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录鬼簿传奇》 作者:水月三石 内容简介: 灵山毁了! 三清灭了! 世界要成为鬼蜮! 罗睺、月孛临凡了! 什么,你修仙千年才脱去凡胎? 我左手藏真龙,右手握人魔!一日成仙! 什么?你打上凌霄宝殿被群殴? 我只身杀入地狱,抢回魂魄,无人敢阻! 第1章 赛诸葛 而此时,那月光下的巫盆中已经积聚了半盆血水,三十六人性命危在旦夕,用不了多久,三十六血巫祭祀便大功告成,血魂水出世,周颠仙手中的枣木棍在地上一顿,三个黑影飞上了祭台,直奔三十六人而去。 周颠仙当先飞身一棍,击破了巫盆,血水红光退去,流淌一地,三十六血巫祭祀宣告功亏一篑,台下弟子大惊,要来阻挡时,又被漫天落下的碎石所阻,抱头躲避,自顾不暇,沧浪师太和元东真人逐个解去被捆女子的绳索,师太单手抱起襁褓中的女婴,拂尘轻甩,解去巫法,那些女子纷纷醒来,由于惊吓过度,神经过于紧张,蜷缩在台下。 “沧浪师妹,元东侄儿,找机会带人出去!”周颠仙破了巫门血祭,吩咐完毕,转身去寻张真人。 三阳鬼王收起铜镜,回身一看,巫盆粉碎,血魂水已经无望,有些失望,扬天长笑:“巫门大势已去!看来本王无福消受血魂水,既如此,吾去也!黄天已死,白莲降世!”一晃身子,化作一道紫烟,飞出山顶,消失了踪影。 此时,雷山十二**崩塌,地动山摇,山体塌陷,祭台也倾斜了起来,石块滚落一地,巫门弟子纷纷逃窜,如蚁群溃败,沧浪师太和元东真人连忙唤出几个年纪大的女子,劝说她们离开,几个女子终于缓过神来,抱起哇哇大哭的女孩,互相搀扶着,跟在二人身后找路出去。 周颠仙跳下祭台,看落石如雨,巫门大乱,弟子死伤无数,哭喊连天,张真人正持剑和一个女子斗在一处,不远处,刘老道和徒弟石头正在观望。 周颠仙来到近前,持棍在手,念道:“天尊无量,张师兄,到了此时,你还不知错吗?” 张真人闻言,闪身撤在一旁,看到周颠仙,冷笑道:“想不到啊,师弟你竟也来了,真是难得,怎么,你也要对付老夫吗?” “张师兄,此时回头,犹未晚矣。”周颠仙动情地劝道,他本不愿见到同门相残。 张真人竟然哈哈大笑,拿剑一指:“回头?从我杀死南霁云的那一刻开始,老夫就没想过回头!” 金花娘子闻言大怒,说道:“废话少说,狗道士,还我的攀花五郎!”举锤来砸,和张真人又斗了起来,周颠仙见张真人已毫无悔改之心,便祭起枣木棍,欲助金花娘子一臂之力,张真人见枣木棍飞起,暗想不妙,忽然见一块巨石从高处滚落,正落在他的面前,他心生一计,手中早起了一道金光,击中落石,石头轰然炸开,碎屑纷飞,尘土扬天,他趁机逃离了众人的视线。 石头看到他逃跑,急得叫道:“他跑了!” 尘埃落地,众人见张真人已经没了影子,只得作罢,周颠仙拉住刘老道说道:“刘师弟,快带石头离开此地!” 话音刚落,雷山的山峰彻底倒塌了,山体断裂,祭台陷落进无底的深渊,山峰破碎,轰隆隆地坠落于地,扬起遮天蔽月的尘雾,滚滚烟尘足有数丈之高,塌方之地有方圆十里之大。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照常升起,尘雾早已散去,雷山周围一片狼藉,山峰消失了身影,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山坑,和四周无数崩裂的碎石,成片的树林被土石掩埋,燃起的大火熄灭后碓下厚重的灰烬。 周颠仙、沧浪师太和元东真人一行人救出了三十六人,和刘老道、石头、金花娘子躲在一个矮崖下休息了一晚,看日出东方,几人从浅睡中醒来。 金花娘子见天色一亮,便起身往雷山方向走去,身后的沧浪师太叫道:“这位仙子,你欲往何方?”几人昨晚早已见过面,经过石头引荐,几人也知道了彼此的姓名,金花娘子知道三人和张真人同是凌云观中人,心里起了三分厌恶。 “呵呵,我此来是为攀花五郎,现在巫门虽破,五郎却不见踪影,我要再去找那狗道士!”金花娘子一点也不含糊。 周颠仙闻言,也不气恼,单手施礼,道:“天尊无量,仙子有所不知,南霁云与我等同样有夙缘,我等又何尝不想救他?只是不知道他现在魂在何处。” 金花娘子转身看了周颠仙一眼,见他并无欺瞒之色,方才说道:“数年前,我与五郎在象山脚下偶遇,一见定情,泛舟泸溪,偕游百花谷。” 金花娘子回忆起往事,心中感慨万分,那深埋在心中的点点滴滴此刻都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南霁云的潇洒风度,文采妙论,道法奇术,都在她的心里,不曾忘记,那不过才数晚的相会,谈诗论道,唱和填词,情意交融,永铭于心。 攀花五郎,这个名字伴随着她的每一个梦境,她扬起一笑,继续说道:“原本希望和他做一世相守,岂料凌云观一别,竟等到他的死讯,我心有不甘,请百花谷鬼族圣母灯花婆婆暗中探访,却发现他的三魂七魄并未入轮回,而是被巫术困住,就是那狗道士张真人所为!” 真相大白,众人恍然大悟,只可恨张真人老谋深算,这些年所有人都被他蒙骗。 沧浪师太回忆起自己跟踪张真人时所见的情形,说道:“是了,不久前我见张真人赶路时,手中总是提着一个黑色的圆盒。” 金花娘子眼中一亮:“那一定是封禁五郎魂魄的聚魂罐!只有破除了巫门的禁咒,五郎才能轮回,不然只能做孤魂野鬼,忍受囚禁之苦,我数次潜入凌云观想要找到聚魂罐,都没有找到。” 在场的人听到金花娘子的话,无不错愕,转而愤怒,石头离开师父身边,对金花娘子说道:“我,我也跟你去。” 刘老道想要劝阻,想想茅山派被张真人害得如此之惨,也动了怒气,说道:“既如此,老朽拼了这副残躯,也要找张真人算算这笔账,茅山道法秘籍《云笈七笺》想必也被他夺了去,老朽一定要讨回来!” () 第2章 刘公子 “只是,雷山虽倒,巫门弟子为数还不少,此去怕凶多吉少。”周颠仙思索道,元东真人也有些同情石头师徒,有意同行,但是身后的数位女子,不愿涉险,只求尽快离开此地,听到他们的话,吓得哭了起来。 众人正在争论,忽然崖顶上人影一闪,周颠仙示意大家噤声,转出矮崖看时,忽然迎面一队人众围来,为首的便是大护法苗?,身后站着张真人,手中提着那个木盒,巫门幸存的数十位弟子都满脸悲愤,看着矮崖下的肇事者和逃跑的牲物,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 “哈哈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们还没走远!”苗?手里握着一把苗刀,刀尖指着周颠仙:“你这老乞丐,坏我巫门大事,不杀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大哥,这些人实在可恶,杀了他们,我们再走不迟!” 张真人本不愿再见到周颠仙等人,但是现在巫门势众,昨晚的挫败让他起了杀心,他冷笑一声,道:“巫门弟子,这些人毁了圣地雷山,害我们无家可归,祖师震怒,只有把他们的人头献给祖师,才能平息祖师的愤怒!” 周颠仙横棍在手,说道:“驱魔伏妖,责无旁贷,贫道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沧浪师太等人也冷眼而对,摆出架势,刘老道和石头虽然手中没有武器,但也气势凛然。 张真人将黒木盒放在地上,手中滚出一阵黑烟,围绕木盒旋转,形成一个防护罩,笼住了木黑。 苗?挥起苗刀,直奔周颠仙,却被沧浪师太拦住,两人一刀一拂尘,厮杀了起来,其余巫门弟子蜂拥而上,早被元东真人手中侍魄剑的寒光所阻,斗在一处,巫门十二护法在昨日一战中死了七个,剩下五个护法,跟在苗?身后来战沧浪师太。 周颠仙、金花娘子迎住张真人,张真人和周颠仙的道行相差无几,但是张真人潜修巫法多年,实力远在周颠仙之上,金花娘子以日灵之力助阵,方能勉强胜过张真人。 刘老道把石头藏在一堆碎石之后,也加入了战斗,但他法力不高,只能勉强应付,保护那群女子不受巫门弟子伤害,石头哪里肯躲藏,转出了碎石堆之后,看到那个黒木盒笼在一团怪雾之下,阴气森森。 如果那就是金花姐姐所说的聚魂罐,我一定要把它拿出来,他朝着那团黑雾走去,一个巫门弟子被元东真人击飞,不偏不倚落在黑雾之上,瞬间就被黑雾吞噬,化成一堆白骨,散落四周,石头吓得眼睛不敢睁开,浑身冷汗直流,但还是咬牙走了过去。 师祖让我来救你,南师伯,石头嘴里念着这样一句话,来到了黑雾近前,他感到一股灼人的热度,烤着他的皮肤,好疼,胸口的黑曜石闪闪发光,石头握住了它,像以前一样,金光大放,那冉冉金光像无数的尖刺刺入了黑雾,石头跟着金光,进入了黑雾中。 木盒分开之后,果然是一个黑色瓷罐,贴着几道黄符,石头双手抱起瓷罐,体内的阴阳二气流动不息,忽然,眼前猛地一亮,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金光闪闪的密室,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面如古月,眼似星辰,对着石头笑道:“石头,我终于等到你了!” “你,你是谁啊?”石头呆呆地问。 “我就是你要找的南师伯啊。”年轻人回答道。 张真人祭出乌龙宝剑和摄魂烟,乌龙宝剑在左,宛若游龙,金光耀眼,摄魂青烟在右,犹如黑鹰,阴气逼人,周颠仙早书下一道正一诛神符,抵住乌龙宝剑,金花娘子催动金色花蕾锤,搅散了青烟,直指张真人。 沧浪师太以一敌六,苗?领着五个护法摆出圆形方阵,围住沧浪师太,沧浪师太也不畏惧,飞身跃起,手中拂尘如杨柳拂风,白光闪处,早显出一道金字大符,背后隐隐有风雨之意,此符乃是沧浪三符法力最低的潇湘雨符,另外两符为冰清霜符、寒凝雪符,沧浪三符,法天象地,震慑鬼神。 潇湘雨符一出,漫天风雨袭来,乌云遮日,雷电交加,将苗?等六人重重围困,他们左冲右扑,无法抵挡,风雨中几道闪电劈下,雷声轰鸣,将苗?六人当头击杀!全部血脉尽断而死。 巫门弟子正在和元东真人纠缠,忽然看到沧浪师太出手击毙了苗?等人,吓得掉头逃窜,亡命而去,一时走得一个不剩。 没有了对手,刘老道赶到近前,对着张真人叫道:“张四满,你盗取茅山秘籍《云笈七笺》,还不快交出来!” 张真人见状,方才觉悟自己陷入了绝境,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本古籍,咬牙说道:“就算我今日死在这里,我也不会交出《云笈七笺》,哈哈哈哈!”笑罢,他扬手一抛,将那本古籍扔在空中点燃,一团火焰吞噬了纸张,化为飞灰飘落。 刘老道见状瘫倒在地,痛哭不止:“祖师爷啊,弟子对不起你们啊!茅山道法是要失传了!” “南师伯?你为什么在这里?”密室里,石头疑惑地问道,他终于看到了师伯南霁云,一个名字变成了眼前活生生的人,身形俊朗,容貌不俗,面带笑容看着石头。 南霁云脸上的笑容中浮现出一丝悲伤,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对石头说道:“说来话长,石头,你近前来!” 石头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南霁云突然伸出手掌,按住石头的头顶,石头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压来,头痛欲裂,挣扎起来,这时,传来了南霁云宏亮如钟声的声音:“石头,你能来到这里,我也就放心了,茅山运数,还有天地存亡,皆有一线生机。列祖列宗保佑,现在我将茅山上清派《云笈七笺》口诀传授于你,望你果证大道,传扬道法,切记功未成时,不可外传!我的时间不多了,你现在必须集中精神,牢牢记住口诀,若有一字漏失,我要你立时毙命!” 张真人和周颠仙、金花娘子恶斗多时,身体力乏,欲要找机会逃走,忽然看到身后的那团黑雾之下,石头竟然被一团金光护住,抱住了聚魂罐,心中一惊,难免分神,早被金花娘子一锤击中后脑,顿时脑袋碎裂,鲜血四溅,倒地而亡,可怜张真人一世英名,如今死在苗疆异地,暴尸于野,可谓报应! “天尊无量,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周颠仙收起枣木棍,对着张真人的死尸念了一段《度人经》,也不枉师兄弟一场。 沧浪师太和元东真人也走了过来,看到张真人已死,也不免有些伤感,再看那团黑雾,忽地随风而散,石头抱着聚魂罐,木愣愣地站在那里,手中的黑曜石闪闪发光。 “我记住了!记住了!”石头突然大叫了起来,满头大汗,跌坐在地,目瞪口呆,像中了邪一样,手里一松,聚魂罐掉在地上,“咣”一声摔得粉碎,南霁云的身影出现在空中,衣袂飘风,气度非凡,但身形却有些恍惚。 “五郎!你真的在聚魂罐里,五郎,我是金花妹妹啊,我在这里!”金花娘子丢了兵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五郎近前,看到魂牵梦绕,找寻数年的情郎,忍不住双泪直流,痛彻心扉。 “金花妹妹,这些年,辛苦你寻我了!”南霁云也流下泪来,看到众人,动情地说道:“周师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此生无憾,刘师弟,我们茅山派还有小石头,就劳你照看了,沧浪白妹,这番辛劳,师兄来生再报!” “天尊无量,早脱凡俗,亦是圆觉,南师兄一路顺风!”周颠仙含悲念了一声,沧浪师太啜泣数声,说不出话,刘老道跪下磕了四个响头,送别师兄。 “五郎!你不要走啊!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五郎!”金花娘子想要抱住南霁云,却手指抓空,触不到他的身子,南霁云的魂魄阴寿已满,将要进入九幽地府轮回往生,他的身影飘飘欲升,想要抓住金花娘子伸出的双手,却也似镜中捞月,触不可及,他叫道:“金花妹妹,此生不堪共枕,来世定当相偎!” 眼看攀花五郎即将飞去,金花娘子悲戚难忍,边哭边念起她曾经和南霁云唱和的离别诗: “疏雨滴黄昏, 歌终便出门。 西风满天雪, 何处报人恩。 生死寻常事, 荣辱不足论。 千里黄泉路, 秋波送离魂。” 南霁云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日光里,剩下金花娘子茫然站在风中,泪水似黄河决堤,流不尽东去之水。 () 第3章 白莲教 五年后,茅山。 夏天的三茅峰上凉风习习,树影摇曳,午后的山风裹着蝉鸣在林间回响,像四处飞动的蝴蝶片刻不肯停歇。 林下小道,人迹罕至,清幽至极,小道的尽头,是一座八角凉亭,青瓦红柱,龙脊飞檐,人若居高临下,从凉亭向下望去,便可见茅山派华阳观的几座宫殿如沧海遗珠,坐落在山下。 几年前的雷山之战过后,刘老道带着石头回到茅山,祭祀了南霁云,下定决心重振门派,适逢大太监王臣托人从京城送来五百两纹银,以酬谢石头救命之恩,刘老道带领两个徒弟,胼手砥足,翻盖了观宇,修了两座前殿,华阳殿、三清殿,虽然比不上朝天宫的气象,但总算不再是三间茅屋那般寒酸,又在后堂添了几间厢房,道观里红砖铺地,灰瓦遮顶,大殿上的神像塑了金身,镶了玛瑙,光彩照人,一时有兴盛之象。 因为殿宇壮丽,华阳观的香火曾很快热闹起来,但是好景不长,因为之前得罪了句容城刘员外,这刘员外又和历任知县交好,他撺掇知县在茅山下修了一道水渠,引句容河水流过,阻了上山之路,故而观里的香火很快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寥落,刘老道虽然省吃俭用,但是仍然无法满足殿中的开销,特别是由于人手不够,还从山下请了几位伙夫杂役,香火钱入不敷出,更是日薄西山。刘老道原本想多收几个徒弟,但是一时又没有合适的人选,不得已,便又开始带着石头、十六下山做法事贴补日用。 石头已从一个懵懂少年长大,正值十八、九岁的弱冠年纪,这几年间,石头除了在观里帮助师父、师弟料理日常杂事,早晨、晚上打坐悟道,一有空闲便暗自揣摩师伯南霁云传授给他的《云笈七笺》,虽然只有简单的七段谶语,但是其中奥妙无穷,始终难以彻悟,每当夜深人静,石头对月打坐,遵从万岁蟾蜍教给他的导引之法,将月光中帝流浆引入体内,一边又逐句思考谶语,无奈只能望月兴叹,徒劳无功。他哪里知道,万岁蟾蜍教给他的乃是鬼物修行的根基,一旦功成便有妖丹护体,对道门的法力也有助长,而那七段谶语乃是历代祖师毕生悟道的精华,兼通佛道,岂是那么容易想明白的? 一天,刘老道又要带着石头下山做法事,石头却扭捏推辞,不肯下山,刘老道不明就里,以为石头偷懒,脸上似有不悦之色,说道:“石头徒儿,为何不愿随为师下山,济世度人不是你平生的愿望吗?” 殿门前,石头低着头,藏在师弟尤十六身后,还像个孩子似的,低声说道:“师父,不是我偷懒,是,是山下那些女施主看到我总拿我说笑,还有人围着我不走,实在难为情。” 师弟十六听到,“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他惯游江湖,阅历丰富,早知道石头是到了思春的年纪,对师父说道:“师父,这不怪师兄,你看师兄长得这一表人才,难怪那些轻薄女子要调戏师兄了。” 石头听到师弟的话,责怪道:“师弟,不要——不要胡说!” 刘老道看到这一幕,才想到前几次带石头下山,确实有遇到几次被女子调戏纠缠的事,他看到眼前的石头穿着干净的粗布道袍,身子已经比自己高了许多,面貌虽不是十分俊俏,但是看似木讷的神情中却透着一种灵秀,人群中倒也难寻,心里转而一暖,这才意识到曾经天天围着自己转的毛头小子已经长大,再不是昨日那个满嘴鼻涕的小道童了,于是笑道:“为师错怪你了,既如此,你留在山上,我和十六下山去罢。” 十六应承了一声,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用品,跟着师父下山而去,临走还不忘回头朝师兄做了个鬼脸,石头没好气地瞪了师弟一眼,算是回敬。 清闲无事,石头闭起殿门,交待了杂役几句,便上了后山,想到三茅峰上一览山中景致,消暑之余,也能趁此机会清修炼神。 山中小道,自无世间喧嚣,只有潺潺溪水,呦呦鹿鸣,林鸟飞枝上,野兔奔草中,白云随清风,流水逐落红。 夏意盎然,野趣丛生,别有一番景致。 石头沿着荒草小道,一路向山头小亭而来,看这山中美景,不禁想到,这寂寞山中,应是别无他人,此时不知那红鞋女孩身在何处,几年的时光说过就过,再也没有她的音讯,她又在经历着什么,想些什么? 一想起她,石头的心里怅然若失,他不知怎么特别想再次见到她,她的笑容让他感到温暖,可是他又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何等遥远,他叹了一口气,茫然地透过林间望着朵朵白云,随口吟出在天地灵根内听到女娲所唱的几句词: 舞腰浮动蓝云秾。 十二楼中双彩凤, 难相逢,山水重, 看罢桃花落, 泪墨书成无归鸿! 石头由诗句又想到女娲娘娘,也不知女娲娘娘现在如何了?她那日所说的话如此神秘,石头始终也想不明白,只是略能体会到她孤寂一人的落寞,想罢,无可奈何地收回目光,忽然从山头传来一声喝彩:“好诗,好诗!”声音洪亮,飘入晨风。 难道山上竟还有人?石头疑惑不解,连忙循着声音向上走去,转过几个树丛,果然看到,亭下赫然坐着一位白袍秀士,面前只摆着一个木盘,放着一壶酒,两个酒杯,一碟素菜,独酌于此。 对风小酌,深山之中,竟有人怀如此雅兴! 石头连忙走上前去,看那秀士,疏眉阔目,面若莲花,双目有灵光,鼻口无灾纹,穿着一身素白织金圆领衣,头上戴着白玉冠,腰间束着一根菜玉带,一块紫色莲花玉佩垂着穗子,石头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那人举杯独酌,心在浮云间,见石头前来,也不回头,微微笑道:“石头小师父,既已来此,何不来饮一杯?” () 第4章 尤千斤 石头见那人认得自己,心中更加疑惑,来到亭前,迈步上了台阶,走到一半,又停下迟疑,皱眉对那人说道:“你,你是谁,怎么认得我?” 男人将两个酒杯斟满,端起一杯仰脖饮下,道:“石头,你如何忘了?五年前在雷山,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 石头闻言,恍然记起,那日在雷山总坛大破天?阴阵的三阳鬼王,可不正是此人!虽然改了装束,但是那傲视八方的眼神和气势,是绝不会错的,石头惊道:“你,你是白莲教三阳鬼王!?” 三阳鬼王见石头认出自己也不惊慌,他这次受教主所命,前来寻找小石头,江湖传闻,小石头曾孤身一人出入百花谷,年纪虽小,道基颇深,白莲教教主算出石头身世奇诡,颇有风浪波折,但是终能成道果,且所修者不是道家一脉,与白莲教竟然还有些渊源,感到惊讶之余,思索数日,起了一个主意,想引石头入教,助她一臂之力。 鬼王冷笑一声道:“我的人头可值五千两白银,小师父,可有兴趣?” 石头从惶惑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上次多亏了你击败天?阴阵,我们才能平安脱身,你对我们有恩,我不会去报官的。” 三阳鬼王一指座位,道:“小师父能有此心,本王先谢过,今日也不为别事,有几句话要对小师父说,若蒙不弃,当坐对饮。” 石头看鬼王并无冒犯之意,便稍稍心安,来到对面坐下。 “八年前便能击败番僧,出入天地灵根,又只身击破黑妖黄蜂怪的毒蜂阵,果然见面胜似闻名,看你藏着一身灵气,额有天光,必是修道奇才,也不枉我这次前来拜访。”鬼王端详着石头的样貌,点头称赞,石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无语。 “来,石头,饮下此杯,本王有几句肺腑之言相告。”三阳鬼王将酒杯推至石头面前,先饮下自己杯中酒,石头不好推辞,端起酒杯,略一致意,仰脖一口吞了下去,只觉酒味甘醇,直透胸怀,非是一般寻常酒糟所酿。 “你说吧。”石头将空酒杯放置桌上,口中回味着酒香。 三阳鬼王正襟危坐,夸道:“好一个磊落的小师父!”他两眼直视石头,略顿了一顿,“本王问你,你身处玄门,暮鼓晨钟,修道却是为何?” “道门中所修,不过是形神俱练,为的是丹成飞升,能脱离人间,登入仙界。”石头不假思索答道,这是师父从小教给他的,虽然他也不是太懂。 “石头误矣,天下苍生,皆由神化,光明和黑暗所居,修道者,当存济世之心,以己身渡人,驱除黑暗,迎来大光明!” 这和石头自小所学的经书迥然不同,他怎么能够明白?“什么?大光明是什么?” “光明世界降临世间,黑暗遁形,世间处处有明珠柱,宝山放光,普照域内,土地丰熟,民众炽盛,时气和畅,六道众生永得大自在,这才是修道者理应所为!” “这,真如你所说,这光明如何可得?” 三阳鬼王双手交叉抚肩,恭敬地说道:“只要一心秉持‘清净光明,大力智慧’,虔诚尊奉摩尼光佛,扫清三界诸魔障,光明世界便会降临人间!” 石头摇摇头:“师父说,修道者返璞归真,聚气炼形,才能得道,你说的我不懂,如此也能得道吗?” 三阳鬼王不肯放弃,继续说道:“当然能得道,世间若不能脱离黑暗苦海,如此修仙修道又有何意义?石头,你何不加入我白莲教,此时教中正是用人之际,你我联手,光明大业指日可待!” “多谢你赏识,我,我是不会背叛教门的。”石头说着,竟然有些醉意了。 “也罢,小师父笃志道门,也算志诚意坚,本王不会强人所难。”三阳鬼王看着醉眼朦胧的石头,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西山火红的夕阳,若有所思,良久说道:“下次见面,你我只怕要兵戈相向了,保重!”说罢,将身子一闪,消失在暮色中。 石头终于支撑不住,醉倒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睡梦中,那个红鞋女孩张如意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窈窕倩影,婉转笑意,说不尽的柔情,道不出的爱意,挑起石头稚嫩的情思,缠绵悱恻,意犹未尽,这梦境不知在石头脑海里出现了多少次,无数次失望之后,石头在梦中叹了一口气,道:“张如意,你可想起了我吗?” 话音刚落,石头耳边传来一声娇喊:“石头师弟,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石头听到声音十分耳熟,心里一惊,猛然醒来,抬头看时,只见面前站着一个蓝衣少女,不是张如意还会是谁? 石头看这少女,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生得亭亭玉立,面如娇花,穿着裁剪合身的蓝色织金过肩锦衣,一双粉色镶边布鞋,头上挽着发髻,插着一根白玉簪,手里握着一根无尾拂尘,英姿飒爽,虽然不施粉黛,依然甜美清纯,眉黛若秋波,唇齿带春风,双眼含着笑意,看着石头,不是别人,正是石头朝思暮想的张如意! “张,张如意?”石头使劲闭起眼睛又睁开。 “是我啊,石头师弟。”张如意暖暖的声音别来无恙。 “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不可能。”石头拍拍脑袋,酒意仍未退去。 张如意“咯咯”笑了两声,说道:“你不是在做梦,我和几位师兄妹奉了观主之命,前来茅山给刘师伯送信,在观里寻不到人,才来这里找你的。” “真的是你,如意?”石头这才确信站在自己眼前的不再是梦境幻化,而是活生生的梦中人,不由得脸红心跳,好像又饮下一杯酒,不仅手足无措,嘴巴也不听使唤起来。 “几年不见,石头师弟长高了呢。” “你也是,如意师姐变漂亮了——不是,是更漂亮了。” 张如意听到石头拙劣的恭维,不禁笑了一声。 () 第5章 云笈七笺 石头痴痴望着如意,眼神呆滞了,胸口发闷,不知有多少深藏在心中的话语蠢蠢欲动,在如意面前,又如霜雪下的花草,完全没了喷薄而出的生机,只剩下目不转睛的凝望,还有招牌式的傻笑。 “石头,快带我去找刘师伯。”如意提醒道。 “师父下山了,我带你回观里等。”石头连忙迈步下亭子,步子踉跄,险些跌下台阶,也顾不得许多,在前面带路,领如意下山。 夕阳沉下西山,山影渐渐黯淡,夜色初上,风声乍起。 石头和如意两个人一前一后,缓步下山,石头不时回头看如意,如意报以淡淡微笑。 沉默中两人走出了林荫道,石头平常一个人走这条路,觉得又长又不好走,今日却觉得再长些才好。 来到前殿,见刘老道也已经回到观中,身旁不见了尤十六,却正在和三个年轻人攀谈,见到石头和如意回来,刘老道便把石头招到近前,指着石头道:“这便是劣徒石头,石头,快来见过几位凌云观的高徒。” 石头走上前去,看到来人两男一女,为首的便是刘殿宗,多年不见,刘殿宗早已长成一个身材修长的美男子,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口方唇红,穿着大红织金过肩锦衣,手中握着青芒剑,似潘安在世,卫阶重生,举手投足有一股世家子弟的涵养。 “哎呀,石头师叔,多年不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啊,茅山派重振有望了,刘师爷真是可喜可贺!”刘殿宗一见石头,作惊讶状,领着身后的两人向石头施了一礼,石头连忙还礼,说道:“过奖了,原来是你们啊。”论起辈分,石头和如意比他们要高出一辈。 刘老道被奉承了一番,心中自然有些欣喜,说道:“殿宗,你们和石头年纪相差无几,可不比拘束礼法,以平辈相称即可。” 石头见师父如此说,也不计较辈分,点头同意。 “既如此,多谢刘师爷厚意,石头弟弟,以后要多多关照了。”刘殿宗假笑一声,又施了一礼,如意站到了殿宗身后,两人对视一眼,暗送秋波,石头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刘殿宗手中的剑戳了个透明窟窿。 殿宗身后的一男一女,乃是刘殿宗的同门,分别是吴亦明,廖碧蕊,也是红蓝织金过肩锦衣,廖的发髻上插着红玉簪,两人手里各持一黄一青两把宝剑,他们当下和石头见礼,吴亦明见石头其貌不扬,连受师兄刘殿宗两次大礼,心中便有些不悦,廖碧蕊平日自恃大派弟子,同样对茅山派有三分鄙夷。 “我等四人此次前来,是奉凌云观观主元东真人之命,送一封信给您。”刘殿宗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封签着花押的信,双手呈给刘老道,刘老道慌忙接过,将信拆封,见是一张宣纸,上写着: 刘师叔尊鉴,敬启者: 雷山一别,倏忽数载,不知尊驾,应无恙乎? 师侄蒙周师叔错爱,不吝拔擢,得授观主之位,凤兴夜寐,未尝懈怠,仍心有余疚,不敢奢求大功,只望赎罪之万一,前日有兵部侍郎钱旭宣下圣旨,曰:东南各省,因水灾频仍,旱灾相继,流民失所,滋生事端,白莲邪教,趁机作祟,妄称佛教,狂惑众黎,流毒肆虐,恐危社稷,令各地方严加禁断,事关神鬼,道佛二门当助力除之,限期责办,不得有误。 故此,师侄已广邀道门各派,除恶诛邪,匡扶正道,师叔宜早图之,可遣徒儿一二随同,一则为天下黎庶出力,二也为茅山门楣增光。 师侄元东拜上 刘老道读罢,点点头,沉思道:难怪句容城最近涌进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民,原来东南各省出现了饥荒,想不到看似升平之世,百姓竟也有饥寒之苦,只不过这白莲教怎么会传播如此之广? 张如意看到刘老道读信,忽然记起自己这里也有一封信要给石头,慌忙从袖中取出一张对折的笺纸,递给石头,道:“我差点忘了,我师父也托我给你捎了一封信。” 石头伸手接过还带着如意体温的笺纸,打开来,细细读了起来,看那笺纸上,写着娟秀小楷: 石头侄儿如晤: 数载光阴,白驹过隙,师姑甚是思念,想小小石头,如今也已弱冠,当体健乎?道法当精进乎?上次托人所寄寒衣,尚合身否? 茅山道门,千年之基,虽目下沉郁,理不当断,石头应奋发有为,传扬上清雷法,庶不负南师兄之魂,九泉之下,足可告慰。 当此之时,白莲乱世,道门中人,理应诛恶除强,亦是修行,石头当自勉,切不可消沉。 书不尽怀,宜慎思之。 沧浪师姑手书 石头读完了信,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若不是众人在场,他真想把这信抱在怀里。 刘老道师徒读罢了信,殿宗上前禀道:“刘师爷,想必观主已经在信中言明,如今东南天下,流民四起,白莲教日渐势大,朝廷几次三番禁止不得,这才令我道门相助,所以,我们这次广邀各门弟子,先行进入浙江打探虚实,不知师爷派哪位高徒前往?”说罢,拿眼角余光打量石头,心中暗想,石头啊石头,你不去便罢,若是要去,可不要怪我记仇。 刘老道拿着信,看了石头一眼,石头还在对着信发呆,表情有些古怪,笑道:“茅山不比正一道门徒众多,这么些年,我这门下也只有两位弟子,偏巧二弟子尤十六今日亲友来寻,他得知姑父过世,下山奔丧去了,眼下只剩下石头一个,不知道石头是否——” “师父,我愿意下山。”石头收起了笺纸,藏在怀中,淡淡地说道。 他不能让沧浪师姑失望。 刘老道没料想平日里慢吞吞的石头竟会如此果断,欲要阻止,却也想不出理由来,只好点头同意,张如意看着石头,露出赞许的目光,吴亦明和廖碧蕊不为所动,目光里满是傲慢,而一旁的刘殿宗,故作欢喜道:“如此甚好,这一路上我们也可以领教茅山上清派的道法了。”眼神里却飘过一丝得意和恶毒。 () 第6章 司马承祯 天地灵根。 蓝色的天空下,桃树林落英缤纷,不远处的七色甘泉水声郎朗,也没有吵醒小憩中的女娲,她像一座白玉雕像,侧卧在开满鲜花的床榻上,阴冰兽和阳火兽卧在脚下酣睡。 此间无甲子,花尽方知年。 不知过了多久,树林中竟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阴冰兽警觉地醒来,朝着桃林嗅了一下,站起了身子,阳火兽也抬起了硕大的脑袋,望向树林。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向此处踱来,他一身织金过肩缎袍,袖口领边绣着奇怪的血红色云纹,透出一股冲天的煞气,他目光冰冷,双眉入鬓,颧骨高耸,短胡须,唇薄如纸,面无表情,僵如死人。 女娲睁开凤眼,看到此人近前,坐起身子,又惊又喜,道:“你,回来了?” 那人在女娲面前站定,阴冰兽和阳火兽伏着身子,对着来人咆哮,却慑于逼人的煞气,不敢靠近。 “怎么,我不应该回来吗?”那人的口气冷如冰霜。 女娲感受到冰冷的寒意,气道:“多少年了,你心中的怨气还不曾平息吗?” “怨气?!我怎么敢有怨气!”那人将身子一转,环顾四周,朗声说道:“天命注定,我无话可说,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连你也不肯相信我?” 女娲摇摇头,泪水夺眶而出,道:“如果我说我相信你,你会原谅我们吗?” “哈哈哈哈!”那人回过头,注视着满脸泪水的女娲,眼神像两道冰剑,深深地刺入了女娲的心,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原谅如何,不原谅又如何,三千年了,你看这天地灵根,甘泉幽静,桃林花落,想那天界更比这里舒适万倍,呵,你真应该去酆都山看看,吹吹那里的地狱寒风,听听那些作孽受刑的恶鬼的哀嚎惨叫,简直没有一刻清静,还有那些人魔、夜叉,妖类、怪类,嗜血无情——” “别说了!难道你回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些吗?你究竟想怎么样呢?”女娲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抹去脸上泪水,握拳叫道。 那人呵呵冷笑,扬天长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并不想怎么样,只是想让事情恢复到它本来应该的样子,我所受之辱,当加倍奉还于他,这也是天命所归,天命所归!” “会有人阻止你的。” “阻止我?凭什么?凭那部《录鬼簿》?”来人傲慢地眼神掠过阴冰兽和阳火兽,二兽愤怒地咆哮着,他丝毫不为所动,“我等了三千年,我知道那一天越来越近了,谁能阻止我?!可叹三界焚火烬,百万仙灵化飞灰!哈哈哈哈!” 女娲欲要开言劝阻,那人的身子早已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空中,无声无息,如同他来时一样。 该来的终究要来的。女娲吐了一口气,抬头看到紫色的天空下,隐隐有一道暗影在空中蔓延,如同一条黑色伤口,还在加剧着破裂。 临行前,刘老道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石头谨记道门规矩,千万不能鲁莽,更不能无故动手伤人,石头一一答应,背起行囊,辞别了师父,和刘殿宗一行人下了茅山。 按照计划,他们先由句容县往南,从水路到达溧阳县,再沿着官道南下,数日就可进入浙江境内,刘殿宗和其他门派约定在湖州府集合,然后分头前往杭州附近打探白莲教消息,随后通知各派掌门以便制定应对计策。 扮作普通行路人的四人来到句容县,路过城南集市,路旁的小贩见到石头,都热情地和石头打起招呼,石头一一还礼。 路过一个烧饼摊,摊主是一个从北方来的瘸子王二宝,年纪在七十岁上下,带着一个小孙子靠经营此业为生,见到石头,笑脸相迎,隔着烧饼炉子,招呼石头道:“石头小师父,这是要去哪里做法事啊,刚出炉的热烧饼,带两个去吧。”七岁的孙子小虎在后炉烧火,听到石头的名字,探出头来,朝石头笑了一下,却对着其余四人做了个鬼脸,张如意“扑哧”笑了出来,其余三人脸上一阵厌恶。 “王老伯,我要出趟远门。”石头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两文钱,放在案子上,说道:“来五个烧饼。” 王二宝迅速将五个热烧饼用纸包好,递给石头,却不打算收钱,说道:“石头小师父尽管去,老汉有空定会上山拜会刘道爷,这摊子生意本钱全靠观中帮忙,几个烧饼不值当收钱,小师父快拿去!” 石头接过烧饼,转身离开,身后王老汉只得收下了钱,望着石头背影点头称赞。 走了几步,石头把手中的烧饼,逐一递给四人,却不料,只有张如意收下,刘殿宗推托道:“多谢美意,只是近日喉咙干涩,吃不得这等干燥之物。” 吴亦明鼻子一扬,说道:“这等街边杂食,我从来不吃。”廖碧蕊也说道:“要吃你自己吃,那老汉粗鲁腌臜,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张如意也不管这三人如何奚落石头手中的烧饼,和石头并排走着,吃下了香脆可口的烧饼,赞不绝口。 在尴尬的气氛中,几人来到城东的渡口,坐了渡船,顺流而下。 那渡船形制简陋,有底无盖,只可渡人,却不能过夜,傍晚需要停靠沿岸的村镇,借宿一晚才能继续赶路。 船上也没有像样的座位,只有几排长木条凳,乘客们不分男女老幼挤在一起,看那些人的模样,衣衫破旧,面有饥色,八成是逃荒的流民,不知为何却要前往饥荒最严重的浙江。 船夫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摇撸行船,渡船飘飘浮浮,向前行进。 几人本来都挤在长凳上坐着,石头见船帮边卧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也不知是男是女,满脸污泥,蓬头垢面,身形羸弱,一时恻隐之心泛起,便把位子让给了乞丐,乞丐也不说话,径直坐在了长凳上,石头则来到船尾坐下,看着河面波光粼粼,吹起清风徐徐,张如意不声不响地坐在了石头身旁,刘殿宗等人还坐在木凳的一头,和乞丐挤在一起,惹得吴亦明、廖碧蕊在心里一通埋怨。 () 第7章 落仙崖 “石头,你父母还健在吗?”如意问道。 石头抿了一下嘴唇,说道:“我不知道,我从小没见过父母,师父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或许都不在了吧。” 如意把手放在石头的肩膀,轻声说道:“我也没见过我的父母,听爷爷说他们得罪了官府,逃到了北方,后来爷爷也去世了,多亏了我师父收留我,要不然我早就饿死了。”如意谈起自己的悲惨身世竟丝毫没有怯懦,表明她的童年还是收获了关怀和爱护的,一点没有石头内心中的自卑和无助。 “你也是孤儿?” 如意点点头,淡淡地把自己的身世讲给了石头,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爷爷姓周名漾午,乃是江西抚州府人氏,至于父母姓名、年庚,她也不甚清楚,她入了正一道,便改姓张。 石头听完,看着张如意柔美的脸庞,那双眸好似两潭深不见底的**,盈盈勾人心魄,轻声说道:“想不到,我以为只有我这样。” “是啊,以后不要见外,要把我当亲师姐看哦。”如意笑了一下。 石头心里一暖,自己总算和如意关系更近了些,虽然只是师姐弟,也足以让他有美梦成真之感! 刘殿宗早已注意到如意和石头,他一贯温文尔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蔑视,嘴角扬起一抹恨意,他是江西广信府贵溪县人氏,本是官宦世家,父亲贪污饷银获罪被斩,家道中落之后,母亲才把他送上龙虎山,他五岁开蒙,熟读经书,八岁上山学道,领悟之快,超过旁人,自幼和如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义暗结,此刻自然不愿意见到石头和如意亲近,又何况几年前石头劈断榕树,逼得他当庭下跪道歉,他至今犹觉耳热,如此大辱,怎能轻易忘记? 他思量一番后,向身旁的吴亦明低声说道:“吴师弟,你看茅山派的这小石头如何?” 吴亦明看了一眼船边的石头,冷笑道:“不过尔尔,看起来道法修为不过修士境而已。” “如意师姐倒很在乎他呢。”廖碧蕊靠着吴亦明坐,听到两人谈话,也插了一嘴,“真是想不通。” 刘殿宗忽然作色问道:“师兄平日里待你们怎么样?” 吴亦明说道:“师兄待我们不薄,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廖碧蕊也附和了一句。 刘殿宗看了下四周无人注意,低声继续说道:“我对如意的心意,想必你们也知道,我看这石头居心不良,我倒不担心如意会移情于他,只是怕如意被他故作可怜欺骗,所以,师兄这次需要你们帮忙。”刘殿宗低头把二人拉近,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频频点头,三人的话,被身旁的乞丐全都听在了耳中。 当晚,五人在一个叫龙湾埠的小镇上岸,找了一家客栈投宿,简单吃完饭,五人开了两间房,男女分开,各睡一间。 月上西窗,人畜安睡。 忽然,窗前黑影晃动,风声四起,惊醒了睡在地板上的石头,床铺上吴亦明和刘殿宗鼾声四起,睡意正沉。 石头看那黑影,肩上仿佛背着一个少女,一闪而过,他疑是如意遇险,心中一惊,也来不及叫醒二人,越窗而出,身子却跌落在街道上,石头举步飞升的功夫原本并不高明,顾不得摔痛,挣扎着爬起来,看那黑影飞跃屋顶,远逃而去,石头只得沿着街道追赶,直追了小半个时辰,早已出了龙湾埠地界,来到一处荒废的山神庙前。 “站住!”石头在身后紧追不舍,叫了一声。 黑影果然在前方站定,回过头来,蒙着面,一身黑衣,笑道:“你为什么要追我?”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你为什么要抢人?”石头喘匀了气,说道。 黑影冷笑两声,将肩上女子往地上一扔,却化作一个人状的小纸片,上书道符,落在地上,道:“抢人?现在呢?” 石头看到少女竟然化成纸符,疑惑道:“以符障眼,你,你是道门中人?” 黑影拍手道:“久闻茅山道法奇崛,石头果然有眼力。”揭下蒙面的黑布,露出廖碧蕊的真容,面带讥讽。 石头吃了一惊,道:“廖师姐,你为什么要引我到这里?” “难得今日月色正好,你我何不月下讲道,切磋法术呢?”廖碧蕊从身后扯出青色的水纹剑,寒光闪闪,透着凉意。 石头单手施礼,说道:“廖师姐,石头若是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原谅,只是临行的时候,师父再三叮嘱,不能与人动手讲道,石头先回了。” 说罢,石头掉头欲走,却不料,身后早站了一个人,却不是别人,乃是尾随而来的吴亦明,仗剑在手,笑道:“石头师弟,如此雅兴,不可推托,早听说茅山赵石头击败番僧,道法威力无穷,今日一定要讨教两招。” 石头被阻住去路,只得停下脚步,欠身施礼,道:“实在对不住,师父有言在先,不允许我用黑曜石伤人。” 身后的廖碧蕊呵呵冷笑,道:“我知道你手中的黑曜石威力颇大,却不是你的道法修为,你不用它,不就没有违抗师命吗?” 石头在两人中间站住,陷入沉默,暗自纳闷,不知道这二人为什么一定要和自己动手。 吴亦明也不管许多,将剑一挥,摆个起势,说道:“石头师弟,得罪了!”说罢,将那宝剑祭在空中,明晃晃耀出一团黄光,宝剑周身燃起青黄火焰,热气逼人,此剑名叫神火剑,五行取火,吸取天地间火气,炼成火焰斩,看此剑的阵势,吴亦明的道法修为应在炼师境第三层。 廖碧蕊也不说话,宝剑升空,发出一阵青蓝之光,一道白气绕着剑身,赫赫成雾,此剑乃是水纹剑,五行取水,能聚水气,破神鬼,廖碧蕊多年苦心修炼,早达到炼师境第四层,修成碧水阵,力压吴亦明一头。 火焰斩冉冉烈焰飞空,碧水阵层层青气破天,向石头夹击而至,如风暴降临,摧折万物。 再看石头,惊慌之余,自料没有退路,只得从黑曜石中取出无骨玉剑,使出纯阳剑法,绿气缭绕,围而成圆,左右抵住攻势。 () 第8章 泸溪河畔 一黄一青,火水二阵,逼住中间的绿光,渐渐迫近,石头手中的玉剑绿光透体,运转如飞,但是石头的道法修为确实只在修士境第九层,自然不是两人对手,绿光结成的圆阵,在火焰斩和碧水阵的攻势下,似有破败之象。 吴亦明和廖碧蕊看在眼里,早已成竹在胸,各自催动阵法,向石头压来,如同翻江倒海,岩浆倾泻,石头感到身体左右一冷一热,冷意透骨,热浪灼人,如同掉落了人间炼狱,痛苦万分。 “啊!”石头承受不住疼痛,大叫一声,手中的玉剑落地化为绿气回到黑曜石中,怀里的黑曜石金光闪闪,灼热异常,石头却遵守师训,并不肯用,体内的阴阳二气被碧水阵和火焰斩的力量冲击,急速流动起来,在石头腹内旋转如轮。 没有了玉剑的剑气护身,石头的身子完全暴露了出来,碧水阵和火焰斩没有丝毫停顿,直逼了过来,看这咄咄逼人的气势,今天不把石头当场焚死,也要打成重伤。 石头难受极了,毛发直竖,冷汗遍体,迎着前后挤压的火光和水光,侧身而立,伸出双手,直直一挡,只觉疼痛万分,那体内的阴阳二气似有所觉,从肚腹奔涌而出,顺着手臂直达手掌,一道蓝光飞出,击向碧水阵,一道黄光闪出,扑向火焰斩。 吴亦明和廖碧蕊本以为志在必得,却不料意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二人察觉不妙,急忙收手,碧水阵青气一震,化为虚无,水纹剑猝然落地,火焰斩黄光尽收,消失不见,神火剑跌落空中。 二人险些受到重击,踉跄几步,方才站稳,败给石头,实在出乎他们意料,正不知道如何收场,忽然飞来一道纸符,上写一个定字,贴在石头后背,石头脸色苍白,僵立在原地。 吴亦明和廖碧蕊见状,连忙捡起地上的宝剑,飞身离去。 过了一会,从黑暗中,跑出来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影,不由分说,从后面一把抱起石头,将石头藏在山神庙的门板之后,又围了一层干草,确认足够隐蔽后,便离开而去。 月色下,山神庙的荒苔废殿,投下无数怪异的影子,石头僵硬地站在门板之后,身子一动不动,脸上却流下两行泪水。 浙江衢州府,板固县,烂柯山下。 一群饥饿的难民围住一处府邸的大门,纷纷叫嚷:“借粮!借粮!”叫喊了半天,朱红色大门紧闭,门后也无一丝回应。 难民的队伍中,有人小声问道:“刘三哥,我们这样叫了半天,林员外就是不出来怎么办?” 人群中,走出一个年岁约四十上下的男子,穿着粗布短衣,一双草鞋,浓眉大眼,络腮胡子,对众人说道:“大伙听着,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触怒了老天爷,江苏、浙江先是三年水灾,接着又是两年旱灾,又闹了蝗虫,庄稼绝收,赤地千里,我们这板固县,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县衙赈灾的粮饷早就亏空,大老爷指明要我们来找这林员外借粮,他今天若是不肯出面,那我们就冲进去,抢他娘的!” 饥饿当头,保命要紧,人群一经煽动,立马出现骚动,纷纷举臂高呼:“刘三哥,我们都听你的!抢就抢!” “好,那我们喊林员外借粮!”刘三哥高声断喝,人群齐声喊了起来:“林员外,借粮救命!林员外,借粮救命!”声音像无形的炮弹穿过大门,越过高墙,攻击着大门后的人。 大门后,林员外带着家丁,忐忑不安地监视着外面的动静,听到刘三哥鼓动人群的话,林员外冷汗直冒,顿足捶胸,不知如何应对,管家见状,说道:“老爷,这些人逼急了,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要不就借给他们应急吧。” “你懂什么!”林员外气急败坏地说道:“说是借,根本就是有去无回,闹饥荒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该捐的也捐了,没想到县老爷又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到我这里来了,这不是又要让我做亏本买卖嘛!” “那若是不借粮,万一他们冲进来可怎么办?” 激怒难民的下场,林员外岂会不知?只是钱财如心头肉,难以割舍,又加上林府的存粮确实也不多了,林员外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好主意,便把心一横,对管家说道:“把门打开,我有话对外头的人说!” “老爷,您可得想好啊,这门打开可就不好关上了!” 林员外大手一挥,道:“开门!” 大门“吱呀”打开,林员外肥大的身子出现在门口,身后站着十几位手持棍棒的家丁,难民停止了叫喊,以为林员外会把粮食借给他们,纷纷叫道:“开门了,开门了,有粮了!” 林员外环视众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诸位,我林某人自认在这板固县行事还算正派,从未伤天害理,今天你们兴师动众,来舍下搅扰,打算干嘛啊?” 刘三哥上前施了一礼,说道:“林员外莫急,这东南天下连年大灾,老百姓缺粮少食,你看看我们这些人,哪一家没有饿死人?现在县衙已经不管我们了,我们只有到贵府借粮救命了!林员外发发慈悲,借点粮食吧!” 人群也发出一阵哀号,似暗流呜咽,令人动容。 林员外毕竟不是无情之人,难掩激动之色,说道:“话虽说得不错,但是有一点,灾荒之下,无人能免,这板固县开始闹饥荒的时候,我可是第一个捐粮的,每逢初一十五,还要搭棚舍粥,你们谁没有吃过林家的粮食?我纵有万贯家财,也舍的差不多了,现在我们家存粮也已经捉襟见肘,若是全都白给了你们,我们林家上下难道就活该饿死吗?” 刘三哥无话可说,可是饥饿的人群可不管这些,只为眼下的一顿饭着急,纷纷涌向大门,像是要破门而入,林员外怒道:“我林某人也不是丧尽天良的人,但是今天这粮食我万不能白给,想要粮食,你们出个最低价就行,要不然,你们要敢抢,我林某人也奉陪到底!” () 第9章 鱼牙子 家丁人数不多,各持棍棒,面对这些面黄肌瘦的难民也胜负难料,刘三哥想要阻拦人群,已经来不及了,发疯的人群扑向大门,和林员外撕扯起来,几个家丁跳出来,驱赶人群。 一边是饥饿所驱、无法无天的难民,一边是百般无奈、委曲求全的富户,各有苦衷,各不相让,冲突中,很快有难民被打倒在地,哭喊声一片。 眼看事态就要失去控制,忽然半空中起了一阵大风,将众人吹得东倒西歪,停止了打斗,风过处,众人看到一个白衣玉冠的男子站在中央,淡然看着难民闹事的现场,来人正是三阳鬼王。 林员外看此人器宇不凡,慌忙上前施礼道:“这位秀士,您给评评理!这群刁民光天化日就要强入私宅!” 鬼王欠身还礼,对众人说道:“眼下饥荒遍地,你们可是为了粮食相争?” 刘三哥坐在地上,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我们都是这附近的佃户,遭了荒年,官府也不管,到这里借粮,林员外不肯给,要我们出钱,我们哪有钱!” “我这府上的粮食也马上就见底了,总不能为了救活你们,就要饿死我妻儿老小?”林员外反驳道。 人群又开始沸腾起来,难民和家丁又对峙起来,眼露凶光,人性被饥饿和死亡逼迫,露出了最真实最原始的丑陋一面。 鬼王闻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锭黄金,交给林员外,说道:“这锭金子,抵偿他们所需的粮食绰绰有余,剩下的留给你去省外再采购粮食吧。” 林员外接过黄金,验过真假,收在怀中,吩咐家丁放粮,难民纷纷跪拜三阳鬼王,双手合十,念道:“谢谢活菩萨救命之恩。” “菩萨无用,要拜就拜白莲教大明尊,眼前的苦难和黑暗只是短暂的,极乐光明世界很快就要来临,苍天已死,白莲降世,你们莫要放弃,诚心叩拜白莲教大明尊,自会佛光普照,救济终生!”鬼王慷慨演说一番,伸手托起一团金光,化作一尊佛像,盘坐莲花台,闭目颔首,垂示慈悲,在半空中熠熠生辉,闪耀如金。 包括林员外在内的所有人都深信面前是大明尊显圣,跪倒在地,口里尊称:“大明尊保佑!我等情愿入教!” “若要入教,去衢州府南郊云心寺,那里自会有人接待你们。”说罢,鬼王拽步离开,头也没回,朝烂柯山而去,三阳鬼王从茅山回来的路上,不知遇到多少次同样的场景,他知道,这些难民就是白莲教最好的信众和力量。 众人领完粮食,在刘三哥的带领下,朝衢州府而去,向着大明尊和一个光明世界。 浙江衢州,烂柯山。 此山得名于一个故事,晋朝年间,山下有一个樵夫王质,一日入山砍柴,迷失路途,偶遇路旁松树荫下有两个衣冠老者正在下棋,两位老者身上衣服一黄一青,王质便想上前问路,黄衣老者酣战未辍,摆手制止,王质便在一旁看起下棋来,数盘棋之后,青衣老者看王质有些饥饿,便给他一枚酸枣吃下,王质觉肚中稍暖,饿困顿消,又看了起来,又结束了数盘棋,黄衣老者转头看到王质,露出诧异之色,连忙催促王质下山,王质捡起丢在一旁的斧头时,发现斧柄已经朽烂如泥,等来到山下时才发现已过了七世,同辈人早已谢世多年,后代子孙以为见了鬼,王质恍然有所悟,山中所遇乃是神仙,于是入山修道,不知所踪。 从宋朝开始,白莲教便在此地传播,历代教主在此山闭关修炼十年,方出山传教,元朝初年正式将此地定位白莲教总舵,不过总舵所在的光明寺假托礼佛,以避开官府耳目,外人极少知晓。 烂柯山中峡谷纵横,高山林立,石门如堵,入山的道路错综复杂,山谷相连,处处有坑洞,历代战乱,这里常被当做死亡将士的埋骨场,阴气极重,只有一条小路才能到达山顶光明寺,这里到处有白莲教徒常驻监视外人,不熟悉路径的人即使入内,也很难走出山谷。 光明寺,后殿。 山影环抱之中,三间后殿的灰色身影伫立在林下,朴素无华,雕饰极少,殿内只略布置了香案,供着释迦牟尼佛像,庄严无畏,烛台上点着粗大红烛,垂着烛泪,香炉里的檀香还在燃烧,香气在殿内四处飘荡,像寻找出路的笼中灰雀。 这里位于烂柯山的腹地,极其隐蔽,白莲教中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上山的路。 两个婢女,名叫大香、小香,穿着白衣,头上包着黑纱巾,年纪不超过二十岁,长相清纯可人,在殿门伺候,看到鬼王,低头施了一礼,说道:“恭迎鬼王。” 鬼王略点了下头,对其中一个说道:“嗯,大香,教主最近可好?” “光明教主,佛母圣安,教主在等您。”大香说道,“鬼王在外辛苦,大香小香许久没有见到鬼王了”。 “为本教奔波,是我分内之事。”鬼王迈步进了后殿,在佛前上了一炷香,拜了一拜,转过佛像之后,矮墙上有一处浮雕,作盛开的莲花状,中央凹出一个圆形的槽,鬼王将腰间玉佩放入莲花浮雕的凹槽,轻轻转动,一阵“嗤嗤”声传来,佛像下赫然出现一个一人高的门洞,斜梯向下延伸而去。 鬼王进了门洞,身后的石门又“嗤嗤”关上,借着烛光,鬼王拾级而下,来到白莲教总舵所在的天心堂。 堂内和内殿大不相同,布置如皇宫般富丽堂皇,几颗夜明珠把大堂照得亮如白昼,墙上绘着白莲教教史壁画,有辉煌的加冕仪式,也有血腥的杀戮战场,迁徙,流亡,直至转入深山密林,堂上供着一尊摩尼光佛,此佛的装扮和释迦牟尼略有区别,服饰乃是中东款式,佛前燃着香烛,一个白衣女子在摩尼光佛前打坐,背影瘦削,头发莹莹如白雪,挽着莲花状发髻。 () 第10章 落入陷阱 白莲教,本源自波斯摩尼教,乃是公元前三世纪波斯人摩尼在巴比伦创立,后经中东九姓胡人沿着丝绸之路,传入西域各国。 唐朝武则天延载元年,波斯人拂多诞将摩尼教传入中土,一时受到礼遇,建立寺庙,传抄典籍,唐武宗会昌元年,朝廷下令驱逐摩尼教徒,禁止摩尼教在汉人间传播,摩尼教由盛而衰,转入民间结社,和西域摩尼教失去联系,后改称明教,一直到元末,元失其鹿,群雄逐之,朱元璋借助明教势力剿平各方,建立大明帝国,他深知明教威力,下令灭教,严令禁除,明教徒为了躲避官府追查,对外改称白莲教或弥勒教,假托佛教,实际宣扬二宗三际论,供奉摩尼光佛大明尊。 从波斯到西域,再到中土,穿过历史的烟云,摩尼教教徒在血雨腥风、波谲云诡中顽强地保留着光明之火! 鬼王走上前去,在白衣女子身旁跪倒,参拜摩尼光佛,拜毕,才叩首说道:“教主圣安,属下办事不力,没有能够招揽那位奇才入教,请教主责罚。” 白衣女子转过头来,温和地看着鬼王,她看起来年纪不过四十岁上下,其实已经历数百年岁月,肤色白皙,颇不像汉人,五官不但标致,还带了一种菩萨般的慈悲,宛如观世音临凡,有超度众生之容。 “三阳无须自责,他若是轻易入我教门,反叫我看轻了他,他命格奇诡,注定有大波折,我有心度他入教,一是于我教助力,二也是解他命中之劫,只可惜天命不可违。” “教主,难道那部奇书《录鬼簿》真的与他有关吗?” “《录鬼簿》一直未在人间重现,天机难以参透。”教主站起身来,煞有介事地对鬼王说道:“教中有件大事,我还未对外宣布,你可知道,昨日一阳明王突然回来了!” “啊?一阳明王,他在哪!?” 三阳鬼王一听,惊喜非常,一阳明王、二阳魔王、三阳鬼王,本是白莲教三大护法,法力高强,誓死效忠教主,数十年前,正道各派围攻隐雾山,二阳魔王战死,一阳明王奉命突围,前去西域联络高昌教众,从此渺无音讯,不想今日竟然回到中土,眼下教中人才青黄不接,正是用人之际,明王回来怎能不叫人欢喜? 话音刚落,从佛像后走出一个身穿胡服,留着卷发卷须的男子,紫眉毛,长脸,操着别扭的口音,慢慢说道:“三阳鬼王,多年不见!” “啊呀,真的是你啊,大哥!” 两位生死弟兄相见,感慨万千,惋惜良多,三阳鬼王问起这许多年的往事,一阳明王叹气道:“我前月乘船渡海经福建泉州府上岸,在外方异域漂泊了数年,如今才辗转回到中土,昨日到了这里,还未来得及向教主细禀,这些年真是坎坷非常,那年我离开浙江隐雾山,一路逃亡,所带之人无不死于非命,孤身一人来到西域,寻访高昌回纥,哪知道——” 教主柔和如春风的脸上忽然蒙上一层阴影,细眉微皱,不知将要听到什么噩耗,三阳鬼王也料想事情不妙,屏住呼吸,等待一阳明王继续讲下去。 “哪知道,高昌回纥建国之始,我摩尼教被牟羽可汗奉为国教,显赫非常,四处传教,但是好景不长,牟羽可汗被篡位者杀死,新可汗顿莫贺仇视摩尼教,大肆杀戮教众,毁坏教法典籍,不仅高昌,西域各国,漠北、龟兹,皆是如此,摩尼教在西域,现已绝迹矣。” 教主闻言,颓然而倒,一阳明王和三阳鬼王连忙上前扶起,教主双眼落泪,低泣道:“我教自打创教以来,命途多舛,历经曲折,我本是高昌回纥的苏摩公主,入教后不惜性命,来到中土,挣扎数年,难道也要落个教亡法息的下场吗?” 三阳鬼王心有不甘,劝道:“教主不要灰心意冷,眼下东南各省,灾荒连年,民情不稳,正是做大事的好时机,而且我们还有钱塘王做后盾,他一向支持我们,只要我们能够聚起力量,少则自保,多则起事,与其求得皇帝保护,不如建立一个摩尼教的光明王国!” 一阳明王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书,说道:“三阳说的有理,教主,我此去西域,并非一无所获,我在高昌的古城下得到一本波斯文教典,乃是从波斯入西域传教的第一代慕阇所手书,详细记载了摩尼教的《教法仪略》,其中包括佛母出世的具体时日和祭祀仪式,据我推算,就在数月之内!” 慕阇乃是摩尼教在东方的最高代言人,传教入中土的拂多诞便是其一,佛母在白莲教中的地位仅次于大明尊摩尼光佛,是诞生诸神的母神,佛母降世,便可招引光明使者,光明使者是日月化身,能灭一切魔障,以光明取代黑暗,最终迎来大明尊出世。 教主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全教的存亡在此一举,关切问道:“需要准备什么?” 一阳翻开羊皮书,指着一页,念道:“佛母出世,宜在月圆之夜,焚天火,祭明尊,以天煞女引佛母降世。” “天煞女?”三阳鬼王有些迟疑,道:“天鸾孤煞,命中无亲,这样的女子万中无一,如何去找?” 一阳明王笑道:“不难,慕阇早有应对之法。”从怀中取出一个西域玉珠,有一握大小,刻着一圈波斯文,接着说道:“这个玉球是我在波斯所获,乃是明尊遗物,名为照人丹,天煞女握之即变为红色,只需略施小计,便可从万人中找到天煞女。” 教主接过羊皮卷,打开后,看到羊皮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波斯文,还有许多一阳明王的注解,又看了看照人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教不负天下人,奈何天下人负我教,一阳明王,三阳鬼王,传令下去,白莲教上下戒备,准备迎接佛母出世!共举大事!” () 第11章 万毒宫 山神庙。 夜色熹微,雄鸡三唱,曙光在东方发酵,黎明悄悄来临。 石头站在门板后,原本僵硬的身子,忽然感觉松了一下,几乎跪倒在地,头碰到门板,石头从昏睡中疼醒,发现自己恢复了行动的能力,摸了摸碰疼的额头,伸手从后背揭下一道黄符,上有一列凤篆符文,下方是一个“定”字,这是龙虎山正一道的定身符,贴在寻常人身上,一日不得动弹,石头原有道行,这才半日便破了符力,但是石头却不认得此符,将符收在怀里,推开门板,干草又倒了一身,石头从干草堆里爬了出来。 走到外面,天光大亮,小山脚下,山神庙里一片荒草,门前的一条小路消失在山林里,石头左看右看,发现自己迷了路,昨晚只顾追赶廖碧蕊,根本没注意方向,这下连龙湾埠也回不去了。 石头心中沮丧万分,不明白吴亦明和廖碧蕊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好像数年前莫名遭戏弄的那晚一样,石头感到深深的无助和困惑,在脑海中一直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我本善良,为何遇人不淑? 世途如霜,可否携手同心? 对着初升的旭日发了会呆,石头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正在愁闷,忽然,石头看到山路上走来一个年轻男子,年纪和自己相仿,穿着粗布绸衫,小腿上缠着绑腿,虽然戴着方巾,但看起来却不像个读书人的模样,剑眉凤目,悬鼻如梁,干净面庞,走起路来倒有几分英武之气。 石头上前拦住,施礼道:“小哥留步,请问,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看了一眼石头,好像才发现路边竟然还有个人,穿着粗布长衫,沾着许多茅草,脸上也脏兮兮的,愕然道:“哦,这里是上兴埠,听你口音,不太像这一带人啊?” “哦,上兴埠,那去龙湾埠,要怎么走啊?”石头没有回答,反而又问道。 那人抱着肩膀,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石头,说道:“巧了,我正要去龙湾埠,不嫌弃的话,你就跟我走吧。” 石头答应一声,跟着那人上了山路,朝前走去。 客栈。 一大早,张如意四人在门口碰面,付清了房钱,正要出门,如意注意到不见了石头的身影,诧异道:“你们可看见石头了?” 吴亦明和廖碧蕊假装没听到,刘殿宗支吾道:“石头师弟啊,他一早先走了,在前面等我们呢。” 如意心里放心不下,连连催促三人出发,心想,为什么石头会突然不辞而别呢? 过了半晌,石头和路上所遇之人才赶到客栈,一问店主,才知道石头的伙伴早已离去,石头叹气道:“这怎么办啊?我的行李也被他们拿走了。” 两人出了客栈,石头便要去追赶他们,那人拦住问道:“小兄弟,你的同伴如果坐船离开,那你今天是赶不上了,龙湾埠去往湖州方向的船每天只有一趟,我看你不如先找个地方住下,明日再走不迟。” 石头不好意思起来,低声说道:“我带的银两都在行李中,我身上没钱。” 那人哈哈大笑,道:“我道是什么难为情的事,小兄弟,这一路同行,也算是缘份,不知怎么称呼?” 石头本想施以出家之礼,发觉不妥,便改为一拱,道:“我叫赵石头,从江苏句容县来,昨晚和同伴失散,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 “在下庞元镇,本是太平府新唐县人氏,因早年双亲早没,跟着舅舅在此地做点小买卖,前几日舅舅生病,我送他老人家回家养病,今天回来照看生意,走吧,石头兄弟,去我那里说话。”庞元镇一把抓过石头的手,大踏步离开了客栈门口。 这庞元镇本是陆云林的幼子,当年陆云林被弟媳和周岐凤所诬告,含冤伏法,家产被抄没,陆夫人没过多久也抑郁病逝,庞元镇被送到乡下舅舅家,改了姓氏,跟着舅舅过活。 庞元镇幼年读过几年私塾,粗通文墨,却不喜欢书卷,唯爱舞刀弄棒,踢腿打拳,舅舅见他读书不济,爱出风头,怕他结交不良之辈,犯了王法,重蹈乃父覆辙,便把他带在身边,平日里东奔西走,货卖为生,后来见这龙湾埠人烟稠密,是通商之所,便用积攒多年的本钱开了一家鞋铺,聊以糊口。 两人正走在路上,街旁商铺林立,好不热闹,拐角处坐着一位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身穿赭黄袍,头戴乌云冠,三角眼,八字须,手握拂尘,面前摆定一个木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铜钱三枚,竹签一筒,身旁立着一个招牌,上书八个字:铁口神算,卦金百文。 此人乃是以算卦为生的术士,学了些六壬神课的皮毛,读了几遍《子平真荃》,对太乙神数也一知半解,又拜师学得《江相篇》,扮作道士,混迹世间,专一靠三寸不烂之舌蒙骗钱财,不想此人在此坐了三天,竟没有买卖开张,心中懊恼,便生了恶计,要诈人钱财。 适巧,石头和庞元镇正好走过卦摊前,道士抬眼观瞧,看两人面相,一个奇中带险,一个面有鸿运,便打定主意,要赚一笔小钱,急忙喝道:“两位留步,贫道有一言相送。” 石头看这道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没有说话,庞元镇也不明就里,停在卦摊前,说道:“不知这位道爷有何说法?” 道人心想,你若不搭茬便罢,如此一问,便是鱼儿上钩了,于是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贫道乃是铁口道人,在终南山修炼多年,六壬神课,算尽天下运数,玉管照神局,道破无数天机,我观你二人之相,先不说吉凶,贫道妄言一句,你二人乃是初识,可对否?” 石头一愣,和庞元镇对望一眼,庞元镇点头说道:“道爷果真神算,我二人确是今日相识。” 铁口道人第一招得手,不免得意起来,其实他之前见过庞元镇,身边没有石头,又加上二人边走边说的举止,不太亲近,所以他推断出是初识,并非是什么神算,这招根据所见之实,审视推理,在卦门,名为“审”。 () 第12章 百花谷 “贫道向来不会轻易拦人,今日为了行善,却不得破例。”铁口道人故作愁状,引起庞元镇一阵猜疑,方才说道:“我观你面色晦暗,气滞神散,明日当有血光之灾,伤及性命!”这是算卦常用的一招,恐吓对方,名为“千”。 道士的一席话,引来路人围观,石头自然不信这道士的鬼话,但是路人却指指点点,劝庞元镇听听道爷的话,庞元镇冷笑道:“道爷,依你该如何呢?” “贫道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助你化解这场大灾,所费不过千文,必能保你性命,度过此劫,日后定当富贵,绝不虚言。”铁口道人使出最后一招,吹捧对方,名为“隆”。 “哈哈哈哈!”庞元镇放声大笑,不但吓得周围群众吃了一惊,连铁口道人都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石头也有点蒙了,庞元镇笑了一通,才叉手而立,朗声道:“生死有命,我庞元镇若是命中注定早亡,那我就坦然赴死,看那阎王鬼差可敢来勾我!又何用千文,费你道爷的功夫!?” 说完,拉起石头就走,围观的群众纷纷嘲笑铁口道人骗钱不成,铁口道人握紧了手中的拂尘,只恨得牙齿痒痒,一股怒气从丹田涌起,直达天灵盖,心中暗想,你这不识好歹的乡下人,竟敢当众折辱贫道,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庞元镇和石头离开挂摊,朝南走了不到二里,来到一个街口,这里离龙湾埠的码头不远,岸边停靠着不少渔船和货船,许多脚夫、客商商量着生意,三两行人进进出出,略有繁华之意。 临街的一家铺子,几间瓦房,斜挑着一串鞋形的布幌子,木门上挂着一把铜锁,庞元镇指着鞋铺道:“就是这了。”掏出钥匙开了锁,推开木门,领着石头进来。 门面不大,搭着鞋架,支着柜台,鞋架上摆着几行鞋样,方头鞋、罗汉靸、云履、僧鞋等,颜色各异,红紫黄绿,无所不有。 “这里一共有三间房,这间做买卖,里面一间做卧房,后院有一间厨房,临着一条巷子,后巷是个断头路,左右也没有邻舍。”元镇介绍道。“石头小兄弟,你先去里面休息下吧,我收拾下屋子,准备开张。” “庞大哥,那我帮你。”石头觉得白白受人恩惠,过意不去,便和庞元镇一起忙了起来。 此时已是正午,店里来了不少客人,两人来不及吃饭,一个下午在忙碌中过去,到了晚上,庞元镇把店门关闭,从后门出去,买了酒食回来,在厨房的桌子上铺开,两热两凉,白斩鸡,红烧鱼头,拌黄瓜,醋泡花生,一壶黄酒。 点上蜡烛,两人对面而坐。 “石头兄弟,来,尝尝这里的年糕。”庞元镇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来,解开草绳,取出四个冒着热气的年糕,递给石头,石头是真饿了,接过年糕,一口就咬下一半,“好吃。” “慢点吃,石头兄弟,今天多谢你了,这店里本有个伙计,最近有事耽搁没来。” “庞大哥,客气了,我还要谢谢你呢。”石头嘴里塞满了年糕。 庞元镇将酒倒在了两个大碗之中,端起一碗放在石头面前,笑道:“难得与石头兄弟在此相遇,今天我们不醉不休。” 石头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推辞道:“我,我不会喝酒,真的。” “哎,出门在外,怎能不会喝酒呢?对了,还没问,你和同伴是要去湖州做什么营生啊?”庞元镇饶有趣味地问道。 石头撒谎道:“哦,我们是去湖州游玩。” “游玩?听说浙江最近在闹饥荒,那里可不是太平地方。” “我们会小心的。” 庞元镇点头,说道:“石头兄弟必不是常人,我敬你一杯!” 石头惶恐地挥手拒绝,庞元镇端起碗来,送到他的手中,石头只好勉强喝了一口,黄酒甘醇,似不甚烈,但后劲大,容易上头。 庞元镇哈哈大笑,劝石头吃菜,石头是不忌口的,叉开筷子,大快朵颐。 两人将菜蔬吃尽,酒也喝完,醉意朦胧,石头问元镇道:“庞,庞大哥,那铁口道人说的话,你怎么不信?” “哼,江湖野道,诈人钱财,我平生最恨无良道士,说起来,我与道门可有深仇大恨哩!” 石头疑惑道:“什么仇啊?” “说来话长,改天有空再讲给你听。”庞元镇酒意上头,歪趴在桌上睡去。 两人正说着话,窗外风声骤起,一道黑影闪过,石头恰好看到,打了个冷战,醉意去了一半,急忙吹灭了蜡烛,蹑手蹑脚来到窗边,拿手指戳破了窗纸,透过小孔往外窥探,只见月光朦胧之下,窗外的后巷寂静如墓,隐约有一个人影,长袍冠带,手拿拂尘,在门口站了一会,身子轻飘飘地离开了。 石头心中一惊,想起白天那铁口道人咬牙切齿的模样,顿时想到,常听师父说山下世界有使奸计的恶道,专靠旁门左道诈人钱财,这次自己会不会遇上了?想到这里,石头酒意全无。 第二天,庞元镇起来看看天色,便叫醒石头:“石头,要去赶船了,若迟了,船可就开了。” 石头一副困倦的样子,懒洋洋地说道:“庞大哥,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昨晚喝酒的缘故,今天怕是不能离开了。” 元镇一听,急忙用手试探石头的额头,又贴在自己额头上,“没发热吧,这都怪我,非要你喝酒,没事,你今天好好休息下,想什么时候走都行!” 石头拉过被子,又睡了过去。 元镇也无心思照看店铺,进厨房煮了一锅稀粥,伺候石头喝下,好容易挨到天黑,石头精神好了些,起床和元镇吃了晚饭,吹了蜡烛,两人早早歇息。 元镇心中无事,鼾声早起,石头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猜测着对方何时会来。 果然,子夜时分,后门外有了动静,风声大作,飞沙走石,吹得门板晃动,吱吱作响,石头翻身坐起,来到门边,隔着门缝看去,果然,风沙影里,有两个蓬头垢面的鬼影,一步一跳地朝后门而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 第13章 四青神 “怎么大半夜起这么大风!”庞元镇被风声吵醒,揉着睡眼下床,看到石头示意他噤声,低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庞大哥,你来看。” 元镇凑到门缝一看,冷汗直冒,回头对石头说道:“那两个是什么东西?” “我,我也不确定,不过看他们阴气极重,行动僵硬,怕是人死后尸变成的僵尸。” “啊!僵尸?”元镇又看了一眼,鬼影越来越近了,借着微微月光,能看到他们脸上几近腐烂的白皮肤和空洞的眼窝,嘴里的獠牙尖利如犬,身子蹦跳如兔,进了后巷。 “也许他们是过路的,我们不要出去就没事了。”元镇自言自语道。 石头摇摇头,分析道:“怕没那么简单,尸变所成僵尸,经红、白、黑三个阶段能成夜叉,在成夜叉之前,僵尸一般是不会外出活动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用邪法控制,我师父,不,我听人说过,有一种拘尸法,能操纵尸体,赶尸赴千里之外,丝毫不差。” “那这个也许就是赶尸路过。”元镇还抱着一丝侥幸。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抓划之声,“丝丝”不绝,元镇和石头一看,大事不好!两个衣衫褴褛,散发腐臭的尸体,正堵在后门,用手抓挠门板,力大无比,门板晃动,似是支撑不住。 “这,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元镇大惊,用后背抵住门板。 石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说道:“你还记得那个铁口道人吗?” “跟他有关系吗?” “我猜想,他算你今天有血光之灾,性命攸关,而你不信,当众拒绝了他,要断了他的财路,所以他今日要使邪法来害你性命,真是道门中的败类。” 石头说的没错,这铁口道人早年不知从哪里学会了拘尸邪术,昨天被庞元镇羞辱,今夜趁着月黑风高,果然来取他性命,好在人前卖弄,昨天来此处踩点时,被石头察觉,石头猜到元镇有难,便借故留下救他。 元镇又气又惊,没想到这道士如此凶恶,竟为了私利害人性命,那两个僵尸在门外欲加凶恶,把门板扒掉几块,眼看就要破门而入,元镇仗着有几分拳脚功夫傍身,索性狠下心来,对石头道:“石头兄弟,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既然来寻我报仇,与你无关,若我命该绝,我也没有二话!” 庞元镇飞起一脚,将门板踹飞,门外两个僵尸也被震倒在地,元镇纵身跳到当街,看空巷中,风声鹤唳,寒气逼人,一点不像当时的气候,两个僵尸从地上跳起,伸着长满尖爪的双手蹦跳着向元镇袭来。 元镇拳脚齐上,打在僵尸身上,似木桩一般僵硬,僵尸毫无反应,反而合力困住了元镇,将元镇推倒在地,飞身扑来,想要活吃了元镇。 元镇双手护头,蜷缩在地,大叫一声,只见一道绿光闪过,石头手中的无骨玉剑飞出,将两只僵尸的脑袋斩落在地,死尸滚到一旁。 元镇站起身来,心有余悸,石头跳在元镇身前,对着空空的后巷,叫道:“何,何方妖道,在此装神弄鬼,还不快快现身!” 叫了两声,并无回应。 “多谢石头兄弟,想不到你竟是身怀奇技之人。”元镇以为僵尸已死,就此无事,向石头表示谢意。 石头收起玉剑,刚要说话,只听巷口一阵闷响,云翳散开,月光朗照,两人看到月光下,一个浑身长满绿毛的巨型怪物,高出房顶,头似猛虎,眼如铜铃,鼻孔朝天,满嘴獠牙,直着身子,朝二人走来,嘴里喷着粗气。 那巨怪来势凶猛,拔起路旁一棵黑槐树,如同拔葱薅蒜一般,提在手中,来赶二人。 二人见状大惊,想要逃离,又无路可退,转身要躲入房内,忽然,巨怪将大树掷来,一阵乱响,树枝刮破了房门,树冠横在了门口,枝叶狼藉,堵住了去路。 元镇和石头急忙后退躲过大树,跌倒在地,仰面看那巨怪,身形如山,杀气腾腾,二人吓得魂不附体,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手脚酥软,不听使唤。 正在这时,房顶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道:“好你个狗道士,敢如此伤天害理,真是臭不要脸!” 一天前。 如意四人离开龙湾埠,坐上了一条渡船,顺流南下,一路不曾停歇,傍晚时,终于在一个渡口停靠,船夫将长篙立在水中,停稳了船,冲着满船之人吆喝道:“溧阳县城到了,下船了嘿!” 破旧的渡船上,挤满了赶路的男女老少,各色人等,纷纷从船头跳下,来到岸上。 如意已经率先上了岸,东张西望,希望看到石头的身影,溧阳城的码头比龙湾埠要大许多,停泊的渡船、官船依次排开,大船帆如林立,小船密似云集,岸边卸货的脚夫不停地忙碌着,不时有船主的呵斥声传来,下船的客人沿着一条青石板路朝城里走去,消失在街口。 如意望了一番,并未见到石头,心中焦急,回头问刚下船的刘殿宗:“你说石头先走一步,为什么他不在这里?” 刘殿宗也朝四周看了一眼,假装不解道:“是啊,石头兄弟按说应该在这里等我们才对啊。” “说不定他早到了,不肯等我们,又先走了呗。”吴亦明抱着肩膀,不冷不热地说道。 如意还是不信,又用目光四处搜寻,看到从船上下来一个满身褴褛的乞丐,身量不高,一头油腻结绺的长发遮住了脸,注意到如意在看她,甩开头发,露出一张黑不溜秋的脸,竟是个女子,呲出一嘴白牙,冲如意咧嘴一笑,吓得如意赶紧回过头去,说道:“石头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丢下我们先走的。” 廖碧蕊也遮掩道:“师姐,我们认识石头又不久,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们还是先去找地方住下吧。” “廖师妹说的是。”刘殿宗朝廖碧蕊使了个眼神,廖碧蕊会意,连忙扯住了如意,说道:“走吧,师姐,别在这里喝风了。” 如意的脚步虽然迈开,嘴里还在说:“我们怎么能丢下石头不管。” () 第14章 沧浪师太 如意的脚步虽然迈开,嘴里还在说:“我们怎么能丢下石头不管。” 四人进了溧阳县城,跟着人流,来到城里最热闹的进福客栈,进门落座,伙计热情地过来招呼:“几位客官,要吃点啥?我们这儿有上等的海味宴席。” 还未答话,如意看到那个女乞丐竟也跟了过来,要进门时,早被客栈伙计拦住,伙计推着乞丐,赶她出门:“你这要饭花子,哪里来的啊,不要进来,出去出去!” 那乞丐被赶,却也不恼,指着如意四人道:“小伙计,你不要赶我,我有朋友在里面,就是这四位。” 伙计回头看看这四位衣着周正、神采奕奕的客人,再看看门外邋里邋遢、满脸污泥的乞丐,还是个女的,除了乞丐之外,五人都是一脸诧异,刘殿宗厌恶地说道:“要饭花子,信口雌黄,我们哪里会认识你?”吴亦明和廖碧蕊也冷笑一声。 伙计心里也纳闷,怎么瞧怎么不是一路人,不耐烦地猛推了乞丐一把,要把她赶出去,这时,背后的如意说道:“店家,既然她说是朋友,不妨让她进来吧,这顿饭算在我们账上。” 刘殿宗劝道:“如意,江湖险恶,这等伎俩分明是来混吃混喝的。” “不妨事,一顿饭钱而已。”如意笑道,她看到这女乞丐,便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着爷爷流浪的光景,心里泛起一阵酸意。 伙计只得放行,乞丐大摇大摆进来,看见四人坐在一桌,也不来施礼,竟一个人占了一个空桌,还嫌板凳不干净,用袖子使劲抹了又抹,伙计埋怨道:“别擦了,您袖子上的泥都蹭掉了。” 四人不免置之一笑,向伙计要了几样普通菜品,无非豆腐青菜而已,伙计一一记下,乞丐敲着桌子叫了起来:“伙计,来点菜!” “好嘞,客官,您吃点啥,是不是也是刚才那几样?” 乞丐撩开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骂道:“你说什么,那些菜也是人吃的?给我来一桌上好的海味宴席!” 伙计一听,脑袋发蒙:“这,你这——” “给她上,我结账。”还是如意说道。 伙计只管做生意,也不管许多,只要有人付钱,卖给谁不是卖?叫道:“好嘞,上好海味宴席一桌,这年头,乞丐朋友自己吃豆腐青菜,倒把乞丐大鱼大肉供起来了。” 乞丐又叫了起来:“还有,陈年女儿红烫一壶来!” 四人的菜很快上齐,倒是乞丐的海味宴席着实上了一会,鱼鳖虾蟹,煎炒烹炸,满摆了一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乞丐喝着女儿红,用手抓着菜,边吃边吧唧嘴,说道:“这才是人吃的玩意。” 刘殿宗三人吃着豆腐青菜,闻到邻桌的菜香,心里恨得不行,听到乞丐吧唧嘴,巴不得这乞丐当场噎死才好,只有张如意不为所动,心里只想着石头到底去了哪里? 吃完了饭,伙计来算饭钱,如意付了乞丐的一桌饭钱,几乎将她带的盘缠全用光了,足有二十两之多,那个年头,二十两足够四人几个月吃住了。 这还没完,刘殿宗向伙计开了两间房,乞丐听到也跟着叫:“我晚上没地方睡,也要一间房。” 刘殿宗大怒,上前指着乞丐鼻子骂道:“你这疯乞丐,是讹上我们了吗?管你吃了一顿这辈子你都吃不到的好菜,你还要我们替你付房钱啊?” 乞丐一点不惭愧,恬着脸问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怎么样?” “好,给她一间房吧。”如意又满足了乞丐的非分之请。 “如意,你这是干嘛?”刘殿宗非常不解,吴亦明和廖碧蕊也劝阻如意,如意还是答应了乞丐。 刘殿宗等人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对一个乞丐动手,只好忍了下来。 回到房间,如意还是心神不宁,心中总是放心不下石头,坐在桌边发呆,廖碧蕊默默陪坐,她俩虽然一路同行,但是却没有交过心。 不多时,月上西窗,刘殿宗敲门进来,手里多了一样东西,神神秘秘地递到如意面前,原来是一串冰糖葫芦。 “殿宗,这么晚了,你从哪买来的?”如意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刘殿宗也给廖碧蕊捎了一串,廖碧蕊接过,道了声谢,知趣地出门赏月去了。 “不管多晚,只要你想要,我都会买给你,如意,不要担心石头了,他又不是小孩子,肯定会照顾自己的。”刘殿宗笑吟吟地看着张如意,他眼里的如意是一朵人间绝无的娇花,随时盛开。 如意的脸上泛起少女独有的潮红,羞涩地一低头,说道:“知道了。”心里充满了感动,暂时把石头的事忘在了脑后。 刘殿宗和如意青梅竹马,一起在龙虎山凌云观长大,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两人兴之所至,说到月垂廊下,才意兴阑珊,刘殿宗依依不舍告辞而去,廖碧蕊回到房中,各自歇息。 隔壁的乞丐倒没有睡下,化作一团黑气,进了他们的房间,将四人的包裹翻了一遍,又原样放回,溜了回来,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刘殿宗四人已起了床,算清了房钱,出门而去,也不等乞丐,生怕她再跟来。 还没走到渡口,刘殿宗觉得包裹变轻了许多,随手一摸包裹,软乎乎的,叫道:“不好,我的钱被人掉包了!”连忙打开包裹,果然扯出一团锦色狐狸毛,银子踪影全无。 廖碧蕊和吴亦明也赶紧打开包裹,竟也翻出一团一模一样的狐狸毛,吴亦明把狐狸毛扔掉,纳闷道:“早上明明还是银子,怎么转眼就变了狐狸毛?” 张如意倒不用翻包裹,因为她包裹里没钱,昨天付完乞丐的饭钱,钱就花光了。 廖碧蕊拿起狐狸毛放在鼻子下嗅了一下,说道:“我们怕是遇到狐妖了,而且还味道很熟悉,狐妖跟我们见过面。” 刘殿宗闻言,恍然大悟,说道:“昨天那个乞丐,一定有古怪,走,我们去找她。” () 第15章 安南客栈 话音刚落,路旁的墙角走出一个身影,正是昨天那个乞丐,背着一个布兜,里面鼓鼓囊囊,像是装满了银钱,若无其事地走过四人身边,继续朝前走。 刘殿宗和三人对望一眼,又呆看着乞丐背影,半晌才叫道:“贼乞丐,你不但骗吃骗喝,还用妖法偷人钱财,别走!” 乞丐回身站定,笑着说道:“光天化日,诬赖好人,按大明律,可是要受杖刑的。” 刘殿宗三人不容分说,上前将乞丐围住,如意想要劝阻也来不及,不过因为天色尚早,路上也没有过路的行人,要不然,当街为难一个乞丐,就算有理,只怕也会惹起众怒。 “怎么着,你们要动手?”乞丐一副耍无赖的样子,丝毫没有乞丐该有的模样。 三人早已怒火爆发,扯出宝剑,欲要发难,却不料这乞丐身后骤然起了一阵旋风,吹起落叶,掀动衣袂,风里蹿出三条锦色长尾,赫赫而起,向着三人轻轻一拂,一股强力便将三人击飞出去,宝剑落地。 此妖乃是三尾锦毛狐妖,但凡狐狸得道,修道一千年才长一条长尾,这狐妖长有三只长尾,看起来至少要修炼三千年始成,已是妖类中的赤妖,法力广大。 如意连忙上前扶起刘殿宗,吴亦明和廖碧蕊挣扎起身,持剑欲上,被刘殿宗喝止,他知道面前的狐妖法力远在几人之上,硬拼下去,绝无生理。 “不知尊仙法力,多有得罪!”刘殿宗起身施了一礼,心里自认倒霉,转念一想,若丢了盘缠,怎么前去湖州?开口告饶道:“我们小辈冒犯了尊仙,还望海涵,只是随身的盘缠还有急用,万望尊仙大人不记小人过,能还回一二,我们也好自行离去。” 如意也向乞丐施了一礼,说道:“尊仙息怒,看在我的面上,盘缠还给我们一些吧。” 乞丐握着手里的布兜,掂量着银钱,笑道:“看在你的面子上,还给你们不是不可以,你们随我来。” 乞丐迈步,带着四人来到渡口的货船前,看面前来来往往忙碌的脚夫,叫住其中一个脚夫,问了姓名,答说王三,乞丐给了他二百文钱,说道:“王三,我有件事央求你,这两位小兄弟一贯行善积德,这次要施舍劳力,度化有缘人,若是成功,你死后便能成仙,所以这两天自晨到晚,你监看着他们干活,无论大小船只,所载任何货物,必须让他两个卸船,如果错过一条船,落下一件货物,那你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刘殿宗和吴亦明一听,脸色变成了猪肝色,王三暗想,不仅白得钱财,还有人替自己干活,真是天上掉馅饼,只是有一条,万一这两人偷懒,便要害自己下地狱,千万得盯紧点。想罢,还是痛快地答应了乞丐。 女乞丐回头对刘殿宗和吴亦明说道:“你们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清楚,乖乖在这里干两天活,我如果满意,就把钱还给你们,要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刘殿宗和吴亦明又气又恼,但是别无办法,此地人生地不熟,总不能一路要饭到湖州吧?只得咬牙答应了乞丐。 王三欢天喜地,领着刘殿宗和吴亦明去了卸货的码头。 乞丐一指廖碧蕊,冷笑道:“我念你是个女儿家,才不为难你,不要以为我不晓得你干的勾当。”说罢,将一串银钱扔给如意,说道:“你二人回客栈,先住两天,我自会来找你们。” 张如意不知道三人合谋戏弄石头之事,问廖碧蕊道:“廖师妹,究竟出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廖碧蕊当然不肯说。 乞丐笑了两声,上了一条渡船,竟向着来时的龙湾埠而去。 龙湾埠,夜。 绿毛巨怪用树干挡住了石头和元镇的去路,三步并作两步,扑到近前,伸出毛茸茸的手掌,作势欲扑,忽然听到房顶上有人说话,扭过头,瞪着灯笼一样的眼睛,看到房顶上落下一个黑影,挡在石头和元镇之前。 来人正是女乞丐,她乘船回到龙湾埠,先去了山神庙找石头,发现石头已经离开,在附近找了一天没有结果,只好又原路返回,在街上徘徊,正巧听到动静,便来到了鞋铺。 石头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乞丐,衣衫破损,蓬头垢面,好像在哪里见过,听说话声还是个女的,便说道:“大姐,你快走开,这里非常危险。” 那乞丐也没回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别叫我大姐,叫我锦儿。” 石头往前一步,说道:“锦儿姑娘,你,你快让开。”说罢,拉出无骨玉剑,飞身刺向绿毛怪的大腿,绿毛怪抬手一巴掌打来,石头躲闪不及,眼睛一闭,听到一声闷响,睁眼看到女乞丐伸手抵住了绿毛怪的大手,连忙一剑刺了过去。 绿毛怪手腕挨了一剑,皮**并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股黑气泄了出来,锦儿冷笑道:“鬼道旁门,怎么能入你姑奶奶的眼。” 元镇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趁绿毛怪不备,飞身砸向脚掌,被绿毛怪一脚踢飞,落在树干上,晕了过去,石头连忙把元镇扶到一旁。 锦儿对着绿毛怪叉腰而立,绿毛怪发起怒来,浑身的绿毛直竖,硬如钢针,一声怒吼,阴风骤起,绿毛纷纷离体而去,如雨似箭,借着风势,一发朝对面射来。 石头见势头不好,拉过元镇躲到树干后,又叫了一声:“小心啊,锦儿姑娘!” 只见锦儿不慌不忙,双手结印,背后早飞起三条锦色长尾,在身前环绕成圆,凝气成墙,锦色闪耀,绿毛飞针“扑簌簌”钉在光幕上,便不能再前进一寸,闪过光幕的飞针,深深刺入了树干,石头暗暗赞叹,这乞丐的道行深不可测,可是为什么会有三条尾巴?难道是传说中的三尾狐妖? 锦儿力阻飞针之后,并不停下,双手顺势一推,圆形光幕猛然前冲,一股力道从地而起,光幕直直撞向绿毛怪,绿毛怪见状,绷紧全身的肌肉,以头触之,只听“轰隆”一声,响似惊雷,光幕将绿毛怪撞飞在空中,绿毛怪手脚扑腾,一脸恐惧。 () 第16章 黄蜂怪 “锦光斩!”锦儿叫喊一声,双手一切,锦色光幕一转,化为圆形利刃,追上绿毛怪,当头切下,将绿毛怪活活劈成了两半,一股黑烟腾起,瞬间,绿毛怪化为乌有,地上躺着铁口道人,浑身沾满了兽形的黄符,口吐鲜血,原来这绿毛怪便是其用邪法所化,力大无穷,却被锦儿击败,显出原形。 “仙姑,饶命啊,贫道不敢了!”铁口道人法术已破,趴在地上,连连求饶。 “果然是你!”石头看到铁口道人,气愤道,“真丢道门的脸!” 铁口道人连忙否认:“我不是道士,我没有受箓,我是冒认的,冒认的!” 元镇也醒了,看到铁口道士跪在地上,露出真容,不由得大骂:“这狗道士,平白无故就要害人性命,一定要拿他见官严办!” “求你了,我是初犯,下次不敢了,饶了我吧!”铁口道人叩头如捣蒜。 “当真是初犯?”锦儿问道。 铁口道人当即赌誓道:“是啊,是啊,如有半句虚言,当受上天雷劫,叫我万劫不复。” “好吧,姑奶奶念在你也是为衣食劳碌,江湖奔波,这次就饶了你,再敢有下次,绝不轻饶!把你弄来的尸体扛走,滚吧!” 铁口道人千恩万谢,捡起两个死人头,抱着两具腐尸,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后巷。 “就这么放他走了,真便宜他了!”庞元镇头上摔了一个大包,看到铁口道人逃去,愤愤不平。 女乞丐锦儿露齿一笑,说道:“莫要担心,我看这厮是不会轻易悔改的,日后少不得还要遇上。” 石头看这乞丐,来历不明,法术奇异,还是个女子,施礼说道:“多谢锦儿姑娘出手相救,不过看你法术精纯,为什么做了乞丐?” “是啊,你这妹子,也是个奇人啊。”元镇说道。 锦儿注意到两人奇怪的眼神,心里想:这次逃出来十天了,她未必会追的上呢。便对两人说道:“做乞丐只是我的兴趣,我的本业是捉鬼人,你这可有洗澡的浴盆吗?” 元镇想了一下道:“有,早几年我舅母在这里的时候,置办过一个,我去给你找找。”元镇说着,钻过树枝,进了房间。 锦儿一指石头:“傻石头,你也别愣着了,去烧点水,本姑娘要沐浴更衣了。” 折腾了一晚,天已大亮,石头和元镇坐在桌前打盹,厨房门一开,走出一个身穿锦色织金百褶长裙的妙龄女子,黑发披肩,皮肤白嫩,身材窈窕如春风拂柳,眉目顾盼似秋波映月,款迈莲步,笑意盈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相信她就是昨晚那个邋里邋遢的女乞丐。 石头和元镇抬头看到这女子,一时都看得出神,女子笑道:“怎么,不认得锦儿了? 元镇回过神来,笑道:“锦儿姑娘如此美貌,为什么昨天晚上却——?” “捉鬼人嘛,未曾捉鬼,先藏真身,让你们见笑了。”锦儿莞尔一笑,看到石头还在木呆呆地看着自己,走到近前,捏了一把石头的脸蛋,道:“你这痴呆小汉子,怎么一直盯着我?” 石头脸红的像锦儿的朱唇,失口道:“你真像神仙。” “怎么?你在哪见过神仙?”锦儿在桌前坐下,说道。 石头连忙支吾道:“以前在梦里吧。” 元镇和锦儿以为石头是在说笑,笑了一声不再追问。 “锦儿姑娘,我是太平府人氏,这位石头兄弟是从江苏句容来的,你是哪里人?”庞元镇倒了一碗水,递给锦儿。 锦儿神秘地说道:“我啊,我是从东边来的。” “东边,东边哪里?”石头问道。 “青丘岛。”锦儿道出这两个字,好像勾起了许多回忆,静静地看着石头。 溧阳县,码头。 这条河名唤濑水河,源自县城东北瓦屋山,流经溧阳、宜兴,和南下的溧水河汇合后注入太湖,此地陆路南下可达湖州府,东接常州府,西临太平府,水陆交汇,四通八达,乃是四方商贾抵达苏沪的前站,也是杭州、常熟等地丝绸北去的必经之路,故此码头商船林立,人声喧嚣,货主、脚夫、艄公、小贩,来往不绝,彼此的声音糅杂如一团破布,在河面上来回飘荡。 刘殿宗和吴亦明两个龙虎山正一盟威道入室弟子,此刻正撸着袖子,满头大汗,夹在脚夫的队伍里搬运货物上船,这是一条运载此地米粮前往浙江的官船,其他脚夫都打着赤膊,满身汗臭,熏得两人几乎要吐,搬了几趟,两人就累得腰酸背痛,叫苦不迭,不知道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心里只恨那狐妖,却对羞辱石头一事毫无愧色,监工王三在一旁严密监视,一刻也不让他两个休息,其他脚夫得了间隙,围着王三纷纷议论。 “王三老弟,这两个人是有什么把柄被你抓到了吗?” “哪还用问,肯定是赌输,欠了王三的钱了吧。” “看那两个年轻后生,不像是赌徒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脸知道谁家老婆偷汉子吗?” “你说谁家老婆偷汉子?” “我又没说你家。” “你再说一句!”两人都以为对方在嘲笑自己戴绿帽,打了起来。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王三,听到话题有些跑偏,连忙出面把话题带回到自己身上,道:“你们知道个屁,早上一个女乞丐来找我,还给我银子,说这两个人是好心人,专门来施舍我的,只要他们能完成这次施舍,我死后可是要成仙的。” “为什么啊?替你干两天活,就能成仙?” “别管为什么,反正有人请我捡便宜,他们也愿意,我为什么不干?” 众人发出一阵“啧啧”声,除了那两个争论谁家老婆偷汉子的人,他们撕扯着,扭打在一旁,众人也不理睬。 “王三老弟,真是好福气啊,能遇到这种好事。”一个黑脸脚夫拍马屁道。 刘殿宗和吴亦明正躺在麻袋上休息,听到王三在一旁炫耀,心里又羞又恨,半晌不语。 那个黑脸脚夫竟然凑了过来,轻声对刘殿宗说道:“二位,发发慈悲,能不能也施舍我两天?我也想成仙啊。” 刘殿宗虎目一睁,怒道:“滚!” () 第17章 石蒜花 到了下午,脚夫们还没有完成这次装船任务,运粮官几次前来催促,一定要在日落之前搬完,否则明天就耽误了启程,王三像只癞皮狗一样跟在运粮官后,等运粮官走后,他又威风起来。 “快点,都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日落之前搬不完,全都没工钱!”王三领了运粮官的命令,也厉色斥责。 刘殿宗从来没有干过这种粗活,撑到下午,身体已经吃不消,便顶嘴道:“为什么非要在日落之前?要把人活活累死吗?” 王三偏巧离得远,没有听到这句话,刘殿宗身旁有个脚夫,看样子一把年纪,头发斑白,瘦骨嶙峋,拉住刘殿宗,小声道:“年轻人,莫要高声,日落之前搬完,我们才能离开这码头,快搬吧。” “从早上搬到现在,为什么不休息下,日落之后,晚上掌灯再接着搬。”刘殿宗不依不饶地说。 老脚夫看了看刘殿宗,啐了一口道:“呷,你原来是外乡人,不知道这溧阳码头的厉害。” 刘殿宗一愣,说道:“有什么厉害?” “我告诉你,七年前太湖发了大水,濑水河倒流,那天的大风浪把码头的船全部掀翻,岸上的人家也被淹了不少,死伤无数,从那以后,这溧阳码头就闹了水鬼,日落之后,这码头上,还有这几里河岸常有人落水,尸首都寻不见。”老脚夫背着麻袋,说话声夹杂着喘气。 “水鬼?”刘殿宗一听来了兴趣,想道,这水鬼在溧阳城作恶多年,要是自己能除掉这一大患,何愁不能得到去湖州的盘缠,就不用再受这鸟气了! “老伯,我要是有办法除去这水鬼,你看如何?”刘殿宗擦擦脸上的汗,老脚夫闻言,看了看他,刘殿宗满脸的污泥,一身臭汗,头发松散,要不是身上的衣服,怎么看都是个说疯话的小脚夫。 “你说笑吧?你要是有这本事,会在这里干这个苦活?”老脚夫一副老江湖的架势,十分怀疑刘殿宗的话。 “我没有说笑,我是说真的,我本是龙虎山,额,本是一个修道之人,降妖捉鬼,不是什么难事。”刘殿宗原打算说出自己的师承,又觉得现在的身份太跌份,便暂时隐瞒了下来。 老脚夫点头道:“看着你倒真不像干我们这行的,你既然说行,我带你去找这码头的地保,你要是能除掉这水鬼,这一方百姓不会亏待你的。” 正中刘殿宗的下怀。 日落之后,码头果然空无一人,高高挑起的灯笼下,只有河水奔流不息,灯影里,一排空船在河面随着河水轻摆,船上的人也躲入船中,轻易不敢露头,涛声阵阵,风声烈烈,入耳如萧鼓哀鸣。 刘殿宗吩咐人在码头正中的石台上,摆下一条方桌,置办了朱砂一碟,黄纸若干张,清水一盆,点起两根红烛,地保领着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河边,他们压根不相信刘殿宗能除掉水鬼,所以也没有声张,只是按刘殿宗的要求布置了桌案,静观其变。 刘殿宗来到方桌前,当身而立,吴亦明也跟在后面,两人没穿道袍,一身便服,不过倒也有点架势。 吴亦明得知刘殿宗要主动捉鬼,竟有些不支持,因为他们还没有受箓,并不是真正的道家法师,按照道规,未曾受箓,不能登坛做法驱妖,刘殿宗此举十分冒险,如果遇到厉害角色,轻则法败受辱,重则性命不保,但是刘殿宗为了赌气,执意要会一会这水鬼。 刘殿宗在法台前默祝一番,伸手扯起一张黄纸,右手蘸了朱砂,在纸上书下一道驱召符,扔在空中,一手拔出青芒剑,青光一闪,剑身一掠,刘殿宗口含清水,喷在剑身,轻轻一刺,将黄纸穿在剑尖,口中念念有词: 乾晶辉耀玉池东, 盟威使者名殿宗, 掷火万里坎震宫, 鬼妖无处遁身形, 五雷猛将,上届真君, 腾天倒地,驱雷奔云, 何方妖孽,速速现形, 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语结束,刘殿宗手掐火决,对剑一指,黄符忽地烧了起来,起了一团大火,刘殿宗将手一抖,燃烧的火符落入水中,火光消失不见。 地保等人看到此处,也没有很是敬佩,他不知见过多少道士,看似手段高明,最后却被水鬼捉了去,尸骨无存,这次他一样心里没有把握,观望着刘殿宗的动静。 火符沉入水中不到几秒钟时间,忽然,平静的水面陡然起了一个漩涡,越来越深,水波涌动,似有一股力量从水底盘旋而上,一道水柱冲天而起,狂风卷来,把几只小船掀翻落水,水浪落下,空中显出四个灰色人影,并排而立,灰衣灰衫,青色脸庞,头戴黑纱,面目狰狞,长牙尖鼻,手中各擎着一把挠钩,寒光闪闪。 地保等人吓得赶紧缩起了脖子,老脚夫哆嗦着嗓音,低声问:“这就是水鬼吗?”地保瞪着眼,骂道:“还不闭嘴!” 四水鬼当中一人冷笑一声,道:“哪里来的野道,竟敢打上你家濑水四大王的门来,胆子不小,纳命来吧!” 七年前,太湖水底发生异动,湖水倒灌,濑水河逆流,一只河蚌怪顺着大潮,来到溧阳码头,将四个赶船的船夫吃下,又收了他们的魂魄,以生人的三魂七魄做引,炼成无影夜叉,供自己驱使,专门在码头周围伺机猎捕活人,生吃心肝,增补修行。 这四人本是亲兄弟,分别名为,罗大用,罗二保,罗三悬,罗四武,四人活着做船夫的时候,本就不安分守己,时常见客人包裹厚重,赶到无人的僻静处,便要劫人钱财,害人性命,被江湖人送了个外号“四殿阎罗”,足见其心狠手辣,后来命丧河蚌怪之手,魂魄被其炼为夜叉,倒助长了他们的凶恶,专一在溧阳码头为非作歹,日落之后便潜伏岸边,猎杀平民,更役使土地城隍,濑水河正神也被四夜叉赶跑,遂自号濑水四大王,尊称河蚌怪为太湖辰帝,在赖水河横行七年,吃了无数百姓和几十位僧道,更加目中无人,自视天下之大,无人能收服他们。 () 第18章 夜会 今天四夜叉竟被刘殿宗以火符引出,不禁大怒,身影一晃,便来到近前,举起四把挠钩,当头砸下,刘殿宗飞剑来迎,青芒剑和挠钩一触,发出一声脆响,火光四溅,青芒剑逼开挠钩,回到刘殿宗手中。 罗大用凌空而立,笑道:“你这黄口小儿,竟敢学人家登坛作法,我看你的道行也不过炼师境,兄弟们,把他捉了去,献给辰帝下酒!” 三兄弟答应一声,又把刘殿宗围住,刘殿宗被其说破,心中有些气弱,但是事到如此,只能强来,心里一横,跳出包围圈,手掐罡决,脚踏二十八宿玄武宿星位,仗剑书符,一道玄武符在空中闪现,借着风势,飞向四夜叉。 “大哥,这道符来头不小!”罗二保叫道。 罗大用也看出来了,橫起挠钩,架在手臂上,双手结印,身后顿起一阵闪光,无数星星点点的光亮飞起,好似萤火虫聚集,又像繁星落下天空,汇成一条银河,抵住了玄武符。 这些星星点点乃是人的三魂七魄所化,三魂七魄是人的精华所在,能辟鬼神,夜叉吞食三魂七魄,炼成三七阵,寻常道法,根本无法与之为敌。 刘殿宗不认识三七阵,只道是一般鬼术邪法,催持玄武符逼向三七阵银河,星光闪动,璀璨灼眼,玄武符像一把搅动银河的扫帚,渐有扫清漫天繁星之意。 刘殿宗看玄武符渐渐占了上风,心中不免得意,玄武符大动,罗大用布下的三七阵,星光逐渐涣散,似有溃退之象。 “大哥,我们来帮你!”其余三个夜叉见大哥要败,如法炮制,又有三道银河汇入三七阵,星光大放,群星闪动,把玄武符团团围住,那星光有噬人之力,像雨点般撞向金符,轻易就撕破了金符,刘殿宗法败,见状大窘,后退一步,那三七阵得势便不饶人,像山洪暴发的狂流,又像扑向猎物的野兽,一团骇人星光奔向刘殿宗,刘殿宗挥剑格挡,青芒剑虽利,但是哪里是三七阵的对手? 刘殿宗冷汗直冒,自忖必死,正在危急关头,忽然斜刺里,杀出一股火光,逼退了三七阵,刘殿宗转头一看,不是别人,原来是吴亦明的火焰斩杀到,救了自己一命。 吴亦明扯住刘殿宗,急道:“师兄,对手太强,走为上!”说罢,又挥剑飞出一阵青黄火焰,笼住了面前的星光,两人趁此机会,飞身离开法台,四夜叉看两人离去,也只得泱泱而回。 地保等人早吓得屁滚尿流,一路狂奔而去,边走还边骂老脚夫:“老东西,这次差点被你害死了,找的什么人,这点本事还想捉鬼,捉你大爷!” 客栈。 当夜,张如意见刘殿宗落魄而回,十分不解,追问之下,刘殿宗才把捉鬼法败之事说了出来。 “师兄,你我并未受箓,怎么能登坛作法?”张如意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担心刘殿宗的安危。 刘殿宗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但是我实在不想受那只狐妖的鸟气,我们被困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如果能除掉水鬼,自然就有盘缠赶路,留在这里,耽误时日不说,万一传出去,还要被同辈耻笑。” “师兄说的是,我们不能就这么被狐妖摆布。”廖碧蕊动起了脑筋。 “我看狐妖法力高强,不能硬来。”吴亦明也自知实力不济。 “我不明白,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事?”张如意小脸通红,生起气来,说道:“狐妖虽是妖类,但看她举止,并不是淫恶之辈,你们告诉我,她为什么要为难我们?” 廖碧蕊和吴亦明语塞,刘殿宗赔笑道:“如意不要生气,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得罪那狐妖了,你想想,我们朝夕相处,难道还有事瞒着你不成?你难道不相信我们吗?我看那水鬼虽然势大,不过是仗着人多,明晚我们四人同去,一定能除去水鬼,等有了盘缠,我们也能早点赶到湖州,和其他人回合,完成观主交待的任务,如意,好不好?” 张如意听了刘殿宗的一番言语,怒气也消了,竟心意回转,点头答应,刘殿宗和吴、廖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脸上露出会心一笑。 龙湾埠,渡口。 第二天,附近的居民看到这巷子里树倒了,找来当地的地保,庞元镇解释说是雷击所致,地保也不愿把事情闹大,只得找人清理了树枝,息事宁人。 庞元镇修好门窗,锦儿、石头帮着庞元镇又照应了一天生意,石头虽然心里清楚这锦儿必不是常人,但观其音容举止,烂漫天真之中,又带着许多妖媚,举手投足,皆能撩人情思,鞋铺来了许多客人,都被锦儿迷得神魂颠倒,稀里糊涂买了一堆鞋子回去。 在石头面前,锦儿倒像个失散多年的大姐姐,对石头照顾有加,还不忘责怪石头轻信别人,不懂江湖险恶,石头笑笑道:“我是不懂,不过还不是遇到锦儿姐姐了吗?” “遇上我,是你运气好咯。”锦儿站在柜台前,一副悠闲老板娘的架势。 晚上,石头和元镇睡在厨房,把卧房让给了锦儿,两人卧榻长谈,彻夜不辍,元镇虽然读书不多,但胸中自有豪气,不愿久蛰泥中,石头深以为是,看其有些消沉,想劝他振作,也不知该怎么说,他口笨舌拙,胡乱说了些话,元稹也不怪,两人谈了许久,却并未提起元镇的身世。 第二天,晓日初升,石头三人来到渡口,元镇送别石头,心中不舍,眼里竟有泪光,拱手道:“石头兄弟,短短几天相聚,只觉相见恨晚,天涯路长,他日定当相会。” 石头也施礼劝道:“庞大哥,请回吧,别后千万珍重,不是有句话,真龙自不是池中之物。” 锦儿看这两人的呆模样,笑道:“好了,好了,石头该走了,元镇你也回去吧。” 石头带上了元镇送的衣服银两,说道:“锦儿姐姐,你当真要与我同行?” “当然了,走吧。” () 第19章 四青阵 一条渡船穿过晨雾,停靠在岸边,等在岸上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一股脑儿涌向渡船,石头和锦儿跟着人群上了渡船,石头朝元镇挥了挥手,元镇站在原地,也挥手示意。 船夫撑起长篙,渡船划破水面,向南驶去,把岸旁的码头、街道留在身后。 石头和锦儿被人群挤在一旁,站在船边,不少人都为锦儿的美貌所惊,背着石头和锦儿指指点点,掩口失笑,锦儿丝毫不为所动,反挨着石头,欲加显得亲近起来。 石头想起那日锦儿说的青丘岛,因为涉及鬼道旁闻,怕吓着元镇,就没当着元镇的面问,现在倒不妨问问看,于是说道:“锦儿,你上次所说青丘岛,可是方外三岛之一的青丘岛?” 锦儿的脸凑到石头耳边,石头闻到一股清香,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锦儿低声说道:“咦,你竟然知道青丘岛的来历?” 石头不敢看锦儿的脸,低头说道:“我听说那里在东海之中,是狐妖的祖地。”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中,紧挨着自己的大姐姐,难道真的来自狐妖之国?那她自然也是?石头不敢往下想,手脚无措,身子都有些发抖了。 “你说对了。”锦儿伸手握住石头的手臂,石头闻言,抬头看着锦儿的双眸,四目相对,锦儿坦承心意,没有丝毫掩饰,笑脸如春,石头起初有些惊慌,但看到锦儿沉静如七色甘泉水般的眼神,内心安定下来,低声道:“就算你是狐妖,也比他们对我好。” 溧阳码头。 第二天一早,码头上的脚夫队里热闹了一阵,有人把昨天刘殿宗捉鬼失败的事情对众讲了一遍,老脚夫也在人群中,说道:“我看那两个年轻人,不像是常年做工的,也许是什么高人也说不定。” 一个高个子脚夫不屑地说道:“什么高人?还不是被水鬼打败,这地方死了多少自称高人的和尚道士了!” “是啊,是啊。”众人发出一阵哄笑,对老脚夫不屑一顾。 刘殿宗和吴亦明正巧来上工,王三也跟在后面,指着脚夫们叫道:“都在这干什么,喝风么!快滚到船上去,赶快干活!” 几个脚夫看到刘、吴二人,都露出鄙夷的神情,斜瞥了一眼,小声嘀咕着。 “还学人家捉鬼,小心自己变成鬼了!” “装神弄鬼,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刘、吴二人有苦说不出,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想走又没有盘缠,也不见那乞丐来找他们,心里直嘀咕她莫不是趁机跑了吧?要是真没了盘缠可怎么办? 憋着一肚子气,从早上又干到午饭之后,还没到傍晚,码头上人头攒动,一副繁忙景象,装船、卸船的脚夫们来往不绝,往来南北的船只进进出出,连那岸上的街道也有不少人来来往往。 阳光满眼,水面上微波荡漾,几只水鸟在离船只不远的水面飞落觅食,轻盈自在,忽然,几只飞鸟像中箭一般,掉入水里,连挣扎一下也没有,剩下的同伴惊飞而去,忙碌的人们似乎并未注意到水里的动静。 那不远处的水面也不再平静,涌起一股涟漪,向周围荡开去,慢慢地,从水底升起一个巨大的绿色蚌壳,大如屋顶,绿如翡翠,全身长满束带状的纹路,巨蚌“呼啦啦”从水里浮出,引得船上、岸上的人纷纷围观,惊叫不止,不知道究竟是何物。 正在众人满腹狐疑、不知所措的时候,那蚌壳浮在水面静止不动,蚌壳的一个孔洞冉冉冒出一缕黑烟,迎风而长,须臾间,黑烟成雾,雾渐成云,遮住了太阳,天色忽地暗了下来,像夜色突然而至。 船上挤在脚夫群中的刘殿宗,看到这河蚌出水,使出鬼道遮天术,以鬼雾遮住日光,分明是为不能见三光的鬼物开道,心里一惊,难道水鬼现在就要出来作祟? 刘殿宗猜对了,这只巨蚌便是被四夜叉尊称为辰帝的千年河蚌怪,七年前从太湖来到这里,靠着四夜叉夜晚在岸边捕食活人,以心养心,竟也炼出了八寸通天口,自诩不久之后,便能脱去蚌壳,化为人身,必成鬼仙,四夜叉更是殷勤奉承,早晚献上血食,期求辰帝能继续庇护四鬼,辰帝自然应允,不想没过多久,四鬼便遇到了刘殿宗,虽然那晚打败了刘殿宗,但是四夜叉心中愤懑,仍然想给溧阳城百姓一个下马威,但是四夜叉是水中炼形,虽然是鬼类中的夜叉,仍然不能见日光,而到了晚上,这码头又是空无一人,于是辰帝便白日出水,遮住日光,以便四夜叉出来报复百姓。 刘殿宗看出不妙,大叫一声,“不好,大家快走,水鬼来了!”几个脚夫吓得脸色惨白,王三挤到众人身前,说道:“你不要乱说!水鬼以前可从没有在白天出现过啊?” 众人也都点头,疑惑地看向刘殿宗,刘殿宗指着天上黑云,道:“水鬼以前不敢出来,是因为不能见日光,现在日光已经被河蚌怪的黑雾遮住,它们就可以出来了!” “赶紧跑啊!” 也不知谁带头,脚夫们一轰扔下手里的货物,纷纷朝岸上跑去,架在船和岸之间的木板本就不甚宽,众人又慌不择路,推搡着挤向木板,很快几个走在前面的脚夫便落了水,包括那个高个子,在水里扑腾,搅起一阵阵白浪。 那辰帝已经放完了黑烟,完全遮住了日光,便沉入水中,消失不见,码头周围笼罩在黑雾中,恍惚如黎明前的夜色,将明未明。 有人在岸上点起了火把,照亮了码头。 落水的人还没得救,岸上的人却看到一道绿影直奔着几个落水的人而来,情况危急,纷纷对着几人大叫,希望他们赶紧避开,落水的人哪里能听到,兀自挣扎,想要攀着青石壁上岸,但是青石太过湿滑,几乎无法着力。 辰帝的身影到了,落水的五个人感到身下一股强劲的吸力传来,身子便不由自主沉了下去,再也没有露头! 这更加刺激了人群,开始慌乱的大逃亡,船上不断有人落水,落水之后,绿影一闪,那人便不见了踪影,终于在失去了十几个人之后,船上的人全都到了岸边,死里逃生的人有的瘫软在地,有的为失去的亲人嚎啕大哭,还有的人朝街道狂奔而去,发誓今生再也不踏上船板一步! () 第20章 蓝蝴蝶 刘殿宗和吴亦明早到了岸边,和人群中的其他人一样,焦急而胆战心惊,想不到这小小的赖水河竟然有如此怪物,不知道它究竟要做什么? 忽然,水底传来一声闷响,水面猛然间掀起一道大浪,拍向岸边,众人纷纷后退,那大浪排空而至,哪里能避开,水浪拍下,如山崩地裂,把众人掀翻在地,如风吹枯草,东倒西歪,顿时哭爹喊娘,一片狼藉。 刘、吴二人也未能幸免,被水浪拍倒在地,头脑昏沉,强挣扎着站起身子,看到阴暗的水面上,竟站着四夜叉的灰色身影,手举挠钩,冷眼看着岸上的人群。 罗大用一挥挠钩,说道:“溧阳城的百姓听真,我们是濑水四大王,在此侍奉河神辰帝大仙,尔等何故要逞妖法,与我等为敌,惹怒大仙,要降灾厄,你等若有悔过之心,速速将昨天施妖法的妖人交与我等,另外备办羊酒果礼,与我等赔罪!” 岸上的人群乱糟糟的,火把又重新点了起来,人们看到夜叉的丑恶模样,吓得心胆俱裂,呆怔怔的,根本无法听懂罗大用的话,罗大用又喊了两遍,才有人听懂,把夜叉的话传达给周围的人,他们商量了起来。 刘殿宗和吴亦明见状,自知不妙,对视一眼,打定主意,想要趁人群还没发现,赶紧离开,不料被王三从背后揪住,叫道:“你两个惹了祸,还要逃跑吗?” 刘、吴二人辩解道:“他们不是河神,是水鬼夜叉,你们不要相信他们!” 王三哪里肯听,又惧怕河神降灾,不肯放过二人,刘、吴自知无法辩明,挣脱了王三,拔腿要跑,却被众人围住,二人今日并未携带兵器,赤手空拳,难敌众人之力,他们推推搡搡,把二人抬起往河面走去,王三走在前面,对着河面上的夜叉说道:“大王,昨天施妖法的就是这两个人,我们把他们交给你们处置!请大王饶恕我等之罪!” 刘殿宗急得大叫:“放我下来,他们是鬼物,是夜叉,放我下来!”吴亦明满头大汗,大呼救命!众人哪里会管许多,七手八脚便要将二人丢下河去。 突然间,背后杀出两个人影,正是张如意和廖碧蕊闻讯而来,一把拂尘和一把青色宝剑早到,无尾拂尘拂尘一甩,一股罡风将众人吹倒,水纹剑的青色光芒逼退了余人,刘、吴二人趁机脱身,迎着二人而去。 “殿宗,你怎么样?”张如意把青芒剑递给刘殿宗,吴亦明同样接过了廖碧蕊手中的神火剑,四人不愧是出自龙虎山凌云观,各执武器在手,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镇住了被夜叉吓破胆的众人。 “我没事,水鬼前来蛊惑人心,妄称神灵,还要杀我二人,多亏你们及时赶到!”刘殿宗扯出青芒剑,对那些手脚无措的众人说道:“你等愚民莽夫,不知我等真法,竟被妖邪煽动,现在我们要与这水鬼恶战,你们不想死的,通通滚开!” 众人看这势头不好,两边都惹不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等双方恶斗之后,再做打算,在王三的带领下,众人连跑带爬,如丧家之犬般,弃了货船而去,躲在远处,暗中窥探。 濑水河上,水波翻动,风声大作,四夜叉凌空而立,曾经钩杀过无数人的挠钩攥在手里,眼神冰冷,看到刘殿宗带着四人站在了岸边,罗四武骂道:“你们是何方妖道,报上名来!” 刘殿宗仗剑一指:“说与你何妨,我告诉你,我们是龙虎山正一道张真人门下,诛神金符,专门降妖除怪,你等识相的赶快束手就擒,我们有一念善心,送你等超度往生!” “呸,黄口小儿,我们就拿你们的心肝下酒,为辰帝贺寿!”罗大用哼了一声,橫起挠钩,双手结印,背后早飞起无数星光,三七阵银河倾泻,在昏暗的河面上灿若星团,其他三人也不敢怠慢,各自放出星光,汇入银河,星光浮动,杀气腾腾,如冰山崩塌,悬河溃流,直扑向四人。 