彬仔连开三枪。 第一枪把瞭望塔变成瞎子。第二枪把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指挥官变成尸体。两枪之后,营地内部一片大乱,对狙击手的关注程度远高于机甲。也因此,门口拦截的只有三台机甲和几个步兵,小狐狸顺利破营。 两枪过后,冷彬的视线离开营地,跟随小狐狸的身影一路前行。直到小狐狸中途变向,速度不可避免地降了下来,临近的那个步兵堡垒当中,机关炮开始吼叫,彬仔第三次扣动扳机。 奇异的声波再次传递,一发子弹穿透屏障,射穿了那名士兵的头。 有此三枪,小狐狸除了经历一次危险操作,没遇到像样抵抗。当她破墙而入,两台正准备出营的机甲转身迎过来,动作仓促,但却极为默契。右边机甲持矛在手,标准的突击姿态迎向对手;左侧那台曲膝下蹲,双肩上的护甲翻卷露出发射管,右臂顺势抽出合金钢爪。 樱花三代,姬鹏帝国主战机甲,因主战武器的不同进行细分,正准备抛投的机甲名为捕获手,双手持矛者叫突击者,原本还应有一台持盾,共同成为标准搭配。战术设计上,三者长期配合演练,专攻近战,突击者主攻,持盾者防御,捕获手伺机抛出钢爪,无论勾住对手那个部位都会自动卡死。一旦形成那种局面,再强的对手也会束手束脚,难以施展。 自机甲诞生之日起,近身格斗就是难以回避的话题,伴随技术的进步,战术也变得多种多样。姬鹏帝国将冷兵器时代的常见战术移植到机甲身上,效果超乎想象的好。 小狐狸运气不错,此刻那台持盾机甲守在指挥营房门口,负责顺位指挥官的安全,原本称得上完美的三人搭档因此少了一个,压力大大降低。说起来,这是得益于大岛,此前他的命令是外松内紧,机师们虽然整装待发,登机出动的却很少。此后因忙于轰炸和组装船只,营地内人手不足,又把机师调配出一部分,等到炮击结束,大岛登船,这边指挥官刚接过权限、一道命令没发就丢了命。所有这些因素加到一起,营地运转出现问题,偏偏这个时候,小狐狸与冷彬发动突袭,军队虽有应急方案,但在这种情况下,已经做不到流畅自如。 种种巧合,小狐狸才不用面对近战三人组合,当她横刀迎向突击者,拖后的捕获手找到机会,及时下蹲稳住重心,同时准备抛出钢爪。 砰! 远处传来奇异枪响,彬仔第四次扣动扳机。一颗特制合金弹头告诉旋转,在空气中钻出真空通道,并以无法想象的精准钻入球形关节的缝隙。 没有亲眼见过的人绝无法想象,世界上竟有人凭借一支枪对机甲构成威胁,纵然亲眼目睹,也只能把它当成巧合和运气。从设计的角度,任何机甲都没有办法对肢体连接处、如膝盖、脚踝等地方进行完美防护,而只能任其裸露,或在不影响行动的前提下包一层薄皮。即便这样,当其做出弯曲等操作时,关节处仍会出现缝隙。 眨眼即逝的机会,想把子弹射入其中,所需要的绝不仅仅是枪法精准,找来最出色的枪手,大概也只能靠蒙。 唯独彬仔不是这样,早在大半年之前,他就有过一枪令机甲瘫痪的战例。如果说那一枪有运气成分,当彬仔按照牛犇的要求进行针对性训练后,今天的成就已成为当然。 若非如此,牛犇怎敢把小狐狸单独留下。 而作为受害者,捕获手中弹之后仍未意识到自己中弹,操作也未因此停顿。随着一阵钢铁磨压的怪响,关节之间需以吨计算的压力未能碾碎彬仔的子弹,下蹲的机甲因而失去平衡,突然前倾、并且翻倒在地上。 前方,他的同伴已然持矛向烈风发动攻击,丝毫不知道自己失去掩护。 “杀!” 娇叱夹在刀光之中,突击者座舱内的机师惊讶地意识到对手竟然是女性。半秒钟迟疑,烈风的身躯微微晃动,任由长矛紧贴身而过。 火花激射,钢铁之间的摩擦真实可靠,周围响起喝彩的声音,旁观者的角度,突击者的长矛分明刺穿了袭击者的身体,就连那名机师都被视觉欺骗,险些误以为自己取得成功。 但有一点提醒了他,枪身并未传来“阻力”。 “要糟!” 心里刚刚闪念,视野骤然被一片大红占据,锯齿大刀展开的光华如扇面般掠过半空,削飞那颗钢铁头颅。 视频采集信号中断,机师眼前瞬间变得一团漆黑。 嗬! 面对面抢攻,牛犇遇到小狐狸都要先采取手势,遑论这个水平只能说不错、并且失去同伴掩护的所谓“精锐”。双方的交手过程如此短暂,给他的全部感受只有八个字:看到,冲锋,惊讶,与黑暗。 失去头颅的突击者重重倒地,周围的欢呼如同被刀割断,无数僵硬的视线与身体被定格。仿佛静止的画面中,唯有烈风持续前行,仍在加速。 当的一声巨响,小狐狸踩着突击者的尸体跃到空中,暴戾姿态,宛如古老战场上的威猛杀将。 刀光斩开空气,从背后切入捕获手的身体,锋芒之下,外挂装甲被轻松撕裂,座舱内的机师没能发出哀鸣,血肉已光刃的分割下涣散成青烟。 机甲的使命是冲锋,职责注定其背后防护不如前胸那么坚实。捕获手的角色进一步决定了它要追求轻灵,装甲还不如同伴。如果不是顾虑到这点,小狐狸之前不会削掉突击者的头,而是贯穿其胸。 片刻间,两台机甲先后倒地,连阻碍烈风的脚步都未能做到。周围有幸目睹这一幕的士兵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那台红**鬼继续狂奔,朝岸边而去。 “他想摧毁大蛇!” 刚刚拥有权限的指挥官渡边跑出营房,身处在钢铁的阴影之中。他一眼看出袭击者的目标,慌忙呼喊一切可以调集的力量。 “快!快!机甲战队,拦住他!” 对这支队伍而言,大蛇不仅是重型火力,还带有一定象征意义。就像华龙人以龙为傲,大蛇这个名字源自于传说,是古时姬鹏人的图腾,即便在当代,也被无数人尊崇。军事方面,这款机甲定型演示的时候,天皇都亲自到场观看,并为主要设计者颁发奖章。 它凝聚着无数科技成果与帝国期望,并不是说这样就一定不能被摧毁,比如正面战场,千万机甲纵横厮杀,将帅尚且不能保证安全,何况机甲。但在这里,只有一名突袭这攻入营地,若被他把被视为象征的大蛇变成废铁,渡边无法想象事后该如何向大岛交代? “阻止他!一定要拦住!” 刺耳的尖叫,渡边甚至忘记了狙击手的威胁,几次跑出阴影范围。忙于拯救战略利器的他显然没意识到,这个狂猛无匹的对手正在犯错,同样的,小狐狸并不知道自己选择错了目标,即将为失误付出代价。 满脑子复仇念头势必影响判断,机甲对战时体现不出是因为战斗本能,当需要决定行动方向的时候,尤其在这样的环境中,冷静才能找到出路。小狐狸只记得那三台大蛇是轰炸双鱼岛的主力,却忘记了它们天生笨拙,而且刚刚射光弹药。退一步讲,即使处在最佳状态,大蛇对烈风也无威胁,要知道这里是军营,到处是姬鹏军人和珍贵设备,周围步兵尚且不敢随意开火,何况大蛇! 她的真正对手是樱花。随着渡边的叫喊,一台台钢铁巨兽自机库中出来,散开之后,形成一个个小组。 “注意警戒!” 看到机甲战队成型,渡边心里有了底气,例子也随之恢复。他注意到没有别的袭击者,奇怪的同时不禁有些担心,于是匆忙下达指令。 “狙击手一定在高处!把他找出来,击毙!” 直到这时候,营地内仍未意识到、也不相信袭击者只有两人,出于担忧,机甲战队出动后大多散开,有的进入阵地,有的离开营房,并且很快组织了一个小队,搜剿暗藏的敌人和那名如阴影般笼罩在心头的狙击手。 暗处的枪比眼前的敌人更可怕,之前的事情让每个人认识到那支枪的恐怖,没有谁敢不重视。至于烈风,它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十八台樱花,六个小组,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围向当中。 “哪怕你是战神......” 深秋的早晨,空中少云,阳光呈艳红色,在奔跑的机甲披上彩衣。队伍中,王牌机师弘毅明泉一面操作机甲前进,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想。 “也要死在这里。” ...... ...... 双鱼岛上一片狼藉,到处是巨坑和由破烂金属与碎石组成的垃圾堆,之前四处可见的尸体反而没了踪影。岸边的那块沙滩,长期被水浸泡出来深黑变成奇怪的灰白,有些地方冒着热气,偶尔见到一两块被乱石保护着的布条,稍一触碰就变成了灰。 这些是由高温和能量冲击共同形成的结果,只看一眼,稍有军事常识的人便能知道,没有人能在这种地方存活,甚至没有残骸能够保存。 走上沙滩,大岛在某个地方停下,用脚踢了踢一块看不清原有形貌的钢板。凭借着丰富的经验,他认出那是货箱的一部分,自己曾多次叮嘱部下小心搬放,现如今,它们和里面存放的事物全都成了破烂。 可惜了那些设备......将来,这件事恐怕会有麻烦。 周围的人也都意识到状况,纷纷沉默着,大岛心内默默叹息,压下心头少许烦躁,继续向前。走到距离双鱼只有几十米的地方,他再次停顿下来,缓缓抬头。 这就是那两条想要飞天的鱼? 看着更像两座不规则的山峰。 和以往在图片上浏览到的不同,双鱼身上坑坑洼洼,似有无数洞穴,周围掉落的石块表明,它们在这场轰炸中受损严重,从大岛的角度向上,能看到双鱼之间相接的背鳍都砍掉一小半,出现一个巨大缺口。 山峰被炸成这幅样子,遑论血肉之躯?对着那两条充满传奇故事、如今看起来丑陋不堪的鱼,大岛站着默默看了会儿,内心渐渐有了一丝悔意。 轰炸的决定没错,只是火候没把握好,炸得狠固然能保证消灭敌人,可是这样的结果......敌我双方一具尸体都没有,事后如何向指挥部解释? 转念间,时间不停流逝,仰头太久,大岛的脖子有些发酸,不得不放弃思索,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 “叫他们四处看看......找找。” 嘴里发出命令,大岛自己都没抱什么希望,登岛之前他就命令船队环绕双鱼岛航行,并对岛上与水下进行探测,一无所获。仪器都探测不到东西,能指望士兵凭肉眼在遍地垃圾中寻找到什么?下达这道指令无非尽尽人事,另外就是,大岛心里存在着一丝不安,从队伍出发时就有,至今不能消除。 战争决定国家命运,作为最了解战争的人,紧张、忐忑乃至战战兢兢,这些都是正常现象。大岛一直觉得这就是原因,处理事情的方式比以往保守,不追求完美,以不出大错为先。 从吉野登岛到炮火覆盖,那么短的时间,对手应该了解不到太多内幕,来不及上报。这样一来,至少没有原则性错误。 心里安慰着自己,大岛努力驱散脑海中的阴影,振奋精神,准备执行下一步举措。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响起一个声音,稚嫩而清脆,嘹亮且有些蛮横,除了说辞,听着就像不讲理的孩子讨要礼物。 “喂!你是不是大岛左一?” 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大岛猛地抬头,此前稍显昏暗的双眼精光四射。周围的人也都吓了一跳,呼啦一声散开,接着是一片拉枪栓的声音。 “岛上有人!” “注意隐蔽!” “保护大佐!” 惊慌的叫喊声中,两名军人扑到身边,抓住大岛将其朝巨石后拉。然而......大岛奋力阻止了他们。 “住手!” 他已经找到声音来源,正在用眼、用心、用力地打量对方,那个独自站在双鱼峰上的小小身影。 一个孩子? 一个粉雕玉琢、宛如仙童般的孩子? 日以高升,阳光刺眼,大岛愣愣看了半响,再放低视线看看双鱼峰,终于忍不住抬起手,用力揉揉眼睛。此时此刻,周围不少人做着与之相似的举动,每个看到孩童的人心里都不禁升出念头。 双鱼躯体近乎笔直,纵有那么多弹坑也很难攀爬,更别说轰炸之前。一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孩子,怎么上的峰顶? 莫非双鱼实有灵性,仙人被这场轰炸激怒? 那可太糟糕了! 心里想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山上仙童等得不耐烦,噘着嘴,很生气的样子。 “喂!那个当官的!说你,就是你!” “呃......”灵魂好似飞到空中,大岛费了很大劲儿才让思想恢复运转,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你叫我?” “不叫你叫谁?你是不是叫大岛左一?”山上的孩子问道。 “我是。你是谁?” “我是牛二。” “牛二?” 神智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恢复,大岛本能地觉得自己的表现和说的话都太幼稚,但却控制不住身体和嘴巴。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马上下达命令将这个孩子击毙,可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假如在正常状态,大岛会意识到这样的命令根本不会被执行,倒不是士兵舍不得杀,而是不敢。 假如那个孩子是人,对大家毫无威胁,如果不是人,炎阳之下鬼物断断不敢现身,那就只能是神仙。 太过诡异的场面总能让人产生联想,眼前的这一幕无法用常理解释,那个高高在上的孩子或许代表着人类无法触及的层面,越是肯定其存在,人们心里的恐惧越多。 相比之下大岛算是好的,至少能提出反问。 “你怎么知道我?” “这你就别管了。”孩子很不负责地回答,接下来说道:“大哥要我问你两句话,你要好好回答。” “哦。”大岛应着,很快又问一句:“你大哥是谁?” “真笨。我叫牛二,我大哥当然是牛大。” “牛大......”大岛不知该说什么好,本能地转头四望。“他人呢?” “别着急,先回答我的问题。要是大哥觉得满意,自然会露面。” 听到这番话,周围有人点头,甚至有人暗生奢望,开始臆想未来。 或许,真的是仙人。 或许,事情并不糟糕。 那就太好了。 “第一个问题。”峰顶上的孩子伸出手指:“是不是天皇下的命令,以演习为假象发动战争?” “是......啊?” 鬼使神差地,大岛说出最不愿意说的话,话刚出口,才陡然间感觉到警惕。但不等他反应过来,第二个问题随声而至。 “帝国主力部队是否集中在汉江平原,以天门为核心目标,由两翼发动进攻?” 严格来说这是两个问题,不仅问到军队部署,还涉及到战术方向。其中提到的汉江平原位于天池以南,本次演习的主要地带;天门是汉江平原最大的城市,有重兵布防,被联邦指挥部看作古山坳的屏障。 汉江平原一马平川,适合机甲部队驰骋,与此同时,它还是蓬莱重要的产粮区,土壤肥沃,用心经营,足以养活千万民众。但由于主权问题存在争议,长久以来大片荒芜,时常有人为之痛惜。 另外需提到的是,汉江的源头就是天池,距离双鱼岛并不太远的地方,有一条天然形成、形如大坝的地方,自那里开始,地势陡降,落差在很短范围内达到两百米,汉江源头因此如瀑布,景色极其壮观。 对大岛而言,这些东西一点都不重要,此刻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有无数个疑问想要问,同时还有个声音不断重复。 “这是阴谋,别和他谈!别在听他说下去!” 警惕的感觉越来越浓,心神却怎么都无法集中,那个小男孩的双眼似有魔力,隔这么远与大岛对望,却始终抓住他的心神不放。 恍惚中,大岛听到自己梦呓般的声音。 “是的。” 随后,脑海内轰的一声!仿佛天上开了扇窗,宛如心灵被开了窍,所有理智与精神全都恢复,再无一丝困惑。 “不好!” 刹那间的反应,大岛的双眼瞬间变得血红,疯狂呼喊。 “开火,快开火!” 周围人的反应非常奇特,有的回望,有的迷茫,有些端起枪朝山峰瞄准,手指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怎么都摁不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峰顶上的男孩儿点了点头,神情似乎有些生气,有好像挺满意。 “好吧,你可以死了。” 说完这句话,男孩抬起右腿,漫不经心地朝地面跺了跺脚。 就像是被顶天巨人踩塌掉一样,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双鱼峰轰然垮塌, ...... ...... 正文 第二七八章:惊魂时刻 惊天剧变,源头来自爆破,随后才是巨石挤压与碰撞产生的巨响。眨眼间,硝烟弥漫在整座岛屿,无数巨大的石块隐藏其中,如同奔跑的恶魔身影,轰隆隆翻滚着,好似潮水席卷八方。 无数次碰撞,碎石在巨大的冲击下形成一股股激射的喷流。随后,视线再也看不清岛上情形,周围湖面上落下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头,砸起的水花更多次碰撞,亿万颗水滴仿佛摆脱重力的柳絮,纷纷洒洒。 尘埃飞舞,泥沙遮眼,双鱼岛周围,亿万圈涟漪汇聚成洪流,朝四面推出一个大大的圆。威力最大时,竟一时压制住环岛水波,从上方往下看,周围百米内水面骤降三尺,宛如一个巨大的陨坑。 烟尘缓缓飘落,当一切复原,双鱼岛周围的水面变成暗红色。无数遭殃的水中生物用鲜血书写出战争的残酷,亿万万吨清水难以洗清。 很少有人能够亲眼目睹一座山峰倒下,知其可怕但却道不出具体,威力究竟多大,可通过简单的估算得出。双鱼峰一高一矮,以湖面为底计算,高的两百米上下,被得福一脚“跺”塌的那座比较矮,约一百七八,扣除掉双鱼岛超出水面的部分,仍有一百四五十。整座岛面积约一平房公里,以当下的吃水线截取计算,双峰至少占据一半。另外,双鱼峰高度虽有区别,胖瘦却差不多,粗略计算,矮峰约占全岛面积的四分之一。 不妨做个假设,矮峰垮塌后平摊到周围,地面因此抬高数十米之多!这样的灾难面前,精锐、战力、纪律、智慧,全都成了笑话,且不说血肉之躯,纵然机甲也无从抗拒,甚至连运气都被这些粗糙的石头碾成粉碎。 然而它为什么会突然间塌掉? 莫非真有仙人降临? 当然不是。真正原因是爆炸破坏了山峰的支撑结构,巨大的重量所形成的自毁。 前夜牛犇首次登岛,勘察时发现双峰并非笔直向上,它们的连接部分、也就是背鳍其实负担着矮峰的一部分重量,将其切断,或可制造认为灾难。另外,双鱼峰的形状像鱼,中间大,两头笑,地表被看成尾巴的那部分很细,放佛脖颈支撑着脑袋。 仅仅这样,牛犇不会想到将其炸跨,但在随后,局势的演变迫使他寻找外力,然而身处这座孤岛、通讯断绝的情况下,实在没有办法可想。偏巧吉野带来的装备中发现有一批潜水设备,并在供述时提到,他们这次要建立永久性的通讯基站,将对岛下地质进行考察。其中一大要点就是双鱼峰能否保持稳固,占地面积是否太多,倘若不得不做,军方的打算是干脆将其炸掉,推平全岛,顺带还能利用爆炸产生的石料加固地基,建设基础设施。 对当时的牛犇而言,这番话等于帮他打开一扇窗户,豁然开朗。后面的事情比较简单,无非是寻找最佳爆破点,安装炸药并且策划启动时机。要知道,这支小分队的成员身经百战,对定向爆炸这种事情不要太精通。最妙的是,吉野带来的潜水设备为这项计划解决了两个最大难题,一是如何躲避可能要来的轰炸,而是当对手登岛,自身如何隐藏。 这其实是一个问题,牛犇将其分开的原因是得福,因为他想留一个在岛上,当面向大岛左一提问。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死士才能执行的人物,而且不太可能得到答案,但偏偏......牛犇身边有得福。 替得福寻找藏身之地不难做到,身为机械生命,只要不被炮火正面击中,几乎不可能被杀死。当他一片废墟中现身峰顶,给对方的震撼可想而知,换位思考,牛犇觉得换成自己是大岛,遇到这种情况多半也回疑神疑鬼......如此,才有可能说出不该说的话。 最后需提到的是,双鱼峰毕竟是一座山峰,存在超过千年。小分队因为时间不足,勘察与爆破物的安装都比较草率,大家曾担心事情能否与期待的那样发展,万一炸不跨怎么办?对此,牛犇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压上一个“赌”字。 结果是,大岛替他解决掉隐患,对双鱼岛的狂轰滥炸不仅伤害到山体,无数次超频震动还对其内部支撑结构产生破坏,最终当得福踩下开关,爆炸效果远超预计,近乎完美。 一切仿佛是天意。 烟硝散尽,岛上唯一的幸存者是得福,大岛被埋葬前有幸目睹他如何逃生。有条绳索连得福腰间,另一端在较高的那座山峰峰顶,跺脚之后,得福拉着绳索一溜烟爬到峰顶,避免被激射的石块砸到。 老实讲他不是害怕被砸伤,只是担心衣服弄脏而已。 “你......” 只吼出一个字,洪流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将大岛与他的部下吞噬,连同心中的梦想与眷念,一起成为地下亡灵;若干年后,他们的尸骨或许会被发掘出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交谈的内容。 岛上没有人幸存,不代表大岛的部下全部死光,此行总共五艘小艇,两条被落石砸成碎片,一条被贯穿后缓缓沉默,但有两条极其幸运地保存下来,仅受了些轻伤。每条船上都有两名士兵看守,在承受了一场石雨洗礼后,四个人虽然头破血流,其中两个多处骨折,但却全部活了下来。 与同伴相比,这几位无疑是幸运者,当四周烟尘逐渐落定,四名伤员忘记了身上伤与痛,一个个表情呆滞,目光迷茫,样子仿佛在做梦。 究竟怎么回事? 到底发生什么? 脑海中只剩下无数问号,四个人呆呆地坐着,直到有人从水底浮上湖面,喝令他们放弃抵抗,伤员们仍不能接受现实。 抵抗?算了吧!空洞的脑海根本没有过那种念头。未来,当他们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这几个人慢慢意识到,当初活下来并非幸运。 “我操,这威力!” 目睹双鱼岛上的景象,小分队队员无不震撼。小托马斯翻身上船,拍拍一名伤兵的头。 “喂!醒醒!” “......” “岸上现在什么情况?” “......” 伤兵全无反应,气得小马哥踢他一脚,神情无奈。 “杀了算逑?” “扔到岛上去。” 牛犇脸上丝毫没有全歼对手的喜悦,命令威廉抓紧时间,尽快与得福调试好装备,恢复与总指挥部之间的通讯。待安排好这里的事务,他的视线调转向岸边,耳边似能听到喊杀声。 “检查船只,尽快出发。” ...... ...... 岸边,烈风的速度真正达到极致,宛如一道红色闪电。眼前是大蛇、重炮和一群惊慌忙碌的士兵,对此刻的烈风而言,他们已经由猛兽变成柔弱羔羊,短时间内可以尽情收割的战利品。 周围,十八台机甲组成杀阵,行进中不断压迫小狐狸的活动空间,一旦有人够到,便意味着铁网收拢,她将会在连绵不休的攻击中走向结局。面对这种阵势,世界上没有哪位机师敢无视,毫无疑问,明智的做法是尽快选择突围方向,力争在尚有缺口的时候杀出囚牢。 小狐狸没这么样,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周围一眼,有士兵朝烈风开火,她也无心理会,此时此刻,她的内心世界无比纯粹,只剩下一个念头,与目标。 当距其最近的机甲冲至两百米范围,烈风冲到第一台大蛇前,毫不犹豫地挥刀。 斩! 重型机甲也是机甲,与炮存在本质区别。它有动力,能行走,座舱里面有机师操作、且不止一个,遇到极端情形,重型机甲同样能进行格斗。当然它注定不能与突击装甲相提并论,行动笨拙缓慢,常在突击机甲的掩护下扮演肉盾。 面对攻击,大蛇机师做出反应,首先转动身躯将正面对准袭击者,再把两条粗壮的机械手臂朝中间合拢,与此同时,机甲双肩位置各弹出一根长达数尺的曲柄,一个顶端有飞速转动的绞轮,一个是带有自主动力的钢锥。遇到攻击的时候,它们的最大作用是防止被近身攻击要害,绞轮不去说它,那根钢锥不需要机师指挥,按照设计好的程序不停地朝头部周围点杀,还能调整方位和角度,其形态宛如毒蛇吐信,迅猛无比。 这样的设计思路符合重型机甲的身份,毕竟大蛇的主要职责是火力支持,不能它像突击装甲那样窜来跳去,既然追不上对手,装甲又不足以保证安全,不如装备些可以给贴近对手带去威胁的武器。值得一提的是,原本当有机甲接近到这种距离,大蛇还应做一个下蹲的举动,保护双腿的同时减小可能遭受攻击的部位与面积,但不知是机师的水平不够、还是因为情绪紧张导致失手,这次操作没能成功。 于是,它的四条机械腿全都暴露出来。 “要糟!” “废物!” 双方即将接触前的一刻,周围正赶来的机师们纷纷怒喝。他们预见到烈风可能采取的攻击方式,以其灵活加上小狐狸的操作水准,完全可以来一次运动员式滑铲,避开如同刺猬一样的上半身,并给大蛇带来重创。 然而事情并未按照众人设想的方式发展,无数双眼睛注视下,烈风高高跃起并在空中完成舒展,以近乎平飞的方式掠过大蛇头顶。 “啊!” 十八名机师,有十七人发出惊叹,神情难以置信。唯一没开口的弘毅明泉,眼角也因这次操作接连跳动,瞳孔收缩成一条缝。 巨大刀刃划出一道曼妙的光弧,火花与电光激射,大蛇的头颅被从中间劈开,变成V形。在其两侧,绞轮与钢锥仍维持工作,但由于攻击距离所限,不得不在几乎贴上烈风身体处止步。 多数人注意不到这点,因为角度的关系,弘毅明泉清楚地看到全程,甚至能用目光量出两者间的距离。 嗬! 神一般的操作! 若是巧合也就罢了,假如是对方机师有意控制,弘毅明泉无法想象其水平极限。 难道真的来了位战神? 那台烈风里面的人,难道是秦梦瑶? 没可能啊!作为一个怀有远大志向的姬鹏机师,弘毅明泉对秦梦瑶的专用机甲的熟悉程度不下于自己,即使位于几公里外也能一眼认出。 到底怎么回事?荒山野岭,身边突然冒出一位王牌狙击手,和一位连续施展出战神技的机师,若真的只有这两位倒好,万一有援军,其实力又会达到何种程度? 转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弘毅明泉的脑海中浮现,操作也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影响。三步过后,原本位于侧后的捕获手突进到其身前,速度最慢的持盾机甲也快要赶上来。就在这时候,弘毅明泉听到一声奇异的枪响。 砰! 与大岛的配枪类似,那是火药类枪械激发时的特有征兆,随之而来的变化,捕获手的脑袋突然间一偏,身体踉跄,歪歪斜斜前冲一段后再难坚持,摔倒在那台被重创的大蛇前。 “不!” 通讯器内传来同伴的尖叫,因头部摧毁失去极为重要的两个传感器,大蛇在机师的近乎盲目的操作下轰然倒地,重重砸在捕获手的身上。 不够坚硬的地面出现一个深坑,两台机甲上下相叠,捕获手在下方挣扎,大蛇在上方蠕动,都还能动、但都没有能力重新站起。 “吗的,倒霉!” 同伴懊恼的提醒大家这只是意外,然而弘毅明泉知道那是他没能发现真相,也有可能故意为之。之前他清楚地看到捕获手的颈部有金属撞击的火花,之后发生的状况表明有什么东西卡进传动体系,导致其在高速前进时失控。 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一颗金属子弹! 多么可怕的枪法! 惊叹之余,弘毅明泉心里有个荒谬的想法。 或许那一枪只是巧合,枪手预设的目标是自己......弘毅明泉下意识回头,远方的同伴搜索中似乎有所发现,其中几台朝一处山头而去。 枪手再神也是人,当有机甲接近,够聪明的话就应该逃跑。只不过,目测那座山距离军营两千米以上。 会不会弄错? 似乎了解他的想法,挺进途中,搜索队伍在没有明确目标方位的情况下提前开火,营地这边也有针对性措施,开始在军营四周投掷烟弹。 这样就好多了。 诸多念头只在心里,外面的世界不会因此停顿,当弘毅明泉转为目光,眼前的景象已经变得大不一样。让他愤怒并为之感到羞愧的是,这么短时间,又有一台大蛇被烈风摧毁。 自己原本可以追上,进而阻止这种事情发生!虽然不像之前那样把握十足,弘毅明泉依旧相信自己不会轻易落败,只要能拖住对方,哪怕一小会儿功夫,同伴便能及时跟进,如同扑向猎物的鲨鱼群将对方撕成碎片。 片刻迟疑,弘毅明泉失去优先位置,视野中,烈风扑向第三台大蛇,在其对面,围捕队伍里的某个小组变成最近,甚至已经开始攻击。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那台烈风依旧没有转移目标,刀锋撕裂途中遇到的几个倒霉士兵的身体,直指大蛇的头颅。此刻弘毅明泉留意到,第二台大蛇的遭遇和前者相仿,只在方式上有所差异。 它的头颅几乎被斩断。联想到之前同伴、和更早时候突击者的遭遇,以及烈风的行为,操作它的机师似乎很固执,对砍头有着异乎寻常的偏爱。 或许这是他的缺点。 高手对决,细节很重要。弘毅明泉心头一动,神情变得严肃而专注,甚至有些期待起来。 利矛呼啸,钢爪掠空,仅剩的大蛇奋力拼搏,都无法改变事情的结局。当着所有围堵者的面,烈风在疾进中上演一次堪称经典的吉尔式旋转,刀光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略过大蛇的身体。 切入点,依旧是头颈相连之地。 果然如此! 三台大蛇依次毁,刚刚上任的指挥官愤怒咆哮,参与围捕的机师们羞愧难言,围堵弘毅明泉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轻松。对他这种级别的机师来说,掌握对手的攻击习惯远比操作技术更重要,只要有一次稍微提前的准确判断,足以改变战斗结局。 你将成为我的猎物! 连续的震撼之后,弘毅明泉终于有把握对自己说出这句话,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制订出三套战斗方案。 正所谓世事难料,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正当弘毅明泉恢复信心、加紧向前的时候,战局以让人料想不到的方式快速发展,接下来的几秒钟内,剧烈变化接连上演,快到不可思议。 第一重剧变,扑向袭击者的机甲小组配合默契,仅仅一次攻击便取得成效。那位屡屡上演奇迹的机师在之前的战斗中耗费太多精力,当他摧毁第三台大蛇,忙于躲避突击者的攻击时出现失误,被捕获手的钢爪扣住左腿。 原本这是正常现象,但在弘毅明泉眼里,以之前的标准衡量变成失误。 “坏了!” 另类情绪的触发下,弘毅明泉竟然因这次对己方有利的变化心生失望。与之相反,其余机师为这次突如其来的惊喜感到振奋,纷纷叫好。 没等事情进一步发展,远方、双鱼岛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声势之大,震撼之强,远远超出人们想象的极限。 一道清晰的逆流在湖面升起,浩浩荡荡冲向岸边,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晃动,一些机甲因此失足。尤其倒霉的是,其中就包括那台刚刚有所建树的捕获手。趁此机会,本该被拽倒的烈风主动把自己摔到地上,却因此避开持盾者的猛撞,并且抓住机会挥刀。 离子光刀无坚不摧,连接钢爪的锁链被斩断,周围目睹这一幕的机师与士兵全都忍耐不住,低吼喝骂声不止。 有一个声音盖过所有人。 “什么情况?操!这么多人围攻一个?” 明明发声的地方距离营地极为遥远,明明是疑问,但那个声音如此嚣张,那样骄傲,仿佛他说这句话不是因为惊讶,而是要求这边忙碌的人们放下手头在做的事情,赶紧过去把一切原委汇报给他听。 羞于将这种印象表现出来,很多人将其理解为幻觉,但在随后,那人很快再次开口,直接将众人之前的臆想变成现实。 “本少来了......所有人住手,或者死!” ...... ...... 正文 第二七九章:无法完成的解救 声音经过扩音器放大,浩浩荡荡炸响在山岭之地。周围回音不断,那个声音盘旋在人们头顶,将说话者的强烈意愿一次次宣示。 仅仅说话的分量不够,两枚“断尾”飞弹呼啸而出,射出飞弹的同时,那台刚刚转过山脚的怪异机甲发动冲锋,转瞬间将速度提到极致。 炽红的尾焰似能点燃阳光。轰!依次射出飞弹同时爆炸,一个在营地正门之前,一个位于营房背墙以外。攻击者对爆炸威力、飞行距离和机甲突进和发射时机等方面的拿捏恰到好处,除了吓人一跳,没有对营地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假如这是故意,那名机师的火控水准已然出神入化。 很明显,这是为了警告。 脚蹬大地,身带狂风,离子引擎的轰鸣声如此高亢,让人不禁要担心那台怪异机甲会不会爆机。在其身后,一个接一个大红身影依次在山脚出现,行为和那台怪异机甲一样。 体态轻盈的侦查机甲,彪悍凌厉的突击装甲,厚实笨重的火力机甲,包括最后出现的两台工程装甲,每个人都在拼命赶路,与落日赛跑。 山脚距离军营约两千米,不遇到阻拦,这支钢铁战队片刻之后便可抵达。那台怪异机甲冲在最前,只需十几秒钟。 之所以强调怪异,在于其身躯上的那些涂装,数量奇多,内容多样,风格无法直视。有象征铁血军人的精密武装,有几块象征优雅的田园美色,还有一行代表文艺青年的酸词骚句。 “想去太阳漫步的飞蛾。” 这是那台机甲的名字,且不说其长短合不合适,首先内容很不吉利,艾薇儿曾评价说这是“愤世嫉俗到想要自焚”,由此可见,座舱内的机师分明是个三观未定、生命停留在叛逆期不肯前进的倔强少年。 闻其声,观其行,“出众”的外貌,离奇的名字,那台机甲与机师给营地这边的最深印象就是怪。然而怪归怪,威慑力半点都不掺假,露相之后三秒,有经验的机师已能判断其操作水准不逊色于之前闯入的袭击者,甚至更强! 弘毅明泉最先得出结论,周围的人看法与之相仿,内心都为之一紧。 他们是谁? 规模多大? 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们该怎么做? 每个听到的人都能清晰领悟到“飞蛾”的意志,但不是每个人都因此受到震慑,相反,一些人反因此更增担忧。 落在队伍最后的艾薇儿就是其中之一。以她对叶飞的理解,刚才的宣告与射击与其说是警告,倒不如说是呼喊、甚至恳求。 叶飞只想让对方犹豫,哪怕一秒钟都好。 不管打架还是打仗,叶飞“从来不嫌事儿大”,他只擅长火上浇油,而不会压制平息纷争。除非情况特别危急、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叶飞绝不会叫别人住手,为此竟不惜暴露名字。 要知道他是本次演习的主角,两国的和亲者,这种身份做出这样的举动,需要承担极大风险。 遗憾的是,习惯使得叶飞介绍错了自己,虽然“飞少”在联邦上层圈子内鼎鼎有名,但在姬鹏帝国,“齐少红”才是帝国女婿。 否则,这里的事情或许能出现第二种结局。 ...... ...... “挡住他们!” 尖叫声刺耳,渡边发疯般挥舞双臂,往日稍显怯懦的面孔扭曲而狰狞。论军衔,渡边在这支队伍中排名第三;论能力,他进不了前五;如果胆量也能比较,他连周围的普通士兵都比不上。然而今天,当他以第三顺位接过指挥权限后,表现却异乎寻常的果断而且有效,眼光也极其毒辣。 “不要停下,攻击!全部攻击!” 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渡边四处奔走,先是喝令部下发动攻击,接着把目光拉回到湖畔边。 “先把他杀掉......” 砰! 枪响,一朵红花绽放在当空,渡边的身体晃了几下,眼睛里的疯狂褪去,代以灰暗与茫然。身后,持盾机甲匆忙赶来,巨大身影住渡边的尸体旁停留片刻,视线慢慢转向岸边。 那里,对突袭者的围攻仍在继续。 周围,与驰援者的战斗刚刚展开。 脚下,第三任指挥官被射穿头颅。 身后,隐藏山内的凶手尚未就擒。 假如想做点什么......唯有前方。 嗷! 悲愤的嚎叫声中,钢铁巨兽迈开脚步,杀向那团拥挤的战场。随后,周围的人纷纷行动起来,抄枪端炮,朝各自看中的目标挺进。 这一刻,营地内的人只想复仇,再不需要人指挥。 ...... ...... 战场上没有正义与邪恶之分,只有杀戮与生死。技术、装备、人数、配合,还有意志,这些决定胜负的因素时刻变化,无论谁想活下来,都需要一点运气。 被钢爪扣住小腿的那一刻,小狐狸几乎要放弃抵抗。 她现在的情况,烈风行动受限,四周群狼环伺,之前在战斗中付出的巨大消耗带来严重后果,就像刚刚跑完百米的运动员,虽然体魄远超常人,也只剩下喘息。 这些并非主要原因,真正的根结在于,此时小狐狸的心中没有了更多期待。 单身闯营,小狐狸没有狂妄到杀光敌人,也非不明白后果。如在心理层面做一次评估,当时她的思想走到死角,通俗的说法就是想不开。在此基础上,她才会“莽撞”而“无畏”地冲出藏身之地,朝着不可战胜的对手发动攻击。不仅如此,她在战斗中所做的每个决定都不是冷静权衡的产物,而是本能驱动下的自然反应。 当理智被情感完全覆盖,人会进入到类似魔障的状态。小狐狸的世界内,那三台大蛇由最厌憎的事物堆积出来,没有一丝可以原谅、或者忍耐的理由。 它们就仿佛活过来的凶手,手持屠刀,面带狞笑,一边杀人,一边不停地抖动下体。 强烈的情绪制造强烈的冲动,进而触发最激烈的反应,这种反应或多或少激发了小狐狸的潜力,肌肉与神经反应都比平时更快,对机甲的操纵因此得到升华。假如今天能全身而退,日后的操作水准必将全面提升,迈入新领域。 然而事物总有两面性,当小狐狸怀着决死无憾的心情杀入重围,于不可能中将三台大蛇依次摧毁,堆积的情感也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倾泻之后带来致命后果。 还能做什么呢? 没可能支撑到大岛左一从双鱼岛归来,来一次斩将夺魁。至于周围那些士兵,奉命行事罢了。反正杀不完,多杀几个有何意义? 斗志一旦松懈,就如同山峰垮塌,无法阻止。刹那间,极限爆发之后的疲惫潮水般涌来,小狐狸的意志不再坚定,反应也因此变慢。 听到钢爪扣死的响动,小狐狸微微皱眉,幽幽叹了口气。 “牛牛,你还活着吗?” “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说。” “......生死与共......” 念头闪过的那点功夫,又有两组机甲赶到,最先发动攻击不是突击者,而是两条抛飞的钢爪。 “牛牛啊,他们竟然想活捉我......” 小狐狸的面庞上流露出嘲弄而又骄傲的神情,伸出手,缓慢而坚定的按向操纵台上的那颗红色按钮。 当期待失去依托之本,心灵找不到停靠的港湾,人的意志变得脆弱。小狐狸不想继续这场无谓的战斗,准备用最灿烂的方式释放生命的全部精彩,守护自己的尊严。 “援军到了!芳芳姐,挺住!” 彬仔的声音仿佛在耳边,惶急中带有惊喜的味道,与以往的冷漠截然不同。 轰隆隆!炸雷般的巨响滚滚而来,打断周围人的攻击,小狐狸脑海中的念头也被震碎。远方湖面腾起的烟尘冲入云霄,即使这边都看得清楚。山脚处传来嚣张而又熟悉的呼喊,飞弹呼啸,铁甲现身,无数钢铁身躯践踏大地。 突如其来的变化,营地内的时间仿佛定格,所有人的思维出现片刻停顿。对小狐狸来说,这些事件就像竞技场上走神的选手突然听到发令枪响,又像无数双奋力伸出的手。 援军到了。 我不孤单。 双鱼岛上仍有变化! 快要溃灭的斗志重新燃起,疲惫的身体忽然间注满力量,那只已经摸到按钮的手随即改变方向,速度骤然加快。 如风似幻的操作,一次精妙的对折,烈风“狼狈”摔倒在地上,身躯翻滚,顺势挥刀。 无坚不摧的光刀斩断钢索,烈风并未马上站起身来,而是保持翻滚姿态朝一侧移动,刚好避开凌空而至的钢爪。下一刻,她的身体连同机甲飞到空中,仿佛插上了翅膀。 沉肩,斜靠,挥刀,一台突击者被顶飞,带有腰间的创口与同伴撞到一起。烈风随即落地并且倒退,在冲力的帮助下闪开空间。 身后有敌。 左侧有敌。 右侧也有敌人。 信息采集器忠诚地记录着周围的一切,但是要把这些信息纳入脑海、最短时间内完成分析和判断,还要做出合理反应、完成对机甲的操作,这些都是机师的工作。就像现在,小狐狸等不及光脑计算出结果,操纵着烈风于倒退途中再次变向,身体似陀螺般旋转。 “抓住了!” 一只钢爪檫过身体,激起的无数火星,捕获手内的机师大喝一声,怀着惊喜的心情遥控锁死。 拉拽遇到强大阻力,表明这次攻击已经得手,正当那名机师准备发力,手上却突然一松。 钢爪从烈风身上撕下一块外挂装甲,眼前的世界随即被明亮光华占满。机甲倒地的时候,那名机师还能看到烈风的背影,正从同伴身体之间的缝隙穿过。就在其旁边,正在挥枪的突击者踉跄了一下,不仅没能伤害到对手,反而阻了别人的路。 当!钢铁对撞,持盾者的力量与自重占据绝对优势,突击者歪歪扭扭走出几步,终于摔倒。 轰! 一枚飞弹落在附近,猛烈的爆炸掀起漫天烟尘与烟雾。最令人震撼的是,即便爆炸近在咫尺,远方传来的怒喝依然清晰,且比之前更加嚣张。 “操你娘!山本武道都被本少干掉,你们......哎呀!” 怒喝变成怪叫,叶飞的左手抽筋一般狂跳,漫步的飞蛾如漂移般横步八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一串流火。 同样是突击,飞少的水准与机甲性能皆胜过小狐狸,但是遇到的情况截然不同。在他面前,无数火力线条几乎将空间撕碎,机甲这样庞大的体型,想在其中找到安全的路径通过,难度不亚于登天! 然而,叶飞奇迹般地做到这点。战火中的他就像一只真正的飞蛾,在狂风暴雨中寻找间隙,不仅成功接近到距离营地不足百米,还朝小狐狸所在的战场射出一枚飞弹。 这是叶飞发出警告后的唯一一次攻击,因为发射造成的停顿,他的机甲瞬间身中三弹,能量护罩已由深蓝变作浅蓝。 “小心!” 顾长明冲在最前面,不顾一切大喊。 “攻击!” “发射!” 一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机甲攻坚逐步展开,这座营地不像堡垒那样坚固,但是有机甲帮忙守护,攻击者一方气势汹汹,但在力量投入上,目前才只有几台机甲而已。 山脚处现身的机甲越来越多,反击从现身的那刻发动;炮火与飞弹在空中对射,起初只有寥寥几道,渐渐地,飞向营地的流光越来越多,力度渐渐显露。 不断有机甲被集中,两边都是如此。这种对射,从难易程度上讲,攻击者一方占着很大便宜,毕竟营地是死的,无论人还是机甲,活动空间都很有限。但在损伤比例方面,防御者明显处在上风,因为他们的目标少,火力密集,逼迫对方不停闪避,电光火石间难免出现失误。运气好的话,瞎蒙也有可能集中目标。 这是一场奇怪的战斗,双方都缺少至关重要的一环:指挥!姬鹏营地这边,接连三任指挥官丧命,混乱可想而知。而在联邦这边,按道理应以叶飞为首,依军衔该听顾长明的命令,但在心理层面上讲,这次来是为了找到牛犇,归其麾下才对。另外就现状而言,飞少显然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全部精力集中在操作上都嫌不够,哪有心思考虑战术。他的行为和处境直接影响到顾长明,除了命令所有人支援,顾长明实在拿不出、也不敢朝别处去想。 叶飞如果出事,顾长明觉得自己只剩下两条路,要么战死当场,要么将营地里的人赶尽杀绝之后自杀谢罪。 怀着这样的念头打仗,哪里谈得上什么指挥。于是就形成现在这种状况,两边的人怀着复仇的念头拼命厮杀,都想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掉对手。 战斗从开始就进入高潮,随着加入的联邦机甲越来越多,整体态势由一边倒的攻击发生转变,渐渐朝进攻者一方倾斜。形成这种局面,不仅仅因为参战者的实力与素养......虽然那是一方面原因。最主要因素在于,营地这边内忧外患,敌情不明,人们的心情更加焦急,甚至有人感觉到了恐慌。 那台最先冲入营地机甲仍在战斗,要知道,他一个人就牵制了十几台机甲,个个都是好手。 那支冷漠精准的枪仍在开火,谁都可能成为下一个亡魂。 还有那只可恶可怕的飞蛾,如此密集的火雨都奈何不了他,该怎么才能将其消灭? 与被困在湖畔难以脱身的烈风相比,这个人与其身后的队伍才是营地的真正大敌。 灭顶之灾,缓缓降临。 ...... ...... 一颗飞弹,能起到什么效果? 用得好,它能炸毁一台机甲,摧毁一处堡垒,或者炸死几名步兵。 对小狐狸来说,叶飞以身中三弹射出那颗飞弹代表的是机会,一个摆脱困境的机会。假如她当机力断,利用好这枚飞弹制造的短暂混乱,加上冷彬的支援和一点运气,或许真的能够杀出重围。 然而她没那么做。 原因是多方面的。小狐狸不像刚才那样怀有死志,也不是头脑发昏,正相反,这时候的她对局势的把控极其清楚,甚至比叶飞和顾长明还要清楚。 最关键的一点判断:由于自己的牵制,这座营地的力量无法完全发挥,这种牵制持续的时间越长,效果越是明显。 这是战略层次的思维。 既然如此...... 忙里偷闲,小狐狸朝双鱼岛方向看了一眼。 “别怪我......” 强敌环伺,攻击停顿不过刹那间的事,身处其中的小狐狸想到什么,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是你教我的啊!” 在索沃尔大半年时间,小狐狸与牛犇朝夕相处,谈情说爱的次数屈指可数,做的最多的是机甲训练,再就是思维的转变。耳濡目染的过程中,她渐渐了解、领悟并开始模仿像心上人那样思考问题,从根本上剖析关键,进而寻找解决办法。 无论操作机甲还是运算方面的智商,小狐狸的天赋其实都比牛犇好,一旦用心投入,进步自然神速。缺点是对情绪的控制不够稳定,尤其当事情涉及到牛犇,总是无法做到淡定平和。 “这是女人的通病,激素作用!”小狐狸偶尔在牛犇面前这样抱怨,但在内心里,她其实从不以此为憾。 于是乎,目睹轰炸的她失去理智,但当双鱼岛那边传来巨响,小狐狸意识到牛犇可能未死,智慧也如同归巢的鸟儿一样回到体内,帮助她辨清局势。 至于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没有时间细致思索。 战场上瞬息万变,所有决定都在电光火石间做出,很难用对与错简单衡量。转念与回眸带来的片刻迟疑,出现在烈风面前的是条无比彪悍的身影,和一支蛮横暴烈的长枪。 弘毅明泉,这支军队里的第一高手,终于杀到。 ...... ...... 正文 第二八十章:绝唱 距离营地约两千米处有座孤峰,背依群山,斜向天池,就像是横断山脉伸出的犄角。 三台机甲围在其周围,仰首朝峰顶倾泻火力,持续不断的轰鸣声中,硝烟弥漫,崩飞的乱石密集如雨。没过多少时间,这根可称之为一景的犄角遍体鳞伤,彻底失去原有形状。 眼看峰顶变成蜂窝状,三名机师停止轰击,打算回头支援营地,加入与那批联邦机甲的战斗。 “别停,继续打!” 大敌当前,弘毅明泉不忘给三人下令。他清楚地意识到那边“战斗”的意义,宁愿浪费三台宝贵的机甲,也不要他们脱离战场。 孤峰拥有得天独厚的视野,早先扎营时,大岛左一曾想在峰顶建立观察哨,后因山壁过于陡峭,短时间内无法完成而被搁置。以急为先,他想等基地有了眉目,再着手布置外围防御。然而随着双鱼岛上的一声巨响,大岛成为姬鹏帝国在这场战争中第一个丧命的校级军官,刚有点样子的营地受到猛烈攻击,风雨飘摇。 冷彬随后来到这里,一人一枪,为小狐狸闯营清除三重大患,在所有姬鹏士兵的心里压上一座山。意识到有个最厉害的狙击手潜伏在身侧,营地内每个人都不禁要想,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背负着这种压力,围堵时难免束手束脚,小狐狸才能横冲直撞,屡屡上演奇迹。他们当中最需提到的当数弘毅明泉,原本他距离小狐狸最近,该当头一个与之战斗,由于彬仔的存在,弘毅明泉数次犹豫,几度迟疑,给了小狐狸书写神话的机会。 直到现在,得到三台机甲的强力掩护,弘毅明泉确信那名枪手再也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才自围堵者当中“脱颖而出”。 “盾牌手全部撤出,支援外围。突击者撤出准备近战。” 众多钢铁怪兽中央,弘毅明泉操纵的突击者异常醒目,他没有立即向小狐狸发动攻击,而是在没有合法授权的情况下承担起指挥者的角色,连续发出指令。 “捕获手,结阵!” 抛开对营地外战斗的担忧,此刻弘毅明泉的心情可以用不错形容。虽然由他统帅的机甲战队担负着保护营地的职责,但就责任上讲,这次的损失起因于一系列指挥失误,弘毅明泉不该负责。相反,现在这种情况,他有机会成为力挽狂澜的英雄。 眼前这台烈风里的机师绝非无名之辈,将其拿下,再把围攻的队伍击退,梦想即可实现。他已经注意到,那支突然冒出来的机甲队伍规模有限,攻击凶猛而凌乱,并无章法。说白了,这就是一群凶狠暴徒乱打一气。反观营地这边,一来毕竟有工事可利用,还有步兵协助,机甲总数还要超出对手,只要自己不乱阵脚,完全可以抵御得住。 不利的是,两任指挥官接连被狙杀,双鱼岛发生巨变,大岛左一生死未卜,这些因素对营地内的士气造成极大影响,若不及时化解,不排除在重压下崩溃的可能。懂点军事的都知道,战斗中军心一旦崩溃,再多的人也只不过是在对手的功劳簿上添加数字,毫无意义可言。 很多人意识到这点,却没有办法解决,他们要么资格不够,要么缺少信心,实事求是地讲,营地内还活着的军官中,唯有弘毅明泉具备基本条件。 于是他站出来,内心有点顺应天意的意味。 “你很强,但是你遇到了我。” 望着暂时摆脱困境的烈风,弘毅明泉发出宣告,声音坚定而自信。 “投降吧。” 停顿是因为对方停顿,之前的战斗中,小狐狸从未停过哪怕半秒钟,但是刚才,就是弘毅明泉挑起大梁的这段时间,本有机会突围的烈风突然间静止不动。 周围,枪弹之声不绝于耳,机甲身影纵横交错,直到弘毅明泉做好安排,盾牌手与突击者纷纷离开,四台捕获手分据四面、站定,把对面而立的他与“他”包围在里面。 围攻的机甲少了,压力却比刚才更大,因为机甲的庞大体型决定了它需要一定的空间才能有效发挥,之前的战斗证明这点,在对小狐狸围攻的过程中,樱花之间发生多次碰撞,有些出自烈风之手,有些纯粹由于空间不够,自己人之间形成干扰。而在这种专门针对机甲高手设计的阵型中,空间足够,每个人都承担着特定角色,很适合团队发挥。 与三人小组相比,这个阵型缺少盾牌手作为支点,但只要有人扛住攻击,四台捕获手的辅助能力得到最大限度发挥,给对手的压力随之增强。 弘毅明泉承担着这个责任,他坚信自己能够做到,而且相信对手看出这点,因此才会停下来不动。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机甲出了问题,或者机师已经累瘫,根本无力再动。 无论哪种情况,这里的战斗都已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心里这样想着,弘毅明泉一面保持警惕,一边把声音放缓。 “不用担心,帝国虽然不优待俘虏,但是像你这种级别的机师......” 规劝到此为止,对面,停顿已“久”的烈风提步向前,径直朝着弘毅明泉而来。令人疑惑的是,他既没有像之前那样疯狂突击,姿态也不像是要投降,非要形容一下,似乎玩耍的孩子无意间瞥见、但又错过某件宝物,正在草丛间小心翼翼、仔仔细细的搜索。 “你?” 说不清这种感觉因何而来,弘毅明泉大惑不解,但随着烈风一步步靠近,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威胁,凛意骤起。 “站住!” “哈!” 短促的笑声,包含着无法形容的畅快与惊喜,红色烈风提速、奔跑、展开攻击,迅猛姿态仿佛才刚刚加入战场。周围,四台捕获手一直随着他移动,始终保持着最适合出手的角度,然而在听到那声笑的时候,每个人的心都情不自禁的为之一跳,操作也因此出现延误。 古人有一笑倾城的说法,形容女子之美可以转化成巨大的力量,小狐狸的这一声笑虽不能倾城倾国,但就战斗而言,起到的效果颇为相似。 她甚至不用露面。 “是个女的?” 巨大的意外对情绪形成巨大冲击,迅速变成荒唐与羞恼,弘毅明泉的思维不受控制的停顿半秒,之后才如同灵魂归窍,并在匆忙之中奋起。 “攻击!” 刀光迎头,声音都被切成碎片,再度出击的烈风就像跃过龙门的鱼,自由自在,肆意挥洒。 ...... ...... 密集的碰撞,时而闪亮的绚丽光华,两台机甲的位置不断变换,搅动而生的气旋里面夹杂着无数乱石,还有破碎的铁片、占满油污的零件,带着火花的线路,甚至整块钢板。所有这一切表明,交手的两台机甲中至少有一台处在极其危险的状态,随时可能机毁人亡。 周围,四台捕获手跟随着那团疯狂扭动的飓风移动,一边维持着阵型,一面竭力想要找机会出手。遗憾的是,狂风与砂石阻挡了他们的视线,里面战斗的机甲仿佛变成没有实质形体的影子,没有一刻落到实处。 没有人敢在这种情况下出手,甚至没有人见过这种战斗,更别说应对。作为了解弘毅明泉的人,营地内的机师知道他拥有超人天赋,最大特点是手速奇快,军中少有人能与之抗衡。 具体到数值,单测手指频率,弘毅明泉最快甚至可以达到六十,即便在机甲操作台上进行,也能轻松越过五十。 这还不是极限!要知道他只有二十三岁,通常认为,男性机师可以在二十五岁之前让身体的硬性指标保持提升,接下来才会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境界的追求。甚至一些人,到三十岁还能提到手速。 天才总是受到关注,曾经在一次聚会中,受邀而来的帝国战神之一山本直男亲自看过弘毅明泉的表演,大赞其天赋同时也对他说,手速固然能为机师带来巨大优势,但也含有弊端。最明显的体现是,因为可以凭借速度弥补过失,机师往往忽略了精准和对战局的判断,长此以往,形成习惯,当遇到在速度方面不落下风的对手,便会因此吃亏。 出于对后辈的爱护,同时为帝国未来积攒人才,山本直男警告弘毅明泉,应该控制对手速的过分追求,加强综合素养、尤其是操作的精准、和战斗意识方面的培养。有幸得到战神的指点,弘毅明泉自不敢怠慢,别人也都唯唯称是。但在私下里,也有人对此表示怀疑,认为是小题大做。 这倒不是对战神不尊敬,关键在于有句话叫“唯快不破”。而在机甲对战中,攻击力的大小不是由肌肉控制,身体格斗时“拳快则轻”的道理根本不存在,也就是说,只要通过操作完成动作,力量和伤害由机甲性能决定,几乎是固定的。这无疑增加了“快”的价值,试想你出一拳的时间,够我打两拳的同时补上一脚,纵有失误,照样获得胜利。 当然,这些构想建立在比对手快很多的前提之上,以往弘毅明泉的确达到此种程度,纯以速度论,几乎称得上全军第一! 无情的事实提醒大家,至少这段时间,烈风里的女人拥有不逊于弘毅明泉的速度,或通过较低的速度实现与之相称的攻击效果。而这正是战神当年提到的:真正的高手可以做到以慢打快,甚至以慢制快。比如他本人,把手速控制三十上下就能击败弘毅明泉,且建立在弘毅不出现重大失误的基础之上。 山本直男的话没有人怀疑,可那是战神啊!通过之前的战斗,有经验的机师已经大致判断出,烈风里的机师手速大概维持在三十五左右,偶尔超出也有极限,顶多是瞬间超过四十。 很难想象她在这样的战斗中隐藏实力,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就是凭着低一个级别的速度逼得弘毅倾尽全力? 怀着焦急与茫然,四个人暂时帮不上忙,只得把精力投入到自己能做的事情上,同时在内心祈祷弘毅明泉能够击败对手,或者在被击败之前放慢节奏,让大家有机会出手相助。 时间无情流逝,这边战场演变为一团浑浊漩涡,随时可能走向终点。与此同时,营地外的战斗如火如荼,愈发激烈。当双方第十一部机甲在交火中冒着青烟倒地,那只怪异的飞蛾不得不在密集火雨中迂回数次,终于突进到营地边缘。 为实现这个目标,漫步的飞蛾只在最开始发出警告、和支援小狐狸发射过飞弹,除此之外,一枪未放。 “打够了没有?” 终于贴近到让对方不敢轻易开火,叶飞如同真正的飞蛾起到空中,越过当面突击者的头顶。 反手拽出两把钉锤,漫步的飞蛾不仅在空中漫步,还能盘旋。落地时,其身躯处在两台盾牌手的中央,错位转身,刚刚好避开夹击。 当!当!当! 三次巨大回响,一次是攻击失误盾牌互碰,一次是钉锤的墩头敲击后脑,还有一次,钉锤尖端生生凿入盾牌手的肩窝,顺势一拉。 与牛犇有较深渊源的人一眼便能认出,飞蛾的近战武器与梅姑娘的锤子极为相似,区别仅在于尺寸。 “小狐狸,挺住!” 湖畔的刀光醒目而凌厉,如同雕刻般把主人的名字印在空中。叶飞大喊着小狐狸的名字,一边猛地压低身体,如同怒鹰展翅前的俯冲。 当面,一个标准机甲战斗小组迎上来,两侧与身后,更多援军展开围攻。 营地外,顾长明竭力追随着叶飞的身影,护罩比机甲的颜色更加鲜红。在其身后,越来越多的机甲顶着炮火奔进,拼命将火力倾泻向前。 队伍的最后,笨重的运兵机甲连中数弹,机师眼看护罩将被击穿,不得不压下步伐,寻找可以躲避的空间。 “怎么停了!”艾薇儿从观察口处拉回视线,愤怒挥舞着拳头。 “向前!前进!你这个笨蛋!” 远处的孤峰,三台机甲射出最后几枚飞弹,确信没有人能在峰顶存活,各自转身,赶往局势更加紧迫的营地。 峰顶,坚硬的岩石被震碎,厚厚的灰烬与沙土中,冷彬艰难地蠕动、挣扎、从身体下挖出从不离身的枪。 “呸!” 吐一口带血的灰土,擦掉眉眼上血枷,再用力晃一晃头。周围烟硝慢慢散去,模糊的景象,满脑子杂音,出自深山的少年猎手架好枪械,将不停颤抖的手指搭上扳机。 两公里外,无数团带光的影子不停晃动,就像他现在的手指一样,极不听话。 更远的地方,经历狂澜的天池水面波涛翻涌,银线般的天际,一艘小艇破浪而来,船头一条笔直身影。 风大浪急,小艇状况不佳,左右摇晃,丝毫撼动不了那个人的身体。当营地自视野中浮现的那一刻,他的视线对准岸边某处,再未挪开。 直到......那团晃动的飓风忽然停顿,机甲两分的瞬间,牛犇忽然间回头。 “能不能再快点?” 仅通过声音判断,牛犇的情绪依然平静,表情甚至称得上平淡。船上的人知道这是极力控制的结果,只要看看他的手,紧握到惨白的指节代表着,其内心的焦虑已经到了溢出的边缘。 “最大了......”回答时,邵强不敢看牛犇的眼睛。 “操!”小托马斯照例爆了粗口。 “哦。”牛犇应了声,脸上并无太多表示,只把右手举到唇边,对着通话器......欲言又止。 战斗中存在巨大干扰,小艇之上没有大型设备支持,眼下的距离不足以实现通话。 扑通!一声,听到的人为之一惊,纷纷回头。湖水中、年轻的战士迅速被甩在身后,一边奋力大喊。 “别管我,我能游回去。” “呃......”大托马斯呆了一下,忽然扔掉一直紧抱着的机关炮,纵身入水。 “这样更快!” 其余人面面相觑,但只持续一秒,又有几个人跳入天池。 “啊?这......操!”小托马斯反应稍慢,环顾周围才发现身边变得空空荡荡,除了邵强负责行船,就只有几个不便移动的重伤员。 小艇的确比刚才更快,摇晃的程度也更加剧烈。 “吗的,我也......”小托马斯终于醒悟,屈膝发力。 “你不能跳。” 牛犇伸手拦住,淡淡说道:“找工具,拆船。” 拆船不是真的把船拆烂,只是为了减轻负重,小托马斯瞬间领悟,挥舞着沙包大的拳头极大胸膛。 “包在我身上。” 牛犇没有理会他,即便下令的时候,他的视线依旧随着岸上的身影移动,举起的右手紧握着对讲机,静静等待,默默计算。 双鱼岛到岸边,全程不过一二十里,仿佛天涯一样遥远。 ...... ...... 旋转,挥刀,曲肘,提膝,格挡,招架,旋转...... 座舱内,小狐狸紧紧抿着嘴巴,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能让自己不喊出声来。 疾速的拉近与推送,猛烈的晃动与碰撞,凌厉的长枪,致命的攻击,不够标准的战术动作,一切都在脑海的念头与身体的本能结合之后实现,宛如经过无数次演练。 人机合一! 梦寐以求的境界,无数次追索的门槛,多少次苦思而不得的结果,如此清晰的展现在面前。 忽然间,世界变了模样,战斗不再是战斗,对手不再是对手,就连周围的风沙与鲜血,身体的疲惫与伤痕,还又心里的仇恨与不甘,全都因此变得不那么重要。 “我先达到了啊!” 多年的追求一朝实现,巨大的满足抵消所有,与喜悦伴随而来的是全力释放后不可避免的回落,还有倦怠。就好像登攀者抵达峰顶,胜利欢呼时仿佛能够超越凡尘,但随着情绪慢慢回落,无法抵御的疲惫足以抽去筋骨,非经过休息、调养不能恢复。 “唉!可惜不能教给你......” 再高的境界,也需要体力和精神才能支撑,再高的技巧,也需要通过双手实现。连番战斗,时间加起来不算太长,但却每时每刻都超越极限,打到现在,小狐狸的精神依然亢奋,精力已无法像开始那样集中,身体无法支持。 战斗中她的脑海生疼,程度不断加剧,粉嫩的手指依然抽筋,长期训练磨出来的老茧都透着青色。 当! 又一次碰撞,连番爆发的遗症终于体现,本该撕破对手胸甲的光刀偏了方向,只卸掉对手的一条臂膀。最令小狐狸感到遗憾的是,她再也无法维持高频操作,被迫与对手脱离。 “救我!” 对面传来惊恐至极的尖叫,直到这时,号称军中第一高手的弘毅明泉才有机会向同伴求援。仅从这点,足以表明此前的战斗给他带来多么大的压力。 以往无论面对谁,弘毅明泉总能凭借超高的手速展开疾风暴雨般的进攻,纵有落败、也由于后力不继,从来没有“从开始就处于守势”过。适才那番交手,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连发一句号令都不敢,甚至于,从头到尾没有换过气。 但他毕竟撑了下来,以一条手臂和多处负伤为代价,换来与一次短暂的脱离。而且弘毅明泉知道,对手屡屡受伤的机甲也已经不堪负荷,自己却有生猛援军。 “攻击!全部给我攻击!” 仓惶的尖叫声透着无与伦比的愤怒,任谁都能体会到弘毅明泉的心情。随之而来,四条合金钢爪几乎在同一时间弹出,仿佛四条争抢猎物的毒蛇。 受伤的烈风身体踉跄,受伤的右腿使得它无法保持灵动,一次晃动,两度摆脱,第三、第四条钢爪先后盘上她的左腿和腰间,并在咔吧响动中扣死。 “拉!” 长期培养的默契,两台机甲迅速合拢,同向奔跑。烈风随即被拖倒在地,砸飞大片尘土。 “你,去,死,吧!” 怀着深入灵魂的仇恨,弘毅明泉操纵着座驾,歪歪扭扭追上去。 一路上,滴落的机油涂污大地,闪烁的火花将战斗的惨烈宣示给人看,座舱内,弘毅明泉瞪着赤红的双眼,突击者用仅存的右臂持枪,奋力戳向向往多时的胸口。 刺出这一枪的时候,弘毅明泉没把它当成一台机甲,而是在脑海中想象出一名女子,身披戎装,气质英武,唯独神情充满绝望和恐惧,因其饱满柔嫩的胸口正对着枪尖。 唯如此,方可洗刷适才加在自己身上的羞辱。 唯如此才可解恨。 ...... ...... 身体受制,利矛穿心,但与弘毅明泉想象的不同,在当枪尖触及钢甲的瞬间,烈风座舱内,小狐狸不知想到什么,疲惫的面孔上流露出此生最柔美的微笑。 “牛牛......你怎么就这么招人、不,招我喜欢呢?” 兴许是生命的最后释放,亦或者是幻觉,这一刻的小狐狸看到很多,听到的更多。 “啊!”她甚至听到艾薇儿的绝望尖叫。 “我要揭了你的皮!”叶飞如困兽般的嘶吼。 “不要!”无数张熟悉的、粗矿的面孔,以往豪迈的声音,此刻如同婴儿般无助。 “芳芳姐......”彬仔带着哭腔的呼喊,与其扣动扳机时的脆响。 此外还有一个声音,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种情况,似乎永远能保持沉静。但在此刻,那个声音微微发颤,仿佛被胶水粘死的双唇不顾一切迸开,吹出的却是一缕异常温柔的威风。 “霸王卸甲,做!” ...... ...... 正文 过去这一年 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开始,我和领导开始按照专家的方案调理身体。在此之前,我们走了不少地方,见过很多医生,当然也有一些被称作专家的人,结果皆不如人意。 目的?嗯,只为要个孩子。 遇到的麻烦与波折不计其数,细说怕是几天都讲不完,总之我们找到可以信任的人,开始严格执行规划,具体讲包括几个方面。日常锻炼,调整饮食结构与作息,严格限制“坐”的时间,服药,以及定期去郑州做抗体免疫治疗。对了,领导还要做两个小手术。 这些项目中,前面几项容易理解,免疫治疗比较新鲜,直到医生用比喻的方式做解释,我才大概明白其意义。医学上把怀孕类比做器官移植,胚胎相当于移植的器官,最怕母体产生排斥。当出现这种状况,就需要进行免疫治疗,具体方案是从男方抽血培养一种什么什么细胞,定期为女方注射直到那些检查指标达到正常水平为止,就可以备孕了。当受孕成功,需要保持这种治疗到四五个月,胎儿基本发育完整时为止。 我们做的就是这种,每三周去郑州一次......截止目前,我们已经去过九次。各大医院积累的病例治疗足足两大袋。 这是治疗,其它事务还有很多,比较耽误事儿的有,去年我们买了一套小房,装修、搬家什么的,时间、精力。还有母亲发生交通事故,脑溢血,等等......相比于治疗遇到的麻烦,这些根本不值一提。就说时间,郑州来回一趟最少三天,花钱费事而且累。当然,这些都是应该的,必须的,而且是不能拖的。 我是七四年人,这个年纪如果想要孩子,没有太多机会了。 写作,我觉得自己还能写二十年,放一放,没关系。 ...... ...... 上面就是原因,直到今年年初,领导身上见喜,我们的心情更加紧张,真可谓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都说孕期前三个月是关键,领导几乎每天打针,吃药,妊娠反应特别大。我呢,虽然自领导怀孕后就摆脱吃药的苦,心里的煎熬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严重。毫不夸张地讲,过去一百天,我们俩的心时刻悬着,每当需要做一项检查都仿佛是跃过陷阱。那种感觉,当真叫人...... 好在这一切没有白费,一系列检查结果表明,这次的情况良好,除了胎位较低孕妇必须静养少动外,其余都算正常。前几天刚去做过唐筛,看到结果为低危,我们俩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咳咳,说得有些多了。 这件事之前,当我遇到不得不中断或者是拖延更新的情况,总会向大家汇报,这次没那么做,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来这次影响时间漫长,不是一两次请假能够解决,再则,我真的害怕出现什么问题,再度失败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做。 嗯,这些就是关于更新问题的全部解释,还是那句老话:一切都是老枪的错,书友是最可爱的人,不求原谅,只求理解。 现在我的第一角色是保姆,其次才是写手。 理解万岁。 ...... ...... 说说这本书,很明显,怒瀚因为我的延误、书的类型、以及其它一些因素的影响,成绩早已跌到谷底;与之对应,我的收入当然也就越来越少,花销反而越来越大。不夸张地讲,假如我停止码字,随便做点什么都比现在的收入高,而且高很多。 不过请放心,我说过会用心把它写完,既然说过,就一定会完成。 其实,写得慢恰恰表明我的态度是要将其写完,哪天当我遇到实在无法克服的问题,顶多也是暂停,而不是太监。目前来说,最大的问题有两个,首先当然是时间,其次是我自己的能力,学识有限选错题材,到做的时候才发现“科幻”当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累到昏天黑地。 还是会认真地写,请放心。而且直到现在,我依然保持着审稿的习惯,而不是盲目加快节奏。想当初我刚开始码字,曾有过一天一万五千字的记录(写的是闯将,被禁了),回头去看那些文字,简直无法直视,修都没法修。 就这些吧,再说下去就变成煽情,不好了。 以上,给我最爱的书友们。 老枪。 正文 第二八十一章:爆发总在落崖时 “霸王卸甲!” 短短一秒钟时间,牛犇好像经历一场漫长的病痛,眼里深如渊海般的纯透几乎消失,皮肤也失去光泽。 依照古医的话说,这是被抽干才会有的病状。假如是更懂行的人,会发现牛犇体内多年修炼的真气几乎在一瞬间耗尽,除丹田源头处仍有微弱气息保持循环,其余地方竟然都荡然无存。 如此巨大的代价,仅仅只是为了说一句话。奇妙的是,小艇上的人竟然都没有听到声音,就连赶过来汇报拆船进度、离牛犇最近的小托马斯也只看到他的口唇动了动,之后便突然间变得虚弱,甚至无法保持直立。 “师座?” 抢上前去扶出牛犇,小托马斯慌忙安慰。 “师座别担心,芳芳福大命大......” 远处情景模糊,但却足够这些有经验的老兵判断局势。当看到烈风被拖倒在地,那台残了一臂的突击者向前,挺枪欲刺的瞬间,小托马斯的猛地闭上嘴。 与此同时,一道声波以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笔直前行,仿佛被包裹在异层空间形成的单行通道之中。它是那样的快,那样的直,那样锐利而且坚韧。十数里空间转瞬越过,它从湖面登岸,穿越炮火,刺穿钢甲,从炽热的炮口边缘掠过,超越那台狂奔的飞蛾。 “什么东西?” 声波穿过叶飞的头,飞少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万分惶急中仍被吓得一跳。 声波继续前进,穿透突击者的钢甲,经过弘毅明泉的心脏,破体而出后钻进烈风的座舱,进入小狐狸的耳朵。 这时候的声波变得极其轻柔,包围着声波的那层看不见的界膜散去,化作清流渗入脑海,并在瞬间送达全身。 在小狐狸这里,这个声音是命令,是柔情,是援助,更是直接发送给身体的执行指令。当它包含的意义被大脑接受,小狐狸已经摸到自爆按钮的手忽然变向,按向另一个键。 嘎嘣一声轻响,仿佛黄豆被咬破的声音。固定小狐狸身体的安全带弹开,左侧随即传来巨大推力,将她推向机甲右侧的逃生窗口。 ...... ...... 霸王卸甲,不是能够一举改变战场局势的大招,而是参照飞机上弹射座椅,让机师在紧急状况时有一条逃生之路。 需要强调的是,绝大多数机甲没有这种设计,因为在机甲出没的战场,机师出舱通常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被生擒,要么死得更快。 另外从机甲的设计上讲,紧急逃生通道的出口很难选择,上下两边首先被排除,前胸是正常出入口,也是面对敌人的方向,至于后背,通常在需要用到逃生通道的时候,机甲多半仰面朝天,背后就是无路可走的大地。剩下来就是左右两边,然而由于座舱被限定在中央,两侧通常是机甲的传动中枢,有大量导管、线路、传感器与支撑骨架,有时还要安装微型辅助引擎。要在保持机甲性能与重力均衡的前提下在这种地方开一个足够人体横行的口,改装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再有,机甲时常贴身肉搏,护甲乃至内部构造扭曲变形为常有的事,一旦哪个地方卡住,费时费力改装的逃生通道就会变成摆设。不仅如此,有人认为逃生通道会影响机师的战斗意志,导致本来有机会赢得胜利的战斗打输掉。 譬如说,当机师驾驶这种机甲,战斗中会下意识地想要保护通道一侧,必然会对战斗带来影响。 在这件事情上,各国的机甲设计师的观点保持一致,就连机师也都认为无此必要,甚至坚决反对。唯独牛犇的态度与传统观念截然不同,自当初上位后开始,凡是他能够做主的人和机甲,一律在其要求下进行改装。 “丑死了。” 对已经定型的机甲进行改装,其艰难程度难以想象。完成后,烈风的肋部不得不鼓出一块,优美形体受到影响。小狐狸本来就是“加装弹射装置”的反对者,看到心爱的座驾变成这幅样子,更加不开心。 “费这么大劲儿,要么被俘,要么只能多活几秒钟,值得吗?有这功夫,不如写封情书给我。” “战场充满危机和变数,每一秒都可能发生转机。” 牛犇过滤掉关于情书的那部分,态度认真而且严肃。 “被俘比死好。” “我才不要做俘虏。”小狐狸的神情同样严肃,而且坚定。“给我安装自爆装置。” “......我认为......” “就要装。”小狐狸赌气道:“必须装。” 也许是因为当初的那句话,或者因为战前临时下的决心,在当烈风无法脱身时,小狐狸选择让机甲自爆,而不是按下弹射开关。 她知道,弹射出舱只会让自己被擒受辱,生不如死。但当牛犇的声音传来,她的意志瞬间如烟云般消逝,内心被巨大的幸福感所充满。不仅如此,她还觉得身体充满力量,仿佛一拳就能打垮一座山。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用力拍下按键,指令以光速送进光脑,反馈也已光速回归。接下来,脱壳之声清脆,逃生舱门打开,一缕新鲜的阳光照亮双眼。 感受到自由的同时,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推送出去,浑身充满力量的小狐狸准备好了下面要做的事,然而...... 她犯了一个不该犯、但又似乎一定会犯的错。 没能及时把身体蜷缩起来。 数字机甲,机师座舱内以略向后仰的坐姿操作,一方面便于节省体力,而且能更加有效的利用厚度。但在机甲侧肋,机甲厚度不足,同时还要保证通道畅通,因此,开出的这扇门不向前胸的正门那样宽敞。其结果是,机师弹射时需尽量蜷缩身体,减少出入面积,方能顺利弹出座舱。 原本这不是什么问题,相反,考虑到弹射的力量,蜷缩身体能够更好的保护自己,避免落地时发生碰伤。对小狐狸而言,因其体型娇小,逃生门相应宽敞,越发不应该成为问题。 偏偏她是小狐狸,曾发誓绝不使用逃生通道的小狐狸;怀着这种心态,训练上自然敷衍了事,未能像操作机甲那样形成本能反应。偏偏这个时候,小狐狸正经历着巨大的情绪转变,思维不够冷静。 原本她就是个冲动的姑娘,不然也不会天涯海角追随牛犇,这个怎么看都够不上合格的心中爱人。 仅仅这些倒也罢了,小狐狸最多出舱不顺。还有一件事影响到她的命运......弘毅明泉的那支枪。 “你、去、死、吧!” 不知道烈风有逃生装置,弘毅明泉用尽全身之力刺出的这一枪,是其毕生之杰作。 枪破铁甲,刺入座舱,小狐狸正在弹射之初;对准中央的枪锋偏离她的心脏,紧贴腰肋的柔嫩肌肤,带出一缕鲜红。 坚韧的作战服挂在枪尖,再被弹射所生的巨大力量撕开,小狐狸的身体因此拉成弓形,在即将飞出通道时重重撞钢板。 蓬! 阳光洒满眼帘,充满着温暖温馨的味道,小狐狸的世界突然变黑,刚刚收回来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到贴身处、一个自己亲手缝制的口袋上。 “牛牛......” “哈!” 耳边传来弘毅明泉的狂笑,极其嚣张得意,但却异常短促。 砰! 一发枪弹顺着机甲斩断的伤口处射入,几次反弹后卡入某根传动轴的缝隙之中,与此同时,那台浑身上下布满涂装的飞蛾凌空而至,两只钉锤不分先后,以超高频率朝着无法移动的突击者的座舱轰击。 巨大而急促的夯击声中,突击者直挺挺趴到地上,相对薄弱的背后装甲在一次次夯砸中变形,扭曲,压扁。座舱内,弘毅明泉的世界漆黑一团,身体在不断压缩的空间里慢慢体会着窒息的感觉。 “不!” “踩死你啊啊啊啊!” 漫步的飞蛾收起钉锤,飞身跳上突击者的后背,起跳之后落下,再起跳,落下,不断重复. 咣当!咣当...... 伴随着单调的撞击声,小狐狸长长的睫毛颤抖几次,缓缓闭上双眼。 “牛牛......” ...... ...... “成了!” 小狐狸在座舱内经历过什么,叶飞一无所知,只能根据自己看到的情景做判断。与他不同,远处的牛犇看不到、但却知道小狐狸做了什么,心里叫了声,紧绷着的意志随即溃散。 被瞬间抽空的无力感顿时如潮水般涌来,纵然他也抵御不了那种仿佛一辈子没有睡过觉的饥渴,身体慢慢软倒。 “师座!” 小托马斯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巨大的脸盘上写满了惊慌与无助。 “老邵,小程,快快快......快来呀!” 带着哭腔的嘶喊,表明这个巨熊般的汉子心里没有一丁点主张。他无法理解牛犇身上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只能拼命呼喊着不断扭头再回头,希望看到奇迹。 不用他喊,在看到牛犇倒下的那一刻,艇上除邵强外的所有人都朝这边移动,有的用跑,有的用爬,有些撑着手在地上跳,一个个狼狈惊慌的样子,仿佛背后有恶鬼驱赶。 “师座!” “师座!” “......没事。” “师座!” “我没事。” 脱力的人需要很久才能恢复,脱“气”与之有所不同,牛犇的肌肉与血液并未经受实质性伤害,只由于在极短时间内失去已经习惯成分导致短暂罢工。歇了两口气的功夫,他就已经比刚才有所好转,再说几句话,气色也在逐步恢复。 “不用过来。老邵,变向。” “变向?”小托马斯大吃一惊。 “嗯。” 用手推开小托马斯,牛犇指着此前大家自岸边出发的方位,语气淡淡。 “去那边,开机甲。” “好!”邵强用力转动手柄,没有再追问。 事实上也用不着问,谁都知道岸边营地是机甲战场,艇上这几个大头兵加入进去毫无意义,不夸张地说,除了小托马斯能用机关炮提供少许支援,其他人、甚至包括牛犇在内都只有送死的份儿。既如此,不如顺着来路登岸去找回机甲,等大家进入座舱,伤兵也能发挥战力。 命令的合理性毋庸置疑,令邵强不解的是,自打牛犇发生不明状况,他的视线就再没有投向营地那边。 “悲伤过头......” 心里默默叹息并且祈祷着,邵强只能尽己所能地讲小艇开到最快。他并不知道,此时的牛犇心里怀着无比巨大的震撼,所想的事情与岸边战斗没有半点关系。 ...... ...... “传音入密......这是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除了刚刚制造奇迹的牛犇,只有得福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然而得福不在身边,牛犇只能在心里默念,一点一点地将其嚼碎,进行艰难地消化。 身处绝境,小宇宙爆发,几声咒语,一记大招,强敌灰飞烟灭,美人倾心投怀,历史车轮滚滚向前......这类事情是安逸的人的一个常见梦想,牛犇这里却是最最不想经历的经历。自八岁开始接受训练时候其,他接受教育就是学会掌控,避免意外,寻找事情的关键,进行破解。放在战斗中,就是要寻找对手的弱点,再以强大的力量进行碾压。 无可挽回时期待奇迹,那是弱者才会有的幻想,牛犇学到的一切告诉他,爆发通常伴随着巨大的伤害,而且是在伤害发生之后。 他失去过太多珍贵的东西,绝不想因为失误或者软弱再经历一次。然而,就在刚才,当脑海中的推演走到绝路,当他即将亲眼目睹惨剧发生、失去似乎已无法避免的时候,情感世界的巨大冲击使得他的身体自动做出反应,对曾经听得福解释和炫耀、自己屡屡尝试却丝毫无得的能力进行突破。 “真气的神奇,你现在只摸到皮毛。外放算什么?困几只苍蝇、抓两个杯子就以为掌握?大错而特错!举个简单例子,用真气把声音送出去只给指定的人听,行不行?” 这是得福介绍传音入秘时的原话,嘲讽是为了激励,炫耀依旧是为了激励。而且就原理上讲,假如真的能把声音聚集成线,并在隔绝的特殊通道中送出,穿透力与距离必然大大提高。 听起来颇有道理的设想,牛犇完全不信。不仅不信,牛犇觉得在修炼这件事情上,得福比他自己更上心,就仿佛牛犇修炼有成对他的意义重大,甚至是为他修炼的一样。 这应该是好事。可是具体到某些项目,当真让人无法专心。 传音入秘?小说里看到过。原理竟然是用真气包裹声音只给一个人听? 扯犊子吧! 真气再如何神奇,总不能违法科学规律。牛犇毕竟是个现代人,经过几次不算投入的尝试,他很快把这件事丢在脑后,任凭得福如何催促,总是以“忙”为理由推脱,或干脆不理。 但在刚才,当他意识到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做到想做的事,当那种揪心、懊悔、愤怒和悲伤相加之后转为巨大的冲动,身体自动做出反应,全力一搏。 于是他做到了。 真正称得上是小宇宙爆发。 以耗空真气为代价,他不仅把声音送入小狐狸的耳朵,甚至还通过已经脱离身体的真气感应到其举动。在此之后,牛犇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做得更多,方才命令邵强改变方向,去拿回机甲。 没有真气,牛犇也就是个力气很大的普通人,看不清局势,听不到变化,这时候带几名伤兵加入战场,只能增加无谓伤亡,于事无补。比定力和对情绪的控制,牛犇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强的人群中的一个,意识到这点之后,马上做出调整。 现在他的心里忽然想起那位劝说者说过的话,与小狐狸的交流中未曾提到的部分。 “人为什么被称为万物之灵?不是因为智慧,而是由于人体拥有近乎无限的潜力。” “人的身体是宇宙最最神奇的存在之一,如同宇宙本身一样,有无数奥秘等待发掘。它就像个内容丰富的宝库,里面有无数藏宝间,每间对应着特定的钥匙。只要找到那把钥匙,就能开发一种潜力,表现出来,就是人们能够看到的超常天赋,或者叫异能。” “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出人类。这句话不该被理解为迷信,它其实是暗语,表明人类原本就拥有是“神”的躯体,当然也包括能力。只不过它们被藏在那些机器隐秘的房间,需要漫长的时间、艰苦的探索和万万分之一的幸运者去发掘。” “偶尔有些人,因为巧合,才出生就打开某个房间......这类事情一直都有。他会成为“超人”,成为人中之神。” “与这些蕴含着庞大能量的潜力相比,智慧只是研究、寻找、开发与深挖它们的工具。当然这不是说智慧不重要,恰恰相反,它是打开人体宝库的总开关。” “人类要探索宇宙,人类需要进化;人的身体必需进化,才能真正探索宇宙。运用智慧,研究如何挖掘人体潜能,探索其规律,掌控乃至促进其运作,是未来科学的最重要课题之一,也就是人类进化的必然之路。” “未来的人类社会,将由一部分“超人”和众多有可能成为“超人”的庞大群体共同构成。” “这是趋势,无论遇到多大阻力,都一定会发生。否则,人类迟早会因为生存空间的限制而自我灭亡。” “不要认为这是危言耸听。原因很简单,“大”与“足”都是相对概念。原始人觉得一个村落很大,等到人多了,就必须分割出去建立新的村寨。于是就有了部落,有了城镇,有了国家。” “星球很大,当人类发现它无法容纳自身发展,就会走出去进行星际开发。星域很大,人类缓慢而坚决的将其填满,正面临着新的关口。但由于空间放大到了极限,时间成为新的限制。在它面前,科技有着无法克服的短板,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冷冻舱?自动驾驶?那些都不过是权宜之计!探索宇宙不是科幻电影,最无知的人也应该明白,世界上不存在完美机械,再好的飞船也需要人掌控,再先进的技术也有需要人应变的时候。” “不妨反过来思考,假如有一艘可以完全脱离人类的飞船,人类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之前与小狐狸谈起那个人和这件事,一方面出于情感,也因为牛犇心里的疑惑快要超出承受极限,需要有个人倾听。在创造并且经历过“入秘”的奇迹后,疑惑已真真切切地转为探索的欲望,此时的牛犇已倾向于相信“人体宝库说”,因为他自己就是证据。 只不过,那是将来的事。 呼!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诸多浮想顿时如烟云飞到天外,脑海也被那张娇俏娇小的面孔所占据。