岸上刘殿宗四人的身影在星光中越发显得苍白。 刘殿宗悬剑于头顶,脚踏二十八宿青龙星位,手掐龙决,催剑书符,青龙符当空而立,赫赫生威;张如意手执无尾拂尘,脚踏七星,手掐风决,那拂尘乃是沧浪师太所制,有柄无尾,施法时依决生尾,风决一成,无尾拂尘一道寒光,生出三尺嘲风尾,卷起覆风阵,猎猎风起;吴亦明祭起神火剑,脚踩八卦离宫位,手掐火决,火焰腾腾而起;廖碧蕊碧水阵造成,青白之气裹住了水纹剑,借着河中水气,碧水阵的气势比往日大了几分。 “龙虎山正一道,果然好道法!”罗大用冷笑一声,四夜叉大喊一声,催动三七阵银河,径直扑来,三七阵星光耀天,星光中无数被困的魂魄像出笼的恶兽,饥饿发狂,有吞噬万物之状。 青龙符在中,覆风阵在右,火焰斩在左,碧水阵殿后,形成一个方形法阵,火光、水光交织,水声、风声齐响,迎面阻住三七阵,像中流击柱,两势相当。 三七阵乃是精魂所炼,极难对付,虽然刘殿宗四人道法已臻炼师境,但是在三七阵面前,仍然稍逊一筹,很快,三七阵星光所至,早已击穿了青龙符,凝住了覆风阵,掩灭了火焰斩,最后彻底吸干了碧水阵。 法阵已破!四人大惊,难掩败相,当头的刘殿宗受伤最重,口吐鲜血,后退中踉跄几步,几乎倒地! 四夜叉见状,更加肆无忌惮,催动三七阵,要把手下败将置之死地,忽然,河面上飘来一只小船,船头坐着一个乌衣女子,明眸凤眉,唇角含威,挽着云髻,头上插着乌木龙头簪,肩上斜挎着松纹古剑匣,看那模样,似云散月出,一脸淡然。 那女子手中拿着一支青竹短笛,放在唇边,吹奏出一段悠扬、清亮的乐曲,曲声拂过星团,像带了磁性的无形扫把一般,竟然黏住了星光,三七阵攻势一下减退。 罗大用定睛一看,说道:“不好,捉鬼人来了!” () 第21章 神秘人 石头和锦儿乘坐渡船,离开了龙湾埠,顺河而下,不到半日的功夫,便进入了溧阳地界,远远看去,溧阳码头上方黑气冲天,风声呜咽。 “锦儿姐姐,你看前面,那是怎么了?”石头忧虑地看着乌压压的云气。 锦儿看了看远方的天色,闻了闻风中的气味,心知不妙,却不对石头明说,略按了按石头的肩膀,转头对撑船的船夫说道:“师傅,我看前方的天色昏暗,似有大风来临之像,你这船还是在这里靠岸吧,免得受了风浪,赔了本钱。” 船夫看看天色实在凶恶,觉得有理,便点头同意,把船撑往岸边,招呼众人下了船,众人也怕落水之祸,纷纷上岸,各自离去,只有石头和锦儿沿着河岸一路向溧阳码头而来。 不多时,两人来到码头边,躲在一艘废弃的木船后,仔细查看,濑水四夜叉和龙虎山四道正斗在酣处,三七阵星光大作,几欲吞灭刘、张、廖、吴的法阵,石头看到如意有难,也不顾锦儿劝阻,快步跑了过去。 锦儿刚想追出,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笛声,立住脚步看时,只见水面上浮来一支小船,船上坐着一个妙龄少女,穿着乌色葛布衣,背着松纹古剑匣,也不管水面上光影闪烁,杀机四伏,自顾自吹着短笛,小船轻快而行,划破水面,来到争斗的垓心停下。 没想到,你来得倒快啊,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办?锦儿认识来人,却无意帮忙,抱住肩膀停在原地,等着来人出丑,到时候好趁机羞她一羞。 三七阵的星光被来人的笛声一扰,法力顿减,刘、张四人趁机一撤,败下阵来,四人立脚不稳,石头跑到近前,慌忙去扶如意,如意察觉后,回头看是石头,又惊又喜。 “石头,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石头满是喜悦的脸上,看到刘殿宗等人诧异的脸色,料到他们还瞒着如意,也不免有些尴尬,只得勉强说道,“我,我晚上出门迷路了,追了你们两天,才找到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和什么人动起手来了?” 刘殿宗适才看到石头,心里担心石头说破那晚之事,引起如意不满,见石头遮掩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开口说道:“石头兄弟,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这河里有鬼物作祟,快来帮忙!” 廖、吴也齐声附和。 “是啊,石头,对手实在太强了,我们四个联手也敌不过它们。”如意皱眉说道。 石头看了刘、廖、吴三人一眼,没有说话,朝如意点点头,“别,别担心,我会保护你。”如意礼貌性地笑了一下,却转回头去看刘殿宗,刘殿宗双眉压低,心里厌恶极了,却没有发一言。 五人临河而立,向河面看去,见四夜叉也收了三七阵,横钩当空,怒目注视着河面上的一支小船,似有顾忌,船上女子凛然而起,背手而立,对四夜叉开口说道:“四个重孙子,看到姑奶奶来了,还不快下跪迎接,让出河府,趁早卷铺盖滚蛋!” 四夜叉闻言,不由得怒火中烧,濑水四大王在这里多年,还不曾受过这种侮辱,纷纷作势要扑下来,罗大用毕竟心机重,止住三兄弟,冷言说道:“你这疯女子,倒好大的口气,我听你吹的曲子,甚是扰人,你到底是谁?跟南海太守捉鬼鲍家有什么关系?” 女子呵呵冷笑,道:“乖孙子,姑奶奶窦琼英今天专程来收伏你们,既然知道姑奶奶的来历,还不快来下跪叩头!” “大哥,什么南海捉鬼人,怕她作甚,看我取她的狗命!”罗二保怒火攻心,不听大哥劝阻,一翻身下了云头,挺起挠钩,直奔那乌衣女子的面门。 一阵风声呼啸而来,罗二保手中的挠钩像离弦的箭飞向目标,罗二保化作一道黑烟劈空坠下,似有摧折万物之力,岸上的五人都不由得为那女子捏了把汗,小锦见状轻蔑地一笑,“这个鲁莽的蠢货,应该不是她的对手。” 果然,乌衣女子不慌不忙,轻启朱唇,吹奏起短笛,笛声嘹亮,乐声随着河风舞动起来,水面上泛起涟漪,隐隐有一道音墙在女子周围升起,一道真气贯穿其中,音墙越升越高,裹挟着水雾云气,宛如一道银色长龙盘旋而起。 罗二保的挠钩哪里能停下,直直刺向音墙,只听“当啷”一声,挠钩折断,罗二保的身子失去控制,撞入了音墙,便被一股真气环绕吞噬,罗二保痛苦万分,声嘶力竭,挣扎几下,随即化为飞灰! 其余三兄弟见罗二保鬼身已灭,又怒又怕,罗大用恍然大悟道:“老三、老四,这是鲍家的伏魔曲,千万不要去送死啊!” “大哥,老二没了,我们就这么逃走吗?”罗三悬一心要为老二报仇。 “大哥,我们一起上,一定要为老二报仇!”罗四武也不甘心。 罗大用知道伏魔曲的厉害,他听辰帝说起过,数十年前,辰帝还是太湖水底的一个三尺蚌怪,跟着一只千年青鱼怪在太湖兴风作浪,危害周边百姓,后来来了一个裘仙姑,自称南海太守捉鬼鲍家的传人,以伏魔曲斗杀了青鱼怪,并把太湖水底的鬼物捉去了大半,只有包括辰帝在内的少数侥幸躲过一劫,在太湖水底苟安了数年,但是七年前,横行天下紫蟹怪闯入太湖,强占了地盘,要众怪尊它为帝,辰帝不愿臣服,趁着湖底地震,逃到了这里。 “不要鲁莽,我和老四先顶着,老三,你去禀告辰帝,求它前来助战!”罗大用不敢冒险,和罗四武飞起挠钩,念动咒语,背后星光涌起,三七阵虽然人数不够,但是仍然有吞并宇宙、倒置乾坤的气势,罗三悬趁机入水搬救兵去了。 石头见状,想出手相助,却不会御空,也不会书符,只能握紧手中的黑曜石,在岸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交战双方的一举一动,其他人也都在观望。 () 第22章 三阳鬼王 锦儿还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船上的乌衣女子仍然十分淡定,兀自吹着短笛,乐声缭绕,在河上回荡,那音墙的水汽凝结成冰,渐渐厚实起来,真气也结成一道道蛛网一般的水纹。 三七阵的星光像火山爆发喷涌而出的岩浆,浇向那道冰色音墙,一动一静,一热一冷,星光触及冰墙,旋即发出一阵炸响,冒出一道道青烟,那星光全都随着青烟化为了飞灰,消失不见,音墙纹丝不动,连一点污迹也看不到,透过音墙,众人隐约看到乌衣女子那张俊美冷静的面孔,丝毫不为眼前的争斗所动。 “好厉害啊!”刘殿宗按剑叹道。 “看她非僧非道,却有如此的法力,真是奇怪。”廖碧蕊的话里还带着不服气。 石头看到乌衣女子颇能应付,心里稍安,这才注意到锦儿并没有跟来,回头看锦儿正躲在远处,冷眼看这一切,心里不免有些纳闷。 “不好了,那个蚌怪又出来了!”吴亦明身子往后一撤,惊道。 浙江布政使司杭州府,现今杭州市。 夜幕下,坐落在城东的钱塘王府,其巍峨的殿阁门楼昂然立于钱塘江畔,潮声起起伏伏,烛火光影闪烁。 此时夜深人静,鸡犬不闻。 王府西北角,明远楼的暗阁内,秘密的祭天仪式照例正在进行。 供桌上,摆着牛猪羊三牲,五谷,供着天地牌位,粗大的檀香已经燃烧过半,烟气缭绕,像随时要沉入水底的漂浮物,两根红烛幽幽的光圈中,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冠冕的身子跪在桌前,五体投地,另一个长袍冠带的身影立在身后,读着一篇祭文: “……天命有常,不以事废。当今君王,无道而殇。旱涝频发,灾异屡降。黎民倒悬,山河沉殃。有王钱塘,得道而昌。万化皆安,天地运长。请命上灵,冀蒙孚佑。敢忘夤畏,以答眷歆。” 钱塘王朱厚澤虔诚地跪拜在地,身旁的谋士兼相国柴秀吉读罢祭文,将祭文点燃,等火光把纸片吞没,他才慢吞吞地念道:“祭祀已毕,皇上请起。” 朱厚澤从地上慢慢直起身子,跪了这许久,他的脸色发白,额头挂满汗珠,呼吸也有些不畅快了,他虽然才不过四十五岁,但是长期养尊处优的亲王生活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行动迟缓的胖子,幸亏他的大脑还没有迟钝。 自从十年前父王朱载柊去世,他以嫡长子身份承袭钱塘王的封号,从世子所搬进亲王居住的三和殿,接着略施手段就把十几个兄弟赶出了杭州府,到偏远的地方接受抚远将军的空头封号,他独占了亲王的万石俸禄,娶了几十个妃子,过了几年不劳而获,随心所欲的逍遥日子。 但是按照大明祖例,亲王分封而不赐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也不能参与士农工商,亲王虽然贵为皇亲国戚,但是手里没有实权,无法过问地方军政要务,只能闭门歌舞,声色犬马,悠游度日。 钱塘王朱厚澤在他三十八岁生日那晚,宴请高朋,觥筹交错,丝竹乱耳,宾客尽欢,他酩酊大醉,独自卧于明远楼,恍惚中梦见东方日出,一条黑龙飞至他跟前,朝他跪拜,他醒后大汗淋漓,自知所梦不是凡物,但因涉及皇家禁忌,不敢示人,终不知何解。 几天后,一个东桑术士来到钱塘王府,自称名叫柴秀吉,精通中国方术和东桑鬼术,特地前来助王爷完成大事,钱塘王一言不回便将他赶出了王府,柴秀吉冷笑一声,离开王府,却并未走远。 当天晚上,钱塘王便派人秘密将柴秀吉请回了王府,柴秀吉开口道破了王爷的怪梦,占道:“东方日出,意为新主登基,黑龙跪拜,当为九五之尊。”野心已经随着身体膨胀的钱塘王大喜,私拜柴秀吉为相国,制黄袍冠冕,筹备篡位大事,而且通过柴秀吉秘密联络白莲教,贩卖人口积累财富,贿赂浙江军政要员,并在黄道吉日,在暗阁内私自祭祀天地,祈求神灵护佑,按照大明律,天地只能由皇帝祭祀,无论皇家宗室还是平民私设祭坛,是形同谋反的大罪。 “皇上辛苦,请休息片刻。”柴秀吉上前搀扶起王爷,在供桌旁的圈椅坐下,又献上一杯浓茶,“眼下江浙大旱,流民四起,正是起事的好时机,皇上当振作精神,功成不远矣。”柴秀吉虽然是东桑人,但据他说自幼便熟读中国典籍,学习中国语言,是个十足的中国通。 王爷饮下一口茶,放下茶杯,叹气道:“外人都说我这钱塘王享尽荣华富贵,其实谁知道我等亲王,虽贵为宗藩,皆溺于富贵,不知多少妄自骄矜,最后死于王法,还有多少不知礼义,挥霍无度,游手逐食,最后无所不为,名曰‘天枝’,实为弃物!” “所以,皇上还是要早图大事,以免日后之祸。” “相国放心,朕已下定决心,一切都仰仗相国了。”钱塘王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柴秀吉脸色铁青,不动声色,深眼窝里的双眼闪着光,胸有成竹地说道:“江浙一带的大小官员微臣早已打点拉拢,他们情愿归顺,而这一带百十个卫所的兵官,纪律散涣,逢战必败,不足为虑,只要教主能聚齐人马,江浙一带必定望风披靡,改旗易帜,易如反掌。” “这就好,等我一统天下,一定践行承诺,赏你荣华富贵,一人之下,封白莲教为国教,封教主为护国帝师。” “皇上,教主昨日遣人传递消息,眼下有一件事需要皇上协助,关系到这次举事成败。” “哦,何事?快讲。” “教主口谕,白莲教不日便要迎接佛母降世,需要寻找天煞女做引,皇上只要在王府前设棚,对外宣称为世子选妃,以此照人丹选试来者。”柴秀吉从怀中拿出一阳明王从西域带回的照人丹,在暗阁内烁烁放光,“这是白莲教的圣物之一,天煞女握之变红,到时候皇上把人交给白莲教,则大事必成。” () 第23章 广陵散 钱塘王听完,抿住嘴唇点点头,“此事不难,朕即刻派人去办,只是上次教主所说的《录鬼簿》,朕派人在大明各地寻访,均一无所获。” “教主已然知晓,此书不是凡物,甚有灵性,想必还不到出现的时机。”柴秀吉也有些失望。 “没找到《录鬼簿》,确是遗憾,但是朕却得到了传说中《黄金画卷》的消息。”王爷从袖口中抽出一张明黄色的麻纸,有一尺见方,上面画着驳杂的图形线条,毫无逻辑。 “黄金画卷?”柴秀吉阴郁的脸上有了一丝惊讶,旋即皱眉道,“据微臣所知,古书《竹书纪年》记载,不知何代无名方士窥破玄机,炼成不死之身,其法能使人轻易逃脱轮回不死不灭,他恐上天遣罪,又想传扬道术,便将藏身之处以金脉封印,并以金线作画七卷,称为《黄金画卷》,流传后人,希望能有人参破玄机,找他问道,但是数百年间,只听闻有人得到《黄金画卷》的断幅残片,不过都是赝品而已,从未有人真正找到过这个方士。” “《黄金画卷》所指之处的金脉,对我们起事可是大有帮助。” “没错,皇上,只是黄金画卷神秘莫测,以微臣看,残卷还是呈给教主一观,她博通古今,定能断出真假。”柴秀吉接过残卷细细看了一番,并未打算还给王爷。 钱塘王心事重重,从暗阁内走出,随行的两个太监慌忙跟在身后,小心伺候着。 不一会,钱塘王一行人穿过阆苑,路过世子所,门口的看门太监看到钱塘王,慌忙跪倒行礼。 钱塘王早瞧出八分,问道:“世子呢,可在府中?” 两个太监畏畏缩缩,吞吞吐吐,好一会才说道:“回王爷,世子他,他出门会友,一时还没回来。” “会友?狗奴才,还想瞒本王,世子夜宿青楼,你当本王不知?快派人,去把世子给我绑回来!” 溧阳码头。 众人看时,见那三七阵星光已经全无半点,罗大用、罗四武两夜叉见三七阵已破,顿足捶胸,束手无策,河面上忽然水波翻动,水面刀切般一分为二,涌出一个庞然大物来,原来是蚌怪辰帝现身,它巨大的蚌壳像两扇风帆,迎风而开,露出绿油油、黏糊糊的壳壁,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恶臭袭来,辰帝的黑色肉身黏在壳壁上,隐约像一张巨大的人脸,两只黑色蚌珠像眼睛似的看着众人。 岸上五人都吃了一惊,锦儿看到辰帝出现,这才点点头,说道:“这个看起来还像个对手。” 罗三悬从辰帝身后出现,朝罗大用喊道:“大哥,辰帝来了,你们快让开!” 罗大用、罗四武回头看到辰帝,慌忙丢了挠钩,闪身躲到辰帝背后。 “何方毛神,敢在濑水河撒野,看我辰帝法力!”辰帝张开巨口吼道,突然发力将巨蚌合上,一股水柱猛烈从背后飞出,冲向音墙。 乌衣女子见状,轻踩一脚,小船“哗啦”一声头朝上,尾朝下,在水中立了起来,女子单脚站在船头,将口中的短笛吹得更加激越,声入云霄,音墙也陡然增高。 辰帝的法力深不可测,看那股水势的力道又重,裹挟着水草鱼虾,打着转朝女子的音墙袭来,有破浪排空之势。 岸上众人急忙向后闪避,刘殿宗扯住张如意,“这蚌怪法力太强,我们还是快走为好!”如意被他一拉,跟着众人向后退了回去,独留下石头还在凝神看着河中的情形,心里念叨辰帝来势汹汹,不知那女子如何应对? 锦儿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战,暗道,小丫头,还不动手,等下要吃亏了。 还没等辰帝的水柱临近跟前,乌衣女子陡地拔高了笛声,似苍鹰低吼一声,划破当空,原本一丈多高的水墙轰然倒塌,水滴纷飞,晶莹如玉,紧接着笛声又响了起来,再看那纷乱的水滴却在空中凝结,化作四个身形婀娜的飞天仙女,衣袂带风,全身通透如冰,闪着光泽,手执银白长绫,飘然列在空中,挡在乌衣女子之前。 “伏魔曲的第三重境界,以物易形,能以水汽结成冰玉仙女,几日不见,琼英丫头的功力又见长了。”锦儿自言自语起来。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除了锦儿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石头低声说了一句:“好厉害。”转头寻如意时,才发现其他人早已后撤,这里离岸边太近,随时会被水鬼攻击,如意对石头抱以歉意的一笑,石头哪里还会计较,此刻呼吸也急促起来,脚下早忘了移动。 四位冰玉仙女挥动长绫,呼呼呼!四根冰玉长绫在空中结成一个冰玉环,寒光阵阵,水气四散,如雨如雾,待到辰帝的水柱袭来,那冰玉环猛地一吸,将水柱的力道尽数吸去,化作河水流下,无论辰帝如何发力,水柱自始至终无法冲破四位冰玉仙女的冰玉环。 辰帝大怒,散了水柱,将两片蚌壳猛地一扇,巨大的身躯飞离了水面,在空中紧闭蚌壳,蚌壳锋利的边缘化作一弯刀锋,闪着亮光,滚动如轮,飞速朝对面杀来,远远看去,像是一把巨大的弯月刀砍了过来。 乌衣女子继续吹动短箫,冰玉仙女解开长绫,盘在手中,舞动起来,结成一道长虹,迎面阻住辰帝,那刀锋似有万钧之力,赫然冲破了冰玉仙女的长虹,如同断冰切雪一般,把四个冰玉仙女拦腰击破,化为水浪,落入河中。 辰帝的刀锋并未停下,迎着水雾,继续冲向乌衣女子,乌衣女子这次有些惊慌起来。 “小心啊!”石头急的大叫,恨不得跳下河去救那女子,只听身后一阵风声,从头顶飞过一道绿影,寒光一闪,便和辰帝的刀锋撞在了一起,那寒光石头认得,是锦光斩,锦儿还是出手了。 撞击处发出一声闷响,似惊雷低吼,似蛟龙奋声,只见辰帝直直跌落水中,蚌壳无力地打开,碎成数片,漂浮在河面上,肉身流出黑色的血液,两颗蚌珠在水面沉浮,可怜数千年道行,今日遇到三尾妖狐,不免毁于一旦。 () 第24章 出发 水鬼三兄弟看辰帝已死,转身欲走,忽听背后笛声大作,顿时头晕目眩,手脚无措,在空中挣扎,眨眼间鬼身化作飞灰,随着乌云消失不见,干净利落,捉鬼人果然手段不凡。 日影移出,河面上又恢复了白日的景象。 乌衣女子收起短笛,探身将两颗蚌珠捞起藏于怀中,她知道这是千年乌蚌珠,极有灵性,可避水,佩之涉水如履平地,她飞身来到岸边,没有理睬众人,却对远处的锦儿娇嗔道:“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谁要你出手了?” “我不出手,你早就没命了!”锦儿拍怕手,笑嘻嘻地走上前来,乌衣女子也不理她,对岸边越聚越多的老百姓招手道:“这河里的水鬼已被镇伏,你们可以放心了,我是南海鲍家捉鬼人,捉鬼人从不白出手,这是江湖规矩,希望大家能慷慨解囊,多谢多谢!” 老百姓见河中巨蚌死尸漂浮,又亲眼看到四个水鬼化为飞灰,谁还会不信?无论男女老少,纷纷凑出随身的散碎银子,加起来也有几十两之多,装在一个布兜里献给大恩人。 客栈里,刘殿宗四人和石头、锦儿、乌衣女子坐在一桌。 那乌衣女子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论相貌不输锦儿,论气质不输如意,虽然不施粉黛,眉眼自有几分春意,秀发盘做凤尾状,斜插着一根松木龙头簪,懒散中透着一种洒脱,额上右眉骨斜入鬓角,相书称为月角,乃是一种奇相。 濑水河大战已经过去半天,仍然有百姓慕名前来酬谢乌衣女子,乌衣女子看那来人扶老携幼,衣衫破旧,便笑道:“好了,今日酬金已经足够,你们请回吧。”来人方才千恩万谢,抹着泪离开了。 “还没请教?”刘殿宗忍着内伤带来的疼痛,一拱手,向乌衣女子问道,脸上挂着谄笑。 乌衣女子正在清点布兜中的银子,头也不抬,说道:“南海太守捉鬼鲍家传人窦琼英,旁边这位是我的师姐锦娘,她喜欢人叫她锦儿姑娘,你们呢?看你们颇识些道法,怎么,是道门中人?” 石头闻言,心里一热,南海太守捉鬼鲍家,他自然是听过的,师父曾经告诉他,捉鬼鲍家源自南北朝时鲍靓,鲍靓年轻时遇无名地仙学道,精通捉鬼之术,后传于其女鲍仙姑,因鲍靓曾在广东南海任太守,在南海终老,修成地仙,尸解而去,鲍氏后人在南海以捉鬼为业,威震东南。论起来,茅山派和鲍家颇有些渊源呢,茅山祖师葛洪曾师从鲍靓学道,后又娶其女鲍仙姑为妻,故此,茅山派和鲍家本有同宗之谊,只是茅山派衰微之后,几乎在江湖绝迹,鲍家和茅山便中断了联系,这一断就是数十年。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捉鬼鲍家,真是失敬!实不相瞒,我们不是道门中人,只是机缘凑巧,学了点旁门左道,不值一提!”石头刚要说话,忽然被刘殿宗拦住了话头,刘殿宗一是怕泄露了他们的行踪,二是适才斗法没占到便宜,不想折了龙虎山的面子,故此拿话遮掩了过去。 锦儿看了看石头,石头此时也不好说什么,默不作声。 “既如此,大家就此别过,我和师姐奉师命,要前往湖北岳阳府公干,咱们后会有期。”窦琼英说完站起身来,英姿飒爽地抱拳作别,扯了扯锦儿的手臂,锦儿低声问石头:“石头老弟,你要不要跟我们走?”石头倒是愿意,但是又有些不舍,毕竟是有要务在身,何况张如意还在看着自己,便又陷入了沉默,低着头不敢看锦儿。 锦儿轻叹了一口气,和窦琼英起身准备离开。 “尊仙,我们的盘缠?”刘殿宗看锦儿要走,慌忙站起来问道。 锦儿头也不回,“刚才已经还给你们了,记住下不为例!” 三人连忙翻看行李,此前不翼而飞的银两现在又安然回到包裹里。 “我的姑奶奶,你倒是快点走啊!”窦琼英回头对锦儿央求道,两人离开溧阳,向西走了一天,锦儿一路闷闷不乐,脚步也比窦琼英慢许多。 窦琼英是南海捉鬼鲍家第四十九代传人,鲍家门规:捉鬼术传女不传男,一代只传一人,所以,锦儿其实并不是她的师姐,二百年前一个暴风雨的夜晚,一只锦毛狐狸从天而降,逃到鲍家门口,向人求救,当时的掌门钟楚虹,也就是琼英的师父,知道它本是三仙岛之一青丘岛的狐妖,才刚出生不久,家族遭难,命运坎坷,机缘凑巧来到这里,日后必有一场血仇大战,便收留了她,待其如亲生女儿一般,除了教她读书识字,还教她一些道门呼吸吐纳的口诀,希望她能修成正道,锦儿果然不负期望,潜心修道,加上妖体异质,才百年间便修出了三尾,这期间她一直待在鲍家,充当捉鬼人的助手,等琼英正式拜入门下之后,因锦儿本是狐妖,虽然年纪可以做琼英祖奶奶,但是外貌却和琼英相仿,相处久了,两人便以姐妹相称。 南海鲍家虽在道门没有位置,但是在江湖上、鬼道中,捉鬼鲍家四个字足以使人鬼胆战心惊。 鲍靓之女鲍仙姑,是鲍家第一代捉鬼人,晋朝年间,广西白石潭出现了鬼物中的人魔,其本是乱葬岗的一堆人兽枯骨,偶然沾染了活物之血,得了精气,修成不死之身,自称柳严儒,能日行千里,生食人兽,肆虐两广数年,道门也奈何不得,鲍仙姑仗剑前往,在白石潭和人魔柳严儒恶斗三天三夜,以剑阵斗败柳严儒,立下赫赫威名,但那人魔已成鬼仙之体,无法彻底诛杀,为绝后患,鲍仙姑亲自将柳严儒押送酆都山,交由酆都大帝关押在寒冰狱,自此两广遂安。 后又北上太行山,以伏魔曲困住万年蜈蚣巫蚫,不料,那巫蚫诡计多端,自断四足,刺伤了鲍仙姑逃脱,仙姑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自此,鲍家传人世代追杀巫蚫,以报此仇。 () 第25章 雷山 “走那么快干嘛?你确定那万年老毒怪巫蚫去了岳阳府?”锦儿翻了个白眼,她看着窦琼英长大,和她亲如姐妹又如同母女。 “捉鬼人谁还没几个眼线,老毒物的几个徒弟都往洞庭湖方向去了,一定是和它接头去了。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在半途开溜,在江西万安府我就可以抓住它了,谁知道你竟然背着我偷跑出去,乱了我的阵法,如果能抓住巫蚫交给师父,师父就会原谅上次我闯的祸了!” “它可是万年蜈蚣,鬼仙五圣之一,你以为那么好捉?” “还说,上次我打破师父的收魂瓶,放走了百鬼,还不是因为你捉弄我,不是说好这次出来捉老毒怪将功赎罪的吗?你是不是又动了春心,想要勾引良家男子?”窦琼英没好气地说道,“什么万年蜈蚣,凭它是谁,只要进了我的星月剑阵,就别想脱身。” 锦儿本想嘲笑她几句,以她现在的功力,若不是那老毒物身受天火雷劫,她怎么可能有和老毒物交手的机会?转念一想,这次去岳阳府说不定又是白跑一趟,倒不如拉着她去杭州府看热闹,还可以找石头叙旧,便说道:“英师妹,你说哪里话,我早就跳出红尘外了,什么世间男女恩爱,都是痴人说梦,别说这个了,其实将功赎罪,还有比捉巫蚫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老毒物是南海鲍家世仇,还有比捉到它更容易让师父开心的吗?” “当然有。” 窦琼英停下脚步,半信半疑地看着锦儿:“好师姐,你倒是说说看。” 锦儿点头道:“我这几日在江浙游历,可不是寻常游玩,也没有贪恋男子,我得到一个重要消息,白莲教在江浙一带盘踞了数百年,最近准备在杭州府起事,佛道二门的高手奉了皇命前去禁除,到时候免不了一场恶战。” “这我有所耳闻,但是跟我们捉鬼人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靠皇帝生活,他们要灭白莲教,让他们灭去。” “那《黄金画卷》跟我们有没有关系?” “《黄金画卷》?你有《黄金画卷》的消息吗?” “当然,你也知道,传说中《黄金画卷》乃是无名方士所作,一共七幅,只要找到画卷所示的地方,不仅能得到金脉,还能得到长生不死之术。” “那不过是传说罢了。” 窦琼英知道,当年鲍仙姑怀疑这是鬼道妖物散布谣言,所以命后人代代寻访画卷的下落,探究真伪,但是七幅画卷从古至今,千百年一直没有真迹现世,不少画贩子趁机伪造赝品兜售,大发其财。 “据说画卷现在已经落入了白莲教的手里,这次佛道中人,还有无门无派的方士都对这幅画卷虎视眈眈,你就不想?” “既如此说,那我们得往杭州走一趟了。”窦琼英思索道。 浙江,通往湖州府的官道。 石头一行人离开溧阳县,沿着官道往湖州府而来。 这一路上,流民越来越多,浙江先是大旱三年,后钱塘江、富春江又发了洪水,庄稼颗粒无收,赤地千里,饿殍遍地,加上官府赈灾不力,无数饥寒交迫的百姓拖家带口沿着官道逃亡北方,他们衣衫褴褛,扶老携幼,面带菜色,腹中哀号加上连日赶路,熬受不住的人便一头栽倒呜呼哀哉,同行之人哀痛之余毫无办法,只能将尸体搬到路旁草草掩埋,留个石头压住坟头,希望将来光景好转再来迁坟,死掉的流民越来越多,压坟的石头不够用,一块石头经常被搬来搬去,失去了记号的作用,有人索性插一根木棍代替,于是没过多久,路旁便插满了一根根枯木,每根下面躺着一个死在异乡的饿鬼。 刘殿宗带着几人乔装进入浙江地界以后,便屡屡被流民围住乞讨,几人看流民委实可怜,便将身上的散碎银子施舍给了一户带着孩子的流民,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但是流民毕竟是无穷无尽的,而他们的盘缠却是有限的,没过几日,这几人身上便所剩无几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用不了两天,我们就和他们一样要讨饭了。”刘殿宗对张如意说道,“先顾我们自己吧,等我们办完事,回去向观主禀报,求他拨些香火钱到这里布施也好。”他不过是找个借口而已。 张如意点点头,看了一眼官道上三三两两艰难赶路的流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问道:“殿宗,这几日我们忙着施舍,却没发现这些人好像不是要往北走,倒是要往浙江方向去了。” 张如意这么一说,大家都恍然大悟,确实,官道上的流民不再是往北,而是从北往南,像是得了什么命令似的埋头赶路,甚是奇怪。 “石头师弟,我们分头去打听一下,这些百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往浙江走?”刘殿宗虽然被狐妖锦儿教训一次,心里对石头还是暗暗嫉恨,但是又担心石头将上次夜袭之事告诉如意,表面上对石头亲热有加,一路上师弟长师弟短的叫,石头本来涉世未深,面对刘殿宗的笼络,竟然轻易上当,好像那晚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石头答应一声,和几人分开,走到流民群里,问了几个赶路的流民,不论男女老少,或言辞闪烁,或闭口不答,问了半天,一无所获。 几人在官道边重新聚齐,发现大家都没有问到有价值的消息,正在众人狐疑不决的时候,忽然官道上传来一阵车马声响,石头扭头看去,原来从湖州方向来了一队马车,约有十余辆,每辆有一个马夫赶着两匹高头大马,马车车厢十分宽大,能容十几人乘坐,四周用青布裹得严严实实,顶上插着一根旗杆,上面挂着一面黄旗,上书“钱塘王”三个黑字,车队的前头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骑着马开道,后面又跟着十几匹马,马上坐着手执兵器的护卫,个个凶神恶煞,虎狼一般。 () 第26章 苗疆大会 车队的行进速度很快,扬起一阵烟尘,经过石头等人身边时,其中一辆马车的青布从里面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女孩稚嫩的面孔,约有十岁左右,睁着惊恐的大眼睛向外张望了两眼,恰巧和石头的视线交汇在一起,一旁的护卫发现后急忙上前呵斥,青布随即放下。 烟尘还未落地,车队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石头暗自心惊,刚才的那双眼睛让他不安起来,问几人道:“我,我刚才看到一个女孩关在马车里,你们看到了吗?” 刘殿宗笑道:“石头师弟,你是不是看花眼了,这可是钱塘王运俸禄的俸车,怎么可能会有女孩在上面?” “俸车?”石头疑惑道,“我确实看到一个女孩坐在马车里。” 张如意凝眉道:“我好像也看到了,在中间第七辆,按理说,钱塘王的俸车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女孩的,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我听师父说,大明王爷的俸车严禁私运客物,这不可能!”刘殿宗肯定地说道,吴亦明、廖碧蕊也附和他。 石头和如意百思不得其解,无言以对,刘殿宗又连说了几句不可能,突然人群背后传来一声高喝:“怎么不可能,养瘦马你们可曾听过?!” 众人一惊,回头看时,见来了一高一矮两个和尚,看年纪约在六十岁上下,两个人都穿着粗布僧袍,脖子上挂着一串枣红色念珠,年深日久盘的油亮,高个子方脸阔耳,长须飘胸,斑白过半,矮个子长着一张圆脸,络腮胡子不过寸长,眼睛不大,炯炯有神。 刘殿宗看这两个和尚其貌不扬,又穿着寒酸,也不大施礼,只一抬手,说道:“和尚,我来问你,你说的养瘦马是怎么回事?” 两个和尚来到近前,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石头和如意回了一拱,其他三人也不理睬,和尚闻听刘殿宗略带不逊的言语,并不气恼,适才接话的是高个子,他又继续说道:“阿弥陀佛,恕老僧无礼,适才见几位施主争论,一时唐突,几位莫怪,要说这养瘦马,却是件丧尽天良的买卖!” “哦,如何便丧尽天良了?”刘殿宗问道。 矮个子和尚打量了一下几人,目光在石头身上略作停留,接着说道:“几位小施主想必不常在江湖行走,所以有所不知,在这江浙一带,专有恶徒豪强逼良为娼,更有甚者,借饥荒之时,米贵人贱,连买带拐,收掠贫家孩童,养在深院,教授琴棋书画并青楼各式技艺,待其年长,或售至娼家为妓,或卖至富户作妾,获利数百倍不止,此便为‘养瘦马,赚荣华’。” 石头闻言,怅然若失,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马车中的惊鸿一瞥,那女孩多半是想求救,却没有成功,此刻再欲追寻,马车早已踪迹全无,石头的心沉重起来,张如意闻言也叹了一口气。 “钱塘王会用俸车运输养瘦马的女童?”吴亦明说道,“难道——” 高个子和尚低声说道:“不错,江湖风闻钱塘王暗地里和白莲教勾结,做贩卖人口的勾当,地方官府也奈何不得。” “白莲教?”刘殿宗失声叫道,他想来人既然知道白莲教,必不是普通的和尚,和吴亦明等人互换了一下眼色,态度转而有些谦恭,说道:“不知两位大师法号?山门何处?” 高个子和尚无比淡定,说道:“贫僧法号不空。” “不色。”矮个子双手合十,态度十分谦卑,眼睛却一直往石头身上看。 刘殿宗闻言大惊,双手施礼道:“原来是天界寺两大神僧,不空、不色大师,失敬失敬!” 大明佛教有报恩寺、灵谷寺、天界寺为教门翘楚,天界寺掌管中土佛教,为佛门之首,三大佛寺门下修佛高手无数,不空、不色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两位,曾以楞伽咒、般若经力降鬼道三仙之一的赤龙,将赤龙锁在天界寺后山的枯井中,距今已有数百年。天界寺接到圣旨后,本已派了一众人等前来剿灭白莲教,两位神僧四处云游,降魔卫道,听闻此地有白莲教兴风作浪,便决定南下一探,恰好路经此处。 不空、不色两位神僧也不再答话,转身朝湖州方向而去,留下一句话:“前方是非地,劝君莫涉险。” 钱塘王府,夜。 “东桑矮人的幽冥鬼火!”一声惊慌的低喊传来,只见明远楼下门前的空地上,幽幽升起一圈血红色火焰,将八个黑影围在圈中。 大门忽然洞开,一阵脚步声彻底打破了寂静,适才空无一人的王府忽然涌出许多全副武装的兵丁,兵器、盔甲的寒光映着火光闪烁。 明远楼上亮起灯火,阁楼上弓箭手扯满了铁臂弓,利箭上弦锁定目标,楼下的王府守卫簇拥着黑衣瘦高的柴秀吉走到门前,看那被围在火阵中的刺客,他们个个身材壮硕,都穿着一身黑色粗衣,头蒙黑布,看眼神举止不像是一般的绿林匪类,倒有几分出家人的神态。 “何方小贼,胆敢夜闯王府!”柴秀吉大喝一声,不仅明远楼,王府的处处紧要地方都被他布下东桑鬼阵,这几年来,打死的盗贼无数,连佛道两门欲潜入王府窥探的弟子也被击败数十名,除几个道行高深侥幸逃脱的之外,其余皆身死阵中。 黑衣人中,闪出一人向前,眼神镇静,冷笑道:“想不到在堂堂钱塘王府竟然遇到东桑鬼术,按大明律,勾结矮寇可是死罪,钱塘王纵是皇亲国戚,其罪可容乎?” “哈哈哈哈!”柴秀吉瘦高的身影在灯火下一阵抖动,“倭寇?我东桑鬼术早晚称霸中原!今天就让你们尝尝鬼术的厉害!” 柴秀吉手掐火印,抬手向火阵一指,只见那火阵的红光陡地拔高一丈,赤炎大涨,热气逼人,火阵的圆圈急速向内收拢,八个人躲闪不及,身上的衣服被火焰烧得飞灰漫天,像无数只黑色蝴蝶在秋风中飘落。 () 第27章 苗邬 苗蚑是已故大巫师苗?的大弟子,巫法精深,擅长冰刃术,此术是师父苗?独创,以一把冰寒苗刀作炼器,在极寒之地修炼三年始成,能冻万物,冰封鬼神,苗蚑深得师父真传,在祭台上被其他分坛的七位同门围攻,也丝毫不慌张,冷静应对。 七人似有串通之意,使出浑身解数,要取苗蚑性命,祭出七般兵器,饮血斧、钓魂钩、刺龙叉、打神鞭、开山锏、八棱锤、破空抓,冉冉升空,异色耀眼,围定苗蚑,惊得台下众人纷纷赞叹。 “巫门弟子,道行匪浅,不可小觑。”周颠仙低声说道,心中的忧虑又加了一层,沧浪师太和元东真人也暗暗吃惊。 金花娘子和石头同样为巫门弟子表现出的出色道行而担心。 七件兵器围着苗蚑乱转,闪电霹雳而下,朝着苗蚑飞去,苗蚑手中结水印,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一道白光从苗蚑手中闪出,白光过后,苗蚑手里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苗刀,刀身弯长,刀背厚,刀刃薄,他一手执刀,奋力一挥,从刀身飞出一阵寒光,化出一道月牙形的冰锋,迎面击向七件兵器,只听“仓啷啷”一阵声响,那七件兵器便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落在地上。 台下众人无不发出一声尖叫,苗蚑能以一人之力,轻松击败七位高手,实力委实深不可测。 苗蚑也不怠慢,又一挥手,一道寒光过后,面前大惊失色的七人便向四边飞出,落在了祭台之下。 这时,祭台上,便只剩下单长炜和苗蚑二人,两人会意,对向而立,互打一拱,说道:“承认!” 西天外,夕阳欲落,天色暗了下来,黄昏下的大祭台更加神秘莫测。 单长炜背后一阵风起,巴山灵蛇墨玉一般的身影出现在空中,怒睁环眼,口吐红舌,苗蚑手中的冰寒苗刀光色不减,似一块银色水晶,熠熠生辉。 两人短暂对峙之后,单长炜适才看到冰寒苗刀的威力,心中发虚,决定先发制人,便催动灵蛇飞跃而出,那灵蛇的身躯陡然变大,粗如房梁,头大如斗,在祭台上空盘旋,如真龙出世,风云四起,震惊了在场所有人,这巴山灵蛇乃是龙蛇混血,本是一条开了六寸通天口的蛇怪,被单长炜以巫法控制,炼为法兵,藏于后背的竹管之中,因属龙种,威力无穷。 巴山灵蛇舞动如虹,身子一扬,猛然起了一阵狂风,伴着狂风而下,扑向苗蚑,苗蚑提刀在手,后退一步,身子略闪,运刀画圆,刀锋过处,空气中结下一道冰盾,阻住灵蛇去路,那灵蛇也丝毫不惧,生生撞向冰盾,只听空中一声巨响,震得山顶碎石滚落一地,险些砸中台下弟子。 巨响过后,众人再看,那巴山灵蛇竟然把冰盾撞出一个窟窿,蛇头一探,飞身穿过了冰盾,咬向苗蚑,冰盾碎为万片,落在地上,苗蚑举刀相迎,化身狂龙的灵蛇和闪着寒光的冰寒苗刀周旋了一阵,忽然,灵蛇身子一纵,似有退意,苗蚑哪里肯放过机会,挥刀来追,不想那灵蛇后退是假,摆尾是真,粗大的蛇尾如梁柱一般滚向苗蚑,苗蚑见状一惊,双手握刀,使出平生力气,砍向蛇尾。 冰寒苗刀,蓝光大盛,寒气逼人,半空中划过一道光影,一片冰刃之光倏地切断了蛇尾,蛇尾委地,鲜血飞溅,灵蛇哀叫一声,身子缩小,飞身回到竹管里,单长炜巫法已破,口吐鲜血,翻身掉落台下,台下一个身材矮胖,脸色铁青的坛主见状叹了一口气。 正在众人为苗蚑的冰寒苗刀惊叹之时,周颠仙却暗自狐疑,道:“三十七位弟子争夺大巫师,怎么到现在一共才出现三十六人,难道——” 苗蚑站在台上,还未从激战中回过神来,忽然背后风起,他意识到危险,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股强劲的力道击中了他的后背,他身子前扑,落到祭台之下,昏了过去,几个弟子把他抬回了房间。 那股力道来自一个不速之客,他潜伏在祭台上的石峰间,此刻飞身来到了祭台上。 众人吃了一惊,看到一个黑影从山顶飘落,偷袭了苗蚑,然后在祭台上站定,只见他穿着黑袍,头上裹着黑布,三缕白须,眉如霜染,面带笑容,环视台下,来者正是凌云观观主张真人。 “来了,果真是他!”周颠仙心中的万千疑虑此时终于有了答案。 沧浪师太看着台上的张师兄,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能相信堂堂名门正派凌云观的观主,会出现在苗疆巫门的祭台上呢? 元东真人看到师父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差点叫了出来,兀自握紧了藏在腰间的侍魄剑。 另一边,石头看到观主张真人现身,不禁低声问道:“是张真人,他来做什么啊?” 金花娘子示意石头噤声,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还记得在路上袭击你的黑衣人吗?就是他,你师伯南霁云的死也跟他有关。” 石头楞了一下,想起师父刘老道,要是师父知道张真人害了南师伯,一定会难过的。 张真人击败了苗蚑,台上只剩他一人,但是台下的数位坛主,愤然抗议,适才叹气的青脸汉子,乃是袁州府分坛坛主王渐非,他看到台上之人,会心一笑,便叫道:“你是哪一坛的弟子,怎么从没有见过面?” 其他坛主也纷纷质疑,更有甚者,吩咐弟子要上祭台捉拿奸细,又有人提出反对,吵闹起来,人声鼎沸,乱如沸粥。 苗?见自己借苗蚑的手扫清障碍的计策已成,只差临门一脚,大事便告成功,急忙飞身上了祭台,此时夜色渐浓,几盆炭火在石壁上点燃,把祭台周围照的亮如白昼。 “不要吵了!”苗?对台下争吵的弟子大叫一声,人群恢复了平静,只有王渐非还在不依不饶,说道:“大护法,你上来的正好,此人来历不明,不知怎么闯入雷山,你可要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待!” () 第28章 廖玉虎 苗?冷笑一声,说道:“这个不消王坛主吩咐,本护法自会秉公处理,此人乃是本护法的亲生哥哥苗邬,数年前便加入了巫门,他不仅巫法高强,而且颇通道法,由他做大巫师,再适合不过了!” “我不同意!”台下一个女子叫道,此人乃是湖南衡州府分坛坛主廖玉虎,她生得膀大腰圆,鼻直口方,穿着绣满象征巫门的五毒图案的衣服,丝毫没有女子的妩媚之态,倒有几分雄壮男子的威猛,她听到苗?的话,愤然提出抗议,身子一纵,早来到台上,和苗?两兄弟对峙。 “廖坛主,你这又是何必呢?”苗?笑道,似乎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廖玉虎大手一挥,说道:“大护法,你说他是你亲生哥哥,谁会相信?我巫门千年之脉,岂可落入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手中?莫说我不答应,巫门万千弟子也不答应!”台下的弟子也应声而叫。 苗?收起了笑容,凛然说道:“那好,你是要按照巫门传统来了?”廖玉虎睁着怪眼,瞪着苗?点了一下头。 “好,衡州府分坛坛主廖玉虎提出反对,由她亲自和苗邬一较高下!”苗?说完,闪身退到一旁。 廖玉虎和张真人也就是苗邬对面而立。 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廖玉虎能做到衡州府分坛坛主,想必不是等闲之辈,而这个黑衣人只用一招便重伤了苗蚑,手段自不必说。 在众人的注视下,廖玉虎出手了,她一抖身子,踏出一步,双手一合,瞬间冷风从地上吹起,一声虎啸,她头上显出一只斑斓猛虎,毛发直竖,张牙舞爪,惊得人心胆俱碎。 张真人冷冷地看着廖玉虎,他好像完全没有看到那只猛虎,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廖玉虎大吼一声,猛虎四足飞起,扑向张真人,只见张真人也不使出兵器,只一抬手,手中一团黑雾飞出,笼住了空中的猛虎,好像是一团粘液牢牢粘住了它,猛虎四爪乱抓,身子扭动,依然不能从黑雾中挣脱,廖玉虎大惊,急忙后撤,未过片刻,那团黑雾像长了利齿一般,把那壮硕的猛虎吞剥得只剩一副瘆人的白骨,张真人手一扬,收起黑雾,白骨哗啦啦落了一地,把一个廖玉虎惊得一口老血喷出数丈,倒地而毙。 衡州府分坛的弟子见坛主已死,愤然作色,欲上祭台和对方火并,却被总坛弟子暗中胁迫,只得强忍怒火,坐了下来。 石头看到张真人出手杀了廖玉虎,吓得双手捂眼,幸好身边的人都在全神贯注盯着祭台,倒也没有人注意,金花娘子把石头搂在怀里,说道:“不要怕,我们要找机会,为南霁云报仇!” 祭台上的一切都被周颠仙等人看在眼里,他不安地对沧浪师太说道:“没想到,张师兄的巫法也如此高强,凌云观出了他这样的祸害,真是大不幸啊。” 沧浪师太摇摇头,说道:“我们不能让他得逞,他若控制了巫门,那天下道门将要遭受一场浩劫,凌云观首当其冲。” “师伯,师姑,不如我们立刻上去把师父,不,把投靠巫门的叛徒杀了吧!”元东真人难以承受这种失落和愤怒,欲除之而后快。 周颠仙却摇头制止了他的鲁莽行为,叮嘱道:“千万不要急于一时,要知道这里可是藏龙卧虎的雷山巫门,一切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第一个为师父清理门户!” 廖玉虎已死,台下的众人不再有人敢发声质疑,王渐非矮胖的身子坐在位子上,脸上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却又没有当即发作,静静地看着台上的张真人,仿佛在猜测什么。 张真人见事情渐入轨道,无人再敢质疑,便朗声大笑,说道:“巫门弟子听好,老夫苗邬,本是巫门中人,但是数年未在巫门行走,这次回归得任大巫师,就是要废除苗?小儿的懦弱仁义之策,力行巫门的蛊毒邪术,五鬼钉头,摄魂取魄,剖腹剜心,修炼奇毒,联络鬼道,大肆扩张地盘,等巫门有朝一日取代道门,制霸天下,尔等富贵荣华,何愁不到手!” 台下的弟子听闻此言,无不激动亢奋,仿佛看到了未来锦帽貂裘,车马出行,妻妾成群的豪富景象,纷纷举手喝彩:“大巫师!大巫师!” 欢呼声震耳欲聋,人潮涌动,整个雷山大祭台陷入了一片狂热之中。 苗?和苗邬见事情终于成功,相视一笑。 忽然,台下又有人叫了一声:“且慢!凌云观张真人,你有故人来了!”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人群听到凌云观三个字还是很快安静了下来,苗邬和苗?听到后,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们没有料到竟然有人这么快就识破了张真人的身份,苗邬假装不解,冷笑道:“台下何人乱嚷,污蔑老夫!” 周颠仙、石头等人也暗自纳闷,是谁抢在他们之前,戳破了张真人的身份。 搅局的果然还是王渐非,他身后走出一个弟子,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布,离开人群,上了祭台,站在张真人对面。 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那人揭开了黑布,石头看到那人的长相,大吃一惊,差点叫了出来,金花娘子慌忙捂住了石头的嘴巴,石头激动的身子一阵乱抖。 周颠仙三人也吃惊不小,看到祭台上的来人露出真容,目瞪口呆地僵在了原地。 来人不是别人,乃是茅山上清派老道刘古泉,他的老脸饱经风霜,皱纹纵横,胡子枯白,他怒目而视,指着张真人说道:“你本是凌云观观主张真人,为何在此处冒充巫门苗人,欲夺其大巫师之位?” 一轮明月升上天空,月光淡淡,倾入雷山顶中,祭台上的光束渐渐移到石桌的中央,像一道瀑布悬挂而下。 “哈哈哈哈!”张真人看到刘老道,发出一阵狂笑,笑毕才说道:“王坛主,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老农夫,和你一唱一和,污蔑老夫!” 王渐非在台下冷笑道:“那日我在赶路,偶遇这位老道,同行数日,偶言及苗疆巫门,他愁眉不展,暗自嗟叹,我细问之下,才知道他是茅山上清派传人,和你有这段旧事,张真人,你处心积虑入我巫门,究竟意欲何为?” () 第29章 血祭 原来,刘老道自从石头偷下山之后,日夜悬望,总是放心不下,终于有一天把山上事宜托付给尤十六,自己下山来寻石头,他来到凌云观,吃了闭门羹,左思右想,又在路上听闻苗疆的传言,便决定一探苗疆,凑巧在路上遇到王渐非,顺路而行,渐渐熟络起来,刘老道见他不是大恶之人,便把自己此去的目的告诉了他,王渐非留了个心眼,便把刘老道带进了雷山巫门。 张真人也不理睬,怒道:“一派胡言!各位弟子,不要听他们巧言蒙骗!” 台下众人将信将疑,没有了刚才的狂热之态,毕竟正邪两道势如水火,怎么敢有半分差池? 刘老道见张真人还不肯招认,猛然断喝一声:“张四满!” 张真人应声答了一声:“啊!”发现失言,恼羞成怒,决定杀人灭口,扬手飞出一团黑雾,袭向刘老道,那黑雾比刚才来的更要猛烈,刘老道惊慌失措,脸色惨白,自忖必死,他道法低微,如何能抵挡得住? 石头见状,便要奋不顾身前去营救,却被金花娘子拦住,此时出手,非但救不出刘老道,二人恐也难以全身而退,金花娘子心中也挣扎不已,周颠仙等人亦是一样,欲要救时,又怕误了大事,若要不救,刘老道必命丧其手。 正在这时,忽然人群中飞出一个身影,飘然落到台上,手中擎着一面小铜镜,闪着金属光泽,挡在刘老道面前,铜镜迎面阻住黑雾,那团夺命黑雾竟被此人手中的铜镜全数吸了进去,消失不见。 台下那数人方才放下心来。 张真人一惊,看那来人,生得眉清目秀,三缕短须,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似在哪里见过,但脑海中搜寻不到有关的记忆,便诧异道:“阁下是哪一坛的弟子,看你的身手,不像是巫门弟子。” 那人呵呵笑道:“我是谁无关紧要,只是怕真人出手太重,伤及无辜,再者说,这位道友的话还没说完呢?” 张真人看此人的举止言谈,雍容有度,自知不是凡人,又不确定是敌是友,看了台下的苗?一眼,苗?摇了摇头,但是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于是张真人说道:“此人污蔑老夫,坏我名誉,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识相的话,赶紧让开,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沧浪师太看到那人的脸孔,恍然所悟,低声说道:“周师兄,他就是那天我遇到的神秘人,自称叫高晶。” 周颠仙端详半晌,说道:“看他不像是三阳鬼王的模样,难道是我猜错了?。” 台上的高晶,将手中的铜镜放入怀里,背手而立,说道:“那在下就领教领教张真人的道法,或者巫法?” 张真人大怒,正要动手,忽然,台下的苗?急忙来到台上,在张真人耳旁低语几句,张真人说道:“此人不除,难保不会节外生枝,你准备祭祀便可,我解决掉此人,再登大巫师之位!” 苗?看了高晶一眼,愤愤然离开,吩咐弟子从洞窟里搬出三十六个捆住手脚的女子,抬到祭台上,每三个放在一张石桌上,三十六人年纪大小不等,竟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她们被施了蛊毒,一动不动,数十根竹管做成的管道架了起来,汇到一个漆金的巫盆中。 三十六血巫祭祀,乃是巫门的独门血祭,需用三十六个从一岁到三十六岁的女子,而且必须是壬癸月壬癸日子时出生,取极阴之命,等到大阴之年壬癸月壬癸日,月满中天,以此三十六人的鲜血和月光中的帝流浆,招引雷山四方阴气,待三十六人血尽身死,魂魄聚集于巫盆中,乃成血魂水,饮下此水,不但道行精进,还能通鬼神,入幽冥,历代大巫师都必须经此大祭祀,喝下血魂水,才能名副其实,执掌巫门。 刘老道被两个弟子架到一旁,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又气又恼。 三十六血巫祭祀的时辰到了,错过此时,便要再等五十年,苗?也顾不得许多,对台下众人说道:“诸位弟子,良辰已到,不管如何,三十六血巫祭祀不能错过,祭祀不成,巫门必有大祸!”十二护法在他的带领下护住了祭台上的石桌,桌前分别有一人来到长桌边,手持巫门斜月刀,割破了三十六人的手腕,让鲜血顺着竹管流下,流入巫盆中,月光下,巫盆里血光大耀,冷风吹起,寒意逼人。 台下的人群虽然心怀不满,但是面对巫门十二护法,一时不敢造次,只得静观其变。 “活人血祭,想不到巫门竟还有这种残忍的仪式。”周颠仙说道。 沧浪师太实在不忍心看下去,求师兄道:“周师兄,我们动手吧,看这情形,张师兄是不会悔过的,再晚一会,三十六条人命都不保了。” “是啊,周师伯,我们动手吧。”元东真人也按捺不住,周颠仙看了看台上的张真人,点头道:“莫急,再等一会。” 石头和金花娘子却再也等不及了,她们悄悄来到刘老道身后,金花娘子趁人不备,手中灵光闪现,将两名弟子击晕倒地,石头一把扯过刘老道,拉到了无人之处,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根本无人察觉。 刘老道一看是石头,抱在怀里,喜极欲泣,低声叫道:“石头徒儿,为师还以为你被那恶徒害死了呢。” “师父,你,你怎么也来这里了?这里很危险。”石头抬头看着师父苍老的脸,眼睛里含着泪花。 说话声引起了附近的巫门弟子的注意,一个弟子朝这边走过来。 “小点声,别被他们发现了。”金花娘子叮嘱道,幸好那个弟子被另一人拉去搬东西,并没有发现三人。 刘老道擦擦眼泪,看到石头和一位美艳无双的女子同行,说道:“这位是?” “师父,她就是金花娘子,来救南师伯的。”石头说道。 () 第30章 圣莲令 金花娘子向刘老道欠身一礼,刘老道慌忙还了礼,金花娘子他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倩影聘婷,仙气盈身。 金花娘子朝外看了一眼,说道:“我看那人来者不善,等下巫门必将大乱,我们便可趁机行事!” 此时月光移向祭台,一束光照在巫盆上,如流水倾泻,三十六人的鲜血慢慢流淌,生命也在逐渐消逝,血光和着月光,渗透成一种令人胆寒的颜色,在众人的眼睛里越来越亮。 台上,张真人看着高晶,轻蔑一笑,说道:“你若此时收手,老夫答应必不伤你性命!” 高晶自始至终云淡风轻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怒意,说道:“四满小儿,多年不见,你竟忘了本王了吗?”说罢,身子一晃,黑衣尽裂,四散落下,显出他的真容,紫袍紫冠,菜玉带,垂着莲花玉佩,手中多了一根鬼王骨链,那骨链乃是用九幽地狱的不化骨炼成,一共十八节,每节取自一层地狱,用老龙筋辍连,白光射人,阴气蒸腾,甚是吓人。 “三阳鬼王!”台上的张真人和台下的周颠仙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台下众人反应不一,有的对鬼王大名早有耳闻,受到惊吓,有的却不十分相信,又开始吵闹起来。 三阳鬼王显了真身,手持鬼王骨链,笑道:“张真人,你还记得本王的骨链吧!” 张真人当然记得,那骨链不知夺去了多少正道弟子的性命,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三阳鬼王竟然有返老还童之术,容颜越发青春,难怪认不出来了。 苗?却并不把三阳鬼王放在眼里,说道:“我当是谁,原来你就是白莲教的三阳鬼王,我苗疆巫门历来和白莲教素无瓜葛,井水不犯河水,鬼王此来,所为何事,难道是要来招揽我等?” “哈哈哈哈,巫门的这一堆乌合之众,怎能与我白莲教的神勇教徒相比!”三阳鬼王摇摇头说道:“本王今日前来,不过为那血魂水而已!” 张真人祭起乌龙宝剑,说道:“三阳鬼王,就算是你,也休想染手巫门血魂水!” 三阳鬼王冷笑一声,一抖鬼王骨链,飞在半空,将那骨链舞动如游龙,霎时间,冷风从地下吹起,一群骷髅随风而出,围着骨链穿梭不停,骷髅惨白的骨架上渐渐生出肉身,裹上皮甲,毛发倒竖,暴眼尖嘴,狰狞可怕,后背上长出一双宽大的翅膀,扑扇如鸟翼,各执兵器,组成了一个方阵。 “飞天夜叉阵!”张真人惊叫一声,急忙催动乌龙宝剑,手中掐罡决,脚下踏二十八宿玄武宿星位,运剑书符,一列金光大符,闪耀人眼,又口中念咒,右袖中飞出一道青烟,伴着金符,袭向三阳鬼王。 台下的众人都吓得如木头人一般,没有人再说话。 “龙虎山正一诛神符和苗疆巫门摄魂烟合二为一,真是奇观!”三阳鬼王揶揄道,将手中鬼王骨链一挥,十八只飞天夜叉变换阵型,空出中军,两翼包抄迎敌,那金色大符和青烟迎面而来,只见三阳鬼王取出怀中铜镜,轻轻一晃,铜镜中亮出一朵白莲花,便把金符和青烟的力道尽收,飞天夜叉像一群饿狼,扑上来把金符撕得粉碎,青烟化为乌有。 张真人见状,嘴里嗫喏道:“这,这是传说中的圣莲令?”江湖传闻,白莲教中有圣莲令,乃是天地初分时的一朵白莲,修成道法,化身金令,能击劾鬼物,号令仙神。 三阳鬼王也不答话,催动飞天夜叉,直奔张真人,张真人手持乌龙宝剑,几乎抵挡不住,连退几步,险些跌下祭台。苗?见状,一声令下,十二护法离开石桌,抢在张真人身前,手中掐诀,口中念咒,祭起天?阴阵,来战三阳鬼王。 天?阴阵,乃是巫门祖师所创,以雷山中十二处极阴之地为基,聚敛阴气,修炼成十二副天?水晶棺,结成天?门,以门作阵,吞噬鬼神,消纳万物。 十二护法闪身把三阳鬼王围在中央,口中念咒,一阵风起,只见十二副水晶棺在头顶闪现,电光明灭,寒气阴森,须臾之后,水晶棺层叠而起,间架有法,搭成一座门楼,门中寒光闪闪,阴风怒吼,恰似临近了鬼门关。 三阳鬼王握紧手中鬼王骨链,看那天?阴阵汹汹来势,也不敢轻敌,催动十八飞天夜叉阵扑向水晶阴门,夜叉群还未近前,便被天?阴阵的阴气所蚀,衣服剥落,血肉尽脱,又变成了骷髅身。 三阳鬼王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天?阴阵寒光一闪,便把骷髅群尽数吸入,踪迹全无。 苗?洋洋得意,以为三阳鬼王败局已定,决意乘胜追击,十二护法催动天?阴阵,逼向三阳鬼王,杀气腾腾,寒光大作,冷风四起,吹得火光摇曳,人影迷离。 三阳鬼王虽然受了重创,但是面不改色,见水晶门楼逼近,从怀中掏出那面铜镜,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咬破中指,在铜镜上写下一道鬼符,血印闪亮,映出一朵红色的莲花,从铜镜上幻化而出,飘在半空,迎风而长,竟有一人多高,花瓣娇嫩欲滴,花蕊鲜艳夺目,血色红光盛放如日出朝霞,香气四溢如洪水奔散。 “啊!是血色圣莲花!”张真人胸口一紧,旧伤复发,一个趔趄,脚下踩空,翻身掉落了祭台。 话音刚落,天?阴阵势如山倒,压向红色莲花,水晶门楼似冰玉寒铁,阴风所到,无不销蚀,那朵红色莲花被水晶门楼所迫,花瓣颤抖,花蕊低伏,忽然,红色莲花迎风绽放,一团红光从花蕊深处喷薄而出,像一颗炮弹击向天?阴阵,正中水晶门楼的门楣中央,一声脆响过后,“哗啦啦”,水晶门楼上下出现无数裂缝,继而陡然破碎,如冰峰轰塌,四溅飞起。 十二护法随着破碎的水晶飞起,滚落在地,重伤昏迷。 天?阴阵已破,雷山十二极阴之地根基大动,从地底深处传来一阵轰鸣,脚下的大地急剧颤抖,山峰似有崩裂之兆。 () 第31章 往事 而此时,那月光下的巫盆中已经积聚了半盆血水,三十六人性命危在旦夕,用不了多久,三十六血巫祭祀便大功告成,血魂水出世,周颠仙手中的枣木棍在地上一顿,三个黑影飞上了祭台,直奔三十六人而去。 周颠仙当先飞身一棍,击破了巫盆,血水红光退去,流淌一地,三十六血巫祭祀宣告功亏一篑,台下弟子大惊,要来阻挡时,又被漫天落下的碎石所阻,抱头躲避,自顾不暇,沧浪师太和元东真人逐个解去被捆女子的绳索,师太单手抱起襁褓中的女婴,拂尘轻甩,解去巫法,那些女子纷纷醒来,由于惊吓过度,神经过于紧张,蜷缩在台下。 “沧浪师妹,元东侄儿,找机会带人出去!”周颠仙破了巫门血祭,吩咐完毕,转身去寻张真人。 三阳鬼王收起铜镜,回身一看,巫盆粉碎,血魂水已经无望,有些失望,扬天长笑:“巫门大势已去!看来本王无福消受血魂水,既如此,吾去也!黄天已死,白莲降世!”一晃身子,化作一道紫烟,飞出山顶,消失了踪影。 此时,雷山十二**崩塌,地动山摇,山体塌陷,祭台也倾斜了起来,石块滚落一地,巫门弟子纷纷逃窜,如蚁群溃败,沧浪师太和元东真人连忙唤出几个年纪大的女子,劝说她们离开,几个女子终于缓过神来,抱起哇哇大哭的女孩,互相搀扶着,跟在二人身后找路出去。 周颠仙跳下祭台,看落石如雨,巫门大乱,弟子死伤无数,哭喊连天,张真人正持剑和一个女子斗在一处,不远处,刘老道和徒弟石头正在观望。 周颠仙来到近前,持棍在手,念道:“天尊无量,张师兄,到了此时,你还不知错吗?” 张真人闻言,闪身撤在一旁,看到周颠仙,冷笑道:“想不到啊,师弟你竟也来了,真是难得,怎么,你也要对付老夫吗?” “张师兄,此时回头,犹未晚矣。”周颠仙动情地劝道,他本不愿见到同门相残。 张真人竟然哈哈大笑,拿剑一指:“回头?从我杀死南霁云的那一刻开始,老夫就没想过回头!” 金花娘子闻言大怒,说道:“废话少说,狗道士,还我的攀花五郎!”举锤来砸,和张真人又斗了起来,周颠仙见张真人已毫无悔改之心,便祭起枣木棍,欲助金花娘子一臂之力,张真人见枣木棍飞起,暗想不妙,忽然见一块巨石从高处滚落,正落在他的面前,他心生一计,手中早起了一道金光,击中落石,石头轰然炸开,碎屑纷飞,尘土扬天,他趁机逃离了众人的视线。 石头看到他逃跑,急得叫道:“他跑了!” 尘埃落地,众人见张真人已经没了影子,只得作罢,周颠仙拉住刘老道说道:“刘师弟,快带石头离开此地!” 话音刚落,雷山的山峰彻底倒塌了,山体断裂,祭台陷落进无底的深渊,山峰破碎,轰隆隆地坠落于地,扬起遮天蔽月的尘雾,滚滚烟尘足有数丈之高,塌方之地有方圆十里之大。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照常升起,尘雾早已散去,雷山周围一片狼藉,山峰消失了身影,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山坑,和四周无数崩裂的碎石,成片的树林被土石掩埋,燃起的大火熄灭后碓下厚重的灰烬。 周颠仙、沧浪师太和元东真人一行人救出了三十六人,和刘老道、石头、金花娘子躲在一个矮崖下休息了一晚,看日出东方,几人从浅睡中醒来。 金花娘子见天色一亮,便起身往雷山方向走去,身后的沧浪师太叫道:“这位仙子,你欲往何方?”几人昨晚早已见过面,经过石头引荐,几人也知道了彼此的姓名,金花娘子知道三人和张真人同是凌云观中人,心里起了三分厌恶。 “呵呵,我此来是为攀花五郎,现在巫门虽破,五郎却不见踪影,我要再去找那狗道士!”金花娘子一点也不含糊。 周颠仙闻言,也不气恼,单手施礼,道:“天尊无量,仙子有所不知,南霁云与我等同样有夙缘,我等又何尝不想救他?只是不知道他现在魂在何处。” 金花娘子转身看了周颠仙一眼,见他并无欺瞒之色,方才说道:“数年前,我与五郎在象山脚下偶遇,一见定情,泛舟泸溪,偕游百花谷。” 金花娘子回忆起往事,心中感慨万分,那深埋在心中的点点滴滴此刻都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南霁云的潇洒风度,文采妙论,道法奇术,都在她的心里,不曾忘记,那不过才数晚的相会,谈诗论道,唱和填词,情意交融,永铭于心。 攀花五郎,这个名字伴随着她的每一个梦境,她扬起一笑,继续说道:“原本希望和他做一世相守,岂料凌云观一别,竟等到他的死讯,我心有不甘,请百花谷鬼族圣母灯花婆婆暗中探访,却发现他的三魂七魄并未入轮回,而是被巫术困住,就是那狗道士张真人所为!” 真相大白,众人恍然大悟,只可恨张真人老谋深算,这些年所有人都被他蒙骗。 沧浪师太回忆起自己跟踪张真人时所见的情形,说道:“是了,不久前我见张真人赶路时,手中总是提着一个黑色的圆盒。” 金花娘子眼中一亮:“那一定是封禁五郎魂魄的聚魂罐!只有破除了巫门的禁咒,五郎才能轮回,不然只能做孤魂野鬼,忍受囚禁之苦,我数次潜入凌云观想要找到聚魂罐,都没有找到。” 在场的人听到金花娘子的话,无不错愕,转而愤怒,石头离开师父身边,对金花娘子说道:“我,我也跟你去。” 刘老道想要劝阻,想想茅山派被张真人害得如此之惨,也动了怒气,说道:“既如此,老朽拼了这副残躯,也要找张真人算算这笔账,茅山道法秘籍《云笈七笺》想必也被他夺了去,老朽一定要讨回来!” () 第32章 南霁云 “只是,雷山虽倒,巫门弟子为数还不少,此去怕凶多吉少。”周颠仙思索道,元东真人也有些同情石头师徒,有意同行,但是身后的数位女子,不愿涉险,只求尽快离开此地,听到他们的话,吓得哭了起来。 众人正在争论,忽然崖顶上人影一闪,周颠仙示意大家噤声,转出矮崖看时,忽然迎面一队人众围来,为首的便是大护法苗?,身后站着张真人,手中提着那个木盒,巫门幸存的数十位弟子都满脸悲愤,看着矮崖下的肇事者和逃跑的牲物,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 “哈哈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们还没走远!”苗?手里握着一把苗刀,刀尖指着周颠仙:“你这老乞丐,坏我巫门大事,不杀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大哥,这些人实在可恶,杀了他们,我们再走不迟!” 张真人本不愿再见到周颠仙等人,但是现在巫门势众,昨晚的挫败让他起了杀心,他冷笑一声,道:“巫门弟子,这些人毁了圣地雷山,害我们无家可归,祖师震怒,只有把他们的人头献给祖师,才能平息祖师的愤怒!” 周颠仙横棍在手,说道:“驱魔伏妖,责无旁贷,贫道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沧浪师太等人也冷眼而对,摆出架势,刘老道和石头虽然手中没有武器,但也气势凛然。 张真人将黒木盒放在地上,手中滚出一阵黑烟,围绕木盒旋转,形成一个防护罩,笼住了木黑。 苗?挥起苗刀,直奔周颠仙,却被沧浪师太拦住,两人一刀一拂尘,厮杀了起来,其余巫门弟子蜂拥而上,早被元东真人手中侍魄剑的寒光所阻,斗在一处,巫门十二护法在昨日一战中死了七个,剩下五个护法,跟在苗?身后来战沧浪师太。 周颠仙、金花娘子迎住张真人,张真人和周颠仙的道行相差无几,但是张真人潜修巫法多年,实力远在周颠仙之上,金花娘子以日灵之力助阵,方能勉强胜过张真人。 刘老道把石头藏在一堆碎石之后,也加入了战斗,但他法力不高,只能勉强应付,保护那群女子不受巫门弟子伤害,石头哪里肯躲藏,转出了碎石堆之后,看到那个黒木盒笼在一团怪雾之下,阴气森森。 如果那就是金花姐姐所说的聚魂罐,我一定要把它拿出来,他朝着那团黑雾走去,一个巫门弟子被元东真人击飞,不偏不倚落在黑雾之上,瞬间就被黑雾吞噬,化成一堆白骨,散落四周,石头吓得眼睛不敢睁开,浑身冷汗直流,但还是咬牙走了过去。 师祖让我来救你,南师伯,石头嘴里念着这样一句话,来到了黑雾近前,他感到一股灼人的热度,烤着他的皮肤,好疼,胸口的黑曜石闪闪发光,石头握住了它,像以前一样,金光大放,那冉冉金光像无数的尖刺刺入了黑雾,石头跟着金光,进入了黑雾中。 木盒分开之后,果然是一个黑色瓷罐,贴着几道黄符,石头双手抱起瓷罐,体内的阴阳二气流动不息,忽然,眼前猛地一亮,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金光闪闪的密室,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面如古月,眼似星辰,对着石头笑道:“石头,我终于等到你了!” “你,你是谁啊?”石头呆呆地问。 “我就是你要找的南师伯啊。”年轻人回答道。 张真人祭出乌龙宝剑和摄魂烟,乌龙宝剑在左,宛若游龙,金光耀眼,摄魂青烟在右,犹如黑鹰,阴气逼人,周颠仙早书下一道正一诛神符,抵住乌龙宝剑,金花娘子催动金色花蕾锤,搅散了青烟,直指张真人。 沧浪师太以一敌六,苗?领着五个护法摆出圆形方阵,围住沧浪师太,沧浪师太也不畏惧,飞身跃起,手中拂尘如杨柳拂风,白光闪处,早显出一道金字大符,背后隐隐有风雨之意,此符乃是沧浪三符法力最低的潇湘雨符,另外两符为冰清霜符、寒凝雪符,沧浪三符,法天象地,震慑鬼神。 潇湘雨符一出,漫天风雨袭来,乌云遮日,雷电交加,将苗?等六人重重围困,他们左冲右扑,无法抵挡,风雨中几道闪电劈下,雷声轰鸣,将苗?六人当头击杀!全部血脉尽断而死。 巫门弟子正在和元东真人纠缠,忽然看到沧浪师太出手击毙了苗?等人,吓得掉头逃窜,亡命而去,一时走得一个不剩。 没有了对手,刘老道赶到近前,对着张真人叫道:“张四满,你盗取茅山秘籍《云笈七笺》,还不快交出来!” 张真人见状,方才觉悟自己陷入了绝境,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本古籍,咬牙说道:“就算我今日死在这里,我也不会交出《云笈七笺》,哈哈哈哈!”笑罢,他扬手一抛,将那本古籍扔在空中点燃,一团火焰吞噬了纸张,化为飞灰飘落。 刘老道见状瘫倒在地,痛哭不止:“祖师爷啊,弟子对不起你们啊!茅山道法是要失传了!” “南师伯?你为什么在这里?”密室里,石头疑惑地问道,他终于看到了师伯南霁云,一个名字变成了眼前活生生的人,身形俊朗,容貌不俗,面带笑容看着石头。 南霁云脸上的笑容中浮现出一丝悲伤,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对石头说道:“说来话长,石头,你近前来!” 石头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南霁云突然伸出手掌,按住石头的头顶,石头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压来,头痛欲裂,挣扎起来,这时,传来了南霁云宏亮如钟声的声音:“石头,你能来到这里,我也就放心了,茅山运数,还有天地存亡,皆有一线生机。列祖列宗保佑,现在我将茅山上清派《云笈七笺》口诀传授于你,望你果证大道,传扬道法,切记功未成时,不可外传!我的时间不多了,你现在必须集中精神,牢牢记住口诀,若有一字漏失,我要你立时毙命!” 张真人和周颠仙、金花娘子恶斗多时,身体力乏,欲要找机会逃走,忽然看到身后的那团黑雾之下,石头竟然被一团金光护住,抱住了聚魂罐,心中一惊,难免分神,早被金花娘子一锤击中后脑,顿时脑袋碎裂,鲜血四溅,倒地而亡,可怜张真人一世英名,如今死在苗疆异地,暴尸于野,可谓报应! “天尊无量,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周颠仙收起枣木棍,对着张真人的死尸念了一段《度人经》,也不枉师兄弟一场。 沧浪师太和元东真人也走了过来,看到张真人已死,也不免有些伤感,再看那团黑雾,忽地随风而散,石头抱着聚魂罐,木愣愣地站在那里,手中的黑曜石闪闪发光。 “我记住了!记住了!”石头突然大叫了起来,满头大汗,跌坐在地,目瞪口呆,像中了邪一样,手里一松,聚魂罐掉在地上,“咣”一声摔得粉碎,南霁云的身影出现在空中,衣袂飘风,气度非凡,但身形却有些恍惚。 “五郎!你真的在聚魂罐里,五郎,我是金花妹妹啊,我在这里!”金花娘子丢了兵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五郎近前,看到魂牵梦绕,找寻数年的情郎,忍不住双泪直流,痛彻心扉。 “金花妹妹,这些年,辛苦你寻我了!”南霁云也流下泪来,看到众人,动情地说道:“周师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此生无憾,刘师弟,我们茅山派还有小石头,就劳你照看了,沧浪白妹,这番辛劳,师兄来生再报!” “天尊无量,早脱凡俗,亦是圆觉,南师兄一路顺风!”周颠仙含悲念了一声,沧浪师太啜泣数声,说不出话,刘老道跪下磕了四个响头,送别师兄。 “五郎!你不要走啊!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五郎!”金花娘子想要抱住南霁云,却手指抓空,触不到他的身子,南霁云的魂魄阴寿已满,将要进入九幽地府轮回往生,他的身影飘飘欲升,想要抓住金花娘子伸出的双手,却也似镜中捞月,触不可及,他叫道:“金花妹妹,此生不堪共枕,来世定当相偎!” 眼看攀花五郎即将飞去,金花娘子悲戚难忍,边哭边念起她曾经和南霁云唱和的离别诗: “疏雨滴黄昏, 歌终便出门。 西风满天雪, 何处报人恩。 生死寻常事, 荣辱不足论。 千里黄泉路, 秋波送离魂。” 南霁云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日光里,剩下金花娘子茫然站在风中,泪水似黄河决堤,流不尽东去之水。 () 第33章 朝天宫 《录鬼簿》乃是天地间第一奇书,出自上古鬼仙白泽之手,后流落人间,引起三界众生杀伐不断。 上古时代有轩辕氏德施四野,泽被天下,得万众敬仰,又师从容成公学道百年,呼吸吐纳,铸鼎炼丹,终修成仙道,后经数百战成为三界第一代天帝,尊为玉皇帝君,他号令天下,巡视四方,足迹遍历山川,至东海海滨,得遇瑞兽白泽降至麾下,白泽本是一只半狮半羊的异兽,以妖体修成鬼仙,位列鬼道三仙之首,博闻强记,知万物之情,晓万事之理,尤其通晓鬼道秘闻。 鬼道之物,与三清道门同生于天地之初,自古隐昧不明,莫知所形,玉皇帝君为镇伏鬼类,以安三界,于是命白泽采昆仑山之玉石,劈石作壁,削金为笔,将鬼道物类象形记画,集石成阵,号曰万鬼安。 玉皇帝君将此玉石阵传于术士阴锵生,阴锵生面壁参悟数百年,从此中得导引服食之要诀,终于修成地仙,隐迹山川,他对万鬼安大阵的威力和作用心有所忌,便将石刻拓印集册,编纂成簿,补录注释,秘密传之后人,名曰《录鬼簿》,而玉石阵却被他藏匿而不知所踪。《录鬼簿》不仅记载了鬼道各族各类的名称、来历、修炼方法,还记载了各类厌胜、降服的阵法和器物。 秦汉以降,鬼道日炽,鬼、妖、灵、怪,势大难禁,与佛、道、术士分庭抗礼,鬼类或为修炼秘法,或为作恶逃劫,纷纷寻找争夺《录鬼簿》,鬼仙白泽被正道和鬼道所逼,不惜舍身,以千年妖灵封印《录鬼簿》,此簿遂通灵辟邪,约一千年才会在人间出现一次,南北朝时期,《录鬼簿》出现在道家茅山派华阳真人陶弘景之手,引起天下大乱,神鬼杀伐,生民涂炭。 千年之后,大明嘉靖年间,江西龙虎山,凌云观内,朝天宫。 “当——” 一声钟响在清晨冷冷的空气中传来,钟声的余波伴着金色的阳光在山谷中回响不绝,此刻朝天宫高大宏伟的殿宇沐浴在初春的朝阳中,一排排雕梁画栋,飞檐兽首鳞次栉比,越发显得金碧辉煌,门额上皇家御赐的匾额红底金字,闪闪发光,让人不敢正视,朱门两旁的金字对联,乃出自当今皇帝明世宗朱厚熜之手,字体浑厚,拙朴方正,其联曰: 三圣原同心,悲天悯人,广开善缘垂宝相; 一元始分炁,济世安民,普渡众生悟真宗。 宫门内外的厢房里走出数位下等道人、伙夫杂役开始忙碌,在门口奔走不绝,洒扫庭除,准备饭食。 只见一个道人背着一口米袋,慌慌张张地从厢房里出来,往朝阳宫的一侧奔去,昨天特意下山买的米,一时大意,竟落在睡觉的地方,今天早上厨房的伙夫生火做饭,发现米缸空了,已经在门口骂街了,道人知道伙夫骂街事小,要是误了早饭,让全观几百口人饿肚子,那就捅了大娄子了,张真人的七星鹿尾鞭可是好一阵没尝到人血了,他可不想喂饱它。 正在自顾自念叨,脚下也赶得紧,不料在拐角处和一个人影撞了个满怀,道人满以为是正在扫地的刘老道,心里一怒,一撇嘴:“你这不长眼的——啊——观主——弟子该死!该死!” 说曹操,曹操到,道人竟然撞到了此刻死也不愿意见到的观主张真人,慌张之余,连忙弯腰替观主整理道袍的长袖,其实那道袍本来无恙。 “宋卫壮,做什么这么慌张?还有,修道之人,气定神足,如何这等浮躁,张口便骂上了?”听这声音,洪亮震耳,中气十足。 “徒弟知错了,请观主责罚。”道人把米袋放在地下,跪在地上磕头,五体投地的模样,身子像个贴在锅底的饼。 “下不为例,这次饶了你,去吧。”张真人大袖一挥,免了宋卫壮的一顿鞭子。 宋卫壮千恩万谢站起身来,赶紧背起米袋溜之夭夭,张真人这才转过身来,迈步上了台阶,朝着宫门走去。 一片朝霞之下,朝天宫宫门瑞气升腾,霞光万道,张真人身着紫色织金遍身云鹤法衣,头戴紫云冠,他足有二百多岁的年纪,依然身形俊朗,面如渥丹,须发染霜,双目炯炯有神,长须飘胸,颇有些仙风道骨之象,鹤仪松颜之貌。 此刻真人昂然站在朝霞里,简直如天神下凡,神采奕奕。 张真人,俗名张四满,修行高强,道法精深,所持正一玄坛诛神符,夺鬼神之机,伏魔除妖,匡扶正道,乃是道门巨擘。自从元代至正年间接任观主之位,他掌管凌云观已经有一百多年了。 凌云观始建于东汉末年,第一代天师张角见天下大乱,流疫肆虐,便以符水救世济人,设法坛,开门户,聚众收徒,凡入道者皆需纳五斗米,故称为五斗米道,又称天师道。 后张天师云游四方,一日来到江西龙虎山,见此地一水环流,群峰秀美,和象山隔河而望,近处山峰合抱,识得是白虎据守、朱雀引路的风水宝地,又在山顶发现了孕育大道的天地灵根,便在此住下,建舍镇守,以防鬼物侵袭灵根,断了天地之正气。 大明定鼎之初,第三十三代天师张四满入应天府(南京)觐见开国皇帝朱元璋,这位雄才大略的洪武皇帝戏称:“天至高至尊,岂有师乎?”于是亲执朱笔御赐改称真人,改教名为正一盟威道,御书“龙虎山正一玄坛之印”,秩正二品,管辖道录司,执掌天下道教事,和执掌天下佛教事的应天府灵谷寺,并称教门中二祖门,直接受礼部统辖,不过后来随着明成祖迁都北京,灵谷寺的地位逐渐被北直隶天界寺取代。 大明立国至今,天下道教势力大体有四派,龙虎山正一盟威道,北直隶全真教,陕西终南山楼观派,福建阁皂山灵宝派,其余小门小派,或夹缝偷生,或散淡求真,不求显达,论门众势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正一盟威道自不必说,深得皇家恩宠,地位显赫,镇守天地灵根数百年,道众分支无数,声势浩大,乃历代道教之所未见。 全真教是北方大教,第一任教主王喆在元朝开宗立派,数百年来,全真教人才济济,尚存思凝神,呼吸导引,九鼎丹法,得山川金石之灵气,在北方亦是翘楚。 楼观派历史悠久,当年道教始祖老子西出函谷关,守关之人尹喜求老子留下《道德经》五千字,后尹喜以此悟道修真,创立楼观派,此派地处终南山麓,人杰地灵,善观天文、测风角,尤精紫微斗数,占尽天地运行之先机,在教门中独树一帜。 灵宝派位居武夷山脚下,相传乃是唐朝末年由铁匠刘飞鸾所创,刘飞鸾世代制铁为生,偶遇异人传授《灵宝真经》六篇,遂弃家入山,修成地仙,创立灵宝派,此派善炼物为宝,通灵奇妙,幡、铃、钟、剑,妙合神机,得日月五行之真宗,势力虽不及其他三派,但也叱咤东南天下,江湖中无人敢小觑。 唯有那南北朝时华阳真人陶弘景创立的茅山上清派,在经历了隋、唐、宋、元数百年的辉煌后,在元代至正年间便突然湮没无闻,唯一的传人,刘古泉,在龙虎山凌云观做了杂役,端茶扫地,挑水劈柴,一晃已经过了二十年。 “刘师弟,起来的早啊!” 张真人站在霞光万道、金光灿烂的宫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台阶下一个扫地的佝偻背影。 “唰——唰——唰” 扫地的动作并未有所停顿,那老者只略略转过了背,显出一张苍老、瘦长的脸孔,短髭花白,双眼沉似古井中的静水,深邃无波。 “观主早。” 微施一礼罢,扫地的老道刘古泉继续低头认真扫地。 “唰——唰——唰” “哎呀,刘师弟,你先停一下,老夫有事对你说。”张真人笼起长袖,抄着手站定。 刘老道立住了秃扫帚,单手行礼,“观主有事,但讲便是。” 张真人略一皱眉,说道:“茅山上清派,祖师三茅真君乃是得道真仙,门下出了葛玄、葛洪、司马承祯诸位真人,历朝历代都是道门中执牛耳者,呼风唤雨,长生久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尤其是三十八代祖师南霁云,独创天心五雷正法,威力惊人,能役使鬼神,驱策万灵,有通天彻地之能,可惜他云游至此,不幸仙逝,致使茅山派一蹶不振,悲哉,悲哉!” 道门中修炼,分为修士、炼师、真君三个境界,每个境界又分为九层,资质平庸者达到炼师第二、三层就止步不前了,唯有百年难遇的修道奇才南霁云在二十五岁就突破了炼师第七层,三十岁就达到了真君境,在当时惊为天人,堪称奇迹,要知道即使当今天下教门,达到真君境的人也屈指可数。 刘老道略一沉吟,说道:“世事无常,修道之人,早就看穿了兴衰,不计较荣辱,观主修为高深,理应不必介怀。” “是,是,说起来,老夫与南霁云也有一面之缘,真是可惜,这百年来,茅山派道法不传,教门衰微,刘师弟还能虚怀若谷,淡然处之,真是难得,难得!” 张真人说罢,再未开言,面藏难色,似乎在观察刘老道的反应。 () 第34章 孤儿石头 刘老道早看在眼里,语气平静地说道:“南霁云师兄聪慧异常,资质奇佳,实属百年难遇的修道之才,只是仙缘浅薄,命中多舛,老朽虽苟活了一百来年,修行却一无进展,实在是惭愧,惭愧,不过,张观主,为何今日提起此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此时的朝霞已经暗淡,宫门口刮起一阵冷风,几片落叶从屋檐飘落,褪去了金光的张真人显得真实了许多,他两道白眉毛一挑,开口说道:“当年老夫看你落魄游方,不忍你受那饥寒之苦,不顾观里众人反对收留你,与你吃穿,至今也有二十载了,老夫本来打算你在这凌云观养老送终,自然管你一场白事,但是近几天,老夫听闻你有离开之意,可是当真吗?”你该走了,茅山派也该彻底断绝了。 刘老道暗自长嘘一口气,脸上微微变色,该来的总会来的。“不怕张观主怪罪,老朽虽然年迈力衰,但是念及茅山派历代祖师开立山门之艰难,若一旦断送于老朽之手,老朽九泉之下,无颜面对历代祖师啊!”说罢,低头喃喃念起《太上感应篇》。 张真人闻言,一翻长袖,脸上的神情似变脸样翻了一张,冷冷说道:“刘师弟的心情,老夫自然明白,老夫若是留你,倒引起外人讥讽议论,说老夫要灭茅山派的教门,也罢,也罢,既然如此,刘师弟,你就此回去了吧,这几年的工钱,老夫会吩咐执事道人算清,国有国法,观有观规,其余东西,刘师弟,你莫要多拿!这是老夫赠你的五两白银,你此去茅山,一定能重振茅山派!弘扬三茅真君的道法!” 张真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纸包,丢给刘老道,刘老道心里五味杂陈,但是对今天的场面心里已做了准备,把秃扫帚夹在胳肢窝,伸出双手勉强接了银子。 “多谢观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刘老道对着已经背过身去的张真人低声道谢。 行了一礼罢,刘老道低着头转身,蹒跚着回到厢房,收拾了衣服包裹,和银子团成一包,有执事道人过来又给了刘老道二两白银,说这是他二十年来扫地的工钱,这次一起算清了。刘老道自知劳役卑贱,这帐目原也不差。 “刘师兄,观主的吩咐,你必须马上走。”执事道人平时和刘老道不怎么打交道,一副例行公事的架势。 刘老道又忍不住看了看住了二十年的厢房,虽然这小房子简陋至极,只有一张吱吱响的木床,一张三条腿的桌子,两个破木凳子,但还是心有不舍,胸口发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执事道人又催了一下,刘老道这才缓缓点点头,道:“老朽知道了,这就动身。” 刘老道正要出门,从门口进来一只浑身长满癞疥疮的狗,耷拉着脑袋,大摇大摆走到刘老道身边躺下,像皇帝回到了行宫,无拘无束。 刘老道如梦初醒,叫了声:“啊,癞子,你要跟老朽走吗?”老狗抬起眼皮,“汪、汪!”叫了两声。 那癞皮老狗是刘老道在观外捡的流浪狗,养了有十几年了,平时就在刘老道的厢房里吃睡。因为嫌刘老道脏,观里没人愿意和他同住,这里倒成了癞皮老狗的天下。观里规矩是不允许养狗的,为这事,刘老道没少跟观主求情,观主起初不同意,但是更不愿意看到刘老道,便勉强答应,顺便要求狗晚上巡逻,看守门户。 “观主,这?”执事道人领着刘老道和狗来到朝天宫门口,指着狗和刘老道肩上的秃扫帚。 “观主,这癞皮狗跟了老朽十几年,虽然在观里看守门户,但是老朽想这凌云观乃皇家敕封的斋醮之地,谁敢乱闯,所以老朽——还有这扫帚,老朽使得手熟,可否发发慈悲,让老朽一并带走?” 张真人果然气度不凡,挥了挥宽大的衣袖,放过了老狗和破扫帚,示意执事道人放行。 老道和老狗,同样萧索的背影,在张真人的目光中消失在凌云观的大门外。 张真人目送刘老道远去,转身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厢房,装饰得清幽典雅、古色古香的厢房里没有点上灯烛,光线十分阴暗,不过,后墙上挂着一副如碗口大的九宫八卦盘,倒是十分显眼。 他径直走到墙下,伸手按住了九宫八卦盘的巽卦,向左上转动。脚下的地砖,一幅更大的九宫八卦图案,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洞口。 他走了下去,进入一间漆黑的石室。 手一扬,法坛上的蜡烛闪了一下,燃烧起来,照亮了石室。 石室布置着一个法坛,摆着香案、黄纸、朱砂、桃木剑,地上扔着三个黄布蒲团,法坛上摆着一个黑色陶罐,灌口交叉封着数十道朱砂黄符,残破的旧符从压在最外面的新符下露出一角,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年月所贴。 暗室之中,张真人不再摆出那副宗师模样,对着陶罐冷笑一声,道:“南霁云啊南霁云,你那孤枝单传的废物师弟刘古泉,已经被老夫赶走了!你还不死心吗?趁早将《云笈七笺》的练法真诀讲给老夫,老夫也好送你去轮回!” 陶罐左右晃动,似有魂魄在内跳动挣扎,继而发出一声闷响,像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本来老夫也不想如此绝情,可是昨天收到楼观派天机真人白玉蟾的书信,使人心烦。”张真人在法坛前的蒲团上盘膝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封已然启封的信,带着鄙夷的口气念道:“数年之后,月孛星侵日,罗睺星犯北斗,天地间将有一场大劫难,足以毁天灭地,诛神弑仙,我观九曜星异动,罗睺星已下凡矣。” 念罢,他将信扔到空中,扬手点火,纸张燃起火苗,在落地前已经烧成了灰烬。 “真是一派胡言,仗着楼观派老祖师尹喜那点紫微斗数,就来蒙骗老夫,想让老夫前去终南山一同闭关,钻研什么应对之策,他早就觊觎龙虎山道门的地位,便好趁机行事,真是居心叵测!可恶至极!” 这时,陶罐里分明传来一声冷笑。 张真人怒道:“南霁云,你笑什么?” 陶罐里传出声音来,瓮声瓮气:“我真希望这场大劫快点来到,好与你同归于尽,张四满,你必有恶报!” () 第35章 万岁蟾蜍 十一年之后,茅山脚下,句容县城。 临到中午,城南最繁华的集市还是人头躜动,做买卖的小贩、买东西的百姓络绎不绝,临街的店铺贩卖南北货物,丝绸布匹,鱼菜果米,商店林立,甚是热闹。 “卖鱼喽!青、草、鲢、鲙,保证新鲜,个大肉美,今天不仅有鱼卖,还有一只千年蟾蜍,来瞧瞧哇!都来瞧瞧哇!” 一家鱼档的中年摊主熟练地吆喝着,招揽生意。 “千年蟾蜍?”不少路人好奇起来,纷纷驻足围观。 “快来看,这就是千年蟾蜍,你们瞧。”摊主伸手掀开一个木桶,展示给路人。 木桶盛着半桶水,一个猪崽子大小的蟾蜍蹲在里面,气鼓鼓的,浑身墨绿色,裹着一身黑疙瘩,背后一道红印,足有数寸长,睁着绿色的双眼,隐约闪着光亮。 “早上在河里捉的,这么大个的蟾蜍,我还是头一次见,听人说,这蟾蜍可是上好的中药,可以解百毒、治百病,怎么样?只要一吊钱,您拿去!可煮可炖可油炸!” 看热闹的路人闻言,摇头摆手说太贵了,又不一定好吃,不理睬摊主的热情推销,一哄都扭头离开。 人群散去,显出一个道童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挤进来的,弯着腰盯着蟾蜍看,看他模样有十岁左右,梳着双发髻,头发虽然枯黄,但双目有光,额头饱满,只是有些痴呆呆的,穿着破旧的道袍、布鞋,肩上背着一个旧褡裢,鼓囊囊的。 “这不是茅山上的石头小师傅吗?要化缘吗?今天生意可不好。”摊主讪笑着说,石头跟着师父逢年过节在这里买过几次鱼,故此,摊主认识石头是山上道观下来的,也知道这师徒日子过得清苦,以为石头来化缘。 石头摇摇头,眼睛没有离开大蟾蜍,道:“这东西,八百文,可卖给我?” 摊主一听乐了,正愁买卖做不成,还管你道士和尚,只要是买主就行,急忙道:“行嘞,原价一吊,既然石头小师傅说了,八百文就八百文!”说罢,摊主拿起笊篱费力地把蟾蜍捞起来,用草绳拦腰捆了,挽个扣,递给石头。 石头从褡裢里抖出一串铜钱,递给摊主,摊主简单一数,道:“正好八百文,石头小师傅那准错不了,您是煮还是炖啊?您要是没刀开膛,我这有现成的尖刀、剁骨刀——” 石头提着沉甸甸的蟾蜍转身走开了,也没理睬摊主的好意,他把钱丢进了木箱,心想今天真是轻松就捞了一笔,万万没想到自己接着就要倒大霉。 石头离开城南,朝着城东的句容河走去,走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这蟾蜍身子肥大,委实沉重。 终于来到了河边,石头看了蟾蜍一眼,把草绳解开,蟾蜍在地上喘着气,大眼睛转动了几下,眼中绿光一闪,连跳了三下,“噗通”一声落入了水里,在一圈涟漪里消失了身影。 无量天尊,石头单手施礼,念了声道号。 茅山,上清宫。 因为放生大蟾蜍耽误了时间,石头回到城北山上的华阳观,已经入夜。 满天星斗,斜月西垂。 竹篱笆围起来的小院里,三间不甚高大的茅草房,这还是刘老道师徒省吃俭好几年才攒够钱盖起来的,茅山派衰落太久,道观香火惨淡,没有钱财收入,如何能排场起来?如果不是墙上粉刷着两个巨大的太极图,很容易让人以为是一处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民宅,但这里确实是茅山华阳观上清宫。 石头推开竹篱笆,迈步进来,看到正中的大殿里,神象庄严,供桌上点着香烛,师父刘古泉正在闭目养神,癞皮老狗卧在门口,看到石头回来,低低叫了两声,跑来迎接石头。 石头对癞子做了个“嘘”的手势,转个身,想悄悄地溜回左边的厢房,正殿里,传来刘老道的声音,“是石头回来了吗?” 石头听言,低声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转身走进正殿,站在师父身边,癞子又在门口卧下。 刘老道稳稳盘坐在蒲团上,十年的风霜摧残了他的容颜,他更老了,但是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倦怠和消沉,精神比十年前更加丰隆,像老树渐渐又有了绿意。 “师父。”石头低低地叫了声,声音怯怯的。 “石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是不是又贪玩了?还有,为师让你下山去城南刘员外家收功德钱,可收到了?”这刘员外是句容有名的富户,但今年流年不利,家里一连有数位亲人去世,请刘老道念经超度,八百文功德钱欠了半年,连功德钱都欠,可见这刘员外家里死人不是没有缘故的。刘老道师徒二人平常就指着给人念经贴补家用,碰巧一连两个月都没有进账,观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于是今天刘老道吩咐石头前去讨账。 “要到了。”石头还是没有抬头,脸红得像殿中央三清泥像上的红彩泥。 “在哪里?明天还要买米买——” “师父——钱——被我弄丢了。”石头的声音还是怯怯的,像落入火堆的雪花,瞬间融化在空气中。 “哦。”刘老道看了一眼像一只垂头的小鸡般的石头,心中如明镜一般,他心知这个徒弟虽有点呆傻,但还不至于丢钱,肯定是做了善事了,便略带点笑意,尽量不使小徒儿为难:“钱财,无非身外之物,修道之人,不求财帛富贵,只是——” 刘老道顿了顿,尽量显得没有责备之意,继续道:“石头啊,你我师徒尚未得道成仙,辟谷之术未成,肚中饥饿,亦是一大苦处,既然这样,明天开始,你就要下山化缘了,石头啊,你可愿意?” 石头梗着脖子点点头,道:“师父,我愿意。” 第二天,石头早早下山,奉师命前去句容县城化缘。 句容县城,城北是一片官府宅邸,朱门高墙,城南是商户聚集之地,人丁繁盛,城西是乱坟岗,人气冷落,城东临着句容河,因河流湍急,常发大水,附近住户也不多,颇有些偏僻。 来到山脚下,石头想,这句容县城这么大,去哪里化缘呢?城西自然不去,城北也不能去,高门大户,势如登天,城南倒是可以去,不过还是去城东吧,顺便到河边看看,昨天放生的大蟾蜍还在不在? 石头沿着一条少有人走的林荫路往城东走去,正走在半路,还未到河边,只见路边的茂密森林里,走出一个人影,挡住了石头的去路。 “石头小师傅,你这是去化缘吗?” () 第36章 孤儿石头(正确的) 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仙。 天地间有五仙:天仙,神仙,地仙,人仙,鬼仙。 天仙者,遨游八荒,散淡空灵,不问世事,超凡入圣,不为法拘,不为道泥,于天地有大功,于今古有大行,以离恨天道家三清和西天佛祖为尊,乃为无上真仙。 神仙者,乃以凡人修道炼形,功满忘形,彻悟大道,胎仙自化,御空飞升,名登仙箓。以天帝为尊,高居天界,掌管天上诸神、佛,下辖三岛、十洲、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以及人间亿万生灵,位极尊荣。 地仙者,乃以凡人修道炼形,金丹玉液,奇门遁甲,道术纷呈,虽不悟大道,止于小成之法,但可长生久视,不入轮回,隐于名山大川,不沾名利,不慕世俗,不死于人间,以地仙之祖伏羲为尊,隐于王屋,飘渺散淡。 人仙者,乃以凡人修道炼形,略窥大道,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终世不移,亦可控鹤羁龙,役使鬼神,多安少病,避灾消难,渡世济人,以人间历代修道功行精深、道行完满者为尊,乃是人中半仙。 鬼仙者,乃是鬼道之物吸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炼形聚神,不堕轮回,避世于恶山毒水,但鬼道之物屡屡以鬼术危害仙界人间,残害生灵,故有鬼仙酆都大帝,于酆都山设九狱,关押无数犯下血案的鬼道魔王,他治下又有九幽地府十殿阎罗,及各司城隍土地,鬼将神荼郁垒部下阴兵无数,乃是人间仙界抵御鬼道的中流砥柱,也是鬼仙之宗。 安徽,太平府,新塘县。 老道刘古泉扛着一把秃扫帚,背着破布囊,身后跟着一只癞皮老狗,从江西龙虎山迤逦往应天府(南京)句容县茅山而来。 刘老道衣衫破旧,神情沮丧,说乞丐不是乞丐,道士不是道士,虽然眉宇间气度不凡,腹内自有涵养,但是前途未卜,实在难以形容此刻刘老道心中的滋味,怕不会好到哪里去。 此一去,似有前程万里,但风雨急,烟水茫,撩拨离人愁肠,怎一个苦字了得。 走吧!哪怕只有一只癞皮老狗跟随。 走吧!哪怕前方并无人会为你停留。 这一天,走到新塘县境内,腿乏口渴,远远看见路旁一个茶摊,支着凉棚,摆着几副桌椅,空落落的,便唤着癞皮老狗停下喝茶歇脚。 “店家,有茶水么?”刘老道坐下招呼了一声,店主人是个白发老者,此刻正蹲在灶旁打盹,根本没注意有人走进来,听到唤声这才起身。 “哎呦,是位道爷啊,道爷要喝什么茶?一看道爷就是高人啊,出门还带着坐骑,得嘞。” 刘老道苦笑一声,笑这店家口滑如此:这老狗癞子也能当坐骑?那不是要它老命嘛。 “老朽哪里是什么高人,茶水将就沏一壶便好,店家,这白天正午,你这生意为何如此冷清?” “好嘞,茶水马上好。”店主人一面招呼,一面在灶上拎起水壶沏茶,道:“道爷是远路来的客人,您有所不知,我们这地界是新塘县,归太平府管,今天这买卖是好不了,因为县衙可有件大事发生,附近人都去看热闹去了。” “哦,有何大事?”刘老道喝着茶,又跟店主人取了一个破瓦罐,装了水给癞子舔饮,老狗饱喝了一顿。 “嗨,这么说吧,我们这新塘县有一户姓陆的富商,叫陆云林,祖上世代贩卖丝绸、药材,在这太平府一带都小有名气,曾经有一马车丝绸放在新塘县三十里外的野地里,都不留人看守,就这么有钱!” “如此行事,财帛多而德不足,非长久之兆。”刘老道缓缓说道,捋着长须。 “这话算是让道爷您说对了,这不,去年夏天,这陆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如何?” “这陆家,传到陆云林这辈,是兄弟两个,他有个弟弟叫陆云峰,得痨病死了两年了,留了一个媳妇在家守寡,这媳妇姓王,嫁入陆家几年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没想到这寡妇竟然起了分家的念头,要平分陆家的财产,且不说这陆家的生意都是大哥陆云林打理,就算分家,陆云林儿子刚满周岁,怎么着也不可能是平分,对吧?陆云林自然不肯,结果,谈也谈不拢,吵了一架,陆云林本来请了中间人,打算分三分之一的家产给这寡妇,没想到啊!” 过了这半晌,还是没有客人光顾,店主人索性在刘老道下首坐了下来,刘老道凝眉听着,这样的事情他倒是见的多了,“想必是去县衙告状了吧?” “比告状严重多了!这王氏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一个狗道士,哦不是,道爷,瞧我这嘴,我可没骂您,那肯定是个假道士。”店主人自知失言,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尴尬地望着刘老道。 刘老道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无妨,修道之人,不计较这些,你说。” “她勾搭了一个假道士周岐凤,那妖道也不知怎么施法,就栽赃陷害,诬告陆云林是白莲邪教,意图谋反!那巡抚熊概也不问青红皂白,查封了陆家,财产全部充公,陆云林判了死刑,秋后一刀“咔嚓”了!家人流放西北边疆地!那寡妇首告豁免!”店主人比划了一个惊悚的砍头的动作。 “无量天尊,罪过罪过。” “陆家就这么完了,事情还没完,去年夏天陆家出事的时候,有一个出使交趾的工部侍郎赵鲁相,碰巧是这新塘人氏,返家省亲时听说了这事,回北直隶之后,上书弹劾熊概执法严酷,暴虐乡民,唉,没想到啊,没想到!” 刘老道喝完了一壶茶,也不说加,店主人说到兴致处,也忘了买卖,又继续说道:“赵大人一心为百姓出头,可哪里知道那熊概朝中根基深厚,和太监王敬勾结,反咬一口,上书指控赵鲁相和白莲教勾结,里应外合,意图不轨,皇帝竟然一纸诏书,将赵鲁相罢官,押回原籍审问,今天,就是新塘县衙审问赵鲁相赵大人的日子,新塘县人都跑去县衙了,我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我也去了!” 店主人说完,摇头叹气地回到灶台收拾,刘老道一言不发,将茶钱放在桌上,起身离开了。 “道爷您走好,您要是去县衙啊,顺着大道往前走就是。” 刘老道心里烦闷,想到如今人心不古,恶念叠生,怨气滋长,鬼道之物日盛,兴妖作乱,如何不是人自作孽所致? 一道一狗,走了半日,进了县城,刘老道果然朝县衙走去,还未走到,在半途迎面撞见一群面有愤色的老百姓,嘴里骂着,什么世道,赵大人也要砍头,连家人都要流放西北凉州卫! 刘老道看这情形,心中已然明了,停下步子,口里念了声:“无量天尊,世事已不可问。“ 刘老道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头要出城而去,忽然一个奶妈模样的老妇急匆匆地从身后跑过,擦身路过刘老道身旁,又回过头来,看了刘老道几眼,老妇满头是汗,神情焦急,又满含犹豫。 老妇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虎头虎脑,正在酣睡,她想了有几秒钟时间,终于下定决心,上前拉住刘老道的手臂,悄声说道:“道长,借一步说话。” 刘老道和老妇来到道旁僻静的角落,刚站定,老妇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大师父,您慈悲为怀,救苦救难,帮帮我,救救孩子!” 刘老道吃了一惊,扶住老妇的手臂,道:“老施主,为何如此,有事但讲!” 老妇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低声哭道:“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大师傅,我看您面相是个善良人,我实话跟您说了吧,我是赵鲁相赵大人家的奶妈黄芬,这孩子就是赵大人的幼子,如今,赵家遭这没来由的大祸,大人要秋后问斩,太太奶奶们要流放甘肃凉州卫,多亏我提前溜了出来,这孩子要是跟着流放,哪还有活路?求求大师傅,您收留了他吧!若天不绝赵大人的血脉,日后我们再来认他归宗!” 刘老道明白,这可是担生死的干系,若东窗事发,按大明律,这条老命就算搭进去了,但是看了一眼蹲在道旁的癞皮老狗,心里一热,应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黄施主,你放心,孩子老朽收留了,日后赵家若是有人来寻,可去应天府句容县茅山来找老朽,老朽俗姓刘,贱名古泉!” 奶妈黄芬站起来,将孩子交给刘老道,心中难以割舍,看了几眼熟睡中的粉脸蛋,终于泪眼婆娑地去了。 刘老道就这么抱着孩子,和一只癞皮老狗,在角落里站着,不一会,一队官兵监押着一队妇女、下人路过,奶妈黄芬就在其中,传来一阵官兵的斥骂声、男女老少的哭泣声,令人心惊胆战,不忍卒闻,声音渐渐地远了,渐渐地消失了。 风声依旧。 糟了,忘了问孩子的名字,刘老道暗自埋怨自己,他这时才细细打量起孩子,发现孩子生得面相清奇,颇有道骨,而且头顶竟然有三个发旋,头顶三旋,万中无一。 他心里一惊,预感到什么,手伸进襁褓里,果然,在孩子的背上摸到一颗痣,星芒在背。 头顶三旋,星芒在背,如此奇相,千万人中也难出一个。 他抽出手,从孩子的襁褓里滚出一颗黑乎乎的石头,如鹌鹑蛋大小,色泽温润,绝非俗物,乃是随罗睺临凡的黑曜石,可引下九天玄雷,遇险而出,保护星君。 刘老道虽不认得此物,但知道一定是不是普通的石头,咧嘴笑了。 历代祖师,茅山上清派后继有人了! 孩子,以石为名,你就叫石头吧。 傍晚的时候,新塘县城,来来往往的路人看到一个衣衫破旧、肩扛秃扫帚,怀抱婴儿,身后跟着一只赖皮老狗的老道,在苍茫暮色中,急匆匆地出城而去,在人群中,一人一狗的背影是那么突兀,那么孤单,但那背却不再佝偻,肩膀也越发地宽大起来。 () 第37章 传道 石头看了一下来人,身形矮胖,头上带着一顶纯阳巾,双目有神,闪着绿光,塌鼻子,方脸阔嘴,三缕长髯,飘至胸前,一身葱白纱过肩蟒衣,领口、袖口绣着绿色波浪状花纹,腰间系着仙人鹤浆水玉带,垂着一块金厢螭虎嵌珠宝玉佩,色泽古雅,样式古旧。 “是啊,你是谁?” “小师傅,你不必往前走了,跟老夫来吧。”老者笑吟吟地把石头领进了树林,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座庄院,立着院墙门楼,一排阁楼瓦房,皆是红墙灰顶,甚是规整。 石头迟疑了一下,不过难得有施主搭讪,错过这个店,兴许就没有下个村了,于是大着胆子跟着老者进了庄院,院子里种着奇花异草,幽香四溢,顺着一条石径,两人上台阶,进了客厅。 一进客厅,顿觉香气馥郁,客厅里布置着屏风,翘头几案,一张卧榻,四张椅子,大理石螺钿屏风上画着一轮圆月,云气环绕,两个雕成龙凤飞舞状的香炉正在几案上蒸腾,旁边还摆着时新的蓝色定窑瓷瓶。 分宾主落座后,石头四处观瞧,把右手揣在怀里,攥着那块黑石,他自小有个毛病,一害怕就攥着黑曜石,心里才会放松些,因为每次遇到危险,那黑曜石总能救他,他不知道为什么,师父告诉他这石头是一块灵石,能辟邪除妖,要他好生保管,不可轻易示人。 老者见状,笑道:“小师傅,不必害怕,老夫请你来,绝无恶意。” 石头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抽出了手,低下头去,又抬起头,细细看了老者一阵,从那绿色眼眸中看出些端倪来,猛然站起身来,惊道:“蟾蜍!你是那只千年蟾蜍?” 老者笑吟吟地点点头,道:“莫要惊慌,老夫不是一般的鬼怪,鬼道五圣万岁蟾蜍巫蜍是也。” 石头慢慢又坐了下来,道:“万岁蟾蜍?那,你找我,做什么?” 巫蜍倒好两杯茶,用手一指,茶杯轻轻飞起,落到石头手里,石头惊得下巴掉了一地,长这么大,他还从没看到过真正的法术,呼风唤雨,召劾鬼神,这些他只在师父讲的经卷里听过,他有次忍不住问师父:“怎么样才能练成这些法术?”很遗憾,师父说他也不会,不过只要诚心修道,济世度人,不需修炼这些法术,一样可以延生得道。 看来他真的与我有一场师徒缘分,巫蜍笑道:“小师傅能认出我来,说明老夫果然没有看错,小师傅相貌清奇,绝非凡俗,不过——” 石头喝了一口茶,觉茶香满口,神清气爽。 巫蜍也品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不过看小师傅道行低浅,根基不稳,却是为何?” 石头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师父从来没有教过他。 这十年,刘老道平日里带着石头诵经、打坐,除了读书写字,粗粗教给石头一点天心五雷正法的口诀,还有呼吸导引的基础方法,其余修炼法门一概没有传授,这不能怪刘老道,毕竟刘老道除了会念经,对于道法所知不多,自己的道行也不过才达到修士第五层而已,茅山派的道法秘籍《云笈七笺》早已失传,他心有余而才识不足。 巫蜍不以为意,道:“不妨,老夫昨天渡千年水劫,本已难逃定数,多亏小师傅以八百文搭救,救命之恩,老夫一定要报答,钱财易得,不值一哂,不如老夫教你道法如何?” 石头害怕师父怪罪,怯怯地说:“不好,我还要化缘呢。” 巫蜍张开大嘴,呵呵笑道:“这个不妨,不妨。” 石头想如果自己会点法术,也才能算真正的道士,只要没有做坏事,师父应该也不会生气,便又点了点头。 自此之后,石头每日下山以化缘之名,来到城东树林处学道,和巫蜍以师徒相处,下午回去时,手里便提着巫蜍早已准备好的饭食,食材不是别处寻来,正是那鱼档的老板所舍,不过巫蜍从没有征求他的意见。 刘老道平常不下山,有人请去做法事也绝少到城东,所以从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是觉得石头带回来的食物看似粗淡,其实非常可口,不知出自哪位民间大厨之手,问了石头几次,见石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也便作罢。 万岁蟾蜍乃是久已得道的鬼仙,属怪类,鬼道五圣之一,另外四圣为:万岁白蛇巫虴,万岁壁虎巫?,万岁蜈蚣巫蚫,万岁毒蝎巫蛂,巫蜍和另外四位因为修炼上的分歧,几百年前分道扬镳,势不两立。 鬼道之物,分为:鬼、妖、灵、怪四族。 鬼者,乃是横死的魂魄,阳寿夭折,阴寿未尽,鬼差不理,地府不收,魂游人间,吸食阴气,功成可不死不灭,不堕轮回,按照道行的高低,分为:游魂、怨鬼、夜叉、人魔。 妖者,乃是有九窍的活物偶得天地灵气,略窥真术,呼吸导引,吸食日月精华,修炼妖灵,丹成功满,可幻化无穷,按照道行的高低,分为:白妖、灰妖、黑妖、赤妖。 灵者,乃是花草树木及诸多器物年深日久,被人气熏陶,得了灵气,采集阴阳二气补充道行,功成可炼形飞升,载入仙籍,按照道行的高低,分为:地灵、望灵、日灵。 怪者,乃是九窍不全及卵生之活物,得了日月精华,日夜修炼,功成可脱胎换骨,逍遥自在,怪类修行,重在脱去皮囊,在脑后开一道通天口,看起来是一道红印,按照这通天口的尺寸,分为:二寸怪、五寸怪、八寸怪、十寸怪,鬼仙五圣早已开了十寸通天口,可幻化人形,隐迹逍遥。 光阴倏忽而过,早过了两个春秋,巫蜍不仅传授给石头鬼道修炼的导引法门,吸食月精日华,固守本元,还将七七四十九式纯阳剑法倾囊相授,这一套剑法本是关西地仙吕洞宾所创,专能诛邪斩妖,巫蜍不知从何处学来,又将一柄无骨玉剑藏在黑石中,用咒语控制出入,无骨玉剑本是巫蜍用自己的舌头所练,阴气噬人,与仙鬼历经数百战,未尝一败,乃是防身至宝,以此物送石头,足见巫蜍心意之诚。 闲暇之余,巫蜍又把鬼道秘闻,粗略讲给石头,他意石头有些呆笨,日后难免遭人算计。 “人鬼虽殊途,各有修炼之法,但鬼道亦非恶道,修心凝元,道法自然,鬼道亦可得正果。”巫蜍说完,好像有些心事泛起,眉头皱起。 巫蜍想起数百年前和四位同道挚友的争执,鬼道五圣原本是昆仑山脚下的五只毒虫,偶得机会,饮了昆仑山顶天池水,先后修成了鬼仙,万岁白蛇巫虴、万岁壁虎巫?、万岁蜈蚣巫蚣、万岁毒蝎巫蛂坚持以血食补充真元,巫蜍从一个无名道士手中受了一卷《太平经》,遂放弃了血食之法,归从正道,与修道之人颇有往来,巫蜍本想以正道劝化四友,但是四友却视巫蜍为叛徒,起初只是争论,乃至后来以命相搏,道门众人也搅了进来,双方大战数合,皆有死伤,自此四圣和道门结下死仇,道门也立誓诛杀五毒物,巫蜍心灰意冷,灰溜溜地逃走,从此在江湖隐迹不显,但另外四圣和道门却从没有停止对他的追杀。 石头不是很懂,问道:“可是,我从小就怕鬼,师父也常说,我们要斩妖除魔,替天行道,鬼物这么厉害,那以后我们要怎么办?” 巫蜍微笑道:“好一个替天行道,石头莫要担心,自古邪不胜正,鬼道之物,虽然多有邪术,但世间有一部奇书《录鬼簿》,专能召劾鬼妖,役使灵怪,故此,鬼道之物,不足惧,不足惧。” “《录鬼簿》?”石头沉吟道,“这书在哪里书坊能买到?” 巫蜍笑而不语,手捋长须,“万金易出,却无处买,连老夫也不知,时辰未到,此书是不会轻易出现的。” 巫蜍又告诫石头,传法之事,千万不能告诉第三个人,否则,泄露天机,性命攸关。 石头记住了巫蜍的教诲,每日苦练,虽然资质鲁钝,接受得慢,但也渐渐入了门,根基慢慢稳固,剑术日渐纯熟。 这天,石头早早又来到城东树林,却发现树林里原来庄院所在之处,杂草遍地,几处坟茔,哪里有什么庄院? 石头看到一棵槐树干上贴着一张黄纸,上书:缘尽于此,自当别去,传法之事,慎勿外泄,秉身炼心,功成得道,不须寻觅,后会有期! () 第38章 牛头大王 安徽,宁国府,宣城县。 “那个牛头妖怪又来了!大伙快跑!” 一声惊呼,原本热闹的早市轰地炸开了,从一处早已荒废的土地庙门口跑出一只花梨木雕刻的黄牛,犄角尖尖,身体壮硕,奋蹄狂奔,木头身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木牛本是土地庙初春祭祀土地公所用,早已废弃,不想竟作起祟来。 随着木头黄牛奔来,街上的商贩、行人如同席卷残云一般,纷纷跑远了,简直避之如瘟神。 木牛站在空荡荡的街中,暗自纳闷,看来自己人缘是够次的,一个捧场的人也没留下。 “哞!宣城县的人听着,我乃牛头大王,久修得道,天帝命我血食于此,这宣城县欠我一百条人命,前日命你等每日献上一人祭祀,此刻不见人影,怎么这等怠慢于我?三天期限已满,不见牲物,本大王要播下漫天瘟疫,让你等领教亵渎神灵的下场!” 说罢,木牛掉头,扬尾奋蹄,“咯吱咯吱”,又奔回土地庙去了。 躲起来的老百姓一听,这妖怪要播瘟疫,纷纷吓破了胆,男女老少聚在一块来到宣城县县衙,击鼓鸣冤。 县太老爷不在,典史慌忙接住了众人,道:“诸位的来意,小吏已经知道,妖物作乱,眼下县衙已经张榜发文,延请法师驱逐,只是来了几个道士和尚,都被这妖物打跑的打跑,打死的打死,妖物手段高强,县衙也束手无策,只等上天垂怜,遣下得道法师来,我等黎民方才得救!” 众人闻言,不知所依,哭哭啼啼,正在闹腾,忽听门外有人叫道:“不好了,有个疯道士,往土地庙送死去了!” 众人跑出县衙看时,只见从南面来了一个道士,不知多大年纪,络腮胡,蓬头垢面,发髻松散,穿着破葛布道袍、烂布鞋,手里拄着一根枣木棍,腰里系着五颜六色的杂布丝绦,拴着一个装酒的长竹筒。 这道士边走还边喊:“你们怕死,贫道不怕,我给他吃了吧。”一直就往土地庙门口走,众人喊他,他不理,有几个胆大的远远地在后面跟着他。 走到土地庙门口,道士拄着枣木棍,叉腰而立,高声叫了一句:“牛头大王,你的牲物来了!” 只听土地庙里,“咯吱咯吱”,木牛又跑出来了,一看门口站着个破老道,怒道:“哪里来的狗道士,敢来哄骗你家大王!” “贫道没骗你。”道士用手指指自己,“你的牲物!” “呔,你这厮忒脏,回去洗个澡再来!” “你这就不讲理了!”道士脸上变色,“要吃就吃,瞧不起贫道可不行!看法宝!” 道士扔起手中的枣木棍,口中念咒,单手掐罡决,只见木棍闪出一道金光,一棍击中木牛,噼啪一声脆响,生生将木牛的粗大犄角砸断一根。 这法力非同小可,道士的修为早已突破真君境了,若这妖物此刻告饶,或许还有活路。 但那木牛身子一震,不惊反怒,大吼一声,“狗道士,你真是来送死来了!”说罢,低声念咒,从木牛鼻孔里冒出两股黑烟,在半空中汇聚,呼啦啦刮起一阵旋风,吹得满地的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听风中,有野兽喘息,吼声阵阵。 “好大一阵阴风。”道士接住木棍,不慌不忙,嘴里还在称赞。 几个围观的百姓早已吓得腿软,互相搀扶着,向后逃跑。 忽然,从旋风中猛地蹿出一道黄光,黄光极其耀眼,细看下,一个金甲神人站在半空,浓眉大眼,怒目而视,浑身穿着黄金锻造的盔甲,戴着金头盔,金灿灿,明晃晃,如一团火光一般,手里攥着一柄黄金八宝锤,指着道士吼道:“天神在此,妖道还不退下!” 道士拍手笑道:“妙哉,妙哉,你头上要是没有那团灰气,贫道真要给你跪下了!” 果不其然,细看这金甲神人头顶竟然有一股灰气,朦朦胧胧,似虚似实。 金甲神人闻言一愣,道:“那又怎么说?” 道士指着金甲神人的鼻子,道:“贫道说,你是鬼道中的妖物所变。” “真是可恶!”金甲神人一挥八宝锤,直奔道士而来,一锤砸下,道士手中木棍早起,单手横棍一挡,一声巨响,震天动地,金甲神人手中的八宝锤便被木棍打飞,消失在半空。 手里一空,金甲神人又是一愣,脸上变色,那层灰气笼罩全身,变出一个恐怖怪物来,尖耳,长嘴,上下两排獠牙,浑身竖着钢针一般的黑毛,怪叫着,从口里吐出一颗红色的内丹,冒着热气,那内丹升在半空,发出一阵红光,裹挟着无数游魂怨鬼,阴气逼人,朝道士飞来,狰狞欲狂,要把道士一口吞下肚去。 “血丹法!”道士冷笑一声,“不知你这孽畜吸食了多少人血,贫道今天绝不饶你!” 红丹放着血红的光芒,无数游魂咆哮着,一道血幕遮蔽了天空,朝道士包围过来,道士脸不变色,口中念咒,左手掐诀,脚下按北斗七星的方位踏出七步,右手运棍,在空中书写,棍到处,显出金字,一道大符在空中闪出金光,左手摊掌,念声,“起!” 只见那金符发出万道金光,红丹的光芒迅速被金符盖过,金芒大盛,灿烂耀眼,血色红光一扫而空。 这牛头大王不过是只灰妖,修行才过百年而已,如何敌得过这道人真君境的法力。 “不好,是正一诛神符!”牛头大王也有见识,见势头不好,慌忙收回内丹,吞入口中,想要开溜,但为时已晚,那道金符从半空中劈头盖脸砸来,刺眼的金光笼罩了全身,哪里还有退路? “啊!”牛头大王发出一声惨叫,金符盖下,发出雷鸣一般的响声,迸发出一团更加刺眼的金光,金光熄灭,牛头大王倒毙于地,显出本相,原来是一只七尺长的大水獭,不知如何修炼成妖,躲入木牛在此作祟,今日被道士金符震死,尸首倒地,七窍流血。 “妖怪死了!我们得救了!”老百姓早已观看多时,欢欣鼓舞,拉着道士要去县衙领赏。 道士撇开众人,来到水獭尸首前,单手掐火决,向前一推,尸身燃起大火,转眼将水獭烧成了灰烬。 “乡亲们,獭妖已死,你们可放心了,走,同去县衙领赏,你们谁先到县衙,我分一半赏钱给他。” “还有这好事!”老百姓闻言迅速撇开了道士,转头开始了赛跑,蜂拥往县衙所在的西边跑去,人群里只留下一个小道童,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道士。 道士看这道童,挽着双髻,穿着破粗布道袍、背着旧褡裢,但脸上神气不俗,便上前施一礼,道:“这位小道友,怎么称呼?从哪儿来啊?” “我啊,我叫石头,从茅山来。” 这小道童正是茅山派刘古泉的弟子赵石头,自从万岁蟾蜍巫蜍不辞而别之后,石头回到山上总是对着窗外发呆,刘老道看在眼里,心想,这徒弟已经长大,需要到外面走走了。便把石头唤到跟前,说道:“徒弟啊,为师看你整日神思困倦,心不在焉,大概是想要到外面游历一番,也罢,你已年满十二,为师像你这么大时,已经开始在外游方了。” 石头困惑地看着师父,不知道师父想要说什么。 碰巧刘老道确实有事,当年虽然从龙虎山回到茅山建立华阳观,但是茅山派的符箓印信还留在龙虎山的道录司,一直未曾取回,没有朝廷敕发的符箓印信,这道观便名不正,言不顺,沦为大明律中的淫祭,若官府追究起来,主持淫祭可是要充军的罪过,刘老道只得向张真人修书一封,言辞恳切,只想取回符箓印信。 “徒弟,为师有一趟苦差,你可愿意去啊?” 石头更加疑惑了:“苦差?” “嗯,为师这有一封信,需要你前去江西龙虎山朝天宫,亲手交给凌云观观主张真人,信中乃是要取回茅山派的印信,他若肯给,你便小心带回,若是不给,你也作速回山,千万莫要迟留。” 石头答应一声,接过信函,便当即收拾了行囊,拜别师父,朝龙虎山行来,这一日刚好走到宣城县,夹在人群中看到道士作法,除去獭妖,被道士高强的法力深深地震撼了。 道士闻听石头是从茅山来的,有些诧异,转而笑道:“那石头小师父,你这是要往何处去啊?” 石头回道:“我要去,龙虎山,找张真人送信。” “哈哈,真是机缘凑巧。”道士伸出脏兮兮的手掌摸摸石头的脑袋,石头也没嫌脏。 “什么凑巧?” 道士晃着头说道:“你从我要去处来,又要往我来处去,你说巧不巧?” 石头懵了,没听懂。 道士拍拍小石头的肩膀,拿手点指:“石头,你要去龙虎山,从这往南,有水处坐船,无水处走路,咱们有缘再见!” 说罢,破道士拄着枣木棍,径直往东去了,从西边县衙回来几个百姓,看到道士的背影,喊道:“那位老神仙,烦请留下名号啊!” 道士头也不回,自顾自迈着大步走了,远处传来几句歌谣: 不做客商不种田, 不读诗书不做官, 游历江湖随处看, 人人称我周颠仙。 石头还在回想着那道金光大符,又是惊讶又是羡慕,什么时候自己的道法也能如此高强呢?这样边念叨,边看着周颠仙远去的背影,一时竟看得呆住了。 () 第39章 周颠仙 茅山,上清宫。 正是上午,一个破衣烂衫的道人唱着山歌,从城北山脚上了山,走走停停,来到刘老道所居的小院前。 来的道士正是周颠仙,他本是正一盟威道凌云观观主张真人的同门师弟周无宜,和茅山派南霁云同年生人,两人在太湖畔结识,相见恨晚,引为知己,谈论道法,较量炼术,南霁云以雷法见长,周无宜以符法取胜,互有短长,不相上下,又加上两人风姿绰约,潇洒俊逸,都有几分儒雅之气,江湖人称“南有金符周无宜,北有雷法南霁云”,合称“南北二逸仙”,一时在天下道门传为美谈。 南霁云去世之后,周无宜神情大变,突然放弃了师父王耀宗要其继任观主的遗嘱,毅然出走凌云观,浪迹江湖,过起了山水烟霞、自在逍遥的日子,平时说话行事颠三倒四,时间长了,老百姓有认识他的,便戏称他“周颠仙”,他倒欣然领受。 周颠仙来到院门口,看到刘老道顶着炙热的太阳,正挽着袖子在院子空地上浇园、锄草,刘老道平时就在院里种些青菜,以挡饥饿。 周颠仙认得刘老道,还未进门,便高声唱了一喏:“天尊无量,刘师弟,多年未见,你还没死啊?” 刘老道正在劳作,忽听到这么一句招呼,心里疑惑,扭头看时,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道,破衣烂衫,拄着棍,站在门口,笑嘻嘻地往里看。 “哎呀,是周师兄啊,多年没见,快请进,快请进!”刘老道扔下手里的农活,连忙来迎,丝毫不生气周颠仙的无礼。 癞皮老狗听到动静,从树荫下抬起头,看到是周颠仙,跑过来撒欢,周颠仙喜道:“你这癞子,还不曾死呢,贫道以为你早登极乐,白给你念那么多经了!” 说罢,哈哈一乐,癞子被他乐的发毛,索性又跑开了。 两人来到大殿里,虽然简陋,但是阳光满室,倒也亮堂。 刘老道现沏了壶茶,拿一个碗盛了,递给周颠仙,周颠仙丝毫没有架子,拿起就喝,嘴里还夸:“好茶,好茶,比贫道在皇宫里喝的都好!” “周师兄莫要取笑。”刘老道也喝了一碗茶水,道:”不知周师兄仙驾到此,有何指教?” “嗨,是不是你们茅山派都和南师兄一样文绉绉的,这么多年了,贫道已经返俗了,那些之乎者也,贫道觉得乏味至极。” “周师兄道德高深,老朽不敢比,不敢比。”刘老道自谦道。 “贫道来你这里,也没什么事,只是前几日回到观中,得闻你已经回了茅山,想这数百年来,正一盟威道和茅山派的渊源,又加上贫道和南师兄情同手足,便来登门探望,请刘师弟恕我凌云观怠慢之罪。” 说罢,周颠仙站起身来,朝刘老道深施一礼,惊得刘老道慌忙扶起,“折煞老朽了!” 周颠仙看似疯疯癫癫,但话中带理,理中有情,脸上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刘老道倒是很坦然,重新落座后说道:“世事浮沉,自有定数,茅山派如果气数当绝,凭谁也不能改变,周师兄不必自责。” 周颠仙好像回忆起了什么,眼神空洞,苦笑了一声,道:“好一个世事浮沉啊,当年茅山派南霁云,年纪轻轻,就修为精进,独步天下,天下道门,无不仰茅山鼻息,却不料南师兄遽然英年早逝,茅山派道法不传,堪堪将息——”说起来,我心里也有愧疚。 刘老道听到此处,低声念道:“无量天尊,浮浮沉沉,浮时莫喜,沉时莫哀,平心度之,皆是心境。” 周颠仙点点头,道:“刘师弟虽然道法不精,但是道心确实澄净至诚,远胜旁人,贫道真是比不了,惭愧,惭愧。” “周师兄过奖了。” “对了,刘师弟,你可有个名叫石头的弟子?” “确有,不过徒儿恰好外出,周师兄如何得知?” “贫道在宁国府宣城县除妖,偶遇贤弟子石头,孩子样貌、骨骼都不错,也算是茅山派之幸。” “师兄过奖了,劣徒资质尚可,只是老朽道法不精,只求将来能延续茅山香火,老朽也就瞑目了。” “哦,对了,听石头说,他是去给师兄张真人送信?” 刘老道便把寄信索要茅山派符箓印信的事说了。 周颠仙听罢一皱眉头,道:“说句不该说的话,贫道这师兄心底忒是褊狭,做事不顾道门之义,这些年,我真后悔当初邀请南师兄前往龙虎山。”如果南师兄当年没有前去龙虎山,也就不会无缘无故去世,茅山派也就不会有今天,曾经煊赫天下的道门如今只剩下三间茅屋,一老一幼两个弟子。 刘老道一怔,南霁云出事时,刘老道还是个孩子,所知之事都是道听途说,没有亲历,适才听周颠仙一言,似有隐情,便疑惑地看着周颠仙。 天有不测风云,外头的天空忽地刮起了一阵阴风,堆起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隐隐有雷声在天空西南角轰鸣,屋里的光线也暗了下去,刘老道在考虑是不是该要点上蜡烛了? 周颠仙沉浸在回忆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光影的变化。 “当年,天地灵根忽然放出金光,贫道一时参悟不透,便邀请南师兄前往龙虎山小住,一同参详,或许能侥幸悟真,道行得进。” 刘老道静静地听着,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听当事人细述南师兄去世前的往事,外面的风好像越来越大了,屋子里有些寒意,好像那往事里钩起的思绪一般,悄悄浮起。 “南师兄在龙虎山住了月余,贫道一有闲暇,便日夜陪伴,研习道法,参悟天地灵根的异状,南师兄才思敏捷,精进神速,令人佩服,可没想到——” 周颠仙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拿起腰间的竹筒,“咕咚”喝了一口,刘老道闻到一股酒气,其味甚洌。 “一天,师兄张四满派贫道到全真教送信给金虚真人,贫道记得那趟路程往返用了六日,回来之后,便听闻噩耗,说南师兄由于悟法不透,心情沮丧,一夜大醉之后,跌下悬崖,一命殒亡了。”周颠仙说到痛处,也忍不住有些难过。 刘老道点点头,道:“那年老朽七岁,师父已经仙逝,南师兄刚继任掌门之位,事发突然,一时群龙无首,后事还是靠着贵观的几位师兄、师伯帮忙料理,不过——”刘老道的声音降了几度,“老朽记得当时有位师兄质疑南师兄死尸有被下咒的迹象,后来被张真人训斥,也就不了了之,可能只是妄加猜忌罢。” 刘老道随口一说,不料,周颠仙接过话头,眼睛一亮,幽幽地说道:“贫道其实正为此事而来。” “什么?”刘老道闻言一惊,眼睛盯住了周颠仙。 风狂了起来,卷起树叶、灰尘灌进了屋里,刘老道连忙起身,将殿门合上,回身点燃了香烛,刚才还亮堂堂的正殿,现在已经变得十分幽暗,甚至有几分阴冷。 由于此事非常蹊跷,又时隔多年,周颠仙其实也没有把握,他压低了声音,道:“贫道这些年游历大江南北,东海西陇,一是寻访那部奇书《录鬼簿》,二也是想解开当年南师兄身死之谜,天不负贫道,去年在湖南苗疆,贫道遇到一个苗家巫师,得闻苗寨有一道秘术,叫“五鬼取魂法”,用五种毒物提炼蛊毒,只要喝下蛊毒,任凭你是道行再高,也能取走三魂七魄,三天之内,蛊毒不解,便呈死状,神鬼难察。” 刘老道后背冷汗直冒,看了一眼周颠仙,道:“周师兄的意思是难道——可是会是谁做的呢?” 周颠仙摆摆手,无奈地说道:“贫道现在也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可惜贫道没有找到《录鬼簿》,不然,小小巫法,何足道哉。” “老朽替南师兄谢谢周师兄了。”刘老道也站起来,深施一礼,周颠仙扶起刘老道,看着他,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缓缓说道:“不敢当,贫道希望南师兄只是出了意外,怕只怕人心难测,鬼神莫知。”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不然我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刘老道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前往龙虎山送信的徒弟石头,他这会也该到地方了,如果周颠仙的暗示是真的,那石头岂不是羊入虎口? 雨点在屋顶青瓦上噼啪作响,雷声伴着闪电轰鸣而下,门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 第40章 小乞丐 龙虎山,凌云观。 茅山派赵石头站在龙虎山脚下,嘴里念叨着:“终于到了!” 抬眼望去,龙虎山群峰连绵,如卧虎归林,扬龙入海,草木丰茂,袅袅如雾,丹霞地貌的红色山岩像一片片霞光,灵气逼人,果真是名山仙府,孕育天地生机之地。 石头顾不得疲惫,振作精神,整整衣服,终于赶在太阳下山前来到了观门口,看到朱红色大门紧闭,便上去叩门,叫道:“有人吗?” 刚叩了两下,只听里面有人应道:“谁啊,敲什么大门,不会走旁边角门啊?” 石头闻言一愣,停下手中的动作,果然看到大门旁边开着一道小门,连忙走过去,探头进去观望,正看到一个肤色较黑、身材魁梧的道士往门口走,慌忙道:“师兄好,我,是来送信的。” 那黑脸道士停下脚步,抬着眼皮上下打量了一下石头,皱起眉头,道:“送信?看你这样子,莫不是个小乞丐,跑道爷这混吃喝来了?” 石头一惊,道:“不,不是,我是从茅山来的。” “茅山?没听过我们凌云观跟茅山有什么来往啊。”黑脸道士显然对正一教和茅山派的关系一无所知。 “我师父是刘古泉,他叫我来,送信给这里的观主张真人。” “刘古泉?是不是十多年前在观里扫地的老道?” 石头对师父在这里扫地的经历有所耳闻,点点头,低声道:“是。” “哦,你把信给我吧,我替你呈给观主。”黑脸道士敷衍道,“我是这观里的看门道士宋卫壮。” “不行,我师父说要我亲手交给观主。”石头倔强地拒绝了。 “那你这——观主出去了,这两天不在观里,那好吧,你在这等,我去问下观里的主事道人。” 宋卫壮说完,转身进了观里,石头站在原地,通过角门观看这观里的高楼殿阁,朝天宫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其余无数阁楼厢房,高树远山,错落有致,气象雄伟,比起茅山的三间大瓦房的竹篱笆院子,简直九天之于黄泉。 石头正在呆呆地看,没注意宋卫壮领着一个灰衣道人来到近前。 “茅山来的小乞丐——哦不——小道士,快来见过主事道人元东真人。” 石头回过神来,看到宋卫壮身后,站着一个长脸道人,穿着织锦道袍,八字短须,手握拂尘,眼神略带诧异,看着石头。 石头连忙行礼,道:“茅山派弟子赵石头,见,见过元东真人。” 元东真人乃是张真人的大徒弟,张真人弟子数十人,得意弟子一共有四位:元东真人,元西真人,元南真人,元北真人,个个都是炼师境九层的高手,张真人最信任元东真人,不在观里之时,观里大小事情,往往交由他代为主事。 元东真人敷衍一笑,道:“免礼,免礼,想不到茅山派还有传人,石头啊,观主张真人有事外出,由我做主,你先将就在观里住下,观主不日就回。” 石头点点头。 “卫壮,你带石头去原来刘师叔住的那间房子,安顿一下,莫要失了凌云观的礼数。”元东真人吩咐完宋卫壮,便回身去了。 宋卫壮等主事道人走的远了,这才领着石头往另一侧走去。 宋卫壮面冷心善,领着石头沿着石甬道在殿阁间穿行,聊了几句,宋卫壮的话匣子打开了,不时拿手指点,给石头介绍凌云观的房舍,石头边走边看,走马观花,眼花缭乱,像进了皇宫一般,哪里能记住许多? 走到一处石室门口,宋卫壮特意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道:“石头,你看这石室,里面就是天地灵根,平常很少有人能进去,这石室原本是一块完整的石头,据说当年祖师张天师驱策六丁神挖了十天,才挖出这么大一个石室,你看,只有这一道门进出,而且每天由元东、元西、元南、元北四位真人中轮值两位镇守,啧,啧,什么时候我能进去看看,死也值了。” 石头看了看那石室,果然不凡,有两层阁楼那么大规模的一块石头,四四方方,石体浑大,泛着红色,风霜雨雪,剥去了它的伪装,把真实的粗糙一面展现给人们,临道路的一面,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留着几条细缝的黑色木门紧紧关着,仿佛能感到石室中的寒气缓缓渗出。 天地灵根,根系天下。 正走着,经过一个拐角处,忽然迎面走来一群穿着白色妆花飞鱼锦袍的年轻人,约有十来人,看年纪和石头相仿,男孩戴着织金轻纱方巾,女孩用缠金丝绳系着发辫,打扮的像是王公大族的公子千金,正聚在一起说笑,看到宋卫壮领着一个穿着破旧的陌生道童,都向二人看过来。 宋卫壮看着人群,笑道:“各位师侄,你们没去练功?” 人群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长得眉清目秀,但眼神冷峻,接话道:“今日师父发慈悲,晚课不上了,宋师叔,你身后是谁?” “殿宗,他是茅山派的弟子石头,来送信的,观主不在,他在观里住两天等观主回来。” 石头没说话,看了一眼众人,视线停留在人群中一个穿红鞋的小女孩身上,女孩面庞清秀,一双明眸,宛如墨玉,偏巧注意到石头在看她,羞得别过脸去,石头才发觉自己失态,也低了头。 只因这一眼,石头欠下这一生还不完的情债。 叫殿宗的男孩轻蔑地看了看石头,低头朝众人说道:“什么茅山派弟子,我看就是个小乞丐嘛!”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不知谁带的头,众人叫了起来:“小乞丐!小乞丐!” 远处传来一声训斥,“吵什么!是不是想上晚课!?” 殿宗等人一听,吓得也顾不上取笑石头了,连忙你追我赶,逃离开去。 宋卫壮领着石头继续往前走,安慰石头道:“石头,你别放在心上,这刘殿宗就是这样,仗着受他师父元北真人宠爱,别说我了,连那些和观主同辈的师祖辈的真人都不放在眼里,啧,啧,有靠山就是不一样,习惯了就好。” 宋卫壮自顾自说着,他没看到石头愤怒的眼神,受辱的石头像一头受伤的小兽,惊恐、耻辱都化作愤怒,右手握在胸口,紧紧攥着那块黑曜石。 又走了一会,两人来到一处厢房处,这里空荡荡的,周围并无人居住。 “到了。”宋卫壮推开木门,落下一阵尘土,呛得宋卫壮咳了两声,“石头,进来吧,你就在这里住下。” “多,多谢你了,宋师兄。”石头的声音怯怯的。 () 第41章 张如意 石头进来看时,见房里有一张木床,一张三条腿的桌子,两张木头凳子,除此之外别无长物,满是尘土,连老鼠都不常光顾。 “铺盖等下我让执事道人送来,晚上在前面路过的饭堂用斋,我已经打过招呼,听钟声一响,就可以去吃了,你先休息吧,等观主回来,我会通知你,你晚上可不要乱跑,凌云观观规很严,若犯了事,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宋卫壮叮嘱完就迈步往外走。 “是。”石头对着背影答应一声。 吃完晚斋,石头回到住处,把门关上,合衣睡下,不知怎么却翻来覆去,难以合眼,他心里还在回想那一双红鞋,那一双明眸,那一张羞红了的脸,他心里泛起一股暖意,从小到大,他看过无数张年老的、年轻的脸,除了师父,可从没有这样一张能让自己感到暖意的脸,笑靥如春风一阵吹入石头的心里,化作淡淡细雨滋润心田,“小乞丐!”忽然一声冷嘲驱逐了暖意,身似卧冰,透体而寒,他攥紧了拳头,呼吸也急促起来。 为什么他们要嘲笑我? 我做错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我无父无母,只有师父相依为命?还是因为茅山派衰弱难支,只能处处看人脸色,还是因为我长得面貌丑陋,穿着寒酸?还是因为我不该偷看那红衣女孩一眼? 为什么他们要嘲笑我? 我从小跟着师父在茅屋中长大,念经打坐,走街串巷做法事、化缘,我是个长不大的跟屁虫,人们对我指指点点,吆喝嘲笑,我早已习惯,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伤感,愤怒,困惑,我为什么突然感觉到厌恶,厌恶他们嘲笑我,厌恶他们叫我小乞丐,这是为什么呢? 他们为什么嘲笑我,我,难道不应该来这里吗? 夜色渐浓,石头还是没有睡意,心里一阵暖,一阵冷,隔着窗户纸的破洞,看到外面繁星满天,天空澄净,一钩月牙儿垂在西天尾,忽然,他很想念师父,眼前的高楼殿阁,在他眼里丝毫不如那三间破瓦房,师父,徒儿给您丢脸了。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几声低语,好像在互相怂恿, “你去。” “你去。” 最后拗不过对方的倒霉蛋来到门前,敲了敲门,小声说,“石头弟弟,你睡了吗?” 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在夜色里听起来竟有几分暖意。 “没睡,你是谁啊?”石头一骨碌坐起来,应道。 “你把门开开好不好?我们白天见过面的。”声音更加温柔,像暖风融化在夜色里。 石头心里又泛起一阵暖意,连忙下床,打开了木门,果然,星月之下,那个红鞋白衣羞红脸的女孩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白天那群人,唯独少了刘殿宗。 “石头,你好,白天我们嘲笑你不对,我们来道歉。”女孩低着头说道,脸又羞红了。 “不,没关系,不用。”突然的道歉让石头窘得呆住了,看着女孩不知所措。 一个男孩在女孩身后,拿手捅了她一下,她会意,又说道:“我们为了表示歉意,想带你去看下我们练功的地方,你愿意去吗?” 偷功可是道门禁忌,石头哪里懂得许多,即使懂得此刻也顾不上了,他木木地点点头,道:“行。” 众人大喜,领着石头朝一处林地走去。 林子里,刘殿宗双脚迈步,踏着北斗,左手掐召诀,口中念咒,右手将一道黄符御空钉在林子中央最粗的一棵榕树上。 符到处,一道黄光猛然从树干迸出,光中闪出一个矮人来,青脸,青色长须,穿着皂色织金妆花圆领衣,向刘殿宗施了一礼,“不知小师傅召小灵出来,所为何事?” 这矮人乃是一个树灵,修炼百年,原本是一个地灵,在地下吸食地髓,炼气化形,如今可以吸食月光中的“帝流浆”,成为望月之灵,帝流浆乃是月华,可助人鬼修成内丹。 刘殿宗小小年纪,道法就已突破修士第八层,能以符召唤灵物,供自己驱使,看来确是道门奇才。 “大榕仙公,召你出来,求你帮忙做一件事,我有个师弟,天生胆小,修道无成,希望仙公能助他一臂之力。” “哦,如何助他?” “你只需变个鬼模样,吓他一吓,这样他以后不害怕,不胆小了,不就帮他了吗?” 榕树灵知道这小鬼头准不干好事,但是碍于正一教的势力,无奈只好答应,刘殿宗闪在树后,指着来人说道:“就是走在后面那个,穿着破道袍,他叫石头!” 石头正跟着人群往前走,来到林边,借着月光,石头看到两座楼宇之间,长着一片树林,其中有棵大树,枝干粗大,高高的树冠遮住了月光,把阴影投在地上。 人群停住了脚步,红鞋女孩上前对石头说道:“石头,练功的人就在前面林子里,你快去看吧,我们在林子外面等你。” 石头“哦”了一声,将信将疑地朝林子走去,他有些害怕,但是在红鞋女孩面前,他不知怎么不愿意表现出害怕,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张如意,刘殿宗说的没错,他果然听你的话。”一个声音低低地说道。 石头竟然听到了这话,他并没有多想,只是知道了女孩的名字,张如意,一个注定和他纠缠半生的名字。 榕树灵早已准备好了,刘殿宗藏在树后也准备好了,其他人也都在林边准备好了,红鞋女孩忽然有些后悔了,想喊住石头,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不想让刘殿宗失望。 石头终于走了进去,月光熹微,影影绰绰,他看到一个人影,在大树前,以为那就是如意口中所说的“练功的人”,便走了过去,右手习惯性伸进了胸口。 榕树灵心底最诚实,说是要帮人,那就要帮到底,他看石头走了过来,便叫了声:“石头,你看我是谁!” 石头一怔神的功夫,榕树灵矮小的身形忽地拔高一丈,长出五个脑袋,个个毛发蓬松,阔嘴长牙,凶恶至极,伸出血红色的长舌头,甩着唾沫,朝石头飞来。 刘殿宗和同伴们看到这副景象,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手心直冒汗,他们越害怕,越发的期待看到小乞丐吓得落荒而逃的场景,那滑稽模样肯定能令他们捧腹大笑,甚至数年后回想起来,还能扬起嘴角,细细品味一番。 “啊!”石头发出一声惊呼,吓得闭上了眼,但是他没有跑,牢牢地站在原地,右手下意识攥住黑曜石,朝前一挡,罗睺星石护主而动,只听“轰隆”一声雷鸣,震耳欲聋,如巨浪排空,如泰山压顶,从那树顶上的星空直直劈下一道惊雷,伴着闪电,金光大作,闪灼人眼。 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期待的石头落荒而逃甚至嚎啕大哭的场面,竟然没有发生,相反,他们中有几个人吓得大哭不止。 只有石头低着头不敢睁眼,手里还紧紧攥着黑曜石。 金光过后,榕树灵不见了,只听“咔嚓”一声,巨大的树冠拦腰折断,掉落在一旁,溅起一阵尘土,刘殿宗吓得“哇”一声跑了,其余人也跟着刘殿宗疯一般地跑了,包括红鞋女孩张如意。 树冠倒下,星空闪现,只见断枝落叶之中,一个小小的背影,孓然站立,手中的黑曜石微微灼人,而他的心却冷到了冰点。 () 第42章 金花娘子 惊雷乍起,早惊动了观里的道众,元东真人带着数位长老赶到断树处,看到石头孤零零地站在残枝败叶当中,神情古怪,又联想到在路上遇到几个惊魂甫定的师侄,心里便明白了三分,回头对一个长老说道:“把那群小混账都找回来,带到朝天宫!” 大殿上,刘殿宗和他的小伙伴哭哭啼啼,没一会就全部招供,石头望着殿顶上描绘的的飞天仙女,一言不发。 穿着五颜六色云衣霞裳的仙女看着石头微笑,在头顶盘旋,飞个不停,石头多想她们停下来,哪怕一刹那也好。 元东真人站在台阶上,看着这群不争气的弟子,勃然大怒,吼道:“真是胡闹!目无观规!胆大妄为!” 站在一旁的元北真人是个胖子,护徒心切,连忙陪下笑脸劝道:“师兄消消气,不过是小孩子们开了个玩笑,不妨事,不妨事。” “玩笑?元北师弟,你觉得这是玩笑,我可不觉得,你那殿宗爱徒是要好好管教管教了!”元东真人冷冷说道。 元北真人故作严厉,原本弯腰的胖身子陡然站直,说道:“师兄教训的是,我今后一定严加管束!”又拿眼一瞥刘殿宗,刘殿宗会意,“噗通”跪倒,哀求道:“求师伯饶了我们这次吧!我们下次不敢了!” 元东真人也知道这些弟子并无恶意,只是顽皮的过分了些,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石头,问道:“石头师弟,你怎么样?身子有无大碍?” 石头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眼神空洞,木然而立,转而看着大殿上的玉柱,金龙蟠绕,怒目吐舌,石头多想金龙能像老狗癞子一样伏在自己脚下,由自己爱抚,摇尾晃脑,彼此为伴。 刘殿宗转而又向石头求情,“石头弟弟,对不起,我错了!” 其他人也哀告起来,张如意也吓哭了,粉泪双垂,花容失色,她的师父沧浪师太不在,无人替她做主。 元东真人看石头闭口不言,暗想,若不惩处这些惹祸精,日后传出去,被人笑话堂堂正一盟威教小家子气,便对刘殿宗等人怒道:“别哭了,先关你们紧闭,等观主回来,再按观规处罚你们,宋卫壮,把他们关到幽海堂,没有观主的命令,谁也别想出来!” 宋卫壮把他们拉的拉,扯的扯,都带出了殿,关进了僻静的幽海堂。 “石头师弟,刚才真是多有得罪,万望海涵。”元东真人向石头施了一礼,算是赔罪。 石头没有说话,在满殿人的目光中,默默地走出了殿门,回到厢房,石头关上门,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床上,蒙上被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所有人要作弄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我穿的衣服破旧吗?还是因为我没有父母,只有师父相依为命? 我,真的不该来这里吗? 师父,我好想你,我要回茅山,我不要待在这里。 石头哭得累了,昏昏沉沉地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到外面有人敲门,“石头啊,观主回来了,你快起来,观主要见你!” 石头从睡梦中醒来,头有点痛,揉揉眼睛,起来开门,夜色中,宋卫壮站在门外,一脸的焦急。 “石头啊,你怎么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你身子骨没事吧?这群顽皮鬼,真是不像话!“ 石头稳稳心神,说道:“我没事,宋师兄,带我去见观主吧。” 张真人应楼观派天机真人白玉蟾所邀,前去终南山论道,几日后,心事重重地回到观中,元东真人将茅山派石头前来送信并刘殿宗等弟子无故捉弄石头的事禀报了观主。 “有这等事,那棵老榕树早已修炼有年,如今怕是望灵之体,能引下九天玄雷,劈断灵体,这石头道法不浅啊。”张真人沉吟道。 元东真人点点头,又有点疑惑,道:“可是弟子观他眼中神采,并不是修炼多年的人,想必是有什么真宝防身,也说不定。” 张真人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茅山派果然不容小觑,才十年而已,就又出了这么一个奇才吗?” 元东真人暗自纳闷,师父为什么说又出了个?不过并未表现出来,向观主请示道:“师父,那刘殿宗他们?” “继续关禁闭,胆子太大,不好好教训他们,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乱子,这次已经连累了一个修炼多年的真灵,真是造孽!” “是。” “快去把这个石头找来,老夫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模样。” 朝阳宫大殿上,灯火通明。 “茅山弟子石头,拜见观主。”石头站在殿下,规规矩矩地深施一礼。 张真人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雷劈灵树的茅山弟子,差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穿的这般破烂且不说,眼神困倦,身形瘦弱,一点也不像道行高深的样子,难怪小弟子们要捉弄他了,雷劈灵树,恐怕是机缘凑巧吧? “好,好,石头,是从茅山来的?”张真人忍着乐,问道。 “是,我师父有书信呈上。”石头从破旧的褡裢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书信,上前递给张真人。 张真人接过信,嘴里还问道:“刘师弟最近可好?数年未见,老夫甚是想念他呢。” 石头略一怔,说道:“师父他,还行。” 张真人点点头,撕开信封,取出信读了一遍,呵呵笑道:“刘师弟还是这么客气,茅山派的符箓印信理应归还,这事当办。” 张真人把信收了,塞入袖内,对身旁的元东真人道:“元东,明日去道录司找左玄义,将茅山派的符箓印信取出,交给这位弟子,不得有误。” 元东道人点头领命。 石头总算松了一口气,明天就可以启程回茅山了,身子也舒坦了许多。 可没想到,回到厢房,石头躺在床上再次失眠,这次不是因为心魔,是肚子饿。 昏睡一天一夜之后,这会才发觉肚子饥饿难耐,石头起初想忍忍过去,但是事与愿违,肚子不争气地咕咕争鸣,再三宣告失败。 饥饿驱使石头溜出了厢房,四处寻找吃的,饭堂早已经大门紧闭,石头不熟悉路径,连翻墙也不会,躲在墙根下急得抓耳挠腮。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股果实的香味,顺着微风飘送到石头的鼻孔里,饥肠辘辘的石头食欲大动,肚子又叫了起来。 “好香!” 石头一乐,闻着香味,猫着腰沿着墙根一路寻过去,不知走了多久,不知不觉来到了后山,原来靠着院墙的边上,长着一棵高大的不知什么名字的树,果实的香味就是从这散发出来的。 从小在山中长大,爬树的本领自不必说,石头手脚并用,蹭几下就上了树,骑在树杈上,摘下一颗果子,在衣服上抹了几下,张嘴就啃,有些酸涩,像山楂的味道,勉强可以充饥。 吃了一会,总算有些饱了,石头舒服地打了个饱嗝,伸了个懒腰,不知什么时候,半轮月亮悄悄升上了东天,洒下昏黄的光影,石头想起巫蜍教给他的导引之法,可以吸食月光中的“帝流浆”,补充真气,便索性盘腿入定,呼吸吐纳,引浆入体。 红鞋女孩的脸庞又映入脑海,石头始终无法聚神,放弃了导引,望着月亮发起呆来,女孩的脸出现在了月亮里,笑靥如花,忽然,那句“小乞丐”伴着一阵凉风惊醒了石头的梦。 石头低声叹了一口气,正要下树,忽然听到耳旁响起“呼呼”两道风声,石头警觉起来,循声望去,只见一黄一黑,两道光影从朝阳宫方向飞出,掠过一座座殿顶,直飞落后山院墙外的草地上。 光影落地,黑者是观主张真人,一身黑色织金过肩太极锦袍,手执天师剑,一脸怒容,拦住对方去路,黄者是一个妙龄女子,穿着大黄织金状花圆领女衣,头罩面纱,身材婀娜有致,手里攥着一根金色花蕾锤。 “妖孽,你好大的胆子!又来观中偷袭!”张真人仗剑怒道。 “哼,本仙姑的胆子两百年前就这么大了,狗道士,你一天不还我的五郎,我百花谷金花娘子绝不会跟你善罢甘休。”黄衣女子的声音充满磁性,又带着气势。 “贼妖孽,你几次前来骚扰,老夫念在你修灵不易,不忍废你数年之功,你却不识好歹!屡次上门挑衅,真是岂有此理!” “哈哈哈哈!”金花娘子不但没领情,反而冷笑一阵,动了怒,“狗道士,你不要假仁假义,你贪图五郎的道术,害死五郎,拘了他的魂魄,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有做过?” 张真人冷笑一声,幽幽地道:“妖孽,好大的口气,我做过又如何,没做过又如何?凭你一个望灵,能奈我何?” 金花娘子大怒,飞在半空,擎起金色花蕾锤,朝张真人袭来。 “快还我的攀花五郎!” “贼妖孽,受死吧!” 张真人举剑来迎,两人一黄一黑,斗在一处,月光下,黑黄交缠,光影闪动,锤剑交碰,乒乓乱响,这里原本偏僻,离前殿太远,并没有惊动什么人。 两人斗了几十个回合,金花娘子道法略输一筹,力怯后退,念动咒语,身后掀起一阵狂风,一道黄光迸出,半空中祭出一个花朵状的法宝,八片花瓣,金光灿灿,鲜艳欲滴,猛然盛开,花蕾中有隐隐闪电,花苞未放,忽而完全盛开之后,忽地倒立,裹挟着闪电旋转着朝张真人飞来。 “金色波罗花!”张真人叫道,“怪不得你这么难缠,原来是株天竺异花。” 金花娘子冷笑一声,催动着金色波罗花来取道士性命,此花乃是天地灵种,炼成法器,威力无穷,鬼道横行,仙界难敌。 张真人不敢怠慢,仗着手中宝剑,手中掐罡决,口中念咒,脚踏北斗罡步,空中闪过一道金光,一列金字显现于空中,乃是龙虎山正一诛神符,迎着金色波罗花飞去。 两物撞在一起,甫一接触,随即发出炸雷一般的响声,一团金光盛开,金色波罗花明显不敌,花影暗淡了下去,而金符还在放光,驱动着金色波罗花急速逼去。 石头见识过正一诛神符的威力,情知不妙,心里为金花娘子捏了一把汗。 金花娘子早看在眼里,飞起手中的金色花蕾锤,朝张真人砸去,张真人见状,飞身躲避,哪知这只是金花娘子围魏救赵之计,那锤并未飞到,金花娘子趁张真人分神的空档,收起金色波罗花和花蕾锤,一道黄光,向西逃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妖孽,这次算你跑得快!”张真人骂骂咧咧,又啐了一口,也飞身回了前院。 夜晚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骑在树杈上的石头,吓得满头大汗,抱紧树干,半天不敢出声。 () 第43章 圣旨 厢房里,石头又是一夜难眠,脑子里回想着张真人和金花娘子打斗的画面,他虽然只粗通世事,但也能明显感到张真人说话的表情、打斗时的凶狠,和白天的和蔼可亲简直判若两人,还有那金花娘子按张真人所说本是鬼道之物,却看起来比张真人显得义正词严,善与恶,对与错,小小年纪的他一时分不清楚,还有她口口声声说的“攀花五郎”到底是谁? 石头年纪尚幼,哪里能想明白这许多,好不容易熬到雄鸡唱晓,天终于大亮,就等着元东真人交给他印信,他好告辞回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用罢早饭,石头早早来到朝天宫门口,在此等候消息,归心似箭,又不便张口催促,在门口低着头来回踱步,像一只急切出笼觅食的小鸡。 连太阳也仿佛慢了下来,这会才刚刚爬到与院墙一般高。 忽然,从观门口冲进来一个人,慌慌张张,边跑边喊:“观主,观主,山下有一队官府仪仗,朝山上来了!” 张真人听闻,从朝天宫出来,看来人正是宋卫壮,说道:“慌什么,看清楚没有,来人是谁?” 宋卫壮喘着气,道:“看着像,像是巡抚大人的仪仗,不过随从比以前的多,很奇怪。” 张真人闻言一笑,道:“官家的排场,只会多,不会少,你去吩咐道录司和各堂弟子,打开山门,准备下山列队迎接!” 张真人一声令下,凌云观全体弟子,除了关禁闭的之外,都忙着准备一应物品迎接官府的人。 部分弟子守在观口,其他人都出观门而去,连元东真人也慌不迭地下山去了,看起来已经把印信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朝廷大员上山事关凌云观的声誉前途,此刻谁又能顾及小小茅山派呢? 石头愣在了原地,万万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情,此刻凌云观如临大敌的阵势,把石头吓到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去哪里,这会他倒有点羡慕关禁闭的那些人了。 执事道人看石头穿得破旧太煞风景,人又呆头呆脑,木愣愣站在宫门口,万一冲撞了官员可不是小事,连忙指着石头道:“这位石头道友,今日凌云观有事,你不要站在宫门口,还是回厢房去略等一等吧。” 如小鸡般窘迫的石头好像得到了大赦,连忙飞快地回到了厢房,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念了声:“无量天尊,又走不了了。” 朝天宫燃起了檀香,香气缭绕,沁人心脾,倒是略微缓和了紧张的气氛。 张真人满面笑容,坐在上首左侧,右侧端坐的是江西巡抚周天襄,兼兵部左侍郎,官居二品,一身绯色官服,锦鸡补子,镶着三寸小独科花,他面容清瘦,短胡须,不苟言笑。 张真人一侧,依次坐着几位长老,鹤发松颜,道行高深,平常闭关修炼,从不出关见客,元东真人率领弟子站在后排,白色道袍、灰色道袍、紫色道袍蔚然一片,天下第一道观,凌云观气象果然不同凡响。 巡抚大人一侧,坐着一位镇守太监王臣,白净,瘦削,皇帝的宠臣,正直忠心,不同于阉党王敬,还有一位随从武官,守备刘颜朗,全副武装,锁子甲耀眼夺目,仗剑而立,真乃赳赳武夫,另两位穿着一般随从的官服,络腮胡须,面色微红,不知是何身份,更奇怪的是,随从人员中还有一位头戴毡笠帽,罩着黑纱的神秘人,站在人群中,不知什么来头,张真人早看在眼里,但是又不方便问。 大殿里的气氛很是微妙,双方都在装作不经意地观察对方,满面和气的脸上藏着一丝不安和戒备,特别是随从里竟然站着一个神秘人物,这在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知巡抚周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张真人颔首致歉。 “哎,张真人不必如此,老夫是有意不提前知会,免得惊动地方,扰动百姓。” “周大人如此关心黎民,爱惜民生,实是百姓之福。”张真人拍马屁的功夫也和道行一样深。 “张真人谬赞了。”周大人侃侃而谈。 “不知周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见教?”张真人决定开门见山。 “见教谈不上,倒是有件正事。” “请讲。” 周大人讲话锋一转,向太监王臣笑道,“王公公,咱们宣圣旨?” 王臣起身对周大人笑道:“你再不说,都快憋死咱家了!”他站直了身子,从怀中拿出一个黄布绢轴,朗声叫道:“凌云观张真人接旨!” 张真人慌忙跪倒在地,身后道人也都跪倒一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继承大统,国泰民安,河清海晏,不料国运猝变,三年旱涝,黎民流离,苍生嗟叹,兹有凌云观张真人道德高深,法力广大,擢请吉日,祭祀皇天,保国安民,祈福消灾,超度亡魂,以示皇恩浩荡,体恤民情,钦此!” 王公公独有的悠扬的尾音过后,将圣旨一合,张真人从五体投地跪拜中抬起身子,恭敬地伸出双手接过圣旨,“凌云观张真人接旨。” 厢房里。 石头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不知道前殿发生了什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为难。 晚斋的钟声响了,石头开门出去,没想到宋卫壮端着一盘子素菜、一碗米饭正走到门口。 “石头,我就知道你还待在厢房里,我把晚斋给你端来了,前殿里人太多了,乱哄哄的,都在忙着伺候巡抚大人,你还是不要去了,你就在这吃吧,等下我叫人来收拾。” 石头感激地施了一礼,“多谢宋师兄了,这几天真麻烦你了。” “没事,都是修行之人,再说你在这儿是客人,又比我年纪小,我理应照顾你,你快趁热吃吧。” 石头还真是饿了,埋头吃起饭来,宋卫壮趁这个机会,躲在厢房里偷会懒,便在石头身旁坐下,看着石头津津有味地吃饭,他自幼便被送到凌云观出家,身世一概不知,在凌云观既是弟子也是杂役,虽也拜了观中一个长老为师,因为资质鲁钝,也没学到真本事,自然得不到观中弟子的青睐,自那日石头受辱之后,刘殿宗等人受到处罚,他反而心里很有些解气,对石头既同情又欣赏。 “慢点吃,不着急。” 石头忽地想起来一件事,便鼓着塞满食物的腮帮子道:“宋师兄,来的人是谁啊?” “哦,是江西巡抚周天襄周大人和王臣王公公,奉了当今皇上圣旨,明日要在观里举行罗天大醮,祭祀皇天,超度亡魂。” “就是做法事?”石头眨着眼睛道。 “对,对,就是做法事,不过可不是普通的法事。”宋卫壮看石头不信,加重了语气,“明天做的罗天大醮,张真人要施法招引四方的孤魂野鬼,用经文超度他们轮回往生,做一场大法事。” “我会念《无量度人经》,我可以帮忙的。”石头吃完了饭,擦了擦嘴。 宋卫壮听完一乐,郑重告诫石头说:“明天的醮坛,会有百鬼聚集,道行不高的人容易被怨鬼附身,阳尽而死,连我都不能前去观看,只有元东真人他们才能去,几位长老还要保护周大人和王公公,你还是别去添乱了。” 石头“哦”了一声,算是回应宋卫壮的告诫。 朝天宫侧殿,灯火幽暗。 张真人坐在上首,元东真人、元南真人在阶下抄手站定。 “师父,斋醮所需之物已经备齐,请师父过目。”元东真人呈上一个册子,张真人接到手中,略微翻阅,即物归原主。 元南真人个子瘦高,白净面皮,没有胡须,极为机灵,看师父有些不悦,欠身道:“所需之物已经备齐,师父为何还愁眉不展,难道是嫌徒弟办事不力?请师父明示。” 张真人摇摇头,道:“徒弟辛苦了,所需物品均已齐备,只是——”他略微沉吟,抬眼看了一眼敞开的殿门。 元南真人会意,转身来到殿门外,左右看了一回,回身把门合上,又回到师父跟前。 张真人这才接着说道:“只是这次周大人带的随从可不一般,我们要小心提防,天地灵根,维系天下苍生,蕴含无尽灵力,历代祖师遗训,不容有失。” 元东真人和云南真人这才恍然大悟,对望了一眼,元东真人道:“师父果然观察入微,深谋远虑,徒弟回想起来,那随从之中,确有一个罩着黑纱的神秘人物,看他的举止,神秘莫测,不知有何目的。” 元南道人也说道:“师父莫怕,天地灵根有六丁石保护,坚不可摧,又日夜有人守护,谅那些邪魔外道也没办法。”元东真人附和了一句。 “希望只是为师多虑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吩咐观中弟子,近日要严加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必须马上报告,否则按观规处置。”张真人重重地说道。 () 第44章 怨鬼聚集 醮坛,四周高高竖起的法旗迎风招展,法铃叮当作响。 法台上,摆着三牲贡品,牛猪羊的头颅,点着粗大的檀香,供着三清神像,太清之主太上老君,玉清之主元始天尊,上清之主灵宝天尊,法相庄严,千百年来,以不变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人间兴衰治乱,轮回交替。 周大人和王公公坐在法台正北,搭着遮阳棚,由四位长老护卫着,守备刘颜朗和几位兵丁坐在后面,其他随从坐在另外一边,其中就有那位神秘人,依然还是头戴毡笠帽,黑纱遮面。 元东真人和元南真人坐在另一边,紧张地看着师父在台上作法。 日光下,张真人一身金色道袍,光彩耀人,头戴天师冠,脚踏仙云履,宛如大罗真仙,手中擎着那把凌云观镇观之宝乌龙宝剑,手中结召印,足下踏北方玄武斗牛之步,朱砂书符,净水喷剑,剑穿黄符,拿手一点,黄符燃起,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玄宗,万气之根。 广修万劫,征吾神通。 三界内外,唯吾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包罗天地,育养群生。 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鬼妖灭爽,灵怪亡形。 元梵恢漠,幽寂度人。 三界侍轩,群鬼束手。 琳琅振响,十方肃清。 河海静默,山岳吞烟。 万灵镇伏,召集群仙。 天无秽氛,地无妖尘。 上消天灾,保镇帝王。 下禳毒害,以度黎民。 急急如律令! 念完咒语,张真人一挥宝剑,一道金光,无数游魂呼啸着从四方聚来,往生而去。 果然好道法! 台下的人众,看到张真人道法高强,斋醮之术,驾轻就熟,隐隐有仙家风范,无不暗自赞叹,钦佩不已。 凌云观徒众面上皆有喜色。 包括躲在一边偷偷观看的石头,石头自小跟着师父刘古泉在茅山脚下句容城为亡者超度念经,也不知经历多少斋醮,念过多少经文,听宋卫壮说罗天大醮如何盛况,便按捺不下好奇心,趁着把门道人不注意,偷偷地溜到了一处廊檐下,正靠着周大人、王公公坐处,躲在一个廊柱边,观看张真人做法的风采,不禁也为张真人的高强道法折服,暗自喝彩。 张真人心中暗自得意,抖擞精神,做法的身段也更加卖力。 忽然,从西南方起了一阵阴风,乌云流墨一般遮住了日光,似有隐隐的咆哮声传来,一阵寒意掠过所有人的身体。 游魂归来,怨鬼聚集。 阴风忽地刮到面前,寒意侵人,法旗摇摆,法铃乱响,似有无数孤魂野鬼,裹挟在风里,在醮坛上盘旋,围着张真人横冲直撞,伸出尖爪,张开血口,咆哮嘶吼,张真人没有防备,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挥剑格挡,疲于应付。 周大人和王公公看此情形,不免有些诧异,对望一眼,没有说话,王公公眼角的余光瞄向蒙黑纱的神秘人,颇有些嫌弃之色。 凌云观弟子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万一观主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就全完了! 张真人暗叫一声不好,往日斋醮,并无这等鬼物作祟,怎么今日偏有这等阴风,奔老夫而来,想必有人使邪术拘了鬼物来故意捣乱! 他也不作声,将乌龙宝剑一挥,手中掐罡决,脚下踏七星位,书下一道正一诛神符,镇伏众鬼。 金光一闪,符到处,众鬼急忙闪避,躲避不及者便被诛神符击得灰飞烟灭,不得超生。 阴风被金符冲散,随即化作无数团鬼雾,分散开来,在醮坛上乱转乱撞,金符追赶不及,鬼势大盛,卷土重来。 四位长老见势头不好,如果醮坛上有什么意外发生,那凌云观几百年的道门威望将毁于一旦,便起身离座,向周大人和王公公道:“大人、公公稍安,贫道失陪,前去为观主护法。” 周大人点点头,王公公轻声道:“真人请便,请便。” 四位长老急速来到醮坛左右,掐决,念咒,步斗,书符,四道金符冉冉飞起,将那鬼雾逐个击破,顺势合围,欲聚而歼之。 眼看阴风鬼雾要被五道金符镇伏,几团鬼雾忽然钻了空子,在空中打了个转,融为一团,急速朝周大人和王公公而来,阴风扑面,迷人耳眼,寒气透骨,几位长老早已离座,这边在座的都是不通道法之人,武官刘颜朗拔剑迎上,命令随身的兵丁:“保护大人!” 鬼雾虽垂死挣扎,余威尚在,掠过兵丁身旁,一阵寒意袭来,兵丁虽勇猛,终究是凡人,阳气眨眼被鬼雾销蚀散尽,倒地而亡,刘颜朗仗着一身正气,挥剑劈空,也被鬼雾一迷,头晕眼花,脚软手麻,倒在地上动弹不得,鬼雾嘶吼一声,朝王公公飞去,只因王公公身上阴气重,而周大人是朝廷命官,上有天鸾星召护,鬼神本有所忌讳。 张真人和四位长老正在驱动金符,合力镇伏阴风中余下的怨鬼,无暇分身,其他真人虽然看在眼里,但是隔着醮坛,不及救援,眼看着大太监王臣,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以忠义名动朝野,就要死在眼前,光天化日死于怨鬼之手,还是死在为皇天祈福的醮坛前,凌云观数百年基业恐怕要大江东去,就此作罢。 王公公吓得脸色惨白,双手胡乱挡在面前,蜷缩着身子,一时又无处可躲,嘴里尖叫着:“快来人救救咱家!救命!” 凌云观弟子心虽有余,实在来不及,个个瞠目乍舌,惊恐不已,张真人闻声大惊,急忙跳下醮坛,来赶鬼雾,但是为时已晚。 鬼雾发出一声咆哮,如饿虎出笼,如惊龙离水,直直扑向王公公,王公公死到临头,闭眼大叫:“救命啊!” 正在这个时候,躲在廊柱边的小石头全看在眼里,他也感到害怕,下意识又攥起黑曜石。 看到一团狰狞的鬼雾朝王公公飞去,他攥着黑曜石的手感到有些发烫,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他,突然从廊柱后蹿了出来,两步扑到王公公面前,用身子挡住了吓得瘫倒的公公,伸出右手,猛地一挡,只听一声雷鸣,从那乌云之上的天空,伴着一道金光,劈下一道惊雷,鬼雾应声而消,魂飞魄散,化为飞灰。 王公公听到眼前一声炸雷,睁眼看时,只见一个小小道童,身形矮小,破衣烂衫,背着一个旧褡裢,背对着自己站在面前,低着头,举着右手,握着一块黑石,金光淡淡,鬼雾早已没了踪影。 劫后余生,王公公一把抱住了石头,嗓音颤抖,说出了一句话:“小道童,你救了咱家,咱家欠你一条命啊!” () 第45章 西域和尚 朝天宫,众人正襟危坐。 张真人率领徒众深施一礼,道:“凌云观保护不周,让大人受惊了!” 周大人摆摆手,轻声道:“幽冥之事,本属难测,张真人道法高强,本官由衷钦佩。” 张真人又转向王公公,道:“请公公恕罪!” 王公公受那一吓,确是心有余悸,脸上颇有责难之色,却也没有发作,道:“罢了,罢了,咱家也不计较了,多亏了这位小道童。”他手里牵着石头,石头木然地站在他身旁,“这位道童,还没请教?” 石头抬眼看看公公,低声道:“请教什么?” 王公公哈哈一笑,朝众人说道:“果然是个实诚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是这观中弟子吗?”公公看他穿着打扮和其他道士截然不同,故有此一问。 石头这才明白,说道:“我啊,我叫石头,是从茅山来的。”便把奉师命前来送信,索要印信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啊。”王公公恍然大悟,回头对张真人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气说道:“张真人,这石头说的可是真的?” 张真人连忙应道:“是,是真的。” 王公公眯起眼睛,扫了一眼凌云观众人,语调里略带着讽刺,“张真人,咱家做主,这茅山派的符箓印信,还是快快给了石头吧,还有,道录司统领天下道门,你看你们凌云观弟子个个绫罗绸缎,袍是袍,鞋是鞋,你们再看看石头,哪里像个修道之人,快备一件素净衣服,与咱家的救命恩人换了吧。” 周大人略微一笑,低头饮茶,凌云观徒众看看自己身上的冠袍履带,脸皮薄的也感到有些惭愧。 张真人慌忙叫元东真人去办,不一会,元东真人把印信带来,当众交给石头,又带来一件白色织锦道袍,一双禳边葛布鞋,把石头带到后堂换上。 王公公看到换完衣服的石头,从后堂出来,连连招呼,“石头,快来坐咱家这,你看这衣服一换,精神多了,果然是一表人才,你也不要着急回茅山,你这两天陪陪咱家,咱家的胆被那团鬼雾吓破了!你在咱家身边,咱家才放心!” 石头一身新衣,踩着新鞋,来到王公公身边,旧衣服、鞋子放在旧褡裢里,他收好了印信,又欢喜还没到过年就有了新衣服,向王公公道谢,王公公乐了一声,分出一半座位让给石头,石头本身瘦小,也不显得拥挤。 石头本打算收了印信就要辞行,但现在看到自己在这凌云观的情形有些不同了,既然已经拿到印信,也不必担心众人会嘲笑他,石头的好奇心又强了起来,想要看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凌云观上上下下,看到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小石头,此刻竟然成了王公公的座上宾,地位飙升,心里都有点不服气。 张真人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他向周大人一拱手,道:“老夫作法出乱,本是道法不精,但老夫有一事不明,请大人指教。” 周大人“哦”了一声,“真人但讲无妨。” 张真人借机发难,正色说道:“罗天大醮,敬天畏地,作法之时,最需心诚志坚,不容杂念,但这次行醮之时,老夫看法台之下,隐隐有异色,出自大人随从队伍里,这才乱了阵脚,老夫斗胆问一句,大人的随从之中,是否有非中土之人?” 周大人呵呵一笑,和王公公对望了一眼,王公公点点头,却不开口,周大人只好说道:“张真人好眼力,实话说,这次上山,我还带了一道皇上的口谕,这随从里有皇上派来的九位番僧,前来礼道问法。” 番僧!张真人心里一惊,脑海里瞬间涌起一堆关于番僧的记忆片段。 番僧来自西域,虽是佛门,却修行异术,诡异莫测,且长期窥视中土道门,数百年间,数十位道行高深的番僧,前来中土问法,说是问法,其实借故交手切磋,番僧异术凶狠诡异,形同鬼道,和中土道门交手无数次,败多胜少,凌云观也遭遇过数次番僧登门问法,欲肆机盗走天地灵根,断了中土道门根基,但均被历代祖师击败,铩羽而归。上任观主王耀宗也曾击败过一位番僧呼立弉,张真人在旁亲眼观战,那场战斗虽然有惊无险,但是师父王耀宗深知番僧不会善罢甘休,事后一再叮嘱小心提防番僧,张真人故对番僧格外警惕。 凌云观的弟子们也都有些紧张,交头接耳,除了几位长老曾见过番僧,其余徒弟只听过番僧的恶劣事迹,却从没有见过面,更别提交手了。 张真人暗骂一声,冷静地说道:“那就请大师现身吧。” 果然,在周大人的随从队伍里,有八位随从官员脱去官服,其中包括之前坐在王公公下首的那两位,露出一直穿在里面的红褐色粗布僧袍,摘去官帽,戴上鸡冠一样的喇嘛帽,朗声念道:“唵嘛呢叭弥吽!” 这是番僧的佛号,张真人确信来人是番僧无疑,汉传佛教的佛号是“南无阿弥陀佛。” 石头看了一眼番僧,他们生得有些面恶,脸色微红,手中各攥着一串血红色佛珠。 张真人也注意到红色佛珠,那不是普通的檀木念珠,而是以修道者的鲜血喂食七次,又熏过龙诞香,经过咒语加持,变成了一件嗜血通灵的法宝,圣血珠,威力惊人,乃是番僧人手一件的灵物。 张真人暗暗吃惊,冲几位番僧施了一礼,道:“几位大师远道而来,老夫有失礼数,还望大师海涵。” 其中一位番僧,矮壮,圆脸,无须,似是个小头目,双手合十,道:“张真人恕罪,贫僧达寿和几位师弟多有得罪,因奉皇上旨意,特来瞻仰真人风采,果然大开眼界,实在获益良多。” “大师过谦了。”张真人注意到那个黑纱罩面的神秘人并未像其他人一样露出真面目,便诧异道:“不知这位大师为何还不肯显露尊容?” 达寿再施礼道,“师弟达炆路上受了风寒,身体欠安,不能见风,不便之处,还望真人见谅。”神秘人还咳嗽了两声,似在配合掩饰。 张真人心里明白,不露声色,道:“无妨,待稍后老夫让徒弟熬制一罐“散风汤”,为大师疗养贵体。” 达寿连忙道谢。 张真人让道:“达寿大师,请上座。” 达寿也不谦让,走上前来,挨着王公公坐下。 “不知几位大师光临鄙观,究竟所为何事?肯定不只是瞻仰斋醮这么简单吧。”张真人笑道,说完看了一眼周大人。 达寿神秘一笑,没有回话,倒是周大人开口道:“不错,张真人神机妙算,本官佩服,这次九位大师随本官上山,除了斋醮,还有件小事,烦张真人玉成。” 张真人慌忙道:“既是奉皇上旨意,又有大人在上,老夫自当应允,但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 第46章 比试 周大人还未开口,王公公抢话道:“嗨,咱家直说了吧,前几天吧,皇上在永寿宫召见了番僧帝师八思麻,论起天下道门,修道炼真,帝师夸下海口,说啊,天下道法虽多,但能超脱返俗者,唯有西域佛法,可以度人脱苦,其余不过旁门左道尔。”王公公转头向达寿确认,“帝师可是如此说的?” 达寿大方地承认道:“公公记性真好,家师的确如此说过。” 张真人一惊,当年师父的手下败将之一,八思麻,没想到已经贵为国师,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王公公继续说道:“帝师还说,所畏中土道门者,只有一本奇书《录鬼簿》,其书记载异典甚多,乃是世间罕闻,皇上若能得此书,可得修炼真法,飞升仙界。” 达寿听到《录鬼簿》,眼睛一亮,旋即又暗淡下去,被石头看在眼中。 张真人心中不免怒火顿起,但对王公公毕恭毕敬地说道:“公公有所不知,奇书《录鬼簿》实有,乃是道门第一奇书,却不轻易在人间出现。”朝周大人一拱手,“大人,请恕老夫妄言之罪。” 周大人也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自然不会等闲视之,“张真人道通天地,但说无妨,本官洗耳恭听。” 张真人方才继续说道:“前日老夫在楼观派论道,天机真人白玉蟾精通紫微斗数,据他言,数年之内,天地将有大变,罗睺星下凡应劫,而《录鬼簿》也将重现人间,到那时,如果老夫有缘得到,一定面呈皇上。” 周大人点点头,达寿听完,眼珠子滴溜乱转,似乎在暗暗揣摩张真人的话。 王公公说道:“这倒无妨,天道昌隆,也不怕什么大变小变,只是皇上平素崇敬三清,笃信道门,闻听此言,便有些不悦,降下一道谕旨,命咱家和周大人秘密带领九位帝师弟子前来龙虎山,你们这号称天下第一道观,所以,皇上的意思是,你们啊略略比试一下道法,看看是否如帝师所说,中土道门不过旁门左道尔。” 张真人闻言,心中踌躇,暗想番僧是有备而来,而凌云观自己之下,实力最强的周无宜和沧浪师太却都不在观中,周无宜漂泊无定,浪迹四海,一时半会寻不到踪迹,而沧浪师太去了灵宝派和掌门莫月鼎的师妹凤孤春论道,才走三日,短期之内,也不会回来,靠观中的几位长老和弟子,怕是凶多吉少。 只是皇命难违。 “哦,好,切磋论道,本是道门常事,既然大师有此雅兴,老夫自当奉陪。”张真人答应道。 “好,今日真人行醮疲累,早日歇息,本官做主,明日正午,咱们朝天宫论道一番,如何?” 达寿双手合十,道:“贫僧愿听吩咐。” “多谢大人厚意。”张真人也施了一礼。 厢房。 石头躺在床上,似睡未睡。 他还在回想着白天的所见所闻,他明显感到几位番僧来者不善,似乎要有一场大战发生,不知道凌云观是否能取胜,张真人说的《录鬼簿》和师父巫蜍说的是同一部书么?为什么天地会有大变?罗睺星下凡是什么意思呢? 想不明白,没有答案。 正在迷迷糊糊,他又想起张如意的笑脸来,穿着白衣、红鞋,羞红着脸,于是石头带着甜甜的笑意睡着了。 幽海堂。 关禁闭的地方虽然简陋,但是住宿条件比石头还是强多了,男女分间,不仅雕木床铺宽大,帐幔豪侈,而且铺着香软的丝绵被卧,还有黄梨木书台、饭桌、矮凳。 张如意抱着膝盖,坐在床沿发呆,看着月光从窗棂间一寸一寸移开,一同被罚紧闭的两个女孩已经睡熟了。 这两天,如意想到那个被他们捉弄的石头,心里总有一丝愧疚,她出生时家里遭难,父母下落不明,跟着瘸腿的爷爷流浪,六岁时爷爷染病去世,孤独无靠的小如意,在山脚下偶遇沧浪师太,被沧浪师太带回山上,想想以前自己的经历,怕比石头还要狼狈得多,又如何能嘲笑戏弄石头? 想到去世的亲人,这些年音讯全无的父母,如意两行清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如意,如意。”窗外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拭去眼泪,下床走到窗边,隔着窗子,看到对面的禁闭室里,刘殿宗正对着窗子喊她。 “怎么了,师兄?” “没事,我睡不着,看看你睡没,怎么,你哭了?” “没,我刚要睡。” “如意别哭,都是那个石头害的,等我出去了,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 “没有,师兄,不要再为难他了。” “那你笑一下,你笑了,我就不为难他。” 如意扬起嘴角,花蕾般的笑脸短暂的开放,一如含羞草,随即羞红了脸。 刘殿宗心满意足,道:“看在如意的面子上,我放他一马,倒便宜了他!” 密室。 “南霁云,想不到你那废物师弟,竟然收了一个资质不错的徒弟。手里也不知有什么法宝,今日要不是他出手,恐怕凌云观就要大祸临头了。” 观主张真人坐在蒲团上,对着陶罐说道,嘴角带着阴险的笑。 “收徒弟?那他又怎么会来这里?”陶罐里的声音虽然瓮声瓮气,但还是能听出关切之意。 张真人便把石头前来送信索要茅山印信,后来又如何救了王公公的事情,慢慢说了一遍,临末,还自问一句:“茅山派难道真的气数未尽吗?” “哼,张四满,你休想断了茅山的香火,我警告你,你不要伤害石头,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哈,南霁云,你以为你还是茅山掌门吗?”张真人狞笑了一阵,“你连鬼都做不了,那个金花娘子想救你,简直是做梦!” “金花娘子?她?!还在找我吗?!我南霁云这辈子犯的最大错误就是看错了你,张四满,你好狠毒!”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谁让你道法精深,谁让你和老夫的师弟周无宜交好,论道法,老夫只服你,老夫虽然只领悟了《云笈七笺》两成的道法,却能达到今日的境界。” 陶罐沉默了一阵,语调平静地说道:“张四满,你不能伤害石头。” 张真人笑道:“老夫自然不会出手,不过明日番僧论道,如果石头和番僧切磋道法,番僧会不会伤害他,老夫可不敢保证!” “卑鄙!” () 第47章 借刀杀人 旭日初升,晨雾渐消。 为了这次汉番论道,朝阳宫门外特意搭起了一个法台,离地三尺,四周并无防护,张真人和周大人、王公公坐在宫门口的看台上,石头站在王公公身边,番僧和道人都坐在法台之下,其余人都围在边上观看,守备刘颜朗受伤之后,服下观中的还魂汤,已经有所好转。 执事道人上台请示了周大人、王公公和张真人,这才高声宣布道:“奉皇上旨意,今日凌云观和西域喀伽寺大师切磋道法,弘扬汉番友好,增进彼此修为,虽定输赢,但点到为止,切勿伤了和气,切磋分为三场,第一场,元东真人对达基大师。” 石头听宋卫壮说过元东真人,他深得张真人的真传,道法精深,这一场凌云观应该稳稳拿下。 达基大师生得其貌不扬,身材矮小,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话,飞身上了法台,向站在对面的元东真人双手合十,施了一礼,道:“贫僧讨教了,请真人出招!” 元东真人神采奕奕,还礼道:“请大师赐教。” 说罢,两人迈步往前,达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佛家法器手摇铃,闪着古铜色金属光芒,细把,大口,雕着兽头凤纹,迎风一晃,“叮铃铃”,铃身增大了三倍,变成一把威风凛凛的武器,抄在手中,向元东真人袭来。 聚魂铃!夺人魂魄于无形,张真人认得此宝,数年前,番僧八四麻曾用此宝与师父交手,但被师父击败,想不到此物到了达基手中,又重新在中土出现。 元东真人见状,也不慌张,手里早抓出一把天师剑,这剑名唤“侍魄”,乃是取天地灵根下的灵石锻造而成,奇锋怪刃,闪着寒冰一般的光芒,侍魄宝剑,未尝败绩,在凌云观的地位仅次于乌龙宝剑。 聚魂铃飞到,侍魄剑迎上。 一个叮铃乱响藏杀机,一个光芒闪烁破机锋。 聚魂铃,金色光芒舞秋风。 侍魄剑,寒气逼人耀日光。 一铃一剑,斗了数十回合,未分胜负。 台下的人都屏住呼吸,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双方的下一个动作。 石头也紧张地攥住了黑石头,隐隐为元东真人担心。 台上的两人各退一步,达基盘腿坐下,头顶的聚魂铃大放异彩,又增大一倍,不断摇动着。 “叮铃铃” 聚魂铃发出一阵阵急促的铃声,铃声撩动着所有人的神经线,不一会,就变得刺耳难耐,除了张真人和几位长老,道法深厚不受影响之外,在场的人都捂住了耳朵,有人忍不住开始骂街,诅咒这番僧生儿子没**,如果他会娶妻生子的话。 石头感到一阵眩晕,从铃声中听出了一股凶猛的杀气。 元东真人离这聚魂铃最近,受铃音影响最大,他知道这铃音暗含法力,不断扰乱他的心神,使他头晕目眩,无法聚神发力,这样下去,法败事小,自己魂魄还会被收走,性命休矣。 元东真人毕竟道法高强,他忍着难受,提剑割破了自己左手中指,将血滴在剑身之上,手中掐风决,念咒,踏罡步,叫声:“起!” 那侍魄剑见血则灵,周身寒光大放,只见元东真人头顶起了一阵旋风,直直地从地上抟飞而起,上接晴天,下连法台,呼呼风声,吹得元东道人衣袂飞扬,侍魄剑横身飞入旋风,随着旋风急速旋转,朝聚魂铃飞去。 “天罡风!”达基凝眉道,也不迟疑,驱动着聚魂铃来迎。 旋风裹着寒光闪闪的侍魄剑,直直撞向了发出诡异铃音的聚魂铃。 “叮铃铃!” “呼呼呼!” 只听一声闷响,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两物旋即分开,聚魂铃变为原来大小,落入达基手中,旋风也渐渐消散,侍魄剑回到主人手中,寒光不再。 “哇!”两人几乎同时,各吐了一口鲜血,血溅法台。 看来刚才的交手,两个人都没有保留实力,法力相当,都重创了对手,但自己也受了重伤。 张真人脸上一阵苦涩,最得意的弟子竟然开局不利,这实在是出乎意料,看来今日难免一场恶战了。 周大人面上也有些不悦,道:“想不到,番僧的法力如此高强,怪不得帝师如此夸口了。” 张真人听在耳中,心里总不舒服,道:“大人恕罪,是老夫轻敌了。” 王公公解围道:“要咱家说啊,还有两场呢,还有机会。” 石头不知道元东真人伤情如何,心里有些替他惋惜。 双方都被人搀扶下去,执事道人宣布道:“第一场平局,第二场,由致远真人对达寿大师。” 致远真人飞身上了法台,他一身紫色织金过肩太极图道袍,须发洁白,手执鹿尾拂尘,昂然而立,颇有些遗世独立的仙人风姿。 “这位致远真人,是凌云观几位德高望重的真人之一,是老夫的师叔,道法修为已在真君境第一层。”张真人向周大人介绍道。 达寿也跃上了法台,施礼道:“贫僧修为不高,还望真人手下留情。” 致远真人呵呵笑道:“彼此,彼此。” 达寿嘴角扬起奸笑,向前踏出一步,身子一弓,双手合十,口中念咒,身后起了一阵阴风,一个血红色布幡祭在空中,布幡上画着无数狰狞的怪物和神秘附号,阴风鼓荡,寒气刺骨,吹得台下的人都忍不住抱住肩膀摩挲。 张真人又吃了一惊,这是西域七宝之一,降魔幡,乃是以吸取鬼道之物的鬼气妖灵修炼而成,极具煞气,神佛难敌,怎么也会在这里出现?他越想越害怕,背后冷汗直冒。 降魔幡鬼气极盛,阴风森森,从达寿身后飞出,裹挟着无数九幽怨鬼、十方妖怪,发出阵阵惊人心魄的嚎叫声,笼着一团黑雾,朝致远道人飞涌而来,大有一举吞噬之势。 王公公看到鬼雾,上次遇袭作下了病根,连忙拽着身旁石头的胳膊,“石头,你快保护咱家,咱家可不敢看这团东西。” 石头手里攥着黑曜石,点点头,“我也害怕。” 张真人看到这阴气逼人的鬼雾,心里也明白了八分,斋醮当日的阴风鬼雾,想必就是这达寿使的阴招,不由得愤怒地瞪了达寿一眼。 致远道人也认出这是降魔幡,不禁暗自吃惊,一扬拂尘,手中掐罡决,脚踏二十八宿东方青龙宿星位,飞身而起,舞动拂尘,使出平生法力,书下一道金光大符。 金符的一列大字在空中闪闪发光,放出令人感到温暖的颜色,形成一道光幕,遮在致远真人面前,那降魔幡势不可挡,黑雾重重,嘶吼咆哮,向光幕冲来。 黑雾势大,像一头发狂的猛兽,扑向束缚它的牢笼,降魔幡重重撞在光幕上,光幕闪烁,只听一声嘶吼,从光幕中应声飞出一个青色的龙头,巨齿长舌,双目如火,吼声如雷,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向降魔幡,降魔幡顿时大乱,鬼气四散,阴风消退。 青龙现身,台下所有人都惊呆了,周大人和王公公脸上一阵欣慰,张真人心里想道,早年降魔幡在中土横行无敌手,直到华阳真人陶弘景以坐下青龙破之,故此,破降魔幡必用青龙,致远真人幸亏知道这点,想到这,他心里一阵窃喜,但脸上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道,“区区青龙符而已。” 达寿见降魔幡要败,宁死不退,仍然强行驱动,和青龙对抗,龙头撕咬了一番,降魔幡气势大减,用不了多久,就得幡毁人亡。 致远真人心念切磋道法,点到为止,不愿取其性命,便暗中减了金符法力,以便留个台阶给达寿下,免得伤了双方和气,周大人那里不好交待。 哪知道这达寿只为取胜,不顾生死,硬是逼迫降魔幡向前压制青龙符,青龙法力减弱,也不能重创降魔幡,双方陷入胶着状态,达寿诡计多端,念动咒语,忽然降魔幡背后飞起一面小幡,脱离了大幡,猛地突破了光幕,那青龙回顾不暇,被它钻了空子。 致远道人见状大惊,小幡扑面而来,他只得挥动拂尘抵挡。 见小幡得手,达寿当即催动大幡向前加紧进攻,青龙嘶吼一声,和大幡对峙着。 周大人和王公公同时向张真人望去,张真人一时语塞,说道:“这怕是传说中的子母幡,老夫也是第一次见。”台下的凌云观弟子一阵骚动,都在为致远真人担忧。 石头见降魔幡甚是凶恶,心里一阵紧张,握着黑曜石的手心感到一阵发烫。 () 第48章 神獒棍 那降魔幡变成了子母幡,一大一小,子幡终于突破了防守,放出一团鬼雾,击中了致远真人,而致远真人也在同时,催动青龙,重伤了母幡,达寿知道再战下去,自己也无法取胜,不如趁此机会,及早停手。 达寿后退一步,将子母幡撤回,收起法力,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唵嘛呢叭弥吽!真人法力高强,贫僧领教了!” 致远真人也收起金符,一甩拂尘,单手行礼,他被子幡击中,受伤不轻,故意忍着伤情,朗声道:“西域奇术,果然名不虚传,贫道受教了!” 执事道人登台,无奈地宣布道:“第二场还是平局,第三场,呃,第三场我们凌云观要派谁来?” 凌云观弟子鸦雀无声,只听张真人淡淡道:“大人,今日论道,乃是汉番切磋,不能全由凌云观代表中土道门,否则日后传出去,怕这道门之中起非议,说凌云观欺负同道,恃强凌弱。” 周大人不解道:“那依真人之见,应当如何?” 张真人扫了一眼站在王公公身旁的石头,笑道:“现观中就有一位茅山上清派的传人,赵石头,他虽年纪轻轻,但是道法高强,前日顽徒冒犯,石头雷劈灵树,斋醮之日,又击破鬼雾,救下公公,此时正可以和番僧比试一番,一可扬我中土道门之威,二也可以替茅山派传名,以示凌云观并无欺侮同道之意。” 周大人迟疑了一下,“这——”看了一眼王公公,王公公一脸的不屑,心想,不知这老道安的什么心,这不是要这石头去送死吗? “张真人虽然说得有道理,但是咱家觉得啊,比试道法,也要看个年长年幼,石头虽然有些造化,但是毕竟年纪小啊,不过是个孩子,上台比试,怕是有些不妥。”王公公回绝道。 石头早听到了张真人的话,心里一阵不安,没有说话。 张真人笑道:“公公有所不知,切磋道法,是不分长幼的。” 王公公还是不肯松口,他虽然在宫中多年,又曾担任司礼监大太监,见惯了无数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但是对石头这孩子,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双方僵持不下,周大人只好出面调解,道:“二位不要争了,你们所讲,本官自然明白,不如我们问问石头的意见,他若不肯上台,凌云观再派人就是,如若他肯,那公公也不用争执,论道而已,想来也不会伤及性命!” 双方表示同意,王公公站起身来,郑重地对石头说道:“石头,你不要怕,有咱家在这,咱家替你做主,你如果不肯上台,谁也不能强逼你,你说句话?” 石头紧张极了,低着头,害怕上台丢师父的脸,不上台又觉得更丢脸,手心冒汗,黑曜石越发滚烫。 “石头,你告诉咱家,愿不愿意上台?”王公公的语调温和了许多。 石头终于低低地发了声,道:“愿,愿意。”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完,石头心里害怕得就后悔了。 王公公叹了一口气,坐回位子上,张真人心里松了一口气,朝执事道人挥挥手。 执事道人在台上站了半日,终于可以宣布了,“第三场,茅山派赵石头对达勐大师!” 达勐大师身高体壮,面色红润,方脸阔口,飞身落在法台上,震得法台一阵晃动。 石头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从看台跑下,顺着台阶上了法台。 台下的人都感到好笑,这茅山派的石头连飞升举步都不会,竟然还敢挑战西域番僧,真是不要命了!宋卫壮站在人群中,听到石头的名字,还不相信,直到看到石头的矮小身影,才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达勐大师合掌行礼,道:“小师傅,多有得罪!” 石头也不会客套,心里念声祖师保佑,低着头,道:“来吧!” 张真人心里一阵得意,这场输赢他无所谓,他只要番僧出手将石头击杀,就达到了借刀杀人的目的,茅山派终究要毁在他的手中,他心中一阵冷笑。 王公公心里一阵焦急,他不明白这小孩子怎么就敢上台,前两场番僧的异术如此骇人,难道他真的不怕死吗?真是可惜。 达勐一听石头说的话,暗自惊讶,看起来小小年纪,难道真的深藏不露吗?想罢,合掌分开,双手之间,现出一根乌黑铁棍,名唤“神獒棍”,乃是用雪山玄铁浇铸,并日夜喂以獒血,修炼三年乃成,周身布满血斑,长有七尺,碗口粗,势大力沉,破石开山。 达勐大吼一声,将手中神獒棍一挥,飞身朝石头扑来,石头念动咒语,左手握黑曜石,右手从石中取出一柄无骨玉剑,这剑乃是万年蟾蜍所赠,裹着一层幽幽绿光,忽明忽暗,三尺见长,无锋而利,无光而亮,无钢而坚,无气而动。 张真人看到那把无骨玉剑,眉头一皱,心中暗想,这个小石头,果真不简单啊,这把剑来头不小,见所未见,不过怎么看着,剑身隐约裹着一层极重的阴气,怕不是什么正派的宝物。 王公公本来焦急的心情,看到石头竟然从黑石头里取出一把剑来,真是大喜过望,暗暗叫好。 达勐的神獒棍带着风声砸到,石头挥起无骨玉剑轻轻一挡,一声金属脆响之后,便阻住了神獒棍的攻势,那剑顺势一回,便向达勐攻去,石头的剑法练得还算纯熟,但是太过紧张,只能发挥出三四成功力,显然处于劣势。 “好剑法!”守备刘颜朗惊叹道。 张真人看到石头在台上施展出一套惊人的剑法,不仅成功阻住了神獒棍的凌厉攻势,甚至有时还能占到上风,虽然被神獒棍步步紧逼,石头脚下有些不稳,但这是因为石头神元未足,法力不纯,否则,达勐不会有机会。 “这,这是久已失传的纯阳剑法?”张真人惊叹道,肚子里一阵狐疑,纯阳剑法传说是得道地仙吕洞宾所创,一共七七四十九式,伏魔除妖,威力惊人,不过在世间早已失传。 王公公忍不住连声叫好,喜作一团。 台下的人也都惊呼一片,这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宋卫壮万万想不到这看似瘦弱的小石头,竟然会有如此手段,心中一阵茫然过后,转而为石头叫起好来,引来众人侧目。 达勐和石头棍来剑往,斗了一阵,发现对手的力道不足,但是剑法却很有些精妙之处,每次被神獒棍逼到绝处,总能化险为夷,有些懊恼,便索性改了主意,回身一棍,将石头逼退,口中念咒,神獒棍在空中急速旋转起来,形成一道风墙,从风墙中传出一声吼叫,只见一只巨兽从风墙中跃出,朝石头扑来。 那只巨兽乃是达勐修炼多年的獒妖,浑身赤红色,长毛短尾,四肢粗大,叫声低沉,头顶一团黑气,表明这熬妖至少修炼五百年以上,属于妖类中的黑妖,道行不浅。 獒妖张开长满獠牙的大口,向石头咬去,石头连忙挥剑一击,獒妖被剑划伤,鲜血直流,但并不后退,吼叫着围着石头乱转,十分凶猛,石头吓得不轻,脸色发白,呼吸急促,疲于应付。 张真人暗自得意,石头毕竟年纪小,虽然剑法了得,但是经验不足,现在只要达勐抽身偷袭,石头必死无疑。 果然,巨兽攻击石头的同时,达勐也俯下身子,发出一声怪吼,口鼻生烟,一阵黑烟过后,达勐也化身巨獒,只是毛短了些,仰天嘶吼,趁石头不备,奋爪扑来,要置石头于死地。 “哎呀,不好!”王公公在台下叫了一声。 凌云观的徒众也暗自叫苦,虽然石头是茅山派弟子,但毕竟是中土一脉,惨死于西域番僧之手,不禁叫人心中怆然。 短毛巨獒到了石头近前,石头忙于挥剑应付风墙下的獒妖,根本没有防备,等到发现时,那短毛巨獒已经跃起了身子,张开了大口。 “啊!”石头一声惊呼,叫声充满了绝望。 王公公颓然地坐在位子上,心中一阵悲凉,法台上的景象,他不忍看,又不甘心错过,低声念叨:“各路神仙啊,救救小石头,咱家一定还愿,为你们重塑金身——” 台下的人也都发出一声尖叫,胆小的人连忙闭上了眼,王公公已经快哭出来了,张真人瞪着眼睛,准备欣赏这等待已久的一幕。 石头眼见短毛巨獒扑向自己,左手的黑曜石一阵发烫,本能地伸出左手,往前一拦,只听九天之上一声雷鸣,一道晴天霹雳顺势而下,如悬河倾泻,如流星急堕,直落到石头手中的黑石之上,随即发出一声炸响。 “轰!” 一阵强烈的白光过后,石头手上起了一阵白烟,随风而长,把石头和达勐所化巨兽都笼罩在内。 台下所有人都惊得呆住了,王公公和周大人对望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真人心里一阵失望,情知不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台下的八位番僧面面相觑,暗自诧异,怎么这次对手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童,反而还这么惊险? 没有人敢上去查看,只得等那白烟渐渐稀薄,众人才慢慢看清,达勐恢复了原貌,壮实的身子倒在地上,挣扎着爬不起来,神獒棍消失不见,还有那头獒妖也不见了踪影。 白烟散去,小石头单薄的身影出现在法台上,手中握着黑曜石,倔强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浑身发抖。 执事道人惊慌失措,一步一跌地爬上法台,当众宣布:“第三场,茅山派赵石头胜!” 台下竟然传来一片欢呼声,夹杂着宋卫壮的粗吼和王公公的尖叫。 () 第49章 密谋(正确的) 番僧所在的厢房。 一根蜡烛燃着鬼火一般的火苗,昏暗的烛光下,八位番僧席地而坐,双手合十,盘腿打坐,围成一圈,黑面人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看来,此人身份怕没有那么简单。 许久的沉默,只有外面的山风拍打窗纸的啪啪声传来。 白天论道之后,达寿、达基、达勐分别不同程度的受伤,达基受伤最重,被天罡风震伤了经脉,达寿伤了一点元气,达勐虽然惨败,但是受伤最轻,只是皮外伤。 八僧打坐入定,以西域的异法“八獒阵”为三人疗伤,八僧体中各有一只修炼数十年不等的獒妖阴灵,此灵乃是以藏獒的血肉魂魄提炼而成,堪称鬼道至邪之术,又以獒灵结成法阵,真气贯通,神元交汇,疗养伤处,只见八人凝神聚气,遣出妖灵,周身黑气绕体,妖灵盘桓,正当渐入佳境之时,忽然,达基体内神元不稳,身子一软,吐了一口血,破了八獒阵的阵型。 众人见状,收起功法,达寿问道:“达基,你怎么样?” 达基调息一番,方才稳下心神,“想不到那道士法力如此高强,我的经脉被其震伤,怕短时间不会恢复。” “达寿师兄,你的伤情怎么样?”一个声音问达寿。 达寿淡淡道:“我没事,这正一盟威道凌云观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道观。” 达勐笑道:“师兄,要我说,这正一盟威道也不过如此,还是那茅山派的小子令人意外。” 达寿有些不爽,“达勐师弟,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都不如你喽?” 达勐听出弦外之意,慌道:“师兄莫要生气,我是说那和我交手的茅山小子,法力平平,剑术倒还可以,只不过他手中的那块石头不知是何宝物,甚是奇怪,竟可以在短时间内引下天雷,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达寿冷笑一声,“呵,是啊,我们勉强打了个平手,师弟和那无名小子交手,虽然惨败,但还是非常难得的了。” 达勐一急:“师兄,你——” 达寿怪眼一翻,“我怎么了?”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只听上首坐定的黑面人低声呵斥道:“住口,都不要吵了!” 达寿、达勐像老鼠见了猫一般闭了嘴,八人双手合十,口里叫道:“师父。” 黑面人站起身来,来到达基身边,口中念咒,手中结印,只见一股黑气缓缓从手掌中涌出,从达基的天灵盖注入身体,片刻之后,达基惊呼:“多谢师父为弟子疗伤,师父的黑岬神法又上了一层!” 其他人也异口同声,“恭喜师父,贺喜师父!” 黑面人收起黑岬神法,透过黑纱环视众人,声音低沉,“徒弟们,西域喀伽寺千年来一直被中土道门欺压,历代祖师虽贵为帝师,但却不能一统中土道门,只因这龙虎山正一盟威道一直自诩名门正道,为道门领袖,不肯归顺,龙虎山人多势众,道法高强,多半是因为那天地灵根,乃中土道门根基所在,所以祖师留下遗训,一定要盗走灵根,铲除正一道,才能一统中土道门,发扬西域奇术。” 八位弟子,颔首施礼,“愿听师父调遣。” 黑面人满意地点点头,黑纱之下的表情一定是欣慰至极,“达?,你可把天地灵根的地形查探清楚了?” 达?胸有成竹地说道:“弟子已经查探明白,灵根就在六丁石中,听观中人说,那石头原是一整块,是张天师驱六丁神掏挖而成,只有一道木门出入,每日有元东、元西、元南、元北四位真人中两人轮值看守,从无例外。” 达勐一听,皱眉道:“既如此,我们该如何行事?” 黑面人背手而立,说道:“为师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一百多年了,师父,这次徒弟一定帮您老人家报仇雪恨,一洗前耻! 黑面人转过身来,低声将明日的计划告诉了八人,“明日张真人会领着周大人和我等前去参拜天地灵根,待我们进入石室之后,由达寿放出阴风黑雾,让道士们以为有鬼道之物闯了进来,他们定会带周大人先离开,我们趁着雾气风烟,便好下手,盗走灵根,再对这正一道大开杀戒,周大人若要阻拦,也不要留活口,事后便都嫁祸给鬼物作祟。” 八人记牢了计划,口里念声:“唵嘛呢叭弥吽!师父英明!神法盖世!中土道门,唾手可得!” 朝阳宫侧殿。 张真人的借刀杀人计划落空,心里懊恼,适才又被南霁云一阵奚落,正坐在位子上生闷气,阶下只有元东真人站着。 “师父,我看那几个番僧必不怀好意,可要提防啊!”元东真人也不顾师父正在气头上,提出自己认为至关重要的建议。 “老夫自然知晓那几个秃驴不是好东西,可是周大人执意要去参拜灵根,如果不带他们去,又显得我们露怯,也罢,明日我们多加小心就是。” 元东真人想起一个问题,欲言又止,张真人看在眼里,不耐烦地说道:“你有话就说,不然,老夫要休息了!” “徒弟不敢打扰师父,只是徒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师父。” “说吧,说吧。” “今日论道之时,第三场师父为何执意要派茅山派石头参加?当真是为了茅山派考虑?徒弟想不明白,汉番论道,输赢关乎中土道门声誉,万一石头输了,中土道门岂不是颜面扫地,何况石头道法确实不精,只靠那手中不明宝物,才勉强渡险——” “你说完了没有?!”张真人被徒弟的话激怒了,愤怒地打断了他。 元东道人大惊,他从来没有见过师父如此发怒过,一时吓得跪倒在地,“徒弟知错了。” 张真人暗压怒火,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语调不显得愤怒,“为师说的已经很清楚,你不用再问,再说,茅山石头确实不辜负期望,赢了唯一的一场。”说罢,瞥了徒弟一眼。 元东真人自知愧对师父期望,便不再言语,道声告退,离开了侧殿。 张真人看元东真人已走,从嘴里挤出三个字:“小石头!”右手握拳重重地砸在椅子扶手上,扶手应声而断,断块掉落在地上,木屑飞溅了一地。 厢房。 石头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宋卫壮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神情焦急地看着石头。 石头从昏睡中醒来,觉得嘴里火烧一般口渴,便低声叫道:“宋师兄,我想喝水。” 宋卫壮笑道:“石头醒了!你等着,我给你倒水。” 石头喝了一碗水,觉得舒服了些,只是身子疲累的厉害,伸伸懒腰,觉得浑身酸痛。 “你啊,在台上用法宝炸晕了番僧达勐,自己也用力过度,身体虚耗,刚元东真人已经给你把过脉,幸亏没有什么大碍,睡一觉就好了。” 石头坐在床沿,回想起自己在台上的场景,现在还心有余悸,手脚发抖,心里暗想,下次再也不敢了。 “宋师兄,我的事情办好了,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明日就向观主辞行回茅山,我想我师父了。” 宋卫壮点点头,玩笑道:“不用谢,有时间把你的剑法教我两招。” 六丁石外。 张真人走在前面,周大人和王公公乘着遮阳伞盖,跟在后面,石头走在王公公身边,他已经向张真人提出了辞行,要不是王公公拖住了他,这会他恐怕已经上路回茅山了。 番僧一行人杂在人群中,脸上毕恭毕敬,丝毫看不出对灵根有任何企图。 张真人走到木门旁,敲了两声,木门后的密道走出一个人影,正是元南真人,向张真人施了一礼,“师父,人来了?” 张真人点点头,示意元南真人开门,元南真人看了一眼张真人背后的众人,终于打开了厚实的木门。 “吱——” 黑色木门开启,元南道人迎了出来,“欢迎列位,请进吧。” 张真人站在另一侧迎着众人,周大人率先走了进去,王公公扯着石头,嘴里念叨:“我一个无根之人,来看什么天地灵根。” 石头起初也不愿意来,他已经换回了旧衣服、鞋子,准备离开龙虎山了,没想到王公公却不肯放他走,这会又扯着他一同进了石室。 沿着一条甬道,往前走了数十步,面前豁然开朗,石室内竟然别有洞天,高高的石顶隐没在黑暗里,数十平米的空间倒也不显得狭窄。 一根粗红蜡烛在石壁上的灯架上慢慢燃烧,照亮了石室,空气微微湿润,又不觉寒冷,怕是一年四季都是如此,石室顶部有湿气氤氲成雾,四周的石壁也都有水滴凝结流下,奇怪的是,石室的地上却非常干燥,看不到一点潮湿的迹象。 宽阔的石室靠外的一侧放着一张简易的卧榻,上面放着两个崭新的蒲团,供看守灵根的道士打坐之用,蒲团本已破旧,昨日特地更换,连卧榻也用熏香熏过,张真人对于官场的迎来送往,也颇熟络。 石室的另一边,像是一个水池,水波粼粼,泛着烛光的倒影,水池边上已经摆好了一副供案,贡品一应俱全,点着香烛。 张真人待所有人都走了进来,方才从外面进来,看着周大人、王公公、石头,还有九位番僧,四位观中长老和元东真人等四位徒弟,方才开口说道:“诸位,今天周大人奉皇上旨意来此参拜天地灵根,请大家随我来吧。” 石头夹在人群中跟着张真人朝水池边走去,走到近前,看到水池中央,有一个圆柱状的突起石柱,略高于水面,有水桶粗,中间看起来像是空的,有水波涌出,不断翻滚,但水池中的水却不会溢出,细看去,那水波却呈五彩,向四周翻滚,甚是怪异。 () 第50章 大明帝师 张真人郑重介绍道:“此乃天地灵根,中土道门灵气所聚,天下根基所在,孕育阴阳,蕴含五行,当年为祖师张天师发现,设此石室加以镇守,凌云观守护天地灵根已有数百年了,不敢有丝毫差池。” 周大人虔诚地点了三炷香,和王公公带着众人朝灵根三跪九叩,惶恐至极,石头也跟着下拜,众番僧心怀鬼胎,左顾右看。 “请天地灵根护佑我大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周大人虔诚地祈祷,身子又跪了下去。 话音刚落,番僧达寿趁人不备,念起咒语,从甬道外钻进一股阴风,在石室一打转,吹灭了蜡烛,石室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不知谁嚷了一句:“不好,有鬼物进来了!” 张真人早有所准备,手中掐火决,念咒,叫声:“起!”一个亮闪闪的法球烧着火焰,升在石室内,照亮了周围的空间。 阴风过后,石室内又起了一阵鬼雾,漆黑一团,法球也只能勉强照亮方圆几尺的地方。 “快,护送周大人、王公公出去!”张真人命令几位弟子,元东真人和元北真人借着法球的微光,一人一个,把周大人、王公公带出了石室,木门“吱”一声打开。 “守住大门,不要放任何人进来!”张真人在石室内喊道。 “吱——” 一声重响,木门又重重关上,传来元东、元北真人的声音,“徒儿遵命,师父请放心!” 法球在石室内飘动,法球所到之处,光亮随之而来,黑暗暂时退却,形成了一个光球,张真人的声音在石室内回荡,“何方妖孽,速速现身!” 石头在黑暗中不知被谁绊了一跤,跌倒在地,眼前一片漆黑,鬼雾重重,无数游魂、怨鬼闪着幽幽的绿光,在雾中飞动、窥视,石头吓得躲进一个角落不敢动弹。 番僧见法球闪动,不敢贸然下手,看来想人不知鬼不觉地盗走灵根是行不通了。 这时,法球忽然停了下来,黄光之下,站着一个头戴毡帽,面罩黑纱的身影。 “这位大师,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请快快退出石室,贫道施法驱除鬼雾,怕会误伤了大师!”张真人也从光球的边缘出现。 “张真人,多年不见,还认得小僧吗?”说罢,黑面人摘下毡帽,扔在地上,显出本来面目,其人两道凶眉倒竖,一双三角眼闪着寒光,鹰钩鼻,络腮胡子泛着霜色,十足一个凶恶老番僧。 张真人失声惊道:“是你?” “不错,是小僧,八思麻,还记得数年前跟随师父呼立弉登门问法,与真人有过一面之缘。” “当今大明帝师八思麻。”张真人好像明白了什么,“恐怕帝师兴师动众,光临蔽观,可不是单单为了论道吧。” 帝师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小僧这次前来,一是为瞻仰凌云观道门宝象,二来,有一件小事相求,还望真人成全。” “帝师有求,老夫自当竭力满足,但不知是何事?” 帝师虔诚地说道:“久闻中土道门,道法精深,源远流长,天地灵根,蕴含无垠灵气,小僧根基浅薄,修行百年,还是不能彻悟,故此——” 张真人眼睛一眯,“老夫愚钝,请帝师明示。”身后数位长老显出身影,站在张真人身后。 帝师的身后也聚齐了八位番僧,“故此,小僧想借天地灵根一用,助我修行,道成之日,定当奉还。” 张真人闻言,不怒反喜,发出一阵狂笑,连法球也抖动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帝师此言差矣,天地灵根乃是中土道门根基,岂可轻动,非是老夫不借于你,实在是难以奉办。” 帝师怅然一叹,“那就别怪小僧不客气了,领教真人道法!”说罢,帝师双手合十,念起咒语,从身后猛地升起一道黑幕,一股强烈的阴气撑着黑幕飞起,那黑幕中电光闪闪,嗞嗞作响,像磁石一般,吸食阴气,把室内的黑雾一瞬间吸进了黑幕中。 “黑岬阴幕!”张真人叫道,此物乃是西域七宝之首,是西域历代帝师吸取至阴至邪之气修炼而成,极凶极恶,吸魂夺魄,被此物吸入的魂魄万世不得超生,永堕地狱,张真人知道此物的厉害,叫道:“大家小心!” 鬼雾消失了,法球的火光之下,石室内的一切又显出身影,张真人领着长老和徒弟阻住了帝师带领的番僧,石头正躲在供桌下,想逃出去,又被双方挡住了去路,只好蜷缩一团,瑟瑟发抖,心里想着,千不该,万不该,进来这石室,现在倒好,想出去也不能,要是死在这里怎么办? 黑岬阴幕中的阴气越来越盛,似有万鬼叫嚎,百妖嘶吼,浓浓阴气旋转起来,形成一道黑洞,产生了一股极强的吸力,似乎是一张无情巨口,要把一切都吞噬进黑暗肚腹。 所有人都感到那股强烈的吸力!身子不由自主向阴幕靠近,石头紧紧抱住了供桌腿,避免被阴幕吸入,吓得都顾不上哭了。 张真人不敢怠慢,抓出乌龙宝剑,手中掐罡决,脚下踏二十八宿朱雀宿星位,挥剑书符,一阵罡风吹过,金光大符列在面前,向黑岬阴幕飞去。 金光大符过处,吸力稍稍减弱,帝师冷笑一声,继续催动阴幕向前,强劲的吸力把石室内没有固定的东西吸入,卧榻、蒲团,纷纷消失了踪影,供桌上的贡品早没了影子,供桌也飞了起来,石头赶忙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水池后面,或许是灵根的灵力所阻,石头发现水池的一边受到的吸力减弱了不少。 张真人和帝师正在对峙,其余番僧和长老,也跳了出来,捉对厮杀。 一时间,八位番僧祭出法器,聚魂铃、降魔幡、神獒棍、飞天叉、圣血珠、勾魂瓶、劈幽斧、斩妖刀,祭在空中,发出奇光异彩,阴气逼人,鬼声阵阵,令人胆战心惊。 四位长老、元南真人和元西真人,纷纷掐诀,念咒,踏罡,书符,六道金符,青龙符、天罡符、玄武符、驱邪符、诛神符、弑鬼符,冉冉升空,放出万道金光,和番僧的法宝在空中角力。 小小石室,竟然汇聚了如此多的奇宝法器,实是千古奇观! 黑岬阴幕不容小觑,向金符撞去,金符放出金光,形成一道光幕,两物始一接触,金符中钻出一只浑身带火的神鸟朱雀,奋翅而起,火光冲天,朱雀张开火口,喷出一道火焰,烧向黑岬阴幕。 黑岬阴幕被朱雀神鸟一烧,其势非但并未减弱,反而更加强烈,阴气像沸腾的水一般,翻滚着,咆哮着,一团团黑雾冲击朱雀,朱雀的火势竟小了下去,嘶鸣不已。 “张真人,黑岬阴幕小僧修炼了百年,早已不是朱雀符能破的了。”帝师得意地说道。 张真人大骇,这黑岬阴幕当年出现在中土,被师父以朱雀符击败,没想到今日的黑岬阴幕竟然击败了朱雀符! “你不要得意太早!”张真人大喝一声,将手中宝剑一挥,乌龙宝剑飞入灵根,直没水中,不过片刻,又飞回真人手中,剑身大放光芒,似有一股阴阳之气在剑身上游走! “乌龙饮水!”帝师叫道,以乌龙宝剑浸入灵根,吸取一股阴阳气,再加以符咒,便可化身乌龙,引出天火,所到之处,无坚不摧,无物不溃,帝师早年曾在师父口中听说过此法的威力,故此惊骇。 张真人将注满阴阳之气的乌龙宝剑御起,手中掐罡决,念咒,脚踏二十八宿青龙宿星位,在剑身上书下乌龙符,乌龙宝剑,金光耀眼,云气蒸腾,瞬间化身一只张牙舞爪的乌黑角龙,一身鳞甲,长角巨口,脚踩闪电,口中喷火,曳尾云中。 那乌龙在石室中盘旋,一声怒吼,喷出一道天火,将其余番僧的宝物都击落在地,惊得八位番僧目瞪口呆,伤倒在地,六位道士也收起了金符,呆呆地看着乌龙。 张真人手中掐诀,乌龙怒睁火眼,纵身朝黑岬阴幕飞去。 帝师见乌龙出世,一扫番僧,慌张之余,冷笑一声,念动咒语,伸手将躲在水池一边的石头凌空抓过,挡在黑岬阴幕之前,石头手脚并用,徒劳挣扎,身子不为自己控制,眼看乌龙的天火烧到,自己就要和这黑岬阴幕一同烧成灰烬了。 帝师何其阴毒,他以石头胁迫张真人收手,哪知张真人见状,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暗自作喜,这下正可以一石二鸟,倒省了麻烦! “不要啊!”石头绝望地大叫道。 乌龙仰头摆尾,张开巨爪,闪电乱飞,嘶吼一声,口中喷出天火,直奔石头和黑岬阴幕而来,天火无情,凡间之物,一触即溃。 天火炽热的火焰引得石头手中的黑曜石也发热起来,陷入绝境的石头,只得握紧黑曜石胡乱抵挡。 天火烧到黑石,两股力量碰撞之下,乌黑的罗睺星石发出一道金光,乌龙嘶吼一声,朝后退去,只听石室顶部发出一声巨响: “轰隆!” 原本完整厚实的石室顶部,被金光炸开了一条裂缝,一道阳光透了进来。 阳光之下,石头被两股力量碰撞产生的冲击力震的昏迷,不知怎么身子悬在半空,手脚无力地垂下,手中还握着那块黑曜石,黑岬阴幕被天火烧了大半,帝师口吐鲜血,兀然而立,乌龙盘旋一番,又化作乌龙宝剑回到主人手中,张真人也吐血在地,趔趄欲倒,慌忙用剑支撑住受伤的身体。 众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那天地灵根有了异样,仿佛感应到刚才两股强大的力量,灵根中的水波开始急速旋转,飞起一道漩涡,漩涡升到半空,形成一道青色水墙,墙上闪现出另一个世界的门,将悬在半空的石头和帝师吸了进去,青色水墙渐渐消失,漩涡慢慢降下,天地灵根又恢复了原貌,水波涌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 第51章 灵虚幻境 天地灵根之内,灵虚幻境。 石头睁开眼睛,光线刺眼,头痛欲裂,耳朵里像住了一窝马蜂,嗡嗡作响,手里的黑曜石还在,他不由得又紧紧握住。 眼前的事物从白光中显出身影,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讲究的卧室,檀木门窗上雕刻着花鸟,贴着黄色窗纸,圆桌上铺着绣花桌布,下置四张方凳,桌上摆着精致的茶壶茶杯,房屋的一角甚至还站着雕着鸟头的晾衣架。 阳光穿过镂空门窗的缝隙,把头探了进来,石头躺在一张挂着白色轻纱帷幔的床上,盖着柔软的大红织金丝绵被,屋子里有淡淡的熏香味。 门外面有大人小孩的谈笑声传来,好像在说着家长里短,街谈巷语,琐碎不绝,反而让人心安。 午后庭院,阳光和煦,亲友齐聚,欢声笑语,多么恬淡温馨的时光,多么令人向往的日子。 “这是哪里啊?”石头搞不清状况,自言自语道。 或许是听到了石头的声音,木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进来一个妇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盘着发髻,穿着朴实无华,一脸亲切,看到石头醒来,满心欢喜,道:“石头,你醒了?” “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妇人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听到石头的话,诧异道:“傻孩子,怎么生了一场病,连亲娘都不认识了?” “娘?你是我娘?”石头朝思暮想了十几年,眼前的妇人自称是他娘,心里激动起来,竟然不敢相信。 妇人将水杯递给石头,在床沿坐下,石头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喝了水,清凉的水解去了不少焦渴,头痛减轻了些,耳朵里的马蜂也搬家了。 “傻孩子,我当然是你娘,石头乖,你受了一场风寒,病了两天,你爹急得跟什么似的,等下你爹来看你,你可不能这么说话,要不然,你爹可又要生气了,你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爹?我还有爹?”石头愣愣地道。 “刚跟你说完,你还这样,等下小心又挨骂。” 关上的木门又打开了,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五官端正,眉目整齐,穿着褐色织金过肩圆领衣,系着一根灵芝麒麟阔玉带,十分体面,头戴四方巾,一副饱读诗书的文官模样。 “石头,身子如何了?”男子虽然一脸关切,却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床边。 石头看着男子,眼神愣愣的,旁边娘隔着被子捏了一把石头的小腿,石头还是张不开嘴。 “这孩子,怎么了这是?”男子一脸忧愁地看着妇人,娘紧张起来,又捏了一把石头,石头才开口,声音还没有门外的说话声大,“爹,我好了。” “嗯,那就好,好好养身体,学业等日后再补上,可不要偷懒。”爹看到石头开口说话,心里稍安,说完转身出了门。 等爹走远了,石头忽然哭了起来,嘴里说道:“为什么当初你们要抛弃我呢?为什么啊!” 娘把石头手上的空杯拿走,把石头搂进怀里,道:“这好好的,怎么又哭了,爹和娘什么时候抛弃你了?” 石头也不回答,只顾着发泄心中淤积了十几年的情绪,痛哭了一阵,泪水流了一脸。 “你生病这两天,如意来看了好几次,小姑娘家家的,真的很担心你。”娘等石头哭的不那么厉害了,摸着石头的头说道。 “啊,如意?”石头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看着母亲柔和如春水般的眼睛,道:“是张如意?” “不是她还有谁?你舅舅家就只有这么一个千金,又对你有情有义,你可要好好珍惜。”娘半是嘱咐,半是要求。 石头听完,心里暖烘烘的,恍惚有一种幸福的感觉,这感觉仿佛触手可及般真实,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姑妈,石头哥哥醒了吗?”声音有些羞涩,又带着关切。 石头觉得这声音很是耳熟,却又记不起来。娘对石头笑道:“说如意,如意可就来了。”对门外的如意说道:“是如意来了吧,快进来。” 门开了,进来一个穿着白色百褶襦裙的女孩,编着小辫,插着花簪,脚上一双红鞋子,稚嫩的面庞,好像春风里盛开的丁香花。 “石头哥哥,你醒了?”如意走到床边,细细打量着床上的石头,一双眼眸如黑宝石般明亮。 石头心里一阵骚动,心跳加快,说不出一句话,娘对两人说道:“你们两个慢慢聊,我还有事,先出去下。” 娘走了,关上了门,屋子里光影暗淡下来,两人四目对视,如意羞涩的脸庞红得像天上的火烧云,石头的心里有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怎么了,石头哥哥?”如意紧张地说道。 石头伸出手,如意连忙握住了石头冰冷的手,如意的手触感柔滑,温热,让石头更加兴奋,激动的不能自已,他此刻多想时间就此停住,这短暂的瞬间抵过永恒! 忽然,石头发觉胸口一阵烫,他低头一看,怀中的那颗黑曜石隐隐发亮,隔着衣服都能感到它的温度。 虽然处于极度幸福中,但他还是知道这黑曜石不会无缘无故发烫! 一定是在提醒自己! 提醒什么? 难道?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娘是假的!爹是假的!面前的如意也是假的! 石头抬头注视着如意,一脸惊恐和怀疑,如意还是温情脉脉地注视着石头,手心里传来一阵温柔。 爹和娘也都进来了,紧张地看着石头,道:“石头,怎么了,你不要这样,你好好的,爹和娘会一直陪着你,快丢掉你手中的黑石头!” 如意依依不舍地看着石头,更加用力地握住他的手,“石头哥哥,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吗?丢掉黑石头,这样我和姑妈、姑父会永远和你在一起,这不是你做梦都想要的吗?” 他们的声音那么真实,笑容那么亲切,石头有那么一刻真的不愿醒来! 但是有一个声音在石头脑海里响起! 不可能! 我的爹娘抛弃了我! 张如意也不会这么对我! 我只有师父! 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 第52章 七色甘泉 就像坠落进无底的火山口,一直往下坠,往下坠!永远不会停止! 他的脸扭曲了!浑身发抖!他抽回了如意手中的手,攥起黑曜石,痛苦地叫喊着:“假的,都是假的!” 黑石头发出一团金光,笼罩了眼前的一切,金光散去,张如意不见了,爹不见了,娘不见了!圆桌、屋子都不见了,阳光也不见了! 石头发现自己正坐在冰冷的地上,没有阳光,四周是一片起伏的草地,紫色的天空澄净高远,飘着淡淡黄色、蓝色云气,远方群山隐隐,山影如墨,微风吹过脸庞,撩动着石头内心的纷乱思绪。 倏忽之间,恍若隔世。 石头身子一软,仰面倒在地上,向着紫色天空默默流泪。 干燥的土地吸吮着泪水,仿佛也在承受着石头内心的悲伤。 如意的笑脸、娘慈祥的眼神和爹略带严厉的表情,在石头脑海里渐渐地由清晰变得模糊起来,最后一声不响沉入了水下,消失不见。 师父!师父还在茅山等我回去,我不能死在这里,不管这是哪里,我都要活着回去见师父,把茅山派的印信交给师父,石头摸了摸肩上的褡裢,幸好印信还在。 石头擦去眼泪,站起身子,茫然四顾,回想起在石室内的最后一刻,自己夹在乌龙和黑岬阴幕之间,后来一道金光过后,就不省人事了,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个诡异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梦还没醒吗? 一阵大笑从不远处传来,石头吃了一惊,又仔细听了一下,风中隐约有说话声传来,石头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顺着声音走去。 越过一个草坡,石头低下身子,仔细查看草坡下声音的来源,令他吃惊的是,他看到帝师八四麻躺在地上,嘴里说着浑浊不清的话,鲜血不断地从嘴巴里涌出,地上的一滩血迹还在扩大,帝师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相反,他的脸上洋溢着功成名就的幸福和称霸天下的豪情。 石头联想到自己的遭遇,想到他应该和自己一样,陷入了虚幻的梦境中,照这样下去,帝师必死无疑。 要不要救他?他可是西域帝师,要不是他抓我,我也不会来这,如果不救他,他可要真的死在这里,救还是不救?石头下定决心,从草坡上跳了下去,抱住帝师的身子,边摇晃,边大喊:“大师,快醒醒!那都是假的!快醒醒,你会死的!” 摇了一阵,帝师还是没有醒来,呵呵发笑,嘴里的鲜血一阵一阵喷出,溅了石头一身。 石头见状,悲从中出,心里的酸楚都涌上心头,大哭起来,更加使劲地摇晃帝师的身子。 “大师啊,快醒醒!快醒醒!” 终于,帝师停止了说话,脸上的表情由喜转恐,由恐转悲,鲜血不再流了。 “啊,咳——咳!”帝师被嘴里的鲜血呛了一下,咳出了残存在口里的鲜血,醒了过来。 石头看到帝师睁开了眼睛,脸上挂着眼泪,笑道:“大师,你,你醒了,你刚才看的都是假的,你再不醒,就要死在这里了!” 帝师看清了石头的脸,一阵惊恐,道:“你是茅山派的小石头,你为什么要救老僧?” 石头擦擦眼泪,道:“我,我只是不想看你死,死在我面前。” 帝师撇开了石头,坐直身子,往四周看了看,又回想起那天石室内的遭遇,他恍然大悟,道:“看来我们是被天地灵根吸入,来到灵虚幻境了!” “什么幻境?”石头问道。 “老僧曾经在一本梵文古卷上看到有关天地灵根的记载,灵根之内有灵虚幻境,迷人心魄,置人死地,老僧这次死里逃生,多亏小师傅出手相救,老僧谢过。”帝师双手合十,向石头颔首致意。 “哦,原来我们那天是被灵根吸入,那,你知不知道出去的方法?”石头带着期盼问道。 帝师思索了一番,失望地说道:“古卷语焉不详,可惜并未记载出去之法。”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看来石室大战,帝师受伤不轻,被天火伤了根基,若不是有罗睺星石挡住一部分天火,帝师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石头大失所望,眉头皱起,看着四周荒无人烟的茫茫世界,不知出路在何方。 帝师深呼了一口气,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笑意,回头对石头说道:“小师傅,你我的造化到了,这灵根之内有一件至宝。” “什么至宝?”石头瞪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能让我们离开这里吗?” 帝师苍白的脸上欣慰地一笑,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道:“古卷记载,灵虚幻境之中,有一道七色甘泉,泉中神水,人喝一口,可起死回生,人喝两口,可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石头的表情没有帝师期望中的那样兴奋,喃喃地道:“那又有什么用,活那么长时间,真的就好吗?” 帝师苦笑一声,说道:“小师父,不知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中土修道,炼精聚气凝神,西域奇术,汲取鬼道阴气,都无非是想炼形飞升,尸解羽化,以得长生,有多少人穷尽一生的精力,想长生不老而不可得,如此良机,怎可放弃?” 六丁石内。 帝师和石头突然消失,惊呆了众人,张真人拿剑一指八位番僧,怒道:“帝师妄想劫走灵根,这是他咎由自取,你等还不束手就擒,还要老夫亲自动手吗?” 八位番僧失去了帝师,群龙无首,惶恐之际,达寿冷笑道:“真人不要说大话,贫僧看你的面色,恐怕早已被那道金光伤了元气,一时根本无法运功,谁束手就擒,恐怕也是未知吧?” “你——”张真人大怒,欲要提剑而动,身子一怔,口中一热,又吐了一口鲜血在地。 两位徒弟上前架住张真人,四位长老便要和番僧继续交手,忽然,甬道门口,传来王公公的叫声:“怎么了这是,怎么几位大师和真人动起手来了?” 长老和番僧看到王公公和周大人领着兵丁冲进了石室,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 第53章 圣血珠 灵虚幻境。 帝师说到七色甘泉可使人长生不老,也不知石头是否听懂,低着头,没有再说话,看来石头对长生不老的兴趣真的不大。 “不过,七色甘泉那里说不定会有出口。”帝师看了一眼石头,改口道。 “那,我们去看看吧。”石头抬头道。 帝师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抬头四处观望,紫色云天之下,茫茫无边际的草地山川在视野里伸展,帝师看到前方的黄云之下,隐隐有光彩闪现。 “小师傅,你来看!”帝师指着那处发光的地方,轻轻叫了一声。 石头站到帝师身旁,“那里,是七色甘泉?” 帝师点点头,道:“走吧,我们去找出口。”说话的同时步子已经迈出,石头没有选择,只得跟了上去。 这幻境内没有日月交升,也就没有日夜更替,天空永远是明亮的紫色,高远辽阔,蓝色、黄色的云气凝结在半空,时而降下一场小雨,滋润着土地上的不知名青草,起伏不平的草地边缘生长着高大的灌木林,碎裂的巨石随处可见,好像许久之前经历过一场翻天覆地的劫难。 也不知走了多久,中途两人只短暂休息过两次,此刻正沿着一处洼地前行,忽然,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有规律的震颤,“嘣——嘣——”声音还在继续着,原本和煦的微风好像受惊而起,迎面扑来,带着一股强烈的腥臊味。 石头和帝师都愣在原地,听那声音越来越强烈,分明是朝他们而来。 “这,这是什么声音?”石头的声音颤抖着,手里攥着黑石头。 帝师侧身将耳朵贴在地上,短暂听了一会,脸上变色,起身叫道:“不好,有妖物靠近,我们先躲起来。” 石头也没答话,连忙搀着帝师,一头钻进了草地边的树林。 两人躲在一棵树后,屏息等待,帝师忍着伤痛带来的苦楚,额头挂满了大颗的汗水。 一阵狂风刮过,地上青草顺势倒伏,树林里也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大地的震颤声越来越近。 狂风过后,草地上奔来一蓝、一黄两只巨兽,身高似山,头大如屋,一只通体蓝色,尖耳长尾,眼冒蓝光,形似大猫,一只通体金黄,宽耳短尾,舌长而垂,貌若黄狗。 震颤声随着巨兽的脚步停下而消失,两只巨兽在草地上寻找着什么,低头嗅了一番,蓝色巨兽先有了发现,冲着石头和帝师藏身的树林叫了一声,声音似大河决口,山岳崩塌,虽然离的很远,但还是惊得石头浑身哆嗦,他看到身边的帝师脸色苍白,面上汗如雨下。 “大师?”石头小声问道。 帝师摆手制止了石头说话,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草地上的巨兽,汗水还在止不住地流淌。 蓝色巨兽将发现告诉了黄色巨兽,黄色巨兽竟然不领情,提出了反对意见,冲着更远处的草地叫了一声,这声音比蓝色巨兽叫的还响,简直裂天毁地一般。 蓝色巨兽有些生气,但还是顺从了黄色巨兽,两只巨兽又迈开步子,“嘣——嘣——”一阵风起,两只巨兽离开了这里,很快便走的远了。 看到两只巨兽消失了身影,帝师方才松了一口气,闭上眼,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唵嘛呢叭弥吽!” 石头也颓然坐在地上,身子被巨兽吓软,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师傅,你可认得适才那两只妖兽?”帝师轻轻地问道。 石头茫然地摇摇头。 帝师也没有回头看石头,继续说道:“那两只便是守护灵虚幻境的阴阳二兽,蓝色的是阴冰兽,黄色的是阳火兽。” “哦,”石头木木地答应一声。 “天地灵根非凡人应到之处,所以有神兽镇守,你我二人如果被它们发现,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了,有神泉也没有用。”帝师心有余悸,说完站起身,“小师傅,我们得快点了,赶在被神兽发现之前到达神泉才好。” 石头哆嗦着手脚从地上爬了起来,又继续跟在帝师后面赶路。 刚走了不过几里,突然背后一阵风起,熟悉的腥臊味传来,帝师叫了声:“不好!” 石头吃了一惊,和帝师连滚带爬地躲到草丛里。 果然,一阵急促的震颤声传来,两只巨兽赶到近前,早发现了入侵者的藏身之处,阴冰兽大吼一声,朝草丛扑去,阳火兽紧随其后。 狂风之中,阴冰兽伸出毛茸茸的巨爪,轻轻一扫,就把草丛掀翻,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早没了二人踪影。 石头和帝师正玩命似地往前狂奔。 阳火兽看阴冰兽扑了个空,嘲笑似地叫了一声,往前奔去,阴冰兽怒吼一声,紧追而来。 石头和帝师没跑多远,很快被身后的巨兽发现,巨兽紧追不舍,飞奔而来。 背后疾风骤起,狂吼如雷。 帝师料知无法逃脱,撇下石头,独自停下,转过身来,看到两只巨兽庞大的身形越来越近,强打精神,手中结固印,念动咒语,阴风起处,手中的圣血珠飞在半空,耀着红光,不停旋转,继而变大,放出一道红光,一分为二,化为两道光圈,正落在巨兽头上,像一道铁箍,牢牢控制住了阴阳二兽。 石头听到异样,也转过身,看到帝师施法阻住巨兽,叫道:“大师!” 阴冰兽见头上落下一道光圈,箍住自己头部不能动弹,怒吼一声,露出满嘴的尖牙,圆睁怪眼,双耳倒竖,通体的蓝毛直立,闪电在周身隐隐作响,尾巴一摆扫倒一片树林。 阳火兽张开血盆大口,吠声如巨浪排空,伸出长舌,双目喷火,浑身冒着火光,四肢扑腾,扬起飞尘,如雾如雪。 阴阳二兽反抗激烈,帝师的脸色越发惨白,汗珠滚下,回头对石头说道:“小师傅,你快走!老僧撑不了多久,这次算老僧还你的救命之恩,还有老僧上次石室出手伤你,这次一并还你吧。” 石头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惊慌失措,叫道:“不要啊,大师!” “快走!”