小艇在水面飞驰向岸边,牛犇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拉回到战场。 视野中,战局有些出人意料。 ...... ...... 当牛犇操作自己的机甲赶到营地时,战斗实际已经结束。 原因有三点,首先是战斗力,叶飞带来的这支队伍,机师的平均战斗力与战斗意识均超出一截,数量上的劣势由于小狐狸的牵制、和随后赶来的叶飞制造的混乱抹平。其次是弘毅明泉的死,营地内军人、尤其机甲战队失去主心骨。第三条与牛犇有关,他不仅吸引走、并且歼灭将近一半兵力,而且随着小艇在湖面出现,使得所有人都意识到双鱼岛的结局,大岛已经凶多吉少。 接连不断的打击直接导致信心崩溃,胜负由此注定。对这些,需要经过分析总结后才能理清,其意义是为将来沉淀经验,总结教训。或许哪一天,某位教官会为学生讲解本次战例,对每个环节剖析分解。又或者,某个天才从中领悟到战争的奥秘,成为一代将星也说不定。 将来的事情由将来人去做,对现在的胜利者而言,清理战场是当务之急。都是老兵,安顿伤员,控制俘虏,除了叶飞不肯罢休非要追击少数逃兵,其他人各安其事,称得上井井有条。 牛犇无心过问这些,他的全部心神都被一条消息占据,刚刚诞生的少许庆幸也在一次重击后烟消云散。 “芳芳头部受伤,情况......不太乐观。” 医护兵领着牛犇去到营地内的诊室,一路上小声做着汇报。听到头部受伤这几个字,牛犇心里猛地一沉。 这里是战场!如果伤势重到需要手术...... 急匆匆进到屋内,首先印入眼帘的是艾薇儿的背影,待其听到动静转身,牛犇才看到那个娇小的身体,和那张苍白柔弱的面孔。 清醒时的小狐狸,无时无刻不给人以欢快的感觉,如今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知为何给人以寂寞的感觉,宛如一株独自开放在冰山峰顶的海棠。恍惚间,牛犇眼前出现幻觉,好像那个女孩儿正在心里得意着诡计得逞,马上要跳起来一样。 “牛牛,你来了......” 看到牛犇,艾薇儿脸上的表情先是惊喜,但是很快变得黯然,默默让到一边。 “小狐狸一直昏着......你不要太担心,也许过阵子就会醒过来。” 说着,艾薇儿忽然想到什么,摸出一张纸条递给牛犇。 “这是小狐狸......该是写给你的东西。” “嗯?” 正要探寻小狐狸的脉象,牛犇楞了下后接过来,目光轻扫。 轻薄的一张白纸,几行灵动飘逸的字迹。 伦巴之音,渺渺而起。 盼君与我共舞。 罗袖轻扬,绵若长波。 徐徐曼舞,霓裳飘逸。 翩翩似清风,俯仰自如。 浮云怡然,相思渐绵,情深意长。 交颈为鸳鸯。 展翼共翱翔。(注) ...... ...... 正文 第二八十二章:斩欲断情,一线生机 时近正午,漫步的飞蛾拖着满身的杀戮气息自山外回归,叶飞跳出座舱,望着周围“井然有序”的环境,疲惫的面孔有些疑惑。 战火早被扑灭,击毁与受伤的机甲挪到一起,倒塌的建筑虽然不能扶起,围墙的那几个口子却已经被堵起来。变成废墟的餐厅门口搭几口大锅,热气腾腾,已能够闻到肉香。 人员方面,伤兵已经得到安置,除了正常的站岗、放哨、巡逻,多数人正忙着检查设备和机甲,清点物质等等。叶飞看到俘虏们集中在开阔地带,全部脸朝外,低着头,反绑双手。 尸体也已集中到一起,帝国人被胡乱堆在营地一角,看着有些凌乱。尸堆旁,两名联邦士兵压着一名姬鹏军官模样的人在做身份核对,还有个大块头负责记录。 “屁的意思。” 叶飞咕哝着转过身,看到已经换上旗杆的国旗。 一条威风凛凛的五爪巨龙,周围七颗金光闪闪的星,对处在战争中军人来说,这面旗帜要比平时更有意义,能够给精神带来巨大安慰与激励。然而叶飞并没有太多这种感觉,看了眼,随意的样子更像应付差事。 “没什么意思。” 视线最终落在旗杆下,一字排开七具尸体,上面铺着白布。隔老远对着那些完全空白的布,叶飞愣愣地站着,脸上丝毫没有往日常见的嚣张与轻狂。 “飞少,回来了。” 接到消息的顾长明迎过来,顺手递上一条打湿的毛巾。 “赶上开饭。要不,先歇会儿?” “不用。”叶飞抓过毛巾,胡乱揉把脸,接着用手指了指:“怎么是七个?” 离开时叶飞清楚地记得,总共牺牲六名机师,别的最多机毁、人无大碍。回来时,为何凭空多出一个? 他的视线投向尸体当中体型明显比别人瘦小的那个,双拳慢慢握紧。 难道小狐狸最终...... “小齐死在岛上。师座把他带回来,说是按照联邦军人对待。” “牛犇回来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叶飞眼前一亮,惊喜刚刚浮现便被愤怒替代。 “他怎么没死?” 因为死去的那些人,叶飞发誓不让一名姬鹏士兵逃脱。在牛犇找回机甲赶来之前,他已经从营地出发,没能遇到。 “......没有。” 换成别人这样说话,顾长明多半与之翻脸,但是对叶飞,只能苦笑着、把双鱼岛的情形大概说一遍。 “芳芳情况不好,这里的条件很难有保障......对了飞少,你和师座关系好,赶紧去,开解开解。” “开解?用不着。”叶飞冷笑:“我正想问问他,用的什么鬼战术。” “哎!” 顾长明一把拉住,低声说了几句。听过后,叶飞的表情不停变幻,心情与神情一样难以捉摸。 “师座的情绪很糟,别人不敢吭声,艾薇儿小姐倒是劝过,可是没用。”顾长明犹豫片刻,接着说道:“刚才师座连吐好几口血,样子很吓人。” “吐血?”叶飞神情微变,“怎么回事,内脏受伤?” “没有。” “那担心个屁!”叶飞愤怒说道。 “就是这样才叫人担心。”顾长明犹豫说道:“没受伤,所以没法治。” “没法治就别治。”叶飞怒气难消,“战前扮酷装逼,战后扮演情圣。要我说,他这是报应,活该。” “这话我不同意。”顾长明认真说道:“我详细问过,师座给芳芳下过指令,让她终止行动。只不过......” “你懂个屁!”叶飞中途打断道:“那种情况,小狐狸那脾气,会听吗?” “可这不能怪师座啊!” “不怪他怪谁,怪我?” “......”顾长明无言以对。 “不了解小狐狸,说明他不称职。要是了解,就不应该这样安排。”顿了顿,叶飞继续道:“说到底,都是他的错!” “情非得已飞少。”顾长明从军人的角度辩解,“芳芳出事,大家心里都难过。可是按照当时那种状况,真就只有她最适合执行这个任务。至于后面的事情......飞少,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咱们可都是军人,军人不分男女老少。芳芳其实......” “其实什么?”叶飞的眼睛很危险地眯成一条缝,盯住顾长明道:“违背军令?是不是还得处罚?”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 声音渐渐高起来,引来周围人纷纷侧目。叶飞不管这些,低吼着指向那一排尸体:“要不是她,这里的白单起码多出十个!其中或许就有你,也可能是我!” “我知道。”这一次,顾长明没有退让,缓慢而坚决的声音道:“弟兄们都很感激芳芳,包括我。如果有什么法子让芳芳好起来,大家愿意做任何事情。但......” “但不代表有谁该为此负责。”叶飞眼神冰冷,接着他的话往下讲:“你是不是想这样说?” 顾长明摇头道:“我们应该负责,但是不必愧疚。” 叶飞讥讽说道:“看样子,牛犇把你们教的不错。” 顾长明严肃说道:“这是三十八师的传统。”稍顿,他继续说道:“三十八师每位官兵,只要有芳芳的能力,都会像她那样做。” 听了这番话,叶飞沉默下来,半响没在再开口。 军神之后,怎会不了解军人的战斗力源自何处。叶飞知道顾长明是对的,三十八师之所以成为联邦王牌,原因正在于此。 很多人以为不怕死的军队就是最好的军队,其实大错特错。不怕死,官兵出色的战斗素养与技巧,钢铁般的纪律,以及对胜利的强烈渴望,这些都只是“好军队”的常规标准,即使全部具备,也只能称之为优秀。 要成为王牌,必须从精神层面着手,将所有人的意志统一,超越生死,每个人都把战友当成最终和唯一依靠、同时把自己看成别人的最终和唯一,无怨无悔地去做每件对胜利有帮助的事。凡能做到的军队,精神层面已经无敌。 没有哪个将军不渴望麾下是这种部队,但却不是谁都能训练出来,即便训练出来,也未必守得住。譬如三十八师,和平时期,它的强大战斗力更多地表现在对友军的碾压,以至于引来嫉妒和猜疑,加上一些确实存在的抱团和护短,最终导致霍青下台,三十八师被解体。 让人没想到的是,牛犇担任三十八师师长的时间虽不长,这种精神却被重拾,甚至发扬到更高层面。霍青时期,三十八师自上往下,从来没有违抗军令的例子,即使错的也会坚决执行。但是现在,在执行具体任务时,会根据具体情况做出判断,选择最佳方案。 小狐狸并不属于三十八师,其行为更多是出于和牛犇的私人情感。换成顾长明、托马斯、程鹏等等,行为可能和小狐狸一样,出发点却完全不同。值得一提的是,在这里,顾长明“误会”地认为小狐狸和他一样,也有可能他只注意到小狐狸“在有机会突围”时做的选择,把自己代入到那个特定阶段中去。至于之前小狐狸突袭营地的行为是否符合大局,已经被排除到考虑之外。 事实上,叶飞的这番争辩同样出自私心,还有一部分因为小狐狸的女性身份,优越的大男子主义自尊罢了。只需做个假设,把小狐狸换成林少武、或者别的军校学子,这种情况下叶飞仍会愤怒、难过,但肯定不会表现得如此激烈,不会瞎埋怨。 顾长明的话改变不了事实,也无法扭转叶飞的观念,但让他意识到,之前顾长明为牛犇做的那番辩解并非“敷衍”,更不是虚伪,而是他在做事和看待事情的真实态度和想法。 叶飞知道这对军队来说多么珍贵而且难得,尤其这是联邦的军队,更加不能打击奚落。不仅如此,通过这件事他还意识到,自己虽然懂得更多军事知识与战术技巧,但就领袖这个角色而言,冷漠、甚至可以说冷血的牛犇显然更加适合。 “就是越来越不像人。哼哼,还吐血......谁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给人看。” 这番话只能在心里嘀咕,不好拿出来与顾长明争辩,叶飞恼火地摇了摇头,甩手走人。 “老兵痞子,本少不和你争。我找的是牛犇。” “啊?”原本以为还有长篇大论,没成想被突然撂在这里,顾长明呆了一下,赶紧跟在后面,“飞少,您要是不乐意劝,也没什么。起码不能再给师座刺激。” “知道知道。”叶飞内心越发窝火,“你跟着做什么?没事干吗?” “少说两句。”顾长明仍在叮嘱。 “忙你的去。” 叶飞一边摆手,一面大步向前。没进门,暴躁的呼喊已经炸响。 “牛犇,你给我出来!” 房间内静悄悄地,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出来阻止,不得已,叶飞只好自己进去,等看到屋内情形,几已按压不住的怒气更加茁壮,火冒三丈。 “嗨嗨?嘿嘿,好安逸啊!” ...... ...... 军营无论哪里摆设都很简洁,这个被当成特护病房的房间也不例外,一张床,一副桌,两三把椅子,牛犇占另一个,艾薇儿占着另一个。床边挂着吊瓶,床上躺着的是小狐狸,小狐狸的头上缠着绷带,身体盖着薄被。 一只雪白的脚露在外面,看着便不由得心生怜意。 正如顾长明所讲,小狐狸的情况不好,脸色雪一样苍白,身体却微微颤抖。这至少表明她不是在安睡,如果不是因为疼痛,就是神经系统受到损伤,身体无法自主控制。 另外,从叶飞的角度可以看到小狐狸的侧脸,昏迷中的她面孔时不时会抽搐。距离受伤已经几个小时,绷带上的殷红看着依然新鲜,说明伤口很难彻底止血,进而表明伤势麻烦,起因或许在头骨。 假若是头骨破裂、碎片影响到大脑,或者是大脑直接受伤,那种手术绝非这间简陋的病房的容纳范围,叶飞能够想象医护兵的无助,甚至有可能,他连伤口清理都不敢轻易做。 毫无疑问,小狐狸的伤势重到命悬一线,旁边的椅子上,艾薇儿满脸憔悴与无助,听到叶飞的怒吼、看到叶飞进来,她抬头看了眼,举起手指做个噤声的手势,便又继续发呆。 就性格而言,叶飞从没看到过这样的艾薇儿。既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扑上来嚎啕大哭,也没有坚强地开口安慰,没有劝解,没有解释,连个招呼都没有。 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呆子。 牛犇呢? 他在椅子上打坐,调理呼吸,也可以叫闭目养神。 毫无疑问,给叶飞留下的印象是后者。 看到叶飞走进来、准确讲是听到他的讥讽,牛犇才睁开眼,点了下头,用手指着仅剩的那张椅子。 “回来了。坐下歇歇。” “......你......这是怎么了?” 本意是要痛斥、大骂,甚至干上一架,但在四目交错之后,叶飞身形忽顿,已经举起来的脚凝在空中,竟然落不到实地。一瞬间功夫,他便体会到顾长明为何那样担忧,同时也被看到的事实所震惊。 仅从外貌看,牛犇与上次分手时没什么不同,唯有通过眼睛才知道,他几乎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那双如渊海般深彻的眼睛彻底被灰暗占据,甚至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灰色斑点;而就精神上讲,以往牛犇的眼神纯净而且清澈,身边不少女孩儿都表达过羡慕,如今却完全失去神采,充满着死人才有的空洞。 只看一眼叶飞就断定,这种样子绝不仅仅出自情感打击,牛犇的身体出了很大问题。这个看起来很严重的问题又影响到牛犇的思维与情感,表现出来的,往日的沉默寡言变成真正的冷漠,如同一块毫无生机的石头。 明明近在咫尺,感觉却仿佛千里之外......叶飞体会过一次这样的感受,与那种外力强加的无奈不同,牛犇给人的感觉更加绝望,仿佛身处在两个世界。 刹那间,叶飞明白了艾薇儿为何会那样,不仅仅因为小狐狸精,更主要的原因在于牛犇。反过来讲,身边两个亲近的女人变成这副样子,牛犇看起来竟似乎无动于衷。 “怎么弄成这样?” 进门之前的想法抛在脑后,叶飞醒过神来,赶紧跑过来、将那把椅子搬到牛犇对面,坐下来,目光与之平平对视。 “喂,还认不认得我?” “认识,你是叶飞。”牛犇的回答没什么问题,给人的感觉却仿佛是在讲述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譬如张三叫张三,李四就是李四,叶飞所问的这个问题与张三李四地位相等,不会带来任何干扰。 “那你记不记得咱俩什么关系?”身为当事者,叶飞顾不上气馁,追问的时候更加迫近。 距离近了,体会越发清晰深刻,对着那双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睛,叶飞觉得自己就像对着一条已经死去的毒蛇,心里不禁要生出一丝恐惧。 以他和牛犇的关系尚且有这种感觉,别人更加不要说。叶飞终于知道顾长明说的“别人不敢吭声”是因为什么,即便是他,此刻心里也有强烈地“离开”“摆脱”甚至是“逃跑”的欲望。 “难不成小狐狸受伤之后,这个木头发现她就是真爱?” 凭着天生的胆略与刻意制造的胡思乱想,叶飞努力抵御着那种充满死意的目光带来的精神侵略,先一步替代牛犇回答。 “咱们俩是朋友,最好、最亲的那种。你知不知道朋友什么意思?最好最亲到什么程度?” “我知道。” 刻意的荒诞行为没能带来应有的效果,牛犇回答的时候声音平淡,依然如同对待张三、李四那样。 “我只是暂时体会不到。” 叶飞几乎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能够领悟到这件事的可怕。 “为什么?” “我的修炼出了问题,导致身体出现状况。嗯,不应该说是身体......” 似乎遇到难解的题目,牛犇皱眉思考片刻,神情很快恢复漠然,说道:“我记得你知道,我修炼过一种真气。” “我知道我知道。”叶飞赶忙答应,内心略微放松。 牛犇愿意对他解释,说明其内心还存在着基本的情感倾向。虽然没有问过艾薇儿,但是叶飞有八成把握她的待遇和自己不同,外面的人更加不用提,屁都问不出来。 不单单叶飞,艾薇儿显然注意到这些,悄悄凑过来,紧张地倾听。 “你的真气怎么了?暴动?起义?还是走火入魔?” “都不是。” 牛犇摇了摇头,漠然说道:“如果是走火入魔,我现在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已经死掉。不会坐在这里和你好好说话。” 这么危险!幸好本少明智,没认真修炼什么真气鬼气魔气。话说回来,你这样可不算是好好说话。 叶飞心里嘀咕着,一面追问:“那是什么事情?” 牛犇说道:“你说的那些差点发生,不,是已经出现。但是因为我的真气刚刚一次耗空,之后恢复的量很少,所以才能及时控制住。只不过,我要控制真气,同样需要运用它才能做到。这个过程很难困哪,最终出了岔子。” “那就好,那就好。”叶飞想了想,又问:“以前好好的,为什么会走火入魔?真气又为什么一次耗尽?” “是因为她的原故。” 牛犇回头望着病床上的小狐狸,石块般的脸上浮现出少许疑惑与茫然。“我在船上给她传音,距离太远,加上刚刚学会难以控制,一次性把真气耗尽。后来......”皱眉想了片刻,牛犇继续说道:“后来在这里,我看到她,查看她的伤,发现有一部分真气留在她的体内。” “于是你想拿回来?”叶飞急忙追问。 “不是的。”牛犇摇了摇头,带有一丝困惑说道:“她的伤很重。有那些残余真气才能活下来,但它毕竟不是她的东西,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我发现这点,想试试能不能帮她固定,但我忽略了自身状况,还有那些真气原本属于我,结果就导致冲突。如果不及时处置,她很可能会当场死掉。” 明明事情已经过去,叶飞的心依旧悬了起来。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依照一门从没试过的法子将识海封闭,丹田锁死,封幽府之门,禁魂脉之窗,付出很大代价才做到。对了,我说的这些,你懂不懂?” 叶飞默默摇头。 牛犇点头表示理解,说道:“你没修炼过,不懂这些很正常。其实这是禁术,牛二让我轻易不要用,除非是无法自然完成大周天,实在没办法才在冲关的时候试试。” 稍顿,他继续说道:“简单地讲,我把自己和世界割裂,斩欲断情,变成只拥有记忆的另外一个人。” “斩欲断情......”叶飞敏锐地抓住要点,感觉即恐怖,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 难怪顾长明说牛犇的情绪不对,难怪他给人这种感觉。斩欲断情......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 “是不是说,今后你都像现在这样,冷冰冰不像个......我的意思是说,将来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你的形容有问题。”牛犇没有因为那句不像人受影响,肯定说道:“只要重新打通全部关锁,实现大周天运转就可以。” 听到这句话,叶飞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牛犇忽然说道:“据牛二讲,还没有人用这种法子成功。” “啊?”叶飞目瞪口呆。 对于修炼,叶飞完全没概念,但他知道,牛犇现在说的话是其最最值得相信的时候,绝无哄骗、掩饰的成分。所谓斩欲断情,目的是为了派出干扰,把人变成只有智慧与身体的修炼机器,以最大的专注和投入实现突破。虽然叶飞绝不会这样选择,但却不能不承认,那个禁术看起来并非没有道理。 不知道牛二那边什么情况,是出于警告的目的故意恐吓牛犇,还是这个禁术真有那么恐怖。 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付出的代价过于沉重,牛犇再度转头望着病床上的小狐狸,微微皱眉。 “奇怪,我怎么会这样做?似乎我该收回真气.....” “这个问题等下再讲。”叶飞多机灵的人,虽然不明就里,但他知道此刻绝非尝试破解断情之道的时候,赶紧将牛犇拦住。 “先说最重要的,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样?还能不能动?多长时间能恢复?” “能动,想完全恢复就难了。不过......这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呃......”叶飞误以为引导失败,正想找些其它话题来说,却听牛犇说道:“正好你回来,赶紧去把事情办掉。” 听到是需要自己办的事情,叶飞稍稍放心。 “什么事?” “去双鱼岛,连线总指挥部,通知你爷爷立刻备战。” 或许是因为用了禁术,牛犇下达指令时愈发果断干脆,丝毫没有因为叶飞的身份有所变化。 “艾薇儿,马上写篇稿子。” ...... ...... 正文 第二八十三章:重病临身,国难当头 从房间里出来,叶飞没有立即去查看船只,而是叫上艾薇儿和刀仔,再让顾长明把军医找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顾长明以为他想了解小狐狸的伤情,面带难色:“老赵来看过,没办法。后来师座干脆不让他插手。” 叶飞摆手:“不是芳芳,是牛犇。” 顾长明一惊,急忙追问:“师座?他怎么了?” “别废话,赶紧把人叫来。再给我找个僻静地方。” “呃。” 因为战斗,在营地找个安静说话的地方并不容易,顾长明想了想,干脆带着大家到大岛的指挥室,撵走值班士兵后匆匆离去。等他走了,艾薇儿急忙拉住叶飞,神情很是担忧。 “牛牛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现什么?” “我发现他有病。” “别开玩笑。”艾薇儿有些恼火。 “没开玩笑。他就是有病。”叶飞斩钉截铁。“刚得的,很严重。” “啥病?” “这得问医生。” “......” 不多时,一直没休息过的军医赵家良被顾长明带进来,没等开口,叶飞过去一把将其拽过来摁在椅子上。 “牛犇吐血,你有没有给他检查身体?” 军医默默摇头,“师座自己懂医道,不让看,说......” “别管他说什么。”叶飞很没耐心,打断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叫斩欲绝情的病?” “......”军医表情迷茫,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怎么和他说这个?。”艾薇儿拉住叶飞的胳膊,低声道:“那是古武功法,还是禁术。万一传出去怎么办?” 大凡与“禁”字有关的东西,多半不为世界所容,小的如动作小电影,大的如基因改造,被人知道会有麻烦。自打艾薇儿听到牛犇修炼禁术便下决心保守秘密,没成想叶飞这边才从屋里出来,立马通知给三个人知道。 “狗屁功法,是病!” 叶飞恼火地甩开手,扭头问刀仔:“你也学过古武,有没有听过这种功法?” 刀仔和军医一样迷茫,不过他至少明白一件事情,叶飞叫自己来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为“牛犇有病”提供佐证。 不敢轻易下结论,刀仔慎重说道:“古武功法出自神国,经过无数人传播改动,不仅多而且真假莫辩,即便是真的,很多也已残缺不全。” “停,停停停!”叶飞很不耐烦,打断道:“到底有没有听过,听过说说内容,没听过说说你的看法。” 刀仔摇头,皱眉说道:“只听这几个字......太玄。不像是古武,倒有点像神话传说,仙灵故事中编出来的东西。” “听见没听见没?我就知道有问题。”叶飞一拍大腿,扭头又去找军医。 “老赵,这叫什么病?” 老赵非常努力地尝试跟上思维,迟疑道:“你是不是怀疑师座出现幻觉,像......吸毒者那样?” “幻觉?”叶飞楞了下,但是很快,他极其肯定地摇头:“牛犇怎么会沉浸幻觉?我敢肯定,即使注射吐真药,也休想让他说出不想说的话。” 吐真药是精神类药物,常用于审讯,受训者意志越强大,对该药物的抗力也越强。很显然,叶飞眼里的牛犇属于最强悍的那一类,永远无法突破。 “即便有,也不会持续这么久。”艾薇儿旁边补充,观点与叶飞很接近。 “那是为什么?”老赵。 “这不是在问你?”叶飞异常恼火:“你是医生,就算水平差点,懂的也比我们多。怎么还要问我。” “问我,得先把情况讲讲清楚啊!”老赵表情无辜,掰着手指说道:“病兆病征,病理病因,病史和检查结果......” “呃......”直到此刻叶飞才意识到,老赵仅仅去看过牛犇一眼,没上手、也没这么交谈就被赶出来。 “我也想帮忙,可是师座不让。”老赵接着诉苦:“这里条件太简陋,仅有的几样设备被摧毁的差不多了。我想给芳芳做个脑部扫描都没办法,” “得了得了,这些都没有。” 叶飞哪有心情听这些,打断后直接把刚才房间内与牛犇的谈话复述一遍,仅在几个关键处涉及到牛二的那部分一言带过。 老赵很认真地听着,起初迷茫,渐渐地似乎发现什么,神情变得凝重。 叶飞注意到这点,最后道:“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现在我觉得,牛犇现在就像是块失去情感的石头,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老赵深深吸了口气,样子看起来很为难。 “是病......但也不是病。” “操!”叶飞再也忍不住爆了粗口。“你到底懂不懂!不懂就别装懂!指望用忽悠的方式骗过去,小心我撤了你的军职,撵到精神病院去给人喂药。” “老赵从不忽悠。”顾长明出来支持战友,神情异常严肃。“飞少,你不了解我们就不要乱讲。老赵......” “没事的。” 老赵拦住他,回头朝叶飞笑了笑,疲惫的脸上写满担忧。 “有没有听说过一种说法,叫:选择性遗忘。” “我听过!”艾薇儿首先表态:“电影里有,很多小时候被虐待的孩子,长大了会忘记。” “没事不好好工作,光知道看那些害人骗钱的肥皂剧。”叶飞回头瞪她一眼,一边在脑子里琢磨这几个字的意思:“选择性遗忘。遗忘可以有选择?” 老赵回答道:“一般情况下不能。只有在遇到强烈刺激,非常少见、极端的情形中,由于人无法接受某些事实,身体启动自我保护机制,把相关记忆从脑子里抹去,代以别的画面。” “那是什么意思?”叶飞表情迷茫。 顾长明首先明白过来,叹息着说道:“意思就是说,师座因为芳芳的事情受到刺激,忘掉一部分与之相关的事。那个什么功法禁术是他自己编出来,用于填补记忆空缺。” “听着有些道理。”艾薇儿比较容易接受这种解释,很快选择相信。“难怪牛牛突然间变得对小狐狸不再关心,似乎还有些埋怨的意思。” “那不叫埋怨,是排斥。”老赵纠正道:“研究表明,除非把大脑中的相关组织挖掉,否则,记忆将永远存在。这里说的忘掉只是人的自主反应,可以理解为精神屏障。芳芳是师座那段记忆的触发关键,出于保护和回避的目的,他会不自主地对芳芳产生排斥。” “悲伤过度之后的自然反应。”艾尔默默叹了口气,神色黯然。 老娘生来花容月貌,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妩媚妖娆,三十几年春秋,竟然遇不着一个会为自己伤心、伤心到如此程度的男人,人生之无奈莫过于此,如之奈何。 牛犇这个混蛋,一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知道怕也不在乎。 “伤心能够让人失忆?”叶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心内莫名有些恼火。 想当初,本少尚且是纯情少年,与光子一见钟情,情投意合,如漆似胶,缠绵悱恻,后来却不得不分开。本少心中之悲苦伤心比山峰更厚,比大海更深,却为什么没能忘情,一直受折磨到现在? 牛犇真的是混蛋,连这种事情都压我一头。 两人胡思乱想中,老赵会错了意,解释道:“不止伤心,每种情绪到极端时都可能造成失忆,比如愤怒、兴奋、忧愁、愧疚等等。当几种情绪交织到一起,会更容易超出承受极限,发生选择性遗忘的概率也会加大。不过请注意,这种情况说起来似乎很简单,实际发生少之又少。我倒觉得师座的情况不那么简单,也许还有情绪之外的原因。” “管他什么原因,现在先确定病情。”叶飞开口道:“也就是说,牛犇并非失去情感,仅仅是身体和大脑的自主反应?” “难道你真的相信,世间存在一种能够剥夺情感的修炼功法?”老赵反问他:“以师座与芳芳的共同经历,假如不是缺少了某些关键部分,你相信有功法、或者有一种气将他变成这样?” “当然不信。”回答虽然坚决,叶飞心中困惑难解,“可是对别人呢?比如艾薇儿和我,为什么也是冷冰冰地,仿佛刚刚认识?” “这很正常。而且只是表象与假象。”老赵先是做出判断,接着给出解释。“人的情感存在倾向性,特定时期,表现会更加明显。比如一个人原本非常热爱工作,某天驱车发生车祸,一家子全死光只剩下自己,要是这时候去和他谈工作报表,结果会怎样?” “靠!谁会这么混账。” “只是打个比方。可能不太恰当。” “但不对啊?刚刚不是说,牛犇选择性忘记了与小狐狸的情感内容?” “忘记源于情感极限被突破,目的是为了避免伤害,但不代表那种伤害没有发生。”老赵犹豫片刻,说道:“而且,你觉得师座当真忘记了与芳芳的感情?” “你什么意思?”叶飞有些犯糊涂。 “没忘。”艾薇儿肯定说道:“不然牛牛不会一直守在床边不走。” “这就对了。”老赵叹息道:“选择性遗忘本身只是一种欺骗,时间长了,情绪平复,辅助一些刺激和触发,那些忘掉的记忆仍能恢复。具体到师座,我觉得存在两方面问题,一来他的确忘了一些事情,或者就像编造出来的那样,修炼了某种绝情功法,导致失去情感。二来,他内心深处还存在着某些线索,也可解释成断情不够彻底,加上芳芳就在身边,师座才会苦苦思索,欲去还留。” 苦苦思索,欲去还留,代表心中道不尽的挣扎与苦痛。听了这番话,在场的人全都沉默下来,无论是怀有醋意的艾薇儿,还是心存怨怒的叶飞,都不忍再就此说些什么。 稍顿,老赵接下去说道:“一个刚刚经历重大情感波折的人,对别的事物表现冷淡,拒绝和人接触,再正常不过。” “这么说牛犇还算好的。不但记得我们,肯接触,连职责都一清二楚。”叶飞说着,似在夸奖,又像是在嘲讽。 “师座非寻常人,但他也是人,而且我认为,师座比常人更加重情重义。”老赵看了眼叶飞,又看看艾薇儿,叹了声:“遇到这种事情,师座需要一点时间,一个接受过程。至于你们与师座之间的友情,我认为大可不必担心。” “哈!犯得着么。”叶飞在笑,心内其实很恼火。 “我说真的。”老赵反过来解释道:“要证明这点,其实也不算难。” “如何证明?”艾薇儿对此颇为关注。 老赵说道:“让自己身处险境,遇到致命危机时看看师座的反应就知道。如果他完全不在乎,表明我的判断完全错误。” “......”艾薇儿与叶飞面面相觑。 “但要注意,演戏别太过火。” “演个屁!” 叶飞的思考方向回到重点,说道:“病情病因都有了,该怎么治?” “是啊是啊,该怎么治?”艾薇儿也在问。 “怎么治?”老赵眨眨眼睛:“先不考虑方法,只谈方向。咱们应该帮助师座恢复记忆,还是帮他忘得更加干净彻底?” 这? 屋内的人都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昏迷的小狐狸命悬一线,不定哪个瞬间就会香消玉殒,也有可能在亲近的人的帮助下回复神智。这个时候,牛犇的陪伴与守护非常重要。 牛犇呢?假如他的“病”当真由此所生,恢复记忆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在裂开的心口加上一刀,对他那样的人来说,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左右为难的局面,这还仅仅是确立方向。即便决定了为哪方考虑,又该如何去做? “总得先救人才对。”沉默中,艾薇儿第一个开口,声音仿佛飘在云端:“生命是第一位,活着才最重要。我听牛犇这么讲过。” 在那些悲伤的故事里,活着承受折磨的人似乎比死者更加痛苦,但是当生命被摆上天平,孰轻孰重,不问可知。艾薇儿说话的时候并不知道其他人心里也有比较,只是考虑的范围有所不同。当她提出这点,老赵随即给出解答。 “问题在于,这样做是否有帮助。” 一边在心里斟酌言辞,老赵沉吟道:“我不了解师座的情况,但是给芳芳做过检查。实话说她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无听无视无觉无味,根本不可能知道外界的任何状况。甚至可以说,芳芳能够活到现在,已经算得上奇迹。” 顾长明说道:“换句话讲,师座留在身边对芳芳没有任何帮助。” “这就难讲了。”老赵不肯把话说死:“医学上做不到的事情,并不代表一定不会发生。这类奇迹,你们应该都听过。” 可不是么。理论与实际总有出入,现实中,沉睡多年的植物人也有被唤醒的实例,小狐狸才刚刚受伤,怎么能这么快就随随便便放弃。 问题回来了,相对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牛犇恢复记忆后发生状况的可能几乎为百分百,只是轻重程度难以把握。 到底该如何权衡? “吗的,尽碰到这种破事!”叶飞急得直挠头:“是不是就没办法了?” “那也不是。”老赵摇了摇头。 “还不赶紧说!”叶飞猛地一拍桌子,几乎吼出来。 “事有轻重缓急,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有两件,一是先让师座恢复健康,再就是维持芳芳的生命。做好这两件,其余的可以先缓缓。” “具体怎么做?” “芳芳这边不用讲,最好的药,最精心的护理。并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联络指挥部,争取让她得到进一步治疗、或者进行手术。强调一下,她现在承受不起颠簸,别想着送走。” “意思是只能叫医生到这里来。”顾长明紧锁眉头。“医疗设备怎么办?” “全部靠空运,没有别的办法。” “好吧好吧。一会儿我就去双鱼岛。”叶飞接着问:“牛犇呢?” 老赵回答道:“把师座从芳芳身边带走,骗也好拉也好,不管用什么方法,暂时让他离开那个环境。” “这样......”艾薇儿神色迟疑:“芳芳撑到现在与牛牛的真气有关。万一发生什么事情,牛牛又不在,该怎么办?” 叶飞无奈摊手,问老赵:“你都听到了,到时候怎么办?” 老赵坦然回答道:“老实讲,我既不懂、也不信你们说的那个什么真气。但就现在的情况看,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无论师座能做什么,至少要等他身体恢复,有了承受力之后再说。” “这倒是的。”艾薇儿终究牵挂牛犇多一些,闻言频频点头:“再来一次那样的事,我怕牛牛会撑不住。” “要是小狐狸因此死了呢?保不准哪天牛犇恢复记忆,到时候怎么和他解释?”叶飞忽然说道。 “师座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老赵平静说道:“我相信他会理解。” “那么你呢?”叶飞紧盯着老赵的眼睛:“这是你的主意,你会不会心中不安?” “我是医生,而且是军医。”老赵并没有为自己开脱,虽然他有足够多的理由这样做。“医生经常面对这类选择,比如要不要给人截肢?是否一定要挖掉伤兵的眼睛?你问我会不会感到不安,我只能这样回答:我依照情况做出只认为最合理的判断与选择。” “然后交给我执行。”叶飞恶狠狠说道。 “你与师座的关系最近,权力又最大。你不做谁做?” “本少偏不做。”叶飞赌气般一屁股坐倒,恶狠狠咒骂道:“一对狗男女要死要活。吗的!关我屁事!” 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他改变心意。相比之下,艾薇儿对叶飞更加了解,一面抱以同情的目光,一面自言自语。 “这时候让牛牛离开芳芳,怕是不容易。” “是啊!”顾长明眨眨眼,“没办法,肯定没办法......” “谁说没办法?”叶飞腾地一下站起来,神色狰狞,咬牙切齿:“本少就有办法。” “什么办法?”众人异口同声。 “只要......” “老顾!老赵!出事了出事了,你们在不在?” 哐当一声门被撞开,小托马斯硕大的体型直接撞进来,神情既激动又担忧,一副火烧眉毛的表情。 “出什么事了?”顾长明微微皱眉。 “连上了,连上了!” “什么连上了?” “通讯!与指挥部的通讯!”小托马斯大呼小叫,“还有,师座刚刚昏过去了。” “什么?!” 听到后面的话,众人大吃一惊,纷纷从各自的位置上跳起。 “刚刚还好,怎么会突然昏过去?” “不知道啊!”小托马斯只是过来找人,并不清楚具体情形,惶急中只剩下叫喊:“听说是芳芳的情况发生变化,师座不知道做了什么,先是吐血,接着就昏了过去。” “不能等了,必须马上登岛求助。”顾长明当机立断。 “带上牛犇。”叶飞也不敢再摆谱,歪拧着眉毛下令:“马上登船。” ...... ...... 跨了一座山峰的双鱼岛,遍地都是嶙峋怪石,上岛、行走都很艰难。反倒是灾难爆发的源头,只剩下小半截的峰敌相对平整,在经过一番整理与打扫之后腾出不算大的一块地方,用于安放量子通讯设备与相关设施。 叶飞等人赶到的时候,威廉仍在调节设备,尽力让通讯信号更加流畅。自凌晨起忙碌至今,这位出色的电子专家全身上下被灰尘糊满,再被汗水反复浇灌,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看着仿佛从刚刚泥巴里钻出来。与之相比,得福倒是很干净而且神采奕奕,不愧是人工智能,只要有足够能源,永远不会感觉到累。 “这种地方......真是难为你了。” 自乱石当中以近乎攀爬的方式头一个到现场,飞少看着周围的环境,一面感慨牛犇出手不凡,同时不禁要夸赞威廉。 “本来可以再早一点。可是对面好像出了什么问题,还有,那个家伙总是偷懒,不肯认真帮忙。”威廉知道飞少的身份,说话时的声音与姿态都很尊敬,并有一点小小羞涩。 “牛二?向来如此。”飞少望着在石丛间蹦跳如飞的得福,有些恼火:“待会儿我教训他。” “那是谁?”顺着叶飞的视线与得福的背影,威廉看到几名军人抬着担架,有些疑惑。“师座怎么没来?” “抬着的就是你们的师座。” “啊!”威廉一声尖叫:“师座受伤了?师座也会受伤?” “你们师座还是个人呢,奇怪不?” “......什么意思?”威廉随口问了句,扭头想去迎接。 “别去了,赶紧开机。”叶飞拉住威廉。此刻顾长明、托马斯也已过来,一起将他阻止。 “连通了没有?赶紧开机,十万火急。” “喔?嗯嗯。” 威廉自作主张地认为这与拯救师座有关,赶紧又回到自己的岗位,一口气按下几个按钮。 “对了,刚刚你说对面出了问题?”叶飞忽然想起之前的话。 “是啊。”威廉一边忙碌,一面断断续续地讲着:“起初是干扰,很严重......后来是信号本身,对面似乎特别忙,信道拥挤......不过不要紧,现在都解决了。” 听了这番话,叶飞与顾长明彼此对视,神情都变得凝重。 “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和总不联系过一次,把知道的情况讲了讲。”各个依次运转,轻微的嗡嗡声掀起不少灰尘,现在也都没办法处理。威廉像是隐没在迷雾中,声音继续回响:“总部很重视我们提供的情报,让我赶紧把师座找来,呃,还有飞少。听对面说,有上层人物要与这边直接进行视频连线,所以我才催你们过来......通了!” 随着滴的一声响,两道彼此交叉的细微光柱在空中交汇,很快变成晃动着的画面。 “咦?这次没经过身份验证?”威廉有些奇怪,随即恍然道:“呃,是频段记忆。大概是总部那边觉得刚刚才有过通话,这次没必要重复。” 这番话只给自己解释,却未能说服叶飞与顾长明。两人再次彼此对望,神情由凝重变为担忧。 与总指挥部连线,怎可能省去身份验证环节,发生这种状况,唯一的解释是已经顾不上,真正的十万火急。 思量着的时候,又有一些人赶过来,晃动的画面也在逐渐稳定,等到光影屏幕上的人变得清晰,被认出的那个瞬间,双鱼岛骤然响起惊呼。 “军神!” “元帅!” 一张张愕然的面孔,上面镶嵌着一张张无法闭合的嘴,和一双双呆滞的眼。除了叶飞,每个人都为所见感到震惊,甚至难以相信。 “弄错了吧?”顾长明伸手拽拽威廉,生怕自己声音太大。“会不会连到帝国那里,故意做出来的这个?” “应该没错的啊......” 威廉满头是汗,忍不住想要调节设备,但被叶飞阻止。 “别弄了,没错。” 说着,叶飞走到威廉的位置,正对着视频采集窗口,接着朝对面挥了挥手。 “嘿!老头子,您还好吗?有没有看到我?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周围一地眼球,许多人惊恐地转过身。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视窗中军神没有生气,相反大家都能看出来,老人干瘦的面孔上浮现出少许安慰的神情。 “少红,你已经到了?” “不仅到了,而且正好赶上打仗。”叶飞似乎在炫耀表功,又似乎在嘲讽什么。“这回我可是按您讲,为联邦做了巨大贡献。” 军神点头道:“我听说了。你做的很不错。” 不等叶飞再说什么,军神问道:“牛犇呢?” “牛犇生病了,有什么事情和我讲。”叶飞大大咧咧说道。 “生病?”军神微微皱眉,显然不怎么相信叶飞的话。“别胡闹,赶紧让他过来。” “为什么?非得牛犇才能当家?”叶飞有些恼火:“我就那么不入你的眼?” “......你没有军职,严格讲连军人都不是......算了算了,如今这些并不重要。” 军神沉默下来,片刻后才重新开口,一开口,石破天惊。 “你们得到的情报很重要,只是有点晚。今日凌晨,姬鹏帝国已向联邦全世界通告,向华龙联邦正式宣战。” ...... ...... 正文 第二八十四章:战火临头,灭国之危 帝国向联邦宣战。 如果不是出自军神之口,众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竟然是姬鹏帝国向联邦宣战。 他们向我们宣战? 经历这么多事情后,在场的人都把自己看成正义的一方,准备好一大堆道理要讲。这就好比一帮孩子被黑社会绑架,饱经磨难,好不容易设法逃出来,等回到家、正准备向家长倾诉委屈,却发现自己成了罪犯,正被通缉。 “理由呢?”叶飞在冷笑,但其眼神显示,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给你们看几段视频。” 说着军神叫来人,把准备好的几个文件依次调上光影屏幕。 头一个发生在太空,点点繁星下,四艘华龙联邦战舰一字排开,朝两艘民用飞船开火,周围漂浮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飞船残骸,视角移到某块大一些的船体,能够清晰地看到两个字:航武。 那是姬鹏天皇亲自赐名的护卫舰。 没等大家弄明白,屏幕上的画面剧烈抖动,当中夹杂着数惊恐的尖叫与哭喊声。 “求救!我们遭到伏击!遭到伏击!” “不是星盗,是华龙联邦的正规舰队!” “......船体破裂......” “亲王......遇难了!” 到此画面骤然明亮,随后在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后变成全黑,死一般的沉寂中,屏幕上打出两排字幕。 “神圣纪元两千年十月初十,姬鹏帝国山本六一亲王前往罗蒙星参加会议,途中受到华龙联邦的舰队伏击,亲王与其率领的使团成团、以及八百三十七位平民全部遇难。负责护卫的官兵英勇作战,终因寡不敌众,壮烈牺牲。” “注:六一亲王要参加的会议,是由人类最高议会组织,讨论如何控制各国军备竞赛,尤其各热点地区的相关国家,以军改为名进行的扩军行为,旨在维护人类和平。” 到此,光影屏幕变成空白,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这是污蔑!”小托马斯一拳砸在身边的石头上。“倒打一耙!” “战舰是真的。”有人压着嗓音提醒。 没错,视频中的联邦战舰是真的,不单是涂上联邦文字、画几面旗,其外形与武器装备都出自联邦。 全部仿造......倒不是绝对不可以,但需要提前很多年做准备,而且只能仿造相对陈旧的型号。然而屏幕上出现的,分明是前几年才刚刚服役的“西北风”四代驱逐舰,联邦自己没做到全军服役,别国如何能做到一模一样。 没等大家想明白怎么回事,第二段视频开始播放。画面是从天空上拍摄,一处山野之地,大群荷枪实弹的联邦士兵在夜色中潜行,慢慢接近到一处宿营营地。 两名身着姬鹏军装的士兵从营地中出来,说说笑笑走到灌木丛边,拉开裤链准备小解。 照例,两人谈话的内容以字幕的形式显示出来。 “吉田,打赌输了要认账,不能耍赖。” “谁耍赖了。” “说,什么时候兑现?” “等到和平协议签署,我找到联邦女友的时候。” “那就是不想给。就你想找个异国女友,还得漂亮,简直是做梦。”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很多华龙联邦的女孩向往在帝国生活,我还听说......谁!” 两声枪声,名为吉田的士兵带着美梦被射杀,接着是他的同伴。随后,无数身影自黑暗中冲向营地,枪炮声大作。 毫无防备的营地很快被攻破,无数惊慌失措的姬鹏官兵被射杀。在后来,发散镜头推送到中央,一名年轻的姬鹏军官与一名高鼻深目的西方女性被联邦人生擒,押解到一个看起来是头目的军人面前。 “你就是山田太郎?” 双鱼岛上的人首次听到自己人的声音,感觉异常陌生。 “我就是。”山田太郎神情愤慨,痛斥联邦军人的屠杀恶行:“这是演习不是战争,你们这群屠夫,杀人凶手......” “找死。” 押解军人一记重拳打在山田的软肋,阻止其说话。 领头军人转向那名西方女性,问道:“你是谁?” 西方女子脸色苍白,声音急促并带着颤抖:“我叫诺尔美,随军记者,专门对演习做采访。” “不是姬鹏人?”领头军人微微皱眉。 “我来自霍夫曼......你不能......” 余光看到军人拔枪,诺尔美惊恐大喊,但随着一声奇异枪响,她的额头中央出现一个血洞。 “诺儿!” 山田太郎猛扑过来抱住她,视频中能够清晰地看到,诺尔美的眼睛里凝聚着巨大的惊恐与无穷困惑,身体在山田的怀抱中软软倒地。 与吉田的异国幻想不同,山田已将它变成现实。由视频中看,这位美女记者与山田之间不止是采访与被采访的关系。 “禽兽!畜生!” 悲愤欲绝的山田失去理智,哭喊着,起身要与凶手拼命。 “砰!” 枪声再次响起,山田倒在地上,领头军人抬起枪口到唇边,带着满足的神情吹了口气。 这是电影里经常能看到的画面。早期没有无烟火药,火器激发后枪口冒烟,吹一口......既能代表胜利者的宣告,也是表演冷酷。 但在领头军人这里,冷酷不仅仅是为了表演,而是真真切切要实施的计划。 “全部杀光。”他对周围人说道。 接下来是屠杀场面,词典中诸如血腥、残暴、冷血、暴力等等字眼,都可以用在这里。毫无疑问,每个看到视频的人都会因此愤慨,如果是姬鹏人,这会生出滔天愤怒,与矢志难移的复仇之心。 但在双鱼岛这边,人们已经看不下去。 “这不可能!” “贼喊捉贼,这是污蔑!是演戏!” “谁拍的视频?人在哪里?这么大的漏洞,居然有脸拿出来宣扬!” “别吵!” 嘈杂声中,顾长明拍案低吼,人们的视线回到屏幕,去看随后出现的字迹。 “十月十日夜,山田太郎少佐按照演习部署,率队潜入联邦军后方。他的任务是携带一颗特制‘炸弹’到预定地点引爆。” 屏幕上出现一个装置,外形与得福用残片复原出来的图像类似,下方是文字注解。 “注:这是一颗经过改造与伪装的石墨炸弹,威力不在于伤人,而是释放石墨微粒,用于干扰对方的飞行器,并能在一定时间内影响通讯。” “使用石墨炸弹为演习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为确保不要伤及到人,其预定的爆炸地点被设在红头岭,古山坳东侧约一百公里处,为无人区。” “山田不是一个合格的军官,由于他的疏忽大意,加情报泄露,潜入小队被敌军发现,壮烈牺牲。如果不是队伍中有一位名叫小泽的士兵,我们根本不会知道那里发生过什么。小泽虽是步兵,但却是一个狂热的飞行爱好者,袭击发生前,他凑巧释放的航模悬浮在空中,带有摄像机。因此,这一切才有机会呈现在世人面前。” “或许可以将此看成,冥冥之中的眼睛。” “由于一些不便公开的原因,有些人会把这颗石墨炸弹与核装置联系起来。至今我们都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个原因,那些联邦军人选择使用真枪实弹,对山田与其部下进行屠杀。” “难道他们认为帝国会在这样的演习当中使用核弹?” “在此,帝国向随军记者诺尔美小姐致敬,向她的亲人表达哀思。她是那样美丽,勇敢,善良而且公正。在这次被规则允许的潜入计划中,诺尔美小姐因目睹悲剧发生受到牵连,被残忍地杀害。” “惨剧已经发生,帝国不会视若罔闻,绝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如今我们想要问的是,联邦人的神经为何如此敏感?他们为什么这样认为?” “除非......” 一长串省略暗含着无尽余味,即便最直肠子的人也能想象;吹过双鱼岛的威风变得寒冷,人们呆呆看着屏幕上的字迹,感受到的是如同刺刀紧贴肌肤的冰寒,与恶念。 小托马斯不再叫喊,顾长明紧握双拳,周围的人紧咬牙关,呼吸都仿佛停顿下来。 死一般的沉寂中,屏幕上的画面再度转换,宏达而庄严的会场,许许多多气度威严男女,主席台上,一个电视上经常能看到的姬鹏人神情激愤,手里挥舞着一大叠文件,向来自全世界的代表们慷慨陈词。 “除了这两段视频,我手里还有十几份证据,这些证据表明,华龙联邦根本没想过要和平,他们......” 作为常驻人类最高议会的代表,明步三郎是演讲高手,他的手里握着充足详实的证据,嘴里说着激愤而又煽情的语言,身体的每个举动、脸上的每个表情,都是对那些恶劣罪行的控诉,把悲伤与愤怒传递到在场的每个人心里头。 但不知道为什么,叶飞总觉得这个相貌端正的人像一只猴子,这番演讲也仿佛是在刷猴人的鞭子下做的一场表演。 “鉴于此,天皇陛下特授命我向华龙联邦宣战,并向全世界呼吁,立刻组织专家对华龙联邦进行武器核查。” 演讲渐至尾声,明步三郎说出最重要的话,叶飞脸上的冷笑升到最浓,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语。 “接下来该轮到盟友出场。再然后是各方义士,学者专家,和平组织,参战、支持、声援,与声讨。” 果不其然,明步三郎之后,来自各国的代表纷纷上台,把这场批判大会推向高潮。 “......我谨代表霍夫曼帝国,完全同意姬鹏帝国的举措,并向华龙联邦宣战......” “......我谨代表朗越,支持姬鹏帝国的诉求,要求对华龙联邦展开彻底调查。” “我谨代表波索帝国......” “我谨代表德鲁克......” “完了没有?” 心头忽然觉得莫名烦躁,叶飞伸手拿过来话筒,大声道:“还有没有别的?没有的话就算了。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别浪费在这些地方。” 周围没有人插嘴,指挥部那边也无回应,唯有屏幕上的画面继续流淌。在当十几个国家的代表上台对姬鹏帝国表达支持后,终于有人为联邦发声。 “我们认为,视频中的内容并未得到确认,相关证据尚不充足,因其发动战争既不严谨,而且违背了人类最高议会谋求和平的宗旨。” “当前最重要的是调查事实,而不是结伙抱团,用军队侵犯一个独立国家的领土与主权。” “因一点猜疑和无根据的推论就要展开核查,不仅草率,简直荒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没有调查清楚事实前,不能断定这些是不是栽赃。” “栽赃?铁证如山,你居然说这是栽赃?” 来自红盟的国家代表先后发言,有的表达反对,有的提出质疑,随后招来多方反驳、斥责、甚至喝骂,没过多久,庄严的会场陷入吵闹之中,衣冠楚楚的绅士,仪态不俗的女子,三五成群,彼此争辩,脸红脖子粗,唾沫横飞。 议会代表吵闹不休,令人失望的是,巴西亚共和国,孟菲斯联邦,还有尤娜迪尔,这几个红盟当中最强大的国家代表并未发言。 “够了!” 叶飞再也无法忍耐下去,挥掌起身,险些导致通讯中断。 “恶心。别放了!” 片刻后,播放中断,军神苍老的面容回到视窗。 “恶心?” 相隔千里,老人看起来十分疲惫,目光却依然平静。 “哪里恶心?” “哪里都恶心。”别人不敢顶撞军神,叶飞敢。“明知道那些证据是假的,一个个偏都装得像真的一样,还不够恶心?” 军神淡淡说道:“你的意思,那些证据都是假的?那些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叶飞说道:“事情发生过,但那是姬鹏人伪造出来!只要找些人扮演联邦军人,找些蒙在鼓里的官兵,加上一个倒霉的霍夫曼女记者。对姬鹏帝国来说,这些很容易做到。” 军神点了点头,问道:“那些战舰呢?它们也能伪造?” “朗越!”念着这个国家的名字,叶飞神色狰狞:“这帮畜生!” 很多人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有人听过一些风声,纷纷恍然大悟。 托马斯星域整体态势为红黑对立,中间夹着蓝色海,红盟为民主国度,黑盟以帝制为主,但这不表示红盟就一定没有皇帝,黑盟也并非都由皇帝掌权。 朗越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它的领土只有一个星球,资源少,人口也少,而且夹在姬鹏、霍夫曼中间,背后是黑盟疆土,眼前是蓝色海的一角。身处这种环境,朗越不得不委屈求全,加入黑盟以求保全。与此同时,体制因素使得它成为红盟极力争取拉拢的对象,得到过不少好处。 就在前年,朗越通过谈判以近乎白送的价格从华龙联邦购买到一批新式战舰,引发不小风波。关于这件事,背后据说发生很多故事,有人说,那几艘战舰名义上由华龙联邦供给,出资的却是整个红盟。 红盟试图武装一个属于黑盟的国度,用意不问可知。然而谁又能想到,那些战舰被用在这里,成为无可辩驳的铁证。 “这种国家,这样的总统,是不是很无耻?算不算得上恶心?”因为知道,所以更加愤怒,叶飞低吼道:“巴西亚,尤娜迪尔。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但是他们装聋作哑,连个屁都不放。这样难道还算不上恶心?” “算!” “当然算!” “这帮狗娘养的!” 周围人无不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背信弃义,的确为人所不耻。”军神神情依然平静,淡淡说道:“但也别忘了,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国家的利益。不妨设想一下,在筹划此事时,黑盟一定向朗越施压,不全力配合,就会灭国。” “你......” 如果对面不是军神,或者军神不是自己的亲爷爷,叶飞绝对要骂娘。 军神不为所动,继续道:“至于巴西亚和尤娜迪尔,他们也要为自己的国家考虑。别忘了,那些战舰由我们生产,经我们之手卖给朗越。他们如果帮联邦证明那些战舰的出处,就需要把当初军售的秘密公开。这样一来,红黑双盟会由暗斗转为明争,会爆发大战。” 听了这番话,叶飞心里只觉得荒唐,反问道:“现在不是已经在打了吗?已经三个国家向我们宣战,还要怎么样?” “你还是不明白。”军神叹了口气,说道:“姬鹏、霍夫曼、朗越向联邦宣战,不是向红盟宣战。” 叶飞已经气到不能说话,浑身颤抖。 “可是......我们不是红盟的吗?”小托马斯插进来,眼圈已经泛红。 “结盟互助,难道都是假的?” “结盟互助,不代表为彼此打仗。即便想打,也要具备民意基础,军部支持,还必须得到议会授权才行。” 军神再度叹息,缓缓说道:“有时不得不承认,帝制确有帝制的好处,只要皇帝想打,一声令下就成。我们这边呢?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个主张,要成事,必须等到多数人的意见统一。” “那我们怎么办?”顾长明神情无助,“就只能一个打三个?” “没错。”军神默默点头,神情和语调看起来相当平淡。 “能赢吗?”从不在大事发表意见的威廉忍不住开口。 “输定了。”军神淡淡回答道。 啊? 这句话从军神口中说出来,给众人的感觉不亚于双鱼峰的另外那座山峰轰然倒塌,根本无从抗拒。 军神仿佛没看到众人的表情,接下去说道:“正要告诉你们,截止目前,联邦太空舰队已被击溃,姬鹏即与霍夫曼的太空舰队正向雁门港逼近。一旦得手,蓬莱与联邦就被彻底割裂。地面,姬鹏军队两翼突击,数十万配备实弹的装甲部队长驱直入,快要对天门市形成合围。古山坳这边,侦查发现你们提到的那只部队,是一个完全的机甲师。” 根本不管众人是何心情,军神继续说道:“整体情况就是这样,无论太空还是地面,联邦都一败涂地,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 “您也不能?”有人壮着胆子问。 “我也不能。”军神语气平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联邦。 他甚至向对手表示钦佩。 “这件事,这个局,黑盟相关国家的操作非常成功。尤其姬鹏帝国,他们是整个计划的关键,值得人佩服。相反,我们的联邦政府、情报单位以及军部,当然也包括我,所有人都没做好本分,都是罪人。” 罪人!对一个为联邦奉献毕生精力的老人而言,这是一个极其锋利而且刻薄的词汇。但在这样自评的时候,军神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仿佛在说着与己无关的话。 话说回来,这个时候,在场的人并不怎么关心身后评语。 “那该怎么办?” “我已下达撤退命令,但不是全部。”军神缓缓说道:“指挥部在最短时间内拟定出一份名单,希望能赶在航道断绝前把将他们送回国内。少红......” “我不回去!”叶飞哭喊般大喊道:“老头子,这次我不会再听你的,绝不!” “我没说让你回去。”军神第三次叹息,表情难以再如之前那样平淡。 “况且,回去未必就能好过。战局一开,对方不会给联邦喘息之机,雁门港能攻下来最好,短期如果攻不下,他们会集中兵力夺取跳跃点的控制权,直接进攻联邦腹地。毕竟对方拥有三国军力,只要不犯低级错误,获胜是必然的事。” “就是说,联邦快要完蛋了,我们也都跟着完蛋?” 即使最最有力的双腿都无法支持身体的重量,小托马斯倒退几步后一屁股坐倒,硕大的脸盘写满了无助。 “拼死拼活拼出这种结果,老子......” 呢喃中茫然四望,巨熊忽然一惊,仿佛被针扎到般跳起身。 “师座?!” ...... ...... 与军神开视频的机会不是谁都有,获知消息,所有人都跑到到通讯台前,担架上的牛犇头一回被忽略。直到现在,他才在得福的帮助下起身,又在得福的扶持下走向这边。 “师座,师座!” 仿佛灵魂归窍,又似乎打了强力激素,小托马斯一路狂奔,涕泪横流。 “您可算醒了,您......” “发生什么了?”牛犇从没见过小托马斯这样,有些诧异。 “打仗了,打仗了啊!”小托马斯恨不得一下子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偏偏越是心急越是说不出来,面孔憋得通红。 “说不出来就别说。”牛犇抬头看看那边的通讯台和聚集的人群,问道:“和指挥部连上了?” “是啊是啊!”小托马斯颓然道:“我宁可没连上。” “坏消息?”牛犇微微皱眉。 “坏到不能更坏。”小托马斯哭丧般汇报着刚刚听到的情况。“是这么回事,刚刚我们看......军神亲口讲的,我们就要完蛋了......”说着说着,小托马斯忽然想起来牛犇身体不佳,有些迟疑:“师座,您还是别过去了,要不,等身体好点再说。” “以为谁都像你,听到点消息就吓到掉裆。”得福代替牛犇训斥,一边做出吃力的样子:“蠢蛋,还不过来帮忙!” “哦。”小托马斯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替下得福,架住牛犇的手臂。 “师座,您没事吧?” “牛大需要的是动力!只需要动力。”得福做出擦汗的样子,一边愤愤不平:“狗屁军神,恨不得把军心彻底打垮才过瘾。他是不是老糊涂了,忘记了自己该站哪边。” “是的啊,我也觉得古怪。”小托马斯跟着抱怨。 “老头子,你是不是想让大家都死心,干脆举手投降?” 同样的话出自叶飞之口,京城狂少把对亲长该有的尊敬扔到脑后。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忘记了自己该站在哪边?” 屏幕上的老人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因此生气,他的视线投过视窗在叶飞脸上流连,一直平淡的神情变得异常复杂。 怜惜与不舍,愧疚与期待,并有少许失望,最终,老人遗憾地摇了摇头,视线越过叶飞的头,落到众人身后。 “牛犇,你觉得呢?” 刷的一声,所有人齐齐回头,一张张颓然苍白的面孔在很短时间内充血泛红,很多人当场失声痛哭。 “师座!” “师座!” “你醒了?” 叶飞悄悄擦去眼角的湿意,走过来用力抱住牛犇肩膀。 “没事吧?我还以为......” “没事。”牛犇淡然道:“过两天就没事。” “没事就好。你要不要......” “刚才你的问题错了。”牛犇忽然道。 “什么?”叶飞有些茫然。 “军神当然站在联邦这边。一直都是。” 迎着军神的视线,牛犇先是回答他的问题,接着放慢语气和节奏,神态异常诚恳。 “老人家,您不能死。” ...... ...... 正文 第二八十五章:论战,生死 您不能死。 话落耳中,就像石头落在井里,激起的波动撞碎在井壁上,反复回荡。周围的人纷纷诧异地看着牛犇,想分辨这位轻易不开玩笑的首领是不是在调侃。 那张脸上只有认真和诚挚,熟悉的人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于是转回视线到视频中央。 屏幕中的老人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苍老,古树般褶皱的皮肤松弛,腮边鬓下布满灰褐色的斑点,以往深邃如星空般眼睛浑浊不堪,眼角是密如蛛丝的红。所有这一切都表明,老人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战无不胜、威震八方的军神,生命之光已经黯淡,随时可能熄灭。 人们纷纷低头,不忍见到英雄迟暮,并为之前的某些想法感到羞愧。 无数次力挽狂澜,军神已成为联邦人心中不死的存在,即便他一天天老去,身体每况愈下,甚至有传言说他已经得了不治之症,不公开宣布是为了维持局面,为进行到紧要关头的革新保驾护航。 事实上这种说法不无道理,在经历上百年的高速发展之后,联邦的诸多积弊渐渐显露,内部门阀之争愈演愈烈,政府权威日益下降;外有双盟之争,两大帝国的夹击,内忧外患,称得上事关生死。 然而无论哪个势力、组织乃至国家想对联邦下手,都绕不开一座大山。 军神不死,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危机,华龙联邦总是能有惊无险地度过。 怀着这样的心态,当大家听到牛犇说“您不能死”的时候,内心的感受不仅仅是一座丰碑轰然倒塌,还意味着遮在头顶的大伞即将消失,偏偏这个时候,联邦正面临着立国以来的最大凶险,灭国之祸。 这种打击,丝毫不亚于刚刚听到的那些恶讯,足以摧毁最坚强的意志。 在场还有一位身份特殊的观众,与军神之间不仅仅存在国之忧虑,更有无法割弃的亲情血脉。 “牛犇,胡说八道什么呢?” 京城狂少天不怕地不怕,越是哪件事不能做、不能说,他越是干得起劲、说得过瘾。但在此刻,叶飞脸上表情困惑,眼底深处透着难以掩饰的惊慌。 “啊,我明白了。你是说老头子应该保重身体,别为了那些破事操心,别为那些废物背锅,对不对?” “没错。”牛犇点头回应。 “哈哈你个混蛋,吗的......吓本少一跳。” 肆意地笑掩盖不了心虚,叶飞咒骂着转回头望着屏幕,神情近乎哀求。 “老头子,听到没有?你,你可不能胡来啊!” 话到末尾,声音带着哭腔,叶飞并未明说胡来具体指什么,或许其心里已有猜想,也可能是因为不敢。但让叶飞感到无助的是,视频中军神神色淡漠,目光一直对着牛犇,看都不朝自己看一眼。 “死老头子,你总盯着他看什么?”叶飞越发慌了,哭喊般的声音大喊:“我才是你的孙子,是亲孙子!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说话!” 周围人纷纷低头,不忍心去看,也不忍心再听。唯独牛犇与军神表情平淡,对这番祈求无动于衷。 “你退休了啊!犯得着替那些蠢货操心?再说仗才刚开始打,没到缴械投降的时候。你不是常和我讲,命运只能靠自己掌握,咱们有三十亿人,几百万军队,咱们都还活着,咱们......” 到这里无法继续下去,叶飞呆呆地望着屏幕上那张极熟悉、但又极其陌生的脸,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以往,他对这张严厉的面孔的态度是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怎么看都看不够。 “说的没错,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嘶吼换来轻轻一瞥,军神转过视线,望着曾经让自己无数次感到无奈无力的孙子愤怒无助的样子,有些欣慰。 “少红,你先等等。” 言罢不理叶飞是何感受,老人问牛犇:“听说你病了。” “嗯。” “什么病?看起来很严重。”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隔着屏幕都能看出牛犇状况有多糟。 “内伤。”牛犇没有隐瞒,但也不想过多解释,说道:“过两天,该能好上六七成。” “六七成是多少?” “差不多好的意思。” “能不能打仗?”军神望着牛犇的眼睛道:“能不能开你的那台机甲?” 牛犇神色微动,对着军神微微点头。 军神“哦”了声,调侃的语气道:“双鱼岛有仙气,或许对你的修养有帮助。” “有可能。”牛犇回答时的态度很认真,落在周围人耳中,变成对军神的附和。 “那我就不操心了。” 几句闲言碎语,代表的是长辈对后辈的关爱,军神停下来沉默片刻,开口道:“刚刚你说我......不能死?” “嗯。”牛犇的回答一如既往那么简洁。 “多说几句能死啊!”旁边叶飞急红了眼,恨不得踢他几脚。 “因为什么这样讲?”军神再问道。 这句话所指不明,可理解为“为什么我不能死”,也可理解为“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死”,还可看成对当前局面的看法,及破解之道。 “是啊是啊,为什么?”叶飞一边帮腔,一面拼命朝牛犇使眼色。然而无论他做什么、暗示什么,牛犇都不为所动,至于军神的问题,他心中早有结论。 “撤退成功与否,很大程度决定于掩护能否生效,掩护能否生效,很大程度上决定于阻击够不够有力,以及掩护者的目标够不够大。” 到此稍稍停顿片刻,牛犇接下去说道:“同时满足这两点,非您莫属。” 没有人怀疑牛犇的话,除了叶飞。 “放屁!”叶飞跳起来揪住牛犇的衣领大吼,“二十几位将军,其中六位上将,还有上百万军队,打个掩护都不行?把军权交给我,兴许、不,肯定比那群废物好点。” “你的份量不够,打的再好,也吸引不住帝国人。”牛犇平静说道。 “你凭什么这样讲?你......”叶飞拼命摇晃牛犇的身体,哭喊起来:“我不光是齐家之后,军神之孙,还是帝国女婿!光子的未来丈夫!我的命也很值钱,我、我的脸面......” 目睹叶飞疯狂的举动,周围人纷纷转过身去。但在心里,大家知道牛犇才是对的,无论谁做帝国主将,目光都会首先落在军神身上,并会集中力量确保将其拿下。以此为前提,别的地方有些遗漏,放跑一些人,根本无足轻重。 “少红!不许胡闹!” 隔着视窗,军神严厉喝止叶飞。“看看你,再看看牛犇,缺的就是他的这份冷静和淡定。” “我不需要!” 堆在心里的悲苦与愤怒到了极限,叶飞悄然松开抓着牛犇的手,坐倒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想变成牛犇这样,我也不喜欢,我......” “叫你冷静,不是叫你变成牛犇。” 对面,军神脸上厉色渐退,怜爱的目光看着这边,默默叹了口气。 “以前你可以冲动,可以蛮干,闯出祸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今后这样不行了,你得学着控制自己,三思而后行。” 这一刻的叶飞不再是叶飞,只是个渴望亲情的普通人;这一刻的军神也不再是军神,只是个为后人担忧的长辈,说着一些珍贵、但却常常不被接受的话。 但他不想花太多时间,几句过后,目光再度回到牛犇这边。 “还有吗?” “.....有......”不知是为什么,牛犇有些犹豫。 军神看出这点,摆手道:“不要有顾虑,都说出来。” 牛犇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帝国与联邦开战,归根结底是为了获利。目前他们只不过打赢了星战,尚未真正占领联邦的一寸土地。如果不能实现占领,这场战争对帝国只有消耗,实际得到的利益为零。” “继续讲。”军神听着,眼里渐渐浮现出欣赏。 牛犇说道:“姬鹏帝国想进攻并且占领联邦本土,有两个地方绕不开,一是蓬莱,再就是雁门港。雁门港是太空军港,只要存在,就会对姬鹏的星际舰队构成威胁,虽然他们可以采取围困之后夺取跳跃点的方式进军本土,但这势必牵制大量军力,消耗大量能源。蓬莱这边情况类似,只要联邦军队不被消灭,坚持战斗,足以让姬鹏人寝食难安。” 稍顿,牛犇继续说道:“姬鹏只有三颗居民星球,人口不超过十亿。论真实国力远不如联邦,如不能速胜、并在最短时间内捞取战略资源,便会先胜而后败。” “换句话说,蓬莱与雁门港坚持得越久,姬鹏越是难过。” “......是的。”牛犇迟疑说道:“这里没考虑国际情况。假如......” “暂时不用想那么多。”军神想了想,问道:“那么你觉得,蓬莱与雁门港对比,哪个更重要?” “蓬莱。”这一次,牛犇回答起来毫不犹豫,给出的选项出乎很多人意料。 众所周知,星际战争,胜负九成决定于星战。雁门港扼守着联邦大门,位置绝佳。正如此前牛犇说过的那样,只要它掌握在联邦手中,姬鹏就必须分出一支强大舰队,时刻防范。相比之下,蓬莱这边是地面战争,距离联邦本土极其遥远,而且没有重要资源,说句不客气的话,纵然联邦反败为胜将蓬莱全部占领,又能起到什么用? 总不能指望在这里重新开始建设,打造一支星际舰队。 “为什么?”军神开口问道。 牛犇回答道:“还是之前提到的,战争的目的不是击败,也不是摧毁,而是占领之后进行掠夺。姬鹏要占领联邦本土,前期需要大量地面部队,与支持他们的大量资源。这些东西雁门港没有,唯有立足于蓬莱。” 这番话不仅道出战争本质,还有战争的巨大消耗。简单设想一下,对一个拥有数亿人口的居民星球实现最基本的占领,军队数量方面,最最保守的估计需以百万计。这么多人,首先要运过茫茫星空,而在登陆、进攻与实现占领之前,他们需要多少装备?多少弹药,多少粮食,多少衣物,多少水? 雁门港是太空港口,经历多年建设后勉强实现基本物质的自给自足,指望它向前线提供支援,无异于做梦。相比之下蓬莱完全不同,这里有工厂和现成的军事基地,能够生产、提供小型武器与装备,即便抛开这点,至少能为军队提供足够的生活用品。 否则,姬鹏军队要用到的每一辆车、每一把枪,乃至擦屁股的草纸都必须从国内运送过来,负担沉重。 牛犇接下去说道:“除了物质,人员方面也很重要。战争初期,投入的军队往往最精锐,蓬莱有一百多万姬鹏军队,我料想他们是要尽快消灭联邦军队,就近把这批人送到前线,登陆联邦本土。反过来,假如这里的战斗一直持续、甚至出现不利的局面,姬鹏非但用不上这些军队,还得不断从国内运兵过来。无论军力还是耗费,都会更加难以承受。” “说的没错。” 军神脸上欣赏的神色更浓,兼有几分好奇:“我想多问一句,你是刚刚想到的这些,还是......” 牛犇摇了摇头,说道:“前些天,我......做过几次推演。” 身后,得福极其隐晦地瞥嘴,暗想牛大恬不知耻,把本少的功劳归于己身。 “喔?”军神不在乎是谁操盘,追问道:“结果如何?” “结果分情况而定。”牛犇犹豫片刻,说道:“当前是最坏的情形,而且变数太多。比如霍夫曼的投入程度,国际局势等等,很难把控......” 军神打断道:“最坏的情形也有结果。变数,先不考虑外部,只说联邦与姬鹏之间,会是什么样子?” 牛犇点点头,说道:“关键在蓬莱。这边如果能一直坚持,强度保持在姬鹏帝国只能从国内向联邦本土运送兵力的程度,则三到五年,姬鹏在进攻联邦首都的战役中由强转弱。” 听过这番话,军神沉默下来,很久没再开口。 打了一辈子仗,他当然知道牛犇的推演存在很多局限,比如当姬鹏登陆后,联邦国内的抵抗强度与持续时间,还有姬鹏会运用的战争手段,以及民心等等。 那不是牛犇能够触及的高度,而且从信息上讲,他有很多东西无法掌握,不可能考虑周全。 “已经很好了......很不错。” 前半句为心中思索,后面是评价。军神沉静地目光看着牛犇,缓缓说道:“牛犇,你知不知道我最擅长打什么样的仗?” “......” 牛犇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想了想,试探的口吻道:“持久战?” 戎马一生,军神战无不胜,但却极少速胜。最常见的情形是,积胜为大胜, “而且是在地面上。”军神微笑着补充一句,接着叹了口气。“星战往往是一锤子买卖,我不喜欢,也不擅长。” “喔。”牛犇不知该说什么好。 军神说道:“那么你该清楚,我是留在这里的最佳人选。” 牛犇沉默片刻,说道:“您会死的。” “将军死在战场,死得其所。”平静的语调讲着应该慷慨的话,军神脸上浮现出久违的骄傲,淡淡说道:“况且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死。” 讲到后面,军神脸上流露出久违的豪情。听到这句话,通讯台前的军人们纷纷转回身,不少人挺起胸膛,神情变得坚定。 然而叶飞与牛犇例外。两者区别在于,叶飞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牛犇依然冷漠地讲述着自己的判断。 “不,您会死的。” 无视周围人的目光,牛犇面无表情说道。 “战死,或者累死。” 轮到军神陷入沉寂,久久不能开言。周围的人也都不能开口,现场只剩下机器嗡鸣,微风拂面,叶飞如同无助的孩子一样抽泣,还有湖水轻轻拍打岸边。 宛如送行的钟点。 ...... ...... 正文 第二八十六章:一位老人 “放肆!” “混账东西!” 牛犇的话就像一根投进油锅的火柴,声音刚落,视窗对面喝叱一道接着一道。军神身边所有军人都被激怒,一名佩有少将军衔的中年将军冲入视窗,露出大半张愤怒的面孔。 “太狂妄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有没有一点敬畏之心?” 英雄迟暮是一种悲哀,没有人愿意看到那种场面,具体到“军神断后”这件事,不同人却有着不同的理解。此时此刻,指挥部内的知情者正为“与军神并肩作战”感到振奋,外面有更多人抱着同样看法,即便局势恶劣到无以复加,即便军神已经很老,人们依然相信他能率领大家完成使命,甚至获得胜利。 实事求是地讲,当前的联邦需要这种信念,掩护精英撤退的部队需要份量足够的人主持大局。毫无疑问,军神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人站出来说军神必死,对面军人的心情可想而知。唯有双鱼岛这边,人们更倾向于相信牛犇的判断,心中除了对局面的担忧,更增添了无法释怀的忧伤。 军神老了,无法承担这样的重任,眼下这种局面,假如他战死、或者累死在这块土地,对联邦堪称致命一击。 “仗着有点功劳,你就可以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信口开河......” 对面的将军不这样想,他在怒叱时发现牛犇无动于衷,看都不朝自己这边看一眼。 “牛犇!牛少校!牛师长!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总算还有个人肯说实话。” 不知什么时候,叶飞停了哽咽,起身站到牛犇身边,瞪着发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对面。 “黄博涛,你懂个屁啊!” “少红,你......” 将军表情凝固在脸上,眼里充满屈辱和愤怒,叶飞看也不看多看他一眼,骂过后立即回头。 “老头子,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军神轻轻点头。 之前发生那么多事,军神既没有批评牛犇轻狂,也未阻止将军叱骂,自始至终,他只是看着牛犇的眼睛,没做任何表示。直到叶飞蹦出来替朋友出头,军神方才转移视线,慈和的目光望着叶飞。 “所以别被身边那些混蛋误导。”叶飞认真说道:“你老了,体力跟不上,脑子也不清楚,不要为了虚名赌上一世英名。” 这番话直白而且毒辣,最后那句尤其诛心。但需提到的是,即便当年叶飞最最狂悖的时候,也不会拿爷爷的功绩与声名开玩笑。听过后,军神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由微微挑起的霜眉依旧能看出,其内心并不完全平静。 事实上,总指挥部决策时的争论比此刻激烈的多,除了关于“撤退举措”是否合理,最大的争议就是负责断后的人选。军中不少高级将领是军神的老部下,许多人建议、恳请甚至哀求他改变决定。与此同时,也有一些人怀着恶意猜想,认为军神想以这种方式为生命圈点,永垂不朽。 “你老了,指挥打仗不仅会死,而且会输。”叶飞一点不客气,接下去强调:“你死了,后果很严重。你输了,后果更严重。” “是的,很严重。”军神对此表示认可。 听到这番话,对面的人一片哗然。 关于掩护,无论支持还是反对,都不会像叶飞这样直白;另外还有,没有人觉得军神会败,即使最最悲观的人,顶多认为他难以支持到联邦反攻、重回蓬莱的那天。 毕竟年龄摆在这里,指挥战斗对军神而言驾轻就熟,但那不是喝水吃饭,心力的煎熬加速身体的衰竭,难以持久。 叶飞的话不仅点破该项决策的最大漏洞,还道出了人心最最阴暗的一面,试想掩护计划如果不顺利,或者出现“指挥失误”,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造成,都会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未来,会有无数人讨论这件事,会有无数“专家”“学者”提出假设,并有更多无知的人因此嘲讽、攻击与谩骂。 历史上求仁得仁者不少,相反的例子却更多,除非计划完美进行,军神的表现完美无缺,否则,上面列举的这些事情一定会发生。 “是啊,我已经老了,很老很老。” 军神脸上浮现出少许自嘲和感伤,但是很快被别的情绪所覆盖,变作不加掩饰的欣慰。他明白,叶飞之所以使用如此“恶毒”的字眼,其出发点在于维护,泣血之告。 想到这里,老人内心颇多感慨,并有几分歉疚。 “少红啊,你有最好的天赋、基础、智慧与潜力,可就是,唉!” 像每个全心爱护后人的爷爷一样,军神不愿在这个时候强调孙子的缺点,更不想引来反弹。抢在叶飞开口前,他的视线回到牛犇这边。 “你真的担心我会打输?今后成为污点?” 牛犇摇了摇头,回答道:“是不是污点不重要。联邦军队的士气与抵抗意志会因此受到很大影响,很多人会提前投降,进而带动更多人。” 这番话是对刚才推演的补充,亦可看成前提。所谓姬鹏国力不足以支持长期作战,需建立在联邦人拼死抵抗的基础之上,若不断有人投降,情况会朝另一个极端发展,华龙联邦迅速亡国,支持不到姬鹏由强转弱的那天。 姬鹏帝国期待看到那种局面,要实现,联邦的不败象征、军神就必须死。当然他如果能投降最好,而那显然没有可能。 如此便意味着,对姬鹏方而言,军神留后的决定正中下怀,等若给了摧毁联邦抵抗意志的机会。 “赢输......我不了解战场状况,也不了解对方的指挥官。”稍顿,牛犇又道:“我其实不太懂得打仗。” “但是你了解我。我可是联邦军神,百战百胜,一生不败。” 说这番话的时候,军神脸上并没有百胜将军的骄傲,流露出......或许是平生从未有过的捉狭,神情像个期待表扬的学生。“至于你。”他接着说道:“好望角一战名动天下,全世界的军界被震惊。现如今,已经有人把你看成第二个霍青,这一代的我。你居然说自己不会打仗?” 只看这一刻,绝无人相信视频中的老人就是联邦人人敬仰的军神,双鱼岛上人人目瞪口呆,屏幕的那一面,似乎听到有人呛了口水。 “我真的不懂。我......我没学过战术战法......”牛犇原地楞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冷静是优点,谦虚就不必了。军人嘛,就是要有舍我其谁的信心和决心。”军神看着牛犇为难的样子,忽然问了一句和眼前全无关联的问题。 “你知不知道洪飞的真实身份?” “嗯?”猛然听到这个名字,牛犇有些不知所措。 “你应该不知道......这可是机密。”军神脸上有着孩子式的得意,兼有些感慨:“他姓霍,名青云,是霍氏三杰里的老幺,霍青的亲弟弟。” 不提别人是何感受,牛犇大吃一惊。他万万想不到,那个狡诈奸猾而又多能的胖子竟有如此显赫的出身。 “霍家三兄弟个个优秀到让人嫉妒。霍云掌控霍氏集团,霍青就不用说了,假如不是因为他过于突出,洪飞当年会进入军界,成就不见得比不上他二哥。”追忆往事,军神感叹道:“皇族血脉,的确不同凡响。” 这番话不仅迷信,而且犯忌,除了军神,没有谁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不过这时大家心有所思,倒也不怎么在意。 军神说道:“优秀的人通常都很骄傲,洪飞觉得自己在军界难以超越二哥,索性跑到国安局,宣称要成为史上最杰出的间谍。但他忽略了,间谍最需要的品质是低调,才华是第二位。他那种性格,唉!” 意犹未尽之余,军神接下去说道:“小胖子不务正业,走错了路,但不能因此否定其才华,尤其在军事方面。当初他在五牛城建立训练营,我还关注过。” 军神说道:“你是洪飞的开山大弟子,领导一帮最难管的孩子,跟着他足足学了八年。这样的经历,联邦哪位将军都不曾有过。所以呀,今后别在说自己不懂得指挥打仗,丢人。” 听了这番话,牛犇无言以对,满脑子都是胖子狞笑的模样,心神既佩服,又觉得荒唐。 军神继续说道:“你只需要记住,指挥打仗首先要自信,别说自己不懂、不行,尤其不能在部下面前,即使口头上的谦虚,也会给军心造成影响。另外,打仗最要不得的是风度,要做小人,该占的便宜一定要占到。优势积累多了,胜利自然水到渠成。” 这番话可算作军神对自我作战风格的总结,了解其履历的人都知道,军神指挥几乎不会犯错,擅长积小胜为大胜。也因此,与之对战的人常常觉得无力,输的固然明明白白,但却没有办法翻盘。 “当然,你的性格与我不同,风格注定不能一样。”军神思忖道:“另外,你的经验确实少了点......” “您先等等。” 牛犇开口打断,试探问道:“老爷子,您是否已经有了计划,有把握拖住、打赢这里的战争?” 这番话激起人们的希望,两边人都用热切的目光望着那位侃侃而谈的老人。然而军神没能满足大家的幻想,淡淡说道:“刚才我说过,输定了。” “那还有空瞎聊!”气极无奈,叶飞几乎要吼起来。“老头子,你要抢别人徒弟,是不是应该挑挑时候?” 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叶飞的声音带着醋意,看牛犇的眼神也由关切逐步变为愤慨,仿佛被抢了心爱之物。 不能怪他如此,自打牛犇出现,军神很少再关注叶飞,另就局势而言,明明火烧眉毛,他却一个劲儿地探讨理论、人心、经历,时不时放出一两句断言打击斗志的断言。诚然他的话颇有道理,但那有什么用,对眼下的局面有何益处? 牛犇因此觉得老人可能胸有成竹,以其过去的经历而言,这一点都不稀奇。如今听他这样讲,便有些莫名其妙。 “抢别人徒弟?这个想法不错。” 军神笑起来,视线仍不离开牛犇的脸。 “我教你打仗好不好?” “......”牛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想学?还是觉得我不够格?” “不是。”牛犇被这句话吓到,赶紧摇头。“我是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时机不大对。” “现在时机正好。” 不容牛犇再说什么,军神抬手在操作台上轻点几次,屏幕上老人的面孔消失,代之以战区形态推演。人们马上看出来,那是早已看熟的演习区域,只不过情况已然迥异。最明显的变化,那条代表两军分界的平滑线条彻底消失,变成深浅不一的锯齿状,每个豁口都是被代表帝国军队的蓝色箭头顶开,仿佛一连串凶猛的獠牙。 最醒目的箭头有两道,分别位于演习区域的南北,现已推进过了代表天门市的那颗星。可以料想,两者下一步动作就是合围,双臂环抱成铁桶,把联邦主力困死在天门,再一口吞掉。做到这点,联邦军队骤减一半,阵型彻底打散,再被帝国穷追猛打,很难再组织起大规模战役。 换句话说,到那时,帝国或就能从蓬莱抽离部分地面部队,着手实施对联邦本土的登陆。 看到这里,双鱼岛的人不禁倒吸一口寒气,悬着石头落下来狠狠砸在心头。 大家想到过局势糟糕,但却万万想不到已经恶劣到如此程度,动态图上,由南往北十余道粗细不一的蓝色箭头以肉眼能够分辨的速度向前推进,此时此刻,天门市或已经听到炮火的声音。 “怎么能这么快?” “才几个小时啊!” 这里有一点必须提到,联邦军队虽然对战争没有准备,但并非一点战斗力都没有。譬如装甲部队,机甲最突出的特点不是炮火和导弹,凭借花费无数金钱堆出来的钢铁身躯,完全可以组织抵抗、甚至发动一些反击,从而为主力争取换装和重新部署的时间。然而从图上的形态看,帝国军队大踏步前进,几乎可以用不停脚形容。 凌晨正式宣战,这么短时间,帝国军队就推进到这么远,除了突袭、实弹等等因素,也说明联邦军队的抵抗软弱无力,甚至,根本就没有抵抗。 “一群废物。” 不知谁小声嘀咕着,不说话的人也都神情愤懑,内心无比失望。这个时候,军神的声音传过来,解除了萦绕在众人心间的疑惑。 “战争爆发之初,指挥部下达指令,命令前线部队放弃阵地,全体后撤。同时命令天门市周围的部队立即换装,推出去接应撤回来的队伍,彼此换防。” 此前,军神与这边通话时一直很平静,现如今,他的声音透着疲惫,颇多无奈。 “规模太大,引发不少混乱。对手的追击很紧,部队的损失很大。”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用不着军神一一解释。数十万军队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换装与换防,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必须提到的是,单就换装这件事来说,天门市储备的军火维持在演习前的规模,并未得到过补充。之前甚至有人提议,既然和平协议即将签署,天门没必要储备那么“多”的战争物质,应酌情减少,或者销毁。 简而言之,这次突袭中,帝国军队占尽一切优势,打赢是必然,区别只在胜利规模,与耗费多少时间。 “损失很大,究竟是多少?”一片沉默中,叶飞开口问道。 “据报告上来的数字,截止目前有八个师撤销番号,打散和不能统计的更多。” “嗬!” 联邦军队人员配置,步兵师满员八千人左右,装甲师的差异较大,普通的可能四五千人,配以对等的机甲、车辆、火炮等等,像三十八师这种特殊单位,总人数最高曾经过万,仅战斗机甲就能拉出三千余。 粗略估算,战争爆发几个小时,联邦军队损失超过十万! 十万人!好望角战争投入的总兵力,就这么没了? “操他¥妈的!”小托马斯狠狠一拳砸在身边的石头上,尾指折断。 “换装、换防有没有完成?”叶飞再问道。 “正在进行当中。”军神的声音有些无奈:“所以这段时间,我这个总指挥无事可做。” 指挥官做不到点石成金,军神也不是真的神仙,换装换防是策略,执行需要由下面的军官和士兵完成,每一批物质调度,每一次队伍调配,乃至每一把枪、每一个能量块的发放,这些都不是他能帮上忙的事。在把这些完成、或是基本完成前,他能做的就是在指挥部里等待,等待...... 对一位战无不胜的将军而言,此时此刻老人的心情,无人能够真正体会。但有一条,大家现在都明白了,之前军神与这边谈笑风生时,心里压着多么沉重的大山。 死一般的沉寂中,叶飞再问道:“前线弹药情况如何?有没有援军?” “弹药、物质,现在考虑不了长远,打一仗总归是够的。至于援军,预备队正在组织换装,即将开拔。” “又是换装......”有人暗暗咬牙。 “不然怎么办?赤手空拳上前线?”有人唉声叹气,旁边还有嘟囔着“该死的演习”,等等如此。 这时候,军神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们看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随着话音,屏幕上几条主要蓝色箭头周围出现一些细丝,发散装透过锯齿状的分割线,以极快的速度前进。不仅如此,联邦控制区域的腹地出现多达数十颗蓝点,有些蜿蜒前行,有些原地闪耀,还有几个像细胞分裂一样散开成颗粒,再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 “姬鹏的特种部队,和我们遇到的那支一样。”牛犇首次开口说话,声音平淡到漠然:“化整为零,袭扰、破坏、狙杀、有机会可以强攻。” “还有保护。”军神加入进来说道:“川崎上将担心我们弃车保帅,对交通要道如桥梁等进行破坏,派出来的这些队伍当中,有些属于神风。” 听到神风这两个字,众人心里又是一惊。众所周知,那是姬鹏帝国军队中最响亮的名号,每一名成员都精心挑选,对天皇忠贞不二,装备、战斗力为各军之翘首。 有传言说,神风自建军之日起,从未有过被俘虏的例子。仅此一项,便可说明这支队伍的可怕程度。 “川崎?”牛犇开口问道。 “本次演习的总指挥官。”叶飞低声提醒:“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牛犇默默摇头:“不是山本家族?” 作为一名参加军演的军官,牛犇连对方的总指挥官是谁都不知道,可以说得上是失职。令他不解的是,如此重大的事件,姬鹏帝国的总指挥官竟然不是皇族。 军神听到这边的对话,插进来说道:“川崎为姬鹏第一名将,现在是我的对手。不过呢,他这个总指挥多少有点名不副实,真正掌握大权的人是姬鹏二皇子,山本正男。” 说着军神忽然有些感慨,“可惜二皇子正在指挥舰队攻击雁门港,如果他在地面指挥,或者不是太忙的话,我们或许有机会。”稍顿,他又道:“牛犇啊,今后你应该多关心一下这些事,眼界放宽、放高些。” 这番话带有很深的味道,但在眼下,牛犇只能领悟到军神对那位川崎上将有些忌惮,对那位二皇子则有些贬低。 思索中,军神继续说道:“姬鹏那种体制,川崎能成为本次演习的总指挥,别的不说,首先说明他很会做人。至于打仗,川崎的指挥风格凶猛果断,对虚实的把握特别好。” 稍顿,军神继续说道:“拿这次来说,川崎的用兵很有特点。正面战场中规中矩,先不去说他。你们看这里。” 屏幕上主界面向北移动,一支蓝色箭头贴山行进,距离古山坳约三百公里处停顿下来。 “这是......”牛犇目光微闪。 “这就是你们发现的那支装甲部队,已查明它是姬鹏皇家直属第二装甲师团,号称能与我军三十八师匹敌。” “匹敌三十八师,呵呵......”双鱼岛这边阵阵冷笑。刚刚才与对方交过手,大家有理由鄙视对手的狂妄。 “不管怎么说,第二师团是姬鹏王牌。至于战斗力,我相信咱们的万岁军能够战而胜之。”军神一边说着,忽问道:“牛犇,你觉得川崎为何不把这支王牌放在中央,而是摆在这里,还停着不动?” “......” 点名来得突然,牛犇能够听出军神话语中透着的期待,心里认真思索。 “这还不简单?牵制。”叶飞很不开心,恨不得拿眼神在牛犇身上剜掉一块肉。 “老头子,你瞧不起牛犇没关系,可是不能看扁我呀!我说过,干脆你把军权交给我......” “回答正确。”军神打断叶飞的抱怨,继续道:“那么你觉得,该如何破解。” “呃......” 联邦总指挥部就在古山坳,姬鹏的主要目标军神就在那里,周围布置有重兵。必要的时候,这些部队可以当成第二级预备队拉上前线。皇家第二师团的存在使得联邦不敢轻动,加上说不清到底有多少的潜入特种部队,一起牵制了六七万联邦精锐。 最值得称道的是,第二师团停下来的位置,距离古山坳不远也不算近,全力奔袭一天就能杀到,但若反过来,联邦方面想派军队吃掉这支队伍,需要出动至少两三倍的军力。不仅如此,第二师团与姬鹏中央战场靠北侧的主力距离不远,背后是横断山,进能合击,退可自保,称得上游刃有余。 完美的牵制。 叶飞无法回答军神的问题,索性用手去拉牛犇。 “问你呢,说呀!” 牛犇没有回应。不仅如此,他的视线从那颗蓝点上离开回到天门市,之后南北移动,游移不定。此时叶飞注意到,牛犇的眼神时而闪烁,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又缓缓松开,举止难定。 叶飞将这理解为愤慨和忧虑,无力说道:“犯狠有啥用,想不出办法拉倒。” 军神看不到这边的情况,但能听到说话,及时加入进来道:“牛犇的身体到底怎样?” “好多了。”牛犇应了一句,忽然问:“老爷子,您是不是打算把指挥部周围的部队全部送到天门,逼迫第二使团进军?” 这句话说出来,周围人都听到对面传来惊呼,还有低低窃语的声音。而这无疑代表着牛犇的猜测接近事实,甚有可能就是事实。 “我就知道你的长项在大局,具体到局部,战术指挥、临场应变,这些是小事情,该由下面的人去干。” 毫不掩饰心中的欣慰,军神接下去说道:“你记住,虚实转换以自我为主,对方想要......” “我反对!”叶飞突然大叫起来:“卫护部队全部派走,不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不然如何逼迫第二师团进军。” “指挥部怎么办!” “不是还有警卫师在。”军神有些不高兴。“少红啊,我一再和你说,不要动不动......” “那是步兵!”叶飞不管他心情如何,再度大喊着打断:“第二使团算不算王牌我不知道,但我刚刚才和他们打过,指望一个步兵为主的近卫师想打赢......” “加上我的亲自指挥。” “......啥?” “我会亲自指挥近卫师,吃掉这支皇家王牌。” 谁都能听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军神的声音冷漠而且强悍,浓浓的杀伐之气,纵然屏幕这边都能感受得到。只在这一刻,军神不再是命将不久的老人,仿佛回到当年峥嵘岁月,金戈铁马,豪气冲天。 没有人能再反对。除了对军神的尊重,大家还知道,假若这一战真的进行,倘若那支皇家王牌真的击败、甚至被吃掉,对联邦而言绝不仅仅是一次战役的胜利。对人心的鼓舞、斗志的提升难以估量。 “吃掉这个师,姬鹏军界势必动荡,川崎的地位不保。”军神幽幽说道:“刚才说我们输定了,非要找到一点机会的话,唯有对方临时换将,引发混乱。” “可是......”叶飞犹豫着,终于没再表示反对。在军神拖后这件事已成定局的时候,便只能从战局本身着手。的确就像军神所说的,唯有对手产生混乱,联邦才有一丝机会。 “我老了,太大的战役,指挥起来力不从心。这么近的地方控制一个师,应该没多大问题。” 说到这里,军神的声音恢复平淡。 “今天和你们说这么多,主要是想......牛犇?” “......”牛犇正在思考什么,未做回应。 “叫你呢!”叶飞气红了眼睛,踢他一脚。 “在。”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愿意回答,一定要说实话。” “呃......”牛犇楞了一下,心里意识到这将不会是一个可以随便开口的问题。 “你对联邦有怨吗?”军神轻轻说道。 “......” 周围一片沉寂,无论对面还是这边,无论看不看得到,无论心中是否存有疑惑,亦或是茫然,人们都把视线投向牛犇。 牛犇呆在原地,好半响难以开口。 “梅姑娘已经走了,去向不明。和她一起的那个叫九夜小姑娘也走了,三天前出现在第四星,和一个搞星际走私的家伙碰了面。现在,她或许已经上了飞船,不知道会去哪里。” 对面,军神幽幽说道:“她们两个是你最在乎的人,对不对?” 牛犇沉默着。周围的人全都盯着他,个个神情复杂。 “公平地说,你为这个国家做的事情,远远超过联邦所赋予你的东西。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肯受束缚的人,也不是那种可以用口号、情感乃至使命绑住的人。我也知道你对未来有自己的打算,别人很难改变。” “但我想提醒你一句,国家与联邦是两回事。即使是这个令很多人感到失望的联邦,也曾站你的立场考虑。” 苍老的声音被电波传送过来,波动的样子似乎被扭曲过,听起来就像风一样,无处不在,久久萦绕。 “拿这次的事情来说,至少联邦没有拦截她们两个。” 讲到这里,军神叹了口气。 “当然,拦也未必拦得住。” 以军神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不知情的人理所当然将其看成“善意的安慰”,是谎言。 “不要怨恨自己的国家,即便它有种种不足和不是。我想对你强调的是,这些话不是因为国难当头才说出来,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务必记住这点。” 军神并不打算多讲,稍顿后,不等牛犇这边做出回应,便自己把话题拉回到眼前。 “说打仗的事。我能教你的可能就只有这一次,记住,战略好不好关键在眼光够不够高,看高望远,永远都不会错。至于战术是否精妙,关键并不在于设计,而是对执行时机的把握。” “拿眼下的情况讲。我敢说,川崎能够预料到我的应对,无论指挥部是否出兵,他都布置有针对性的后手。如此,胜负、不,不是胜负,能否把前线的部队顺利接回的关键就在于时机。时机选择的好,对手无法改变部署,再多的后手也是枉然。” 军神提高音量,准备“部队换装即将完成,我决定......” “请等一下。” 最关键的时候,牛犇忽然开口打断。 “......怎么?”军神有些困惑。 “不要出兵。” “什么?”军神有些惊讶。 “预备队也撤回来。” “......”军神陷入沉默。 “放弃前线?”之前那位少将叫喊起来,声音异常尖锐。“天门周边十几万军队,他们怎么办?” “先不要急。”军神拦住他,问道:“牛犇,你有别的计划?” “是的。” “狂妄,你是让前线将士去死......” “博涛将军,请你先闭嘴。”军神的声音变得严厉,回过来道:“继续讲。” “黄将军的话没错。”牛犇回答道:“若用这个计划,天门周边大部分联邦军队都会牺牲。” “牺牲十万人......”军神沉默很长时间才艰难说道:“换来什么?” “围攻天门市的姬鹏军队,全军覆灭。” “什么?” “怎么可能!” 这次不光只是黄博涛,所有听到的人全都惊呼起来,难以置信。要知道,“围攻”二字代表姬鹏军队完成对天门的合围,围城之战历来需要投入比守卫方多得多的兵力,保守估计二三十万人,甚至更多。 “简直是胡说八道,异想天开!” 纵然被军神两度阻止,博涛将军依然控制不了心中情绪,冷笑道:“除非用核弹......假如有的话。” “不是核弹。” 牛犇这边摇了摇头,转身望着周围。 四周都是乱石,边缘水波轻轻拍打,发出一波连着一波的轻响。视线及远,磷光点点几无穷尽,放眼难量。 深秋时节,天高气远,天池看起来越发辽阔。 牛犇深深吸一口气,任凭湿润的味道浸透全身,声音因此染上一丝微寒。 “是造化之力。” ...... ...... 正文 第二八十七章:传承自今日起 天池是蓬莱最大的湖,或许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湖。主权问题,天池的面积从未精确测量,但在民间,古时便有四分天地的说法,意指蓬莱四种主要地形。 南方沙漠,中央沃土,东边大海,北边天池,四块地方各站一边,面积相当。 民间说法当不得真,天池再大也不可能抵得上半个大陆,可肯定这是一片辽阔水域,纵横以千里计。 星空广袤,玄奇无限,能与天池比较大小的内湖并非没有,但却绝找不到比它更高、更深的存在。天池地下为横断山延伸,只是表面变成了湖。 高不可攀,深不可测,这便是天池得名之因。它是蓬莱最大的淡水资源,自古就被蓬莱人看着生命之湖,如圣地般受人尊崇。以天池为源头的河流,大大小小多达十余条,大部分流经汉江平原。千里沃野,却没能种上多少庄稼,而是被相争的两个国家当做演习场地。 “天池岸边炸开一个五十米深、百米宽的口子,两到三天之内,整个汉江平原化作汪洋。” 造化之力,人为引导,一举改变蓬莱战局。 ...... ...... “......无边罪孽......” 不知道过了多久,军神的声音再度响起,透着无法形容的疲惫与感伤。 “千秋骂名!”博涛将军声音颤抖,蕴含着无法压制的惊恐与担忧。 “遗臭万年啊!元帅?” 把汉江平原变成汪洋,千里沃野,亿万生灵,通通化为乌有。天门市虽有城墙保护,能否抵御得了洪水依然很难讲。即使抵御得了,当城外数百里变成水世界之后,城内的人将如何得到补充? 掘开天池不难做到,再想堵上可就难了,水患一旦形成,不是一天两天、一月两越能结束,退一步讲,即便洪水在很短的时间内退去,面对数百里满是泥泞的泛区,处在战争中的两大国度是否有精力去照看这座城市? 稍有理智的人都会明白,当物质匮乏到一定程度,最善良的人也会变成凶残的野兽,淳朴的蓬莱人也不例外。到那个时候,天门将会变成真正的地狱,人性或许都将因此泯灭。 到最后,天门市内百万民众,活下来的能有多少? 这样的罪孽,谁能承受? 这样的骂名,哪个敢承担? 唉! 长长的一声叹息,军神苦涩而感慨的声音道:“牛犇啊,你说的这个......真是一道难题。” “何止是难题?他分明包藏祸心!”博涛将军的言辞更加激烈。 “祸心不是人给的,关键在于选择。”军神默默说道:“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个办法,而且是唯一的办法。” 牛犇没有说什么,沉默片刻,他朝视频对面鞠了一躬,之后便又站直,继续默默地等到。 看到这个举动,周围的人全都愣住。 “师座,那边看不见咱们。”小托马斯一旁悄悄提醒。 牛犇“哦。”了声,像是才知道这点。 讲述过自己的计划,牛犇就静静待在原地,默默等待回音。视频两边雅雀无声,包括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的叶飞在内,所有人都被这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震惊到极点,内心一片空白。 过往的风穿过石头间的缝隙,发出哭泣般的呜呜声,人们的视线集中在牛犇身上,表情敬畏,眼神迷茫。 “疯子!你他吗真是个疯子。” 叶飞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看着牛犇的眼神古怪而陌生,仿佛才刚刚认识这个人。 牛犇脸上找不到负罪或者愧疚的痕迹,更见不到疯狂。讲述前,他曾经流露出为难的样子,心内似乎经历过挣扎。在当这番话讲完,他回复到更早些时候的模样,漠然,平淡,静静等待。 要不要实施这个计划,决定需要军神来做。不实施便罢,一旦决定采用,指挥部需将此前定好的策略彻底推倒,全部重来。 “好望角战争,霍青建议拦江截流,一举改变战场局势,但在事后,霍青遭到不少人的批判;直到现在,仍有学者说他冷血残暴,心里只有胜利,没有自然和生命。相比之下,今天你的建议比那次严重百倍,真不知道将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屏幕上出现军神苍老的面孔,声音经视窗传出,幽幽然飘荡在人们的耳边,仿佛千万年前的呢喃。 “讲讲可行性吧。天池是湖,湖岸不是河堤,应该很宽很厚实才对。你打算在哪个地段下手?” 提出这样的问题更像是在寻找托辞,就好比情侣之间为小事争吵,叫嚷并不代表内心真的要如何,只不过希望对方服个软,给自己个台阶下。 湖岸不是河提,没错,但它再怎么宽阔厚实,以现代人拥有的强悍科技,以这支队伍拥有的机甲、炸药,总能炸开一个缺口,当然就计划本身而言,那个缺口越大、越深,效果越好。届时什么机甲、精锐、百万大军,什么战术、筹谋、精巧设计,通通变成笑话。 毫无疑问,洪水的威力越大,危害与危害的时间也会随之增大增长。最最严重的情况,蓬莱地貌将因为这个举动天翻地覆,甚连生态体系都将大幅度改变。 军神不会不明白这点,提问时,他的声音并不坚定,意志不够强烈。 “汉江瀑布。” 牛犇早已选好目标,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汉江是最主要的河道,必争之地。姬鹏方面进军时考虑到这点,以精锐在第一时间拿下汉江的几座桥梁,在那之后,这几座桥梁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直到现在。 牛犇说道:“掘口顺利不去说它,倘若难度太大无法实施,至少得让汉江泛滥,冲垮那几座桥,切断姬鹏前后军之间的联系。” “这样的话,是否可以考虑控制决口的规模,只令洪水冲垮桥梁?”军神犹豫着继续道:“别让汉江平原全部淹没,至少保留天门市?” “我不建议这样。”牛犇冷漠的声音回应。 “理由?” “只有我们能够执行这项任务,人员、设备、能够动用的爆炸物有限。另外从时间上看,无法精心测量、计算并且设计完美方案,也没有二次调整的机会。” 稍顿,牛犇继续说道:“还有第三点,姬鹏主力已经过河,不消灭他们,天门注定不保。” “胡说八道!”博涛将军叫喊起来:“守城之战还没有打,你怎么知道注定不保?” “你才胡说八道。”经过这段时间,叶飞渐渐将震惊消化在肚子里。看到扭转战局的希望,他的精神状态比牛犇提出水淹计划前好上很多,便也恢复到往日毒口薄舌的本色。 “数十万武装到牙齿的精锐围攻一座孤城,守军只有十来万,秩序混乱,还在忙着换装。这种仗都打不赢,你真以为姬鹏军队是废物,那个川崎难道比你更白痴?” “你......” “少红!”军神看不下去了,厉声喝止。 “好好好,我说错了话,博涛将军不是白痴。”叶飞冷笑道:“你行的话,你来呀!” 这句话击中要害,博涛将军虽然是将军,但其长项根本不在指挥打仗,怎么能担当守城重责。 “我......” “汉江能隔断地面联络,但却无法限制空中。” 牛犇的话为博涛将军解除了尴尬,接下去继续向军神讲述陈述理由。 “站高望远。现如今对手占据太空,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向地面增兵。我想,演习之初的空军限制很快会失效,或许就是现在,对方已经在部署空军登陆。反之,联邦这边非但不能提供增援,相反要努力尽可能的把人撤回去。此消彼长,更恶劣的情况还在后面。” 演习之初,因为控制上存在难题,两国把空军排除在演习队伍之外。除了少量必须用到的如侦查、电子、运输等机型,主职战斗的歼击机与轰炸机都被排除在外。因为这重限制,姬鹏帝国无法提前运送大批战机到蓬莱,否则,天门市早已一片火海。 现在情况不同了,姬鹏帝国可随意朝战场增派支援,在当太空战斗决出胜负后,朝地面增派空军是其首选。这便意味着,即使按照牛犇的计划挖开天池,把汉江平原化成汪洋,也只是取得战役上的胜利,而非改变全局。将来留下来的联邦军队的形势依然严峻,要做好长期、艰苦的战斗准备。 回过头来再看,倘若不能一举将围城数十万军队消灭,等到对方空军就位,本就处于劣势的联邦军队一丝希望都看不到。反之,帝国数十万精锐先锋突然消失,作为进军最主要通道、汉江平原又变成汪洋,哪条都不是三两天能够解决的问题。 没有地面部队配合,指望空军轰炸消灭尚存的数十万联邦军队,很不现实。另外还有,单纯面对轰炸,联邦军队并非没有办法。以往蓬莱有过战争,联邦控制区内存有大量防空武器,此次军演虽没有带来更多,却会留下更多的人,其中有不少精通改装和制造。如能得到喘息之机,完全可以组织生产,与对手长期作战。 而这又符合之前提到的“持久战”方针,尽可能多地消耗对手。 “是啊!水淹汉江的意义不仅仅在于汉江,而在于全局。可就是......” 牛犇能够看到的,军神心里一清二楚,而且他知道,牛犇之所以把它列在第三位,原因是目前尚不能百分百断定决口计划可以实施。假如根本做不到,无论前景是否美好,都无从谈起。 “主要还是可行性。需要勘察现场之后才能有判断,对不对?” “是的。” “那就先做勘察。”军神做出第一步决策,“从你们现在的位置过去需要多久?何时能有结论?还有你的身体......” “现在出发,一天之内就能抵达。”牛犇截断军神的话,回应道:“勘察做不到完美,因而也就不需要太多时间。”回过头来,牛犇招手叫来一名士兵。 “老实,这种爆破你有没有经验,计算和施工安置大概需要多久?” 赵老实相貌老实,为人更老实,然而在爆破这个领域,他是整个联邦数一数二的高手。或许就像他自己讲的, “师座,这个事儿......真的不太好估。”提及爆破从不作难的老师泛了难色:“得去地方看过才知道。” “又不是要你精确计算,只要个大概。”叶飞加入进来道:“这样,你就按照开山的难度做比较,以......彬仔藏身的那座山峰。” 提到冷彬的时候,叶飞的视线悄悄落在牛犇脸上,注意观察其神情。 营地之战,彬仔一人一枪为小狐狸做掩护,身负重伤。被人救下来的时候,他已进入休克状态,犹自死死抱着那条特制的枪械不肯放手。叶飞知道彬仔的来历,这个时候故意提到,不仅仅为了爆破。 果不其然,听到彬仔的名字,牛犇微微皱了皱眉。 “还好天良未泯。”叶飞暗自在心里嘀咕:“一言决定百万人生死......这家伙怎么就能想的出来。” “开山的话,最快三四天吧。”片刻功夫,赵老实脸上全是汗:“太匆忙,不保险,而且要在水中作业......” “不能拖那么久。”牛犇打断他的话,淡淡说道:“最多给你两天。” “啊?!”赵老实彻底啥了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托马斯,叫几个人,带着老实马上出发。长明,你带人组织设备物资,随后跟进。”牛犇不管老实心里有多委屈,开发发布命令。 “是!” 军队的素养高低体现于一个个细节,牛犇下令时没有向军神请示,也没有征求叶飞的意见。命令一旦下达,众人无论心里是否还有疑惑,立刻全部行动起来,没有丝毫迟疑。 “长明把俘虏带上,能用则用。若不能用,爆炸设置好之后放掉。” “......是!”顾长明稍稍有些迟疑,但在回应的时候声音依旧坚定。旁边叶飞瞪大眼睛,代替大家询问因有。 “为什么放掉?难道任由他们逃回去汇报?” “可是......” “没别的了,你们去做吧。” 示意顾长明可以出发,牛犇不再管那边的事情,回过头对军神道:“三天,准备完毕后向您汇报。” “知道了。”这边的对话,军神一清二楚,言罢忽然道:“你的估计很准。但是安排有些冒险。” 大部分人不能马上听懂这句话的意思,牛犇自己当然明白,但未就此做出回应。 视频两边陷入沉默,过了片刻,牛犇忽然道:“老爷子,我有一个请求。” 同一时间,军神也开口道:“牛犇啊,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您先说。” “你先说。” 又一次异口同声,两边人表情怪异,老少两个心情也有些异样。 “好吧,我先问。” 军神不再谦让,飘忽的声音道:“如果由你来决定,这次会怎么做?” “由我决定......” 牛犇的眉角连续跳动,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会把目光放远些。” “放到哪里?”军神追问道。 “太空,雁门港,好望角,联邦国内。”稍顿,牛犇又道:“还有蓝色海。” “蓝色海?”军神微微皱眉。从牛犇的话里,他听出几分强调的意味。 “无序之地,那里有什么?” “有人,有路,有宝藏,和无数待解谜团。” “能做些什么?” “做一切可以做的事......与想做的事。” “我明白了。” 军神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牛犇,你会不会一直当自己是华龙人?” “当然。我在这里长大。”牛犇没有迟疑,停了片刻,他接下去说道:“老爷子,您之前那个问题,我想回答一下。” “哦?”军神没有问具体哪个问题,很快回道:“说来听听。” 牛犇缓缓说道:“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不想背负太多东西。但我相信,得到的只与自己付出和选择有关。” 这里的转折有些莫名其妙,意犹未尽。军神默默等了片刻,追问道。 “还有吗?” “抱怨与嫉妒,是最大的缺点,与弱点。” “......很难得。” 军神等了片刻,直到确认牛犇没有别的话讲,才把神情收敛起来,肃容开口。 “牛犇少校,下面我要说的话,是以联邦政府、军部、和我的名义下达的最高指令,也是最高授权。稍后,它会以密电形式通报给所有重要部门,并在得到总统的确认后存档。” 庄重但有些平淡的声调,听来仿佛有座山压向头顶,牛犇心头一跳,情不自禁听起来胸膛。 军神缓缓说道:“鉴于当前的形势,联邦政府、军部及相关单位联合授权,由我本人宣布。授权牛犇少校为免衔军官,全权组建联邦独立军,与之相关的事务,不必向任何部门及个人汇报。” 这番话讲出来,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人们无法想象这种事情怎么能发生,心中一片空白。 军神接着又道:“独立军兵源、制度、配给、驻地、活动区域及规范,根据情形自主决策,自主解决。遇到和联邦现有军制相冲突的情形,军级与军级以下单位,独立军拥有优先权。” “什么!” 博涛将军按捺不住心中震惊,尖叫的声音大喊起来:“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元帅,不管您怎么看重牛少校、不,牛犇,也不能这样。后患无穷,后患无穷啊!” 这绝对是大实话,能力如何暂且不论,将如此巨大的权利赋予给一个才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这样的举动连赌博都算不上,根本是在为联邦埋雷。 权力是威力最强的腐蚀剂,多少英雄豪杰、组织乃至国家都因其堕落、腐烂到毁灭,谁能证明这个年轻人拥有别人比不了的意志,谁又能保证其将来不会发生改变? 对军神而言,这个决定不会比决口计划更容易,叫喊的时候,博涛将军心里想起之前叶飞说过的话。 军神老了是事实,他是不是已经老糊涂了? “就这么定了。即刻生效。” 脑子是否糊涂需要医生诊断,军神驳回博涛将军的苦谏,宣布独立军就此成军,并且宣布一项人士任命。 “华龙联邦军部征调齐少红入军,任命为......独立军政委。” “啥?” 与黄博涛一样,叶飞正处在震惊当中,猛然间听到军神提及自己,再听到那个即陌生、有似乎听到过的职务称谓,心神越发迷茫。 “政委?那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负责给人做思想工作,加强将士的忠贞、使命感和献身精神,提高战斗力。”军神认真解释道:“位高权重而且是闲差,很适合你。” “适合......个屁啊!” 醒悟过来后,叶飞哭笑不得,毫不犹豫地选择暴走。“老头子,你是不是真的疯了?给人做思想工作?提高忠贞与使命感?你那只眼睛看出来我是那块料?” “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军神难得幽默,言语间似乎颇为得意,心情都因此变好。 “我不干!”叶飞奋力高喊:“绝对不干,死都不干!” “由不得你。” 军神根本不理他,转回来问牛犇道:“牛犇,你对这个安排有没有意见?” 仿佛千年谜底揭晓之前的瞬间,两边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一个人身上。出乎大多数人预料的是,牛犇没让大家等待太久,稍作沉吟便作出回应。 “我接受,会尽力。” 嚯! 整齐的呼气声,透出来的不止有石头落地的轻松,还有失望与担忧。出于心内判断不同,人们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表达着感慨,只是略微有些匆忙。 这是因为,大家都觉得牛犇答应的太快,脸上的表情,既看不出重担压肩的沉重,也没有奸谋得逞的得意。 过于平静,甚至是平淡了。 唯独军神不觉得意外,接着又问:“对齐少红的任命,你有没有意见?” “开除我,快点快点。”叶飞急忙去拉牛犇的胳膊。“我是汤里的那颗老鼠屎,赶紧清除。” “......”牛犇看了叶飞一眼,“没意见。” “你想死啊!”叶飞狠狠踢牛犇一脚。“狗屁独立军,信不信我现在就鼓动大家造反?” 牛犇平静地望着他说道:“你可以试试。” “......”叶飞沉默下来。 将来如何没人知道,至少现在,周围和岸上的士兵不是叶飞能够鼓动,即便他是军神后代。 意识到这点,叶飞原地呆愣片刻,不再和牛犇、也不再与自己的爷爷说什么,默默走到一旁坐倒,独自望着天空发呆。 对面,军神一直看着他,眼神异常复杂。 “牛犇,谢谢你。” “是我应该做的。”牛犇如此回应。“也谢谢您。” “难为你了。”军神又道。 “我会尽力。”牛犇默默回答。 “将来......”军神有些犹豫。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牛犇说道:“将来的人,该比现在的人更有智慧。” “那好吧。”军神放开这个话题,神情仿佛丢下一副重担,显得无比轻松和放心:“现在,说说你的请求?” “有两个伤员......” “需要送回总部治疗?”看出牛犇有些迟疑,军神试探道。 “是的。” “中间隔着皇家第二师团,有些困难。”军神并不讳言困难,但没有推诿。“我让我的专机过去,有为我准备的养生舱,最好的医生随行。” “嗯。”得到这种待遇,牛犇脸上看不到兴奋,相反流露出仿佛惆怅的情绪。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军神目光深邃,问道:“有要求的话,最好现在提出来。稍后可能......” “没有别的要求。” 片刻调整,牛犇的神色恢复平淡,他抬起头望着屏幕上老人的面孔,沉默片刻后,轻轻的声音道。 “老爷子,请您保重。” “我老了。你们都还年轻。你们要保重。” 屏幕上的老人微笑起来,他的视线越过牛犇,看着其背后的辽阔水面与天空,苍老的面孔上焕发出莫名神采。 “一定要保重。” ...... ...... 正文 第二八十八章:危城中的人们 阴雨连绵数日,湿寒的风带来初冬的气息。天门市的上空,呜咽般的雷声不时回响,通往郊外的主要几条道路上,人、车、还牲畜,一起分享着有限的空间,如同缓慢的流水。、 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焦灼不安的人流,咒骂着的男人和不停唠叨的女人,哭喊的孩子与叹息的老人,道路上随处可见这样的情景,车、人甚至还有牲畜为了半尺宽的缝隙发生争执,周围是茫然的视线,与匆匆经过的身影。 “保持秩序,大家不要挤!” “相信政府,不要轻信谣言!” 随处可见身着制服的人提着喇叭高喊,也有军人帮忙疏导,但都不见效果。突然爆发的战争不仅让联邦措手不及,也把人心的恐惧放到最大,在当一连串失败的消息私下里从前线传回后,人们很快从失望、愤怒、愤慨中清醒,转而思考如果才能保全自己。没过多久,一部分人最先行动起来,纷纷驱车托着家当与家人离开城市,赶往相对安全的后方。 趋利避害是生命的本能,动物尚且知道远离危险,何况是人。然而与动物不同,当人下决心摆脱某种危机与恐惧时,不单单会行动,还会刻意强调危机的必然与可怕,以此来坚定信心,并且证明睿智。 “前线军队溃败,帝国军队很快就将抵达天门。” “太空战也输了,短时间内,联邦无力回天。” “联邦决定收缩防御,保存有生力量。” “天门,已经被联邦主动放弃!” “帝国军队到来后,会对以往的战争进行清算,把曾经参加过与帝国战斗的人全部找出来。” “为了保证今后不再有抵抗,帝国不仅先杀掉那些人,还会杀掉他们的亲眷,甚至有可能屠城!” 消息一部分是真的,一部分经过放大、演绎,还有的纯粹是编造。无论什么时候,生活中都能看到类似例子,先是一两人之口,接着一二十张嘴巴,然后便是成百上千,成千上万人议论。不出两小时,关于“城注定破”与“屠城”等恐怖传言变得人尽皆知。战争正式爆发后不足一天,天门市的主要道路被逃难的人塞满,寸步难行。 实事求是地讲,人们有理由感到恐惧。作为最接近前线的大城市,天门市先后经过土著时代、探险时代,星盗时代与国争,这里人种复杂,有自古常在的土著,有近年来移居的联邦军民,还有世界各国的探险家、商人与星盗后裔,甚至有一部分人来自姬鹏帝国。这里的人最清楚联邦与帝国之间发生过多少争端,打过多少回,并且参与其中。毫不夸张地讲,城内哪个人没有参加过战争的亲属或者亲戚?谁不认识几个打过仗的战士? 过去这些人、事值得炫耀,如今变成悬在头顶的刀,催促人们早点决断,尽快脱离险境。 恐惧造成乱相,管理者的反应却慢了半拍,当政府意识到情况不对,试图控制时,逃亡之路已近乎水泄不通,难以疏导。正逢联邦守卫军队集体换装、最需要保持流动性的关键时期,无论军队还是与之紧密合作的政府,都因为拥堵的人流与车流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必须给我一条干净的道路。实在不行,只有进行驱散!” 带着一身的风尘与焦虑,还有刻不容缓的军情指令,焦必先少校刚刚从前线入城、却要被迫步行赶到同样是刚刚成立的战时指挥中心。再把前线及沿途所见做过汇报后,他以坚决的态度要求在“清理道路”这件事情上采取强力手段。 “驱散?你要驱散谁?怎么驱散?” 在场的市长冯旭马上站出来,冷冷地目光看着少校。“外面有一半以上的人是老人、女人,还有孩子。他们为什么会逃亡?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们无能。他们没有像你们要求什么,只不过想自己找一条生路,想得到安全罢了。你现在说要驱散,意思是不是派出军队,用枪炮把上路逃难的人全都赶回家?” “特殊时期,需要特殊对待。”面对质问,少校没有退让,“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障军队供给,而不是民众够不够安全。” “好一个特殊时期需要特殊对待。”市长讥讽地目光望着少校,“这位特殊的少校,请你别忘了,外面、路上的那些人虽然没有枪炮,但也不是那么好欺负。此时此刻,他们家里的男人正在为你们挖战壕,修堡垒,运物资,还有些就在军队里当兵,和你们一道与姬鹏人战斗。” 与七大居民星不同,联邦在蓬莱实施自制,市长冯旭是位土生土长、地地道道的土著,权力很大。很多人说他之所以能在这个位置,是因为联邦想要收买人心,巩固统治。这种说法不无道理,冯旭在维护土著权益事情上可谓尽心尽力,颇具声望。反过来,这种声望让他具有更多底气,在与联邦政府的交流、交涉中占据主动。 “试试看,朝他们动武,你们的军队会不会造反!” 这句话令焦必先沉默下来,他心里知道对方所讲的实情,那种情况并非绝对不会发生。虽说土著人并非军队主体,但若真的对逃亡民众动武,他们的亲眷势必无心再为联邦服务,相反会报以仇视的目光。偏偏眼下这个时候,联邦军队需要每一分能够借用的力量,无论如何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可是不驱散能行吗?现在这种情况,城内城外完全被隔断,机械进不来,人也出不去,军队换装无法完成,调动组织根本是空谈,别说情况本就被动,即便联邦占据优势,也会因为这些事情被拖垮。 还是得做啊! 想到前线的囧境与危机,那些惨不忍睹的场面与愤怒无奈的士兵面孔,那些鲜血,生命,与一个个被认定会撤销的番号,少校暗暗咬了咬牙。 “我奉前指梁守伟中将的直接指令,来向天门市指挥部汇报作战情况,以及下一步守城计划。根据沿途所见情况,我认为实施该计划的基本条件尚不具备,因此我提议......” 宁可因此损失民心,也要先打完仗再说。要打仗,道路必须保持畅通。 “......对主要道路上的人群进行驱散。” “你敢!”冯旭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立即组织对道路的管控,加强对进、出天门市的人员盘查。”无视市长要杀人般的目光,焦必先继续说道:“当前最应该做的......” “我反对!”冯旭大喊着打断少校的陈述,脸上不止有对争执的愤怒,更有一种被忽视的屈辱。“我是天门市长,关于天门的事情,即便是联邦政府也只能是与我磋商,而不是命令。”回过身来,他看着少校的眼睛一字字说道:“接下来,无论你提的什么建议,我都会反对。” “你!”无论如何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少校忍不住握紧拳头。 “你要干什么?”市长注意到他的举动,神情讥讽:“想袭击我?” “好了好了,大家先都冷静一下。” 眼看双方争执不下,且朝着越来越激烈的方向而去,指挥部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天门市战区指挥官洪喜平赶紧站出来,为双方调解。 “前线的要求必须满足,民众的安危也必须得到保证。照我看,事情并非真有那么严重......” 此处必须提到一点,城内的这个军民联合指挥部,是演习之前筹建、为了应付可能发生的攻防演练所设。总指挥官洪喜平并非真正的联邦现役军官,而是天门市警备司令部的最高长官,也是天门市原驻军的最高统帅。但有一点,这里讲的驻军不是联邦直属军队,而是天门市原来保持的武力单位。本次演习,预计根本用不上这支队伍,之所以纳入体系,无非是为了“团结地方武装”,重要历史时刻不令其失落罢了。换句话说,这个指挥部与前指没有从属关系,也无上下级之分,他们的承担的任务也是摆设,推演中根本不可能发生“天门市被攻击”的情形发生。 话说回来,当真到了那种地步,也根本不能指望这支地方武装抵挡住帝国军队。 战争的突然爆发,所有推演、计划都被碾成粉碎,前线的溃败使得这支原本不值一提的队伍变得异常重要,尤其手中及仓库内的军火、物质,比钻石更加珍贵。但也正因为如此,这支队伍与前线军队的地位对比发生根本性转变,进而催生一系列心理上的变化。 拿现在来讲,洪喜平心内五味杂陈,一方面为战争感到担忧,同时也免不了有些“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憧憬。对这位刚刚从前线入城的少校,他从心眼里感到不爽。 明明打了败仗,明明有求于我,姿态竟然还这么高,态度这么强硬,这么狂...... “冯市长,你先座下来听我说。必先少校,你也不要着急。关于道路的问题,我们都知道战争时期要保持畅通,可是民众呢?也不能放手不管。” “可是......” “别着急,先听我讲。”摆手示意少校稍安勿躁,洪喜平“在你来之前,指挥部已经下令,交通局、还有警察局,包括驻军,已经排除大批人力上路,一方面疏导交通,维持秩序,一方面劝导民众不要惊慌,别轻信谣言。” “那需要多久才能完成?”焦必先追问道。 “这个么......暂时不太好判断。但我想,应该要不了太久。你想啊,天门不是多大的城市,道路宽阔,城内并非每个人都想逃亡,也不是......” “总有个估计吧!”焦必先 “两天?最多三天?”屡次被打断,洪喜平心情不悦,声音显得平淡不像起初那样热情:“两三天时间,最想走的已经走了,不想走的不会走,即便有人想走,秩序也已建立起来,不会造成拥堵。” 稍顿,他又道:“你想一想,这个时候进行驱散,岂不坐实了那些谣言,造成进一步慌乱?” 这个问题,焦必先无法回答。他是职业军人,学的如何打仗而不是别的,单就内心讲,他觉得对方的话有些道理,换位思考,如果自己逃亡时遇到军队武力驱赶,多半也会这么想。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啊! 进城之后的所见所闻,焦必先知道谣言或许有夸大,但如果部能当机立断,采取强有力措施扭转局面,那些私下的议论很快会变成真正的灾难降临到所有人的头顶。 这些事情,难道指挥部认识不到? “耽搁两三天?太久了!根本不行!眼下的局面......” “我当然知道。眼下的局面很严重,可以说非常严重。” 仿佛看出焦必先心里的想法,洪喜平继续说道:“我们一定要艰苦作战,不怕牺牲......总之,我们一定要保卫天门!” “保卫天门?”关键时刻,内心焦急的少校说了一句最不应该说的话:“就凭你们?” 会议室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少校身上。 “......”焦必先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神情尴尬,语气急迫:“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靠我们,难道要靠你们?”市长的话已经出口,索性接着往下讲:“我好像听说,已经有七八个师级单位撤销番号;请问少校,情况是不是真的这样?”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你们不熟悉帝国军队。”洪喜平叹息着说道:“少校,在你们之前,我们与帝国几乎连年打仗,虽说没能击败他们,但也没怎么吃过亏。就拿上次来讲,哦,就是三年前,那时我还在前线指挥打仗,而不是坐在这里与各位......” 环视周围,骄傲的神情浮现在洪喜平脸上,正要说下去,猛然听见暴戾的怒吼。 “我们没有弹药!弹药啊!” 噗通!饱染风尘的军官跪到地上,哀求的声音大喊着。 “拜托大家,不要再这里夸夸其谈了!这次不同以往,等到帝国人真的打过来,你们、还有外面的人,都会......” “夸夸其谈?” 最初的愕然之后,洪喜平很快醒悟过来,他用最快的速度思考少校这番举动必然造成的影响,心内异常愤怒。 “你说我夸夸其谈?你......放肆!” 在一旁,市长等人也都被少校的举动感到震惊,一部分扭过头去,一部分人神情愤慨,也有少数人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我与帝国作战的时候,你甚至还没有入伍!”指挥官是最愤怒的那个人,因为激动,他的目光火热,双手不停颤抖。 “帝国人打过来,我们自会热血铺路,在座每个人都愿意血洒战场,而不是像你们一样只知道撤、撤、撤......” “报告!” 慷慨陈词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指挥官愤怒转身。 “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军神来电!” “管他谁来电......是谁来电?” “是军神......总指挥部......要求与您直接通话。”迎着最高领导的目光,汇报的士兵有些畏缩。 “我去让他们等会儿......” “站住!”指挥官直接跳起来,一边喝止,一边整理军容,一面不忘手忙脚乱下令。 “还楞着做什么,快接过来!” ...... ...... 正文 第二八十九章:为复仇而动 军事领域,整个世界都没有人敢无视军神的存在,至于在联邦内部,齐守岳这个名字代表的不仅仅只是战神,更有超越规则之上的权威与权力。 洪喜平是军人,是军人就不能不尊敬战神,冯旭是权力极大的市长,比常人更懂得权力与威望的可怕。 连线很快完成,用不着军神开口询问,洪喜平主动将工作进展汇报一遍,自然也包括目前的困境,以及联合指挥部的决策与前线冲突。 目前为止,前线能够控制的部队约八九万人,其中有一半完成换装,但也把附近能够动用的军火仓库掏空。接下来能动用的,便只有天门市原驻军与其拥有的军备物质。但要实现补充,首先需要开通道路,也就是当前的最大难题。 “我们认真地考虑过,驱散的风险实在太大,希望采取更加稳妥的办法进行。” 偏过头来看一眼焦必先,洪喜平挺直身躯说道:“元帅如果下令,指挥部马上下令驱散。” 对面,军神静静地听着,直到洪喜平说完想要说的一切,采用安静的声音回应道。 “不必了。”他说道:“战争失利是军人的错,民众有权选择如何保全自己。” 会议室内一片沉寂,惊讶的表情凝固在一张张面孔上,焦必先猛地瞪大双眼。 听到军神来电的时候,他本以为能够峰回路转,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忍不住叫喊起来。 “元帅,不能啊......” “必先少校,你没听到元帅的话?”洪喜平再次偏过头,淡淡说道:“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对局势的把握比元帅更准?” “我......” “部队换装也要尽快。” 军神听得到这边的争执,但没有理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接着往下讲:“关于这点,总指挥部已有决策。” “坚决服从命令!”洪喜平以最快的速度转回身来,声音铿锵有力。 “根据我这里的地图。”一面翻阅着资料,军神说道:“天门市北面偏西小半个城区,房屋低矮,生活条件极为艰苦。我没有去过天门,得问问冯市长,实际情况是不是如此?” “呃?”冯旭楞了下,才意识到对面叫的是自己,赶紧起身:“没错。天门西北是贫民、以及迁居人口的主要聚居地,几乎称得上是流民世界,人员复杂,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治理起来很困难。”想不通军神为何在这个时候想起城市治理,市长一面在心内思索,一面斟酌言辞:“政府一直想对那片区域进行开发重建,可惜......” “趁这个机会做吧。”军神打断道:“出动军队和重型机械,立即从西北方向拆出一条道路,专供军队换装、调动之用。” “啊!” 无数道惊呼,人们全都长大嘴巴,半天无法开口。 “有困难吗?” 军神的声音温和,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有一股漠然的味道“图上看,这片区域宽度不小,纵深却不是很长。以军队的效率,全力以赴去做,二十四小时内即可打通。虽然开出来的道路不便普通人通行,用于军队却足够。” 这话没说错。流民区没有高楼大厦,推倒房屋草草开出一条道路对军队而言着实不难,这样开出来的道路,大约只有军队的特制车辆与机甲能够通行。最妙的是,流民区虽然条件艰苦,至少地面仍多为水泥、砖石结构,无需多余施工。 “可是那里的人呢?”楞了半响,市长终于回过神,急忙开口:“那里住着很多人啊!每家每户都很麻烦......” “刚刚你不是说,流民是此次逃亡的主要成分,西北已经十室九空?”军神淡淡回应道。 “十室九空......毕竟还有人在的啊?”天气湿寒,冯旭的脸上却有汗水,抬手抹掉。“驱散道路还好说,民众至少有地方去。推了人家的房子,这......” “现在推倒,将来重建,不是从此放手不管。”军神平淡的声音道:“留下来的人,政府可以资助他们暂时离开,去后方更加安全的地方,也可以找地方安置起来。” “鼓励民众逃亡?”洪喜平听出几分意思,神情变得凝重。 “那么多人,安置在哪里?”冯旭更关心实际问题,当即追问。 “天门市内有很多高楼,办公、经商、娱乐什么样的都行,现在该有很多空着。” 战争爆发,第一批获知消息并且逃亡的并非普通民众,而是再次经商、经营的各种商家、老板,能与高层搭线、获知准确消息的人。他们走了,许多大楼自然而然空出来,全部利用的话,别说区区一条道路,即使把整个流民区的人都搬到里面,依然绰绰有余。当然大楼仅仅只是大楼,经商也只是经商,当真住进去那么多人,必定产生诸多生活难题。 军神似已通盘考虑过这些问题,接下去说道:“生活设施方面,政府需要多操点心。干脆这样,尽量把流民都迁居到空闲的大楼内,理由很简单,这样做便于军队守卫城市,避免误伤。” “元帅!”洪喜平忍不住了,抢在冯旭之前问道:“这难道是要......准备巷战!”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将军,洪喜平并不缺少战场直觉,他从军神的安排中解读出诸多不同寻常的信息,索性问出来。 “有您坐镇指挥,情况真的严重到那种地步?” “这顶帽子我当不起。”军神那边轻笑起来,“战前多做几手准备,总归不会错。” 这番回答似乎印证了猜测,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洪喜平无法感到满意,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追问,军神已然开口。 “战场抉择,不可三心二意,迟疑不前。没有别的问题,事情就这么定了。推房开路,立即进行。” 话至末尾,杀伐之气取代温和,军神不让这边再说什么,开口点将。 “焦必先少校。” “在!” “筹备与崔运军火、部队换装,这些事务交由洪喜平将军亲自去做。总指挥部命你负责为军队开道,冯旭市长协助搬迁,一天之内,必须将城市内外打通。” “......是!” “有困难,现在就说出来。” “......遇到有人死活不肯搬怎么办?”焦必先问道:“有人不肯配合,或者故意敷衍,怎么办?” “你是想从我这里要尚方宝剑?”军神很随意地问。 “我怕成为千古罪人。”焦必先回答道。 “......好吧。” 默然片刻,军神淡淡的声音道。 “前者抓。后者,军法从事。” “是!” “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 “能不能完成?” “一定能!” 心内多少有点得意,焦必先故意看一眼冯旭,挺起胸膛大声回应:“完不成任务,我情愿......” “赌咒就不必了。我想问......”军神打断他的话,下面的内容却只开了个头便停下来,欲言又止。 这边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甚至无法相信军神也有迟疑难决的时候,只能在压抑的气息中等待。 足足过了半响,军神才又开口,声音透着沉重的意味:“假如有这样一个机会,以联邦现在前线部队兑掉帝国的攻城部队。少校,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 “哦。”军神没有追问理由,继续道:“你的战友呢?他们愿不愿意?” “愿意。”这一次,焦必先反倒毫不犹豫。 “为什么这么肯定?” “元帅,您不在前线,所以不会知道我们这次......”少校的声音微微颤抖,费了很大力气才能保持连贯。“我敢说,联邦历史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惨败,联邦军队从来没有这么窝囊。” “这次失败是政府和军部的错。”军神语气沉重:“心里有怨气,可以理解。” 焦必先认真想了想,说道“政府与军部的错,我们管不了。我是一名职业军人,我的战友中有很多也是如此,我们的家、亲、朋都是军人。现在我们只知道杀人者就在对面,我们想的不是对错,甚至不是战争,而是能不能够报仇。” 少校的眼睛微微泛红,神情如同起誓般庄严。 “元帅,您刚才说的是我们正在做、但没有法子做到的事情。真有那种机会,我和我的战友,谁都不会犹豫。” 这样的一番话,可能发自真心,也有可能是训练出来的结果,尤其问话的人是军神,每个联邦士兵都会让自己慷慨激昂,而非贪生怕死。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神情各异。对面的军神不知如何理解,听罢沉默很长时间,再开口时,声音恢复到之前那样,温和,但又让人觉得漠然。 “知道了。大家去做事吧。” “是。” 年轻的军官举手敬礼,顺势在眼睛上一抹,回过头时,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冯市长,请。” “呃......哦哦。” 市长体型肥胖,年龄也大,但不知为何,此时却能大步流星,龙行虎步。很快两个人走出会议室,余下满屋子人才济济,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砰!的一声,洪喜平拍案怒吼。 “还楞着干什么?做事啊!” ...... ...... 正文 第二九十章:宣誓 神圣纪元两千年的深秋,时间变得格外沉重,这一年,托马斯星域发生很多重要事件,摆在很多大人物桌案上的平面星图当中,一些原本并不起眼的地方被刻意标注,代表人类智慧的光脑屏幕上,它们像燃烧的恒星般闪亮。 星空坐标一三一、七十六,博古特星球附近,尤娜迪尔联邦的一支深空巡航舰队和出自黑盟的远航舰队遭遇,因为一点点沟通上的问题,双方爆发争执,进而发生短促交火。 最终由于上层人物的弹压,同时也因为一系列试探并未占到太多优势,这次“误会”没有酿成大祸。但在别的地方,发生交集的双方未能如此幸运。 坐标八五四、二三七,邰佳拉国际空港,一支波索帝国商队里的船员在酒吧与人发生肢体冲突,由于保安及时介入,事后双方都觉得“意犹未尽”,纷纷呼朋唤友,发生群殴。 结果在这场人数相当的斗殴中,号称世界第一强国的波索人失利,挨打的当中有一名与皇族沾边的大副。强烈的羞耻感促使他设法打探对方来路,当获知击败并且殴打自己的人竟然出自黑山,报复的念头顿时如同野火般燃烧起来,不可遏制。 黑山,一个地域狭小、放在星图几乎没有人留意的地方,然而对骄傲的波索人而言,它是帝国为数不多的历史屈辱之一。原因在于,这个小小的联邦本是帝国属地,上一次星际战争中摆脱控制,转而投向红盟怀抱。 仇恨与羞辱有时就像美酒,放的越久越是香醇,出身皇族的大副为人不堪,骨子里的骄傲却没有消失,他在护卫舰队中找到一名好友舰长,把斗殴事件改编成“黑山人的挑衅与红盟的示威”,经过一番鼓动、威胁、激励后,那位性格强悍暴戾的舰长果断出击,以军舰袭击了黑山人所在的商队,将三艘商船、连同里面的数百个人变成宇宙垃圾。 实事求是地讲,这件事情虽然造成很大伤害,但其影响与危险程度都不能与发生在博古特的事件相比。那次发生对抗的是舰队与舰队,背后是大国与大国,一旦处置不当,可能演变成国家级灾难。这次事件虽然发生重大人员伤亡,但由于黑山只是个小小联邦,波索却是首屈一指的大国,只要放低身价,赔偿、惩凶、并做安抚,危机完全能够化解。 遗憾的是,波索并不打算这样做;更让人遗憾的是,因为黑山的敏感地位与历史,红盟也不愿意拿它当成可以随意丢弃的石头般置之不理。经过一番舆论的轰炸、民众的呐喊、专家的解析、和痛失亲人的家属哭泣声中,红盟方面成立调查委员会,并且组织起一支规模不大的联合舰队,准备进驻黑山。 这就麻烦了。 黑山之所以能在两大联盟之间生存,在于其一直保持的“中立”态度,之前的摆脱与投靠只存在于人们的心中,并未形成公开文字和制度。事实上,所谓红盟、黑盟都只存在于私下交谈,公开的人类社会从来都是由一个个独立国家组成的共同体,并且有着限制国家行为的最高议会。 红盟一旦在黑山驻军,整件事的性质彻底改变,每个稍微用心点的人都会理解为“针对波索”的前沿桥头堡。 领导着整个黑盟,波索帝国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凯德拉四世一声令下,皇家舰队抢先行动,一举占领黑山全境,将其重新归纳到帝国星域。 赤裸裸的侵略改变了黑山人的命运,也把红盟的颜面彻底撕碎,不得已,仓促组建、尚未真正成军的联合舰队提前出发,在黑山边境与波索皇家舰队展开对峙。与之相伴随的,双方展开舆论方面的激烈较量,战争的阴云开始聚集,并且逐渐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当前来说,世界上最重要的热点就是这里,因为它是第一帝国与红盟的直接对抗,关乎全人类的命运。与此同时发生的其它事件,虽然在规模与程度上更加深入,波及到的人数更多,影响却无法与之相比。 譬如,近来来星盗日益猖獗,活动的范围与规模都在加大,甚至出息有星盗袭击军舰的情况发生。另外有人传言,蓝色海内部发生过足以改变星盗结构的剧变,起因似乎在于某种秘密武器,威力强大到不可思议。正因为如此,历来对军队避而远之的星盗才会越来越大胆,俨然有向各国公开叫板的架势。 放在以往,这类问题足够引来大国关注,多半会展开调查。但在眼下,黑山事件夺走大多数人的眼球,就连发生在西北方向的那场战争都被忽略。 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战争,上百万军人浴血厮杀的战场上,与之相关着的亿万人正以各自的方式参与其中,全力拼搏。 通过不断逝去的生命,这场因种种原因被荒谬地定性为“国之私务”的战争不断加重它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无时无刻不再流淌的鲜血,渐渐要把星空染成红色。 ...... ...... 神圣纪元十月十三日晚八点,华龙人最熟悉的新闻类节目当中,联邦总统走上演讲台,首次就两大帝国的宣战行为进行正式回应。 “亲爱的同胞们,正如你们已经知道的那样,我们的国家已处于战争之中。” 亿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老人放下手中的讲稿,垂手,弯腰,向着镜头深深鞠躬。 “首先,我代表本届政府,为我们的无能向大家请罪。” “......” “请罪?” “有什么用?” “你应该下台!” “你们,全都应该去死!” 千万个屏幕前,亿万人发出愤怒高喊,汇集起来的声浪似乎能超越人类所能理解的方式,直接传入到严肃的发布现场,压向那位身躯瘦小的老者。 总统感受到这股力量,艰难地站直身体,重新开口。 “......假如......世界上没有假如。” 演讲刚一开头,屏幕上的老人就出现停顿,这是世界政坛从未有过的奇景,冷静的人留意到,总统精心装扮的面孔上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无奈,与愧疚。 当然还有愤怒,但在面对自己的国民时,这种愤怒被刻意隐藏起来。为了做到这点,老人不得不抽出大部分精力,才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 “还是......请大家先看些东西吧。” 说着上来一名技术官员,操作台上调出早已准备好的信息资料。 第一份材料,赫然就是姬鹏帝国用来职责联邦的证据,曾经被展示过那个“误会”为核装置的电磁炸弹。 “这就是一件核装置,准确地讲,它是一件尚未定型、但却随时能够改装成微型核弹的特殊、两用装置。区别仅在于,添加什么样的核心材料。” 技术解说开始向公众介绍情况,并将这件装置最初得到的地点、事发过程、以及后续的复原解析等等。与姬鹏方提供的证据相比,联邦这边每个环节都做到人、时间、地点的全面,更加经得起推敲取证。 不等人们消化完毕,第二条信息紧随而来,是一段经过整理的视频资料。 浩渺星空,庞大战舰被炮火击中,死神的光芒临近的那个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下来。紧接着的下个瞬间,代表联邦荣耀与力量的战舰爆裂开来,在自然力量的作用下,亿万颗碎片瞬间将人们的视野填满,锋利的线路,似乎连脑海都被撕碎。 自由的港口,往来的人们行色匆匆,神情透着掩饰不住的惊慌。随着视角的放大,外围一座座钢铁堡垒呈现在人们的面前,破损的战舰不断出现在视野,身上的创口以无声的方式告诉大家,雁门港正在遭受围攻。 苍茫大地,千军万马,铁甲横流如同无数把收割的恶魔镰刀,对面是一群待宰羔羊。炮火,轰鸣,尸骸,鲜血,无数面旗帜被烧毁,无数涂有联邦标记的机甲、车辆、士兵被击毁,变成无法辨认的碎片。 这是一场毫无疑意的溃败,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屠杀,视频来自不同地方,解说的声音不断告诉大家地点和方位,于是人们知道了,这是最近三天发生在蓬莱演习区域的事实。 “帝国宣称受到偷袭才被迫发动反击,我们不想争辩,只想请他们解释一个最最简单的事实。” “近百万军队如何一夜之间完成换装,立即投入到实战之中。” 看到这里,屏幕前联邦民众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与痛苦,谩骂、痛哭、与呼喊的声音汇聚成雷,仿佛能够撕裂云霄。 然而也有一些人,此刻心里仍然充斥着疑问。 这些信息,能否令联邦摆脱困境,至少......摆脱道义、舆论上的被动局面?、 就是现在,联邦遭受如此重创的时候,国际上关于是谁造成和发动战争的争吵仍在继续。即便有了这些信息,这样的疑问,恐怕仍难以改写。 为什么? 曾经有一位著名的律师在法庭上说过这样的话。即便最无可辩驳的疑问和推论,也需要证据的支持才能生效。毫无疑问,当下联邦提出的这个问题就属于那种范畴。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发动战争的实据,这些谁都无法解释的现象将会成为人们争论的话题......但也仅仅只是话题罢了。 最愚蠢的人也知道,争吵对当前的华龙联邦毫无意义,团结、战斗、胜利才能带来帮助,而要获得胜利,国际上的支持必不可少,但是要得到它,首先需要让自己在道义上领先。 眼下听到这样的话,很多人会觉得可笑,联邦面临灭国危机,还谈什么正义、邪恶。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即便历史上的那些赫赫有名的暴君,即便设计出如此“精妙布局”的帝国,开战之前也要为自己找好理由。 同样道理,联邦想获得别国支持,需要足以说服数百亿人的理由,和证据。 幸好,证据就在后面。 那是一段极其完整、而且清晰的视频,发生在一个小岛之上,两个人的对话之间。 “你是不是大岛左一?” “演习是不是幌子?帝国是不是找就准备好战争?” “装备实弹,突然袭击,重点两翼,围攻天门,是不是你们的计划?” 让人目瞪口呆的对话与画面,站在山峰上的孩子清纯如同天使,周围是蓝天,碧水,下面是一群让人痛恨而又无奈的帝国军人。 或许是由于环境的渲染过于完美,看到这里的时候,人们心里竟然没有多少“得到铁证”的狂喜,而是充满着担忧。很多人甚至闭上眼睛,不敢去看接下来就要发生的事。 一个孩子对上近百名全副武装的军人,双方说出这样的话,傻子也知道那位姬鹏大佐会干什么。焦虑中人们甚至忘记了,倘若事实真如猜想,这段视频为何能够流出。 “快跑吧?” “哪里跑啊!只能躲起来。” “躲到石头后面!” 善良的女孩总能想到一些不是办法的办法,周围听到这类建议的人甚至不忍心戳穿,只能徒劳地瞪大双眼,握紧拳头。 就在这个时候,人们听到那个孩子说。 “你可以死了。” 抬腿,跺脚,山崩,地裂! 巨石狂奔,仿佛老天的愤怒,巨人的怒吼,渺小的人类瞬间被淹没,化作肉泥。 剧变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人们的神经无法反应,直到轰鸣声停息,烟尘渐退,屏幕上传到枪声与人语,屏幕前才骤然响起雷鸣般的呐喊。 “好!” “干得好!” “干的漂亮!” 好,漂亮,好,漂亮......这样简单的形容显然不够,然而在骤然降临的惊喜面前,即使最最擅长舞墨的文发大家,最最冷静的分析者,此刻也已经泪雨磅薄,联想不到任何多余的词。 短短片刻,观看的人们就已到了极限,经不起更多打击。小岛上的胜利虽然短暂,但却足够暴烈,就像是酷暑沙漠里的冰啤、隆冬野外的火光,足以将心中的激情点燃。 无数人为之欢呼,呐喊,高歌,嚎叫;这一时刻,男人不再假做坚强,女人的哭泣源自幸福,孩子们的笑脸,老人的皱纹,都在一瞬间改变颜色。 就好像......局面彻底改写了一样。 “我们的联邦,我们的历史,从来不缺少英雄。越是到了危急的时候,总有人及时站出来。” 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将陷入短暂狂欢的人们一一唤醒,随即屏幕上出现一张平实的面孔,和其周围十余条强悍的身形。 “我要感谢这支队伍,他们做了足以载入史册的......” “那是......”疑惑的声音响起,人们顾不上总统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牛犇!牛犇啊!”认出来的人急忙大喊。 “事情是他做的?” “可是刚刚没有出现?” “啊!那个孩子不是人,是牛犇的机器管家!” “那就对了,一定是牛犇策划。” “牛犇好像瘦了......看着很累?” “是啊!” “废话,打仗!能不瘦?不累?” “咦,还有女的!” “那个是叶飞!真名叫齐少红,军神的独孙!” “他也在?” 猜测、议论着的人们并不知道,此刻屏幕上出现的画面与山崩事件并非同时发生,而是与军神的视频对话发生之后,在军神的要求下特意拍摄的内容。此刻的牛犇内伤未愈,看着不仅不够威武,而且有些病怏怏的。非要找个能够激发勇气与自豪的地方,便只有那双如刀般的双眉依然坚挺。 相比之下,画面中的叶飞与艾薇儿更加夺人眼球,飞少自不必说,即便心情最糟糕的时候,脸上依然写着张扬与跋扈,与天塌下来也能用手托起来的自大与狂放。旁边,艾薇儿从未如此安静,妖娆的面孔从未如此庄严,风味大增。 让人感觉奇妙的是,即便身边有着如此出色的男女,和一群最最精锐的士兵,看起来病弱的牛犇依旧稳稳地占据着核心位置,丝毫没有夺主的印象。 很多人忍不住在心内形容,叶飞就像是明利的剑,艾薇儿是妖娆的花,周围士兵如同烈火,牛犇......他就像一块镇兵之符,权威之印,沉凝似海,稳重如山。 此外,透过那双淡然的双眸,人们还体会到一种别样冷酷。即便站在己方阵营的角度,也能感受到与之对敌时所要面对的决然与无情。 大约是心有所盼的结果,现在的联邦,需要这些。 “......事实不容辩驳,帝国蓄意发动战争的阴谋大白于天下......” 激动人心的时刻很快过去,视频被中断,或者就到这里为止。总统的声音重新回荡在人们的耳边,字里行间,被压制的愤怒一点点被释放。 “......下面的文字出自艾薇儿小姐之手,我想,没有比这更适合的话。” 清一清嗓音,屏幕上的老人缓缓诵念。 “人类已有的词汇,无法形容我们的敌人的无耻与卑劣。”“你们所看到的,不足以描绘敌人凶残与狡诈。” “在这样的时刻,所有的过错不必讳言,所有的善良请全部收起,所有的祈求、无奈、惊恐和愤怒,都只不过是弱者的哀哭。” “我们不能那样,也不会那样。” “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回应对方,做一名合格的对手。” “保卫疆土,守护家园,是我们每个人义不容辞的责任。万众一心,团结一致,仅仅是对我们的最基本要求。想要赢得胜利,我们需要冷静,需要智慧,需要顽强,需要铁血,还需要坚韧与牺牲。” “我们需要枪炮,需要机甲,需要战舰,更需要众多勇于抗争命运的战士。” “我们需要支援,需要物质,需要钱财,需要呐喊。” “我们需要英雄,需要领袖,更需要每个人的力量!” “战争来了,它是英雄的舞台,强者的世界。我们要让敌人知道,他们可以发动战争,但是战争结束的时间与方式,将由我们来决定。” “我们要告诉全世界,一个最最简单的事实。” “华龙两千年,从未有过被异族征服的历史!” 苍老的声音,化作电波传遍世界,不等人们激动起来,接下去的统计数字告诉大家,即便最最悲观的估计,都不足以形容联邦所承受的伤痛。 参演太空舰队全灭,雁门港岌岌可危,就连关乎到联邦命运的跳跃点也将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丧失,如此也就意味着,帝国军队即将进攻联邦本土。 蓬莱危机,百万精锐身陷绝地,无数将士、将领、亲人、朋友,和军神,此刻正在那里与强敌作战,浴血厮杀。 短短两三天,战争不再是远在天边故事,不再是张口与闭口时的争论,而是降临到头顶的炼狱恶魔。 “事情就是这样,联邦面临成立以来的最大危机。我们要向世界、向我们的祖先证明,无论什么时候,面临何种情况,华龙永远不会屈服。” “即日起,华龙联邦向姬鹏帝国、霍夫曼帝国宣战。” 死一般的沉寂中,屏幕上的那位老人缓缓抬头,缓缓开口。 “方、式、不、限。” ...... ...... 正文 第二九十一章:幸存 无限制宣战! 经总统之口,华龙的宣告化作电波传遍星空,颠覆了人们对政客、对政治的印象,很快掀起轩然大波。因为这则宣言,全世界的人们首次把目光集中到星域西北的那片土地,开始真正关注起那场被“有意忽略”的战争。舆论的态度也于一夜之间发生转变,不知多少家新闻机构当晚决定对第二天的内容进行更换,令许多人叫苦连天。 “出自华龙的声音。” “被忽略掉的主角。” “世界之眼。” “真正的战场。” “英雄不相信眼泪。” “逆袭的开端。” 世界各地,各大主流媒体纷纷就此发表专题评论,被特邀的专家、官员、民间人士粉墨登场,关于那场发生在蓬莱的战争,每个细节都被人拧出来细致分解,进而催生出更多疑问、谜团,也掀起一轮轮的质问、批驳与辩解。 内容如何暂且不说,至少在这一刻,人们的关注异常集中。由此引发的反战与参战呼声日益高涨。宣言之后第三天,便有红盟议员提交参战提案,号召本国、及红盟国家介入战争,帮助华龙抵抗侵略。相比之下,民间的反应来得更加迅速,次日便有组织贴出通告,招募退役军人组成志愿军,开始寻找合适的途径参战。 理智分析一下,这些行为一方面是因为被激发的热情,同时也不能排除投机的心态。归根结底,那句“方式不限”给了人们太多联想空间,无论是为财、为名、为义,甚至纯粹为了能够自由杀戮,都能从中找到支撑。 不是没有人反对,譬如联合报的一片文章,在对此事进行反面分析后,打出令人震撼的标题。 “暴行的催生符!” 文章认为,方式不限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场国与国的战争将有可能因此演变成纯粹的种族仇恨,遗祸千年。文章同时认为,这样的宣誓固然能够鼓舞华龙人的战斗勇气与热情,但也带来很大麻烦,极有可能因此催生一股“难容异见”的邪风。 必须承认,写这篇文章的人颇有见地,其中部分观点当晚就得到印证。首先表现在,华龙联邦境内爆发针对帝国人的浪潮,人们在身边寻找能够找到的所有来自姬鹏与霍夫曼的人,无论他们是谁、在做什么,都被从所在地点揪出来。 十亿人的愤怒足以填平大海,区区几个旅、移居海外的人如何能够抵抗,很快有命案发生,借机打、砸、抢的行为随之而来,联邦内部因此产生的混乱与损失,很长时间内难以统计。 对联邦而言,这是反的一面,影响深远、但在目前不算什么。相比之下,宣言带来的正面效果更加显著,首先表现在,各地参军报名点当天便被挤爆,即使无论那位大牌明星,绝无法与之相比。 毫不夸张地将,联邦至少也在不用为兵源发愁。此外物质方面,一切与军工有关的事务都被提前,任何人胆敢推诿、敷衍,都会受到大家的指责。 民间各界众志成城,媒体的鼓动应声而出,宣言当晚,联邦第一大报,真理报特别版头版头条,从标题到内容皆充满激烈的词汇。 “我们宣誓!” “定要让敌人承受苦果。” “绝不与敌人任何妥协。” “宁玉碎,不瓦全。” “杀光野兽,战斗到底。” “打到天皇老家!” 类似的情况发生后,人们的情绪进入到某种近乎疯狂的状态之中,这个时候,即使最最悲观的人也不敢开口谈到失败,更不敢说到与“谈和”相关的一切字眼。由此也造成,战争的动员工作几乎不用进行,与之相关的工作效率异乎寻常的高。 毫无疑问,这些变化对当前的联邦具有重大意义,唯一需要人担心的,是这些变化能否转变成战场上的胜利,能不能如人们期望的那样持久。 没有人怀疑,华龙人决心要破釜沉舟,绝地反击。 然而理智的人都知道,血气之勇难以长远...... 这样是好还是坏? 结局是成还是败? 是灭亡之前的疯狂,还是重生所必然经历的涅槃? 唯有时间能够验证。 ...... ...... 辽阔的星空,一支浩浩荡荡的舰队徐徐向前,位于正当中的母舰周围,护卫它的战机往来环绕,一片片闪烁的灯光,竟如群星般夺目。 “当前位置二七五,三六一。” “即将进入危险区域。” 宇宙之大,漫无边际,这支太空舰队高速前进,感觉却仿佛停在原地不动,唯有当听到领航战舰通报坐标的时候,人们才能真切地体会到位置变换。 “进入二级警戒。” 各个战舰的舰长纷纷下令,数十艘战舰纷纷亮起蓝色光芒,如同点亮的彩色灯笼。母舰的弹射窗口随之打开,放出更多护卫战机。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穿透耳鼓, “东南六万公里,发现三艘敌军战舰,赤龙级。” “西南八万公里,敌舰两艘,太行级。” “正北七万公里,敌舰四艘,赤龙级。” “西面九万六千公里,敌舰......” 转眼之间,这支舰队就已经陷入包围,似乎要面临灭顶之灾。然而在听到对敌舰规格的通报后,多数舰长面露冷笑,神情大为不屑。 “疯了吧?简直自寻死路!” 勿怪舰长们轻敌大意,众所周知,赤龙与太行,只不过是联邦的两种驱逐舰。它的速度虽然不错,防御一般,火力无法与战列舰、巡洋舰等大型战舰相比。数量上,对方总共十余艘战舰,却分开成四面八方,看似气势汹汹,其实哪方都构不成威胁。更不要说这里有专克轻型战舰的太空航母,当真打起来,也许用不到战舰出手,只派战机出去就够了。 它们唯一的优势是来的比较突然,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贴近到距离舰队数万公里才被发现。技术上讲,这个距离已经能够开火攻击,但是准度难以保证。 话虽如此讲,舰队依然保持着警惕,纷纷加大扫描的宽度与力度,看看对方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伏兵。 这时,对方总共十一艘战舰主动发起攻击,纷纷加速朝正当中、肉眼可见的目标加速。 “迎敌!” 确认了对方的数量与方位,母舰中传出命令,庞大的战舰编队随即变化,四个方位都有战舰迎向各自目标,母舰周围大批战机也在接到命令后出发,以更快的速度抢先出击。 四个方位,哪一方都占着绝对优势,中央留下母舰和十余艘战舰,充当预备队。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当第一轮炮火发射时,舰长们心里没有对胜负的担忧,而是觉得有些奇怪。 对方的十一艘战舰发动在先,但却一直没有开火,而是直愣愣地前冲。 这样做不符合常理,要知道,这边舰队刚刚开启能量护罩,需要几分钟时间才能让效力达到最强。毫无疑问,这几分钟是对方制造杀伤的绝好机会,也是唯一机会。 他们似乎没意识到这点,就这么傻乎乎地冲过来,径直冲入炮火之中。 轰! 西南的一艘赤龙级战舰被三门主炮同时击中,能量护罩瞬间溃灭,战舰也被秒杀。 太空中亮起烟火,真空环境下的火焰如同云彩般飘荡,爆炸产生的各种杂物飞射向四周,如同千万颗流星。 轰! 又一艘战舰被炮火击中,蓝色护罩剧烈抖动,直接变作深红色。令人诧异的是,即便这种情况,那艘战舰依然没有别的动作,甚至连机动都不做。 它继续向前,一直加速,就像离开弓弦的箭矢,要么射中既定目标,要么白白走完一生。 “这......” 对面的战舰指挥塔内,刚刚下令主炮发射的平部三郎皱起双眉,从对方的举动中感觉到一丝莫名不祥。 彼此数万公里,放在地面叫天涯,但在星空之中,战舰高速对飙的情况下,通常两三分钟即可面对面,最快的时候,一分钟多点就能并肩、甚至握手。平部三郎思索的功夫,十余艘联邦战舰高速冲过战机的拦截,与迎过来的帝国战舰绞杀成团。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十一艘战舰被击毁近半,幸存中三艘重创,两艘护罩被打散,仅余下两艘基本完好。 这是一场毫无疑义的惨败,作为发动突袭的一方,联邦战舰甚至没有机会开火,一弹未发! 当真是这样吗? 浓浓疑惑压在心头,当身边人禁不住兴奋欢呼的时,平部三郎一面命令保持轰击,一边紧张地注视对手的举动。 “糟了!” 忽然间,一个念头跳入脑海,平部三郎激灵灵打个冷颤,猛地扑到指挥台前大喊。 “保护母舰!他们要做自杀式攻击!” 话音在各个舰长耳边回荡,随后被联邦战舰的举动所印证。无论是完好的、受伤的、甚至包括那两艘快要不能动的赤龙,全部开足马力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不开火不是不能开火,而是要尽一切可能提高速度。 