帝师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 () 第54章 冰火二兽 帝师的话音刚落,阴冰兽的周身迸发出一团闪电,击破了红色光圈,阳火兽全身烧起一簇火焰,也烧断了头上的红色光圈。 只听一声脆响,圣血珠在空中崩断,檀木珠散落一地,帝师胸口一震,血气一涌,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二兽挣脱了圣血珠的控制,吼叫一声,飞身朝帝师扑来,石头见状,连忙上前,用身子挡在了帝师的身前。 狂风大作,呼啸而至。 阴冰兽全身裹在一团闪电里,摇头摆尾,向石头伸出巨爪,阳火兽全身烧着一簇火焰,怒目而视,朝石头张开血盆大口。 石头被闪电和大火的光闪得睁不开眼,只知道大祸将至,握紧手中的罗睺星石,发出一道金光,形成一个光圈,将石头和帝师所在的地方笼罩在金光中。 阴冰兽的巨爪袭来,铁钩一般的爪子触碰到金光的光圈,巨爪上的闪电消失了,像被烫了一下,巨爪一下子缩了回去;阳火兽的大嘴咬住了光圈,粗大的牙齿震得险些崩断,火光淡去,大嘴猛地松开,退到了一边。 阴冰兽闪着蓝光的硕大眼眸盯着金光内的石头看了一会,似有畏惧,转头向阳火兽吼了一声,阳火兽双目带火,围着金光转了一圈,也狂吠了一声,宣告放弃。 两只巨兽转过巨大的身子,掉头朝前奔去,不一会消失在远处。 石头收起手中的黑石,因为力竭,也瘫坐在地,过了许久,帝师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坐在身边的石头,欣慰道:“看来,小师傅又一次救了老僧。” 石头关切地说道:“大师,你,你怎么样?” 帝师摇摇头,苦笑道:“老僧怕是不行了,想我八思麻,修道近两百年,从一个小沙弥摸爬滚打,做到大明帝师,一直苦心积虑灭尽中土道门,不曾想今日竟然死在这天地灵根之内,罢了,罢了,今日命尽于此,实是前世注定,今生果报!” “大师,你,你不能死!”石头急了,满头大汗。 “死者,生之根也,凡人又有谁能决定自己生死?” “你死了,你的父母兄弟会伤心的。” “老僧自幼便是孤儿,并无家眷。” 帝师的话勾起了石头的伤心事,石头流下泪来,道:“你有徒弟,师父死了,徒弟也会伤心的。” 帝师想起喀伽寺的大小僧众和亲传弟子达寿等人,竟也有些伤感起来,道:“他们如果知道老僧死在灵根之内,也会替老僧感到高兴的。” 说完,帝师又吐了一口鲜血,身子软了下来,闭上眼陷入了昏迷,刚才的施法已经耗尽了他体内仅剩的真元。 “大师,我,我不会让你死的!”石头擦擦眼泪,想要背起他,但力气不够,石头放下帝师,跑到树林里,捡回一大捆树枝,用树皮作绳,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将帝师翻身放到担架上,石头拉着担架在草地上滑行,继续向前行进。 既然前方有神泉可以起死回生,那我一定不会放弃! 紫色天空下,蓝色和黄色云气交汇,氤氲成一阵七彩的细雨,在微风的呵护下,绵绵扬扬,在草地和树林落下,如缤纷的花瓣,又如破碎的彩虹,美轮美奂。 石头拖着帝师不知道走了多久,渴了仰头喝雨水,饿了采林中的树茸充饥,越过了数不清的草丘,穿过一个又一个树林,在漫漫细雨中前行。 前方一座高山映入眼帘,山顶高耸入云,黑褐色的山体似乎并无植被,山脚下隐隐有光彩闪耀,隔着一片树林,星星点点,看不真切。 石头的内心燃起了希望,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帝师,他呼吸微弱,脸色惨白。 过了这个林子,就到了。石头心里想,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即使他是曾经置自己于险境的帝师。 石头握紧了手中的绳子,走了许久,一步,两步,石头的力气快用完了,手脚酸麻,眼前那绿黢黢的树林,和背后的闪光,散发着异样的气味,在引诱着他,鼓舞着他,但那几步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完,像没有尽头的时间长河,而他的身体却一分一秒地僵硬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树林终于消失在身后,水声啷啷,雾气弥漫,迎面一道七彩瀑布从石壁上涌出,泉水分为七色:青赤黄蓝紫橙绿,落入下方的一个石潭之中,七彩的水气四溢,潭水浮动,光影闪烁,如置身仙境。 水潭边,生长着一片桃树林,紫红色的花朵辍满枝头,落花随风而舞,和谭边的七彩水气交相辉映,灿若烟霞。 石头惨然一笑,脚下跌了一跤,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昏迷中,石头的脸上一热,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一条红色舌头正在舔自己的身体,惊得大叫一声:“啊!”伸手就去怀里摸黑石头,那舌头听到声音,也缩了回去,石头看清了,正是阳火兽,它蹲在石头身边,瞪着两只黄色大眼,疑惑地看着石头。 不远处,阴冰兽正在用巨爪试探性地挠帝师,挠了两下,挠翻了帝师,见帝师毫无反应,扭回头看阳火兽,眼神里充满顽皮。 石头惊恐万分,攥着黑石头,连滚带爬地回到帝师身边,护住了帝师,举起黑石头准备自卫,忽然,从水潭边传来一阵乐声,听起来像是笙管之音,悠扬嘹亮,清越高迈,人间罕闻。 阴冰兽和阳火兽像得到了命令一样,撇下二人向水边跑去,石头顺着它们的身影看去,忽然发现,水潭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冷冷的背影对着他们,立在青石之上,穿着一身玄色织锦百褶长裙,手里拿着一根玄色笙管。 阴阳二兽来到神秘女子之前,坐在地上,俯首帖耳,温顺如家猫家狗。 那女子已知石头和帝师二人前来,也不回头,手持七孔笙管,吹奏起来,悠悠的乐声在水潭上空回荡,和啷啷的水声唱和,七彩水气随着乐声跳动,像一群欢快的精灵。 阴冰兽和阳火兽也受到乐声的感染,在水潭边摇头晃脑,伸腿摆尾,憨态中带着可爱,一点没顾忌石头,自娱自乐起来。 () 第55章 女娲 这乐声韵律悠扬,节奏轻快,于无声处又带了许多幽怨,石头也听得陶醉了起来。 一曲终了,水气四散,二兽瘫倒,天地静谧。 石头从沉醉中醒来,把帝师移近了水潭,也靠近了吹笙管的女子。 阴阳二兽看到石头靠近,从地上爬起来,睁着大眼睛瞪着石头,阴冰兽忍不住吼叫了一声,震得泉水都停顿了一下,石头一手攥着黑曜石,站直身子向女子行礼,哆嗦着说道:“女,女仙子,我们无意中闯进了这里,请仙子恕罪,听说这泉水可以救人?” 女子没有转过身来,也未答话,摩挲着手中笙管,像是沉浸在某种情绪中,还未回过神来。 帝师被吼声惊醒,咳了一声,摇头醒来,睁开双眼,朦胧中看到眼前的一切,面露喜色,喘着气叫道:“小师傅,我们来到神泉了!?” “是的,大师!”石头低声说道。 “你们,认得这是神泉?”女子开口道,她极力想压抑心中的激动,但是娇若莺啼的嗓音还是带了许多情绪,有喜有悲。 石头走过去把帝师扶起,帝师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唵嘛呢叭弥吽!敢问这位仙子是哪方天仙,还是神仙,地仙,鬼仙?” “哈哈哈哈!”女子闻言,转过头来,看她的模样,当是二十岁的年龄,凤眉杏眼,桃腮朱唇,长发披肩无雕饰,一身玄服显婀娜,粉面含怒,微露皓齿,道:“天仙如何?神仙如何?地仙、鬼仙又如何?” 阴阳二兽也来到女子身旁,又恢复了威风凛凛的样子,震人心魄。 石头看女子的面貌,实是生平之所未见,恐怕下半辈子也见不到如此美艳又面带威严的女子了,呆看着她,一时竟失了神。 帝师也暗自诧异,灵境之内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他也未曾料到,不过看她周身的神采,似有杀气,慌忙道:“仙子息怒,小僧本是人间大明帝师八思麻,这位是茅山道派传人石头,我们二人偶然进入灵根,听闻这七色甘泉可起死回生,又可长生不老,特来恳请仙子大发善心,赏赐神水。” 说罢,帝师倒头下拜,五体投地,虔诚至极。 女子不以为然地看了帝师一眼,又把眼神移向石头,那双眼眸像七色甘泉下的水潭一样澄净深邃,丝毫没有人世间的俗尘。 四目相对,石头脸一红,低下头,说道:“我,我不要神水,我只要救大师。” “哦,你不想喝这可以长生不老的神水?”女子诧异道,神秘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石头。 帝师从地上抬起头,一脸不解地看着石头,心想小师傅还是太年轻,大好机会不懂把握,以后肯定会后悔莫及。 石头低着头,说道:“我,我只要救活大师,我不要长生不老,我不想那样。” “为什么?”女子追问石头,手里摩挲着笙管。 “我不懂,我只是不想。”石头觉得自己的话很丢人,但还是说了出来,“如果要我一个人长生不老,那又有什么意思。” 女子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娇美如花的脸上蒙上一层落寞的阴影,喃喃地说道:“是啊,一个人长生不老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帝师唯恐石头得罪了仙子,失去神水,又下拜,道:“小僧冒昧,敢问仙子?” 女子凝眉,正色道:“女娲。” 石头心头掠过一阵激动,常听师父说起,女娲娘娘乃是地仙中的大仙,法力高强,不由得又偷看了女娲一眼,师父可没说起过女娲娘娘原来有如此美貌。 帝师一阵惶恐,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地仙中的女娲,女娲乃是地仙之祖伏羲的妹妹,传说中炼石补天的上古真仙,有生之年能见到女娲,实在是不枉此生了。 “小僧多有打扰,请女娲娘娘切勿怪罪。”帝师声色谦卑,频频下拜,动作太大,引起伤情复发,呕了一口鲜血,瘫坐于地。 女娲仰天长叹,道:“我在这天地灵根之内已有数千年,此间到我灵虚幻境者,不过寥寥数人,又能闯过幻境,避过阴阳二兽,至今还未有人做到!” 石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黑曜石,没有说话,扶住帝师的身子,向女娲求道:“女娲娘娘,求求您,让大师喝一口神水吧,他快死了!“ 女娲冷笑一声,更增美艳,道:“这神泉的确可以起死回生,但是喝下去之后,体内修炼的真元会尽数丧失!喝上两次便能长生不老,长生不老就是变成不生不死的走尸人魔!你,还要喝吗?”女娲眼神冰冷,盯着帝师。 帝师的身子一震,脑海中一片空白,如何选择?是要像个凡人那样活着,还是就此死去,抑或要做那不生不死的走尸人魔? 眼看帝师的身子越来越虚弱,石头摇晃着帝师的手臂说道:“大师,你要活下去啊!” 帝师犹豫不决,痛苦不堪,脸色越发惨白,露出一丝苦笑。 女娲的嘴角微扬,露出神秘一笑,对石头,也对帝师说道:“他的痛苦,也是诸多凡人的痛苦,生死割舍不下,名利尽在心中,你小小年纪,恐怕还未领受,你不要担心,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她扬起手中的笙管,放在唇边,按着音孔,道:“泉下花发,可缓缓舞矣。” 低沉的乐声从笙管中飞出,仿佛女娲把她淤积了几千年的愁思怨情全都倾进了笙管,乐声载着沉甸甸的情思,缓缓回荡在水潭上空,那泉水也凝结了一般安静下去,风起处,桃花纷纷落下,卷入风中,杂在浮动的水雾之中,在眼前交汇成一道五彩缤纷的水墙,花影在水墙中闪动,映出许多往事,许多幻想,纷纭入眼。 阴阳二兽卧在地上,呆呆地听着主人的演奏,好像也陷入了沉思。 女娲轻启朱唇,唱道: “花开花落昔年同, 惟恨往事总成空。 花不尽,水无穷, 轻唱《女娲吟》, 醉舞紫风谁与共? 舞腰浮动蓝云秾。 十二楼中双彩凤, 难相逢,山水重, 看罢桃花落, 泪墨书成无归鸿!” 歌声婉转迂回,如诉如慕,像一场酣畅淋漓的秋雨落进两人干涸的心头,他们的心随着歌声,缓缓地沉下去了。 () 第56章 阴阳二气 低沉哀怨的乐声又响起来,那道水墙开始闪动,花影舞动,帝师看着那道水墙,伴着乐声袅袅,再次陷入了幻境,而石头也从水墙里看到了奇怪的画面。 一眨眼,帝师又回到了大明,他修炼的黑岬阴幕所向披靡,击败了中土道门各派高手,逐个灭掉了正一盟威道、全真教等各大教派,吞并了天界寺为首的佛门,佛道之人全部归顺喀伽寺,西域番僧,盛极一时,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大明帝师,一时荣华富贵,皇家封赏,尊位无以复加。 《录鬼簿》重现人间,被帝师一举夺得,靠着道门第一奇书《录鬼簿》,帝师召劾鬼神,驱策众灵,很快修成人仙,控鹤羁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后帝师麾下聚起万妖百鬼,威名远播,势力日增,不仅鬼仙来归,而且各路地仙纷纷投入旗下,一时间,人间鬼道,风头无两。 石头看到水墙之中,隐约显出四个人影,看服色绝不是近世,三男一女,女的正是女娲娘娘,容貌更加年轻,美丽,所处的地方像是天地灵根之内,但是山高树远,一片安详,没有现在的碎石遍地之象。 “石头。”女娲的声音传来,“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 画面中,三男一女站在一棵桃树下,盘腿打坐,修炼道法,其中一个男的披头散发,手中拿着一个八卦盘,一个面貌英俊,神清气朗,手中握着一片玉圭,一个相貌丑陋,器宇不凡,背着一把桃木剑。 “那时候,我、我的哥哥伏羲,和昊天、庆甲机缘巧合,随天地大变进入灵根,手拿八卦盘的就是哥哥伏羲,拿玉圭的是昊天,背剑的是庆甲,我和哥哥本是两条乌蛇,昊天、庆甲乃是人间术士,那时候七色甘泉还没有被我施咒,我们以神水修炼,道行日进飞升!” 石头吃了一惊,原来女娲娘娘和伏羲竟然是妖物所变!其他两位又不知是何方大仙? “你不必吃惊,我和哥哥是两条乌蛇,遇到昊天和庆甲时已经修炼百年,那时候正道和鬼物已经互相攻伐了几千年,昊天和庆甲也是在追捕我们时偶然进入灵根,在这里我们没有选择继续厮杀,而是各自相安。” 三男一女在水边嬉戏,很是开心,昊天和女娲互相泼水,伏羲和庆甲在岸边坐着聊天。 “没想到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庆甲虽相貌奇丑,但是心底最善良,与我无话不谈,可我那时是个懵懂少女,对昊天动了情思,就这样,我们在灵根又修炼了几千年,终于修道有成,又恰逢那场天门山大战刚过,三代天帝和八代酆都大帝率领神兵和众仙在天门山力战五百鬼王,虽然天帝和酆都大帝战死,无数地仙魂归神墟,但最终尽数杀死了鬼王,将其余鬼物镇伏在酆都山九狱中。” 昊天和庆甲大声争吵着什么,伏羲兄妹在一旁劝架,伏羲劝住庆甲,女娲劝住昊天。 “天门山大战之后,仙界鬼道死伤无数,人物凋零,三清在天地灵根内找到我等四人,破例提拔我们接替天帝等位,三清降下道旨,我们四人中,一人得为神仙,接任四代天帝,一人得为鬼仙,接替九代酆都大帝之位,其余为地仙之主,神仙位尊,地仙次之,而鬼仙常居鬼蜮,最为不堪,我四人便以桃符做阄,分别书名于四块桃符之上,由上天决定各人仙籍,我先抽中了神仙,接着哥哥抽中了地仙,最后昊天和庆甲——”女娲停住了,脸色微白,像被回忆压得喘不过气。 “他们怎么了?”石头好奇地问。 昊天和庆甲终于动起了手,他们手中的法宝,玉圭、木剑,金光闪闪,威力惊天,碰撞之下,天地灵根之内,天昏地暗,山倒树摧,一片狼藉。 女娲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抽中的桃符上都写着地仙!两人都互相指认对方使诈,就连哥哥也无法辨别真伪!” 两人的战斗最后以昊天的胜利告终,但是两人都被上天降下雷劫,以示责罚。 “昊天和庆甲两人大打出手,我和哥哥拦都拦不住,昊天打败了庆甲,不过两人那次度劫失败,原因是他们修道过速,道心不纯,所以雷劫延迟了他们得道的时间,两人和解之后,又修炼多年,昊天终于如愿飞升上天,成为四代天帝,而庆甲因为先动手,被外放酆都山,成了酆都大帝,镇守鬼物,不得轻离,两千年方一替,此间发生的事,人世之人一概不知。” 石头惊得一头大汗,天帝乃三界统帅,掌管神佛,位极尊荣,酆都大帝手下鬼兵无数,镇守鬼道,乃是鬼仙之宗,怎么他们之间还会有这样的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啊,而且女娲娘娘又怎么会在这里?于是开口道:“娘娘不是抽到了神仙?” 女娲笑了一下,淡然道:“我看二人为此事大打出手,心中愤懑,便放弃了神仙之籍,哥哥不理解我的做法,和我吵了一架,从此一刀两断,我甘愿留在天地灵根之内,用阴阳二气修炼阴阳二兽,设下灵虚幻境,在神泉中降下诅咒,凡饮泉水者立丧真元,复饮者,堕入鬼道,以防后世修道者求取捷径,重蹈覆辙。” 石头点点头,低声问道:“这些年,这里只有娘娘一个人吗?” “是,只有我一个人。”女娲双眼泛着泪光,说道:“这一待就是数千年,他们都不曾回来过,我想念的庆甲、昊天在这里永远消失了,但又时常出现在这里,在桃树下,在水潭边,在泉水里——” 石头不太理解那种孤独,不过他想,他和师父走街串巷念经超度亡魂时,众人对他们敬而远之,他感受到深深的不安和疏离,也许就是那种感觉吧,又不解地说道:“女娲娘娘,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你是来这里的人当中,第一个拒绝饮下泉水的人,而且我看你头顶三旋,面相清奇,还有你手中的黑曜石——” “黑曜石?”石头总算知道了这块石头的名字,“它叫黑曜石。”石头看着掌心里的黑石头。 “嗯,你,你早晚会明白我今天讲的故事。” 石头摇摇头,还是不太明白,只是想反正我是不会喝泉水,我从没有想过要变成长生不老。 帝师威望日隆,渐渐不满于人仙、地仙之位,便聚起鬼妖灵怪,欲揭竿而起,废天黜地,弑神杀仙,以成三界至尊。 不料,神仙、鬼仙联手,天帝命天兵天将、雷部诸神并二十八宿星主、西天罗汉讨伐帝师,酆都大帝点起神荼、郁垒并鬼类诸将,一场杀伐,三界遭焚,天怒人怨,神鬼皆惊。 帝师战败,部下全数战死,徒众所剩无几,中土道门也惨遭大祸,死伤无数,人间天上,三岛十洲,到处是劫后余灰,酆都大帝将帝师和其部下魂魄贬在幽冥深渊,日日夜夜受百虫噬体、水火交浸之苦,以儆效尤。 曲终,啷啷的水声传来,微风吹拂着水雾飘散于空中,花瓣纷纷落下,绮丽的水墙消失了。 帝师被困在地府,身体钻进无数嗜血甲虫,痛苦难忍,白天受火炙烤,夜晚浸入冰水,生不如死,大叫了一声,惊倒在地,匍匐拜向女娲娘娘,道:“多谢女娲娘娘开示,小僧今日方才悔悟!” 石头也从水墙幻境中回过神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看着大师蹒跚地走向泉水,俯下身子喝了一口水,回身又拜倒在地:“小僧今后清净修心,永不敢怀逆心!” 女娲闻言,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对石头说道:“石头,该说的话,我已言尽,现在该把阴阳二气送给你了。” “什么?”石头没想过从女娲娘娘这里得到任何东西,嗫嚅道:“我只想从这里回到茅山。” 女娲笑了笑,拿手一指,只见那从那潭中飞出两股云气,一蓝一黄,打着转,飞到石头面前,从鼻孔钻入了石头体内,石头捂着肚子,感受着两股气体在体内流动,阴气寒冷如冰,阳气炽热如火,一冷一热在体内交缠,石头感到体内一阵难受,像只快要撑爆的皮球,晕倒在地。 帝师一阵紧张,女娲示意他不用担心,她在心里说道,星君,将来那场天地大劫,就全靠你了。 () 第57章 撕破脸 朝天宫,大殿。 张真人和巡抚大人周天襄端坐在上首,张真人气色稍稍恢复了些,但经脉、真元所受创伤仍未痊愈,王公公心情低落,坐于下首,身边八位番僧或坐或站,一脸严肃,面如死灰,对面的凌云观徒众如临大敌,小心应对。 “诸位,石室之乱已过去两天,帝师和小石头惨遭不幸,怕已不在人世,这是天意,石头之事,凌云观自会知会茅山派刘古泉,至于帝师——”张真人说到这,转头看着巡抚大人周天襄,一脸诚恳,希望周大人能为他做主,他没有看到八位番僧的表情,他们愤怒得脸都变了形。 周大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官原是为皇天祈福、超度阴魂而来,谁曾想在天地灵根之内,会发生鬼物入侵之事!” “这也是命啊,只可惜了石头那孩子!咱家还没有好好感谢他呢!”王公公这几日一直为石头难过,面带悲伤。 众人忆起那日石室大战,以帝师和石头被灵根吸入而告终,张真人和番僧见周大人和王公公不顾阻拦,冲了进来,碍于朝廷的面子,便停下了争斗。 “真人、大师,你们为何打了起来,那鬼物呢?”周大人吃惊地问。 张真人和达寿对望了一眼,达寿抢先说道:“大人错了,适才贫僧见鬼物势大难敌,特意出手帮助真人。” 张真人也意味深长地说道:“真是有劳大师了!” 王公公环顾石室一周,惊道:“刚才情急之下,把小石头丢在了石室,现在他人呢?” 石室鸦雀无声,达寿和其余七位番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叫道:“师父!” 周大人看着张真人,慌道:“你们这是为何,帝师何在?” 张真人仗剑而立,淡淡说道:“帝师为了驱除鬼物,和石头一起被灵根吸入,恐怕是凶多吉少。” “哎呀,石头啊,你怎么这么快就死了呢!”王公公闻言跌倒在地,不住地惨叫。 周大人吃了一惊,想道,大祸至矣,帝师身死,连尸首都未留下,回京如何向皇上交差? 众人在石室等了两天,不见灵根有任何异常,张真人恐夜长梦多,这天终于召集了众人,想借周大人的威势解决掉番僧这个烫手山芋。 岂料,番僧达寿并不买账,怪眼一翻,脸上愠怒,站起身向周大人行了一礼道:“张真人此言差矣,帝师虽被灵根吸入,但是帝师法力高强,又博学多闻,怎么会轻易遇难?张真人急于下此定论,欲置帝师于死地,日后皇上问起来,凌云观可担待得起?”说完,他又坐回座位。 剩余番僧纷纷附和:“是啊,凌云观担待得起吗?” 张真人见番僧无礼,动了怒气,不等周大人回答,愤然说道:“几位大师,不要强词夺理!帝师在凌云观出事,老夫亦不愿看到,但所谓善恶报应,终有天定,此事,难道还要怪在凌云观头上不成!?” 达寿也怒了,从座位上猛然站起,拿手一指张真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真人不甘示弱,轻蔑地说道:“老夫已经说的很明白!” 番僧纷纷指责张真人,凌云观的徒众也愤然回击,跃跃欲试。 周大人见双方剑拔弩张,连忙起身劝道:“诸位息怒,看在本官的薄面上,暂且不要动怒,听本官一言!” 王公公心里黯然失魂,看着众人吵闹,也无动于衷。 张真人一挥手,徒众安静了下来,番僧也不再指责,傲慢地看着对方。 周大人方才缓缓说道:“帝师和石头被灵根吸入,原是为了驱除鬼物,维护天地正气,你们大家应该体谅这份苦心,若是为此事大打出手,伤了和气,反而辜负了帝师的一片苦心,依本官之意,诸位不必再争,大师也不必动怒,自当在这里等待,事情或有转机,真人也不可贸然逐客。” 张真人有些失望,咳嗽一声,说道:“也罢,既然周大人开口,老夫就再留大师小住几日,凌云观虽小,但几日斋饭还是养得起的。” 周大人见张真人表态,也说道:“希望帝师和石头吉人自有天相,平安归来。” 王公公恍然失神,嘴里嘟囔道:“吉人自有天相,唉。” 本想事情已经平息,但达寿还是不依不饶,说道:“我们不想再等了,贫僧和几位师弟要进石室,打破灵根,救出帝师!”达寿自知师父生死难料,这次南下,无论如何也要毁了这灵根,完成师父遗愿,就算死在这里,也无憾了。 “大胆!”张真人拍案而起,大怒道:“老夫看在周大人和王公公的面子上,屡次忍气吞声,你们这些鬼道番僧,不要欺我正一盟威道无人!” 周大人很是意外,连忙道:“真人息怒,不要坏了汉番和气啊。” 张真人站起身子,向周大人施了一礼,正然作色道:“请大人恕老夫欺瞒之罪,那日在石室之内,并无鬼物入侵,想要抢夺灵根的便是那帝师八四麻和这几个番僧!还有那日斋醮之时,引来怨鬼搅闹法事的也正是他们,实是居心叵测,不可不防!” 张真人说完,拂袖而立,冷冰冰的眼神注视着番僧,他看番僧不肯罢休,被逼之下,铁定心要撕破脸。 周大人吃惊地看着番僧,道:“达寿大师,可有此事?” 王公公有点生气,指着番僧说道:“原来那天装神弄鬼的是你们?真是可恶!” 达寿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地说道:“张真人,你德高望重,一字千金,可不要血口喷人,你说我们想要抢夺灵根,之前引来怨鬼搅闹斋醮,可有证据?” 张真人自然拿不出证据,冷笑一声,说道:“我们凌云观的长老和你们交过手,他们就是证据!” “哈哈哈哈!”达寿和几位师弟狂妄地笑了起来,说道:“原来天下第一道观,竟是这样仗势欺人,以多欺少,怎能叫天下人信服!” 张真人也不顾周大人和元东真人的劝阻,昂然说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益,请,老夫向诸位大师讨教几招!” 八位番僧双手合十,高声诵道:“唵嘛呢叭弥吽!真人,请吧!” 六丁石外,众人围着张真人和八位番僧环立一周。 张真人执剑而立,朗声说道:“今日有周大人和王公公做个见证,老夫若输给你等,这道大门任由出入,如果老夫侥幸赢了,烦请诸位立刻离开凌云观!” 周大人和王公公见事已至此,也不多说,立在一边,静观其变。 达寿和七位师弟商量已定,今日必身死以报师恩,拼尽最后一滴血,最后一口气,也要把天地灵根毁掉。 凌云观众师徒无不咬牙切齿,个个要把番僧大卸八块而后快,但是慑于周大人和他随行的兵丁,才不敢造次。 八位番僧围着张真人站定。 () 第58章 八獒阵 “得罪了!”达寿叫了一声,俯身念咒,背后一阵阴风早起,祭出降魔幡,只听鬼哭狼嚎,怨鬼嘶叫,阵阵阴风之中,七位番僧也纷纷祭出法宝,聚魂铃、神獒棍、飞天叉、圣血珠、勾魂瓶、劈幽斧、斩妖刀飞在半空,一股墨一般的乌云不知从哪里涌出,遮蔽了原本阳光灿烂的天空。 降魔幡,阴气森森出尘寰,牵魂曳魄入鬼关。 聚魂铃,一声铃响万音平,游魂不得语叮咛。 神獒棍,一扫山河翻昆仑,天地倒悬空乾坤。 飞天叉,九天冰寒映月华,弑魂夺魄万人杀。 圣血珠,本是血海水中来,炼就无生无灭处。 勾魂瓶,非陶非瓷藏丹砂,神鬼一遇徒留名。 劈幽斧,血刃破开幽冥界,鬼锋划出通天路。 斩妖刀,金光闪烁断首处,若比黄泉路更遥。 八件法宝迎风而动,异彩纷呈,列在当空,把张真人团团围住,鬼风阵阵,阴气逼人,圈外的众人大惊失色,抵挡不住强盛的阴风,纷纷后退,乱作一团,就连凌云观的弟子也不能站稳脚跟。 张真人见状,倒提乌龙宝剑,向地一划,只见一道金光过后,地上土石飞落,翻起一道深深的沟壑,他口中念咒,脚下踏二十八宿玄武星位,手中掐召决,以剑书符,书下一道万灵符,符到处,从沟壑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无数灵类,化作金光附着在剑身上,剑身光芒大盛,闪灼人眼。 张真人轻易不会书符驱召地灵,只因他看到八件西域邪宝鬼势浩大,此战关乎天地灵根,事关重大,不敢有失,所以不得已冒着被众灵反噬的危险,驱召万灵来助。 八件邪宝在张真人周围盘旋一阵,阴风中一声嘶吼过后,邪宝纷纷发力,一时电闪雷鸣,嘶吼哀嚎,似有万鬼来聚,群妖齐出,惊得人双股战战,只欲奔走。 围观之人除了凌云观徒众屏息注视之外,其他人早已吓得捂脸躲避,周大人和王公公也躲到了一堵墙壁之后,以防万一。 乌龙宝剑饮足了金光,剑身一亮,从张真人手中飞出,犹如一条金龙,游走在八件邪宝之间,邪宝鬼气笼罩,宝剑金光护体,鬼影重重,剑身独亮如太阳,阴风阵阵,剑锋炽热似火焰。 乌龙宝剑本不是凡物,又有万灵相助,只听几声脆响,那乌龙宝剑便将八件邪宝击落在地,宝剑金光闪闪,回到张真人手中。 八僧见宝物落地,心知不妙,是时候祭出杀手锏了,遂盘腿坐下,双手合十,口中念咒,八个人围成一圈,将张真人困在圆心,番僧周身涌出黑气,连成一片,黑气中,跃出八只修炼数百年的獒妖阴灵,身形似山,周身赤色,双目带火,嘴中喷烟,围着张真人盘旋嘶吼,张开巨口,吼声如地震一般,震得屋瓦掉落,树木摧折,凌云观的弟子也纷纷躲避,周围如同地狱一般阴森可怖。 乌龙宝剑丝毫不惧,愤然跃起,如同利箭射出,直奔一只獒妖的面门,那獒妖见宝剑飞到,张嘴来接,宝剑直刺而入,獒妖化为一阵黑烟,宝剑掠过之后,黑烟又复聚作獒妖,咆哮吼叫,丝毫没有受到伤害,乌龙宝剑穿梭一阵,八獒阵鬼势未损,愈来愈有反攻之意。 张真人身体没有完全复原,经此一战,气力早已有些不足,那乌龙宝剑气势渐弱,被八只獒妖围攻,并无还手之力。 番僧见状,心里窃喜,纷纷摧持獒妖,鬼势大震,獒妖狰狞袭来,欲把张真人的真元打散,吞噬他的肉身。 见八獒阵鬼势难禁,张真人心中一急,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呕在口中,张真人咬紧牙关,冷汗满头,收回宝剑,脚下踏北斗七星位,口中念咒,手中掐雷决,挥动宝剑,书下一道玄雷符,宝剑金光大盛,冉冉直达九霄之上,张真人强撑着身体,凝眉叫道:“九天玄雷,助吾之力,急急如律令!”语毕,一口鲜血,终于喷了出来,鲜血溅到金符之上,更增添了无数光芒。 在凌云观徒众和周围官兵的眼中,八獒阵中,黑压压的獒妖如乌云临城,泰山倾覆,直奔张真人而去,张真人以血沥符,执剑在手,乌龙宝剑金光大作,直上天际,隐隐有雷声轰鸣,双方的生死一搏一触即发。 灵虚幻境。 石头从昏迷中醒来,摸摸自己原本鼓胀的肚子,已经恢复了原样,看到帝师正在桃树下打坐,便走了过去。 “小师父,你醒了?”帝师的脸上没有了以往凶厉和阴鸷之气,面色平和,带着大彻大悟之后的淡然。 “大师,你怎么样?” “多谢小师傅关心,老僧经女娲娘娘开示,已顿悟涅槃,功名权势,过眼云烟,得之何幸?孽缘果报,受之亦苦,不如空灵,散淡修心,以证大道。”帝师此时心地明净,一如泉水,闭目念号,“唵嘛呢叭弥吽!” 石头也单手施礼,道:“无量天尊。” “娘娘吩咐,你如果醒来,就去桃树林之后寻她。” 桃树林。 一片紫红世界,石头踏着满地的花瓣,脚下仿佛传来花朵碎裂的声音,他沿着花瓣小径,缓缓地走向林外。 此刻女娲正坐在花朵编成的花座中打盹,阴阳二兽卧在一旁,正睡得熟,她看到石头走进,醒来淡淡一笑。 “女娲娘娘,我,我想离开这里。”石头施了一礼,站在女娲面前,手脚无措,有些局促。 “我知道,我自然会送你出去,阴阳之气虽已注入你的体内,但你还不知如何运用。”女娲手中舞动笙管,无数花瓣飞起,随着笙管起伏,“你记住一句话,阴无阴,阳无阳,天地无情人作芒。” 阴无阴,阳无阳,天地无情人作芒。 石头重复了几遍,记在了心中。 七色甘泉。 石头和帝师分别坐在阴冰兽、阳火兽的脊背上,手中紧抓着长毛,以免跌落。 阴冰兽和阳火兽第一次被人骑,有点不适应,抓耳挠腮,低声怪叫,听到一阵乐声又安静下来。 女娲的俏丽身影又出现在水潭边的青石上,背影婀娜,长发飘飘,手按笙管,轻启朱唇,吹奏出一支送别曲,相聚短暂,分别长久,这灵境之内,萦绕着女娲的浓浓哀愁谱写的乐章,紫色天空下,一切都陷入了悲伤的阴影中。 石头骑在阴冰兽高大的身躯上,转身朝女娲挥了挥手,帝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阴冰兽和阳火兽狂奔起来,大地震颤,风声呼啸,石头随着阴冰兽上下起伏,前方的一切都急剧朝后奔驰而去。 阴阳二兽一阵奔跑,登上一道山岭,不久之后,前方霍地出现一道悬崖,云气升腾,深不见底。 “啊!”石头惊叫一声,手中握紧了黑曜石。 阴阳二兽丝毫没有停下脚步,朝着悬崖急奔,眼看就要跌入万丈深渊,阴阳二兽在离崖边还有几尺的地方,猛然转身,将石头和帝师甩下了脊背,两人飞入了深渊之中。 () 第59章 归来 凌云观,六丁石外。 八獒阵鬼势汹汹,遮天蔽日,肆机欲扑向张真人,张真人周身金光笼罩,灵气闪现,举剑引雷。 獒妖从四面八方飞身扑来,黑气聚集,大有吞噬之意,漫天黑气刚一接触张真人,只听九天之上,飞下一道闪电,惊雷乍起,吓倒了一片徒众。 没想到雷声刚过,在石室之上,又响起了第二声雷声,雷声轰鸣之后,众人睁开眼睛,看到八獒阵鬼气仍在,八只獒妖翻腾作怪,乌龙宝剑坠地,金光暗淡,张真人勉强站立,手捂胸口,身上似有鬼物附身,痛苦不堪。 而从石室之上,落下两个人影,惊得众人张大了嘴巴,正是石头和帝师,两人由灵虚幻境回到了人间。 原来被阴阳二兽甩下之后,二人身似落叶,直坠而下,石头握紧了黑曜石,一阵金光,炸雷响起,石头和帝师就落在了六丁石外,看到番僧和张真人正在恶斗。 “是石头回来了!”王公公从一旁的人群中探出头,欢喜道:“真的是石头!” 周大人看到帝师安然无恙,也松了一口气。 帝师看到八位番僧正在施法激斗,他吃惊地看到八獒阵已经击败了张真人,眼看就要把张真人的真元打散,肉身也即将不保。 他不顾几位徒弟看到他时的惊喜表情,冲他们说道:“快住手!” 张真人看到二人回来,心中知道自己这次必死,刚才自己虽然引下九天玄雷,但是因为旧伤未愈,法力不足,玄雷之力尚不能摧毁八獒阵,他阻止了几位长老和元东真人前来救援的企图,颓废地说道:“不要过来,这阵法十分诡异,我又驱灵助法,现在反被万灵反噬,这次是必死无疑,观中之事,可由元东真人代为做主,日后你们再从长计议吧。”说罢,闭眼低哼一声,似在忍受无尽痛苦。 八位番僧胜券在握,忽然听到师父的话,没有一个人理解,也没有人停下动作,不解地看着师父。 “怎么?师父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帝师虽然没有了法力,但是威严气势还在。 达寿面带委屈,说道:“师父,你回来我们师兄弟都很高兴,可这次我们已经快大功告成,为何要就此收手?” 帝师面带愧色,凛然说道:“徒弟们,快快住手,不然为师就撞死在你们面前。” 番僧惊骇,再不敢违抗师命,念起咒语,各自收回獒妖,黑气渐渐消散,乌云游去,阳光大亮,张真人忽然得到解救,颓然坐在地上,手中掐召决,撕下一块布条,咬破右手中指,书下一道驱灵符,将符丢在土沟中,口中念道:“去!”只见无数灵类,从他身上分离而出,落入沟中,消失不见。 张真人驱走了反噬自己的灵类,方才彻底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力竭,站立不起,元东真人慌忙上前扶起师父。 八位番僧面面相觑,不知道师父为何如此行事,还没有开口说话,就看到帝师朝张真人双膝跪倒,双手合十,低头说道:“小僧罪孽深重,今已痛改前非,自此修持心境,以往多有得罪,小僧代众徒弟向真人谢罪,望真人大发慈悲,饶恕我等。” 除了石头之外,所有人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尤其是以达寿为首的八位番僧,实在不理解师父今日的言行,达寿气急,脸色通红,叫道:“师父,你身为大明帝师,如何做出这种事,今日就是死在这里,我们也不会屈服!” 帝师回身,一脸淡漠,道:“达寿,切不要执迷不悟,为师在灵根之内,已顿悟解惑,自此当放下心中恶念,专一秉心礼佛。” 张真人听闻帝师一番言语,由起初的怀疑转而有些相信,说道:“大师,若能顿悟大道,自然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老夫也感到高兴。” 元东真人小声提醒张真人:“师父,切不可轻信。” 张真人没有理会,看了一眼从灵根返回的石头,他还是老样子,衣服破旧,背着旧褡裢,但是眼神中多了些叫人看不清的亮光,十分神秘,张真人暗暗吃惊。 围观的兵丁簇拥着周大人和王公公走上前来,王公公一把拉过石头,上下打量,细看了一番,像是自家的孩子一般,石头被他看得羞红了脸。 “石头啊,你真是福大命大啊,你可不知道啊,咱家这几日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总觉得大恩未报,余生不宁,这下好了,咱家又有机会了!”王公公嘴里絮絮叨叨,拉着石头说个没完。 周大人看到帝师和张真人已经和解,大喜过望,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汉番友好算是保住了。 厢房。 从灵境回来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吃完斋饭,石头回到厢房休息,坐在床沿,手里握着黑曜石,静静地发呆。 本已打算回茅山,可是张真人盛情难却,非要留下石头多住两日,以致歉意。 石头和帝师对灵境之内的见闻闭口不提,张真人几次三番旁敲侧击,都一无所获。 阴无阴,阳无阳,天地无情人作芒。 石头又想起这句话,体内的阴阳二气似有所动,周身寒热交替,正在纳闷,忽然,木门“吱”一声从外打开,宋卫壮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石头,你真的没死啊!”宋卫壮快步走上前,一把把石头抱起,兴奋的脸上忽然一变,两只手竟然感到一凉一热,诧异道:“石头,你是不是生病了?” 石头慌忙挣脱开,坐回床沿,道:“没,宋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我前日被执事道人派出去送信,今天才回来,听说你大难不死,真是神了!”宋卫壮夸赞道。 石头略略一笑,道:“哪有,只是运气罢了。” 宋卫壮一脸羡慕,道:“你在那灵根之内,可遇到什么了?听说你一直不肯说,现在又没有旁人在,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 石头木木地说道:“我都不记得了,真的,我都忘了。” “哦,是这样啊。”宋卫壮也没有失望,道:“算了,反正我也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那套纯阳剑法总还记得吧。”说罢,朝石头眨眨眼。 石头也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 第60章 黑衣人 六丁石内。 张真人面对天地灵根而立,许久未动。 面前的天地灵根一如往常,水波翻涌,五彩缤纷,向四周荡漾而去,波纹如彩练一般。 元南真人在身后轻声说道:“师父,你在灵根前站立多时,可有疑难之事,徒儿自当为师父分忧。” 背后元西真人也低声说道,“师兄说的是,师父,有话但讲无妨。”他个子中等,文质彬彬,像个秀才模样。 张真人背起双手,慢慢转过身,脸上神色有些古怪,开口道:“凌云观镇守天地灵根数百年,从未听闻有人进的去,出的来,可是帝师和那石头偏偏做到了,二人又对灵根之内所遇人事闭口不提,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这是他的心里话,他对天地灵根的秘密颇有兴趣,一直试图参破其中奥秘,但数年之功,不过尔尔,岂料石头竟然能进去又出来,实在匪夷所思,难免惹他猜想。 元南真人和元西真人对望一眼,元南真人说道:“想必是那日斗法之时,真元互冲,引得灵根内灵气泄露,恰巧被二人撞上也未可知。” 张真人不满地说道:“这两日,为师已经在这灵根前,用金符试过无数次,也无法引起灵气呼应。” 元西真人若有所思,推敲道:“看来,此事与那个叫石头的孩子有莫大的关系。” 张真人也有所领悟,点点头,皱着眉头,脸上笼罩着一层阴影,又是这个小石头。 朝阳宫外。 “连日来,多有搅扰,本官在此谢过!”江西巡抚周天襄今日率众辞行,向张真人施礼道。 “大人言重了,老夫深感不安,照顾不周,令大人备受惊恐,老夫罪无可恕。”张真人示意元东真人,几名弟子托出几盘金银,几匹锦缎,“鄙观略备薄礼,还请大人和公公笑纳。” 周大人和王公公对望一笑,周大人笑道:“不必了,本官焉敢受此大礼,不如将金银送于山下百姓,也算本官替皇上分忧了。” 张真人道:“周大人为官清廉,老夫佩服。”于是吩咐宋卫壮将金银、布匹拿去山下百姓家布施去了。 帝师和徒弟也收拾了行囊,跟随官员来辞行,帝师念了声佛号,向真人辞行道:“小僧实不虚此行,多谢真人宽恕我等之罪。”说罢,倒头欲拜。 张真人连忙扶起帝师,慨然作色道:“大师说哪里话,你我同是修道之人,佛道虽修行方法不同,大道本是同源,看到大师顿悟,老夫也深感欣慰。” 帝师和张真人相视一笑,互行一礼,化敌为友,帝师回到随行的队伍中去,只有达寿脸上甚是不满,也不便发作,他心中对师父甚是失望,他暗自下定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踏平朝天宫以雪今日之耻。 石头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看到眼前乌泱泱的人群,有些不知所措。 王公公看到石头,便走到石头跟前,拉过石头的手,把一个灰色玉扳指递到石头手中,低声说道:“石头小师傅,你的救命大恩,咱家永远记得,日后若到京城,千万来找我,这个扳指是先皇赐给咱家的,咱家送给你了!”那扳指看起来似乎平淡无奇,但是皇家恩赐岂是俗物,乃是从宫中收集的边疆异族俘虏的骸骨中,选取命格极阴的人的天灵盖打磨而成,名唤人玉扳指,带着极重的一股阴煞之气。 石头想把手抽出来,可是哪里甩得掉,王公公拉着石头来到众人面前。 石头低着头,小声说道:“我,今天也要离开,回茅山了。” 周大人赞许地点点头,张真人也施了一礼,说道:“老夫照顾不周,还望石头小师父海涵,回到茅山代老夫向尊师问好。” 石头点了点头,向众人行了一礼,帝师昨晚已经和石头殷勤道别,向着石头念了一声佛号。 正在这时,从观门口走来两个人影,一高一矮,高的是道姑模样,生的细眉明眸,桃脸红唇,美艳无双,身穿蓝色织金道服,头戴华玉冠,手执拂尘,翩翩然似有绝尘之意,矮的是个女孩,身着白衣红鞋,梳着发辫,小脸蛋粉嫩,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樱桃小口,不必开言,自有说不尽的笑意。 石头看了一眼来人,蓦地怔住了,那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张如意,石头的脸刷地红了,手脚不知道怎么摆才好。 道姑正是张如意的师父,凌云观鼎鼎大名的沧浪师太,是张真人的师妹,道法高强,已臻真君境界,沧浪三符,雨霜雪,法自然,撼天动地,摧折万物,此刻从阁皂山回到凌云观,徒弟张如意刚从紧闭中重获自由,前来迎接,正遇着宫门外的众人。 沧浪师太和众人分别见礼,也和石头打了招呼,她看这石头虽然衣着寒酸,举止呆笨,但眼神却暗含精光,隐隐有一股灵气绕体,非常人能看出,自是不凡,心中便稍作留意。 石头低头,偷着看了一眼张如意,没曾想张如意也正好在看他,他激动不已,浑身像从悬崖跌落一般紧张起来。 张如意这些天一直懊悔那晚捉弄石头,此刻看到石头,便想弥补那晚的过错,上前一步,看着石头,低声叫了声:“石头。” 声音还是那般温柔。 石头抬起头,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在冲着自己笑,心都要融化了,他呆呆地看着如意,什么话也没说。 “石头,对不起。”张如意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她半是歉意,半是同情石头的遭遇。 石头的心徜徉在一片花海里,柔软,舒适,温馨的感觉包围了他,他多想对张如意说句话,哪怕就说一句宽慰她的话,他也知足了,他咽了口唾沫,深吸了口气,张开嘴巴,话还未说出口,忽然从人群里跑出刘殿宗带领的一群孩子,他们一把拽走了张如意,离开宫门口,大声说笑着,嬉闹而去。 张如意也似乎忘记了石头,他们离开之后,留下不以为然的众人和连连自责的沧浪师太,而石头,他全身冰凉,站在原地,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原本想说的是: 如意,我不怪你。 第二册攀花五郎 第一章黑衣人 石头辞别众人,离开了凌云观,顺着原路往茅山方向行去。 才走了一天,石头竟然在半途迷了路,等折返回来,走上正道时,天已经擦黑了,又赶上这一段是山路,幽寂无人,石头走的胆战心惊,期盼着能找到店家住宿,哪怕路旁有个投宿的住户也好,但是走了数里,还是荒无人烟。 月色朦胧,山中雾气升了上来,寒意渐渐逼人,那套凌云观的衣服也被石头穿在身上御寒。 几声夜枭的鸣叫在雾中漂浮,好像随意游荡的孤魂,在寂静的夜色中,越发显得刺耳。 石头脚下走的飞快,不敢在此久留,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山路中回响,伴着夜枭的鸣叫,是那么孤单,石头心中越发害怕,手中攥着黑曜石,急匆匆地赶路。 忽然,不远处的树林里发出一阵响动,惊飞了几只宿鸟,石头一惊,警觉地退到一旁,借着月色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月光下,黑黝黝的树林里恢复了安静,过了一会,树林里并没有出现异常,石头稍稍放了心,继续向前赶路。 拐过一片树林,前面出现了一个石崖,只见皓月之下,一块突兀的石崖,如鹰嘴般伸出,悬在云雾中,石崖之上,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高大背影,头发也包裹在夜行衣中,背手而立,似在等待着什么。 石头看到黑衣人,心里一紧,赶紧轻着步子朝前走去,不想惊动此人。 “小师父,如此月色,何不留下一观?”黑衣人背对着石头说道,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嗓子像被烟熏过一样。 石头吃了一惊,脚下并未停住,小声道:“我,我要赶路。” “云高气爽晓月出, 天长不禁迢迢路。 杨柳只解惹春风, 如何留得行人住。” 黑衣人对月生情,假扮斯文,朗声吟出一首诗,引得石头稍稍慢下了脚步,黑衣人转过身来,石头吓得差点叫出了声,只见他脸上分明戴着一张鬼脸面具,狰狞可怕。 “小师父莫怕,我且问你,这景色可比天地灵根之内的如何?” 石头很是诧异,停下脚步,说道:“你,你在说什么?”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小师傅,咱们明人不做暗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石头木木地说道:“我,我不知道。” “枉我在此久候,小师傅竟是不懂人情往来之人,奉劝你识相点,把你在灵根之内的经历,统统告诉我,不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黑衣人愤然上前,逼迫石头。 石头一惊,连退数步,握着黑曜石,道:“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黑衣人冷笑道:“别人怕你手中的黑石,我可不怕。”说罢,从怀中取出一道黄符,一个茶叶罐大小的陶罐,左手托罐,右手持符,口中念念有词。 一道黑烟从陶罐飞出,朝石头飞来,石头紧握黑曜石的右手,忽然僵住了,全身动弹不得,呆立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体内的阴阳二气似乎感应到危险,急速流动起来,黑曜石也发出金光,但是石头全身僵硬,那道黑气眼看就飞到近前。 黑衣人正是凌云观观主张真人,他一心想知道石头进入灵根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见石头一直保持缄默,便心生毒计,在石头的饭菜里下了蛊毒,今日乔装来在这里,计划使用巫术收取石头的魂魄,那道黑烟只要将人一笼,三魂七魄就会摄取到陶罐中,拿黄符一封,魂魄便封印在陶罐中,不得超生,不入轮回,肉身死尸倒地,一命呜呼,此法极其隐秘,鬼神莫知。 石头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黑烟飞到跟前,惊恐万分,又无计可施,阴阳二气转动不已,黑曜石闪闪发光,但却不能阻挡黑烟。 就在黑烟即将扑到石头身上的时候,从树林中飞出一道金光,生生逼退了黑烟。 “好狗道,又在此处害人,真是狗胆包天!”树林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听声音有些熟悉,话音刚落,林中飞出一个黄色身影,落在石头跟前,石头身子不能转动,看着女子曼妙的背影,认出正是之前见过的金花娘子,她来凌云观打探攀花五郎的下落,这晚正看到张真人化妆成黑衣人出来行事,便悄悄跟踪而来,这才救下了石头。 黑衣人见自己的法术被破,恼羞成怒,收起陶罐黄符,怒道:“妖孽,你敢来搅合你道爷的好事!” 石头的身子又渐渐能动了,他迈开步子,走到金花娘子身后,低声道:“多,多谢救命。” 金花娘子回头看了石头一眼,石头透过罩在她脸上的细密黄纱,看到一张娇媚无比的脸,眼波流转,动人心魄。 金花娘子回过头,对着黑衣人冷笑道:“狗道士,你真是狠毒,连自己道观的小道童都不放过!” 黑衣人呵呵冷笑:“妖孽,我看你是活腻了,本道爷的事你也敢来过问。” “你一日不还我五郎的魂魄,我就缠你一日,有我金花娘子在,你今天休想为非作歹。”金花娘子怒道,擎起手中的金色花蕾锤,对着黑衣人摆起架势。 黑衣人怒道:“好妖孽,受死吧!”一扬手,从袖中飞出两道黄符,在半空燃烧起来,火光过后,两个金衣金甲的神人并肩而立,面无表情,一人手执八棱金锏,一人手攥丈二银枪,威风凛凛,直奔金花娘子而来。 金花娘子轻蔑一笑,说道:“狗道士,用这等下三滥的邪门歪术,也想糊弄你姑奶奶!” 金花娘子挥动手中金色花蕾锤,和两个金甲神人斗在一处。 只听兵乓乱响,金光闪耀,石头看到两个神人身手敏捷,八棱金锏似猛虎下山,扑腾冲撞,无坚不摧,丈二银枪似游龙出海,挑拨划刺,无孔不入,石头为金花娘子担心,手中津津出汗。 金色花蕾锤飞舞,似漫天雪花,又似秋风扫落叶,将金花娘子周身护住,那短锏和长枪一时奈何不得,金花娘子呵呵一笑,“姑奶奶玩够了!”金色花蕾锤猛然一击,磕破了八棱金锏,金花娘子顺势一锤将那神人击破,化成了无数碎纸片,丈二银枪也没有坚持多久,连同神人又被金花娘子打出原形,碎纸屑撒了一地。 () 第61章 千年妖蝠 “哈哈哈哈!”金花娘子解决了两个神人,笑道:“狗道士,怎么今天变这么弱?” 黑衣人见法术又败,恼羞成怒,喘着粗气,似是身体抱恙,他原是旧伤仍未痊愈,不敢使出全力,吼道:“妖孽,你不要得意忘形!” 金花娘子幸灾乐祸地说道:“你也有今天,狗道士,看锤!”挥舞手中金色花蕾锤向黑衣人袭来。 黑衣人看金花娘子不依不饶,气势逼人,不敢怠慢,一扬右手,袖中飞出一道黑影,在空中化作一只粉色蝙蝠,身形巨大,两道粉翼长有数尺,生有尖爪,双眼充血,满嘴獠牙,背后掀起一股强劲的阴风,似有无数游魂怨鬼的阴气被其所食,粉色蝙蝠在空中飞起,鼓荡起阵阵阴风,嘴里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阻住金花娘子的去路。 金花娘子看着盘旋在头顶的粉色蝙蝠,冷笑道:“原来是千年妖蝠,你真不愧为狗道士,连这等吸食魂魄的孽障,你竟然都敢私养,真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黑衣人哈哈笑道:“要下地狱的是你们,还不快快受死!” 金花娘子将手中金色花蕾锤一抛,口中念咒,金色花蕾锤增大了数倍,发出一团金光,金光中,金色花蕾迎风绽开,化作一朵金色菊花,朵朵花瓣层层叠叠,在空中旋转。 “妖蝠,让你领教一下刺仙菊阵的厉害!”金花娘子将金色菊花催动,向千年妖蝠飞去,千年妖蝠粉色的身影,也直直向金色菊花冲了过来。 千年妖蝠发出一声叫唤,阴风大盛,嘴里吐出一团红色鬼雾,鬼雾像一只饥饿难耐的野兽,朝金色菊花扑去,那金色菊花身子一震,无数黄色花瓣飞出,化成一支支金色利箭,呼啸着刺向鬼雾,金色利箭一接触鬼雾,随即燃起金火,将鬼雾烧成灰烬,飘散在空中。 千年妖蝠见鬼雾被破,慌忙后撤,扇动长翼,欲待要走,金色菊花早飞到近前,射出一道金光,将千年妖蝠吸住,任凭挣扎乱叫,却是动弹不得,金色菊花一阵抖动,射出无数金色利箭,钉在千年妖蝠全身之上,顿时引燃了千年妖蝠,熊熊大火烧了起来。 “不好!”黑衣人低声哼了一声,拔脚飞起,一道黑影钻入了树林中,消失不见。 千年妖蝠终于在空中烧成了灰烬,火光映红了石崖旁的半边天。 金花娘子收起了金色花蕾锤,看到黑衣人已经逃去,笑道:“狗道士,让你也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石头适才一直在一旁观战,心里胆战心惊,看到黑衣人落荒而逃,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来到金花娘子身边,施礼道:“多谢搭救,这个黑衣人是谁啊?” “哦,我也不认识,只是怀疑他是一个假道士。”金花娘子回答道,她不确认石头的身份,故意说了谎,这才又仔细看了石头一眼,月光熹微,她看到石头虽然衣着普通,言语迟拙,行事呆笨,但是相貌清奇,双眼有神,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 “小师傅,我看你也像是凌云观的人?”金花娘子问。 “我,我不是凌云观的。”石头认真纠正道,“我,是茅山上清派的弟子。” “什么!你是茅山派的弟子?”金花娘子听到石头的话,一阵激动,连忙撩起面前的黄纱,露出真面目,“我是金花娘子,你真是茅山派的弟子?” 石头看到金花娘子的真面目,果真比隔着黄纱看还要漂亮万倍,观之如娇花带水,感之如春风拂雨,简直似女娲娘娘转世。 石头点点头,目不转睛看着金花娘子,看得她有些娇羞,拿玉手捏了一下石头的脸,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直盯着姐姐看?” 石头脸一红,低下头说道:“我,我看你像我见过的一个人。” 金花娘子一笑,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既然是茅山派的,怎么会跑到凌云观呢?” 石头便把自己奉师命来取茅山派印信、遇到西域帝师在凌云观斗法,之后终于要回茅山的事情说了一遍,关于在天地灵根的经历,石头还是只字未提。 金花娘子点点头,心里想道,难怪狗道士今天如此不堪一击,原来他受了重伤。 “石头,你中了那黑衣人的蛊毒,所以刚才他才能降你。”金花娘子从怀中拿出一颗绿色的药丸,递给石头,“这是碧花丸,你快服下,把蛊毒逼出来。” 石头也不迟疑,接过药丸就吞下了肚,碧花丸是由百花谷无数奇珍花草提炼而成,能治百病,驱万毒,才过一会,石头的肚腹之内,感到一阵难受,似有斧凿在肚子里左右开工,石头捂着肚子,脸色煞白,终于“哇”一声,吐了一地,吐出几摊黑乎乎的东西,黏稠似浆糊,石头不是亲眼看到,绝不会相信这东西是从自己嘴巴里吐出来的。 金花娘子看到石头吐出蛊毒,略略放心,对石头说道:“石头,我送你一程吧,过了这一段路,前面就安全了。” “那,多谢你了。”石头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迈开步子,在月光下同行,此时的月色更加明亮,山雾缥缈,夜枭的叫声还在浮荡,不过声音听起来没有之前那般可怖了。 “石头,茅山派还有多少人?”金花娘子边走边问。 “算上我师父,就我们两个。”石头回答道。 金花娘子听完,沉默了半晌,心中有往事泛起,勾起了无数思绪,她想起当年遇见茅山传人攀花五郎时的情景 ,多少欢畅的时光,匆匆而去,再也无处追寻。 “金花娘子,你说的五郎是谁啊?”石头小声问。 金花娘子一怔,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心想,我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石头,他只是个孩子,知道的越多对他越不利。 “你以后叫我姐姐,五郎是我的一个故人,石头,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啊?” “你回到茅山之后,以后可不要轻易来凌云观,更不要来找张真人,知道吗?” “为什么啊?金花姐姐。”石头愣愣地问,脸上一阵茫然,“张真人虽然有时候很凶,但是这次是帮了我的忙的。” “你以后就明白了,石头,你要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话。”金花娘子摸摸石头的脑袋。 石头脸上的表情更加茫然,心里的疑惑像天上遮住月亮的那层乌云,渐渐地浓了起来。 () 第62章 初遇鬼王 番僧所在的厢房。 一根蜡烛燃着鬼火一般的火苗,昏暗的烛光下,八位番僧席地而坐,双手合十,盘腿打坐,围成一圈,黑面人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看来,此人身份怕没有那么简单。 许久的沉默,只有外面的山风拍打窗纸的啪啪声传来。 白天论道之后,达寿、达基、达勐分别不同程度的受伤,达基受伤最重,被天罡风震伤了经脉,达寿伤了一点元气,达勐虽然惨败,但是受伤最轻,只是皮外伤。 八僧打坐入定,以西域的异法“八獒阵”为三人疗伤,八僧体中各有一只修炼数十年不等的獒妖阴灵,此灵乃是以藏獒的血肉魂魄提炼而成,堪称鬼道至邪之术,又以獒灵结成法阵,真气贯通,神元交汇,疗养伤处,只见八人凝神聚气,遣出妖灵,周身黑气绕体,妖灵盘桓,正当渐入佳境之时,忽然,达基体内神元不稳,身子一软,吐了一口血,破了八獒阵的阵型。 众人见状,收起功法,达寿问道:“达基,你怎么样?” 达基调息一番,方才稳下心神,“想不到那道士法力如此高强,我的经脉被其震伤,怕短时间不会恢复。” “达寿师兄,你的伤情怎么样?”一个声音问达寿。 达寿淡淡道:“我没事,这正一盟威道凌云观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道观。” 达勐笑道:“师兄,要我说,这正一盟威道也不过如此,还是那茅山派的小子令人意外。” 达寿有些不爽,“达勐师弟,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都不如你喽?” 达勐听出弦外之意,慌道:“师兄莫要生气,我是说那和我交手的茅山小子,法力平平,剑术倒还可以,只不过他手中的那块石头不知是何宝物,甚是奇怪,竟可以在短时间内引下天雷,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达寿冷笑一声,“呵,是啊,我们勉强打了个平手,师弟和那无名小子交手,虽然惨败,但还是非常难得的了。” 达勐一急:“师兄,你——” 达寿怪眼一翻,“我怎么了?”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只听上首坐定的黑面人低声呵斥道:“住口,都不要吵了!” 达寿、达勐像老鼠见了猫一般闭了嘴,八人双手合十,口里叫道:“师父。” 黑面人站起身来,来到达基身边,口中念咒,手中结印,只见一股黑气缓缓从手掌中涌出,从达基的天灵盖注入身体,片刻之后,达基惊呼:“多谢师父为弟子疗伤,师父的黑岬神法又上了一层!” 其他人也异口同声,“恭喜师父,贺喜师父!” 黑面人收起黑岬神法,透过黑纱环视众人,声音低沉,“徒弟们,西域喀伽寺千年来一直被中土道门欺压,历代祖师虽贵为帝师,但却不能一统中土道门,只因这龙虎山正一盟威道一直自诩名门正道,为道门领袖,不肯归顺,龙虎山人多势众,道法高强,多半是因为那天地灵根,乃中土道门根基所在,所以祖师留下遗训,一定要盗走灵根,铲除正一道,才能一统中土道门,发扬西域奇术。” 八位弟子,颔首施礼,“愿听师父调遣。” 黑面人满意地点点头,黑纱之下的表情一定是欣慰至极,“达?,你可把天地灵根的地形查探清楚了?” 达?胸有成竹地说道:“弟子已经查探明白,灵根就在六丁石中,听观中人说,那石头原是一整块,是张天师驱六丁神掏挖而成,只有一道木门出入,每日有元东、元西、元南、元北四位真人中两人轮值看守,从无例外。” 达勐一听,皱眉道:“既如此,我们该如何行事?” 黑面人背手而立,说道:“为师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一百多年了,师父,这次徒弟一定帮您老人家报仇雪恨,一洗前耻! 黑面人转过身来,低声将明日的计划告诉了八人,“明日张真人会领着周大人和我等前去参拜天地灵根,待我们进入石室之后,由达寿放出阴风黑雾,让道士们以为有鬼道之物闯了进来,他们定会带周大人先离开,我们趁着雾气风烟,便好下手,盗走灵根,再对这正一道大开杀戒,周大人若要阻拦,也不要留活口,事后便都嫁祸给鬼物作祟。” 八人记牢了计划,口里念声:“唵嘛呢叭弥吽!师父英明!神法盖世!中土道门,唾手可得!” 朝阳宫侧殿。 张真人的借刀杀人计划落空,心里懊恼,适才又被南霁云一阵奚落,正坐在位子上生闷气,阶下只有元东真人站着。 “师父,我看那几个番僧必不怀好意,可要提防啊!”元东真人也不顾师父正在气头上,提出自己认为至关重要的建议。 “老夫自然知晓那几个秃驴不是好东西,可是周大人执意要去参拜灵根,如果不带他们去,又显得我们露怯,也罢,明日我们多加小心就是。” 元东真人想起一个问题,欲言又止,张真人看在眼里,不耐烦地说道:“你有话就说,不然,老夫要休息了!” “徒弟不敢打扰师父,只是徒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师父。” “说吧,说吧。” “今日论道之时,第三场师父为何执意要派茅山派石头参加?当真是为了茅山派考虑?徒弟想不明白,汉番论道,输赢关乎中土道门声誉,万一石头输了,中土道门岂不是颜面扫地,何况石头道法确实不精,只靠那手中不明宝物,才勉强渡险——” “你说完了没有?!”张真人被徒弟的话激怒了,愤怒地打断了他。 元东道人大惊,他从来没有见过师父如此发怒过,一时吓得跪倒在地,“徒弟知错了。” 张真人暗压怒火,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语调不显得愤怒,“为师说的已经很清楚,你不用再问,再说,茅山石头确实不辜负期望,赢了唯一的一场。”说罢,瞥了徒弟一眼。 元东真人自知愧对师父期望,便不再言语,道声告退,离开了侧殿。 张真人看元东真人已走,从嘴里挤出三个字:“小石头!”右手握拳重重地砸在椅子扶手上,扶手应声而断,断块掉落在地上,木屑飞溅了一地。 厢房。 石头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宋卫壮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神情焦急地看着石头。 石头从昏睡中醒来,觉得嘴里火烧一般口渴,便低声叫道:“宋师兄,我想喝水。” 宋卫壮笑道:“石头醒了!你等着,我给你倒水。” 石头喝了一碗水,觉得舒服了些,只是身子疲累的厉害,伸伸懒腰,觉得浑身酸痛。 “你啊,在台上用法宝炸晕了番僧达勐,自己也用力过度,身体虚耗,刚元东真人已经给你把过脉,幸亏没有什么大碍,睡一觉就好了。” 石头坐在床沿,回想起自己在台上的场景,现在还心有余悸,手脚发抖,心里暗想,下次再也不敢了。 “宋师兄,我的事情办好了,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明日就向观主辞行回茅山,我想我师父了。” 宋卫壮点点头,玩笑道:“不用谢,有时间把你的剑法教我两招。” 六丁石外。 张真人走在前面,周大人和王公公乘着遮阳伞盖,跟在后面,石头走在王公公身边,他已经向张真人提出了辞行,要不是王公公拖住了他,这会他恐怕已经上路回茅山了。 番僧一行人杂在人群中,脸上毕恭毕敬,丝毫看不出对灵根有任何企图。 张真人走到木门旁,敲了两声,木门后的密道走出一个人影,正是元南真人,向张真人施了一礼,“师父,人来了?” 张真人点点头,示意元南真人开门,元南真人看了一眼张真人背后的众人,终于打开了厚实的木门。 “吱——” 黑色木门开启,元南道人迎了出来,“欢迎列位,请进吧。” 张真人站在另一侧迎着众人,周大人率先走了进去,王公公扯着石头,嘴里念叨:“我一个无根之人,来看什么天地灵根。” 石头起初也不愿意来,他已经换回了旧衣服、鞋子,准备离开龙虎山了,没想到王公公却不肯放他走,这会又扯着他一同进了石室。 沿着一条甬道,往前走了数十步,面前豁然开朗,石室内竟然别有洞天,高高的石顶隐没在黑暗里,数十平米的空间倒也不显得狭窄。 一根粗红蜡烛在石壁上的灯架上慢慢燃烧,照亮了石室,空气微微湿润,又不觉寒冷,怕是一年四季都是如此,石室顶部有湿气氤氲成雾,四周的石壁也都有水滴凝结流下,奇怪的是,石室的地上却非常干燥,看不到一点潮湿的迹象。 宽阔的石室靠外的一侧放着一张简易的卧榻,上面放着两个崭新的蒲团,供看守灵根的道士打坐之用,蒲团本已破旧,昨日特地更换,连卧榻也用熏香熏过,张真人对于官场的迎来送往,也颇熟络。 石室的另一边,像是一个水池,水波粼粼,泛着烛光的倒影,水池边上已经摆好了一副供案,贡品一应俱全,点着香烛。 张真人待所有人都走了进来,方才从外面进来,看着周大人、王公公、石头,还有九位番僧,四位观中长老和元东真人等四位徒弟,方才开口说道:“诸位,今天周大人奉皇上旨意来此参拜天地灵根,请大家随我来吧。” 石头夹在人群中跟着张真人朝水池边走去,走到近前,看到水池中央,有一个圆柱状的突起石柱,略高于水面,有水桶粗,中间看起来像是空的,有水波涌出,不断翻滚,但水池中的水却不会溢出,细看去,那水波却呈五彩,向四周翻滚,甚是怪异。 () 第63章 张如意 张真人郑重介绍道:“此乃天地灵根,中土道门灵气所聚,天下根基所在,孕育阴阳,蕴含五行,当年为祖师张天师发现,设此石室加以镇守,凌云观守护天地灵根已有数百年了,不敢有丝毫差池。” 周大人虔诚地点了三炷香,和王公公带着众人朝灵根三跪九叩,惶恐至极,石头也跟着下拜,众番僧心怀鬼胎,左顾右看。 “请天地灵根护佑我大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周大人虔诚地祈祷,身子又跪了下去。 话音刚落,番僧达寿趁人不备,念起咒语,从甬道外钻进一股阴风,在石室一打转,吹灭了蜡烛,石室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不知谁嚷了一句:“不好,有鬼物进来了!” 张真人早有所准备,手中掐火决,念咒,叫声:“起!”一个亮闪闪的法球烧着火焰,升在石室内,照亮了周围的空间。 阴风过后,石室内又起了一阵鬼雾,漆黑一团,法球也只能勉强照亮方圆几尺的地方。 “快,护送周大人、王公公出去!”张真人命令几位弟子,元东真人和元北真人借着法球的微光,一人一个,把周大人、王公公带出了石室,木门“吱”一声打开。 “守住大门,不要放任何人进来!”张真人在石室内喊道。 “吱——” 一声重响,木门又重重关上,传来元东、元北真人的声音,“徒儿遵命,师父请放心!” 法球在石室内飘动,法球所到之处,光亮随之而来,黑暗暂时退却,形成了一个光球,张真人的声音在石室内回荡,“何方妖孽,速速现身!” 石头在黑暗中不知被谁绊了一跤,跌倒在地,眼前一片漆黑,鬼雾重重,无数游魂、怨鬼闪着幽幽的绿光,在雾中飞动、窥视,石头吓得躲进一个角落不敢动弹。 番僧见法球闪动,不敢贸然下手,看来想人不知鬼不觉地盗走灵根是行不通了。 这时,法球忽然停了下来,黄光之下,站着一个头戴毡帽,面罩黑纱的身影。 “这位大师,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请快快退出石室,贫道施法驱除鬼雾,怕会误伤了大师!”张真人也从光球的边缘出现。 “张真人,多年不见,还认得小僧吗?”说罢,黑面人摘下毡帽,扔在地上,显出本来面目,其人两道凶眉倒竖,一双三角眼闪着寒光,鹰钩鼻,络腮胡子泛着霜色,十足一个凶恶老番僧。 张真人失声惊道:“是你?” “不错,是小僧,八思麻,还记得数年前跟随师父呼立弉登门问法,与真人有过一面之缘。” “当今大明帝师八思麻。”张真人好像明白了什么,“恐怕帝师兴师动众,光临蔽观,可不是单单为了论道吧。” 帝师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小僧这次前来,一是为瞻仰凌云观道门宝象,二来,有一件小事相求,还望真人成全。” “帝师有求,老夫自当竭力满足,但不知是何事?” 帝师虔诚地说道:“久闻中土道门,道法精深,源远流长,天地灵根,蕴含无垠灵气,小僧根基浅薄,修行百年,还是不能彻悟,故此——” 张真人眼睛一眯,“老夫愚钝,请帝师明示。”身后数位长老显出身影,站在张真人身后。 帝师的身后也聚齐了八位番僧,“故此,小僧想借天地灵根一用,助我修行,道成之日,定当奉还。” 张真人闻言,不怒反喜,发出一阵狂笑,连法球也抖动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帝师此言差矣,天地灵根乃是中土道门根基,岂可轻动,非是老夫不借于你,实在是难以奉办。” 帝师怅然一叹,“那就别怪小僧不客气了,领教真人道法!”说罢,帝师双手合十,念起咒语,从身后猛地升起一道黑幕,一股强烈的阴气撑着黑幕飞起,那黑幕中电光闪闪,嗞嗞作响,像磁石一般,吸食阴气,把室内的黑雾一瞬间吸进了黑幕中。 “黑岬阴幕!”张真人叫道,此物乃是西域七宝之首,是西域历代帝师吸取至阴至邪之气修炼而成,极凶极恶,吸魂夺魄,被此物吸入的魂魄万世不得超生,永堕地狱,张真人知道此物的厉害,叫道:“大家小心!” 鬼雾消失了,法球的火光之下,石室内的一切又显出身影,张真人领着长老和徒弟阻住了帝师带领的番僧,石头正躲在供桌下,想逃出去,又被双方挡住了去路,只好蜷缩一团,瑟瑟发抖,心里想着,千不该,万不该,进来这石室,现在倒好,想出去也不能,要是死在这里怎么办? 黑岬阴幕中的阴气越来越盛,似有万鬼叫嚎,百妖嘶吼,浓浓阴气旋转起来,形成一道黑洞,产生了一股极强的吸力,似乎是一张无情巨口,要把一切都吞噬进黑暗肚腹。 所有人都感到那股强烈的吸力!身子不由自主向阴幕靠近,石头紧紧抱住了供桌腿,避免被阴幕吸入,吓得都顾不上哭了。 张真人不敢怠慢,抓出乌龙宝剑,手中掐罡决,脚下踏二十八宿朱雀宿星位,挥剑书符,一阵罡风吹过,金光大符列在面前,向黑岬阴幕飞去。 金光大符过处,吸力稍稍减弱,帝师冷笑一声,继续催动阴幕向前,强劲的吸力把石室内没有固定的东西吸入,卧榻、蒲团,纷纷消失了踪影,供桌上的贡品早没了影子,供桌也飞了起来,石头赶忙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水池后面,或许是灵根的灵力所阻,石头发现水池的一边受到的吸力减弱了不少。 张真人和帝师正在对峙,其余番僧和长老,也跳了出来,捉对厮杀。 一时间,八位番僧祭出法器,聚魂铃、降魔幡、神獒棍、飞天叉、圣血珠、勾魂瓶、劈幽斧、斩妖刀,祭在空中,发出奇光异彩,阴气逼人,鬼声阵阵,令人胆战心惊。 四位长老、元南真人和元西真人,纷纷掐诀,念咒,踏罡,书符,六道金符,青龙符、天罡符、玄武符、驱邪符、诛神符、弑鬼符,冉冉升空,放出万道金光,和番僧的法宝在空中角力。 小小石室,竟然汇聚了如此多的奇宝法器,实是千古奇观! 黑岬阴幕不容小觑,向金符撞去,金符放出金光,形成一道光幕,两物始一接触,金符中钻出一只浑身带火的神鸟朱雀,奋翅而起,火光冲天,朱雀张开火口,喷出一道火焰,烧向黑岬阴幕。 黑岬阴幕被朱雀神鸟一烧,其势非但并未减弱,反而更加强烈,阴气像沸腾的水一般,翻滚着,咆哮着,一团团黑雾冲击朱雀,朱雀的火势竟小了下去,嘶鸣不已。 “张真人,黑岬阴幕小僧修炼了百年,早已不是朱雀符能破的了。”帝师得意地说道。 张真人大骇,这黑岬阴幕当年出现在中土,被师父以朱雀符击败,没想到今日的黑岬阴幕竟然击败了朱雀符! “你不要得意太早!”张真人大喝一声,将手中宝剑一挥,乌龙宝剑飞入灵根,直没水中,不过片刻,又飞回真人手中,剑身大放光芒,似有一股阴阳之气在剑身上游走! “乌龙饮水!”帝师叫道,以乌龙宝剑浸入灵根,吸取一股阴阳气,再加以符咒,便可化身乌龙,引出天火,所到之处,无坚不摧,无物不溃,帝师早年曾在师父口中听说过此法的威力,故此惊骇。 张真人将注满阴阳之气的乌龙宝剑御起,手中掐罡决,念咒,脚踏二十八宿青龙宿星位,在剑身上书下乌龙符,乌龙宝剑,金光耀眼,云气蒸腾,瞬间化身一只张牙舞爪的乌黑角龙,一身鳞甲,长角巨口,脚踩闪电,口中喷火,曳尾云中。 那乌龙在石室中盘旋,一声怒吼,喷出一道天火,将其余番僧的宝物都击落在地,惊得八位番僧目瞪口呆,伤倒在地,六位道士也收起了金符,呆呆地看着乌龙。 张真人手中掐诀,乌龙怒睁火眼,纵身朝黑岬阴幕飞去。 帝师见乌龙出世,一扫番僧,慌张之余,冷笑一声,念动咒语,伸手将躲在水池一边的石头凌空抓过,挡在黑岬阴幕之前,石头手脚并用,徒劳挣扎,身子不为自己控制,眼看乌龙的天火烧到,自己就要和这黑岬阴幕一同烧成灰烬了。 帝师何其阴毒,他以石头胁迫张真人收手,哪知张真人见状,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暗自作喜,这下正可以一石二鸟,倒省了麻烦! “不要啊!”石头绝望地大叫道。 乌龙仰头摆尾,张开巨爪,闪电乱飞,嘶吼一声,口中喷出天火,直奔石头和黑岬阴幕而来,天火无情,凡间之物,一触即溃。 天火炽热的火焰引得石头手中的黑曜石也发热起来,陷入绝境的石头,只得握紧黑曜石胡乱抵挡。 天火烧到黑石,两股力量碰撞之下,乌黑的罗睺星石发出一道金光,乌龙嘶吼一声,朝后退去,只听石室顶部发出一声巨响: “轰隆!” 原本完整厚实的石室顶部,被金光炸开了一条裂缝,一道阳光透了进来。 阳光之下,石头被两股力量碰撞产生的冲击力震的昏迷,不知怎么身子悬在半空,手脚无力地垂下,手中还握着那块黑曜石,黑岬阴幕被天火烧了大半,帝师口吐鲜血,兀然而立,乌龙盘旋一番,又化作乌龙宝剑回到主人手中,张真人也吐血在地,趔趄欲倒,慌忙用剑支撑住受伤的身体。 众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那天地灵根有了异样,仿佛感应到刚才两股强大的力量,灵根中的水波开始急速旋转,飞起一道漩涡,漩涡升到半空,形成一道青色水墙,墙上闪现出另一个世界的门,将悬在半空的石头和帝师吸了进去,青色水墙渐渐消失,漩涡慢慢降下,天地灵根又恢复了原貌,水波涌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 第64章 送信 天地灵根之内,灵虚幻境。 石头睁开眼睛,光线刺眼,头痛欲裂,耳朵里像住了一窝马蜂,嗡嗡作响,手里的黑曜石还在,他不由得又紧紧握住。 眼前的事物从白光中显出身影,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讲究的卧室,檀木门窗上雕刻着花鸟,贴着黄色窗纸,圆桌上铺着绣花桌布,下置四张方凳,桌上摆着精致的茶壶茶杯,房屋的一角甚至还站着雕着鸟头的晾衣架。 阳光穿过镂空门窗的缝隙,把头探了进来,石头躺在一张挂着白色轻纱帷幔的床上,盖着柔软的大红织金丝绵被,屋子里有淡淡的熏香味。 门外面有大人小孩的谈笑声传来,好像在说着家长里短,街谈巷语,琐碎不绝,反而让人心安。 午后庭院,阳光和煦,亲友齐聚,欢声笑语,多么恬淡温馨的时光,多么令人向往的日子。 “这是哪里啊?”石头搞不清状况,自言自语道。 或许是听到了石头的声音,木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进来一个妇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盘着发髻,穿着朴实无华,一脸亲切,看到石头醒来,满心欢喜,道:“石头,你醒了?” “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妇人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听到石头的话,诧异道:“傻孩子,怎么生了一场病,连亲娘都不认识了?” “娘?你是我娘?”石头朝思暮想了十几年,眼前的妇人自称是他娘,心里激动起来,竟然不敢相信。 妇人将水杯递给石头,在床沿坐下,石头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喝了水,清凉的水解去了不少焦渴,头痛减轻了些,耳朵里的马蜂也搬家了。 “傻孩子,我当然是你娘,石头乖,你受了一场风寒,病了两天,你爹急得跟什么似的,等下你爹来看你,你可不能这么说话,要不然,你爹可又要生气了,你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爹?我还有爹?”石头愣愣地道。 “刚跟你说完,你还这样,等下小心又挨骂。” 关上的木门又打开了,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五官端正,眉目整齐,穿着褐色织金过肩圆领衣,系着一根灵芝麒麟阔玉带,十分体面,头戴四方巾,一副饱读诗书的文官模样。 “石头,身子如何了?”男子虽然一脸关切,却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床边。 石头看着男子,眼神愣愣的,旁边娘隔着被子捏了一把石头的小腿,石头还是张不开嘴。 “这孩子,怎么了这是?”男子一脸忧愁地看着妇人,娘紧张起来,又捏了一把石头,石头才开口,声音还没有门外的说话声大,“爹,我好了。” “嗯,那就好,好好养身体,学业等日后再补上,可不要偷懒。”爹看到石头开口说话,心里稍安,说完转身出了门。 等爹走远了,石头忽然哭了起来,嘴里说道:“为什么当初你们要抛弃我呢?为什么啊!” 娘把石头手上的空杯拿走,把石头搂进怀里,道:“这好好的,怎么又哭了,爹和娘什么时候抛弃你了?” 石头也不回答,只顾着发泄心中淤积了十几年的情绪,痛哭了一阵,泪水流了一脸。 “你生病这两天,如意来看了好几次,小姑娘家家的,真的很担心你。”娘等石头哭的不那么厉害了,摸着石头的头说道。 “啊,如意?”石头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看着母亲柔和如春水般的眼睛,道:“是张如意?” “不是她还有谁?你舅舅家就只有这么一个千金,又对你有情有义,你可要好好珍惜。”娘半是嘱咐,半是要求。 石头听完,心里暖烘烘的,恍惚有一种幸福的感觉,这感觉仿佛触手可及般真实,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姑妈,石头哥哥醒了吗?”声音有些羞涩,又带着关切。 石头觉得这声音很是耳熟,却又记不起来。娘对石头笑道:“说如意,如意可就来了。”对门外的如意说道:“是如意来了吧,快进来。” 门开了,进来一个穿着白色百褶襦裙的女孩,编着小辫,插着花簪,脚上一双红鞋子,稚嫩的面庞,好像春风里盛开的丁香花。 “石头哥哥,你醒了?”如意走到床边,细细打量着床上的石头,一双眼眸如黑宝石般明亮。 石头心里一阵骚动,心跳加快,说不出一句话,娘对两人说道:“你们两个慢慢聊,我还有事,先出去下。” 娘走了,关上了门,屋子里光影暗淡下来,两人四目对视,如意羞涩的脸庞红得像天上的火烧云,石头的心里有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怎么了,石头哥哥?”如意紧张地说道。 石头伸出手,如意连忙握住了石头冰冷的手,如意的手触感柔滑,温热,让石头更加兴奋,激动的不能自已,他此刻多想时间就此停住,这短暂的瞬间抵过永恒! 忽然,石头发觉胸口一阵烫,他低头一看,怀中的那颗黑曜石隐隐发亮,隔着衣服都能感到它的温度。 虽然处于极度幸福中,但他还是知道这黑曜石不会无缘无故发烫! 一定是在提醒自己! 提醒什么? 难道?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娘是假的!爹是假的!面前的如意也是假的! 石头抬头注视着如意,一脸惊恐和怀疑,如意还是温情脉脉地注视着石头,手心里传来一阵温柔。 爹和娘也都进来了,紧张地看着石头,道:“石头,怎么了,你不要这样,你好好的,爹和娘会一直陪着你,快丢掉你手中的黑石头!” 如意依依不舍地看着石头,更加用力地握住他的手,“石头哥哥,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吗?丢掉黑石头,这样我和姑妈、姑父会永远和你在一起,这不是你做梦都想要的吗?” 他们的声音那么真实,笑容那么亲切,石头有那么一刻真的不愿醒来! 但是有一个声音在石头脑海里响起! 不可能! 我的爹娘抛弃了我! 张如意也不会这么对我! 我只有师父! 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 第65章 暗影 就像坠落进无底的火山口,一直往下坠,往下坠!永远不会停止! 他的脸扭曲了!浑身发抖!他抽回了如意手中的手,攥起黑曜石,痛苦地叫喊着:“假的,都是假的!” 黑石头发出一团金光,笼罩了眼前的一切,金光散去,张如意不见了,爹不见了,娘不见了!圆桌、屋子都不见了,阳光也不见了! 石头发现自己正坐在冰冷的地上,没有阳光,四周是一片起伏的草地,紫色的天空澄净高远,飘着淡淡黄色、蓝色云气,远方群山隐隐,山影如墨,微风吹过脸庞,撩动着石头内心的纷乱思绪。 倏忽之间,恍若隔世。 石头身子一软,仰面倒在地上,向着紫色天空默默流泪。 干燥的土地吸吮着泪水,仿佛也在承受着石头内心的悲伤。 如意的笑脸、娘慈祥的眼神和爹略带严厉的表情,在石头脑海里渐渐地由清晰变得模糊起来,最后一声不响沉入了水下,消失不见。 师父!师父还在茅山等我回去,我不能死在这里,不管这是哪里,我都要活着回去见师父,把茅山派的印信交给师父,石头摸了摸肩上的褡裢,幸好印信还在。 石头擦去眼泪,站起身子,茫然四顾,回想起在石室内的最后一刻,自己夹在乌龙和黑岬阴幕之间,后来一道金光过后,就不省人事了,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个诡异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梦还没醒吗? 一阵大笑从不远处传来,石头吃了一惊,又仔细听了一下,风中隐约有说话声传来,石头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顺着声音走去。 越过一个草坡,石头低下身子,仔细查看草坡下声音的来源,令他吃惊的是,他看到帝师八四麻躺在地上,嘴里说着浑浊不清的话,鲜血不断地从嘴巴里涌出,地上的一滩血迹还在扩大,帝师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相反,他的脸上洋溢着功成名就的幸福和称霸天下的豪情。 石头联想到自己的遭遇,想到他应该和自己一样,陷入了虚幻的梦境中,照这样下去,帝师必死无疑。 要不要救他?他可是西域帝师,要不是他抓我,我也不会来这,如果不救他,他可要真的死在这里,救还是不救?石头下定决心,从草坡上跳了下去,抱住帝师的身子,边摇晃,边大喊:“大师,快醒醒!那都是假的!快醒醒,你会死的!” 摇了一阵,帝师还是没有醒来,呵呵发笑,嘴里的鲜血一阵一阵喷出,溅了石头一身。 石头见状,悲从中出,心里的酸楚都涌上心头,大哭起来,更加使劲地摇晃帝师的身子。 “大师啊,快醒醒!快醒醒!” 终于,帝师停止了说话,脸上的表情由喜转恐,由恐转悲,鲜血不再流了。 “啊,咳——咳!”帝师被嘴里的鲜血呛了一下,咳出了残存在口里的鲜血,醒了过来。 石头看到帝师睁开了眼睛,脸上挂着眼泪,笑道:“大师,你,你醒了,你刚才看的都是假的,你再不醒,就要死在这里了!” 帝师看清了石头的脸,一阵惊恐,道:“你是茅山派的小石头,你为什么要救老僧?” 石头擦擦眼泪,道:“我,我只是不想看你死,死在我面前。” 帝师撇开了石头,坐直身子,往四周看了看,又回想起那天石室内的遭遇,他恍然大悟,道:“看来我们是被天地灵根吸入,来到灵虚幻境了!” “什么幻境?”石头问道。 “老僧曾经在一本梵文古卷上看到有关天地灵根的记载,灵根之内有灵虚幻境,迷人心魄,置人死地,老僧这次死里逃生,多亏小师傅出手相救,老僧谢过。”帝师双手合十,向石头颔首致意。 “哦,原来我们那天是被灵根吸入,那,你知不知道出去的方法?”石头带着期盼问道。 帝师思索了一番,失望地说道:“古卷语焉不详,可惜并未记载出去之法。”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看来石室大战,帝师受伤不轻,被天火伤了根基,若不是有罗睺星石挡住一部分天火,帝师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石头大失所望,眉头皱起,看着四周荒无人烟的茫茫世界,不知出路在何方。 帝师深呼了一口气,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笑意,回头对石头说道:“小师傅,你我的造化到了,这灵根之内有一件至宝。” “什么至宝?”石头瞪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能让我们离开这里吗?” 帝师苍白的脸上欣慰地一笑,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道:“古卷记载,灵虚幻境之中,有一道七色甘泉,泉中神水,人喝一口,可起死回生,人喝两口,可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石头的表情没有帝师期望中的那样兴奋,喃喃地道:“那又有什么用,活那么长时间,真的就好吗?” 帝师苦笑一声,说道:“小师父,不知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中土修道,炼精聚气凝神,西域奇术,汲取鬼道阴气,都无非是想炼形飞升,尸解羽化,以得长生,有多少人穷尽一生的精力,想长生不老而不可得,如此良机,怎可放弃?” 六丁石内。 帝师和石头突然消失,惊呆了众人,张真人拿剑一指八位番僧,怒道:“帝师妄想劫走灵根,这是他咎由自取,你等还不束手就擒,还要老夫亲自动手吗?” 八位番僧失去了帝师,群龙无首,惶恐之际,达寿冷笑道:“真人不要说大话,贫僧看你的面色,恐怕早已被那道金光伤了元气,一时根本无法运功,谁束手就擒,恐怕也是未知吧?” “你——”张真人大怒,欲要提剑而动,身子一怔,口中一热,又吐了一口鲜血在地。 两位徒弟上前架住张真人,四位长老便要和番僧继续交手,忽然,甬道门口,传来王公公的叫声:“怎么了这是,怎么几位大师和真人动起手来了?” 长老和番僧看到王公公和周大人领着兵丁冲进了石室,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 第66章 刘殿宗 灵虚幻境。 帝师说到七色甘泉可使人长生不老,也不知石头是否听懂,低着头,没有再说话,看来石头对长生不老的兴趣真的不大。 “不过,七色甘泉那里说不定会有出口。”帝师看了一眼石头,改口道。 “那,我们去看看吧。”石头抬头道。 帝师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抬头四处观望,紫色云天之下,茫茫无边际的草地山川在视野里伸展,帝师看到前方的黄云之下,隐隐有光彩闪现。 “小师傅,你来看!”帝师指着那处发光的地方,轻轻叫了一声。 石头站到帝师身旁,“那里,是七色甘泉?” 帝师点点头,道:“走吧,我们去找出口。”说话的同时步子已经迈出,石头没有选择,只得跟了上去。 这幻境内没有日月交升,也就没有日夜更替,天空永远是明亮的紫色,高远辽阔,蓝色、黄色的云气凝结在半空,时而降下一场小雨,滋润着土地上的不知名青草,起伏不平的草地边缘生长着高大的灌木林,碎裂的巨石随处可见,好像许久之前经历过一场翻天覆地的劫难。 也不知走了多久,中途两人只短暂休息过两次,此刻正沿着一处洼地前行,忽然,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有规律的震颤,“嘣——嘣——”声音还在继续着,原本和煦的微风好像受惊而起,迎面扑来,带着一股强烈的腥臊味。 石头和帝师都愣在原地,听那声音越来越强烈,分明是朝他们而来。 “这,这是什么声音?”石头的声音颤抖着,手里攥着黑石头。 帝师侧身将耳朵贴在地上,短暂听了一会,脸上变色,起身叫道:“不好,有妖物靠近,我们先躲起来。” 石头也没答话,连忙搀着帝师,一头钻进了草地边的树林。 两人躲在一棵树后,屏息等待,帝师忍着伤痛带来的苦楚,额头挂满了大颗的汗水。 一阵狂风刮过,地上青草顺势倒伏,树林里也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大地的震颤声越来越近。 狂风过后,草地上奔来一蓝、一黄两只巨兽,身高似山,头大如屋,一只通体蓝色,尖耳长尾,眼冒蓝光,形似大猫,一只通体金黄,宽耳短尾,舌长而垂,貌若黄狗。 震颤声随着巨兽的脚步停下而消失,两只巨兽在草地上寻找着什么,低头嗅了一番,蓝色巨兽先有了发现,冲着石头和帝师藏身的树林叫了一声,声音似大河决口,山岳崩塌,虽然离的很远,但还是惊得石头浑身哆嗦,他看到身边的帝师脸色苍白,面上汗如雨下。 “大师?”石头小声问道。 帝师摆手制止了石头说话,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草地上的巨兽,汗水还在止不住地流淌。 蓝色巨兽将发现告诉了黄色巨兽,黄色巨兽竟然不领情,提出了反对意见,冲着更远处的草地叫了一声,这声音比蓝色巨兽叫的还响,简直裂天毁地一般。 蓝色巨兽有些生气,但还是顺从了黄色巨兽,两只巨兽又迈开步子,“嘣——嘣——”一阵风起,两只巨兽离开了这里,很快便走的远了。 看到两只巨兽消失了身影,帝师方才松了一口气,闭上眼,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唵嘛呢叭弥吽!” 石头也颓然坐在地上,身子被巨兽吓软,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师傅,你可认得适才那两只妖兽?”帝师轻轻地问道。 石头茫然地摇摇头。 帝师也没有回头看石头,继续说道:“那两只便是守护灵虚幻境的阴阳二兽,蓝色的是阴冰兽,黄色的是阳火兽。” “哦,”石头木木地答应一声。 “天地灵根非凡人应到之处,所以有神兽镇守,你我二人如果被它们发现,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了,有神泉也没有用。”帝师心有余悸,说完站起身,“小师傅,我们得快点了,赶在被神兽发现之前到达神泉才好。” 石头哆嗦着手脚从地上爬了起来,又继续跟在帝师后面赶路。 刚走了不过几里,突然背后一阵风起,熟悉的腥臊味传来,帝师叫了声:“不好!” 石头吃了一惊,和帝师连滚带爬地躲到草丛里。 果然,一阵急促的震颤声传来,两只巨兽赶到近前,早发现了入侵者的藏身之处,阴冰兽大吼一声,朝草丛扑去,阳火兽紧随其后。 狂风之中,阴冰兽伸出毛茸茸的巨爪,轻轻一扫,就把草丛掀翻,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早没了二人踪影。 石头和帝师正玩命似地往前狂奔。 阳火兽看阴冰兽扑了个空,嘲笑似地叫了一声,往前奔去,阴冰兽怒吼一声,紧追而来。 石头和帝师没跑多远,很快被身后的巨兽发现,巨兽紧追不舍,飞奔而来。 背后疾风骤起,狂吼如雷。 帝师料知无法逃脱,撇下石头,独自停下,转过身来,看到两只巨兽庞大的身形越来越近,强打精神,手中结固印,念动咒语,阴风起处,手中的圣血珠飞在半空,耀着红光,不停旋转,继而变大,放出一道红光,一分为二,化为两道光圈,正落在巨兽头上,像一道铁箍,牢牢控制住了阴阳二兽。 石头听到异样,也转过身,看到帝师施法阻住巨兽,叫道:“大师!” 阴冰兽见头上落下一道光圈,箍住自己头部不能动弹,怒吼一声,露出满嘴的尖牙,圆睁怪眼,双耳倒竖,通体的蓝毛直立,闪电在周身隐隐作响,尾巴一摆扫倒一片树林。 阳火兽张开血盆大口,吠声如巨浪排空,伸出长舌,双目喷火,浑身冒着火光,四肢扑腾,扬起飞尘,如雾如雪。 阴阳二兽反抗激烈,帝师的脸色越发惨白,汗珠滚下,回头对石头说道:“小师傅,你快走!老僧撑不了多久,这次算老僧还你的救命之恩,还有老僧上次石室出手伤你,这次一并还你吧。” 石头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惊慌失措,叫道:“不要啊,大师!” “快走!”帝师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 () 第67章 衢州 一黄一青,火水二阵,逼住中间的绿光,渐渐迫近,石头手中的玉剑绿光透体,运转如飞,但是石头的道法修为确实只在修士境第九层,自然不是两人对手,绿光结成的圆阵,在火焰斩和碧水阵的攻势下,似有破败之象。 吴亦明和廖碧蕊看在眼里,早已成竹在胸,各自催动阵法,向石头压来,如同翻江倒海,岩浆倾泻,石头感到身体左右一冷一热,冷意透骨,热浪灼人,如同掉落了人间炼狱,痛苦万分。 “啊!”石头承受不住疼痛,大叫一声,手中的玉剑落地化为绿气回到黑曜石中,怀里的黑曜石金光闪闪,灼热异常,石头却遵守师训,并不肯用,体内的阴阳二气被碧水阵和火焰斩的力量冲击,急速流动起来,在石头腹内旋转如轮。 没有了玉剑的剑气护身,石头的身子完全暴露了出来,碧水阵和火焰斩没有丝毫停顿,直逼了过来,看这咄咄逼人的气势,今天不把石头当场焚死,也要打成重伤。 石头难受极了,毛发直竖,冷汗遍体,迎着前后挤压的火光和水光,侧身而立,伸出双手,直直一挡,只觉疼痛万分,那体内的阴阳二气似有所觉,从肚腹奔涌而出,顺着手臂直达手掌,一道蓝光飞出,击向碧水阵,一道黄光闪出,扑向火焰斩。 吴亦明和廖碧蕊本以为志在必得,却不料意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二人察觉不妙,急忙收手,碧水阵青气一震,化为虚无,水纹剑猝然落地,火焰斩黄光尽收,消失不见,神火剑跌落空中。 二人险些受到重击,踉跄几步,方才站稳,败给石头,实在出乎他们意料,正不知道如何收场,忽然飞来一道纸符,上写一个定字,贴在石头后背,石头脸色苍白,僵立在原地。 吴亦明和廖碧蕊见状,连忙捡起地上的宝剑,飞身离去。 过了一会,从黑暗中,跑出来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影,不由分说,从后面一把抱起石头,将石头藏在山神庙的门板之后,又围了一层干草,确认足够隐蔽后,便离开而去。 月色下,山神庙的荒苔废殿,投下无数怪异的影子,石头僵硬地站在门板之后,身子一动不动,脸上却流下两行泪水。 () 第68章 大明尊 帝师的话音刚落,阴冰兽的周身迸发出一团闪电,击破了红色光圈,阳火兽全身烧起一簇火焰,也烧断了头上的红色光圈。 只听一声脆响,圣血珠在空中崩断,檀木珠散落一地,帝师胸口一震,血气一涌,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二兽挣脱了圣血珠的控制,吼叫一声,飞身朝帝师扑来,石头见状,连忙上前,用身子挡在了帝师的身前。 狂风大作,呼啸而至。 阴冰兽全身裹在一团闪电里,摇头摆尾,向石头伸出巨爪,阳火兽全身烧着一簇火焰,怒目而视,朝石头张开血盆大口。 石头被闪电和大火的光闪得睁不开眼,只知道大祸将至,握紧手中的罗睺星石,发出一道金光,形成一个光圈,将石头和帝师所在的地方笼罩在金光中。 阴冰兽的巨爪袭来,铁钩一般的爪子触碰到金光的光圈,巨爪上的闪电消失了,像被烫了一下,巨爪一下子缩了回去;阳火兽的大嘴咬住了光圈,粗大的牙齿震得险些崩断,火光淡去,大嘴猛地松开,退到了一边。 阴冰兽闪着蓝光的硕大眼眸盯着金光内的石头看了一会,似有畏惧,转头向阳火兽吼了一声,阳火兽双目带火,围着金光转了一圈,也狂吠了一声,宣告放弃。 两只巨兽转过巨大的身子,掉头朝前奔去,不一会消失在远处。 石头收起手中的黑石,因为力竭,也瘫坐在地,过了许久,帝师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坐在身边的石头,欣慰道:“看来,小师傅又一次救了老僧。” 石头关切地说道:“大师,你,你怎么样?” 帝师摇摇头,苦笑道:“老僧怕是不行了,想我八思麻,修道近两百年,从一个小沙弥摸爬滚打,做到大明帝师,一直苦心积虑灭尽中土道门,不曾想今日竟然死在这天地灵根之内,罢了,罢了,今日命尽于此,实是前世注定,今生果报!” “大师,你,你不能死!”石头急了,满头大汗。 “死者,生之根也,凡人又有谁能决定自己生死?” “你死了,你的父母兄弟会伤心的。” “老僧自幼便是孤儿,并无家眷。” 帝师的话勾起了石头的伤心事,石头流下泪来,道:“你有徒弟,师父死了,徒弟也会伤心的。” 帝师想起喀伽寺的大小僧众和亲传弟子达寿等人,竟也有些伤感起来,道:“他们如果知道老僧死在灵根之内,也会替老僧感到高兴的。” 说完,帝师又吐了一口鲜血,身子软了下来,闭上眼陷入了昏迷,刚才的施法已经耗尽了他体内仅剩的真元。 “大师,我,我不会让你死的!”石头擦擦眼泪,想要背起他,但力气不够,石头放下帝师,跑到树林里,捡回一大捆树枝,用树皮作绳,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将帝师翻身放到担架上,石头拉着担架在草地上滑行,继续向前行进。 既然前方有神泉可以起死回生,那我一定不会放弃! 紫色天空下,蓝色和黄色云气交汇,氤氲成一阵七彩的细雨,在微风的呵护下,绵绵扬扬,在草地和树林落下,如缤纷的花瓣,又如破碎的彩虹,美轮美奂。 石头拖着帝师不知道走了多久,渴了仰头喝雨水,饿了采林中的树茸充饥,越过了数不清的草丘,穿过一个又一个树林,在漫漫细雨中前行。 前方一座高山映入眼帘,山顶高耸入云,黑褐色的山体似乎并无植被,山脚下隐隐有光彩闪耀,隔着一片树林,星星点点,看不真切。 石头的内心燃起了希望,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帝师,他呼吸微弱,脸色惨白。 过了这个林子,就到了。石头心里想,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即使他是曾经置自己于险境的帝师。 石头握紧了手中的绳子,走了许久,一步,两步,石头的力气快用完了,手脚酸麻,眼前那绿黢黢的树林,和背后的闪光,散发着异样的气味,在引诱着他,鼓舞着他,但那几步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完,像没有尽头的时间长河,而他的身体却一分一秒地僵硬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树林终于消失在身后,水声啷啷,雾气弥漫,迎面一道七彩瀑布从石壁上涌出,泉水分为七色:青赤黄蓝紫橙绿,落入下方的一个石潭之中,七彩的水气四溢,潭水浮动,光影闪烁,如置身仙境。 水潭边,生长着一片桃树林,紫红色的花朵辍满枝头,落花随风而舞,和谭边的七彩水气交相辉映,灿若烟霞。 石头惨然一笑,脚下跌了一跤,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昏迷中,石头的脸上一热,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一条红色舌头正在舔自己的身体,惊得大叫一声:“啊!”伸手就去怀里摸黑石头,那舌头听到声音,也缩了回去,石头看清了,正是阳火兽,它蹲在石头身边,瞪着两只黄色大眼,疑惑地看着石头。 不远处,阴冰兽正在用巨爪试探性地挠帝师,挠了两下,挠翻了帝师,见帝师毫无反应,扭回头看阳火兽,眼神里充满顽皮。 石头惊恐万分,攥着黑石头,连滚带爬地回到帝师身边,护住了帝师,举起黑石头准备自卫,忽然,从水潭边传来一阵乐声,听起来像是笙管之音,悠扬嘹亮,清越高迈,人间罕闻。 阴冰兽和阳火兽像得到了命令一样,撇下二人向水边跑去,石头顺着它们的身影看去,忽然发现,水潭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冷冷的背影对着他们,立在青石之上,穿着一身玄色织锦百褶长裙,手里拿着一根玄色笙管。 阴阳二兽来到神秘女子之前,坐在地上,俯首帖耳,温顺如家猫家狗。 那女子已知石头和帝师二人前来,也不回头,手持七孔笙管,吹奏起来,悠悠的乐声在水潭上空回荡,和啷啷的水声唱和,七彩水气随着乐声跳动,像一群欢快的精灵。 阴冰兽和阳火兽也受到乐声的感染,在水潭边摇头晃脑,伸腿摆尾,憨态中带着可爱,一点没顾忌石头,自娱自乐起来。 () 第69章 一阳明王 鬼王走上前去,在白衣女子身旁跪倒,参拜摩尼光佛,拜毕,才叩首说道:“教主圣安,属下办事不力,没有能够招揽那位奇才入教,请教主责罚。” 白衣女子转过头来,温和地看着鬼王,她看起来年纪不过四十岁上下,其实已经历数百年岁月,肤色白皙,颇不像汉人,五官不但标致,还带了一种菩萨般的慈悲,宛如观世音临凡,有超度众生之容。 “三阳无须自责,他若是轻易入我教门,反叫我看轻了他,他命格奇诡,注定有大波折,我有心度他入教,一是于我教助力,二也是解他命中之劫,只可惜天命不可违。” “教主,难道那部奇书《录鬼簿》真的与他有关吗?” “《录鬼簿》一直未在人间重现,天机难以参透。”教主站起身来,煞有介事地对鬼王说道:“教中有件大事,我还未对外宣布,你可知道,昨日一阳明王突然回来了!” “啊?一阳明王,他在哪!?” 三阳鬼王一听,惊喜非常,一阳明王、二阳魔王、三阳鬼王,本是白莲教三大护法,法力高强,誓死效忠教主,数十年前,正道各派围攻隐雾山,二阳魔王战死,一阳明王奉命突围,前去西域联络高昌教众,从此渺无音讯,不想今日竟然回到中土,眼下教中人才青黄不接,正是用人之际,明王回来怎能不叫人欢喜? 话音刚落,从佛像后走出一个身穿胡服,留着卷发卷须的男子,紫眉毛,长脸,操着别扭的口音,慢慢说道:“三阳鬼王,多年不见!” “啊呀,真的是你啊,大哥!” 两位生死弟兄相见,感慨万千,惋惜良多,三阳鬼王问起这许多年的往事,一阳明王叹气道:“我前月乘船渡海经福建泉州府上岸,在外方异域漂泊了数年,如今才辗转回到中土,昨日到了这里,还未来得及向教主细禀,这些年真是坎坷非常,那年我离开浙江隐雾山,一路逃亡,所带之人无不死于非命,孤身一人来到西域,寻访高昌回纥,哪知道——” 教主柔和如春风的脸上忽然蒙上一层阴影,细眉微皱,不知将要听到什么噩耗,三阳鬼王也料想事情不妙,屏住呼吸,等待一阳明王继续讲下去。 “哪知道,高昌回纥建国之始,我摩尼教被牟羽可汗奉为国教,显赫非常,四处传教,但是好景不长,牟羽可汗被篡位者杀死,新可汗顿莫贺仇视摩尼教,大肆杀戮教众,毁坏教法典籍,不仅高昌,西域各国,漠北、龟兹,皆是如此,摩尼教在西域,现已绝迹矣。” 教主闻言,颓然而倒,一阳明王和三阳鬼王连忙上前扶起,教主双眼落泪,低泣道:“我教自打创教以来,命途多舛,历经曲折,我本是高昌回纥的苏摩公主,入教后不惜性命,来到中土,挣扎数年,难道也要落个教亡法息的下场吗?” 三阳鬼王心有不甘,劝道:“教主不要灰心意冷,眼下东南各省,灾荒连年,民情不稳,正是做大事的好时机,而且我们还有钱塘王做后盾,他一向支持我们,只要我们能够聚起力量,少则自保,多则起事,与其求得皇帝保护,不如建立一个摩尼教的光明王国!” 一阳明王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书,说道:“三阳说的有理,教主,我此去西域,并非一无所获,我在高昌的古城下得到一本波斯文教典,乃是从波斯入西域传教的第一代慕阇所手书,详细记载了摩尼教的《教法仪略》,其中包括佛母出世的具体时日和祭祀仪式,据我推算,就在数月之内!” 慕阇乃是摩尼教在东方的最高代言人,传教入中土的拂多诞便是其一,佛母在白莲教中的地位仅次于大明尊摩尼光佛,是诞生诸神的母神,佛母降世,便可招引光明使者,光明使者是日月化身,能灭一切魔障,以光明取代黑暗,最终迎来大明尊出世。 教主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全教的存亡在此一举,关切问道:“需要准备什么?” 一阳翻开羊皮书,指着一页,念道:“佛母出世,宜在月圆之夜,焚天火,祭明尊,以天煞女引佛母降世。” “天煞女?”三阳鬼王有些迟疑,道:“天鸾孤煞,命中无亲,这样的女子万中无一,如何去找?” 一阳明王笑道:“不难,慕阇早有应对之法。”从怀中取出一个西域玉珠,有一握大小,刻着一圈波斯文,接着说道:“这个玉球是我在波斯所获,乃是明尊遗物,名为照人丹,天煞女握之即变为红色,只需略施小计,便可从万人中找到天煞女。” 教主接过羊皮卷,打开后,看到羊皮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波斯文,还有许多一阳明王的注解,又看了看照人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教不负天下人,奈何天下人负我教,一阳明王,三阳鬼王,传令下去,白莲教上下戒备,准备迎接佛母出世!共举大事!” () 第70章 庞元镇 这乐声韵律悠扬,节奏轻快,于无声处又带了许多幽怨,石头也听得陶醉了起来。 一曲终了,水气四散,二兽瘫倒,天地静谧。 石头从沉醉中醒来,把帝师移近了水潭,也靠近了吹笙管的女子。 阴阳二兽看到石头靠近,从地上爬起来,睁着大眼睛瞪着石头,阴冰兽忍不住吼叫了一声,震得泉水都停顿了一下,石头一手攥着黑曜石,站直身子向女子行礼,哆嗦着说道:“女,女仙子,我们无意中闯进了这里,请仙子恕罪,听说这泉水可以救人?” 女子没有转过身来,也未答话,摩挲着手中笙管,像是沉浸在某种情绪中,还未回过神来。 帝师被吼声惊醒,咳了一声,摇头醒来,睁开双眼,朦胧中看到眼前的一切,面露喜色,喘着气叫道:“小师傅,我们来到神泉了!?” “是的,大师!”石头低声说道。 “你们,认得这是神泉?”女子开口道,她极力想压抑心中的激动,但是娇若莺啼的嗓音还是带了许多情绪,有喜有悲。 石头走过去把帝师扶起,帝师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唵嘛呢叭弥吽!敢问这位仙子是哪方天仙,还是神仙,地仙,鬼仙?” “哈哈哈哈!”女子闻言,转过头来,看她的模样,当是二十岁的年龄,凤眉杏眼,桃腮朱唇,长发披肩无雕饰,一身玄服显婀娜,粉面含怒,微露皓齿,道:“天仙如何?神仙如何?地仙、鬼仙又如何?” 阴阳二兽也来到女子身旁,又恢复了威风凛凛的样子,震人心魄。 石头看女子的面貌,实是生平之所未见,恐怕下半辈子也见不到如此美艳又面带威严的女子了,呆看着她,一时竟失了神。 帝师也暗自诧异,灵境之内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他也未曾料到,不过看她周身的神采,似有杀气,慌忙道:“仙子息怒,小僧本是人间大明帝师八思麻,这位是茅山道派传人石头,我们二人偶然进入灵根,听闻这七色甘泉可起死回生,又可长生不老,特来恳请仙子大发善心,赏赐神水。” 说罢,帝师倒头下拜,五体投地,虔诚至极。 女子不以为然地看了帝师一眼,又把眼神移向石头,那双眼眸像七色甘泉下的水潭一样澄净深邃,丝毫没有人世间的俗尘。 四目相对,石头脸一红,低下头,说道:“我,我不要神水,我只要救大师。” “哦,你不想喝这可以长生不老的神水?”女子诧异道,神秘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石头。 帝师从地上抬起头,一脸不解地看着石头,心想小师傅还是太年轻,大好机会不懂把握,以后肯定会后悔莫及。 石头低着头,说道:“我,我只要救活大师,我不要长生不老,我不想那样。” “为什么?”女子追问石头,手里摩挲着笙管。 “我不懂,我只是不想。”石头觉得自己的话很丢人,但还是说了出来,“如果要我一个人长生不老,那又有什么意思。” 女子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娇美如花的脸上蒙上一层落寞的阴影,喃喃地说道:“是啊,一个人长生不老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帝师唯恐石头得罪了仙子,失去神水,又下拜,道:“小僧冒昧,敢问仙子?” 女子凝眉,正色道:“女娲。” 石头心头掠过一阵激动,常听师父说起,女娲娘娘乃是地仙中的大仙,法力高强,不由得又偷看了女娲一眼,师父可没说起过女娲娘娘原来有如此美貌。 帝师一阵惶恐,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地仙中的女娲,女娲乃是地仙之祖伏羲的妹妹,传说中炼石补天的上古真仙,有生之年能见到女娲,实在是不枉此生了。 “小僧多有打扰,请女娲娘娘切勿怪罪。”帝师声色谦卑,频频下拜,动作太大,引起伤情复发,呕了一口鲜血,瘫坐于地。 女娲仰天长叹,道:“我在这天地灵根之内已有数千年,此间到我灵虚幻境者,不过寥寥数人,又能闯过幻境,避过阴阳二兽,至今还未有人做到!” 石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黑曜石,没有说话,扶住帝师的身子,向女娲求道:“女娲娘娘,求求您,让大师喝一口神水吧,他快死了!“ 女娲冷笑一声,更增美艳,道:“这神泉的确可以起死回生,但是喝下去之后,体内修炼的真元会尽数丧失!喝上两次便能长生不老,长生不老就是变成不生不死的走尸人魔!你,还要喝吗?”女娲眼神冰冷,盯着帝师。 帝师的身子一震,脑海中一片空白,如何选择?是要像个凡人那样活着,还是就此死去,抑或要做那不生不死的走尸人魔? 眼看帝师的身子越来越虚弱,石头摇晃着帝师的手臂说道:“大师,你要活下去啊!” 帝师犹豫不决,痛苦不堪,脸色越发惨白,露出一丝苦笑。 女娲的嘴角微扬,露出神秘一笑,对石头,也对帝师说道:“他的痛苦,也是诸多凡人的痛苦,生死割舍不下,名利尽在心中,你小小年纪,恐怕还未领受,你不要担心,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她扬起手中的笙管,放在唇边,按着音孔,道:“泉下花发,可缓缓舞矣。” 低沉的乐声从笙管中飞出,仿佛女娲把她淤积了几千年的愁思怨情全都倾进了笙管,乐声载着沉甸甸的情思,缓缓回荡在水潭上空,那泉水也凝结了一般安静下去,风起处,桃花纷纷落下,卷入风中,杂在浮动的水雾之中,在眼前交汇成一道五彩缤纷的水墙,花影在水墙中闪动,映出许多往事,许多幻想,纷纭入眼。 阴阳二兽卧在地上,呆呆地听着主人的演奏,好像也陷入了沉思。 女娲轻启朱唇,唱道: “花开花落昔年同, 惟恨往事总成空。 花不尽,水无穷, 轻唱《女娲吟》, 醉舞紫风谁与共? 舞腰浮动蓝云秾。 十二楼中双彩凤, 难相逢,山水重, 看罢桃花落, 泪墨书成无归鸿!” 歌声婉转迂回,如诉如慕,像一场酣畅淋漓的秋雨落进两人干涸的心头,他们的心随着歌声,缓缓地沉下去了。 () 第71章 铁口道人 低沉哀怨的乐声又响起来,那道水墙开始闪动,花影舞动,帝师看着那道水墙,伴着乐声袅袅,再次陷入了幻境,而石头也从水墙里看到了奇怪的画面。 一眨眼,帝师又回到了大明,他修炼的黑岬阴幕所向披靡,击败了中土道门各派高手,逐个灭掉了正一盟威道、全真教等各大教派,吞并了天界寺为首的佛门,佛道之人全部归顺喀伽寺,西域番僧,盛极一时,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大明帝师,一时荣华富贵,皇家封赏,尊位无以复加。 《录鬼簿》重现人间,被帝师一举夺得,靠着道门第一奇书《录鬼簿》,帝师召劾鬼神,驱策众灵,很快修成人仙,控鹤羁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后帝师麾下聚起万妖百鬼,威名远播,势力日增,不仅鬼仙来归,而且各路地仙纷纷投入旗下,一时间,人间鬼道,风头无两。 石头看到水墙之中,隐约显出四个人影,看服色绝不是近世,三男一女,女的正是女娲娘娘,容貌更加年轻,美丽,所处的地方像是天地灵根之内,但是山高树远,一片安详,没有现在的碎石遍地之象。 “石头。”女娲的声音传来,“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 画面中,三男一女站在一棵桃树下,盘腿打坐,修炼道法,其中一个男的披头散发,手中拿着一个八卦盘,一个面貌英俊,神清气朗,手中握着一片玉圭,一个相貌丑陋,器宇不凡,背着一把桃木剑。 “那时候,我、我的哥哥伏羲,和昊天、庆甲机缘巧合,随天地大变进入灵根,手拿八卦盘的就是哥哥伏羲,拿玉圭的是昊天,背剑的是庆甲,我和哥哥本是两条乌蛇,昊天、庆甲乃是人间术士,那时候七色甘泉还没有被我施咒,我们以神水修炼,道行日进飞升!” 石头吃了一惊,原来女娲娘娘和伏羲竟然是妖物所变!其他两位又不知是何方大仙? “你不必吃惊,我和哥哥是两条乌蛇,遇到昊天和庆甲时已经修炼百年,那时候正道和鬼物已经互相攻伐了几千年,昊天和庆甲也是在追捕我们时偶然进入灵根,在这里我们没有选择继续厮杀,而是各自相安。” 三男一女在水边嬉戏,很是开心,昊天和女娲互相泼水,伏羲和庆甲在岸边坐着聊天。 “没想到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庆甲虽相貌奇丑,但是心底最善良,与我无话不谈,可我那时是个懵懂少女,对昊天动了情思,就这样,我们在灵根又修炼了几千年,终于修道有成,又恰逢那场天门山大战刚过,三代天帝和八代酆都大帝率领神兵和众仙在天门山力战五百鬼王,虽然天帝和酆都大帝战死,无数地仙魂归神墟,但最终尽数杀死了鬼王,将其余鬼物镇伏在酆都山九狱中。” 昊天和庆甲大声争吵着什么,伏羲兄妹在一旁劝架,伏羲劝住庆甲,女娲劝住昊天。 “天门山大战之后,仙界鬼道死伤无数,人物凋零,三清在天地灵根内找到我等四人,破例提拔我们接替天帝等位,三清降下道旨,我们四人中,一人得为神仙,接任四代天帝,一人得为鬼仙,接替九代酆都大帝之位,其余为地仙之主,神仙位尊,地仙次之,而鬼仙常居鬼蜮,最为不堪,我四人便以桃符做阄,分别书名于四块桃符之上,由上天决定各人仙籍,我先抽中了神仙,接着哥哥抽中了地仙,最后昊天和庆甲——”女娲停住了,脸色微白,像被回忆压得喘不过气。 “他们怎么了?”石头好奇地问。 昊天和庆甲终于动起了手,他们手中的法宝,玉圭、木剑,金光闪闪,威力惊天,碰撞之下,天地灵根之内,天昏地暗,山倒树摧,一片狼藉。 女娲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抽中的桃符上都写着地仙!两人都互相指认对方使诈,就连哥哥也无法辨别真伪!” 两人的战斗最后以昊天的胜利告终,但是两人都被上天降下雷劫,以示责罚。 “昊天和庆甲两人大打出手,我和哥哥拦都拦不住,昊天打败了庆甲,不过两人那次度劫失败,原因是他们修道过速,道心不纯,所以雷劫延迟了他们得道的时间,两人和解之后,又修炼多年,昊天终于如愿飞升上天,成为四代天帝,而庆甲因为先动手,被外放酆都山,成了酆都大帝,镇守鬼物,不得轻离,两千年方一替,此间发生的事,人世之人一概不知。” 石头惊得一头大汗,天帝乃三界统帅,掌管神佛,位极尊荣,酆都大帝手下鬼兵无数,镇守鬼道,乃是鬼仙之宗,怎么他们之间还会有这样的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啊,而且女娲娘娘又怎么会在这里?于是开口道:“娘娘不是抽到了神仙?” 女娲笑了一下,淡然道:“我看二人为此事大打出手,心中愤懑,便放弃了神仙之籍,哥哥不理解我的做法,和我吵了一架,从此一刀两断,我甘愿留在天地灵根之内,用阴阳二气修炼阴阳二兽,设下灵虚幻境,在神泉中降下诅咒,凡饮泉水者立丧真元,复饮者,堕入鬼道,以防后世修道者求取捷径,重蹈覆辙。” 石头点点头,低声问道:“这些年,这里只有娘娘一个人吗?” “是,只有我一个人。”女娲双眼泛着泪光,说道:“这一待就是数千年,他们都不曾回来过,我想念的庆甲、昊天在这里永远消失了,但又时常出现在这里,在桃树下,在水潭边,在泉水里——” 石头不太理解那种孤独,不过他想,他和师父走街串巷念经超度亡魂时,众人对他们敬而远之,他感受到深深的不安和疏离,也许就是那种感觉吧,又不解地说道:“女娲娘娘,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你是来这里的人当中,第一个拒绝饮下泉水的人,而且我看你头顶三旋,面相清奇,还有你手中的黑曜石——” “黑曜石?”石头总算知道了这块石头的名字,“它叫黑曜石。”石头看着掌心里的黑石头。 “嗯,你,你早晚会明白我今天讲的故事。” 石头摇摇头,还是不太明白,只是想反正我是不会喝泉水,我从没有想过要变成长生不老。 帝师威望日隆,渐渐不满于人仙、地仙之位,便聚起鬼妖灵怪,欲揭竿而起,废天黜地,弑神杀仙,以成三界至尊。 不料,神仙、鬼仙联手,天帝命天兵天将、雷部诸神并二十八宿星主、西天罗汉讨伐帝师,酆都大帝点起神荼、郁垒并鬼类诸将,一场杀伐,三界遭焚,天怒人怨,神鬼皆惊。 帝师战败,部下全数战死,徒众所剩无几,中土道门也惨遭大祸,死伤无数,人间天上,三岛十洲,到处是劫后余灰,酆都大帝将帝师和其部下魂魄贬在幽冥深渊,日日夜夜受百虫噬体、水火交浸之苦,以儆效尤。 曲终,啷啷的水声传来,微风吹拂着水雾飘散于空中,花瓣纷纷落下,绮丽的水墙消失了。 帝师被困在地府,身体钻进无数嗜血甲虫,痛苦难忍,白天受火炙烤,夜晚浸入冰水,生不如死,大叫了一声,惊倒在地,匍匐拜向女娲娘娘,道:“多谢女娲娘娘开示,小僧今日方才悔悟!” 石头也从水墙幻境中回过神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看着大师蹒跚地走向泉水,俯下身子喝了一口水,回身又拜倒在地:“小僧今后清净修心,永不敢怀逆心!” 女娲闻言,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对石头说道:“石头,该说的话,我已言尽,现在该把阴阳二气送给你了。” “什么?”石头没想过从女娲娘娘这里得到任何东西,嗫嚅道:“我只想从这里回到茅山。” 女娲笑了笑,拿手一指,只见那从那潭中飞出两股云气,一蓝一黄,打着转,飞到石头面前,从鼻孔钻入了石头体内,石头捂着肚子,感受着两股气体在体内流动,阴气寒冷如冰,阳气炽热如火,一冷一热在体内交缠,石头感到体内一阵难受,像只快要撑爆的皮球,晕倒在地。 帝师一阵紧张,女娲示意他不用担心,她在心里说道,星君,将来那场天地大劫,就全靠你了。 () 第72章 女乞丐 五年后,茅山。 夏天的三茅峰上凉风习习,树影摇曳,午后的山风裹着蝉鸣在林间回响,像四处飞动的蝴蝶片刻不肯停歇。 林下小道,人迹罕至,清幽至极,小道的尽头,是一座八角凉亭,青瓦红柱,龙脊飞檐,人若居高临下,从凉亭向下望去,便可见茅山派华阳观的几座宫殿如沧海遗珠,坐落在山下。 几年前的雷山之战过后,刘老道带着石头回到茅山,祭祀了南霁云,下定决心重振门派,适逢大太监王臣托人从京城送来五百两纹银,以酬谢石头救命之恩,刘老道带领两个徒弟,胼手砥足,翻盖了观宇,修了两座前殿,华阳殿、三清殿,虽然比不上朝天宫的气象,但总算不再是三间茅屋那般寒酸,又在后堂添了几间厢房,道观里红砖铺地,灰瓦遮顶,大殿上的神像塑了金身,镶了玛瑙,光彩照人,一时有兴盛之象。 因为殿宇壮丽,华阳观的香火曾很快热闹起来,但是好景不长,因为之前得罪了句容城刘员外,这刘员外又和历任知县交好,他撺掇知县在茅山下修了一道水渠,引句容河水流过,阻了上山之路,故而观里的香火很快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寥落,刘老道虽然省吃俭用,但是仍然无法满足殿中的开销,特别是由于人手不够,还从山下请了几位伙夫杂役,香火钱入不敷出,更是日薄西山。刘老道原本想多收几个徒弟,但是一时又没有合适的人选,不得已,便又开始带着石头、十六下山做法事贴补日用。 石头已从一个懵懂少年长大,正值十八、九岁的弱冠年纪,这几年间,石头除了在观里帮助师父、师弟料理日常杂事,早晨、晚上打坐悟道,一有空闲便暗自揣摩师伯南霁云传授给他的《云笈七笺》,虽然只有简单的七段谶语,但是其中奥妙无穷,始终难以彻悟,每当夜深人静,石头对月打坐,遵从万岁蟾蜍教给他的导引之法,将月光中帝流浆引入体内,一边又逐句思考谶语,无奈只能望月兴叹,徒劳无功。他哪里知道,万岁蟾蜍教给他的乃是鬼物修行的根基,一旦功成便有妖丹护体,对道门的法力也有助长,而那七段谶语乃是历代祖师毕生悟道的精华,兼通佛道,岂是那么容易想明白的? 一天,刘老道又要带着石头下山做法事,石头却扭捏推辞,不肯下山,刘老道不明就里,以为石头偷懒,脸上似有不悦之色,说道:“石头徒儿,为何不愿随为师下山,济世度人不是你平生的愿望吗?” 殿门前,石头低着头,藏在师弟尤十六身后,还像个孩子似的,低声说道:“师父,不是我偷懒,是,是山下那些女施主看到我总拿我说笑,还有人围着我不走,实在难为情。” 师弟十六听到,“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他惯游江湖,阅历丰富,早知道石头是到了思春的年纪,对师父说道:“师父,这不怪师兄,你看师兄长得这一表人才,难怪那些轻薄女子要调戏师兄了。” 石头听到师弟的话,责怪道:“师弟,不要——不要胡说!” 刘老道看到这一幕,才想到前几次带石头下山,确实有遇到几次被女子调戏纠缠的事,他看到眼前的石头穿着干净的粗布道袍,身子已经比自己高了许多,面貌虽不是十分俊俏,但是看似木讷的神情中却透着一种灵秀,人群中倒也难寻,心里转而一暖,这才意识到曾经天天围着自己转的毛头小子已经长大,再不是昨日那个满嘴鼻涕的小道童了,于是笑道:“为师错怪你了,既如此,你留在山上,我和十六下山去罢。” 十六应承了一声,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用品,跟着师父下山而去,临走还不忘回头朝师兄做了个鬼脸,石头没好气地瞪了师弟一眼,算是回敬。 清闲无事,石头闭起殿门,交待了杂役几句,便上了后山,想到三茅峰上一览山中景致,消暑之余,也能趁此机会清修炼神。 山中小道,自无世间喧嚣,只有潺潺溪水,呦呦鹿鸣,林鸟飞枝上,野兔奔草中,白云随清风,流水逐落红。 夏意盎然,野趣丛生,别有一番景致。 石头沿着荒草小道,一路向山头小亭而来,看这山中美景,不禁想到,这寂寞山中,应是别无他人,此时不知那红鞋女孩身在何处,几年的时光说过就过,再也没有她的音讯,她又在经历着什么,想些什么? 一想起她,石头的心里怅然若失,他不知怎么特别想再次见到她,她的笑容让他感到温暖,可是他又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何等遥远,他叹了一口气,茫然地透过林间望着朵朵白云,随口吟出在天地灵根内听到女娲所唱的几句词: 舞腰浮动蓝云秾。 十二楼中双彩凤, 难相逢,山水重, 看罢桃花落, 泪墨书成无归鸿! 石头由诗句又想到女娲娘娘,也不知女娲娘娘现在如何了?她那日所说的话如此神秘,石头始终也想不明白,只是略能体会到她孤寂一人的落寞,想罢,无可奈何地收回目光,忽然从山头传来一声喝彩:“好诗,好诗!”声音洪亮,飘入晨风。 难道山上竟还有人?石头疑惑不解,连忙循着声音向上走去,转过几个树丛,果然看到,亭下赫然坐着一位白袍秀士,面前只摆着一个木盘,放着一壶酒,两个酒杯,一碟素菜,独酌于此。 对风小酌,深山之中,竟有人怀如此雅兴! 石头连忙走上前去,看那秀士,疏眉阔目,面若莲花,双目有灵光,鼻口无灾纹,穿着一身素白织金圆领衣,头上戴着白玉冠,腰间束着一根菜玉带,一块紫色莲花玉佩垂着穗子,石头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那人举杯独酌,心在浮云间,见石头前来,也不回头,微微笑道:“石头小师父,既已来此,何不来饮一杯?” () 第73章 失窃 石头见那人认得自己,心中更加疑惑,来到亭前,迈步上了台阶,走到一半,又停下迟疑,皱眉对那人说道:“你,你是谁,怎么认得我?” 男人将两个酒杯斟满,端起一杯仰脖饮下,道:“石头,你如何忘了?五年前在雷山,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 石头闻言,恍然记起,那日在雷山总坛大破天?阴阵的三阳鬼王,可不正是此人!虽然改了装束,但是那傲视八方的眼神和气势,是绝不会错的,石头惊道:“你,你是白莲教三阳鬼王!?” 三阳鬼王见石头认出自己也不惊慌,他这次受教主所命,前来寻找小石头,江湖传闻,小石头曾孤身一人出入百花谷,年纪虽小,道基颇深,白莲教教主算出石头身世奇诡,颇有风浪波折,但是终能成道果,且所修者不是道家一脉,与白莲教竟然还有些渊源,感到惊讶之余,思索数日,起了一个主意,想引石头入教,助她一臂之力。 鬼王冷笑一声道:“我的人头可值五千两白银,小师父,可有兴趣?” 石头从惶惑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上次多亏了你击败天?阴阵,我们才能平安脱身,你对我们有恩,我不会去报官的。” 三阳鬼王一指座位,道:“小师父能有此心,本王先谢过,今日也不为别事,有几句话要对小师父说,若蒙不弃,当坐对饮。” 石头看鬼王并无冒犯之意,便稍稍心安,来到对面坐下。 “八年前便能击败番僧,出入天地灵根,又只身击破黑妖黄蜂怪的毒蜂阵,果然见面胜似闻名,看你藏着一身灵气,额有天光,必是修道奇才,也不枉我这次前来拜访。”鬼王端详着石头的样貌,点头称赞,石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无语。 “来,石头,饮下此杯,本王有几句肺腑之言相告。”三阳鬼王将酒杯推至石头面前,先饮下自己杯中酒,石头不好推辞,端起酒杯,略一致意,仰脖一口吞了下去,只觉酒味甘醇,直透胸怀,非是一般寻常酒糟所酿。 “你说吧。”石头将空酒杯放置桌上,口中回味着酒香。 三阳鬼王正襟危坐,夸道:“好一个磊落的小师父!”他两眼直视石头,略顿了一顿,“本王问你,你身处玄门,暮鼓晨钟,修道却是为何?” “道门中所修,不过是形神俱练,为的是丹成飞升,能脱离人间,登入仙界。”石头不假思索答道,这是师父从小教给他的,虽然他也不是太懂。 “石头误矣,天下苍生,皆由神化,光明和黑暗所居,修道者,当存济世之心,以己身渡人,驱除黑暗,迎来大光明!” 这和石头自小所学的经书迥然不同,他怎么能够明白?“什么?大光明是什么?” “光明世界降临世间,黑暗遁形,世间处处有明珠柱,宝山放光,普照域内,土地丰熟,民众炽盛,时气和畅,六道众生永得大自在,这才是修道者理应所为!” “这,真如你所说,这光明如何可得?” 三阳鬼王双手交叉抚肩,恭敬地说道:“只要一心秉持‘清净光明,大力智慧’,虔诚尊奉摩尼光佛,扫清三界诸魔障,光明世界便会降临人间!” 石头摇摇头:“师父说,修道者返璞归真,聚气炼形,才能得道,你说的我不懂,如此也能得道吗?” 三阳鬼王不肯放弃,继续说道:“当然能得道,世间若不能脱离黑暗苦海,如此修仙修道又有何意义?石头,你何不加入我白莲教,此时教中正是用人之际,你我联手,光明大业指日可待!” “多谢你赏识,我,我是不会背叛教门的。”石头说着,竟然有些醉意了。 “也罢,小师父笃志道门,也算志诚意坚,本王不会强人所难。”三阳鬼王看着醉眼朦胧的石头,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西山火红的夕阳,若有所思,良久说道:“下次见面,你我只怕要兵戈相向了,保重!”说罢,将身子一闪,消失在暮色中。 石头终于支撑不住,醉倒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睡梦中,那个红鞋女孩张如意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窈窕倩影,婉转笑意,说不尽的柔情,道不出的爱意,挑起石头稚嫩的情思,缠绵悱恻,意犹未尽,这梦境不知在石头脑海里出现了多少次,无数次失望之后,石头在梦中叹了一口气,道:“张如意,你可想起了我吗?” 话音刚落,石头耳边传来一声娇喊:“石头师弟,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石头听到声音十分耳熟,心里一惊,猛然醒来,抬头看时,只见面前站着一个蓝衣少女,不是张如意还会是谁? 石头看这少女,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生得亭亭玉立,面如娇花,穿着裁剪合身的蓝色织金过肩锦衣,一双粉色镶边布鞋,头上挽着发髻,插着一根白玉簪,手里握着一根无尾拂尘,英姿飒爽,虽然不施粉黛,依然甜美清纯,眉黛若秋波,唇齿带春风,双眼含着笑意,看着石头,不是别人,正是石头朝思暮想的张如意! “张,张如意?”石头使劲闭起眼睛又睁开。 “是我啊,石头师弟。”张如意暖暖的声音别来无恙。 “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不可能。”石头拍拍脑袋,酒意仍未退去。 张如意“咯咯”笑了两声,说道:“你不是在做梦,我和几位师兄妹奉了观主之命,前来茅山给刘师伯送信,在观里寻不到人,才来这里找你的。” “真的是你,如意?”石头这才确信站在自己眼前的不再是梦境幻化,而是活生生的梦中人,不由得脸红心跳,好像又饮下一杯酒,不仅手足无措,嘴巴也不听使唤起来。 “几年不见,石头师弟长高了呢。” “你也是,如意师姐变漂亮了——不是,是更漂亮了。” 张如意听到石头拙劣的恭维,不禁笑了一声。 () 第74章 狐妖 石头痴痴望着如意,眼神呆滞了,胸口发闷,不知有多少深藏在心中的话语蠢蠢欲动,在如意面前,又如霜雪下的花草,完全没了喷薄而出的生机,只剩下目不转睛的凝望,还有招牌式的傻笑。 “石头,快带我去找刘师伯。”如意提醒道。 “师父下山了,我带你回观里等。”石头连忙迈步下亭子,步子踉跄,险些跌下台阶,也顾不得许多,在前面带路,领如意下山。 夕阳沉下西山,山影渐渐黯淡,夜色初上,风声乍起。 石头和如意两个人一前一后,缓步下山,石头不时回头看如意,如意报以淡淡微笑。 沉默中两人走出了林荫道,石头平常一个人走这条路,觉得又长又不好走,今日却觉得再长些才好。 来到前殿,见刘老道也已经回到观中,身旁不见了尤十六,却正在和三个年轻人攀谈,见到石头和如意回来,刘老道便把石头招到近前,指着石头道:“这便是劣徒石头,石头,快来见过几位凌云观的高徒。” 石头走上前去,看到来人两男一女,为首的便是刘殿宗,多年不见,刘殿宗早已长成一个身材修长的美男子,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口方唇红,穿着大红织金过肩锦衣,手中握着青芒剑,似潘安在世,卫阶重生,举手投足有一股世家子弟的涵养。 “哎呀,石头师叔,多年不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啊,茅山派重振有望了,刘师爷真是可喜可贺!”刘殿宗一见石头,作惊讶状,领着身后的两人向石头施了一礼,石头连忙还礼,说道:“过奖了,原来是你们啊。”论起辈分,石头和如意比他们要高出一辈。 刘老道被奉承了一番,心中自然有些欣喜,说道:“殿宗,你们和石头年纪相差无几,可不比拘束礼法,以平辈相称即可。” 石头见师父如此说,也不计较辈分,点头同意。 “既如此,多谢刘师爷厚意,石头弟弟,以后要多多关照了。”刘殿宗假笑一声,又施了一礼,如意站到了殿宗身后,两人对视一眼,暗送秋波,石头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刘殿宗手中的剑戳了个透明窟窿。 殿宗身后的一男一女,乃是刘殿宗的同门,分别是吴亦明,廖碧蕊,也是红蓝织金过肩锦衣,廖的发髻上插着红玉簪,两人手里各持一黄一青两把宝剑,他们当下和石头见礼,吴亦明见石头其貌不扬,连受师兄刘殿宗两次大礼,心中便有些不悦,廖碧蕊平日自恃大派弟子,同样对茅山派有三分鄙夷。 “我等四人此次前来,是奉凌云观观主元东真人之命,送一封信给您。”刘殿宗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封签着花押的信,双手呈给刘老道,刘老道慌忙接过,将信拆封,见是一张宣纸,上写着: 刘师叔尊鉴,敬启者: 雷山一别,倏忽数载,不知尊驾,应无恙乎? 师侄蒙周师叔错爱,不吝拔擢,得授观主之位,凤兴夜寐,未尝懈怠,仍心有余疚,不敢奢求大功,只望赎罪之万一,前日有兵部侍郎钱旭宣下圣旨,曰:东南各省,因水灾频仍,旱灾相继,流民失所,滋生事端,白莲邪教,趁机作祟,妄称佛教,狂惑众黎,流毒肆虐,恐危社稷,令各地方严加禁断,事关神鬼,道佛二门当助力除之,限期责办,不得有误。 故此,师侄已广邀道门各派,除恶诛邪,匡扶正道,师叔宜早图之,可遣徒儿一二随同,一则为天下黎庶出力,二也为茅山门楣增光。 师侄元东拜上 刘老道读罢,点点头,沉思道:难怪句容城最近涌进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民,原来东南各省出现了饥荒,想不到看似升平之世,百姓竟也有饥寒之苦,只不过这白莲教怎么会传播如此之广? 张如意看到刘老道读信,忽然记起自己这里也有一封信要给石头,慌忙从袖中取出一张对折的笺纸,递给石头,道:“我差点忘了,我师父也托我给你捎了一封信。” 石头伸手接过还带着如意体温的笺纸,打开来,细细读了起来,看那笺纸上,写着娟秀小楷: 石头侄儿如晤: 数载光阴,白驹过隙,师姑甚是思念,想小小石头,如今也已弱冠,当体健乎?道法当精进乎?上次托人所寄寒衣,尚合身否? 茅山道门,千年之基,虽目下沉郁,理不当断,石头应奋发有为,传扬上清雷法,庶不负南师兄之魂,九泉之下,足可告慰。 当此之时,白莲乱世,道门中人,理应诛恶除强,亦是修行,石头当自勉,切不可消沉。 书不尽怀,宜慎思之。 沧浪师姑手书 石头读完了信,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若不是众人在场,他真想把这信抱在怀里。 刘老道师徒读罢了信,殿宗上前禀道:“刘师爷,想必观主已经在信中言明,如今东南天下,流民四起,白莲教日渐势大,朝廷几次三番禁止不得,这才令我道门相助,所以,我们这次广邀各门弟子,先行进入浙江打探虚实,不知师爷派哪位高徒前往?”说罢,拿眼角余光打量石头,心中暗想,石头啊石头,你不去便罢,若是要去,可不要怪我记仇。 刘老道拿着信,看了石头一眼,石头还在对着信发呆,表情有些古怪,笑道:“茅山不比正一道门徒众多,这么些年,我这门下也只有两位弟子,偏巧二弟子尤十六今日亲友来寻,他得知姑父过世,下山奔丧去了,眼下只剩下石头一个,不知道石头是否——” “师父,我愿意下山。”石头收起了笺纸,藏在怀中,淡淡地说道。 他不能让沧浪师姑失望。 刘老道没料想平日里慢吞吞的石头竟会如此果断,欲要阻止,却也想不出理由来,只好点头同意,张如意看着石头,露出赞许的目光,吴亦明和廖碧蕊不为所动,目光里满是傲慢,而一旁的刘殿宗,故作欢喜道:“如此甚好,这一路上我们也可以领教茅山上清派的道法了。”眼神里却飘过一丝得意和恶毒。 () 第75章 溧水码头 天地灵根。 蓝色的天空下,桃树林落英缤纷,不远处的七色甘泉水声郎朗,也没有吵醒小憩中的女娲,她像一座白玉雕像,侧卧在开满鲜花的床榻上,阴冰兽和阳火兽卧在脚下酣睡。 此间无甲子,花尽方知年。 不知过了多久,树林中竟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阴冰兽警觉地醒来,朝着桃林嗅了一下,站起了身子,阳火兽也抬起了硕大的脑袋,望向树林。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向此处踱来,他一身织金过肩缎袍,袖口领边绣着奇怪的血红色云纹,透出一股冲天的煞气,他目光冰冷,双眉入鬓,颧骨高耸,短胡须,唇薄如纸,面无表情,僵如死人。 女娲睁开凤眼,看到此人近前,坐起身子,又惊又喜,道:“你,回来了?” 那人在女娲面前站定,阴冰兽和阳火兽伏着身子,对着来人咆哮,却慑于逼人的煞气,不敢靠近。 “怎么,我不应该回来吗?”那人的口气冷如冰霜。 女娲感受到冰冷的寒意,气道:“多少年了,你心中的怨气还不曾平息吗?” “怨气?!我怎么敢有怨气!”那人将身子一转,环顾四周,朗声说道:“天命注定,我无话可说,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连你也不肯相信我?” 女娲摇摇头,泪水夺眶而出,道:“如果我说我相信你,你会原谅我们吗?” “哈哈哈哈!”那人回过头,注视着满脸泪水的女娲,眼神像两道冰剑,深深地刺入了女娲的心,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原谅如何,不原谅又如何,三千年了,你看这天地灵根,甘泉幽静,桃林花落,想那天界更比这里舒适万倍,呵,你真应该去酆都山看看,吹吹那里的地狱寒风,听听那些作孽受刑的恶鬼的哀嚎惨叫,简直没有一刻清静,还有那些人魔、夜叉,妖类、怪类,嗜血无情——” “别说了!难道你回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些吗?你究竟想怎么样呢?”女娲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抹去脸上泪水,握拳叫道。 那人呵呵冷笑,扬天长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并不想怎么样,只是想让事情恢复到它本来应该的样子,我所受之辱,当加倍奉还于他,这也是天命所归,天命所归!” “会有人阻止你的。” “阻止我?凭什么?凭那部《录鬼簿》?”来人傲慢地眼神掠过阴冰兽和阳火兽,二兽愤怒地咆哮着,他丝毫不为所动,“我等了三千年,我知道那一天越来越近了,谁能阻止我?!可叹三界焚火烬,百万仙灵化飞灰!哈哈哈哈!” 女娲欲要开言劝阻,那人的身子早已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空中,无声无息,如同他来时一样。 该来的终究要来的。女娲吐了一口气,抬头看到紫色的天空下,隐隐有一道暗影在空中蔓延,如同一条黑色伤口,还在加剧着破裂。 临行前,刘老道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石头谨记道门规矩,千万不能鲁莽,更不能无故动手伤人,石头一一答应,背起行囊,辞别了师父,和刘殿宗一行人下了茅山。 按照计划,他们先由句容县往南,从水路到达溧阳县,再沿着官道南下,数日就可进入浙江境内,刘殿宗和其他门派约定在湖州府集合,然后分头前往杭州附近打探白莲教消息,随后通知各派掌门以便制定应对计策。 扮作普通行路人的四人来到句容县,路过城南集市,路旁的小贩见到石头,都热情地和石头打起招呼,石头一一还礼。 路过一个烧饼摊,摊主是一个从北方来的瘸子王二宝,年纪在七十岁上下,带着一个小孙子靠经营此业为生,见到石头,笑脸相迎,隔着烧饼炉子,招呼石头道:“石头小师父,这是要去哪里做法事啊,刚出炉的热烧饼,带两个去吧。”七岁的孙子小虎在后炉烧火,听到石头的名字,探出头来,朝石头笑了一下,却对着其余四人做了个鬼脸,张如意“扑哧”笑了出来,其余三人脸上一阵厌恶。 “王老伯,我要出趟远门。”石头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两文钱,放在案子上,说道:“来五个烧饼。” 王二宝迅速将五个热烧饼用纸包好,递给石头,却不打算收钱,说道:“石头小师父尽管去,老汉有空定会上山拜会刘道爷,这摊子生意本钱全靠观中帮忙,几个烧饼不值当收钱,小师父快拿去!” 石头接过烧饼,转身离开,身后王老汉只得收下了钱,望着石头背影点头称赞。 走了几步,石头把手中的烧饼,逐一递给四人,却不料,只有张如意收下,刘殿宗推托道:“多谢美意,只是近日喉咙干涩,吃不得这等干燥之物。” 吴亦明鼻子一扬,说道:“这等街边杂食,我从来不吃。”廖碧蕊也说道:“要吃你自己吃,那老汉粗鲁腌臜,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张如意也不管这三人如何奚落石头手中的烧饼,和石头并排走着,吃下了香脆可口的烧饼,赞不绝口。 在尴尬的气氛中,几人来到城东的渡口,坐了渡船,顺流而下。 那渡船形制简陋,有底无盖,只可渡人,却不能过夜,傍晚需要停靠沿岸的村镇,借宿一晚才能继续赶路。 船上也没有像样的座位,只有几排长木条凳,乘客们不分男女老幼挤在一起,看那些人的模样,衣衫破旧,面有饥色,八成是逃荒的流民,不知为何却要前往饥荒最严重的浙江。 船夫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摇撸行船,渡船飘飘浮浮,向前行进。 几人本来都挤在长凳上坐着,石头见船帮边卧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也不知是男是女,满脸污泥,蓬头垢面,身形羸弱,一时恻隐之心泛起,便把位子让给了乞丐,乞丐也不说话,径直坐在了长凳上,石头则来到船尾坐下,看着河面波光粼粼,吹起清风徐徐,张如意不声不响地坐在了石头身旁,刘殿宗等人还坐在木凳的一头,和乞丐挤在一起,惹得吴亦明、廖碧蕊在心里一通埋怨。 () 第76章 水鬼 “石头,你父母还健在吗?”如意问道。 石头抿了一下嘴唇,说道:“我不知道,我从小没见过父母,师父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或许都不在了吧。” 如意把手放在石头的肩膀,轻声说道:“我也没见过我的父母,听爷爷说他们得罪了官府,逃到了北方,后来爷爷也去世了,多亏了我师父收留我,要不然我早就饿死了。”如意谈起自己的悲惨身世竟丝毫没有怯懦,表明她的童年还是收获了关怀和爱护的,一点没有石头内心中的自卑和无助。 “你也是孤儿?” 如意点点头,淡淡地把自己的身世讲给了石头,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爷爷姓周名漾午,乃是江西抚州府人氏,至于父母姓名、年庚,她也不甚清楚,她入了正一道,便改姓张。 石头听完,看着张如意柔美的脸庞,那双眸好似两潭深不见底的**,盈盈勾人心魄,轻声说道:“想不到,我以为只有我这样。” “是啊,以后不要见外,要把我当亲师姐看哦。”如意笑了一下。 石头心里一暖,自己总算和如意关系更近了些,虽然只是师姐弟,也足以让他有美梦成真之感! 刘殿宗早已注意到如意和石头,他一贯温文尔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蔑视,嘴角扬起一抹恨意,他是江西广信府贵溪县人氏,本是官宦世家,父亲贪污饷银获罪被斩,家道中落之后,母亲才把他送上龙虎山,他五岁开蒙,熟读经书,八岁上山学道,领悟之快,超过旁人,自幼和如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义暗结,此刻自然不愿意见到石头和如意亲近,又何况几年前石头劈断榕树,逼得他当庭下跪道歉,他至今犹觉耳热,如此大辱,怎能轻易忘记? 他思量一番后,向身旁的吴亦明低声说道:“吴师弟,你看茅山派的这小石头如何?” 吴亦明看了一眼船边的石头,冷笑道:“不过尔尔,看起来道法修为不过修士境而已。” “如意师姐倒很在乎他呢。”廖碧蕊靠着吴亦明坐,听到两人谈话,也插了一嘴,“真是想不通。” 刘殿宗忽然作色问道:“师兄平日里待你们怎么样?” 吴亦明说道:“师兄待我们不薄,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廖碧蕊也附和了一句。 刘殿宗看了下四周无人注意,低声继续说道:“我对如意的心意,想必你们也知道,我看这石头居心不良,我倒不担心如意会移情于他,只是怕如意被他故作可怜欺骗,所以,师兄这次需要你们帮忙。”刘殿宗低头把二人拉近,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频频点头,三人的话,被身旁的乞丐全都听在了耳中。 当晚,五人在一个叫龙湾埠的小镇上岸,找了一家客栈投宿,简单吃完饭,五人开了两间房,男女分开,各睡一间。 月上西窗,人畜安睡。 忽然,窗前黑影晃动,风声四起,惊醒了睡在地板上的石头,床铺上吴亦明和刘殿宗鼾声四起,睡意正沉。 石头看那黑影,肩上仿佛背着一个少女,一闪而过,他疑是如意遇险,心中一惊,也来不及叫醒二人,越窗而出,身子却跌落在街道上,石头举步飞升的功夫原本并不高明,顾不得摔痛,挣扎着爬起来,看那黑影飞跃屋顶,远逃而去,石头只得沿着街道追赶,直追了小半个时辰,早已出了龙湾埠地界,来到一处荒废的山神庙前。 “站住!”石头在身后紧追不舍,叫了一声。 黑影果然在前方站定,回过头来,蒙着面,一身黑衣,笑道:“你为什么要追我?”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你为什么要抢人?”石头喘匀了气,说道。 黑影冷笑两声,将肩上女子往地上一扔,却化作一个人状的小纸片,上书道符,落在地上,道:“抢人?现在呢?” 石头看到少女竟然化成纸符,疑惑道:“以符障眼,你,你是道门中人?” 黑影拍手道:“久闻茅山道法奇崛,石头果然有眼力。”揭下蒙面的黑布,露出廖碧蕊的真容,面带讥讽。 石头吃了一惊,道:“廖师姐,你为什么要引我到这里?” “难得今日月色正好,你我何不月下讲道,切磋法术呢?”廖碧蕊从身后扯出青色的水纹剑,寒光闪闪,透着凉意。 石头单手施礼,说道:“廖师姐,石头若是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原谅,只是临行的时候,师父再三叮嘱,不能与人动手讲道,石头先回了。” 说罢,石头掉头欲走,却不料,身后早站了一个人,却不是别人,乃是尾随而来的吴亦明,仗剑在手,笑道:“石头师弟,如此雅兴,不可推托,早听说茅山赵石头击败番僧,道法威力无穷,今日一定要讨教两招。” 石头被阻住去路,只得停下脚步,欠身施礼,道:“实在对不住,师父有言在先,不允许我用黑曜石伤人。” 身后的廖碧蕊呵呵冷笑,道:“我知道你手中的黑曜石威力颇大,却不是你的道法修为,你不用它,不就没有违抗师命吗?” 石头在两人中间站住,陷入沉默,暗自纳闷,不知道这二人为什么一定要和自己动手。 吴亦明也不管许多,将剑一挥,摆个起势,说道:“石头师弟,得罪了!”说罢,将那宝剑祭在空中,明晃晃耀出一团黄光,宝剑周身燃起青黄火焰,热气逼人,此剑名叫神火剑,五行取火,吸取天地间火气,炼成火焰斩,看此剑的阵势,吴亦明的道法修为应在炼师境第三层。 廖碧蕊也不说话,宝剑升空,发出一阵青蓝之光,一道白气绕着剑身,赫赫成雾,此剑乃是水纹剑,五行取水,能聚水气,破神鬼,廖碧蕊多年苦心修炼,早达到炼师境第四层,修成碧水阵,力压吴亦明一头。 火焰斩冉冉烈焰飞空,碧水阵层层青气破天,向石头夹击而至,如风暴降临,摧折万物。 再看石头,惊慌之余,自料没有退路,只得从黑曜石中取出无骨玉剑,使出纯阳剑法,绿气缭绕,围而成圆,左右抵住攻势。 () 第77章 三七阵 “石头,你父母还健在吗?”如意问道。 石头抿了一下嘴唇,说道:“我不知道,我从小没见过父母,师父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或许都不在了吧。” 如意把手放在石头的肩膀,轻声说道:“我也没见过我的父母,听爷爷说他们得罪了官府,逃到了北方,后来爷爷也去世了,多亏了我师父收留我,要不然我早就饿死了。”如意谈起自己的悲惨身世竟丝毫没有怯懦,表明她的童年还是收获了关怀和爱护的,一点没有石头内心中的自卑和无助。 “你也是孤儿?” 如意点点头,淡淡地把自己的身世讲给了石头,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爷爷姓周名漾午,乃是江西抚州府人氏,至于父母姓名、年庚,她也不甚清楚,她入了正一道,便改姓张。 石头听完,看着张如意柔美的脸庞,那双眸好似两潭深不见底的**,盈盈勾人心魄,轻声说道:“想不到,我以为只有我这样。” “是啊,以后不要见外,要把我当亲师姐看哦。”如意笑了一下。 石头心里一暖,自己总算和如意关系更近了些,虽然只是师姐弟,也足以让他有美梦成真之感! 刘殿宗早已注意到如意和石头,他一贯温文尔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蔑视,嘴角扬起一抹恨意,他是江西广信府贵溪县人氏,本是官宦世家,父亲贪污饷银获罪被斩,家道中落之后,母亲才把他送上龙虎山,他五岁开蒙,熟读经书,八岁上山学道,领悟之快,超过旁人,自幼和如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义暗结,此刻自然不愿意见到石头和如意亲近,又何况几年前石头劈断榕树,逼得他当庭下跪道歉,他至今犹觉耳热,如此大辱,怎能轻易忘记? 他思量一番后,向身旁的吴亦明低声说道:“吴师弟,你看茅山派的这小石头如何?” 吴亦明看了一眼船边的石头,冷笑道:“不过尔尔,看起来道法修为不过修士境而已。” “如意师姐倒很在乎他呢。”廖碧蕊靠着吴亦明坐,听到两人谈话,也插了一嘴,“真是想不通。” 刘殿宗忽然作色问道:“师兄平日里待你们怎么样?” 吴亦明说道:“师兄待我们不薄,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廖碧蕊也附和了一句。 刘殿宗看了下四周无人注意,低声继续说道:“我对如意的心意,想必你们也知道,我看这石头居心不良,我倒不担心如意会移情于他,只是怕如意被他故作可怜欺骗,所以,师兄这次需要你们帮忙。”刘殿宗低头把二人拉近,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频频点头,三人的话,被身旁的乞丐全都听在了耳中。 当晚,五人在一个叫龙湾埠的小镇上岸,找了一家客栈投宿,简单吃完饭,五人开了两间房,男女分开,各睡一间。 月上西窗,人畜安睡。 忽然,窗前黑影晃动,风声四起,惊醒了睡在地板上的石头,床铺上吴亦明和刘殿宗鼾声四起,睡意正沉。 石头看那黑影,肩上仿佛背着一个少女,一闪而过,他疑是如意遇险,心中一惊,也来不及叫醒二人,越窗而出,身子却跌落在街道上,石头举步飞升的功夫原本并不高明,顾不得摔痛,挣扎着爬起来,看那黑影飞跃屋顶,远逃而去,石头只得沿着街道追赶,直追了小半个时辰,早已出了龙湾埠地界,来到一处荒废的山神庙前。 “站住!”石头在身后紧追不舍,叫了一声。 黑影果然在前方站定,回过头来,蒙着面,一身黑衣,笑道:“你为什么要追我?”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你为什么要抢人?”石头喘匀了气,说道。 黑影冷笑两声,将肩上女子往地上一扔,却化作一个人状的小纸片,上书道符,落在地上,道:“抢人?现在呢?” 石头看到少女竟然化成纸符,疑惑道:“以符障眼,你,你是道门中人?” 黑影拍手道:“久闻茅山道法奇崛,石头果然有眼力。”揭下蒙面的黑布,露出廖碧蕊的真容,面带讥讽。 石头吃了一惊,道:“廖师姐,你为什么要引我到这里?” “难得今日月色正好,你我何不月下讲道,切磋法术呢?”廖碧蕊从身后扯出青色的水纹剑,寒光闪闪,透着凉意。 石头单手施礼,说道:“廖师姐,石头若是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原谅,只是临行的时候,师父再三叮嘱,不能与人动手讲道,石头先回了。” 说罢,石头掉头欲走,却不料,身后早站了一个人,却不是别人,乃是尾随而来的吴亦明,仗剑在手,笑道:“石头师弟,如此雅兴,不可推托,早听说茅山赵石头击败番僧,道法威力无穷,今日一定要讨教两招。” 石头被阻住去路,只得停下脚步,欠身施礼,道:“实在对不住,师父有言在先,不允许我用黑曜石伤人。” 身后的廖碧蕊呵呵冷笑,道:“我知道你手中的黑曜石威力颇大,却不是你的道法修为,你不用它,不就没有违抗师命吗?” 石头在两人中间站住,陷入沉默,暗自纳闷,不知道这二人为什么一定要和自己动手。 吴亦明也不管许多,将剑一挥,摆个起势,说道:“石头师弟,得罪了!”说罢,将那宝剑祭在空中,明晃晃耀出一团黄光,宝剑周身燃起青黄火焰,热气逼人,此剑名叫神火剑,五行取火,吸取天地间火气,炼成火焰斩,看此剑的阵势,吴亦明的道法修为应在炼师境第三层。 廖碧蕊也不说话,宝剑升空,发出一阵青蓝之光,一道白气绕着剑身,赫赫成雾,此剑乃是水纹剑,五行取水,能聚水气,破神鬼,廖碧蕊多年苦心修炼,早达到炼师境第四层,修成碧水阵,力压吴亦明一头。 火焰斩冉冉烈焰飞空,碧水阵层层青气破天,向石头夹击而至,如风暴降临,摧折万物。 再看石头,惊慌之余,自料没有退路,只得从黑曜石中取出无骨玉剑,使出纯阳剑法,绿气缭绕,围而成圆,左右抵住攻势。 () 第78章 辰帝 家丁人数不多,各持棍棒,面对这些面黄肌瘦的难民也胜负难料,刘三哥想要阻拦人群,已经来不及了,发疯的人群扑向大门,和林员外撕扯起来,几个家丁跳出来,驱赶人群。 一边是饥饿所驱、无法无天的难民,一边是百般无奈、委曲求全的富户,各有苦衷,各不相让,冲突中,很快有难民被打倒在地,哭喊声一片。 眼看事态就要失去控制,忽然半空中起了一阵大风,将众人吹得东倒西歪,停止了打斗,风过处,众人看到一个白衣玉冠的男子站在中央,淡然看着难民闹事的现场,来人正是三阳鬼王。 林员外看此人器宇不凡,慌忙上前施礼道:“这位秀士,您给评评理!这群刁民光天化日就要强入私宅!” 鬼王欠身还礼,对众人说道:“眼下饥荒遍地,你们可是为了粮食相争?” 刘三哥坐在地上,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我们都是这附近的佃户,遭了荒年,官府也不管,到这里借粮,林员外不肯给,要我们出钱,我们哪有钱!” “我这府上的粮食也马上就见底了,总不能为了救活你们,就要饿死我妻儿老小?”林员外反驳道。 人群又开始沸腾起来,难民和家丁又对峙起来,眼露凶光,人性被饥饿和死亡逼迫,露出了最真实最原始的丑陋一面。 鬼王闻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锭黄金,交给林员外,说道:“这锭金子,抵偿他们所需的粮食绰绰有余,剩下的留给你去省外再采购粮食吧。” 林员外接过黄金,验过真假,收在怀中,吩咐家丁放粮,难民纷纷跪拜三阳鬼王,双手合十,念道:“谢谢活菩萨救命之恩。” “菩萨无用,要拜就拜白莲教大明尊,眼前的苦难和黑暗只是短暂的,极乐光明世界很快就要来临,苍天已死,白莲降世,你们莫要放弃,诚心叩拜白莲教大明尊,自会佛光普照,救济终生!”鬼王慷慨演说一番,伸手托起一团金光,化作一尊佛像,盘坐莲花台,闭目颔首,垂示慈悲,在半空中熠熠生辉,闪耀如金。 包括林员外在内的所有人都深信面前是大明尊显圣,跪倒在地,口里尊称:“大明尊保佑!我等情愿入教!” “若要入教,去衢州府南郊云心寺,那里自会有人接待你们。”说罢,鬼王拽步离开,头也没回,朝烂柯山而去,三阳鬼王从茅山回来的路上,不知遇到多少次同样的场景,他知道,这些难民就是白莲教最好的信众和力量。 众人领完粮食,在刘三哥的带领下,朝衢州府而去,向着大明尊和一个光明世界。 浙江衢州,烂柯山。 此山得名于一个故事,晋朝年间,山下有一个樵夫王质,一日入山砍柴,迷失路途,偶遇路旁松树荫下有两个衣冠老者正在下棋,两位老者身上衣服一黄一青,王质便想上前问路,黄衣老者酣战未辍,摆手制止,王质便在一旁看起下棋来,数盘棋之后,青衣老者看王质有些饥饿,便给他一枚酸枣吃下,王质觉肚中稍暖,饿困顿消,又看了起来,又结束了数盘棋,黄衣老者转头看到王质,露出诧异之色,连忙催促王质下山,王质捡起丢在一旁的斧头时,发现斧柄已经朽烂如泥,等来到山下时才发现已过了七世,同辈人早已谢世多年,后代子孙以为见了鬼,王质恍然有所悟,山中所遇乃是神仙,于是入山修道,不知所踪。 从宋朝开始,白莲教便在此地传播,历代教主在此山闭关修炼十年,方出山传教,元朝初年正式将此地定位白莲教总舵,不过总舵所在的光明寺假托礼佛,以避开官府耳目,外人极少知晓。 烂柯山中峡谷纵横,高山林立,石门如堵,入山的道路错综复杂,山谷相连,处处有坑洞,历代战乱,这里常被当做死亡将士的埋骨场,阴气极重,只有一条小路才能到达山顶光明寺,这里到处有白莲教徒常驻监视外人,不熟悉路径的人即使入内,也很难走出山谷。 光明寺,后殿。 山影环抱之中,三间后殿的灰色身影伫立在林下,朴素无华,雕饰极少,殿内只略布置了香案,供着释迦牟尼佛像,庄严无畏,烛台上点着粗大红烛,垂着烛泪,香炉里的檀香还在燃烧,香气在殿内四处飘荡,像寻找出路的笼中灰雀。 这里位于烂柯山的腹地,极其隐蔽,白莲教中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上山的路。 两个婢女,名叫大香、小香,穿着白衣,头上包着黑纱巾,年纪不超过二十岁,长相清纯可人,在殿门伺候,看到鬼王,低头施了一礼,说道:“恭迎鬼王。” 鬼王略点了下头,对其中一个说道:“嗯,大香,教主最近可好?” “光明教主,佛母圣安,教主在等您。”大香说道,“鬼王在外辛苦,大香小香许久没有见到鬼王了”。 “为本教奔波,是我分内之事。”鬼王迈步进了后殿,在佛前上了一炷香,拜了一拜,转过佛像之后,矮墙上有一处浮雕,作盛开的莲花状,中央凹出一个圆形的槽,鬼王将腰间玉佩放入莲花浮雕的凹槽,轻轻转动,一阵“嗤嗤”声传来,佛像下赫然出现一个一人高的门洞,斜梯向下延伸而去。 鬼王进了门洞,身后的石门又“嗤嗤”关上,借着烛光,鬼王拾级而下,来到白莲教总舵所在的天心堂。 堂内和内殿大不相同,布置如皇宫般富丽堂皇,几颗夜明珠把大堂照得亮如白昼,墙上绘着白莲教教史壁画,有辉煌的加冕仪式,也有血腥的杀戮战场,迁徙,流亡,直至转入深山密林,堂上供着一尊摩尼光佛,此佛的装扮和释迦牟尼略有区别,服饰乃是中东款式,佛前燃着香烛,一个白衣女子在摩尼光佛前打坐,背影瘦削,头发莹莹如白雪,挽着莲花状发髻。 () 第79章 恶斗 山神庙。 夜色熹微,雄鸡三唱,曙光在东方发酵,黎明悄悄来临。 石头站在门板后,原本僵硬的身子,忽然感觉松了一下,几乎跪倒在地,头碰到门板,石头从昏睡中疼醒,发现自己恢复了行动的能力,摸了摸碰疼的额头,伸手从后背揭下一道黄符,上有一列凤篆符文,下方是一个“定”字,这是龙虎山正一道的定身符,贴在寻常人身上,一日不得动弹,石头原有道行,这才半日便破了符力,但是石头却不认得此符,将符收在怀里,推开门板,干草又倒了一身,石头从干草堆里爬了出来。 走到外面,天光大亮,小山脚下,山神庙里一片荒草,门前的一条小路消失在山林里,石头左看右看,发现自己迷了路,昨晚只顾追赶廖碧蕊,根本没注意方向,这下连龙湾埠也回不去了。 石头心中沮丧万分,不明白吴亦明和廖碧蕊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好像数年前莫名遭戏弄的那晚一样,石头感到深深的无助和困惑,在脑海中一直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我本善良,为何遇人不淑? 世途如霜,可否携手同心? 对着初升的旭日发了会呆,石头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正在愁闷,忽然,石头看到山路上走来一个年轻男子,年纪和自己相仿,穿着粗布绸衫,小腿上缠着绑腿,虽然戴着方巾,但看起来却不像个读书人的模样,剑眉凤目,悬鼻如梁,干净面庞,走起路来倒有几分英武之气。 石头上前拦住,施礼道:“小哥留步,请问,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看了一眼石头,好像才发现路边竟然还有个人,穿着粗布长衫,沾着许多茅草,脸上也脏兮兮的,愕然道:“哦,这里是上兴埠,听你口音,不太像这一带人啊?” “哦,上兴埠,那去龙湾埠,要怎么走啊?”石头没有回答,反而又问道。 那人抱着肩膀,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石头,说道:“巧了,我正要去龙湾埠,不嫌弃的话,你就跟我走吧。” 石头答应一声,跟着那人上了山路,朝前走去。 客栈。 一大早,张如意四人在门口碰面,付清了房钱,正要出门,如意注意到不见了石头的身影,诧异道:“你们可看见石头了?” 吴亦明和廖碧蕊假装没听到,刘殿宗支吾道:“石头师弟啊,他一早先走了,在前面等我们呢。” 如意心里放心不下,连连催促三人出发,心想,为什么石头会突然不辞而别呢? 过了半晌,石头和路上所遇之人才赶到客栈,一问店主,才知道石头的伙伴早已离去,石头叹气道:“这怎么办啊?我的行李也被他们拿走了。” 两人出了客栈,石头便要去追赶他们,那人拦住问道:“小兄弟,你的同伴如果坐船离开,那你今天是赶不上了,龙湾埠去往湖州方向的船每天只有一趟,我看你不如先找个地方住下,明日再走不迟。” 石头不好意思起来,低声说道:“我带的银两都在行李中,我身上没钱。” 那人哈哈大笑,道:“我道是什么难为情的事,小兄弟,这一路同行,也算是缘份,不知怎么称呼?” 石头本想施以出家之礼,发觉不妥,便改为一拱,道:“我叫赵石头,从江苏句容县来,昨晚和同伴失散,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 “在下庞元镇,本是太平府新唐县人氏,因早年双亲早没,跟着舅舅在此地做点小买卖,前几日舅舅生病,我送他老人家回家养病,今天回来照看生意,走吧,石头兄弟,去我那里说话。”庞元镇一把抓过石头的手,大踏步离开了客栈门口。 这庞元镇本是陆云林的幼子,当年陆云林被弟媳和周岐凤所诬告,含冤伏法,家产被抄没,陆夫人没过多久也抑郁病逝,庞元镇被送到乡下舅舅家,改了姓氏,跟着舅舅过活。 庞元镇幼年读过几年私塾,粗通文墨,却不喜欢书卷,唯爱舞刀弄棒,踢腿打拳,舅舅见他读书不济,爱出风头,怕他结交不良之辈,犯了王法,重蹈乃父覆辙,便把他带在身边,平日里东奔西走,货卖为生,后来见这龙湾埠人烟稠密,是通商之所,便用积攒多年的本钱开了一家鞋铺,聊以糊口。 两人正走在路上,街旁商铺林立,好不热闹,拐角处坐着一位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身穿赭黄袍,头戴乌云冠,三角眼,八字须,手握拂尘,面前摆定一个木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铜钱三枚,竹签一筒,身旁立着一个招牌,上书八个字:铁口神算,卦金百文。 此人乃是以算卦为生的术士,学了些六壬神课的皮毛,读了几遍《子平真荃》,对太乙神数也一知半解,又拜师学得《江相篇》,扮作道士,混迹世间,专一靠三寸不烂之舌蒙骗钱财,不想此人在此坐了三天,竟没有买卖开张,心中懊恼,便生了恶计,要诈人钱财。 适巧,石头和庞元镇正好走过卦摊前,道士抬眼观瞧,看两人面相,一个奇中带险,一个面有鸿运,便打定主意,要赚一笔小钱,急忙喝道:“两位留步,贫道有一言相送。” 石头看这道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没有说话,庞元镇也不明就里,停在卦摊前,说道:“不知这位道爷有何说法?” 道人心想,你若不搭茬便罢,如此一问,便是鱼儿上钩了,于是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贫道乃是铁口道人,在终南山修炼多年,六壬神课,算尽天下运数,玉管照神局,道破无数天机,我观你二人之相,先不说吉凶,贫道妄言一句,你二人乃是初识,可对否?” 石头一愣,和庞元镇对望一眼,庞元镇点头说道:“道爷果真神算,我二人确是今日相识。” 铁口道人第一招得手,不免得意起来,其实他之前见过庞元镇,身边没有石头,又加上二人边走边说的举止,不太亲近,所以他推断出是初识,并非是什么神算,这招根据所见之实,审视推理,在卦门,名为“审”。 () 第80章 捉鬼人 “贫道向来不会轻易拦人,今日为了行善,却不得破例。”铁口道人故作愁状,引起庞元镇一阵猜疑,方才说道:“我观你面色晦暗,气滞神散,明日当有血光之灾,伤及性命!”这是算卦常用的一招,恐吓对方,名为“千”。 道士的一席话,引来路人围观,石头自然不信这道士的鬼话,但是路人却指指点点,劝庞元镇听听道爷的话,庞元镇冷笑道:“道爷,依你该如何呢?” “贫道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助你化解这场大灾,所费不过千文,必能保你性命,度过此劫,日后定当富贵,绝不虚言。”铁口道人使出最后一招,吹捧对方,名为“隆”。 “哈哈哈哈!”庞元镇放声大笑,不但吓得周围群众吃了一惊,连铁口道人都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石头也有点蒙了,庞元镇笑了一通,才叉手而立,朗声道:“生死有命,我庞元镇若是命中注定早亡,那我就坦然赴死,看那阎王鬼差可敢来勾我!又何用千文,费你道爷的功夫!?” 说完,拉起石头就走,围观的群众纷纷嘲笑铁口道人骗钱不成,铁口道人握紧了手中的拂尘,只恨得牙齿痒痒,一股怒气从丹田涌起,直达天灵盖,心中暗想,你这不识好歹的乡下人,竟敢当众折辱贫道,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庞元镇和石头离开挂摊,朝南走了不到二里,来到一个街口,这里离龙湾埠的码头不远,岸边停靠着不少渔船和货船,许多脚夫、客商商量着生意,三两行人进进出出,略有繁华之意。 临街的一家铺子,几间瓦房,斜挑着一串鞋形的布幌子,木门上挂着一把铜锁,庞元镇指着鞋铺道:“就是这了。”掏出钥匙开了锁,推开木门,领着石头进来。 门面不大,搭着鞋架,支着柜台,鞋架上摆着几行鞋样,方头鞋、罗汉靸、云履、僧鞋等,颜色各异,红紫黄绿,无所不有。 “这里一共有三间房,这间做买卖,里面一间做卧房,后院有一间厨房,临着一条巷子,后巷是个断头路,左右也没有邻舍。”元镇介绍道。“石头小兄弟,你先去里面休息下吧,我收拾下屋子,准备开张。” “庞大哥,那我帮你。”石头觉得白白受人恩惠,过意不去,便和庞元镇一起忙了起来。 此时已是正午,店里来了不少客人,两人来不及吃饭,一个下午在忙碌中过去,到了晚上,庞元镇把店门关闭,从后门出去,买了酒食回来,在厨房的桌子上铺开,两热两凉,白斩鸡,红烧鱼头,拌黄瓜,醋泡花生,一壶黄酒。 点上蜡烛,两人对面而坐。 “石头兄弟,来,尝尝这里的年糕。”庞元镇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来,解开草绳,取出四个冒着热气的年糕,递给石头,石头是真饿了,接过年糕,一口就咬下一半,“好吃。” “慢点吃,石头兄弟,今天多谢你了,这店里本有个伙计,最近有事耽搁没来。” “庞大哥,客气了,我还要谢谢你呢。”石头嘴里塞满了年糕。 庞元镇将酒倒在了两个大碗之中,端起一碗放在石头面前,笑道:“难得与石头兄弟在此相遇,今天我们不醉不休。” 石头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推辞道:“我,我不会喝酒,真的。” “哎,出门在外,怎能不会喝酒呢?对了,还没问,你和同伴是要去湖州做什么营生啊?”庞元镇饶有趣味地问道。 石头撒谎道:“哦,我们是去湖州游玩。” “游玩?听说浙江最近在闹饥荒,那里可不是太平地方。” “我们会小心的。” 庞元镇点头,说道:“石头兄弟必不是常人,我敬你一杯!” 石头惶恐地挥手拒绝,庞元镇端起碗来,送到他的手中,石头只好勉强喝了一口,黄酒甘醇,似不甚烈,但后劲大,容易上头。 庞元镇哈哈大笑,劝石头吃菜,石头是不忌口的,叉开筷子,大快朵颐。 两人将菜蔬吃尽,酒也喝完,醉意朦胧,石头问元镇道:“庞,庞大哥,那铁口道人说的话,你怎么不信?” “哼,江湖野道,诈人钱财,我平生最恨无良道士,说起来,我与道门可有深仇大恨哩!” 石头疑惑道:“什么仇啊?” “说来话长,改天有空再讲给你听。”庞元镇酒意上头,歪趴在桌上睡去。 两人正说着话,窗外风声骤起,一道黑影闪过,石头恰好看到,打了个冷战,醉意去了一半,急忙吹灭了蜡烛,蹑手蹑脚来到窗边,拿手指戳破了窗纸,透过小孔往外窥探,只见月光朦胧之下,窗外的后巷寂静如墓,隐约有一个人影,长袍冠带,手拿拂尘,在门口站了一会,身子轻飘飘地离开了。 石头心中一惊,想起白天那铁口道人咬牙切齿的模样,顿时想到,常听师父说山下世界有使奸计的恶道,专靠旁门左道诈人钱财,这次自己会不会遇上了?想到这里,石头酒意全无。 第二天,庞元镇起来看看天色,便叫醒石头:“石头,要去赶船了,若迟了,船可就开了。” 石头一副困倦的样子,懒洋洋地说道:“庞大哥,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昨晚喝酒的缘故,今天怕是不能离开了。” 元镇一听,急忙用手试探石头的额头,又贴在自己额头上,“没发热吧,这都怪我,非要你喝酒,没事,你今天好好休息下,想什么时候走都行!” 石头拉过被子,又睡了过去。 元镇也无心思照看店铺,进厨房煮了一锅稀粥,伺候石头喝下,好容易挨到天黑,石头精神好了些,起床和元镇吃了晚饭,吹了蜡烛,两人早早歇息。 元镇心中无事,鼾声早起,石头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猜测着对方何时会来。 果然,子夜时分,后门外有了动静,风声大作,飞沙走石,吹得门板晃动,吱吱作响,石头翻身坐起,来到门边,隔着门缝看去,果然,风沙影里,有两个蓬头垢面的鬼影,一步一跳地朝后门而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 第81章 钱塘王 “怎么大半夜起这么大风!”庞元镇被风声吵醒,揉着睡眼下床,看到石头示意他噤声,低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庞大哥,你来看。” 元镇凑到门缝一看,冷汗直冒,回头对石头说道:“那两个是什么东西?” “我,我也不确定,不过看他们阴气极重,行动僵硬,怕是人死后尸变成的僵尸。” “啊!僵尸?”元镇又看了一眼,鬼影越来越近了,借着微微月光,能看到他们脸上几近腐烂的白皮肤和空洞的眼窝,嘴里的獠牙尖利如犬,身子蹦跳如兔,进了后巷。 “也许他们是过路的,我们不要出去就没事了。”元镇自言自语道。 石头摇摇头,分析道:“怕没那么简单,尸变所成僵尸,经红、白、黑三个阶段能成夜叉,在成夜叉之前,僵尸一般是不会外出活动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用邪法控制,我师父,不,我听人说过,有一种拘尸法,能操纵尸体,赶尸赴千里之外,丝毫不差。” “那这个也许就是赶尸路过。”元镇还抱着一丝侥幸。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抓划之声,“丝丝”不绝,元镇和石头一看,大事不好!两个衣衫褴褛,散发腐臭的尸体,正堵在后门,用手抓挠门板,力大无比,门板晃动,似是支撑不住。 “这,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元镇大惊,用后背抵住门板。 石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说道:“你还记得那个铁口道人吗?” “跟他有关系吗?” “我猜想,他算你今天有血光之灾,性命攸关,而你不信,当众拒绝了他,要断了他的财路,所以他今日要使邪法来害你性命,真是道门中的败类。” 石头说的没错,这铁口道人早年不知从哪里学会了拘尸邪术,昨天被庞元镇羞辱,今夜趁着月黑风高,果然来取他性命,好在人前卖弄,昨天来此处踩点时,被石头察觉,石头猜到元镇有难,便借故留下救他。 元镇又气又惊,没想到这道士如此凶恶,竟为了私利害人性命,那两个僵尸在门外欲加凶恶,把门板扒掉几块,眼看就要破门而入,元镇仗着有几分拳脚功夫傍身,索性狠下心来,对石头道:“石头兄弟,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既然来寻我报仇,与你无关,若我命该绝,我也没有二话!” 庞元镇飞起一脚,将门板踹飞,门外两个僵尸也被震倒在地,元镇纵身跳到当街,看空巷中,风声鹤唳,寒气逼人,一点不像当时的气候,两个僵尸从地上跳起,伸着长满尖爪的双手蹦跳着向元镇袭来。 元镇拳脚齐上,打在僵尸身上,似木桩一般僵硬,僵尸毫无反应,反而合力困住了元镇,将元镇推倒在地,飞身扑来,想要活吃了元镇。 元镇双手护头,蜷缩在地,大叫一声,只见一道绿光闪过,石头手中的无骨玉剑飞出,将两只僵尸的脑袋斩落在地,死尸滚到一旁。 元镇站起身来,心有余悸,石头跳在元镇身前,对着空空的后巷,叫道:“何,何方妖道,在此装神弄鬼,还不快快现身!” 叫了两声,并无回应。 “多谢石头兄弟,想不到你竟是身怀奇技之人。”元镇以为僵尸已死,就此无事,向石头表示谢意。 石头收起玉剑,刚要说话,只听巷口一阵闷响,云翳散开,月光朗照,两人看到月光下,一个浑身长满绿毛的巨型怪物,高出房顶,头似猛虎,眼如铜铃,鼻孔朝天,满嘴獠牙,直着身子,朝二人走来,嘴里喷着粗气。 那巨怪来势凶猛,拔起路旁一棵黑槐树,如同拔葱薅蒜一般,提在手中,来赶二人。 二人见状大惊,想要逃离,又无路可退,转身要躲入房内,忽然,巨怪将大树掷来,一阵乱响,树枝刮破了房门,树冠横在了门口,枝叶狼藉,堵住了去路。 元镇和石头急忙后退躲过大树,跌倒在地,仰面看那巨怪,身形如山,杀气腾腾,二人吓得魂不附体,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手脚酥软,不听使唤。 正在这时,房顶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道:“好你个狗道士,敢如此伤天害理,真是臭不要脸!” 一天前。 如意四人离开龙湾埠,坐上了一条渡船,顺流南下,一路不曾停歇,傍晚时,终于在一个渡口停靠,船夫将长篙立在水中,停稳了船,冲着满船之人吆喝道:“溧阳县城到了,下船了嘿!” 破旧的渡船上,挤满了赶路的男女老少,各色人等,纷纷从船头跳下,来到岸上。 如意已经率先上了岸,东张西望,希望看到石头的身影,溧阳城的码头比龙湾埠要大许多,停泊的渡船、官船依次排开,大船帆如林立,小船密似云集,岸边卸货的脚夫不停地忙碌着,不时有船主的呵斥声传来,下船的客人沿着一条青石板路朝城里走去,消失在街口。 如意望了一番,并未见到石头,心中焦急,回头问刚下船的刘殿宗:“你说石头先走一步,为什么他不在这里?” 刘殿宗也朝四周看了一眼,假装不解道:“是啊,石头兄弟按说应该在这里等我们才对啊。” “说不定他早到了,不肯等我们,又先走了呗。”吴亦明抱着肩膀,不冷不热地说道。 如意还是不信,又用目光四处搜寻,看到从船上下来一个满身褴褛的乞丐,身量不高,一头油腻结绺的长发遮住了脸,注意到如意在看她,甩开头发,露出一张黑不溜秋的脸,竟是个女子,呲出一嘴白牙,冲如意咧嘴一笑,吓得如意赶紧回过头去,说道:“石头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丢下我们先走的。” 廖碧蕊也遮掩道:“师姐,我们认识石头又不久,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们还是先去找地方住下吧。” “廖师妹说的是。”刘殿宗朝廖碧蕊使了个眼神,廖碧蕊会意,连忙扯住了如意,说道:“走吧,师姐,别在这里喝风了。” 如意的脚步虽然迈开,嘴里还在说:“我们怎么能丢下石头不管。” () 第82章 辰帝 如意的脚步虽然迈开,嘴里还在说:“我们怎么能丢下石头不管。” 四人进了溧阳县城,跟着人流,来到城里最热闹的进福客栈,进门落座,伙计热情地过来招呼:“几位客官,要吃点啥?我们这儿有上等的海味宴席。” 还未答话,如意看到那个女乞丐竟也跟了过来,要进门时,早被客栈伙计拦住,伙计推着乞丐,赶她出门:“你这要饭花子,哪里来的啊,不要进来,出去出去!” 那乞丐被赶,却也不恼,指着如意四人道:“小伙计,你不要赶我,我有朋友在里面,就是这四位。” 伙计回头看看这四位衣着周正、神采奕奕的客人,再看看门外邋里邋遢、满脸污泥的乞丐,还是个女的,除了乞丐之外,五人都是一脸诧异,刘殿宗厌恶地说道:“要饭花子,信口雌黄,我们哪里会认识你?”吴亦明和廖碧蕊也冷笑一声。 伙计心里也纳闷,怎么瞧怎么不是一路人,不耐烦地猛推了乞丐一把,要把她赶出去,这时,背后的如意说道:“店家,既然她说是朋友,不妨让她进来吧,这顿饭算在我们账上。” 刘殿宗劝道:“如意,江湖险恶,这等伎俩分明是来混吃混喝的。” “不妨事,一顿饭钱而已。”如意笑道,她看到这女乞丐,便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着爷爷流浪的光景,心里泛起一阵酸意。 伙计只得放行,乞丐大摇大摆进来,看见四人坐在一桌,也不来施礼,竟一个人占了一个空桌,还嫌板凳不干净,用袖子使劲抹了又抹,伙计埋怨道:“别擦了,您袖子上的泥都蹭掉了。” 四人不免置之一笑,向伙计要了几样普通菜品,无非豆腐青菜而已,伙计一一记下,乞丐敲着桌子叫了起来:“伙计,来点菜!” “好嘞,客官,您吃点啥,是不是也是刚才那几样?” 乞丐撩开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骂道:“你说什么,那些菜也是人吃的?给我来一桌上好的海味宴席!” 伙计一听,脑袋发蒙:“这,你这——” “给她上,我结账。”还是如意说道。 伙计只管做生意,也不管许多,只要有人付钱,卖给谁不是卖?叫道:“好嘞,上好海味宴席一桌,这年头,乞丐朋友自己吃豆腐青菜,倒把乞丐大鱼大肉供起来了。” 乞丐又叫了起来:“还有,陈年女儿红烫一壶来!” 四人的菜很快上齐,倒是乞丐的海味宴席着实上了一会,鱼鳖虾蟹,煎炒烹炸,满摆了一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乞丐喝着女儿红,用手抓着菜,边吃边吧唧嘴,说道:“这才是人吃的玩意。” 刘殿宗三人吃着豆腐青菜,闻到邻桌的菜香,心里恨得不行,听到乞丐吧唧嘴,巴不得这乞丐当场噎死才好,只有张如意不为所动,心里只想着石头到底去了哪里? 吃完了饭,伙计来算饭钱,如意付了乞丐的一桌饭钱,几乎将她带的盘缠全用光了,足有二十两之多,那个年头,二十两足够四人几个月吃住了。 这还没完,刘殿宗向伙计开了两间房,乞丐听到也跟着叫:“我晚上没地方睡,也要一间房。” 刘殿宗大怒,上前指着乞丐鼻子骂道:“你这疯乞丐,是讹上我们了吗?管你吃了一顿这辈子你都吃不到的好菜,你还要我们替你付房钱啊?” 乞丐一点不惭愧,恬着脸问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怎么样?” “好,给她一间房吧。”如意又满足了乞丐的非分之请。 “如意,你这是干嘛?”刘殿宗非常不解,吴亦明和廖碧蕊也劝阻如意,如意还是答应了乞丐。 刘殿宗等人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对一个乞丐动手,只好忍了下来。 回到房间,如意还是心神不宁,心中总是放心不下石头,坐在桌边发呆,廖碧蕊默默陪坐,她俩虽然一路同行,但是却没有交过心。 不多时,月上西窗,刘殿宗敲门进来,手里多了一样东西,神神秘秘地递到如意面前,原来是一串冰糖葫芦。 “殿宗,这么晚了,你从哪买来的?”如意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刘殿宗也给廖碧蕊捎了一串,廖碧蕊接过,道了声谢,知趣地出门赏月去了。 “不管多晚,只要你想要,我都会买给你,如意,不要担心石头了,他又不是小孩子,肯定会照顾自己的。”刘殿宗笑吟吟地看着张如意,他眼里的如意是一朵人间绝无的娇花,随时盛开。 如意的脸上泛起少女独有的潮红,羞涩地一低头,说道:“知道了。”心里充满了感动,暂时把石头的事忘在了脑后。 刘殿宗和如意青梅竹马,一起在龙虎山凌云观长大,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两人兴之所至,说到月垂廊下,才意兴阑珊,刘殿宗依依不舍告辞而去,廖碧蕊回到房中,各自歇息。 隔壁的乞丐倒没有睡下,化作一团黑气,进了他们的房间,将四人的包裹翻了一遍,又原样放回,溜了回来,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刘殿宗四人已起了床,算清了房钱,出门而去,也不等乞丐,生怕她再跟来。 还没走到渡口,刘殿宗觉得包裹变轻了许多,随手一摸包裹,软乎乎的,叫道:“不好,我的钱被人掉包了!”连忙打开包裹,果然扯出一团锦色狐狸毛,银子踪影全无。 廖碧蕊和吴亦明也赶紧打开包裹,竟也翻出一团一模一样的狐狸毛,吴亦明把狐狸毛扔掉,纳闷道:“早上明明还是银子,怎么转眼就变了狐狸毛?” 张如意倒不用翻包裹,因为她包裹里没钱,昨天付完乞丐的饭钱,钱就花光了。 廖碧蕊拿起狐狸毛放在鼻子下嗅了一下,说道:“我们怕是遇到狐妖了,而且还味道很熟悉,狐妖跟我们见过面。” 刘殿宗闻言,恍然大悟,说道:“昨天那个乞丐,一定有古怪,走,我们去找她。” () 第83章 窦琼英 话音刚落,路旁的墙角走出一个身影,正是昨天那个乞丐,背着一个布兜,里面鼓鼓囊囊,像是装满了银钱,若无其事地走过四人身边,继续朝前走。 刘殿宗和三人对望一眼,又呆看着乞丐背影,半晌才叫道:“贼乞丐,你不但骗吃骗喝,还用妖法偷人钱财,别走!” 乞丐回身站定,笑着说道:“光天化日,诬赖好人,按大明律,可是要受杖刑的。” 刘殿宗三人不容分说,上前将乞丐围住,如意想要劝阻也来不及,不过因为天色尚早,路上也没有过路的行人,要不然,当街为难一个乞丐,就算有理,只怕也会惹起众怒。 “怎么着,你们要动手?”乞丐一副耍无赖的样子,丝毫没有乞丐该有的模样。 三人早已怒火爆发,扯出宝剑,欲要发难,却不料这乞丐身后骤然起了一阵旋风,吹起落叶,掀动衣袂,风里蹿出三条锦色长尾,赫赫而起,向着三人轻轻一拂,一股强力便将三人击飞出去,宝剑落地。 此妖乃是三尾锦毛狐妖,但凡狐狸得道,修道一千年才长一条长尾,这狐妖长有三只长尾,看起来至少要修炼三千年始成,已是妖类中的赤妖,法力广大。 如意连忙上前扶起刘殿宗,吴亦明和廖碧蕊挣扎起身,持剑欲上,被刘殿宗喝止,他知道面前的狐妖法力远在几人之上,硬拼下去,绝无生理。 “不知尊仙法力,多有得罪!”刘殿宗起身施了一礼,心里自认倒霉,转念一想,若丢了盘缠,怎么前去湖州?开口告饶道:“我们小辈冒犯了尊仙,还望海涵,只是随身的盘缠还有急用,万望尊仙大人不记小人过,能还回一二,我们也好自行离去。” 如意也向乞丐施了一礼,说道:“尊仙息怒,看在我的面上,盘缠还给我们一些吧。” 乞丐握着手里的布兜,掂量着银钱,笑道:“看在你的面子上,还给你们不是不可以,你们随我来。” 乞丐迈步,带着四人来到渡口的货船前,看面前来来往往忙碌的脚夫,叫住其中一个脚夫,问了姓名,答说王三,乞丐给了他二百文钱,说道:“王三,我有件事央求你,这两位小兄弟一贯行善积德,这次要施舍劳力,度化有缘人,若是成功,你死后便能成仙,所以这两天自晨到晚,你监看着他们干活,无论大小船只,所载任何货物,必须让他两个卸船,如果错过一条船,落下一件货物,那你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刘殿宗和吴亦明一听,脸色变成了猪肝色,王三暗想,不仅白得钱财,还有人替自己干活,真是天上掉馅饼,只是有一条,万一这两人偷懒,便要害自己下地狱,千万得盯紧点。想罢,还是痛快地答应了乞丐。 女乞丐回头对刘殿宗和吴亦明说道:“你们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清楚,乖乖在这里干两天活,我如果满意,就把钱还给你们,要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刘殿宗和吴亦明又气又恼,但是别无办法,此地人生地不熟,总不能一路要饭到湖州吧?只得咬牙答应了乞丐。 王三欢天喜地,领着刘殿宗和吴亦明去了卸货的码头。 乞丐一指廖碧蕊,冷笑道:“我念你是个女儿家,才不为难你,不要以为我不晓得你干的勾当。”说罢,将一串银钱扔给如意,说道:“你二人回客栈,先住两天,我自会来找你们。” 张如意不知道三人合谋戏弄石头之事,问廖碧蕊道:“廖师妹,究竟出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廖碧蕊当然不肯说。 乞丐笑了两声,上了一条渡船,竟向着来时的龙湾埠而去。 龙湾埠,夜。 绿毛巨怪用树干挡住了石头和元镇的去路,三步并作两步,扑到近前,伸出毛茸茸的手掌,作势欲扑,忽然听到房顶上有人说话,扭过头,瞪着灯笼一样的眼睛,看到房顶上落下一个黑影,挡在石头和元镇之前。 来人正是女乞丐,她乘船回到龙湾埠,先去了山神庙找石头,发现石头已经离开,在附近找了一天没有结果,只好又原路返回,在街上徘徊,正巧听到动静,便来到了鞋铺。 石头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乞丐,衣衫破损,蓬头垢面,好像在哪里见过,听说话声还是个女的,便说道:“大姐,你快走开,这里非常危险。” 那乞丐也没回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别叫我大姐,叫我锦儿。” 石头往前一步,说道:“锦儿姑娘,你,你快让开。”说罢,拉出无骨玉剑,飞身刺向绿毛怪的大腿,绿毛怪抬手一巴掌打来,石头躲闪不及,眼睛一闭,听到一声闷响,睁眼看到女乞丐伸手抵住了绿毛怪的大手,连忙一剑刺了过去。 绿毛怪手腕挨了一剑,皮**并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股黑气泄了出来,锦儿冷笑道:“鬼道旁门,怎么能入你姑奶奶的眼。” 元镇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趁绿毛怪不备,飞身砸向脚掌,被绿毛怪一脚踢飞,落在树干上,晕了过去,石头连忙把元镇扶到一旁。 锦儿对着绿毛怪叉腰而立,绿毛怪发起怒来,浑身的绿毛直竖,硬如钢针,一声怒吼,阴风骤起,绿毛纷纷离体而去,如雨似箭,借着风势,一发朝对面射来。 石头见势头不好,拉过元镇躲到树干后,又叫了一声:“小心啊,锦儿姑娘!” 只见锦儿不慌不忙,双手结印,背后早飞起三条锦色长尾,在身前环绕成圆,凝气成墙,锦色闪耀,绿毛飞针“扑簌簌”钉在光幕上,便不能再前进一寸,闪过光幕的飞针,深深刺入了树干,石头暗暗赞叹,这乞丐的道行深不可测,可是为什么会有三条尾巴?难道是传说中的三尾狐妖? 锦儿力阻飞针之后,并不停下,双手顺势一推,圆形光幕猛然前冲,一股力道从地而起,光幕直直撞向绿毛怪,绿毛怪见状,绷紧全身的肌肉,以头触之,只听“轰隆”一声,响似惊雷,光幕将绿毛怪撞飞在空中,绿毛怪手脚扑腾,一脸恐惧。 () 第84章 杭州 “锦光斩!”锦儿叫喊一声,双手一切,锦色光幕一转,化为圆形利刃,追上绿毛怪,当头切下,将绿毛怪活活劈成了两半,一股黑烟腾起,瞬间,绿毛怪化为乌有,地上躺着铁口道人,浑身沾满了兽形的黄符,口吐鲜血,原来这绿毛怪便是其用邪法所化,力大无穷,却被锦儿击败,显出原形。 “仙姑,饶命啊,贫道不敢了!”铁口道人法术已破,趴在地上,连连求饶。 “果然是你!”石头看到铁口道人,气愤道,“真丢道门的脸!” 铁口道人连忙否认:“我不是道士,我没有受箓,我是冒认的,冒认的!” 元镇也醒了,看到铁口道士跪在地上,露出真容,不由得大骂:“这狗道士,平白无故就要害人性命,一定要拿他见官严办!” “求你了,我是初犯,下次不敢了,饶了我吧!”铁口道人叩头如捣蒜。 “当真是初犯?”锦儿问道。 铁口道人当即赌誓道:“是啊,是啊,如有半句虚言,当受上天雷劫,叫我万劫不复。” “好吧,姑奶奶念在你也是为衣食劳碌,江湖奔波,这次就饶了你,再敢有下次,绝不轻饶!把你弄来的尸体扛走,滚吧!” 铁口道人千恩万谢,捡起两个死人头,抱着两具腐尸,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后巷。 “就这么放他走了,真便宜他了!”庞元镇头上摔了一个大包,看到铁口道人逃去,愤愤不平。 女乞丐锦儿露齿一笑,说道:“莫要担心,我看这厮是不会轻易悔改的,日后少不得还要遇上。” 石头看这乞丐,来历不明,法术奇异,还是个女子,施礼说道:“多谢锦儿姑娘出手相救,不过看你法术精纯,为什么做了乞丐?” “是啊,你这妹子,也是个奇人啊。”元镇说道。 锦儿注意到两人奇怪的眼神,心里想:这次逃出来十天了,她未必会追的上呢。便对两人说道:“做乞丐只是我的兴趣,我的本业是捉鬼人,你这可有洗澡的浴盆吗?” 元镇想了一下道:“有,早几年我舅母在这里的时候,置办过一个,我去给你找找。”元镇说着,钻过树枝,进了房间。 锦儿一指石头:“傻石头,你也别愣着了,去烧点水,本姑娘要沐浴更衣了。” 折腾了一晚,天已大亮,石头和元镇坐在桌前打盹,厨房门一开,走出一个身穿锦色织金百褶长裙的妙龄女子,黑发披肩,皮肤白嫩,身材窈窕如春风拂柳,眉目顾盼似秋波映月,款迈莲步,笑意盈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相信她就是昨晚那个邋里邋遢的女乞丐。 石头和元镇抬头看到这女子,一时都看得出神,女子笑道:“怎么,不认得锦儿了? 元镇回过神来,笑道:“锦儿姑娘如此美貌,为什么昨天晚上却——?” “捉鬼人嘛,未曾捉鬼,先藏真身,让你们见笑了。”锦儿莞尔一笑,看到石头还在木呆呆地看着自己,走到近前,捏了一把石头的脸蛋,道:“你这痴呆小汉子,怎么一直盯着我?” 石头脸红的像锦儿的朱唇,失口道:“你真像神仙。” “怎么?你在哪见过神仙?”锦儿在桌前坐下,说道。 石头连忙支吾道:“以前在梦里吧。” 元镇和锦儿以为石头是在说笑,笑了一声不再追问。 “锦儿姑娘,我是太平府人氏,这位石头兄弟是从江苏句容来的,你是哪里人?”庞元镇倒了一碗水,递给锦儿。 锦儿神秘地说道:“我啊,我是从东边来的。” “东边,东边哪里?”石头问道。 “青丘岛。”锦儿道出这两个字,好像勾起了许多回忆,静静地看着石头。 溧阳县,码头。 这条河名唤濑水河,源自县城东北瓦屋山,流经溧阳、宜兴,和南下的溧水河汇合后注入太湖,此地陆路南下可达湖州府,东接常州府,西临太平府,水陆交汇,四通八达,乃是四方商贾抵达苏沪的前站,也是杭州、常熟等地丝绸北去的必经之路,故此码头商船林立,人声喧嚣,货主、脚夫、艄公、小贩,来往不绝,彼此的声音糅杂如一团破布,在河面上来回飘荡。 刘殿宗和吴亦明两个龙虎山正一盟威道入室弟子,此刻正撸着袖子,满头大汗,夹在脚夫的队伍里搬运货物上船,这是一条运载此地米粮前往浙江的官船,其他脚夫都打着赤膊,满身汗臭,熏得两人几乎要吐,搬了几趟,两人就累得腰酸背痛,叫苦不迭,不知道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心里只恨那狐妖,却对羞辱石头一事毫无愧色,监工王三在一旁严密监视,一刻也不让他两个休息,其他脚夫得了间隙,围着王三纷纷议论。 “王三老弟,这两个人是有什么把柄被你抓到了吗?” “哪还用问,肯定是赌输,欠了王三的钱了吧。” “看那两个年轻后生,不像是赌徒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脸知道谁家老婆偷汉子吗?” “你说谁家老婆偷汉子?” “我又没说你家。” “你再说一句!”两人都以为对方在嘲笑自己戴绿帽,打了起来。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王三,听到话题有些跑偏,连忙出面把话题带回到自己身上,道:“你们知道个屁,早上一个女乞丐来找我,还给我银子,说这两个人是好心人,专门来施舍我的,只要他们能完成这次施舍,我死后可是要成仙的。” “为什么啊?替你干两天活,就能成仙?” “别管为什么,反正有人请我捡便宜,他们也愿意,我为什么不干?” 众人发出一阵“啧啧”声,除了那两个争论谁家老婆偷汉子的人,他们撕扯着,扭打在一旁,众人也不理睬。 “王三老弟,真是好福气啊,能遇到这种好事。”一个黑脸脚夫拍马屁道。 刘殿宗和吴亦明正躺在麻袋上休息,听到王三在一旁炫耀,心里又羞又恨,半晌不语。 那个黑脸脚夫竟然凑了过来,轻声对刘殿宗说道:“二位,发发慈悲,能不能也施舍我两天?我也想成仙啊。” 刘殿宗虎目一睁,怒道:“滚!” () 第85章 养瘦马 到了下午,脚夫们还没有完成这次装船任务,运粮官几次前来催促,一定要在日落之前搬完,否则明天就耽误了启程,王三像只癞皮狗一样跟在运粮官后,等运粮官走后,他又威风起来。 “快点,都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日落之前搬不完,全都没工钱!”王三领了运粮官的命令,也厉色斥责。 刘殿宗从来没有干过这种粗活,撑到下午,身体已经吃不消,便顶嘴道:“为什么非要在日落之前?要把人活活累死吗?” 王三偏巧离得远,没有听到这句话,刘殿宗身旁有个脚夫,看样子一把年纪,头发斑白,瘦骨嶙峋,拉住刘殿宗,小声道:“年轻人,莫要高声,日落之前搬完,我们才能离开这码头,快搬吧。” “从早上搬到现在,为什么不休息下,日落之后,晚上掌灯再接着搬。”刘殿宗不依不饶地说。 老脚夫看了看刘殿宗,啐了一口道:“呷,你原来是外乡人,不知道这溧阳码头的厉害。” 刘殿宗一愣,说道:“有什么厉害?” “我告诉你,七年前太湖发了大水,濑水河倒流,那天的大风浪把码头的船全部掀翻,岸上的人家也被淹了不少,死伤无数,从那以后,这溧阳码头就闹了水鬼,日落之后,这码头上,还有这几里河岸常有人落水,尸首都寻不见。”老脚夫背着麻袋,说话声夹杂着喘气。 “水鬼?”刘殿宗一听来了兴趣,想道,这水鬼在溧阳城作恶多年,要是自己能除掉这一大患,何愁不能得到去湖州的盘缠,就不用再受这鸟气了! “老伯,我要是有办法除去这水鬼,你看如何?”刘殿宗擦擦脸上的汗,老脚夫闻言,看了看他,刘殿宗满脸的污泥,一身臭汗,头发松散,要不是身上的衣服,怎么看都是个说疯话的小脚夫。 “你说笑吧?你要是有这本事,会在这里干这个苦活?”老脚夫一副老江湖的架势,十分怀疑刘殿宗的话。 “我没有说笑,我是说真的,我本是龙虎山,额,本是一个修道之人,降妖捉鬼,不是什么难事。”刘殿宗原打算说出自己的师承,又觉得现在的身份太跌份,便暂时隐瞒了下来。 老脚夫点头道:“看着你倒真不像干我们这行的,你既然说行,我带你去找这码头的地保,你要是能除掉这水鬼,这一方百姓不会亏待你的。” 正中刘殿宗的下怀。 日落之后,码头果然空无一人,高高挑起的灯笼下,只有河水奔流不息,灯影里,一排空船在河面随着河水轻摆,船上的人也躲入船中,轻易不敢露头,涛声阵阵,风声烈烈,入耳如萧鼓哀鸣。 刘殿宗吩咐人在码头正中的石台上,摆下一条方桌,置办了朱砂一碟,黄纸若干张,清水一盆,点起两根红烛,地保领着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河边,他们压根不相信刘殿宗能除掉水鬼,所以也没有声张,只是按刘殿宗的要求布置了桌案,静观其变。 刘殿宗来到方桌前,当身而立,吴亦明也跟在后面,两人没穿道袍,一身便服,不过倒也有点架势。 吴亦明得知刘殿宗要主动捉鬼,竟有些不支持,因为他们还没有受箓,并不是真正的道家法师,按照道规,未曾受箓,不能登坛做法驱妖,刘殿宗此举十分冒险,如果遇到厉害角色,轻则法败受辱,重则性命不保,但是刘殿宗为了赌气,执意要会一会这水鬼。 刘殿宗在法台前默祝一番,伸手扯起一张黄纸,右手蘸了朱砂,在纸上书下一道驱召符,扔在空中,一手拔出青芒剑,青光一闪,剑身一掠,刘殿宗口含清水,喷在剑身,轻轻一刺,将黄纸穿在剑尖,口中念念有词: 乾晶辉耀玉池东, 盟威使者名殿宗, 掷火万里坎震宫, 鬼妖无处遁身形, 五雷猛将,上届真君, 腾天倒地,驱雷奔云, 何方妖孽,速速现形, 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语结束,刘殿宗手掐火决,对剑一指,黄符忽地烧了起来,起了一团大火,刘殿宗将手一抖,燃烧的火符落入水中,火光消失不见。 地保等人看到此处,也没有很是敬佩,他不知见过多少道士,看似手段高明,最后却被水鬼捉了去,尸骨无存,这次他一样心里没有把握,观望着刘殿宗的动静。 火符沉入水中不到几秒钟时间,忽然,平静的水面陡然起了一个漩涡,越来越深,水波涌动,似有一股力量从水底盘旋而上,一道水柱冲天而起,狂风卷来,把几只小船掀翻落水,水浪落下,空中显出四个灰色人影,并排而立,灰衣灰衫,青色脸庞,头戴黑纱,面目狰狞,长牙尖鼻,手中各擎着一把挠钩,寒光闪闪。 地保等人吓得赶紧缩起了脖子,老脚夫哆嗦着嗓音,低声问:“这就是水鬼吗?”地保瞪着眼,骂道:“还不闭嘴!” 四水鬼当中一人冷笑一声,道:“哪里来的野道,竟敢打上你家濑水四大王的门来,胆子不小,纳命来吧!” 七年前,太湖水底发生异动,湖水倒灌,濑水河逆流,一只河蚌怪顺着大潮,来到溧阳码头,将四个赶船的船夫吃下,又收了他们的魂魄,以生人的三魂七魄做引,炼成无影夜叉,供自己驱使,专门在码头周围伺机猎捕活人,生吃心肝,增补修行。 这四人本是亲兄弟,分别名为,罗大用,罗二保,罗三悬,罗四武,四人活着做船夫的时候,本就不安分守己,时常见客人包裹厚重,赶到无人的僻静处,便要劫人钱财,害人性命,被江湖人送了个外号“四殿阎罗”,足见其心狠手辣,后来命丧河蚌怪之手,魂魄被其炼为夜叉,倒助长了他们的凶恶,专一在溧阳码头为非作歹,日落之后便潜伏岸边,猎杀平民,更役使土地城隍,濑水河正神也被四夜叉赶跑,遂自号濑水四大王,尊称河蚌怪为太湖辰帝,在赖水河横行七年,吃了无数百姓和几十位僧道,更加目中无人,自视天下之大,无人能收服他们。 () 第86章 降魔手 今天四夜叉竟被刘殿宗以火符引出,不禁大怒,身影一晃,便来到近前,举起四把挠钩,当头砸下,刘殿宗飞剑来迎,青芒剑和挠钩一触,发出一声脆响,火光四溅,青芒剑逼开挠钩,回到刘殿宗手中。 罗大用凌空而立,笑道:“你这黄口小儿,竟敢学人家登坛作法,我看你的道行也不过炼师境,兄弟们,把他捉了去,献给辰帝下酒!” 三兄弟答应一声,又把刘殿宗围住,刘殿宗被其说破,心中有些气弱,但是事到如此,只能强来,心里一横,跳出包围圈,手掐罡决,脚踏二十八宿玄武宿星位,仗剑书符,一道玄武符在空中闪现,借着风势,飞向四夜叉。 “大哥,这道符来头不小!”罗二保叫道。 罗大用也看出来了,橫起挠钩,架在手臂上,双手结印,身后顿起一阵闪光,无数星星点点的光亮飞起,好似萤火虫聚集,又像繁星落下天空,汇成一条银河,抵住了玄武符。 这些星星点点乃是人的三魂七魄所化,三魂七魄是人的精华所在,能辟鬼神,夜叉吞食三魂七魄,炼成三七阵,寻常道法,根本无法与之为敌。 刘殿宗不认识三七阵,只道是一般鬼术邪法,催持玄武符逼向三七阵银河,星光闪动,璀璨灼眼,玄武符像一把搅动银河的扫帚,渐有扫清漫天繁星之意。 刘殿宗看玄武符渐渐占了上风,心中不免得意,玄武符大动,罗大用布下的三七阵,星光逐渐涣散,似有溃退之象。 “大哥,我们来帮你!”其余三个夜叉见大哥要败,如法炮制,又有三道银河汇入三七阵,星光大放,群星闪动,把玄武符团团围住,那星光有噬人之力,像雨点般撞向金符,轻易就撕破了金符,刘殿宗法败,见状大窘,后退一步,那三七阵得势便不饶人,像山洪暴发的狂流,又像扑向猎物的野兽,一团骇人星光奔向刘殿宗,刘殿宗挥剑格挡,青芒剑虽利,但是哪里是三七阵的对手? 刘殿宗冷汗直冒,自忖必死,正在危急关头,忽然斜刺里,杀出一股火光,逼退了三七阵,刘殿宗转头一看,不是别人,原来是吴亦明的火焰斩杀到,救了自己一命。 吴亦明扯住刘殿宗,急道:“师兄,对手太强,走为上!”说罢,又挥剑飞出一阵青黄火焰,笼住了面前的星光,两人趁此机会,飞身离开法台,四夜叉看两人离去,也只得泱泱而回。 地保等人早吓得屁滚尿流,一路狂奔而去,边走还边骂老脚夫:“老东西,这次差点被你害死了,找的什么人,这点本事还想捉鬼,捉你大爷!” 客栈。 当夜,张如意见刘殿宗落魄而回,十分不解,追问之下,刘殿宗才把捉鬼法败之事说了出来。 “师兄,你我并未受箓,怎么能登坛作法?”张如意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担心刘殿宗的安危。 刘殿宗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但是我实在不想受那只狐妖的鸟气,我们被困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如果能除掉水鬼,自然就有盘缠赶路,留在这里,耽误时日不说,万一传出去,还要被同辈耻笑。” “师兄说的是,我们不能就这么被狐妖摆布。”廖碧蕊动起了脑筋。 “我看狐妖法力高强,不能硬来。”吴亦明也自知实力不济。 “我不明白,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事?”张如意小脸通红,生起气来,说道:“狐妖虽是妖类,但看她举止,并不是淫恶之辈,你们告诉我,她为什么要为难我们?” 廖碧蕊和吴亦明语塞,刘殿宗赔笑道:“如意不要生气,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得罪那狐妖了,你想想,我们朝夕相处,难道还有事瞒着你不成?你难道不相信我们吗?我看那水鬼虽然势大,不过是仗着人多,明晚我们四人同去,一定能除去水鬼,等有了盘缠,我们也能早点赶到湖州,和其他人回合,完成观主交待的任务,如意,好不好?” 张如意听了刘殿宗的一番言语,怒气也消了,竟心意回转,点头答应,刘殿宗和吴、廖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脸上露出会心一笑。 龙湾埠,渡口。 第二天,附近的居民看到这巷子里树倒了,找来当地的地保,庞元镇解释说是雷击所致,地保也不愿把事情闹大,只得找人清理了树枝,息事宁人。 庞元镇修好门窗,锦儿、石头帮着庞元镇又照应了一天生意,石头虽然心里清楚这锦儿必不是常人,但观其音容举止,烂漫天真之中,又带着许多妖媚,举手投足,皆能撩人情思,鞋铺来了许多客人,都被锦儿迷得神魂颠倒,稀里糊涂买了一堆鞋子回去。 在石头面前,锦儿倒像个失散多年的大姐姐,对石头照顾有加,还不忘责怪石头轻信别人,不懂江湖险恶,石头笑笑道:“我是不懂,不过还不是遇到锦儿姐姐了吗?” “遇上我,是你运气好咯。”锦儿站在柜台前,一副悠闲老板娘的架势。 晚上,石头和元镇睡在厨房,把卧房让给了锦儿,两人卧榻长谈,彻夜不辍,元镇虽然读书不多,但胸中自有豪气,不愿久蛰泥中,石头深以为是,看其有些消沉,想劝他振作,也不知该怎么说,他口笨舌拙,胡乱说了些话,元稹也不怪,两人谈了许久,却并未提起元镇的身世。 第二天,晓日初升,石头三人来到渡口,元镇送别石头,心中不舍,眼里竟有泪光,拱手道:“石头兄弟,短短几天相聚,只觉相见恨晚,天涯路长,他日定当相会。” 石头也施礼劝道:“庞大哥,请回吧,别后千万珍重,不是有句话,真龙自不是池中之物。” 锦儿看这两人的呆模样,笑道:“好了,好了,石头该走了,元镇你也回去吧。” 石头带上了元镇送的衣服银两,说道:“锦儿姐姐,你当真要与我同行?” “当然了,走吧。” () 第87章 土地庙 一条渡船穿过晨雾,停靠在岸边,等在岸上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一股脑儿涌向渡船,石头和锦儿跟着人群上了渡船,石头朝元镇挥了挥手,元镇站在原地,也挥手示意。 船夫撑起长篙,渡船划破水面,向南驶去,把岸旁的码头、街道留在身后。 石头和锦儿被人群挤在一旁,站在船边,不少人都为锦儿的美貌所惊,背着石头和锦儿指指点点,掩口失笑,锦儿丝毫不为所动,反挨着石头,欲加显得亲近起来。 石头想起那日锦儿说的青丘岛,因为涉及鬼道旁闻,怕吓着元镇,就没当着元镇的面问,现在倒不妨问问看,于是说道:“锦儿,你上次所说青丘岛,可是方外三岛之一的青丘岛?” 锦儿的脸凑到石头耳边,石头闻到一股清香,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锦儿低声说道:“咦,你竟然知道青丘岛的来历?” 石头不敢看锦儿的脸,低头说道:“我听说那里在东海之中,是狐妖的祖地。”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中,紧挨着自己的大姐姐,难道真的来自狐妖之国?那她自然也是?石头不敢往下想,手脚无措,身子都有些发抖了。 “你说对了。”锦儿伸手握住石头的手臂,石头闻言,抬头看着锦儿的双眸,四目相对,锦儿坦承心意,没有丝毫掩饰,笑脸如春,石头起初有些惊慌,但看到锦儿沉静如七色甘泉水般的眼神,内心安定下来,低声道:“就算你是狐妖,也比他们对我好。” 溧阳码头。 第二天一早,码头上的脚夫队里热闹了一阵,有人把昨天刘殿宗捉鬼失败的事情对众讲了一遍,老脚夫也在人群中,说道:“我看那两个年轻人,不像是常年做工的,也许是什么高人也说不定。” 一个高个子脚夫不屑地说道:“什么高人?还不是被水鬼打败,这地方死了多少自称高人的和尚道士了!” “是啊,是啊。”众人发出一阵哄笑,对老脚夫不屑一顾。 刘殿宗和吴亦明正巧来上工,王三也跟在后面,指着脚夫们叫道:“都在这干什么,喝风么!快滚到船上去,赶快干活!” 几个脚夫看到刘、吴二人,都露出鄙夷的神情,斜瞥了一眼,小声嘀咕着。 “还学人家捉鬼,小心自己变成鬼了!” “装神弄鬼,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刘、吴二人有苦说不出,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想走又没有盘缠,也不见那乞丐来找他们,心里直嘀咕她莫不是趁机跑了吧?要是真没了盘缠可怎么办? 憋着一肚子气,从早上又干到午饭之后,还没到傍晚,码头上人头攒动,一副繁忙景象,装船、卸船的脚夫们来往不绝,往来南北的船只进进出出,连那岸上的街道也有不少人来来往往。 阳光满眼,水面上微波荡漾,几只水鸟在离船只不远的水面飞落觅食,轻盈自在,忽然,几只飞鸟像中箭一般,掉入水里,连挣扎一下也没有,剩下的同伴惊飞而去,忙碌的人们似乎并未注意到水里的动静。 那不远处的水面也不再平静,涌起一股涟漪,向周围荡开去,慢慢地,从水底升起一个巨大的绿色蚌壳,大如屋顶,绿如翡翠,全身长满束带状的纹路,巨蚌“呼啦啦”从水里浮出,引得船上、岸上的人纷纷围观,惊叫不止,不知道究竟是何物。 正在众人满腹狐疑、不知所措的时候,那蚌壳浮在水面静止不动,蚌壳的一个孔洞冉冉冒出一缕黑烟,迎风而长,须臾间,黑烟成雾,雾渐成云,遮住了太阳,天色忽地暗了下来,像夜色突然而至。 船上挤在脚夫群中的刘殿宗,看到这河蚌出水,使出鬼道遮天术,以鬼雾遮住日光,分明是为不能见三光的鬼物开道,心里一惊,难道水鬼现在就要出来作祟? 刘殿宗猜对了,这只巨蚌便是被四夜叉尊称为辰帝的千年河蚌怪,七年前从太湖来到这里,靠着四夜叉夜晚在岸边捕食活人,以心养心,竟也炼出了八寸通天口,自诩不久之后,便能脱去蚌壳,化为人身,必成鬼仙,四夜叉更是殷勤奉承,早晚献上血食,期求辰帝能继续庇护四鬼,辰帝自然应允,不想没过多久,四鬼便遇到了刘殿宗,虽然那晚打败了刘殿宗,但是四夜叉心中愤懑,仍然想给溧阳城百姓一个下马威,但是四夜叉是水中炼形,虽然是鬼类中的夜叉,仍然不能见日光,而到了晚上,这码头又是空无一人,于是辰帝便白日出水,遮住日光,以便四夜叉出来报复百姓。 刘殿宗看出不妙,大叫一声,“不好,大家快走,水鬼来了!”几个脚夫吓得脸色惨白,王三挤到众人身前,说道:“你不要乱说!水鬼以前可从没有在白天出现过啊?” 众人也都点头,疑惑地看向刘殿宗,刘殿宗指着天上黑云,道:“水鬼以前不敢出来,是因为不能见日光,现在日光已经被河蚌怪的黑雾遮住,它们就可以出来了!” “赶紧跑啊!” 也不知谁带头,脚夫们一轰扔下手里的货物,纷纷朝岸上跑去,架在船和岸之间的木板本就不甚宽,众人又慌不择路,推搡着挤向木板,很快几个走在前面的脚夫便落了水,包括那个高个子,在水里扑腾,搅起一阵阵白浪。 那辰帝已经放完了黑烟,完全遮住了日光,便沉入水中,消失不见,码头周围笼罩在黑雾中,恍惚如黎明前的夜色,将明未明。 有人在岸上点起了火把,照亮了码头。 落水的人还没得救,岸上的人却看到一道绿影直奔着几个落水的人而来,情况危急,纷纷对着几人大叫,希望他们赶紧避开,落水的人哪里能听到,兀自挣扎,想要攀着青石壁上岸,但是青石太过湿滑,几乎无法着力。 辰帝的身影到了,落水的五个人感到身下一股强劲的吸力传来,身子便不由自主沉了下去,再也没有露头! 这更加刺激了人群,开始慌乱的大逃亡,船上不断有人落水,落水之后,绿影一闪,那人便不见了踪影,终于在失去了十几个人之后,船上的人全都到了岸边,死里逃生的人有的瘫软在地,有的为失去的亲人嚎啕大哭,还有的人朝街道狂奔而去,发誓今生再也不踏上船板一步! () 第88章 照人丹 刘殿宗和吴亦明早到了岸边,和人群中的其他人一样,焦急而胆战心惊,想不到这小小的赖水河竟然有如此怪物,不知道它究竟要做什么? 忽然,水底传来一声闷响,水面猛然间掀起一道大浪,拍向岸边,众人纷纷后退,那大浪排空而至,哪里能避开,水浪拍下,如山崩地裂,把众人掀翻在地,如风吹枯草,东倒西歪,顿时哭爹喊娘,一片狼藉。 刘、吴二人也未能幸免,被水浪拍倒在地,头脑昏沉,强挣扎着站起身子,看到阴暗的水面上,竟站着四夜叉的灰色身影,手举挠钩,冷眼看着岸上的人群。 罗大用一挥挠钩,说道:“溧阳城的百姓听真,我们是濑水四大王,在此侍奉河神辰帝大仙,尔等何故要逞妖法,与我等为敌,惹怒大仙,要降灾厄,你等若有悔过之心,速速将昨天施妖法的妖人交与我等,另外备办羊酒果礼,与我等赔罪!” 岸上的人群乱糟糟的,火把又重新点了起来,人们看到夜叉的丑恶模样,吓得心胆俱裂,呆怔怔的,根本无法听懂罗大用的话,罗大用又喊了两遍,才有人听懂,把夜叉的话传达给周围的人,他们商量了起来。 刘殿宗和吴亦明见状,自知不妙,对视一眼,打定主意,想要趁人群还没发现,赶紧离开,不料被王三从背后揪住,叫道:“你两个惹了祸,还要逃跑吗?” 刘、吴二人辩解道:“他们不是河神,是水鬼夜叉,你们不要相信他们!” 王三哪里肯听,又惧怕河神降灾,不肯放过二人,刘、吴自知无法辩明,挣脱了王三,拔腿要跑,却被众人围住,二人今日并未携带兵器,赤手空拳,难敌众人之力,他们推推搡搡,把二人抬起往河面走去,王三走在前面,对着河面上的夜叉说道:“大王,昨天施妖法的就是这两个人,我们把他们交给你们处置!请大王饶恕我等之罪!” 刘殿宗急得大叫:“放我下来,他们是鬼物,是夜叉,放我下来!”吴亦明满头大汗,大呼救命!众人哪里会管许多,七手八脚便要将二人丢下河去。 突然间,背后杀出两个人影,正是张如意和廖碧蕊闻讯而来,一把拂尘和一把青色宝剑早到,无尾拂尘拂尘一甩,一股罡风将众人吹倒,水纹剑的青色光芒逼退了余人,刘、吴二人趁机脱身,迎着二人而去。 “殿宗,你怎么样?”张如意把青芒剑递给刘殿宗,吴亦明同样接过了廖碧蕊手中的神火剑,四人不愧是出自龙虎山凌云观,各执武器在手,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镇住了被夜叉吓破胆的众人。 “我没事,水鬼前来蛊惑人心,妄称神灵,还要杀我二人,多亏你们及时赶到!”刘殿宗扯出青芒剑,对那些手脚无措的众人说道:“你等愚民莽夫,不知我等真法,竟被妖邪煽动,现在我们要与这水鬼恶战,你们不想死的,通通滚开!” 众人看这势头不好,两边都惹不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等双方恶斗之后,再做打算,在王三的带领下,众人连跑带爬,如丧家之犬般,弃了货船而去,躲在远处,暗中窥探。 濑水河上,水波翻动,风声大作,四夜叉凌空而立,曾经钩杀过无数人的挠钩攥在手里,眼神冰冷,看到刘殿宗带着四人站在了岸边,罗四武骂道:“你们是何方妖道,报上名来!” 刘殿宗仗剑一指:“说与你何妨,我告诉你,我们是龙虎山正一道张真人门下,诛神金符,专门降妖除怪,你等识相的赶快束手就擒,我们有一念善心,送你等超度往生!” “呸,黄口小儿,我们就拿你们的心肝下酒,为辰帝贺寿!”罗大用哼了一声,橫起挠钩,双手结印,背后早飞起无数星光,三七阵银河倾泻,在昏暗的河面上灿若星团,其他三人也不敢怠慢,各自放出星光,汇入银河,星光浮动,杀气腾腾,如冰山崩塌,悬河溃流,直扑向四人。 岸上刘殿宗四人的身影在星光中越发显得苍白。 刘殿宗悬剑于头顶,脚踏二十八宿青龙星位,手掐龙决,催剑书符,青龙符当空而立,赫赫生威;张如意手执无尾拂尘,脚踏七星,手掐风决,那拂尘乃是沧浪师太所制,有柄无尾,施法时依决生尾,风决一成,无尾拂尘一道寒光,生出三尺嘲风尾,卷起覆风阵,猎猎风起;吴亦明祭起神火剑,脚踩八卦离宫位,手掐火决,火焰腾腾而起;廖碧蕊碧水阵造成,青白之气裹住了水纹剑,借着河中水气,碧水阵的气势比往日大了几分。 “龙虎山正一道,果然好道法!”罗大用冷笑一声,四夜叉大喊一声,催动三七阵银河,径直扑来,三七阵星光耀天,星光中无数被困的魂魄像出笼的恶兽,饥饿发狂,有吞噬万物之状。 青龙符在中,覆风阵在右,火焰斩在左,碧水阵殿后,形成一个方形法阵,火光、水光交织,水声、风声齐响,迎面阻住三七阵,像中流击柱,两势相当。 三七阵乃是精魂所炼,极难对付,虽然刘殿宗四人道法已臻炼师境,但是在三七阵面前,仍然稍逊一筹,很快,三七阵星光所至,早已击穿了青龙符,凝住了覆风阵,掩灭了火焰斩,最后彻底吸干了碧水阵。 法阵已破!四人大惊,难掩败相,当头的刘殿宗受伤最重,口吐鲜血,后退中踉跄几步,几乎倒地! 四夜叉见状,更加肆无忌惮,催动三七阵,要把手下败将置之死地,忽然,河面上飘来一只小船,船头坐着一个乌衣女子,明眸凤眉,唇角含威,挽着云髻,头上插着乌木龙头簪,肩上斜挎着松纹古剑匣,看那模样,似云散月出,一脸淡然。 那女子手中拿着一支青竹短笛,放在唇边,吹奏出一段悠扬、清亮的乐曲,曲声拂过星团,像带了磁性的无形扫把一般,竟然黏住了星光,三七阵攻势一下减退。 罗大用定睛一看,说道:“不好,捉鬼人来了!” () 第89章 天煞女 石头和锦儿乘坐渡船,离开了龙湾埠,顺河而下,不到半日的功夫,便进入了溧阳地界,远远看去,溧阳码头上方黑气冲天,风声呜咽。 “锦儿姐姐,你看前面,那是怎么了?”石头忧虑地看着乌压压的云气。 锦儿看了看远方的天色,闻了闻风中的气味,心知不妙,却不对石头明说,略按了按石头的肩膀,转头对撑船的船夫说道:“师傅,我看前方的天色昏暗,似有大风来临之像,你这船还是在这里靠岸吧,免得受了风浪,赔了本钱。” 船夫看看天色实在凶恶,觉得有理,便点头同意,把船撑往岸边,招呼众人下了船,众人也怕落水之祸,纷纷上岸,各自离去,只有石头和锦儿沿着河岸一路向溧阳码头而来。 不多时,两人来到码头边,躲在一艘废弃的木船后,仔细查看,濑水四夜叉和龙虎山四道正斗在酣处,三七阵星光大作,几欲吞灭刘、张、廖、吴的法阵,石头看到如意有难,也不顾锦儿劝阻,快步跑了过去。 锦儿刚想追出,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笛声,立住脚步看时,只见水面上浮来一支小船,船上坐着一个妙龄少女,穿着乌色葛布衣,背着松纹古剑匣,也不管水面上光影闪烁,杀机四伏,自顾自吹着短笛,小船轻快而行,划破水面,来到争斗的垓心停下。 没想到,你来得倒快啊,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办?锦儿认识来人,却无意帮忙,抱住肩膀停在原地,等着来人出丑,到时候好趁机羞她一羞。 三七阵的星光被来人的笛声一扰,法力顿减,刘、张四人趁机一撤,败下阵来,四人立脚不稳,石头跑到近前,慌忙去扶如意,如意察觉后,回头看是石头,又惊又喜。 “石头,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石头满是喜悦的脸上,看到刘殿宗等人诧异的脸色,料到他们还瞒着如意,也不免有些尴尬,只得勉强说道,“我,我晚上出门迷路了,追了你们两天,才找到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和什么人动起手来了?” 刘殿宗适才看到石头,心里担心石头说破那晚之事,引起如意不满,见石头遮掩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开口说道:“石头兄弟,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这河里有鬼物作祟,快来帮忙!” 廖、吴也齐声附和。 “是啊,石头,对手实在太强了,我们四个联手也敌不过它们。”如意皱眉说道。 石头看了刘、廖、吴三人一眼,没有说话,朝如意点点头,“别,别担心,我会保护你。”如意礼貌性地笑了一下,却转回头去看刘殿宗,刘殿宗双眉压低,心里厌恶极了,却没有发一言。 五人临河而立,向河面看去,见四夜叉也收了三七阵,横钩当空,怒目注视着河面上的一支小船,似有顾忌,船上女子凛然而起,背手而立,对四夜叉开口说道:“四个重孙子,看到姑奶奶来了,还不快下跪迎接,让出河府,趁早卷铺盖滚蛋!” 四夜叉闻言,不由得怒火中烧,濑水四大王在这里多年,还不曾受过这种侮辱,纷纷作势要扑下来,罗大用毕竟心机重,止住三兄弟,冷言说道:“你这疯女子,倒好大的口气,我听你吹的曲子,甚是扰人,你到底是谁?跟南海太守捉鬼鲍家有什么关系?” 女子呵呵冷笑,道:“乖孙子,姑奶奶窦琼英今天专程来收伏你们,既然知道姑奶奶的来历,还不快来下跪叩头!” “大哥,什么南海捉鬼人,怕她作甚,看我取她的狗命!”罗二保怒火攻心,不听大哥劝阻,一翻身下了云头,挺起挠钩,直奔那乌衣女子的面门。 一阵风声呼啸而来,罗二保手中的挠钩像离弦的箭飞向目标,罗二保化作一道黑烟劈空坠下,似有摧折万物之力,岸上的五人都不由得为那女子捏了把汗,小锦见状轻蔑地一笑,“这个鲁莽的蠢货,应该不是她的对手。” 果然,乌衣女子不慌不忙,轻启朱唇,吹奏起短笛,笛声嘹亮,乐声随着河风舞动起来,水面上泛起涟漪,隐隐有一道音墙在女子周围升起,一道真气贯穿其中,音墙越升越高,裹挟着水雾云气,宛如一道银色长龙盘旋而起。 罗二保的挠钩哪里能停下,直直刺向音墙,只听“当啷”一声,挠钩折断,罗二保的身子失去控制,撞入了音墙,便被一股真气环绕吞噬,罗二保痛苦万分,声嘶力竭,挣扎几下,随即化为飞灰! 其余三兄弟见罗二保鬼身已灭,又怒又怕,罗大用恍然大悟道:“老三、老四,这是鲍家的伏魔曲,千万不要去送死啊!” “大哥,老二没了,我们就这么逃走吗?”罗三悬一心要为老二报仇。 “大哥,我们一起上,一定要为老二报仇!”罗四武也不甘心。 罗大用知道伏魔曲的厉害,他听辰帝说起过,数十年前,辰帝还是太湖水底的一个三尺蚌怪,跟着一只千年青鱼怪在太湖兴风作浪,危害周边百姓,后来来了一个裘仙姑,自称南海太守捉鬼鲍家的传人,以伏魔曲斗杀了青鱼怪,并把太湖水底的鬼物捉去了大半,只有包括辰帝在内的少数侥幸躲过一劫,在太湖水底苟安了数年,但是七年前,横行天下紫蟹怪闯入太湖,强占了地盘,要众怪尊它为帝,辰帝不愿臣服,趁着湖底地震,逃到了这里。 “不要鲁莽,我和老四先顶着,老三,你去禀告辰帝,求它前来助战!”罗大用不敢冒险,和罗四武飞起挠钩,念动咒语,背后星光涌起,三七阵虽然人数不够,但是仍然有吞并宇宙、倒置乾坤的气势,罗三悬趁机入水搬救兵去了。 石头见状,想出手相助,却不会御空,也不会书符,只能握紧手中的黑曜石,在岸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交战双方的一举一动,其他人也都在观望。 () 第90章 刘延朗 从杭州通往衢州的官道上,大批流民涌入,马三通带领的侦查小组没有费什么功夫便混入了其中,他们几个换上乞丐的衣服,拄着打狗棍,活脱脱几个无家可归的难民,石头习惯了寒苦生活,丝毫不会介意,倒是吴亦明、廖碧蕊有些怨气,他们本以为自己要和师兄刘殿宗一起,衣着光鲜,优哉游哉,结果混迹在流民队中,吃的差不说,更没有住的地方,让他们难受极了。 流民从四面八方涌来,在衢州附近集结,石头等人也跟他们来到了衢州,各种谣言在流民中间传播,有说大明尊要降世了,还有的说很快天上要重新出现九个太阳,只有信教才能保平安,每每一种说法流传不久,新的版本便又层出不穷,把马三通和石头等人搞得晕头转向。 这些流民的动向一直在朝廷的视线内,由于起义的恶劣影响,朝廷一早下令妥善安置流民,各处调来官兵,负责安顿流民,防止他们聚众闹事酿成大患,刘延朗的队伍就是其中之一。 刘延朗本在江西担任巡抚的随从武官,由于在朝天宫罗天大醮时保卫有功,后获得巡抚周天襄的举荐,升任参将,到浙江宁波兵备道上任,当时敌人屡次骚扰明朝东南沿海地区,刘延朗率部整顿接近废弛的海防,痛击进犯的敌人,屡次立下大功,但是敌人不仅没有被肃清,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钱塘王密谋起事,派柴秀吉四处拉拢浙江文武官员,他们或贪图富贵,或迫于压力,纷纷加入钱塘王的盟约,唯有刘延朗不仅不接受拉拢,反而几次三番上书朝廷,暗示钱塘王有不轨之心,奏章却被钱塘王心腹暗中扣下,柴秀吉见事不可成,便假总督之手,将刘延朗调至衢州,明着是安抚流民,其实是为了便于监视,肘腋之下,一有风吹草动,刘延朗的脑袋第一个要被祭旗。 刘延朗心中清楚,但是皇命难为,只得含恨撤防,率领出生入死的八百部下,来到衢州府烂柯山下的灵山县驻扎,日夜独坐帐中,借酒浇愁,幽愤难平,国难当头,武将只能袖手旁观,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难受的? “报告!抓到了从杭州逃出来的和尚!”帐外传来亲随副官的声音。 刘延朗推开面前的酒杯,坐直了身子,手扶佩刀,叫道:“带进来!” 话音刚落,四名士兵押着一个穿着长衫的和尚进了帐,看那和尚年纪不大,面色发白,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头上顶着九个戒疤,被士兵五花大绑,一路推搡着进了帐,他本是灵谷寺九僧之一,法名净弘,夜闯钱塘王府,八位师兄丧命,只有他盗走了皇冠和圣花全身而退,此刻却出现了杭州城数十里之外的衢州境内。 “见到参将刘大人,还不跪下!”士兵看那和尚倨傲而立,狠狠喝道,和尚横眉侧目,不为所动。 “算了。”刘延朗摆摆手,“你是从杭州逃出来的?” 和尚头也不回,说道:“不是,我是北方天界寺的僧人,游方至此,被你手下无故抓了。” 抓人的士兵也不肯让步,将手中的儒巾扔在地上,怒道:“你既是僧人,为何打扮成秀才模样,又为什么在埋死人的乱葬岗转悠,我看你就是从杭州逃出来的妖僧,长官,我们何不将他押到杭州,交给府台大人?” “这里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刘延朗听到府台大人,心里便起了一股火。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士兵吃了瘪,赶紧服软。 “我本是游方僧人,听说官兵到处乱抓和尚顶缸,所以才装扮成这样,出家人慈悲为怀,我在乱葬岗不过是为死人超度亡魂而已,这样也犯了王法吗?” 刘延朗听罢,拿眼看了一下副官,“快松绑,看茶!” 副官王小利是个矮小汉子,跟随刘延朗多年,感佩刘延朗有忠义之风,心甘情愿效犬马之劳,和刘延朗颇有默契,当时会意,命士兵赶紧七手八脚给和尚松了绑,和尚摩挲着酸疼的手腕,施礼道:“多谢长官开恩,茶就免了,贫僧还有要事,不便久留,还望放行。” 刘延朗笑道:“如此世道,你一个出家人还有什么要事?” 净弘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出家人静心修己,慈悲为怀,小僧不过是想尽一点本份。” “难得你有此心,这一点本份不是人人都肯出力的,如今边患未平,倭寇肆扰,要是这些将士都能尽一点本份,何至如此?”刘延朗苦笑道。 “万事皆由前定,小僧只尽力而为罢了。” 刘延朗连连点头,说道:“也罢,既然高僧有救世之心,本官也不便留你,副官,替我送客,还有一言,高僧此去若有难处,不妨到帐下相访。”他仿佛知道将来还会与他会面。 钱塘王府,世子所。 王府门前因为选妃一事而门庭若市,府内的下人也穿梭不断,忙着各种事务,世子所反而平静如常,朱载渢特意命下人退下,自己独坐在后花园的凉亭内,抚琴闷坐,他现在已经被父亲软禁,连想去青楼买醉也不能了,父亲虽然送来一套度牒,一领袈裟,可是真的会放他自由吗?他想起父亲反复无常的性情,也没有答案。 这花园是朱载渢母亲书妃亲手设计的,他对王府唯一留恋的地方恐怕就是这里了,园门上还留着母亲的手迹:四时园,端庄古雅的楷书。 园内树木高矮错落有致,大理石甬道如棋盘一般密布其间,花木则按四季时节杂植,春有报春白玉兰,夏赏荷花飞燕草,秋观菊花美人蕉,冬开腊梅天堂鸟,所以不管什么季节,这花园总有鲜花盛开,蜂蝶丛出,绿荫葱葱,故名四时园。 园中央太湖石堆成的假山中有一道飞瀑,细细涓流落入石下的水潭中,潭边立着一个八角凉亭,掩映在花木从中,与周围融为一体。 () 第91章 朱载渢 锦儿还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船上的乌衣女子仍然十分淡定,兀自吹着短笛,乐声缭绕,在河上回荡,那音墙的水汽凝结成冰,渐渐厚实起来,真气也结成一道道蛛网一般的水纹。 三七阵的星光像火山爆发喷涌而出的岩浆,浇向那道冰色音墙,一动一静,一热一冷,星光触及冰墙,旋即发出一阵炸响,冒出一道道青烟,那星光全都随着青烟化为了飞灰,消失不见,音墙纹丝不动,连一点污迹也看不到,透过音墙,众人隐约看到乌衣女子那张俊美冷静的面孔,丝毫不为眼前的争斗所动。 “好厉害啊!”刘殿宗按剑叹道。 “看她非僧非道,却有如此的法力,真是奇怪。”廖碧蕊的话里还带着不服气。 石头看到乌衣女子颇能应付,心里稍安,这才注意到锦儿并没有跟来,回头看锦儿正躲在远处,冷眼看这一切,心里不免有些纳闷。 “不好了,那个蚌怪又出来了!”吴亦明身子往后一撤,惊道。 浙江布政使司杭州府,现今杭州市。 夜幕下,坐落在城东的钱塘王府,其巍峨的殿阁门楼昂然立于钱塘江畔,潮声起起伏伏,烛火光影闪烁。 此时夜深人静,鸡犬不闻。 王府西北角,明远楼的暗阁内,秘密的祭天仪式照例正在进行。 