不规避不是因为舰长愚蠢,而是要保持最短距离。 被击中,被摧毁,被打散......摧毁与打散也有效果,那些四面八方飞射的残骸犹如千万发炮弹,大的足以对战舰构成威胁,小的足以干扰到战机。 为了躲避碎片残骸,最初拦截的机群已然被抛在身后,而在当联邦战舰与帝国战舰绞杀成团后,开火也不能如之前那样肆无忌惮。 稍纵即逝的机会,八艘联邦战舰冲过拦截,一往无前。 “这群疯子!” “拦住他们!” “开火,快开火!” 惊慌惊恐的叫喊声连成了片,顾不得可能对己放造成伤害,所有够得着目标的战舰纷纷开火,一时间,星空中条条光芒纵横,威力巨大的死光编织成网,凌空洒向那几道孤单的身影。 飞蛾扑火,险些就成功了...... 重创的联邦战舰主动转变航向,用身躯为战友抵抗炮火,用残骸干扰对方的攻击。 失去能量护罩的战舰主动充当箭头,用身躯吸引火力,用碎片作为击。 一艘太行与一艘赤龙接近到距离母舰仅三百公里处,并穿透了战机的拦截。 接下来的景象可以预见,撞击即将发生。 各个战舰的指挥塔内,数十名舰长脸色苍白,两股颤颤,心脏仿佛被钢钳钳住。 母舰不能有失,不仅仅因为那是母舰和指挥中心,更因为身在那里的人。一旦有事,休说舰长,舰队司令也担当不起。 看起来悲剧已经无法避免,部分绝望的舰长开始在心中思考,是不是可以通过谢罪的方式挽救家人。 这时,人们透过重重干扰看到,那两艘即将与母舰相撞的联邦战舰灯光闪耀,在用旗语传递信息。 事实上,自打冲破第一层阻碍后,旗语就一直在重复,内容还挺长。 “狗日的天皇!” “今天,老子杀你儿子。” “明天,老子的战友灭你全家!” 看到这里,每位舰长心里都明白,这些联邦战舰有备而来,此行的目标就是母舰中的那位贵人。 还有什么办法...... 轰! 天崩地裂般的撞击,仿佛发生在人的心里,两艘联邦战舰深深刺入母舰的身躯,迸射的碎片如雨。没等人们看清景象,猛烈地爆炸随之而来。 “完了!” 这一刻,几乎所有舰长心里都只剩下绝望,脑海一片空白。纵然母舰身躯庞大,即便它的装甲异常坚固,内部设有诸多保护性断层。但在这种“超级炸弹”面前,再坚固的战舰也只能变成残骸。 眼下唯一能指望的,是那位贵人及时进入逃生通道,赶在危难之前离开。 能实现吗? 无数双眼睛紧盯着火光燃起的地方,人们渴望看到有逃生舱弹出。与此同时,母舰附近的战舰、战机自发行动起来,冒着巨大风险靠近残骸,希望在第一时间展开救援。 然而......那里只有各种各样的碎片、碎片、碎片,还是碎片。 时间一点点过去,人们的心渐渐沉沦,视线所及,宇宙从未如此黑暗,感觉就像、世界正在被冥界吞噬。 一些人痛哭起来,不是由于悲伤,而是因为恐惧。 一些人咬牙切齿,不是因为痛恨,而是出于惊恐。 更多人保持沉默,并非因为坚强,而是思维处于停顿。 就在大家绝望的时候,一个听上去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响起。 “都楞着做什么,还不抓紧时间做事?” “殿下!” “殿下!” “殿下,您还活着?” “万岁!” 几声高呼,阵阵喧哗,狂喜的人们发疯般从各自的位置上跳起来,山呼万岁。 这是帝国体制下特有的荣耀,是程度最高的欢庆口号,对特定的人而言,它还象征着某种期待,与祝愿。 “我当然还活着。有谁希望我死吗?” 一句玩笑,半截欢呼,没等大家报以回应,殿下的声音骤然变得严厉。 “如此大败,你们还有心情看热闹,是不是非要我挑几个出来,砍他的头!”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殿下虽然幸免于难,母舰却已真真切切被摧毁,当下应该做的不是欢呼,而是尽力展开救援。 再有就是,如何就此次事件向上层解释。 殿下说的一点没错,肯定有人要为此事担责,有人会降职、有人会受处罚,还有人会被砍头。 劫后余生的人们此刻方才意识到,危机并未完全化解,开始在心中思考如何才能够避免。 希望不要是自己。 同时也希望,不要再遇到这样的对手。 正式宣战后第三天,雁门港附近,联邦残余舰队策划并实施了一次自杀式突袭,以十一艘战舰为代价,成功摧毁姬鹏帝国舰队的太空航母。遗憾的是,姬鹏皇子山本正男并不在母舰之中,得以幸免。 虽然没能实现全部目标,但由于母舰被摧毁,帝国的进军节奏被大乱,步伐被迫延迟。对联邦而言,这次突袭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更重要的是,开战以来,联邦人用事实兑现了“方式不限”的誓言,首次在帝国军人心里留下彪悍、无畏等等字眼。 战争,才刚刚开始。 ...... ...... 激战过后,整支舰队停止前进,陷入极度忙碌中。唯独西北的一艘外观普通的樱花战列舰没有参与,静静旁观,宛如路人。 把视线投入到里面,会发现这里别有洞天,休息室里有沙发,酒柜,名画,桌案,明明是战舰,装饰竟如豪宅大家,极尽奢华之能事。 一名青年半躺半卧,手里端着酒杯,视线对着屏幕,面孔上懒洋洋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是刚刚经历过巨大风险。 “想斩首啊!倒也算得上......不错的计划。” 青年嘴里默默念着,像在回味,片刻后,他轻轻摇了摇头,随手按下遥控按钮。 “还是看看这个比较有趣。” 屏幕上画面转变,联邦的那位老人深深鞠躬,为政府的无能向国民谢罪。 青年望着屏幕上的老人,微笑着,抬了抬手。 “不必了。总统先生。” 做这个举动的时候,他的脸上莫名荡起红潮,似乎联想到某种精彩的场面,懒散的神情变为骄傲。 接下来,屏幕上出现战争场面,一边倒,根本就是屠杀。 青年用欣赏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偶尔挑眉,或者微笑,整体而言,能够看出他对那些画面相当满意。 直到发生在岛屿上的对话出现,青年的神情才有改变,目光变得阴郁起来。 “废物,该死......” 再往后,他看到了那张被亿万联邦人称赞的面孔,那双如刀锋般的眉,还有那双淡漠如同冰山的眼。 青年心里有些烦躁,握着杯子的手情不自禁地用力。 “什么民族英雄,分明像个僵尸。” 他的视线从那张面孔上移开,落到旁边那个飞扬跋扈的身影上。 “这家伙,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样,呵呵......” 这样说着,青年忽然转回头去,朝身后高喊。 “嘿,光子,快来看你的老情人!” ...... ...... 正文 第二九十二章:战争中,各样愤怒 青年身后有两个女人,一个站,一个坐。站着的那个穿着练功服,腰垮长刀,标准的姬鹏武士打扮。与众不同的是她的头上带着银色面具,另从站姿看,女子左腿僵直,似乎有些问题。 坐着的女子距离较远,此时正在伏案书写,像是在练习书法。听到呼喊,女子停笔、抬头,露出长发半掩着的面孔。 外人看到光子的第一印象,会觉得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在其身上,岁月仿佛停顿下来,唯有仔细分辨,才能从一些眉眼细节瞧出痕迹。除了年轻,她给人的最突出印象是柔,面孔、眼神与气质都仿佛流水,清清的,轻轻的。 然而随着开口说话,温和的印象被风吹散,暗含锋芒。 “这则视频,殿下已经看过六遍,才想起来有我的旧识?” “已经这么多遍了吗?”青年挠了挠头,表情无辜。“血奴,为什么不提醒我?” 面具女武者沉默如山,仿佛没听到他说话。 “殿下心里清楚自己看过多少回,不是吗?” 光子带她回应,毫不客气揭穿道:“殿下还会再看三遍,凑满九。” “你怎么知道?”青年大为惊讶。 “九是殿下的幸运数字。”光子重新提笔,“殿下有强迫症。” “说的太对了!我就是......光子,你能不能把笔先放下,陪我说说话?” 外人看到这一幕定会感到震惊,感慨这位殿下的好脾气,与光子的好福气。要知道,正男殿下皇子之尊,能力出众,深受天皇宠爱,未来他有可能成为帝国天皇,然而在与光子对话时,态度宠溺,一直迁就着。反过来,光子似乎习以为常,很不客气。 譬如“强迫症”,那是随随便便能皇子讲的么? “来来,你过来,先过来呀!” 央告的语气呼喊着,正男殿下用握杯子的那只手指着屏幕。 “快看快看,齐少红,好帅!” “我知道。” 光子淡淡应着,并没有按照殿下的要求去其身边。 “知道什么?”殿下不肯罢休,笑着追问道:“想想真有意思,我们这次来,本是要帮光子和这家伙定亲......” 光子忽然从案间抬头,声音变得清冷:“殿下,您应该做点正事。” “什么是正事?”正男殿下满脸好奇,神情就像不懂事的孩子。 “外面正忙着救援,您该亲自指挥,提高效率,多救几名帝国士兵出来?” “那算什么正事。”正男殿下满不在乎,甚至有些失望:“母舰已经毁了,人多死几个,少死几个,没太大差别。你不懂,我若露面指挥,那帮军官既想立功又怕出错,畏首畏尾,效率反而降低。” 这番话的后半多颇有道理,皇子出面固然能够提高士气,然而在救援这件事情上,贸然插手,效果可能和预期相反。 光子没办法反驳,随又道:“母舰毁了,殿下是不是该通报给国内知道?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需不需要增援?这么多事情需要处理,殿下不应该一直盯着那个视频,更不应该浪费时间和我这个无关的人闲聊。” “不不不,光子你完全错了,你可不是什么无关的人。我也不是在闲聊。” 正男殿下频频摇头,“对我来讲,你刚才说的那些事一点都用不着担忧。” 说这番话的时候,正男殿下回头正对着光子的眼睛,态度显得严肃而且认真。 光子也在看着他。 “为什么?” “这个么......”正男殿下微微一笑,“光子是不是担心,失去母舰,会影响到我们攻击雁门港的计划?” 光子回答道:“不仅如此。还会影响殿下的声望,以及陛下对您的态度。” “哈!我的看法完全相反。哈哈!” 正男殿下得意大笑,笑容极其夸张,明显有故意的成分。 若是知心识趣的女孩,这时应该会摆出好奇的样子,央求解疑释惑。然而光子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光子啊,你就不能......” 有些失望,正男殿下收起多余心思,“攻击雁门港的时候,母舰能够干什么?” 光子沉吟道:“派出战机,然后......” “然后没有了,对不对?”殿下笑着说道:“无论打到什么程度,总不能把母舰顶出去与基地对轰。是不是?” 撞击之前,母舰携带的战机大多都已弹射出来,如今,它们只能被其它战舰回收......这样做当然不如母舰在的时候方便,但不代表这些战机不能使用。单纯从战斗的角度考虑,母舰被毁对这支舰队的战斗力影响并不大,甚至有可能,由于不再需要保留大量兵力保护母舰,实际发挥出来的力量会更强。 当然这是短期行为,若看得长远,母舰毕竟是母舰,战舰毕竟只是战舰,无论是对战机的控制保养,还是人员的专精程度,以及内部携带的大量物质、人才等等,母舰具有其它杂件无法替代地作用。 “麻烦是有一些,影响其实不大。”解释过己方,殿下问道:“你再想想,那些被摧毁的联邦战舰。要是它们不发动这次攻击,而是退守基地,与钢铁要塞配合作战,结果会是怎样?” 要塞防守,永远有一个难题,那就是:基地固定不动,只能被动地等待别人来进攻。而那十一艘联邦战舰恰恰能够弥补缺陷,等若将基地的臂膀延长。 当前,联邦在这片星空的战舰已经不多,每一艘都极为珍贵,在这场壮烈的自杀式袭击中,十一艘联邦战舰全部被击毁,连同里面那些甘愿赴死的士兵一起,成了毫无用处的太空垃圾。这种结果不仅仅对雁门港攻防带来影响,还将波及到跳跃点之争。 “破釜沉舟,斩首......呵呵,如若得逞,的确能够扭转乾坤。可惜,本殿下不仅福大命大,而且料敌在先......” “料敌在先?”光子微微挑眉。 “光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爱较真。”山本正男有些无奈。“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帮我捧个场?” “不计算受损的战机,母舰当中,共计有三千六百七十七名帝国军人,其中还包括一名久经沙场的将军,山本武夫舰长。”光子默默低下头去,轻轻道:“这种时候,殿下让我如何捧您的场?” “好了好了,不提这些!”山本正男有些恼火,摆了摆手:“我是想告诉光子,眼下用不着急于汇报。只要拿下雁门港,夺取跳跃点控制权,联邦的大门就将打开。到那时,我用得着担心什么声望?用得着担心父皇责备?” 光子没再说什么,在内心中,她一方面觉得不妥,但又不得不承认,山本正男的话确有几分道理。联邦在这种时候发动自杀袭击,其实有些得不偿失。 撞毁母舰有很大运气成分,倘若不是山本疏忽,舰队本应该提前进而戒备状态,派出战机于周边十万公里半径巡逻,那样的话,这支联邦舰队毫无机会。退一万步讲,即便他们成功突袭,并且杀死皇子,真的就能够扭转战局? 站在山本正男的角度,这一点毫无疑意,然而光子有不同看法,殿下身亡会使得这支舰队的所有人没有退路,只能像那些自杀的联邦战舰一样拼命,将来方能有一线生机。对当前的联邦、雁门港的守军而言,显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 现在呢?母舰毁了,殿下还活着,别看他这会儿笑嘻嘻地似乎很高兴,然而熟悉的人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满满都是愤怒与后怕,急不可耐想要复仇。 既如此,对方为何会实施这个计划?纯粹为了泄愤? 光子很难相信。尤其她知道,当前联邦前线有军神坐镇,虽然太空不归他管,但涉及如此重大的战略决策,理应会征求其意见。 那位举世无匹的老人,怎会如此冲动? “用不了多久,雁门港就会被我踩在脚下。” 光子沉浸在思索之中,正男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她身边,眼神真挚:“当前我最应该抓紧做的事情,是与光子谈谈情,说说爱,把你的心从那个家伙身上拉回来......” 水样的女子忽然抬手,把毛笔举到面孔旁边。 “殿下,请自重。” “这又是何苦呢?” 迎着那双清淡的眼神,正男殿下收回探出去的手,脸上没有不好意思,真诚而且无辜。 “光子,那家伙是联邦人,而且会死在蓬莱。” 端坐的女子身形微颤,脸色依然如水般平静。 “你迟早得嫁人,而且会嫁入皇室。” 正男殿下叹了口气,语气幽幽:“皇子当中,配得上光子的人只有三个。难道你喜欢三弟?他是个变态!成天与尸体打交道。啧啧,想想都觉得恶心。” 正男殿下伏下身来,用手臂枕着头,偏着视线继续道:“大哥呢?有勇无谋,脾气暴躁,哎呀呀,想起来了,他还好色!大哥身边有那么多女人,光子难道会喜欢?” “殿下也是花丛中人。”光子终于回应,听上去似乎在讥讽:“此次殿下统帅大军,殿下不忘带上两名美女副官。” “我心里爱的是光子。”正男殿下认真说道:“光子不喜欢,我叫她们马上滚蛋,再不行干脆砍了她们的头。好不好?” “殿下!” 光子提高音量道:“这里是战场,不是在上京国内。还有,殿下与我,婚事都需要陛下首肯。” 首肯,也就是指婚。光子出身高贵,家族实力庞大,皇子中无论谁娶了她,都会对帝位传承产生影响。 “殿下想要继承皇位,更应该专注于眼前的战争,而不是寄希望于别的。光子是个普通人,又这么老,殿下不应该浪费时间......” “这话不对!不不不,大错而特错!” 正男殿下连连摇头,再次伸出手说道:“你不了解父皇,也不了解政治,父皇绝不会让你嫁给一般人,只能是我们三个中的一个。既然这样,要是我俩先在一起,父皇怎么会不答应?” 说话间,伸出手的手掌触及到额头,看到光子没有拒绝的意思,正男殿下微微振奋。 “年龄大一点点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就好。光子是我见过......第二美丽的女人。” 无论哪个女人,总会对容貌很关注,越是美丽,越是忌讳与人比较,除非每次都占上风。正男殿下不会不懂得这点,当他说出“第二美丽”的时候,神情有些犹豫。然而最终还是没能违心,放弃以冠军头衔换取心欢。 光子显然知道这是为什么,鼓励的声音道:“殿下为何不去追求爱丽丝小姐?以您的条件,不是没有机会......” “不不不,光子误会了我的意思。我选择妻子不是因为容貌,况且爱丽丝......算了算了,不说她。” 放弃在此事辩解,山本正男说道:“你想想,这次明明是为了打仗而不是真的和亲,父皇为什么让你与我同来?不就是为了给我俩机会,培养感情。” 手指在长发间摩挲,正男殿下闻着发香,神色迷醉:“光子啊,皇室之家历来专断,父皇更是如此。能为你我做到这样,很不容易。” 这番话不仅在理,而且发自真心。帝制国家,皇帝要指婚哪由得人反对。培养感情什么的,根本无从谈起。倘若天皇真的如此,只能说,用心良苦。 然而光子不这么想,她望着殿下的眼睛说道:“殿下,光子今年三十二岁。” “我说过,年龄不是问题。”正本正男语气真诚,手掌渐渐下移。 “我的意思是,三十岁的女人,不会再像小女孩那样愚蠢。”光子淡淡的声音道:“陛下为了江山稳固,殿下为了继承大统。多余的话,还是不要提了。” “那就不提感情,只谈目的。” 正男殿下拿得起,放得下,断然道:“要是我们俩先好上,父皇是不是就会下定决心指婚?” “殿下应该说,陛下会不会下决心立嗣。” “都一样,都一样。”山本正男微微笑着,手掌搭上光子肩头。 “殿下。”光子忽然叫了一声,垂下目光。 “嗯?”正在体会、揣摩、想象手掌下的肌肤如何光滑,山本正男表情微醉。 光子没有抗拒,淡淡的口吻说了一句似与眼前无关的话。 “皇室章规,婚前需要验身。” “......” 仿佛被烙铁烫到,山本正男猛地把手抽回,神色竟然有些惊慌。 对面,光子重新抬头,望着他的目光柔媚,神情却有些讥讽。 “殿下,您用不着这么害怕,其实我也......” “不不不,我不是怕,我也不是......总之,咱们不能破戒。” 皇室章规,婚前验身,这里的验身只针对女方。嫁入皇家的女子,大婚之前必须保有处%子之躯,绝不允许、也不可能作假。倘若发现不是,结局不仅仅是取消婚约那么简单。具体讲,女方家族一定会因此倒霉,皇子也会大失颜面,成为丑闻的主角。 说来有些好笑,姬鹏帝国历史上并非没有违反这项章规的例子,最近的就是现任天皇,在其后宫有位颇受宠爱的妃子,是在嫁人、亡夫之后才入的宫。当然就事实而言,谁也不能要求一个嫁过人的女子还是处%女,但在以往,也没有哪位天皇娶寡妇进宫。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寡妇与光子是同一家族,论辈分,光子该唤其为姑母。 天皇敢做的事情,正男殿下不敢,至少在登基之前不敢。他可以不在乎一艘太空航母,但绝不敢与想要成婚的女子提前上床,哪怕他自己知道喝的是头汤。 曾经有个笑话,倘若某个皇子被迫与自己不喜欢的人订婚,想反抗的话既困难又简单,只要能提前与之上床、甚至找别的人做到这点,婚约自然会被取消。 山本正男不想那样,收回手之后,他费了很大劲儿平复心情,正在艰难的时候,忽留意到光子的神情,以及其眼中的那一抹讥笑,还有淡淡的轻蔑。 “你!” 姬鹏帝国,人人知道二皇子聪明,事实也的确如此,正男殿下自少年就表现出卓越天赋,尤其擅长解断人性。拿此次袭击来说,从母舰移位到这艘战舰,并非由于知道对手的这次袭击,而是料定对手痛恨自己,会想方设法、不惜代价致自己于死地。 有时候,一次准确地判断比出神入化的战术更能发挥作用,正男殿下精于断人,且向来以此为傲。此刻看到光子的模样,怎么会不明白其心思。 “呵呵,故意的。”短暂失态,殿下脸上重新堆出笑,眼神却变得冷漠:“光子知道我定力不好,撩拔我,就为了看我出丑?” “殿下言重了。”光子垂下眼睑,语气温柔,暗里仍透着锋芒:“我在练习书法,是您主动过来。” “没错,是我主动找你......你在练字,练的是华龙汉字。”停顿片刻,山本正男继续道:“与旧情人隔空相望。” 桌案后光子身形微颤,没有反驳。 沉默常常代表默认,对特定的人而言,这种默认还被理解为某些特定的词汇。 比如:情人。 正男殿下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失望,微微叹息道:“光子,你到底肯不肯嫁给我?” 这次光子没有迟疑,果断回应道:“说过了。需要陛下的旨意。” “你不开口,父皇如何决断!” 难以压制心中怒火,正男殿下放弃控制,失态低吼:“大哥,三弟,和我。父皇不止一次让人询问你的意思,就是得不到回应。还有你的祖父,简直是纯心不给父皇面子......” “殿下!”光子豁然抬头:“您怎么能说这种话!” “怎么不能说?为什么不能说?整个帝国都知道,光子与齐家那个败类旧情难了,三位皇子,全都因为你成为笑柄。”积郁的怒火一旦释放,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正男殿下脸色红涨,渐至咆哮起来。 “山田家族为了你,置皇家颜面于不顾,迟早有一天......” “殿下!” 光子把音量提到最高,言辞也变得激烈,警告的意味十足:“刚才的这些话,光子没有听到。接下来,请您务必慎言。” “......威胁我?”山本正男楞了片刻,表情难以置信:“你居然敢威胁我?” “光子不敢。”光子轻轻摇头,缓缓说道:“但我想,刚才殿下所讲的内容,陛下也不会喜欢。” “......” 犹如中了定身咒语,正男殿下陷入沉默,好一会儿才恢复,神色重新变得平静。 “光子说的对,刚才是我胡说八道。不过......” 他弯下腰,一字字坚决说道:“有没有你的家族支持,我都一定会继承皇位,成为下一任天皇。” 光子轻轻颔首,平静说道:“如此,光子会恭喜殿下。” “用不着。我已经明白光子的心意。”望着对面如水般的女子,山本正男的眼神慢慢转变,脸上浮现出一丝恶毒:“有一点,我一直觉得奇怪。” “什么?”光子抬起头。 “齐家少爷放荡出名,你与他相处那么久,为什么还是处%女?”正男殿下轻轻道。 仿佛一根刺扎进心口,光子的面孔瞬间通红,又在极短时间内变得惨白。 “别怕,别害怕!我不是怀疑什么?更不会不相信御医。” 皇室有意某为女子,起意之初便会进行相关调查,包括验身。光子的身份使得这些事情不太好操作,但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正男殿下知道这点,之前的那番话,的确不是因为怀疑。 “我只是奇怪,为什么?” 仿佛自言自语,似乎钻研感兴趣的谜题,山本正男盯着光子的眼睛,缓缓陈述:“光子爱他,这点我能肯定,因为我做过调查。不仅仅只有我,皇室专门有人写过报告,认定光子直到现在心里都装着那个放荡的家伙。此外我还肯定,光子看起来柔弱,其实敢作敢当,你是愿意、而且敢于献身给他的。” 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快意,山本正男故作沉吟:“这样一来就奇怪了,当初你们完全有机会在一起,成为千古佳话也说不定。可是到如今,那个家伙就要被杀死在战场,光子成了三十二岁的老处%女,想想真的是......” “咔吧!” 笔杆被折断,漆黑的墨汁四处飞溅。 “殿下!” 声音尖锐如同尖叫,光子猛地起身。 “干吗干吗?这么激动做什么?” 正男殿下神情淡淡,无辜地摊开双手:“就事论事而已。这次我可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你......” 浑身颤抖的女子伸出颤抖的手,最终,她放弃了想要反击、或者反驳的念头,目光恢复柔顺。 “殿下,我有点不舒服,去休息了。” 言罢不再听对方说什么,光子离开桌案,径直走出房门。 身后,正男殿下目送光子离开,望着衣裙轻摆,如同水波流动的步态,眼里渐渐升腾出一股邪火。 “结衣!秋田!”他忽然大喝道。 “在!” “殿下,你......” 两声回应,两名身材窈窕的副官先后进门,看到正男殿下的样子,其中一个神色惊慌,另外那个却在第一时间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径直娇笑着上前。 “殿下何必和那种女人生气,我们来伺候您。” 说着,女副官在正男殿下身前跪倒,伸出手,拉开裤口。 “滚!” 不知为何而暴怒,山本正男一掌将其扇飞,再出手捉住另外那名副官,将其按至跪倒。 “舔!” “连线川崎,命令他加快进军速度,拿下天门。再联络第二师团,命令平部立即派兵去双鱼岛,把视频中出现的那些联邦人、尤其那个穿风衣的家伙,碎尸万段!” “......现在?”副官捂着肿胀的脸孔艰难起身,看看同伴辛苦的样子,有些犹豫。 “马上!” 怒吼时,正男殿下神色狰狞,如拼命般挺动腰肢。忽然,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看什么看?莫非你也想试试!” 不远处,戴面具的女武者静静地看着这边,对于正在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关心。 “那个人。”声音嘶哑,仿佛石头磨出来的一样。女武者伸手指着定格在屏幕上的画面,位于中央的那张平实面孔。 “牛犇?为什么不能杀?”山本正男呆了一下,随即感受到某种激烈刺激,呲牙咧嘴。 “三亿帝国人,人人都想让他死。你却反对,该不会是......” “他是我的,只能由我下手。你若杀他,我会杀你。” 料想不会是什么好话,女武者抢先道出意图,接着转过身去,拖着僵直的左腿离开房间。 “混蛋!你,你是我的奴隶!你的命还是我救的!你怎么敢......” 武者早已离去,房间内只有两名狼狈的副官,在咆哮声中不停颤抖。 ...... ...... 正文 第二九十三章:苦难的开端 曾经有位呼吁和平的人做过研究,战争初期,人们的热情与恐慌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达到顶峰,假如战争持续的时间短暂,胜利者一方的热情会转化为狂欢,与更进一步的渴望。失败者的恐慌会变成愤怒,接下来要看统治者的智慧与决心是否足够,利用的好,这种愤怒会促使涅槃,反之,意味着比战争更大的厄运。 纵观人类历史,无数次战争印证了这份研究的结论,它因此成为掌权者的必读,它的作者也某种意义上成为指引者;尤其那些准备、或即将面临战争的人,常以学习、来自尊崇的姿态拜读,将其奉为经典。 人们似乎忘了,亦或有意忽略,这份报告并未提到对战争的热情会制造多少杀戮,恐慌的人会经历多少苦难。简而言之,这份报告实际造成的结果不是制止与防范,而是推动战争的进步。 发生在天门的事情证明这点,战争突然降临,人们惊慌失措,纷纷拖家带口逃离家园,全然不去考虑路途遥远而且艰险,逃生极有可能变成逃亡。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并未得到准确信息,仅仅因为道听途说的只言片语便做了决定。在此后,当恐慌的阴云在人群中弥漫,从众心理驱使周围人放弃理智,于是乎,逃跑的人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拥挤,逃难途中遇到的困难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熊武功就是他们中的一个,获知战争爆发后,他第一时间从床上拉起卧病的媳妇,随便拉扯几样家当,再开着那辆破旧的越野去学校接回两个孩子,紧接着便上路、出城,朝塔河方向狂奔。 一路上,媳妇的抱怨与唠叨从未停歇,孩子们无比委屈,对此,熊武功除了憨笑、赔罪,余下的时间一直沉默。慢慢地,路上车辆越来越多,不断有人赶上、超越这一家的步伐,当看到那些豪华亮丽、价值不菲的车辆从身边驶过,媳妇抱怨的声音渐渐弱了,孩子们噘着的嘴巴慢慢收回,只剩下熊武功没什么变化,老老实实、专心致志地开车。 越野车是旧货,严格按照规定的话应该已经报废,熊武功一直精心伺候着,性能保持的还算不错,速度也不算慢。但若转回头,往后看,会发现人流与车流不断变粗变长,越野车似乎被一条渐渐成型的长龙驱赶着前进。 人多车多,熊武功被迫压下速度,小心翼翼地开。周围别的人却不是这样,都想尽快脱离,难免彼此摩擦生事,每每遇到这类情况,人们的火气总是特备大,路上随处可见争吵、谩骂、唯独没有人拳脚相向。即便发生车辆刮擦、乃至碰撞的情形,大家也总是一边骂一边费力腾出空间,匆匆忙忙地驶离。 在那些人的脸上,能够轻易地看出压制着的惊恐,与逃离的强大欲望。由此,加诸多别的现象,最愚笨的人也能从众领悟到什么,最固执的人也会放下。 “当家的。打仗......真的?” “嗯。” “这么快!打到这里?” “兵败如山倒。而且......”熊武功叹了口气,没把心里的话讲完。 “天门守不住了?” 媳妇的声音打颤,本就焦黄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旁边两个孩子,大女儿紧紧依偎着母亲,小儿子犹豫着,试图翻越到前排座椅。 “守不住。做什么?”熊武功回应着,忽然瞥到儿子的举动,赶紧吆喝:“回去!和你妈一起待着。” “我想和爸爸一起。” “回来!你爸好专心开车。” 儿子的抗议声中,母亲赶紧伸手将他拽回身边,一时忍不住咳嗽起来,撕心裂肺一般。 “药在包里,包在......妮子,赶紧拿药!”一边喊着,熊武功一边侧过头,听着引擎轰鸣中包含的一丝噪音,微微皱眉。 “妈!药......”大女儿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翻出哮喘喷嘴,送到母亲嘴巴边上。 这时候,前方又发生车辆拥堵,行进愈发缓慢。忽然路边传来哭喊的声音,熊武功扭头看了眼,发现是一名妇女领着十余岁的儿子,站在趴窝的车子旁边,不断地挥手。 “帮帮忙,带上我,谁能带上我们!” 冷雨如丝,妇女身上快要被淋透,只好解开外衣遮挡在孩子头顶,由此看来,那辆车显然不是刚刚发生故障,身边那么多车经过,没有一辆肯停下。 “拜托了,谁能帮帮忙......我付钱,双倍、不,十倍......” 呼喊声中,那个妇女渐渐有些绝望,几次试图冲入车流强行拦截。每当她这样做的时候,被外衣罩着的儿子便成为负累,不仅影响步伐,也使得她无法坚定决心。 她只好一直喊,一直挥手,雨水顺着发丝流到脸上,再顺着脸颊进入领口,打湿依旧饱满的胸膛,一点点剥夺着身体的温度。女人意识不到这些,也不在乎,她的视线从一辆辆经过的车窗扫过,奋力寻找着“命中注定”的那张面孔。在当破旧的越野经过时,女人看到熊武功的脸,猛地冲了过来。 开着这辆破车的男人五大三粗,神情憨厚,温和与怜悯几乎写在脸上。女人相信自己的判断,才会冒险拖着儿子一起冲过来。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没错,开车的壮汉及时刹车,停顿看过来的目光也不凶恶,甚至连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大哥,帮帮我,救救我。我......” 声音忽然听了,女人的视线落在后座,一名病弱的妇女和两个孩子,明显是一家人。 拖家带口,病妻弱子,女人知道这在逃难的时候意味着什么,她隔着玻璃望着熊武功,继续说着央求的话,眼里的期待明显少了。 “大哥,能不能......” “抱歉......”熊武功叹了口气,准备让车子继续前进。 “当家的。”妻子的感觉比刚才好些,一边唤着丈夫,一边伸出手,指着那个被母亲用外衣罩着男孩儿。 衣服挡雨只在片刻,长久看是徒劳,男孩儿瑟瑟发抖。 熊武功知道妻子的意思,低声道:“塔河平常得走三天,照这速度,一个星期怕都不够。多一个人多一样事,而且,路上怕不能补充到食物。” “她们也该带有吃的啊?”妻子这样说着。 “她们......”熊武功的声音更低:“有食物,早上别的车了。” “这样啊......”妻子犹豫了。她了解自己的丈夫,知道那张憨厚面孔与强壮身板中不仅有力量,还有常人难及的阅历与经验。 “可是......”妻子视线离开那个孩子的脸,望着自己的孩子,接着又转回去,再转回来。 “吗的,还走不走了!” 突如其来的喝骂,后方的喇叭响成一片,有人从车子里探出头来,吆喝的同时,也把怒火洒向求援的母子。 “臭婆娘,车道里找死啊!” “跑的倒是早,就是没男人陪。不定哪里知道的消息。” “那还用说,肯定是相好。” “官养的,一定是官养的。” “是有几分姿色,关键时候还不是被扔。” “还不错了,起码提前知道消息。” 说来奇妙,人在危难时不仅行动坚决,想象力也特别发达,几句话的功夫,这个女人的人生便被勾勒出来,惟妙惟肖,听着竟也颇有道理。不仅如此,雨中的嘲弄似乎连气息都能更改,原本弥漫着的恐慌都因此变得淡了,危险似乎也轻了。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沉闷声响,稀疏几次,如在天边。 “干你娘,这雨不会停了。” 有人在咒骂,熊武功的脸色忽然改变,侧过头,仔细去听。 窗外,女人的脸色也发生转变。 “大哥!” 喝骂与催促声中,女人扯开外衣,把儿子暴露在雨中。 “我男人是当兵的正在城外和鬼子打仗我不想走可是小可......” 这番话几乎不歇气,听到很难辨明意思,女人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哭喊着,奋力拍打车窗。 “求您了大哥把我儿子带走,他爹该死,他不应该啊!” 这次灾难中,如果让人们选择最恨的人,未必是即将兵临城下的姬鹏人,相反可能是那些正与之作战的联邦军人,包括原本就在此成家立业的本土士兵。女人理解、甚至已经领教过这种思维,想当然地认为熊武功也是其中一员,因此才会有那句“他爹该死”。 结果与想象中的不同,哭喊声中,紧闭的车门突然打开。 “上车。快!” “......小可,快!谢谢叔叔!”片刻愕然,女人抹一把眼睛,双手把儿子朝车上推。 “妈妈!”男孩儿意识到了什么,哭喊起来。 “快上去啊!有炮......”女人万分焦急,拼命用力去推。 “上来!”强壮的男人一把将男孩儿拽进座椅,憨厚的面孔上神色狰狞:“你也上来!” “我?”女人愕然,瞪大通红的双眼。 “吗的,快点!”熊武功低吼,数年来第一次爆粗。 惊喜交加的女人赶紧上车,拥着儿子,便又催促到。 “大哥,刚才我听到有炮......” “用你说!” 低吼声中,越野车咆哮着冲出,启动后再不像之前那样慢慢悠悠,横冲直撞,几乎是在一路碰撞中狂飙。 “操!” “找死啊!” “怎么开的车!” 谩骂被甩在身后,车内,后座的女人尚不明白,忙和自己的丈夫交涉。 “当家的能不能慢点?孩子们吓着了。” “吓着比死了好。”熊武功狠狠咬牙,一边飞快转动方向,在密集的车流中生生挤出道来。 “胡说什么......” 轰! 一声巨响打断女人的话,身后不远处,火光冲天而起,无数残骸碎片暴雨般冲向四面八方。 “我的个......天啊!” “鬼子来了!” “快跑!” 哭喊与呼喊的着的是幸运儿,伤者的呻吟与求助被淹没,偏偏这个时候,疾驰中、熊武功再次听到引擎传出噪音,且不断加重。 “拜托,拜托......” 壮汉的人生中,这是他第二次向上苍祈祷,但似乎没什么用,上苍并未因其刚刚做了善事降下怜悯,相反把厄运弹出手指。 仅仅开出五百米,越野车停了下来。 “怎么?”后座的女人慌忙追问。 “大哥?”前排的乘客神色惊慌。 “爸爸?”儿子在呼喊。 “你要去哪儿?”女儿尖叫。 “不散热,轴承一定是断了。”熊武功匆忙下车,来不及确认故障原因,急步奔向不远处一辆发生事故的同类。 “我去拆一个下来......” 轰! 爆炸在身后发生,强壮的汉子被气浪抛到空中,飞出十余米。 世界上,有些事情看起来很巧,巧到让人难以相信。然而实际上,只要把目光放到高处,看到宽广,便会明白那些巧合是由无数个偶尔堆叠出的必然。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无数次错过之后,总会有所有元素齐备的时候。这种时候,往往意味着人生的转折。 熊武功,天门市一个普通人,此刻他正在经历的,便是这种时刻。 数千年历史,人类掌握和用于战争的技术越来越强,手段日益丰富,因战火造成的伤害与灾难却一直重复,诸如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流离失所等等,每一个战争故事里,这类事情总会在不同的人身上,并且被记录、保存下来。 就仿佛冥冥中有声音不断地提醒人类......战争,就是这种结果。 唯一结果。 ...... ...... 正文 第二九十四章:帝国首席的判断 距离天门约三百公里,地势平缓,汉江在这里转个大弯,形成一片宽广的湖泊。水中距离西岸一里处有座小岛,四面环水,清净优雅,因形似一只振翅飞翔的燕子,被称为燕子坞。 在被帝国与联邦瓜分之前,燕子坞就已经非常有名,那时候,汉江平原人烟稠密,是蓬莱重要的产粮区,燕子坞兼具避暑、美食两大特色,每年都会引来大批游客。 世事变迁,难以预料,蓬莱先后经历了探险、星盗、帝国与联邦一遍又一遍洗礼,近百年的纷争与战火之后,汉江平原的常驻人口越来越少。现如今,驱车半小时难见村镇,很多曾经欣欣向荣的城市变成废墟,燕子坞也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显得冷清而沉寂。 神圣纪元两千年十月,沉寂多年的燕子坞突然间热闹起来,大批军人携带诸多先进设备进入到这里,仅存的几家渔民随即被告知,燕子坞被帝国军部征用,周围三十里,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 祖祖辈辈居住在这里,突然之间变成“闲杂人等”,自由也被强行剥夺,还要屡次三番被讯问、指引道路等等,这样的变化令渔民们难以接受,所幸的是,征用虽带有强迫性质,但不是不给报酬。相反,每位渔民的口袋都因为征用变得充盈。 征用的第二天,岛上搭建起诸多房屋,搬进来更多精密设备,当然少不了重装武器、高塔与堡垒。亲眼目睹奇迹发生,军队办事效率之高令渔民们咋舌,却不知道对这支军队而言,看到的只能算作简朴,凑合着过罢了。 又过两日,燕子坞就已变成名副其实的钢铁堡垒,但在那几位主事者的脸上,丝毫没有得意与自满,只有暗含着的担忧与无奈。 一片忐忑之中,征用第七天,两国正式宣战后第四天,川崎上将驾临这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小岛,即日起,这里就成为姬鹏帝国前线指挥中心,或者应该说,蓬莱战区、地面指挥中心。 也标志着天门市攻防战正式展开。 ...... ...... 姬鹏军界,很多人知道川崎上将有个怪癖,他喜欢对着挂在墙壁上的纸质地图思考战术,而不是在立体的三维影像前下令。这个习惯使得很多人给他贴上保守的标签,也成为竞争者攻击的口实,就连欣赏其才华的天皇都感到好奇,甚至开口询问过理由。即便如此,川崎自始至终没有改正的意思,他的指挥室内,永远有一面宽大的墙壁,上面挂着需要用到的地图。 就像现在,体型瘦削的川崎站在地图前,紧邹着眉头,目光在天门周边不停徘徊。在其身后有两位年轻人,一个是川崎最信任的参谋,另一位是皇家特使,也是前线总联络官。 “上将阁下,您到底担心什么呢?” 旁边看到川崎这样已经很久,联络官内心极为不解,忍不住开口问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天门都已是囊中之物。以我军的勇武,不出一周,这座城市就将划归帝国版图。对了,我要恭喜将军,您是帝国首位开疆拓土之人。” 客观地讲,这番话绝非阿谀之词。地图上显示,天门市正面,三道代表帝国军队的粗大箭矢齐头并进,前锋已触及到天门市外围。在其背后,两道更加巨大的蓝色箭头如同铁钳,以无法阻挡的态势快速合拢。根据掌握到的情况,现如今,天门市与后方联络的公路已经纳入炮火范围,再过两三个小时,这条生命线就会被掐断。 到那时,天门市彻底变为孤城,守军、连同原驻军算在内不会超过二十万,且都士气低落,其中很大一部分至今尚未完成实弹装备。反观帝国这边,总计四十万精锐大军,兵精粮足,斗志高昂。无论让谁来看,这都将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根本用不着担忧。 此外还需提到一点,就在今天,帝国首批战机被运抵蓬莱,已然在安排着陆。虽说这批战机的数量只有六十三架,但在其中有着多达十一架重型轰炸机,每一架都有资格称为战略级。 随着这批战机加入,本就失衡的蓬莱战场形势更加倾斜,反观对手,联邦太空舰队被歼灭,雁门港早晚失守,蓬莱军队与本土之间无法联络,更谈不上补给。如此种种,即便那位军神用兵如神,恐也只能望洋兴叹,无力回天。 基本情况摆在眼前,得出判断一点都不难,相对于全局战场,联络心里只有一重忧虑,那边是:川崎上将坚持把指挥部设在这里,有些冒险。 天门毕竟还有十几万军队,区区三百公里距离,古时可能觉得安稳,但在当代,装甲部队全速突击的情况下,不到一天就能抵达。这还不算上炮火射程,万一联邦人被逼到发疯,获知此事后全力搞一次自杀式突袭,难说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一天前,联络官不会有这样的忧虑,自打接到殿下单独发送的秘密信息,心内就有些打鼓,并给最亲密的部下以死命令。 发生在雁门港附近的自杀袭击事件,绝不能在这里上演。 “边野,你觉得呢?” 联络官思索的时候,川崎上将淡淡开口,问的是那位被他看重的年轻参谋。 “你认为当前形势如何?” “很好。”边野的回答简短有力。“一切都很顺利。” 听他这样回应,联络官的唇角微微上翘。 “是啊,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让人无法相信。”川崎的视线仍盯着地图,自言自语。“对面那位前辈战无不胜,怎会如此无能?” “你就是太多疑。”联络官心里暗暗想着,嘴上说道:“大势如此,他也没有办法。我想换个人在那个位置,大概也只能选择放弃。” “一下弃掉二十万军队,和一座城......” 川崎默默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边野,你知道之前我为什么压制进军速度?” 边野应声回答道:“为了能更多地歼灭敌军,消耗齐守岳能够掌控的有生力量。” “没错。我想尽早与那位前辈决战,时间越早越好,地点最好能在天门。”说着,川崎淡淡提醒道:“边野,对那位前辈要尊敬些。” 这句话可能针对地是边野之前直呼军神之名,也可能告诫他在战术上更加重视,不管哪种,提携、教导的意味很足。 边野稍稍低头,应了声“是。”,旁边联络官唇角再度上翘,加入进来道。 “这样不......我认为,这样不是最合理的做法。” “为什么?”川崎淡淡问道。 “首先,敌我力量对比随时间变化更加悬殊,每过一天,我方更加强大,优势也更大。其次,齐守岳毕竟老了,精力不足,思虑不周,犯错难以避免。他啊,即便不被帝国击毙或者俘虏,也会自己活活累死。” 说到齐守岳这三个字,联络官刻意加重音量,情绪振奋:“齐守岳留后指挥作战,最符合帝国利益。当前是击败他的最好时机,而且能够摧毁联邦士气,一举两得。” “还有一得你没有算到。”川崎忽然说道。 “呃?”联络官微微发愣。 “军神一旦身死,后继无人,联邦军界群龙无首,纷争必起。” “啊......对对对,一定是这样!”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如果不死怎么办?” “不死......怎么会呢?” “军神不死,联邦势必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十亿人聚集起来的力量有多大,你想过没有?” “可是......” “除非你有确切把握,军神很快会死。”川崎转回声来,望着联络官继续说道:“我知道帝国在联邦有许多暗子,难不成有人潜伏在齐守岳身边,随时能够取其性命?” “这怎么可能。”听到这样的话,联络官只能苦笑。 “那就无法断定。” 川崎的声音为之转变,目光冷冽,杀伐之气毕现。 “不能指望对手老实、病死,或者累死。只好在战场上将其击杀,万无一失。” 这一回,身后两人不再应声,想法各异。 “当前大势,联邦不能承受一直失败。围攻天门,将对方二十万军队含在口中,但不吞掉,从而逼迫对方采取救援。他不动,内部压力日益加大,军神的威望会摔碎在地上;他若一批批地增兵、换装、换防,军神前辈再有本事,这个过程也会产生混乱。我方继续蚕食鲸吞,增加压力,直到最后决战。” “我把第二师放在这里,进可以向古山坳发动突袭,退能随时增援中央,加上后备军力,国内增援。无论天门战场怎么发展,多少人参战,我方都能胜券在握。” “另外就像你说的,这样打,军神前辈精力不足,即便不战死,也会活活把自己累死。” “前两天,古山坳附近的联邦军队明明有了启动迹象,却又突然全部停顿。这或许是故意为之,也可能是试探,不管怎样,我断定他不可能真的抛弃天门,任凭我方毫不费力地将其吃掉!” “除非......” 川崎回头重新看着墙壁上的地图,面容由冷峻恢复到严肃,说话时,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除非什么?”联络官不由得紧张起来。 “除非他有什么计划,让我方付出巨大代价。” 稍顿,川崎又道:“为平息部下的怒火,鼓舞士气,这种代价应该比联邦的牺牲更大才足够。” “怎么可能!”联络官差点笑起来,声音因此变得尖锐:“您的意思是说同归于尽?那就只有用核弹在天门引爆......呵呵,那倒也好,战争干脆不用打了。” 这番话严格讲不算错,对核弹的怀疑可以有,不止一个国家被点名。但若真有哪个国家使用,定会成为人类公敌,那样的话,华龙联邦一定会灭国。 “当然不是那东西。” 听到核弹,川崎脸上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声音变得冷漠:“联络官阁下,请不要在我的指挥部提到它。” “好好好,不提。” 因为了解,联络官知道自己犯了忌讳,随即改口道。 “既然这样,您觉得他有什么办法,一下子消灭......咳咳。击败我军?” “我不知道。” 川崎叹息着。“殿下催我加快进军速度,我只能照办。但我想,倘若不是太空发生重大变化,殿下不会突然间这么做。” 讲这番话的时候,川崎背对着联络官,感觉就像自言自语。然而给联络官的感觉,却好像是两个人面对着面,眼对着眼,连心里的想法和信息似乎要都暴露出来。 “哪有什么重大变化,咳咳......殿下完全为了战略考虑,您也知道,联邦的那个宣战演讲,带来很多麻烦......” “算了,我不想你为难。既然决定做了,就要做得干净,坚决,彻底。” 川崎打断联络官的陈述,转身朝边野下令道。 “边野。” “在!” “你马上去前线亲自督促。命令各攻击部队,无需考虑伤亡,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天门。” “是!” 身为川崎最看重的部下,边野做事雷厉风行,应后立即转身出发。 这边川崎下令之后回头,目光在地图上来回巡视,眼神变得幽远。 “究竟.....会是什么?” ...... ...... 正文 第二九十五章:小小古城,有人牵挂 天门西八十里有座年代久远的小城,被看做卫星城市。曾几何时,这里也有过车马熙熙的盛状,但到了今日,城内居民基本搬空,留下来的要么是老弱病残,要么是些流浪为生的特殊人士。城内穿行,只见到青砖灰瓦爬满了藤蔓,断壁残桓之中,时而闪过野狗的身影。 哦对了,城内还有一家客栈,名曰:龙门。 除了这些,小城已是荒城一座。 古城荒废,天门成为孤地,周围最近的城市位于三百多公里之外。谁都没想到,当铁甲横流朝天门汹汹而来,有一支军队选择在这个废弃的地方扎桩立营,英勇抗击。 最开始,习惯了敌军一触即溃的帝国军队没把这座明显废弃的小城放在眼里,先锋仅一个连队的兵力就大摇大摆地进了城,结果遇到伏击,百多人全军覆灭。到了第二天,后续的帝国军队依旧不太重视,虽然进攻兵力翻倍、且增加了装甲力量,但就内心讲,仍把这里的抵抗看成“临时性阻击”,而非决战的开端。 这样的判断自有其道理,要知道,小城与天门之间空旷平坦,对大军的行动极其便利。帝国军队如果绕行,既能顺利地对对天门市展开攻击,也能掉头将小城包围,将守卫在这里的联邦军队全歼。换句话说,在此驻军对天门的攻防并无太大影响,除非其数量庞大到能够对帝国主力构成威胁。 然而小城没有那么大的容量,联邦也无资格那样奢侈,把精锐部队部署在这里等于朝帝国嘴里塞块肉,不值,而且不智。 草草侦查后,帝国指挥官判断那支侥幸成功的联邦军队或许已经后撤,城内已经空了。 “等拿下天门,定要查出是那支部队干的事。” 基于这种判断,并有上层“紧压天门、缓缓攻击”的总体方针,帝国指挥官鹤碧秋也先才会犯错,派出的兵力并不足够。 结果,又是全灭。 两次干脆利落的伏击,残酷地现实使得鹤碧秋也先认识到,这座几乎没有人居住破败古城中至少隐匿着联邦的一个团! 接下来,他开始把它当做正儿八经的城市进行强攻。 炮火,突击,分割,绞杀,三日激战,城内城外产生上千具尸体,本就破败不堪的小城在枪炮的蹂躏下越发凄凉,但却依旧掌控在联邦军队之手,似乎它记起自己被赋予的使命,誓死用身躯捍卫天门。 至此,帝国方面渐渐意识到,不把弄清这座小小的城市里到底驻扎着多少人、并将其碾碎,帝国甚至都无法安心地围攻天门。 对小城与驻扎在这里的联邦军队而言,能够让帝国方面形成这种印象,已经可以算作奇迹。反过来对攻击方来说,这三天的战斗简直是灾难,是对全体帝国军队的羞辱。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发动战争,帝国的主要砝码是装甲部队,但在投入上,主要分配在两翼攻击群,其次才是城市正面。另外还有最强大的皇家第二师团,数千台主战机甲,被放到横断山区对古山坳形成威慑。 此时此刻,第二师团依旧就位,左右两大攻击群长驱直入,已从两侧越过天门,随时可以合围。正面战场,装甲部队各有使命,导致帝国方面在小城这个方向的装甲力量不是太强。当意识到遇着硬骨头的时候,偏偏赶上川崎接到二皇子的催促,对天门的攻击由缓转急,各个地方都爆发了激战,难以在短时间内抽调兵力。 假如不着急,可以歇几天等待后援,要不了多久,更多帝国军队便能抵达前线。但在预计中,三天后的天门已经划归到帝国版图,届时若连这座小城都没拿下,让人情何以堪? 边野从燕子坞来到前线,不知从谁那里听到小城这里的事情,亲自过来视察。遗憾的是他没带来更多兵力,只给了一道不容反驳的命令。 “不计牺牲,必须拿下,而且要尽快!” 于是便有了十月十六日的事情,自清晨起,先是炮火密集覆盖,接下来,一个由近百台主战机甲组成的临时大队攻入城区,身后是大批为巷战准备的步兵。 过去小城繁盛时,人口从未超过二十万,方圆不过十余平方,并有一条小河贯穿其中。在一个面积如此狭小、又算不上重地的地方投入如此多力量,前所未有。 激战从凌晨开始,一直持续到黄昏,小城内的每块砖石、每一粒沙土都曾经在炮火中颤抖,每一条街、每一间房,都见证过鲜血迸发的时刻,令人大惑不解地是,无论帝国付出怎样的努力与代价,总也不能够将残敌清理干净。 那片焦土仿佛存在着魔法,能够凭空长出人,甚至机甲。有好几次,鹤认为战斗已经结束,准备汇报占领信息的时候,对手的反扑适时而来,那些从地下、水底、碎石乱瓦中突然冒出来的联邦人先是猛烈开火,接着在追逐中莫名消失......当然,战死的人除外。 如此反复,鹤碧秋也先很快意识到,小城地下有玄机。遗憾的是,到这个时候,城内的部队已经遭受极大损伤,纵然发现地下入口,也已承担不起进入探测的风险。于是他下令,在所有通过审讯、追击与探测到的入口点火、放水、灌烟,再或者干脆堵死。想尽一切办法,把藏身其中的联邦人逼出地面。 手段生效,联邦人一下子出现在小城的各个角落,最令指挥官错愕、懊悔的是,其中竟然包括二十台烈风。 把六米高的机甲藏身地下,且令其保持活动空间,小城地下仿佛存在一个设施完备的现代化军营!瞠目结舌的鹤碧秋也先很难想象,既如此,这座小城因何会荒废,而不是改造成军事基地? 要不就是,联邦原本准备那样做,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完成,最终被这支狡猾的联邦军队利用,自己则成了倒霉鬼。 而在此刻,帝国机甲损失近半,鹤碧秋也先将剩余机甲散开,为了防范随处可能出现的敌人,也为给那些已经草木皆兵的步兵壮胆。没成想,突然杀出的这支机甲小队是真正的杀神,现身后的第一次冲锋,就将鹤碧亲自坐镇的中军击溃。 值得一提的是,当那支家小队现身时,鹤碧认为大局已定,正在龙门客栈内与老板进行亲切友好的交谈。他实在好奇,这家破烂不堪的客栈特殊在何处,因何上层严令不得对这里进行攻击,不仅如此,此前对小城进行轰炸,指挥部亲自传来客栈的坐标,不允许有一发炮弹落入客栈百米范围内。 以当代的技术精锐,做到这点并不困难,对鹤碧而言困难的是理解这件事的意义。试想一下,假如客栈是“自己人”,联邦人难道不会从中看出端倪?到时根本用不着轰炸,城内的联邦军队会先把怒火倾泻到此处,将其夷为平地。 反过来,假如这间客栈不是友军,方圆百米安全区域,足够保证所有联邦军人的安全。如此一来,岂非弄巧成拙? 左思右想,鹤碧决心瞒着边野亲自摸一摸底细,遗憾的是,他与客栈老板的对话刚刚开始便被突然到来的攻击打断,慌忙出来指挥战斗。 说是指挥战斗,其实是忙着如何败逃。那支突然出现机甲分队有着极为强悍的实力,当前三台充当箭头,机师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配合默契,且各具特色。 最醒目的那台被涂成黑色,身份明显是领袖,其攻击迅猛、决烈并透着几分诡异,常有出人意料之举。鹤碧亲眼见其以伤换伤,冒着座舱被刺穿的风险切断己方一台机甲的膝环关节、致其失去行动力;与此同时,其身边常伴的那台标准版烈风查缺补漏,及时跟进将攻击黑色烈风的突击者撞歪,可能夺命的那一枪随之落空。 一正一奇,两者配合严丝合缝,最坏当数第三台,他操作的机甲明显经过特制,矮小灵活、五光十色,并有很多能够放射强光,战斗的时候,他操纵着机甲满地乱滚,攻击从来不以杀伤为目标,而是无处不在、防不胜防、令人烦不胜烦骚扰。 他的手段多种多样,强光仅仅是一方面,有时用身体阻挡,有时开火攻击软弱,有时抛出锁链拽别人的腿,有时射出一团白色烟雾......后来鹤碧知道那其实不是什么剧毒烟雾,只不过是最普通的生石灰。 想想也对,机甲不是人,放毒烟并不能制造杀伤,相反石灰可以阻碍视线,被雨水淋湿后持续生效,虽然不可能腐蚀装甲,却能令机师头大如斗。譬如说,视频采集器因此受害,无法完成工作。 因为这名机师的存在,加上其它人的配合,他的两位主攻同伴得得释放,随心所欲地选择要攻击的目标。没过多久,鹤碧用来压阵的中军七零八落,如果不是部下救援及时,本人恐都难以逃脱。 三人战斗小组,这原本是帝国为之自豪的机甲战术创新,但与那三台烈风相比,大约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联邦什么时候出现这样几位另类强者?情报中完全没提到啊!话说回来,这么好的组合放在这里,不是浪费吗? 心里揣着疑惑与懊悔,最终,占领演变成一场彻彻底底的溃败!鹤碧率领残余兵力逃出小城,不得不接受损失大半、而且兵败的事实,在预料之中的严厉叱责后,边野下令对战斗过程进行细致分解与分析,得出的结论,足以让鹤碧羞愧到想剖腹。 城内除了那二十台机甲,其余兵力全部加在一起,顶多不超过三百。即便算上被击伤、击毙的在内,最多四百来人。 现今军队,即使步兵单位,规模稍大也会配给几台装甲,也就是说,满打满算,城内不过一个加强步兵营。 地俘虏的审讯证明这点,如今在城内驻守的是华龙联邦六十二师第三旅三团第一营,营长的名字叫黎歌。 “黎歌?”边野微微皱眉,“我好想听过这个人?” “......是有点印象。”周围很多人回忆、搜索、思考,自少不了有人在资料库中查找。 “想起来了!” 有人先与机器想到答案:“他是那个......与牛犇在游戏中进行机甲决斗、逼他主动认输的人。” “牛犇?主动认输?”听到这个名字,边野眉头上挑:“什么时候的事?” “呃......牛犇进入军校之前。” “那场决斗没意义,当时牛犇连实机都没上过。” “是啊。后来黎歌还因为这件事被联邦人攻击嘲笑......据说仕途也受到影响。” “怎么他有这么厉害?” 不知不觉,大家的目光回到鹤碧的身上。 一个狂妄自大、威逼新生的富二代,一个被自己人嘲笑的不如意军官,几年后的今天,怎么就变得如此生猛、狡诈、多智。 “与黎歌有关的信息找到了,还有他身边的那两个。一个叫唐彬,作风正派,做事坚决。另外那个叫郭名,入伍两年,出了名的痞子,坏蛋。” “痞子坏蛋......也能打败帝国精锐?” “夜袭,我要夜袭!” 边野脸上的冷漠,周围人眼神内的嘲讽,部下的怨愤与不甘,将鹤碧脑子里的理智冲垮,连谢罪的勇气都已失去。 “不用更多人,我就带着......” “闭嘴!” 边野开口喝止,阴沉着面孔思考片刻,招手叫来传令兵。 “接总联络官。” “呃......是!” 虽然不明白边野为何联络的不是川崎上将,部下依旧忠诚地执行其指令,连线不久之后完成,拿起话筒的边野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提出请求。 “我有要事,需要向殿下直接汇报。” “什么事?”听得出,联络官不太高兴。 “与牛犇有关。”边野坦然回答道。 那边陷入沉默,片刻后,总联络官深深吸了口气。 “知道了。我会向殿下汇报。” “谢谢。” 说着将话筒放到一边,边野抬起头看向远方,视线穿过夜空进入小城,在那个简陋的客栈停留片刻,再往北移。 思维能够瞬间千里,此时此刻,边野所看的地方,牛犇正站在天池湖边望着一架特殊战机,即将升上天空。 机舱内有台特制的养生舱,舱内,小狐狸精静静地躺着,身上插着几根管子。旁边另有一个舱室,里面躺的是冷彬。引擎轰鸣,垂直起降时难免颠簸,被牢牢固定的养生舱纹丝不动,舱内女孩神色宁静,宛如熟睡。 牛犇站在距离战机不足十米处,狂风吹来,衣衫猎猎,当却无法撼动其分毫。 紧锁的双眉显示出,此刻牛犇的心情并不平静,意志也不像身体那么坚定。 送小狐狸与冷彬到总指挥部,毫无疑问,这在当下既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内心总有一种感觉,这样做的结果不好。 感觉无从解释,预感......牛犇更愿意相信未来无法预测,对于内心的不安,只能解释为情感起伏造成的担忧。 “绝情断欲......终究不可能做到。” 思考着的时候,大托马斯弯腰低头,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来到牛犇身边,用喊山的力量大喊道。 “师座,都准备好了!” “什么?呃......知道了。” 牛犇楞了一下,回头时,心内已知其所指。 “命令叶飞和小马,用不着等我们,约定时间,立刻起爆。” “啊?” 不知是没听清,还是因为不敢相信,大托马斯大喊着问。 “不再请示一下?” “不用。” 牛犇轻轻摇了摇头,淡淡说道。 “通报总指挥部,独立军决定炸堤,请他们在做战术安排时注意配合。” ...... ...... 正文 第二九十六章:战火中的肩膀与面孔 天边有颗绿宝石,这句话说的是蓬莱。与之有关的还有一句:造物者觉得蓬莱过于完美,凡夫俗子没有资格享受,便用指尖在其上方刻出伤痕,这道伤痕指的就是汉江瀑布。 因为有汉江瀑布,才有汉江,因为有汉江,才有汉江平原,因此讲,汉江瀑布并非传说中上苍的责罚,相反可称为生命的源头。由于没有过精密测量,天池是不是世界上最大的湖尚待确认,但在汉江瀑布称冠的问题上从来没有人争论。 需要强调的是,第一不仅指宽度无双,还有落差。 “一万八千六百九十二,一级落差三百六十五。” 汇报完数字,小托马斯咧开大嘴,湿漉漉的双手在身上背背。 “汉江上半段是个大斜坡,算到平原地带,落差足足两千多米!真他娘的厉害!” “是啊,厉害。厉害就好。” 耳畔的轰鸣声惊天动地,仿佛上万人在脑海中擂鼓,对着举世无双的奇迹,历来不把老天放在眼里的叶飞心生敬畏,神思万里。 眼前的那一苍茫白帘,浩浩荡荡,奔腾而下,仿佛天上的银河掉入凡间。激荡的着的水花在空中释放亿万种姿态,聚集的动能凶猛如虎狮,疯狂的撞击掀起连绵不绝的咆哮,好似巨龙狂啸。 看得久了,瀑布仿佛活过来一样,那飞射的水点,激腾的雾,拍打时的怒吼,冲击时的狂野,不禁让人怀疑,里面是否封印着无数凶恶的灵魂,一旦得到自由,它们的野性与凶恶便会释放,肆虐人间。 要在这种地方实施爆破,难度比开山更大,所幸瀑布虽宽,顶部水深却有限。上苍用一道宽三百米的石堤封住天池,打通它,就会将这里的封印打开。 都说水火最无情,天池水养育亿万生灵,同时也封存着无法想象的狂暴与凶残,当真把这个口子掘开,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啊! “这家伙的心太狠了。” 莫名说出这句话,叶飞转过身,紧了紧被水雾打湿的风衣。 “牛犇什么时候到?” “师座让我们不要等他,时间一到就起爆。” “嗯?”叶飞楞了一下,“最后不向总指挥部请示?” 小托马斯也在挠头,忧心忡忡说道:“要我说得慎重。搞不好得挨骂。” 叶飞皱了皱眉,问道:“牛犇具体怎么说的?” 小托马斯回答道:“师座以独立军的名义下令,说是用不着向谁请示。总指挥部那边,师座发过去一则通告,要求各战区注意配合。” 留意着叶飞的脸色,小托马斯试探道:“飞少,师座这么干是不是有点那个?毕竟......” “叫政委。”叶飞沉着脸纠正。 “是是是,飞少政委。” 小托马斯陪着笑脸,继续道:“老爷子授权了,可毕竟还没有得到政府和军部的正式批复。师座这就动用权柄要求所有部队配合,别人会不会觉得他太不够谦虚?” “谦虚?”叶飞翻翻白眼。“牛犇如果认识这俩字,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这么说没事儿?”小托马斯赶紧问。 “做梦呢?”叶飞冷冷说道:“牛犇这样做,分明不把军部放在眼里,无视政府的权威,对前辈,对战友,对国家,对人民,都极其不负责任!后果极其严重!” “......有多严重?”小托马斯吓了一跳。 “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十万人想报仇,永生永世不得翻身。”叶飞冷冷说道。 “不会吧!”小托马斯瞪大眼睛。“师座这样做是为了联邦,为了给......” “我也希望不会。” 叶飞叹了口气,摆手道:“会死很多无辜的人。其中有老人,病人,妇女和小孩儿,你想想他们该有多可怜,心里多大怨恨?还有那些活下来的人,他们、和他们的后代,心里会怎么想?” “这有什么办法。”小托马斯黯然说道:“舍小取大,不都是这样的么?” “要是你呢?”叶飞目光冷然,追问道:“要是你的家在下游,你的亲人在汉江平原,你还会不会这样讲?将来你知道真相后,会不会痛恨做这项决定的人?会不会想对下令的人报仇?” “......”小托马斯楞了片刻,茫然道:“我不知道。” 叶飞没有继续逼迫,幽幽自语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对不对,该不该,谁又能知道呢?” 看他这样,小托马斯的心情无端沉重起来,神情惴惴。 “那咱们怎么办?要不要执行?” “你会违抗军令?”叶飞斜着眼睛看他:“你会不听牛犇的话?” “......这要看情况。”小托马斯也有忸怩的时候,“照您说的,结果似乎对师座不利?” “废话。”叶飞毫不犹豫说道:“千古骂名,他担定了。我们个个都是从犯。” “啊?”小托马斯愕然道:“那样......到底要不要做?” “要做,当然要做。” 叶飞用力挥手,仿佛要把脑子里的杂念驱散。 “离约定时间还有多久?” “十一小时。”小托马斯认真回答。 “定时起爆。” 叶飞看着身后,视线顺着山野穿空万里,俯瞰世界。 “这个家伙啊,还算有点良心。” “......啥?”小托马斯被这句话弄晕掉,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啥意思。去准备吧,没事做就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一边说着,叶飞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飞蛾,语气淡淡。 “炸完这道堤,咱们也得去打仗。” ...... ...... 连绵细雨,大地慢慢浸透,不再能继续吸纳。公路上的明水渐渐增多,车辆经过掀起水帘,令两旁的人感到心烦。 “开那么快,赶着投胎去!” “天啊,怎么会这样?” 有人大声骂着,有人无助哭泣,表面因为飞溅的水、连绵的雨打湿衣裳,其实是被迫停顿后发泄愤怒与烦躁。之前的一波轰炸,凑巧有汽车被击中,死掉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正在体会悲伤与惊恐。至于那些从两旁经过的人群与车流,都只会加快速度,尽早通过。 天黑黑,车灯与火光闪亮。道路中央,几团火焰顽强地燃烧,冒起的黑烟包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砰的一声响,有个车轮脱落下来,火圈般滚动到炸出的弹坑里,小半部分被沉淀下来的水淹没。 水火不容,交锋时发出滋滋的声音,和颜色更加白稠的烟,刺鼻的气息传向四周,闻者全都捂住口鼻。 地上那个魁梧的汉子渐渐醒来。 啊...... 大口、艰难的喘息声中,熊武功奋力睁开眼,跪坐在地上,用曲起的食指用力按压太阳穴。过了片刻,脑袋里那种好似万马奔腾的轰鸣稍稍淡去,神智回归身体。 “孩......” 仿佛被鞭子抽了一记,熊武功猛地回头,眼前的景象令他感到愕然,不知所措。 “什么东西这么臭!” “......人烧焦了......” “......有小孩儿,可怜......” “咦?那个女人......” “......那个男人......” “......快走吧。” 车流不断,类似的话反复出现,熊武功目光直勾勾盯着那团跳跃的火焰,呆愣的样子,仿佛灵魂出窍。在他前面,一个头发被烧焦的女人和他一样坐在泥水中,表情麻木,只有雨水在脸上横流。 求援的女人带着儿子上车,儿子烧死在车内,她却意外地活了下来,剩下空壳似的躯体横在路上,心里不知道该怨谁。 又过片刻,记忆在熊武功的脑子里的苏醒,他想起之前的经历,和那一瞬间的绝望。巨大的悲痛仿佛刀子一样斩在心上,他像一头狮子般跳起,凌空扑倒那个痴痴呆呆的女人。 “是你!是因为你啊!”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在那之前有过一系列巧合,就像车祸,只要错过发生时的零点几秒,惨剧就不会发生。眼前的事情也是如此,假如没有那次停留,没有耽搁,没有妻子多拉一把,没有朝那个男孩投上一瞥,轰炸爆炸发生时,越野车不会在这个位置。 眼前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绝望的男人肝肠寸断,嚎叫的声音仿佛面对着三世仇敌,他把女人扑倒在地上,左手掐住她的脖子,右手握成沙包大的拳头高举在空中,对准那张满是油烟脏水的脸。 “杀了你啊......” 重拳之下,女人脸上一丝反应都没有,此时的她就像一根木头雕像,感觉不到脖子上的铁箍,身体对氧气也无需求。在她眼里,那个高举起来、能够砸烂人头颅的巨拳,根本就不存在。 “......死吧......” 轰! 又一次爆炸,又一次巧合,疯狂的男人再度被气浪掀飞,挥舞的拳头砸在自己腹股,剧痛难忍。反倒躺在地上的女人没受更多伤害,默默地爬起来,继续坐在地上观火。 火焰中,一大三小四个人,姿态各异,挣扎的样子被定格永久。 女人呆呆地看着她们,仿佛这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不同的是,这次她有了更多同伴。不远处的爆炸落点周围,几辆汽车东倒西歪,其中有两辆燃起大火,内里有人绝望地嘶喊,外面有人惊恐尖叫。 “救命,救命啊......” “快走!” 经过的车辆跑的越发快了,哭喊与求救被呼喊与催促的声音完全压制。 熊武功再次从地上爬起来,表情痛苦,满身是伤,最难熬的是,脑子里好不容易被驱散的轰鸣又再发作,令人痛不欲生。 然而记忆没有中断,他记得自己刚才要做的事,用力地甩了甩头。 “操%你娘......” 起身,踉踉跄跄朝前,决心复仇的男人紧咬牙关,奋力拔出飞射过来插进大腿的铁片。 “要你死,一定要你死......” 忽然,远处那团火焰吸引了熊武功的视线,有个男人不顾一切地扑向燃烧着汽车,试图拽出亲人。 手搭上车门,火焰迅速蔓延到男人身上,滚烫的钢铁令其双手血肉模糊,肌肉失去张力。傻子都能看出他无法成功,只能抱着露出白骨的双手跌坐在旁边,眼睁睁对着火海哭号。 “救命,救命啊......” 看到这里,熊武功呆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握着滴血的铁片在原地站了片刻,低下头,再去看那个女人。 女人的双手完好无损,神奇的是,虽然她的头发被烧焦大半,脸孔却依然完好。借助火光,熊武功甚至注意到之前没有注意到的部分,在其唇边有颗美人痣,极其诱人。很明显,之前她没有像那个男人一样尝试拉出自己的儿子,就这样一直坐着发呆。 现在,轮到熊武功望着她发呆,心里被各种各样的念头充满,没有一个能落到实处。 老婆死了,孩子也死光了。 灰飞烟灭,连个囫囵尸体都没有。 为什么? 自己做了善事,为什么带来恶果? 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个女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被我遇到? 她的男人在前线打仗,在打仗...... 与她男人打仗的人,炸死了他和她的儿子...... 炸死了我的老婆孩子。 细雨迷离,熊武功的眼神慢慢沉淀,暴虐与疯狂慢慢被压制。 “......都死了啊......” 他拖着伤腿、一步步走到越野车边上,隔着火焰看着里面,在跳动的视像内细细清点。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没错,是四个。 清点完毕,熊武功再无多余念想,回头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女人,便转过身子,迈步走向来时的路。 “大哥?” 身后忽然传来呼喊,熊武功楞了下,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那个女人在叫自己。 “你就这样走了?” 转身与那个女人的视线相遇,熊武功看到女人脸上的惊奇,似乎突然间不再伤心。 “干什么?”熊武功握紧拳头,费力地控制心中杀念。 “她们......”女人用手指着那团火焰中的人,“我儿子,你儿子,得埋掉啊!” “没了。”熊武功喘息着说:“用不着了。” “用不着?” “我不信那个。” 女人疑惑的样子险些再度让熊武功失控,索性转过身去。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女人忽然飞快地爬起来,快步追上。 “大哥,你要去哪里?” “回城。”熊武功很想一拳将这个莫名其妙带来厄运的女人打翻,但不知为何就是做不到。于是他加快步子,踉跄着,险些因为大腿的剧痛跌倒。 “回城做什么?”女人抢上前,试图扶住他。“大哥,你得先治腿。” “杀人!”熊武功甩开女人的手,朝她怒吼:“滚!” “带上我吧大哥。” 不知趣的女人再度靠近,接下来她说的话,令处在爆发边缘的熊武功遏制住念头。 “我也想报仇。” “你也想......” 熊武功冷笑,本想说些讥讽的话稍稍宣泄,话到嘴边忽然转了心思,临时改口。 “你男人是军人,想报仇应该......” “我男人死了。”女人忽然说道。 “死......死了?”熊武功一下子愣住,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嗯,死了。”女人说话时的样子,令人怀疑她在讲的不是自己丈夫,而是一个完全无关的陌生人。 “昨天就死了。他上司的妻子和我关系不错,悄悄通知我赶紧带着儿子逃。” “呃......”熊武功慢慢理清思路,问道:“你真的想报仇?” “嗯。”女人极认真地点头,冰冷麻木的脸上现出几分神采。 “那好吧。我带你一起。” 熊武功心里默默想着,沉下脸来。 “但有一条,无论什么事情,你都必须听我的。” “好。”女人毫不犹豫回答道:“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听你的。” 一个失去全部的男人和一个失去全部的女人就这样组成同盟,谁也没想到,未来这两个普通人会做出怎样的事情,会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渺小的人不经意间做成了不得的事情,甚至影响世界,这类事件,历史上曾经屡见不鲜。但在同一时期的大多数时候,人间大事由大人物决定,通过一个个决定影响、蔓延、决定诸多人的人生。 譬如此刻,激战一天的古城陷入沉寂,但在数点灯光照射的地方,有人正试图决定他人命运。 “今天的战斗非常精彩,可称得上经典。黎少校,唐上尉,还有这位郭兄弟,你们都是极具才华的人,年轻有为,该有更好的前途。” 龙门客栈老板是位和和气气的胖子,无论对谁,他的脸上永远洋溢着微笑,当下对着三名年轻勇士,更是亲切。 “有人托我给几位稍个信儿,同时也提供一个机会。” ...... ...... 正文 第二九十七章:不可说与不能听 “天时地利人和,今天我方占据两项,取胜理所当然。” 三位出自第一军校的年轻人当中,黎歌英俊的面孔上没有往年的傲气凌人,说话时安安静静地,反而有种引而不发的威慑力。在其左首坐着的是唐彬,当初在军校就比同龄人成熟,如今越发沉稳。 军旅淬炼会改变一个人的面貌,三人中变化最大的当数郭名,当年他在飞船上朝牛犇示威,口口声声宣称自己是坏蛋,并以此为荣。谁都没有想到,那次经历让郭名的人生发生重大转折,此后不仅学业大有进步,入伍后更是磨砺出过硬的操作。如今再看到,谁都不会将他与当年那个只会欺凌弱小的恶少跟班联络在一起。 真正了解的人知道,现在的郭名与当初并无根本区别,只不过“坏”的地方不同。比如操作机甲,他和另一位军校学员韩林儿的阴损风格有些相似,但又各具特色。韩林儿天赋出众,战斗时的攻击方式大异常人,阴损、且透着一股子猥琐。与之相比,郭名或许永远都无法成为真正的高手,但他把骨子里的“坏”发挥到极致,鬼点子多,无所不用其极。 做人方面,韩林儿看似滑头滑脑,其实算得上本分。他一直对小狐狸精怀着痴心,但在追求时手法笨拙,甚至称得上愚蠢。郭名与之完全相反,表面上老老实实,需要的时候,心里藏着无数卑鄙伎俩。 这几天的战斗,总体方略由黎歌决定,局部和细节处郭名出的点子更多,招招阴狠,处处凶残。而在执行这个环节,唐彬的细腻性格、出色的组织与协调能力得到发挥。 三个人,三种性格,能力相互补充,相得益彰,战斗时,三人搭配同样能做到相互弥补,配合日益稳固纯熟。正因为如此,这个自然形成的组合才能领鹤碧感到惊艳,也令龙门客栈的老板另眼相待。 “打仗首先要看得见优势所在,其次要能够善加利用,最后还要指挥得当,调度得法,才能战胜强敌。少校这么年轻,每个方面都做的很完美,着实让人佩服。更何况你还亲自冲锋陷阵,不止称得上智勇双全,简直可以说勇冠三军。” 这番话显示出老板对打仗颇有研究,正因为如此,吹捧时,听到的人感觉才会舒服。若换个不懂行的人,越是说的天花烂坠,越是暴露谄媚本色,除非是那些习惯被人溜须拍马、或者智商有限的人,否则不会喜欢。 说话间,老板留意着黎歌的神色,接下去问道:“黎兄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转眼间少校变成兄弟,生意场上磨练出的技巧,迅速将彼此关系拉近。 “打算?”黎歌微微一笑:“军人按照上司的命令做事。上司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让做什么,我就不做。何老板,您不会不知道吧?” “令行禁止,义无反顾,这样的军人才让人佩服。”何老板挑起拇指称赞,随后欠欠身子,凑得近了些。 “当前局势,兄弟怎么看?” “我是军人,执行命令就好。”回答没有什么新意,和不回答没什么两样。对方不问信息内容,也不追究来源,老板心里有些犯嘀咕,决定换个方式。 “说实话,老哥我有些担心。” “担心我守不住这座城?” 黎歌做出回应,讲话直接了当:“还是担心被我们连累?” 白天战斗结束后,这支队伍没像前几天那样遁入地下,仅留少数人在地面观察、监视;现在,城内数百联邦军人、包括伤兵,几乎全都集中到龙门客栈周围,明显是想利用这块被炮火有意回避的区域。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决策,万一前几天的事情只是巧合,或者姬鹏方面不再顾忌龙门客栈的存在实施轰炸,这支军队片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对黎歌而言这是一次梭哈式的赌博,何老板这边,被绑架的感觉自然不会太好,说不定就成了殉葬品。 “唉!” 何老板叹了声,说道:“我是生意人,生意人有生意人的原则和难处。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进门的是客,见着的是朋友。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生意场上都不在意,也不能在意。老弟,我说这些,你能不能理解?” 黎歌点头道:“我家也做点小生意,这些道理我懂。” “我就知道,兄弟定能体恤民生。”何老板赞着,顺手在黎歌肩头拍了拍。 这是一个可以称之为亲昵的举动,黎歌并未拒绝,但其接下来说的话,让人很是失望。 “我不会将部队撤出。” 连日激战,黎歌显得有些疲惫,说着将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舒缓精神。 “大树底下好乘凉,今天晚上,我只能借您这颗大树避避险。” “本质上讲,这里是联邦的土地。”旁边的唐彬用脚跟跺跺地面,严肃补充道:“不管是征用还是借用,合理合法。” “误会了!误会了!两位,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 何老板连连摆手,“我绝对没有请两位撤军的意思,也绝对不是什么大树。恰恰相反,我就是个小管事,受人之托管着这家铺子。军队留在这里,说明我们客栈有面子,好事!” “那你还担心什么?” “担心你们啊!” 何老板诚恳说道:“黎兄弟,唐兄弟,还有这位小兄弟......” “我姓郭。”郭名插了句。 “嗯,郭兄弟。” 何老板诚恳说道:“我是外行,不懂得打仗。但听懂行的人说,今天这场仗下来,城内虽然赢了,但也用尽底牌,暴露出很多弱点。明天再打,恐怕就不是这样了。” 这番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在付出惨重代价摸清城内底细后,帝国方面有的是办法对付这支孤军。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法子是轰炸,只需调来一批有足够的钻地弹,便可将这座小城变成坟墓。事实上,黎歌正是担心对手这样做,才会将队伍集中到客栈周边。然而这样解决不了根本,等到天明,吸取教训的帝国大军蜂拥而入,难不成指挥这支仅剩三百余人的队伍长期抵抗? 要撤退的话并非没有机会,连夜出城,或许能够杀出包围。如果不撤,毫无夸张地讲,全军覆灭是定局。 在座三个都明白老板的意思,并不否认。 “大势明摆着,内行人都懂。关键时刻,一个人的选择很重要。”何老板压低声音道:“有些话,现在不好全部摊开。黎兄弟,你是聪明人,能猜到是谁托我给你传的消息。” “猜不到。”黎歌微微一笑:“姬鹏那么多贵族皇亲,我怎么知道何老板认识哪个。” 这句话差不多算是摊开,语气听着虽不是太好,考虑到身份和立场,完全可以接受。 何老板说道:“龙门客栈的生意不大,好在铺的面比较宽,能多接触些人。生意吗,多个朋友多条路,之前黎兄弟说:能理解?” 黎歌轻轻点头:“当然,我能理解,而且很佩服。不然也不会躲到这里。” “说笑了,说笑了。” 察言观色,何老板心里多了几分把握,继续说道:“我知道,三位兄弟都是品行高尚、忠贞不二的军人,刚才我说的机会不会让你们为难,正相反,大家顺应时势潮流,做一点小事罢了。” 稍顿,何老板说道:“而且,这点小事原本就与几位兄弟有关,可以算私人恩怨。” “哦?”黎歌脸上首次流露出感兴趣的神情,问道:“何老板不是要我们叛国投敌?” “哪能呢!”何老板的声音透着委屈,信誓旦旦,“生意人只做生意,不涉国事。要是我牵扯到国之争斗,哪怕只是沾边,不用别人动手,咱们客栈首先就容不下。” “有点意思。”黎歌点点头表示明白,好奇问道:“姬鹏人想让我做的小事是什么?为何成了我的私人恩怨?又为什么是机会?” “这个嘛,嗨嗨......” 何老板故意停下来,等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先说个名字。看看三位能不能想起什么。” “哦?” 黎歌等三人真心觉得好奇,全都变得认真。 “是谁?” “牛犇。” “......” 三人一时说不出话,面面相觑。对他们的这种表现,何老板比较满意,随即接下去道。 “想起来了吧!我接道的消息......” “先等等。” 黎歌首先恢复清醒,望着老板说道:“何老板,你是商人,我是军人,你在商言商,不问国事,对此我没话说。同样道理,我更关心打仗方面的事,你也应该理解。” “理解,我当然理解。”何老板随口应着,并不明白对方所指。 黎歌淡淡说道:“之前,何老板口中懂行的人,指的是外面那些佣兵?” 说着转回头,黎歌轻蔑的目光看着外面。 几人聊天的地方是二楼包厢,透过窗口能够看到,客栈大厅内十几名全副武装的佣兵,旁边的包厢、客房内还有更多人。之前数日战斗,这些佣兵并未寻机离开小城,黎歌也没有下令征召,任由他们在客栈安身。 这里需要提到一点,蓬莱乱史时间长久,各类人物都有。现如今,虽说大局是两国相争,但都没能、也未真正下力气清理,话说回来,乱世之人自有生存之道,乱世之地,想清理也做不到彻底。 何老板邀请黎歌等三人前来,用的名义是劳军,借吃饭的机会商量事情。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把地方安排在这个能够看到整个大厅、也能被别人看到的地方,而不是更加私密的封闭包厢。 饭已吃过,宾主皆欢,开始谈论事情的时候,外面的佣兵便开始留意这边,黎歌回头指点时,视线正好与一名壮汉的目光相遇。 或许感受到黎歌眼里的轻蔑,壮汉缓缓起身,凶戾的眼神对着这边,用手拍拍腰间。 轰的一声,仿佛发出某种信号,之前各自谈笑的佣兵全部从座位上站起。 必须强调的是,黎歌等三人赴宴,身边并没有带人,假如在这里爆发冲突,客栈内的佣兵能够轻易将他们撕成碎片。当然,除非他们早有后手,否则事后也会被外面的联邦人剁成肉酱。 大厅的异动并未起到应有的效果,黎歌只是看了眼他们便转回身,轻轻摇了摇头。 “佣兵,星盗,自由战士。其实不过是贼兵,流寇,和一群被洗脑的蠢猪。”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黎歌仿佛回到当年飞船时的样子,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他们也敢指点江山?” “何老板,你什么意思?” 与之相比,唐彬的反应更加直接,径直问道:“摆一场鸿门宴?” “鸿门宴是什么?” 操作机甲虽然已经不错,但在别的方面,郭名仍称得上不学无术。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老板,再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原来是这样!” 说着站起身来,郭名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满脸惊讶。 “哇,这么多二逼!” 包厢的隔音效果不好,这句差不多喊出来的话被所有人听到,然而奇怪的是,大厅内的佣兵没有任何反应,全都呆立着不动。片刻之前,人们还都如狼似虎,仿佛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狼群,仅仅几句话的功夫,狼群好似嗅到猛虎的气息,怯足不前。 如此大的变化,仅仅因为一个人的出现......不应该说出现,因其原本就在客栈大厅内,默默待在角落里喝酒。 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因为他只有一个年迈的老人,身上没带任何武器,而且是个瞎子。 随着大厅内的躁动,瞽目老者放下杯子,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最先发作的壮汉身前。 “傻孩子,坐下。” 说着,老者伸出手,在壮汉肩头轻轻一拍。 啪的一声,七尺壮汉应声跌倒。 厅内那么多人,没有谁看清老者怎么来,如何出的手。然而佣兵内在的生存本能告诉大家,别轻举妄动。 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佣兵比军人的直觉更加敏锐, “瞽目......” 何老板的惊呼被刻意压制,宛如呻吟。 ...... ...... 正文 第二九十八章:不眠夜 无论在哪里,无论到什么时候,两榜中人都不会被忽视。全世界数百亿人,他们被认为是杀伤力最大的前两百,瞽目虽已不在榜上,然而没有人会愚蠢到认为他的能力和声名一样沉沦。 何老板清晰地认识到这点,再开口时,神情异常苦涩。 “早该想到的。黎少校既然敢孤身赴会,怎会没有持仗?话说回来,即便重来一次,我也料不到会有这样的人物为少校做保镖。” 后面那句自我辩解听起来更像是嘲讽,也可看成试探。黑榜之所以被称作黑榜,有个原因不得不提,那就是,上榜的人全都靠杀人成名,而非保护。确切地讲,从来没有黑榜高手去保护人,哪怕对方是豪强大贵,甚至包括总统、皇帝,也无资格享受。 倒不是说皇帝身边没有人能与黑榜杀手抗衡,一码归一码,杀手有杀手的原则与尊严,到了黑榜这种级别,通常都有高于金钱和权力、甚至高于生命的底线,试图以世俗的办法驱使他们不仅无效,而且愚蠢。人类当中那些掌握最高权力与资源的领袖们何尝不是智慧超群,对待黑榜上的人,大家态度相当一致。 严加防范,敬而远之。 因为了解,所以坚信。曾经的黑榜杀手为一名富家子弟、如今也不过少校的联邦人当保镖,这种事情何老板如何能信? “少校是个有故事的人......” 称呼从兄弟变回少校,看似生疏,其实态度更加端正。何老板心里快速思量,一面组织言辞。 “关于古叔,我不会说,也不想谈。” 对着疑惑的老板,黎歌伸手端起酒杯,将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 “现在我只想问问何老板,愿不愿意与我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何老板微微皱眉。 “能否说明白些?” “意思很明白啊?” 郭名从窗户边转回来,手里提着酒瓶,给黎歌倒好,顺手给何老板也满上。 “何老板,请!” 这个举动令何老板楞了下,但也给了他更多时间思考。“谢谢!你也请。”他一边说着客气的话,端起杯子慢慢饮了几口。 “再来一杯?”郭名举着酒瓶殷勤建议。 “不用了,不用了。有点过量。哎,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半斤酒量能撑到八两也能无事。”何老板连发感慨,试图化解尴尬。 “老有老的好处。”唐彬一旁说道:“比如老而弥坚,老当益壮,老谋深算,老奸巨猾......” 这些实在不想唐彬说的话,尤其他说话时的样子,严肃而且认真,仿佛在探讨科学论题。 “咳咳,过......了。” 起初何老板想说“过奖”,听到后面原来越不像话,被迫生生把“奖”字吞回。转眼间,他对这位表面一本正经的军官的印象变得极差,回头去找看起来想打圆场的郭名。 “郭兄弟,你刚才说......意思很明白?” “是啊,很明白。”郭名又一次举起酒瓶,“真的不再来点?” “不了不了,真的不了。”何老板赶紧退却,“请郭兄弟解释一下,怎么个开诚布公?” “意思就是摊牌,掀桌子。”郭名笑嘻嘻地,说完松开五指。 啪! 酒瓶掉在地上,碎片与酒水四溅。 “这......” 何老板极度震惊,又觉得茫然,于是他回头,再去看黎歌。 “少校......” “对我来说,今晚有两个选择。” 不说让对方选择,只说自己要得到、或者要做的事。黎歌伸出手,轻轻将倒满酒的杯子扫向桌边,略显文气的脸孔上透着决绝。 “一,与何老板深入友好的商谈;二,下令将这个地方碾平。” 啪! 酒杯落地,听起来竟然与炮声类似。 “少校,这个地方不值钱。”三次戏弄般的对话,何老板面色红涨,无法忍受继续忍受羞辱。“不,应该说,龙门客栈值钱的不是这几间破房,而是招牌。龙门这个招牌,十万人开炮也轰不跨,炸不烂。” 激烈的情绪更利于发挥,说着说着,胆量与勇气渐渐回归,语气随之慢慢强硬。 “我想提醒少校,从来没有人、国家与龙门客栈为难。华龙联邦也曾经与我们签订过协议。前几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纵然帝国大兵压境,也......” “这些我都知道。” 黎歌打断他的话,淡淡说道:“我没想过炸烂招牌,只是想推倒这几间破屋,看一看其中到底有何玄虚。” 听了这番话,何老板眼神微变。 “直说吧,我想看看何老板的后路在哪里,能否借为己用。” 黎歌把意图说的更加清晰,继续道:“我也想提醒何老板,并非谁都不敢、不会与龙门客栈为难。之前您提到的牛犇就是一个。” “......”何老板无言以对。 机甲锁门,力杀血月,进而强迫龙门客栈搬迁,原址改造成观察哨所,牛犇与小托马斯在好望角干的那件事,曾被刻意封锁消息。但这不代表没人知道,联邦军界、特别是那些出自军校的学员,知道的人更多,黎歌只是其中之一。 “据我所知,这件事并未导致联邦与龙门翻脸。不仅如此,那位老板与牛犇相处的还不错,义子冷彬还参加了联邦军队,如今就在牛犇身边。所以我想问问何老板,同样是龙门,对着同一个人,您的态度为何有着如此大的差异?” “哪来的差异,只是生意。”何老板擦擦头上的汗,坐立不安。“我没说内容你就......” 黎歌打断道:“姬鹏人在这个时候让您联络我,并且提到牛犇的名字,和我们的私人恩怨。这些真的只是生意?何老板心中,我们几个是那么蠢的人?” 不等何老板再说,黎歌淡淡说道:“借刀杀人,借针杀人,何老板心里,那种更适合我?” “......” 借刀杀人是常用伎俩,一般人都知道意思。借针杀人,最早源自一款臭名昭著的网络游戏,设计者要求参与者完成一系列任务,最开始非常简单,比如向路人打听个地址、借一样不值钱的东西等等。只要按照要求去做,参与者便能得到丰厚报酬,接下来,任务的难度会逐步加大,报酬随之增大并且累加,等到了一定阶段,设计者便会要求参与者去做那些真正想要的事,比如杀人、窃取机密,等等诸如此类。玩家如若拒绝,不仅会失去此前得到的一切,还会称为其它参与者的标靶。 实际上,这就是一种行为控制方式,高明之处在于,首先操纵者隐藏在后台,前台执行的是程序、和几个操手罢了,真正首脑不容易被发现。对参与者而言,他们自认为随即参加,但其实大多是被刻意筛选出来的目标。另外就控制过程而言,完成任务的过程中,参与者会在不自觉中不该得到的报酬理解为自己拥有的事物,并且是通过努力换来的成果。如此越发舍不得失去,便会一步步落入陷阱,直到**作者完全掌控。 道理并不难懂,上当的人却极多,哪款游戏被全世界联手删档之前,曾经引发一场波及星域的灾难,参与者也从少数少年玩家蔓延到各个层面,其中不乏社会精英,甚至商场与政坛的大鳄,很多杰出之辈。 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无论谁都有遇到难关的时候,和想要但却难以实现的愿望。只要找准,便可从弱点下手。另外必须强调的是,这款游戏做出后,随着**纵的人不断增加,幕后主使掌握的资源以几何倍数快速增长,能够帮人达成所愿的能力自然也就越来越强,进而触及到更宽更深的领域。 它就像一颗拥有强大生命力的肿瘤,不加控制的话,最终操纵全世界并非不可能。 黎歌警惕、或者说惧怕的就是这个,当前的困境,他心知肚明。 “与牛犇有关的人生机会,这个机会......总不会是让我去帮助他,或者让他来帮我脱困。”挑明之后,黎歌直接问道:“何老板能否坦诚地告诉我,为什么想暗算牛犇,为什么想做这个生意?” “那是因为......”何老板欲言又止。 “此一时,彼一时。是这样的吗?” 到这里,黎歌停顿片刻,才用讥讽的声音道:“人在树上时锦上添花,人在水中时落井下石,这就是你们龙门客栈的原则?” “不是,我......”每过一秒,何老板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不停变换坐姿。旁边郭名偏头看着他,脸上堆着笑,再后来,他伸出手一根根数手指,仿佛在计算时间。 “何老板想必了解牛犇,知道他的厉害与凶狠。但您是否知道,牛犇唯一一次主动认输的那个人是谁?” 啊? 再多震惊也比不上这次,何老板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黎歌与牛犇之间原来认为是仇怨的那次交集,竟然被当成值得骄傲的经历! 这怎么可能呢? 反过来看,假如真是如此,今天自己的举动就太过愚蠢,差不多等于自投罗网。 “你......” “没错,是对我。”黎歌顺势接过去,仿佛听到最称心的夸奖:“牛犇能做的事情,我为什么不敢?” “......”何老板无言以对。 唐彬在一旁说道:“生意和打仗之间有一点想通,做决定之前须有准确地情报分析。何老板的情报不够细致,我们与牛犇之间,没有仇怨。” “何止不够细致,简直大错特错!”郭名嘻嘻笑着说道:“当初军校机甲大赛,我们与牛犇在一个包厢里观战。何老板,您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何老板没法回答。现在的他不仅精神上难熬,身体也似乎出了问题,头上不停冒冷汗,手脚颤抖。 “我得,我得先......” “是不是觉得肚子疼,想去茅房?”郭名接了一句,手里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小瓶,得意晃着:“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嗯?啊!你......” “七步断肠散。怕不怕?”郭名把小瓶子举到何老板眼前,让他看清楚:“不能随便用药的喔?” “你......”在自己的地方被人下毒,堪称奇耻大辱。更过分的是,三位联邦正规军官赴宴的时候,身边竟然带着毒药,给主人下毒! 无耻的程度,什么样的言辞才能形容! “只有我才能化解的喔。”郭名笑嘻嘻地,脸上只有得意。“何老板是商人,该不会有舍生取义的想法。既然如此,您就招了吧?” “我......”腹中剧痛,身体冷热交替,何老板挣扎着想要伸手,脑子里偏偏有个声音不停阻止。 “郭名骗你的,那只不过是一点泻药。” 关键时刻还是唐彬厚道,起身对何老板说道:“走吧,我陪你去。” “他才是骗你。”郭名很不满意,依旧晃着手里的小瓶:“七步断肠,神仙难救。” 噗通! 何老板刚刚起身,听到这句话颓然跌回,表情抽搐,有口难言。 “别闹了,让他先去方便。”三人中黎歌终于开口,“接下来,我们还要谈很久。” 听到这句话,何老板终于能够确认唐彬不是说谎,如蒙大赦般起身,双手捂着肚子仓惶奔向方便之地。 唐彬在其身后跟着,摆明了要寸步不离。 厕所就在包厢,何老板几步冲过去,拉开门,忽又停顿,强忍着疼痛转回身。 “少校,我还有个问题。” “请讲。”黎歌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何老板说道:“接不到好的消息,帝国方面会全面进军,把这座小城碾平。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 黎歌轻轻挑眉,回答道:“我会执行上司的命令......” “到这一步,场面上的话就别说了。”何老板摆手、又赶紧用手按住肚子,似乎一刻都不能忍受。 但他生忍着不先去解决,把心里憋着的话说完:“什么上司的命令,依我看,那位上司摆明想牺牲你们换取时间。我不相信,黎少校这看不出来。” 黎歌观察着何老板的神情,忽然道:“你知道我的上司是谁吗?” “是谁都没差别。”何老板有些疑惑,但他实在憋不住了,急促的声音道:“除非他是神仙,否则......” “联邦军神,齐守岳元帅。” “啥?”何老板目瞪口呆,嘴巴大张着难以收回。 黎歌看着他说道:“天门守卫战,由军神亲自指挥。我们这支小部队驻扎在此处,也是军神亲自下令,若不然,我根本不知道这里地下有个隐秘基地。何老板不用不信,这种故事我编不出来,也不敢编。” “可是......”何老板无法反驳,呆呆的表情道:“必败啊!” 军神亲自指挥一场谁都能看出必败的战役,在情理上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眼前的局面明摆着,那位老人应该节省精力,放弃天门,专注于后期作战。 “说实话,我也不太明白。”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黎歌道出内心真实想法,甚至包括最深层的机密。 “元帅命令我们尽力保存自己,再坚守......” 说着抬起手腕看表,旁边郭名抢先代他回应,神色从未有过的郑重。 “凌晨七点。还剩九个小时。” “九个小时......”何老板半蹲在地上,苦笑说道:“帝国前线总参谋边野如今就在城外,只要他一声令下,不出一个小时,整座城市都会变成灰烬。” “这话我信。”黎歌认真点头:“所以才要借助何老板,帮我们拖一拖。” “之后呢?”何老板大喊起来:“首先帝国不会等那么久,即便拖过七点又如何?难不成指挥你们的军神撒豆成兵,召唤天兵天将下凡为联邦打仗!” “这我就不知道了。” 黎歌叹息着靠上椅背,神情多多少少有些无奈。 “至少在期限内,无论您的帝国顾客有什么计划,都只能是痴心妄想。” 这句话带有隐含味道,何老板听罢眼前一亮。忽然郭名走过来,奇怪的眼神望着他。 “真能忍啊!要不再加点量?” 咣当!何老板猛地转身,一头撞进厕所。身后,三人彼此看看,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疑虑。 “出口......”郭名用手指指厕所的门。 “不然不会问那些话。”唐彬把握十足。 “亏他想的出来。”郭名晃晃手里的瓶子。“我去吓吓他。” “不必了。” 黎歌沉吟着,轻轻摇了摇头。 “他不会走。” ...... ...... 两千年十月,华龙联邦上至总统、军神,下到贩夫走卒,人人异常忙碌,其中最忙的一天出现在十七号夜晚,很多人和很多事如雨后春笋般发生。他们当中,有些人和事很快为人知晓、并且传诵,有些被刻意隐藏,过了很久才像发芽的种子钻出泥土,绽放生命的光辉。 蓬莱小城,龙门客栈何老板与联邦三位年轻军官进行深入、友好、而且坦诚的交谈,期间虽然发生一些不愉快,甚至有过争吵、威胁,但是最终,双方似乎都比较满意。美中不足的是何老板总朝厕所里跑,等到了天明,何老板几乎拉到虚脱,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中起不来。 这件事的影响发生在以后,与此同时,距离蓬莱千万公里外,华龙联邦第一星球,联邦安全顾问元东风尘仆仆赶往某个幽静乡间的一个常年翠绿的竹园,拜访一位被迫辞职的联邦将领。 “我这次来,是受联邦政府、军部、总统、元帅,与全体国民之托,请您出山。” 时间容不得客套,元东开门见山说道:“请您千万不要拒绝。” 国难当头,每一位联邦军人,不管在军中还是退役在家,只要军部一声召唤,理应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响应。然而对这位,情况变得不太一样,纵然元东亲自拜访、并用恳求的语气,心中依然没底。 “要我出山可以,但有三个条件。” 霍青身形清瘦但不是瘦弱,神情平淡但又不是冷淡,面相最突出的有两大特点,眼厉,唇薄,多少给人以寡情刻薄的印象。为人做事方面,霍青和元东一样习惯直接,从不多说废话。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年元东涉足政坛,其实已经有了很大改变,霍青的年龄更大、阅历更加丰富,但其性情从未有过转变,仍如当年领军时一样。 宣战后,每位联邦公民都已了解到当前的恶劣局势,霍青自然更不用提。虽然他数年前就已赋闲在家,但由于霍氏集团的背景,加上在军中的声望,霍青在信息的掌握方面不比在任时差,甚至于,因为有了更多时间和精力,比当年更难把控局势。 “您请讲。” 元东对此心知肚明,同时也知道霍青的习惯,见面后既没有浪费时间介绍国情军情,也未浪费口舌晓以大义,激发斗志......话说回来,霍青曾经将一个师、数万人捏成铁拳,不仅无视敌军,友军也不放在心上。能做到这点的人,怎会不精于御心之道,当真比较的话,元东远远不如。 这样也好,元东无需浪费唇舌,只管怀着忐忑的心情谈条件。 “但凡能够做到,政府和军部绝无二话。” “话别说满,你毕竟不是军神。” 无愧于寡情之名,霍青讲这句话不是出于嘲讽,更谈不上攻击,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刻薄,让人难受。 元东并不在意这些,霍青也不在乎他是否在乎,径直接下去道:“第一,我不能再作为少将独领一师。” “来时军部已经有提议,直接授予你上将军衔,领一方战区。”知道对方一定会要权,也是眼下的必须,元东立即回应道。“军部会全力保障后勤,绝不拖后腿。此外,军部调动、部署、战斗决策,全部由你自主决定。” “这样不够。” 霍青脸上神情平淡,丝毫没有受宠或者荣幸的意思。 “那......” “我领一方战区,但在联邦全境,所有地面部队都要按照我的意思做出调整和部署。太空方面我不擅长,不会冒然插手,但在进行战略部署、决策时,需要提前和我商量,以全局为前提。” 一口气讲完,霍青语调平淡,仿佛意识不到这番话的份量。不等元东做出回应,他继续道:“还有,两大帝国军队登陆后,联邦需要做出很大牺牲,此过程......” “等等!”元东匆忙打断道:“您的意思......无法阻止帝国军队登陆?” 霍青微微皱眉,显然不习惯被人打断,哪怕对方是国家级干部。 “显而易见的事实。若连这都看不到,你这个顾问有何用?” “我......”元东只能苦笑:“只是不想看到。” “不愿看到......”没再就此说更多,霍青淡淡道:“假如能够阻止,何必来找我?” 虽有军神继承人之美誉,但就专业上讲,就像霍青自己说的,他并不擅长太空指挥。当然这是相对而言,战争之道,道理相通,霍青口中的不擅是与自己在地面做比较,不然不会要求太空指挥与地面配合,提前商量相关战略。 说着,霍青随手在桌案上一指:“姬鹏帝国会在这里登陆,时间在年内。霍夫曼那边动作会慢些,登陆地点应该在这里。” 无独有偶,霍青和姬鹏名将川崎有类似习惯,喜欢使用纸质地图与星图。不同的是,他不像川崎那样执着,前期研判情报时多用光脑,决策时才会用纸。自然而言的,他的房间里常备地图,但非挂在墙上。 “越过第三居民星,直接登陆首都星!”元东被霍青的话惊到,但在随后,脸上不禁流露出喜色。 “当真如此,可以说是孤军深入,我方可以夹击......” 霍青打断元东的话,冷冷说道:“那要看我们的太空舰队能剩下多少,还有没有力量组织夹攻。” “这......”元东无言以对。 越过一颗拥有强大军力的星球,直接在联邦腹地登陆,这种战法固然冒险,但也称得上奇袭。如果成功,或许能一举占领联邦心脏,收到斩首的效果。另外必须考虑到,帝国指挥官不是傻子,不会在后方无法保障的前提下做此决策。而以目前的局面看,联邦太空舰队损失过半,雁门港随时可能易手,面对两大帝国的夹击,剩余舰队能做什么、甚至能否有效生存,全都是未知数。 “姬鹏帝国国力有限,经不起消耗,天皇其人野心勃勃,但也好大喜功。此次举战,姬鹏拉霍夫曼为伍,不惜以演习为名实施突袭,不仅要战胜,而且要速胜。心态上,天皇还想与霍夫曼争一争,因此在战术方面,冒进是必然的事。” 几句话解释自己的判断因有,霍青的视线在地图上移动,语气略显沉重:“相比之下,我更担心的是霍夫曼,他们的国力更强,战争姿态更加灵活,选择也更多......算了,暂时不说这些。” 低下身子,霍青从抽屉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三张薄纸,递给元东。 “这是第二条要求。” “......是什么?”元东接过去,翻看时随口问道:“全是人名?” 霍青说道:“战争会淘汰废物,让真正有能力的人出头。但是联邦等不了,不能任由其自然发生。这三份名单,第一份是我要用的人,第二份是撤免的人,这两份,我的要求是立即行动,一人不变。” “嘶!”元东倒吸一口寒气,神情难以置信。 之前略瞥了眼,已从中看到诸多听过、熟悉、甚至称得上显赫的人,毫不夸张地讲,手中这几张薄薄的纸,其实构成了联邦军队的骨架! 此刻无论是谁,都不禁要在心中动怒:霍青,他真敢想,真敢提出这种要求! “至于第三份名单,是我给联邦的一点建议,你们酌情处理。” 对面,霍青的表情和语气首次出现柔和的迹象,接着道出第三条。 “最后我想知道的是,蓬莱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您指的是......”元东问着,心里不禁要想,原来还有事情是你不能理解。 霍青不在乎这些,接着道:“元帅以身报国,我能理解。但我不理解他的做法。” 随手撤下桌案上的地图,下方就是蓬莱。霍青用手指着被刻意标记的天门市,重重一顿。 “放弃天门,不算最好、但也不是不行,为何连军队一起舍弃?在天门那种条件下,他们根本做不了什么,十几万大军等若送死。你告诉我实话,这里到底做了什么安排?这样重大的决策,元帅有无过问?他是不是还活着?是否已经......” 对霍青而言,这样的言辞与措辞可以用激烈和失控形容,足见其对此事、对军神的了解,和疑虑。 反过来对元东来说,内心同样感到震惊,并且觉得遗憾。 战争数日,远在千万里之外霍青能够了解大局,但不可能知晓前线细节。仅仅通过零星线索,便能看出天门的不寻常,对此,只有一句话能够形容。 今日联邦,唯有他能与军神比肩。 这边心中感慨,霍青那边仍在思索,他用冷厉的目光看着元东,渐渐从中找到些许端倪。 “元帅是否找到办法,能够将围城的帝国军队全歼在此!” 元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望着霍青,目光复杂,心中五味杂陈。 眼前的这个人,如果不姓霍,该有多好! “果真如此?” 虽已道破,霍青仍觉得难以置信,追问道:“果真如此,整体局势会发生重大变化,之情的研判也要重写。但......我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做到。” “记得牛犇吗?”元东忽然道。 “当然。”霍青微微皱眉,但却毫不迟疑说道:“好苗子,难控制,很可惜。” 不知为何,提到牛犇,霍青忍不住将内心的看法先说出来,之后才问道:“他怎么了?” “是他想到的办法,而且是在......您的启发之下。” “我的启发?”霍青神情困惑,首次觉得摸不着头脑。 “是这么回事......” 压下心底里的焦虑,元东细细讲述所知的一切,对面,霍青一边听,目光一边在地图上快速移动,历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渐渐露出惊容。 不久,讲解结束,霍青的思索随之终结。 “这样的话,很多事情会改变......”猛抬头,他忽然问道:“还有多少时间?” “现在已经是深夜。”元东知道他针对的什么,不禁叹息道:“再过八小时,一切便可揭晓。” 翌日,伴随着一件震惊整个星域的大事,华龙联邦对外宣布,此前因故辞职的霍青少将重拾军甲,授上将衔。与此同时,联邦全境展开军事动员,所有与战争相关的部门、企业、组织、单位与个人,全部行动起来。 宣战一周后,和平日久的古老民族直面即将到来的磨难,向着战车的方向启动。 ...... ...... 正文 第二九十九章:日之初 “发现不明飞行物。” “......清理磁线干扰,锁定成功,三级波动过滤......” “......进程中......” “......完成形态绘制,准确度判断,百分之五十七点八三。” “......连接数据库资料,进行形态对比......” “警告!目标可能是零号机!” “屠龙计划触发,四号方案,自动跳转线谱分析。” “S级超频波动锁定,投射器释放,高度三万五千公里,自追踪模式。” “......高度三万两千公里,三万公里,两万七千公里......” “......进入大气层,相关设备启动......” “......预设角度偏转三点七六,距离两千一百公里,次级推动装置激发,加速......” “......接近目标,距离六百千米......” “......开启红外扫描,反射投影分析,数据同步对比中......” “......遭遇强磁场干扰,派出干扰......” “警告!目标可能是零号机!准确度判断,百分之八十七点六。” “屠龙计划触发五号方案,武器系统启动。” “地表磁场增强,自主锁定未完成。” “......再次锁定......” “......未完成。目标察觉,降低高度......” “......连接地表我方部队,设置信号导引,同步放大......” “......锁定目标成功......” “全部导弹发射!” 擦一把头上的汗,明二大佐双眼通红,低吼着下令。 “开火!” 十六枚流焰呼啸而出,前方是一片绚丽的星点,皮刻后,一枚导弹成功地越过干扰与阻截,横断山上空随之爆发绚丽的烟火。 “命中目标。” “目标被摧毁。” “好!” “干掉他了!” “要胜利了吗?” 冰冷的提示与热烈的欢呼同时在太空响起,屏幕上显现的是一团逐步放大的光圈,和一些四散的黑点。当人们为偶然获得的巨大战果欢呼雀跃的时候,冰冷的电子音再度响起。 “......发现完整坠空装置,进行数据分析......” “......目标距离地表太近,磁力干扰过大,分析失败......” “......二次抓取失败,目标坠落。建议进行人工搜索。” “坐标定位,数据传递中。” “告知平部次郎,无论如何要找到!” 用力吼出这句话,明二猛然感觉到无法形容的疲惫,身体摇摇欲坠。之前发生的这一切,总计不过五六分钟,他的感觉却仿佛连日不眠不休的作战,体力、精神都被掏空。 自此,太空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接下来只能是令人心焦的等待与确认。 “......帝国勇士,千古留名,哈哈......” 放松下来的明二瘫软在椅子上,脑子里乱哄哄地,怎么都无法理出头绪。在他的脸上,五官周围的肌肉不停跳动,甚至是抽搐,眼睛里充满着无法形容的震惊与狂喜,和对未来的期盼与渴望。 “我啊!” ...... ...... 横断山区道路难行,到处有强磁场影响通讯,又是夜晚,搜索及运送更加艰难。纵然有精确的坐标提示,但直到快要天明时,苦苦等待着的平部次郎少将方才接到汇报。 搜索队找到战机残骸,确认那就是被帝国列标记为零号的头等目标。不仅如此,他们还找到那两个坠落物,将它们带出山区。 “带我去看!” 听到这个消息,平部次郎心情振奋又有些忐忑,急不可耐地亲自赶往现场。 前日刚刚接到殿下密讯,要他找准机会突袭古山坳,务必将联邦的那位不败象征拉下神坛。这两天,他正为此事焦虑犯难,突然接到太空传讯,说是发现、并且击落了零号机! 那是齐守岳的专用座驾! 原本看不到丝毫希望的艰巨使命,难不成就这样完成? 当真如此的话,这件事的意义远远超过正在进行中的天门战役,对整个战局具有无可估量的推动作用。 皇家第二师团被派到这个地方,平部次郎心里原本有意见,但若凑巧赶上这件注定流笔史册的事件,一切都将另当别论。 无数个年头在心内纠缠,平部次郎恨不得撕开空间一步抵达现场,等到了地方,见着实物,平部次郎大失所望,又不禁有点傻眼。 太空传来的信息中所说的逃生设备原来是养生舱,在经历了爆炸、高空坠落、撞击与颠簸之后,它们都已经严重破损,让人惊叹的是,养生舱的核心部件基本完好,依然在自备电力的驱动下工作。 养生舱内各自躺着个人,一男一女,都在昏睡,都很年轻。透过玻璃舱盖,通过一些线索能够轻易看出他们两个是伤员,其中那个男的伤在全身,女的主要在头部。 “他们是......” 这两人自然不会是零号。他们是何身份?为何出现在零号机?面对诸多疑问,平部次郎稍稍楞了片刻,命令部下联络其他几支搜索队,看有没有更多收获。 结果令人失望,除了一些能够印证战机身份的碎片,搜索队未能发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知道了。增派搜索队伍,扩大搜索面积,不要急,一步一步的走,一寸一寸的翻。” 下达指令时,少将嘴上说不急,内心其实充满焦虑。 “哪怕一颗螺丝钉,一块破布,也要找到、送到我面前。” “是!” 部下们领令出发,回过头,平部次郎再去看那两台养生舱,一面向技术部门询问结果。 “怎么样?” “坠落过程中自带降落伞都已打开,但是高度不够,加上爆炸的冲击力,养生舱受到极大损坏,维持不了多久......” “我是问这两个人!”平部次郎有些恼火,说话时的声音不像平日那么淡定。 “我要他们活着,而且要醒过来。” “得先运回去,看医生怎么说。”技术军官表情为难:“我们不了解状况,又不敢随便打开......” “知道了知道了。”平部次郎摆摆手,下令将养生舱运回师部,方便做进一步检查。待到队伍出发,他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而是和那两台养生舱待在一起,望着里面的伤员苦苦思索。 “会是谁呢?” 没有身份信息,暂时只能拍照后进行影像对比,然而数据库的资料有限,不可能将每一位联邦军人收录在内;另外,虽然帝国于战前积极进行情报收集,但对那些特殊部门、身份严格保密的人,并不能做到完整无缺。 眼前的这两个人竟然有资格让零号机接运,躺到为军神准备的养生舱内,其身份必定了不得。换句话说,数据库中很可能没有关于他们的资料,无法核实。 最好能让他们醒过来,不,必须让他们醒过来! 心里暗暗下着决心,平部次郎往左看看那个男的,往右看看那个女的,来回几次后,他的视线落实在右侧,不再移动。 她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身形娇小玲珑,面相上看不会超过二十岁。她的肌肤光滑、白皙、但不是粉嫩,像是经常被日光照射,而且经常流汗。 一些人的皮肤永远晒不黑,但不代表不会受到日光的伤害,舱内的女孩儿就是那种类型,让人不禁在心里责怪她不懂珍惜。除此之外,她长着一双不用睁开也能知道的明亮眼睛,长长的睫毛时而颤动,惹人怜惜。 平部知道那是因为头部受伤的原故,他还留意到女孩的下颌稍稍有点歪,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其美丽,反而增添几丝俏皮。 那是她纵然沉睡都掩盖不了的本质特色,平部心里毫不怀疑,这个女孩儿性格活泼,聪明伶俐,或许还有一点点呆萌。 这么可爱的女孩儿,为什么受伤如此严重?她到底是谁?因何被那位联邦军神如此看重? 心里揣着疑问,平部次郎视线下移,扫过女孩儿的胸部。 好大!直观而且清晰的印象。 童颜巨...... 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平部次郎很快移开视线。说不上何种原因,平日被人说心如铁石的他,此刻心里竟然有些慌乱。 “这是一个联邦人,而且多半是军人。” 对自己念了一句,平部次郎压制心情,去看女孩儿的手。 善于观察的人注重细节,平部次郎发现,女孩儿的手指、尤其指尖的色泽与常人不同,应该是老茧。 “弹琴?练字?或者......机甲?” 想到最后一项,平部次郎皱了皱眉,脸上流露出反感、甚至厌恶的神情。他把视线移回到女孩儿脸上,望着那张可被邻家少女杂志当做模板的娇俏面孔,默默摇了摇头。 “不会的。一定不会。” 如果有人问平部,为什么会坚定地认为女孩手上的老茧不是因为机甲,平部有一半的可能陷入沉默、也有可能当场暴怒。此时此刻,对着静静躺在养生舱内的少女,姬鹏帝国最年轻的少将的心中不宁,目光也慢慢转为柔和。 世事奇妙,最奇妙莫过于人心之变化。有些时候,有些人,只见一面,只看一眼,便会触发无尽波澜,与无法解释的强大冲击。 平部的脑海中,一条身影与眼前的面孔重叠,完美交融。 “天意啊......” 他把手放到养生舱表面,隔着冰冷的玻璃触摸舱内女孩儿的脸。不知不觉中,年轻的少将心意渐坚,冷峻的面孔被温情所覆盖。 “这是天意。” 呢喃中,东方吐白,天色渐明,车队抵达师部。没等平部次郎对这一男一女做出妥善安排,便听到了那个让整个世界为之颤抖的惊雷。 ...... ...... 当那团烟火绽放在横断山的上空,牛犇正率领余下的队伍赶往汉江瀑布,与提前赶到的叶飞、还有更早赶来的小托马斯等人汇合。虽是黑夜,以机甲为主的队伍仍然保持高速,当先的黑色机甲体型微胖,身姿却异常轻盈,越野攀山如履平地,仿佛能够生存在黑暗中幽灵。 猛然间,黑色机甲停在原地,为了抵消强大的冲击力,铁足在地面犁二尺深的沟。 “哎呀!” 事先毫无征兆,紧随其后的大托马斯险些撞上。 “准备战斗!” 本能地发出警讯,身后数十台机甲瞬间做出反应,呼啦一声散开。 站位,扫描,隐蔽,提枪,开启能量护罩......一系列战斗准备做足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师座,怎么了?”大托马斯疑惑地问。 “咋了?”座舱内,被固定住身体的得福也在问。 “嗯......”牛犇的声音不像是回应,更像是在思考时竭力捕捉某个线索。 没由来的心痛,剧烈,突然,无缘无故,莫名其妙。 牛犇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却隐隐感知到其方位,回应时转身望着来时的夜空,凝视千里。 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纵然将真气灌入双眼,夜空也就黑沉沉一片,毫无发现。 然而心痛确有发生,依然存在,真实到让人不敢怀疑。 真气的存在,使得牛犇拥有能够触摸、检查内部器官的手,他在第一时间确认,剧痛与身体无关。 “到底怎么了?快说。”大托马斯可以等待,得福却不会客气,催促起来。 座舱昏暗,只有设备面板上闪着微光,牛犇的脸色阴郁而沉闷,如刀的双眉紧锁。 “预感......这不是预感。” 自我否定中苦苦寻找,牛犇找到合适用词。 “感应......真的可能吗?” “那还用说。”得福给予肯定回复,牛犇听罢神情更糟,追问道:“可靠吗?” “是我的话百分百可靠,你嘛......得分情况。”注意到牛犇脸色难看,得福不敢再戏弄,“感应到什么了?” “......不好的事情。” “具体点。” “小狐狸......”牛犇咬了咬牙,没往下讲。事实上,即便他想说也说不出来,因为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 以往遇到这类情形......虽不多,但不是没有。每当此时,牛犇从不会向人询问,甚至不会表露出来。多年的训练、加上严格的自律,他早已习惯问真求实,对听到的、看到的尚且要经过分析判断才会采纳,何况虚无缥缈的感应。 但在今天,牛犇忍不住把心里模糊的念头像得福道出,急切地想要听到任何与之相关的信息,或者是建议。 “这个......”得福没敢信口开河,沉思着的样子其实在检索库存资料。 “我这里有三万八千六百八十一个类似事例,其中百分之四十七点六是骗子造谣,百分之四十三点五被证明是错的,百分之三的感应者被证明有精神疾病,百分之一点八的感应者......” “够了。” 牛犇的情绪有些焦躁,打断道:“我只想知道这次感应的真假。” “那可难住我了。”得福无奈只能苦笑:“我是计算机,不是算命先生。” 牛犇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极其过分,放在以往,那样的话根本不会说出口。然而今时的他做不到冷静,似乎在那无尽的黑暗中,有个声音不停召唤,有一双手,牢牢拽着他的心脏不放。 那种断断续续的颤抖就仿佛一声声呐喊,若有若无,时隐时现,每次发生,总让他痛彻心扉,痛不欲生。 “干吗呢?想回去?” 透过脸,通过眼,得福看出牛犇内心的冲动,似安慰、又似嘲讽的语气道:“疯了吧!别说不一定有事,即便真的有事,事发千里之外,你这会儿过去又能干什么?再说了,凭感应......你找得到吗!” 话是实话,理是真理,牛犇无法反驳,难以决断。 周围,数十名战士依然保持着戒备状态,除了大托马斯最开始询问一次,余下便一直默默等待。 这是铁军才有纪律,也是最无法割舍的牵绊。 “多想无用,别再想了。”能劝说的只有得福,这个不是人的人:“话说,你不是已经绝情断欲?还把帽子扣给我。” “......”牛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知晓牛犇因修炼功法绝情后,叶飞没少找得福麻烦,理由是这个变态、邪恶、带有致命后果的魔功由他提供。面对无比珍贵的人工智能,独立军政委信誓旦旦,假如牛犇一直不能恢复,他就要把得福拆成碎片,以免祸害人间。 得福很生气,而且觉得冤枉,一再向叶飞解释那所谓的功法只是一段残缺不全的神国佛经,自己胡诌欺骗牛犇,目的是制造并且增加悬念,让他好好修炼罢了。弄成这样,要么是牛犇纯心掩饰,要么就是上天注定,与自己无关。 初当大任的飞少不管这些,口口声声独立军的前途,动辄抬出联邦与人类未来,仿佛少了牛犇星球不转,宇宙即将毁灭一样。弄到最后,牛犇不得不让他提前出发,赶到汉江瀑布去做监工。 现如今,牛犇宣称他感应到小狐狸发生危机,怎不被得福抓住把柄,反攻倒算。 “绝情断欲,搞的跟修仙一样。呵呵,连我都不敢说做到......” 话到一半突然停顿,得福的眼睛滴溜溜转着,仿佛有机密不小心泄露。幸好此刻,牛犇心里装满忧虑,没注意到他的样子。 得福抓紧时机开口,转移牛犇的注意:“先办大事。感应什么的,我想法子慢慢解决。” 牛犇果然上当,立即追问道:“你有办法解决?” “先把大周天完成。”得福 “......我说的是这次!”牛犇的声音带着火气。 “推演需要时间,求证是个过程。”得福并不示弱,理直气壮说道:“还是那句话,我不是算命先生。不信就掉头,自个儿去山里找。” “......算了。” 极难说出这句话,牛犇再看一眼身后的夜空,咬了咬牙。 “出发!” “是!” “出发!” 夜色中,机甲战队再度出发,沉重的脚步在山野间蔓延。等到东方刚刚吐白,耳畔响起雷鸣般的波涛轰击。 前方是汉江瀑布,迎面过来迎接的是叶飞,还有小托马斯。 “你总算来了。”看到牛犇的座驾,叶飞长出一口气,神情放松下来:“刚刚我还在想,是不是得油我担当这种罪名与骂名。你能来,最好不过。” 话中带有别的意思,牛犇无暇分辨,也用不着分辨。他的视线落在小托马斯脸上,无需用心便能看出其心内的悲愤与担忧。 “师座!总指挥部来电......”小托马斯欲言又止。 “说什么?”追问时,牛犇心内再度涌起不祥的预感。 “三条信息。”叶飞代替小托马斯回答:“第一,雁门港组织自杀式袭击,以十一艘战舰为代价,成功摧毁姬鹏帝国太空航母。借此机会,撤退名单上的人成功突围,穿越跳跃点。” 稍顿,叶飞说道:“其中有些人你认识,少武、上官飞燕,还有些别的人。” “这是好事。”牛犇强迫自己专注于情报,稍稍想了下:“姬鹏二皇子......” “可能死了。需进一步求证。”叶飞简单回答道。 “呃。”牛犇应着,望着叶飞的目光带有深意。 “别这样看我......”叶飞明白他想说什么,很不自在。 “那位光子小姐......” 得福试图开口,被牛犇果断打断。“说第二条消息。” 叶飞回答道:“指挥部收到你的通报,同意配合。由于时间仓促,预计到约定时间,天门市周边部署尚不能彻底完成,损失可能比较大。另外,独立军的正式批文下来了,等你确认后归档,便可正式生效。” “此外还有。” 小托马斯加入进来道:“昨天开始,帝国方面的进攻突然变猛,不惜代价,发疯了一样。按照目前的情况,天门随时可能被攻破。” 叶飞望着牛犇,沉重说道:“也就是说,发展成现在这种局面,掘堤计划无可更改,而且不能延迟。” “我没打算延迟。” 牛犇淡淡说着,接着问:“第三条?” “第三条......” 叶飞扭头看看小托马斯,希望他保持积极主动。 小托马斯干脆地扭过头去,握紧的双拳在身侧颤动。 “操......” “到底是什么?” 不祥的感觉愈发沉重,而且愈发真实,牛犇的眼睛微微眯着,情不自禁用左手握紧右手。 “小狐狸?” “你怎么知道?” 叶飞先是惊呼,看到牛犇的眼角猛地一跳,不禁黯然低头。 “昨晚,零号机返回途中,被来自太空的投射器发射十六枚导弹击落。” 轻轻一句话,悬在头顶的山峦倒塌,迸射出无数利箭刀枪,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砍在心上。 座舱内,牛犇化身石塑泥雕,思维一片空白。 长时间沉寂,小托马斯忍不住过来呼喊。 “师座?” “师座!”大托马斯紧跟着大叫。 “牛犇,事情或许还......”叶飞无奈又苦恼地在心中寻找措辞。 啪! 坚硬的骨节不堪巨大的力量,断成两截。 什么声音? 机舱外的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才好。 忽然间,牛犇的声音再度传出,听来并无太多变化,甚至比刚才更加沉稳,平淡。 “约定时间到了没有?” “快了,还有十几分钟......” “启动吧。” 嘴里说着启动,黑色机甲随即举步,一步步缓缓走向那块蕴含着无尽生机、同时也包含着无上威能的水域。 东面的天空,红霞燃烧,昊阳初显,阴雨多日后,汉江平原迎来入秋后的首个艳阳。 ...... ...... 正文 第三百章:巨浪(一) 清晨,汉江平原自沉睡中醒来。 川崎上将起了个大早,梳洗过后,他没有如往常那样去指挥室关注战况,而是信步走到江边,极目远眺。 今天是个重要日子,不出大的意外,帝国军队应该能够在天门市一侧打开缺口。如此一来,本次战役最危险的部分宣告结束,接下来,该是收获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希望城破能够摧毁守军的意志,避免打巷战。 过去几天,他下令让攻城的队伍不惜代价,一方面是满足殿下要求,同时也为了向对方展示“势在必得”的决心。身为一名经验丰富将领,川崎上将深知,攻城战最重要的是一鼓作气,最忌纠缠不清一旦进入到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状态,想摆脱出来可就难了。 历史无数个战例证明,无论城外的战斗造成的损失多么巨大,都不能与巷战相比。反过来讲就是,只要能避免巷战,付出再多代价也值。 让人欣慰的是,帝国军队近乎疯狂的进攻颇具成效,除了占领许多阵地,也给守军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种种迹象表明,天门市原守城军队处在崩溃边缘,再加一把劲儿就能成功。 战争爆发之前,两国在蓬莱纠缠多年,谁都无法真正战胜对方。那位洪喜平将军显然被经历所误导,认为姬鹏军队的战力战法皆为自己所知,不足为虑。 这是川崎料定的事情,攻城战役全面展开后,他下令将攻击重心放在天门原驻军身上,果真取得成效。 等进了城,自己应该和那位洪司令聊聊。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决定曾经在指挥部引发争议,然而事实证明川崎的判断极为准确,战争初期,由联邦本土来的军队之所以溃败,很大程度上在于“无奈”,当他们在败退中逐步获得给养,战斗力随之逐渐恢复。前几日的战斗,在一些看似能够轻松占领的地方,帝国军队遭遇对手的顽强抵抗,进展很不顺利。 譬如那个已经快要荒废的小城,数次攻击,边野亲自坐镇,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拿下。 好在这些并不影响大局。要知道,如今的天门市守军中,洪喜平率领指挥的原驻军数量过半,防区更大,打垮他们,攻城战的结果就已注定。 想着这些事情,川崎走到河边的一处木桥边,双手扶栏目视远方,半响,轻轻一声叹息。 攻占天门只是开始,自己接下去要挥师东进,与那位不败军神正面过招。有些遗憾的是,放弃天门虽然让那位老人颜面扫地,威望受一些影响,但却因此保留了至少三十万军队!加上各个战场收拢的败兵,后方动员起来的原驻军,总兵力依然十分强大。 话虽如此,当前这种整体态势,帝国军队后援不断,并且将发挥空中优势,即便那位老人被誉为军神,川崎也有信心战而胜之,亲手用一场失败终结他的军事生涯化。 可惜啊,未能在对等的情况下与之一战! 遗憾之余,川崎心里涌起淡淡豪情,抬起头,让目光看得更远。 两国之战,整个蓬莱都只是开端,击败军神之后,自己还要率领千军万马驾临联邦,与那个古老国度的诸多名将一一交手。 畅想未来,汉江水面薄雾渐散,视线尽头,天空出现久违的白线。那些在燕子坞定居飞鸟嗅到阳光的气息,争相飞离各自的巢穴,在树林草地间觅食。 距离川崎仅十几米的地方,停靠着一艘渔船,船头一只无所事事的黑色鱼鹰。不知是出于不满、还是感受到川崎身上的杀气,鱼鹰对这位面容冷峻的军官有些不适,来回溜达着朝这边瞅瞅看看,时而鸣叫。 连续几次后,川崎注意到这只鱼鹰,放低视线,颇为好奇地看着它举动。 深秋是捕鱼的大好时节,往年这只鱼鹰应该跟随着主人辛勤劳作,军队的到来不仅限制了渔民,也干扰到它的生计。或许这只鱼鹰具有灵性,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想到这里,川崎不禁要失笑,连日来被军务塞满的头脑为之一空,心情都变得舒畅起来。 “别着急。”川崎对鱼鹰说道:“再过两三天,我就还你自由。” 鱼鹰听到这句话,转过身伸长脖子,屁股对着川崎,呜呜叫了两声。但在这样做的时候,它的眼睛仍看着这边,乌溜溜的眼珠闪闪发亮。 “哈!” 川崎禁不住笑起来,掷地有声说道:“不骗你,说到做到。” 这次的承诺没能换来想要的结果,鱼鹰反而因此受惊,扑棱一下飞走,一直飞到燕子坞的另一侧。 正逢东方白线变红,昊阳在燕子坞洒下第一道光辉,鱼鹰、连同其下方的影子渐渐在川崎的视野中消失,未留下一丝痕迹。 不知什么原故,川崎觉得那只鱼鹰带走了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小畜生不知好歹。” 好不容易放松的心境竟然被一只鱼鹰影响,川崎恼火地在心里咒骂,转身把面孔迎向朝阳。 格外温暖的感觉。连日阴雨后,阳光显得如此珍贵,如此让人热爱并且留恋。川崎尽情沐浴其中,过了很就才怀着遗憾轻轻叹息,低头,抬起手腕。 八点是总攻开始的时间,他没有忘记大事。 “时间快要到了。” 深深吸一口气,川崎回过头,准备叫来不远处跟随的卫兵。 轰隆隆! 隐约雷声响于天际,川崎楞了下,转脸望着西北方向。 天空万里无云,真正的大晴天。 “?” 疑问刚刚在心内浮现,轰隆隆的声音再度响起,距离明显更近。 “怎么回事?” 不祥的感觉现于脑海,川崎挑起霜眉,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轰隆隆,轰隆隆...... 巨大的轰鸣连成片,西北的天空出现大群飞鸟,各式各样的都有。不等人们弄清怎么回事,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身边平缓的汉江水流加剧,不断有鱼儿跃向空中。 地震! 川崎脑子里闪过念头,视野中,无数条身影浮现。 “司令官阁下!司令官阁下!” 惊呼声一道接一道,负责安全守卫的士兵朝这边狂奔,指挥部那边,更多军人从各自待的地方跑出来,人人脸上布满惊慌。 “警戒!注意警戒!”有的军官保持清醒,大声呼喊着。 刺耳的警报声开始回荡,燕子坞到处引擎轰鸣,堡垒里的士兵目光警惕,战斗机甲纷纷出动。 这么多人、机械还有设备,制造出来的响动杂乱而且巨大,然而它们没有资格成为主旋律,此时此刻,每个人的耳畔都只回荡着轰隆隆的巨响,连成片,聚成墙,仿佛一座会移动的山。 震动加剧,川崎的身体开始摇晃,在其身边,平缓的汉江仿佛被激怒,波涛渐起时刻加剧,掀起的浪花扑过栏杆,打湿他的头脸。 川崎茫然地望着远方,脸色渐渐发白。 “危险!” “司令官阁下!快点撤离!” 几名士兵奔跑过来,踉踉跄跄,狼狈不堪。两名士兵伸手去拽川崎的胳膊,却被他用力甩开。 “放开!” 奋力挣脱部下,川崎用双手抱住横栏,目光死死盯着天边,口中不停呢喃。 “不要,千万不要是这样......” 战前的担忧,连日来的疑惑,本已随着攻城战斗的进行消散,但在此刻,那种沉甸甸的感觉陡然间变得无比真实,并在巨响中慢慢清晰。 回天之力,确实存在的啊! 只不过......没有能想到。 但是它......想不到的啊! 转个念头的功夫,西北方出现一条白线,初看就仿佛黎明时的天空,象征昊阳的光。然而一转眼,那条白线被拉宽,加厚,逐步蔓延到天空高处,以及两侧的世界。 再过片刻,它在人们的眼中变成一条空白的横幅,铺天盖地,轰隆隆巨响中碾过原野。 多么壮观的景象! 多么残暴的碾杀! 所到之处,一切的一切都被埋葬,一切的一切都无法阻挡,洪涛如同平推的城墙, “我的天啊!” 看清即将面临的事物,人们惊恐尖叫,本能地掉转头、迈开腿,试图与洪涛同向狂奔。 能朝哪里逃呵! 浪高十米,铺天盖地,平地冲击,钢铁大厦都能拍翻,遑论血肉之躯。更让人绝望的是,前浪身后还有更大、更高的凶涛,堆叠向前,永不停息。 川崎亲眼看到,汉江岸边一台数十吨重的机甲被巨浪掀翻,仿佛树叶一样在水中翻滚。至于其他的人、机械、堡垒、房屋,在这场天威般的灾难中,它们根本不值一提。 大浪席卷两岸,浪峰未至,脚下水深转眼过膝,川崎只能死命地抱着栏杆不肯撒手,才能让自己不被冲走。 “疯子啊!千古罪人!” 强烈的不甘与愤怒,川崎朝天边大吼着,仿佛要把声音送出千里,送到制造这一切的人耳中。然而在这里,在此刻,在这浪峰面前,他的呐喊如同一只蚊子的鸣叫与一千头狮子的怒吼相对比。毫不夸张地讲,随便拾起一朵浪花,威力都比他这个司令官更强。 狂潮汹涌,很快从天边撞到眼前,峰峦临身前的那一刻,绝望的川崎神色狰狞,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你以为,这样就能结束一切?” “你以为,这样就能够扭转战局?”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反败为胜?” “我告诉你,你是在做......” 轰! 大浪临头,将川崎、连同他的怒吼拍入水底,仿佛巨人之手,拍烂一只叫嚣的苍蝇。 ...... ...... 正文 第三零一章:巨浪(二) 千里汉江,地势开阔平坦,只有极少数地方微微隆起,形成如馒头状的山丘。古往今来,每当有战争发生,各方总会在这些地方展开争夺,激烈搏杀。 小城属于这类地方中的一个。它依山而建,据山而守,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但这座“山”的平地高度不足两百米,又无陡坡,其实就是个土包子。冷兵器时代,士兵打仗靠的是双腿与手里的刀枪,这点高度足以帮助守军占据优势,但在现代科技的强大力量面前,根本不足为道。 譬如机甲,冲锋十几秒就能到达山顶,炮火的覆盖式轰炸能让守军无处藏身,极端情形,现代军队凭火力能将这个被看成“山”的事物生生抹去。 如今很少有人将其看作天门要害,帝国在做攻防策划时也未给予足够重视。 这是一个算不上错误的忽略,帝国因此付出代价,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对整体战局构不成威胁,但它还是令边野感觉到愤怒。此外不得不提到的是,连日不克,边野不得不从周边抽调兵力火力,数量虽然不多,但因出自边野之口,知道的人难免会议论、关注、甚至产生非议与流言。小城之战已在事实上对帝国攻击天门的计划造成影响,除了兵力,还有士气、前途等方面。 这些加到一起,边野产生比愤怒更严重的情绪:屈辱。尤其让人遗憾的是,他的那个化腐朽为神奇的法子最终失败,一夜苦候换来徒劳,耽搁进攻时间不说,殿下都因此失了颜面。 在帝国,殿下的颜面常常意味着部下的前途乃至生命。作为提出建议的人,边野无法再如以往那样假装淡定。他在心里发誓,今天不把这件事情解决,自己就...... 还是,先做了再说吧。 “列队!” 小城会被攻克,这是谁都看得到的事实,如今边野要的......或许应该说是他需要的不止是胜利,还要把前几日丢掉的士气、信心、决心与荣耀等等全部找回,把屈辱还给对方。 边野没用炮火摧毁对手,而是命令攻击部队排列整齐,昂首阔步前进。 “碾过去!” 原野上响起愤怒的咆哮,听着仿佛被激怒的雄狮在怒吼。 ...... ...... 距离龙门客栈五六十米处有座钟楼,是小城最高的建筑,联邦少校黎歌站在顶上眺望远方,禁不住发出感慨。 “壮观!” 城外,山下,军容鼎盛,机甲、战车与步兵排列整齐,总计数千人昂首阔步。要不了多久,这支仿如钢铁方块般的军队就会抵达山脚,向已经精疲力尽的守军平平推过来。 这是赤裸裸的威慑,明目张胆的炫耀! 初晴的阳光自东方洒落,被钢铁反射后形成刺眼的白芒,似乎连上苍都感觉到杀气,想要看个清楚。 “看来那位参谋长被气得不轻。” 郭名在调侃,但在说话时唇角跳动,脸色有些发白。 “他妈的,这不欺负人么?” 现代军队打仗,阵型与节奏都和古代不同,除非阅兵,战场很少出现列队攻击的情况。此时此刻,守军如有充足火力,一通炮火过去,战果会比前几日的总和更大。然而偏偏城内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干看着对手耀武扬威。 “确实挺吓人。”唐彬的神情严肃,“该做准备了,我去安排一下?” 到这时候才做准备,绝对算不上合格的将领,而且唐彬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似乎另有所指。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郭名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黎歌。 “好吧。”黎歌点了点头,末了忽然问:“几点了?” “八点多了。”唐彬回答着,欲言又止:“天门那边已经开打,咱们......” 用不着他提醒,八十里外的炮火声时而传来,凭着经验能够听出,是总攻的讯号。比这更重要的,约定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丝毫看不出改变的迹象......就像何老板说的,这个时候想扭转战局,只有召唤天兵天将下来,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黎歌明白唐彬的意思,沉默片刻,说出两句话。 “军神不会欺骗我们。” 过了片刻,他又道。 “我们是军人。” 前后两句话,一句源自军中数十年来的信任,一句涉及军人本质,无论心里想问的什么,都可以此为答案。 “我明白了。”唐彬说了一句,转身时,有些刻意地挺起胸膛。 “我也去。”郭名说着,随后迈步跟上。 “小郭?”黎歌忽然叫道。 “......”郭名疑惑回头。 “你比我们两个机灵,鬼点子多,兴许能溜出去。”黎歌想了想,补充道:“咱们不能做无名烈士,总得有个人出去。” “呃......”郭名眨眨眼睛,先是看一眼唐彬,才挥挥手说道:“知道了,黎少。”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黎歌楞了下,待他反应过来,唐彬郭名已经顺着楼梯往下,拐弯后不见身影。 曾经青少轻狂,领着一帮年少轻狂的学员欺负那些同样年少但不敢轻狂的同学,以为这就是英雄...... 火中淬炼,郭名不再是当初那个混混,也早已不再唯唯诺诺,狐假虎威。“黎少”,这个称呼代表的绝对不是什么光辉历史,此刻听着却异常亲切,格外让人怀恋。 唉! 叹息声中,瞽目老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沙哑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出。 “少爷,你真的不走?” 少爷,这又是一个让人“惊喜”的称呼,黎歌知道,受益于祖上之功,自己得到这位黑榜高手的守护,但其实从来没有得到过认可。瞽目答应在不危及自身、不违背自身意愿的前提守护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偿还他认为的债。 譬如当年,飞船之上瞽目原本准备出手,后因一句“有榜上中人参与”主动退出,就此不管不问。不知不觉中事情有了改变,今日之局面,早已过了“危及自身安全”的界限,按照约定,瞽目早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离开。 但他一直留到现在,昨夜更不惜暴露身份......对任何一位杀手来说,那都是应该极力避免的事。 “再迟一些,恐怕走不掉了。” 沙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听起来只是简单陈述事实。黎歌背对着瞽目,看不到其脸上的神情,但他十分肯定,老人心里一定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这些变化,何尝不是一种成就。 脑子里转着这些与战斗无关的念头,黎歌脸上不知不觉浮现出自豪的神情。 “古叔,你知道霍青吗?”他忽然问道。 “......知道。”瞽目犹豫了一下,回答并且问道。“为什么提到他?” 黎歌说道:“刚刚接到消息,霍青少将重新出山,独领一方战区。” 不待瞽目追问,黎歌接下去说道:“军神老迈难归,联邦请霍青出山,谁都不觉得意外。霍青这么快出山,却让很多人,包括我在内,一时间难以想通。” 瞽目微微挑眉,浑浊的眼仁动了动:“少爷现在想通了?” “想通了。”黎歌点了点头,说道:“原因很简单,国之战争关乎每一个人。既然是联邦人,无论作为平民、将军、乞丐还是官员,无论自己是否愿意,都不得不参与其中。既然一定要参与,就没必要惺惺作态,而是应该选择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发挥所长。” 稍顿,黎歌继续说道:“说是爱国当然可以,但我觉得更大原因在于不能逃避,也逃不过去。” 瞽目说道:“少爷的话很有道理,但你有没有想过,参与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和选择?” “想过。”黎歌认真说道:“以前没认真想,昨天晚上与何老板谈话,我想的很仔细,而且有了结果。” 瞽目叹了口气,说道:“所以做了决定。” “是啊。”黎歌也在叹息,继而说道:“那年在飞船上,牛犇踩着郭名的脸对他说:你不过是一条狗。当时我很生气,后来想想,其实在我眼里,当时的我大概算是个恶棍,郭名......就只是一条走狗。” “这些年,我们几个经历不少事情,变了很多。昨天去见何老板之前,我们几个先商量过,对他的目的进行预判,制订对策。让我想不到的是,郭名最先猜到何老板的意图并表示会拒绝,态度非常坚决。” “也许是因为当年那件事,郭名受到刺激......” 停顿片刻,黎歌接下去说道:“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做不到无怨无悔,所以才从别的角度寻找支撑。因为,我实在没办法接受‘把自己变成异族走狗’这样的事。” 一口气把这番心里话讲完,黎歌的心情轻松不少。身后,瞽目一直静静地听着,等黎歌讲完,才淡淡说道:“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是人是狗,当时的看法不见得正确。你们华龙的历史,也曾有过背叛阵营与种族却被认定为英雄的人物。” “的确有这样的事,但是情况与今天不同。”黎歌并未否认,接着道:“国之战争,斗的是长远,比的是坚韧,即便只能胜负,现在下判断为时过早。” “......我不懂得战争,眼里没有忠奸善恶。” 瞽目并不想进行辩论,一边说,他望着远方渐渐逼近的军队,神色变得严肃。 “但我知道,活着才能见证事实。就眼下而言,留在这里肯定不是好的选择。不如留待有用之身......” “可是古叔,您只能带走我一个人啊!” 黎歌打断瞽目的话,用手指着正在集结的数百名联邦军人,有些无奈地声音道:“过去的这几年,我们一起训练,一起生活;过去的这些天,我们一起拼杀,一起求活。突然将要我丢下大伙儿......和刚才那件事一样,我做不到。” “难道就这样一起死在这里?”瞽目冷冷说道:“在我看来,越是无法割舍,越是要想办法活下去,将来才能为今天的事情复仇。” 黎歌并不意外瞽目会有这样的反应,听后笑了笑,说道:“您是杀手,我们是军人。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瞽目冷冷反问。 黎歌说道:“杀手虽强,凡事只能靠自己,无法对抗时只能忍辱偷生,等待下一次机会。我们不一样,我们有同伴,有国家,有战友,还有亲人和朋友。今天我们打不赢对手,不是因为无能。恰恰相反,正因为我们在这里战死,才不会被打败。” 这无疑是一番很有力量的话,尤其最后那句,不仅壮烈,且包含着许多余味。 听过后,瞽目陷入长时间沉默。 这边探讨时,远处军队不断前进,仅凭肉眼已能看清人的面孔。 “我要下去了。古叔,您也走吧。” 大战在即,联邦少校宣泄万心中杂念,转身微笑着,诚恳语气道:“说实话,您虽然厉害,但在这里没什么用。” 这绝对是一句大实话。 瞽目停止思考,正面默默看了黎歌一会儿,略略低下头来。 “那我走了。少爷保重。” “我会的。”黎歌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古叔,您设法返回联邦之后......” “我去天门,暂时不回联邦。” “为何?”黎歌有些疑惑。 “就像少爷之前说的,我是杀手,与军人做事的方法不同。” 说着,瞽目抬起头用手指着前方,空洞的眼睛里似乎射出光芒:“少爷若在这里战死,我会找到杀死你的人,和这支队伍的军官,还有边野,一个个杀死他们。” “可是......”黎歌楞了一下,正想讲些劝说的话,忽留意到瞽目的神情发生剧变,双眼瞪大到极致。 “古叔......” 能让瞎子瞪大眼睛,身后究竟发生何事? 怀着疑惑转身,将至一半,黎歌的身体为之僵硬,仿佛被钉子钉住。 惊天剧变,顷刻间,翻天覆地。 ...... ...... 正文 第三零二章:巨浪(三) 为了更清楚直观地了解战况,也为了让部下体会到他身先士卒的决心,边野叫人在指挥车顶搭起架子,一个人站在最高处、捧着望远镜朝城内观望。在其身前不远处,为攻击部队提供电子压制的战车缓缓开动,标志着攻击的全面开始。 “一鼓作气!不但要拿下,而且要快!” 由于距离前线太近,部队前进时脚下不断有震动,边野没注意到剧变初期所能感受到的信号,直到巨大的轰鸣声传来,军营内部恐慌开始蔓延,边野仍在向部下传输勇气,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 “一定要赶在天门市被攻破之前,不然......” “那是什么?” “天啊!” “快逃!” “该死的,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充满惊恐的叫喊,边野恼怒地回过头,身体瞬间因看到的景象而石化。 “我的天......” 不亲眼看到,人们很难想象水流的冲击力究竟有多大,洪峰所过之处,参天大树连根拔起,坚固的营房被拍成碎片,战车像孩子的玩具一样翻滚,还有那座因边野到来紧急搭建的信号发射塔,在被洪涛拍散前,它帮助边野准确地判断出洪峰高度。 十五米以上! 关于水,这是一个只存在于大海,不该出现在陆地上的数字,除非用来测量深度。 得出结论后,边野连着眨了几次眼,神智出现刹那恍惚。眼前的景象给他的感觉就像做一场不真实的梦,极其可怕,无法挣脱。 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事参谋,边野的知识十分广博,但他目睹灾难发生,身形虽然被定格,脑子并未停止运转。浪高五丈,覆盖千里,快似奔马......这些加到一起不仅意味着水源无尽,巨大落差,还表示,在抵达某个临界点之前,洪峰不会因为淹没的地方增大而减弱,相反会越来越强。 原因只有两个字:水平。 水是平的,落差等于潜在动能,落差越大,蓄积的能量越强。水流向前其实也是在向下,浪峰自然越来越高。要平息只有两种原因,一是水源流尽,二是高度被抹平。 毫无疑问,眼下两个条件都不具备,千里洪涛如同刚刚从地狱逃脱的恶魔,吞食天地,凶焰滔滔。 太阳升起到一定高度,为那翻腾的洪涛披上流彩,也把那种浩浩荡荡、铺天盖地的气势推到最强。几次眨眼的功夫,远处水天已连成片,轰隆隆巨响轻松盖过攻击部队前进时产生的声响,宛如碾碎一群蚂蚁。 真实的惨剧需要由人来体现,边野神智恢复的过程中,军营已经变成水中的垃圾,有幸提前一步逃出的人们正以追赶落日的速度朝这边狂奔。 “救命!” 成群士兵哭喊,几辆战车飞驰,开车的人不顾沿途战友求救,拼命加速。雨后初晴,道路泥泞,高速行驶的战车难以控制,如醉汉般歪歪扭扭前行。 惊涛狂浪,如同上苍的审判,既然降临就不容许逃脱,雷鸣般的巨响压碎人的胆魄,先是那些用双腿奔跑的人,接着是那些车,它们有些因失控翻倒在路侧,有些撞开、碾过同伴,但最终,全都被卷入无情之口,成为冰冷世界的一点杂质。 “我的天......” 第二次惊呼,边野震撼于洪水的惊人速度,竟然能追上狂奔的战车!与此同时,梦幻的设想就此粉碎,他在现实中醒来。 边野比川崎要幸运,因他在岸上且身在高处,看得更清,有更多的时间判断局势并做出应对,不幸的是,正因为如此,他对那种壮观的推进、残暴的碾压了解更深,心里更加绝望。 “疯子啊,疯子!” 在被吞没之前,川崎与边野都判断这是人为制造的巨大灾难,而不是某种偶然。生命最后时光,川崎脑子里充满着愤怒与不甘,一直在咆哮。边野被所见到的恐怖景象击垮,勇气、梦想、斗志,全都在这场噩梦中粉碎。 做出这种事情,帝国面对什么样的敌人! “向前!向前!” 洪水好似地狱恶魔,巨响仿佛催命魔咒,在其驱赶下,攻击部队前进的速度陡然间加快,转眼间,整齐的队形被彻底打乱,人们和车辆一窝蜂地向前奔跑,攀爬,再也顾不上其它。 “大家上山,一定上山啊!” 奔跑中,边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像普通士兵一样拼命大喊,不断催促。 此时此刻,山顶钟楼之上,黎歌也从震惊中清醒,欣喜若狂。 “我现在才明白,军神安排我们在这里驻守,目的不仅为了打仗,更为了占据高地,不让它成为帝国人的避难所!” 一面说着,黎歌从栏杆探出身,朝正在欢呼、呐喊、狂笑、又或因激动大哭着的联邦士兵高喊。 “全体出击,一定不能让他们上来!” “是!” 狂喜的人们大喊着回应。唐彬随后转回身,望着清醒后频频摇头的瞽目,有些疑惑。 “小城古叔,怎么了?” “没什么。”瞽目微微叹息道:“你知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这个计划?” “我连计划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是谁设计。不过......”黎歌沉吟说道:“不太像军神。” 古木点头说道:“杀孽太重,有伤天和。你们的那位军神不像这种人。记住,将来知道是谁之后,任何情况下都不要与之为敌。” 曾经的黑帮杀手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足见所受的震撼之深刻。黎歌听后,不禁“嗤”的一笑。 “算了吧古叔,设计者肯定是联邦将领,我怎么会与之为敌?至于杀孽,天和,现在不是考虑那些虚无缥缈事物的时候,假如是我想到这个计划,一定毫不犹豫去做。” 言罢,黎歌迈步走向楼梯,一面用力挥挥拳头。 “仗还在打。古叔,我先下去了。” “少爷?”瞽目在身后叫了声。 “怎么?”黎歌回过头。 “我和你一起。” “啊?”黎歌吃了一惊:“这里是战场......” “反正走不掉,躲也躲不过去。况且事情有了转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说到这里,瞽目佝偻的身躯挺立起来,空洞的眼睛里竟然焕发出几分光彩。 “战场是什么?杀人而已。” ...... ...... 洪水如猛兽收割生命,人类之间的争斗仍在继续。对守卫小城的联邦部队而言,虽然来了天兵天将帮忙,战斗却并未因此终结。由洪水席卷的速度看,山下的帝国军队绝大多数会丧生,但会有部分幸运儿。而从规模看,即便只有一小部分人及时摆脱洪水威胁,数量仍有可能大于、甚至远远大于守军。 还是会有战斗,会有伤亡,结局可能胜利,也可能失败。 “快快!都他妈快点!到最前沿!” 虽然要打仗,情况已与刚才截然不同,上来的敌军一片混乱,既没有组织纪律,也无配合协调,战斗力被削弱到极致。反过来,帝国人眼里的巨大灾难,就是联邦守军的奇迹,三百名精疲力尽的军人转眼间焕发无穷生机,斗志昂扬。 “靠!这么多的水!这么大的浪!哪来的?” 从进入机甲到操作机甲,郭名一个劲儿哆嗦,队伍频道里不停吆喝,舌头因为激动不停打颤。 “应该是、天池。”唐彬也很激动,但没有因为激动停止思索,“只能是天池。” “对对对,只能是天池!”有人大声称赞。“绝!真他娘的绝!” “谁干的?”有人提出问题。 “废话,当然是军神!” “我问的是由谁执行。” “这个......” “应该是牛犇。只有他带着队伍在那个地方。”唐彬回答道。不知为何,当他从所见倒退因果,逐步找到答案时,心里的兴奋淡去很多,甚至有了一丝惆怅。 那个面相朴实的少年,那个身份仅仅是伴读生的学员,自从结识,给人的震惊就没停过。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件事,在当大家议论谁设计、谁执行的时候,唐彬下意识地想到牛犇。 “牛犇?” 操纵机甲前进时,郭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在频道里公开提问。 “水这么大,会不会到最后,大家一块儿淹死?” “呃?” 没有人能回答。 洪水泛滥,这个土包子的高度不足以保证安全,倘若敌我都被洪水淹没,事后应该如何评价? 短暂沉寂后,忽然有人说了一句。 “那也值了。” “是啊,那也值了。” “值了!” “值!” 回应增多,声音渐渐响亮,语气渐渐坚定。连成一片的呼喝声中,前方城脚、废墟中出现帝国人的身影。 “发现敌军!” “上来了,鬼子上来了!” “杀光他们!” 疯狂的呼喊声中,机甲首先发起冲锋,步兵进入阵地,为了生存和胜利,三百守军与不断涌上来的帝国军队,在洪水的包围中展开忘我厮杀。 ...... ...... 天门市周围,与小城所在的土包子类似的地方还有不少,有的更高更大,有的矮小狭窄,直到凌晨,它们当中大部分仍被联邦军队掌握,此刻皆发生着类似的事。 前日在二皇子的催促、川崎的命令下,帝国军队猛然加快进攻节奏,希望在最短时间内攻占天门。各路大军完成合围、并且发动总共的时候,却没有、也没能认真地对周边高地进行清剿。通常这样不可能发生,但在此次攻城战斗中,诸多因素造就出奇妙的一幕。 这里要提到一点,所有守卫高地的联邦军队都是由军神亲自点将,甚至连驻守兵力、人员构成都亲自过问,做出特定安排。期间,前线与总指挥部都有人就此提出疑问,一方面觉得没有必要,同时觉得这给军神带来极大负担。 事实证明这样的担心并非多余,细致的安排将军神本就不多的精力消耗殆尽,等到了约定时间、计划展开后,这位将毕生奉献给联邦的老人终于累倒,再也无法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拜托各位了。” 向来到病床前的将军们道出叮嘱,老人下达最后一道指令。 “与独立军连线。” 命令被立即执行,没用多少时间,信号经过双鱼岛转接,联络上身在汉江瀑布的牛犇和叶飞。 视频开通之后,军神在支起的床头看过去,不禁微微皱眉。 “怎么了?” 视频中,独立军最高领导、刚刚制造人类史上最大洪灾的两人侧身相对,牛犇神色冷淡,叶飞满脸怒气,似乎发生过不愉快的争吵。 “这家伙疯了!他要独自进山......”叶飞抢先开口,本想着要投诉,可是看到对面军神的样子,陡然变了脸色。 “老头子,你怎么了?” “我快死了。” 军神淡淡的声音回应,仿佛谈论的不是生死,不是自己的生命。 客观讲这句话讲的是实情,只要眼睛没瞎都能看出来,联邦军神已经油尽灯枯,此刻能有力气说话,靠的是从针管注入体内的药液,和最后参与的意志支撑。 “可......”叶飞张了张嘴,表情看起来想要倾诉,又像是抱怨,似乎有点愤怒,又让人觉得可怜。 最终,他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军神不等他说,去问牛犇:“你要进山......搜索芳芳姑娘?” “嗯。”牛犇应着,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军神的脸,似在回避什么。 军神沉默下来,片刻后问道:“你有没有看过我的作战安排?” “看过。”牛犇简短回答道。 “觉得如何?”军神再问道。 “他懂个屁!”叶飞忍不住大叫起来。“天池决口,汉江平原被淹没,四十万帝国军队喂了王八。只剩下少数先锋部队,潜入人员,和皇家第二师团。未来数月内,汉江平原无法通行,第二师团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只能退到山里寻求生机。这个时候,牛犇要进山,根本是在找死!” 一口气讲完自己对局面的看法,包括对未来的推演,以及刚才发生的冲突全部端出。难为叶飞,这么短时间,竟然能面面俱到。 “老头子,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牛犇没有打断他的话,军神也没有,待其讲完才以淡淡的声音道。 “判断不错。不过我问的不是这些。” “不是......”仿佛一拳打在棉花里,叶飞懊恼叫着:“那是什么?” “是天门市攻防。”牛犇代替军神回答:“和天门周围的那些小战斗。” “你说的也不对。”军神纠正道:“只有后者。我老了,天门市那边情况复杂,管不了,也不想管。” 费力喘息几次,军神接着说道:“所幸我还没有老到糊涂,那些孩子们也争气,大多干的不错。” “不是不错,是很了不起。” 得福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凑到视频中朝军神挑起拇指:“既要吸引敌军注意,又不能太显眼;要让对手觉得需要管管,又不能太重视。要牵制对手兵力,还要让对手误判、认为没有受到影响。啧啧,总计十七处小高地,要是被帝国占了,能保留下来数万军队。这么多地方,这么细分寸,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不能出现一丁点失误。不简单,真不简单。” “难怪人家说,和你打仗要么一鼓作气打赢,要么干脆别打。一旦僵持,必败无疑。” 说着得福拍拍胸脯:“老头儿,你放心,你给牛大上的这一课,我替他收下。将来让他好好研究......” “放心你个大头鬼!”叶飞怒不可遏,一脚将得福踹飞:“小屁孩而,老头是你叫的!” “没良心,我是在夸他!”身体在地面翻滚,得福不忘大喊着抗议:“叫老头儿怎么了,在我面前,你们才是小屁孩儿......” 这倒也是事实。奈何叶飞不肯承认,加上之前的分析跑偏方向,索性借机溜走,追逐着得福对其痛殴。 留下牛犇与军神,老少相对,半响无言。 过了片刻,军神幽幽说道:“怕看着我死,所以跑掉。唉......我的这个孙子太善良,脾气倔,偏偏还有点小软弱。乱世将至,他这样的人啊,会吃亏。” 这句话如果被首都的很多人听到,多半会冲到病床前与大骂,显然军神讲的是他的心里话,并且坚信着。 “他” “牛犇,尽量替我照顾好他。” “嗯。”牛犇应着,脸上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真的要进山?”军神再问道。 “嗯。”牛犇依然这样应着。 军神说道:“少红之前的判断是对的。我查过平部次郎的资料,以他的作风,很快会率领皇家第二师团进山。” “我知道。我会小心。”牛犇回答道。 “如果你是平部,会怎么做?”军神忽然问道。 “我会东进,杀入联邦腹地。”牛犇毫不犹豫回答。 “被围怎么办?”军神再问道:“虽然他有高机动性,和无与伦比的突击能力,联邦现在缺少与之对等的部队,但毕竟在联邦腹地,总有办法可想。比如设计陷阱,诱其入围?” 牛犇说道:“当真那样,我会反过来以自身为饵,吸引联邦主力来攻,再召唤来太空舰队,以重火力将联邦主力一举歼灭。” “......果然如此。” 军神感慨起来,“指挥部草拟了一个后续计划,其中一个重点就是就是对平部可能东进的应对。照你说的看,希望不要用到才好。” 牛犇没有应声,军神继续说道:“有两件事通知你。第一件,这几天的战斗中,发现帝国军队里有些特殊人士参战,有步兵也有机师,实力强大,怀疑是基因改造战士。第二件,等洪水退去,天门市的守军会设法后撤,当然,城内会留下一些人,将来你或许会用到。” 牛犇微微皱眉。对于第一件,他并不感到十分意外,但对于第二件,不太明白军神的意思。 军神耐心解释道:“天门没法守,之前是守不住,现在是不能守。决堤计划杀灭四十万帝国军队,拖延整体战争节奏的意义已经实现。现在要考虑下一步,要把那支经历苦战的队伍保留下来,与对手长期纠缠。反过来,站在帝国角度,我估计占领天门之后,姬鹏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屠城,而是采取怀柔政策,将它转化为宣扬联邦罪恶的最佳宣传地。这样做,战略上更加符合帝国利益。” “......有道理。”牛犇若有所思。 军神幽幽说道:“今天的事,帝国肯定会展开报复,但不一定非要在天门。预计等到帝国军队在联邦登陆,会有一场浩劫。” 听到这番分析,牛犇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军神充满智慧的眼睛望着牛犇,缓缓说道:“那是国内需要面对的事情,用不着多想。我是想告诉你,等到来年,天门落入帝国之手,有些你想做、现在不能做的事情,那时反有机会实现。” 牛犇默默低下头,轻轻的声音道。 “我知道了。谢谢您。” “还是要进山?”军神再问道。 “嗯。”牛犇回答没有迟疑。 “想去就去吧。男子汉大丈夫,总会有不计后果的时候。” “......谢谢。” “不过不能一个人去。”军神加重语气道:“别忘了你的身份,哪有抛开部下不管、自己独自逞英雄的将领。我建议你、不,我命令你,今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带上你人,还有少红......别小看他,我的孙子很有能力,不是累赘。” “......” 牛犇无话可说。放眼当今,谁有资格说叶飞无能? “还有什么要求没有?”沉默可看成接受,军神显然就是这样想。 牛犇想了想,回答道:“五牛城,我的朋友小博,和两条狗.....” “知道了知道了。”不知为何军神有些不高兴,摆手道:“联邦会做妥善安排。” “那......