供桌上,摆着牛猪羊三牲,五谷,供着天地牌位,粗大的檀香已经燃烧过半,烟气缭绕,像随时要沉入水底的漂浮物,两根红烛幽幽的光圈中,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冠冕的身子跪在桌前,五体投地,另一个长袍冠带的身影立在身后,读着一篇祭文: “……天命有常,不以事废。当今君王,无道而殇。旱涝频发,灾异屡降。黎民倒悬,山河沉殃。有王钱塘,得道而昌。万化皆安,天地运长。请命上灵,冀蒙孚佑。敢忘夤畏,以答眷歆。” 钱塘王朱厚澤虔诚地跪拜在地,身旁的谋士兼相国柴秀吉读罢祭文,将祭文点燃,等火光把纸片吞没,他才慢吞吞地念道:“祭祀已毕,皇上请起。” 朱厚澤从地上慢慢直起身子,跪了这许久,他的脸色发白,额头挂满汗珠,呼吸也有些不畅快了,他虽然才不过四十五岁,但是长期养尊处优的亲王生活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行动迟缓的胖子,幸亏他的大脑还没有迟钝。 自从十年前父王朱载柊去世,他以嫡长子身份承袭钱塘王的封号,从世子所搬进亲王居住的三和殿,接着略施手段就把十几个兄弟赶出了杭州府,到偏远的地方接受抚远将军的空头封号,他独占了亲王的万石俸禄,娶了几十个妃子,过了几年不劳而获,随心所欲的逍遥日子。 但是按照大明祖例,亲王分封而不赐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也不能参与士农工商,亲王虽然贵为皇亲国戚,但是手里没有实权,无法过问地方军政要务,只能闭门歌舞,声色犬马,悠游度日。 钱塘王朱厚澤在他三十八岁生日那晚,宴请高朋,觥筹交错,丝竹乱耳,宾客尽欢,他酩酊大醉,独自卧于明远楼,恍惚中梦见东方日出,一条黑龙飞至他跟前,朝他跪拜,他醒后大汗淋漓,自知所梦不是凡物,但因涉及皇家禁忌,不敢示人,终不知何解。 几天后,一个东桑术士来到钱塘王府,自称名叫柴秀吉,精通中国方术和东桑鬼术,特地前来助王爷完成大事,钱塘王一言不回便将他赶出了王府,柴秀吉冷笑一声,离开王府,却并未走远。 当天晚上,钱塘王便派人秘密将柴秀吉请回了王府,柴秀吉开口道破了王爷的怪梦,占道:“东方日出,意为新主登基,黑龙跪拜,当为九五之尊。”野心已经随着身体膨胀的钱塘王大喜,私拜柴秀吉为相国,制黄袍冠冕,筹备篡位大事,而且通过柴秀吉秘密联络白莲教,贩卖人口积累财富,贿赂浙江军政要员,并在黄道吉日,在暗阁内私自祭祀天地,祈求神灵护佑,按照大明律,天地只能由皇帝祭祀,无论皇家宗室还是平民私设祭坛,是形同谋反的大罪。 “皇上辛苦,请休息片刻。”柴秀吉上前搀扶起王爷,在供桌旁的圈椅坐下,又献上一杯浓茶,“眼下江浙大旱,流民四起,正是起事的好时机,皇上当振作精神,功成不远矣。”柴秀吉虽然是东桑人,但据他说自幼便熟读中国典籍,学习中国语言,是个十足的中国通。 王爷饮下一口茶,放下茶杯,叹气道:“外人都说我这钱塘王享尽荣华富贵,其实谁知道我等亲王,虽贵为宗藩,皆溺于富贵,不知多少妄自骄矜,最后死于王法,还有多少不知礼义,挥霍无度,游手逐食,最后无所不为,名曰‘天枝’,实为弃物!” “所以,皇上还是要早图大事,以免日后之祸。” “相国放心,朕已下定决心,一切都仰仗相国了。”钱塘王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柴秀吉脸色铁青,不动声色,深眼窝里的双眼闪着光,胸有成竹地说道:“江浙一带的大小官员微臣早已打点拉拢,他们情愿归顺,而这一带百十个卫所的兵官,纪律散涣,逢战必败,不足为虑,只要教主能聚齐人马,江浙一带必定望风披靡,改旗易帜,易如反掌。” “这就好,等我一统天下,一定践行承诺,赏你荣华富贵,一人之下,封白莲教为国教,封教主为护国帝师。” “皇上,教主昨日遣人传递消息,眼下有一件事需要皇上协助,关系到这次举事成败。” “哦,何事?快讲。” “教主口谕,白莲教不日便要迎接佛母降世,需要寻找天煞女做引,皇上只要在王府前设棚,对外宣称为世子选妃,以此照人丹选试来者。”柴秀吉从怀中拿出一阳明王从西域带回的照人丹,在暗阁内烁烁放光,“这是白莲教的圣物之一,天煞女握之变红,到时候皇上把人交给白莲教,则大事必成。” () 第92章 妥协 “恭敬不如从命。”尹孟頫施礼道,连忙拉起刘殿宗跟着一阳明王进了王府。 钱塘王早得了消息,急忙忙穿着便服出来迎接,先看到张如意貌美如仙,喜不自胜,又看到一阳明王带着几个书生、少女入府,便命摆下宴席,为世子妃接风。 几人入府之后,看到钱塘王府不仅殿堂楼阁极多,连家丁也多如蚁聚,穿着奢华,殿内的布置骄奢如斯,不免暗自赞叹,又看到王爷身后簇拥着各色人等,江湖术士,佛道尼巫,但多半都是鱼目混珠、滥竽充数之辈,只不过看柴秀吉面色晦暗、眼有精光,似有浓重的阴气,怕是个鬼道高手,几人都暗暗留意观察。 宴宾楼宴席摆好,高桌矮凳,菜肴缤纷,王爷换上蟒袍,正襟上坐,柴秀吉站在一侧随时恭候,一阳明王笑吟吟在下首端坐,刘殿宗几人依次参拜王爷,做了简短介绍,俱都隐去了真实身份,只做是寻常外出游玩的举子和家眷。 张如意被几个侍女带到寝宫,沐浴后换上锦缎新衣,戴上凤冠霞帔,花容月貌配上锦衣环佩,一时流光溢彩,顾盼生姿,不过她已被一阳明王的勾魂烟迷住,如木偶一般被人摆布,两个侍女牵着她的玉手,来到王爷座下问安后,便又被带了下去,那几个同来的人欲言又止,见状颇有不安之色,但慑于王爷势力,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悻悻目送张如意离开。 王爷看几人的相貌不凡,谈吐文雅,不住点头夸赞,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笑道:“本王一向好贤礼士,这次为世子选妃,也有广招能人异士之意,既然各位是世子妃的同伴好友,何不留在王府,一则可以常伴世子妃左右,二则可以为我效力,本王愧无才能,胸无点墨,若能得各位辅佐,何愁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话说到这份上,傻子也能听出弦外之音,尹孟頫假做惶恐,下拜道:“能得王爷垂青,我等实在惶恐万分,鄙人才疏学浅,不堪驱使,但是王爷爱才之心,令我等感佩,若蒙不弃,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其他人也都随着尹下拜。 “愿效犬马之劳!” 钱塘王见状,不由得大喜,命赐御酒,几人一饮而尽,想方设法不得而入,没想到今天竟然阴差阳错进了王府,还轻而易举得到钱塘王的信任。 一旁的一阳明王还是笑吟吟的模样,他早已看出这几个人必是道门中人,入王府不是谋差使,更不是贺喜,而是为打探消息而来,但他不急于拆穿,他有更好的应对办法,他精心策划的局才刚刚开始。 烂柯山,光明寺密室。 天煞女现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光明寺,教主和三阳鬼王高兴万分,黑莲教数百年的教业终于有机会光大了! 教主拈香在摩尼光佛前叩拜,潜心祷告,三阳鬼王率领大香、小香也跪拜在后。 “明尊保佑,这次天煞女终于如愿出现,大事可成!”三阳鬼王胸有成竹地说道。 教主点点头,考虑到这次事关重大,问大香道:“明王可还有别的话说吗?” 大香不假思索地回道:“明王的密信说,天煞女已被其控制,可按原计划进行,另外,他还提到要我们提防道门中人潜入破坏。”黑莲教的密信都要经大香之手,阅后即焚,不留痕迹。 “佛道二门,已派了不少人马前来,上次王府被盗,就跟灵谷寺和尚有关!”三阳鬼王说道,“不过教主不用担心,就算佛门不空、不色和尚来了,我也不怕!” “我倒不担心这个,烂柯山路径复杂,他们想进来也没那么容易。”教主冷笑道:“当初明王说,迎接佛母降世,需用天煞女作引,待月圆之夜,他在钱塘王府成婚大礼上,以黑莲教独有的移形之法,偷梁换柱,将天煞女转移到光明寺,然后以障眼法震慑众人,宣示神谕,笼络人心,率众揭竿而起,打出黑莲教圣国的大旗,我这里用天煞女献祭,待佛母降世,以千人血祭,召唤光影使者,和明王兵合一处,届时大事便成,就算酆都大帝临凡,也奈何不得我等!” “教主所言甚是,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一定不能错过,就算要死千万人,也在所不惜!” 教主环顾了密室周围墙上的壁画,那或荣耀,或悲壮,或狼狈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回现,她不由得不心情沉重,“不错,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只是——” “只是什么?”鬼王、大香和小香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教主的眉头微微皱起,说道:“你还记得那个教门奇才石头吗?我有预感他已经牵扯进来了。” 鬼王一经教主提醒,恍然道:“是他,不瞒教主,我也有这种感觉,为什么教主当初不让我取了他的性命,以绝后患?” 教主摇了摇头,似有所感,“他的正果在你我之上,而且黑莲教的衣钵恐怕还要托于此人。” 鬼王闻言,脸上一阵错愕,待要细问,教主却摆手道:“传令下去,教众严加戒备,遇到可疑人等,千万莫要打草惊蛇,如果有人遇到茅山石头,一定好言将其带来见我,不得有误!” 鬼王和大、小香互望了一眼,眼神里充满疑惑和不解。 烂柯山下,流民营。 石头和马三通跟着流民在一处山包扎营,烂柯山的连绵群山,聚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他们像迁徙的候鸟,从四面八方为了一个隐秘的目的,飞落这片山地,官兵起初还想驱赶,后来便听之任之了,只在官道旁驻扎监视流民动向。 明尊要来了,光明世界要来了,这是石头在这里最常听到的话,他看到那些年轻的、年老的面庞,混浊的、清澈的眼神,一个个饥寒交迫,在生死边缘徘徊,却又执拗固执,为一个莫须有的未来执着苦熬。 他们是被黑莲教教唆,要误入歧途,马三通一再告诫同行人,一定要提高警惕,打探消息的同时既不要暴露身份,更不能轻易相信他们口中的胡言乱语,以免给道门蒙羞。 () 第93章 传音符 钱塘王听完,抿住嘴唇点点头,“此事不难,朕即刻派人去办,只是上次教主所说的《录鬼簿》,朕派人在大明各地寻访,均一无所获。” “教主已然知晓,此书不是凡物,甚有灵性,想必还不到出现的时机。”柴秀吉也有些失望。 “没找到《录鬼簿》,确是遗憾,但是朕却得到了传说中《黄金画卷》的消息。”王爷从袖口中抽出一张明黄色的麻纸,有一尺见方,上面画着驳杂的图形线条,毫无逻辑。 “黄金画卷?”柴秀吉阴郁的脸上有了一丝惊讶,旋即皱眉道,“据微臣所知,古书《竹书纪年》记载,不知何代无名方士窥破玄机,炼成不死之身,其法能使人轻易逃脱轮回不死不灭,他恐上天遣罪,又想传扬道术,便将藏身之处以金脉封印,并以金线作画七卷,称为《黄金画卷》,流传后人,希望能有人参破玄机,找他问道,但是数百年间,只听闻有人得到《黄金画卷》的断幅残片,不过都是赝品而已,从未有人真正找到过这个方士。” “《黄金画卷》所指之处的金脉,对我们起事可是大有帮助。” “没错,皇上,只是黄金画卷神秘莫测,以微臣看,残卷还是呈给教主一观,她博通古今,定能断出真假。”柴秀吉接过残卷细细看了一番,并未打算还给王爷。 钱塘王心事重重,从暗阁内走出,随行的两个太监慌忙跟在身后,小心伺候着。 不一会,钱塘王一行人穿过阆苑,路过世子所,门口的看门太监看到钱塘王,慌忙跪倒行礼。 钱塘王早瞧出八分,问道:“世子呢,可在府中?” 两个太监畏畏缩缩,吞吞吐吐,好一会才说道:“回王爷,世子他,他出门会友,一时还没回来。” “会友?狗奴才,还想瞒本王,世子夜宿青楼,你当本王不知?快派人,去把世子给我绑回来!” 溧阳码头。 众人看时,见那三七阵星光已经全无半点,罗大用、罗四武两夜叉见三七阵已破,顿足捶胸,束手无策,河面上忽然水波翻动,水面刀切般一分为二,涌出一个庞然大物来,原来是蚌怪辰帝现身,它巨大的蚌壳像两扇风帆,迎风而开,露出绿油油、黏糊糊的壳壁,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恶臭袭来,辰帝的黑色肉身黏在壳壁上,隐约像一张巨大的人脸,两只黑色蚌珠像眼睛似的看着众人。 岸上五人都吃了一惊,锦儿看到辰帝出现,这才点点头,说道:“这个看起来还像个对手。” 罗三悬从辰帝身后出现,朝罗大用喊道:“大哥,辰帝来了,你们快让开!” 罗大用、罗四武回头看到辰帝,慌忙丢了挠钩,闪身躲到辰帝背后。 “何方毛神,敢在濑水河撒野,看我辰帝法力!”辰帝张开巨口吼道,突然发力将巨蚌合上,一股水柱猛烈从背后飞出,冲向音墙。 乌衣女子见状,轻踩一脚,小船“哗啦”一声头朝上,尾朝下,在水中立了起来,女子单脚站在船头,将口中的短笛吹得更加激越,声入云霄,音墙也陡然增高。 辰帝的法力深不可测,看那股水势的力道又重,裹挟着水草鱼虾,打着转朝女子的音墙袭来,有破浪排空之势。 岸上众人急忙向后闪避,刘殿宗扯住张如意,“这蚌怪法力太强,我们还是快走为好!”如意被他一拉,跟着众人向后退了回去,独留下石头还在凝神看着河中的情形,心里念叨辰帝来势汹汹,不知那女子如何应对? 锦儿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战,暗道,小丫头,还不动手,等下要吃亏了。 还没等辰帝的水柱临近跟前,乌衣女子陡地拔高了笛声,似苍鹰低吼一声,划破当空,原本一丈多高的水墙轰然倒塌,水滴纷飞,晶莹如玉,紧接着笛声又响了起来,再看那纷乱的水滴却在空中凝结,化作四个身形婀娜的飞天仙女,衣袂带风,全身通透如冰,闪着光泽,手执银白长绫,飘然列在空中,挡在乌衣女子之前。 “伏魔曲的第三重境界,以物易形,能以水汽结成冰玉仙女,几日不见,琼英丫头的功力又见长了。”锦儿自言自语起来。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除了锦儿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石头低声说了一句:“好厉害。”转头寻如意时,才发现其他人早已后撤,这里离岸边太近,随时会被水鬼攻击,如意对石头抱以歉意的一笑,石头哪里还会计较,此刻呼吸也急促起来,脚下早忘了移动。 四位冰玉仙女挥动长绫,呼呼呼!四根冰玉长绫在空中结成一个冰玉环,寒光阵阵,水气四散,如雨如雾,待到辰帝的水柱袭来,那冰玉环猛地一吸,将水柱的力道尽数吸去,化作河水流下,无论辰帝如何发力,水柱自始至终无法冲破四位冰玉仙女的冰玉环。 辰帝大怒,散了水柱,将两片蚌壳猛地一扇,巨大的身躯飞离了水面,在空中紧闭蚌壳,蚌壳锋利的边缘化作一弯刀锋,闪着亮光,滚动如轮,飞速朝对面杀来,远远看去,像是一把巨大的弯月刀砍了过来。 乌衣女子继续吹动短箫,冰玉仙女解开长绫,盘在手中,舞动起来,结成一道长虹,迎面阻住辰帝,那刀锋似有万钧之力,赫然冲破了冰玉仙女的长虹,如同断冰切雪一般,把四个冰玉仙女拦腰击破,化为水浪,落入河中。 辰帝的刀锋并未停下,迎着水雾,继续冲向乌衣女子,乌衣女子这次有些惊慌起来。 “小心啊!”石头急的大叫,恨不得跳下河去救那女子,只听身后一阵风声,从头顶飞过一道绿影,寒光一闪,便和辰帝的刀锋撞在了一起,那寒光石头认得,是锦光斩,锦儿还是出手了。 撞击处发出一声闷响,似惊雷低吼,似蛟龙奋声,只见辰帝直直跌落水中,蚌壳无力地打开,碎成数片,漂浮在河面上,肉身流出黑色的血液,两颗蚌珠在水面沉浮,可怜数千年道行,今日遇到三尾妖狐,不免毁于一旦。 () 第94章 王府 刘殿宗等人也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锦儿在人群中还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铁口道人穿着一身玄色道服,戴着朝天冠,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和众人挤坐在一起,正尽兴吃喝,还不时和身边的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和尚插科打诨几句。 “诸位,今日当痛饮几杯,可惜无松江鲈鱼下酒。”钱塘王举杯劝道。 老和尚的光头瓦亮如灯,满脸横肉,颇不似出家人的模样,轻蔑笑道:“这有何难,待老衲为王爷取来!”说罢,他将手探入身边铁口道人的酒杯中,引得铁口道人有些不满,只见老和尚左手掐诀,念声:“来!”手起处,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他将大鱼扔在地上,双手合十:“王爷大事必成,绰绰有余!” 钱塘王见状大喜,“泫微高僧法力高强,佩服佩服,来人,赏黄金十两!”其他人发出一阵羡慕之声,刘殿宗等人暗暗吃惊,想不到老和尚竟有这样的手段,锦儿暗笑,这老和尚必是假冒无疑,他所用法术原本不是出自佛家,乃是道门左慈幻术。 铁口道人见风头被老和尚抢去,自己的酒还被其沾污,有些懊恼,一改往日畏首畏尾的模样,朗声说道:“王爷不必大惊小怪,这不过是小手段,看我为王爷料理了这鱼。” 说罢,铁口道人袖中飞出两张纸片,被他用咒一催,化作两把锋利无比的割牛刀,明晃晃闪着寒光,径直飞奔大鱼跟前,一阵刀光飞舞,眨眼间,鳞片齐飞,那鱼早被切做几段,鱼头鱼尾落在一处,鱼身被片成薄如蝉翼的薄片,连内脏也整齐地堆在一处,俱都轻轻落在钱塘王面前的碗碟内,一副完整的骨架丢在一旁。 “请王爷享用。”铁口道人不失时机地拍马屁,气的老和尚哼了一声,低声道:“借花献佛的把戏,要你多事?”铁口道人有意羞辱老和尚,将刀口一偏,朝着老和尚只一闪,老和尚“哎呦”一声,急忙捂脸,却没有受伤,众人看到他的眉毛被削去一条,不由得哄堂大笑,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泫微老和尚发觉之后,猛然起身,要和铁口道人算账。 钱塘王吃了一口鲈鱼切片,发觉清爽可口,发出由衷赞美,“太美味了,两位大师合作,真是妙!来,各赏黄金十两!” 众人劝开了独眉老和尚和铁口道人,两人隔着几个人重新坐下,宴会的气氛随即又恢复如旧。 雕虫小技,这一群人没一个像样的,锦儿暗暗发笑,心生一计,将手一点,一个痢疾虫飞入了铁口道人的酒杯,铁口道人饮下不久发觉腹中疼痛,连忙离席外出,穿廊过屋,寻找茅厕。 正走着,忽然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也不顾得疼痛,捂着肚子要走,抬头看到锦儿站在面前,连忙改了笑脸:“仙子,是您啊,怎么也来这里了?” “怎么,这里你能来,我偏不能来?”锦儿拦住了他的去路。 铁口道人上次被打怕了,一脸惶恐,“不不不,我是说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仙子是千金贵体,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自从上次在龙湾埠装神弄鬼之后,你可还有做坏事?” “没有没有,上次被仙子教训之后,我再没有为非作歹,还真的去道观领了符箓,这次真的是道士了,我在这里不过是混吃喝,并没有真的打算帮钱塘王谋反。” 锦儿看四周无人,低声问道:“我且问你,你在府中多日,可听到什么关于《黄金画卷》的消息没?” 铁口道人皱眉思索道:“《黄金画卷》?你是来找《黄金画卷》的啊,我听人说钱塘王找到了几张,但是都被柴秀吉骗走了,我还听说白莲教手中也有几张,但我都没有见过,这几日,王府正在准备给世子办成婚大礼,谁还管什么《黄金画卷》。” “成婚大礼?据我所知,和世子妃同行的那几个人可不是普通的举子,怕是道门中的人。” “那就难怪了,钱塘王有令,要我们时刻戒备,防着那几个人,特别是成婚当晚,会邀请浙江地面文武大员赴宴,好像说那晚白莲教也有动静,这消息是相爷柴秀吉透露的,他是东瀛人,身上鬼里鬼气的,我看那几个人凶多吉少。” 刘殿宗等人虽然上次戏弄石头,但毕竟是石头的朋友,他们的关系可能还不止朋友,如果他们出事,石头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也罢,再救他们一救,锦儿下定主意,“听着,你再为我做件事。” “仙子吩咐,铁口一定照办!只是,眼下我肚痛难忍,怕忍不住拉稀,污了仙子的鼻子!” 宴会终于结束,刘殿宗几人辞别王爷和众人,转了几转,兜回到尹孟頫所住的厢房,几人确定无人跟踪,紧闭门窗,吹熄了蜡烛,此时月已西垂,屋内光影暗淡,几人或坐或站,心神不宁。 刘殿宗在桌前坐下,倒下一杯清茶:“尹师兄,为何如此小心翼翼,那王爷不是对我们的身份深信不疑吗?” 尹孟頫有手不释卷的习惯,此刻手里竟然还捧着一卷《山海经》,他从书本里抬起头,郑重道:“只怕我们的身份早已暴露,适才宴席间,那个纸刀片鱼的道士悄悄告诉塞给我一张字据。”他把字据摊开放在桌上,柳逢春伸手拿起,借着微光,小声读道:“道门子弟,身份已泄,成婚之晚,便是死期,速做打算,免为鱼肉。” 几人陷入了沉默,他们明白进来容易,想出去可就难了,这里可是钱塘王府,稍有不慎,性命丢掉不说,这次的任务也彻底泡汤,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傅作一打破了许久的安静,“现在我们身处虎穴,只能进,不能退,况且张师妹还在府中,万一有个闪失,天下道门会怎么看我们?” “我一定要救出如意,你们今夜就逃出去搬救兵,我留下来去救如意。”刘殿宗鼓起勇气说道。 () 第95章 净弘和尚 莫晓月毕竟是掌门千金,见过大场面,临危不惧,分析道:“正如傅师兄所说,我们现在谁也不能走,道士所说未必是真,但是我们也要严加防范,成婚的日子已经不远,看起来,那晚就是钱塘王发动起事的时间,而且白莲教的行动还未明朗,不知道马师兄那边的情况如何,我们还是不要先轻举妄动,万一那道士是王爷派来试探我们,我们不是自己暴露了吗?” “莫师姐所言甚是。”柳逢春将字据烧了,“我看这府里的高手不过是些旁门左道,不足为惧。” 尹孟頫还是顾虑重重,思索道:“我看那道士倒不像是使诈,我们还是趁早做打算,那相爷柴秀吉可不能小看,府中各处的东瀛鬼阵,威力巨大,我担心以我们目前的力量,还不能与之为敌,你们忘了灵谷寺八僧了吗?” 刘殿宗急不可耐地想要救出张如意,怅然道:“那要怎么办,走不得,留不得,难道要坐视他们毁了如意吗?” 其他人看刘殿宗如此说,一时无语,尹孟頫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符,看了看黄符上的符咒,说道:“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赶快使用传音符,通知马师兄赶来相助,也顺便通知各大掌门早做准备!” 钱塘王府,东南一角。 黑暗中,柴秀吉独自一人走在殿阁之间的石道上,他的脚步声非常轻,像游蛇潜行,他走到远离人声的僻静一隅,这里是两条甬道的交汇点,地上用石砖砌有一个阔约几米的圆形图案,他忽然停下脚步,低声说道:“出来吧,你跟了我一路,是时候现身了。” 夜色朦胧,并无什么声响,不知他在跟谁对话,忽然从楼檐上飞下一个身影,落在地上,原来是锦儿,她别了铁口道人,便有意跟着柴秀吉而来,此刻她笑吟吟地施礼道:“相爷,小女子这么晚打扰,实在深感抱歉。” 柴秀吉转过身来,右手举起,燃出一团火焰,火光之下,映出锦儿的笑靥和他皮笑肉不笑的脸,他用细眼打量了锦儿,不无讽刺地说道:“我看你浑身带毛,妖气冲天,别装什么寻常女子了,寻常女子怎么能在戒备森严的王府来去自如?你也不用废话,直接说想怎么样?” “呵呵,相爷真是快人快语,那我就实话说了,我找你不为别的,只为几张破纸而已,还望相爷成全。” “什么破纸?” “就是那《黄金画卷》,我知道在相爷手中,可否借小女子一观?” 柴秀吉闻言轻蔑一笑,“《黄金画卷》人人都想得到,但是就凭你?我看你是个赤妖,几次潜入王府,我都都没有追究,你倒来惹我,莫说《黄金画卷》不在我手中,就算在我手中,那宝藏和长生不死的秘密,你觉得我会轻易给你?” 锦儿收起笑容,“那就得罪了!”言毕,锦儿双手掐诀,背后一阵风起,显出三条狐狸长尾,一道绿幕遮体,冉冉升起一团光芒,刺人眼睛,锦儿这次答应琼英找到《黄金画卷》,决定要先发制人,势在必得。 “原来是三尾狐妖,闻名不如见面!”柴秀吉早有准备,将手中火球原地一晃,呼呼风起,火苗陡地拔高,围成一个圆圈,地上的沙石被吸入火阵,火势瞬间爆发,火光盈天。 幽冥火阵,气势汹汹,真是锦光斩的敌手。 锦儿早看见眼里,知道这火阵来的诡异,不似中原法术,暗暗运足了劲力,将锦光斩祭起,一道绿色圆轮如同炮弹飞出,锦儿本以为自己的锦光斩能轻易击破火阵,便纵起身子跟着向前冲去。 锦光斩威力十足,将火阵的气势减去大半,柴秀吉冷笑一声,左手往地上一撩,那地上的圆形石砖图案轰然破开,从地下钻出一条几丈长的火龙,麟甲生烟,口鼻喷火,张牙舞爪,在火阵中盘旋,本已暗下去的火势陡然恢复,比之前还要猛烈,早把锦光斩灼烧碎尽。 锦儿一看不好,原来这里早已被他藏下一道火龙符,他之所以会走到这里停下,也是故意为之,看来钱塘王府到处是机关陷阱。 此时后悔已晚,锦儿的身子离火阵太近,火势轰然增强,将锦儿围住,炽热的火焰不但灼人肌骨,还会减去道行,看这情形,她今晚很难脱身,不死也要受重伤。 “三尾狐妖,也不过如此。” 柴秀吉冷冷看锦儿濒临死亡的挣扎,一边催持火阵,料定此妖已无生理,哪知道锦儿聪明过人,情急之下,将一卷画册抛出,“快拿走《黄金画卷》!” 柴秀吉以为对方藏有其他几张画卷,怕毁坏了画卷,临死之前要交给同伴,慌忙飞身去接,锦儿趁他离开的间隙,用狐尾把火阵一搅,趁着火阵松动的瞬间,连忙飞身而去,消失在夜幕中。 柴秀吉接住了画卷,正欣喜时,打开一看,才发现哪里是什么画卷,不过是接头小贩兜售的赝品而已,回头看狐妖已经逃走,便收了火阵,悻悻地离去。 烂柯山下,乱葬岗。 正值半夜,石头的度人经念到一半,忽然看到死人堆里竟然爬出一个黑影,还对石头开口说话,这一声把石头吓坏了,瘫坐在地,说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黑影站了起来,向石头走来,石头看到来人竟然是个光头,穿着死人堆里捡来的衣服,怀中还有一个包裹,走起路来一步三摇,终于在石头不远处坐下,对石头晒然一笑。 “小师傅,我看你也是修道之人吧?”声音听起来十分勉强,像是没力气的病秧子。 “我是啊,你是谁?” “实话告诉你,贫僧是灵谷寺净弘和尚。” “你既是和尚,为什么却在这里?” 净弘咳嗽了两声,说道:“一个月前,贫僧和大师兄净光一共九人奉师命前来杭州,为的是侦探白莲教和钱塘王的罪行,并协助朝廷铲除白莲教,到了杭州我们很快发现这里的官府早已被钱塘王收买,我们查不出白莲教的踪迹,便决定夜闯钱塘王府,在王府,师兄八人被东瀛幽冥火阵夺走性命,只有贫僧在他们掩护下盗走了皇冠和圣花,但是杭州城很快戒严,想把东西带出城无疑是自投网罗。” () 第96章 借兵 “原来夜闯王府的灵谷寺九僧,就是你们啊,真是失敬了!那你后来是怎么出的城?” “官府和白莲教徒都在杭州城搜捕,贫僧藏了几天,找不到机会出城,后来贫僧把皇冠和圣花藏在了一辆运送伤寒病人的牛车下,顺利带出了城,我身上没有了嫌疑,扮成书生也出了城,哪里知道那牛车又被人拉走,一路往衢州来了,后来牛车也失踪了,我的踪迹被白莲教徒发现,被三阳鬼王追上打成重伤。” “是他,没想到三阳鬼王终究要与正道为敌。”石头想起他和鬼王会面的情形,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你也见过三阳鬼王?”净弘诧异道,他有点害怕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他现在是孤注一掷,把赌注压在了面前的少年上。 石头也不会隐瞒,点点头,“净弘师兄,我是茅山上清派弟子赵石头,也是奉师命来浙江剿除白莲教,我与三阳鬼王原是见过面的,但我与他有正邪之分。” “茅山,石头?”净弘转过头来,紧紧盯着石头,惨笑道:“原来是你,难怪你会连续三个晚上在这里超度孤魂野鬼,好一个石头,贫僧总算没有看错人。” “净弘师兄,那后来呢?” 净弘扯开包裹的一角,石头看到里面露出皇冠上所嵌的珍珠,闪着光亮,净弘继续说道:“贫僧侥幸拼死逃出,但是受了三阳鬼王一链,昏迷了两天,彻底失去了牛车的踪迹,贫僧一路寻找,终于发现那牛车已经被遗弃在这里,东西万幸还在。”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净弘四处张望,这里除了死尸和孤魂,就只有他们两人,低声说道:“贫僧无意中听到一个白莲教教徒谈到,烂柯山中藏着白莲教的总舵,相信白莲教的秘密就在这个山中,我想入山一探。” “可是,马师兄说烂柯山中路径复杂,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忧,不能随便进入。” 净弘点点头,“为了天下苍生,就算入地狱又如何,我灵谷寺已有八位师兄献身,轮到贫僧也义不容辞,入山之前,眼下当务之急是将东西交给朝廷,让朝廷对钱塘王早日做防范,可是贫僧却毫无办法。” “我有几个道门的师兄弟,就在这里,要不要带你去见他们?或许他们会有办法。” “不行,你的那几个同伴我白天见过。”净弘摇摇头,“此事至关重要,容不得半点闪失,越少人知道越好。” 石头也没有办法了,低头无言,净弘仰望夜空,跪拜在地,“阿弥陀佛,佛祖在上,请给弟子一个明示,难道白莲教当要取代正道吗?” 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巡逻士兵的口号声,在夜空下的山谷里回荡,这是刘延朗部下的巡逻小队,刘延朗定下军规,每夜必有小队士兵沿着官道巡逻,防范事端。 “是参将刘延朗的部下。”净弘自言自语道。 “谁?” “刘延朗。” 石头恍然喜道:“刘延朗刘大人在这里,我有办法了。” 刘延朗的帐中。 深夜的风声依然萧萧如雨,灯烛的火光在小帐内摇曳,参将忙了一天军务,依然尚未就寝,正戎装端坐,秉烛夜读,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戎马诗书,金戈毫管,胸中豪情不减酒里诗意。 “报——大人,帐外有家眷来访!” 参将闻言,不由得暗发一笑,自己父母早已过世,并无兄弟姐妹,也未婚娶,三亲六故因为自己常年带兵在外,早已失去音讯,大半夜哪里有什么家眷会来?又觉得有些蹊跷。 “快请进来。” 四个士兵领着两个包裹严实看不清头脸的人进了帐内,副官上前查问,士兵道,已经查过,没有兵器,副官这才放行。 两人拜见毕,刘延朗看这面前的两人不露真面目,为什么要如此故作神秘?刚要发问,觉得事情有些古怪,随即屏退左右,只留下副官。 “刘大人,别来无恙啊!”石头摘下头罩,显出真容,刘延朗这才忆起往事,起身来拉住石头的手,“原来是石头小师傅,多年不见,石头已经长成一表人才了!” “刘大人忠肝义胆,抵抗倭寇的事迹早已流传在江浙一带,石头感到非常佩服。” “石头过奖了!”刘延朗笑道:“不过石头不在茅山修道,怎么跑这里来了?” 一旁的净弘也摘下头罩,双手合十,道:“刘大人,贫僧又回来了!” “高僧这次前来,有何指教?”刘延朗感到他们一定有紧急之事,不由得收起了笑容。 净弘将事情来龙去脉简短说了一遍,最后道:“适才石头提起,刘大人鞠躬尽瘁,忠肝义胆,贫僧这才冒昧前来,将这两件钱塘王密谋造反、私通白莲教的罪证呈上,还望大人能为天下苍生计,秉公上言!”净弘“扑通”一声跪下,双手将包裹奉上,石头也跟着跪下,道:“刘大人,灵谷寺八僧为了这两件东西死在王府,这是他们的命换来的,大人一定要揭发钱塘王!” 刘延朗听完,面色如土,这件事情干系重大,而他不过是一个三品参将,人微言轻,况且浙江上下官员都被钱塘王收买,自己就是喊破喉咙,写断毫管,未必就能上达天听,他没有把握,闷头无语。 石头和净弘一直跪在地上,心中既焦急又担心,一旁的副官见大人半晌无语,知道大人想管此事,但是苦无良策,便主动接过净弘手中的东西,说道:“大人,我有一计,或能成事。” 刘延朗急道:“王副官快讲。” “大人,你怎么忘了,这里离江西地界不远,你只要修书一封给现任巡抚吴庆书,他曾是周天襄周大人的幕僚,与大人素有交谊,若能将此物呈上,到时候,吴大人便可奏上一本,从江西、湖北借兵入浙江平乱,大人觉得此计如何?” 夜风掀起大帐的帷幕,刘大人毫不在意,吩咐手下道:“磨墨!“ () 第97章 搬运之术 五鬼搬财,不过尔尔,最难不过搬人,窦琼英道行尚未精纯,这次勉为其难,用道家搬人之术,将世子朱载渢带将出府,这一路免不了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吉人自有天相,两人总算安全到达琼英所居的客栈。 琼英进门之后,连忙将门倒带,确信门外无人,也顾不得擦去额头的汗珠,连忙点起蜡烛,将一道黄符烧了,口中念声:“出!”将袖子一抖,刮起一阵轻风,便把世子的真身放出。 朱载渢在密室看书多时,早已困倦,朦胧中在卧榻睡下,耳边也不觉有什么响动,睡梦中,又回到了四时园,和娘亲在池边赏花,正在笑谈之时,忽然半空中有一个铁甲力士,向朱载渢凛然喝道:“朱载渢,快快醒来!”朱载渢被叫声惊醒,睁开眼睛,方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客栈之内,琼英坐在桌前休息,自顾自喝茶。 “多谢仙子救我出府,还未请教仙子芳名?仙府何处?”朱载渢回过神来,深施一礼。 “不瞒你说,我叫窦琼英,是南海捉鬼鲍家弟子,夜里与我一起的是我师姐,锦儿姑娘,我救你是明码标价,现在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你呢,明日找机会出城去吧。”琼英道。 “原来是南海捉鬼鲍家的后人,失敬!”朱载渢叹气道:“这次出来,我已经决心遁入空门,浪迹天涯,如果仙子不嫌弃,我愿意端茶倒水,做个随从。”他把随身携带的包裹打开,拿出袈裟、度牒,琼英看到后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 “我原以为你带了不少钱财,没想到是袈裟、度牒,你这富家公子,过惯了衣食无忧的日子,走江湖的辛苦,你怕是受不了呢,我怎么敢让你伺候?” “不怕!我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再踏入钱塘王府一步,绝不再享王府世子的虚名一日!”朱载渢拧着眉头说道。 琼英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打趣道:“既然你决心已定,那也是件好事,只是你虽然出了王府,但是还没有出杭州城,明日王府就要满城寻人,你还得想个办法出城才好!” 朱载渢点点头,只是心里还没有主意。 “师姐怎么还不回来?”琼英听到街上更夫的打更之声,平常这个时候,师姐早已经回来,今夜却迟迟未归,等了一会,琼英身子有些倦了,俯身在桌上打盹,朱载渢心里也不平静,也不敢打扰琼英,索性坐在地上休息。 忽然,窗外掠过一个黑影,锦儿闪身进来,却跌倒在桌前,琼英听到响声,抬头看到锦儿一身衣服被烧成褴褛,脸面也乌黑不堪,连忙上前扶起锦儿。 “师姐,你怎么变成这样,是谁伤的你?”琼英急急问道,锦儿大口喘着气,也顾不上回答,昏迷了过去。 琼英招呼朱载渢将锦儿扶到床上躺下,打来清水,替她擦净了脸,换了干净的外衣,过了一会,锦儿才缓缓醒来。 “师姐,我刚才替你诊脉,这次你虽然没有伤到根基,但是也需静养月余才能起身,到底是谁伤了你,是不是钱塘王府的那些乌合之众?”琼英坐在床边,说到钱塘王府时,还不忘瞪了朱载渢一眼。 “琼英,不必担心我,我一时冲动,去找柴秀吉索要《黄金画卷》,和他动起手来,一时大意,被他藏在地下的火龙符所伤。” “是他,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朱载渢连忙说道:“柴秀吉是东瀛人,听人说他精通东瀛鬼术,父王能有今日,多半是受其挑唆,实在可恨!” “东瀛?”琼英怒道:“区区东瀛鬼术,敢在我捉鬼鲍家传人面前撒野,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不可鲁莽。”锦儿咳嗽几声,接着说道:“东瀛鬼术虽然不足挂齿,但是他为人狡猾,王府内被他布下无数陷阱,还是要小心为好。” “师姐,那《黄金画卷》真的在他手中吗?” 锦儿想了一下道,“这个消息我是从铁口道人那里得来,他不会骗我,而且我被火阵困住时,故意丢了一卷赝品出去,从他紧张的神情来看,柴秀吉手中一定有《黄金画卷》,至少有一部分。” “那看来,我一定得去会会他了。” 朱载渢之前在王府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没有听过《黄金画卷》,也不知她们在说什么,在一旁默默听着。 “琼英,我还有一事,比找到《黄金画卷》还重要。” “什么事?师姐你快说。” “你还记得石头和他的一群伙伴吗?” 琼英点点头。 “我看他们必不是普通的书生举子,他们的举止像是道门中人,此时他们陷在王府,性命危在旦夕,你得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琼英一愣:“师姐,你什么时候也管起道门的闲事了,你可知道我们南海捉鬼鲍家,只问捉鬼降妖,从不过问道门中事,他们如果是名门大派,自然有他们的办法,是生是死,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次可不一样,他们是石头的伙伴,潜入王府应该也是为铲除邪教而来,邪教逆贼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就算不为日后和石头相见,也要为天下百姓想一想,总不能袖手旁观!” 琼英被锦儿说得脸一红,“师姐说哪里话,我也不是不管,只是那几个人现在困在王府,王府戒备森严,我总不能把他们都一个个搬运出来把?” 朱载渢听完锦儿一席话,脸色比琼英还红,半晌说道:“罢了,我听锦儿仙子一番话,只觉惭愧,我身为世子,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我要回王府,和你们一起救人!” 衢州,流民聚集地。 “马师兄!现在怎么办?石头不知去向了!”全真教弟子郝青峰问道,他身后站着的其余人也都把目光投向马三通,马三通颇有些为难,他昨夜接到尹孟頫的传音符,向他求援,他便和众人商议返回杭州,可是众人发现石头却失踪了。 () 第98章 光明台 “找了一夜也没找到,师兄、师姐在王府有难,我们不能在这里浪费时辰了!”廖碧蕊巴不得赶紧回杭州,索性发起急来。吴亦明也提议赶紧启程,他受够了这里的缺衣少食,整日里叫苦连天,连觉也睡不安稳。 马三通毕竟老成,他把众人聚在一起,说道:“事情大家想必都已知晓,眼下杭州城钱塘王府告急,石头却在此时失踪,我们现在商量是走还是留?决定要走的就站到右边,留下寻找石头的就站到左边。” 不出所料,所有人都站到了右边,马三通心里想道:石头啊石头,不是马师兄不帮你,这次是大家的主意,日后若要怪起来,也不能怪到我全真教的头上。 “既然如此,那我们即刻启程,返回杭州!” 烂柯山。 秋日的阳光掠过山间,像一道道金色的利箭,烂柯山笼罩在一层金光之中,那层峦叠嶂,奇峰危崖,像一群披着翠青色战衣的战士,昂然沐浴在金色阳光中,静静等待着战争的号角。 烂柯山顶的平地上,早建起了一座火炬状的平台,它高约两丈,上大下小,上面的平台长宽各有一丈,四面皆有石梯,篆刻着龙凤云纹,远远望去,像一把巨大的火把,只待燃起冲天的大火,吸取烂柯山的阳气,接引佛母出世! 这座光明台,是白莲教特意为此次大事所建,教主派人从全国各地秘密绑架了几十名能工巧匠,一路押送到烂柯山,日夜赶工,终于在今天完工。 白莲教教主亲自前来查验光明台的建造,她身穿一袭雪白织金妆花过肩缎袍,脸上蒙着一层薄纱,显得极其神秘,身后跟着大香小香,来到光明台前,审视着光明台的外观。 那群匠人在台下齐齐跪倒,他们早已知道自己身处险境,只想早日完工,便能返回家乡,哀求道:“教主,我们建完了这光明台,能否放我们回去?” 教主不置可否,迈开步子,登上了光明台,举目远眺,烂柯山周围的景致尽收眼底,峰峦之中藏着无尽的杀气。 “你们为我白莲教完成一件大事,我教感激不尽,眼下天下即将反复,白莲教当兴,你们可愿意归顺我教?”教主冷冷地看着台下的众人。 匠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不知所措,有几个胆小的吓得大哭,“教主开恩,放我们回去吧,我们绝不会泄露半点消息!”众人不住地嚷起来,不住地磕头。 “哈哈哈哈!”教主说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几百年,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的大事,你们既不愿归顺,那就别怪我无情!” 说罢,教主双手一张,从那白色衣衫背后飞出无数黑色烟雾状飞索,扑棱棱,黑乎乎,遇风而长,像八爪鱼的触手凌空飞向人群,那些匠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四散奔逃,但是很快被烟索扼住咽喉,倒地不起,烟索像一根根巨大的吸管,将众人的鲜血输送到教主体内,不一会,几十名匠人变成了一堆干尸! 教主收起烟索,凝眉看着台下的惨状,那些人的死妆恐怖至极,平常人根本无法直视,她心里五味杂陈,想道,我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三阳鬼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台下,他亲眼目睹了教主法术的威力,拜倒在地,祝道:“没想到教主的千年追魂索已经到了如此的境界,真是可喜可贺!” 教主看到三阳鬼王,方才收起遐思,说道:“鬼王,光明台已经修成,此时万事俱备,只等圆月之夜,我白莲教千年基业,能否中兴,就在此一举了!” “教主放心,杭州城尽在我教掌握之中,至于这烂柯山中,更是聚齐了数万教众,到时候佛母降世,带领我们一举成事!” 教主深吸了一口气,闭目仰天,过了一会才说道:“佛母降世,大光明才能来到世间,为此牺牲数十人,数千人,乃至数万人,又有何妨?又有何妨!” 钱塘王府,明远楼密室。 王爷穿着臃肿的龙袍,带着冠冕,正襟危坐,接受柴秀吉、一阳明王每天例行的朝见,看得出来,他极度渴望登上皇位,坐拥江山,但是又有些担忧,举棋不定。 柴秀吉善于察言观色,及时说道:“皇上尽管放心,所有一切臣已按计划安排,世子大婚当晚,浙江文武官员凡二品以上者,尽数邀至府中赴宴,到时候我们举起义旗,刀兵之下,他们不敢不从,浙江地方便会全部归顺,之后踏平苏皖,下闽粤,定两湖,到那时,天下仁人志士将夙夜来归,何愁天下不得?” 一阳明王看柴秀吉胸有成竹的样子,也笑吟吟地说道:“相爷所言极是,且到时候有我白莲教相助,扫平天下易如反掌,皇上不必担心,只是,臣发现,我们的计划已经走漏了风声,不知相爷可否知道?”一阳明王对柴秀吉底细知道的很清楚,他怀疑柴秀吉加入白莲教有别的目的,何况他是东瀛人,之前和倭寇曾有来往,不得不防。 “哦,有这等事,相爷,你去查一下,看是谁走漏了风声。”王爷最恨出卖人的奸细。 柴秀吉面无表情,他知道一阳明王是在怀疑自己,消息确实是他泄露的,他原是东瀛德川幕府家的第一忍者,奉主子的命令,前来中国刺探国情,首要目的是寻找奇书《录鬼簿》,后来他提供官府的消息给沿海的倭寇,听闻钱塘王有反意,便唆使钱塘王谋反,也是为了引起中国内战,消耗国力,东瀛倭寇才能伺机侵入东南边疆,只是现在他还需要等待时机。 “回皇上,臣并未发现消息走漏的情况,不过,臣回去一定详查。”柴秀吉搪塞道。 一阳明王知道柴秀吉已经不能再信任,但是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只能暂且忍耐。 世子所。 世子朱载渢离而复返,又回到王府,他下定决心,要阻止父亲的计划,避免父亲走上万劫不复的深渊,陷天下黎民于战火之中,他以宴请世子妃的同伴的名义,派下人去请刘殿宗等人,并派人秘密通知了铁口道人前来。 () 第99章 烂柯山 刘殿宗等人接到世子的邀请,有些迟疑,但是几人现在已经身不由己,只得结伴前来,入门后,看到世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俱都参拜了一番,照着原来见钱塘王时的说辞介绍了姓名,刘殿宗想到张如意要嫁给他,不免心中有些嫉妒,但也不敢轻易表露。 “几位慢坐,还有一位客人未至。”朱载渢命人看茶,几位只得暂且坐下,也无心喝茶,房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不一会,铁口道人风尘仆仆地赶来了,拜见了世子,看这几人面生,也不认得,朱载渢见人齐了,便命下人退下,禁闭门窗,隔绝耳目,房间里的尴尬气氛更加浓了,几人都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世子殿下,不知今日邀我等前来,有何指教?”尹孟頫不知道世子究竟要做什么。 朱载渢笑道:“指教我谈不上,给各位引荐一个人。”说罢,将屏风转开,窦琼英早已藏了多时,转过身来,和大家见面。 “你是——南海太守捉鬼鲍家弟子窦琼英?”刘殿宗还记得在溧阳码头见过她一面,她的伏魔曲的威力依然记忆犹新。 他们面面相觑,房间里的气氛尴尬到顶点。 “正是。”琼英施了一礼,说道:“各位,今天我们大家在这里见面,虽然目的各有不同,但是若要成功,我们大家需要合作。” “合作什么?”铁口道人有点懵,“世子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琼英看这人一身道士打扮,便问道:“你是铁口道人吧?” “贫道便是。” “之前在龙湾埠打败你的女子,便是我家师姐锦儿,她让我告诉你,这次你必须帮我们对付柴秀吉,还有要阻止钱塘王对他们各位下手。” 铁口道人被揭了老底,面有惭色,说道:“好说,好说。” 刘殿宗等人吃了一惊,原来钱塘王真的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身份,可是为什么世子会参与他们中间来?他们和铁口道人一样迷惑不解。 朱载渢失望地说道:“想必大家也已知道,家父一意孤行,勾结邪教,实在令人心寒,我本无意再做世子,这次选妃之事,也不过是白莲教故弄玄虚的把戏,我不忍心家父一错再错,所以我这次下决心要帮助你们,对付柴秀吉他们!” 世子的一番话,解开了大家心中的谜团,尴尬气氛终于有所缓解。 “那这次选妃也是不作数了?”刘殿宗试探道。 “家父不过是借选妃起事,等事情过去之后,我一定上书皇上,撤销这次选妃。”朱载渢斩钉截铁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难得世子深明大义,我等实在感佩!”傅作一说道,他和其他人交换眼神,确信这不是圈套,刘殿宗感到略略放心。 窦琼英点点头,继续说道:“既然你们已经世子的决心,那么你们的真实身份可以透露了吗?” 尹孟頫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没有退路,他们只好依次说出自己真实的道门身份。 “楼观派尹孟頫。” “灵宝派莫晓月。” “楼观派柳逢春。” “正一道刘殿宗。” “灵宝派傅作一。” “还有被选作世子妃的正一道张如意,去往衢州烂柯山的全镇派马三通、王台宇等人,我们本是奉命前来打探白莲教的消息的。”尹孟頫说完,心里的石头始终未落地。 窦琼英暗自赞叹,怪不得几人气度雍容,非等闲之辈,原来都是来自道门中大派,锦儿果然没有看错,可是,石头到底是哪个道派? “敢问刘师兄,锦儿师姐在溧阳遇到的石头可是道门中人?”琼英向刘殿宗问道。 “石头啊,他是茅山上清派弟子。”刘殿宗简短答道。 琼英一阵惊喜,脱口而出,“茅山派还有传人?”她原本也知道南海鲍家和茅山派的渊源,常听师父念叨茅山派的雷法精妙,可惜早已失传,没想到茅山派竟还有传人,竟然就是那个其貌不扬的石头,如果师父知道这个消息,她肯定也会高兴,师姐怕不是先知道了石头的身份,怪不得一直石头长石头短的。 铁口道人回想起自己和石头交手的情景,忍不住说道:“难怪难怪,那天我看那小子手段有些来历,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茅山派弟子。” “石头确是茅山派弟子,前几日跟随全真教马师兄去了衢州,打探白莲教的内情,我们已经通知了马师兄,我想他们不日就能赶回。”傅作一答道。 “好吧,言归正传。”琼英环视大家,认真说道:“我们制定计划之前,先请世子把这次成亲大礼的布置告诉大家。” 朱载渢便将他打听到的消息简略告知大家:成亲当日,会有大批文武官员前来赴宴,柴秀吉率众在殿内埋伏,吉时已到,便要以礼炮为号,扯出反旗,胁迫官员,一阳明王做法笼络人心,谁有不从,便大开杀戒,随后和衢州白莲教的教众合兵一处,攻掠府县,建州立府,囤粮聚兵,夺取大明江山。 众人暗自思索,都没有计策,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半天,最后琼英说道:“我看不如这样,由铁口道人回去散布谣言,说钱塘王厌弃江湖人,要杀掉他们,还要封一阳明王做帝师,离间柴秀吉和一阳明王,到时候世子就在王府各处放火,分散府中的兵力,我去对付柴秀吉,你们合力对付一阳明王,至于能不能成功,就看大家的造化了。” 烂柯山。 不知道现在张如意怎么样了?这些天石头总会在心里问自己,他既挂念张如意,又想做出点事情,这也难怪,张如意身边有那么多道法精湛,气度潇洒的男子,像石头这样的平常人,如意会倾心爱上他? 放下心中没有答案的疑问,石头和净弘跋涉在烂柯山的山林里。 这里地貌复杂,野林密实,难以行路,石头的脚没多久就被荆棘割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倒和旧伤未痊愈的净弘成了一对难兄难弟。 “石头,你今年多大啦?”净弘边在前方找路下脚,边问道。 石头扶着一棵树休息,“今年十八。” () 第100章 柳严儒 “我年长你三岁。” “净弘师兄,灵谷寺在哪里?” “灵谷寺在南直隶紫金山下,离杭州本不远,我们原和天界寺、报恩寺的僧众约好一起来的,结果我们先来了!也不知道他们人到了哪里。” 两人边走边聊,走了将近一天,也没有找到像样的路,在野林里穿梭寻觅,靠吃野果充饥。 “这山里果然难行。”净弘登上一块横在悬崖边的巨石,向左右眺望。 石头靠在石下静坐,心里还在问自己,张如意现在还好吗? “不好!有埋伏。”净弘跳下巨石,拉石头躲藏在巨石一边,两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等了一会,并没有什么动静。 净弘又小心翼翼地爬到巨石上看了一会,失声叫道:“阿弥陀佛!是一片死尸。” 石头和净弘顺着藤蔓下了悬崖,原来在悬崖下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十具尸体,死妆甚惨,尸体还没有完全腐烂,有些被食腐鸟类撕扯一地,肝肠尽断,腥臭难闻。 净弘和石头走近,才发现这些尸体全都是光头,顶着戒疤,穿着或黄或灰的僧衣,有的脖子上还挂着念珠。 “阿弥陀佛,他们是天界寺、报恩寺的师兄弟,想不到在此地涅槃,一定是中了三阳鬼王的埋伏。”净弘认出天界寺、报恩寺独有的云状僧衣纹路,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四个头。 石头也跟着跪下,被眼前的惨状吓得无法言语,“无量天尊,无量天尊。” 净弘擦干眼泪,便和石头一起,花了一天功夫,将尸体收拾好,埋葬在悬崖下的一棵大树旁。 两人休息了一晚,早上起来,看这莽莽大山,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径,正在发愁之时,忽然空中传来一声清唳,两人抬头看时,只见一只白羽红顶的飞鹤,在他们头顶盘旋,继而往山崖一旁飞去。 “石头,这只白鹤,是不是给我们在引路?” “我们跟过去看看。” 两人急忙迈步,朝白鹤飞走的方向走去,谁知道这里的路更加难走,荆棘丛更深,山林更密,两人咬牙坚持,走了约有一个时辰,两人被荆棘割得浑身是伤,体力也几乎耗尽,两人的情绪也落到低谷,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当两人又穿过了一个荆棘丛时,忽然发现面前豁然开朗,一条羊肠小道藏在前面的密林下,低矮得只能容一人弯腰通过。 穿过那道低矮的灌木丛密道,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石头和净弘累得筋疲力尽,不过柳暗花明,两人走出密道出口,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世界。 这里是烂柯山腹地,四围都是山谷,抬头看,烂柯山顶在阳光下闪着奇异的光,好像在夸耀着什么秘密,山顶高耸入云,不见全貌,松柏林掩映下的山体,苍翠幽密,四面是陡峭的山崖,一眼望不到头的峡谷绵延而去,山脚下有一道蜿蜒的石梯,像蛇一般游走在山林里,消失在远方的尽头,黄昏来临,山中夜色来的悄无声息。 “多亏那只白鹤引路,石头,我想这里应该就是白莲教的圣地了。”净弘回望四周,警觉的眼神始终不敢放松。 石头暗想,那三阳鬼王真的在这里吗?如果真的遇到他,还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净弘师兄,我们和刘大人约定五日之后,他会带兵来围剿烂柯山,像这样难走的山路,到时候他能进得来吗?” 净弘笑道:“不劳石头费心,我已经在沿途留下记号,到时候刘大人只需要派小队人马沿途清理路障,大军便能长驱直入。” “还是净弘师兄心细。”石头挠挠头,想自己还是太粗心,也难怪马师兄会让自己跟着他扮作饥民,要是能和张如意一起去杭州该多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如意? “嗯,我看这条路就能上山,不过还有些路程,看这山势果然凶险,确实是藏身的好去处啊,只要在山腰设下关卡,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 石头和净弘为了躲开白莲教的侦查,特意离开石梯,往西走了数里,才在一个山坳处稍作休息,他们啃完了干粮,就在一堆干草丛里安睡,几天的疲乏很快让他们落入梦乡。 今夜无月,疏星寥落。 半夜,石头忽然被一阵低吼惊醒,起来看时,才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看不清面目,只听到他的鼻孔发出粗重的喘气声。 呼哧呼哧! 净弘也醒了,看到这个来历不明的闯入者,吃了一惊,连忙起身问道:“你是谁?” 那个黑影也不回话,看了石头和净弘两眼,转身就走,忽然背后亮起一阵金光,金光之后闪出两个僧人,手结法印,朗声叫道:“柳严儒,你还往哪里走?” 石头听到声音有些耳熟,仔细看时,认出来人便是天界寺神僧不空、不色,两位还是上次见面时的打扮,只是一脸疲惫,手中法印便是金光来源,他们紧盯着想要逃走的黑影,脚下也没停止追赶。 “老秃驴,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声音浑厚有力,黑影边说话边转过头来,石头这才看清了他的脸,这是一张饱经风霜、苍老枯干的脸,不仅眼窝深陷,皮肤皴裂,而且白的可怕,毫无一丝血气。 石头和净弘看到黑影的真面目,心中又增添了惊恐,往后退了两步,把路让给了不空、不色二僧。 不空、不色和尚疾步来到跟前,看到石头和净弘,略一点头,不色和尚注意到石头,眼神中明显有些惊异之色。 “柳严儒,你修成人魔,也是鬼类至尊,先是不遵天条,残害生灵,被南海太守捉鬼鲍家鲍仙姑击败,关押在酆都山寒冰狱,没想到你竟然逃了出来,还不知悔改,流窜江浙一带,重操旧业,今天老衲要效仿鲍仙姑,将你收伏!”不空和尚看起来已经追了他一阵子,今晚志在必得,说话间,不色和尚已经抄了柳严儒的后路,两人把黑影夹在中间,这里的地形非常狭窄,两边都是山石,活路已经被神僧封锁,只有石头和净弘所在的干草丛一侧是一个石坡。 () 第101章 寒星剑印 “不空、不色,你们两个秃驴,不依不饶追了我几天,你们要是能收伏我,我还能站在这里吗?”柳严儒非常镇定,冷笑道:“至于鲍仙姑,不用你们提醒,我也一定会去找她报仇,当年在广西白石潭她击败我,把我押到酆都山,日日受冰封狱饥寒之苦,这个大仇,我怎能不报,你们趁早让开,挡我者死!” 说罢,柳严儒一抖黑布袍,从袖中伸出一根黑色骷髅杖,他将杖凌空一挥,只见天边一道黑雾袭来,像狂风席卷浪潮,刹那间遮住了天地,充塞周围的空间,不空、不色见状,心知不妙,给石头和净弘使了个眼色,“你们快走,这是人魔血雾,你们抵挡不了!” 话音刚落,不空不色几乎同时手换法印,念起弥陀经,将手中结印向前一推,只见黑雾中亮起两道金光,将柳严儒锁住,柳严儒挣扎一番,金光锁链丝毫不为所动,不空不色的弥陀金光咒果然法力非凡。 黑雾袭来,石头只觉自己头重脚轻,身子不稳,看到净弘倒地,连忙拉起净弘退到黑雾边界之外,净弘逐渐恢复了意识,开口说道:“这就是不空、不色两位神僧,我终于见到了,还有传说中的人魔,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净弘师兄,我们怎么办?”石头看到黑雾中,不空不色还在和柳严儒僵持不下。 “扶我起来,我们去帮忙!” 石头搀扶着净弘慢慢又靠近了黑雾边缘,只见柳严儒负隅顽抗,虽然被金光锁链捆住,依然挥动黑色骷髅杖,放出无数血红色鬼剑,刺向两位神僧,不过被神僧的金光击破,柳严儒有些气恼。 “老秃驴不要得意,待我使出人魔狂啸,超度你们往生极乐天!”柳严儒愤怒至极,脸色大变,突然将手中窟窿杖插入自己胸口,顿时身子一阵痉挛,双手乱舞,骷髅杖通体带光,他仰天长啸,如同龙卷风呼啸而过,四周夜色顿时陷入混沌之中,石头和净弘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所在的方向袭来,身子不由自主飞离地面,被卷入空中。 人魔狂啸,乃是极难修炼,威力极高的鬼术之一,一旦发动,足以使方圆几里之内天地反复,生灵尽毁,无人能逃出魔掌,就算是神仙之体,也会元气尽损。 不空、不色也知道人魔狂啸的厉害,只是今晚之事,只能进不能退,两人拼命咬牙坚持,身子像是钉子钉在了地上,任凭人魔狂啸风急天高,飞沙走石,我自岿然不动,“人魔狂啸,果然名不虚传,今日老衲领教了!”不色和尚不惊反喜。 不过,今天柳严儒好像使不出全力,狂风呼啸没有维持多久,便渐渐偃旗息鼓,柳严儒心有不甘,将胸前衣服扯碎,露出胸膛,只见他的胸前亮着九颗星状图案,像一道阀门闭住了他的力量,他的骷髅杖本已插入胸膛,现在已经被九星逼了出来,他看起来痛苦难耐,大叫不止,喉咙里传出一阵阵低吼。 “师兄,你看,这是鲍仙姑的寒星剑印,原来他的狂啸之力被鲍仙姑的剑印封住了!”不色和尚本已经做好涅槃的打算,不曾想柳严儒身上还留有鲍仙姑的剑印,压制了他的力量。 “原来如此,柳严儒,你还不束手就擒。”不空和尚将金光锁链抖起,又在柳严儒身上绕了几圈。 石头和净弘从空中落地,偏巧离柳严儒不远,柳严儒大喊一声,将手中骷髅杖向着石头一探,一道血红色光芒飞来,直奔石头的面门,事情发生的非常突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石头见光芒来袭,本能地手握黑曜石一挡,将眼一闭,只听一声轰鸣,九天之下上劈下一道惊雷,将石头救下,惊雷震响,也波及到了不空、不色,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常无奇的少年,竟然会引下九天玄雷! 柳严儒也吃了一惊,不过他感到身上的金光锁链一松,趁着不空、不色分神的间隙,猛然挥杖击断了锁链,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不空、不色见柳严儒已经逃远,知道今晚他命不该绝,也不再追赶,周围渐渐恢复了山中的安静,石头和净弘都是一脸惊恐,不色和尚回头对石头说道:“这位小施主,怎么称呼?” “我,我,我叫赵石头。”石头惊魂甫定,手臂还在颤抖。 不空和不色对望一眼,似乎心有灵犀,不色和尚点点头,说道:“石头,你和这位佛门弟子,怎么会闯到这里来了?” 净弘从昏迷中苏醒,挣扎着上前和两位神僧见礼,他把事情简短介绍了一遍,又领着两位神僧来到天界寺、报恩寺僧众埋葬的地方,不空、不色对着坟茔不免表情凝重,不色和尚道:“南无阿弥陀佛,我们二人本为白莲教而来,不想在这烂柯山遇到了人魔柳严儒,陡生变故,致我门下弟子殒命此处,悲哉悲哉!” 坟下之人早已安息,坟前四人空自伤神。 四人离开的时候,净弘问道:“神僧,这个人魔,传说中不是被关在酆都山吗?” 不空和尚点头道:“不错,当年鲍仙姑亲自将他押往酆都山,交给酆都大帝关押,可不知怎么被他逃了出来,要知道,那里可是酆都大帝管辖的鬼蜮,从来只进不出,柳严儒能从那里出来,除非——”他话没说完,停住了脚步。 “除非什么?”石头也好奇起来,他只听师父说过,酆都大帝执掌鬼蜮已经将近三千年了,从无差错,鬼蜮之内关押着成千上万为非作歹的鬼类,他们是三界生灵的巨大威胁,唯有酆都大帝和他麾下的三千鬼将守护着鬼蜮通往人间的屏障——酆都山入口——鬼门。 不空和尚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不瞒二位小师傅,我和师弟猜测,柳严儒能从酆都山逃出来,除非酆都山出了事情,如果是真的,那可是一件大事,看来等白莲教事情过去,我和师弟便要往酆都山走一遭了。” 净弘和石头听闻这个消息,都露出期望的神色,只是酆都山乃神秘之地,不是一般修道之人能到的地方。 “二位小师傅,我劝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再往前走可是非常危险。”不色和尚劝道。 “不,我们也要和神僧一起上山,我要为我的八位师兄报仇。”净弘坚定地说道,不空、不色看净弘意志坚定,又转头看石头,石头嗫嗫嚅嚅,半天才说道:“我是奉了师命来的,我得去。” “师命?”不色道:“敢问小师傅是哪门那派?” “茅山上清派。”石头答道。 不色和尚点点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转身和不空师兄耳语道:没错了,就是他了。 () 第102章 月圆之夜 杭州城。 一轮圆月升上东方,金黄色的月光在西湖岸边的灯火下也有些暗淡,钱塘王府大门口左右沿街五里的路边全都架着灯烛火把,大路两边摆着方桌木凳,聚满了王府的兵丁和凑热闹的游民百姓,他们呼卢喝雉,饮酒开怀,欢闹异常。世子成亲之夜,全城张灯结彩,大宴三日,连宵禁也暂时取消,浙江省的文武官员相继奔赴王府贺喜,带来的随从、兵丁足有数百,都聚在王府门前吃酒席,王府待客自然不比寻常人家,鸡鸭鱼肉算是普通菜品,花雕女儿红只能聊充佐宴,对下等官吏、寻常百姓来说简直无异于天上的瑶池宴会,半个杭州城顿时陷入了狂欢。 王府里也是一派祥和喜庆的气氛,中央的空地上早搭起一个四方高台,铺着西域妆花羊毛绒毯,上置两把雕花紫檀座椅,周围围着大红织锦帐幔,高台下的四周摆着几圈长桌,兵丁和官员簇拥着王爷端坐在正北方的席位,其余大小官员、宾客随从都在四周坐下,不分男女老少,杂处一块,喧哗不已,仆从们端菜上酒,络绎不绝。 这些文武官员,全无一些真本事,文官贪鄙成性,不思家国,只念钱财,至于武官,无论千、把、都、总,还是将、官、提、镇,全是些贪生怕死之徒,欺百姓如狼似虎,见倭寇怯如猪羊,指望这些人能造反成功,无异于黄河水倒流,太阳往东走。 家丁们把宾客送来的贺礼堆积在大殿门口,原本存放贺礼的十间府库已满,只好临时放在这里,这些金银珠翠、奇珍异宝,吸引着无数人贪婪的眼球,其中有一根八宝琉璃树尤其耀眼,一米多高呈小树状,周身用琉璃浇制,枝上悬挂数十个猫眼宝石,乃是杭州府尹所送,此等民贼,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窦琼英和铁口道人并排而坐,恰在钱塘王座位的侧后方,刘殿宗等人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故意隔开了距离,坐在高台的另一侧。 窦琼英假意和铁口道人攀谈吃喝,实际一直在偷偷观察柴秀吉,见他一身黑衣,头顶龟冠,面容冷酷,眼光一直在高台游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铁口道人已经依计行事,散布下谣言,成功离间了钱塘王府的门客,以泫微和尚为首的江湖人决定帮助铁口道人在王府各处放火,然后趁火打劫捞一笔就跑,他们是江湖人,最为精明,早看出钱塘王不是真命天子,此时不捞,更待何时? 宴席已经吃了足有一个时辰,菜品更换了几轮,但是仆从们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直到月满中天,月光照射在高台上的座椅上,红锦帐幔在风中微微抖动。 这时候,一阳明王忽然出现了,他的身影随着一阵烟雾落在高台下的石阶上,朗声叫道:“诸位,宴席可还吃的好吗?” 明知故问。 “好!好!”人群中发出一阵轰响。 一阳明王笑吟吟地道:“大家别忘了,今日是钱塘王世子的大喜之日,请世子和世子妃登台,让大家一睹风采!”该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王府守备涣散,兵丁也无心站岗,连王府门外的民众也涌进了不少,都争相目睹世子妃的绝世容貌,刘殿宗从婚宴开始就一直盼着见到张如意,可是从早到晚,张如意始终都没有露面。 一阳明王说罢,只见从王府大殿里喷薄出一阵紫色烟雾,众人露出惊愕之色,啧啧称奇,烟雾中,世子和张如意冉冉升起,身子仿佛风中的柳絮,轻飘飘飞至高台,在椅子上落座。 世子和世子妃都是一身大红织金鸳鸯婚服,世子头戴状元帽,羽翅轻摇,张如意头上的凤冠霞帔熠熠生辉,光彩照人,引得众人齐声喝彩! 刘殿宗看到张如意和世子成亲,不由得手心冒汗,钢牙紧咬,迫不及待要劈倒高台,救下张如意,只是时机未到,只得暗暗忍耐。 两人落座后,世子身下烟雾渐渐消失,而张如意依旧笼罩在紫色烟雾之中,她现在不过是一阳明王的傀儡,面无表情,身体周围隐隐有一道光圈,引得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知是何缘故。 一阳明王也飞身来到高台上,向众人振臂一呼:“诸位看到了,上天垂示,今日钱塘王王府将有神迹降临,世子妃乃是白莲教佛母降世,她将带领我们走向光明世界,钱塘王就是光明之王!” “光明之王!光明之王!”王府内外一片沸腾,官民的情绪在酒精和幻象的刺激下,彻底疯癫了起来,齐声高呼,举起手中的武器,宣告支持举事。 一阳明王看看台下的民众已经群情激奋,时机已到,便暗中念起咒语,催动一阵阴风将张如意缓缓举到空中,台下的民众更是看得呆了。 “神迹降临!世子妃已身登极乐!”一阳明王大喝一声,拿手一点,张如意应声而消失不见,漫天落下一阵白莲花雨,引得众人欢呼雀跃。“白莲教佛母已在烂柯山出世!当今圣上无道,逆党弄权,黑暗人间,光明将至,光明之王万岁万万岁!” 钱塘王早已脱掉罩在外面的锦袍,露出一身明黄色龙袍,头戴皇帝冠冕,站在了大殿之前,众人举起早已准备好的光明龙旗,齐齐跪拜在地,口呼万岁!如山呼海啸一般!门外的酒席宴上,也都传出消息:“钱塘王反了,钱塘王反了,这次真的反了!”消息像在水中游走的蛇,迅速传开。 正在众人跪拜的同时,台下的人群中猛然冲出一个人,仗剑急奔高台而来,正是救人心切的刘殿宗,他眼睁睁看着张如意在眼前消失,也顾不上之前的计划,率先冲了出来! “你还我的张如意!” 一阳明王看到刘殿宗飞身来到近前,露出轻蔑一笑,只拿手一指,便从袖中飞出一道烟雾,将半空中的刘殿宗击落在地,刘殿宗翻身半跪于地,仰望高台,愤恨不已,只怪自己道行太浅,根本不是对手。 () 第103章 世子发难 世子见父亲已经迷途不返,刘殿宗又率先发难,便急忙将手中一只铁口道人所赠的哨箭射出,哨箭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这是事先约定放火的暗号,世子站在高台上大声疾呼:“诸位将士百姓,谋逆大罪,当诛九族,你们切不要被这些奇技淫巧蒙骗,眼下朝中虽有逆党,但主上非残暴昏庸,假以时日定能重整乾坤,切不可犯下此等谋逆大罪,祸害一方百姓!” 这一个举动把台下的人吓得不轻! 一阳明王听到世子开口劝阻众人,一翻手便将世子掀落高台,兵丁上前将其捆住押往监房,世子仍然叫骂不止,他知道他很可能活不过今夜。 “逆子!”钱塘王当众骂道,“今日事已至此,朕等只能进不能退,愿追随朕者,日后论功行赏,敢道一个不字者,立死刀下!” “光明之王万岁!光明之王万岁!”王府内外呼喊震天,无人胆敢触犯龙威。 忽然,王府大殿内火光四起,众人慌忙回身看时,只见大殿内燃起熊熊大火,兵丁纷纷来报,王府各处都被人纵火,火势已经无法控制,请王爷速速离开王府躲避,钱塘王大惊失色,身旁的柴秀吉却不为所动。 窦琼英知道铁口道人等人已经得手,便跳了起来,背后猛然一道蓝光飞出剑匣,她仗剑在手,直奔柴秀吉而来。 “东瀛倭人,南海捉鬼鲍家后人前来领教你的鬼术!” 柴秀吉冷笑一声,将身子一纵,跳离原处,直奔后堂而去,窦琼英一要为锦儿报仇,二要拿到《黄金画卷》,便疾步追了上去。 尹孟頫、傅作一等人早已飞身来到高台前,将刘殿宗救起,众人飞上高台,将一阳明王围住,刘殿宗仗剑而立,楼观派尹孟頫手持一柄玄色铜盘,上刻天干星宿图,闪闪放光,柳逢春手捧一柄黑色铁盘,上刻地支山河纹,隐隐流气,灵宝派傅作一手摇一杆金色法铃,叮铃作响,莫月鼎手上一杆降魔杵,缠龙攀凤,凛然有威。 一阳明王呵呵冷笑,“我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此乃楼观派天地二盘,灵宝派金刚杵、飞仙铃,这些道门至宝我原都见识过,可惜你们乳臭未干,不知功力能有几成?” 几人见他道出宝物来历,也不答话,施起法来,天盘一动,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星河闪耀,电光闪闪,笼罩高台,地盘一起,风声大作,土石俱飞,迷人耳目,飞仙铃发出一阵脆响,金光大作,降魔杵旋转如飞,龙凤齐出,最后一道龙虎山诛神符紧跟而至,将一阳明王围在中间,渐有侵蚀销夺之象,这些是道门数一数二的法器,威力无比,只不过他们的道行尚在炼师境,无法使出法器真正的法力。 一阳明王到了此时,仍然不紧不慢,双手一挥,一道黑色烟雾将几人双手缠住,所有宝物一时偃旗息鼓,连诛神符也消失不见,几人眨眼便都翻身滚落高台,一阳明王见状笑道:“呵呵,中土道门,就只剩这等货色了吗?” “住口!”半空中一声断喝,落下一个身穿紫金太极图道袍的老道,须发皆白,双目有光,手执一柄金色麒麟鞭,乃是龙筋所制,龙骨作柄,麒麟尾作稍,“一阳明王,多年不见,还认得贫道吗? 一阳明王定睛一看,心中有些吃惊,来人不是别人,乃是楼观派天机真人白玉蟾,数十年前,隐雾山一战,杀死二阳魔王的便是此人,金色麒麟鞭,只一鞭便将二阳魔王的道行削去大半,想不到今夜竟然又遇到他,真是冤家路窄。 “师父!”倒在地上的尹孟頫看到师父,不仅激动起来,心中有些羞愧。 “徒儿不必开言,师父已尽数知晓,你等且暂避一时,待为师剿除邪教!”原来各大门派掌门都收到了传音符,急速动身前来支援,白玉蟾来的最快,也来的正巧。 几人只好退到一旁。 一阳明王闻言怒道:“天机老儿,就凭你也想杀我?” 话音刚落,只听半空中又传来一声:“贫道来也!” 又有两个身影落在高台之上,将一阳明王吓得目瞪口呆。 烂柯山。 “从这里上去便是白莲教的总坛所在,我们权在此休息一时半刻,等天黑时上山。”不空和尚手握念珠,看了一下四周说。 “师兄说的是。”不色和尚话音刚落,忽然觉察到周围有一丝不安,连忙跃至旁边的矮树之上,俯首观瞧。 石头和净弘被不色和尚的举动吓了一跳,难道被白莲教徒发现了吗?这一路他们小心掩藏行迹,连火也不敢生。净弘连忙仰头看不色大师,石头的目光又再次确认这里是一片矮桑林,正好处于山顶下的一个避风处,进可攻,退可守。 “不色大师,可有什么情况?”净弘低声问道。 不色和尚还未回答,不空和尚反倒笑道:“莫慌,莫慌,我们又多了一个道友。” 不色和尚从树下跳下,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周仙人,别来无恙。” 一只白鹤从树林里应声而落,白羽红顶,细腿长翅,鹤背上睡着一个乞丐模样的老头,怀里揣着一根枣木棍,腰间悬着竹筒,此刻酣睡未起。 石头自然认得此人,连忙叫道:“周师伯,周师伯!” 周颠仙从鹤背上翻身下来,哈哈大笑:“石头啊,我在此等候多时了。不空、不色两个老不死的秃驴,你们竟然也来趟这趟浑水,真是有趣有趣!” 不空、不色两个老和尚听言,也不发怒,倒是净弘有些气愤,和尚面前最忌讳说“秃驴”二字,可是周颠仙的名号他也听过,一时不敢发作。 不空和尚好言说道:“阿弥陀佛,周仙人还是这么爱戏谑,今日到此,可是为了白莲教而来吗?” “我来找一个故人叙叙旧。”周颠仙抬头看看天,估摸着时辰还未到,不过也不用等太久了。 () 第104章 星月剑阵 钱塘王府。 一阳明王惊诧之余,仔细观看,才认出来者乃是灵宝派凤孤春和龙虎山沧浪师太,两位都是三十出头的模样,沧浪师太身着素娟道衣,头上戴着紫云冠,飘逸如仙女下凡,只是脸上冷如冰霜,凤孤春个头略矮,面容冷峻,一双剑眉含着一股戾气,身形娇小却手执一杆高过头顶的伏龙戟,不让须眉的气势令人不敢小觑。 “呵呵,我当是谁,原来是凤孤春和沧浪师太,数十年前,与你们有一面之缘,没想到今日又再次相遇,不如我略备薄酒,为你们接风洗尘如何?” “邪教恶徒,不需多言,还不束手就擒,意欲何为?”凤孤春脾气大发,拿手中伏龙长戟一指一阳明王,那伏龙戟长约九尺,戟身绕着一只恶龙,戟尖的锋刃闪着寒光,据说此物乃是凤孤春的师父降服一只在东海作怪的蛟龙,以蛟龙的脊骨炼成的法器,惯能诛邪辟恶。 “既如此,那就领教了!” 一阳明王双手掐诀,念起咒语,使出浑身解数,祭出照人丹,那颗明珠本是白莲教的圣物,此刻放出血红色光芒,似有无数利箭从中射出,向四面八方飞溅,其势如水坝溃堤,如火炮炸开,遇人肌肤便灼烧起来,一时间把高台四周映得红光弥漫,人众纷纷逃窜。 白玉蟾连忙将金色麒麟鞭祭起,金光一挥,便有一道屏障遮住众人,将照人丹的红光击退数尺。 沧浪师太左手掐冰决,右手转动无尾拂尘,在半空中书下寒凝雪符,一时间金符降下,寒风卷起无数飞雪,弥漫天地,将高台上的一阳明王包裹其中,霎时间便积雪盈尺,将一阳明王冻在半空,不得动弹,一阳明王没想到道门的法术已有如此威力,心知大劫难逃。 凤孤春手中伏龙长戟被咒一催,飞至半空,化作一只青色蛟龙,长啸一声,猛扑而下,从一阳明王胸口当心穿过,又化作长戟回到她的手中。 一阳明王法破身亡,化作一团黑雾,照人丹裂成碎片,人珠顿时烟消云散,他随身携带的羊皮卷掉落在地,被尹孟頫悄悄捡了起来,藏在袖中。 “无量天尊,望你来世重修正道。”白玉蟾有些惋惜地说道,沧浪师太和凤孤春见一阳明王已死,急忙上前检查众人伤情,合兵一处追剿继续反抗的白莲教徒。 钱塘王和众人看到一阳明王已经送了性命,只吓得胆战心惊,王府又四处失火,一时人心惶惶,钱塘王强作镇定,安抚众人道:“不要惊慌,我还有丞相柴秀吉,门外还有数千兵马,谅这几个妖道也不能奈我何!” 众人正在犹豫时,忽听门外有人大喊:“叛军听着,江西巡抚吴庆书平叛的大军已经到了,速速投降,如有反抗,格杀勿论!”接着门外有人打出江西吴庆书大军的旗号,一时吵嚷起来,人马嘶吼,兵戈作响,叫喊的人正是马三通等人,他们在路上遇到平叛大军,便主动加入作了引导,一支二万人的马步军队已经攻破了杭州城,俘虏了无数叛军,文武官员。 王府的宾客和兵丁本是乌合之众,一听平叛大军将至,文官武将全无斗志,直奔贺礼而去,连火也不救了,不多时,便将贺礼哄抢一空,又将府库、各殿洗劫干净,转而四散奔逃,钱塘王气得跺脚大骂:“竖子误我!竖子误我!丞相何在?” 刘殿宗见一阳明王已死,白莲教众护法死战一场,最后无一人幸存,钱塘王的手下更是不堪一击,他以为张如意已经不在人间,便怒火填胸,要杀钱塘王报仇,他睁着一双血红怒眼,仗剑一路杀到钱塘王身前,钱塘王眼见大势已去,心灰意冷,伸头就戮,笑道:“来,与汝万户侯!” 混乱中,钱塘王人头落地,刘殿宗拎起肥大的人头,站在大殿之前,高声叫道:“逆贼钱塘王已死,尔等速速投降!” 后堂。 四周火势大涨,渐有合围之状,窦琼英和柴秀吉对面而立,柴秀吉借火发力,祭起幽冥火阵,邪火熊熊,团团围住窦琼英,烈焰四起,像一群毒蛇,伸出火红的舌头舔舐着窦琼英。 窦琼英手中的星月剑飞起,在空中闪出幽蓝之光,分出无数剑影,剑气化作七星绕弯月状剑阵,寒气抖起,冷风乍来。 此剑乃是用琼英出生时所带的青石锻造而成,剑长三尺三,剑身如雪,平日寒气四溢,透人肌骨,如同冰霜,琼英的师父为此剑命名星月剑,后来琼英修成星月剑阵,口占一诗曰: 剑阵号星月, 能聚星月光, 寒气充天地, 毁神如吟唱。 琼英使出剑阵,顿时寒气大发,像浮冰冲破河岸,又像流沙掩埋大地,蓝色寒光顺风而起,将幽冥火阵的火光迅速吞噬,一时间冷风劲吹,连四周殿阁烧着的火苗都变矮了不少。 柴秀吉见状,双手左右一撩,地上的石板轰然裂开,从地下飞出两条火红的蛟龙来,带动火势向星月剑阵作势死反扑。 “早料到你了!”窦琼英双手掐斩诀,飞身跳起,叫声:“斩!” 看那七星绕弯月的剑阵中,一钩弯月急速左右摆动,像两把锋利的刀锋只两下便把蛟龙斩成四段,跌落火中,窦琼英乘胜追击,剑气一动,射出一道蓝光,穿过幽冥火阵,击中柴秀吉的肩膀。 柴秀吉躲避不及,右肩连皮带肉被削去一块,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急忙单手催持火阵勉强抵住剑阵,又听到前院里叫喊钱塘王已死,暗想自己拿到了三张《黄金画卷》,又受了这一击,此地不宜久留,他从怀中取出十三道火符,扔向空中,叫声:“东瀛火起!”符到处,火焰腾空,四周的大火也猛然涨起,屋宇倒塌,火星乱飞,窦琼英连忙闪身躲避,趁这个空隙,柴秀吉施起火遁术,飞身入火,消失不见。 钱塘王府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 第105章 光明咒 烂柯山。 夜色四合,山中雾气渐渐弥漫,光明台四周寂静如墓。 不久,大香、小香前来点燃台上四角铁盆中的松脂火,火光大亮,教主和三阳鬼王的身影出现在台上,不一会,越来越多的信众也来到了光明台下,他们是各地赶来的流民、匠人、小生产者,为了一个不再忍饥挨饿的未来,前来见证白莲教的复兴。 月照当空。 教主今夜一袭黑衣,依旧黑纱遮面,在光明台上盘腿而坐,闭目念咒,三阳鬼王侍立一旁,大香、小香焚香祝祷后,双手各持一面铜镜,不断调节角度将月光反射汇聚到教主头顶,教主沐浴在银白色的月光中,像一尊白玉石像。 石头等人扮作信众,一步一步挤过流民,终于来到高台之下。 担任警戒的教徒全身白衣,手执刀枪,见这几个人行为怪异,上来八人欲加阻拦,鬼王也不阻止,护法教众向几人扑来,刀枪齐下,却没几下便被周颠仙掀翻在地。 “有故人来访,三阳鬼王,你的待客之道呢?”周颠仙仰头朝台上叫喊。 三阳鬼王早看到了,转头对教主秉道:“是周颠仙和不空、不色来了,我下去会会他们。” “他来了吗?”教主需要聚精会神施法接引天煞女,不能开眼分神,低声问道。 “来了。”三阳鬼王知道教主所指的他便是石头。 “万不可伤他性命。”教主郑重地说,她以白莲教秘法推算他的命理,竟然得出他将来和白莲教会有莫大干系,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一个道门弟子难道会继承白莲教的衣钵? 三阳鬼王撇撇嘴,如果他不干扰做法,我自不会伤他,却应道:“是。”说罢,飞身下台,来到周颠仙几人面前,对教众下令道:“这几个人意图坏我教中大事,把他们围起来。” 教众里三层外三层将几人团团围住,三阳鬼王在人后冷笑,“今夜之事,势在必成,挡我者死!” 周颠仙以棍点地,跳出包围圈,飞身一棍击向三阳鬼王,鬼王闪身躲过,拿铜镜一照,镜中飞出一朵血色莲花,迎风而涨,赫然有车轮大小,闪出一团红光,迎面飞向周颠仙。 是血色圣莲令,周颠仙暗道,三阳鬼王以此破巫门天?阴阵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周颠仙自那日起便潜心琢磨破血色圣莲令的法术,他在一个秋风萧瑟的午后,见风扫残花,顿开茅塞,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周颠仙左脚踏震位,右脚踩巽位,走出北斗七星步,左手掐雷诀,右手凌空运棍,书下龙虎山正一风雷符,金光闪闪的符文一到,风雷奋起,九天扰动,一道玄雷从天而降,直直劈在那朵血色莲花之上,只听一声“咔”响,莲花一分为二,碎裂掉地。 “三阳鬼王,你的血色圣莲令已被贫道破了!”周颠仙紧紧腰里的破布丝绦,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你,你竟然能破我的血色圣莲令!”三阳鬼王速战速决的目的落空了,看来今夜势必要掀起血雨腥风。 不空、不色和尚见周颠仙占了上风,便飞身离开包围圈,来到高台之上,面对教主盘腿坐下。 “阿弥陀佛,久闻白莲教自称修佛,为何今夜要大开杀戒,荼毒生灵,罪过罪过!”不空和尚双手合十。 教主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冷笑道:“不空、不色大师,久违了,修佛修佛,你等修佛,度己不度人,修佛又有何用?” “度己成佛,方能度世人,我劝教主还是放下执念,回头是岸!”不色和尚厉声道。 “事已至此,不得不发!”教主的面纱飞起落地,露出一张冷艳的面孔,闭目念咒。 两位高僧也不再费口舌之争,联手念起《楞伽咒》,经咒的念力像一圈无形的涟漪荡漾开去,波及教主,使教主无法聚神施法,大香、小香也有些气力不支,几欲跌倒,《楞伽咒》乃是佛门第一大法咒,威力无穷,当年鬼道三仙之一的赤龙盘踞泰山,欲成一方神祖,将无数神兵击败,最后却被不空、不色联手以《楞伽咒》降服,关押在天界寺须弥山的古井中。 “楞伽咒。”教主低声呻吟,继而也念起《光明咒》,两股念力形成的涟漪互相推挤,在高台上彼此争持,互不相容,一时难分高下。 忽然,半空中落下一阵白莲花雨,漫天飘舞的花瓣中,一个身穿红色婚服、头戴凤冠霞帔的身影缓缓落下,正落在教主和高僧的面前,身躯平躺,如熟睡一般。 “如意!”被流民围在台下的石头正在观瞧,忽然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呆住了,张如意竟然从天而降,而且还身穿婚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在和周颠仙苦战的三阳鬼王看到天煞女现身,不由得精神一振,挥舞着鬼王骨链和周颠仙斗在一处,周颠仙也无速胜之法。 教主睁眼看到张如意降临光明台,知道一阳明王的移形法已经得手,便将月光都汇聚到张如意身上,形成一个白色的法罩,并从怀里取出一株白色莲花,随手一扔,莲花落在张如意胸口,绽开七朵花瓣,开始吸取张如意的三魂七魄,为佛母降世做准备。 教主知道期待已久的时刻很快就要来临,为了确保万一,使出千年追魂索,数十道黑色烟索飞向台下,系住前来护法的教众,抽取他们的血魂,灌输到白色莲花里,以增强佛母出世时的法力,一时间台下哀号遍野,徒众原有数百人,靠近高台的人被眼前死去的人的惨状吓得屁滚尿流,纷纷欲要逃离,却被数十个忠心的信徒阻住,台下乱吵乱嚷,闹成一片。 山下忽然响起一声炮响,“刘颜朗的大军到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接着有官军冲上山来,与教众杀在一处,官军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训练有素,闲散流民哪里是对手,这些年白莲教人数虽众,但是道法高强的精英护法确实不多,大部分资质平庸,虽然修道初成,终究抵不过官军的弩炮、弓箭,法败之后难逃一死。 () 第106章 焚灭 不空、不色和尚见教主冥顽不灵,心意大恶,转念起《瑜伽咒》,飞出两道金光,锁住教主的千年追魂索,稍稍减缓了教主吸食信众血魂的速度,数十人性命得以保全。 石头在净弘的帮助下,逃出了包围圈,快步往高台上跑去,净弘又被一群信众纠缠住,不得脱身,周颠仙看到石头登上高台,连忙高声叫道:“石头不要上去,那里危险得紧!” 石头却不肯听,几步冲上高台,险些被两股力量撞下台去,石头头痛欲裂,不敢站起来,手脚并用,爬到张如意身边,见果真是张如意,只是脸色苍白的可怕,胸口的白色莲花正在将如意的三魂七魄一点点吸入,莲花的颜色渐渐变红,如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等三魂七魄全被吸入莲花,佛母便要进入张如意的肉体,到那时,张如意便彻底消失在三界之中,只剩下一个徒有其表的肉身。 “如意快醒醒!我是石头啊。”石头叫喊着,伸手去触如意,却被白色光罩的白光灼烧了指尖,指甲脱落,血肉模糊,这白莲光阵非一般的法术,乃是白莲教护法神光,别说凡间之人,就算神仙之体,也不能进入寸地。 “快将那朵莲花取走!”周颠仙一面叫道,一面又和三阳鬼王僵持在台下。 石头咬着牙又伸出了手,手指触及白光便皮消见肉,石头疼的冷汗直冒,怀中的黑曜石又热了起来,但是石头担心黑曜石引下玄雷会误伤如意,便不再用它,空着手一点点伸了进去,手臂上的衣服化为飞灰,皮肤全被剥落,鲜血直流,亏有阴阳二气在体内流动护持,虽然疼痛难忍,石头还是不肯退缩,终于只差一点便能拿到白色莲花。 我一定要救你。石头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就在这时,三阳鬼王突然杀出,原来他使了一个分身计,骗过了周颠仙,赶来阻止石头,他举手飞起骷髅骨链打向石头的后背,石头感到背后风起,已经来不及躲避,只听一声闷响,他回头看时,只见教主横身挡在自己面前,胸口上已被骨链深深击出一道血痕,血肉溃烂,三阳鬼王的不化骨可是粘人即死的法器,如此力道打在神仙身上,也要伤到真元,何况教主尚未修成仙道。 “教主,你这是为何?”三阳鬼王又惊又悲。 石头趁机将白色莲花捡起,丢向台下,那莲花甫一沾地,便冒起一阵黑烟,在空中化作无数孤魂,随风四散。 张如意身上的白色光罩消失了,她的脸色渐渐转红,看起来她已经转危为安。 石头回头看到教主半躺于地,三阳鬼王失魂落魄,大香小香跪在一旁抽泣,台下教众也乱做一团。 “你,为什么救我?”石头低声问道,生死敌人却变作救命恩人,石头心里又是困惑,又是满含歉意,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别人嘴里吃人不吐骨头的白莲教,却会对自己恩惠有加,他们是好人吗?看那些台下死去的无辜教众,石头不敢下这个结论。 “今日之事,我早已料到。”教主气息微弱,“石头,你以肉身硬闯白莲光阵,还能全身而退,证明我没有看错,你本就是光明使者降世,有一天你会化作一团火光,给世人带来光明。” 三阳鬼王恍然大悟,哭道:“教主啊,你为何不早说啊?” “记住,你是光明使者——” 石头还未明白,教主已经咽气,三阳鬼王心中大悲,数百年挣扎,却在今夜前功尽弃,教毁人亡,不禁气血涌上心头,将教主留给大香小香,挥舞起鬼王骨链,朝不空、不色和尚打去,不空、不色祭起《瑜伽咒》抵挡,不料三阳鬼王拼死一搏,用尽了平生的法力,力道之大,竟然将不空、不色和尚径直击飞在半空,石头和张如意也被罡风振离了高台。 不色和尚离三阳鬼王最近,被骨链的尾稍击中后背,呕出一口鲜血,跌落台下,不空和尚在周颠仙的营救下撤离高台。 三阳鬼王大哭,将铜镜迎风抛在空中,口中念念有词:“苍天已死,白莲落尽,世间黑暗,皆待天焚!”铜镜猛然喷出一团天火,将高台上的松脂火盆辍连一处,刹那间,高台便被大火包裹,烈焰之中,教主和三阳鬼王,带着大香小香一同迎来烈火的拥抱。 光明台大火冲天而起,在黑夜中,化身一团巨大的光明,照亮了众人的眼眸和无尽的夜空。 百花谷,望月台。 一片幽静,偶尔有琴声点响,一轮明月发出橙黄色的帝流浆之光,挂在秋夜高远的夜空,像一盏孤独的灯火,月光下,望月台上的大型圆石发出湿润的白色反光,四周的树影婆娑起舞,像一群无声的舞者,风儿淡淡掠过发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或圆或方的石头拼成的高台上散坐着四青神和蓝蝴蝶。 自从四青神为了万年石蒜花重伤了黄蜂怪,一时间怪类偃旗息鼓,走路都躲着灵类,妖类和鬼类见到灵类也噤若寒蝉,都对灵类敬若神明,丝毫不敢越百花溪一步,连望月台也成了灵类的专属道场,其他鬼物都不敢来染指。 “自从亲眼看见南霁云魂飞魄散之后,金花姐姐回到百花谷闭关,饮食消减,日渐憔悴,也不愿再和我们见面。”筛金仙朗手执筛金扇,坐在望月台一角,似乎在对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自言自语,却又是在对身边的人说道,“已经有五年光阴了。” 浮雪仙子正在抚一尾古琴,琴声幽幽,在夜晚的望月台四周回响,霜月仙朗和蓝蝴蝶正在对坐调息,孤蝶仙子离他们最远,坐在一颗古树的枝干上,双腿垂下无聊地摆动,她看着霜月仙朗和蓝蝴蝶眉来眼去,两人情投意合,日夜相伴,探讨修炼之道,起初还有所避讳,渐渐也不顾忌周围人的目光了,真是让人心焦,孤蝶仙子扯下一片树叶,拿手一扔,化作一朵盛开的蝴蝶兰,飘落台下的湖中,那湖面已然落满了一大片或红或黄的花瓣,随着秋天上涨的水波荡漾漂远。 () 第107章 灯花婆婆 几年前,她和霜月仙朗还是青梅竹马,出双入对,可如今新人胜旧人,自己却像一个远方来的客人,只能眼看他们两人日渐熟络,心里自然熬煎如火。 “金花姐姐这样下去,不仅道行不保,怕是性命也会危在旦夕。”孤蝶仙子从枝干上飘落。“我们得让金花姐姐重新振作起来。” 浮雪仙子奏完一曲,手按琴弦,“也是,已往诗酒风流的花仙子卸下珠翠,脱下绫罗,穿上布衣,日日幽居在百花厅深处的碧衣阁,连四青神也不肯见面,传出去,恐怕这百花谷又要有一番血战。” 霜月仙朗闻言,有些吃惊,低声道:“金花姐姐怕不至如此吧?”蓝蝴蝶也停下手里的动作,但没有出声。她的心思虽然都在霜月仙朗身上,但是对于金花娘子她也很关切,毕竟之前身受重伤时,金花娘子收留了她,但是她也看出来孤蝶仙子对自己有情绪,所以大部分时候选择了隐忍,为了她的爱,虽然她也不确定这样做是否值得。 孤蝶仙子正在气头上,接话道:“霜月哥哥沉浸在温柔乡,哪还有功夫理金花姐姐,我看你不如跟着你那佳人回她的蝴蝶谷吧,也正好还我们眼前清净。”我要你在我的眼前,不是你和她一起出现。 “孤蝶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霜月仙朗脸红如血,低声似哀求一般,“我和小蓝不过是一起研习修炼之术,孤蝶妹妹多心了。”蓝蝴蝶听出了孤蝶仙子的话外之音,尴尬一笑,也没有多说,只轻轻安慰霜月仙朗道:“霜月哥哥,别说了。” “多不多心,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才没兴趣管你的事。”孤蝶仙子一努嘴,研习修术?巴不得蓝蝴蝶赶快走火入魔,魂飞魄散,“你们好好修炼,我要再去劝劝金花姐姐。” 孤蝶仙子撇下众人,飞身回到百花厅前,正要迈步上台阶,忽然感觉背后一阵风起,从北方雨林游来一阵寒气,结成一个黑影落在离孤蝶仙子不远的地方。 “你是?”孤蝶仙子顿时提高了警惕,月光下,黑影像一只闭翅站立的高大秃鹰,神秘,可怕。 黑影里传出一声干笑,嗓子像是木头做的,那声音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咳咳,孤蝶小妹,我是灯花婆婆,一向少见啊。”黑色的斗篷被一只枯瘦的大手掀开一角,露出一张老妇人干瘪的脸,鼻子小巧而尖,双眼似两颗油绿色的宝石,皮肤皱的厉害,像几经浸泡的驴皮。 “哦,原来是鬼族圣母灯花婆婆,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孤蝶仙子确实没有见过灯花婆婆,她一向行踪隐秘,她的鬼儿子湿衣马夫倒是见过几面,湿马夫因为生前在青州府一个驿站供差,做了半辈子赶马的车夫,灯花婆婆历经六世修成人魔后,特意找到他将其带到了百花谷,为了修成鬼类,狠心把年方五十的他溺入湖中淹死,又用鬼术助其炼成夜叉,不过因为溺水而死受了诅咒,他的外表一直保留了死时的惨状,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是湿漉漉的,脸上因为憋气而扭曲,满嘴口水,落了个“湿衣马夫”的外号,湿衣马夫自此在鬼族作威作福,带着几个小鬼在百花谷寻花问柳,惹是生非,之前被金花娘子教训过几次。 斗篷掀开的一角又恢复原位,“咳咳,我为金花娘子而来,你能带我去见她一面吗?” “哦,金花姐姐这几年闭关修炼,不见外人,婆婆还是请回吧。” “我知道,咳咳,但是我有关于南霁云的消息,我想金花娘子应该会见我的。”灯花婆婆胸有成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孤蝶仙子的眉头皱了一下,她不清楚灯花婆婆前来的真实目的,只知道灯花婆婆乃是修炼多年的不死人魔,能入幽冥,通鬼神,且鬼族和灵族的关系一向比其他两族要融洽许多,金花姐姐也常去找她询问事情,说不定这次灯花婆婆能帮金花姐姐振作起来,姑且一试吧。 “那好吧,你随我来。” 通往碧衣阁的入口藏在百花厅的左侧一个墙壁夹层里,孤蝶仙子此刻也顾不了许多,带着灯花婆婆进入了碧衣阁的入口,灯花婆婆行动如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让孤蝶仙子有些心惊胆战,这老鬼婆的实力不可小觑,万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来到一间密室,看到一盏青灯之下,金花娘子素衣而坐,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如纸,面容像是严重脱水一般憔悴,身形瘦削,她对来者也不闻不问,密室里几乎没有像样的家具,灰尘和蛛网早已宣告占领了这里。 “金花姐姐,鬼族圣母灯花婆婆来见你。”孤蝶仙子轻声说道,看到姐姐不久于人世的模样,她不禁暗自悲伤,都是那个狗道士张思满害的。 “咳咳,金花娘子,几年不见,你如何成了这幅模样?难道你要学我修成人魔吗?”灯花婆婆笑道,木头嗓子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 金花娘子抬起头来,她面无表情,暗淡的眼神中毫无生气,嘴唇勉强动了几下,“婆婆来了啊,恕我不能奉茶了。” “不必客套。”灯花婆婆又掀开了斗篷,青灯的烛火在她的双眼中反射出两道绿光,“咳咳,我知道你因为南霁云的事心灰意冷,哎,这人世情爱就是麻烦,情投意合的不得长久陪伴,长久陪伴的又不能恩爱如漆,想当年我还在阳世为人时,就遭了数次男人的背叛、生死的别离,如今回想起来,虽然别离苦,不过绸缪缱绻时也自有乐处呢。” 又一阵木头笑声在密室回荡,让原本心情糟糕的孤蝶仙子更加焦躁失落。 “如果你非要回忆你的甜蜜往事,可不可以请你回你的雨林去。”孤蝶仙子毫不客气,绸缪缱绻,真是令我羡慕又心焦,我何时能与我挚爱之人一起执手度过?除非蓝蝴蝶离开霜月哥哥身边。 () 第108章 黄金画卷 金花娘子低头陷入沉思,像她们来时看见的一样,像这几年无数个日夜一样,她在沉思,她在怀念,她在绝望,南霁云,我生不能于你共枕而眠,那就让我们来世再重逢,很快的,我们就能相逢了。 灯花婆婆嘴角扬了起来,“咳咳,孤蝶小妹妹,不要着急,我还没说完呢。”她压低声音,木头嗓子像是受潮变哑,“绸缪之乐确实值得回味,天地间大乐不过如此,不过南霁云魂魄已散,原已无生理,可叹可叹,不过我最近收到一个消息,有一个无名术士勘破不死之术,南霁云的事尚有转机。” “不死之术?”金花娘子微微抬起头来,青灯的火光亮了许多。 我就说过你一定会上钩的,灯花婆婆不紧不慢继续说道:“一个月前,杭州府钱塘王起事,白莲教暗中助他谋反,却不料被道门所破,钱塘王被正一道教徒所杀,白莲教教主听说是被一个叫石头的黄毛小子击败,三阳鬼王当场和教主焚火殉教,真是可惜。“ “石头?他竟然击败了白莲教教主,他没有受伤吧?”金花娘子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感情的波动。 “听说他整只手臂伸进白莲光阵,皮削见肉,不过却没有性命之忧。”灯花婆婆好像对自己说的话也半信半疑。 孤蝶仙子听到石头的名字,又想起几年前在百花谷见到的那个男孩,没想到看起来样貌普通的石头竟然有这般的奇遇,不过若不是他来寻金花姐姐,她也不会变成这样,他和南霁云一样都是带来厄运的凡人,凡人非恶即愚。 “白莲教勾结钱塘王贩卖人口残害生灵,覆灭是早晚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败在石头手上。” “咳咳,是啊,那教主与我曾有一面之缘,三阳鬼王还想邀我入教,我老婆子闲散惯了,过不惯那种南征北战的日子,不过这次白莲教全教覆灭之时,我倒得到了此物。”灯花婆婆从袖子里伸出一副金光闪闪的画卷。 “这是?”金花娘子沉吟道。 灯花婆婆将卷起的画卷展平,展示给金花娘子,用一种神秘怪异的腔调说道:“这是《黄金画卷》,那夜光明台大火烧至半夜,我被火光吸引,前去查看,在火中得到此物,遇火不燃,我认得这就是传说中的《黄金画卷》,应是教徒之前献给教主,他们还来不及用就被灭教了。” “这画卷又有何用?” “咳咳,你有所不知,鬼道秘闻,当年有无名术士得不死之术,又能点石成金,造下黄金洞,他为将此术传人,便潜藏隐迹,将不死之术封印在黄金洞中,用金液作画七幅,暗把地点藏在画中,只有道术高强的人才能识破玄机,找到黄金洞,他既有不死之术,也一定能起死回生呢。”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找黄金洞,求他传授起死回生之术?”金花娘子感到困惑,且不说这不死之术真假尚待探查,只是灯花婆婆上门来主动帮助灵族,这也是头一回。 “正是。”灯花婆婆的木头嗓子又咳了起来,她的计划马上就要圆满完成,咳嗽与其说是紧张,倒不如说为了掩饰心中的窃喜,“不死之术,咳咳,你也知道,万物生灵皆入生死轮回,就算修成天地间五仙,也有五劫相逼,天帝权力何等之大,依然有千年之劫,若不能安然度过,便要魂归神墟,又何况我等鬼物,费劲功夫才能脱却轮回,如果世上有不死之术,我想定然也能起死回生。” “不错,不死之术只怕会引起江湖上人人相争,婆婆为何会告诉我?”金花娘子毕竟有些疑惑,孤蝶仙子也忍不住问道:“既有不死之术,又有黄金无数,为何婆婆不带领鬼族前往,要把机会让给我们?” 灯花婆婆早有准备,“是,不死之术固然诱人,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到现在也没修成不死之身,咳咳,黄金也能助我等在人间享用无尽,但是我那些徒子徒孙都是些孤魂野鬼,包括我儿子,都是些蠢材,全不是道门的敌手,且这是你再见到南霁云的唯一机会,老婆子念在你我比邻多年,君子成人之美这点道理,老婆子还是懂的,而且我也有一个条件呢。” 金花娘子这才有些相信她的话,无利不起早,老鬼婆不会平白无故做好人,“婆婆请说。” “倒不是件大事,咳咳,还是事关我那蠢儿子,老身六世为人,历经多少苦楚,若不是甘露寺外一个头陀将庙中佛前灯芯撇在我的枯骨上,我哪有今天?这六世我生养子孙无数,现今只有一个蠢马夫儿子留我身边服侍,他修道无成,偏又好女色,前几日看中了在贵府做客的蓝蝴蝶,所以老身想成全儿子的婚事,所以等事成之后,老身向蓝蝴蝶提亲之时,若金花娘子能高抬贵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身就感激不尽了。” 孤蝶仙子想到湿衣马夫湿漉漉的肥胖身子,和整日里流着口水的脸,不仅一阵恶心,但是想到灯花婆婆有可能会帮自己拆散蓝蝴蝶和霜月仙朗的好事,竟然又有些期待,但是这样做真的对吗? 说罢,灯花婆婆把黄金画卷拱手递给金花娘子,一旁的孤蝶仙子暗自焦急,这看起来像是个陷阱,不能接,不能接,但是为什么自己内心深处又有些期待呢?接下吧,接下吧。 金花娘子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画卷,道:“五郎魂飞魄散已经数年,就是三清道尊临凡,怕也无能无力,况且我与五郎缘尽,这是天意,五年了,我终于想通了,我情愿身入空门,为五郎修来世福,又怎么会助你拆散霜月和蓝蝴蝶,婆婆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断不会接受的,请回吧。“ 灯花婆婆出了百花厅,正往雨林方向而行,忽然听到背后一个女声:“婆婆且留步。“她停下脚步,心里暗想到,果然,你还是上钩了。 () 第109章 茅山 石头从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茅山。 一道阳光从厢房破纸窗的窟窿里探进头来,像个不速之客硬要闯进来,石头不用费力就认出这间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卧室,虽然门窗紧闭,光线不是那么好,这个小小的厢房的布置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一张床已经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墙角摆着石头平时做法事使用的器具,木鱼、铙钹,还有一个旧蒲团,墙上挂着一个斗笠,缺了一个小口,石头一直舍不得扔掉。 这些熟悉的家伙什散发着熟悉的味道,石头再熟悉不过了,但是自己真的回来了吗? 石头想要扶着床沿坐起来,右手臂一用力,一种奇怪的麻木感觉从手腕传来,石头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臂整个包在一团破布中,像条肥大的猪腿,这让石头有些沮丧,他只好侧过身子,左手用力,这才勉强坐了起来。 口干舌燥,浑身无力,石头等清醒了些,意识到自己虽然尚在人间,但是却像个垂死的老人般沉重,自己被三阳鬼王击落高台,已经完全不记得之后的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师父!师兄!”你们在吗?石头用尽了力气却只能喊出两句,喘了两口气,又喊了两声。 门“吱”一声开了,进来一个有些陌生的身影,看到石头醒来,拍手笑道:“石头师弟,你终于醒了,你不要急,我去禀告刘师伯。”那人也不等石头答应,又回身出了门。 没过一会,刘老道风风火火地进来,身后跟着尤十六,两个人看起来正在忙活法事,一身的道袍散发着烟火气,刘老道越发苍老了,他一见到石头,佝偻的身子微微颤抖,强忍激动,望空祷祝:“石头徒儿,你昏迷了这么多天,为师日夜忧心,这次总算化险为夷,多谢祖师爷保佑,祖师爷保佑!”尤十六连日不曾安睡,疲惫的双眼布满血丝,他上前检查了石头的手臂,欣慰道:“小师兄,你真是福大命大,手臂的伤看起来很快就会复原了。”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石头哭了起来,刘老道擦去石头脸上的泪水,“石头放心,你已经回来了。” 我回来了,白莲教的事情结果如何,张如意是否安好?石头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师父,你告诉我,我是怎么回到茅山的?” 刘老道抹抹泪,指着身后的一个人说道:“说起来话长,多亏了楼观派小师兄尹孟頫,石头,快谢谢他!” 石头经师父提醒,这才认出适才进来的人乃是楼观派尹孟頫,原本在杭州城外山神庙见过一面,石头看他如今的打扮,一身青色圆领衣,粗布鞋,手里攥着一本书卷,笑嘻嘻地看着石头,与之前见面时候的印象大不相同。 “多谢尹师兄,杭州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石头心里有些不安,欠身施礼。 尹孟頫连忙扶住石头受伤的手臂,“石头不必多礼,说起来话就长了,你先放心,张如意已经被她师父沧浪师太救醒,她原本是和刘殿宗赌气去握照人丹,却不料被白莲教的一阳明王选做世子妃,我们也阴差阳错进了王府,后来又多亏南海太守捉鬼鲍家后人窦琼英和世子相助,我们那晚在王府大战一阳明王,我师父白玉蟾和沧浪师太、凤孤春师伯及时赶到联手杀死了他,后来,你和张如意被兵士从衢州送到杭州城,两个人都是昏迷不醒,沧浪师太施法救醒了张如意,带她返回了龙虎山,你的伤势经过我师父用丹药调理,当时已无大碍,只需静养,窦琼英和锦儿姑娘便雇人用滑竿将你送回,我是顺路一起跟了过来。” 只要张如意没事就好,石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咽了一口唾沫,道:“师父,我饿。” 又过了两天,石头终于能下床了,他的右手现在已经除掉了包扎的布,手臂的伤痕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时,所有人都有些吃惊,那些条状伤痕如树根丛生,密密麻麻,从手指到肩膀环绕而上,呈暗红色,像用朱砂纹上去一般,远看像一团红色的火焰在手臂上燃烧,近看却又像无数条红色蛟龙缠绕在一起,不管怎样,这些疤痕都让人头皮发麻。 石头仔细端详了这些奇怪的疤痕,心里丝毫没有后悔的感觉,我是为了救如意,这些我都不怕。尤十六胆子大,他伸手摸了一下有些突起的皮肤,对石头说道:“师兄莫要担心,穿上衣服便看不见了。”石头点点头。 尹孟頫看到石头如火焰包裹的手臂,若有所思,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龙吞手?他在一本道书中读到过,道门中修炼达到一定境界时,手掌或手指上便会出现红色曲纹,可蓄龙其中,以精血元气养之,不仅可助战,亦可助飞升,最为上乘者,便是龙纹满手,称为龙吞手,他再三端详,心里不太确定,没有开口说出来。 石头终于出了门,但还是腿脚无力,尤十六给石头做了一副拐杖,那是一根半人高的梨木棍,顶端的树杈刚好支在咯吱窝,打磨得滑溜溜的,“过不了几天,这玩意就用不上了。”十六递给石头拐杖的时候,安慰他说。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风声萧瑟,日高天朗。 上清宫里落叶满地,刘老道在后院栽种的菊花开了,香气阵阵,秋日的午后,常有不少句容县城的善男信女前来烧香,顺便观赏菊花,刘老道满心欢喜地告诉石头,这次平定白莲教,虽然头功被龙虎山正一道领去,但是茅山派也受了嘉奖,朝廷降旨命句容县令在河上造桥,日后茅山派的香火便有指望了,石头这才想起问师父白莲教的事情,师父只说白莲教已经全教覆灭,其他并未多说,后来一天,石头和尹孟頫在后山凉亭休憩,尹孟頫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石头。 () 第110章 尹孟頫 不色大师身受重伤,当场圆寂,石头颇有些遗憾,当时的情景下,若不是教主身死,三阳鬼王也不会发狂,波及两位大师,石头又想起那次和三阳鬼王在这里相遇的情景,既然鬼王认出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出手为难自己呢? “真不敢相信,钱塘王是被刘殿宗亲手杀死的。”石头想到血淋淋的人头,和斯文英俊的刘殿宗怎么都联系不起来。 尹孟頫合上手中的书本,点头道:“我亲眼所见,刘殿宗费了好大功夫才砍下钱塘王的人头,要是我,我真不一定敢动手,正因为如此,刘殿宗才被朝廷封为头功,加赐金冠,领二品俸禄,尤其是皇上听闻刘殿宗是个少年奇才,便宣旨进京见驾,真是风光啊,抢了其他道门的风头,连佛门虽然牺牲了不色大师,也没有他这样的礼遇,想必他这会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石头转而默然不语,这些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看到师父师兄平安无事,而自己也没有辜负沧浪师太的期望,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尹孟頫愤愤说道:“石头师弟,我真是为你鸣不平,在烂柯山若不是你舍身救下张如意,恐怕白莲教的大事就要成了,一旦佛母降世临凡,就算杀了钱塘王也于事无补,论功应该你为第一,可是偏偏有人从中作梗,不封赏便罢,竟还要追究你和白莲教互通款曲、勾结邪教的大罪,听说有个武将刘延朗上书力保,才没有追究,真是怪哉!怪哉!” “我没有和白莲教勾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救我。”石头到现在还是没有找到原因,她说我会化作一团火光,为世界带来光明,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会有人对我说我听不懂的话,女娲娘娘教给我一句我不懂的话,师伯南霁云让我背诵的《云笈七签》我也不懂,现在她也是这样。 “我相信你,所以我和窦琼英和锦儿姑娘一起把你送了回来。”尹孟頫伸了个懒腰,“两位姑娘走了许多天了,说是去湖广公干,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再见面,石头,我在这里住了快月余,既然你的伤势已经快复原,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尹师兄,请说。”什么话呢,不会又是我听不懂的吧,石头的右手在秋风中竟然痒了起来。 尹孟頫伸手捡起被风吹落在石桌上的一片落叶,捻了起来,说道:“不瞒你说,我自小在楼观派长大,跟随师父研习天文历法、风角遁甲,虽然算不上精通,但是我深知师父的紫微斗数从未出过差错,几年前的一天,我把天盘落在紫微台,怕师父责怪我粗心,于是深夜的时候一个人去取,我走到紫薇台隔壁突然听到师父的声音,他发狂高呼:大劫至矣!大劫至矣!呼罢师父竟然哭了起来,我吓坏了,从来不曾见到师父如此惊慌,我不敢进去,直到师父离开,但是过了几天,师父又像平常一样和我们见面,这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不敢告诉别人。” “有,有这样的事?”石头知道楼观派白玉蟾道法高深,和龙虎山周师伯不相上下,而且精通天文历法,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天象,才会被吓到失声大哭。 “嗯,这几年我一直想找到问题的答案,我翻查了无数道藏典籍,没有丝毫头绪,前几个月我以为师父说的是白莲教,但现在看白莲教应该不是,在我得到了这片画卷之后,我觉得我有了新的发现。”尹孟頫从怀里抽出一张《黄金画卷》,交到石头手上,石头一只手将画卷展平,看到一尺见方的暗黄色纸上,密密麻麻刻画了无数星点,又有无数金线贯穿交汇,毫无规律可言,石头也看不懂画中的奥秘。 “这张画,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尹孟頫指着画上的星点线条说道:“那日钱塘王府大战,一阳明王临死时,掉落了一本羊皮卷,我藏了起来,里面夹着这张黄金画卷,一阳明王在卷中写到这是黄金画卷,有关不死之术的秘密,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详细研究,我看了数天,才发现这画卷上画的是星宿图。”尹孟頫拿手比划一阵,“这里是翼、轸分野,按照占星术推算,对应的是楚州,看来《黄金画卷》所指当在湖广一带。“ “不死之术?”石头疑惑道,又是长生不死,为什么世间人总要追求长生呢?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从小到大所修的道术,也不就是为了长生久视吗?师父说的总没有错,可是自己明明在天地灵根之内放弃了一次长生的机会,是自己做错了吗? 像往常一样,石头的问题没有答案,回到眼前,问尹孟頫道:“难道除了道门修炼,还有别的长生不死的方法?” “我也说不准,若有此术,所有生灵便不用费力修行了,江湖上早就有所传闻,如果真的存在不死之术,那势必会引起天下大乱。”尹孟頫叹气道,“我把我的发现告诉师父,师父不但不相信我,还训斥了我一顿,告诫我不要被江湖野史乱了正心,从来没有不死之术,只有得道者才能脱离生死轮回,其实我只是想找出不死之术的秘密,或许这就是师父所说的大劫,可是师父竟然不相信我,我原以为你可以和我一起找出答案,但是看起来,你也不相信我。” 石头的脑子很乱,尹孟頫的话他也不是很懂,不死之术和女娲娘娘的七色甘泉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总有人告诉他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简直比小时候师父念给他听的经文还要让人烦恼,他要的很简单,只想一直待在张如意身边,早晚说几句嘘寒问暖的话而已,或者这个要求比得到不死之术还要难? 尹孟頫见石头又陷入了沉默,心里有些失望,看来石头是指望不上了,其他人拒绝自己倒是比石头干脆,刘殿宗自知立下大功,满心期望朝廷的加封,眼高于顶,尹孟頫没找到和他交谈的机会,莫月鼎倒是有些相信,但是她怕她师父怪罪,也不敢答应,傅作一为人有些城府,尹孟頫觉得他不太可靠,便没有告诉他,就连自己同门的柳逢春也是站在师父那一边,现在只有一个人去了,他叹了一口气,收起画卷,“既然石头无心于此,那我也不便强求,我在这里也待了有月余了,该告辞了,我有一物奉送,还望石头笑纳。”他从怀里拿出一本半旧的书本送给石头,石头接过来一看,是一本禁书《山海经》。 () 第111章 刘殿宗 “此书我读过不下百遍,虽说荒诞不经,但是细思起来,许多记载和道门历史不谋而合,石头应深读此书,以广见闻,希望你能早日修成道法,弘扬茅山上清派,告辞了。”说罢,尹孟頫叹口气,正要走时,又想起一件事,对石头说道:“还有件事,那日杭州城几位前辈相聚时,听沧浪师太和我师父言起,张如意和刘殿宗像是有婚约在身呢,也难怪他们一路上卿卿我我的。“尹孟頫看了一眼已经面如死灰的石头,正如他所料那样,然后转身下山了。 晚上临睡前,石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红衣女孩的身影飘忽不定,她的笑容若即若离,隔着刘殿宗、沧浪师太等人,巨大的失望像无形的压力压迫着他,一颗心好像被妖术攥住紧紧收缩,他几乎要哭了出来,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回忆,不去难过,她是名门之后,而刘殿宗又是当今圣上钦封的护国真人,两人自小青梅竹马,男欢女爱,还有师父保媒,而他赵石头却是一无所有的茅山派穷道士,他不敢奢望,他强迫自己忘掉那些记忆,忘掉数年前的那一眼,忘掉那个红衣女孩。 月满床庑,他还毫无睡意,他勉强捡起一根救命稻草,他想起不死之术,想起黄金画卷,想起锦儿姑娘和窦琼英,他从枕头底下抽出《山海经》,翻开一页,借着月光,他看到书上写道:不死民在其东,其人为黑色,寿,不死…… 离开京城三天之后,刘殿宗依然没有回过神来,太监的吆喝声,百官的山呼万岁,颜色缤纷的服饰,饮酒用的琉璃杯,高大厚实的宫墙,戒备森严的侍卫,还有环肥燕瘦的宫女嫔妃,这一切在他脑子里盘旋如群鸟争鸣,挥之不去。 那日挥剑斩下钱塘王肥大的脑袋,一股鲜血直奔面门,血溅满身,刘殿宗自此每到夜晚便屡屡梦到钱塘王失去脑袋的身子,在自己周围乱转,“我既与尔万户侯,何不葬我一个全尸?”那身子发出沉闷的呼喊。 刘殿宗惊恐万分,极力辩解,要杀你的是朝廷,将你的尸体和头颅分开葬的也是朝廷,怪不得我! 可是梦里刘殿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听到那个嗡嗡的声音叫个不停。 刘殿宗从轿子中醒来,轿子有规律的上下颠动,很快让他恢复了理智,他满脸冷汗,伸手握紧身旁的紫云剑,安慰自己只是一个噩梦而已,钱塘王已死,而自己已被朝廷钦封为护国安邦大真人,领二品俸禄,赐金冠一顶,宝剑一把,还接到当今皇帝的接见,品尝了御酒,吃了宫廷菜肴,这是何等的荣耀! 想起那日在金銮殿见驾,刘殿宗的心便紧张起来,努力回忆起每一个细节,可是由于当时紧张过度,大部分情景都忘记了,他只记得皇城的高大,处处戒备森严,皇城中的人脸上都带着驯服和威严,成群的太监、宫女像羊群一样簇拥着皇帝,文官武将依次进出金銮殿,每迈出一步,每说出一句话,都有太监指点,说的最多的是谢主隆恩,做的最多的下跪磕头,进入一道道宏伟的宫门,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刘殿宗暗自赞叹,皇宫的富丽堂皇,太监、宫女们的服饰华丽奢侈,更不用说皇帝妃子们的雍容华贵,洞天福地怕也不过如此吧! 回想自己这些年在龙虎山的修行生活,虽说不上舒适安逸,但也并未吃过什么苦,朝天宫的气派也能在东南道门数一数二,可是今日和皇宫一比,便觉无味了,可惜自己父辈中道衰落,不得已落入空门,只怕是今生与这宫殿高墙、锦衣玉食无缘了,这真是极可恨的,清修得道,哪里有快活神仙让人更加神往? 刘殿宗甚至幻想得到那些文武大臣的臣服,还有太监们的谄媚,若要得到那些太监大臣的尊崇,也不是没有办法,他想起那日御宴之后,皇帝将其留下,对他说的一番话,“刘爱卿,你上前来,朕有话问你。” 御宴设在宽大的颐和殿,几张梨木圆桌,铺着大红花朵桌布,杯盘整洁有序,菜色各异,有江南小吃,西北大菜,都是刘殿宗不曾见过的,皇帝和妃子坐在上首,刘殿宗和其他官员排在一个角落,只能远远地打量皇帝,忽然听到皇上的吩咐,慌忙离席,弓腰低背,走向御宴的主位前,跪倒在地,“臣刘殿宗在。” “平身吧,刘爱卿,你少年得道,平定白莲教多有出力,朕深感欣慰,中土道门,奇才辈出。”皇上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无上的威势。 “皇上过奖了。”刘殿宗虽然站起来,但还是低着头,之前太监千叮咛、万嘱咐,见到皇上不能随便抬头,刘殿宗谨记在心。 “刘爱卿抬起头来,莫要害怕。” 刘殿宗这才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跟前的九五之尊,他中等身材,身着大红织金衮龙便衣,头戴乌纱翼善冠,瘦长脸,眉毛细弯,唇上两道短胡须,面色暗黄,双眼中的光似有若无,看不清虚实。 皇上让其他人退下,又屏退了左右服侍的太监,然后说道:“刘爱卿,龙虎山历来是我皇家道场,护国安民,屡屡立功,朕十分信赖尔等,如今有一事,朕想秘密交由你去办,你意下如何?” 刘殿宗一听,慌忙跪倒,“皇上金口玉言,有何差遣,但说无妨,臣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一道密旨和一个玉佩,交由刘殿宗,“此事若传出去,恐引起谏官议论,故只需你知我知不可外泄,必要时你可凭朕的螭虎玉佩,调动官府,切记!” 刘殿宗收下了密旨和玉佩,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连张如意也没有告诉,张如意此时和他同行,她在杭州城被师父救醒之后,发现自己闯下的大祸,痛哭不止,又得知石头涉险救下自己,更加自责,曾想要亲自送石头回茅山,可是却被刘殿宗劝住了,“师爷和白师爷已经给石头诊治,他并无大碍,有窦琼英和尹孟頫他们送他回去就可以了,不如你和我回龙虎山,几日之后朝廷的嘉奖就要到了,再说你也是刚刚复原,身子虚弱,还是不要冒险了,等日后再登门道谢不迟。” () 第112章 张如意 刘殿宗再见到张如意之后,自然庆幸万分,不肯让张如意上路,张如意心里对石头有愧,是送是回,难以决断,沧浪师太也表示支持刘殿宗的意见,张如意这才随师父回山。 正一盟威道一行十七人,在京城不过逗留几日,接受了朝廷的加封,赐了御宴,便乘坐官轿一路返回龙虎山。 “师兄,宋师叔又在吵闹。”隔着骄帘子,刘殿宗听到外面骑马的师弟王一的声音,他掀开帘子,煞有介事地问道:“今天他又是跟谁?” “你看。”王一也不过二十出头,个子不高,长脸无须,但头脑却有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精明,“昨晚上路过沛县,他又多喝了几杯,路上遇到一个游方的和尚,他非说人家不和他施礼,撒起酒疯来!” 刘殿宗顺着王一的目光看去,看到宋卫壮正在和一个穿着粗布僧袍的胖和尚争执,胖和尚的身子被龙虎山的道众们围在中间,欲左右冲出而不得,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张如意和几个师弟下马下轿,都在试图劝阻,但是宋卫壮酒意正浓,扯着和尚的衣领吵嚷,胖和尚惊慌失措,避之不及,这里是一个小市镇,街面上也没有什么行人,做买卖的也不多,几个酒铺、铁匠铺的老板和小二被吵闹吸引,走出店门探头探脑。 真不该带宋卫壮出来,若不是吴亦明在杭州城被白莲教徒乱刀砍死,一命呜呼,我是不会带这个惹祸精出来的,刘殿宗放下帘子,示意落轿,他虽然不太想管宋卫壮的破事,但是毕竟要注意影响,被人知道龙虎山道士当街羞辱僧人,只怕会引起非议,赶紧几步走到跟前,伸手抓住了宋卫壮的手臂,“宋师叔,住手吧,何必跟一个游方的僧人置气。”刘殿宗说这几句话时,面带笑意。 宋卫壮看到刘殿宗出来劝阻,心里自有几分忌惮,这可是进过宫见过皇上的人,龙虎山一行人也只有刘殿宗和张如意进了皇宫,其他人只在皇宫门前转悠了半天,也心满意足了。 “哦,既然师侄这样说,我且饶了你!”宋卫壮结着酒劲,推开那倒霉的和尚,“告诉你,这可是当今皇上御封的护国安邦大真人,你不要瞎了狗眼,在我面前还敢倨傲做作!” 张如意看宋卫壮实在过分,连忙向胖和尚道歉,“宋师叔酒醉未醒,大师傅多担待,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和尚见这些道士人多势众,也不好辩解,紧走几步,脱开众人的包围,觉得自己终于安全,方才站直大骂道:“龙虎山的几个狗道士,今日欺负你和尚爷爷,记着我的名号,灵谷寺月堂和尚,早晚和你们算账!”说罢,一溜烟朝东跑了。 “狗和尚,你不要跑!”宋卫壮还要追赶,早被几人拦住,刘殿宗气的拂袖而去,张如意跟着刘殿宗走了。 “师兄不要生气,宋师叔本就是这个脾气。”张如意叹了一口气,娇面含忧,刘殿宗转过头牵起张如意的手,“如意,我没有生气,宋师叔的脾气我还不了解,只是他这样蛮干,一路上不知道要给龙虎山惹多少麻烦!我不知回去怎么向观主交待。” “我情愿和师兄一起领罪。” “多谢如意了,不如你和我同乘一轿,将你那乘轿子让你宋师叔,也省的他骑在马上惹事。”刘殿宗这一路上总找机会和张如意单独相处,他盘算着等回到龙虎山就向沧浪师太提婚,龙虎山正一道是入世修行,可婚娶,道门中只有全真教不可婚娶,其余各派并无禁止弟子婚娶的戒规。 “也好,只要师兄不嫌挤就行。” 这顶官轿由金丝楠木和山竹制成,轿底铺着西域进贡的绣花毯子,四周挂着青色织金绸缎,颇为豪华,足以容纳四人乘坐,由十二位轿夫肩抗手提而行,张如意那顶官轿形制上要小许多,只能供一人乘坐,刚好可以做宋卫壮的囚笼。 两人对面而坐,刘殿宗借着穿透青布的日光打量着张如意,她经过杭州城之乱后,精神已经复原,在他眼里越发的美了,绣眉桃口,鹅脸红腮,甚至当今皇上和百官都多看了她几眼,若不是她是张真人门下的道姑,怕是征选入宫的圣旨早下了。 “如意,你真好看。”刘殿宗发自内心的赞叹,若得此女作妻,荣华富贵也可抛之脑后。 张如意也不是第一次和刘殿宗调情,依然羞涩难当,“师兄莫要这样。” “你知不知道在杭州城,我亲眼见你消失,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才杀了那个叛贼,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恐怕这辈子都不敢杀人,何况是皇亲国戚。”刘殿宗双眼紧盯着张如意,伸手握住了张如意的一只玉手。 张如意想要抽出来,却发现师兄的手如铁锁一般结实,“师兄,千万别这样,你对如意好,如意自然知道。” “我想趁这个机会和你成亲,我回到龙虎山就让师父和沧浪师姑提亲。”刘殿宗急不可耐地说,他料想张如意必不会反对的。 张如意闻言眉头一皱,没有开口,刘殿宗看到张如意的模样,追加条件道:“难道要观主提亲,我想如果我开口求他,他一定也会答应的。” 张如意想了一下,轻声答道:“全凭师兄安排,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处处疼爱我,我也常常把你作为依靠,自从两年前我得知师父同意我们的婚约之后,我早就把自己当作师兄的人,只要师兄不嫌弃我,我自无二话,只是现在石头烂柯山舍身救我,我尚未言一字作谢,我们成亲之前,我想去看看石头,当面对他说声谢谢。” 她竟然还在想着那个王八蛋石头!师妹的话让刘殿宗非常意外,他虽然满心欢喜,却也起了一腔妒火,那些话像一只大手撕掉了旧伤疤,撒上一把盐,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屈辱和嫉妒左右开弓轮番抽他耳光,石头,又是石头,既生我,又何生石头! 妒火激起了他的情欲,他头脑一热,什么门规戒律全都不顾,刘殿宗本来和张如意是青梅竹马,早就有婚配之意,他爱张如意吗?他是发自肺腑地爱她,早把她当成妻子。 () 第113章 无支祁 如意本以为师兄只是像平常那样玩笑,也不放在心上,她很是怀念起以前和刘殿宗一起长大,在龙虎山学道,无论闯了多大的祸,刘殿宗总会帮她,替她受罚,也会帮她撑过练功的苦日子。 山上学道的日子清苦,如果没有刘殿宗的细心陪伴,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撑下去,所以张如意很是感激刘殿宗。 从小受苦,张如意从来没有幻想过大富大贵,只想着能过上安定的小日子就好了。 张如意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嫁给师兄,每日陪他练功,给他生子,陪他过一辈子清贫日子,她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的感情,就算现在他们长大,脾气性格都有了很大变化,张如意还是很依恋刘殿宗。 所以,刘殿宗自从入京归来,看张如意的眼神都变了,变得非常有控制欲,他想着回到龙虎山,一定要迎娶张如意。 江苏布政司,淮阴县,龟山脚下的困妖湾。 四渎之一的淮河在昏黄的月光下无声东流,宽阔的河面在龟山下拐了个弯,河水把龟山的一角冲刷的陡峭无比,这河湾说陡不陡,说缓不缓,被当地人称做困妖湾,又被船工叫做“鬼见愁“,他们行船时最害怕经过这样的河湾,表面看水波平静,其实水下常有无底漩涡,轻则翻船落水,重则船毁人亡,而龟山下的困妖湾,就是船只倾侧的高发地,每年船只失事,淹死不下百人,当地人传说水下有妖物作祟,为了镇伏此妖,淮阴县人集资在河湾渡口修了一座禹王庙,只是不甚灵验,香火寥落,连看庙的人也找不到,好端端一座神庙,日渐荒废,门墙坍塌,院内杂草丛生,大殿内,禹王和护法众人的塑像泥胎剥落,四肢残缺。 月光下,一个身影闪身进了禹王庙,柳严儒虽然知道这里并不容易遇到凡人,但他还是非常警惕,自从在烂柯山从不空、不色手里逃脱,他总算能喘口气了,在酆都山寒冰狱关押了数百年,那滋味实在不好受,谁知道刚出来没几天又被不空、不色两个老秃驴盯上,不过总算摆脱了他们,得赶紧找到传说中的灵兽无支祁,下次遇到他们,要逃的可就不是他柳严儒了。 他借着月光在庙内游看,从大殿走出,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已经将近子夜时分,又回头看了一眼周围,叹道:“想不到禹王庙如此破败,这也难怪,禹王的功绩早被凡夫俗子忘却了,所以说这些愚蠢的凡人活在世间就是一种累赘,早该为鬼道让出这大好河山。“ 柳严儒信步来到淮河岸边,看那水面平滑如绸缎,月光熹微,粼光闪闪,他在一块黑石上站定,摊开右手掌,一把火红色的短刀周身带着火焰,在夜色中燃烧起来,红光跳跃,刀刃弯曲若月,闪着惨白的颜色,刀柄和刀刃的交接处还睁着一只血红色的眼睛,眼珠细如灯芯,那燃烧之刀飞离他的手掌,在水面上凌空盘旋,像一只飞翔的火鸟。 柳严儒等它飞了两圈之后,突然开口叫道:“无支祁,不要做缩头乌龟了,火眼刀已至,还不快快出来见我!“ 话音在水面上回响,许久之后,水面安静如常,柳严儒有些纳闷,又叫了两遍,那水面才起了变化,水下涌出一层层涟漪荡开去,从涟漪的中心钻出一个硕大的头来,细看像是个猿猴模样,头顶金毛,两只细眼放出红色光芒,尖嘴獠牙,满脸垂着水草,水滴如雨,它只露出个脑袋,那双红眼微微睁开,打量着岸上的柳严儒。 柳严儒看到水中的景象,暗自也有些吃惊,这无支祁长得真是瘆人,“无支祁,你的劫数已满,我是来救你的。“ 无支祁一动不动地看着柳严儒,眼睛也没眨一下。 柳严儒暗想,这个无支祁是不是在水下时间太长,脑子灌进水了?“来者可是无支祁?如果不是,请速速退开,以免耽误老夫的功夫。“ “汝老母,你是何人?这里难道还有第二个灵兽无支祁?老子就是!“无支祁开口说道,嘴巴喷出一道道水雾,声音尖细刺耳。 “哦呵呵,既如此,听老夫说,老夫是黑天魔帝驾下三界兵马大元帅柳严儒,奉黑天魔帝之令,前来救你脱困。“柳严儒也不跟他计较,“无支祁,你在这水下待了多久,可还记得吗?“ “九千五百二十七年零六天,你再晚来两天,我的一万五千岁生日就要在水里过了。“无支祁呵呵笑道,“不过你到底是谁,黑天魔帝又是哪位?为什么要来救我?我的主人天髓老人何在?“ 柳严儒把玩着手中的火眼刀,冷笑道:“无支祁,你虽是上古灵兽,妖族的领袖,可惜在这里困得太久,不知道外界天地早已大变,天髓老人在你被困之后就不知所踪,不死族早已在三界绝迹,现在天地间五仙并存,天帝为尊,三清道门称霸三界,酆都大帝统摄鬼道,鬼、妖、灵、怪,虽数目众多,但不是被关押在酆都山,就是夹着尾巴躲在穷山恶水,躲避三清教徒的追杀,像你还自称灵兽,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只水妖罢了,老夫便是鬼族人魔,黑天魔帝是老夫的主公,至于他的身份现在还不能说,只要你肯归顺魔帝,助我一臂之力,老夫便断锁救你。“ 无支祁闻言,被柳严儒的傲慢激怒,猛地抬头,双目如电,射出两道光柱,光亮灼人,他咆哮一声,愤然跃起,掀起波涛如排山倒海一般,昂然在水面站立,他身高数丈,四肢粗壮有力,手爪尖利,指间生有肉蹼,浑身长满雪白色的绒毛,腰间裹着一件鱼皮裈裤,脖子、手腕、脚踝上拴着黝黑粗重的玄铁锁链,锁链的一端垂在水里,无支祁每一次跃起,锁链便闪着寒光自动收紧,勒住他的脖子,困住他的手脚,而且越挣扎收缩得越紧。 () 第114章 火眼刀 他在水面上跳跃挣扎了一番,暴怒道:“汝老母,当年人鬼同盟和不死族开战,老子跟随天髓老人从地上杀到天上,杀了三百年,直杀的天塌地陷,万灵毁灭,最后人鬼同盟杀绝了不死族,不想天髓老人和人鬼同盟决裂,老子又和人鬼众仙魔在桐柏山大战五十年,要不是白泽小儿多嘴,老子怎么会被禹王擒住,还被他用玄铁链锁住,以鼎镇伏,困在淮水之下,一千年才得出水一次,今天你一个小小的人魔也敢来羞辱老子,汝老母,当年老子杀的仙魔,法力最低微的也能当你祖宗!“ 柳严儒见状,似乎早有准备,脸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无支祁,切勿动怒,你的本事老夫自然知道,只是如今天地间被三清教徒和天帝把持,他们部下和门徒众多,自诩正道,又有酆都大帝镇压鬼道,早已经不是你当年的三界,你就算法力广大,也休想凭一己之力捅破三界铁桶一般的森严壁垒,黑天魔帝是三界鬼道的救世主,正如你所知,当年人鬼同盟征伐不死族之后,这三界本应由人鬼共享,而不是由他们专享统治,处处欺压鬼道!” “所以黑天魔帝要带领鬼道部众夺回鬼道应得的天地,鬼、妖、灵、怪才是三界的主宰,你想要自由,想要在三界活下去,就必须投靠黑天魔帝,不久之后,三界会迎来一次数千年不遇的黑暗时刻,到那时他的大业一旦成功,三界便会是你我这样的鬼道至尊的乐地,如若不然,你就算逃出这里,也无处容身。“ “老子发过誓,谁能助老子逃脱,老子一定誓死报答,且凭着老子一身的本事,定要这三界不得安宁,只是老子从没听过黑天魔帝的名号?老子凭什么相信你?“无支祁抖了抖手上的玄铁锁链,这锁链不是凡铁所铸,乃是用陨石炼成,又被禹王施了咒语,一般的兵器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失去自由的滋味柳严儒品尝的足够多,他也曾在酆都山九幽寒冰狱困了数百年,直到黑天魔帝出现,他至今还不知道黑天魔帝是用什么法术将其救出,只知道他的法力非常可怕,神秘的身份也足以吓破俗人之胆,令柳严儒心服口服,情愿屈膝拜其为主公。 听完无支祁的一番话,柳严儒会意,将手中的火眼刀抛在半空,口中念咒,催动火眼刀伸长了数倍,“无支祁,你可以不相信老夫,但是火眼刀在此,你总该识货吧。“他不等无支祁答话,将手掌一翻,火眼刀凌空飞起,旋转如风,朝无支祁当头劈来,无支祁正要躲时,只听几声脆响,火眼刀已经迅速劈开了玄铁锁链,如斩韭薤般轻松。 火眼刀是上古不死族的三大神器之一,刀刃用火龙的脊骨炼成,刀柄镶着火龙之眼,天地间只有这一把,当年不死族灭族之时,三大神器包括火眼刀、风耳弓、雷舌钟便在三界消失下落不明,火眼刀今日不知怎么会在柳严儒手中重见天日,此物正是玄铁锁链的克星。 无支祁趁势扯断了锁链,手拽锁链乱舞一通,搅得淮河水翻涌如沸,又猛地跃至半空,咆哮一阵,如雷声轰鸣,水面震荡,“自由了,老子终于自由了!困我一万年又如何,禹王!你在哪里?“无支祁在半空中借着月光看到岸边的禹王庙,顿时心头火起,纵身一跃,来在庙前,舞动手中玄铁锁链,那锁链长有数丈,重有千斤,落在殿宇上如捣蒜切瓜一般,将个禹王庙砸的稀烂,一时间土石纷飞,大地震颤,一座庙宇轰然化为废墟,这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摧枯拉朽的力量让人叫绝。 水下一阵震动声传来,似有一物从水中升起,却被无支祁一脚踏住,生生踩了下去,“哼,没有禹王,什么宝鼎也没有用!” “如何?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柳严儒收起火眼刀,抬头仰望这个暴怒巨猿。 无支祁发泄已毕,见水中也没有了动静,扯着锁链降落岸边,身子缩至孩童一般高,锁链也缩小了尺寸,缠在脖颈上,看来此物倒有些灵性,他倒头下拜,说道:“以后黑天魔帝就是我的主人,我甘愿听他调遣。“ “很好,无支祁,黑天魔帝封你为招讨三界水部大将军,辅佐元帅柳严儒行事。“柳严儒看着这个猿猴一般的属下,心里既欢喜又担忧,欢喜的是得了帮手,却又担忧这泼皮万一不服管束,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能沾到便宜。 无支祁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拱手答道:“老子得令,一定像当年跟随天髓老人一样,遇仙杀仙,遇鬼杀鬼。“ 柳严儒上前将无支祁扶起,笑呵呵道:“老夫得你相助,如虎添翼尔。“马屁拍一下,看这泼皮如何反应。 无支祁将铁链盘在手臂上,傲然道:“那是自然,谅这三界之大,也没有老子的敌手。“ 柳严儒心里暗笑,面上却不作色,问道:“无将军,这铁链留着何用?“ 无支祁无奈道:“老子的兵器本是一根无头无尾的镔铁棒,是我的主人用东海海底的寒铁炼成,不过当年被禹王夺去,不知丢在哪里,这铁链伴我多年,日夜浸淫,已经深通我意,我就把它作为兵器吧。“ 柳严儒点点头,“如此甚好。“ “柳老头,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行事?“无支祁直接问道。 柳严儒看看月色,又看看水面,点头道:“我们要顺着淮河出海,前往海外三岛,无将军,听说你善凫水,辛苦你驮我一程。“ “耍老子哟,刚才封我做将军,又没说做挑夫,柳老头,你好不仗义。“无支祁有些恼怒,但还是跳在水里,现出本相,将宽阔的后背亮了出来。 柳严儒趁势一跃,在无支祁毛茸茸的背上坐下,举手拍了胯下的坐骑两下,“无将军,可以出发了。“ “柳老头,我们去海外三岛做什么?那里原本是不死族的故乡,现如今怕已经被天帝和三清的人占据了。“无支祁凫水前行十分迅速而平稳,嘴巴在水面起伏,声音也有些呜咽。 “黑天魔帝命我们去找一本书。“ “找书?又耍老子,那里可不开书铺,难道是要找白泽小儿?我听说它为了投靠人族,把鬼道的秘闻都记在了一本书里。“ “不错,就是那本《录鬼簿》。“柳严儒此时方知,无支祁原来是个爱嚼舌的猿猴,一路上无支祁东问西问,让人厌烦,柳严儒再也不说话了,就像他在寒冰狱度过的那些年一样陷入沉默,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水影里,夜幕下的淮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 第115章 洞庭湖 窦琼英将星月剑一扫,对面的一团黑雾中传出一声惨叫,一个斑斓的马头滚落地下,嘴里还喷着热气,断裂的肌肉处并无血迹,只有一滩黑色脓水顺着地面漫溢,黑雾顿时退散,一个暗影蹿向西南墙角,趁防守他的铁口道人不注意,迅速飞出了众人的包围圈。 “逃走了,逃走了!“适才在前院窥探捉鬼现场的事主穆老七,见黑影逃走,连忙跑出来叫喊,本来围成一个圆圈的帮手们也一下子乱了阵型,把披在身上的黄纸符举在头顶,抵挡想象中的鬼怪。 窦琼英有些懊恼,这鬼物看来不过是是个灰妖,原本手到擒来的活儿,今天怎么有点不顺手,她瞪了误事的铁口道人一眼,向瑟瑟发抖的穆老七说道:“穆老爷不要担心,这鬼物已被我重伤,谅他以后再也不敢来府上作祟,我们不会轻易放过他,一定会找到他的巢穴,连同他的同党一并铲除,以绝后患。“ 锦儿姑娘并未参与捉鬼,而是在前院和几个女眷嗑瓜子、聊闲天,听到动静才从前院伸着懒腰走出来,“抓住没啊,这个淫鬼实在可恶,把穆家的千金大小姐迷的神魂颠倒,三魂七魄丢了大半,咦,这个死马头,是杀了还是被他跑了?“ 琼英没好气地指指铁口道人,“你问他。“铁口道人脸红似火,陪笑道:“是小道一时失了手,放走了那鬼物。“ 锦儿会意,转头对穆老七说道:“穆老爷,虽说这鬼物没捉住,但是估计也受了重伤,一年半载之内不会来府上了,我们也会斩草除根,这捉鬼的酬金可是一分都不能少的嘞。“离开茅山之后,锦儿和窦琼英接到鬼道中眼线的密报,说巫蚫在湖广洞庭湖一带出现,两人便赶往那里,路上遇到铁口道人,开口要跟着仙子学道,锦儿念在钱塘王府一战他也曾有出力,便欣然答应,没想到铁口道人竟是个肚肠宽大的夯货,一路上吃喝住店花掉了不少银子,囊中羞涩之后,三人无奈临时接起了捉妖安宅的营生,今天这场买卖事关几日的饭钱,锦儿自然不肯松口。 穆老七家中遭这鬼物搅扰已有二年,独生女儿穆晓芬方才十七岁,被这鬼物夺去,神魂尽丧,眼看就要断送小命,请了不知多少僧道前来驱鬼,都被这鬼物打的屁滚尿流,只有今天窦琼英施起法术,不但把这鬼物打得现出原形,还斩下他的一个头颅,这鬼物原来是一个双头五彩野马炼成的妖物,自称洞庭湖五通神之一,专门淫害良家女子,穆老七见事已至此,自己终于能喘口气,接下来只要安排媒婆寻个老实人家,幸亏自家开着绸缎庄,颇有些资财,拼着倒贴一份嫁妆把女儿嫁人便完,想罢,穆老七开口说道:“穆家上下感谢几位,千万放心,酬金一分不少,还有一份厚礼相谢!“ 现在是正午刚过,穆老七赶快安排宴席招待恩人和帮忙除妖的街坊四邻,窦琼英和锦儿带着铁口道人吃了饭食,领了酬金和谢礼,告辞出门,穆老七领着家人一直往西送出二里地,这才千恩万谢的回去。 “你确定还要带着这个乌鸦吗?“窦琼英趁铁口道人掉队,悄悄问锦儿,因为铁口道人穿着一身黑色道衣,道衣不甚合体,有些肥大,头上又带着乌纱巾,道不像道,儒不像儒,走起路来,扑扇扑扇,像个乌鸦落地,窦琼英给他起了个外号乌鸦道人,“我看他来自江湖,本事嘛倒也平平,就是有些懒,嘴又馋,我们要和鬼道至狠至邪之物打交道,带着他怕只会添麻烦,还会送了他的性命。“ 锦儿还在嗑瓜子,边忙边说道:“英子师妹别担心,这个乌鸦小花招多着那,你不知道我第一次遇到他时,他还用搬尸术讹诈钱财呢,哈哈。“ “既是这样,那更不能与我们为伍,你别忘了,师父说过,捉鬼人欲要捉鬼,先正自身。“ “来吃点瓜子,英子,我当然记得师父的话,这个乌鸦已经改过自新,他想跟我们学点本事而已,等找机会我自会打发他。“ 铁口道人披着一身乌鸦羽毛似的道衣,从她俩身后赶上来,一脸谄笑,“两位仙子,我刚打听过了,顺着官道再往前走二十里,就是岳州府城的地界了。“ 窦琼英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心想这个骚狐狸啊,就是爱招惹臭男人,不过上次遇到的钱塘王世子在大乱当晚失踪,据说被大火烧死,倒是有点可惜。 洞庭湖,五通岛。 八百里洞庭湖秋波荡漾,湖中大大小小散布着几十座小岛,五通岛在岛屿群的中央,这些岛屿长年无人居住,除了几个边缘小岛偶有渔人停宿,其余全是罕有人迹,早已被鬼物盘踞,五通岛上便是如此。 从穆老七家中逃回的双头马妖,一溜烟窜至五通岛,在一座五通殿内坐定,看他面色枣红,一张无须长脸,脖子细长,身穿大红织金窄袖袍,戴着秀士巾,拿手摸着自己的脖颈,庆幸自己捡了一条命回来,虽然被捉鬼人削去一头,侥幸自己天生就是双头,只是以后自己的名号怕是不保了,正在暗自嗟叹,从殿后转出一个人来,穿着一身褐色僧衣,披着一件血红色袈裟,脖子上盘着一百零八颗人头骷髅念珠,光脑袋圆滚滚如剥了壳的鸭蛋,精致小巧的五官挤在圆脸上,也是人间一种奇观,他的身材长得十分魁梧,膀大腰圆,身后跟着一个妙龄女子,身着轻纱翠绿女衣,头上盘着独龙髻,眉眼弯弯如弱柳轻摆,朱唇细薄如一道血迹,手中拿着一把百足飞刺扇,长约一尺,扇面上排着红色的尖利毒刺。 “贤弟,往日出去采花,回来都是神采奕奕,今日怎么这般落魄?“鸭蛋僧人问道。 () 第116章 巫蚫 马妖起身向来人施礼,“二哥,啊呀,是仙师来了,未曾远迎,恕罪恕罪,二哥常常念起仙师,这一来可在五通岛多住几日,不怕二位笑话,说起来我今天差点没命回来。“ 鸭蛋僧人一脸疑问,“难道贤弟是淫兴太盛,今天在妇人肚子上犯马上疯了么?“ “二哥说哪里话,小弟纵横闺房数十载,哪里有肚腹上折戟的道理,今天我遇到一个手段高明的捉鬼人,自称南海太守捉鬼鲍家传人,她使一把古剑,削去我一头,亏我机灵,差点就遭了她的毒手。“ “呵呵,我当是什么事,区区捉鬼人而已,你我五通弟兄在洞庭湖做一方帝王,也不知杀了多少捉鬼的僧道尼姑,下次再遇到她,二哥替你了断了她。“ 那妙龄仙师听到马妖的话,开口笑道:“你遇见的可是两个美貌女子,其中一个背着松纹古剑匣,另一个却有些骚气在身?“ “背剑匣的我见到了,有些骚气的倒不曾见。难道仙师与她们相识吗?“马妖有些诧异。 “何止相识,我与她们交手数次,从她们师祖鲍仙姑算起,鲍家与我仇深似海,我的大徒弟乌头白便是被她们所杀,我上次渡雷劫时也差点被困住,可不要小看了她们,鲍家人不比寻常僧道。“妙龄仙师乃是万岁蜈蚣巫蚫,江湖人称百足金仙,数年前,她路过洞庭湖,偶然收下一个不化骨修成的鬼僧尤达为徒,后来尤达又结拜了四个鬼物,并称洞庭湖五通神,在此间为非作歹,危害一方百姓。 鸭蛋僧人尤达闻言大怒,脸色红如朱砂水煮过的剥壳鸭蛋,白里透红,叫道:“原来师父说的心腹大患就是她们,贤弟你快告诉我她们现在何处,我这就去了断了她们。“ “二哥不要急,你看我已经断了一头,再去的话,怕不是去送死?“马妖把断头处的新鲜疤痕展示给他们看,“我以后怕是要改名独头马妖了,报仇的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鸭蛋僧人不依不饶,定要即刻赶去决一死战,巫蚫却上前一步,从百足飞刺扇上拔下一根红色毒刺,轻轻刺入马妖的脖颈,只见她一手扶刺,一手掐生诀,口中念咒,从那毒刺处生出一股红烟,弥漫开去,等红烟渐渐消散,马妖的脖颈处便又长出一个完好的头来,原来这巫蚫的百足飞刺不仅毒性猛烈,还能断而再生。 “多谢仙师神术,多谢!“马妖翻身跪倒,连连称谢,鸭蛋僧人看到师父的法术如此之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复生断头,一时忘记了寻仇之事,张口结舌,暗自赞叹。 巫蚫收起百足飞刺,美艳的脸上大气不喘,冷笑道:“尤达徒儿莫急,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先不要去打草惊蛇,等时机成熟,为师第一个要她们的性命。“ 火!到处都是大火,噼啪作响,炽热灼人,火光映在人的眼中,好像点燃了两个眼珠,热浪翻滚如汹涌的波涛,灼人肌肤,像一群猛兽正在啃咬着猎物身上每一寸肌肉,看不见的牙齿无声咀嚼,撕扯,疼痛一瞬间在全身的每一条神经上蔓延,热汗滚滚而出,痛感到达一个顶点之后,世子朱载渢大叫一声醒来,浑身大汗淋漓,翻身从神龛下的破木板上掉落。 正值子夜时分,跃过残破的窗户,月光闯入这间破败的民居,值钱的家当已经看不到了,屋里只剩几个缺腿残面的木凳,一张颤巍巍的小木桌,几件破衣挂在壁上几乎被尘土掩盖,看起来一触就烂,这里的主人怕是被饥荒或繁重的傜役逼得逃离家园,做了无家可归的流民,已经有些年头了。 朱载渢身后的神龛里原本供着祖宗牌位,现在已经空空如也,下方的破木板架在两堆砖头上,被人当做临时的床铺,朱载渢也在上面睡了半天。 借着月光,朱载渢重又从梦中回过神来,大口喘气的同时,感到脸上隐隐作痛,脸上的疼痛让他想起那日钱塘王府的大火,朱载渢原本被困在大火之中,火势汹汹,早已包围了他所在的厢房,他又被捆绑在一根柱子上不能动弹,大火像饥饿的蚁群吞噬了所经过的一切,很快烧到了他的身上头上,他呼救无果,自忖必死,不过侥幸的是,大火先烧断了捆绑他的绳子,他挣扎着逃出火海,又趁乱找到自己早已藏在四时园的包裹,随着人流逃出了王府,混乱中不知方向,他向西急走了一天一夜,才敢停下来喘口气,右脸颊一阵疼痛险些让他晕倒过去,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右脸被大火烧伤,他忍着疼痛熬了两天,终于在一个村口晕倒。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右脸被小心地包扎,头发也被剃光了,自己置身在一个农户家中,那农户是个老汉,务农之外还有剃头修脚的手艺,那日无意在村口遇到朱载渢,见他满身火灰,头发烧焦,脸上有一块巴掌大的烧伤,连忙将其扶到家中,将他的头发剃去,又延请郎中医治烧伤,按郎中的药方抓了药敷在伤处,一直等了两天,朱载渢才从昏迷中醒来。 朱载渢看到自己削发的模样,脸上又添了一块伤疤,不但没有悲伤,反而感到解脱,逃出了钱塘王府得到自由,这副皮囊又有何恋?倒不如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他干脆换上了僧衣,在农户家中立地入了空门,度牒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躲避朝廷的眼线,朱载渢在沿路的告示中得知,钱塘王谋反失败,被一个道士斩首,王府满门被斩,江浙地方大小官员七十三人判斩立决,其余流放者更有数千人,世子朱载渢下落不明,令各地方严加缉拿。 朱载渢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模样,双眼充血,腮部塌陷,鬓发皆无,半边脸的烧伤还在结疤,颌下胡须满把,仿佛一场大火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只有心未变。 () 第117章 朱载渢 世间再无世子朱载渢,只有一个浪迹天涯的疤面和尚寒山。 朱载渢在农户家中养了两天,不等烧伤痊愈,便告辞离开,临走时将自己的一幅小画送与恩人,他这时候才发现身上别无财物,以前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哪里知道钱财的重要?只得借纸张笔墨留下一张《寒鸦图》,兴许能换几两银子补偿农户。 世间再无朱载渢,只有一个疤面和尚。朱载渢坐在地上,望着破窗外的月光,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等到心中略微平复,正要起身时,忽然看到几团黑影竟从半空中落地,化作十来个人影,径直奔这间民居而来。 朱载渢此时是惊弓之鸟,以为是官兵到了,急忙掉头钻到床板之下躲藏,大气也不敢喘,要是被官兵捉了,那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只听“咣当“一声,挡在门口的一块烂木板飞了进来,跟着进来十来个人影,都是一身紧身黑衣打扮,小腿上绑着绑腿,头上裹着黑帽,看不清脸孔,一行人进了门,先在四处查看,确信没有人跟踪才围到一起。 “要在这里吗?“其中一个嗓音粗粗的男人说道,“怎么你们这么急,才几天而已啊。“ 有人点燃了一根蜡烛,插在挂衣服的墙钩上,来人都脱去了黑帽,朱载渢透过木板的缝隙,看到来人全是男的,都留着短胡须,个个模样凶悍,透着一股匪气,背后背着黑柄的长刀,看起来不像是官兵,心里略略放心,满以为他们是一伙借地分赃的盗匪,三个人背后各背有一个大包裹,像是今晚的收获,还好这伙人是盗匪,不是官兵。 “这里地方偏僻,正好行事。“点蜡烛的露出邪魅一笑,左嘴角一颗黑痣扬了起来,动作麻利地招呼众人。 “别忘了,柴将军特意吩咐,这一次湖广之行非常重要,不比到沿海市镇劫掠,需要小心谨慎,不要招惹事端,万一坏了柴将军的大事,我们人头不保。“嗓音粗粗的汉子环视一周,他的额头上有一道疤,众人被他一说,有些犹豫起来,毕竟谁也不敢违反命令。 “左兵卫,放心吧,不会有事。“点蜡烛的急忙从一个人手上接过包裹,边说话边打开包裹,“我以我东条川三的长刀保证,我们不会误事,啊?!“包裹里露出一只母猪的半截身子,嘴巴里塞着布团,正在瑟瑟发抖,看那模样有一百多斤重,浑身白毛,长嘴大耳,沾满了屎尿,哼哼唧唧的。 东条川三有些失望,瞪了抗猪回来的同伴一眼。 “快生火,把这头猪烤了,我们解解馋!” 朱载渢看到包裹里竟有一只野猪,猜想他们应该是抢劫的倭寇,适才听到他们的谈话,断定他们是东桑矮寇柴秀吉的手下,只是却不曾在王府见过,有几个还是大明的人,所以他们一直在用大明的官话对话,他们常在沿海骚扰抢掠,不知为何会跑到江西饶州府?正在狐疑,忽然看到刀光一闪,那头猪的早已落地,流血的猪头落在朱载渢藏身的地方不远,只把朱载渢吓得魂不附体,身子抖如筛糠,浓烈的血腥味让朱载渢几欲呕吐。 “快去生火,做烤乳猪来!“东条川三抬手打了那人一记响亮耳光,那人忍气吞声不敢顶撞,东条川三气冲冲又揭开了第二个包裹,这次他没有失望,看到一堆金银财宝,有翡翠、黄金、白银、玉雕,还有不少珍贵的名人字画,东条川三开心极了,他挑选出不少财物先归为己有,又把一些字画付之一炬,其中有一个玉雕的人头,也被他打烂!滚落在猪血上,像极了人头! 朱载渢看到那人头,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他被一个道士生生砍下脑袋,听说还是他自己引颈就戮,虽然和父亲话不投机,但是毕竟父子一场,想起那天的情景,朱载渢心里难过起来,他回想起在王府中的种种,可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此时出头无异于和父亲引颈就戮的下场一样啊,只希望他们不会杀人,我权且闭眼塞耳,避之一回。 东条川三审视了自己获得的财物还不满足,又想要得到更多,这时其他人不满意了,包括左兵卫,他指着东条川三骂道:“混蛋,你霸占了多少东西,怎么还要抢其他人的?” “怎么,你不满意?” “你凭什么要那么多?” “就凭我手中的这把刀?” “你有刀,我也有刀!” “那咱们比划比划!” 左兵卫和东条川三挥刀打了起来,你来我往,在小屋中斗的你死我活,其他人或者围观,或者想要劝阻,其中一个避闪不及,被左兵卫一刀砍死,脑袋滚落,其他人实在看不下去,拔出刀来,阻止两人械斗! “谁也不要管我们!” “你们这样下去,是要误了大事的!” 左兵卫和东条川三杀得红了眼,不肯住手! 众人分为两拨,一拨围住左兵卫,一拨围住东条川三,缴下他们手中得道,严厉批评他们的行为,侮辱了忍者的名声! 东条川三气道:“我为忍者出了多少力,凭什么不能多拿一些?” “你要脸不要,你在大明净干欺男霸女的丑事,闯了多少祸!” “是啊,是啊!这次要是不能到达洞庭湖,都怪你!” 大家正在骂东条川三,忽然领导床板下有动静,一个眼尖的看到有人藏在下面! “床下有人!”一个忍者大叫! 忍者们纷纷拔刀把床围住! 朱载渢再也无法躲藏,只得钻了出来! 众人闻声看时,发现从破床板下钻出一个穿着破僧衣的疤面和尚,朱载渢满面大汗,浑身哆嗦,他再也无法苟且偷生,手里拿着一块砖头,又气又怕,声音都变了腔调,指着东条川三,“你们这些矮寇,猪狗不如的东西,狗胆包天,敢在大明胡作非为,残害百姓?不如赶快离开这里,免得我动手。“ () 第118章 仙人居 东条川三和众人互望一眼,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东条川三把刀尖对准朱载渢,“想不到,大爷们快活,你这个疤脸和尚倒在一旁偷听,既然你出来送死,大爷不怕麻烦,成全你们一起下地狱。“ 东条川三飞步上前,长刀当空劈下,朱载渢吓的急忙后缩,只见刀光一闪,一把三尖两刃的兵器从窗外飞入,掠过朱载渢的头顶,与长刀甫一接触,便轻易斩断了长刀,罪恶的长刀断做两半,落在地上。 “有高手来了!快走!“东条川三急忙后撤,众人看那三尖两刃兵器只一下便断了长刀,又看这和尚面上红疤甚是诡异,不敢恋战,打个呼哨,原地化作黑烟,纷纷窜出了房间,消失在月光下,朱载渢死里逃生,四顾寻找,只见一个白色倩影从窗外飘然而入。 句容县。 石头穿戴整齐,向师父和师兄道别,刘老道已经年迈,虽然强打精神,但是发枯齿落,已经老迈龙钟了,他希望石头能够早日学有所成,无奈自己道行微浅,只能寄希望于石头得遇高师,修成道法,早日重振茅山上清派,但是又担心石头外出的安危,自从知道石头想要跟楼观派的尹孟頫外出游道,内心就像被两条向相反方向拖拽的牛一直拉扯角力,留也不是,送也不是,斟酌一番后,方才释然,为石头准备了行囊,和尤十六送他们两人到句容河边。 尹孟頫自然非常欢喜,能够有石头一路通行,就算没有破解《黄金画卷》的秘密,也可以顺便打听一下石头在烂柯山的奇遇,白莲教潜伏世间数百年,怎么就突然被石头一行人击败,集体殉教了? 几人来到河边,看那小河潺潺,秋水清澈如同少年的眼眸,桥的那头就是句容县城,早晨的街市尚无行人,只有几个乞丐懒散地躺在屋檐下犹未睡醒。 刘老道把为石头准备的包裹亲自放到石头肩上,说道:“石头,前日我收到龙虎山道录司的文函,其中说到,近日天下流传不死之术将在人间出现,当今圣上尤笃信之,言官奏本叠上,批斥流言,痛陈厉害,扬言大有惑乱江山之势,议论纷纷,朝野震惊,圣上惶恐,手谕天下各门各派皆不得染指此事,以免落下话柄,又遭言官弹劾。“刘老道停了一下,石头听到此处,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这不死之术竟然惊动了当今皇上,难怪其他门派都没有动静,尹孟頫也暗自猜想,师父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不肯管这件事?刘老道又接着说道:“但为师以为,如果真的有邪魔外道以不死之术为祸人间,茅山弟子当以替天行道为首,道录司的衙门之风,不必管他,石头不遇则罢,若是遇到,但可行事无妨。“ 石头和尹孟頫都松了一口气。石头向师父和师弟都施了一礼,向师父禀道:“师父在上,徒儿受师父养育之恩,本应该留在山上朝夕侍奉师父,但是徒弟在杭州受南海太守捉鬼鲍家后人救命之恩,心中不安,理应亲自道谢,容徒弟前去走一遭,观中诸事,多多有劳师弟,徒弟不日就回。“ 尤十六笑道:“师兄放心,道观就交给我好了。“刘老道拿出一封信交给石头,嘱咐道:“南海鲍家与茅山派素有渊源,这封信你带去托琼英姑娘转交给她师父钟楚虹,为师有事托付于她。“ 石头将信收了,尹孟頫又和刘老道和尤十六道别,“连日叨扰,甚觉不安,待日后禀明师父,邀请两位师弟到钟南山小住,告辞,告辞!“ 石头和尹孟頫登桥过河而去,刘老道和尤十六立在桥头看了一会,见两人身影已经消失,刘老道这才由十六搀扶着回山了。 由句容城往西,沿着官道出了江苏,两人一路迤逦而行,由于都是第一次前往湖广,不熟悉路径,路上难免打听道路,亏得是年轻人脚力好,日行数十里也不觉得困乏,这一日两人来到安徽桐城府,看那府城依山而建,山头夕照,落日余晖洒在繁华的街市上,南街北巷都沐浴在一抹红晕中,已经临近黄昏,临街的店铺虽已关门,但是依然有不少过往行人,酒楼、客栈的走马灯笼高高挑在屋檐下,亮着的红光像女儿脸上的腮红,似乎在招揽魅惑过往的客人。 尹孟頫和石头进城之后,远远看到城东有一家酒楼灯火辉煌,酒旗挑在半空,上书“仙人居“三个金色大字,宾客进出络绎不绝,天色虽已不早,依然生意红火,酒楼旁边的一个矮岩下,长着一株高大、一人合抱的木棉树,古书称为楌木,秋意渐浓,树下铺着几层落叶,落叶上爬满了鼻涕虫,此虫又叫蜒蚰,几个顽皮的市井小儿,在落叶堆旁点了一堆火,拿蒲扇扇动风烟熏那些鼻涕虫,鼻涕虫熬不过,纷纷向两旁躲避,石头走来时看到,连忙上前制止了他们,怕他们杀生造孽。 尹孟頫看到酒旗招展,心中早动了酒意,他虽然自幼修道,却读了不少诗书,尤其酷爱李太白风流飘逸,仰慕李贺瑰丽多姿,早年给自己起了个别号,“白贺下人“,常常自念,若能和二李生在同年,甘愿做其门下走狗,故此,尹孟頫常常背着师父和同门偷偷喝酒吟诗,聊以**,这些他倒没有瞒着石头,他等石头赶跑了那些顽童,对石头说道:“石头,我们行路多日,今天终于遇到一家像样的酒楼,何不前去小酌,洗洗风尘?“ 石头没有尹孟頫的风流劲头,也不会饮酒,不过既然尹师兄提议,也只好点头答应,毕竟腰中盘缠目前还很充足,也没有行路的期限相催,只当是散心罢了。 两人信步来到酒楼门口,酒楼有两层高,灯烛明亮,人声鼎沸,男人的高呼夹杂着女人的浪笑声,这让石头有些不自在,尹孟頫却毫不在意。 () 第119章 对联 进了大门,酒楼的一楼大堂非常宽敞,排着数十个散座,挤满了喝酒的客商、豪绅,楼上的包厢门挂着织金大红布帘、珍珠帘,一阵阵浪笑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众人自顾喝酒取乐,谁也没有过多注意两人,尹孟頫领着石头挤过几个散座,找到一个空座坐下,连连呼喊了几声,才有一个穿着绸缎的店小二前来招呼,给他们满了一杯茶水。 “二位,是要吃点什么?先说头里,我们这仙人居菜价可是不菲,您可得掂量一下腰里的盘费,要不然等下还得得罪二位。“店小二年纪不大,一张圆脸长满麻子,远看像个烧饼似的,边说话边盯着俩人瞧,看他两个年纪轻轻,衣色平常,不像达官贵人,倒像寒酸的书生举子,石头的右手红纹盘曲,又像是个残废,他心里生怕来人付不起饭钱,脸上的麻子都拧成了一团。 石头看他盯着自己的手掌,也不介意,这一路上他逐渐习惯了这种眼神,尹孟頫讪笑一声,说道:“你这小二,好大的口气,也不怕把你这满座的宾客吹跑了?我们有的是银子,将你家的特色菜品说来听听。“说话的同时,他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 烧饼小二看到银子,这才放下心来,脸上的麻子也绽开了,口里禀道:“小的多嘴,多有得罪,我们店里,有烧鸭最为出名,鸭子自家养的,保证又肥又嫩,佐料也好,您二位尝尝如何?“ “好,就依你,好酒再烫一壶来。“尹孟頫和石头点头确认后吩咐道。 烧饼小二叫着菜退下了,石头品了一口茶,觉得茶味清新爽口,绝非一般的茶叶,暗自赞叹仙人居果然格调不凡,转头看时,发现酒楼的大堂立着一个雕花螺钿屏风,上面画着孤峰独木,日出如火,只是细看那屏风两旁的对联,却只有一个上联。 “尹师兄,你看那个屏风,为什么缺了一联?“石头拿手一指屏风。 尹孟頫点点头,“我也看到了,确实有些怪异。“ 等烧饼小二上菜时,尹孟頫借故问道:“小二,你这店中生意兴隆,为何却有些不知风雅?“ 烧饼小二没明白,上完了菜,立在一旁说道:“疯呀,谁疯了?什么叫不知疯呀?“ 石头又指了指屏风说道:“那个屏风只有上联,不书下联,可不是不知风雅?“ “哦,是那个啊,二位有所不知,这个也是本店的特色。“烧饼小二站直了身子,朗声禀道:“二位看仔细,这上联写的是“峰上一株枫,枫上一窝蜂,风打蜂,蜂飞逃四方“,下联嘛,确实没有,不满二位说,这全天下也就我们这仙人居有这个上联,这个上联据我们掌柜的祖辈讲,从唐朝开元年间就有了,传说是一位得道的仙人所题,只因我们这桐城五里外有一座鲁供山,山上有一个独孤峰,峰上长着一棵十围的大枫树,树上有一个铁锅似的蜂窝,这上联就是根据这个来的,到现在几百年了,也没有人能对出下联来呢。“ 石头念了一遍上联,峰、枫、蜂、风,同音异字,又有所指,实是好对,怪不得数百年间,也无人能对得出来。 “若是有人对的出来呢?“尹孟頫自斟自饮一杯美酒,眼睛没看烧饼小二。 烧饼小二见怪不怪,说道:“才高八斗的文生公子我可见多了,扬言夸口的不少,真的能对出来的一个没有,我们店的掌柜有祖训,若是谁能对出来下联,不仅送黄金十两,还可以在屏风上题上大名,供人瞻仰呢。“ “如此,可否借笔墨一用。“尹孟頫已饮下第二杯美酒,酒意上头,趁势给石头满了一杯,劝石头喝下,好酒须伴饮方增快意。 “笔墨纸砚有现成的。“烧饼小二转身去屏风后取来一个方盘,摆着笔架、砚台,条纸一张。 尹孟頫接过纸笔,蘸饱兔毫笔,略一思索,在条纸上写下一行字,文不加点,掷笔桌上,又饮下一杯美酒。 烧饼小二接过纸条,低声念道:“岩下一围楌,楌下一群蜒,烟熏蜒,蜒避爬两边。哎呀,好对,只是这个是什么意思?“ 尹孟頫站起身来,拉着小二走到窗边,指着那棵木棉树,树下的火堆还未完全熄灭,冒着白烟,“你看,那棵楌木下,不是有一群蜒蚰?适才有几个孩童放了一阵烟熏它们,把它们熏的爬远了。“ 峰、枫、蜂、风对上岩、楌、蜒、烟,确是好对,堪称奇才。 烧饼小二恍然大悟,举着纸条叫道:“掌柜的有了,掌柜的终于有了!“不知情的酒客还以为掌柜的有了身孕,觉得诧异万分,正在柜台后算账的掌柜王君揩,看到小二一副疯癫的模样,上去就一个嘴巴,“吵吵嚷嚷什么,谁有了,我都多大岁数了,况且我可是个男的,你瞎喊什么?“ 烧饼小二挨了一个嘴巴,也不十分介意,赶紧把手里的下联拿给掌柜的看,又指着窗外,把尹孟頫的话重复了一遍,王掌柜明白过来,顿时欣喜万分,这么多年终于有下联了,只因这个没下联的对子,他祖传三代都落了个外号叫“摸瞎眼“,这下可终于解脱了,他连忙来到石头和尹孟頫的座位前,先毕恭毕敬地举了一躬,说道:“二位才子,我祖上当年立下的规矩,谁能对出这个下联,送黄金十两,还要题名刻字,如今下联已出,烦请留下名号,小店也好替二位扬名。“ 尹孟頫此刻醉态已出,石头也有三分酒意,二人仗着酒劲,随王掌柜来到屏风前,尹孟頫接过烧饼小二手中的狼毫巨笔,飞身跃至半空,运腕挥毫,将下联书在屏风的左侧,字迹矫健,如游龙戏水,入木三分,劲力逼人,落地后,他把笔递给石头,“石头师弟,你来加个横批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 第120章 婚约 石头醉意上头,也不甘落后,接过笔来,略一思索,撸起袖子露出红纹虬曲的手臂,一跃飞至屏风之顶,当空书下四个大字:蜂蜒何仙,字虽不如尹孟頫功底深厚,但是自有一番凌厉的气势,他掷笔道:“三界之中,唯以正道修行,功成才得为仙,小小蜂蜒如何得配在仙人居?“ 两人书写的时候,早惊动了楼上楼下的客人,他们像见到了神仙一般,看着两人飞来飞去写下语气惊人的大字,不时连连喝彩,把一个屏风围得水泄不通,议论纷纷。 “看不出来这两位小小年纪有这般本事!“ “你看那只右手长满红纹,真是怪异。“ “奇人,奇人!“ 尹赵二人最后分别在屏风上题上了“钟南山尹孟頫、茅山赵石头“,众人见了,方知道两人是道门中人,更加以为遇见了得道高人,围住二人喝彩叫好,只有一个红衣客,本在二楼包厢喝闷酒,听到楼下的动静,远远读了下联和横批,不禁怒火填胸,暗暗恨道,两个狂妄无知小儿,今天晚上就是你们的死期。 龙虎山,朝天宫。 “诸位同门,今天是龙虎山正一教的大日子!“凌云观观主元东真人在台上训话,台下的大小弟子都欣喜于色,毫无悲伤,刘殿宗披红挂彩,头戴金冠,盎然立于阶下,张如意等人立在一旁。 元东真人此刻既感到荣幸,又感到莫名的压力,自从师父张四满叛教被诛,自己掌教以来,虽然百般遮掩,但是张四满的丑事还是在江湖流传开来,其他道门虽没有确切证据,但是暗地里都对龙虎山三分不敬,这次刘殿宗算是给龙虎山多少挽回了些颜面,他看了一下台下的众人,几个年纪不小的师伯虽然道行高深,但是所修不过真君境第一层,困于资质不佳,无法再有突破,剩下的道众也是庸碌之辈居多。 周无宜师叔已经于数月前闭关渡劫,沧浪师太又被凤孤春邀去,东海海底上个月传出异动,凤孤春和沧浪师太前去查看,至今未归,如今的龙虎山看似人材济济,其实后继乏力,道门地位岌岌可危,这些话他不能说出来,“元北师弟的弟子刘殿宗在杭州剑斩叛贼钱塘王,为朝廷平定浙江白莲教叛乱立了大功,当今圣上赏赐金冠一顶,加封护国真人,领二品俸禄,这是何等荣耀,殿宗这一次令本教在道门扬威,连佛门牺牲了数十人也没有得到如此奖赏,实是难得!所以,今晚在通礼殿设宴,一来为殿宗接风洗尘,二来为祭奠在杭州遇难的弟子吴亦明。“ 刘殿宗本来心情不错,可是听到观主说到祭奠吴亦明,他还是难过了起来,吴亦明本不该死,以他的道行对付钱塘王府的白莲教徒和兵丁绰绰有余,只是他在衢州吃坏了肚子,回杭州之前已经拉稀了几天,身体疲乏,在进入王府的时候,被一个白莲教徒从背后偷袭,砍伤了右肩,他拔剑还击,但是气力不足,又被捅了几刀,结果一命呜呼,廖碧蕊看到吴亦明伤重倒地,顿时头晕眼花,也栽倒在地,后来虽然被救起,但她的神志变得冷漠呆滞,一直到现在,她还是一副哀伤淡漠的样子,独自住在朝天宫的僻静一隅,不与任何人见面。 观主吩咐完毕,让其他人退出朝天宫准备庆贺的晚宴,独留下刘殿宗,“殿宗,来随我去给历代祖师上香,感谢他们在天之灵佑助你等。“ “遵命。“刘殿宗禀道,转身小声叮嘱张如意晚些时间见面,张如意只好跟随众人离去,刘殿宗跟随观主进了祖荫堂,祖荫堂空间相对狭小许多,阴风阵阵,灰暗的大堂里闪着蜡烛的微光,堂上摆着几层牌位,供着祭品,那些名字,刘殿宗有些认识,有些陌生,传说中他们有的羽化飞升,有的尸解遁去,包括张四满,有关他的传言刘殿宗多有耳闻,有人说他闭关修炼功成飞升,有人说他叛教归巫被周颠仙亲手杀死,他看到张四满的牌位立在最末位,落满了灰尘,疑惑这位掌门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样的? 粗大的南洋紫檀香捏在手里很是光滑,这手感和人的肌肤相似,这个时候有这种想法不知道祖师爷会不会怪罪?他紧张了起来,手微微发抖,不过总算没有出什么差错,三根紫檀香稳稳竖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三缕青烟缭绕而起。刘殿宗下跪在地,“弟子刘殿宗感谢历代祖师保佑,弟子为正一教千年基业甘愿粉身碎骨,望祖师爷明鉴。“ 观主元东真人立在一旁,待刘殿宗起身,和颜悦色地说道:“殿宗,你这次辛苦了,师伯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 “观主有话尽管吩咐。“ 观主抿了一下嘴唇,像是在斟酌字眼,说道:“天下人都知道,如今道门中有四大势力,正一、全真、灵宝、楼观,虽同属道门,皆修黄老之术,但各有偏倚,正一尊符咒,全真尚内丹,灵宝重法器,楼观善天文,术有偏攻,各自为政,幸得大明祖皇帝宣饬,今本教以道录司掌管天下道教事,但其余各派,虽曰臣服,各怀异心,数年前掌门张四满飞升之后,江湖谣言四起,难免有觊觎本教地位的宵小借机行事,威胁凌云观的地位,况观中如今已无能力挽狂澜之人,师伯和你师父等四人因为看守天地灵根的原因,耽误了婚姻,并无后嗣,其余后辈也都资质平平,师伯看你道法纯熟,根基又稳,日后可要为凌云观出一份力啊!“ 刘殿宗闻言,慌忙跪倒,高声禀道:“多谢观主错爱,刘殿宗甘愿为本教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观主忽然正色道:“既然你有此心志,那眼下正有一桩喜事,非你促成不可。“ “观主但说无妨,弟子绝不推辞!“刘殿宗下定决心要讨好观主。 观主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向刘殿宗点头道:“楼观派天机真人白玉蟾修书,言及其门下弟子柳逢春已到婚嫁年龄,欲和龙虎山联姻,信中指名要你做婿,天机真人是师父的至交,他既已开口,我也不好拒绝,而且如果婚事能成,那龙虎山和楼观派自然结成一体,不但道门中地位可保,连全真和灵宝也不敢造次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 第121章 朱砂火 刘殿宗听到这里,想到柳逢春的媚眼和腰肢,又想到日后可以借助两派势力为己所用,不仅心中一乐,刚要一口应允,忽地做愁状道:“哎呀,这件事不可行,我与如意已经定下婚约,如果先娶柳逢春,不是背信于如意了么?“ 观主早有预料,叹口气道:“此事我也知道,只是眼下只能委屈一下如意,我会找机会和她师父沧浪师太谢罪,儿女情长,总归比不上教中大事重要,我且问你,你是否愿意?“ 刘殿宗假意踌躇了一番,方才咬牙说道:“弟子任凭观主安排,但是我担心如意知道后会怪罪于我,还请观主帮忙开释如意。“ “形势所逼,我自会找机会和如意解释清楚,迎娶柳逢春之后,便可再议与她的婚事。“观主心事重重的说道。 当晚的祭奠非常隆重,由观主亲自主持,吴亦明的家人从福建赶来,他的父亲已有八十多岁,原本以为送儿子上山修道,可得善终,哪里想到会死于非命,凌云观好生安慰,送了他纹银百两,好在他家中尚有子嗣,也不至与观中搅扰。 刘殿宗魂不守舍,想起观主的话和如意的身影,他心里也有些不安,但是若不能抓住这次机会,他又如何出人头地呢?他心里烦躁,丰盛的晚宴也难以下咽,好不容易熬到了结束,撇开缠着自己的师兄弟,急匆匆地赴张如意的约会。 后山,落仙崖下。 张如意在此等待多时,她只参加了吴亦明的祭礼,实在无心赴宴庆贺,自从失身于师兄之后,她每晚都睡不好,总会做一个同样的噩梦,梦里她孤身一人落在一个血湖里,浑身疼痛欲裂,百般挣扎,终无止时。 篝火的火光闪烁,映在她年轻美丽的眸子中,泪光泛起,她的脸色发白,憔悴如天上的淡月,微光点点,冲不破无尽的暗夜。 刘殿宗在身后出现了,悄无声息地在她身旁坐下,搂住她的肩膀入怀,“如意久等了,师兄来晚了。“ 张如意擦擦脸上的泪痕,说道:“师兄,我刚去看了廖师妹,她自从吴师弟遇难之后,整个人都得了失心疯,连我也不认得了。“ “吴师弟的事,我也心有愧疚,当初就不该听信全真马三通的狗屁计划,如果我们不分开,他也不会有事。“刘殿宗好像要把这笔账记在全真头上,“廖师妹对他情真意切,这次怕是难过情关了。“ 张如意忽然从他怀里挣脱,两眼直视他的眼睛,问道:“师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会这样为我痴情吗?“ 刘殿宗有些窘迫,故作镇定说道:“如意不要说傻话,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你骗我!你根本不会对我这么痴情,你上次还暗地里讨好柳逢春她们,别以为我会忘了!“张如意醋意大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以往刘殿宗都会像只哈巴狗一样摇尾哄她,但是今天他却看她有些厌恶起来,跳起来反击她道:“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现在可是二品护国大真人,我看你情绪波动,临事多怪,我们的婚事还是迟些再议,我奉观主命,要外出一段时间,我们后会有期,各自珍重!“说罢,刘殿宗拂袖而去,潇洒又决绝。 张如意大哭起来,连连呼喊师兄,但是离人已去,徒劳伤悲,她万万没想到师兄会这样对她,她以为是自己的小脾气惹他生气,可是以前他都会哄她的啊!她一个人哭了一阵,月色也昏暗不明,夜色渐浓,她想起今晚本来要告诉师兄一件事关生死的大事,昨天自己呕吐数次,偷偷给自己诊脉,一个结果让她震惊,她不敢相信,连诊了几十次,都指向一个残酷的现实:她有孕了。 朱砂火幽幽的绿光点燃了林中漆黑的夜色。 窦琼英、锦儿和铁口道人的身影高矮不等,在火光的阴影里显得飘渺而不真实,窦琼英凤眉微皱,抬手又撒下一把朱砂,那绿色火焰贪婪地吞噬着朱砂,吐出火舌,火焰蹲居在一块石头上,像一只遍体绿毛的火兽,耀眼的火光四射,映出树枝上无数双野鸟的眼睛。 锦儿慵懒地站在琼英身后,似乎在品鉴眼前琼英的行动,她这个师姐有时候像师父,有时候又像是闺蜜,铁口道人从未见过可以燃烧的朱砂,此刻两眼放光,惊诧于朱砂火的诡异,颇有急于拜师学道的冲动,这些燃烧的朱砂是用朱砂、硫磺调和而成,是窦琼英无意中在炼丹房配炼而成的。 这里是土门镇,距离岳州城不过数里,离洞庭湖也已经不足十里,这几日他们沿途搜捕马妖,除了捉到几只善良小妖又放生之外,他们别无所获,那马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音讯,窦琼英决定用她的眼线打听一下,顺便了解一下洞庭湖周围的虚实,他们在一里外的村坊落脚,入夜后趁人不备,溜到这片森林里来。 窦琼英等朱砂火势起来,收起随身的布袋,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硕鼠硕鼠,来食吾施,朱砂火酒,燃无多时。“念罢,将手中印决向火一推,一阵罡风催动朱砂火伸出无数火舌吞噬虚无,她口中又念出一串密咒,话音落下不久,看那火光背后的林地有了动静。 从地下忽然钻出八个手执长矛,穿着铁甲的矮小鼠人,高不足一尺,鼠头人身,背后拖着长尾巴,八个鼠兵看到朱砂火颇有喜色,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来人,窦琼英见状,摊开手掌,掌心里有一块小小的鼠型玉牌,这是硕鼠门的通行印鉴。 八人看见玉牌,相互啾啾而语,其中一个将长矛重重触地三下,似乎在发出信号,不一会,从地下又钻出一队人,为首的是一个仆从打扮的鼠人,身后跟着一副四个鼠人抬的肩舆,肩舆上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鼠人,看起来是个头目,他头戴乌纱帽,身穿朱红色官服,补着飞猫补子,足蹬官靴,肩舆两旁是八个身穿绸缎、打扮入时的曼丽女鼠人,各执小巧团扇,一副小鼠依人的模样。 () 第122章 硕鼠门 鼠兵接到鼠官,簇拥着一干人等来到朱砂火前,八个鼠兵环列,肩舆摆在居中,鼠女舞者开始绕之起舞,衣袖飞举,腰肢款动,翩翩有绝尘之意,其中一女歌曰: 天地生雨露兮,化育万物; 日月出汤谷兮,有寿万古; 尘下有群鼠兮,生死常苦; 登仙而无路兮,终岁踌躇。 歌声舞蹈俱有古意,虽无丝竹伴奏,亦有一番韵味,那鼠官按节拍手以和,似有陶醉之色,琼英看了不觉暗笑,硕鼠门的鼠官她见过不少,这样的排场和作派倒是不曾遇到,怕是地近岳州城,连硕鼠也有三分风流。 早有鼠兵用一枚三脚酒爵盛满朱砂火呈上,鼠官满饮一杯,赞不绝口。 “好酒,好酒。“鼠官示意舞女退下,仰面向来人说道:“敢问馈我以美酒者可是南海太守传人窦仙姑吗?“ 窦琼英一听对方称她仙姑,哭笑不得,道:“仙姑不敢当,南海太守捉鬼鲍家后人窦琼英就是本姑娘。不知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鼠官拿一块绢帕掩口而笑,道:“三年前,硕鼠门大王传令地下硕鼠王国,有见到持硕鼠玉牌的南海太守后人仙姑窦琼英叩门一定要好生款待,不得怠慢,今见你玉牌在手,身背星月剑,又懂我硕鼠门密咒,便知你是窦姑娘无疑了,我是硕鼠门洞庭湖一带的管事硕非桐,久仰姑娘大名,今日才得相见,幸会幸会。“ “管事大人客气了。“琼英想起三年前她在罗浮山捉住硕鼠大王的情景。 那时候师父在罗浮山炼丹,命琼英看守丹炉,十日后丹成,服之便可轻身飞升,师父欲用此丹作北海仙翁的寿礼,琼英不敢怠慢,日夜小心看护,九天过去倒也平安无事,偏在第十日早上被硕鼠大王钻洞进入丹炉盗吃一空,丹劲一发,硕鼠大王昏睡过去,被琼英捆作一团,打算交由师父处置,硕鼠大王醒来后向琼英苦苦哀求,自言其本是硕鼠门第五百零一位大王,苦心修道数百年,前日遭受雷劫身被重创,他吃这些丹药只为保命,求琼英放他一次,他一定报答活命之恩,琼英看他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斩断绳索放他离开,他留下一块玉牌,并传给琼英一段硕鼠门密咒,以后琼英但有需要,便可以随时随地找硕鼠门相助,无人胆敢阻拦。 硕鼠门门下之鼠不是普通的老鼠,乃是上古奇种鼠妖王一脉所传,他们善挖洞凫水,喜食朱砂火,也能炼形尸解,功成入仙,庞大的硕鼠门统摄着一个独立的地下王国,无论山河湖泊,城乡野林,到处都有硕鼠门的影子,他们潜伏在地下,出现在黑夜中,不仅消息灵通,而且组织严密,虽以兜售江湖消息著称,但和正道鬼道都保持距离。 “窦姑娘唤我等前来,所为何事?“鼠官硕非桐已经饮下第二杯火酒。 锦儿上前一步,笑道:“我们来向你这个胖老鼠打听一些事。“ 硕非桐眯着眼睛看了锦儿一眼,“为何这里有一股妖气?“锦儿也不气恼,回嘴道:“自己一身毛,还说别人有妖气。“ “青丘岛的狐种,果然厉害,哈哈哈。“硕非桐将酒爵递给仆人,示意不用再取酒,锦儿道:“你的嘴巴还是留着喝酒比较好,青丘岛的狐种钟爱用老鼠嘴下酒。“ “留着喝酒自然好,多谢不割之恩。“硕非桐对打嘴仗驾轻就熟。 琼英将布袋取出,丢给硕非桐,“这是为你们准备的,我知道你们硕鼠从来不肯白白透露消息。“ 硕非桐隔着布袋嗅了一下,满鼻子朱砂火酒的味道,点头道:“你们但问无妨,硕鼠门知道的消息一定全部奉上。“ “我们前日在路上遇到一个双头马妖,它戕害良民,被我削去一头,当时被它逃了,我们一路追踪而来,却失去了它的踪迹,敢问这个马妖是何来历,现在何处?“ 硕非桐在肩舆上扭了扭身子,低下声音道:“哦,窦姑娘原来是为他而来啊。“他示意再来一杯,不一会酒又入口,“他的来历我知道,他在那里我也知道,只是我为你们的安全起见,劝你们不要去找他,由他去吧。“ “要是我们一定要去呢。“琼英坚持道。 “硕鼠门能在正道、鬼道的夹缝中偷生,就是因为有自知之明,你们呐永远学不会。“硕非桐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那我就告诉你们,这马妖是洞庭湖五通神之一,他们缘何聚在洞庭湖不得而知,只是这五通神,是二怪一妖一鬼一灵,为首的大哥乃是冯天环,是一个青蟒怪,使一杆长枪,名唤蜻蜓切,长枪锋利,立在空中不动,蜻蜓飞行中撞上也会被切成两半,据说他杀了洞庭湖老龙王,夺了龙宫占为己有,那老龙王虽然乏嗣,但是人品不错,颇有保境安民的作为,实在可惜,第二位是一个光头悍僧尤达,属鬼类,据说是一个生前杀人放火的恶僧的天灵盖修成的人魔,肚中有一股黑气,毒倒了数位得道高人,第三位袁不徂是一株千年莲藕浸染了人血,修成了恶灵,专在湖中掠人吞食,第四位名叫冯盖,是一个黑色巨鳖怪,本是蟒怪冯天环的师弟,他们的师父是鬼道五圣之一的万年白蛇巫虴,这个黑色巨鳖怪还曾吃了不少洞庭湖畔的硕鼠,着实可恶,最后一位便是你们遇见的双头马妖,名叫马无常,马无常的本事倒是平常,但是上次他吃亏之后,就一直躲在洞庭湖五通岛上,那里你们是万万去不得的,况且最近鬼道五圣巫蚫也在岛上,她是尤达的记名师父,并不曾传授技艺与他。“ “巫蚫来得真快啊。“窦琼英和锦儿点头确认,“硕鼠门不愧是江湖中书省,果然消息灵通。“ 硕非桐很受用这句吹捧,“我们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嘿嘿。“ 锦儿看硕非桐得意的样子,有心刁难,随口问道:“那关于黄金画卷的传闻,你们知道什么?“ () 第123章 白衣女子 硕非桐听到黄金画卷,手中的酒爵落地,朱砂火差点引燃了肩舆,“哎呀,实在失礼。“他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以至于语调变得不自然,身子也微微发抖,“黄金画卷与硕鼠门无涉,恕我不便透露了。“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锦儿还想不依不饶地挖点消息,岂料硕非桐示意仆人抬起肩舆,火速掉头离开,临走时鼠兵和舞女一拥而上,将朱砂火分食而尽,“朱砂火将灭,硕鼠门告辞了。“ 锦儿想上前拦住他们,却被琼英劝下,“师姐不必追了,他们或许在害怕什么,比五通神还要可怕的会是什么呢?“琼英暗自吃惊,她从没有见过硕鼠门如此畏惧。 鼠人相继跃入地下消失不见,那胖鼠官硕非桐入地之前,回头对琼英喊道:“姑娘,若是爱惜性命,千万不可追查《黄金画卷》!“ 一丝光,天亮了,朱载渢从昏睡中醒来,他想起昨晚的所见所闻,不由得浑身战栗,几乎不能站直腿,他踉跄几步走出房门,看到外面阳光灿烂,又是明媚一天,想深呼吸一口气,不料一股血腥气冲进鼻孔,他咳了几声,忽然看到杂草丛生的院子一角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头盘兰花髻,身穿素白轻纱女衣,容貌绝美,眼神冷艳逼人,一把三尖两刃的兵器兀自悬空立在她身后,他这才想起昨晚遇险之时,正是那把兵器的白光救了他性命,只是他激动过度,当时竟然昏了过去,救命之恩自当言谢,他连忙整理衣裳,紧走几步,上前深打一拱,道:“昨天晚上可是姑娘救了我吗?“ 话音刚落,那女子忽然身形一转便来到了朱载渢的近前,那把兵刃如影随形落在她手中,闪着寒光的刃尖抵住了朱载渢的喉咙,吓得他再不敢挪动一步。 朱载渢吃了一惊,他压根没有看清楚白衣女子是怎么闪到他的面前,看来这女子可不是寻常人,难道和窦琼英姑娘一样都是捉鬼人?他感受到了刃尖的凉意,等到目光和女子冰冷的眼神相遇,他才发现她的眼神比刃尖还要冰冷十倍,这眼神和窦姑娘完全不同。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一个人呆在这里,你跟昨晚的贼人是什么关系?“女子冷冷的问道,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似乎对这个疤面和尚十分不信任。 朱载渢冷汗直流,比昨天晚上还要紧张,声音也哆嗦起来,“我,我是个游方的僧人,我的法号叫寒山,我跟昨晚的贼人素不相识,求求施主放了我吧。“寒山这个法号是父亲所备的度牒所载,朱载渢只好认作自家法名,寒秋之山,有何生机? 施主?呵呵,凡人非恶即愚,白衣女子轻易指出朱载渢行为的古怪,“你一个僧人为何施俗家的礼节,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快说!“ “我是新出家的,还不太适应僧侣的礼节,脸上这伤是上个月在浙江落脚时,寺中失火,不小心烧伤落下。“寒山和尚朱载渢撒了个谎,他本不善于撒谎,只是索性赌一把吧,万一瞒不过去就承认自己的身份,生死由命。 白衣女子看朱载渢老实回答,心里略略放下戒备,看他手脚举止不像有道行的样子,手上的兵器也低了一些,朱载渢刚要松一口气,她的兵器又逼近了他的喉咙,“你既是游方的和尚,可知道去湖广的路吗?“ “我虽然没有去过,但是常听人说起去湖广沿途所经的市镇,要去便去得。“朱载渢这次没有撒谎,他在钱塘王府做世子时,有个仆人曾跟随王爷去过一趟岳州城,回来之后常常向世子介绍沿途见闻,朱载渢轻易不得外出,非常向往云游,所以把仆人的话都记在了心中。 “你说说看。“白衣女子命令道,若你敢胡扯,就取了你的性命。 “此地是江西饶州府,地近鄱阳湖,从这里去洞庭湖,走陆路路程近但是行期长,走水路的话,会更快些,鄱阳湖与洞庭湖一水相通,到了那里沿江而上就可以了,鄱阳湖那里应该会有渡船。“朱载渢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能说个大概。 白衣女子点点头,听起来应该可信,她收起兵器,看样子转身就要走,朱载渢终于喘了一口气,忽然,那把三尖两刃的兵器又回到了他的喉咙上,他又害怕又无奈,“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伤害你,恐怕我也没那个本事,是不是可以把它挪开,它挺凉的。“ “我能救你,也能杀你,你死在我手中和死在昨晚的贼人手里,没有什么两样。“白衣女子冷冷说道,她说的没错,她只需轻轻一挥手腕,便能让他血溅五步,当场丧命。 “恩人说的是。“朱载渢看着白衣女子美艳的面孔,心里七上八下,不寒而栗,女人善变他是知道的,只不过今天才发现如此的可怕。 “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放了你。“白衣女子瞪着朱载渢,根本没有做听到不字的打算。 “只要不伤天害理,我都答应你。“朱载渢满口应允。 “我看你还挺老实,便宜你扮作我的仆人,为我带路去湖广,到洞庭湖之后我就放了你,要是敢耍花招,我要你好看。“三尖两刃的兵器又飞到了朱载渢的面前,吓得他一哆嗦,差点没跪倒。 “我是个和尚,既然以游方为业,去哪里都好,只要姑娘不嫌弃我,我答应你就是。“朱载渢说完,那把兵器又一次离开了喉咙,这次总算没有再回来,他立刻脱去了黄色僧衣,穿上一件灰色布袍,戴上一顶在路上捡的破毡帽,把僧衣裹在一个随身布袋里背在肩上,跟在姑娘身后。 “恩人,我怎么称呼你?这一路难免要住店、坐船。“ 白衣女子轻声说道:“我复姓独孤,单名一个兰字,从江西百花谷来,你以后就叫我兰儿小姐,别人问起来,就说我的父亲在京为官,我们主仆前去投奔。“ () 第124章 鄱阳湖 百花谷孤蝶仙子现在回想起,那天从鬼族圣母灯花婆婆手中接过那幅黄金画卷时,内心仍然无法保持平静,她在心中又一次确认那天得到了灯花婆婆的允诺,只要不死之术到手,便要灯花婆婆强娶蓝蝴蝶做儿媳,这无疑会给她带来一次和霜月哥哥恢复关系的机会,这个诱惑足够大,所以她瞒着其他人,悄悄离开百花谷。 根据灯花婆婆的指点前往湖广的洞庭湖,可是她却不太熟悉路径,她虽长在百花谷,修成日灵之后也有出谷行走,常常窥探凡人的生活,数年来见惯了三教九流的生离死别、兴衰荣辱,她认识到凡人的贪婪和愚蠢,认定灵类一旦爱上凡人就是死路一条,金花姐姐就是个例子,所以她给自己定了一个座右铭:凡人非恶即愚,她昨天出手救下那一个落难女子无非是一点恻隐之心发作,非恶即愚的凡人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去爱,她只想要找个领路的奴仆,这个脸上带疤的丑和尚是个不错的人选,她认定绝不会和他发生感情。 朱载渢点头记下孤蝶仙子交待的话,两人刚要走出院门,朱载渢忽然想起昨晚贼人留下的猪头和财务,问道:“兰儿小姐,昨晚贼人杀了猪和人,我们不能就这么走啊。“ “你不用管,已经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报官,这会前来收尸的人应该在路上了,这世道官府不分青红皂白,只会索拿卡要,欺虐良民,你我还不快走,等着吃人命官司吗?“她虽然是日灵之体,也知道不能招惹人间的活阎罗们。 两人作速离开是非之地,沿着官道往湖广方向行去,路上孤蝶仙子向一家农户买了一头毛色暗灰的病毛驴代步,朱载渢手拿一条柳枝,在前面装模作样牵着毛驴,他哪里会赶驴,不过是应付,那毛驴被他胡乱指挥,四个蹄子险些拧在一块,气的鼻子呼哧呼哧直喘气,驴背上的孤蝶仙子看的又气又笑,笑这和尚蠢笨。 钱塘王世子朱载渢先是落发做了和尚,现在又成了百花谷孤蝶仙子的赶驴仆人,凭着拙劣的伺候人的手段,寒山和尚朱载渢一路陪着孤蝶仙子往鄱阳湖方向赶去,这天远远望见一座城镇,街市萧条,行人零落,沿街的店铺十家只有三家开门,其余都是关门闭户,杂草盈庭,一副破败景象。 已近黄昏,两人一驴踱入市中,足音锵锵,在街中回荡,更显的四周十分寥落,开门的店铺也不见伙计招揽生意,只有几个年迈的老人照顾生意,懒懒地坐在门内。 朱载渢和孤蝶仙子终于看到一个客栈,这里也是门庭寥落,几乎没有客人,店老板在柜台后头看到两位到来,只打起精神招呼道:“两位客官,可是前来住店?“ 孤蝶仙子从腰间摸出一袋碎金砂,扔到柜台上,道:“上好客房要两间,酒饭也来一桌。“店老板打开金袋,喜上眉梢,从后厨叫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伙计,连连吩咐客房、饭菜的事,伙计一脸不情愿,嘴里嘟囔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先是来了一伙说鸟语的汉子,叫嚷要把靠街的一楼腾出给他们住,还要我把窗布都换成黑纱,又不是办丧事,真晦气,这又要置办酒席,这后厨就缺个厨子,老让我两边跑不是办法!“店老板把伙计支走,把两位客人带到酒桌前坐下,陪笑道:“两位慢坐,酒席马上好,房间也很快准备好。“ 朱载渢在下首坐定,叫住掌柜的问道:“店家,我看此地离鄱阳湖不远,为什么市镇上人烟稀少呢?“ 店老板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两位满上茶,还未说话,脸上的愁眉便先皱了起来,像两条热铁板上的蚯蚓,“不错,这里本就是鄱阳镇,离鄱阳湖不过二三里,就是因为离这孽湖太近,遭了湖水的殃,这孽湖最近几年三天两头发大水,把庄稼地淹了,鱼塘冲了,人也都饿跑了,我们留下的人不到原来的两成,再发几次水,我们也要跑了。“ “原来如此。“朱载渢没想到远近闻名的鄱阳镇由鱼米之乡变成了灾地,孤蝶仙子不关心这些,她从伙计的话里听出危险,于是问道:“适才听伙计说,可有数位怪言怪语的人来投宿?“ “有是有,不过他们不住在这里,他们住在后房的一楼,隔着一条街,那里原本是堆放杂物的柴房,他们执意不住楼上的客房,要住那里,而且还把窗布都换成了黑纱,也不知他们有何目的,这个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有房钱便是。“ 正说话的时候,一个黑影从门前闪过,孤蝶仙子瞥到后,装作没注意,又问了店老板几个寻常问题,等到酒菜依次排上,两人吃饱喝足后各自回房休息,吃饭的间隙,孤蝶仙子用筷子沾汤在桌上写下几个小字:贼人在此,三更后躲到楼下,切记。 朱载渢回到二楼的房间,在桌前坐下饮茶,茶壶见底之后,他索性吹熄灯烛在暗中独坐,他脑海里盘旋着几个问题,杀人的贼人难道碰巧也来了这里吗?他们会不会在此地再杀人?独孤兰小姐是不是要找他们去?她是不是他们的对手呢?万一打不过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趁此离开这里?离开这里要去哪里? 好不容易熬到三更的更声传来,朱载渢深吸一口气,悄悄出了门,翻过院墙,来到后院,刚在后院站定,一个白影闪到他身后,轻声道:“不是让你躲起来吗?我查看过了,这伙人正是我们之前遇到的贼人,他们也发现我们来到这里,刚去楼上没找到我们,然后往湖边去了,我要跟过去看看。“ “兰儿小姐,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我们还是——“朱载渢想起他们的恶行,心里又恨又怕。 “怎么,你害怕了吗?放心,有我在,这些凡人不过是些枯枝败叶,你也一起来吧。“ () 第125章 孤儿石头 第六卷第一章修罗阵 孤蝶仙子举手抓住朱载渢的肩膀,两人凌空而起,跃过后房、街市,向鄱阳湖边飞去,朱载渢手足无措,只觉眼前大地飞动,耳边有呼呼风声,不一会两人在鄱阳湖边的一个石坡上落下,远处的鄱阳湖湖水翻动,在一弯昏黄的斜月下,如同一群潜行的金色鱼妖时隐时出。 “他们应该就在附近。“孤蝶仙子扫视四周后确认道,这石坡呈圆锥形,尖顶上貌似有一个废弃许久的祭坛,石坡四周长满了低矮的蒿草,微风拂动,蒿草的叶子像招手似的来回摇摆,发出一阵声响,像沙哑的笑声。 朱载渢有些害怕,想要找路走下石坡,却被孤蝶仙子一把拉住,“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蒿草丛里有了动静,猛然窜出十几个黑衣人,把石坡团团围住,朱载渢借着月光,看到了那张恶贯满盈的脸,让他一下子想起那两个头颅,还有那晚可怖的经历,“原来真的是你们,你们这些东瀛倭寇,猪狗不如的东西,为什么到我大明的腹地来?“ 东条川三带领十几个人把石坡围住,冷笑一声,用蹩脚的汉语说道:“你倒认得出东瀛爷爷的身份,看来你也不是一般的和尚,等会活捉你交给柴将军审问,至于这个美丽的女人,就是我们今晚的猎物了,哈哈哈哈,我们要怎么做,你应该见识过的。“其余人也都淫笑起来。 孤蝶仙子亮出三尖两刃孤蝶刺,招呼道:“不管是东瀛还是大明,凡人非恶即愚,领死的上前来。“ 东条川三背后走出一个低矮的黑影,朗声笑道:“好一个凡人非恶即愚,我看你通体灵气逼人,应是修炼多年的灵族,今夜自投罗网,我们能在洞庭湖大战之前得食灵体助力,柴将军的功劳簿上也会记上你一笔。“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柴秀吉何在?“朱载渢脸上的烧伤隐隐作痛起来。 那个黑影揭下黑色面罩,露出一双发光的虎目,精瘦的脸上缀满络腮胡,继续说道:“不怕告诉你,我是东瀛奈良城德川家第一忍者流川一郎,站在你面前的是奈良城修罗忍者中的顶尖高手,柴将军比我们先走,此时应该早到洞庭湖了,话说完了,你们的时间也到了,修罗忍者,布阵!“ 朱载渢猜的不错,这些人果然是东瀛奸细,还是修炼鬼术的忍者,今晚故意引他二人来这里看来是有所准备,暗自惊心,不过孤蝶仙子仍然不慌不忙,自出百花谷以来,她还未在凡人中遇到敌手,谅这几个恶贼能有多少道行? 十七个修罗忍者环绕石坡而立,手中掐鬼诀,先做金鸡独立状,转而摇头摆尾,口中念念有词,听不清是什么鬼话,忽然,背后各有一道阴风蹿出,在空中越变越粗,盘旋飞动,阴风下显出一个身长数丈的修罗怪,红发巨口,筋肉粗大,身着寸缕,面目狰狞,手里拿着一把修罗刀,脚下踩着黑云,不一会,十七个修罗怪聚集在半空中,面目各异,武器不同,但都对石坡中央的二人虎视眈眈,修罗大阵周围阴风阵阵,电闪雷鸣,让人心惊胆寒,这修罗阵本是奈良城修罗忍者的看家本领,在东瀛忍者界未逢敌手,来到中土也未尝败绩。 “上次我们怕你,但这次修罗阵中,看你有何手段,若此时乖乖就擒,我们可以饶你不死,只要你陪我们睡上几次便可。“东条川三次时还不忘初心,对孤蝶仙子的美色垂涎三尺。 孤蝶仙子将孤蝶刺掷出,那孤蝶刺迎风飞动,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圆形光罩,笼住二人,孤蝶刺继而一晃变得有两丈长,三尖两刃粗如房梁,宽似船帆,刀背厚有一尺,寒光四射,立在光罩上方,丝毫不肯示弱。 “修罗大神们,出动吧!“流川一郎大喝一声。 十七个修罗怪奋然跃起向孤蝶刺扑来,各擎武器,吼声如雷,刀枪剑戟一起涌上,势如群狼扑入羊群,孤蝶刺迎头而上,飞动如风,灵巧地避开了攻击,直击要害,接连斩下两个修罗怪的头颅,失去头颅的修罗怪非但没有倒下,反而以胸乳为眼,以肚脐为口,更加勇猛地冲了上去,孤蝶刺左劈右砍,如刀断腐木,修罗怪虽然断肢满天飞,但是却能短时间内复生如初,孤蝶刺渐渐阻止不了他们凌厉的攻势。 数个回合之后,孤蝶仙子大汗淋漓,力乏气喘,此时才知道修罗阵的厉害,这阵中有一股力量一直牵制着她,让她的力量在短时间内消耗殆尽,朱载渢在一旁瑟瑟发抖,一个修罗怪趁机抓住了孤蝶刺,将其丢入了鄱阳湖,沉下水去,数个修罗怪的大手破开光罩,一把抓住孤蝶仙子,握在拳中,骨节乱响,孤蝶仙子娇喘连连,陷入昏迷,朱载渢也被修罗怪捏住,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得手了,一郎桑,你第一个享用她。“东条川三收起鬼诀,他召唤的修罗怪旋即消失不见。 流川一郎满意地点点头,“这个灵体不比寻常,我们吃了它会增长不少法力,至于那个皮囊嘛,你们想爽快就去爽快,老夫多年以前便断了这个喜好了。“ 其余人也都收起鬼诀,准备好好享用猎物,只剩下困住二人的修罗怪,一手一个抓着猎物,东条川三正要上前解去猎物的衣服,饱览一番春色,忽然背后响起一阵水浪之声,他回头一看,大叫:“不好,快躲开!“ 众人这才看到,滚滚水浪之下,孤蝶刺凌空飞了出来,直奔那修罗怪,一刺即中,刺穿了修罗怪的身体,那操控修罗怪的忍者也应声而倒,身上多了三个血流如注的窟窿,在地上抽搐几下断气了,孤蝶仙子和朱载渢滚落到地上,醒来的孤蝶仙子强打精神,护住了虚弱不堪的朱载渢。 “大家别慌,继续布阵!“流川一郎不愿意看到到嘴的鸭子飞走,十六个修罗怪重又出现,只见那鄱阳湖中的湖水翻滚,暗中有一条蛟龙踏水而出,化身一个内穿铁甲战衣,外罩青色袍子的老者,他双目如电,头角峥嵘,三缕长髯,飘然过胸,手里拿着一把麒麟纹分水天蓬尺,有些恼怒地看着石坡上的修罗阵,拿手一指:“你们是哪里来的邪鬼,胆敢在鄱阳湖的湖神祭坛撒野?“ 流川一郎在中土横行数年,天上地下的神鬼也见了不少,杀了不少,根本不把来人放在眼里,高声喝道:“我们东瀛忍者办事,闲杂人等速速滚开,不然拿你这水中的泥鳅下酒!“ “小小蛮域邪魔,胆敢在中土作恶!“青衣老者闻言大怒,晃动分水尺,湖水顿时大涨,几个冲天波浪袭来,将孤蝶刺顶在浪尖,像一个巨人手握巨剑,修罗怪纷纷扑来,巨剑架隔劈砍灵活如猿,修罗怪竟然招架不住,不过数合之后,青衣老者便杀死了数个修罗怪,东条川三被孤蝶刺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尸首倒地,流川一郎这才大吃一惊,原来真的遇到了湖神现身,修罗阵虽是东瀛第一邪阵,但是遇到中土司雨大龙神,焉有不败之理?他不敢怠慢,连忙呼叫剩下的修罗怪跳下石坡,往北逃遁而去。 朱载渢终于缓过神来,看到贼人逃窜,松了一口气,和孤蝶仙子瘫坐于地,青衣老者收起分水尺,湖水忽然平息如镜,他走上前来,将孤蝶刺双手奉还孤蝶仙子,“两位受惊了,鄱阳湖湖神在此,可不必惊慌。“ 孤蝶仙子在修罗阵中受了轻伤,起身接过孤蝶刺施了一礼,致以谢意,“多谢尊神出手相救。“ 谁知身后的朱载渢却发出一声冷笑,“你救了我们,我们理应谢你,但是你贵为一方神衹,却纵容湖水虐害百姓,有何脸面自称湖神?“孤蝶仙子闻言一惊,心想这丑和尚出言不逊,想必是活腻了,那湖神听到面前疤面和尚的嘲讽,脸上的怒气只维持了一瞬间,转而有些失望和无奈,似乎他这个鄱阳湖湖神心里藏着难言之隐。 () 第126章 密谋 番僧所在的厢房。 一根蜡烛燃着鬼火一般的火苗,昏暗的烛光下,八位番僧席地而坐,双手合十,盘腿打坐,围成一圈,黑面人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看来,此人身份怕没有那么简单。 许久的沉默,只有外面的山风拍打窗纸的啪啪声传来。 白天论道之后,达寿、达基、达勐分别不同程度的受伤,达基受伤最重,被天罡风震伤了经脉,达寿伤了一点元气,达勐虽然惨败,但是受伤最轻,只是皮外伤。 八僧打坐入定,以西域的异法“八獒阵”为三人疗伤,八僧体中各有一只修炼数十年不等的獒妖阴灵,此灵乃是以藏獒的血肉魂魄提炼而成,堪称鬼道至邪之术,又以獒灵结成法阵,真气贯通,神元交汇,疗养伤处,只见八人凝神聚气,遣出妖灵,周身黑气绕体,妖灵盘桓,正当渐入佳境之时,忽然,达基体内神元不稳,身子一软,吐了一口血,破了八獒阵的阵型。 众人见状,收起功法,达寿问道:“达基,你怎么样?” 达基调息一番,方才稳下心神,“想不到那道士法力如此高强,我的经脉被其震伤,怕短时间不会恢复。” “达寿师兄,你的伤情怎么样?”一个声音问达寿。 达寿淡淡道:“我没事,这正一盟威道凌云观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道观。” 达勐笑道:“师兄,要我说,这正一盟威道也不过如此,还是那茅山派的小子令人意外。” 达寿有些不爽,“达勐师弟,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都不如你喽?” 达勐听出弦外之意,慌道:“师兄莫要生气,我是说那和我交手的茅山小子,法力平平,剑术倒还可以,只不过他手中的那块石头不知是何宝物,甚是奇怪,竟可以在短时间内引下天雷,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达寿冷笑一声,“呵,是啊,我们勉强打了个平手,师弟和那无名小子交手,虽然惨败,但还是非常难得的了。” 达勐一急:“师兄,你——” 达寿怪眼一翻,“我怎么了?”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只听上首坐定的黑面人低声呵斥道:“住口,都不要吵了!” 达寿、达勐像老鼠见了猫一般闭了嘴,八人双手合十,口里叫道:“师父。” 黑面人站起身来,来到达基身边,口中念咒,手中结印,只见一股黑气缓缓从手掌中涌出,从达基的天灵盖注入身体,片刻之后,达基惊呼:“多谢师父为弟子疗伤,师父的黑岬神法又上了一层!” 其他人也异口同声,“恭喜师父,贺喜师父!” 黑面人收起黑岬神法,透过黑纱环视众人,声音低沉,“徒弟们,西域喀伽寺千年来一直被中土道门欺压,历代祖师虽贵为帝师,但却不能一统中土道门,只因这龙虎山正一盟威道一直自诩名门正道,为道门领袖,不肯归顺,龙虎山人多势众,道法高强,多半是因为那天地灵根,乃中土道门根基所在,所以祖师留下遗训,一定要盗走灵根,铲除正一道,才能一统中土道门,发扬西域奇术。” 八位弟子,颔首施礼,“愿听师父调遣。” 黑面人满意地点点头,黑纱之下的表情一定是欣慰至极,“达?,你可把天地灵根的地形查探清楚了?” 达?胸有成竹地说道:“弟子已经查探明白,灵根就在六丁石中,听观中人说,那石头原是一整块,是张天师驱六丁神掏挖而成,只有一道木门出入,每日有元东、元西、元南、元北四位真人中两人轮值看守,从无例外。” 达勐一听,皱眉道:“既如此,我们该如何行事?” 黑面人背手而立,说道:“为师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一百多年了,师父,这次徒弟一定帮您老人家报仇雪恨,一洗前耻! 黑面人转过身来,低声将明日的计划告诉了八人,“明日张真人会领着周大人和我等前去参拜天地灵根,待我们进入石室之后,由达寿放出阴风黑雾,让道士们以为有鬼道之物闯了进来,他们定会带周大人先离开,我们趁着雾气风烟,便好下手,盗走灵根,再对这正一道大开杀戒,周大人若要阻拦,也不要留活口,事后便都嫁祸给鬼物作祟。” 八人记牢了计划,口里念声:“唵嘛呢叭弥吽!师父英明!神法盖世!中土道门,唾手可得!” 朝阳宫侧殿。 张真人的借刀杀人计划落空,心里懊恼,适才又被南霁云一阵奚落,正坐在位子上生闷气,阶下只有元东真人站着。 “师父,我看那几个番僧必不怀好意,可要提防啊!”元东真人也不顾师父正在气头上,提出自己认为至关重要的建议。 “老夫自然知晓那几个秃驴不是好东西,可是周大人执意要去参拜灵根,如果不带他们去,又显得我们露怯,也罢,明日我们多加小心就是。” 元东真人想起一个问题,欲言又止,张真人看在眼里,不耐烦地说道:“你有话就说,不然,老夫要休息了!” “徒弟不敢打扰师父,只是徒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师父。” “说吧,说吧。” “今日论道之时,第三场师父为何执意要派茅山派石头参加?当真是为了茅山派考虑?徒弟想不明白,汉番论道,输赢关乎中土道门声誉,万一石头输了,中土道门岂不是颜面扫地,何况石头道法确实不精,只靠那手中不明宝物,才勉强渡险——” “你说完了没有?!”张真人被徒弟的话激怒了,愤怒地打断了他。 元东道人大惊,他从来没有见过师父如此发怒过,一时吓得跪倒在地,“徒弟知错了。” 张真人暗压怒火,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语调不显得愤怒,“为师说的已经很清楚,你不用再问,再说,茅山石头确实不辜负期望,赢了唯一的一场。”说罢,瞥了徒弟一眼。 元东真人自知愧对师父期望,便不再言语,道声告退,离开了侧殿。 张真人看元东真人已走,从嘴里挤出三个字:“小石头!”右手握拳重重地砸在椅子扶手上,扶手应声而断,断块掉落在地上,木屑飞溅了一地。 厢房。 石头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宋卫壮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神情焦急地看着石头。 石头从昏睡中醒来,觉得嘴里火烧一般口渴,便低声叫道:“宋师兄,我想喝水。” 宋卫壮笑道:“石头醒了!你等着,我给你倒水。” 石头喝了一碗水,觉得舒服了些,只是身子疲累的厉害,伸伸懒腰,觉得浑身酸痛。 “你啊,在台上用法宝炸晕了番僧达勐,自己也用力过度,身体虚耗,刚元东真人已经给你把过脉,幸亏没有什么大碍,睡一觉就好了。” 石头坐在床沿,回想起自己在台上的场景,现在还心有余悸,手脚发抖,心里暗想,下次再也不敢了。 “宋师兄,我的事情办好了,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明日就向观主辞行回茅山,我想我师父了。” 宋卫壮点点头,玩笑道:“不用谢,有时间把你的剑法教我两招。” 六丁石外。 张真人走在前面,周大人和王公公乘着遮阳伞盖,跟在后面,石头走在王公公身边,他已经向张真人提出了辞行,要不是王公公拖住了他,这会他恐怕已经上路回茅山了。 番僧一行人杂在人群中,脸上毕恭毕敬,丝毫看不出对灵根有任何企图。 张真人走到木门旁,敲了两声,木门后的密道走出一个人影,正是元南真人,向张真人施了一礼,“师父,人来了?” 张真人点点头,示意元南真人开门,元南真人看了一眼张真人背后的众人,终于打开了厚实的木门。 “吱——” 黑色木门开启,元南道人迎了出来,“欢迎列位,请进吧。” 张真人站在另一侧迎着众人,周大人率先走了进去,王公公扯着石头,嘴里念叨:“我一个无根之人,来看什么天地灵根。” 石头起初也不愿意来,他已经换回了旧衣服、鞋子,准备离开龙虎山了,没想到王公公却不肯放他走,这会又扯着他一同进了石室。 沿着一条甬道,往前走了数十步,面前豁然开朗,石室内竟然别有洞天,高高的石顶隐没在黑暗里,数十平米的空间倒也不显得狭窄。 一根粗红蜡烛在石壁上的灯架上慢慢燃烧,照亮了石室,空气微微湿润,又不觉寒冷,怕是一年四季都是如此,石室顶部有湿气氤氲成雾,四周的石壁也都有水滴凝结流下,奇怪的是,石室的地上却非常干燥,看不到一点潮湿的迹象。 宽阔的石室靠外的一侧放着一张简易的卧榻,上面放着两个崭新的蒲团,供看守灵根的道士打坐之用,蒲团本已破旧,昨日特地更换,连卧榻也用熏香熏过,张真人对于官场的迎来送往,也颇熟络。 石室的另一边,像是一个水池,水波粼粼,泛着烛光的倒影,水池边上已经摆好了一副供案,贡品一应俱全,点着香烛。 张真人待所有人都走了进来,方才从外面进来,看着周大人、王公公、石头,还有九位番僧,四位观中长老和元东真人等四位徒弟,方才开口说道:“诸位,今天周大人奉皇上旨意来此参拜天地灵根,请大家随我来吧。” 石头夹在人群中跟着张真人朝水池边走去,走到近前,看到水池中央,有一个圆柱状的突起石柱,略高于水面,有水桶粗,中间看起来像是空的,有水波涌出,不断翻滚,但水池中的水却不会溢出,细看去,那水波却呈五彩,向四周翻滚,甚是怪异。 () 第127章 冯天环 洞庭湖水府本是龙王兼湖神的官邸,现在成了蟒怪冯天环的巢穴。 它位于洞庭湖东南方的水下,距离五通岛有五十里之遥,中间隔着包括君山在内的数个小岛,它的布局和构造和人间的宫殿群落无异,一座重檐庑殿顶大殿坐北朝南,几座别殿和厢房松散地依附着大殿,其间用大理石修成的亭廊相接,水藻的绿色条状叶子覆盖在亭廊上,这里和人间的区别是建筑材料换成了珊瑚、松脂和水晶石,璀璨夺目的各色晶状圆石装点在宫殿的四周,在檐下悬挂的一颗颗夜明珠的映衬下,像无数萤火虫在黑暗的水下起舞,照亮了大殿周围。 大殿的前门上挂着一副匾额,上书“洞庭水府“四个遒劲篆字,作为以往岁月的见证,在水晶石的光中,宫殿群落的巍峨身影屹立在波涛之下,神秘而雄伟,一队虾兵蟹将把守在殿门口。 水府大殿曾闻名四海十洲,是四海龙王一年一度举办神龟宴的地方,那时节天道昌隆,湖海水族繁盛,这里也宾客盈门,车水马龙,偶尔为某个龙王庆贺寿辰时会在这里上演一出出好戏,龙王醉酒,戏鱼弄虾,狂歌群舞,欢谑比人间更胜十倍,他们平时也常在这里喝酒作乐,洞庭湖、鄱阳湖等官衔低一级的龙王轮流作陪,甚至还有江河的非龙王河神,如黄河水伯东方渊、长江水神宴公等前来赴宴,席间其乐融融,歌舞升平,竞相以人间的酒令取乐,快活不知水外岁月,只是时光匆匆,转眼湖海水族生息日艰,洞庭湖龙王敖渭身死之后,水族亲信四散逃亡,水府也易手他人,四海龙王也早已不再登门,恐怕也是自顾不暇。 龙王在人间奉天帝令,掌管江河湖海、风霜雨雪,但在天界龙却是各路天神的坐骑,按照天界律条的规定,所有的龙统一在草海豢龙池中生育,经过豢龙使的层层筛选,只有少数可以下界接替年老的龙王,大部分都要在天界为天神驱驰,做奴做仆,了此终生,不过自从豢龙池莫名被毁,天河水倒流倾泄入冥界,龙种渐渐凋零,已不能满足天神坐骑的需求,天帝只好下令,命龙王自行婚配养育后代,挑选继承人,但是龙王多,能养育后代的雌龙却不多,洞庭湖龙王阴差阳错娶了鄱阳湖龙王之妹,却婚后乏嗣,孤独终老,到头来身死灵灭,将一个洞天福地送给了蟒怪冯天环。 冯天环虽然闯入洞庭湖,掌管了这里的一切,但是他轻易不进入大殿,他平时住在左侧的别殿,他把别殿布置的和在青城山白蝠洞居住时一样,一副简陋的草绳吊床,吊床下摆着两个蒲团,墙上挂着一面铜镜,除此之外别无长物,他这样做是因为习惯了白蝠洞的生活,他自幼随万岁白蛇巫虴在青城山白蝠洞修炼,白蝠洞下临都江堰,后靠青城山,非常适合喜湿避阴的怪类修炼,巫虴非常喜欢这个大徒弟,视之如己出,虽然后来也收了几个徒弟,但都不甚满意,冯天环知道自己的真身是一条青色巨蟒,但是却生有四只利爪,像龙一般,只是头上无龙角,他因此常常怀疑自己的身份,龙也?蟒也?自己的身世到底是怎么样的? 但是师父告诉他,当年她在草海豢龙池边渡劫,豢龙池突然发生地震,天河水倾泻,天龙巢穴倾覆,豢龙池中所养天龙在地震中死伤大半,后来她在草海边缘遇到一条奄奄一息的小蟒蛇,便施法救活了他,带回了青城山白蝠洞,就是后来的冯天环。 师父说的是真的吗?冯天环常常自问,如果我真的是一条蟒,为什么会时常梦到飞举入天的画面? “有一天,你会飞入青天中的火海!“睡梦中,一个声音告诉他。 “你是谁?“冯天环每每追问那个声音,却一无所获。 师父巫虴把自己独门的傀儡影术传给他,他却怎么都学不会,自己用白蝠的腿骨锻造了一杆长枪,刃长一尺二寸,锋利无比,名唤蜻蜓切,自创了一套青蟒枪法,凌厉凶悍。 “师父,这傀儡影术高深莫测,徒弟实在毫无所成,愧对师父的栽培。“冯天环诚实地禀道,白蝠洞的光线随着夕阳西下而逐渐暗淡,师父巫虴的身影在暗中越发的神秘。 “为师早看出来了。“巫虴背对着他,说话的声音一会是男声,一会是女声,万岁巫虴本是雌雄同体,身体一半是男,一半***阳共生,连说话的嗓音也一会粗重,一会尖细,“傀儡影术是我毕生修炼的法门,我的功力如今可以玩弄神鬼于股掌之中,本想让你继承衣钵,可你却无法入门,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师父法力无边,万寿无疆,何需徒弟继承衣钵?“ 巫虴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左男右女的阴阳脸,双眼紧盯着冯天环,“你虽然练不成傀儡影术,自创的枪法也渐臻佳境,我问你,你将来有何打算?“ 天环不假思索回答:“我情愿在白蝠洞终老,服侍师父您老人家。“ “废物!“巫虴发出一声男声,左边脸气的通红,半边胡子翘了起来,又换做一个女声:“徒弟好意师父心领,只是将来天道不昌,鬼道大兴,你我都有一番大事业要做!“ “什么事业?冯天环此时已有两百岁,通天口已开了八寸化成人形,面容俊美,身材魁梧,两道剑眉像随时要飞出去的短箭,无故被师父一骂,有些疑惑不解。 巫虴这次真的有些失望了,他压低声音说道:“四海五湖,三岛十洲,本都是鬼道的乐地,千百年前被三清教众所夺,如今天地间哪还有我们的容身之所,是时候夺回我们应得的一切了!你这样犹豫,是做不了大事的!“ 天环像做了错事一般,俯首认罪,“徒弟知错了。“ “为师令你今日起下山,做不成一番事业,永不许返回青城山!“ 这是冯天环听到师父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被师父赶下山之后,冯天环四处游历,在成都府结识恶僧尤达,又遇到比他晚下山的师弟黑鳖怪冯盖,三人欲在成都府落脚,却被当地城隍率领六丁六甲驱赶捉拿,三人只得逃走,后来听闻洞庭湖水族繁盛,而龙王乏嗣,年老体衰,便沿江而下,来到岳阳府,经尤达引荐,和双头马妖马无常、恶灵袁不徂结拜成金兰之好,自称五通神,冯天环因枪法出众,得居大哥之位,尤达做了二哥,冯盖、袁不徂、马无常依次位列三、四、五位。 一日五人结伴闯入洞庭湖,与老龙王言语不合,动起手来,龙王虽年迈但是勇力过人,手执惊涛剑与五人鏖战三日不落下风,五人力竭,冯天环只得显出真身,一条四足青鳞蟒蛇搅动湖水,叱咤风云,老龙王看到冯天环的真身,沉吟半晌,自知是命中注定,高喊一声:“我死之后,当让你为王,切勿扰我洞庭湖水族!“说罢竟然以头触山石而死,龙王亲随见大势已去,率先逃亡,其余鱼鳖虾蟹诸水族,一哄而散,剩下没走的都率众投降,洞庭水府便归了五通神。 龙王之死事关天庭颜面,天帝命雷部四将领数万天兵来讨,却被五通神诱入湖底,以八千水族围困,几乎全被歼灭,天庭再也不肯出兵,鄱阳湖龙王和洞庭湖龙王旧有姻亲,率众来报仇,一连五战皆不得胜,五通神的威名在洞庭湖越发显耀,冯天环见那日龙王自杀,心中疑惑,又感其大义,果真没有虐扰水族,令其各安其所,不加求索。 今日冯天环却发出请帖,要在大殿设宴,宴请五通神和巫蚫,黑鳖怪冯盖和恶灵袁不徂接到邀请后早早来到,他们平时也住在水府的别殿,只是看冯天环喜好安静,不敢经常来打扰。 “师兄,自从我们夺下这洞庭水府,可从来没见你在这大殿设宴,就连之前连连打败鄱阳湖那个老泥鳅也只是在五通岛喝酒,这次可是头一遭了!“冯盖不无奉承之意,他来到冯天环的身边之后,就一直充当他的左膀右臂,而且处处以师兄为尊,他还拉拢袁不徂结成一派,看起来是为了巩固师兄的位置,其实是为他自己日后夺权做准备,真是煞费苦心。冯盖的脑袋呈三角状,面色黑中透青,鼻子尖挺,双眼小如黄豆,鳖壳黑黝黝的,巨大无比,和他的身体自然融为一体,他坐在桌前,像一尊看门的石狮子摆错了地方,他的武器是一把铁锚,长约丈二,重有千钧,平日藏在鳖壳中。 冯天环笑而不语,饮下一杯美酒,这酒叫琥珀光,乃是洞庭水府鱼虾喽啰独家酿制供应天下龙王的,味甘而醇厚,世间少有。 冯天环对这个师弟虽有些同门之谊,更多的是疑惑他为什么会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自己身边,他怀疑师弟是师父派来监视他的,又或者这个师弟谦恭的面目下,还有别的打算,不过眼下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鄱阳湖龙王虽然输了五战,但是看他的架势,恐怕还会再来叫阵,尤达在五兄弟中最为张扬,又最不服他,这次他的师父来访,莫不是要趁机生事?不过洞庭湖目前约有九千水族喽啰,只有一千多由尤达统领,其余都在冯天环麾下,他们总该有所顾及吧。 一旁的袁不徂是个手脚粗长、脸色灰白的长脸汉子,头上几乎寸毛不生,他是一株千年莲藕,因为人间战火烧到湖中而浸泡了人血得成日灵,但是血性不改,贪食人兽,他闻言抿嘴一笑,道:“我听说老二尤达的师父巫蚫来了,而且带来一个大秘密,听说和不死之术、黄金洞有关。“ “不错,我得到的消息也是这样说。“冯天环说道,特意看了冯盖一眼。 冯盖略一思索,低声道:“最近老二和老五走的挺近,也不怎么来水府拜见大哥,如果她师父真的手握黄金洞的秘密,恐怕他会有二心。“冯盖确实看出尤达的不轨之心,觉得有必要提醒师兄,同时他又希望借尤达的师父之手削弱师兄的实力。 冯天环听出冯盖的言外之意,看来冯盖有心要与尤达翻脸,但是黄金洞的秘密确实诱人,谁不想独自霸占?如果现在发生内讧,万一此时鄱阳湖出兵,又该如何是好?想罢,他装作有些意外的样子,低声问道:“若果真如此,以贤弟之见,该当如何?“ “师兄,你就交给我好了。“冯盖仰脖喝下一盅琥珀光,黑青的脸上露出神秘一笑,冯天环却从那一笑中看出了杀机,不由得心中一寒。 () 第128章 避水珠 伏在五通岛大殿的房梁上,窦琼英和锦儿大气也不敢出。 窦琼英三人来到洞庭湖一带已经有数天,按照硕鼠门提供的消息,巫蚫这次来洞庭湖是和五通神联合,看来《黄金画卷》的秘密一定就藏在这洞庭湖中,那天锦儿让铁口道人在南岸边雇了一条渔船,三人深夜泛舟洞庭湖。 月色惨淡,只撇下一层微光,近处的湖水平坦如少女的小腹,远处的岛屿点点如离人皱起的眉头,淹没在如泪光闪动的湖水中,湖天一色,天地澄净,几只渔鸟被划桨的声响惊起,飞离水面,跃入无边的暗色中。 渔船在水面飘荡,三人没有讲话,只顾在视力所及的范围内搜寻可疑的发现,一只只渔鸟飞起又落下,让人怀疑是同一群渔鸟一直跟着他们,路过几个荒无人烟的小岛,连鬼火都没有闪烁,除此之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湖水,没过多久,三人就有些疲倦了,特别是划桨的铁口道人,他的动作越来越慢,简直要鼓足生命最后的力气才能划出一桨。 “小乌鸦,快点划,我们现在可是在洞庭湖上,等会万一遇到什么鬼怪,可不是闹着玩的。“锦儿坐在船头,回头对船尾的铁口道人说道。 铁口道人满口应承,快速划了两下,又回到原来的慢动作,“两位仙子,我实在是累坏了,哎呀,要我说我们不如直接去找五通神,两位仙子法力高强,还怕他们这些鬼怪吗?“ “你知道什么,这巫蚫是鬼道五圣之一,她一个就够棘手了,何况还有五个帮手,那个冯天环来头不小,洞庭湖龙王可是司雨龙神,都敌他不过,我们得想个法子。“窦琼英立在船头,若有所思地说,铁口道人又勉强划了两下,窦琼英走到船尾,夺过他手里的桨,铁口道人这下解脱了,靠在船帮喘气如牛,渔船的行进速度快了起来。 “要是石头在就好了,他可以帮我们。“锦儿干脆躺倒在甲板上,仰望疏星寥落的夜空,“也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了——琼英,你不觉得石头这孩子跟一个人很像吗?“ “跟谁?你快说,别卖关子了。“ 锦儿笑道:“我给忘了,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活了几百岁的,唉。“铁口道人羡慕的眼光又望向锦儿,他幻想着自己也能长生不死。 窦琼英擦了擦汗,“好师姐,你倒是快说。“ “那个人就是师父的胞弟,被师婆赶出罗浮山的师伯钟大淄。“ 窦琼英迟疑了一下,“是他,你觉得那个石头和他哪里像?“ 锦儿思索道:“我第一次见到石头,他就让我想起钟大淄师伯,我也说不上两人究竟哪里像,虽然钟师伯品行有亏,但是对我很照顾,把我当亲人,所以我才会觉得和石头亲近。“ “对他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听师父说起几次,师父就这么一个大哥,说不惦记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好像犯了大错,触怒了师婆,毕竟师婆收他为徒是破例的,没想到他自己不争气,所以师父也不敢在师婆面前求情,被师婆赶出罗浮山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音讯了。“ “他的事,我最清楚,以前我不告诉你,是怕影响你修行,现在可以了。“锦儿刚要继续往下说,铁口道人趴在船帮上,低声提醒道:“仙子,那边的山上有火光。“锦儿住了口,在甲板上坐起身子,看到渔船转过一个小岛,远远看到一个大岛上亮着几点灯火,一座宫殿的暗影屹立在灯火背后。 “怕是到了五通岛了。“窦琼英停下手中的动作,渔船减速,铁口道人紧张起来,“真的到了吗,他们的法力那么强,我们只有三个人,现在怎么办?“ 锦儿揶揄道:“小乌鸦的胆子越来越小了,你之前搬尸恐吓石头两兄弟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 “那都是以前干的糊涂事,不过为了吃一口饭,现在见识了真正的法术,知道天外有天,自己的斤两根本不够瞧,仙子啥时候教我两手?“铁口道人整整衣服,一本正经。 “呵,你跟着我们不就是想学点本事,放心,捉鬼鲍家虽然不收男弟子,但是我可以教给你狐妖修行的方法,也能让你长生久视。“锦儿自信地说道。 铁口道人喜出望外,“真的啊,仙子快教我。“ “不过不是现在。“锦儿冲着窦琼英一努嘴,“我们趁夜潜进去看看,小乌鸦,你划船去找个小岛先躲起来,等天亮再出去,两天之后,在南岸边的鱼市等我们,切记,不要一个人闯进来。“ 窦琼英和锦儿施展飞升举步的法术,踩着水到了岸边,铁口道人答应一声,将渔船调了个头,悄悄驶离了五通岛。 琼英二人躲在岸边的乱石背后,看那山路石阶之上,几步之远就有两个鱼怪喽啰点着火把站岗,顺着石阶往上,有一座大门紧闭的宫殿。 “现在不知道巫蚫藏身何处,我们也不需寻找,只藏在这殿里,看明日这殿里是何人所居,到时候才做打算。“琼英盘算一番,得到锦儿的肯定后,两人施起隐身之法,将身子缩至老鼠大小,轻易躲过鱼怪喽啰的视线,飞身跃过殿顶,顺着大殿歇山顶的一处鼠洞进入了大殿。 等了有半天的时间,两人从瞌睡中醒来,才发现外面天已经大亮,殿内有鱼怪喽啰收拾好桌凳,大门也打开了,隔壁的厢房一阵忙活,像是在准备早餐。 “睡过了头,早知道去找点吃的,省的饿肚子。“锦儿趴在房梁上活动活动酸麻的腿,琼英的肚子也咕咕直叫,但是她听到了脚步声,有人进入了大殿,她示意噤声。 “老五,今天我们去找赴老大的宴会,你觉得如何?“伴随着粗重的男声,一个光头大和尚进入了大殿,鸭蛋脸,五官袖珍,一身朱红僧袍,正是恶僧尤达,身后跟着双头马妖马无常,马无常平淡地说道:“老大肯定是知道你师父来了,想尽一尽地主之谊,也是人之常情吧。“ “你这两个脑袋真是白长了。“鸭蛋和尚没好气地说道,马无常被他说的一愣,“那二哥的意思,大哥难道还有歹心不成?“ 鸭蛋和尚露出神秘一笑,“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你想一下,自从我们占了这洞庭湖,他住水府,我们住五通岛,他常来这里喝酒,可从没有在水府宴请过我们,这次破天荒要我们赴宴,总觉得有点蹊跷,特别是我师父这次是为黄金洞而来,他难道就不想染指这个黄金洞吗?“ “这么说,倒也有点道理。“马无常卜楞着两个脑袋,总算有点明白了。 两人的对话都被梁上的琼英二人听在耳中,二人对视一眼,确认了她们之前的推测,只是不知道巫蚫何时会到,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殿内,来者正是巫蚫,窦琼英背后的星月剑微微发出寒气,终于出现了,两人在心里默念道。 “师父,在去水府赴宴之前,徒弟有一事不明,还请师父明示。“鸭蛋和尚对巫蚫毕恭毕敬。 “徒儿尽管说。“巫蚫今日一身亮银丝袍,头上戴着一顶牙色羽冠,经过几日静养,气色红润,眉眼之中透着一股强烈的煞气,这时候与她交手,十有八九要命丧她手,琼英二人暗自叫苦。 “师父前日所说,藏着不死之术的黄金洞将在洞庭湖出现,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在洞庭湖也有些时日,为何从没有见过黄金洞的蛛丝马迹?“鸭蛋和尚嘟囔着嘴,有些不解。 巫蚫似笑非笑,嘴唇抽动了一下,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们,这黄金洞可是大有来头。“ “什么来头?可还比洞庭湖龙王大吗?“鸭蛋和尚怀疑师父在骗自己。 “哼,龙王算什么。“巫蚫一挥手,大殿门重重关上,她不希望此时走漏了风声,但是她却没有注意到梁上的窃听者,以她的道行原本能轻易察觉藏在屋内的生人,但是五通殿因为鱼怪喽啰经常出入,所以气味较杂,影响了她的判断。 “实话告诉你们,这黄金洞相传是天髓老人所设,他是上古不死族最后的族人,当年不死族主宰三界的生杀予夺,他们是天生的仙种,视其他万物皆为奴隶,后来却被人族和鬼道之物联手诛灭,这个天髓老人起先和人鬼结成同盟,但是后来又被人鬼追杀,躲在三岛逃过一劫,但是双腿成了残废,数百年后被秦朝的方士徐福、卢生救回,躲在这里设下黄金洞,以黄金绘制七幅画卷散落人间,只要得到了画卷,便能进入黄金洞,不仅有机会获得不死之身,还有享用不尽的黄金。“ 巫蚫的一番话,让鸭蛋和尚两兄弟又惊又喜,惊的是黄金洞竟然牵扯不死族,喜的是不死之术和黄金的传闻真的存在。梁上的琼英二人也被震惊,难怪硕鼠门听到黄金画卷就吓得缩回老窝,原来黄金洞是和不死族有关,天髓老人如果真的还活着,那么三界众仙神是不会放过他的,他又为何设下黄金洞,让人寻上门来? “还有问题吗?“巫蚫发出轻蔑一问,鸭但蛋和尚摇摇头,马无常也无二话,巫蚫反而又继续说道:“黄金洞的秘密虽然只有极少人知道,江湖上仅仅传说有不死之术,就足以招来无数抢夺的人,特别是三清道门之人,我们要严加提防,今天我们去水府游说你大哥冯天环借兵助战,他若肯就范则万事大吉,如果他有异心,就不要怪我不念他是白蛇巫虴的徒弟。“ 说罢,三人打开殿门鱼贯而出,在殿门外消失了踪影。 锦儿和琼英从梁上落下,看看外面的情景,知道他们已经离开,锦儿道:“他们应该是入水遁去,可惜你我水遁法平平,下了水可不能使出全力了。“ 窦琼英莞尔一笑,从怀中摸出两个珠子,一握大小,水蓝色,晶莹剔透,递给锦儿一个,“我早有准备,这是千年河蚌所产避水珠,佩它入水便如履平地,不惧风涛,走,趁他们没走远,我们也去水府赴冯天环的酒宴。“ () 第129章 柴秀吉 “八嘎!“柴秀吉扬手打了流川一郎一个耳光,流川一郎捂着脸吞下了想要辩解的话,毕竟肇事者十兵卫已经惨死在鄱阳湖边,也无人肯替自己申辩,再要辩解恐怕小命都要丢在这洞庭湖的荒僻小岛上。 柴秀吉余怒未消,走出临时搭建的窝棚,面对站在外面的十几位忍者,用日语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废物,妄称奈良城修罗忍者中的精英,我以川德幕府副将军的身份命令你们,从宁波卫潜入大明内陆,隐藏行踪,来到洞庭湖助我,你们在路上不仅烧杀抢掠,还烧杀抢掠,你们当我的命令是放屁吗?!这次如果坏了我的大事,不用回东桑,你们全都在这里切腹自尽!“ 修罗忍者们自知违反军令,一个个垂头丧气,不敢争辩。 “东西带来了吗?“柴秀吉回头问流川一郎,流川一郎慌忙从背后的小行囊中拿出一个黄绿白三彩瓷罐,双手捧起小心翼翼地呈给柴秀吉。 “我们来之前,幕府大人再三叮嘱,这罐中所装琉璃火种乃是奈良城忍者祖师光罴军所制,本是天火,能烧万物,星点的量就能烧死常人,且遇到法力高强之人,这火越发的威力强大,需要小心使用以免误伤自己人。