没了。” “就这样吧。接下去,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 说过后,军神闭上眼喘息一阵,再睁开时,眼底仅剩的光泽也已黯淡,昏蒙蒙一片。 “少红呢?还在追那个机器人?” “来了来了!我来了!”叶飞大喊着飞奔过来。事实上他并未跑远,而且一直竖着耳朵,倾听这边的对话。 “老头子......爷爷,您怎么样?” “就是有点困。” 视频中的老人望着这边,干瘪的面孔平淡非常,昏暗的眼睛里已无像影。 “别忘了,你们是联邦人,而且是军人。” 说着,老人举起右手,像是要完成某个动作,举到一半,终于因为无力而颓然落下。 翌日,伴随着那条震撼人心的胜利喜讯,联邦军神战场陨落的消息传遍世界,大浪般席卷。 ...... ...... 怒瀚第五卷:匹夫之耻,至此完结。 下一卷:匹夫之勇 正文 说明 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看最快更新 《一念永恒》请上 http:// 正文 第三零三章:幽灵传说 清晨,太阳自东方升起。 温暖的阳光洒落山林,将阴冷的气息驱赶入深谷、沟壑、石隙等难以达到的地方。随着太阳渐渐升高,飞鸟欢歌,白云袅袅,横断山区从并不安稳的沉睡中醒来。 打扰来自人类的争斗,在一个名为野猪岭的地方,两支队伍正在进行舍生忘死的争斗。自空中俯瞰,入眼可见血与火交织,枪炮声震耳,钢铁怪兽纵横穿梭,不断有鲜活的身躯被撕碎,化做荒地的一缕孤魂。 “守住隘口!” “九点方向,防备敌军突击!” “支援很快就到,打起精神来!” 激战双方人数都不算太多,主防者是姬鹏帝国的一支巡逻分队,由十余台机甲,百多名步兵组成。依托山脚处的一个凹形地带,指挥官精心布置,机甲为堡,步兵辅助,轻重火力彼此搭配,加上巨石、山壁的掩护,几称得上铜墙铁壁。 非要找不足的地方,只有左右两侧,配置的火力稍嫌不足。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百多人的队伍而言,这片凹形有些偏大,总不能为了集中火力放过某处不管。为了弥补,指挥官把自己和最强悍几名机师集中起来充当预备队,时刻准备应变。 进攻者一方人数不详,目前出现在战场的只有四台机甲,但在远处及阴影黑暗中时常射出一两发炮弹、又或者是枪响,虽谈不上密集但却极为精准,每每卷走生命又或者打破守军构思,为己方提供有效支援。而那四台主攻机甲也非一味猛攻,游走、闪击、驰骋之后骤然消失,又在淬不及防时回头。 日未高午,山野昏黑,这支规模不大、又好像不小的进攻队伍仿如幽灵,但却选择清晨发动进攻,而不是在深夜突袭。 对防御者而言,不利的是因为要防备随时可能到来的敌人,彻夜警惕消耗精神,清晨是最放松、也是最疲敝的时候。有利的是受到攻击的消息已经传回,即使地面部队难以在短时间抵达,也会有空中支援。 横断山区磁场密集,内部、尤其低空禁飞,但野猪岭,差不多已经算是山区外围,只要飞行员的技术过硬,小心、大胆一些,完全能够抵达。 当下只需守住、并吸住对手,稍后便能为所欲为。 “青野,注意侧翼!” “拦住他!” 指挥官奋力的呐喊声中,一台浑身涂满文字的机甲从山壁拐角处的阴影横冲而出,以灵巧到堪称飘逸的身姿穿过密集的火网。在其身后,三台跟进的机甲火力全开,飚射着怒焰掩护突前的队友。与此同时,那台成功杀入内圈的机甲开始在人群中肆虐,疯狂制造杀戮。 机枪,机炮,重锤,拳头,甚至还有身体冲撞,大脚碾压,涂满文字的机甲为杀戮而生的恶魔,战斗方式多种多样,而且毫无人性。一转眼功夫,防御圈内人仰马翻,精心构建的火力网七零八落,不成样子。 不是没有人阻止,而且不是一般人。自机甲突进时起,一个三机战斗小组就盯上他,展开合围与追击。这样讲是因为,它们没能拦住、并且对手,只好在其身后追逐,追逐......一直追到现在。 值得一提的是,所谓防御圈偏大是针对步兵,对于庞大的机甲来说,战场其实相当狭窄,然而就是这个需要见缝插针的地方,那台机甲灵活穿梭,屡屡在“不可能”的情况下摆脱。因害怕误伤,三机小组不能放手,被追击的那台机甲却能无所不用其极,一来二去,竟然形成这种局面。 没过多久,看似完美的防御被打***处是破绽,再过片刻,那三台掩护机甲加入进来,形势对防御一方越发不利,几乎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最让人不解的,打成这副样子,指挥官连同其身边五台突击者,里面是这支队伍中实力最出众的机师,竟然一直眼睁睁地看着,而不是加上到战团。 除了偶尔用炮火支援,他们如旁观者一样默默地站着,像是在等候什么。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 “漫步的飞蛾,就是他。” “看操作,这个是真的。” “没错,他就是叶飞。” “河田阁下,出击吧!” 部下一个个轮番催促,另外两台保持沉默,但能听到粗重的呼吸。队伍的指挥官河田少佐仍在犹豫,视线在战场来回徘徊。 突进内圈的机甲涂满文字,其余三台也是如此,曾经那位京都狂少险些成为帝国女婿,如今却把文风带入军队,混淆视听。事实上不止眼前这一支队伍,现今在横断山区内出没的联邦机师,有很多在机甲身上乱写乱画。他们当中,有的和叶飞一样附庸风雅,涂的是古代诗词歌赋,有的写上当代歌词,地方小调,战斗誓言;此外还有些人,干脆在机甲上诅咒帝国军队,皇家第二师团长平部次郎将军,乃至咒骂天皇全家,不一而足。 这些机师与机甲四处出没,频频袭扰,客观上,他们已成为叶飞的掩护甚至假身,让人难以分辨。想确认,一是击毙或者生擒,再就只有从操作技巧、战斗风格着手。遗憾的是,双方在山岭沟壑中斗智斗勇数月,皇家第二师团虽然消灭、抓到一些联邦机师,但却一直没能逮到叶飞;不仅如此,那只令人头疼的飞蛾具有极为强大的传染能力,如今与其相似的机甲越来越多,越发难以辨别。 然而真假总有差异,战斗进行到现在,河田与部下们都相信,眼前这个就是那只“臭名远扬”的飞蛾。 “我也相信他是真的。” 语气艰难,河田几次想要下令,最终都忍了下来。 “大家想过没有,叶飞在,那个幽灵多半也在。” 听到这句话,愤怒的部下全都陷入沉默,不再言语,每个人都只听到战友的呼吸,还有加速的心跳。 恐惧的气息在心头蔓延。 ...... ...... 第二师团官兵的心里,漫步的飞蛾令人痛恨,并有一丝厌恶,河田口中的幽灵代表的就是纯正的杀戮与恐慌,仅仅听到名字,便让人生不出对抗的念头。 数月纠缠,幽灵出现的次数并不太多,得到确认的有六七次。每次出现,伴随的必然是噩耗,与让人难以置信的结果。其中最最可怕、也是最最难以相信的是,他头一次出现,竟然是袭击师团总部! 单枪匹马,深入十里,几乎杀到平部次郎将军眼前,若不是遇到近卫队,或许真能上演万军之中斩首的奇迹。即便在近卫队的追杀、沿途无数人堵截的情况下,那台黑色机甲仍如幽灵般杀出重围,遁入黑暗之中。 事后为不影响军心士气,平部次郎第一时间下达封口的命令,伤损数字也成为机密。然而军中只有流言,当晚被其杀死机甲多达数十台! 数十台机甲!哪怕不做抵抗、排着队让人砍,怕也不是一般的机师能做到。诚然那时情况特殊,帝国刚刚遭遇大劫,第二师团不得不转进横断山区,在这个遍地深谷盘绕彷如迷宫的地方落脚,一切都极其凌乱、甚至是混乱。客观上,这些因素帮助那个幽灵,但要想一想,当时他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万人中杀进杀出,这是何等的气魄与勇气! 又是何等的狂妄与凶残! 对帝国、帝国军人而言,此事已成为难以洗刷的耻辱,国际笑柄。自那时其,帝国人就将它当成幽灵,而非正常的人类看待;即便日后慢慢知晓其身份,也未更改。 首次遇袭后,第二师团从上到下,所有人身上多处一项使命,努力搜剿“幽灵”、打探收集与之相关的一切信息。对于前者,老实讲很多人没往心里去,因在大家心里都已将它与战神并列,这种层次的人只要有机甲,根本就不应该成为普通士兵的追求。至于后者,人们倒是非常努力地完成,渐渐取得一些成效。 幽灵机甲的主人叫牛犇,出生乡野,年方二十,毕业与联邦首都第一军校。今日成为第二师团的通缉对象前,他做过很多令帝国人痛恨的事,其实可以算熟人。 另外要提到的是,独闯师团总部并非他最了不起的行动,真正让帝国痛彻心扉的是去年那场洪灾,据说计划出自他手、并且亲自完成。 一日之间,四十万大军,八成丧生水底,仅一成多死于战斗,极少数当天活活下来的人要么成为俘虏,要么忍饥挨饿受冻,在漫长的绝望中等死。 那是什么样的灾难啊!纵观整个帝国历史,能与之相比的战例寥寥无几。损失巨大是一方面,整体战局都因此受到巨大影响。帝国不得不因此调整战略,一方面不再寄希望将蓬莱的军队送到联邦,反而要从国内运来的军队中抽调主力,增援蓬莱。 一进一出,登陆联邦计划被迫后延,时间比预计足足延迟五个月! 毫不夸张地讲,对骤然陷入战争的华龙联邦而言,这五个月多出来的时间,意义不亚于百万强军!反过来对帝国而言,这段时间朝蓬莱运输的军队数量更加实实在在,重新回到百万之数。 灾难持续的时间很长,汉江平原变成了湖,需要到上游天池水面与决口处平齐,平原南部与周边泄洪完毕,地表才会渐渐露出水面。直到现在,仍有大量土地被水淹没,据说南方深远处多出无数条河流,甚至有沙漠变成绿洲。因此引发的连环变化,帝国虽然重新掌握优势,但在进军时障碍重重,问题成堆。 直到现在,联邦本土那边不提,蓬莱这边,帝国在拥有绝对制空权与充足后援的情况下,用这么久才将局面勉强拉回到战前。具体到皇家第二师团,原本被川崎用着奇兵,此前却因为局势骤转不得不退入横断山区,在荒野中苦熬。 这么多、这么大的变化,都是因为那个幽灵,那个不择手段的魔头。不知出于什么原故,那个魔头跑到山内与皇家第二师团展开捉迷藏的游戏;与此同时,古山坳的联邦军队在外围组织严密封锁,同时派出无数支小股精通特战的队伍入山,向第二师团发动进攻。 一支师团级的军队,每天都有巨大消耗,荒野山岭,空中补给困难,平部次郎只能自救,想尽一切办法筹集物质和粮食。这给袭击者制造出机会,帝国人眼中,他们就像围攻大象的鬣狗群,东边一口,西方一口,每每能撕开皮肤,啃下血肉。他们当中,最让人恐惧的又数那个幽灵,无所不用其极的袭击方式,令人闻之胆寒。 第二师团当然进行过反击,清剿,追杀,或者反过来组织小队与之对抗,也曾取得过成效。然而对那个幽灵般出没、又时常带来致命杀伤的对手,始终没有好的办法。曾经又一次,平部次郎精心设计陷阱,想要诱使其入围,其结果,在当诱饵行进在一处山谷中,一侧山体突然被巨大的轰鸣声中垮塌,生生将哪支由数百人、数十台机甲构成的队伍活埋! 不是开山就是炸湖,如此环境面对这样的对手,让人怎么活?接连不断的损失,人员还在其次,关键在于机甲得不到补充,平部次郎不得不将一些失去机甲的机师重新编队,充当步兵使用。渐渐地,平部次郎彻底熄了“主动将幽灵击杀”的念头,转而采取保守策略,咬牙苦熬。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近半年时间过去,严酷的环境加上持续不断的折磨与煎熬,人们的承受极限面临考验。时至今日,每天都有士兵失踪,每天都有人自杀,这支被公认为精锐的全装甲师团不断遭受创伤,到了崩溃的边缘。就此持续下去,不排除这支曾经令帝国骄傲的部队被活活磨死,全军覆灭之可能。 然而大局在帝国一方,首先抵达的空军为第二师团带来转机,虽然不能深入,但在边缘空投物质不难实现。开春过后,洪水渐退,帝国援军分批抵达,并且运来各种针对性的设备。如此到了三月底,联邦军队因轰炸全面后撤,第二师团终于等到、或者说熬到可以出山的机会。 离开横断山,不仅意味着脱离苦海,远离恶魔,还可以迎来重生与重组。第二师团不是弱者,等到了平原修养后,那些零散的联邦小队和那个幽灵若还敢如之前那样,迎接他们的将是毫不留情的歼灭! 作为前驱小队之一,河田承担着突前与探路的使命,内心里,他只想平平安安走出群山,没想到快要成功的时候竟然遇到叶飞。 如放在年前遇到同样情况,河田不会犹豫,不,他根本不会选择圈地自守,而是率领部下主动出击,将明处暗处的敌人通通绞灭。然而今天,他却强压着参战的念头,把几个最强悍的部下集中起来等待转机。 算算时间,空中支援几分钟前就该到了,然而头顶并没有战机翱翔的身影,也未听到有轰鸣。心里充满疑惑与担忧,河田怀疑视频采集到的信息是否可靠,时不时抬头仰望。 他快要忍不住了,既然幽灵不肯现身,或许他真的不在。既如此,眼前的叶飞就成了活生生、可触及的目标。 最后一次迟疑,最后一次仰望,河田在心里默默质问。 “没道理啊,我在汇报里说过是真叶飞,幽灵也可能出现......那是什么?” 山坡之上,视野当中,一条黑影快速放大。 “落石?不......是机甲!” 难以置信的呼喊,轰鸣声此刻放起,接近七十度的陡坡,黑色机甲哪里是什么幽灵,分明是从天而降的铁锤! “不会吧......” 呻吟般的声调,所有人因为看到的景象目瞪口呆,大家都是机师,都熟悉机甲。在这种地方这样做差不多等于自由落体,机师要么是神仙,要么就是想自杀。 伴随着那台机甲,无数巨大或者细小的石块纷纷而落,滚动中发出的声响提醒人们这不是梦,而是真真切切地现实。 蹬踏,折身,旋转,翻滚,数十吨的机甲灵如山猿,快似奔雷,转眼便从山顶抵达战场。 “战斗!” 河田忘记一切,眼睁睁地看着它从天而降,径直“砸”在自己人当中,才用尖锐的嗓音呼喊。 刀光疾闪,明华彷如流水,无情而且冷漠。轰隆巨响声中,一名部下的头颅被斩断,距离更近的另一名部下甚至没来得及躲避,直接被当空一脚跺入地底。 坚硬的地面承受不了两台机甲的重量加上无与伦比的冲击,飞溅的碎石烟雾当中,冷光再度闪耀,凌空与一道黑蟒交击。 当! 巨响,火星,急速交错的身影,两台自始至终沉默的突击者左右围攻,反应、动作都先于河田的命令之前。看到他们的举动,河边心里禁不住泛起某种希望,眼神变得热烈。 他知道那两人的身份,准确地讲,他隐隐知道那两名机师其实不算是人。因其重要与隐秘,河田根本没资格驱使,此次出山,平部次郎将军特意安排在其身边。 也许,他们可以击败这个恶魔。 哼! 仿佛是对河田内心想法的回应,冷哼声传来的瞬间,黑色机甲旋身半挂,借助刀枪互击的力量侧转,顺势朝另外那名突击者打出一拳。 几乎同一时间,突击者做出类似反应,枪势未绝便已放弃,腾出左手朝对手攻击。 双方快到不能眨眼的动作,河田呆愣愣地看着,没有出手、也来不及出手。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机师,他经常能听到别人的赞叹,然而现在,他连双方的动作都难以看清,更不要说参与。 “我的天,这需要多快的手速!” 念头刚刚在脑海浮现,黑色机甲与突击者的拳头同时落在对手身上,巨响随着火花迸射,突击者肩头的外挂装甲被打出凹坑,身体也在巨大的撞击中斜飞。 凭经验,河田看出那台突击者的想法,一方面因为巨大的力量难以稳定,同时也想借后撤的机会卸力。 看似简单,对武者而言不难做到,放在机甲身上却难以实现。因为人只要经过苦训,脑海中的念头可以直接转化为肌肉运作,甚至肌肉能在指令下达之前就行动。然而机甲需要确切的输出指令,撞击发生的瞬间完成复杂操作,几乎不可能。 反观黑色机甲,中拳部位接近胸口,受力更实,但它的身体微微一晃,便又在巨大的推动下前冲。 看到这一幕,河田的心猛地一沉,刚刚涌起希望又在破碎。 机师水平是一码事,机甲是另一码事,眼前的差异,是机甲本身的优势! 道理很简单,双引擎就是比单引擎的动力足,只要机师有本事发挥,实力当然更强。 事实证明河田的预感,黑色机甲狂冲猛进,赶在另一台突击者杀到前触及目标,在其做出更多反应前将左肩四枚断尾导弹全部射出。 这又是一次让人瞠目结舌的攻击,需要无法想象的手速,和无与伦比的精准与绝狠。 轰轰轰轰! 四次爆炸仿佛同时发生,火光与烟硝中射出无数碎片,不仅对周围的人形成干扰,更将杀戮的气息渲染到极致。正当人们怀疑爆炸是否导致对战双方同归于尽的时候,黑色身影自火海中冲出,宛如来自地狱的不死魔王。 这一次,他把身形压低,加上身形原本就比突击者稍矮,一下撞进赶来的突击者怀中,同时避开对手的攻击。接下来的一幕,看到的人全都忍不住闭上眼睛,黑色机甲如飞鸟投怀,接触时闪电般连连出拳,全部命中突击者的腰、胯,甚至裆部。 纵然钢铁之躯,纵然那台突击者为特制,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攻击。外围的人们只看到筛糠般抖了几抖,沉重的身体抽筋似的弹了几次,便在一阵四处崩飞的疾雨中倒地。 哐当! 巨大轰鸣,黑色机甲及时闪身,避开后并未放过已经被击垮的对手。他的动作连续不断,仿佛演练过一样伸手捞出突击者的手臂,将其身体拉到仰面向上的角度,接着右手在腰间一按再一拉,飞速为自己装上维修臂。 他要干什么? 被晾在一边不理不问,河田脑子里想的居然不是攻击,而是这样的念头。 答案很快揭晓,黑色机甲装备上维修臂,用灵巧的动作将突击者拆解,重点在座舱。 他要生擒那名机师! 此举必然意义重大! 猛然间醒悟过来,河田意识到自己需要有所行动,却见那台涂满文字的机甲飞奔过来,一边在公开频道大喊。 “嘿,你!” 即使只有两个字,也能听出机师的嚣张,比声音更嚣张的是他的行为,漫步的飞蛾径直冲到黑色机甲身后,将他与河田、还有幸存的部下隔开。 “老老实实看着,别乱动!” “敢动就死。” 在其身后,三台烈风联袂而来。令人愤慨的是,这些人全都无视河田与其部下,关注地目光看着地面。 “咋样?逮住没有?” “到底是不是基因人?” “师座正忙着,别吵!” 最为高大的那台大声呵斥,接着转过身堂而皇之走到河田面前,疑惑地声音对他说。 “还不投降?” ...... ...... 正文 第三零四章:另类栽赃 座舱打开,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扑面而来,乱窜的烟气中充满刺鼻的味道。看到这副景象,周围人目瞪口呆,黑色机甲却毫不犹豫提起枪,朝座舱连续打出三颗冰弹。 看起来他早有准备。 冰弹扑灭大火,烟气渐渐消散,等到视线变得清晰,座舱内早已一片狼藉,赤身裸体、且被烧焦的机师吞枪自尽,喷溅的鲜血混合着脑浆,身体和头颅插着很多管线,看去就像一个人身陷巨大的蜘蛛网当中,被啃食、再被火烧之后的效果。 很快,另外那台突击者座舱也被打开,情况与这边相似,只不过燃烧时间更长,毁灭更加彻底。 “操!寻死都这么着急。”叶飞在公开频道中大骂。 唉! 牛犇无奈叹了声,低头专心查看起第一台的座舱。 机师身上的管线与某种仪器相接,仪器自然毁了,还冒着烟。由此基本可断定,这台机甲设有自毁程序,机师一旦死亡,相关设备、或者还有资料等便会自动销毁。 出于某种原因,自毁并未设定成自爆。 略想了想,牛犇大概找到原因,实际上并不奇怪,机甲自爆威力巨大,单枪匹马战斗没有问题,若是与战友并肩、甚至参加机甲团战时自爆,很难说影响对手多一些,还是会杀死更多战友。 托马斯兄弟押着河田等人过来,一边问。 “老顾是死在这东西手上?” “就是他们。”一名当初参战的队员咬牙切齿应道:“不要脸的鬼子,制造基因战士上战场。” 天池决口之后的那段时间,蓬莱的整体战局对联邦而言相对有利。皇家第二师团被迫进入横断山区,以免被剿灭。由于山内不具备大军作战的基本条件,联邦指挥部按照事先定好的策略,派出大批特战分队进山,累计多达千人。 他们当中,凡与独立军接触上的队伍,都被牛犇以联邦赋予的特权征召。时至今日,独立军在编人员总计四百九十六人,编成大大小小十七支队伍,分散在各个地方朝第二师团展开袭扰,营造“兵力庞大且无处不在”的假象。 数月苦战,双方都很难熬。皇家第二师团损失惨重,假如不是姬鹏军部全力营救,平部次郎禅精竭虑,这个被看作帝国骄傲的师团或许会就此除名。独立军战绩辉煌,但也付出沉重代价,当初原始六十七人,现如今只剩下一半多,其中,顾长明在一次看起来能赢的伏击中被突然冒出来的高手击杀,战斗结果也因此翻盘,险些全军覆灭。 自那时起,独立军、包括牛犇盯上这些与众不同的机甲和机师,千方百计寻找其下落,但直到今天,才终于找到机会向其复仇。 需提到的是,即便在独立军中,除少数核心,多数人并不知道对手中可能存在基因战士,思想也无准备。大家都以为顾长明遇到的是神风,或者是平部身边的机甲高手。猛然听那名队员这样讲,小托马斯颇为好奇,赶紧过来看了眼。 “真的是?我......操!这哪能算人?” 厌恶地转回头,小托马斯拽着河田到座舱口。 “快说他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从表情上看,河田也没料到被特意安插到队伍里的高手会是这副样子。 “狗日的,还装?”小托马斯按着他的头,逼他与那名快被烧焦的机师脸贴脸。 “......呃......”疲劳、绝望加恶心,河田脸色发青,干呕却吐不出东西。 “带一边去问。”叶飞皱眉走过来,随口道。 “大哥,你去。” 挑子甩给大哥,小托马斯振奋地靠近到牛犇身边。 “铁证如山,是不是师座?” 独立军已经正式成军,小托马斯依旧习惯性的称牛犇为师座。 “这回好了,让小鬼子吃不了兜着走。” 对人体实施基因改造被国际公约明令禁止,更不要说将其改造过的人投入战争。若能抓住姬鹏帝国培养基因战士的证据、并将其公开,无疑会有助于联邦在国际上获得更多道义与实际支持,弄的不好,或许能令这场战争产生转机。 牛犇没有回答小托马斯的话,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为什么?”小托马斯大失所望,指着座舱问道:“人脑,管线,分明就是啊!” 此次奔袭,事先做了充分侦查,诸多准备,最终牛犇与叶飞亲自前来,为的就是这两台看起来与众不同的机甲,包括里面的机师。事到如今,牛犇竟然说不能作为证据,怎不叫人大失所望。 小托马斯接受不了这种结果,嚷嚷起来:“还有尸体,运出去找专家分析分析,一定能找到线索。” 叶飞冷笑说道:“先不说能不能做到,即便做到,没有任何身份信息,随便找具烧焦的尸体说是帝国培养的改造战士,谁信?” “......” 小托马斯讷讷难言,呆着脸自语道:“那就是没用了,妈蛋,我去枪了那几个家伙。” “也不能说没用。” 牛犇开口说道:“可以给姬鹏制造一些麻烦。” “怎么说?”叶飞微微挑眉。 “先取证。” 牛犇叫过来人给尸体、座舱等细节录影,自己戴上维修臂,以极快的速度把这台突击者拆解开来。 “你们也别嫌着,赶紧收货!”叶飞在一旁高喊。 寒冬时节,山内作战极为艰苦,最难的是物质得不到补充,其中又以机甲为首。不得已,独立军只能以战养战,食品、衣物、机甲、能量,凡能得到的从不放过。 收货是独立军最近才有的专用称谓,意指打扫战场、收集战利品。刚刚打完的这场战斗收获颇丰,生擒的三台机甲基本完好,被摧毁的也要拆开来、把用得到的东西全部带走。 值得一提的是,叶飞不仅仅是政委,还被牛犇任命为独立军总后勤部长,与军情秘书艾薇儿一道掌管内库......官衔挺大,实际拥有的“财富”只能用可怜二字形容。曾经挥霍无度的京都狂少,如今已渐渐习惯了为一块能量块与人口舌,几个零件斤斤计较的日子,尽尝寒酸与辛苦。 “穷日子穷过......什么都别漏下。” 吼吼几句,叶飞回头问牛犇道:“什么计划?” 牛犇指着那个已经被拆解的连线装置,说道:“这个是神经感应装置。” 叶飞瞧了眼,问道:“然后?” 牛犇说道:“对机甲进行神经操作与肌肉操作,当今两大最新课题。” 听了这句话,叶飞眼前一亮,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 “公开,让全世界都知道。”牛犇简短说道。 “......怀璧其罪,尤其还是假的,哈哈!” 叶飞狂笑起来,由衷赞叹道:“还是你狠!招招夺命!” 神经操作与肌肉操作,前者的基本原理是将机师的脑波与光脑相接,实现指令直达终端,机师不再需要用手在操作台上输入命令,便能让机甲做出种种复杂的动作。相比之下,肌肉操作虽然隔了一重,但也能够极大地提高操作效率。 二者无论那种能够实现,都将是机甲领域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彻底改写当前的机师培养模式,甚至还有机甲的战斗方式。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包括两大强国在内,没有谁取得真正进展。 当初在军校,牛犇便从胡疯子口中知道有这两种研究,对其难关了解颇多。拿脑波来说,最难在于人的思维千变万化,有多少种念头,就会产生多少种波动,不仅如此,脑电波中有很多差别极其细微,人类尚不能够做到准确“翻译”,自然也就形成不了精确指令。 譬如说,机师在战斗中突然想到妻儿,情绪的变化导致异样波动,这时候,没准儿出刀变成收刀,杀敌变成向战友攻击,演变成灾难性的结局。 想要彻底解决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制造出足以媲美人类、或对人类思维有着足够准确判断的智能光脑,做到不出差错、或极少出错。再就是笨办法,以光脑推演人脑,穷尽人脑电波之极限,并为每一条数据编写相应指令。 前者正在研究当中,至于后者......基本上没有可能。 眼前这台突击者,看起来很像是脑波操作,不管姬鹏帝国是否真的做到、如何做到,只要外界相信、甚至仅仅怀疑他们在此领域取得有效进展,势必会要求与之分享。 叶飞说怀璧其罪就是这个意思,是真的不好,假的更难受。到时候,姬鹏帝国要面对的不仅仅只有红盟,自己的盟友也会施压。假如辩解、或者否认,就要解释清楚这台机甲、这名机师到底怎么回事。 “就这么干!” 小托马斯醒悟过来,忍不住一拍大腿。回头他又想到一个问题,不禁为之色变。 “既然是神经感应,说明它的确是通过脑电波操作。难不成,帝国真的取得了突破?” 如前所述,脑波操作帮助机师实现层次上的跨越,瞬间将一名普通即使提升到高手。果真如此,自待帝国将该项技术普及,这场战争差不多可以不用打了,华龙联邦最明智的做法是投降。 “原因在机师身上。” 叶飞淡淡说道:“通过基因改造,剥夺一切多余情感,使之成为纯粹的战斗工具。” “......” 小托马斯楞了半响,看着座舱的眼神不再充满厌恶,带上些怜悯。 “可怜的家伙......姬鹏鬼子果然不是东西。” 这边一通忙碌,另一侧,审讯进行的颇为顺利,没用多久,大托马斯过来汇报结果。 “那家伙招了,知无不言。” 漫长而艰苦的战斗让一些人的意志更加强大,一些人到了崩溃边缘,河田看起来是后者。 最重要的信息有三条。第一,本月初,两大帝国联军组织新一轮攻势,击退华龙联邦太空舰队,成功在联邦本土登陆。第二,洪灾近半年过后,汉江平原渐渐能够通行,姬鹏军队进入天门,并继续进军直到古山坳附近;对应的,联邦军队被迫后撤,曾经的演习总指挥部,已经被帝国军队占据。第三,鉴于形势的演变,皇家第二师团接到命令,出山修整,以便将来投入到别的战场。 河田的主要任务是探路、并与姬鹏军方取得地面联络,必要的话,最好能带来部队接应第二师团,以免因为行军混乱,被山内的对手抓到机会。看起来,持续数月的战斗不仅摧垮了普通士兵的意志,也令平部次郎本人焦头烂额,快要支撑不住。他手里仍掌握着数千人的队伍,上千台机甲,竟然因为害怕被袭击不敢自己出山。 河田交代的消息中,有些独立军已经知道,或者从有些迹象推断得出结论;有些河田只知大概,想说也说不出太多。譬如古山坳撤军,对皇家第二师团的封锁自动解除,这些可以说早有所料,除了遗憾,并未太多办法可想。再比如,河田只知姬鹏军队在联邦登陆,但不知晓具体情况,包括准确的地点与时间,太空与地面战斗的详细状况,他都无法提供。 这些问题,牛犇并不十分在意,当然,即便在意也没办法改变,只能接受现实。他在意的是两个看起来不甚起眼的消息,听过后,为之深深皱眉。 其一,帝国选择在联邦首都星登陆,实现后立即派出多股部队,在太空舰队的帮助下直接扑向一些重要目标,实施占领、或者掠夺。其二,去年第二师团在山内找到的那个女孩儿已于上个月醒来,如今和那个早已清醒、恢复的少年一道被软禁在师部。 平部次郎对这两人、尤其那个女孩儿极为看重,之前费尽心机助其疗伤,醒后更是每日探望,花费大量时间与之相处。 河田的职位不高,于此了解的情况不多,但他私底下听到流言,有人说平部将军对战争感到厌倦,并且被那个联邦女孩儿迷住,想要设法带她回国内。 听了这番话之后,牛犇深深皱眉,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其身旁,叶飞默默的一声“靠!”,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 “想开点。最起码,命有了保障。” 独立军最初的元老们都知道,牛犇进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小狐狸,为此他做出疯狂的举动,一个人“悄悄”袭击第二师团师部。那件事发生后,叶飞直接与之摊牌,发誓如果牛犇再这样做,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立刻将独立军解散。 其实用不着这样,牛犇自己心里清楚,第一次不成功,再也没有机会进行第二次。除非能用零敲碎打的办法将第二师团全体消灭,不可能找到营救小狐狸的机会。时至今日,姬鹏重新掌控大局,第二师团即将出山,这件事看起来更加没有指望。 “芳芳醒是了好事,但绝不能把她留在狼窝里。” 小托马斯奋力挥舞着拳头,闷声闷气说道:“出山是个过程,行军途中,说不定能找到机会。” “就你聪明!” 叶飞狠狠瞪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牛犇双手交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叶飞和周围的人担忧地看着他,目光时不时注意到那根不太灵活、留有明显对接痕迹的尾指。 当日骤闻噩耗,牛犇不自知中绞断尾指,之后每当遇到需要抉择、又难以抉择的时候,他便会不自觉地双手互绞,渐渐成了习惯。对身边的人来说,每当这个时候,大家都不禁要担心,怕他再度不知不觉中自残。 担忧并未成为现实,牛犇只是在心里想着事情。 又到了抉择时刻。 该怎么做呢? 凡事应该冷静,根据局面做出理智选择,这样的经历牛犇有过多次,几乎每次都能从容应对,极少冲动。 眼下该做的选择其实不难,不需要多高的智慧,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然而...... 心里为何这样痛。 犹豫的原因只是愧疚吗? 仅仅出于想弥补? 弥补什么?那什么去弥补? 甚至于,有什么资格谈到弥补? 相处的时候,小狐狸大方而且坚决,她的心思人尽皆知,自己除了几次有“被动”嫌疑的拥抱,从未真正给予过回应。感情世界,男人这样的表现好听点叫木讷,不客气讲就是懦弱,是无能。 忽然想到那个胖子,那真是一个凶狠之极的家伙,他用无数事例、惨败与惩罚教导弟子,生生把一群十来岁的孩子磨练到冷酷。在其教导下,加上命运的遭遇,牛犇少年时便给自己立过几条誓言。 不可感情用事。 绝不优柔寡断。 仁慈不是坏事,但不可因仁慈而手软。 怜惜能够保护精神,但不让怜惜成为伤害。 善良的人只得尊重,但不能被善良挡住道路。 底线只有一条......先活着,再谈其它。 此后的人生中,这些句子是他的处事之道,渐渐变成为人之道。牛犇没有想到,经过这么久的坚持,他自认为心如铁石,但却如此轻易地被击垮。 纵然修炼禁法,绝情断欲,依然会做出不明智、甚至疯狂的举动。 沉默中,心神皆在煎熬,牛犇脸色渐渐发白,忽听大托马斯说道。 “还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什么?”叶飞注意到牛犇的变化,赶紧追问。他不指望听到什么好消息,只希望能够帮助牛犇转移心神。 “听那个河田说,芳芳似乎失忆了。” 说话时,大托马斯巨熊般的身躯不自然地晃动,仿佛浑身发痒。 “哦?” 叶飞楞了下,眼睛忽然发亮。 “这是真的?” “我不知道。那个河田也不确定......” “好办法!好聪明的丫头!正好她的伤在头部,理由充分!” 嘴里赞叹着,叶飞追问道:“冷彬呢?他怎么样?” 大托马斯忙答道:“彬仔是闷罐子,和咱们一块儿的时候话就很少,在那边更是如此。河田听人提起过他,问什么都不说。” 叶飞疑惑道:“......怕是没那么好应付吧?” 大托马斯明白意思,摇了摇头:“具体不太清楚,但听河田讲,那个平部认为芳芳和彬仔是姐弟,没让人动刑。” “这样......” 叶飞悄悄看一眼牛犇,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不动刑当然是好事,以此角度,平部痴迷小狐狸本身就是大好事。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时间长了怎么办? 牛犇心里对这件事怎么想? 独立军接下来怎么做? 短暂惊喜后,叶飞意识到问题依然存在,偷偷在心里换位思考,假如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去他妈的! 这时,牛犇终于开口。 “杀了他们。” “......谁?”大托马斯正在发呆,愣了愣神。 “废话,当然是河田他们!” 叶飞抬腿踢他一脚,抢着说道:“难道放他回去提醒平部次郎,我们在打听芳芳的事?” “哦哦,知道了。我这就去。” 大托马斯转身走了,这边,牛犇发布第二道命令。 “通知下去,独立军全体成员,准备撤离。” “撤离?”叶飞呆了一下,忙问道:“撤离到哪里?” “由天门,到天上。” 说着,牛犇转身望第二师团所在的方向,深深看一眼之后仰起头。 “再想办法,到姬鹏本土去。” ...... ...... 正文 说明一下 做饭的时候菜刀切到手指....... 好吧我知道听起来有点可笑,但......这是真的。 还能码字,就是慢。今天大概出不来了。 嗯,就这些。 老枪。 正文 第三零五章:一号战舰 四月,弥漫在好望角上空的酸雾退潮,回到那片神秘的蓝色区域,太阳的光辉从此普照,为等候了数月之久的大地提供温暖。 对这个世界来说,它的出现就好像一道魔法,突然间,冻结的冰川融化,枯草死木冒出新叶,沉眠的种子开始发芽,还有天空欢唱的飞鸟,地面奔跑的野兽,苏醒的虫蚁和以它们为食的猎手。每个地方,每个角落,处处能感受到蓬勃生机。 和别的地方一样,自从阳光穿透迷雾,索沃尔城就变了样子。迷雾笼罩的季节,这座城市安静得就像化石,随着阴冷潮湿的气息像白日的灯光一道消失,沉寂的街头出现许许多多的人,色彩与喧嚣突然间充满每个角落,时常让人觉得淬不及防。 生活在这个世界,人类需要像其它生命一样抓住机会,积极并且开心地工作,在下一个酸雾季节到来之前创造、积攒足够多储备。 阳光下的热情能够轻易感受到,就连忙碌时发出的种种噪音,听来都仿佛音乐节拍。并非每个人都那么开心,刚刚体验到上学乐趣的可欣就是其一。 “为什么要搬走?” 每天都有足够食物,睡觉不用提心吊胆,可以上学,可以在街头与伙伴玩耍,到了周末,总有叔叔阿姨带着礼物来看望,他们个个都很强大,还会带自己到军营,去看那些活生生的变形金刚。最最重要的,自己再用不着每天吃药,一口气跑很远都不觉得累! 八岁的小姑娘知道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实在舍不得放弃。 “因为......” 麻古本想编个理由,但她看着女儿的眼睛,不知为何就把实话讲了出来。 “因为鬼子要来了。” “鬼子不是被叔叔们打败了吗?” 在一些人、包括母亲的刻意引导下,往日的不幸通通被归结到鬼子身上,在可欣的世界里,“鬼子来了”这句话等同于挨饿、惊恐,等等那些绝不想重复的记忆。 “但他们还要来。这次来的更多。”麻古默默叹了口气。 “可是,叔叔们还会打败鬼子的呀?” 小姑娘的视线投向前排司机。那是一个她不太熟悉的人,长着一张漂亮面孔。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可欣觉得他身上有股让人心寒的气息,不敢亲近。 “是这样的,不过......”司机不知道该如何向小女孩解释,含糊道:“不是一下子就能打败。” “那要多久?” “......我也不知道。” “可是......” “叔叔在开车,别问了。”麻古瞪了女儿一眼,一面帮她整理好揉乱的衣服。 “呃。” 看着母亲为难的样子,可欣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道。 “牛犇叔叔在就好了。还有方阿姨她们。” 方阿姨就是“芳芳”,可欣不能像别人那样叫芳芳,“芳”阿姨慢慢成了方阿姨。由于当初的那段经历,那批人彻底改变了可欣的生活与命运,在其心里竖立起“无所不能”的形象。 如今的生活虽然美好,但却不够完美。 “不管来多少鬼子,牛叔叔一定能把他们打败。就像前年......” 女孩儿只顾表达对心目中的英雄的支持,恨不得用掉所有赞美的词汇,她不会知道,对现在城内的军人、包括前排司机在内,这样的话可能是一种贬低。 麻古一开始并未注意到这点,亦或许心里的看法和女儿一样,都觉得只有那批人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听着女儿回忆过去,她也不禁想起这两年的变化,恍如一梦。过了片刻,她忽然留意到司机神情有异,心里才猛然醒悟过来。 “那次牛叔叔一个人......” “可欣,别说了!”麻古用严厉的口吻喝止。 “......”女孩儿诧异地望着母亲,委屈地抿着嘴巴。 “没事的。” 陌生的司机忽然笑了笑,转回头来说道:“这次出去,就是要设法去和你的牛叔叔汇合。” “真的?!”乌溜溜的眼睛先是瞪圆,很快因为开心弯曲成月牙。“牛叔叔现在在哪里?” “呃......”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而且不便回答,司机迟疑着绕开话题:“他在别的地方打鬼子。” “咱们也去那里,和牛叔叔一起打鬼子?”可欣急忙追问,全然忘记了有鬼子的世界多么可怕。 “不是的。咱们去......” 司机越发为难,好在麻古接了过去,搂着女儿一边安慰,阻止她继续发问。 “该去哪里,叔叔们会安排好。你好好准备功课,等见着牛叔叔,让他知道你学到很多东西,对不对?” “嗯嗯,我知道了。”可欣频频点头,心里想起来当初叔叔阿姨们离去之前曾有过叮嘱,再见面会首先考察她的功课。 对女孩儿来说,那是一直期盼着的日子,也是一场需要全力以赴的考试。 “一定好好表现。”可欣认真地说。 “睡一下吧。时间还早。”司机松了口气,对麻古说道。 “睡一下吧。时间还早。”麻古叹了口气,对女儿说道。 “唔。”清晨早起加上颠簸,女孩儿的确有些困,说着便在不知不觉沉入母亲的怀中。 “娘?” “鬼子要来了,明明、小伟、大扬他们怎么办呢?” “他们......” 听女儿提到同学与伙伴,麻古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幸好可欣并非一定要答案,或者她知道母亲给不了答案,只用细微的声音自语着,好似梦呓。 “......明天学校组织春游,我和小伟他们说好在一组。明明还借走我的光脑,算了,送给他好了......” ...... ...... 孤山,曾经那场机甲突袭留下的痕迹皆被清除,在经过一年多的改造与建设后,这里已经变成较为完善的发射场。能做到这点,一方面是因为原本就具有良好基础,更重要的原因,星盗世界的“发射”与外界不同,所需要满足的条件比较少。 好望角没有太空港口,不管飞船、战舰还是战机,着落从来都是直接起降。值得一提的是,贸然进入大气层是项极为艰巨的考验,放在外界会慎之又慎,但在索沃尔,随便到酒吧里转一圈都能找到很多有过类似经验的人。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自从几大巨头落地生根,无论本人还是各自属下,都已不再干那样的事情。时隔多年后,这些人即将再次进入太空,寻找曾经熟悉、并为之骄傲的历史荣光。 “老子又要上天了!” 一艘八成新战舰静静地卧在地面,周围到处是忙碌着的人们,抓紧时间朝战舰里搬运物质。 人群中两个异常醒目,一个是接近三米高的巨人,一个是蒙着面纱的女士。 “啊啊啊,要上天了!老子要上天了!” 每个重操旧业的人都会感到兴奋和激动,激动的程度与专业程度成等比。巨人显然把自己看做领域里的高手,想着马上要做的事,骨子里冒险的血液几乎沸腾起来。 “看看,看看!我的大美人,多漂亮!多帅气!多威武!” 嘴里说着不着调的赞美,巨人用看情人的目光看着那艘战舰,感慨万千,情难自已。 “当年要是有她,老子能在蓝色海横着走,哪用得着躲在这个鬼地方受窝囊气!” 实事求是地讲,这番话不算吹牛。众所周知,星盗虽有正规军人都无法比拟的凶狠,敢于冒险,但是装备从来都是短板。大部分星盗的座驾是将民用商船进行改装,加装武器、搜索与能量护罩,再对动力系统做些改动,就可以宣告完成。稍有点常识的人都明白,这样的改装固然可以提升性能,增加威慑,但有极大隐患。曾经有过这样的事,星盗追击商船时发生故障,甚至发生解体。 星盗并非不懂得改造有极大风险,只不过没有办法。因为在太空做强盗有三项基本要求,看的要远,打的要狠,跑的要快,不能像在地面,提上枪就去掏人口袋。 拿当年的索沃尔四大巨头来说,他们在星盗世界中不算顶级,但也不能说差。即便在事业最顶峰时,也没拥有过真正的战舰,甚至连过时、淘汰的都没有。这里还需要提到一点,索沃尔除了四大巨头,还有一些神秘势力,比如六月梅,之所有能够享受特权,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它的主人拥有战舰。 再多言辞都不足以形容星盗对战舰的渴求,摆在眼前的这艘是华龙联邦现役“龙”系列中的一员,去年抵达索沃尔后发生故障,被迫降落地面进行维修。 现如今它的故障已经排除,改了标记,换了船员,成为索沃尔国际保安公司的第一艘护卫舰。 “怒汉!多霸气的名字!今天起它是独立军的旗舰!哈哈,老子就是......” “我要提醒你两条。第一,它不是你的船。第二,咱们不是去抢劫。” 相比与巨人的野心勃勃,少君夫人更加冷静。 “根据师座传来的指令,怒汉号被独立军征用,严格来说,它依旧在联邦编制内,是军舰。” “反正船长是我!” 巨人哈哈大笑,居高临下,得意说道:“牛犇不在我最大!即使牛犇在,他也不懂得如何开飞船,还是得听我的。少君夫人,你服不服气?” 这点用不着争论。太空飞行看似浪漫,实则危机四伏,蓝色海更是凶险莫测,随时有可能面临危险。所有上过船的人都懂得,舰长的权威不容置疑,有些时候,越是看上去是荒唐的指令,越是需要坚决、并且在第一时间执行。 少君夫人自己就曾经做过舰长,对此体会更加深刻。 “不用试探,我不会干涉你。”她用淡淡的口吻说道:“严格讲,你现在的身份是独立军军官,不是土匪头子,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巨人嘿嘿一笑,说道:“我也要提醒你,牛犇现在独立军总司令,你却叫他师座,已经错了。” 说着故意板起面孔,巨人警告说:“你这样,会影响军心。” 少君夫人被这句话噎了一下,随即反击道:“你又叫他什么?” “我以朋友相称。”巨人神色坦然:“大家都知道这点。” “......” 不想再看巨人的无耻嘴脸,少君夫人转回身去问守在身边的老妇:“福生呢?怎么还没到?” “去接麻古母女,该快到了。” “麻古?可欣?” “那个换肝的孩子,师座很看重她们......” “我让福生去的。”巨人再次找到机会,得意道:“你看看,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会遗漏,还得我操心。要不说牛犇知人善任,让我做舰长。” 听到这句话,少君夫人忍不住动了火气。“撤离索沃尔,大小内务全都是由我打理......你知不知道需要安排多少事情?” “不就是收拾家当?女人嘛,就应该干这个?”巨人撇撇嘴。 “你......” 当年几大巨头明争暗斗,回归之后,泰坦与少君夫人不能打架,斗嘴成了家常便饭。奇妙的是,有毒寡妇之称的少君夫人每每受制,看似憨蠢的泰坦时常占据上风。 不过他知道见好就收,发现毒寡妇有动真怒的迹象,马上转移话题。 “派人接一下福生,别出什么岔子。” “我去吧。”老妇对此颇为赞同,说罢径直转身。 “福生亲自去,能出什么岔子。”少君夫人心里有气,忍不住反驳。 “咱们这样走掉,我担心那个老家伙使坏。” “你是说天听?” “不是他还能有谁。” “龙门客栈的确是大麻烦,又不能拿它怎么样。”少君夫人陷入沉吟。 “那是过去。” 说着,泰坦莫名咬了咬牙,盘子般巨大的脸上闪过一丝凶光。 “老子现在是独立军,再也用不着受他们的气。正好,牛犇一直都不鸟他们......” “你别胡来。” 少君夫人先是警告,接着想起什么,无奈叹息道。“说是独立军,其实就只有这艘船。华龙联邦现在的情况可不太好,师座......牛犇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你想太多了。”泰坦大咧咧说道:“既然是独立军,就得自己打天下,不能指望联邦。话说回来,真要是派个舰队过来,咱们这些人全得靠边站,顶多也就是跑跑腿。所以说,华龙联邦情况好不好,与咱们的关系其实不大。” “至于牛犇,索沃尔的死局他都能破开......” 回头看一眼远方,泰坦有些感慨地挥了挥手。 “蓬莱?天门?那种破地方封得住他?” 这番话听起来信心十足,少君夫人疑惑地望着泰坦,暗想那个破地方驻扎着数万正规军队,岂是索沃尔能够比较。 看起来,这家伙是被打服了。 ...... ...... 正文 第三零六章:凡卓越者,心如铁石 新千年开始,爆发于托马斯星域西北的战争进入第二个年头。在此期间,国际上有很多倡导和平的人士为了终止战争不懈努力,他们当中既有掌握实权的国家领导、政治领袖,也有社会团体,和来自各个层面的精英达人。 他们四处奔走,警告人们战争的凶险和对人类社会的伤害,并且提出各种破解建议。其中有些建议匪夷所思,甚至异想天开。 与此同时,人类最高议会上的争吵依旧持续,各方在举证、反驳、义愤填膺,甚至怒发冲冠中循环。最终,当大多数人都已不再抱有希望,那些力主支持一方的人纷纷行动起来,他们、和在他们之前展开行动的人一起,开始以各种形式参与、或者加入到战争中去。 很快,随着战争的发展,关于交战理由的争论不像初期那么重要,交战各方对战争的宣传由国际转回国内,把精力集中到如何发挥与运用国力击败对手,争取胜利。 年后,一支主要由侨居国外的华龙人资助、由多国非现役军人组成的援战团宣布成立,仅用一个月时间,这个看似纯粹的志愿团体就组织起一支颇具规模的远征舰队,再用一个月就招募到足够多合格的军人与军官。在一次对全世界公开的誓师大会后,这支舰队由巴西亚出发,直接参与到已被联邦定性为“卫国”的战争中去。 “十亿华龙人,人人出一份力,一定能够打败帝国强盗。” 口号响亮而且堂堂正正,人们由此看到宣战誓言的成效。但如果冷静分析一下,这支舰队能够这么快成军、通过“合法”渠道弄来十多艘战舰、并且能够顺利出发、通过诸多关卡,都与红盟的支持密不可分。 这样的举动显然迷惑不了黑盟,援战团刚刚组建,最高人类议会就为此展开新一轮争吵。援战团尚未出发,帝国联盟中实力最强大的波索帝国亲王索尔宣布对姬鹏帝国展开国事访问,就此次战争的成因、过程、人道灾难,以及有无终止的可能与天皇进行探讨。 与援战团高调宣布参战相比,索尔亲王访问的理由更加冠冕堂皇,然而事后人们发现,亲王为这次访问带过去足足一只A级舰队,返程却只有三艘护卫舰。 那支实力强大到堪与普通S级媲美的舰队留在帝国,客观上使得天皇能够更加放心大胆地抽调兵力,全心全意投入到与联邦的战争中去。由此形成的支援力度,远远大于一支仅由退役建军组成的杂牌军。 然而也有人说,亲王的这次行动不是为了支援天皇,至少不那么纯粹。原因在于新近在天网出现的一则视频,内容显示,姬鹏帝国可能在机甲操作领域取得突破性进展,甚有可能实现脑波操作。 在机甲成为地面主战武器的当今,这则视频刚一出现就如同病毒般蔓延,姬鹏帝国一下子成为全世界关注的焦点,各国军政要人、新闻机构蜂拥而入,由此产生的影响是好是坏,是利还是弊,恐怕只有相关领域内的专家、军界人士、还有天皇本人最清楚。可断定的是,战争中的相关人士因这则视频增加很多、很大的麻烦,负担比往日沉重。 对当下华龙联邦来说,视频的内容、天皇开不开心都不是太重要,脑波操作也好,人手操作也罢,终归都是敌人,需要用鲜血和生命阻截。有些遗憾的是,虽然经过战争动员,国内外的华龙人都已投入到战争中去,盟友的支持也已经展开,然而区区一支援战舰队根本不足以改变大势,而且来的太晚。 援战团从巴西亚出发时,正逢两大帝国联合舰队再度击败联邦太空舰队,此后,联合舰队在太空没有了能够对它造成真正威胁的对手,开始长驱直入,夺取各个重要节点。 等到六月,第三跳跃点、也是最重要的星际节点失守,华龙联邦与红盟之间的直接联络被掐断。从这时候起,所有盟友的支持、民间参战团体与相关人士都只能绕道,要通过一片蓝色海区域,类似于走私和偷渡。 国际上的变化风起云涌,发生的星际角落的战争如同初生的怪兽般快速成长,影响放射到周边乃至世界。而在爆发之地,太空胜负渐渐分明,它进入到更加残酷的地面。新千年四月,帝国在联邦第一居民星球鄂尔姆斯草原成功登陆,源源不断的帝国军队真正踏上联邦的土地,开始肆虐。 铁骑践踏,大地为之颤抖,人间正在哀哭。 ...... ...... “我完全不明白。” 莽原上的风狂躁而猛烈,就像嗅到鲜血气息的野兽呼号,这样的环境里,元东竟然觉得气闷,解衣敞怀仍难以放松。 “千里疆土,三座重要城市,几乎没进行过抵抗。数千万民众正被倭寇蹂躏,百万大军袖手旁观,军界震动,国民声讨......哎,你别走......” 急匆匆追上去,元东气急败坏地朝那个背影大喊:“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前方,霍青慢步走上土坡,神色异样平静。 “你说的不对。”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绿毯,季节变换导致气流流动,风显得特别大。霍青站在风墙之中,微眯着眼,头也不回说道:“帝国军队登陆以来,我军经历连番血战,牺牲十万余,毙敌之数相当。这样的成绩虽然算不上优秀,但牺牲的将士不应该承担污名,怎么都不应该被说成袖手旁观。” 元东愤怒说道:“可是民众不管这些。现在这样,怎么对大家解释?怎么向国民交代?” 由于太空战失利,联邦难以阻止帝国军队登陆,关于这点,联邦从上到下都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幸运的是,被委以重任的霍青上将准确预测到帝国军队的登陆地点,并进行了积极准备,不幸的是登陆之后的战斗中,被寄予厚望的霍青非但没能痛击对手,反倒连连失利,仅一个多月就丢失三座重城,鄂尔姆斯草原尽落入敌手。 之前霍青临危受命,无数人欢欣鼓舞,都期待着他像军神那样力挽狂澜。看到这样的结果,联邦上下一片哗然,怨声载道。一些人觉得这位冷面将军徒有虚名,往日的成就不过是装裱出来的画,还有些人甚至怀疑这位皇族后裔心怀鬼胎,根本就是个卖国贼。 民间骂声一片,联邦政府、军部因此承担着极大压力,偏偏此前刚刚赋予了霍青独立指挥权,实在不好这么快就取消。元东专程过来不止要质问,最要紧的是弄清楚霍青的内心想法 “这不像你,也不是你。” 战争催人老。短短半年,正值壮年的国家安全顾问形容憔悴,焦虑加愤怒,让他难以把握言辞。 “即便由我指挥,情况也比现在好!” 这是对能力的质疑,对出色的人来讲意味着羞辱。霍青脸上神色不变,反问道:“换成你指挥,能够阻止帝国登陆?” 元东楞了下,迟疑道:“那倒不是,不过......地面战,我们的劣势并不太大。” 之前讲的不过是气话,表达对战果的不满,哪想霍青真的这么问,他只好以多数人的判断作回应。 “最多......只失一城。” 说到登陆,帝国占了随意选择时间、地点的便宜,联邦则有本土和后勤优势。目前来说,两大帝国虽在太空战取得决定性胜利,但他们很清楚,第一星球不是蓬莱,暂时不会冒险与地面防空武器交火。 短期内,太空舰队的主要任务是攻占并且守卫那些关键节点,只有当地面战斗进行的不顺利,甚至无法进行下去才考虑支援。综合起来,帝国除在登陆初期具备突袭优势,双方差距不大。 “一城与三城,有什么差别?”霍青微嘲说道。 “千万同胞的差别!”元东手指远方:“他们现在......” 霍青打断道:“战争初期,双方都在争取支持,舆论宣传很重要。帝国军队会抢夺资源与财务,但不会进行大规模屠杀。据我所知,帝国在天门市没有展开大规模报复。登陆之后每占领一座城市,都会主动邀请外国记者参观,以此证明他们的解放者身份。” 过去这段时间,战争双方角力的方式主要有两种,首先是战场,同时还有舆论。由于政体和等级制,帝国历来被看成黑暗的一面,登陆之后,其侵略到联邦本土成为既定事实,国际社会的声讨已经变得激烈。若在因为军队暴行引发人道灾难,势必招来更多愤怒。 战略层面考虑,国际社会越是对帝国感到愤怒,华龙联邦得到支持就越大、而且会更早到来,帝国面临的阻力和压力相应增强。 出于这种考虑,帝国占领天门后采取怀柔政策,甚至不惜花费很大力气改善民生,将很多因水患将死之人拯救出来。 作为发动侵略战争的一方,这些举措为帝国赢得不少分数,对去年的那场洪水,国际社会主流声音是指责,由此也影响到红盟对联邦的支持,民众一方面觉得帝国侵略行为可耻,同时也认为华龙联邦枉顾人命,不值得为之参战。 除了这些,还有很多事情对舆论走势造成影响。比如宣战誓言后,华龙境内外都有以普通帝国人为目标的烧杀抢掠行为,也被利用作为 “你竟然相信帝国的宣传?你真的以为帝国军队没有制造杀戮?占领区的民众没有受苦?” 元东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霍青,仿佛才刚刚认识这个人:“霍将军,我手上有多达十几份材料,证明他们的所作所为。” 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叠纸张和照片,朝霍青愤怒摔过去。 “安集,梁田,灵顺,霍阳......派人去看看这些地方,还有没有活人?” 风把纸和照片吹散,飘飘荡荡仿佛一张张面孔,霍青静静站着不动,神色一如既往那么平淡。 “你曾经是军人,应该明白战争一定有杀戮。”他说道:“真正的苦日子在后面。” 元东怒极反笑,说道:“看来你很理解帝国军队的行为?” 霍青摇了摇头,说道:“既然你掌握了帝国军队杀害平民的证据,应该好好利用它们,为联邦争取更多支持。” “用不着你教我怎么做。”元东质问道:“你呢?会做些什么?” 霍青平静说道:“我会指挥部队作战,把登陆的帝国人全部杀光。” 平平淡淡的语调包含着浓稠的杀气,那张冷漠的面孔下蕴含着无法想象的凶心与冷酷,瞬时间,元东觉得霍青仿佛换了个人。 “......就像之前那样......” “元东,你觉得什么是战争?”霍青突然问道。 “战争就是......”思维尚不能转回,元东微微迟疑。 “战争,其实就是杀人比赛。这里的人主要指军人,有时也包括平民。” 不等元东反驳,霍青再问道:“你觉得,我们如何才能打赢这场战争?” “......按照你的说法......就是要尽可能多的杀死帝国军人。” “没错。这就是我们的任务。” “可是......”元东试图开口。 “可是帝国已经占据先机,能在任何地点登陆,无论到哪里都可以找到我们的人杀。等杀够了,抢完了,我们的军队赶到了,他们又能抽身离去,换个地方接着杀,继续抢。实在不行,他们还能挥刀断指,舍弃一部分。” “但......” “你刚才说的那些地方,死人加起来上万。但你知不知道杀人的才多少?” “我不掌握具体情况......”元东说着,表情为难。 “才只有一个分队而已。领头的叫山野,才只是个少佐。”霍青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帝国采取分散投放的方式,到处撒网,处处杀戮,会是怎样的局面?” “处处制造杀戮?不不,国际社会不答应,登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不知不觉,元东头上冒出冷汗。 “舆论?谴责?”霍青反问着,像是听到无聊的话,薄唇弯曲成嘲讽的弧度:“那不是我关心的事。登陆地点周围如果有重城要地,的确不容易。但如果换成乡野小城,偏远山区,情况又会如何?” “我不知......” “你觉得,需要多久人民会被杀到胆寒,政府多久会因此垮台,联邦多久被杀到亡国!” 声音渐渐激烈,霍青几乎不给元东反驳的机会,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们到不了帝国本土,伤不到他们的平民;在这里,我们又抓不住帝国军队。两手空空,该怎么赢得战争的胜利?” 听到这里,元东渐渐体会到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 “战争比拼的国力,国力是什么?是物质,财富,最根本还是人。与帝国相比,我们最大的优势是人多,而且能偶就地补充。反之帝国人少,而且只能从本土运来,每个都不容易。” 霍青微微叹了口气,徐徐说道:“如果没有掘口计划,元帅是想把天门做成一台人命绞肉机。到我这里,帝国军队距离本土更加遥远,运送的成本更加高昂。但若想杀死,得让他们先从天上下来,并且尝好好处。这种好处要足够大,大到让他们舍不得去别的地方,舍不得放弃。” “所以......必须放弃三座城市?上千万人?”元东艰难问道:“他们是我们的同胞,你拿来当诱饵,事先没有任何警告与提醒,合适吗?” 霍青微微挑眉,没有回答,自顾接着前面的内容往下讲。“下来的人越多,想撤走就越难。等到人多到某个程度,走已不可能,割也割不下,只能不停地朝里面填命。” “我们也是。”元东涩声道。 “道理很简单,每杀死一名帝国军人,便能给帝国增加一份负担,我方增加一份胜算。” 说到这里,霍青转回身,张开手臂,整个鄂尔姆斯草原尽入怀中。 “自现在起,这里会是一口炖肉的锅,直到战争结束的那天。” 仿佛为了印证,两人身后,指挥部与军营突然间热闹起来,无数铁甲开出驻地,渐渐汇聚成钢铁洪流。 一台绯红色机甲走在最前方,妖艳的色彩在日光的照耀下分外玄奇,让人不禁要怀疑那是不是一场活过来的梦。 “大家都准备好了。” 联邦唯一战神的声音传过来,清冷,平静,淡漠,听着竟然与霍青有几分相似。 “开始吧。”霍青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挥挥手臂。 “出发!” 一声令下,铁甲向前。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元东出乎意料地未能感受到多少激情。他有些茫然地回头,望着那台被全体联邦人看成骄傲的机甲,想象着里面那个曾经熟悉、今日却觉得有些陌生的人。 秦梦瑶知道霍青的计划,但她一点都没有透露给元东知道。诚然从保密的角度,她这样做无可厚非,然而给元东的感觉不是这样,并由此生出许多感慨,诸多联想。 联邦有许多出色人物,但不是每个都能成为真正的佼佼者。军神,总统,霍青,秦梦瑶,或许也包括牛犇......他们是一类人。 自己看起来不是。 ...... ...... 正文 第三零七章:新城 五月,太阳渐渐灼热,地上的水变成汽蒸发到空中,混合着各种怪异的味道。 经历数月水患之后,天门市迎来新主人,城市面貌也像变幻的季节一样发生转变。当前,虽然空气质量依旧不是太好,但是人们至少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在浸泡着尸体的水里生活,不用担心瘟疫在身边爆发。 生活,正变得美好起来。 今天是好天气,熊武功开着小卡车离开城区,开始一天的寻宝之旅,沿途街道上人来车往,时不时看到由帝国军人守卫的临时救助点,也有巡逻队穿街走巷,还看到一名女性随军记者在街头采访,被采访的对象是一位花甲老人,操着本地口音。面对镜头,老人声泪俱下,向全世界描述自己一家人在水灾中的经历,控诉实施者的罪行。因为心情过于悲愤,采访期间老人几度失声,甚至需要服用急救药物才能继续。 “......老少十几口,熬过来的只有四个......” “......大道理我不懂。但我们曾经是联邦公民,联邦军队应该保护我们,而不是屠杀.....”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用我的命换回孙子的命......” 采访最终结束,老人被两名帝国军人带走领取奖励,那名记者接过话筒,对着摄像机做最后陈述。 “......老人的名字叫陈生,土生土长,老实本分。这里的街道上,和他家类似遭遇的人,到处都是......” “......所以,这就是联邦,这就是联邦军队......” “......伟大的天皇命令我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掠夺,正相反,我们要帮助他们摆脱苦难,恢复往日的平静生活,并且把家园建设的更好。” 讲到这里,记者用力挥舞起拳头,周围聚集的人群鼓噪起来,有的神情愤怒,有的默默流泪,还有的喝彩、为之鼓掌。人群外围,熊武功在车里默默摇了摇头,发动汽车继续前行。 换成两个月前,这样的采访与报道很有价值,多半能够帮助她提升地位,放到现在却已经是剩饭,无数次重复。还有那位站出来讲述惨事的老人也是如此,最初这样做的人可以让全家得到安顿,如今的奖励只有几袋大米和一些常用药物罢了。 熊武功不同情那位老人,也不为围观者的智商操心,他停车的理由很简单,那个记者长着一副漂亮而且有些稚嫩的脸蛋,让他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的女儿。 女儿已经无法长大,若不然...... 想什么呢,该去干活了。 熊武功再次摇了摇头,收敛心神,准备专注于今天的工作。这不仅是维持生计的办法,也是他实现誓言的唯一途径。 去年那场滔天洪水,数十万帝国军人化身水鬼,无数军械、物质包括机甲被淹没,散落在各个地方。此后洪水渐渐退出,那些枪、炮、能量块、机甲、炸药等等全都成为隐患,被老百姓得到还好说,万一落到联邦军人手中,便会成为杀人之刀。 更可气的是,这把刀是由自己打造。 除了物质,还有尸体,虽然天皇在帝国至高无上,但也不是毫无顾忌。要知道,首批参战的军队中有打量贵族子弟,他们已经为帝国、为天皇献身,若连尸体、或者骨灰都无法带回,怕会引发诸多人不满。 总而言之,清理工作必须进行,然而战争还在进行,水灾的面积又那么大,驻守天门的帝国军队继无精力、也无能力对全部地区展开搜索,在经过一番商讨后,有人提出一项颇具智慧的提议,发动城内与周边百姓做这件事,根据遗物价值给予相应奖励。如此,一方面可以减轻军队压力,并能收揽人心,甚至可以从中筛选出真正愿意与帝国靠拢的本土人士,加以利用。 有这么多好处,这条建议当即被采纳,实施之后很快见了成效。两个月之后,帝国军队对重点地区集中清理工作实际上已经结束,对遗物、尸体的收集主力变成平民。唯一有些麻烦的是,平民大多对武器装备没什么概念,清理时容易造成事故。 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野外、偏远地方死些人罢了。 现如今,天门城内很多人靠这个生活,大家美其名曰寻宝之旅。熊武功是其中的佼佼者,成绩优异,地位和待遇也随之提升。譬如他开的这辆卡车,以及车上带着的机甲专用维修手臂,都是由帝国军队发放。 这些可都是管制物质,拥有便意味着权力。想要获得更多,他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接下来的路上,除了必须经历的盘查,熊武功再没有停过车。途中他还碰到一次抓捕,一场枪战,遗憾地是巡逻队未能生擒目标,损失两三人后以强大火力将其击毙,倒也算不上毫无所得。 隐约听到巡逻队员之间的交谈,熊武功知道那个人可能是联邦留下来的间谍,负隅顽抗的结果当然是死路一条。 和刚才那个采访一样,这类抓捕刚开始很多,现已不太常见。联邦设法留下来的人要么被抓要么被杀,还没抓到的很难再被抓到,刚刚那个倒霉鬼如果不是本地人举报,多半还在潜伏等待机会。 这也不关他的事,虽然......大家的目标可能有部分重复。 呼吸着复杂的空气,熊武功一路前行,出城最后那道关卡,一个平常见不到的高级军官注意到他的记忆工卡为罕见的蓝色,饶有兴趣地拿过去查看,并和熊武功聊了两句。 “干的不错。” 按照军部的既定标准,做到熊武功这种程度,其人被自动列为“友好人士”,值得关注。 军官夸奖一句,接着问:“为什么你收集到的只有军械,没有遗骸?” “我专门找机甲,洪水来的时候,机师一般不在座舱。”熊武功微低着头,宽大的脸盘上表情有些不安。 “哦。” 军官自己也是机师,想了想,发觉熊武功的描述符合常理。 “为什么只寻找机甲?” “我胆儿小,怕鬼......怕看到死人。”熊武功越发不安,紧张地搓着手。 “干这行,居然害怕尸体?”军官先是一愣,有些不信地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大汉。忽然他想起来自己的措辞不够恰当,当即板起面孔。 “你所说的死人都是帝国英魂,是英雄,不是什么恶鬼。不允许你对他们不敬!” “是是是,我没有不敬,我只是怕......” “你用不着害怕。”军官放缓语气说道:“你现在做的事,和他们一样是帮助帝国,他们的灵魂、他们的家人都会感谢你,帮助你。” “是是是,我也感谢他们......” “不能只说不做。”望着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军官开始在心里给这个大汉打分,并决定做一些初步测试。 “我命令你,这次搜索必须找到、带回来一些帝国英雄的遗骨。” “啊?” 熊武功瞪大眼睛,一副想争辩又不敢争辩的样子。 “可是我......” “这是我的命令,你必须执行。” “那、一些......是多少?”熊武功哭丧着脸。 “多多益善。” “啊?” 熊武功压低腰身到与军官平齐的高度,苦苦哀求。 “长官,我真的不......” “在我面前,接到命令永远不准说不行。”军官先是喝叱,接着是鼓励,“这样好了,你头一次破例,要求放低一些。”他伸出一只手,在熊武功眼前晃了晃。“五个,至少五个。” 不给熊武功再求饶的机会,军官叫人搬来一捆装尸袋,仍到熊武功的车子里。 “不够五个,不允许回城。” “呃。” 知道争辩下去只能是徒劳,甚至会带来麻烦,熊武功只好应着,垂头丧气地返回车内。临走时,那名军官示意放行,特意朝他摆了摆手。 “记住,搜索英魂这是帝国赋予你的使命,是对你的考验,也是你的机会。” “是是是,谢谢长官。” 熊武功陪着笑,转回头,面孔忽然扭曲起来,神色异常狰狞。 “五、条、死、狗,那还不简单。” 卡车经过关卡出城,在心里咒骂的熊武功丝毫没意识到这次寻宝会碰到什么,给他的生活和规划带来多大冲击。 ...... ...... 正文 第三零八章:有故事的怀仇人 曾经硝烟弥漫的古城静寂无声,经过那些被枪炮摧毁的房屋,随处可见斜靠地面的屋梁,破烂的门窗,和布满灰尘暗黑色布条。 这些是战争留下的痕迹,以无声的方式告知人们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曾经被流淌热血的人视为珍宝,然而随着战线向远方推进,它们又一次被人遗忘。 洪水过后,帝国军队入主天门,出于某些想法,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座接近荒芜的小城彻底清空。自那时起,小城再也听不到人声,然而与野外的安静大为不同,这里发生过太多故事,断壁残垣之间的记忆不甘于被时光埋没,时常会有人声鼎沸的幻觉。 那被看成孤魂野鬼残留的标志,走在其中,偶尔听到野狗嘶鸣,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别的什么,声音似被凝固在某个范围之内。 没有人愿意到这种地方来,连那些终日与死尸打交道的寻宝之人也尽量回避,期间帝国军队搞过几次搜索,但却一直没能找到要找的事物,带队军官还因此挨了骂。 熊武功知道帝国军队在找什么,不仅如此,他还知道他们为什么没能找到。 “用到他的时候到了。” 熊武功小心驾驶着卡车,一面在成堆的杂物之间穿行,一边留意做过的标记,很快,他沿着走过的路到了一处还算完整的建筑前,停车后抬头看看,默默地叹了口气。 龙门客栈,曾经那么多年独守清净,在帝国的强势压力下也只能选择搬家。小城最后的聚集之地,短短数月就被夜草占领。 感慨过后,熊武功熄火、下车,打开车厢拿出一条藏尸袋,回头走向客栈大门。 一股微风吹过,送来些许异样气息。 推门的手在空中停顿刹那,熊武功目光微闪,左手继续推开大门,身体却突然前冲,闪电般撞进里面。与此同时,他右手拿着的藏尸袋飞起、展开如一片黑云,压盖住那一抹明亮颜色。 “咦?” “好身手!” “好大块头......” 几声惊呼交错,两条身影纵横,伴随着“蓬蓬蓬”的连续撞击,生死线上几度来回。 嗬! 呼喝伴随又一次重击,两条庞大的人影分开,熊武功踉跄着退到墙边,心沉了下去。 帝国军队悬赏寻宝,一方面有效利用了人力,但也因此滋生许多不法事。一些人开动脑筋,觉得与其辛辛苦苦搜索,不如从别的寻宝人手里抢夺。这些人当中既有普通百姓,也有做过星盗、佣兵、甚至有人当过兵。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恰恰就是熊武功这类成绩出色的寻宝人。 熊武功对此早有所料,并且有所防范。进门时他看出有人埋伏,但是判断出错,而且是大错。 刚刚交手的绝不是那些觊觎别人劳动成果的寻宝者,确切地说法,他是一个常年在生死线游戏的杀人高手。 这样的对手一个都很难对付,何况有好几个。更让熊武功感到懊悔的是,他从那几声惊呼声听出意外,但没有感觉到惊慌,更没有警惕、害怕的意思。 换句话说,对方虽对他的到来、身手感到意外,却有十足的把握拿下。 转念的功夫,熊武功打眼看清周围情况,动手的大汉体如巨熊,比熊武功更高、也更壮,同时正门内走出来七八个人,其中一个明显是巨熊的孪生兄弟,其余也都神情彪悍,桀骜不驯。 还犹豫什么! 转念间,熊武功强压下内心的震惊与伤痛,倒退途中加速、转身,跃起,一只手塔上墙头,同时用双脚借力,试图翻墙而过。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动作不可谓不灵敏,因此引来那些人又一次惊呼,和交手巨熊的怒吼。 “胆小鬼,别跑!” “等等。” 巨熊咆哮,因为战斗没有结果。当他迈开大步追击时,另一个平淡的声音传入熊武功的耳鼓。 几乎和声音同时到来,一只手握住熊武功的脚踝,轻轻一扯便把他从墙上拽了下来。 “嗯?” 熊武功重重摔到地上,好几条身影围过来,几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全都注视着他的左脚。 鞋头利刃已弹出,然而最后一击没能命中,甚至没有机会开始。 “这家伙?” “不简单啊!” 第三次惊诧,之前与熊武功交手的巨熊使劲儿瞪大眼,呼哧呼哧直喘。看样子他本来是想骂熊武功胆小,但是看到鞋头的利刃,骂人的话收了回去。 假如不是熊武功心存顾忌,战斗会是另一种结果。生死间游走的战士不会找借口,巨熊意识到刚刚那场平局有些幸运,随即改了态度。 “大个子,不错。” 熊武功没心情计较巨熊的态度,他一边晃着脑袋,一边感受说小腿的酸麻,一面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那个被人群簇拥的年轻人。 论眼神,论气质,甚至论相貌,他在这群人当中都不起眼,之前熊武功一眼扫过人群,根本没留意到其存在。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其余人便自动退为陪衬,再也掩盖不住。 “你,你是......” “他是牛犇。” 穿风衣的男人瞥着嘴,紧拧着好看的眉毛,满脸不爽。 “喂!你看看我,我的名气也很大!” ...... ...... 无论对牛犇还是对熊武功来说,这次碰面不在计划之中。不过双方都是明白人,交谈很顺利,误解很快化解。 令熊武功感到意外的是,牛犇先是问了问城内的情况,便在毫无信任基础的情况下向熊武功提出,可不可以帮忙做件事情。 “你们想混进城?不行不行,这根本不可能!” 熊武功连连摇头,坚决的语气说道:“这么多人,又都这么显眼,找不到合适身份。” “佣兵不行吗?”不能第一个被人留意,叶飞依然觉得不爽,语气微嘲:“很多佣兵和你一样替帝国寻宝,难不成盘查那么仔细,每次都一个个进行对照识别?” “用不着对照。”小腿酸麻很长时间难以消除,熊武功一边用力地揉,一边说道:“身份信息都在工卡里存着,进城时扫描,全自动,瞬间真相大白。” “是吗?听着好高端的样子。” “是啊是啊,全自动。” “呵呵,不得了。” 周围几声讪笑,熊武功听出笑声包含的轻蔑,愈发疑惑。 “你们想黑进军队系统改写记录?不行的,那不可能......” “又是不可能。亏你有这么好的身手。” 说着叶飞自己动手,从熊武功身上翻出工卡,转身走向另一个房间。 “这个我先用下。” “呃?” 熊武功知道自己还是俘虏身份,明智地没有抗议。他不明白叶飞为什么说后面那句话,“可不可能”与身手好坏之间存在什么样的联系? 疑惑中,这边牛犇问他:“说说你吧。为什么替帝国人寻宝?” 熊武功翻翻眼皮,说道:“混口饭吃也不行?联邦英雄连这个都管?” 牛犇平静的目光看着他,没说话。 “这货不老实。”小托马斯旁边咧嘴。 “你的工卡是蓝色,车子里有机甲维修臂,加上这么好的身手,和战斗经验。” 着重强调“战斗经验”这几个字,大托马斯掰着手指,啧啧连声感慨。“这年头,混口饭吃原来这么难。” “对城内情况也很了解,分明是存心。”徐达查缺补漏。 “绝不是普通人。”小托马斯最后总结。 三言两语,熊武功内心微寒,对这批人的评价再上一层。 “呵呵,不是普通人也要吃饭,也要过日子,也要......” “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生活。” 牛犇打断说道:“你是不是担心不答应帮忙,会被灭口?” 熊武功奇怪说道:“怕被灭口,我怎么会不答应?” 牛犇笑了笑,说道:“你不是不答应,是不想随随便便答应。” “不答应不一定有事,胡说八道才会死。”小托马斯爱多嘴,总是把别人明白的内容说的更明白。 “都不会。”牛犇摇了摇头,说道:“不管你答不答应,最多关你一段时间。” 平平淡淡的语气,听着却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味道。熊武功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相信对方,嘴里却不由自主问道。 “为什么?” “我们自己有办法。当然,你愿意帮忙最好。”牛犇淡淡说道。 这句话有点伤人,意思是: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背后还有一层含义,既然无足轻重,自然也就用不着灭口。 熊武功并不觉得屈辱,但也难免有些失望。他望着牛犇,试图从其表情分辨些什么,可惜结果只有失望。 “联邦军队离开时留不少人,但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况且......” 意犹未尽的原因很多,熊武功故意停下来,想看看牛犇能听懂多少。牛犇也在看着他,平静说道:“联邦是打了败仗,内部存在很多问题,但你不要把联邦想的太无能。况且,天门毕竟是联邦领土,城内九成以上是我们的人。” “九成?”熊武功冷笑起来:“看来你不知道城内的人怎么才能渡过水灾。” 听到这句话,屋内忽然安静下来,爱与人抬扛的小托马斯歪了歪嘴,想说但是没有开口。 水患数月,天门四面漏风,最严重时,天门市全城停水停电,食物、药品、暴乱,区分的话,有军队管控的时间段还好,但在中途,联邦撤军、帝国入主之间的那段空白期,惨状根本无法描述。 这些事情,经过帝国的报道后被全世界所知,反倒是那些战争中的人,由于消息闭塞、或者有意隐瞒而不知晓。 牛犇的神情也有变化,眼角跳动几次。 “你想说的我知道。” 片刻后,他对熊武功说道:“水患的伤害,带来的民愤民怨,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熊武功很不服气:“水灾的时候你进城看过?还是事后听别人说?” “水是我放的,我当然清楚。”牛犇平静说道。 “水是你放的你就清楚?”熊武功觉得莫名其妙,问着的时候忽然瞪大眼睛:“水是你放的?” “嗯。”牛犇点点头。 “你!”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熊武功剧烈喘息,很久才强压下心头躁动。 “你、可、真、狠!” 牛犇没有回应这句话,也没有回避熊武功的视线,双方就这样对视片刻,最终熊武功意识到,自己眼神中的质问并不能给对方造成杀伤。 “......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呢喃好似自言自语,熊武功惨笑着说道:“我没资格说你。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水是你放的,就比别人更清楚?” 牛犇皱了皱眉,神情变幻,似乎遇到难以回答的问题。 “怎么?不敢说?还是不能说?”终于抓住对方短处,熊武功迫切地追问。 牛犇摇摇头,说道:“如果是你下令,你也会很清楚。” “为什么?”熊武功追问。 “不为什么。” 牛犇再次摇头,正要说下去,叶飞冲进去的那间屋子里出来,身后跟着得福。 “成了。让这家伙见识见识。” 说着从得福怀里拿过来光脑,接入熊武功的工卡,轻点几次,身份信息、包括履历全部呈现在屏幕上。 信息无误,照片变成小托马斯,所有验证信息全部通过,丝毫无误。 “这......这样没用!” 熊武功先是目瞪口呆,接着跳起来大喊:“这里改掉没用......” 叶飞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去,说道:“我保证,在城里扫描也是这样。当然啰,熟人那里瞒不过。” 撒谎没有意义,熊武功不得不相信叶飞的话,汗如雨下。他心里知道,凭这张卡,自己数月来的努力已经全部被摧毁。反过来看,对方既然能够摧毁,自然也能逆向操作,将一切恢复。 不知不觉,熊武功的视线转向得福。这么短时间,如此大的变化,那道是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娃娃做成? 注意到熊武功目光中的不善,得福回瞪着他,恶狠狠说道:“这份履历是你编造出来欺骗鬼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要是能和天网对接,我把你的祖宗八代都挖出来。” 听到这句话,熊武功几乎当场崩溃。 “瞧出来没,这货有故事。”小托马斯又忍不住,炫耀自己明察秋毫。 “废话。”哥哥甩给他一记白眼。 “牛司令,和你说点事。” 另一边,叶飞找到牛犇,在其耳边低语。 “这家伙本来有老婆孩子,死在......” 牛犇默默听着,等叶飞说完,他沉思片刻,再把熊武功叫到面前。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什么?”熊武功心思不在,几乎忘记了刚才的对话,和自己提出过的问题。 牛犇等了一会儿,待到熊武功神情缓和,才说道:“我在天池掘口放水的那个时候,你应该不敢做同样的事情,所以你不会知道,为什么放水的人最清楚结果。” “......然后?”熊武功呆呆问道。 “现在不同了。”牛犇继续说道:“把现在的你放回到当时,你会做同样的事。所以不妨想象一下,在你下令炸堤之前,是不是很清楚结果会怎样。” “呃......” 熊武功暂时没有心情想象,茫然地问:“你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无论你把仇恨落在谁身上,眼下都是一个机会。”叶飞代替牛犇回答。“要是你恨放水的人,就是牛犇,可以借这次机会干掉他,还能成为姬鹏帝国的大英雄,领取一辈子享用不尽的悬赏。反之,如果你想杀的是别的什么人,我们可以顺手帮忙。” “啊?” 这样的回答,与之前交谈的关联,熊武功感到难以置信,弄不清因果。他的思想暂时处于短路状态,无法思考,只能用惊疑的目光看着牛犇,等他确认。 牛犇朝他点点头。 “叶政委讲的没错。” 说着牛犇转身去了,并且叫走所有人。 “按计划准备,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 ...... 正文 第三零九章:契合的机会 交谈并不顺利,并且发生争吵,原本熊武功以为会有二次谈话,兴许还会换人、车轮战之类,譬如威胁,利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些都有可能发生。然而事情和他想的完全不同,那些联邦军人就只是把他关在屋内,除了吃饭的时候送食物过来,其余时间不理不问。 最开始,熊武功觉得这是心理战术,后来觉得不对劲儿。他听到外面有巨大的钢铁碰撞声音,说明牛犇他们真的很忙,而这种忙碌没有刻意回避熊武功的耳朵,似乎也象征着什么。 关于“帮忙混进城”换取“相助杀人”的提议,因为有得福当面表演,前者的艰难程度大大减小。熊武功知道自己的出现是意外,可以肯定牛犇他们有自己的计划。至于后者,这批人进城当然不是为了帮忙建设,而是要实施某个秘密计划,而那个计划肯定与帝国不利,因而那个“顺手帮自己的忙”的提议,称得上是名副其实。 这样算起来,双方几乎称得上是情投意合。熊武功不理解的是牛犇怎么会如此大意,随随便便就相信自己。假如自己像叶飞说的那样,这边嘴上答应,转身把他们卖给帝国人,又会怎样? 身边没有看守,熊武功却没有尝试逃跑,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故意把曾经问过牛犇的问题重复一遍,结果只换来一笑。 “我要是不答应,你们会把我怎么样?” “呵呵,你想多了。” 笑容轻蔑,然而轻蔑中透出的是真诚,熊武功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就像牛犇说过的那样,他愿意帮忙最好,反之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麻烦。 “我要见牛犇。”他对那名士兵说道。 “师座这会儿没空。”送饭的士兵并不感到意外,有些随意地回答道。 “没关系,我可以等。”熊武功的声音也很沉静。 直到夜深,牛犇才来和他见面,熊武功注意到他满身油污,神情略显疲乏。 “你们在忙什么?”熊武功随口问了句,心里并不期待答案。 “拆机甲。”牛犇一面回答,一面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们也在寻宝?”熊武功有些好奇。 这样问并非无的放矢,更不是羞辱。由于星路断绝,联邦军队得不到补给,洪水刚一减退,最先在战场收集物质的就是联邦军队,即便是现在,汉江平原仍有很多小股联邦军人出没,与帝国军队时有交火。 民众当中,有的寻宝人更愿意把找到的东西换个地方藏起来,私下偷偷找机会送给联邦军队,这种事情从开始就是帝国军队的大忌,打击毫不手软。 熊武功一直在心里猜测牛犇等人的目的,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不可能像普通士兵那样收集残存物质,从被水浸泡几个月的机甲里拆部件。 “是我们自己的机甲。”牛犇看出熊武功心里想什么,微微笑了笑:“忘记了你是行家,该叫去一块儿帮忙。” 熊武功心里暗暗吃惊。小城距离天门不足一百公里,这些人开着机甲跑到帝国军队眼皮子底下而不被发现,除了自身强悍,或许也表明联邦在这里留有余力。 可是,冒着巨大的风险、辛辛苦苦把机甲运来,为什么要拆开? “为什么把机甲拆开?” “方便运输......” 牛犇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转身走到熊武功面前,坐下来说道:“我们进城不是为打仗。别的,暂时不能告诉你。” 这句话让熊武功明白了一件事,牛犇谈话简短、直接,不喜欢互相绕圈彼此套来套去。 于是他直接问道:“你让我帮忙,为什么相信我?” 牛犇回答道:“你刚刚经历家破人亡,做事却很积极。你留在天门,能力却与生活状态不符。这两点说明你想报仇,而且,报仇的对象不是联邦,也不是我。” 听到这里熊武功不得不承认,联邦的这位传奇师长不止心狠,战斗力强,观察力与判断也极为精准。 “既然进城不是为了打仗,你们怎么帮我?” “帮你是小事情,不至于到要打仗的程度。难不成......” 牛犇望着熊武功,半是疑惑、半是恍然问道:“你究竟想怎么做?” “......” 熊武功张了张嘴,想回答,但却说不出有力的话。 家破人亡,人生最惨莫过于此,熊武功曾经对着妻儿燃烧的尸体发誓要为她们复仇。他一步步走回天门,熬过洪灾,等来了帝国军队,然后通过寻宝的方式一步步获取好感,逐步接近、获取信任。 熊武功没有急于在帝国人面前表现实力与能力,做出来的样子,是一个因为战争受了伤、内心怀有仇恨的男人。 这些步骤有条不紊,看起来是一个完整计划的前奏,但在后半段,熊武功并不清楚自己该怎样做。 杀几个普通士兵甚至军官,根本用不着这样刻意谋划。 然而,谋划之后呢? 打入帝国内部,刺探军事机密? 那他岂不成了联邦的间谍? 熊武功不想、也不喜欢那样,他虽然没有把复仇对象定为联邦,但在妻儿的死这件事情上,某种意义上在于联邦的无能。 不做间谍,又该做些什么? 当初攻城的帝国军队,包括川崎和边野等最高长官在内,绝大部分被一场大水淹死,某种意义上,眼前这个举手间杀死数十万人的年轻人可以算他的恩人。熊武功没办法知道那个开炮炸死家人的帝国士兵是否在还活着,他的誓言、和之后的行动都出自巨大悲痛下的本能,但其实没有具体目标。 杀几个小兵不解恨,只有去杀高级军官。可是,怎样才叫高级? 大佐?少将?上将?战区司令? 和妻儿相比,他们算个屁啊! 总不能去刺杀天皇吧? 复仇的念头就像是一个梦,一个虚幻的肥皂泡,一股支撑的意志。突然间,这个肥皂泡被一个问题点破,熊武功从梦中醒来。 “我......” 目标一旦失去,所有伤痛全都像怪兽般猛扑过来,无法想象的恐怖力量,瞬间将这个粗壮强悍的汉子击跨。 熊武功瘫倒在椅子上,眼里涌现出巨大的悲哀,与深深的绝望。在他对面,牛犇目睹了这个男人在极短时间内的变化,内心既同情,又觉得震撼。 “我是不是很可怜?你是不是可怜我?” 瘫倒的男人虽然无力,但他看到了牛犇眼神和表情,莫名之间,他突然变得暴怒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可以随随便便利用我!玩弄我!” 牛犇静静地望着他,没有立刻做出回应。 他的平静未能给熊武功带来安抚,反而令他更加愤怒。 “你是不是觉得我无路可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熊武功跳起来,朝牛犇大吼:“你是不是认为我......” “我以为,你的心里有很多困惑。”牛犇突然说道。 “......” 熊武功呆在原地,通红的眼睛里是一片空洞,剧烈喘息。 彼此立场不同,站位有所差别,牛犇心里所想到的与熊武功认为他想到的完全两样。 他看着熊武功,尽量平静的语调说道:“我认识的人当中,或许有人能为你解惑。” “解惑?呵呵......有用吗?”熊武功惨笑起来。 “我觉得有用。”牛犇认真回答道。 熊武功沉默下来,很久才又再次开口,空荡荡的眼睛里涌现出少许光泽。 “我相信你。” 信任有很多种,牛犇是那种能让包括敌人在内都相信他的人,熊武功自不例外。经过两次谈不上交往的会面,算不上友好的交谈,熊武功已经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会胡说八道。 “我想,可以让他们和你谈谈。”牛犇想了想,又道:“在此之前,叶飞能够帮你点忙。” “他?”熊武功满是失望。他对那个飞扬跋扈的家伙印象颇深,但是绝对与“智者”不沾边。 牛犇淡淡说道:“叶飞的经历或许不如你惨,但在受打击的程度上绝对不比你轻。另外,他身上背负的是你无法想象的巨大压力。” “那个家伙太狂,我不喜欢他。”熊武功毫不犹豫说道。 如换成别的场合,牛犇会因为这句话失笑。他想不出来,这个沉浸在哀伤与绝望中男人怎么会用如此呆萌的口吻描述对叶飞的印象。话说回来,他讲确的是真心话。 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因失去控制摘掉面具的后果。 “没人要求你喜欢他。”牛犇只能微微叹息,说道:“算了叶飞现在很忙,等有了机会再说。” “你刚刚说的那个......”熊武功怀着希翼问道。生平头一次,他对与人聊天有所期待。 “人不在蓬莱。” “......”熊武功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但在天门也有可能与之取得联络。” “......”熊武功什么都不想说了,只默默地等对方安排。 “刚才你问我是不是觉得你无路可走。我的回答是,你一直在路上,只是还没有看清方向。” 牛犇站起来,朝他伸出手,真诚说道。 “做个选择吧。” ...... ...... 次日,熊武功返回天门,值守室内再次遇到那位与其有过交谈的帝国军官。 “是你?” 发现过来验卡的是熊武功,军官诧异问道:“这么快回来,任务完成了?” 熊武功欠着身子回答道:“只找到一具......” 话未说完,军官的脸已经沉下来。 “你敢敷衍我?” “不是。我......” “别说了。”军官抓起桌子的工卡扔回去,冷冷说道:“尸体留下,卡不用验。你给我马上出城,继续搜索。” “可是这具......” “多说一句,任务量加倍。”年轻的军官脸色微红,声音更加严厉,眼神也变得毒辣起来。 这样不是因为羞怯。而是熊武功不走运,赶上这位军官刚上任,正需要立功和竖立权威。显然他不希望自己的命令被忽视,何况对象只是个寻宝人,因此什么样的理由都不想听。 很为难正在这时候,一个清脆的童音忽然响起。 “那是边野的尸体。” “什么?” 军官楞了片刻,慢慢站起身、探出头,才发现熊武功脚边站着个五六岁的孩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像个泥猴,唯独眼睛格外明亮。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儿......你说什么?!” “他跟他一块儿进来,我以为......” 带熊武功进来的士兵以为闯了祸,慌忙解释。年轻的军官根本没兴趣听他讲话,猛地从桌子后面冲出来,一把将得福举起来。 “你刚刚说什么?谁的尸体?” 唉! 熊武功暗暗叹了口气,一半为这个不知轻重的孩子觉得头疼,一半因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 怎么会答应的呢?而且带着这个祸害进城? 熊武功不知道,就在他感到懊悔的时候,小城那边,叶飞正因为这个决定与牛犇争执。 “你怎么把牛二交给他?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独立军政委怒火滔滔,前后追着牛犇发泄不满。 “太轻率了,太冒险了!简直是胡来!” “一个小孩儿,能有多大危险。” 关于得福,牛犇从来慎之又慎,这次却不怎么放在心上,仿佛天门不是龙潭虎穴,此次前去只是观光、游玩、甚至探亲一样。 “屁话!帝国人只要稍微检查一下,立马发现牛二的身份。” “什么身份?人形光脑?机器管家?私人玩具?”牛犇反问着,一边叫来托马斯兄弟,几个人合力将机甲的前胸外挂护甲拆开并且抬到一边,放好。 “即使被发现,问题也不大。” “万一哪个鬼子看上牛二怎么办?”叶飞上去搭了把手,一面继续质问。 “那样也好,有机会接触核心系统。” “那要是看上牛二的鬼子上前线呢,回国呢?打仗死掉呢?牛二怎么办?” “回到我们中间。”牛犇给自己套上修理臂,准备朝座舱动手。 “你就这么有把握?” “当然。” “那要是万一......”叶飞眼珠转了转,说道:“碰到恋童癖怎么办?你知道的,鬼子大多数变态。” 牛犇身形微僵,回过头来说道:“无聊不?你是不是闲得慌?” “身为独立军政委,总后勤部长,我有责任和义务监督你的所作所为,保护独立军的财产。”叶飞理直气壮。“还有,那个姓熊的家伙不简单,你太轻信他。” “相信不等于轻信,况且有人看着他。”牛犇不想再被纠缠,说道:“约定时间快到了。你去和陈先联络,能不能先安排几个人进城。” “用不着你操心。”叶飞神色悻悻,“谁看着熊武功?陈先?” “一位前辈。” “好啊你,又藏私货!”叶飞怒不可遏,“哪个前辈?我认不认识?是不是很厉害?” “当然。”牛犇淡淡回应道。 ...... ...... “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年轻的帝国军官神情激动,被举在空中的得福满脸惊恐,熊武功慌忙挤过来,低眉顺眼,小心回答。 “是......我觉得应该是。” “为什么?” “军衔,衣服......” 几个月前的尸体早已腐烂,相貌肯定认不出来,但如服装、肩章和勋章之类,足以表明主人的身份。身份越是显赫,这类标志越多。 “啊!对对对!快快快,去看看!”军官终于醒悟过来,随手把得福扔到旁边,以接近冲锋的速度奔向外面,顺口丢下句。 “哪里捡的小孩儿,这么沉。” 不怪他如此激动,此前帝国在小城战场搜索最主要的目标就是找到边野的尸体,为此有军官受到处分。对国内帝国民众而言,找到边野意味着安慰,对这位军官来说,代表着实实在在的军功,而且是大功。 那么多帝国军人带着专用设备没能找到,熊武功为什么手到擒来? 验证身份之后,熊武功给出解释。宣称自己找到遗骨的地点是在城内一个接近龙门客栈的角落,和两台机甲被深埋在瓦砾之下,而非之前帝国人重点搜索的小城周边。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藏尸袋臭气熏天,最初的激动过后,年轻的帝国军官命令部下照顾尸体,自己捂着鼻子,在一边和熊武功探讨细节。 “去年那场战斗,边野阁下身先士卒,勇猛作战,深入到小城内部。所以他的遗骸出现在城内,而非荒郊野外。” “嗯,一定是这样的。”熊武功随口应着,“听说那场战斗打的很惨烈。” “惨烈?不不不,是壮烈!” 军官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情,声音慷慨。 “那场战斗,帝国军队中了奸计,边野率领部下英雄作战,虽然没能将敌人全部消灭,但却击毙两名重要军官,都是实力很强、很有前途的机师。对了,我记得他们的名字,一个姓黎,一个姓唐。” 说这句话的时候,军官哆嗦一下,打了个寒颤。 距离城门百余米之外,某个墙角,一个瞎眼乞丐颤巍巍起身,空荡荡眼睛朝向这边,“看”了片刻后才又回头,身体缩回到阴影里。 “奇怪,这时候还有冷风?” 年轻的帝国军官疑惑地摇了摇头,转身又变得振奋起来。 “这次你立了大功,会有很重的奖赏。”他伸出手,拍了拍武功的肩膀。 “对了,我是上原正泰,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真的?” 熊武功压低身躯,以便军官能够更加方便地展现亲和。 “我......有个希望。” “说吧,尽管说。”正在心情好的时候,上原正泰大方挥手。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到帝国过真正的生活。” 熊武功试探着提出请求,脸上满是仰慕的神情。 “我想参加观摩团。” ...... ...... 正文 通知 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看最快更新 《一念永恒》请上 http:// 正文 第三一零章:被征服者的建议 天门历史上饱经战乱,人员结构复杂,流动性很大。这里有过很多外来人定居,也有很多本地人流落在外。此次帝国入主之后,由民政部门牵头组织有亲属在外的人前去帝国,体验帝国人的幸福生活,并与亲属团聚。 观摩团因此又被称为探亲团,目的在于笼络人心。对这次活动,帝国投入很大精力,并在国际大肆宣扬,甚至影响到战场搜索。由于占领的时间不长,对申请人的身份核查极为艰难,截止目前,观摩团才只进行过一次。在当时,有来自世界各地数十家媒体全程跟踪报道,很是轰动。 此项活动为姬鹏帝国在国际上赢得不少民意分,当下,第二批探亲名单正在审核之中,因为有第一次作基础,报名人数陡增。然而一波风潮过后,人们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大大降低,与此同时,由于报名人的身份核查工作极其繁重,直接影响到战场搜索、甚至战争本身,军部的抱怨一直在增加。 种种因素,认亲活动后继乏力,私下里人们议论,第二次或许就是结束,一旦错过,再没有机会。 天门市的生活与幸福之间的距离需要用光年衡量,起初人们畏惧帝国的侵略者身份,不敢报名,如今机会快要失去,竞争随之产生。自流言开始传播时起,报名人彼此揭发、陷害的例子屡见不鲜。对那些与帝国相对亲近的人来说,寻找门路、走捷径,也就成了必然。 “想进观摩团?” 听了熊武功的请求,上原正泰眼里闪过一丝微嘲。 “为什么?” “我想去好地方,好好过日子。” “帝国在你心里是一个......好地方?”上原正泰似笑非笑。 “嗯嗯。听人家都这么说。” 七尺壮汉身形微躬,神情窘迫。 上原正泰以欣赏的姿态看着他竭力表现谄媚,可惜熊武功不擅长此道,无法让人尽兴。 过了半响,上原正泰微微一笑。 “你有亲人在帝国生活?” “没有。”熊武功老老实实回答。 “那怎么行?” “我......想请您帮忙。”熊武功微躬着身,双手在大腿上揉搓,神情愈发局促不安。 “呵呵,你很实在。” “呃?嗯嗯。”熊武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剩下点头。 “你能找到边野阁下的尸体,对帝国有功。帮你的忙,倒也不是不行。” 士兵们初步检查过边野的尸体,准备搬运到军营做进一步核查,上原正泰朝那边看了眼,思忖着回过头。 “你的家人都死了,对吧?” “......是。”熊武功低下头去。 “家人都没有了,即便你去了帝国,又怎么能好好的过日子?”上原正泰问道。 “我捡到一个孩子。” “呃?”上原正泰这才想起来,熊武功带回来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刚刚自己激动时险些将他掐死。 “这孩子命大,和我有缘。”熊武功伸手牵过来得福,宽厚的面孔上充满着怜悯与柔情。 言语间并未提及得福的来由,以及捡孩子的过程,上原正泰也没追问。去年的那场洪灾,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幸存下来的人们重新组合家庭,像得福这样才五六岁的小孩儿,期间经历过什么他自己根本说不清楚,问也白问。 重要的是熊武功捡到他,喜欢他,并且决定养着他。 感情有寄托意味着容易控制。上原正泰心里想想,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我也很喜欢孩子。”上原正泰伸出手,摸摸得福的头。 得福仰着头望着上原,眼睛闪啊闪的,有点紧张,但不怎么害怕。 上原正泰不禁笑起来,“这个小孩儿很机灵,难怪你喜欢。” 熊武功叹了口气,说道:“逼出来的。不这样,他不可能活到现在。” “那场洪水,罪大恶极!”上原正泰严肃说道。 “......没错。”熊武功认真点头。 “恭喜你,又有了自己的亲人。”上原正泰沉吟道:“但你想去帝国......” “不行吗?”熊武功紧张起来。 “首先要验证边野的身份。”上原正泰摆手说道:“我会把你的事情向上汇报,为你说好话。在此期间,你要有所表现。” “我一定努力。”熊武功赶紧答应,说完补充道:“等把孩子安顿好,车子小修一下,我马上就能出城。” “先别出去。”上原正泰对熊武功的态度颇为满意,一边叫来部下,准备出发:“我去汇报。你回去准备着,可能有长官要问话。” “随叫随到。”熊武功大声回应。 ...... ...... 永泰大厦是天门市最高的建筑,战争之前是酒店,如今成了帝国前线指挥中心。 乘电梯到顶层,中途不停需要三分五十六秒,数字暗合一位帝国传奇名将的名字。不知是不是出于这种原因,接替川崎指挥蓬莱作战的山本朗将司令部定在这里,而非设施更加完善的天门市政府大楼。 “时间太久了。” 走出电梯,洪喜平擦擦额头上的汗,顺手将领口的扣子解开。正巧,迎面走过来一名年轻的帝国军官好一名大汉,那名军官注意到洪喜平的举动,微皱着眉挡住道路。 “司令官阁下,请注意您的仪容。” “什么?” 洪喜平楞了刹那,随后,他感受到对方言语中包含的轻视与鄙夷。 “你算什么东西?” 那声司令官阁下表明对方知晓其身份,似乎要故意点破。屈辱的感觉使得洪喜平涨红了脸,凶狠的目光瞪着对方怒吼。 “我做什么轮得到你管?” 帝国入主天门,联邦称其沦陷,实际上并未发生战斗,这座自治城市是在洪喜平的主持下和平交接,作为原守军司令,洪喜平保留职务,协助帝国实施军管。 换句话说,洪喜平是一人之下的万人之上,他曾经与山本郎同台把臂言欢,一起商讨前线战事,商谈城市未来。区区一个低级军官,竟然当面指责其仪容,堪称大不敬。 面对愤怒的洪司令,年轻的军官神色平静,淡淡的语气说道:“司令官误会了。我只不过想提醒一下,您是司令更是军人,这里是帝国司令部,不是民间乡下的办公室。” “你!你......浑蛋!”洪喜平浑身颤抖,被气到说不出话。 被辱骂年轻军官微微挑眉,似乎想反击,但在想了想之后,到嘴边的话收回去,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算了,我们走。”不再看洪喜平,他对身边那名壮汉说道。 两人交汇便其争执,时间短暂,周围暂无人过问,只有旁边的那名壮汉全程目睹,不知为什么,他看着洪司令的囧状,脸上流露出快意的神情。 “你是谁!” 洪喜平注意到这个人,并且认出来他是一位联邦人。呃,现在他和洪喜平一样,已经是帝国公民。 不管怎么说,他曾经是联邦人,这种时候怎么能幸灾乐祸? 说不上什么具体原因,洪喜平特别愤怒,转过身朝那名壮汉大吼:“你什么身份?怎么能到这里来?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举报间谍?不对,举报到了不这层。你到底来干什么?”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问题,壮汉表情迷茫,看起来完全懵掉。他不明白这位大咖为什么突然朝自己发火,也回答不了那些问题,只好呆呆看着对方,等他自己平静下来。 身形有别,壮汉的目光居高临下,令洪喜平感受到更多屈辱,内心生出更多愤慨。 他用力地一挥手臂,吼道:“把他抓起来,审查......” 声至末尾突然转弱,洪喜平猛然意识到自己孤身一人,身边没有卫兵跟随。更重要的是,如今的洪司令虽然还叫司令,但已经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生杀大权。 恍然间,洪喜平眼里的怒火熄灭,形容瞬时间变得苍老。他看着那名身高体壮的男人,望着他朝年轻的帝国军官投以求助的目光。说不上来什么原因,这一刻,洪喜平万念俱灰。 “什么情况?” 被争吵惊动,陆续有人从两侧房间里走出,拐角处过来两名卫兵,怀中抱枪,神色冷峻。 “上原阁下,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认识那位年轻的军官,也都认识洪喜平,问话时,两个人斜对洪司令,正脸朝着上原。 “没事,没事。”上原正泰笑了笑,开口回避掉刚才的争执。“司令官对熊先生有些误会,现在没事了。” “最好不要闹事。”其中一名卫兵说道。说着,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洪喜平的脸。 放在片刻前,洪喜平多半因此暴怒,现在只剩下沉默。直到上原正泰和卫兵交代完毕,侧过身,礼貌地向他示意通过。 “司令官,您请。” “呃?” 洪喜平楞了片刻,用力晃了晃头才从失神中醒来。他抬起脚,迈着沉重的步子从上原身边经过,视线余光看到壮汉如释重负的样子。 “没有希望,没希望了......” 身后,熊武功微躬着身子跟随上原走进电梯,小心翼翼地问。 “他是?” “洪喜平。洪司令。”上原随意应着。 “啊?”熊武功眼角一跳。“他为什么对我......” “别管他。没事的。” 说着上原忽然想起什么,轻笑起来。 “观摩团名单,他那里要加个章。” ...... ...... 姬鹏军官、尤其高级军官有个共同点:勤勉。山本朗是其中之一,接替川崎成为前线指挥后,他把个人居所和指挥部合二为一,除了必须进行的巡视,几乎没有离开过。 洪喜平被人领着进入房间,山本朗刚刚放下电话,拿起桌子上的一份文件。 “洪先生,你来的正好,看看这个。” 抬头看一眼洪喜平,山本的视线回到文件上。彼此都是司令,山本不用军衔称呼,也不像别的姬鹏人那样互称阁下,而是依照联邦习惯叫他先生。往日洪喜平对此感觉是亲近和尊重,今天他的情感世界混乱,听到“先生”,内心竟又泛起屈辱的感觉。 不敢像对上原那样发火,洪喜平走过去,步子压得很轻,一边悄悄把领口扣好。 “什么文件?” “关于探亲团的成员,与部分活动内容。” 山本把文件递过来,自己站起身,到旁边酒柜那边倒了两杯清酒。 洪喜平来此见过山本朗很多次,这样的举动表明现在的心情不错。 “刚刚我接见了一位立功的搜索人员,这份文件主要来自他的建议。” 回到桌案,山奔郎坐下来,将其中一杯推到洪喜平面前。 “我还和他谈了谈战争,很有意思。” “什么?” 堂堂帝国司令官与一位寻宝人讨论战争?洪喜平感觉不可思议。 “我问他对这场战争的看法,以及帝国如何才能征服蓬莱。” “他怎么说?”不知为什么,洪喜平的心情有些紧张。 “他说他不懂战争。关于后者......他说怀柔比杀人有用。” 山本郎回忆着,思索着,眼底深处,一丝淡淡的轻蔑飘过。 “是不是很有意思?” ...... ...... 正文 第三一一章:不值得期待的未来 基于怀柔基调,寻宝人的建议主要有三条。 第一,去年的那场洪灾打乱了帝国的进军节奏,但对联邦的威望造成毁灭性打击,帝国应抓住机会争取民心。入主天门后,帝国军队虽然为民生投入不少力量,然而作秀的成分居多,目的是舆论和淡化侵略色彩,而不是真正为了民众。 譬如以民众以诉苦换取生活物资,这是交换而非救助,帝国军人在市民眼里扮演的是施舍者角色,而不是自己人。 关于舆论支持,寻宝人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当今世界红黑分明,帝国进军蓬莱,红盟一定会反对,黑盟则会拍手叫好。由此看来,意义不是很大。 第二条建议,帝国与联邦作战时,应大量征召本地人作为辅军,这样做会减轻帝国兵源压力,还能进一步分裂联邦军队与民众。辅军都有亲眷和朋友,联邦军队杀的越多,反对他们的群体越大。结合第一条,联邦军队会逐步由主场变成客场,由正规军变成人人喊打的匪军。 第三条关于探亲团,寻宝人对这项政策大加称赞,同时他认为,探亲团的资格审核规则过于死板。要知道,天门市长久以来处于联邦控制之下,在帝国有亲戚的少之又少,认亲规则实际上限制了民众对帝国的向往与热情,需要改进。 办法也很简单,把探亲团的资格作为奖励内容,发动民力为帝国服务。至于服务的内容,那可太多了,譬如搜索,侦查,检举揭发,军需后勤服务等等,可以按照价值大小用分数代表,做成清单后公开。 另外还可以把探亲改变为定居资格,甚至可以承诺在帝国本土安排工作,分配房屋等等。如此一来,民众的参与热情势必大涨,争相为帝国效力。 “就好比玩游戏的时候练级,开始就难以停止,等级越高越难以割舍。时间长了,军民自然融为一体。” 山本朗一字不改复述着那名寻宝人的话,讲完后微微一笑:“洪先生觉得怎么样?” 洪喜平的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用艰难的语气回道。 “恐怕会混入一些不干净的人。” “先不考虑那个。”山本朗摆手道:“争取民心,这几项建议是否有效,可不可行?” “可行。”洪喜平认真点头。“别的地方不好说。当真这样做,不出一年,天门绝对民心皈依。” “我的估计更加乐观。” 说着,山本朗语气转淡:“问题在于,我们用得着争取民心?” 听了这句话,洪喜平有些不知所措,脸上写着大大的问号。 “您的意思是?” “要弄清主次。” 山本朗微微仰起头,说道:“帝国进军为的是彻底击败联邦,而不是为了蓬莱这个小地方,更不是为了帮助那些低等人过上好日子。蓬莱是什么?是进军跳板,物质供给之地。为消除隐患,只要打垮残存的联邦军队就好,用不着考虑别的。” 稍顿,他说道:“军民融合,这个寻宝人的建议不能说不好,但若实施起来,初期会大大增加帝国军队的负担,而非减轻。等见到成效,这场战争已到中局。那时帝国如能占领联邦本土,蓬莱算什么?反之,如果到那时候仍未取得决定性胜利,帝国只好全力以赴,又怎么顾得上蓬莱人活的好还是不好?” 到这里,山本朗感慨道:“这个叫熊武功的寻宝人深藏不漏,如果不是确定他与联邦情报机构没有关联,我会认为他受人指使,居心叵测。” 望着洪喜平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山本朗淡淡说道:“洪先生不是外人,我说这些,你能理解吧?” “......是的。可是......”洪喜平掂着手里的文件,已经敲章用印,发出就成为正式命令。 “你一定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会同意?” “......是的......” “我同意的是条款,而非背后包含的思想。” 山本朗端起酒轻尝一口,慢慢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组建辅军的建议不错。洪先生是老军人,我委托你全权处理此事。” “我一定全力以赴。”失权已久,洪喜平精神为之一振。 “但有一条。”山本朗接下去说道:“辅军会得到帝国授权,军部会派教官帮助训练和作战,但不会提供军饷物质。所需一切,辅军自主筹集。” “啊?” 洪喜平目瞪口呆,脑子里不由自主闪过一个“抢!”字。 “蓬莱既然能养活联邦军队,就能够为辅军提供补给。” 山本朗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宽慰的语气道:“帝国照顾不了全体蓬莱人,但不会亏待有功人士。我看这样,第二批探亲团正在,洪先生可以将亲属、朋友都放进去。洪先生放心,帝国不怕人多,只要由你指定,都会做出妥善安排,不让你有后顾之忧。” 这番话背后的意思谁都懂,洪喜平仔细地听着,不由得脊背胜寒。 辅军为了生存,势必会从民间掠夺,所有恶事、丑事、龌龊事冲在前头。最可怕的是,在帝国为主导的局面下,民间有无数人愿意得到帝国军部的“合法授权”,甚至吸引来境外凶徒。 把亲友送到帝国,锁死余生和后路,洪喜平最不满意的这项安排,也有无数人争抢。在那里,他们的身份虽然带有人质色彩,但的确能够过上安稳地生活,帝国会保护他们,以安“匪”心。 名为辅军,实为养匪!用不了多久,蓬莱便会大乱。一个贫瘠、混乱、无序的世界,帝国作战的联邦军队将会失去生存空间,拥有强大后援、与无数可以牺牲的养匪的帝国军队反倒稳如泰山。 不考虑人道方面的损失,仅以山本朗制订的目标计算得失,必须承认,这样做帝国的成本最低。 思索中,洪喜平望着山本朗,那双标志性的小眼睛里射出森冷的光,脸上的表情却很温和,甚至可以说成是和蔼。 帝国军界,山本朗的名字被很多人读成“山本狼”,一段时间接触下来,洪喜平曾以为那是玩笑、或者是误解,如今他才明白,为何这位皇族将领不以指挥战斗见长,却能够力压多人被天皇看中,接替曾经的姬鹏第一名将川崎。 “眼下,鄂尔姆斯草原,帝国与联邦有超过百万大军鏖战,每天的死伤以万人计。大局为重,帝国必须集中力量力量到最需要的地方,希望洪先生理解。” 提到发生联邦本土的战争,山本朗神色有些担忧,他并不担心洪喜平拒绝自己的安排,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说道:“放宽限制,扩大探亲团的规模,把定居作为奖励。这条建议也很好。这位寻宝人的比喻虽然有点......呵呵,很形象。” 有了前面的解释,洪喜平很容易理解了这项安排的意义,六个字便可概括。 发掘,筛选,养犬! “关于奖励任务方面......” 停下来想了想,山本朗继续说道:“当前主要任务依旧是搜索遗体和军械,为此军部在国内承受着很大压力。另外,我们找到的物质越多,联邦军队得到的就越少,等于支援前线战斗。” “就按他说的,做个清单,公示给所有人看。” 总结性的宣告过后,山本朗什么来,问道:“洪先生这次来,是否有什么事情?” 洪喜平楞了一下,张了张口,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 去年的那场洪水,天门市许多基础建设受损甚至被完全摧毁,其中较为严重的,西区多处地面坍塌,地下排水管道严重受阻。当前的天门仍为战区,实施的是军管,城市维护方面,无论设备还是人员都呈现出近乎空白的状态,根本没有能力解决。 洪喜平亲自过来找山本朗,本意是想求助军方。 现在,他将这个念头吞回肚子里,默默站起身。 “司令官的命令,我一定坚决执行。” ...... ...... 搬迁后的龙门客栈位于太平道,天门市主要街道之一。与在小城时相比,这里像国之首都一样繁华,人气十足。 无论在哪里,龙门客栈的布局风格始终不变,大门外照例有片广场,佣兵、赌徒、寻欢者、普通市民、甚至连流浪汉和乞丐都能在此停留,客栈有自己的保安巡逻,不允许有暴力事件发生。当然,客栈同样不允许有人在广场安家,隔夜必须离开。 军管制度下,仅此一项便足以表明龙门的特殊地位。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小城的那场战斗,帝国军队入主天门之后曾一度考虑要封杀龙门,最终却只是命令它搬到视线能及之地,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风格与独特规定。不仅如此,驻城军队还特意在龙门安排有常驻代表,宛如对待国家般正式。 看到这些,假如还有人在龙门滋事,只能说他的眼睛没长在头上。 驻店带有监视味道,但实际上不是。龙门客栈往来复杂,当真要打探消息,有的是更好的办法和途径,常与机密打交道的人都会懂得,明面上的眼睛看不到暗处,而且这位驻店军官多数时间处于醉酒状态,指望他从别人那里寻找秘密,不如操心其本人会不会泄密。 通常讲,常驻的意义在于象征,另外还代表着通道。譬如有人想与军方接触,闯军营肯定不行,又不想在大街上找那些普通士兵。方法很简单,到龙门客栈,很容易就能见到那位名为氿泉的军方代表。 单单见到没用,还要能说上话,要与氿泉说话,必须和他一起喝酒。因为喝酒这件事,最无趣莫过于一人独饮,出入龙门的人大多知道,氿泉少佐自诩为酒中仙人,做事、交友,皆以酒桌印象为准。 陈先是氿泉的最好的酒友之一,相识时间不长,交情却快速升温。令氿泉满意的不单单是酒量和酒品,还有出众的结交能力。 三朋四友,五湖四海,无数传奇故事,这些是在别处难以找到的伴酒美味,也逐步造就了陈先在氿泉心中的地位。 “将来,等到战争结束,陈君一定要来帝国找我,我带你去,去,去......” 华灯之下,陈先领过来一个人。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醉眼惺忪,氿泉艰难抬起头。 穿风衣的青年主动伸出手,脸上挂着微笑。 “你好。我叫叶飞。” ...... ...... 正文 第三一二章:两笔生意 “......听过这个名字......” 醉眼朦胧的氿泉努力思考着,在混沌的脑子里搜到一些可怕信息。 “叶飞!齐家......” 酒精令氿泉腰腿软麻,神经也跟不上趟。他震惊地转过身,他跳起来又跌回去,显得惊慌失措。 “陈先,你怎么把他带来了?难道你......” 陈先无辜地摇了摇头。同时,叶飞笑着转到氿泉面前。 “叶非。是非的非,非常的非。” “呃?”氿泉用力眨眼,渐渐意识到这里是天门,联邦军神之后绝不敢明目张胆出现。 “这家伙爱胡闹,非要开个玩笑。”陈先无奈解释道:“怪我,跟他说氿泉君豪爽仗义,结果......” 这记马屁恰到好处。 “我先赔罪。”叶飞端起桌子上酒一饮而尽,接着用手指自己的脸,“是不是和帝国女婿很像?” 氿泉望着叶飞暗暗点头,随后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态度轻狂,微微沉下脸。 “什么帝国女婿,不要乱说话。” “他的脑门没我宽。鼻子也不如我挺。”叶飞像是没领会意思,要不就是性格犯浑,接着说道:“算命的说过,这两样差一点,就是火中冰。” “啥意思?”氿泉一愣。 “命苦呗。”叶飞微微一笑。 “......明白了明白了,这命确实好不了!”回过味的氿泉放声大笑。原本他就不算是个正统军人,酒精将不太坚定的自控削弱到极致,这一刻,他由衷地感到开心。 “现在打仗,你们的帝国女婿怕是要黄。”叶飞很自然地伸出手,像对待老朋友那样揽住氿泉的肩膀:“要不这样,由我代替叶飞娶了光子小姐,你看咋样?” “你说什么?” 氿泉陡然间变了脸色,旁边陈先又气又怕,抬腿狠狠踢叶飞一脚。 “喝晕头了你?” “我还没开始喝......” “闭嘴!” 陈先怕他再胡说八道,狠狠瞪一眼,之后回头与氿泉好一通解释。 叶非,这个外貌与帝国女婿有些相像的家伙自由佣兵,来自遥远的爱尔伽玛帝国。去年,他接受委托带自己的佣兵队到蓬莱,刚巧赶上演习、随后演变为战争。从此星际航道中断,叶非和他的队伍没能离开,停留至今。 最近这大半年,叶非和他的队伍待在横断山区东面联邦统治区腹地,期间接受过联邦军队雇佣,为他们做过些事。叶非知道战争凶险,而且知道帝国占据主动,太难、太危险的任务一概不接,因此在那边不怎么受待见。帝国入主天门后,他在一个电视画面中偶然看到陈先,觉得这位老朋友混的不错,于是带人过来投奔。 说投奔,叶非主要想找办法离开蓬莱。如今要实现这个目标,必须通过帝国军方,或得到其许可。 这里要提到陈先,他是被通缉的联邦走私犯,认识不少佣兵、黑道人士,甚至包括有星盗。帝国入主之后,陈先几乎泡在龙门客栈,方方面面很熟,并与氿泉成为酒友。 “不瞒你说,他这次进城走的是......” 说到最后,陈先压低声音,几乎贴着氿泉耳朵。氿泉的神智不是太清醒,听着听着,他的眼睛渐渐发亮,有震惊、又像发掘到某种惊喜。 “潜入啊,天门还在军管呢。” “所以找您帮忙?”说着,陈先悄悄朝氿泉怀里塞过去一包东西。“这次来他一个,还有些人城外等着。” “朋友......”氿泉捏了捏,笑着说道:“倒不是没法子可想。” 潜入处于军管之中的天门是本事,潜入后主动向氿泉坦白表达的是态度,两者相加,足以证明叶非与他的队伍没有恶意。再加上那包东西,和一些可期待的信息...... 这件事能办。 氿泉有些费劲地得出结论,转回头去找叶非:“你在那边替联邦军队做过事?” “对啊,有记录的。”叶非随口应着,一边还自己新开了瓶酒,仿佛对着的不是帝国军官,这里就像自己的家。 这人不是心大就是脑子有病,氿泉心里暗暗想着,说道:“有记录最好,得交给我。关于联邦军队,你知道些什么?比如位置,调动情况,军力构成,精神状态......总之什么都行。” 叶非皱了皱眉,回答道:“零零碎碎知道一点,差不多忘......” 氿泉扑上去,从叶非嘴边把酒杯夺走。 “别喝了,先谈。” 接下来,交谈、交友都很顺利。 ...... ...... 另一处包厢,何老板与前来谈生意的人会了面,很快他便意识到,这笔生意的内容颇多蹊跷。 “走私重要军需物品,数量还这么大?” 来人要求非常明确,要运送一批废旧机甲零部件出境,维持他准备了一份清单。何老板大概扫了眼便被震惊,根本没心思仔细看。 随手把清单丢到桌子上,何老板打量着来人,带点调侃的语气道:“朋友未免太看得起我。当前什么局势,朋友难道不清楚?” 对面,灯下的年轻人面目普通,长有一双浓眉。这本可为之带来英武之气,遗憾的是尾端低平而且绵软无力,使得那张普通的面孔增添几分俗气。 另外,他的两腮略有凸出,下巴确不够宽厚,看起来就仿佛一块平空多出来的鼓包,又像尺寸不合适的支座。 观相之术,常把眉看做旗,口为福祸之口,这位年轻人的面相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能算好,通常何老板不与之深交,甚至不愿意与之深谈。然而今天他却没有随意敷衍之后拒绝,相反旁敲侧击起来。 试探的结果略有些尴尬,年轻人一旦开口,所说的与他的面目俨然两个极端。 “何老板误会了,我看得起的是龙门客栈。” 换个说法,我看得起的不是你何某人。作为刚刚开始接触的生意人,换成谁都不会这么讲话,偏偏对方讲的理所当然,平平淡淡,由此更显得理直气壮。 何老板楞了片刻,对着那双温和平淡的眼睛审视着,自始至终没能看出什么。 “我是这里的老板,朋友知道的吧?” “我知道。”对面的年轻人默默点头。 望着对方平淡的样子,何老板心里莫名有些恼火。 “龙门客栈由我打理,你也知道的吧?” “知道。” 还是那副模样,依旧是那种平淡,仿佛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其实呢?心里不定多么忐忑,甚至害怕。 何老板心里想着,脸上依然微笑:“龙门客栈做生意,广交天下朋友。所以,朋友的身份、和你的这个......计划,我不会向任何人泄露。” 说着端起茶水,何老板不再开口。 送客的意思。 年轻人端坐不动,静静地等到何老板喝了口茶,再把杯子放下。 年轻人说道:“我报给你的是龙门客栈专用联络号。” 何老板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这表示你是龙门的重要客户。再重要的生意,也得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且不能危及到客栈安全。” 这番话合情合理,年轻人却不领情,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还提供了一位长老的名字。” “别拿长老压我。” 何老板不高兴了,微微沉下面孔:“朋友,既然在这条道上混,我得奉劝一句:生意就是生意,需要两情相愿才行。要是觉得自己认得几个人就可以胡来,甚至用欺压的方式做事,迟早会把路走决。” 这番话很重了,年轻人听罢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语气也未转变。 “何老板误会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既然从开始就不打算接,就不应该看我的单。尤其是我给了你联络号,和长老的名字之后,更不应该这样做。” “......哪有这种事?”何老板赶紧反驳:“不看清单怎么能知道生意内容?如果一开始就不打算接,我根本不会和你谈,根本不会和你见面,我......” “你没问过我的名字。”年轻人淡淡说道。 “这?”何老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的确,他还没问过对方的名字,原因在于知道问也白问。这类生意不到真正谈成,对方不可能透露真名。 没成想,这竟然成了把柄。 年轻人得理不饶人,继续说道:“我不懂生意。但我知道相互问候是最起码的礼貌,也可以说原则。” 望着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何老板很想反驳,甚至想嘲笑对方。然而对着那双眼睛,他的话已经到了嘴边,脑子里却跳出某种类似警告的声音。 不能那样做,对这个人不可以。 对面,年轻人平静坐着,仿佛不会动的石雕,又像是伏击发动之前的猛兽。何老板感受着心里的躁动,强迫自己把姿态放低。 “是我的错。因为我觉得......算了,不提这些。” 放弃解释的念头,何老板认真问道:“你是谁?” “我姓柳,柳生。”年轻人平静回答道。 “柳......生!”何老板的眼睛慢慢瞪大,神情变得难以置信。 作为龙门客栈的老板,何老板独自主掌一方之地,同时与全世界的龙门保持联络,共享一些重要信息。 他知道柳生是谁,更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叫柳生的人敢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和自己谈一笔军火走私生意。 不会吧,没可能的呀! 这不是害人吗! 何老板用惊诧甚至有些惊恐的目光望着对面,重新审视那张脸。令他感到惊奇的是,他没能找到与易容、化妆相关的迹象,唯独从那双眼睛里读到诚实、坦然,还有坚定。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诚实、坦然与坚定,加在一起是强大。 何老板见过无数强人,从没有谁一个留下这种印象,回过头去想,如果不是非同寻常,又怎么能做出那些事? “太神奇了......” 一句莫名感叹,何老板盯着对方的脸:“您是怎么做到的?” 这句话没头没尾,年轻人从他的眼神与表情读出所指,更从那个“您”获知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是谁。 “做起来很麻烦,解释......也很麻烦。” 听着像敷衍,然而何老板选择相信,原因依然在那双眼睛。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魔法,把脸部一切动作、所能传达的全部信息浓缩,再经过包裹后揉入眼中。由此,对方的脸部仿佛僵化掉一样,无论遇到什么状况都看不出变化。在当需要释放和传递信息的时候,他在那层包裹的壳子上打开口子。 因此他不需要伪装,由于不需要伪装,释放出来的信息格外强大,有着特殊的说服力。 令何老板不安的是,当他看清对方底细,心里立即生出一股受胁的感觉。这种事不是头一回发生,去年便有一位联邦军官以类似手法逼其合作,出卖了某些不该出卖的信息,违反了某些原则。何老板清楚地记得,当时被拿来做例子的就是眼前这位。 就事实而言,去年的事情可看成走投无路时的抉择,是可以理解的匹夫行为。有道是狗急跳墙,何老板并以之为憾,但不觉得耻辱。作为被效仿的对象,今天的胁迫更加真实可信,何老板心里明白,这位比那位更加强大、冷酷、凶残,不计后果。 根本用不着说出来,他坐在对面,威胁自然形成。 就内心讲,何老板不太理解这是为什么。即使面对的是国家代表,龙门客栈尚且能够步步为营,却为何对这个人退让。发生在好望角的事情不可复制,换作旁人早该无声无息地消失掉,眼前这位非但好好的活着,还因此获得专门联络号,与一位长老的名义授权。 肯定在不属于自己的层面上有交易。 想到这里,何老板暗暗叹了口气,不再追问对方什么。他低下头,拾起刚刚丢在桌子的清单,仔细看了遍。 越是看得仔细认真,何老板心里越是发凉。 这哪里是废旧机甲部件?分明是一批拆分开的机甲,里面倒是混合有一批部件,作为掩饰罢了。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自己该如何回复? 答应?拒绝?还是拖延? 过了很久,何老板慢慢抬起头,问了声:“运到哪里?” “南田。”年轻人毫不犹豫回答:“到了那里,不,实际上,只要飞船顺利起飞,脱离监控范围,即可以算是完成委托。” 途中多半有事发生。 何老板心里默默转着念头。 南田属于姬鹏帝国,同时也是自由贸易港口。由蓬莱到帝国,南田是必经之地,譬如这次战争,帝国运输舰队常在那里完成补给,探亲团也由南田中转。 “这件事很麻烦。”何老板认真斟酌措辞,缓缓说道:“需要一些时间准备,还有......” “钱不是问题。”柳生想在生意上表现豪爽,在何老板看来,他的样子有些笨拙。 “这种事情,别人给再多钱我也不做啊?” 柳生沉默下来,过了片刻,他说道:“我个人,欠龙门客栈、与您一个人情。” 一份人情的价值是多大?不同的人存在差异。何老板暗暗苦笑,倒不是怀疑对方够不够真诚,而是他觉得,假如有一天用到这份人情,多半是在人生绝路。 “话说在前头,这个单我会接,但不一定能办成。” “一定要办成。”对方极其吝啬,不肯表现出一点理解,好在其接下来的话带来少许安慰。 “除了龙门,我们会想别的办法,提供一些助力。” “是吗?那敢情好。” 仿佛黑暗中看到曙光,何老板感觉倒一丝轻松。他不是熊武功,对于联邦残留下来的能量有着更加清晰的认知。对方话语中的那个“我们”表明,这次行动不是个人胡作非为,而是国家意志。 “另外还有点事情,需要提前做个说明。” 柳生似乎刚刚想起什么,解释道:“同时会有一批人上船。” “压货嘛,可以理解。” 何老板先是随口答应,接着没由来的一惊。 “有多少人?” “三百左右。”年轻人报出大概数字。 “多少?!” 何老板呆了一下,随后像弹簧般跳起来。 “干脆杀了我!” ...... ...... 正文 第三一三章:将之悲哀 六月,天气朝着干、热的方向发展,人间争斗如火如荼,仿佛与天时呼应。 鄂尔姆斯草原,百万人绞杀成团,每天都有大量生命在斗智斗勇斗狠中消逝,随后更多人补充到里面。没过多久,草原上的土地被鲜血染红,又被火焰烧焦,连那些以“尸”为食的生物都在恐惧中远离,不敢接近这片炼狱般的战场。 根据联邦发布的战报,截止到六月初五,草原上的战斗一个整月,可以明确的伤亡数字高达四十三万三千六百余人。对手那边,面对多方猜测,帝国军部以“不详”二字作为回应,外界普遍认为这是为了稳定军心做出的隐瞒。 一个月,单方四十多万,每天都有超过万人伤亡的激战,草原上的战火如此凶猛并且一直持续,已有人将这里的战斗与人类历史几次著名战役相提并论,还有人预言,它将成为最最残酷的唯一。 人类历史有过无数次惨烈战争,譬如上次星际战争,生命的损伤以亿万计。相比之下,百万人死伤其实不算什么,草原上的战争之所轰动,其关键在于强度。另外战争损伤与战死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以往的战争,每一名军人的死都伴随着数十、乃至上百名平民伤亡,而在这块土地上,伤亡的主体一直是军人。 战争中的军人,是军人价值得到最高体现的时候,每个人的死都意味着付出沉重代价。短时间出现如此巨大而纯粹的伤亡,不断考验着战争双方决策者的神经,也给两国国民带来沉重压力。 战争是以对生命消耗的承受能力作为胜负标准的游戏......不知道谁说的这句话,正在这块战场得到验证。时至今日,草原上的战斗已不仅仅是战役的胜负,更是意志的比拼。换句话说,双方都有“输不起”的心态与准备。 为求胜利,帝国与联邦拼尽全力,一方面宣扬对方的丑恶与凶残,一方面加紧动员,征调更多军力、物质,四面八方投入战场。与此同时,双方都期待对手早点崩盘,为此不惜使用各种非常规手段。 六月十日,在一场局部决战前,姬鹏帝国率先出招,将占领区的联邦民众驱赶到战场,试图以此软化对手。面对这种状况,联邦战区司令霍青既没有请示,也没有与对手谈判,而是毫不犹豫下达指令。 开炮! 短短几分钟,数千名哭喊的男女老少变成尸块与焦炭,联邦军队随后发起冲锋,无数红着眼的官兵们踩着同胞的尸体冲向对手,一鼓作气推进两百公里,将此前被占领的一座重城解放。 需要提到的是,这场战斗以零战俘为结局。 仅从战果而言,这是两国开战以来联邦取得的最大、也可以说是唯一的一次胜利。然而战后,当帝国将太空拍摄的照片上传到网上,联邦军队的所作所为引发巨大争议,尤其那些民众在炮火中挣扎的部分,更让人无法直视。 战争的残酷,开始逐步地、真正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很多人觉得不适应,很多人愤怒呐喊、声讨,当然也有人开口支持,反过来质问帝国的卑劣行径。无论如何,经过这次事件,全世界的人开始认真思考这场局部战争给整个人类社会造成的伤害,以及对人性的抹灭与摧残。由此引发新一轮热潮,关于如何才能够终结的问题。 影响需要时间生效,战争依然在继续。就军力补充方面而言,战争毕竟发生在联邦本土,相对比较有利。帝国虽然统治着太空,必要时能在对手不可及的高度实施打击,然而最终,地面上的事情终归需要“有人到”才能解决。 连续取得战略性胜利之后,帝国在战术层面遇到困难,其为战争准备的军力已经投入并且经过高强度消耗,后续补充不太顺畅。如不能尽快得到改善,这些困难有可能演变成战略难题,导致灾难性结果。 帝国远征,无法持久。战争爆发之初,有不少人研究后得出类似结论,但在时间上差异极大,即使最乐观的人,也没预料到帝国会这么快呈现出颓势。 仅就现状而言,大局仍对帝国有利,而且是大利,所谓颓势,不过是些常人难以察觉的微兆。针对这种状况,帝国方面努力改变,一方面加紧战争动员,组织国力;另一方面,帝国在战争方式、战场选择上占据主动。一场挫败后,军部有人提议,是否可以放弃在草原立足和发展的战略构想,改攻别处;又或者彻底转变思路,多点开花。 与帝国相比,联邦这边只能被动地预判对方意图并做应对。值得一提的是,战局的发展使得人们在回望过去时的目光更加清晰,很多研究者开始试探性的提到去年的那场洪灾。 那场大水夺走无数人生命,其惨远胜今日战场,令全世界为之哗然。事后它被列入历史档案,甚至被一些人当作反人类的标签。华龙联邦因此承受极大的舆论压力,在国际获取支援的努力迟迟不能生效。 对当时的联邦而言,这样的代价无疑惨重,人们因此不愿提起那场灾难,甚至在帝国以之作为攻击证据的时候难以反驳。事到如今,在领受过战争的残酷与伤痛后,渐渐有人开始反思,并提出假设。 有了那场大水,战争打成现在这样。假如没有那场洪灾,战局会如何进行? 经过合理推演,很多结局可以断定。譬如帝国会多出数十万精锐,军需、物资极为充盈,之后不仅不需要向蓬莱补充军队,还能抽出力量增援前线。 联邦这边,蓬莱的损失会大大增加,被击溃、甚至被全歼也有可能。然而现在,蓬莱的联邦军队依然在战斗,牵制着、每天都给对手制造杀伤。 正反相差,以百万军力衡量......似乎不为过。 如此巨大的差异,完全可以影响到战争的结局! ...... ...... “你又再想什么?” 忽而莫斯,草原三大城市之一,短短几个月,战争将这座曾经繁华的城市彻底改变。高处俯瞰,城市内到处是断壁残桓,燃烧时的黑烟,与无助惊慌的人。 联邦军队解放了这座城市,接下来要为更加激烈的战斗做准备,顾不上帮助人们安顿生活。由于这场胜利来得过于突然,联邦政府措手不及,临时组织的民政支援团正在赶来的途中。 元东先一步抵达,见到霍青。让他意外的是,刚刚取得大胜的将军不思进取,部队也丝毫看不到继续前进、攻击的意图。 “为什么命令部队停下,而不是趁胜追击?” 数月不见,战区司令因繁重的工作显得疲惫,虽然身姿依旧挺拔,军容没有丝毫挑剔的地方,然而鬓间纷涌的白发,眼窝的红线,这些迹象都让他呈现出老态。 “再这样打,此处的帝国军队撑不住了。” “是啊?我知道。”听了霍青对战局的判断,元东越发不解:“所以呢?” “所以要缓一缓。”霍青淡淡说道。 “为什么?” “我可以给你解释,但你不能把我给你的解释解释给别人听,尤其不能对民众说明。”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懂,更不会理解。” 霍青喜欢站在高处,此刻,他在城市最高的建筑顶部,视野仿佛笼罩整个战场。 “元东啊,如果你是帝国指挥官,或者你就是天皇,在意识到这里的战役结果无可更改后,会不会选择结束战争?把军队撤回国内?” “......当然不会。”用不着过多思考,元东很快反问道:“你还在担心帝国改变策略?现在情况不同,联邦的战争动员已经很充分,无论他们攻击哪里,都不会出现之前那种毫无准备的局面。” 这番话讲的是事实,战争的凶险与残酷,在极短时间内将懵懂的人从睡梦中打醒。如今的联邦已经走在全民动员的道路上,已不存在幻想。 “你这样讲,至少说明一点。” “是什么?” “说明政府大多数人对这场战场的艰难估计不足,还没有意识到最大的危机。”霍青淡淡说道。 “......能不能明确点,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不,我是害怕。” 霍青微微叹了口气,冷峻的面孔上浮现出苦意,随后慢慢化作决然。 “霍夫曼帝国,黑盟联军。难道在你们心里,这些随时可能降临到头顶的威胁根本不存在?” “可是霍夫曼并未参与地面战斗,黑盟也没有发动......” 未等他说完,霍青毫不留情地打断,声色俱厉。 “那是因为,他们觉得姬鹏帝国能够战胜联邦,独自解决这里的问题。一旦判断有所改变,他们便会从积蓄的力量中抽出一部分,投入联邦,与这里!” 坚硬的皮靴跺向地面,发出冷硬的蹦蹦声,霍青转身面对面看着元东,语气冷漠,但有带着期待:“这里是第三次星际大战的开端,请你认清这点,并且要说服其他人,做好一切能做的准备。如其不然,华龙联邦或许真的会亡国!” 元东一时说不出话,只好默默地听着。关于战争,霍青刚才所讲的内容,联邦战略研讨部分早有预判,但都不像他这样坚定。包括总统、元东本人在内,大家都期盼着这场战争限定在局部范围之内。唯如此,处于不利位置的联邦才能求存,并为之争取胜利。 事实上,这是全世界的公认看法,也是公众的期待。 反过来讲,假如霍青的判断准确,红、黑双盟之间的战争以此处为起点,黑盟便不会坐视华龙联邦脱离苦海、甚至浴火重生。 绝对不会。 那种力量一旦落下,会如泰山压顶般难以抗拒,而其触发的条件无非两条。其一,黑盟判断姬鹏帝国无法获胜,必须再次出手相助。第二,红、黑盟之间的战争因为某种原因全面爆发,黑盟势必要稳固战局,将华龙联邦当成进攻红盟的跳板。 想到这些,国家安全顾问脊背胜寒,衣衫瞬间被冷汗湿透。 在其面前,霍青反倒平静下来,脸色恢复到之前那样,看不到任何表情。 “这场战争输掉,你我都成为亡国奴,如果能打赢,有星战与无星战,会是两种结果。” “......是什么?” “没有世界大战,联邦最多打败帝国侵略,局面恢复到战前状态,了不起得到一些赔款,甚至换一位天皇,改变不了根本状态。将来迟早有一天,类似的战争依旧会爆发,历史会重复。” 稍顿,霍青继续说道:“但如果爆发世界大战,我们又能取得胜利,将有机会把姬鹏帝国抹去,彻底消除这个隐患。” “抹去......的意思是?” “总共三亿人,等级制且有种族歧视,统治地位不过三分之一。” 说到这里,霍青转过身去,声音变得若有若无。 “杀掉精锐和骨干,余者放逐、驱赶、分化......” 身后,元东如石像般呆在原地,脑海空白,表情僵硬,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还剩下的念头只有一个。 帝王后裔,皇权思维。 呆愣之中,霍青的思维回到眼前,头也不回说道。 “因为之前的战斗,你与总统为我都承受着很大压力,因此希望用胜利扭转态势。这些我都知道,也很感激,但我不能那样做。” 停下来想了片刻,霍青继续说道:“无论谁接替我的位置,务必要明确一点:尽可能把帝国军队缠在这里,避免因为多线作战损伤联邦的战争潜力。不仅如此,还要保持帝国的胜利信心。世界大战爆发之前,绝不能尝试将其彻底击败,和赶走。” 听了这句话,元东不能再沉默下去,说道:“政府没有换帅的打算。你想多了。” 霍青没就此回应,继续往下讲:“仅以战争而言,当前局面略有好转,至少能够稳住。我建议,联邦应该加大外部投入,寻求通过别的途径与方式对帝国内部实施打击。” “那样的话,岂不回到老路上?”元东疑惑问道。 “不一样的。” 霍青摇了摇头,但没就此做出解释。他停下来,视线对着远处的空中凝望,半响才幽幽开口。 “这方面,联邦已经有所行动,对不对?” 元东稍显迟疑,回答道:“......是有些安排。战事紧张,才没有与你......” 霍青摆了摆手,淡淡说道:“一些人说我是战争罪人。况且我只领兵打仗,没兴趣参与那些事情。” 语气中透着少许落寞,元东听了,心内不禁生出感慨。 自古领兵者,百胜将军常有,落下好名声的少之又少。霍青有没有军神之能尚无定论,然而在名声方面,由于发生过的事情,现在就已注定无法达到同一高度。 若其诚心为了联邦,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话说回来,直到现在,关于霍青是否想恢复皇权的争论都没有完全停歇,包括元东在内,谁都不敢百分百保证。 “对于您,政府的支持一如既往。” 该说的话必须到位,望着眼前那个稍显单薄的背影,元东尽力让语气显得诚挚,内心不仅涌起一丝羞愧。 “执行者是谁?”霍青忽然问道。 “这个......”元东犹豫起来。 “不说我也知道。” 霍青淡淡说道,语气似乎在问,又仿佛自言自语:“是牛犇吧。他留在蓬莱,实在浪费。” 元东没有回答这句话,既不愿,也不能。此番到前线,他由质问者变成被试探的对象,身份已完全颠倒。 霍青没指望他会回答,自言自语中,语气似乎在指引什么,透着少许期待。 “最近的战场上,出现不少基因改造战士,他们的实力非常强悍,对战斗的影响很大。若能查出源头,将其摧毁或为我所用就好了。” “......希望如此。”元东含糊应着。 同一时间,与此话题有关的争论,蓬莱,天门市,也在不同的人之间进行。 “老陈,过来喝一杯......灵妹子,今天更漂亮......” 手里拎着半空的酒瓶,叶飞一路摇晃着贴近到牛犇身边,声音随之压到极低。 “最近霍青干的不错,战局改变很大。我们真的要离开?” “嗯。” 不像叶飞那样开心,牛犇素来平静的面孔上,表情略显阴沉。在一旁,小托马斯表面若无其事,但只要看他一个劲儿喝闷酒的样子,就能知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发生什么了?”叶飞很快注意到这点,悄悄去找小托马斯追问。 小托马斯从怀里掏出微型光脑,点了几次,调出两条报道。 “牛二找到的。这里看不到。” “明白。”叶飞随口应着,目光与表情随之凝固。 大批基因改造战士,公然投入战场。 华龙联邦发射太空导弹,摧毁全部卫星。 ...... ...... 正文 第三一四章:变化,计划与规划 “假的吧?” 叶非起初有些发懵,随后便感觉到深深的寒意与愤怒。 新闻报道有真有假,总有些人追求轰动,不惜对道听途说来的信息大肆渲染,甚至出于某种用心故意造谣。然而凡事必有限度,通常讲,太容易戳破的谣言不会是谣言,假不了。 意识到这点,叶非开始思考这两条消息蕴含的意味,以及对战争的影响。 基因战士公开投入战场,毫无疑问会受到国际社会、尤其红盟的谴责,说明联邦抵抗侵略取得成效,姬鹏帝国被迫将不宜公开的力量投入战场。 这样做必然得到黑盟的支持与某种承诺,有恃无恐。换个说法,联邦与帝国之间的战争开始升级,不仅体现在战争手段,还意味着参与战争的范围。 这对联邦来说是坏事,但也具有积极意义。首先,战争扩大,压力增强,灭国的危险无疑会加重。反过来,红盟不可能一直眼睁睁看着黑盟为所欲为,因此参战的可能同样会增加。 这样想似乎有点“自私”,实则理所当然。站在联邦角度,在面临亡国危机时考虑人类和平,只有圣母才能做到。 叶飞觉得自己连好人的标准都够不着,自然没想过做圣人。深思之后,他对第一条消息的判断是:喜忧参半。 但对第二条,是彻彻底底的噩耗。 科技时代,卫星的作用无可替代。仅在军事领域,如通讯,情报,观察,等等一切方面都有巨大作用。 没有卫星就没有天网,没有天网,联邦几大星球被割裂成独立个体。没有卫星,很多地面武器将失去引导,也失去了太空的眼睛。不仅如此,联邦再不能够利用卫星检测帝国军队在地面的动向,从此只能依靠人力侦查。毫不夸张地讲,没有卫星,联邦的整体战斗力瞬间下降不止一个等级,与对手之间形成代沟。 战略高度对比,星际时代没有卫星,几乎等于回到石器时代!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样的损失联邦绝对不愿意承受,换句话说,华龙联邦的决策者不可能愚蠢到发射导弹摧毁自己的卫星。 这里需要提到一点,既然卫星的作用如此巨大,星际战争中取得太空战胜利一方会不会抢先摧毁对方的卫星网络,夺取战略优势? 答案是不会。倒不是出于仁慈,而是因为,即使进攻的一方也会用到被攻击方的卫星网络,尤其当进攻方认为有把握战胜对手,会尽量避免这种伤害。 原因很简单,当今这个时代,谁都离不开天网,每个国家的卫星网络都是天网的一部分,摧毁容易重建难。以往国与国之间发生战争,彼此间会有一个不必说出来的默契,除非认定某些卫星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才会设法将其摧毁。 弄清楚这些,事情就很明了,在意识到对手不容易被击败后,姬鹏帝国采取两大措施增加胜算。投入基因战士增强己方战力,摧毁卫星削弱联邦,双管齐下,堪称破釜沉舟之举。 最妙的是,摧毁卫星网络后,帝国可以堂而皇之地宣称是联邦自己干的这件事,此时的华龙联邦,除了那些出使、居住在外的人,本土连反驳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没有卫星,等于是哑巴,只要再使用一些技术手段,华龙联邦便与世界隔离。从今往后,除非有人进入到战区内部,外界不会知道联邦那边的战争谁胜谁负,打成什么样。 这些都顾不上,至于战争中的死伤如何,多少违禁武器投入,产生多少人道灾难......已变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由此也再度证明,星际战争,谁占领太空,谁就能取得胜利。 “操!” 痛骂的时候声音压抑,叶飞脸色铁青,回过头来去找牛犇。 “怎么会这样?” “被人打到家里,难免打碎瓶瓶罐罐。很正常。” 牛犇极少饮酒,到酒吧喝酒更是绝无仅有;今天他的心绪有些不宁,过来略微喝了两口,之后便一直转着手里的杯子,默默地等到是为平定下来。 “做婊子不该立牌坊,帝国一开始就该这样做。” “这个比喻好。”小托马斯的心情完全跟随牛犇的节拍走。之前他还是一副垂头丧气模样,看到师座重新振作,立马变得神采奕奕。 “你?” 从没听过牛犇这样讲话,叶飞狠狠瞪着他,过了半响,自己也禁不住笑起来。 “本少还是太善良......现在怎么办?” “按计划行事。” 牛犇把杯子放回吧台,站起身。旁边小托马斯赶紧付账,顺势捏捏调酒师的手,大脸带着笑。 “婊子终归是婊子,青春饭,不长久。” “说谁呢!”调酒师愤而大怒。 ...... ...... “关进笼子里打。” 看着手里的战报,山本朗脸上绽出久违的喜色。“早该如此。”说着他把战报放下,叹了声,神色带着不忍。 “会死更多人。” 将军怜命,对象自然不会是对手,山本朗想着那些在前方浴血搏杀的帝国勇士,其中有不少自己曾经提携、关注过的后辈,铁血火的战场,那些朝气蓬勃的面孔随时可能变为苍白。 “这边的事情也要抓紧。” 联邦本土的战争不太顺利,帝国连放两手大招有不得已的成分。山本朗知道如今的局面,虽然帝国准备好了承担后果,然而当国际上的压力汹涌而来,仍令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为之胆战心惊。 现在,纳尔斯港的红盟联军或许已经出发,他们是为了支援华龙联邦,虽说黑盟这边有相应策略,会有军团与之对垒,但......他们终究不属于帝国。关键时刻会怎么做,谁都保证不了。 必须击败华龙联邦,早一天做到,帝国早一天安心。而要做到这点,除了在联邦本土争胜,蓬莱也很重要。 相比之下,蓬莱这边的进展不错,尤其这个月,军部意外地从一个人身上获得一些虽零碎、但是颇为关键的信息,对联邦军队的清剿因此取得成效,斩获颇多。 “叶飞,叶非......还真可以说是帝国之福。” 想到那个与联邦军神之后容貌相似、名字也相仿的佣兵,山本朗禁不住有些感慨。 如果没有联姻的提议,帝国借演习为战的计划不容易实现。帝国女婿实际上带来了开战良机,现如今,一个与他相似的佣兵为僵持的局面带来转机,同样称得上功不可没。 “等把他送到帝国,会产生更大作用。” 草拟的方案在脑子里重新过一遍,山本朗不再细想,叫来参谋问了问探亲团,还有辅军的状况。 当前来说,这几件是摆在他面前的最重要的事情。 了解到的结果,方方面面都不错,四月实施新政以来,不仅民力得到发挥,四面八方还涌来大批佣兵。山本朗知道,这些人的身份或许不那么干净,其中说不定会有星盗、土匪,甚至有联邦奸细。 不要紧,不管来人什么身份,首先做的是取得信任而不是破坏,为此他们必须效力,做出成绩。当他们有所之后,这些人会得到探访帝国的机会......实际上意味着最最严格与精确的审查与筛选。 在天门最多只能完成初选,难免会有漏洞。等到了帝国,会有最专业的人与最充足的信息,还有最最先进的设备,无论什么掩饰,都将无所遁形。 如此甚好。 “有两件事......需要您亲自确定。” 汇报完需要汇报的,首席参谋拿出两份文件,有些为难的样子。 “关于什么?”山本朗随口问道。 “龙门客栈要走私一批军火......这是清单。” 公然向战区司令提出走私要求,且涉及军火,难怪参谋会觉得为难。换成别人这样做,他的直接反应是“拉出去枪毙”,然而对方是龙门客栈,他只能原封不动地拿给山本朗亲自看。 “龙门......” 听到名字便皱起眉头,山本朗本已开朗起来的心情变得灰暗,脸色随之阴沉下来。 这是个大麻烦。希望......不要太麻烦。 他没有马上查看军火清单,问道:“那一份是什么?” “洪喜平的家属名单。” “这个也要看?” 几个人质罢了,用得着自己亲自审定?山本朗有些不喜。 “是不是有遗漏?” “遗漏倒是没有,不过......他要送的人数有点多。” “多了好。”山本郎冷笑,“辅军计划三十万,即使三十万头猪,也能卖出不少价钱。帝国养他几个亲属算什么......” 注意到参谋神色诡异,山本朗皱眉问道:“到底有多少?” “三百。”首席参谋面带苦笑:“足足有三百人。” “多少?” 听到这个数字,山本朗有些发愣。 洪喜平的年龄不算太老,四代同堂?三姑六婆? “怎么会这么多?” “子女,亲友,亲戚,亲戚的亲戚,此外还有保安......”首席参谋掰着手指计算。 “还有保安?简直胡闹!”拿在手里的清单摔到桌子上,山本朗叱道:“难道他认为帝国没有能力保护他的家人?” “洪喜平坚持。他说要么一个不带,要么全带上。再或者......” “或者怎样?”山本朗面沉似水。 “或者您免了他的军职,退休养老。”首席参谋苦笑着回答。 ...... ...... 正文 第三一五章:叛徒 临近傍晚,天边飘来乌云,没等人们反应过来,一场大雨不期而至。此时正赶上出入城市的高峰,街道上人类车往,下班返家的人,城外回归的人,还有各处岗位交接的人,几乎全都被这场大雨浇透。 好在是夏季,大雨虽凉但无寒意,还将积聚的暑气化解,淋雨的人们很少抱怨,倒是有不少人赶路时说笑,称道这场雨来得及时。 “别像去年那样。” “啊?什么?呸呸呸!” 玩笑开过了头,明白过来的人纷纷咒骂。 “乌鸦嘴。会不会说话?” 去年洪灾时,老天竟也凑热闹,一连十几天阴雨连绵,可谓是雪上加霜。短短一年时光,尚不足以磨灭人们脑海中的痛苦与恐惧,听到有人这样讲,感觉不亚于诅咒。 “去年是人祸,不是天灾!” “是啊是啊,人祸比天灾更可怕。” 人祸比天灾更可怕...... 回家的路上,洪喜平无意间听到这句话,生出诸多感慨。他在雨中望着街道两侧,很多地方仍残留着灾难的痕迹,与战争之前相比,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变化由那场洪灾开始,但它并非源头,洪灾只是战争之果,天门市的改变源于战争。 战争又源自什么呢? “司令,到了。” “哦。” 被司机的话打断思绪,洪喜平打开车门下来,摆摆手示意卫兵用不着送自己进屋。 “回去吧。明天事情很多,早点过来接我。” “是。” “对了,别忘了要送的人。” “知道。司令放心。” 辅军即将成军,千头万绪无数事情要处理,作为辅军司令,洪喜平本无空闲回家过夜。然而今天比较特殊,他特意把工作放下。 卫兵答应后驾车离开,洪喜平把公文包顶在头上朝家门口跑。雨实在太大,等进到屋檐下,他的衣服差不多已经湿透,与汗水混合贴在身上,既凉又粘,极不舒服。 “这鬼天气。” 低声咒骂着,洪喜平刚刚摸出钥匙,听到响动的夫人已将房门打开,露出责备的面孔。 “怎么回事,你一个人回来?” “不是。小伟他们刚走。”洪喜平知道妻子担心什么,笑着说道。 姬鹏军队入主天门,洪喜平率领驻守军队“投降”,换来的和平交接。他的这个举动并非所有人都支持,那之后到现在,针对性的刺杀发生过多起。 不仅妻子担心他的安全,姬鹏军部也是,最初那段日子,山本朗亲自下令由组建一支纯有姬鹏特种军人构成的保安小组,专门负责洪喜平的保卫工作。直到最近,这种状况才有所改善,洪喜平以“辅军若无能力保卫首领就不值得存在”为由,将保安小组退还给山本朗。 “伞也不打?快进来,赶紧把衣服换掉。”丈夫无事,妻子转而操心其健康,连连催促。 “走的时候还是晴天,没想到雨这么急。” 一边解释,洪喜平进屋,关门,再去里间换衣、清洗。经过客厅时,他看到地上堆放的包裹和箱子,随口问了句。 “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都好了。”妻子回着,忍不住要叹息:“我们都走,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 “不用为我担心。”前后看看,洪喜平问道:“小晴他们......” “都在,等着你回来好开饭。快去换衣服。” “哎,好好。你别推我。” ...... ...... 先冲个澡,再换好衣服,洪喜平到餐厅时,一家人都已就坐。 洪喜平有两子一女,都已成家有后。长子不幸,多年前死于战场,儿媳随后在一次事故中丧命,留下名叫小晴的孤女。因为这件事,洪喜平不准次子和女儿从事与军队有关的工作。 “爸,您坐。” 儿子洪光武把他请到主位,随后倒了杯酒。 “先喝一杯,暖暖肠胃。” “别忙着喝。暖身子用这个。”妻子从厨房端来一碗姜汤,放到洪喜平面前。 “好好,怎么都好。”洪喜平笑着答应,一手端起姜汤,一只手拿着汤勺指指桌子上的菜:“你们只管先吃着,别等我。” 外人并不知道,洪喜平贵为司令,家居其实颇为简陋,生活也与奢华沾不上边。这顿家宴是他和家人分离前的最后一餐,桌子上的菜肴也不丰盛也不昂贵。非要找出值钱的,便是洪光武刚才打开的那瓶酒。 “这是好酒啊。当初元帅特意叫人捎来给我......” 提到酒的来历,洪喜平微微出神,竟然忘记了自己该干什么. “哼!” 透着不屑的声音出自一名少女,刷的一声,众人视线全都投向她。 “小晴,怎么了?”洪喜平微微皱眉。 “没啥。”少女低着头,微不可闻的声音。“亏你还记得元帅。” 端碗的手凝固在半空,洪喜平神情微僵。 “小晴,怎么和爷爷说话?”洪光武斥责道。 “我有说错?”少女反问着,清秀的脸庞满是愤慨。“你可以去问,大家都说他是叛徒......” “小晴!” “啪!”的一声,筷子掉落的声音,洪喜平轻轻摆手,阻止妻子对孙女发火。 “没事的,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少女猛地站起身,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去姬鹏,其实是替你做人质。” 这句话说出来,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改变,每个人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仿佛沉默的石头。 洪光武不再斥责侄女,女儿女婿默默低头,妻子忍不住捂住面孔,竭力忍住才能不哭出来,另外三个年幼的孩子全都盯着洪喜平,眼神仿佛在质问。 洪喜平沉默着,端着姜汤的手微微颤抖,过了很久才把它放回桌子上,轻轻开口。 “人质?嗯,的确是人质。” 他抬起头,视线在一张张面孔上扫过,仿佛看不够一样,来回数次。 “都不愿意做人质。” “当然不愿意。”反正已经说穿,小晴特意将音量拔高,其余人虽不像她那样慷慨激昂,神情也都流露出抗拒的意思。 “都不想去帝国?”洪喜平再问道。 “不想。”小晴再次代表大家发言。 “那要是......去一个很糟糕的地方,你们愿不愿意?” 这句话太含糊,两侧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其意。 “我愿意。”只有小晴大声回应。 “先别那么肯定。”洪喜平望着她,眼神中即有爱怜,又带着不忍,说话时声音变得飘忽。 “今年二月和三月,城里什么样子你们都看到了。假如要去的地方和那时的天门差不多,身边也有没有军队保护,你愿不愿意?” 周围人闻之色变,小晴也因这番话楞住,难以回答。 二月三月,天门市最黑暗的时段。洪水刚刚退去,物质极度匮乏,联邦军队分批撤出,帝国军队尚未进城。 退去的洪水让开道路,非但不是灾难的终点,反而让暴力有了施展的空间。那段时间,无论何时走在何地,总能听到惨叫,看到鲜血。 一块面包,一瓶清水,一瓶药剂,一个女人,都会引发争抢乃至厮杀,随便遇到个人,都有可能捅你一刀。 洪喜平的身份足以庇护家人,但不代表感受不到。那时候的天门只剩下绝望,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知道那是非人世界。 不想做人质,就要去那种地方? 过了很久,洪光武疑惑道:“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因为......”洪喜平叹了声,回答道:“只有那种地方可去。” “那为什么没有军队?”讨论以来女儿首次开口,柔弱的神情让人觉得她并非出自军人之家。“您不是安排很多人和我们一道?” “他们......”这个问题让洪喜平犯了难,沉吟片刻后才说道:“他们很忙。” “很忙?”女儿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暗想既然是父亲亲自安排,有什么事情比保护在座的人更加重要。 “其实,他们身边恐怕更加危险......”开口时,洪喜平忽然有点后悔,觉得不应该挑起这番讨论。 “我愿意。”小晴忽然开口道。 “什么?” “我愿意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小晴说道:“大不了我也当兵,和他们一起打仗。” 望着孙女坚定的样子,洪喜平知道她真正领会到自己的意思,心内为之一痛。 曾经寄予厚望的长子天赋极高,生的女儿聪慧而且坚强,可...... “小晴......” “你一个小女孩,打什么仗!”妻子最先反应过来,生怕丈夫当真这样安排。 “女孩儿怎么了?我不是小孩子!” 倔强的女孩儿再度反驳,随即像决定人生大事般,撂下一句狠话后离开。 “就这么定了。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我不去姬鹏。” “哎,你干什么去?”妻子慌忙起身。 “不用你管,我知道该找谁。” 本该充满温情的告别家宴,不欢而散。 ...... ...... 入夜,天门市外,一列由重型卡车组成车队正在装运货物,吊机将一个个巨大的金属构件送上车,随后便有人忙碌着捆绑,固定,再用帆布蒙住。 负责审查的军官前后巡视,身边跟着货物的主人,另外和几名闲杂人等。大雨倾盆兼有狂风,雨衣的作用微乎其微,一帮人个个被淋透,很是辛苦。 “不对,怎么全都是机甲部件?而且都出自联邦?” 前后看过,审查的军官深深皱眉,心里生出怀疑。 “是废品。” 身为货主,何老板赶紧纠正,“不信您瞧,都生锈了。” 亲手拉开一块帆布,里面的货物一望可知,是极其珍贵的机甲引擎。不过它的样子可不好看,锈迹斑斑,一些地方还有变形。 这样的引擎若用在机甲身上,机师不被活活气死才怪。 “水里淘出来的东西,没用了。”何老板一边解释一边叹气,仿佛这些不是他要运出去倒卖的货物,而是一堆累赘和负担。 “你看看,这还能用吗?” 说着再扯开一块,里面放的机甲外挂武器与装甲,何老板指着一把长刀。 “我家菜刀都比它锋利。” 这句话无疑有些夸张,但也道出部分实情,眼前的这些机甲部件出自寻宝人之手。他们找到很多机甲,其中既有帝国品牌,也有联邦制造,通常情况下,他们会拆出认为有价值的部分带回来,经过鉴定,能用的部件送到前线,其余找个地方堆放。现如今,大多数留在辅军驻地仓库,说成是帝国提供的军需。 “既然是废品,为什么花这么大力气?”审查军官问道。 接下这个差事,他心里一直存在疑问,一方面,上方叮嘱他把握分寸,能放水就放水,规矩别扣太严。另一方面,又有人提醒他仔细观察,别被这个奸猾的老板蒙混过关。 也就是说,这批货物可能有问题。 “生意嘛,有钱赚就做。” 何老板掏出香烟,没等递过去就被雨水淋湿,干脆扔到一边。 “在这里没用,别处还能拿来当宝贝。我要送去的地方,你知道的,朗越边境,和安港。” “卖给星盗?”审查军官微微动容,目光变得锐利。 “别说破啊。”何老板并不在乎,嗨嗨地笑着:“生意而已,请高抬贵手。” 审查的军官沉着脸想了想,一时拿不定注意。 倒卖军需给星盗,明面上讲,在全世界都不被允许。然而这里的情况特殊,对方是特殊的人,上方还有特殊关照,自己接到这个倒霉差事,究竟该怎么办? 犹豫的时候,旁边、还有车上,几双凌厉目光悄悄盯着他,其中一个巨熊般的身影,正用探视的眼神看着某人。 军官没注意到的事情,何老板注意到了,赶紧掏出一包东西,悄悄塞给审查军官。 “我有批文,山本司令官亲自批复。” “呃......这样的话......” 批文的确有,但不是包里的东西,审查军官料想何老板不敢诓骗,掂量一番,挥了挥手。 “继续装车吧。” 说着转过身,他回到自己的车子上下令回城,同时在心里暗暗想着,这件事还是要做一番汇报。 “谢了!” 何老板抱拳,擦一把头上的雨水和汗水,走到暗处的某个人身边。 “这里好了,后面靠你们自己......干什么呢?” “有麻烦了。”被问道的人淡淡回答。 “什么麻烦?” 何老板吃了一惊。随后他看到一个人的脸,吓了一跳。 “你的天!你在这里做什么?” “来当兵。”大雨中,女孩儿微微颤抖,不知因为寒冷还是兴奋。 “谁带你来的?” “是我。”陈先苦笑着回答。 ...... ...... 正文 第三一六章:扇翅膀的蝴蝶 陈先从来没想过,他会被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儿识破。 他被国安局精心培养,跟随那个胖子学习八年,期间接触过这个世界最厉害的杀手,和一群最危险的孩子。陈先去过星盗世界,与最狡诈、最凶残的人有过切磋。这样的经历,是头猪也能进化成狐狸,何况他原本就很出色。 特种兵训练有个科目里叫“三十米隐身”,陈先的潜伏特征与之颇有相似之处,他在天门既没有混到风生水起,也非默默无闻,他总是在别人眼里留下正常印象,不知不觉间将其忽略。 同一批审查目标,陈先总是第一个被排除。 小晴是怎么识破的呢?陈先百思不得其解。虽然他与洪喜平有过接触,也曾经在其家人面前出现,但不可能留下破绽。 “直觉。”少女骄傲说道。 这样的回答令陈先无言以对,获知来意后更加目瞪口呆。小晴告诉他,自己已经和家族决裂,决心要加入抵抗军,因此需要他这个联邦间谍引路。听完她的话,陈先的第一反应是是把她绑起来还给洪喜平,还是应该杀人灭口。 结果两样都没做,陈先只能在心里大骂洪喜平教子无方,劝说小晴回心转意。 女孩儿的倔强超乎想象,陈先连这都没能做到。 “我不会威胁你,更不会告密。我也不会回家,不去姬鹏。” “那你到底想干吗?” “带我去找负责人,我自己和他说。” “什么负责人?” “最近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进城,里面肯定有联邦军人。别否认,你们肯定在策划什么,肯定有个负责的人。你只要带我去见他,咱们就算两清。” 谈到这里,陈先开始认真打量小晴。凭借多年经验,他断定这个女孩是做谍报的天才,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与直觉与天生的洞察力。让他不太明白的是,自己什么时候欠的人情。 当一个女孩子深夜离开家人,冒着大雨,千辛万苦找到目标,发誓要为理想奋斗的时候,全世界的人都欠她两斗米......这是天经地义,没有道理可讲。 联邦最出色的间谍没学过这些,在一番激烈交锋无果之后,气急败坏、也可以说走投无路的陈先做出一个比女孩离家出走更荒唐的决定。 他带小晴找牛犇,坚决、果断地甩锅。 “他是你要见的负责人,拥有生杀大权,至高无上。” 这样介绍完牛犇,陈先回头再对牛犇说:“洪喜平的孙女洪雅晴,找你是想报名参军。” 牛犇一头雾水,不知道陈先搞什么名堂。 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怎么能被一个不懂事的女孩儿看到!尤其她还是洪喜平的家人,其身份注定会被帝国严密监控。 “没有尾巴,这点我可以保证。”陈先连忙说道,一边用最简短的语言将原委解释给牛犇听。 牛犇依然莫名其妙,不理解陈先怎么会犯这种错。在他沉默时,小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这位负责人,认真分辨真伪。 样子不咋地,神情气度一般,唯一值得称道的是站姿,极为独特。大雨中,一般人都得缩头缩脑,需要刻意才能站得直。但这位“负责人”的身上看不到刻意,落雨世界像个木塞,他是一人高的钉子,行走时带动木塞向前平推。 这是小晴的第一印象,依据来自直觉。 有点深藏不露的意思。 女孩儿心里暗暗想着,摆正姿态说道:“我知道,您一定觉得我在胡闹,三分钟热情,等见到血就会后悔,遇着尸体会害怕,拿枪的时候手会发软。” 牛犇静静地看着小晴,没有回应她的话。 纵然是夏天,雨夜在野外也不好受。城里城外奔波半宿,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衣衫湿透,嘴唇发青,身体绷紧......她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颤抖,避免被当成软弱。 “请相信我,你担心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没有被立即回绝,小晴把这当成良好的开始,眼神变得明亮。 “我会成为最出色的战士。” 铿锵有力的誓言未能换来想要的结果,“负责人”目光平淡,表情如雕像一般冷漠。 “你要生病了。” 看似关心的话,传递的信息是毫无余地的拒绝,小晴发现自己积攒多时、甚至可以说是多年的勇气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击溃。 “我......我需要训练!” 声音拔高,受伤的少女临近失控。偏偏这时候,何老板跑来撞破场面,他认识小晴,并因此受到更多惊吓。 “你怎么来了?” “我来参军。”女孩儿发现转机,很兴奋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会来,而且有大计划。” “你弄错了。”何老板眨着眼:“是我私下做点生意......” “还想骗我。”小晴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陈先都和我说了。” 几双眼睛同时投向陈先。 “我什么都没说。”陈先赶紧分辨。 “刚刚你还在说。”小晴坚定的神情道:“这个计划叫着......炮打司令部!嗯,对对对,就是要炸掉司令部。” 这都什么跟什么? 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里的人每一个都见多识广,经历过不知多少风浪,面对着这个胡搅蛮缠、偏偏有恃无恐的女孩,竟然全都没了主张。 幸好牛犇手里牌多,很快有了对策。 “去叫叶飞来。”他对小托马斯说道。 “对对对,他对女人最有办法。”小托马斯急匆匆跑远。 “叶飞?”小晴惊诧莫名。“帝国女婿?” “就是我。”叶飞一路大步流星,将无数雨点撞飞。 只听小托马斯含糊不清的解释,叶飞并不明白具体怎么回事,但他的行动极为果断。过来之后,他二话不说,伸出胳膊夹住小晴的脑袋,半拖半拽着走掉。 “走,咱们换个地方谈谈。” “干什么?你干什么......陈先,你敢出卖我!”少女还没能看清来人,一下子惊慌起来。 “小丫头片子,本少还制不了你。”叶飞嘲弄着,低下头在其耳边轻轻说了两句。 拼命挣扎的女孩儿立马老实下来,服服帖帖。 “不会出什么事吧?”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陈先担忧地望着牛犇。 “这是政委的工作。” 牛犇转身看着陈先,问道:“洪喜平是不是有问题?” 洪司令戎马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竟然奈何不了一个小女孩儿。单单这点就说不过去。即便是真的,也没理由连管束都做不到,任由小晴深更半夜到处乱跑。 “小晴是他最疼爱的孙女。”牛犇的怀疑很有道理,陈先答非所问,随后补充道:“我觉得她很不错。” “哦。”牛犇想了想,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可能是两手准备。”陈先叹息着说道。“处在他那个位置,难免会担心。” “托孤?我们可不是好的选择。”牛犇微微皱眉,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是小角色,接触不到上层。或许......” 两人都把视线转向何老板。 “你们在聊什么?看我做什么?” 何老板明明竖着耳朵,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我是生意人,偷偷做点生意,别的一概不过问。” “这件事不麻烦何老板。” 牛犇不为难他,说道:“另外有件小事需要您帮忙。” “师座开口,哪有小事。”何老板唉声叹气,一副上贼船的苦相。 这是一句大实话。随着牛犇开口讲述,何老板认真听着,脸上苦意越来越浓。 ...... ...... 傍晚开始的大雨消减了暑气,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此后十多天全都是阴雨天气,汉江因此爆发了洪水。 虽然规模与去年完全不能相比,洪灾依旧勾起很多人的记忆,甚至引来恐慌。此外洪灾令交通受阻,对很多事情和人产生影响。其中最明显也是最突出的是辅军,不仅军营的建设进度延后,物质筹备与人事安排的计划也受到干扰,洪喜平原本邀请的一些老部下,竟有一大半没能及时赶到。 许多因素加在一起,辅军成军军庆典推迟。在此期间,帝国对联邦抵抗军的进攻倒是有声有色,连续赢得胜利。军部对此极为满意,大肆宣扬的同时免不了一番嘉奖鼓励,正好这时候,第二批探亲团的筹备工作差不多要完成,伴随着运输飞船一同前来的是位重量级人物,山本良人亲王。 亲王的主要职责是代替天皇巡视前线,经过蓬莱,正好可以为见见立功将士,鼓舞士气。为迎接亲王的到来,山本朗在天门市精心准备,并将前线的一部分立功人员调回。 他们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皇家第二师团统帅,平部次郎少将。有消息说,这次他将再度晋升,成为帝国最年轻的中将。 六月下旬,天气转晴,道路交通随之恢复。连日来无数人顶风冒雨,努力将天门市打扮一新,被更名为武德楼的司令部大楼张灯结彩,洋溢着节日般的气息。 亲王驾到,盛大的欢迎宴会与授勋仪式即将在这里举行,不知谁传出消息,亲王将在宴会上宣布一系列重要信息,可能包含有帝国在这里的统治方式。 可以预见,这次宴会将成为天门与蓬莱的重要会议,若能受邀参与其中,将是极大的荣耀和机会。 并非人人都这么想,熊武功便是其中之一。宴会前夜,他领着得福心事重重进入龙门客栈,找到何老板。 “柳生让我来......” “知道知道。” 不等熊武功把话说完,何老板挥手打断,似乎不大高兴,忧心忡忡地样子。他把熊武功带到一处从无外人进入的密室,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台正在工作的光脑。 “亲王驾到,帝国监控很严,记住时间不能太长。”说着看一眼得福,“小孩儿不能......” “我不走!”得福扑上去搂住熊武功的大腿,依恋惊恐的样子令人心碎。 “何老板......”熊武功 “......算了,进去吧。”何老板无奈摆手。 事后多年,何老板常常忍不住回想,假若当时没允许得福进入机房,世界或许会变个样子。 ...... ...... 正文 第三一七章:寻路 灯光昏暗,熊武功走到光脑前坐下,神情略显迷茫。 得福站在旁边,脑袋高出桌沿,双眼如星星般闪亮。 “师座在利用我。”熊武功忽然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得福随口应着,神色看起来既不意外,也不紧张。 “拜神该去和尚庙。”熊武功说道:“叫我来,名义上是帮我,其实是想让你进入这个房间。” 得福冷笑说道:“第一,叫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拜神。第二,随便找个人都能带我进来,不一定非得是你。第三,牛大为你欠人情,你别不知道好歹。第四,牛大不欠你什么,帮你的时候顺便利用一下,没什么不对。” “这些我懂。”熊武功并不记恨,只是心里有疙瘩,“可是,这样真能帮到我?” “试试就知道。” 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个人不再说话,过了片刻,熊武功轻轻一声叹息。 “好吧,试试。” 说着抬起手,仿佛做出重大决定般毅然决然地敲击“确定”。 与此同时,得福放在桌子上的右手食指忽然长出来一截,准确插入光脑外接端口。 “当!” 钟声自光脑发出,随后在密室内回荡。光脑屏幕上一阵跳动,无数线条来回交错,色彩缤纷,炫目到难以逼视。 无论战争还是和平时期,龙门客栈一直都有自己的信息通道,帝国入主并未改变这点,何老板依然能够接收外界信息,甚至能与特定目标进行实时连接。 去年在小城,有人通过它向何老板传递信息,再由他转告联邦少校黎歌。今天,这条通道又一次建立,没有人知道,此时在这台光脑之中,一小截数据在各个模块之间流转,随之进入到通道之中。 信息通道是一条建有无数水闸的河,沿途极少分支,每个分支、每道闸门都有独特的安全机制。对那截数据而言,守卫闸门和分支的安全机制充满杀机,一旦被发现必将粉身碎骨。但它像幽灵一样穿过一层层关卡,避开无数次扫描。很快,它像一条嗅到气息的猎犬,在某个分支处停顿。 这里的安全机制独具特色,对数据而言充满诱惑,它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每次触碰后都会改变形态,并且为自己寻找掩护。 通道是河,河中流淌的每一颗水滴、每一朵浪花都由数据构成,不断变形的数据隐藏在其中,一次次敲打分支大门。 就像一个踩点的小贼。 ...... ...... 密室内,光脑屏幕上的线条稳定下来,组合跳出来一个头戴瓜皮小帽的老头儿。 “你来了。” 老头儿生得慈眉善目,坐在藤椅中,一只手摇着纸扇,脸上带着微笑。他的声音略微沙哑,但具有非常奇特的节奏感,与钟声混合,每个音节都仿佛是一首曲子。 瓜皮小帽另类,别人戴会显得滑稽,放在老头儿身上却能增加亲和,像个入世的菩萨。屏幕内外,两人互相望着对方,熊武功望着屏幕上的老人,耳边听着钟声,略微有点失神。 “您是......” 熊武功迟疑的时间有点长,大约过了一分钟,老头儿才微笑着回应。“我是你要找的人。” “其实我......”熊武功犹豫着,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和前次对话一样,过了一会儿,老头儿给出回应。 “时间宝贵。你心里有困惑,说出来,我为你解惑。” 看着仙风道骨,老头儿讲起话来一点都没有神仙该有的样子,倒像个装神弄鬼、内心只想早点完事儿好拿到现银的神棍。熊武功本来就有抵触,听过这番话,内心愈发要质疑。 “何老板调查过我,并且向你做过汇报。对吧?”不知不觉,熊武功变得无礼。 “何灵生权限有限,调查你是别人的工作。”老头儿笑容不改,仿佛听不出熊武功的意思。“这么和你讲。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我,如果本身没有价值,师座的面子也不行。” 这番话像是在炫耀,也可能是警告,熊武功没有心情分辨,挑衅的目光看过去。 “那么你一定很了解我。” “疯僧,曾经在佣兵界小有名气,完成过不少艰难任务,杀过很多人。” 老头儿笑起来,缓缓说道:“后来被信任的人出卖,侥幸活了下来。从此心灰意冷,流浪到蓬莱,遇着个女人,娶妻生子。又遇到打仗,全家......” “够了。” 熊武功脸色微变,打断对方的话。 “既然这么了解我,请你说说,我为什么困惑?” “我怎么能知道?”老头儿惊奇说道:“颓废堕落,庸人自扰,愤世嫉俗,无病呻吟,钻牛角尖......这些都有可能。” 没见过这种解惑智者,熊武功望着对方楞了一会儿,渐渐意识到对方是在胡说八道。 他开始后悔,心里想自己是不是应该马上起身离开。偏偏这时候,屏幕上的老头儿再次开口,山一般压过来。 “疯僧不是别人叫的,你给自己取这个绰号,是希望有一天大彻大悟,还是怕遭报应?” “你......”熊武功豁然抬头,凶戾的气息油然而生。 “我可不怕你。”老头儿微笑着,宛如魔鬼表现慈祥,说出来的话就像刀子,每次在熊武功的心里剜出一小块。 “风光的时候,你心狠手辣,讲义气,所以能拉起队伍,闯出名堂。结果呢?兄弟死了、叛了,队伍散了亡了,你的名字在圈里成了笑话。你把这些看成什么?为什么躲到天门?你在那里,最开始的时候颓废堕落,终日买醉。快要成为酒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有了骨肉。” “你是不是觉得这是天意?有没有感谢过上苍,并且发誓重新做人?这些年你在天门偷偷做过不少好事,帮助那些可怜人。这样做是因为心变善良,还是因为害怕?” “结果呢?战争来了,老婆死了,孩子没了,又只留下你一个人。你看着她们的尸骨在火力烧成灰,发誓报仇。但这不是你熟悉的江湖,而是国战,你想报仇,却连报仇的对象都找不到。” 刀子般的句子密集如雨,直击内心,密室内钟声一直回荡,宛如送魂进入地府。 “一场大水,死人无数,直接杀死你妻儿的人或在其中,也有可能还活着。仅仅一个执行命令的炮兵无法满足你的宣泄欲望,你希望能找出主谋。” 听到这里,熊武功脸色渐渐发白,身体不停颤抖。 “......别说了......” 屏幕上的老头儿不理他,“你回到天门,像狗一样活着。起初,你还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后来意识到错误。你渐渐明白这是战争,亿万人牵涉其中。姬鹏人,联邦人,将军,司令,总统,天皇,到底谁是仇人?” 类似的话,熊武功曾经与牛犇谈过,因此才有今天这次解惑。奇怪的是,这些话经老头儿之口说出来,杀伤力特别的大。熊武功听着他的话,感觉就像往日的伤疤被一个个揭开,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够了......” “这场战争由天皇发动,你能把他怎样?愚蠢的联邦人毫无防备,面临灭国之祸的同时间接害死你的妻儿。你又能怎样?帝国前线最高将领川崎死了,你是应该感谢牛犇放水淹死他,还是恨他夺走你的复仇机会?话说回来,即便迁怒于牛犇,你又能拿他怎样?” “......别再说了......” 一连串质问如同闷棍,熊武功眼里开始流泪,声音带着哀求。 老头儿依旧没有停顿的意思,“你想找杀害妻儿的主谋复仇,根本是个笑话。你在天门,实际上在替仇人服务,如今你越来越相信,不,你越来越怀疑这就是你的命,是你往日罪孽该得的报应......” “够了!” 熊武功的忍耐到了极限,瞪着通红的双眼,狠狠一拳砸在桌案。 “你到底想干吗?” “我想......” 老头儿停下来与熊武功对视,像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熊武功沉浸在绝望与悲愤之中,根本不在乎对方的目光。 过了片刻,老头儿轻轻一声叹息,说道:“原本我想问你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做什么?”熊武功一头雾水。 “拯救这个世界。”老头儿微笑着说道。 ...... ...... 无数次尝试,变形数据在分支大门上找到一丝缝隙,或者说,它找到安全机制的一个缺陷。和变形数据一样,那道缝隙并不稳定,会变形,会移动,有时还会消失。 但它毕竟出现过,足够变形数据加以利用。 它没有马上进入分支,而是从身体上摘下更微小的一段,悄悄粘在那个缝隙。做完之后,变形数据马上溜走,顺着通道去了极远的地方。此时此刻,在天门市、武德楼地下,被改造成信息中心的机房内,一台终端屏幕闪烁几次,坐在前面的士兵“咦”了声。 他马上敲击键盘,调出工具进行筛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刚巧有军官路过这里,见状停下脚步,问了声。 “怎么了?” “......没什么......”士兵犹豫着,没有汇报刚发生的状况。 “小心点。” “是!” 军官走了,士兵又做一遍筛查,依然毫无发现。于是他松了口气,为刚才的决定暗自庆幸。 变形数据藏身于信息之河,离开地面进入太空,它以光速在星空中穿越,花了一点时间抵达源头。 那里的安全机制更加严格,破解的难度超过之前的分支大门,但在这里,变形数据发现无数分支,就像真正的河流之源。那些分支有很多完全敞开,或只有做最基本的筛查。 变形数据没轻举妄动,它在那些分支随意选择一个进入,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顺着完全不同的通道,它再次进入星空,在一张由信息通道构成的无形大网中前进。很快,它找准目标进入某个星球,转眼出现在一台光脑内部。 它在这里找到一截与自己相似的数据片段,扑上去与之融合。 “嗯?” 光脑前坐着的是位年轻人,头发蓬乱,神情专注,样子看起来极为投入。当两截数据融合,他发现异状,马上将某个程序程序。 屏幕上出现一行字迹,和两条狗。 一黄,一白,两条大狗彼此依偎,看着极为亲密。 看到这副图案,青年陡然一声怪叫,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 “啊?哈!” “汪!”真正的犬吠,一条金毛大狗摇着尾巴冲到青年这边,有些疑惑的望着他。 “大师兄来了,有没有闻着味儿?”青年伸手揉着大狗的头,安抚、并且取笑着,同时去看屏幕上的那行字。 “放飞萤火虫。” 看到这句话,青年兴奋的面孔陡然间变得严肃。 “要出大事了。” ...... ...... 拯救这个世界? 熊武功呆呆望着屏幕上的老头儿,不相信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停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来看看自己,仿佛头一回照镜子。 “你疯了吧?” 看起来这个猜测最符合实际,熊武功忍不住又说道:“要不就是有病。” 老头儿平静地看着他,没有马上做出回应。 “别这样看我。” 熊武功有些生气,还有点失望。 怀着猜疑来到这里,熊武功本无太多期待。然而就在刚才,他在情绪最最激荡的时候,心里反而生出一丝希望,或者叫幻想。 这个神秘莫测的老头儿什么都知道,或许真有办法为自己解惑。 结果竟然这样! 拯救世界? 去他吗的,我是最需要被拯救的人! 对着那张无论说什么都始终带着一丝微笑的面孔,熊武功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应,内心莫名恼火起来。 “老家伙,别看了!再看我......” “切!” 屋子里多出来一个声音,极其轻蔑,极其轻浮,与当下的气氛完全不合拍。 熊武功楞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得福在旁边说话。他的右手已与光脑脱离,明亮的眼睛愈发逼人。 “你以为这个老头儿是真人?” 哼了声,得福不屑说道:“它只是一个交互窗口。最简单的智能程序。” “假的?”熊武功瞪大眼睛。 “不是全假。背后有人指挥。”得福用手指了指,不肯解释太多,“不信你问他,身上穿的内裤什么颜色。” “啊?” 如果没有刚刚再经历一遍心劫,熊武功一定会狂笑。他知道得福这番话的用意,为的是试探对方有无情绪变化,而这正是分辨真人与智能程序不二法门。 可是问一个老头儿身上内裤的颜色...... 荒唐的提议别具奇效,熊武功沉重的心情不知不觉得到缓解,神智比刚才清醒。 偏在这时,屏幕上的老头儿开口回应。 “红色。” 他望着这边,神色祥和,就像对着无知而且爱胡闹的孩子。 “今年是我本命年,内衣穿红。” “......” 熊武功彻底傻掉,费了好大劲儿才能挪开视线,艰难地把头转向得福。 “假的。”得福改用口型传递信息,手指对准老头儿的眼睛。 有了这些提示,熊武功回头仔细看,很快发现破绽。 老头儿的目光正对熊武功的方向,之前并不觉得异常......熊武功试着将上半身偏向一侧,摆脱对方。 果然,老头儿的视线并未追过来,只继续说话。 “疯僧,你想摆脱心魔得到解脱,只有一个办法。” “哦......” 熊武功长吁一口气。当他意识到对面并没有人看着自己,或者应该这样讲,对面的人并不能看到自己,内心不止变得轻松,还似乎摆脱某种危机。 “是叫我去死吗?”熊武功微嘲说道:“拯救世界太困难。这个比较简单。” “你经历了一切,只需要站高一点,别在自私。。” 老头儿似乎听不出他的嘲讽,态度端正,语气随之变得庄重。 “牛犇做不到的事情,你或许能做到。” ...... ...... 正文 第三一八章:杀人论 “不再自私?” 熊武功咧开嘴,表情看起来有些诡异:“好好好,我配合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忘掉仇恨,大彻大悟......这就是你所讲的,牛犇没做到的事?” “描述错误。”屏幕上的老头儿微笑说道:“你的绰号有个“僧”字,但我不是劝你做和尚,和尚也无法拯救世界。” “我在等你解释。”熊武功冷笑说道。 老头儿说道:“这不是一两次谈话就能做到。当前我只要你回答几个问题,思索一些事情。” “你说。” “第一,你杀过的人当中,有没有和你的妻儿一样的无辜者。比如妇女儿童,老实本分的人,病弱者等等,因为你的任务受到牵连,被你杀死。” “有。”熊武功毫不犹豫说道:“是有人要报仇吗?来找我就是。”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懂得那么多杀人技巧。”老头儿淡淡说道:“在亲人被杀这件事情上,他们像现在的你一样无能为力。” “那是......”本想说那是他们活该,话将出口时熊武功停了一下,最终只是哼了声。 老头儿看着他说道:“第二个问题,依旧是刚才那个问题,只是时间变一变,在你的妻儿活着的时候,你会如何回答?” “我......”熊武功楞了下,声音不知不觉被压低:“她们已经死了。” “是啊,她们死了,你没了牵挂,没了希望。所以不在乎有人找来复仇。但这不是我的问题,我问的是,她们活着的时候你会如何回答?或者可以再加一句,你会怎么做?” 熊武功无法回答。这么多年来,他在天门像逃犯一样小心翼翼地活着,不敢显露能力,遇到冲突时忍气吞声。原因其实很简单,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在这里,招来复仇、和因为其它原因想要自己死的人。 如今情况变了,他的能力得到释放,但却失去了目标。 心神迷茫之中,老头儿又问道:“第三个问题,依旧是刚才那个问题的延伸。想要你的命的人当中,并非没有人能够做到,假如他们找过来,并且杀死你,你妻儿的仇怎么办?” “我......”熊武功张了张嘴,依然不能开口回应。 “第四个问题:你想不想妻儿还活着?” “废话!”熊武功几乎跳起来,眼睛一下子变得明亮。“难道你能够让她们......” 话未说完就意识到错误,熊武功颓然坐回原位。 “不可能的。这根本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我不是神仙,无法让死者复活。” 老头儿丝毫不关心熊武功的心情,相反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将其最后藏在心里的一丝丝幻想打碎,“你的妻儿已经死了,谁都改变不了。” “你是来打击我的吗?”熊武功的眼睛渐渐发红,歪着头问道。“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她们的死与你有关,活着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你说什么?!”熊武功跳起来,嘶声怒吼:“你再说一遍?” “说一百遍也无妨。”老头儿神色淡淡:“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们不见得会死。因为你,她们活着的时候担惊受怕。别忘了你的妻子对你的过去了解颇多,难道她不担心有人上门?难道她不担心你,不担心自己的孩子?还有你的孩子,没错,她们还很小,你和妻子没有对她们提到以前的事。但别忘了,你们经常叮嘱她们注意陌生人,程度与方式都和别的家长不同。你们不允许她们随便交友,不允许在外留宿,哪怕最熟悉的人家里也不行。你甚至不允许她们太优秀,生怕这样会引人关注,招来祸患。你还教她们在遇到紧急情况时如何应变,所讲的那些紧急状况与普通人可能遇到的完全不同。你明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当她们长大、明白事理后会产生疑惑,还可能因此泄露你自己的身份......但你没有办法,你每天都害怕,你的妻子更加害怕,所以会主动要求你教她们。” 听到这里,熊武功已经快要被击垮,一方面他吃惊于龙门的能力,另一方面,既然对方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其实也就意味着自己的隐藏计划彻底失败。 只需到龙门或者类似的地方递交一份委托,花点钱,那些想要自己死的人能够很轻易的找到自己。 这么多年都没发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运气。 这边胡思乱想,屏幕上的老头儿继续说道:“想象一下,你妻子活着的时候该有多累,你孩子心里有多少埋怨,现在还好,当她们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会感受到压抑。所以我才说,活着未必是幸福,死了不见得是坏事。话不中听,但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够了!” 熊武功再次大喊起来,声音透着绝望:“你是不是想说,我最应该恨就向自己,应该向自己复仇?” “当然不是。” 老头儿轻轻摆手,说道:“别着急,还有第五个问题:当初你为什么做佣兵?” “......为什么问到这个?”熊武功神情迷茫。 “它是根源所在。”老头儿的表情严肃起来:“试想一下,假如你没做佣兵,没有杀死那么多人,没有那么多仇人。今天的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呃......” 熊武功歪过头去,得福拽住他的衣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张复写板,用手指在上面画出字迹。 “那样你就不会遇到现在这个老婆,不会有孩子。” 嗬! 熊武功深深吸一口气,如梦初醒。 他开始在心中权衡,自己更愿意接受哪种命运。 正如得福所讲的那样,屏幕上老头儿是智能程序,远在天边的操控者看不到这边,犹自说下去道。 “不愿意回答?没关系,我知道你的经历。当年你做佣兵是不得已,至少你自己这么想。我要对你说的是,归根结底在于......” “在于这个世界。”熊武功突然做出回应。 “嗯?”对面的人并未预料到这点,顿了片刻:“悟性比我想象的要好。没错,是这个世界造就了如今的你,因此承受现在的结果。包括这场战争,你妻儿的直接死因,根源同在于此。” “这就是你让我站高位置的原因。”熊武功问道。进入密室后,他的视线首次穿透屏幕上的老头儿,体会到与“人”谈话的真实感。 对面的人回答道:“唯有把视线拉高,放远,才能看透本质。” 熊武功问道:“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应该向世界复仇,做一个反人类的人?” “当然不是。”对面的人断然否认:“想想第二条要求。” “不再自私。”熊武功语气幽幽,内心暗暗叹息。 “没错。”对面的人给出回应,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像刚才那样长篇大论。 “他在怀疑你。”得福拉拉熊武功的衣袖,左手在复写板上画。 “嗯。” 熊武功点头表示明白,随后问道:“我来猜一下,你们是一个幕后组织,以建设完美世界为终究目标,因此招募各种各样的人。是不是这样?” “这样的理解不算错。不过......” 透过声音,明显能够听出对方正变得谨慎,熊武功并不在意,接着又问道:“牛犇加入了没有?他让我来,是不是以介绍人的身份在履行职责?” “牛犇尚不符合要求。但我相信,他最终会加入。”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熊武功又问道。 “牛犇做到哪一步?也是因为私欲?” “原则。他放不下某些原则。”对面的人回答道:“对你而言,这些并不重要。你有能力,悟性也不错,但还没有到那一步。” “明白了。”熊武功没做深究,“请问,满足所有条件之后,我该如何拯救这个世界?” 对面的人回答道:“我说过,一两次谈话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你现在要做的是,看在远处,想在当前。” “当前我该做什么?”熊武功问道。 “做你想做的事情。”模棱两可的回应。 “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当然。” “杀人行不行?” “可以。” 熊武功的回应,对面的人并不感到意外,包括话语中暗含的讥讽,他也完全不在乎。 “我知道,你心里仍然记挂着妻儿的仇恨,需要宣泄出来才能看得更远。别担心,虽然你尚未通过测试,更谈不上加入,但当你走出这个房间,就已经肩负着某些使命。” “有了这些使命,我做的一切事情,包括杀人,都会变得神圣而且崇高。”熊武功接道。 “完全正确。”对方异常肯定地回答。 ...... ...... 天门市两大主街,平安街与太平道交叉,太平道是主要政令所出之地,平安街是商业中心,二者堪比心与肺,共同构成天门市支柱。 平安、太平,或可表达生活在长期战乱之地人们的心声。遗憾的是,蓬莱自古多兵祸,天门是必争之地,这两条街虽能保持繁华,终究做不到名副其实。 如今是姬鹏帝国当家,亲王驾到,宴会将于明晚举行。为安全计,以武德楼为中心,军部太平道主要路段实施戒严,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军人巡逻,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也陡然间空旷起来。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平安街周围人流量陡增,各个会所、酒吧、茶馆乃至街头巷尾,相熟的人们聚集在一起,所谈的内容,大多数与明日宴会有关。 忘年茶馆,天门老字号,至今已有百多年历史。虽然位置在主街,但不同于别处的繁华与喧闹,茶馆内设施陈旧但很整洁,除了临街那一面,内部的桌椅门窗几乎称得上是古物,大厅里放的依旧是方桌和长条板凳,表面的油漆早已剥落,仿如老人的面孔。 在这里喝茶,闻到的不只有茶香,更有怀旧的感觉。在这里,时光似乎回到数十年前,不够平整的地面是前人踩出来的痕迹,将茶碗放回到桌面,重复着祖辈的生活方式,体会到的是传承的意义,与繁衍的价值。 小小茶馆,蕴含着极其庄严的事物,人在其中无论心里多少烦扰,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安宁。 为给顾客提供方便,茶馆内部设有包厢,光秃秃的墙壁异常厚实,几乎没有装饰。其余部分也很简陋,无非是些桌椅茶具,见不到多余的东西。 “在这里,最大的好处是放心。” 端起茶碗,洪喜平朝对面的年轻人示意:“师座觉得怎么样?” “很好。”牛犇诚恳说道:“茶也很好。” 洪喜平幽幽说道:“洪家祖传的产业。现在主事的是我侄子燕平,实际当家的是他爷爷。八九十岁的老家伙,既不肯死也不肯放手,尤其不准改造,换个茶具都不行。爷儿两经常为这个抬扛,好几回闹到我那里。” 说着他笑起来,“那时我是城防司令,好歹守着一方水土,无论谁提到天门,总得给我留个位置。百姓心里有我,亲戚们更不用提。不管是遇到难处还是家里遇着事情,总会过来找我主持公道,或者给评个理儿。”他叹了声,说道:“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干这些事情比指挥打仗更精通。” 对面,牛犇静静地听他讲着,没有插嘴也没有催促,只默默地听,时而轻轻点头。 “战争爆发,帝国入主天门,我依旧是司令,周围人却都变了样子。老百姓骂我,还有人威胁我甚至想杀我,亲戚们有的跑了,留下来的也不来找我,就连孩子们也开始讨厌我,抗拒我。唯独这里,燕平一家仍拿我当成洪家家主一样对待,哪怕茶馆的生意受到很大影响。这时我忽然明白......” 到这里停顿,洪喜平自嘲地挥了挥手:“家长里短,尽说些没用的话。师座是做大事的人,见笑了。” “家家有难处,人人有选择。”牛犇想了想,再补充一句:“真实的生活,我喜欢听。” “......喜欢听......” 洪喜平身体后仰,慢慢靠在椅背:“曾经有段时间,茶馆快要开不下去。嗯,师座或许知道是什么时候。” “洪灾时期。”牛犇轻轻说道。 “平地三尺,数月不退,水里经常能看到尸体,有些发现晚了,被泡得发白,肿起来像头肥猪。用手轻轻一碰,砰!像炸弹一样,鲜血、内脏、蛆虫、屎尿,到处都是。” 洪喜平闭上眼睛,像在回忆,又像是在逃避。 “师座,见没见过这种场面?” 牛犇摇了摇头。 “我想也是。”洪喜平叹了声,“我打了一辈子仗,战绩无法与师座相比,见过的死人应该多些。但我从来没见过那种恐怖,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 牛犇不再开口说话,只默默地听。 洪喜平缓缓说道:“水啊!到处是水,但都不能喝。没有干净的水,茶馆自然开不成。那位老不死的叔叔过来找我,我跟他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茶馆,能活命就算不错。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我不知道。”牛犇轻轻回应。 “他说茶馆和人命一样重要,即便不能开业,也务必要把它保护下来,不能被洪水冲垮泡烂。当时我每天焦头烂额,听后气得不行,骂他老糊涂了,那些破木头烂房子加上一些碗筷,没了大不了重建,丢了东西可以再买,怎么能与人命相比?他反过来骂我心胸狭隘,目光短浅,茶馆的记忆是我们与祖辈的联系,将来是我们和子孙的桥梁。他还说,忘祖就是无根,没了这些,人就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畜生不如。” 一口气讲完,洪喜平沉默下来,片刻后睁开眼,“现在想想,这些话似乎有些道理。师座觉得呢?” 提问有些突然,牛犇却似乎有所准备,没怎么思索便作出回应:“老人家的坚持值得尊敬。” “除此之外呢?” “放在当时,没有更多可取之处。” “没有更多可取之处?”洪喜平脸上露出微笑,眼神却逐渐锐利:“师座的意思,人命比较重要?” “当然。”牛犇点点头:“生命无价。生命的意义在于创造,活着才能生成、并且延续更多记忆。” 洪喜平认真地听完这番话,“师座对生命意义的阐述令人佩服。可是您......举手之间百万人成鬼,多少与这间茶馆类似的地方变成废墟。” 他从椅子上坐起来,上半身前倾凝视着牛犇的眼睛,压抑的声音逼过去。 “现在师座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虚伪?” 这次牛犇没有马上回应,他看着洪喜平,两人视线交错,在对方的面孔与眼睛里寻找软弱。 结果都没能如愿。 “铁血人魔,名不虚传。” 去年那场洪灾,起初被认为是军神所为,直到今年,一些内部消息慢慢泄露,人们开始知道牛犇才是始作俑者。他没有军神那样雄厚的资历,被骂、被痛恨乃至仇视的程度大大增加,并且得到一些绰号。 铁血人魔只是其中一个,铁血不算是夸奖,人魔是赤裸裸的仇视,二者结合,被认为是比较客观的评价。 洪喜平知道自己既不铁血也不是人魔,能力中庸,无法击溃对方。他默默地将目光中的敌意收回,神情变得悲愤:“这里是天门市正中心,师座被数十万亡魂包围,心里就没有一点胆寒?师座进城有些日子了,所见惨痛不及洪灾时之万一,面对他们,您心里就没有一点点愧疚?” 牛犇想了想,回答道:“我说没有,你相不相信?” “不信!”洪喜平断然说道:“哪怕天生的魔头也......” 牛犇打断他,问道:“那么我说有,你是否感到满意?” “......” 洪喜平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 两人再度对峙,视线不像之前那样激烈,气息却更加压抑。 良久,洪喜平慢慢闭上眼睛,心里无奈地承认,对面坐着的是魔也好,是人也罢,其意志毫无疑问比自己强大太多。 “以牺牲换取时间,造就一位传奇,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呵呵!我想......我只是想代表大家问一句,凭什么是天门?凭什么要我们做出牺牲?” “因为这里是联邦门户,因为战争从这里开始,因为......这些我懂,可就是不能理解,无法接受。” “师座站高望远,心胸如军神般博大宽广,不会局限于天门一地。有了这些道理,师座坦然得很,心里觉得既无必要、也不屑于向我这个投敌败将解释。” 嘲讽有时代表放弃,洪喜平神情颓然,容颜比刚才更加衰老。 他为这次会面做了精心准备,将其当成一场战斗、甚至是人生最重要的战斗来打。然而在较量中,很短时间内就体会到一败涂地的感觉,连最基本的目标都没能实现。 这个人的心是铁铸的? 是不是像传闻中那样,他其实是联邦研制的秘密武器,是机器人,根本不具备人类的情感? 也许他真的是魔头,只不过披着一层人皮。 胡思乱想的时候,牛犇在对面轻声道:“再多、再好的解释也只是自辩,难道您希望我通过自辩得到谅解,对我不再记恨?” “因为我想听!我就想听你自己说!” 心里莫名火起,洪喜平愤怒说道:“不止我,汉江平原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想听师座亲口说一说这么做的理由。原不原谅是后话,记恨也是,我只想问师座,几十万条人命,难道还配不上您的解释?” 牛犇沉默下来,他看着洪喜平,体会着他的悲愤与无奈,内心波涛汹涌,久久难以平静。 洪喜平对牛犇并不十分了解,接触也太少,他永远不会知道此刻牛犇心里正在经历什么,那张平静来自平淡的面孔之下,掀起怎样的狂风骤雨。 控制表情,人人能做到,心机深沉者更加擅长,但是当内心波动太大,谁都会免不了失态甚至失控。唯独牛犇不会这样,原因不仅仅在于意志,还有独一无二的武器。 运用真气固化脸部表情,这是洪喜平无法想象的事情。牛犇能够做到泰山崩而神不变,原因在于现在的他差不多是个面瘫,直到换了环境,解除控制时为止。 作为放洪的建议者与执行人,对于这样做的后果,牛犇心里最清楚不过。该想的他早已想过,该准备的早就做了准备,承受与背负,坦然亦或忍受,考验的是意志与心境。 曾经他认为自己准备得足够充分,至少能够做到坦然,然而当面对洪喜平,面对简单的愤怒的要求,内心终究无法平静。 事情做了,解释有什么用? 洪喜平不会不明白这点,但他还是想听到解释,如其所言,洪灾幸存者中的绝大多数人有类似想法。 如果是自己呢? 扪心自问,牛犇觉得自己大概不会想听到解释,不愿分辨什么是非、善恶与责任,而是计划如何复仇。 想着这些,牛犇轻声道:“我们的总统向帝国宣战时,用的是‘方式不限’,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停留在联邦境内许多帝国人被杀,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和死在天门的普通人一样无辜。今年年初,帝国在联邦境内登陆,除了帝国自己拍摄战争宣传片的地方,烧杀抢掠,无所不为。那些死去的人和这里的死者一样无辜。现在的鄂尔姆斯草原,百万大军激战数月,每天死去的军人和这里的人一样无辜。当然还有蓬莱,就是现在,前线每天都在战斗,每天都有村镇和城市在战火中化为灰烬,那些死去的人,都和这里的死者一样无辜。” 洪喜平越听越迷惑,忍不住问道:“说这些什么意思?” 牛犇没有解释,继续说道:“包括那些死于洪水的帝国军人,当中也有很多无辜的人。最后还包括我,和我身边的战士,战斗中遇到过的人,杀死的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是无辜者。” “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洪喜平叫起来。 “为什么在天池掘口放水?” “是的。” “洪先生不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然后?” “做过的事情只适合结束时进行反思。关于这件事,我想对你、也只会对你说几个重点。” “是什么?” “第一,决堤放水是战争的一部分。战争中没有无辜者,人们通常只有两种选择,杀人与被杀。第二,重来一遍,我仍会那样做,最多把时间稍稍延后。第三,刚才的这番话不是自我辩护,我希望人们把它看作对战争的思索。第四,对我的审判,无论是名誉的摧毁还是肉体上消灭,希望能留到战争结束之后。” “战后审判......”洪喜平重复着这个词汇,神色变幻不定。“师座在讲笑话?” 牛犇问道:“为什么这么讲?” 洪喜平微嘲说道:“现在尚且没有人这样讲。以师座的能力与决心,等到战争结束,要么战死成为民族英雄,要么拥有能与军神媲美的崇高地位。到那时,谁敢对你提审判这两个字?” 牛犇淡淡说道:“想这样做的人很多,只不过缺少机会。等到战争结束,这样的人会更多,机会也会出现。重复一遍,谁想这样做,希望他能等到战争结果之后。” “这就是你的解释?是给天门人的交待?” “不是解释。这些话也只对你一个人说。” “为什么?” “我想通过你把这些话传开,让那些想报仇的人不要着急找我。”“为什么?难道你也会害怕?” “不。我只是不想他们送死。” 洪喜平内心微凛,问道:“如果有人这样做,你就怎样?” “杀死他,或者他们。”牛犇毫不犹豫回答。 ...... ...... 正文 第三一九章:送行 牛犇说话时的声音、脸上的神情均未改变,然而洪喜平感受到那股杀意,并且体会到了它的真实与强大。他相信,对一个能够挥手制造百万人死亡的人而言,杀人就像吃饭一样简单毫无压力。 坐着呆了好一会儿,他问道:“等到战争结束,你会自愿接受审判?” “不。”牛犇回答道。 迎着洪喜平错愕的目光,牛犇缓缓说道:“审判是威胁,面对威胁,我不会坐以待毙。我不会站在法庭上听人宣判,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刑罚,更不接受从肉体上被消灭。” “也即是说,师座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洪喜平讥讽道。 “我有错。我也做了正确的事。”牛犇说道。 “这样能说得通吗?” “我不知道。”牛犇垂下目光,“我有很多事情不懂。” 洪喜平开始觉得这场争论正在失去意义,于是问道:“如果是这样,审判有什么意义?” “意义在于人类的历史,桥梁,和记忆。”牛犇回答道:“就像那位老人所坚持的,这些事物非常重要,能够帮助人建立准则。” 洪喜平冷笑说道:“你却可以不受约束,超越规则。” 牛犇摇了摇头,说道:“超脱规则,根本不会有审判。” 洪喜平有些明白了,说道:“你会接受审判存在的事实,不运用力量干扰其进行,是不是这样?” 牛犇回答道:“差不多。” “那么,审判来临时你会怎样做?” “我想我大概会逃走,永远消失。” “倒也是个办法。只是......可惜了。” 什么事情可惜,洪喜平没说,牛犇却已经明白。谈话开始以来,牛犇的眼睛里首次出现彷如黯然、迷茫的情绪,洪喜平无法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但他体会到身边的压力真真切切地减轻。 与此同时,他心里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不禁有些担忧。 “师座消失之前,首先要打赢这场战争。”话一出口便生出悔意,洪喜平痛恨自己的软弱,同时还有些羞愧。 “我的意思是......师座” 眼前的这个人,会不会已经在筹划“消失”?此刻他在进行着的,会不会就是消失计划的一部分? 少了这样的人,正在进行的战争怎么办?谁来击败帝国联军? 没错,战争是亿万人合力的结果,然而谁都无法否认个别特殊的人的巨大作用。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位铁血人魔就是那样的人,而且是最最出色的一个,几乎无法替代。 希望对方打仗,又要在战后对其进行审判...... 内心觉得羞愧,洪喜平停下来,后面的话难以出口。 牛犇淡淡说道:“我有我自己的理由,会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争取胜利。” 声音平淡到不近人情,洪喜平觉得不像刚才那么刺耳。 “谢谢师座,同时也谢谢师座向我解释。” 诚恳地道了声谢,洪喜平说道:“其实,刚才的那些话不应该由我来问,世人眼中,甚至连我的亲人也这样认为,洪喜平是个无耻叛徒。” 牛犇说道:“有时逃走比战死更需要勇气,洪先生忍辱负重,很不容易。” “不不不。”洪喜平摇头道:“我是真的想投降。” 牛犇轻轻挑眉。 洪喜平说道:“我呀,杀过人,做过恶,算不上好人。但我在天门待了一辈子,早把这里当成了家。我也想让这个地方变得好一点,大家的日子好过一点。洪灾的时候,我心里很失望,有很多怨气,帝国入主,我有一些希望......”到这里洪喜平黯然摇头,摆摆手:“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思了。” 牛犇仔细听着,一边认真思索,体会着。“天皇无法让天门变得更好,更不会把这里的人看成上等人。” “现在我明白了。”洪喜平一声长叹。 姬鹏帝国是等级社会,很多事情在一个人才开始孕育时就已注定,譬如种族,血脉,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境内尚且如此,天门作为被征服之地,如何能够跃居其上。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洪喜平饱经世故,但由于执念的影响,直到现在才想明白。 停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道:“师座,你是不是不管这边的事情?就要走了?” “这边是洪先生的舞台。”说这句话的时候,牛犇神色变得严肃,“谢谢洪先生的帮助。独立军完成该做的,要走了。” “有件事想拜托师座。”洪喜平欲言又止。 牛犇知道他想说什么,“小晴姑娘会跟我们走,独立军会尽量保护她的安全。但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危险程度不比战场低。所以我想提醒你......” 洪喜平摆手道:“师座身边若不安全,还有哪里说得上安全。有师座的话,我已安心。” 听了这番话,牛犇想到什么,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洪喜平犹豫道:“照理我不该问,师座......要去做什么?” 牛犇回答道:“去别的地方,开拓战场,寻找打赢战争的机会。” “寻找机会......”洪喜平犹豫着问:“能否问下师座,对这场战争怎么看?” 牛犇想了想,回答道:“一只黄蜂撞进蜘蛛网,拼命挣扎,扯断很多蛛丝,但它很难把整张蛛网扯破。蜘蛛占据大势,用不着立即扑上去与黄蜂肉搏,只要它不停地补网,迟早能把猎物力量耗尽,将其变成美餐。” 牛犇说道:“黄蜂想逃,需要借助外力。一股风,一截树枝,或者有别的东西撞进来,都有可能改变局面。若这股破坏的力量足够大,黄蜂不仅不会死,甚至有机会反客为主,杀死蜘蛛。” 洪喜平说道:“姬鹏帝国是蜘蛛,联邦就是那只撞到网里的猎物。” “联邦是黄蜂。蜘蛛却不止一只。” 牛犇稍稍纠正,“开战以来,联邦虽然极为被动,但就纯粹的战斗而言,取得的胜利还要多于帝国。这说明,在双方条件相对均等的情况下,联邦军队的战力强于帝国。话虽如此,联邦整体却越来越被动。比如这次摧毁卫星事件,帝国占据大势,只要狠得下手,随便做点动作就能取得巨大优势,相当于在黄蜂身上补充蛛网。每增加一条,都与其它蛛丝形成合力;反过来,黄蜂每破坏一条蛛丝,都要付出好几倍的力气。” “长此以往,黄蜂必败。”洪喜平哀叹。 “没错。” “师座之前的持久论......这岂非相互矛盾?” “帝国这只蜘蛛虽然先结了网,但它的个头不够大,而且对黄蜂有所低估。所以我认为,持久战是联邦获胜的机会,但这不代表一定能赢。一对一相持,最大可能是两败俱伤。现在的问题在于,盯上联邦的蜘蛛不止一个,除了帝国,其余并未全力投入。” “所以,必须寻求外力帮助。” “或者主动创造。” “如果做不到呢?”洪喜平追问道:“联邦一点机会都没有?” “那就只有破釜沉舟,拖着蛛丝、冒着被更多蛛丝缠上的危险,寻找最开初张网的那只蜘蛛的本体。”稍顿,牛犇说道:“就目前情况看,用不着这样。” “为什么?”洪喜平问道。 “帝国害怕被别的蜘蛛抢走猎物,自己先扑了上来。” “只要重创、或杀死它,就能结束战争。” “希望如此。”牛犇回答道。 “因为有别的蜘蛛。”洪喜平说道。 “是的。”说着牛犇站起身,“时间不早,若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 “......明白了......” 洪喜平站起身来,想了下,忽然抬起右手,挺起胸膛,敬礼。对面,牛犇稍微楞了下,随即做出同样举动。 “师座,一路顺风。” “洪先生马到成功。” 两只手相握之后分开,洪喜平目送牛犇离开,忽然有些好奇地问。 “师座一直以先生相称,是不是觉得洪某不配做个军人?” “洪先生是最好的军人。我只是不希望军人、尤其我的部下,用不着像您一样。”牛犇大步走出房间,没有回头。 听了这番回应,洪喜平的内心有些失落,好一阵子回味。 “军人像我这样不好吗?嗯......有什么办法。” 叹息着转回身,他从怀里掏出电话,按键,接通。 “礼物都准备好了?” “一切妥当。” “那就,开始吧。” ...... ...... 正文 第三二零章:非人小子 夜灯初上,熊武功牵着得福从密室出来。看到他,一直等候着的何老板吁出一口长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怎么这么久?不是告诉过你时间长了很危险,要抓紧!” “我在......”熊武功试着解释。 “算了算了别说了。从那边走,我还要善后。” 何老板轻推一把,随后一头钻进房间。看样子简直把这两个人当做瘟神,一刻都不想让他们多留。 咣!密室的门关上。 “还不走?” 空荡荡的走廊,熊武功微微发愣,直到得福扯他的衣袖。 “人家不管饭。” “还以为他会问问状况。” “用得着问你?人家可是上下级,正好有机会拍领导马屁。”得福对大块头儿的智商表示鄙夷,摇着头,自个儿朝外边走。 熊武功跟上去,“连接时间太长有危险。” “他说你就信,傻不傻?”得福神色鄙夷。 “也是。”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顺着通道前进,拐弯抹角,途中经过几扇门,全都一推就开,经过又会自动关闭。见状得福试着回头去拉,关闭的房门已经上锁。 没有回头路。 ...... ...... 穿越星空的联系尚未切断,对着屏幕上的瓜皮老头儿,何老板稍稍前倾,神色异常恭敬。 “长老,熊武功如何?” “一般。”与之前解惑时的耐心细致不同,对面干脆而且果断。 “我也这么认为。”何老板松了口气,试探着问:“要不要处理掉?” “此人有死志,用不着担心泄露机密。”对面淡淡说道:“牛犇拿他当敲门砖,龙门不能下手。” “有死志?”何老板微微皱眉。“想死未必真的能死。若他去做危险的事情,说不定会被抓,之后就难说了。” “有理。”对面的人沉吟道。 “要不,我让人盯着,有备无患?” “也好。关键时刻能救则救,将来或许有用。” “明白。” 对面没说不能救的时候该如何做,何老板也没问。熊武功在他脑子里是个麻烦,但也只是麻烦,有了方略,就不再是问题。相比之下,另外那个大麻烦才值得担忧。 “那位牛师座逼我帮他运兵,还有机甲。您看这件事......” “牛犇提出的请求,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满足。”对面的人知道何老板的想法,冷漠的声音道:“他很重要,牢记这点。” “是是是,我就是这么做的。”何老板悄悄擦一把头上的汗,“战争时期,毕竟现在帝国人当家,我担心师座出事。” “怕他死掉,还是怕他活着影响战争结果?”对面的人冷笑起来。 “这......”上意难猜,何老板小心翼翼道:“我是怕像去年那样白白出力,最后联邦不领情,殿下也不高兴。” “不会的。”对面的人以指导的口吻解释道:“牛犇有很特殊的能力,而且非常冷静。独立军人虽不多,但都实力强悍,不惧生死,且视牛犇为偶像。前年好望角,今年横断山区,两次战斗足以证明这点。这样的人不容易死。” “是啊是啊,我也这么看。”何老板连连说道。 “所以你担心的是后者。” “......是有一点。” “现阶段,这场战争还没到落注的时候,谁赢谁输并不重要。”停了片刻,对面说道:“还有去年的那件事,结果未必不好。” “为什么?”何老板很是诧异。 “举手之劳,能让皇子殿下高兴自然好,结果令他不高兴,也用不着太在乎,至少在他成为天皇之前是如此。况且,二殿下不高兴的事情,会有别的人感觉欣慰。联邦这边,牛犇、叶飞既然来找你,足以表明态度。总之,那件事有人负责善后,用不着担心。” “我知道了。” 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何老板问道:“明天的事情,长老有何指示?” “观望即可。注意一下熊武功。”说着想起什么,对面的人问道:“刚刚熊武功带人进来,是谁?” “呃......”提到得福,何老板觉得头大:“熊武功不知在哪儿捡到一个孩子,五六岁,死活要一起。” “五六岁的孩子?”对面的人有些诧异。 “是啊。长的好看,大眼睛高鼻梁,样子神气活现。” “......是不是这个?” 对面的人问道。随即,屏幕上瓜皮老头儿消失,出现一组图片,按时间顺序依次播放。雪地里,一个笑容甜美的姑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打雪仗,奇妙的是,最小的男孩儿竟然以一敌二,明显占据上风。周围一群军人在看热闹,人人大笑,前仰后合。 “这是......就是他!” 何老板指着其中一张大叫。 图片定格,图片上的男孩儿正对着镜头,手里的雪球仿佛能够砸穿屏幕。 “你被骗了。这个小孩儿不是人。” 对面的人说道,蕴含着一丝恼怒。 “坏了!他还在不在?” “早走了......发生什么了?” “我们可能中了暗算。” “什么?”何老板一头雾水,盯着屏幕上的男孩儿发呆。他无法想象,对面的人处在那种高度,手里掌握着巨大而恐怖的资源,怎么会因为一个孩子说出“坏了!”这两个字。 “算了算了,这不能怪你。”对面的人很快调整好情绪,果断说道:“我要关闭通道仔细检查,结果出来之前,蓬莱那边的事情,由你全权负责。” “嗯。”何老板茫然应着,依旧不明白发生何事。 “就这样吧,检查必须马上开始。” 光脑屏幕上线条闪耀,最后的声音断断续续。 “这也许是好事情......可以证实它是不是......” ...... ...... “有古怪。” 手按着门,得福拧起眉。 “姓何的会不会坑我们?” “瞎操心。坑我们不会等到现在。”熊武功拉他继续前行,借机将刚刚收到的嘲弄反还。 “那可不一定。”得福不肯轻易认输:“没准儿刚才你说错话,那边给何老板下令困住我们。又或者......” “或者你动的手脚被发现。”熊武功没好气儿地说。 “我能动什么手脚?”得福委屈莫名。 “我哪知道?”熊武功沉着脸,“总之,你进去有目的。” “我的目的就是帮你。不是我提醒,你可能已经被人蛊惑,洗脑,甚至被人控制。” “那人的话是有些道理,可是想控制我......”熊武功摇着头,不等把话说完就被得福打断。 “这就是切入口。”得福兴奋说道:“头一次先勾起兴趣,留下疑问,接下去再跟进,一步步诱入陷阱。对了,他说的那个什么根源,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想知道就得再来,再来的时候会有下一个问题,然后是下一个......” 说着得福有些纳闷儿,“感觉怎么像在做推销?” 熊武功忍不住笑起来,拉着得福穿过又一道门。 “本来就是推销,只是卖的东西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啊?” “咦?” 凉风扑面而来,因人产生的喧哗与热烈气息同样扑面而来,眼前竟然是条大街,来往人流、车流不断,道路两侧灯光如华彩。 “这里是平安街?” 看清之后,得福立即转身,背后是一面普普通通的墙,看着既不高大,也不厚重。 门呢?刚刚推开的门去哪儿了? 得福在墙上摸两把,沾了一手的灰。墙壁上不仅没了门,连灰尘都与别的地方一样。如此精密而且精细的布置,竟然出自一家客栈之手? “出口的位置选得极好,没人注意到我们。” 熊武功注意的是周围的人,左右观察片刻后说道:“刚才我们有没有向上走?” 进去的路上有段向下的阶梯,相当长,出来非但没有类似地方,连向上的感觉都没有。 “呵呵,厉害!”得福冷笑着。 熊武功是人,被欺骗、蒙蔽有很多种可能。得福本质是机器,能够进行机械式的扫描、计算与存储,结果竟然与熊武功相似。 “难道我变成了人?或者正在改变之中?”想到这里,人工智能暗自窃喜。 “龙门搬进城才只有几个月,又不敢明目张胆施工,怎么能完成这么大的工程?难不成他们早就......”熊武功在想别的事情,忽然听到得福自言自语,疑惑地看过去。 “什么叫变成人?你不是人?”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安全出来。” 得福不给熊武功思考的机会,拉着他要走:“正好牛大在这条街办事,咱们过去汇合,然后离开。” 拽了两下没动地方,得福疑惑回头。 “你走吧,我不去了。”熊武功对他说道。 “不去了?”得福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完了完了,你把那人的话当真了!” “不是的。” 说着熊武功从怀里掏出一张请柬:“我要参加晚宴。” “做什么?”得福凑得近些,低声问:“投降还是送死?” “做我想做的事。” “愚蠢!”得福不再追问下去,神情极为轻蔑:“人在两种情况下最容易犯错,一是激动,二是糊涂。你不是笨蛋,现在也不激动,只是有些事情弄不明白。所以,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活着,不要轻易做任何决定。” “我已经想明白。”熊武功认真说道。 “是你以为明白。”得福毫不客气:“刚刚我不是提醒过你,那个人的话不能信。” “是师座让我来这里,人是他介绍。”熊武功说道。 “牛大其实是为了......” “我知道,师座在利用我。”熊武功静静说道。 “又来了。心理阴暗。”得福恼火地望着他。 “随便吧。”熊武功不想争论,说道:“看你也不是普通小孩儿,我就不送了。等与师座汇合,替我谢谢他。” “被利用了还谢?”得福歪着脑袋看他:“” “呵呵。”熊武功不想解释。 “那好吧,恭喜你大彻大悟。” 得福尽到义务,心里有点腻味这个不够爽利的大块头儿,挥手告辞。 “再见。你还能活着的话。” “......再见。” 熊武功微微苦笑。他看着得福转身离开,三脚两步消失在人丛,神情慢慢变得惊异。 三十米潜行? 一个孩子用出特种兵掌握的技能,熊武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想想那批人,随便站出来一个都是顶级战士,聚合起来的能量有多大? 唉! 和他们一起,定会参与很多大事。 有点可惜,自己做了选择。 这是我的选择。 熊武功转身上路,穿接走巷,很快去到太平道,武德楼。 有请柬在手,熊武功一路赔笑,顺利地通过盘查,去到酒店后厨。 在那里,他找到那个唇角有痣的女人。 “我准备好了。” 女人微笑起来,眼神却异常冰冷。 “我也是。” ...... ...... 正文 第三二一章:宴会(上) 细雨缤纷,天色渐晚,太阳的使命在乌云背后履行完毕,接下来十几个小时,它将不被人们所期待。太平道上张灯结彩,路边两侧,组织起来的市民冒雨迎候,很多人手里拿着旗帜,时不时有人喊出口号,大意无非是欢迎与赞颂。 荷枪实弹的军人排成两排,将民众与道路隔开,人群中,很多特工身着便衣在暗中观察,寻找可能存在的破绽。为了防范可能存在的破坏行动,他们要时刻保持警惕,丝毫不敢大意 六点三十分,亲王的车队准时出现在路口,朝武德楼方向缓缓行进。太平道上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人们伸长脖子朝路中央观望,耳边频频听到一阵阵欢呼。 “帝国万岁!” “天皇万岁!” “良人亲王万岁!” 人群中不知谁喊的这句话,一不小心犯了忌。才喊出一句,他便成为前排军人的关注目标,随即有两名警察分开人群,径直朝他而去。 “亲王万......怎么了?” 喊话的人正要接着喊,猛然发现周围人全都盯着自己,一下子傻了眼。没等弄明白怎么回事,旁边有人扑上来捉住他的手腕反扭到背后,手肘顺势下压,将其摁跪在地上。 “干什么......唔!” 不容任何分辨,他的嘴被堵住。“带走。”一名目光冷冽的便衣发出指令,两名警察一左一右,架起来就走。 由于处置果断,这次骚动很快被平息,未对亲王的车队造成任何干扰。陡然间,街道上的欢呼激烈起来,震耳欲聋。 “万岁!” 亲王车队经过这里,前有摩托车开道,后由装甲车压阵,当中三台轿车中的一辆打开天窗,站着一位神色慈和的老人,一路微笑着,不时向人群挥手示意。 他就是山本良人,天皇长兄,姬鹏帝国最最尊贵的亲王。在国内,良人亲王便以亲民著称,此次代表天皇巡视前线更是屈尊降贵,甚至有过与士兵同吃同住的经历。 以身示范,昭示皇恩,激发士气,鼓舞斗志,亲王可谓尽心尽责,但若因此觉得其软弱柔善,则大错特错。来天门之前,他在军部汇报中发现破绽,飞船尚未降落就下令撤换四名高级将领,并且下令将其中一人处死。 这类事情只在军部流传,民众一无所知,大家看到亲王冒雨,全都激动起来。 “亲王万岁!” 不知谁又喊起来,军警们刚刚准备行动,又听到更多人高喊。 “万岁!” “良人亲王万岁!” 几秒钟功夫,欢呼连成一片,海浪般追随车队一同前进。听到欢呼,亲王脸上笑容依旧,眉梢动了两下。 军警全都犯了难,纷纷把目光投向带队军官,然而上级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又去找更高位置的人。一来二去,亲王车队已经通过,热情不减的人们流动起来,跟着车队涌向武德楼。这时再想找出喊话的人非常困难,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队长,该怎么办?” “算了。” 面对下属的询问,之前亲自出手的那名特工无奈摇头。他站在人群中,望着周围一张张兴奋的面孔,眼神慢慢变得轻蔑。 “真是一群蠢猪。” ...... ...... 太平道的欢呼响彻云霄,当亲王的车队抵达武德楼,气氛达到高%潮,山本朗亲率一干将领早已等候在这里,一个个神色庄重,器宇轩昂。 大门两侧,记者们找好位置,拍照时灯光不停闪烁,仿佛一道道闪电。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大多与亲王同行,甚至乘坐同一条飞船;只有少数来自国外,至于天门本土记者,数量更加稀少。 等待中,亲王的车队进入视野,周围欢呼声愈发热烈,山本朗帅众迎过去,忽听到有人在身边提醒。 “他们这么喊,会不会不太好?” 用不着回头,山本朗知道是自己的首席参谋,提醒他,民众向亲王欢呼万岁容易招来非议,况且有人直呼亲王之名。 山本朗何尝不明白,刚才一听到有人高呼,他心里就有悔意,不该让洪喜平负责组织民众。然而这里毕竟是天门,帝国入主不到半年,民心不稳,沟通不便,组织民众多半靠利诱,甚至需要武力胁迫。这样做,不仅让欢迎仪式成色不足,且有悖于亲王本意。要知道,亲王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是宣示皇恩好收取人心,刺刀逼来的热情恐怕不靠谱。 相比之下,洪喜平有太多优势,而且客观地讲,洪喜平接到任务后不辞劳苦,工作做得相当出色。山本朗派人调查过,城内那些坚守未逃的富商、名流,许多人对帝国持反对、或观望态度,如今在洪喜平的劝说下改换姿态。民众方面更不用提,事先山本朗没期望能来这么多人,表现出来的热情也很高涨,绝非做作。 知人善任没错,洪喜平做的没错,错只错在他不了解帝国国情,天门土著缺乏见识,他们并不了解,万岁这样的赞颂,天皇之下无人承担得起。 亲王不行,天皇长兄更加不行!或者说,正因为亲王是亲王,才更需要避讳。假如换成别的人,譬如车队中已准备好迎接授勋的平部次郎,他是战斗英雄,民众欢呼万岁反倒无碍。 事已至此,山本朗既懊恼又无奈,只得回过头来,压低声音道。 “洪司令......你去处理一下。” “好的。”洪司令果断答应,但其下面的话让人愤怒:“处理什么?” “叫他们别乱喊!”对着洪喜平迷糊的样子,山本朗紧皱眉头:“还有那些记者......等下再说。” 车队已到,山本朗只好先放下,大步上前,亲自为亲王打开车门。 “欢迎亲王莅临。”先军礼,再鞠躬,军人与臣子双重角色,山本朗一丝不苟。 “司令官阁下太客气了。” 亲王做出亲切回应,似被山本朗的这个举动所感动。 “沿途所见,司令官不仅能统军,还擅长治民,可谓是军中表率,帝国之福。” 一面说,亲王微笑着朝周围民众再次挥手,转身时,眼里却带着寒霜。 “司令官阁下,想害死我吗?” ...... ...... 与亲王同来的有很多人,其中一位年轻将领格外引人注目,不是因为他有英俊的外表,挺拔的身姿;也不仅仅因为他脸上温和的神情,锐利但又不让人觉得咄咄逼人的目光。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是平部次郎。 战前,平部次郎已经创造无数记录,帝国最年轻的少将,从无败绩,天皇亲赐其姓,统帅着历来只有皇族才有资格统帅的皇家第二师团。这些荣耀中任意拿出一条,足以炫耀终身,平部次郎拥有全部,依然能偶保持低调与谨慎。 据说,天皇最欣赏的就是这点。 战争是军人的舞台,优秀将领发挥才干的最好机会,平部次郎虽然百战百胜,但他的对手要么是叛军,要么在演习场面对同僚,并未遇到真正能构成威胁的对手。也因此,帝国国内一直存在非议,有不少人认为平部次郎名不副实。 也许这类人出于嫉妒,或者因为别的,无论如何,平部次郎需要证明自己。直到此次战争爆发,他终于等到机会,率领皇家第二师团挺进横断山区,意图对古山坳形成威慑。 值得一提的是,皇家第二师团实力强大,身份特殊,即便由司令官亲自下令,但如果平部次郎觉得不合理,仍然拥有抗辩之权。挺进中原这项任务并非川崎强加给他,而是彼此认真协商、反复推演后的结果。 遗憾的是,那场洪水改变了一切,第二师团一下子由牵制者身份转变为正面对抗数十万联邦军队,面临灭顶之灾。关键时刻,平部次郎果断下令,将这支清一色的装甲部队带入到被公认为机甲禁区的横断山内部。 此后将近大半年时间,这支实力强悍的队伍经历种种困难,平部次郎本人也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其中最让人头疼的不是补给,而是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的袭扰。他率领的是装甲部队,本来就比步兵多占地方,横断山区地形复杂,第二师团只能东一片、西一块分散驻扎,无法形成整体。强烈的磁场干扰更让人头大,有时这边战斗发生好几个小时,平部次郎竟然接不到消息,更谈不上应变。 磨难重重,第二师团每天都在减员,士气也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中消磨殆尽。时间若再长久一些,这支被天皇寄予厚望的队伍真有可能彻底垮掉,带来从未有过的耻辱。所幸的是,帝国终究占据大势,后方不计代价与成本,为了挽救第二师团,单单运输机就损失多达十余架。 最终,第二师团成功脱困,经过一番修整、补充后,重新投入战场。也许是厄运终于到头,经历过磨难的平部次郎用兵凶猛,掌控更加老道,从此在战场无往而不利,屡屡取得大胜。 自投入战场到现在,满打满算一个多月,第二师团经历三次大战,攻城三座,击败、击溃的联邦军队多达十余万! 这样的表现,配得上战功卓著之称号,平部次郎一扫往日阴霾,重获皇室之青睐。也因此,亲王来之前亲自点名,将其从前线调回,授中将衔。 两点可看出平部次郎的特殊,首先,他明明是山本朗的部下,却与亲王同行。第二点,诸多将领中,只有他身边带有女伴。 那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儿,穿着白裙,长发披肩而且微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唯一肯定的是,平部次郎视其如珍宝,下车时特意伸手搀扶,以免踩到长裙导致失足。 “小心点,嗯,这样就好了。” 这一幕如果发生在帝国国内,定会给女孩儿招来无数嫉妒的目光,在这里,只吸引到众多镜头。此时此刻,连亲王都无法夺走平部的光彩,长枪短炮,全都对准这里。 毫无疑问,稍后这些照片与影像会在无数人头脑中发酵,演变为一个精彩故事,而且会大卖。身为记者,若连这种场景都不能把握,意味着不合格。 太多人关注,女孩儿显得有些不适,虽未抬头,但在行走时步伐有些凌乱。在身边,平部次郎注意到她的状况,温和安慰。 “别在意他们,一会儿就过去了。” 说着,平部次郎抬起头,以目光警告想来骚扰的记者,同时留意起周围的情形。 横断山区的经历是磨难,同时也是一笔宝贵财富,从那时候起,平部次郎时刻不忘保持警觉。 “这些人啦,闯祸了。” 他听到周围人欢呼万岁,看出亲王内心怒火,为之轻轻叹息。与此同时,他还注意到一些不太协调的细节,微微皱起眉。 “怎么会......” 就在这时,平部次郎听到前方有人大声对亲王说。 “不关司令官的事,我让他们做的。” “什么?” 本意只想警告一下,亮一下姿态就足够,亲王完全没料到会有人站出来,不禁为之楞住。 他望着那个站在山本朗身边的人,不知为何,内心生出些许不安。 “你要做什么?” “杀你。” 对面的老人微笑着拔枪,指向亲王的头。 ...... ...... 正文 第三二二章:宴会(中) 良人亲王茫然地望着拿枪的人,暗想这不就是山本朗多次夸奖的那个联邦司令? 帝国没费一枪一弹就入主天门,洪喜平是关键,他先是命令军队放下武器,接着又帮助山本整顿城防,收拾民心;最近他在忙着辅军招募,准备协助帝国军人参加战斗。 这个人对帝国有很高的价值,亲王这次来就是要夸奖他,奖励他,以之为示范,争取有更多像他这样的人出现。 他为什么拿枪指着自己? 砰! 枪声响起前的那一秒,亲王既不惊恐也不愤怒,只有浓浓的疑惑。枪响时,他被人撞飞,眼前一片混乱。 “......枪手......” “亲王遇袭!” “洪喜平!” “警戒!” 耳边全是尖叫,四周人影晃动,亲王四仰八叉摔倒在地上,狼狈不堪。几名卫兵同时扑上来,用身体将他护在中央,直到这时,亲王方才感觉到剧痛,看到鲜血。 右肩被鲜血染红,手臂还能动,说明伤势并不严重。由此看来,之前洪喜平开枪时,现场至少两个人及时作出反应,一个撞开亲王身体,另外一个不知做了什么,导致枪口下移。唯如此,朝眉心击发的子弹才会击中肩膀。 生死一线,短暂地惊恐过后,亲王内心生出无穷愤怒。奇妙的是,这一刻他的神智异常清醒,不仅对伤势有清晰认知,甚至能推断事件发生的过程。 前方地面上叠着一堆人,和一大滩鲜血,洪喜平被人压在下面,亲王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对方的脸,还看到一只握枪的手。 那是洪喜平的手,被人砍断掉在地上,再被几只脚踩过,显得肮脏而且凄惨。他的头被人用手用力按着,五官扭曲,皮肤因为缺氧红到发紫。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四目交汇,亲王看懂了洪喜平的眼神,领会到其中包含的意思。 骄傲,满足,微微有点遗憾。 亲王内心的愤怒达到顶峰。 “放开我!” 卫兵们试图带亲王离开,被他坚决拒绝。 “别杀他。” 担心洪喜平死掉,亲王咬牙站起身,奋力将卫兵推开。 “一定要活的。” 就在这个时候,现场听到第二声枪响。 砰! 依旧是那种奇特的爆鸣,金属子弹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动,极短短时间内加速到千米每秒,之后旋转着飞越人群,钻进人的身体。 现场的混乱的状况出现刹那停顿,杂乱的声音忽然间没了,周围的人纷纷扭头,亲王发现他们全都用惊恐的眼神望着自己,卫兵们更是惊慌失措,神情绝望。 发生什么了? 亲王慢慢低下头,望着胸口绽放的那朵红花,内心微惘。 随后,他慢慢倒在地上,慢慢死去。 ...... ...... “杀人啦!” “有人刺杀亲王!” “亲王死了!” 尖锐的呼喊声中,太平道一片大乱,人们像没头苍蝇四处乱窜,任何力量都无法约束。转眼间,军警整齐的队列在冲击下七零八落,军官奋力呼号,士兵各自为战,不成章法。 事先,军部针对可能存在的袭击制订过几套计划,按理说无论发生何种状况,都有规程可以走。遗憾的是,当事情真的发生,现场遇到无法克服的困难,所有计划全都了空谈。 原因很简单,通讯失灵! 不是一两条线路故障,不是频道问题,感觉就像是有人念了句咒语,突然之间,天门市所有通讯设备同时罢工。 信息时代,人们对通讯的依赖程度有多大,看看现场的情况就能知道。太平道,武德楼,以及地下控制中心,无数人对着话筒拼命大喊,惊慌的样子仿佛世界末日。 将不知兵,兵联系不上将,陡然听说亲王遇刺,再被人群一冲,混乱程度可想而知。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平道时而能听到枪响,不断有人中枪倒地,引发更多惊恐,带来更多混乱。 “开枪,给我开枪!” 武德楼门前,山本朗两眼通红,朝所有能听见的人怒吼。 “武力镇压!” 洪喜平公然行刺,亲王死在自己地头,这笔账远远超出他这个前线司令所能承受的极限。今日此时他若不能做点什么,将来天皇面前,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司令官阁下,周围有狙击手埋伏,指挥系统出现重大问题,请您先回......” “滚开!” 一脚将参谋长踹开,山本朗不顾个人安危,奋力高呼。 “向所有不穿军装的人开火......” 话未落音,一条身影猛扑过来,将他连同一名卫兵撞倒。耳边同时传来催命般的枪响,之前挡在其身面的卫兵腾空而起,仰面摔倒。 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身体,穿过山本朗之前站立的地方,最后击碎一扇玻璃大门。刹那间,山本朗体会到刚刚亲王体会过的感受,面孔变得煞白。 撞飞他的人是平部,不等山本朗再开口,平部次郎抓住他的肩膀,半拖半拽,迅速退入到大门内。 “司令官阁下,您在这里起不到作用,只会让局面更加难以控制。” 一边说,平部一边朝身后挥手,用不着开口,随其同来的卫兵自觉断后,排出标准掩护阵型。 王牌就是王牌,大乱突然,平部次郎是现场少数能够及时做出正确反应的人。就在刚才,他救过亲王一次,可惜事后他首先忙着转移身边女子到楼内,眼睁睁看着亲王被二次狙杀。 亲王死了,司令官无论如何不能再出事,平部次郎一边拖他寻找掩护,一边快速整理着思路。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某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准确地讲,那是某种灾难的前奏。 “不会吧?” 平部次郎神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山本朗。 “你也太......无能了。” “什么?”山本司令刚从地上爬起身,狼狈万分,兼一头雾水。 轰! 剧烈的爆炸声传来,距离大门不足十米。 能量的集中爆发,如一面墙朝四周平推,很多人飞起来,一些人倒下,武德楼大门全部被震碎,无数颗粒如同密集的雨点。 平部次郎第三次扑了出去,这回不是要救山本,而是用身体为早先进楼的女子做盾,挡住所有飞来的碎片。 身后,山本司令又因为爆炸摔了跟头,幸好有卫兵掩护,他只被零星碎片击中,性命无忧。 “炮?炮击!” 性命无忧不代表无事,三番五次经历生死,司令官的精神难以承受,再不复之前豪迈。 “联邦军队来了,他们在攻城!”他坐在地上,双脚蹬着地面让自己后退,嘴里连连大喊。 “快,调集军队!阻击,拦住他们!” 慌成这样,表明心理趋于崩溃。身为司令慌成这样,产生的影响可想而知。此时山本朗心里一片空白,却忽然明白了刚刚平部所说的话。 入主天门接近半年,竟然有人朝司令部大楼开炮! 不用问,必定是洪喜平,只有他具备这种能力。话说回来,无论洪司令如何处心积虑,如果不是正牌司令太无能,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发生? 想着这些,山本朗万念俱灰,本就不多的理智彻底丧失,只余下生命最基本的求生本能。受其影响,武德楼充满惊恐的气息,人人不知所措,仿佛真的被敌军包围。 幸好,现场还有一人压阵。 “司令官阁下受了伤,带他去治疗。这里由我指挥。” 意识到山本指望不上,平部次郎当机力断,将现场能召集的人叫到一起,迅速解释当前状况,并且下达几道指令。 第一,联邦军队不可能进城,充其量有少数特种部队,眼下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小戳人搞破坏。有鉴于此,司令部大楼发红色警报,启动应变机制。 第二,召集附近所有军人,退守武德楼,确保指挥部安全。 第三,命令信息中心紧急排查,着重看能否开辟一两条独立的通讯线路。问题解决前,派一支精干队伍以亲王车队为交通工具,立即赶去军营传达指令。 第四,给军营的指令是,全城戒严,不准任何人进出。 最后,平部次郎环顾周围,平缓的声音道:“大势在我。各位请放心,出不了大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平部次郎暗自叹息,显得言不由衷。处在混乱中的人没注意到这点,发生这种灾难,大家潜意识希望有人指路,期盼得到安慰。平部次郎头顶光环,声名显赫,拥有足够威望。命令一经发出,不知所措的人们纷纷行动起来,各自跑向不同岗位。 更重要的是,经过一段时间,人们发现外面的情况并非想象的那样糟糕。譬如最让人惊慌的炮火,只响过几次就没了动静,看起来,至少不会是大军进攻。 人心一旦稳定,司令部随即恢复运转,唯一的问题在于,失去通讯,街道混乱,执行效率比正常情况下低太多。 这个问题,平部也没办法解决,只能寄希望于技术部门快点找到根源并将其解决。忙完眼前这些事情,他转过身,带着歉意的目光望着与自己同来女孩儿。 “抱歉......没吓着你吧?” “没事。” 女孩儿笑起来,甜美到让人心醉。 “我觉得挺好。” “嗯?”平部微微皱眉,感到一丝困惑。 “我的意思是,你真厉害,表现真好。”女孩儿解释道。 平部也不禁笑起来,一边摇头,摆手,叹息。 “司令部的这些人,房间里指挥惯了,大多数没上过战场。警卫队虽然不错,可是......唉!” “当官的不行。”女孩儿在其耳边轻声道:“皇亲国戚,养尊处优,官僚,腐败,还喜欢抢功。” “算了,不说他们......我们去指挥中心。” 平部次郎不想多说,领着女孩,一边走,一边暗暗思量。 “炮打司令部!这么大胆的计划,感觉像是那个人的风格?” 说着他忽然停下来,神色慢慢变得凝重。 “如果是他,恐怕不会这么容易解决。” “怎么了?”身边女孩儿问道。 “呃?没什么。” 平部次郎醒悟过来,摇了摇头。 “没可能的,是我想多了。” ......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