“流川一郎小声嘱咐,柴秀吉冷笑一声,“祖师所制的琉璃火种,我岂会不知?当年在北海道冰雪之地,师父第一次用琉璃火种烧死了背叛幕府的叛徒蛸姬,我可是亲眼见到这琉璃火种在冰天雪地燃烧,把毫无防备的蛸姬烧成了渣,师父施法的左手也被烧成重伤,这火确实是天火,炽热无情,烧尽万物。“ “琉璃火种自从出世以来,还未曾离开过东桑本土,这次?“ “若不是事关重大,我也不会轻易向幕府大人索取琉璃火种。“柴秀吉对身边一个手下说道,“淳一桑,你把这里的情报向大家介绍一下。“ 淳一桑个子不高,尖脸无须,长着一个酒糟鼻,他从怀中拿出一张自制的地图,上面画着洞庭湖的粗略方位和几个着重标出的岛屿,对其他人说道,“据我们所知,这次黄金洞很可能出现在洞庭湖中,这个湖方圆八百里,里面住着数千水怪,他们听命于五通神,五通神是五个鬼怪,杀了龙王之后霸占了这里,两个住在这里,五通岛,三个住在水下的水府,最近又来了一个巫蚫,据说是鬼道五圣之一,与祖师光罴军交过手,不能轻视。“ 修罗忍者们闻言,心里虽然害怕,但是训练有素的他们不做任何声色。 “这次黄金洞的传闻由于惊动了朝廷,各个道门被明令禁止参与,但是还是有人来到了这里。“淳一桑满意地看了忍者们一眼,接着说道,“除了你们遇到的白衣女法师,估计还会有其他人赶来,所以将军才会考虑使用琉璃火种,我们已经在这里潜伏数天,在数个小岛安插眼线,一旦黄金洞出现,我们便可以伺机行事。“ 流川一郎点点头,司雨龙王的苦头他刚领教过,明白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上前禀道,“万分抱歉,将军,我这里还有一份幕府大人对您的嘉奖令,一时大意给忘了。“他从袖中扯出一个精心卷起来的布轴,递给柴秀吉,柴秀吉本来怒气冲冲,看到布轴所写嘉奖他为东桑第一忍者,享受三百亩的俸禄,怒容顿消。 自从他踏上大明的疆土,心里只有一个目的,为了这个志向,他毅然抛弃了师父要他在东桑开宗立派的想法,也拒绝了幕府大人请他做东桑国相的请求,如果能够帮助东桑占领大明,比起开宗立派或者东桑国相,都算得了什么?他不惜抛弃了这些,还放弃了成家娶妻生子的念头,在杭州城,钱塘王数次赏赐歌姬给他,也被他婉言谢绝,以示清高。 他至今还能忆起师父带他前去拜访祖师光罴军的情景,师父柳采郎是忍者中的领军人物,十七岁便在幕府当差,死于他手的敌人不知凡几,由于他擅长随手拈物便能化刀,随掷随出,无法防备,人送外号“见影死“,直到退出忍者届也从未曾遇到对手,那时他年迈已高,想从六个徒弟当中选出继任者,便将六个弟子叫到暗室,命令他们三天之内想办法从暗室中逃脱,可以独自一个人,也可以结伴同行,只是谁第一个从暗室出来,谁就能继任他的位置。 六个徒弟各怀异能,有擅长隐身的,有擅长施毒的、放暗器的、研究机关的、智谋高强的、法术高强的,柴秀吉属于各方面都有涉猎,论深入程度都不及师兄弟,其他人都开始苦思出去的方法,但是暗室是师父一手打造,他们的本事全都不起作用,柴秀吉将暗室四周看了一番,又看到还在苦苦研究逃出之法的五兄弟,微微笑道, “不好意思,我先出去了。“ 在五人疑惑的眼神中,柴秀吉轻轻推开房门,迈步出了暗室,留下五个懊悔不已的倒霉蛋。 “你是怎么知道那门是假锁的?“师父问道,柴秀吉露出得意的笑容,道:“如果师父真的要困住我们,谅我们六个联合起来拼死也出不去的,所以,我猜想事情一定有反常的地方。“ “不错,欲成大事者,一定不能按约定俗成的方法办事,这是我毕生成功的秘诀,秀吉,你已经领悟了。“ 不能按照约定俗成的方法办事,这句话太对了,柴秀吉看到师父面前的祖师光罴军时,还在咀嚼这句话,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出现了。 “祖师,我将继任者带来给您过目。“柳采郎按照忍者届的规矩,又穿上很久没穿的忍者服,带着同样忍者打扮的柴秀吉,跪倒在祖师面前。 祖师光罴军据说是个中国人,唐朝贞观年间来到东桑,创立初代忍者,世代为幕府家族提供护卫、暗杀等服务换取生存,他修炼得道,一直活到现在,头发、眉毛已经掉光,五官也已经萎缩塌陷,双眼像两个泥巴里挖出的洞,闪着一点寒光,鼻子只剩下骨架,皱巴巴的嘴唇像两卷枯树皮粘在鼻子下边,他一身灰色布衣,坐在忍者堂中的蒲团上,一动不动,忍者堂光线灰暗,远看去祖师倒像是一尊枯木雕像。 “祖师,我将继任者带来了。“柳采郎又说了一遍,祖师这才微微偏过头看了柴秀吉一眼,与其说看,不如说嗅,柴秀吉从那两个洞里没有找到称得上目光的东西。 “叫什么名字?“祖师的嗓音像从一根极细的水管里流出的水,几乎快要听不到。 柳采郎将名字告诉祖师,祖师闭上眼睛,水管里的水又流了出来,“柴秀吉,我看你的面相,是个游龙出海之意,你当真愿意在东桑统领忍者吗?“ “快向祖师禀明心意。“柳采郎本以为不过是个过场。 柴秀吉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明朗,犹豫几下之后,终于说出口:“我想去大明建立功业,不想留在东桑。“ “你胡说什么?“柳采郎气得要动手,却被祖师伸手拦住,“你再找另一个继任者把,他虽然是继任者的最佳人选,但是他是水命,生死在大海之外,你我都无法强求。“ 生死在大海之外,柴秀吉默默念道,祖师啊祖师,你难道早已经看透我的命运了吗? 柴秀吉即将扬帆出海之际,柳采郎却宣布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他决意要复出,继续统领忍者,不再挑选继任者,直到柴秀吉从大明回到东桑,师父的做法遭到其他师兄弟的反对,但是无论是告到祖师那里,还是和师父争论,师父都一概拒绝改变,祖师也默许了,擅长施毒的三师弟山本企图在师父的饭菜下毒,被师父发觉,将山本当众诛杀,以儆效尤,但四师弟渡边、五师弟奥口还是跟师父反目,利用师父在樱花池洗浴的机会偷袭了师父,若不是师父在池边暗藏琉璃火种,几乎身丧两人之手,师父逃脱后,将两人及其党羽全部打成残废之后阉割,卖到高丽国做了奴隶,这两人命不该绝,日后还要回到东桑寻师报仇,谁知道竟然挽救了本来灭门的奈良忍者。 这些都是柴秀吉走后的事情,师父,你这是何苦呢?柴秀吉在给师父写的信里这样写到,师父却回信要他一定活着回国,并给予他力所能及的帮助。 “老夫在杭州城潜伏数年,不仅替东桑海盗通风报信,还运了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回国,最后还把钱塘王废了,大人的嘉奖令使我倍感欣慰,不过这次如果能成功的话,不仅能得到无数黄金,还能得到不死之术,到时候海盗便可以组成不死军团,迎风破浪,沿长江侵入大明,再也不用在东南沿海骚扰,所以,你们的任务非常重要,这次绝对不允许失败!“柴秀吉又恢复了一脸怒容。 一个全身黑衣的忍者从外面走近,伏在淳一桑耳边小声汇报了几句,淳一桑低声向柴秀吉汇报:“将军,昨天晚上在湖中发现了南海太守捉鬼鲍家后人的踪影,还有,今天五通神和巫蚫要在水府举行宴会,看来他们要联合起来。“ “她们果然来了。“柴秀吉的右肩膀被窦琼英所伤,至今还未完全复原,伤口传来的疼痛让他复仇心切,而且他已经安排好几艘浪人驾驶的大船准备从长江口驶入,接应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五通神和巫蚫是不是真的要合作,还未见分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就是那只黄雀,把琉璃火种用小罐分装,修罗忍者每人带一罐,我们的目标是黄金洞,等黄金洞出现,谁挡住我们的去路,我们就把他们烧成灰烬!“ () 第130章 神井 一想到自己要和楼观派的柳逢春成亲,刘殿宗便喜不自禁,巴不得早日成亲,而且现在他还身负皇命,身上藏着当今圣上的手谕和玉佩,替皇上寻找不死之术,这个使命如果能顺利完成,那刘殿宗便能获得皇上的青睐,将来执掌朝天宫甚至道录司,也不是没有可能,到那时候,道门中,谁还敢对刘殿宗说个不字,那小小茅山派的赵石头,还不得乖乖跪在面前,那日面辱之仇非此不能得报。 只是这样是不是对不起张如意呢?和她青梅竹马的日子好像已经彻底远去,从京城回来的路上一连几次的鱼水之欢,仅仅让他有些回味,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柳逢春的风姿绰约比如意还要妩媚几分,留恋她做什么?沧浪师太如果怪罪下来,自然有观主为他做主,他心里倒也十分坦然,这是在为龙虎山的长远大计着想,区区一个女弟子的终身大事又何足挂齿? 自从那次落仙崖下不欢而散之后,张如意又找了他几次,刘殿宗一看到她哭哭啼啼的模样,眼窝浅红,泪痕点点,便不胜其烦,以前的甜言蜜语再也不说,说不到几句就找借口离开,再也不愿意和她单独相处,张如意起初还以为刘只是在生她的气,为了肚里的孩子总想找机会和他细谈,但是机会再也没有出现,刘殿宗办完观主交待的几件事之后,就托故离开了,除了观主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把一个张如意急得如没头苍蝇,当此之时,师父沧浪师太不在山上,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她又找不到刘殿宗,真是进退失据,懊悔不已。 刘殿宗独自一人离开了龙虎山,按照手中黄金画卷的指引,前往洞庭湖一带,他身着青色圆领便衣,头戴壮士巾,后背竹匣暗藏紫云剑,扮作一个游山玩水的侠客,倒也十分的英俊潇洒。 踌躇满志,快马加鞭。 自从幼年上山学道,刘殿宗已经十几年未曾回过广信府贵溪县的家乡,他决定趁这个机会绕道回家一趟,打听好路途,走了几天便到了罗塘江口,对岸的宝山石头城便是他的家乡所在了。 远远看去,对岸的宝山形似一株巨菇,南北走向,南临罗塘江,东、西、北三面皆是悬崖峭壁,石壁上凿出许多盛放悬棺的方形洞穴,远看像一块块黑色补丁,这里的风俗盛行洞葬,一共一百多户的村落就坐落在蘑菇顶上,房屋依山形高低而建,错落无序,宝山四面皆是天险,仅有东西两个石门可供出入。 石头城中居民皆是刘姓族人,刘姓祖上南宋末年从北方逃难而来,见此地甚是险僻,便凿石为梯,攀上山顶,建石屋定居,因此山形如蘑菇,妆似元宝,便取名宝山,并在宝山周围的荒山上开辟梯田,农耕为生,石头城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元朝末年,明太祖朱元璋行军路过此地,随军的军师刘伯温观看此山形势,对朱元璋言说,“此地突兀如柱,旁有朱雀饮水,二百年间必有地下人魔出,危害社稷,将军可趁早厌镇。“ “以军师之见,当作何厌镇之法?“朱元璋闻言吃惊不已。 刘伯温掐指一算,娓娓道来:“将军只需传令下去,在这石头城上中心位置打一口水井,口阔五尺六寸,深三丈,以泄其煞气,令人看守,不使污秽之物落入,如此方可保后世无忧。“ 朱元璋依计行事,宝山石头城便有了唯一的一口水井,说来奇怪,那口水井自从开掘之后,无论春夏秋冬,冷热雨旱,无一日不是盈盈水波照人,从无干涸之时,只是凡有秽物入井,井水便沸如滚水,直到捞出秽物方止,被当地人称为神井,每逢三节,还要挂红缎,摆贡品祭祀一番,数百年沿习为风俗。 刘殿宗在石头城出生,父亲有几分聪慧,早早中了科举,曾任京官,后来外放甘肃,官至二品大员,但不慎卷入一宗贪腐大案,被革职查办,病死狱中,刘殿宗家道中落,衣食不保,母亲便狠心将他送入龙虎山凌云观学道,希望将来可以出人头地。 滚滚罗塘江水向西北奔流,注入赣江,刘殿宗坐在岸边又回想起上山之前的种种往事,父亲当官的时节,家里颇受族人尊敬,里里外外都有人照应,可是父亲丢官身死的消息传来之后,族人就像中了邪一样全都翻脸,躲瘟疫一样躲着母子俩,还把母子俩的衣食来源,仅有的两亩梯田霸占。 往事如流水逝去,不过在脑海中的苦涩印记却难以消除。刘殿宗叹了一口气,飞步渡过罗塘江,爬上斑驳的石阶,又回到了阔别十几年的家乡,只不过早已物是人非,或直或曲的石头小道两旁,已看不到往日的人头攒动的景象,长满青苔的石墙上甚至出现了裂缝,走了许久,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刘殿宗置身这些空空的石屋中,仿佛来到了一个异世荒野,让他感到陌生又迷茫,他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难道这里的族人都遭遇不幸了吗?忽然一道木门发出的吱呀声,打破了刘殿宗的思绪。 “谁啊?是不是过往的客商?“木门之后露出一张苍老的脸,下巴辍满白胡子,双眼紧张地打量刘殿宗,手里恐怕还拿着刀斧之类的武器。 刘殿宗认出此人是他的三叔刘堂,那时候没少欺负母亲,只是这会老多了,身形佝偻,发鬓如霜,“三叔,是我啊,我是殿宗。“ “啊,殿宗,你是人是鬼?“十几年音讯全无,刘堂以为那个叫殿宗的孩子早死了,怎么会突然回到这里,怕不是做了恶鬼要来寻仇? “三叔,你认不出我来了吗?我真的是殿宗,我又没死,当然是人。“ 刘堂擦了擦眼屎,这才看出眼前的年轻人真有几分殿宗的影子,看他的神情不像是来寻仇的,这才欢天喜地笑道:“呀,真的是侄儿殿宗啊,这十几年你到哪里去了,石头城的人都很惦记你呢!“ 是惦记我不死吧,刘殿宗心里冷笑一声,“三叔,我母亲可还在人间?“ “唉,你走了没两年,嫂子就去世了,临死时还念着你的名字。“三叔假意哭泣,擦了擦眼屎。 “棺柩可安葬了吗?“ 三叔闻言脸色一变,“啊,棺柩本来是要下洞的,可是当时一连几天天气不好,耽搁了,现在棺柩还摆在你家后堂。“ 刘殿宗也不再说什么,只请三叔带路,终于找到了家,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断壁残垣,院墙倒塌了数年,还没有杂草丛高,几间石屋早就没了顶,只剩残破的石壁被风雨剥蚀,摇摇欲坠,母亲的棺材放在靠左边的一间石屋的角落,在一堆杂物下露出乌黑的一角。 “在这,在这。“刘堂指着棺材,当初所有人都以为刘殿宗不可能再回来了,所以刘母去世的时候,没有人愿意抬棺下到洞穴里,刘堂现在非常后悔,“当初我就让大家伙帮帮忙,可是一直没选好日子,耽搁了,真是对不住嫂子,对不住,之后石头城的族人都离开了这里,跑到几十里外的市镇上讨生活,想下棺也没人帮忙了!现在石头城就只剩几个老弱病残!留下来看守神井。“ 刘殿宗见棺落泪,暗掐搬运决,念动咒语,将母亲棺柩缓缓搬离地面,惊得一旁的刘堂如同见了鬼一般,纳头便拜。 “三叔,不用拜,我现在是龙虎山修行的道士,今日要运棺葬母,烦劳引我前去家父的葬洞处。“ 刘堂慌忙起身带路,刘殿宗施展搬运术,不一会来到南面靠江的悬崖边,刘堂攀着一根枯木往下探头,“殿宗,这下面的那个洞穴就是你父亲下葬的地方,你能下去吗?这个洞穴离地面太远,下面又是江面,我看我还是去找根绳子。“刘堂步履蹒跚地去村里找绳子,这边刘殿宗飞在半空,已经将母亲棺柩运入洞穴,父母两人终于合葬一洞。 刘殿宗在洞**站定,看着面前的两副棺材,均已有些朽坏,散发出一阵阵奇特的腐气,刘堂终于顺着一根绳子也来到了洞穴中,他虽然老了,娴熟的攀绳技术还不曾完全生疏。 “殿宗,你真是个孝子啊,快给你父母磕头上香。“ 刘殿宗竟然笑了一声,“我能有今天,全是拜父亲所赐,他若没有犯法身死,母亲也不会被你们欺辱,难以活命,被逼之下,才送我上山学道,几乎断送我一生的前程,不过天不绝我,我将来定要飞黄腾达,却不会与他们磕头,他们不配,至于你嘛,既然来了,便留在此地与我父母做个伴吧。“ 刘堂大惊:“你要干什么?殿宗,我可是你亲三叔,你干什么?“ 刘殿宗轻蔑一笑,身影消失,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根绳子,没有了绳子,刘堂便插翅难飞,除非跃入湍急的江水,结果还是一个死字。刘殿宗回到石头城中,在村落里搜寻老弱病残,一一认出全是当年凌辱他们母子的族人,当年的族长,族长身边的几个马屁精,现在都已经是风烛残年,见到殿宗都是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他们向刘殿宗求饶,刘殿宗想起母亲棺柩受十几年风雨摧残,便心生怒火,一不做二不休,拔剑将找到的几人驱赶到神井旁。 “族长,殿宗今日来报你们的大恩!“说罢,刘殿宗不顾他们的祈求、哀嚎,挥剑将几人的喉咙割破,尸首丢入水井之中,那水井本是厌镇鬼王之方物,浸泡了人血滋滋作响,如沸腾了一般,忽然地下传来一阵闷响,水井内石壁塌方,整个水井塌缩成坑,井水退去,只剩下一堆土石烂泥。 刘殿宗想起儿时听到的水井厌镇鬼王的传说,挺剑一立,“神井已破,人魔若有灵,固当谢我!“ 只见一股黑气从神井下窜出,像一条蛇一般顺着刘殿宗的脚跟盘旋至头顶,吓得他手一松,将剑跌落在泥水之中。 () 第131章 龙头宴 一望无际的草海是三界最美的地方,冯天环在蒲团上闭目养神,再一次看到了草海,碧野辽阔,微风卷云。 草海有一年四季长青的齐腰水草,有大小不一深的浅的沼泽,如星河密布,月光下像散落的灿烂碧眼,草洼沼泽里藏着数不清的泥鳅、青蛙、还有一群群冬去春来的水鸟,那是无比美味的食物呵。 当然还有大金、小银两位师妹亲密的陪伴,她们是一对凭霄雀,凭霄雀本是上古遗种,产自舜帝所葬的苍梧地,雀形如巨鸟状,长颈尖喙,一双铁爪,眼中有五色光,羽翼阔有数尺,长约两丈,伸展开来足以遮住日月之光,尾生五彩,口中可吐五色砂珠,氤氲成云,此云唤做“五色云阵“,中有砂火云烟,无论神鬼,入此云阵便九死一生,道行消亡,但是因为体内所产砂珠能辟水火,颇有灵性,凭霄雀族类被修道的人鬼猎杀殆尽,大金、小银被猎雀者遗忘在雀巢里,两姐妹才侥幸活命,东躲西藏了一阵子,直到在黄河边投奔了师父巫虴,巫虴欣然收留了她们。 大金、小银被师父带到青城山修炼,数百年后才炼成人身,她们本是姐妹,姐姐大金背上覆着金色羽毛,妹妹小银则是银色,两人与冯天环日久生情,情投意合,常在草海嬉戏玩闹,冯天环修成人身后,和姐妹二人终于在一个春夜共赴巫山,三人的苟合其他师兄弟都知道,只是一直瞒着师父而已。 草海的生活是如此安逸,可师父却从不肯在草海久待,往往几天后就要返回青城山白蝠洞,“这里太安逸了,天环,我们是鬼道中物,三界不容我们存身,我们不能如此安逸,我们得去夺回属于我们的三界。“师父总是这样教诲他,在他无数次留恋草海的美不愿离开之时。 师父赶他下青城山之后,他终于如愿以偿一个人来到了草海,享受茫茫水泽的舒适。 这里多自由自在啊,蓝天白云,草色青青,微风拂动,沁入心脾,不管白天黑夜,不管是非成败,他就想这样一个人活下去,虽然也时常怀念大金、小银。 天环,你这样犹豫,是成不了大事的。师父的话又泛滥成灾,他原本的幸福感正在一点点消退。 天环,你这样犹豫,是成不了大事的。大金小银也这样说。她们的眼神中带着失望的冷意。 他最终还是走出了草海,那带着淡淡草腥的微风也无法留住他,但是他把自己的心寄放在草海了。 你这样犹豫,是成不了大事的。冯天环睁开眼,看到墙上挂着的铜镜,里面浮现出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一双眼睛藏着疑问,我到底是龙,是蟒?我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犹豫吗? 在大金小银哭着求自己留下,还要向师父禀明情事的时候,我知道师父不喜欢徒弟自作主张,恐受责罚,连连推三阻四不肯照办,后来又自己不告而别,我是不是犹豫了?在冯盖劝我夜闯成都府城隍庙,抢夺牲礼祭品以招揽众鬼时,我知道蜻蜓切在城隍庙不会遇到敌手,但是扰闹城隍庙会招来冥界报复,我迟迟不敢下手,最终放弃,我是不是犹豫了?那日洞庭湖大战龙王时,龙王本已落败,不知为何,我看到力气渐衰的老龙王,总不忍心夺他性命,我是不是犹豫了? 也许他们是对的,我这么犹豫是成不了大事的! 蟒是冷血的,也是嗜血的,可为什么我经常在梦里热血沸腾?只有龙的血才是热的,我不可能是龙,我眼睁睁看龙王在我面前死去,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同类呢?虽然我在他死后安葬他在君山岛,又使人用珊瑚、水晶石打造了一个龙头,挂在水府大殿顶上,以示敬意,可毕竟他因我而死,龙族是不会容我的。 我不能再犹豫了,冯盖的话没错,这次是绝好的机会,在这次龙头宴上,不知道冯盖要用什么办法对付尤达和他的师父,但是不管怎样,我一定不会再犹豫,如果真的要和尤达翻脸,那也在所不惜。冯天环终于下了决心,不再做一个犹豫的人,暗暗期待着明天龙头宴的到来。 水府大殿。 彩灯高张,琉璃瓦、水晶石砌成的殿宇格外明亮,光线在水波的浮动中闪着奇异的色彩,此时水府大殿大门洞开,门口立着全副武装的鱼怪,殿内摆着长条几案,列座于两旁,几案上铺排酒菜,鱼鳖虾蟹之外,还有龙肝果、凤髓花,佐以美酒琥珀光,在怒目切齿的龙头注视之下,宾主把酒言欢,躲在大殿庑顶下的窦琼英和锦儿,感到紧张之余,也馋得口水直流,食指大动。 上首龙王宝座上端坐着冯天环,他一身龙王的冠冕黄服,头戴平天冠,颇有些威严,下首左边坐着巫蚫、尤达、马无常,右边则是冯盖和袁不徂。 酒过一巡,巫蚫站起身来,施礼道:“早听闻巫虴师弟有个了不起的徒弟,今日在洞庭水府一见,果然俊伟非常,能杀死司雨龙神,又大败天兵天将,实在是后生可畏,这龙头宴上,师伯敬你一杯!“巫蚫不愧为鬼道五圣中的唯一女流,巾帼不让须眉,仰脖喝下杯中美酒。 冯天环连连摆手,“师伯说哪里话,师父常常提起师伯的大名,百足金仙,谁敢小觑,师伯手中的扇子只要轻轻一动,那洞庭湖就得翻个底朝天!“他也饮下一杯,初见巫蚫,他不敢相信万岁蜈蚣竟然是个十分美艳的女子,看她周身黑气,法力不在师父之下,手中的百刺扇足以对付这殿内的五兄弟,还有房梁上那两个,不知道她们何时来的,有什么目的,且静观其变。 原来这殿内虽然好藏身,但是却无异味,冯天环嗅觉灵敏,能分辨出陌生人的气味,两人一进入,便引起了冯天环的警觉,其他人还是没有察觉。 巫蚫闻言,甚是欢喜,暗想这冯天环看起来不像是个不识时务的人,便打定主意摊牌,“贤侄过奖了,不过师伯倒真是有一言相告,我这次来这里,不为别的,专为黄金洞而来,你也知道,黄金洞内有不死之术和无数黄金,谁能得到,便有机会在三界立足,甚至竖起反旗,聚兵攻打三清教众,所以,我这次希望你我联手,一起做一番大事。“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冯天环佯作不解,“黄金洞如此重要,不知师伯需要我如何协助?” “黄金洞入口不久就会出现,到时候难免有借机浑水摸鱼的人,你借我五千水族士兵看守洞口,必要时可以力战退敌,事后你我同享不死之术,共分黄金,如何?“巫蚫说完,从冯天环的眼睛里看出了拒绝。 “不瞒师伯,我这洞庭湖水族虽然打败天兵天将,还力挫鄱阳湖前来寻仇的水族,但是已经伤疲许久,急需休养生息,我答应师伯,如果有来历不明者在洞庭湖生事,我一定派水族大军剿灭。“冯天环自然不肯将水族的指挥权交出,洞庭湖水族名为八千,实际现在不足六千,均在前几次守战中伤亡折损。 “呵呵,贤侄这话的意思是要坐山观虎斗,最后一举得两虎了?“巫蚫满面笑意。 冯天环也笑容满面,“绝不是这个意思,师伯不要误会,我只是从长远看,鄱阳湖龙王是个拗性子,说不定他又要来讨战,而且还要提防天兵天将来袭,实在不敢轻易将兵权交出。“ “让你当几天龙王,你还打起官腔来了!“鸭蛋和尚尤达要替师父出头,将酒杯掷于地上,摔个粉碎,欲要起身动手。 “尤达老弟,你这是说哪里话?“冯天环一边安抚鸭蛋和尚,一边朝冯盖递了个眼色,冯盖这会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看到师兄的眼色,连忙站起来解劝,“二哥切不要生气,大哥也不要动怒,师伯稍安勿躁,我有几句公道话,听我说完你们再动手不迟。“ “好,好,冯老三,你先说,看你的面子上。“鸭蛋和尚先妥协,冯天环自然也不怕,示意冯盖继续说。 尤达自从进门之后一直和冯盖眉来眼去,锦儿看得清楚,小声告诉琼英道,“这个冯天环今天要遭殃,这个龙头宴就是个陷阱,他还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琼英也有所悟,看这冯天环不是十恶不赦的鬼物,便有心救他,便在冯天环抬头恰好能看到的殿顶上,抹着灰尘,写了一个“防“。 冯盖站起来,背着鳖壳,走到大殿中央,环视一周,冷笑两声说道:“冯师兄,你虽然带我们击败龙王,但是我们都知道,你根本没有杀死龙王,老龙王不过是走投无路自杀而死,自从你掌管洞庭湖以来,虽然击退了天兵天将、鄱阳湖水族的攻打,但是却令水族各安生息,并无索求,致使水府供应紧缺,毫无龙王之威仪,还不允许水族侵扰附近的百姓,却允许他们捕捞水族,你这样做,是要置水族于死地吗?“ 冯天环闻言,心里暗自吃惊,这冯盖平日里对自己言听计从,为何今日要在众人面前与自己作对,莫非他与巫蚫已经暗通款曲?又看到殿顶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防“字,难道有人在提醒自己?还是小心为好。 “水族历经数战,本该休养,渔民世代以打鱼为生,这是天界律条,可是水族作法侵扰渔民,害人性命,便是为恶,招致天怒人怨,从长远计,水族此行不可长久。冯盖,你究竟意欲何为?“冯天环看到冯盖的眼神漂移不定,越发预感到不妙。 “冯老三的意思是,你不能带领水族扩大地盘,繁衍生息,那就趁早滚蛋!“鸭蛋和尚一拍桌子。 “果真如此?“冯天环见尤达撕破脸皮,冯盖却明显与自己为敌,才知道自己被人出卖,怒气填胸,瞪着冯盖,冯盖却轻描淡写,“冯师兄,师父在我下山时,特意嘱咐我,说你优柔寡断,难成大事,日后难免坏了他的名声,为了以防万一,要我跟随在你左右,必要时替师父清理门户,但我说,今日之事,尚未到那个地步,师伯既然来了,还带来黄金洞的秘密,只要你肯交出兵权,让出龙王宝座,我们四兄弟既往不咎,留你在营中出力,师父那里我也好交待。“ “哈哈哈哈,好师弟,难为你一片苦心,只是师兄我从来不肯被人强摁磕头,今天这龙头宴,想不到成了我的鸿门宴,来来来,洞庭水族何在!?“冯天环见袁不徂等人俱已背叛自己,忍不住大喝三声,想要聚齐水族一战,但是喝令之下,并无一人回应。 冯盖摇摇头,“冯师兄不要徒劳了,你麾下水族,皆以数十为一营,以黑头银鱼为营长,日前八十九位营长已被我尽数策反,你今日已是孤家寡人,是死是活,皆看你的选择。“ “好好好,你处心积虑,为的不就是今天吗?!我成全你!“冯天环起身离座,摘去平天冠,脱去黄服,露出一身戎装,大喝一声,“蜻蜓切!“ 一杆长枪出现在他手中,杆身乌青,枪尖闪着寒光,冯天环挺枪跃出,一挥长枪,枪尖破空而出一道电光,早把殿顶撕开一道口子,把琼英和锦儿吓得连忙缩至一旁躲避,冯天环奋然蹿出大殿,“不惧死的,来战!“其余众人哪里肯示弱,纷纷跟上。 冯天环跃出水面,见晴日高悬,云水连绵,君山岛就在不远处,众人赶上将其包围。尤达、袁不徂率先发难,鸭蛋和尚脸色红如火煮,拿手连拍肚腹数下,“啪——啪——“从口中吐出一股黑烟,黏糊糊,轻飘飘,乌泱泱,朝冯天环飞来,这股黑气乃是尤达毕生所聚邪阴之煞气,能蚀骨消魂,着实厉害,袁不徂本是莲藕修灵,手脚骨节尽变,拉伸,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化作无数条粗大的莲藕状怪手,力大无穷,一时间纷纷扑向冯天环,一左一右,一虚一实,想要把冯天环夹攻在中间。 冯天环经过巫虴的精心调教,早已开了十寸通天口,那尤达和袁不徂是夜叉和日灵之体,真是他的敌手。, 冯天环失望失落失去了理智,发起威来,双手高举蜻蜓切,用力一挥,劈出一道电光,迎头将尤达的毒物击散,又飞身躲过莲藕怪手的一击,腾空之后击出数下,几道电光如切菜一般,将莲藕怪手斩成片段,纷纷落入湖中,还未等两人做出反应,冯天环身形紧跟而上,蜻蜓切果然是锋利无比的名器,只两下便把尤达和袁不徂斩落枪下,尤达道行尽毁,呜呼一声化作一阵轻烟,只剩一个头盖骨跌落水面,袁不徂被打出本相,一个粗大的藕根栽入湖中,恐百年内不得再出头矣,短短时间内,冯天环就击杀了五通神中的两位,吓得那马无常溜到一旁,不敢出战。 冯天环横枪立于潮头,对面无人胆敢应战! 琼英和锦儿躲在君山脚下观战,琼英看这场恶战,冯天环虽然暂时取得优势,但是场面对其极其不利,巫蚫一旦出手,他恐怕难以活命,锦儿倒希望他们能互相残杀,最后同归于尽才好。 “冯师兄何必如此,你虽然英勇,但是已经喝下我在酒中下的毒药,师伯的百足钻心毒,三界之内可是无人能解的。“冯盖呵呵冷笑,既笑冯天环今日必死,又笑那两个蠢货太过心急,完全低估了冯天环的实力,“况且你又如此发力,毒药马上就会发作,这毒会消去你大半道行,通天口反闭,你苦修的人身不但不保,而且只有找到一个身上有龙纹红印的修道者,以他的元气为食,你才能有机会活命,如若不然,今日我们就做永别吧!“ 冯天环闻言,果然感到丹田处一阵痉挛,疼痛感像鞭子抽打全身的每一处神经,这毒药实在猛烈,他的身体不由自主抖动起来,脑后的通天口竟然闭合了一半,他丢了蜻蜓切,在半空中挣扎一番,终于化作一只巨蟒,腹赤背青,四足五爪,摇尾振鬣,嘶吼如雷,在云雾缭绕,电闪雷鸣中,一个猛子插入水中,消失不见。 “斩草要除根啊!“巫蚫对冯盖说道,冯盖心有灵犀,刚要指挥水族围剿落难的冯天环,忽然看那东北江面上起了一阵怪风,黑云滚滚覆压水面,如泼墨纸上,一个黑头银鱼跃至水面禀道:“三大王,鄱阳湖的水兵到了!“ () 第132章 射工虫 窦琼英和锦儿看那水面上突然间起了波涛,绿色湖水掀起大波如山,空中云海翻滚,如墨染一般,天色霎时间暗了下来,冷风劲吹,令人毛骨悚然,雷电隐隐而至,看来一场大风雨马上就要降临。 “这风来的不对,英子,我们去山上暂避。“锦儿拉着琼英飞速上了君山,这君山岛本是传说中舜帝潇湘二妃的葬地,现在陵墓早已荒废,只有一座偏殿供巡逻的鱼怪落脚,鱼怪们今日都被冯盖暗中调遣,偏殿里空无一人,摆着些日用杂什,锦儿在角落找到一些烤野鸡、烤鱼、一壶烧酒,连忙分给琼英,两人大快朵颐,以解饥渴。 “看这冯天环遭了暗算,今天难逃一死,怎么突然来了这一场风雨,难道他命不该绝?“琼英不解,怀疑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不只是风雨,这风里妖气弥漫,杀气重重,绝不是寻常风雨,怕是有别的鬼物前来助战,或者是天兵来围剿这群鬼物也说不定,反正等他们打完,我们再坐收渔人之利。“锦儿嚼着肉块,一点也不紧张,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强劲的寒风吹得老朽的偏殿到处吱吱作响,琼英走到偏殿的漏窗前,透过空隙向外看去,外面风雨大作,雨滴簌簌扑落,黑云在天空奔流,雷电时而崩现,湖面上早已波涛汹涌,云水相接,上下汹汹,似有刀兵相加之声,战鼓频响,让人不寒而栗,到底那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整个洞庭湖及方圆几十里之内都被这场大风雨包围,老百姓都躲在家中避雨,对洞庭湖之上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云雾中,鄱阳湖龙王站立云头,身披铠甲,手执麒麟纹分水天蓬尺,左边站着自己的四个儿子,敖鲁、敖运、敖普、敖嘉,也是武将打扮,各执兵器,右边立着孤蝶仙子和疤面和尚朱载渢。 原来那日东桑忍者在鄱阳湖边祭坛前,用修罗阵困住孤蝶仙子二人,却引来鄱阳湖龙王敖惇,一番打斗后,东桑忍者落荒而逃,敖惇救下二人,却引来朱载渢的嘲讽,说他纵容湖水侵害周边百姓不配为龙王,敖惇心中有愧,实话相告,自己与洞庭湖龙王本有姻亲,洞庭湖龙王娶了他的妹妹,可恨他被五通神所害,家眷尽失,一门灭绝,奏请天帝后,天兵天将奉命缉拿五通神,却被五通神使计打败,之后天界再不愿管,敖惇只好亲自前去讨战,却因鄱阳湖水族数量较对方少了大半,五战皆不能胜,所以他为了替自己的妹夫报仇,一直在鄱阳湖操练水族,鄱阳湖之所以发水淹没周围,正是水族操练兴动所致,实在是迫不得已。 “既如此,那五通神着实可恶,理应剿除。“朱载渢明白了敖惇的苦衷。 敖惇却忧心忡忡,“洞庭湖司雨龙神落到这个地步,可见天道不昌,三界怕是要有一场祸事,只是你我都不能预料,更谈不上阻止。“ 孤蝶仙子本不愿管这些闲事,可是朱载渢却发了一些男子气概,道:“天道怎么能不昌,尊神何时再出战,我们一定前去助力!“孤蝶仙子也不好推辞,毕竟人家救过自己性命。 在鄱阳湖龙宫修养了两天,朱载渢见敖惇果真点起三千水族士兵,令四个儿子分别率领一队,借道长江,浩浩荡荡,奔赴洞庭湖征讨五通神,他便和孤蝶仙子跟着一起出发了,一路上水族逆流而上,敖惇使出乘云法,所过处云雾弥漫,遮住凡人耳目,他们驾着云头在空中飞行,日行数百里。 水族大军抵达洞庭湖,敖惇放出风雷黑云,霎时间暴风雨降临湖面,将刚刚打败冯天环的巫蚫、冯盖等人围困在风雨中。 “五通贼鬼,你们胆敢杀死司雨龙神,几次三番抗拒天兵,屡犯天条,还不快束手就擒,这次老夫率领鄱阳湖水族替天行道,不收复洞庭湖,本龙王绝不后退半步!“敖惇指着对面几人怒道。 冯盖惊慌之余,看这漫天风雨,比上几次厉害不少,心里有些吃惊,嘴上却讥笑道:“你这鄱阳湖的老泥鳅,真是老不要脸,前几次被我们打的屁滚尿流,竟然还有脸面回来讨战!“ “洞庭湖水族听令,今日一战,一定要把这老泥鳅扒皮抽筋,于我下酒!“冯盖传令下去,洞庭湖水族在黑头银鱼的组织带领下,很快布置好阵营,和三千来敌形成对峙。 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鄱阳湖水兵训练有素,无论鱼鳖虾蟹都身披玄色铠甲,洞庭湖水兵虽然人数上占优势,但是各个分营的铠甲或黄或黑,没有统一。 敖惇也不管今日不见了冯天环,一声令下,率领水族士兵冲入敌阵,喊杀声四起!云中、水面皆成了战场: 飞鱼战飞鱼, 螃蟹斗螃蟹, 真龙若非池中物, 焉能鬼物手下败, 滚雷声声皆战鼓, 潮头处处有阵列。 本是水族一根生, 此时刀兵相往来。 风催雨打不相顾, 湖中大兴血光灾。 敖惇去赶冯盖,却被巫蚫阻住,他见来者是一个妖艳女子,怒道:“你是谁家女子,为何在此助五通贼鬼!“巫蚫冷笑道:“亏你还自称龙王,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告诉你,我就是万岁蜈蚣巫蚫,鬼道五圣之一。“ “我管你是蜈蚣还是螃蟹,今日阻我者死!“敖惇一翻分水天蓬尺,湖面掀起一层浪涛,如山峰一般高,蓦地拍向巫蚫,巫蚫身后的水族喽啰吓得四散奔逃,她却不慌不忙,手拿百足飞刺扇,轻轻一摇,那空中显出一团红雾,雾中似有百万只蜈蚣游走,迎面裹住那股浪涛,一扭一转,便化解巨浪于无形,巫蚫是鬼仙五圣,早已修成地仙之体,法力广大无边。 敖惇见状,方才知道来者不善,把手中的分水天蓬尺伸展三尺,化作一把诛邪麒麟剑,一道黄色光芒射出,敖惇的长剑呼啸着奔向巫蚫,巫蚫把百足飞刺扇舞动起来,耀出一团红色光圈,一黄一红,斗在一处,周围的水族喽啰,碰着即死,沾着就伤。 冯盖见巫蚫阻住了龙王敖惇,自己也不能示弱,扯出一把黑亮的大铁锚,跃向龙王四子,四子虽然勇猛,但是竟然抵挡不住黑鳖怪冯盖的冲锋,孤蝶仙子亮出三尖两刃孤蝶刺,掀起一道水墙,将冯盖的攻势减弱,龙王四子趁机散开。 “小小女子,竟然有千年日灵的道行?“冯盖飞身一跃,背着重壳还能飞起一丈之高,手中的大铁锚猛地砸下,朝孤蝶仙子面门而去,孤蝶仙子身形灵巧,借着孤蝶刺将身子一闪,避开了铁锚,一刺击中冯盖的腹部,没想到冯盖腹部的肉甲十分厚重,竟不能伤其分寸。 “哈哈哈,我这天然的盔甲,又加上我修炼百年,你这兵器虽然锋利,还是不能奈何我的。“冯盖自夸一句,又加紧了攻势。 朱载渢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世子,半路出家的和尚,他只能干看着两军在面前交锋,还要为孤蝶仙子等人担心,在云头东张西望,担惊受怕。 孤蝶仙子见冯盖的鳖壳难破,手中的铁锚又非常沉重,自知不可久战,便把孤蝶刺祭起,赤手空拳诱他来袭,冯盖果然一个猛子朝她扑来,她抬手一指,指间飞出几丛花枝藤蔓,在半空中迅速缠绕住冯盖,让他动弹不得,接着那把孤蝶刺划出无数分身,刺尖向内围成一个圆形,犹如一朵硕大的兰花,花蕊刺尖正中冯盖的胸膛,这招唤作“万花穿心“。 那孤蝶刺的寒光一闪,冯盖的肉甲顿时破了一道口子,不过冯盖不但一点受伤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振奋力量,挣脱了藤蔓的束缚。 孤蝶仙子也不气馁,晃动孤蝶刺再次来战,却看到从冯盖的鳖壳里钻出一条毛茸茸的黑色软虫,长有一尺,头上长着一只黑眼,大口半张,露出一个奇怪的舌头。冯盖的铁锚来袭,孤蝶刺连连破其攻势,转而反攻,孤蝶仙子集中攻击适才已经刺破的伤口,却不料冯盖背上黑虫冷不丁张口射出一股黑气,速度极快,孤蝶仙子几乎闪避不过,那黑气误中一个螃蟹怪的脖子,顿时生出烂疮,流脓而死。 孤蝶仙子大骇,方才想起,这只黑虫乃是射工虫,口中有弩形舌头,气射人影,着处恶疮立发,若无解药的话必死无疑,不知道这冯盖是如何把这毒虫养在身上的,这毒虫嗜食人胆,生时仅有两寸,生长又极其缓慢,这只竟有一尺来长,冯盖一定害了成百上千的人来奉养它。 冯盖见孤蝶仙子面露怯色,更加耀武扬威,挥动铁锚连连死逼,龙王四子和马无常打斗一番,把马无常驱赶入水,再也不敢露头,便和孤蝶仙子一起包围了冯盖。 “四位小王子千万小心,这个黑鳖怪背上的射工虫非同小可。“孤蝶仙子的话还没说完,射工虫的黑气就射了过来,直奔敖嘉而去,孤蝶仙子眼疾手快,挺身一挡,用孤蝶刺拨开了黑气,这时候,冯盖的铁锚也紧跟着来了,孤蝶刺连忙架住铁锚,冯盖冷笑一声,“这次看谁来救你!“ 射工虫应声而动,一股黑气射向毫无防备的孤蝶仙子,四龙子因为站位偏远,施救不及,忽然,空中落下一个身影,像一个布袋掉到了孤蝶仙子的面前,恰好挡住了那股黑气。 孤蝶仙子扯过布袋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原本在一旁观战的朱载渢,那股黑气正射在他的胸口之上,毒气一发,他已经晕倒过去。 孤蝶刺猛然发威,将铁锚震落,冯盖见这次又没得手,势头不好,急忙缩回鳖壳,沉入水中。 这个呆和尚为什么冒死救我,真是愚蠢至极,凡人非恶即愚啊,孤蝶仙子抱着朱载渢又气又急,看四下无处落脚,只有远处有一座山的暗影,那里便是君山岛,便飞身登岛上山。 敖惇和巫蚫在洞庭湖的风雨中大战三百回合,此来彼往,各施展出平生的本事,麒麟剑凶猛如龙虎,呼风唤雨,飞刺扇毒辣如蛇蝎,气冲斗牛,红黄二光,时而碰撞,时而游走,分分合合,只杀得风雨带血,湖水沸滚,还是没有分出胜负,最后巫蚫力竭,趁机溜走,洞庭湖的水族撤入水府附近躲藏,坚壁不出。 四龙子见洞庭湖水兵败退,己方水兵也死伤甚多,剩下的也几乎接近力疲,向敖惇建议暂且安营扎寨,休整队伍,敖惇传令鄱阳湖水兵在长江入口五里处扎营,以待和洞庭湖群怪决一死战。 湖中留下了成千上万只水族鬼怪的断肢残躯,血流满湖,俨然一个水中的地狱,只是那大风雨依然没有停息的迹象。 () 第133章 驴炙 一到岳州府,就赶上了这一场大风雨,天昏地暗,滚雷阵阵,刘殿宗还来不及欣赏岳州城的繁华市井,只能躲在城中一家名叫岳阳楼的客栈喝酒解闷。 岳阳楼客栈门面非常气派,主楼一共有三层,一层、二层是宽敞的散座、雅间,三层是客房,装修气派,颇有大宋朝闲适的风致,红色灯笼、珠帘、屏风都颇具雅致,二层的酒座上三三两两坐着同样被困的商旅行人,唉声叹气,埋怨老天爷阻挡了他们的行程,看情形他们的生意八成要黄,客栈外面的风雨仿佛是个中年怨妇,越是被诅咒越发狂悖,风雨声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停歇,阴雨密布的天空中,檐下的酒帘像个吊死鬼瑟瑟发抖,再远点,五尺之外皆不能视。 刘殿宗独坐一隅,品着酒菜,暗暗盘算下一步的打算,等这风雨过了,需要雇一只船秘密进入洞庭湖查看,昨天在房间看到黄金画卷已经有些异样,那些线条悄然连接,竟成了几个篆字:戍午辛酉辛丑。如果按照天干地支推算,戍午年恰是今年,辛酉月就是本月,辛丑日莫非是指两天后?希望这该死的风雨赶快停下。 正在刘殿宗在二楼喝酒的时候,一楼门口进来三个客人,店里的跑堂是个又瘦又高的老江湖,迎接客人进门的时候,嘴里没有闲着,声音又高又尖,“三位里面请!这么大的风雨还行路,看来三位一定不是凡夫俗子了,我们这岳阳楼久负盛名,就是能聚仙气,三位是要先吃酒暖身,还是进房洗漱休息,我们这有上好的洞庭湖银鱼宴,还有自家酿的米酒一湖春,味厚不上头,您看?“ 三个客人都披着蓑衣草帽,一身淋漓,进门来摘下草帽,才露出真容,刘殿宗的座位紧靠楼梯口,恰好有一段空隙可以看到楼下,他被跑堂的高声吸引,不经意看时,却认出来者中有两人是旧相识,尹孟頫,赵石头,另外一个贵介公子打扮的人倒不认识,看他的样子颇有些仙气,刘殿宗连忙背过脸去,避免被他们瞧见。 三人浑身被雨淋湿,只好先进房间洗漱整理一番,再来饮酒解乏,跑堂领着客人经楼梯上楼,刘殿宗早已经离席,站到离楼梯最远的窗边,以躲避尹、赵二人,果然,跑堂领着尹孟頫等三人经过时,并没有人认出他。 这下糟了,赵石头也来到了这里,他一定会插手《黄金画卷》的事,上次黑莲教的事情,他已经差点抢了我的头功,幸亏我在皇上面前先告了他一状,夺了他的奖赏,张如意竟然还对他念念不忘,着实可恨,这次我绝不能让他得逞,一定要想个办法先发制人,可是楼观派的尹孟頫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他有了帮手,我如果硬来怕沾不到便宜,这可如何是好?刘殿宗手扶栏杆,苦思冥想,忽然他看到几名缁衣捕快进入了酒楼,灵机一动,想到了皇上的玉佩和手谕。 四个捕快是这里的常客,进门捡个无人的座自顾自坐下,斟茶倒水,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掌柜的不但不敢嫌弃,还要上前奉迎一番,“李头、张头,几位差爷辛苦,今天这么大风雨,还要巡街,真是我们街坊的福分,几位慢坐,我让后厨烧几个小菜,犒劳犒劳几位差爷。“ “你忙你的,我们坐一会就走,不打扰你。“叫李头的捕快留着一撮小胡子,个子不高,他嘴上说走,身子却踏实坐着,其他捕快同样痞里痞气,也不客气,就在座上坐定,等着今天这顿霸王餐,捕快的差事在衙门算是末等,历代的规矩是不发俸禄的,只有微薄的车马费,捕快的收入全靠讹诈富商大户以及任何有求于他们的人,刘殿宗暗自留心,不等尹赵等人下来,先下楼结了饭钱、店钱,临走时向掌柜打听了这几个捕快的底细,原来他们就是岳州府衙的差役,刘殿宗记下后离开了岳阳楼客栈,在一个街边角落里悄悄等着。 四个捕快胡吃海喝了一顿,总算没有白冒这一场风雨,为百姓做事嘛,百姓得有所表示才行,临走时掌柜的还每人送了二两白银,捕快这才心满意足,披起蓑衣草帽离开,掌柜的恨的咬牙切齿,在后面小声骂:“挨千刀的,巴不得你们出门就被雷劈死!“ 一声惊雷乍起,遗憾的是并未劈中欺压百姓的捕快,掌柜的反被雷声吓了一跳,赶快退了回去,捕快们都喝的有七分醉,步履踉跄地往岳州府衙走去,回去点卯之后今天的差事就算交待了,各自回家老婆孩子热床头了。 刘殿宗悄悄跟着捕快,顶风冒雨,穿过几条街,又过了几座桥,来到了岳州府衙大门之外。 好大一座府衙,即使在风雨中,这府衙的朱门、庑殿顶还是给人带来威严的压迫感,更不用说高高围墙之后的几座高大的楼阁,虽然隐隐约约看不清楚,但是绝对不是寻常富贵人家所能修造的,府衙的大门前,照例蹲着两只大理石狮子,鬃毛半扬,瞠目张口,似乎下一秒就要跃出捕食。 四个捕快上了台阶,刚要进府衙的角门,忽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年轻人,富家公子打扮,身背长剑,眉目间带着江湖中人的城府,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李头率先发难,指着来人喝骂:“你这年轻人,是不是走错路了,下这么大雨在这知府衙门门口做什么,快快走开,看你也像个读书人,应该知道朝廷的法度。“其他捕快也嚷嚷起来,嫌刘殿宗挡路。 刘殿宗脸上露出轻蔑一笑,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诸位不要吵,贫道是来送富贵给你们的。“说罢,将黄符一丢,正丢在嚷的最厉害的张头额头上,那张头脸色忽然铁青,身子中邪了一样突然僵直不动,把其他人唬个半死,都要拔刀相向。 “都别动。“见多识广的李头拦住了众人,向刘殿宗抬手施礼,道:“不知这位高人深藏绝技,适才多有冒犯了,还望高人放过我的兄弟,有话好说。“ “这还像个样子。“刘殿宗一招手,那道黄符径直飞回手上,张头又恢复行动,指着刘殿宗骂妖道,被其他人拉住。 “高人借一步说话。“李头把刘殿宗让到一旁,又作一揖,刘殿宗说道:“李头不必多礼,我是游方的道人,路经此地,有一套富贵欲献给知府大人,相烦通禀一声。“ 李头闻言有些为难,“想见知府姜大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有所不知,姜大人平生最恨佛道,而且极其爱那个。“李头边说边用手作掂量银两状,“万一你献富贵不成,惹恼了他,我们还要跟着挨棍子。“ “这个你放心,贫道的手段你也见到了,只要贫道见到大人,我自有办法让他满意,事成之后,各赏你们黄金十两。“ 刘殿宗的自信打消了李头的疑虑,他咬了咬牙,黄金十两的诱惑还是足够大的,“这位高人,你在此稍候,我进去通禀一声。”李头敲开府衙的角门进去了,其他捕快在刘殿宗对面站着,还时不时的呲牙裂嘴,斜着眼觑刘殿宗。 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李头出来了,向刘殿宗招手道:“今天姜大人心情好,高人你进来吧,你们回去吧,今天没差事。”刘殿宗跟着李头进了府衙,其他捕快泱泱地离开了府衙。 进了府衙,穿过几道大门,路过大堂、二堂、公廨,又经过一个阔大的花园,才来到偏院,在一个装修精致的花厅下,见到了岳州知府姜坤,他有六十多岁的样子,虽然穿着宽大的便服,依然裹不住肥硕的身体,他相貌平平,但是长着一个元宝嘴,此时坐在一个竹藤椅上,旁边的矮桌上放着几样时鲜水果,两个十五六岁的丫鬟正在伺候他吃石榴,六个兵士在花厅的紧要处戒备,姜大人吃水果的间隙,听到李头的低声通禀,抬眼看了刘殿宗一眼。 “你是个道士啊,有什么本事,敢说要送我一套富贵?”姜大人的语调里很是平静,带着久在官场的老练劲,“虽然当今圣上笃信道门,但是本官可是清流,绝不会轻易结交你这种江湖野道,你可要仔细些,本官的刑罚可不是玩笑。” 刘殿宗施了一礼,笑道:“知府大人的清廉高风,贫道早已知晓,敢问大人可曾听过圣上钦封的护国真人龙虎山凌云观刘殿宗?” “怎么说?”姜大人脸色一变,有些惊疑,把丫鬟和兵士支退,只留李头在花厅内。 “真人不说假话,刘殿宗就是贫道,我是奉了圣上的手谕,前来岳州府办一件差,需要知府大人从旁协助,事若成功,自然封赏无算。”刘殿宗拿出圣上的玉佩,出示给姜大人观瞧。 姜大人看了玉佩,确认是大内之物,扑通一声跪下,竹藤椅险些翻倒,“属下不知真人到此,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李头也吓了一身冷汗,跪在后面,磕头如捣蒜。 “二位免礼,快起来!”刘殿宗心里发出一阵冷笑,上前拉起姜大人,姜大人让刘殿宗上坐,小心询问道:“不知真人前来,有何贵干?” 刘殿宗刚要说话,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闯进了花厅,跪倒在地:“大人不好了,驴舍闹妖精了,姜金、姜斗都被妖精吃了!” “瞎喊什么!不知道我这里有贵客!”姜大人怒斥来人。 “真有妖精,大蛇精,还有脚,就在驴舍放骨头的地方,大人!”管家姜宾脸色惨白,叫了两声之后,竟然惨死过去。 “刘真人海涵,府中出了点事,老夫告退,前去处理!”姜大人唯恐得罪了刘殿宗,而刘殿宗也想在知府大人面前露上一手,让他们信服,便自告奋勇道,“既然府中闹妖精,贫道不能坐视不管,与你同去一观。” 李头带路,三人领着一队手持器械的随从、武弁,顺着一条游廊,来到驴舍。 驴舍在一个草地旁,盖着几间青砖瓦房,草地的一个角落边,堆放着一人高的白骨堆,原来这姜坤平生最嗜好吃驴肉,而且他吃驴肉的方法非常特别,先在地上挖四个深坑,将驴的四蹄齐膝埋入,不得动弹,然后用棉被盖住身子,旁边烧煮热汤,将沸汤淋在棉被上,从顶至屁股淋烫数遍,待驴肉隔着棉被被烫熟,揭开棉被,用柳叶小刀片下,或烤或煎,放入口中,极其美味爽口,吃完一顿驴肉片,那驴满身血淋淋,还在嚎叫挣扎,半晌才死,这种残忍又美味的烹制之法,唤作“驴炙”。 为了一己口福,不知造下多少冤孽! 这几年姜坤用驴炙之法不知享用了多少驴子,白骨积成了小山一样,他又要留着驴骨泡酒,驴皮熬胶,平日里这里腥气难闻,招惹了不少野兽,这天风雨中,竟来了一条四足青蟒,趴在白骨堆上吞食白骨,平日里负责杀驴,看管驴舍的家丁姜金、姜斗听到动静来查看时,也被青蟒吞食,等众人来到时,那青蟒正伏在白骨堆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哎呀,真有妖精,这可怎么好啊!?”姜大人透过雨帘早看到了青蟒,随从们都止步不前,面露恐惧,刘殿宗决定让他们见识一下龙虎山的道法,纵身一跃,跳到草地上,扯出背后的紫云剑,仗剑一指,左手掐诀,脚踏七星罡步,右手挥剑劈空书下一下金字大符,金光闪闪,迎面向青蟒飞去。 那青蟒便是中毒现出原形的冯天环,逃出洞庭湖之后,因为毒性发作又腹中饥饿,被驴舍的白骨堆冲天腥气吸引而来,看到刘殿宗催动那道金光大符,知道来者不善,迎着那道符,张口吐出一道青气,这是青蟒怪冯天环的内丹元气,虽然是中毒之身,这道青气依然有非同小可的力道,猛然截断金符,在半空中将其击散,刘殿宗一招失手,心里一惊,看这青蟒怪生有四足,有龙相,当非凡物,正欲再作法,忽然心生一计,连忙收剑退后,回到众人面前,告罪道,“这怪物法力广大,贫道孤身一人难以匹敌,我有一故友,颇有些手段,现在正在岳州访道,大人可派人速速请他前来助战!” “哦,真人快请讲,那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刘殿宗高声说道:“他名叫赵石头,是茅山上清派传人,现住在岳阳楼客栈,右臂有红斑的就是,他法力高强,收伏此怪只需请他一人便可,我与他有些交情,怕他避嫌不肯前来,所以大人只可言除怪之事,万不可说是我相邀。” 姜大人大手一挥,下令道:“李捕快,有劳你走一趟了!” () 第134章 龙吞手 岳州城依旧笼罩在风雨之中,洞庭湖上风起云涌,如晦如夜,赵石头、尹孟頫和游仙儿三人坐在二楼的一个雅座中,借几杯酒慰一路风尘。 从桐城到湖广的一路上,三人无话不谈,渐成莫逆之交,尹孟頫风流俊雅,自幼在楼观派的天星阁熟读道家典籍,涉猎广泛,无论《太平经》、《神仙传》等等,都通晓熟知,又常随师父白玉蟾参会道门巨擘,广有见识,故能侃侃而谈,颇为自信。 石头自然比不上他,心里暗自钦慕尹师兄博学多才,自己总是嘴笨舌拙,由于茅山派衰微,他接触到的典籍非常少,道门见闻也不多,但是他接受南霁云师伯传授的《云笈七鉴》,乃是道家雷法修行秘诀,故而说起修炼的法门,石头并不陌生,《云笈七鉴》中的七种修炼境界,他已悟到第三层,虽一时迟滞,但也不是门外之人。 而游仙儿则不然,他不仅擅长诗词歌赋,语调清奇,对于道门所及,好像都是他亲身所见所闻,例如,尹孟頫、赵石头提到许多《神仙传》中提到的修成地仙、天仙的人物,游仙儿一一指出哪些是妄传,并没有真正位列仙班,哪些是真的修成了天仙、地仙,不过后来渡劫失败,又魂归神墟,让尹赵二人吃惊不小,原来修仙固非易事,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即使功成后尸解坐化,也还有五劫相逼,并不能真正与三界同寿。 “修仙之门,历代论著颇多,尹兄可知三界第一奇书是哪一本?”游仙儿已经喝下了不少酒,他的酒量其实不大,一路上已经醉过几次,一醉至少要一天才能醒转。 尹孟頫略一思量,试探着回道:“可是《灵飞经》?” “《灵飞经》固然可以长生久视,役使鬼神,但还算不上第一。”游仙儿摇头否决。 “那可是《太平经》?“尹孟頫想这次应该不会错了,《太平经》是道门经书之祖。 游仙儿品了一口米酒,笑道:“《太平经》开一代道门之宗,但却限于修炼、斋醮之事,难称第一。” 尹孟頫眉头一皱,道门典籍浩如烟海,各门派都有开山的经藏,但能让各门派公认第一的典籍会是哪一本? 这个答案石头知道,万岁蟾蜍巫蜍曾告诉他道门第一奇书便是《录鬼簿》,他见尹孟頫终于答不出,半替他解围,小声说道:“游兄所说的,是不是《录鬼簿》?” 游仙儿放下手中的酒杯,酒楼外响起一声惊雷,他也充耳不闻,点点头,“不错,这《录鬼簿》记载了三界中鬼、妖、灵、怪的来历、秘闻,不但可以镇伏鬼物,还能助人修仙,道门第一奇书非它莫属,不过,石头怎么会知道《录鬼簿》?”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录鬼簿》,是在哪本书上记载的?”尹孟頫觉得自己的书都白读了,竟然会对道门第一奇书闻所未闻。 石头想起巫蜍告诫他切勿外传的话,只好支吾半天,“我是听我师父说起的,他说茅山派师祖陶弘景曾经得到过《录鬼簿》,用它阻止了鬼物在魏晋朝的一场杀伐,所以我才知道。” “石头所说原也不错。”游仙儿又问道,“那石头可知道这书的去向吗?” 石头摇摇头,“这本书据说颇有灵性,祖师陶弘景飞升之后,这书就失去下落了,从此再也没有在世间出现,对于此书,道门中颇有些禁忌,怕引起祸乱。” 游仙儿在心中说道,石头的话与华阳镇人对其所说的一致,他找到华阳镇人时,华阳镇人已经元神尽散,有人先他一步,试图从华阳真人口中得到《录鬼簿》的下落,华阳真人拼死抵抗,始终未吐一字,他告诉游仙儿,自己虽然得到过《录鬼簿》,但是并没有窥其全貌,那白泽的灵体和它合二为一,常常不由人控制,他也不知道《录鬼簿》的去向,不过他靠记忆绘出了几页,不慎被袭击他的人夺走,最后他说《录鬼簿》当在东方出现,东方,会是这里吗? 尹孟頫联想起自己在紫微台听到师父大哭的景象,忽然觉得师父的事情和《录鬼簿》有关,他失神道:“《录鬼簿》如果出现,那是不是意味着三界要有大难?” 楼外又响起一声炸雷,狂风掀起一阵雨雾冲进二楼的酒座,把几个喝酒的客人掀翻在地,杯盘狼藉,客人们操着异地的方言骂骂咧咧叫小二收拾酒桌,风雨冲到雅间近前,却被游仙儿一指挡住,悄然退去。 尹孟頫的问题好像停在了半空,游仙儿没有回答,他无论怎么回答都是泄露天机,石头却说道:“尹师兄莫要担心,三界自有神仙护佑,况且,还有酆都大帝镇伏鬼类,道门众人只要齐心协力,我相信一定能逢凶化吉。” “石头所言甚是,一定能逢凶化吉。”游仙儿在心里暗问,如果满天仙神都恰逢渡劫之年,妖星凌日,北斗更移,星辰暗淡,酆都大帝又暗怀异心,那这三界又要靠谁呢?这个答案恐怕天帝也不知道。 酒喝到醉意上头,品尝了鲜嫩肥美的银鱼,游仙儿和尹孟頫诗兴大发,吟诗唱和,凭着这湖上风雨,胸中豪情,两人口中吐出许多凄恻缠绵,奇崛艳丽的诗句,其情如灞桥伤别离,其境如蓬莱中仙岛,令石头也心潮澎湃,心向往之。 伴着诗句饮下的米酒越来越多,尹孟頫和游仙儿终于醉倒,独剩石头还有些清醒,回味着游仙儿的一句诗:露花飞飞风草草,忆君时时水迢迢。 石头的眼前又出现那个红鞋女孩,那个暖暖的笑脸,船头聊天的那个上午......露花飞飞风草草,忆君时时水迢迢...... 李头的上楼梯的脚步声打断了石头的思绪,石头伏在桌上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一个捕快模样的人站在面前,身后跟着掌柜、伙计及一帮武弁。 “敢问这位道爷,可是茅山派赵石头?”李头这次学乖了,既然是刘真人的道友,那一定也是惹不起的。 “啊,我是啊,你是谁,找我做什么啊?”石头闻言起身,醉态一出,差点没站稳,手连忙扶着桌子撑住。 李头看这石头年纪尚轻,不像是会做法的得道高人,只是右手臂露出的红斑实在有点骇人,没错就是他了,是骡子是马总得请回去,“小道爷,可不好了,知府衙门闹妖精,我是衙门的捕快,我姓李,奉了知府大人的令,特意来请小道爷去除妖精的,您快跟我走吧!”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知府衙门闹什么妖精啊?”石头的酒劲越发大了,“除妖的本事,我这两位朋友比我厉害,你等他们醒了,我们一起去!” “哎呀,小道爷,知府大人特意吩咐,只请您一位,快点走吧,要不然知府衙门不知要出什么乱子了!”李头看这赵石头确实喝醉了,那也没办法,只能叫人架起石头,连抬带扛,送出岳阳楼客栈,直奔知府衙门。 石头昏昏沉沉的大脑被雨水一淋,清醒了许多,睁开眼看时,发现自己进入了一座官邸,穿过许多院落,来到一个草地前。 姜大人和刘殿宗早躲到一边的厢房没有露面,李头示意武弁把石头放了下来,石头看到风雨中的草地边上有几座瓦房,边上还有一堆白骨,白骨堆上有一条青色巨蟒,拖着长尾爬上爬下,显得十分不安。 “小道爷,那个就是蛇精,吃了我们府中两个下人,求小道爷收伏了它,还我们府中安宁。”李头带着下人们求石头。 石头看李头说的可怜,不免答应一声:“嗯,你们不用担心,这个看起来是个多年修炼的蛇怪,我身为道门中人,降妖除怪是我的责任。”说罢,石头抬腿翻过栏杆,跳到草地上,冒着风雨向白骨堆走去。 李头一看这石头翻个栏杆都这么费劲,龙虎山刘真人可是飞来飞去的高人,都不能降伏它,这石头八成是喝醉了酒,跑这里作死来了,可为什么刘真人一定要请他来呢?莫不是刘真人与他有仇,借知府衙门之手想要他死在蛇怪嘴里?想到这,李头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都说出家修行的人心地宽厚,可是这刘真人的手段真够毒辣哩! 石头的脑袋一半麻木,一半清醒,硬着头皮往前走,走近了一看,果真是一条青色巨蟒,身下还有四足,张口吐舌,喘着粗气,两只像碗一样大的眼睛充满血丝,石头倒抽了一口冷气,停住了脚步,和巨蟒隔空对视。 这是石头初次和冯天环相遇,日后每次回忆起来两人都会忍俊不禁。 冯天环看到石头走来,知道又是前来试图收伏他的修道人,便爬到白骨堆上,头朝下张口发出一声怒吼,声如雷霆,和洞庭湖上的雷声遥遥呼应。 石头被吼声震得双耳轰鸣,呆呆地站在雨天里,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哪里来的蛇怪,为什么在这里为非作歹,伤,伤害生灵?” 冯天环也不答话,用爪子拨弄白骨朝石头砸去,石头勉强一一躲过,从黑曜石中取出无骨玉剑,几步攀到近前,举剑刺向冯天环的身子,冯天环此时中毒已深,法力大不如前,连活动能力也急速衰退,面对醉酒的石头那不甚凌厉的攻势,竟然也不能招架,挪动身子扑向石头,石头无法站稳,丢了玉剑,一人一蟒抱在一起,滚下白骨堆,呼啦啦,白骨堆倒塌,碎骨头铺了一地,那石头和蟒怪揪扯在一起,在地上翻滚,如同两个醉汉打架,这情形不仅让李头等人暗自吃惊,在一旁偷偷观察的刘殿宗也匪夷所思,却不敢轻举妄动,知府大人皱眉道,“这蛇怪怕不是和这石头认识,怎么他这架势像逗猫弄狗一般?” 石头真的是醉意上头,一心想要除妖,但是却使不出平生的本事,只有手抓脚踢,甚至头撞,那冯天环又气又恼,奈何自己中了巫蚫的百足钻心毒,通天口闭合,此时法力尽失,连体力也不如以前,只能和石头在泥地里厮打,丢尽了蛇怪的脸面,想必他师父知道之后,又要摇头说,我早知道你是做不了大事的。 “你这厮是哪里来的废物道士,不要这里消遣我,要杀要剐随便!”冯天环用足了气力,一个翻身把石头压在身下,两只爪子摁住了石头,张口骂道。 “我是茅山派赵石头,今天是来收伏你的,四脚蛇,快投降吧!”石头很想像师伯周颠仙那样为民除害,奈何酒醉误事,石头被压的喘不过气,伸出右手狠狠抓住冯天环的一只爪子,发力时,右臂的红色斑纹感到有一股气在流动,形成了一个漩涡,像是要吸住什么,冯天环低头一看,石头右臂上的红色斑纹中,似有一股元气暗流涌动,如果冯盖说的是真的,我只有藏身在天火纹中,靠修道人的元气才能活命,眼下这个可是天火纹? “我问你,你这右臂上红色血纹,是怎么来的?”冯天环问道,石头也不理他,一直大叫除妖,冯天环又问了几次,石头才说道,“我这手是被白莲光阵烧伤的,尹师兄说这是天火纹龙吞手,怎么你怕了吗?四脚蛇!” 天火纹龙吞手!冯天环浑身一个激灵,翻身从石头身上下来,匍匐在地,哀求道:“石头师傅,救我!” “哎呀,四脚蛇,怎么要我救你?”浑身泥水的石头坐起来,肚子一阵难受,呕吐了一地,比冯天环还要狼狈,冯天环又道,“我是青城山蟒怪冯天环,在洞庭湖中了万年蜈蚣巫蚫的毒,只有在修道人的天火纹中才能藏身活命,否则命不久矣,求石头发发慈悲,容我存身在你的龙吞手中!” “啊,你要进到我的手臂中?”石头的酒意又醒了一半,“你这么肥大,我怎么驮的动你?” 冯天环脸上双泪直流,求道:“石头不要取笑我,我能缩形如蚁,每日只需你些许元气便可活命,日后恢复法力,定要报答大恩!” 石头哈哈大笑:“可以可以,若你能改过自新,莫说一点元气,一只手都可以给你,你来吧,我的手在这里!”他捋起衣服,裸出右臂上的红色纹路,在雨中如泣血一般,那冯天环毫不迟疑,奋然一跃,在空中咆哮数声,倒头栽下,身子越落越小,最后果真如蚂蚁一般大小,落在石头手臂上,迅速被红色斑纹里的漩涡吸了进去,变作一条小蛇在红色斑纹里游动。 龙吞手今日变作手吞龙! 石头甩甩手臂,那冯天环化作的小蛇便迅速游到上臂,石头动动手,那小蛇又游到手腕处,甚是机灵。 “哎呀,不见了,那个蛇怪不见了!”李头和众人一阵惊呼,“没看出来,这赵石头真有法力啊,不动刀剑就收伏了蛇怪。”知府大人看见此景,慌忙向刘殿宗谢罪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这位赵石头真是高人,高人呐!”刘殿宗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像吃了狗屎一般难受,牙齿咬得嘎嘣响。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看到,石头像个顽皮的孩子,坐在雨中的驴舍草地上,看着自己的手臂发呆,傻笑。 () 第135章 雀林草 君山岛。 孤蝶仙子单手挟住昏迷的朱载渢,飞身从乱军中杀出,穿过风雨弥漫的云层,径直飞向岛上的偏殿,靠近偏殿漏窗时,猛然一掷孤蝶刺,孤蝶刺寒光一闪,轻易挑破木窗,两人紧跟而入。 尘埃落定之后,她意外发现偏殿里竟然生了火,有两个神色诧异的年轻女子,坐在火堆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孤蝶仙子,孤蝶仙子先把朱载渢放在墙边,手提孤蝶刺,也不看对面的人,冷冷说道:“这个地方从现在起归我,我不管你们是谁,识相的赶快离开,不要等我动手送你们归西。“ “呦呦呦,好大的口气,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锦儿坐着没动,用手中的木棍拨弄着火堆,把火弄旺,眯着眼上下打量闯进来的女子,她面容冷艳,头上盘着兰花髻,白衣上沾满血污,像是从尸山血海中出来,手中的孤蝶刺的确不是普通的兵刃,寒光闪闪,修炼了至少五百年以上。 窦琼英看这女子来者不善,起身道:“这位仙姑,可是从洞庭湖上来的?这几日风雨大作,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见孤蝶仙子不理她,转头去看地上的伤者,这一看不要紧,她几乎叫了起来,“世子,他是世子朱载渢!?师姐快来看,他怎么在这里,还变成了一个和尚,脸上多了一块疤?“朱载渢陷入昏迷,自然不会回答,他头上的破帽子不知何时掉落,露出了青色光头。 “怎么,你们认识他?“孤蝶仙子有些意外,本来准备要厮斗一场,手里的孤蝶刺放低了些,这个丑和尚为什么要拼死救我呢?是为了还我的人情吗?也许吧,凡人非恶即愚,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坏,那就是愚蠢了,非常愚蠢,他现在如果死了,我会不会一辈子不安?不会,我不会为他感到一丝不安,难道不是吗? 锦儿扔掉火棍,上前一看,果真是朱载渢,对孤蝶仙子说道:“他本是钱塘王府的世子,名叫朱载渢,因钱塘王谋反事败,满门被斩,这个朱载渢本没有参与其中,还对平叛有功,传闻他被大火烧死了,估计他是趁着那晚的大火逃出来的,你是谁啊?怎么和他在一起,他又是怎么受的伤?“锦儿一边说,一边查看朱载渢的伤势,搭起他的脉搏,对一旁有些失落的琼英说道:“这世子竟然还活着,真可算是奇迹了,钱塘王府那场大火没有夺走他的性命,只是毁了他的容貌,不过这次他的情况不容乐观,恶疮已经发了。“她把朱载渢胸前的衣服一扯,露出胸口上一块碗大的黑印,一股黑气正在层层往下渗透,“他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孤蝶仙子事到如今,也只好说出实情,“我是百花谷孤蝶仙子,我在路上与他偶遇,让他帮我带路,我以为他只是一个叫寒山的丑和尚。“孤蝶仙子便把她遇到朱载渢,一起赶来洞庭湖,中途遇到东桑忍者,又被鄱阳湖龙王敖惇救下,昨日跟着鄱阳湖大军一起攻打洞庭湖五通神,朱载渢替她挡了射工虫毒气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是百花谷四青神之一的孤蝶仙子,失敬失敬了,听闻金花娘子法力高强,持事公正,在百花谷德高望重,四青神合力重伤黄蜂怪的事迹也在江湖流传,只是听闻四青神从来不肯出谷,怎么孤蝶仙子只身在此?“锦儿问道。 孤蝶仙子迟疑道:“这个说来话长,你们又是谁?“ 窦琼英把自己和锦儿的身份告诉了孤蝶仙子,孤蝶仙子有些吃惊,“南海太守捉鬼鲍家后人原来就是你们,我也听说过你们的大名。“ “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又同和世子一场相识,就不用客套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医好世子身上射工虫的毒气。“锦儿看出孤蝶仙子对世子的伤情颇为关心。 孤蝶仙子从腰间的束带后取出一颗绿色药丸,放入世子口中,“这是百花谷碧花丸,能解毒疗伤,希望能帮他捱几日。“朱载渢服药之后,神志有些清醒,吐了一口黑血,苏醒过来,看到身边的窦琼英、锦儿,想要起身却不得,“两位恩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锦儿笑道:“也算与你有缘,现在你终于可以自由,不用在苦吟《花不解》了。”窦琼英递了一碗水给朱载渢,朱载渢接过喝下,又呛出了一口黑血,“兰儿小姐,她们是——” “我都知道了,我还知道你是世子朱载渢,而我也不是什么兰儿小姐,我是百花谷花灵孤蝶仙子。”孤蝶仙子道。 “我真是三生有幸,能遇到几位仙姝。”朱载渢口中说着话,一股黑血顺着口鼻流了出来,他抹了抹黑臭的血块,自忖道,“我这次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孤蝶仙子动情一问:“你不怕死吗,为什么要救我?” 朱载渢惨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笑:“死生有固,我只是一个丑和尚,若能以我残生换取仙子丽质长存,不使三界有不睹仙子容颜之憾,我知足了。”说罢,朱载渢又昏了过去,碧花丸的药力果然有限。 窦琼英听到朱载渢的话,心里隐隐有些难受,这世子虽然有时候非常迂腐,但身上有一种忧郁的书生气,可能与他的身世有关,如果眼睁睁看他丧命,自然心里不舍,锦儿是情场老手,看这世子对孤蝶仙子用情在先,只是孤蝶仙子还不自知,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孤蝶仙子心里暗暗骂道,愚蠢的丑和尚,非常愚蠢,还说什么还我丽质长存,霜月哥哥从来就不会说这种浑话,不过也许霜月哥哥对蓝蝴蝶说过,我这次出谷不就是为了得到不死之术,好让灯花婆婆拆散他们两个吗?我这么做是不是对不起霜月哥哥,如果霜月哥哥也像这个丑和尚这样对我就好了,可惜丑和尚是个凡人,凡人非恶即愚,我,我,我到底要不要拆散霜月哥哥和蓝蝴蝶,也许我不应该来,这个丑和尚就不会跟着我来这里,也不会受伤了,我可不想欠他的人情,对,我一定要医好他。 说话的时候,外面的风雨竟渐渐止住,乌云消弭,天空放晴,久违的阳光出现在湖面上,那些水族的残肢断体被鱼虾和水鸟抢食,腥臭难闻。 孤蝶仙子朝窗外看了一眼,“这一战双方互有胜负,暂时撤兵了。“她看着世子的脸,又有些犹豫不定。 “想不到五通神竟然能杀死龙王,还和鄱阳湖水兵几次大战,三界的仙鬼秩序简直要荡然无存了。“窦琼英连忙拿湿布抹去世子脸上的血污和汗垢,一边开始思索能解射工虫之毒的办法,“射工虫,产自十洲之一的聚窟洲,嗜食人胆,毒性猛烈,普通人中其黑气,一刻钟之内必死,世子此时尚有气息,一定是射工虫有些疲累,所以毒气的毒性低了些,不过用不了几日,世子还是有性命之忧。“ “那怎么才能解射工虫的毒?”孤蝶仙子急切地问窦琼英,“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一定要医好他。” “据我所知,这射工虫的毒它自己也解不了,三界只有一种灵物能解此毒,就是同样产自聚窟洲的一种雀林草,现在如果要去南海聚窟洲寻找雀林草,且不说海上仙洲雾隐云遮,即使找得到,来回时日太久,也耽搁了。”锦儿掐指算了一算。 孤蝶仙子这次真有点急了,她从怀中取出黄金画卷,双手递给锦儿,“锦儿仙师,这是我此次前来的目的,我本为黄金画卷而来,但这次为了救人,我情愿放弃,只求你告知我一个救人之法。” 锦儿接过一看,黄金画卷上已经出现了几个篆字,恍然大悟道:“原来仙子也是为了这桩事而来,据说黄金洞机关重重,你不去涉险也好。”窦琼英也接过黄金画卷看了一眼,“看这几个篆字,如果写的是年月的话,那指的就是后天,黄金洞难道要在后天出现?巫蚫这个老毒物一定也知道了。” 锦儿点点头,“想救世子,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孤蝶仙子需要去一趟离此地不远的天门山,从这里往西,山上有石洞天门的便是天门山所在,那里有一位云梦仙翁,他之前在聚窟洲遍采名花异草,制成诸多药剂,他那里一定有雀林草,不过,你需在三日之内回来,否则世子必死无疑。” “多谢,我现在就动身前往,只是世子还要麻烦二位照顾。”孤蝶仙子起身朝两位施礼,窦琼英慌忙还礼道,“这个仙子不必担心,此地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会安排世子离开洞庭湖,在附近的岳阳楼客栈住下,到时候仙子去客栈相会便可。” 众人商议已定,正要各自行事,突然一阵大风刮开了偏殿的大门,众人心里各自一惊,看到一队水兵簇拥着鄱阳湖龙王敖惇走了进来,他戎装执剑,略显疲惫,但是身板笔直,神态威严,身后的水兵刚刚从战场归来,个个挂彩,但是脸上毫无惧色,队伍整齐。 “仙子,听说寒山大师受伤了,老夫前来探视。”敖惇自从在湖边救下仙子和朱载渢,见朱载渢谈吐不凡,文理通顺,自称寒山僧人,故而对他恭敬有加,停战后听说寒山僧人受伤,便来君山岛偏殿看望,那洞庭湖水族军心涣散,各自闭门,君山岛附近已经被鄱阳湖水兵占领。 孤蝶仙子答道:“不劳大王挂心,寒山所中之毒,我已找到解救之法,只是我需要离开这里几日,不能再为大王助战了。” “救人要紧,这个不必仙子费心。”敖惇叹道,“想不到因这一场恶战,还连累了寒山大师,老夫真是心中不安。” 锦儿和窦琼英向前走了一步,来到敖惇近前,施了一礼,锦儿道:“龙王尊神不必烦恼,我们是南海太守捉鬼鲍家后人,与那巫蚫素有仇隙,若龙王不嫌弃,明日我们当助公一战!”窦琼英也点点头。 敖惇闻言,细细看面前的两个女子,一个背着松纹古剑匣,暗藏英气,一个姿态袅娜,明露妖魅,颇有些不俗之态,让他想起多年前见到鲍仙姑时的情景,慌忙应道:“不必施礼,数百年前,我与鲍仙姑有过一面之缘,眼下湖中之势,若能得二位相助,实是鄱阳湖水族之幸!老夫不胜感激。” 孤蝶仙子告退道:“既如此,我就此离开,他的安危就拜托诸位了。”说罢,飞身而出,身影消失在茫茫碧水之上。 洞庭湖。 天朗气清,湖上波光泛泛,水面清风徐徐,多日的风雨终于停歇,青天上连一丝白云也无,湛蓝如洗,像美人的蓝色眼眸,鱼鸟的白色身影在天空飞过,飘落到碧波荡漾的湖面,平添些许生气,近处的小岛上树木郁葱,山顶高耸,远处的岛屿只露出几个暗绿色剪影,岸边的枫树林红叶如火,似有落叶萧萧。 一条小型平底沙船从岳阳码头出发,风帆高鼓,缓缓向湖中深处驶去,船上除了两个年轻力壮的艄公之外,顶棚下坐着刘殿宗、尹孟頫、赵石头,正在饱览这片湖光,游仙儿孑然立在船头,似乎在思索什么诗句。 昨天赵石头在知府衙门收伏冯天环之后,正要离开,刘殿宗忽然出来相见,假意告知石头自己刚刚赶到,知府大人也在一旁帮腔,石头自然深信不疑,刘殿宗又打听石头同行的人,石头一一告诉他,自己和尹孟頫从茅山出发,路上又遇到游仙儿,他们现在还在岳阳楼客栈暂住。 于是刘殿宗便留石头在知府衙门住了一晚,邀请三人第二天泛舟湖上,共赏洞庭湖秋色,当晚无事,这天一大早,刘殿宗便已安排了沙船,派李头来岳阳楼客栈接了两人上船。 宿醉方醒,尹孟頫从李头那里知道了石头降伏蛇怪的事,他知道石头的法力深藏不露,降伏个把妖怪不在话下,也不十分在意,只是他初见刘殿宗之时,和石头一样有些吃惊,他不曾想到刘殿宗刚刚被朝廷嘉奖,便突然出现在这里,虽然他听到刘殿宗嘴上说是洞庭湖风景天下闻名,欲往一观,但是他感觉到刘殿宗背后仿佛有一股力量,这从他调度沙船,派遣衙役的事情上能看出端倪,可是刘殿宗却说自己与知府大人姜坤在京城有过接触,姜大人雅好佛道,故此才会诚意招待,到底是与不是,此刻难以见分晓,尹孟頫见刘殿宗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极大转变,处处刻意奉承,这让尹孟頫受宠若惊,困惑不已。 () 第136章 暗夜人魔 沙船驶过一处风景绝佳的岛屿,刘殿宗故作姿态,向尹孟頫和赵石头示意道:“八月洞庭秋,潇湘水北流,这洞庭湖秋色果然苍茫萧瑟至极,能与二位同来一赏,实在是殿宗三生有幸。” 尹孟頫知道刘殿宗在拍两人的马屁,感到头皮一阵发麻,道:“刘师弟过谦了,你是朝廷钦封的护国真人,比我和石头要尊贵呢,应该是我们荣幸才对。”石头没有说话,他在这湖天一色如梦如画的景色中,心里想的却是那个红衣女孩,可是眼前坐着的却是她的心上人,她的未婚夫,他一直想开口问他关于她的近况,可是犹豫许久,终究不敢开口,他在刘、张二人的关系里,怎么看都像个外人。 “那些不过是虚名,你我修道有年,怎么还会放在心上。”刘殿宗忽然话题一转,“尹师兄,你和石头来到这里,可是为了那《黄金画卷》?” 尹孟頫闻言一怔,和石头对望一眼,两人还不知道刘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尹孟頫勉强应道:“哦,关于这《黄金画卷》,刘师弟都知道什么?” “哈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也是偶然得到一张《黄金画卷》,所以才来到这里,听闻黄金洞藏着不死之术的秘密,还有无数的黄金宝藏。”刘殿宗压低声音,试探着二人的反应。 尹孟頫点头道:“不错,我们也听说了,刘师弟打算怎么做?”石头的思绪回到眼前,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他不知道黄金洞真的出现后意味着什么?他们会合作还是争斗? 刘殿宗摆出一副慷慨的样子,从袖中取出黄金画卷掷在船板上,“我之所以前来,不过是为了天下道门追查不死之术的传闻,对不死之术和黄金绝没有私心,不信的话,这画卷你们尽可拿去,如果信得过我,我们当结成同盟,闯一闯黄金洞!二位意下如何?” 尹孟頫和石头看看对方,又看看地上的黄金画卷,两人毕竟江湖阅历不多,很快便选择相信刘殿宗,石头捡起画卷还给了他,“刘师兄不要急,我们相信你便是。”尹孟頫心里想到,虽然江湖中得到黄金画卷的人不多,但相信黄金洞前必定有一番厮杀,若有他助力总是好事。 “结盟的事,怎么能少的了我?”游仙儿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顶棚前,三人都没有察觉。 刘殿宗连忙将画卷藏好,他对这个来历不明的游仙儿十分警惕,游仙儿身上有一种所不清道不明的光芒,这光芒时隐时现,在刘殿宗眼里十分可怕,他不敢和游仙儿的目光对视,只得假意道:“游兄既然是二位的朋友,当然也在结盟之列,只是黄金洞十分凶险,游兄可要三思啊。” 游仙儿的双眼紧盯着刘殿宗,嘴角扬起神秘的笑意,“不妨事,我一向爱登高涉险,探窟入穴,这次一定要与各位一起见识见识黄金洞。”他看着刘殿宗,透过这个穿着得体,身背紫云剑的得道少年郎的身体,他看到竟有一个初获自由的暗夜人魔,羽翼未丰,爪牙稚嫩,正在疯狂生长。 暗夜人魔乃人魔中法力高强的一种,属鬼类,当年天门山神鬼大战,三千暗夜人魔便是魔王的得力手下,后来五百魔王战死,幸存的二十八个暗夜人魔被酆都大帝生擒,天界众仙怀一念怜悯之心,便将暗夜人魔放逐在鬼蜮的冰封之地,但是设下诅咒,暗夜人魔在冰封之地每过一日,元气消减一分,直至化出魂魄投胎轮回。 游仙儿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到了暗夜人魔,他看刘殿宗本是名门正派,体内为何会有这等邪魔寄宿,他本有心现在动手除掉它,又怕伤了刘殿宗引起江湖纷争多有不便,他更想知道暗夜人魔出逃背后的黑手是谁,也许这个答案会解开他的疑惑,希望他这个决定是对的。 临近中午,已觉腹中饥饿,刘殿宗命艄公搬出早已准备好的餐盒,这餐盒由红木制成,不过有半张八仙桌大小,分为四层,看似简单,内里暗藏乾坤,艄公从餐盒内取出一壶酒,四副碗筷和酒具,六碟菜,分别是:糖醋排骨,红烧银鱼,清炒苋菜,拌三丝,水煮肉片,醋泡花生,供几人享用。 酒过三巡,饭菜用毕,他们乘坐的沙船也渐渐抵达了洞庭湖的深处,游仙儿看到那湖面上起了几圈轻微的涟漪,笑道:“原以为湖中只有我们有此雅兴,却不知一直有人跟着我们呢。“说罢,拿手一指,那湖水中一阵翻滚,突然跃出一只车轮大的螃蟹,落到船板上,蟹壳鲜红,四肢粗硬,目大如珠,举着两个大红蟹钳自卫,刘殿宗毫不客气,飞剑一劈,大螃蟹应声断为两半,内脏胡乱流了一地。 一个艄公见断蟹肥大,起了贪食之心,想要上前收取,忽然,那断蟹合二为一,翻身跌落湖中。 “不好,此蟹当是水族巡海先锋!刘师弟此举怕是先惊了水族。”尹孟頫叫道,果然周遭的空气突然仿佛被挤压,让人感到一阵压抑。 湖面随之刮起一阵狂风,水波翻滚,从东西两个方向涌出漫天的乌云,雷声滚滚而出,电光四射,乌云遮天蔽日,形成两道突进的断崖,把沙船挤在中间,青天白日顿时变成了暴风骤雨来临前的黑夜。 小小的沙船被裹挟在云崖之间,岌岌可危,两个艄公吓尿了裤子,躲在顶棚下瑟瑟发抖。 游仙儿走到船头,任风吹衣袂飘飞,昂首道:“好强的杀气,前日湖上的风雨想必也是这里的厮杀所致,我们今天有幸一睹盛况了。“其余三人心里暗暗紧张起来,这风雨之势实在太过骇人,还不知这对阵的双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风声呼啸,水浪翻滚,冲击着沙船,几乎让人站立不稳,餐盒碗碟伴随其他杂物早已经滚落湖中,顶棚也被掀翻飞离,沙船好像风浪中的一片树叶,随时有倾覆的可能,两道云崖渐渐逼近,大有封合之状。 几人站在船头,呆望着这漫天的狂风乌云,云崖之间的缝隙越来越窄,几人感觉呼吸困难,似有灭顶之灾,忽然,东面的云头之上豁然开了一道口子,窦琼英和锦儿飞身落下,在船头站定,锦儿叫道:“石头,你来了啊!” 石头不禁大喜过望,走上前去相认,“锦儿姐姐,琼英姑娘,再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上次在杭州多谢你们救护之恩。”石头深深施了一礼。 “快别这样,石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的伤可好了?”锦儿看了一眼尹孟頫、刘殿宗,这两人她之前见过面,不过身旁那个一身青衣玉冠的公子,倒是面生,石头举手示意伤已复原,锦儿向游仙儿问道:“这位公子,我看你一身飘渺之气,怕不是久在地上之人吧?” 游仙儿看来人虽是女流,却有不凡之处,平静道:“仙姑过奖了,我本是江湖中一个浮浪子弟,专好游山玩水,慕求仙道,人称‘游仙儿’便是。” 锦儿慧眼识人,见他不肯以真身示人,也不再深究,只拉着石头的手,像姐姐看护弟弟一样,对琼英说道:“怎么样,我就说石头一定会来的吧。” 窦琼英看着石头呆笨的样子,心里暗自好笑,“是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鄱阳湖龙王要与五通神和巫蚫开战,你还盼着石头掺和进来,还有你们,要看戏的话赶紧趁早离开咯,等下打起来,这湖上可不是莺歌燕舞之地。” “鄱阳湖龙王?这是怎么回事啊,锦儿仙姑?”尹孟頫看暴雨将至,天色越发晦暗,手里攥紧了天盘,以备不测。 “事情紧急,我就长话短说吧,鄱阳湖龙王为了报仇,兴兵讨伐盘踞在这里的五通神,巫蚫赶来帮助五通神怪抵抗,我和琼英要为龙王助战,决战在即,你们或留或走,此时还来得及!”锦儿又转向石头,“石头,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先离开这里,等我们取胜之后,便去岸边寻你。” “啊,原来是龙王和鬼类大战,难怪这风雨欲来,血气盈天。“刘殿宗抬头观瞧,两股战战。 石头觉得右臂发痒,四脚蛇在天火纹中跳动,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说道:“我不走。” 百花谷。 孤蝶仙子离开之后,四青神的身影也在望月台消失,此刻的望月台笼罩在浓浓夜雾中,八月秋夜的月光也无法穿透似败絮一般粘稠的夜雾,月上中天,有两个身影悄然飘落在石台上,两人居高临下,背手俯瞰百花谷的深处,其中一个一挥手中的铁矛,把眼前的雾气扫开一个口子,借着月光,下方百花谷的一切尽收眼底,东山上的百花厅亮着微微的红光,那是灵族的长明灯,用来给夜出修行的望灵指路,再往下,百花溪像一条暗灰色的银带穿过谷底,向西南流去,北方雨林的茂密丛林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深邃,幽暗,而南方的山地则露出骨骼一般的乱石,一如平常的山谷,但是两人心中清楚,百花厅的两边各藏了四百怪族,日夜监视着灵族的动向,百花溪畔也有妖族的眼线活动。 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杀机四伏。 持矛之人说道:“灰圣兄,我已经命令数百怪族埋伏在百花厅边,如果灵类向这里逃窜,还要麻烦灰圣兄在此处设下埋伏,截断他们的退路。“ 说话的是怪族大王黄蜂怪黄仙,又叫八手大王,另一个人比他高出一头,手长脚长,身穿绣着宝相花纹的灰衫,腰缠一根玄色玉带,头上戴着武生巾,听到黄蜂怪的话,扭过头来,露出一张锥形白净的脸,面皮灰中带黄,长眉毛下有一双圆如豆,亮如灯的眼睛,他便是百花谷妖王风一戈,早已修成赤妖,道行精深,他不回答黄仙的提议,却问道:“我说黄蜂老弟,你何必非要和灵类过不去?“ “哼,灵族四青神目中无人,上次打伤我,偷了我的万年石蒜花,让我在百花谷抬不起头来,这个仇不报,我誓不为人!“黄蜂怪手中的铁矛被他攥紧,简直要生生握断它,猛地在地上一戳,一股力量呈圆形震荡开去,将周围的石块无声击碎。 “据我所知,上次打伤你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吧?“ “我知道,那个该死的孩子叫石头,是茅山派弟子,他是四青神找来的帮手,我早晚也会找他算帐!“ 灰圣见状,也不再劝解,看了一下地形,说道:“可万一他们没有往这里来,而是往北山上跑了怎么办,灯花婆婆那群草包野鬼能替你抵挡的住吗?“ 黄蜂怪略略松了手中的铁矛,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灯花婆婆商议清楚,她会亲自守住北山,绝不会放过一个灵类,这次我一定要踏平百花厅。“ 灰圣点点头,这个老鬼婆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从她出面骗走孤蝶仙子,令四青神不全,使不出四青阵,又和黄蜂怪布下攻占百花厅的计策,现在又胁迫我做帮凶,真是狡猾莫测,灵类虽然恃强傲物,但与妖族也无甚大仇,此次怪族、鬼族、妖族联手对付灵类,听说金花娘子气数将尽,四青神又缺一个孤蝶仙子,这次灵类怕是凶多吉少,万一这黄蜂老怪得手,以后妖族也要对他毕恭毕敬了,顿时有唇亡齿寒之感。于是说道:“说起灯花婆婆,她之前提起的《黄金画卷》,黄蜂老弟真的相信那个传闻是假的吗?“ “我有什么不相信的?!她可是鬼族圣母,能进鬼门关,自由出入鬼蜮,探听鬼道消息,她说那不过是个陷阱,《黄金画卷》隔两百年就出现一次,按图所指的黄金洞乃是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鬼狱,世上所传不死之术不过是以讹传讹,捕风捉影。“黄蜂怪对灯花婆婆的话深信不疑。“灯花婆婆略使小技,便将孤蝶仙子骗出谷,四青神只剩下三个,我看他们怎么布四青阵,金花娘子已经油尽灯枯,这次对我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 第137章 紫蟹怪 “黄蜂老弟别忘了,现在百花厅可是有数十个望灵之体,金花娘子虽然气衰,但是还有多少实力也是未知,就算你我同灯花婆婆联手,也未必有速战速决的把握吧。“灰圣忍不住泼冷水,他以前确实对金花娘子又恨又怕,他见识过金花娘子的手段,当时她以一敌三的场景他还记忆犹新,虽然他现在对金花娘子更多的是同情,不过还抱有一点希望。 “所以需要灰圣兄出手相助啊,你太过谦虚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黄蜂怪初成人形的脸上露出邪魅一笑,继续说道:“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不过是人间苦修的凡种,你可是来自海外十洲之一炎洲的上古黄鼬妖王的后代,黄鼬妖王有一张无弦之弓,能发风耳箭,穿神戮仙,如同破纸,是不死族三大神器之一,传说现在就在你手上,可是真假?“ 灰圣听完哈哈大笑,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是来自炎洲的黄鼬妖王后代不假,但是黄鼬妖王参加了天门山大战,当年战死之后,风耳弓便下落不明,我虽然是他的血脉,不过是在这里苟延残喘,若是有风耳弓在手,早就杀出百花谷,扫清三清教徒,重新夺回炎洲了!“ “哈哈,小弟只是玩笑,灰圣兄不要当真,即使如你所言,我也早有准备。“黄蜂怪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这次请了我的大师兄前来助战!“ “大师兄?可是人称横行天下紫蟹怪的步南北吗?“灰圣听说过步南北的传闻,他是万年毒蝎巫蛂的大徒弟,有数千年的道行,使两把钝锋霸王钳,又有一招霸王吼绝技,曾潜入东海盗取龙角胶,与东海龙王率领的龙兵恶战三日,最后击溃龙兵,毫发无伤而退,从此威震三界,现如今在太湖称霸一方,自号震泽大帝。 “不错,想必你也听说过步南北的大名,他的法力比我高强,只是心性蛮横,手段毒辣,这次要不是我报仇心切,我也不敢冒险请他来。“黄蜂怪继续说道,“他接到我的书信,很快回书,一口应允,不过他提出要活捉金花娘子和浮雪、孤蝶二仙子,他要带她们回太湖做王妃,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只对这三人有兴趣,其余的灵类按照之前的约定,尽数归你。“ 灰圣点点头,之前的约定如果还算数的话,黄蜂怪要占东山的地盘,灯花婆婆要蓝蝴蝶做儿媳,而那些灵类则是灰圣的俘虏,他想如果灵类真的遭此灭顶大灾,他们是一条活路也没有的,他能做的只有让他们尽量少受点痛苦,他们如果落到黄蜂老怪的手上,一定会受尽凌辱而死,不如由他来帮他们了断,况且他也真的需要灵类的内丹元气。 两人说话的同时,望月台下的湖面上悄悄飘来一团紫气,贴着湖面飞行至象山脚下,猛然垂直升上,在望月台上方停住,从紫气中传来一声高亢的男声:“修心,炼气!“ 黄蜂怪闻听,转头看到紫气东来,连忙叫道:“大师兄,你到了!有失远迎!“灰圣也闻声看去,紫气中落下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穿着一身紫色龙皮甲,腰系一根龙筋带,脚踩铁头战靴,头上的黑发梳做一个乌云盖顶的样式,看他四肢粗壮,面阔口方,额头上有两道朱红云纹,双目如牛眼,昂首阔步行来,背后有一副法盖如影随形地跟着,那两个钝锋霸王钳正嵌在法盖里,来人正是紫蟹怪步南北。 “师弟久等了,八百太湖水族随后就到,我先行一步。“步南北走到跟前,和黄蜂怪相见,黄蜂怪又向其引见灰圣,步南北冷眼一观,不等黄蜂怪说完,便说道:“据我所知,天门山之战后,五百魔王连同暗夜人魔死的死,被俘的被俘,不曾听说有后代流落人间,师弟可不要被野狐馋骗了。“ 灰圣听他如此说,心中明白他有意轻薄,轻视自己,也不管许多,呵呵笑道:“久闻横行天下紫蟹怪霸道非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风一戈也从不宣扬这些虚名,只是今日被你一贬,我若不争,以后无法在江湖上立足,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黄鼬王十七代子孙,步兄若不信,那不妨过两招试试如何?“你虽然法力高深莫测,炎洲黄鼬王的后代也不是吃素的,你尽管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灭掉灵族的本事。 步南北闻言,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既如此,那我就向炎洲魔种讨教两招!“说罢,两人作势要动手,一旁的黄蜂怪大吃一惊,连忙站到两人中间,先劝自己的大师兄道:“师兄且慢,你初来乍到,万不可与灰圣兄动手,他就算不是炎洲魔种,但是手段也不可轻视,再说如果两位在这里动手,难免发出响动,惊动了灵族就不好了!“ 灰圣丝毫不肯退让,冷笑道:“今日必须一战,否则我受辱在先,炎洲魔种的名号也要被玷污。“步南北傲然直视灰圣,道:“若你果真有本事,我才相信你的身份。“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主意。“黄蜂怪想了一个折衷的法子,“不如两位元神出窍,以元神互斗,既能见个高低,也不会闹出太大动静,我正好在这里给你们护法。“ 灰圣一口应允,步南北点头道:“雕虫小技,既然师弟怕惊动灵族,那我们就以元神交手,看你这炎洲魔种可是真假!“ “请!烦劳黄仙老弟为我们护法。“灰圣让步南北坐到望月台一处石凳,自己也坐下开始调息,入定,黄蜂怪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得在一旁持矛护法,确保两人安全。 很快,灰圣气息均匀,心神凝注,一股元气从丹田升起,直达天灵盖而出,化出元神,睁眼看时,步南北的元神也已经飞离真身,两人相视一笑,转眼便来到了元神世界。 四周都是虚无,如混沌未开时的天地,光影飘渺,云雾丛生,令人头晕目眩。 灰圣脚踩虚空,转头看到了紧随而至的步南北,也不搭话,手一扬,从掌心飞出一道气箭,箭尖闪着寒光,箭尾风声呼啸,直奔步南北的面门,步南北向背后一伸手,那把钝锋霸王钳便飞到了手中,劈面挡住了气箭,笑道:“力道可以,就是速度差了点,这难道就是黄鼬王的风耳箭吗?“ “不错!算你识货!“灰圣也不迟疑,左右手连连发动,数十道风耳箭如同群鹰搏兔,迫不及待地飞向步南北,步南北试过一次风耳箭的威力,不敢怠慢,两把钝锋霸王钳护住了身体,将风耳箭阻住,风耳箭击打在霸王钳上,发出一声声闷响,震得步南北虎口发麻,不过总算抵住了这波攻势,步南北的霸王钳已经修炼到可以被元神操控,神兵合一。 灰圣见风耳箭无法破防,心知步南北霸王钳的防御力极高,便索性使出风耳箭的最高境界,双手摊掌划圆,在胸前推出,口中念出风行密咒,引得元神世界的云气迅速在他头顶积聚,随着他手掌的动作,一股风力催动云光闪出一把利箭,长如矛,利如刀,裹着一道寒光,直冲向步南北立身的地方。 步南北见状吃了一惊,面前的风耳箭力道十足,还未到他跟前,他便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冲击,让他险些站立不稳,他暗自庆幸对方手里没有传说中的风耳弓,否则弓箭合一,他恐怕招架不住,不再多想,他将霸王钳叉手一劈,对着破空而来的风耳箭,扩胸,张口,奋力使出霸王吼,只听元神世界传出震天一响,从步南北口中冲出一股更加强劲的风力,如同龙卷风袭来,迎面和风耳箭相持,两者的力道互相抵消,风耳箭在距离步南北一臂之地处消散,灰圣的身子也被霸王吼击退几步,有些狼狈,两人见状,迅速将元神归位。 步南北受风耳箭一击,这才相信师弟的话,向灰圣赔罪道:“哈哈,恕我适才冒昧,灰圣风一戈不愧是炎洲黄鼬妖王的后代,在下佩服!“黄蜂怪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喜道:“如此最好,大家不要伤了和气,这次围剿灵族,还要大家一起出力,灰圣兄,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灰圣风一戈领教了步南北的霸王吼,知道步南北的法力已经在鬼道数一数二,才意识到这次灵族真的在劫难逃,紫蟹怪步南北就是他们的掘墓人,他应付了两人几句,告辞回山,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密室中的风耳弓,那是一把银白色的龙骨做成的弓,比普通的弓略长,无弦,形制更加弯曲,像一个巨兽的耳朵外轮,弓的两端刻着古老的风云曲纹,他一把抓住风耳弓,使出全身的力气,想从虚空中扯出风耳箭,但是无论他怎么尝试,风耳弓都毫无反应,他知道风耳弓的力量还未恢复,想起适才受辱,忍不住仰天长叹。 也许灵族的覆灭会给风耳弓一个机会,半晌之后,他沉吟道。 洞庭湖。 石头站在云头之上,风雨交加的洞庭湖再次成了生死悠关的战场,水族们跳跃奔腾,奋力厮杀,它们在云中流血,在水里挣扎,一道道血雾在风雨中喷洒,他们身披玄色、黑色的铠甲在风雨中像一群群争食的乌鸦,时聚时散,空气中的血腥味令石头皱眉,胸口发紧,但是手中的黑曜石被血腥味烧的发烫,石头背上的星芒散发出寒气,转而又滚烫如火,这股力量呼应着黑曜石,越来越多的血腥味包裹住石头,他努力抑制那股意欲发狂的力量,身子在云头颤抖,论起举步飞升的本事,石头是几人中最差的一个,又加上身体不适,几乎站立不稳,远远看去,石头竟然显得摇摇欲坠。 身处战场的漩涡中,石头渐渐无法感知到自己。 锦儿、窦琼英帮助龙王敖惇围困巫蚫,锦儿的锦光斩频频飞出,星月剑阵在窦琼英的驱动下,追着巫蚫不放,敖惇的麒麟剑放出明亮的黄光,在空中化作游走的飞龙,摇尾振鬃,电光闪烁,巫蚫使出平生的本事,百足飞刺扇红光大现,她拼死和三人大战竟然不落下风,四人在云中杀得难解难分。 尹孟頫、刘殿宗、游仙儿和龙族四子抵住了冯盖和马无常,冯盖和马无常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很快招架不住,游仙儿本不愿插手水族纷争,这些不过是庸人相讧,不值得他出手,他趁机暗中观察,窦琼英的手段颇有些三清道法的根基,那锦儿露出一身狐相,三根锦毛狐狸尾巴若隐若现,刘殿宗和尹孟頫使出的都是纯正道法,修为尚未登堂入室,只有那个石头看似赢弱的外表下似有奇特的力量,而对面的冯盖和马无常法力平平,万年蜈蚣巫蚫法力高强,深浅莫测,甚至不在他自己之下。 尹孟頫试探了几次之后,举手抛出天盘,天盘发出一道光圈,天干十字在空中显现,将冯盖罩住,马无常趁机逃到一旁,也不管冯盖的生死。 楼观派天地二盘,大有来头,乃是师祖尹喜根据天干地支四时五行所创,均是用精铜所铸,天盘刻有天干时辰,地盘刻有地支方位,天盘一动,时光逆流,地盘一出,龙蛇起陆,二盘契合,顿时天地翻覆。 冯盖被天盘罩住,顿时手脚麻木,几乎动弹不得,刘殿宗趁机飞剑书符,欲夺他性命,被他背上窜出的射工虫射气而阻,退到边上,尹、刘二人看到射工虫灵活应对,试了几次都被射工虫击退,不敢贸然涉险,一时没了办法。 马无常看到冯盖虽然被困,但是没有受伤,转头看到云头上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堪一击,便跃出圈外,向石头奔袭而来。 云雾缭绕,水影迷乱。 其他人只顾眼前的厮杀,谁也没有注意石头,就连锦儿也完全没有留意,石头的额头全是汗水,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控制那股力量,石头感到那股力量从背后的星芒散发出来,逐渐溢满全身,它火热,嗜血而动,阴阳二气在体内交汇成圆,也无法阻止那股力量越发强劲起来,手中的黑曜石好像被血腥味点燃,石头握它的右手竟然被烫的要冒出烟了,那藏身在手臂里的冯天环也不安起来。 () 第138章 琉璃火阵 马无常飞身来到石头近前,举起手中的鬼头刀迎面就是一刀,那刀锋劈空而来,直奔石头的面门,石头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马无常的刀来,心里一惊,身上的劲一松,那股嗜血的力量竟然在体内迸发,生生将阴阳二气挤压,这令石头异常痛苦,嘴里发出一声大喊,“啊!“手中的黑曜石发出电光,像在疯狂吸收周围的血腥气息。 石头彻底迷失在一股强劲的力量中! 石头的叫喊声自然引得众人来看,大家这才发现马无常竟然在偷袭石头,石头像是被吓到了,一副无力抵抗的样子,锦儿和窦琼英看到石头遇险,两人都连忙飞身来救,但是她们感觉已经来不及了,刘殿宗见状,心里一阵窃喜,若是石头死于此地,那也不算白来这里一趟,毕竟亲眼目睹了他被人杀死,何其畅快! 忽然一阵风裹着雨雾吹来,遮住了马无常和石头,两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风雨中传来一声金属脆响,接着扬起一道血雾,锦儿看到红色血雨在云中飘飘落下,心里凉了半截,窦琼英看到也惋惜地叹气,毕竟这是茅山派的传人,与南海太守捉鬼鲍家有极深的渊源。 “石头师弟!“尹孟頫急的大叫,刘殿宗心里要乐出花来,游仙儿早看出石头的异常,他不相信石头会死在那个毫无出奇的马怪手上。 风雨消散之后,只见石头分足而立,周身带血,双目充血如火,手提一把尚在滴血的无骨玉剑,那把剑平时放出墨绿色光芒,此时变成了暗红色,闪电绕体,马无常双头齐断,坠下湖去。 游仙儿看到石头的模样,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身上竟然会有这么强的妖气,不过这股妖气看起来不是地上人间所有,究竟是源自何方,连他也琢磨不透,窦琼英一拉锦儿,惊道:“这个石头有些古怪,我看他身上的气色实在诡异。“。 冯盖见马无常一命呜呼,趁着尹、刘二人分神的功夫,脑袋缩进鳖壳一骨碌滚出了天盘的光圈,钻入水中消失不见,刘殿宗只顾恨恨地看着石头,心里十分不甘,也不去管冯盖的去向。 锦儿和窦琼英来到石头身旁,看到石头的神情冷漠,满脸血气,眼神里带着杀气,锦儿急问道:“石头,没有吓到你吧?“石头绷着脸,也不看她们,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为——杀戮——而来!“ 罗睺是为杀戮而生! “石头你怎么了?“锦儿看出石头的异样,刚要上前继续询问,却被石头伸手推开,窦琼英连忙护住锦儿,石头踏着云头跃入战场,挥舞手中无骨玉剑,左冲右撞,如入无人之境,也不分什么敌我,遇到就杀,顷刻间数十水族被石头杀死,敖惇见自己的族类也死于他手,不免暗忖,这个人到底是来帮谁的?真是荒唐!不过受惊的水族迅速向两边闪开,不敢靠近石头,洞庭湖水族被石头一冲,彻底溃散,石头见水族败退,便径直朝巫蚫而去。 这下众人全都赶来,围住了巫蚫,锦儿叫了几声石头的名字,石头也不答应,只握着剑喘息,脸上毫无表情,双眼紧盯着巫蚫,游仙儿来到锦儿身边,提醒她道:“我看这个石头身上妖气冲天,不过这股妖气看起来维持不了多久,等他泄了这股妖气,自然会恢复正常。“锦儿这才略略放心,窦琼英心里疑窦丛生。 巫蚫见马无常已死,冯盖又临阵脱逃,洞庭湖水族已经溃不成军,真是大势已去,心里放不下追寻数年的黄金洞,可是情势危急,若再不做决断,恐怕自己今日也难以脱身,走可以,不过要这些人付出代价,她柳眉一皱,把百足飞刺扇猛地一拍,红色羽扇应声化作百余条飞天蜈蚣,在空中四散开去,那蜈蚣初时只有半尺,片刻便长到三尺多长,一条条扭动着身子向众人扑来,蜈蚣粗长的身子上生有数十对尖足,嘴巴里伸出两根尖牙,露出狰狞的血嘴。 这些蜈蚣是巫蚫修炼数年而成,平时藏在扇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放出来。 漫天的飞天蜈蚣行动敏捷,瞬间扑到众人跟前,像一群吸血蚊蝇围着众人叮咬,大家慌忙各施手段纷纷击毙近前的蜈蚣,飞天蜈蚣的尸体落叶一般簌簌而坠,但是龙王敖惇的两个儿子却不幸被蜈蚣咬住喉咙,血被吸干而死,敖惇不禁悲痛万分,召唤水族将死者尸首抬起,妥加看护,他又率众向巫蚫追去,巫蚫放出飞天蜈蚣之后,手中没了法器,无力再战,发出一声悲叹,“数年之功,被尔等破坏,有生之年,此仇必报!“她从怀中取出一张黄金画卷,在手中握成齑粉,扬洒于水面,之后不敢恋战,迅速逃离了战场,向东而去,敖惇追了一阵,方才空手而归。 石头接连砍杀了几条飞天蜈蚣,身上的血气变淡,眼神也逐渐恢复正常,他看到湖中已停止厮杀,身披玄色铠甲的鄱阳湖水族已经遍布周围,而洞庭湖的各色水族早已消失不见,连忙问锦儿道:“锦儿姑娘,我们可是取胜了吗?“锦儿见他恢复正常,不禁喜道:“不错,巫蚫已经被我们打跑了,本来还想捉住她,真可惜!石头你现在没事了吧?“ “我刚才是怎么了?“石头像做梦一样,看到双手沾满鲜血一时有些作呕,众人也无法理解石头前后突变的行为,游仙儿暗自怀疑石头的身份,但心里没有答案,刘殿宗只可恨石头不死。 话未了时,敖惇前来告别,他失去了两个儿子,心情悲痛,向众人行礼道:“今日一战,幸得诸位大力相助,才得一雪前耻,收复洞庭湖,不过犬子罹难,老夫要回鄱阳湖治丧,今日之恩,他日再报!失礼,告辞!“说罢,率领水族,抬着过世龙子的尸体,离开洞庭湖而去。 众人与他告辞,随着龙王离去,看那风雨渐息,水面波澜平复,云开天霁,原来已到黄昏时分,洞庭湖内渐渐恢复了安宁,只是那些惨死的水族尸首漂浮在水面上,映着西天的一尾斜阳,陌陌余晖,飒飒秋风,一时有说不尽的荒凉和肃杀之感。 几人也无心欣赏这幕风景,径直来到君山岛,进入偏殿休息,幸运的是,敖惇上次来的时候带来不少湖中水产和一坛龙宫佳酿,锦儿生上火,把那些鱼鳖全都架在火上烤熟,大家围火而坐,又将那一坛酒轮流劝饮。 大家气力疲惫,一时无话,酒过三巡之后,肚中也有七分饱了,窦琼英开口道:“现在洞庭湖五通神死的死逃的逃,巫蚫也已无功而去,只剩下我们了,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在座的可都是为《黄金画卷》来的吗?“ 几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尹孟頫点头道:“窦姑娘真是快人快语,实不相瞒,我和石头,连同刘师弟,游仙儿兄台都是为此而来的,我和刘师弟各有一张《黄金画卷》。“ 锦儿掐手算了一算,疑道:“我这里有一张,是孤蝶仙子所给,适才巫蚫毁了一张,如此说,才出现了四张,传说《黄金画卷》一共七张,那就是说还有三张尚未出现。“锦儿的话引起了大家的警觉,难道还有拿到三张《黄金画卷》的人在这里吗? 正当大家在犹豫不定的时候,忽然偏殿的顶上传来一阵风声,只听一声断响,偏殿的屋顶被整个掀翻,露出漆黑的夜空,寥落疏星挂于天际。 “不好,这里果然有埋伏!“锦儿抬头一看,情知不妙。 眨眼间,偏殿四周立起十几个身量巨大的修罗怪,比墙壁还高出半个身子,双目射光,虎视眈眈地低头注视着危墙内的众人,每个修罗怪肩上都站着一个黑衣人,手里的三彩瓷罐流出一道绿色火焰,迅速在墙上引燃,像一群蛇互相纠缠,吞食,火焰串联成片,熊熊大火沿着墙壁围成一圈,气焰蒸腾,炙热灼人,一个更大的三彩瓷罐凌空悬于上方,流出数道火苗和墙壁上大火蔚然成片,把这个祭祀潇湘二妃的偏殿变成了一个大火笼。 游仙儿本不惧凡间的水火,他拿手一指,一道火焰伸至他的跟前,将他的手指烧疼,本能一缩,“是天火,这是天火,大家不要轻易靠近。“他警告其他人的同时,也往后退了一步,对于天火,他也畏惧三分。 其中一个黑衣人对被他伏击的人宣布道:“诸位能死在琉璃火阵里,也是你们前生修来的福分!“ 天门山在洞庭湖西北数百里之外的永定卫。 月白风清,时值子夜。 山半腰的羊肠小径,一男一女徐步行来,看那男子不过三十岁年纪,相貌端正,青脸无须,头戴四平巾,身穿素布长衫,外罩轻纱棉衣,一副书生打扮但走路毫无斯文模样,女子也不过二十岁上下,长着一双杏花眼,身段婀娜,看似风尘中人,穿着墨绿色百褶裙,外罩青色宽袖棉袍,一把不合季节的纨扇捏在手里,头上发髻有些散乱,斜插几根木簪。 两人一直顺着小路往山上走,也不顾这夜深山静,四周并无一点人迹,他们不但不害怕,反而泰然自若,男的指着山顶模糊的剪影说道:“今夜借着月光,我们同去天门山顶,览一览天门胜境,师妹觉得如何?” 女的伸手扶了一下头上的木簪,笑道:“师兄有此雅兴,师妹何乐不为?”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山路悠远,不见尽头,路旁有一块方石,干洁光滑,旁边还有几个石墩,周围是一片杜鹃花夹杂着秋牡丹,杜鹃花花期已过,但是秋牡丹开的正盛,红色饱满的花朵在秋风中沐浴着月光,这里是山中樵客、农夫休息的地方,女子一指方石说道:“师兄,前路颇长,腿脚疲累,何不在此小憩?”男子欣然答应,两人对面而坐,男子见石上乏物,笑道:“如此良夜,怎能无酒肴佐兴?待为兄取来。”说罢,张口吐出一个漆木提盒,揭开盖子一看,有酒壶、酒盅,还有几盘菜肴,荤素皆有,虽谈不上精致如五候鲭,但也令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酒菜上了石桌,男子亲自把盏,各自满上一杯酒,劝道:“师妹,你我自从离了那恶岛,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今日难得良辰佳地,四下无人,来饮一杯,宽宽心怀!” 女子端起酒杯,翘着兰花指,饮下半杯酒,放下酒杯道:“要我说,我们就不该接这个苦差事,要是待在青丘岛多好,有吃有喝,不用费这许多力气,到头来还不一定能完成任务,回去还要受师父责罚。” “谁说不是呢?这还不是拜大师兄海寅帆所赐,他要是不在师父面前说我们坏话,我们怎么会有今天?别被我抓到机会,有机会一定扭断这只海东青的脖子!”男子说到兴起处,扯去了头上的乌纱巾,头发半披在肩上。 女子轻声说到:“巫?这个老东西,是不是脑袋糊涂了,处处被海寅帆蛊惑,攻占青丘岛我们可是出过死力的,竟然派我们来人间寻找什么几百年前的仇家。” 男子连声附和,两人痛骂巫?和海一帆,简直要就着他们的血肉下酒,酒菜将尽,意兴阑珊,女子见状,拍手道:“今日蒙师兄款待,师妹献上一姬,略助酒兴。”男子鼓掌叫好,女子将右手往虚空一抓,放至鼻前轻轻一呵,手掌摊开,一个身穿胡服,光脚裸背的艳丽女子随手落至地上,看她高鼻深目,胸股硕大,举手起舞,翩翩如天上浮云,姣姣若秋月流波,男子顿时激情高涨,连连喝彩。 胡姬的身子轻盈极了,踏着步子,轻声歌唱,嗓音带着异域风情,在方石周围慢歌轻舞,舞姿曼妙,腰肢柔软,袅袅如晨雾,款款似娇花,令人沉醉其中。 () 第139章 天门山 数阙歌舞之后,男子见那胡姬貌美非常,趁她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只觉她肌肤冰凉如石,男子想要继续挑逗胡姬,女子看在眼里,抢在他之前将那胡姬一口吞下,道:“师兄,莫要坏了我的法术。”男子见自己失态,不免露出尴尬一笑:“为兄唐突了,实在惭愧。”女子也不深究,男子便将漆木提盒吞下,道:“师妹,我们继续上路吧。” 两人离开方石,继续往山上走,没走几步,看到前方石壁上有一株高耸入云的大树,树干笔直挺拔,树冠葱绿,树叶像短剑排列密集,间杂以圆形的红果,不远处又有一棵树冠红如烈火的大树,叶如卵形,甚是奇异。 两人正在看时,不觉身边涌出一阵浓雾,白茫茫如云河倾泻,雾飒飒似身置冥界,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那还能看出来路前途。 “这大雾来的蹊跷啊。”男子伸手划拉一下,看自己手上竟然落下几道血痕,惊道:“这雾有毒,师妹小心!”果然,两人再看这大雾,由白色渐渐变成黑色,几声猿啸狼嚎从远处传来,两人不敢迟疑,急忙念动咒语,摇身一变,男的变成一个飞蛾模样的怪物,黑色短须,金色长翅,手里拿着一把碎石锤,短柄,锤圆如球形,上画龙虎,女的则是一只擎着两把镰刀的螳螂,一身亮色绿甲,怪眼圆睁,这两人原来是一对开了十寸通天口的怪类。 “何方鬼怪,敢放雾阻你飞天金娥金刀童爷爷的路?”飞蛾怪把手中锤往地上一丢,只听一声巨响,地上崩出一个大坑,土石震飞数米。 “哈哈哈,早看出你有问题。”浓雾中走出一个灰衣男子,身材高大,飞蛾怪才到他的腰际,生得眉目坚毅,手脚粗长,身后还跟着一个穿褐色长衫的男子,一头红发,褐色面皮,浓眉大眼,身材略矮些。 大雾渐渐变得稀薄,但是雾气并未散尽。 飞蛾怪看到来人显身,笑道:“依我看,两位的真身怕不就是那两棵大树?”灰衣男子凝眉道:“不怕告诉你,我是云梦仙翁的徒弟云孤雅,红豆杉便是我的真身,这位是我师弟云紫坚,血皮槭树是他的真身,我们都是得道的望灵,敢问你们是哪里来的鬼物,到我天门山有何贵干?” 飞蛾怪和螳螂怪对望一眼,颇有得意之色,螳螂怪笑道:“云梦仙翁?总算没有白费功夫,我们是来自青丘岛的翡翠螳螂绿娘和飞天金娥金刀童,来这里想找你们师父云梦仙翁问几件事,敢问云梦仙翁何在?可否赏脸一见?” 云孤雅一听,对方口气竟然如此狂妄,顿时大怒道:“放肆,我可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不过是两个甲虫之属的小怪,竟敢在此口出狂言,云梦仙翁岂是你们想见就见的?”云紫坚也拿手一指,斥道:“无知小怪,速速滚出天门山!” “哼,小小望灵,看来还得让你们见识见识你金娥爷爷的手段。”飞天金娥把手中的碎石锤扬起,蓄力一击,砸在地上,一声闷响,那地面裂出一道大缝,呼啦一声,大缝顺势冲向云孤雅两人立脚的地方,两人急忙跃起,手中抓出两杆黑色粗棒,向飞天金娥袭来。 云孤雅、云紫坚的两杆大棒又粗又重,在两人手中却灵活如长剑,翻来覆去,横来竖往,围着飞天金娥的脑袋转,飞天金娥仗着自己的长翅飞动,躲开了两人的粗棒,将碎石锤当空一掷,口中念动咒语,那碎石锤转动如风,劈面向云孤雅飞去,云孤雅见锤来到,架起粗棒一格,手中粗棒应声而断,身子也被震离数米,一口老血欲吐未吐,云紫坚见状,倒提粗棒直逼飞天金娥而来,飞天金娥也不惊慌,长翅一扇,一股劲风飞沙走石,竟把云紫坚掀翻在地,飞天金娥的碎石锤冉冉又起。 云孤雅师兄弟修为不过是望灵,难以抵挡十寸通天怪的法力! 一旁的螳螂怪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见你们说是云梦仙翁的徒弟,还以为有多大道行,原来如此不堪一击,看来人间道法衰落,我等鬼道之众重返人间的时候快到了。” “谁这样没羞耻,说这种不要脸的话?”从一边高高的树冠上传来一个声音。 云孤雅和云紫坚听声音知道来人是谁,也不再慌张,飞天金娥仰天问道:“又是哪一个草包躲在暗处,快滚出来受死!” 一个黑影从树干上闪下,轻轻落在两怪面前,看他的个子不高,一身粗布衣服,黑色粗布裹了一层又一层,还戴着一顶破毡帽,脚上穿着一双草鞋,一张脸藏在帽子下面,看不十分清楚,只是那双手似乎沾满了各种颜色的药粉。 螳螂怪发出轻蔑一笑,“你也是云梦仙翁的徒弟?”来人还没说话,他身后的云孤雅先说道:“他不是云梦仙翁的徒弟,此事与他无关——小飞鹊,这里不好玩,你快点走开。” “我也没说这里好玩啊,未来的师兄,虽然师父还不肯收我,但我相信早晚一天我会成为你的师弟,至于你们这两只小虫子,今天我就来喂点药给你们吃。”叫小飞鹊的来人语气透着自信。 飞天金娥被小飞鹊的话语惹恼,舞动碎石锤就来砸他,小飞鹊的身子轻轻移开,只避开几寸,贴着碎石锤而动,飞天金娥拼命击打,却一下也没有击中,反而被小飞鹊扬手洒出的药粉落了一身,飞天金娥惊慌之余,没感觉到任何异样,以为小飞鹊也不过如此,正待又要动手时,只见小飞鹊打了一个响指,那些药粉竟然在他身上变成了绿色的火焰,烧灼皮肤,腐蚀肌肉,他感到浑身钻心的疼,长翅也被烧穿几个洞,丢了碎石锤,在地上打滚,想把药粉蹭掉,结果越蹭越疼,嗷嗷直叫,螳螂怪心知不好,手执镰刀正要找小飞鹊报仇,飞天金娥从地上爬起来,拉住了她,叫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为上。”螳螂怪见师兄话语恳切,不再坚持,将师兄一背,伸展双翅飞离原地,越过几条山脊,消失不见。 “跑的还挺快。”小飞鹊看看二怪已经消失,也不去和地上的两位说话,正要离开,只见雾气之中飘来一位白须长者,高挽发髻,上插白玉簪,身穿白色镶银边道袍,手拿拂尘,来到三人面前,小飞鹊连忙施礼,道:“仙翁到了,不知今日可收我为徒?”仙翁含笑不语,两个徒弟见师父来了,挣扎起来,含羞带愧,刚要回话,仙翁开口道:“不必羞愧,你二人修行不易,年数尚浅,必不是那二怪的对手。” “师父知道那二怪的来历?”云孤雅问道,云梦仙翁点点头,道:“他们是万年壁虎巫?的徒弟,找我不过是想知道我师兄司马承祯的归隐之处,当年,三岛十洲本是鬼道之物繁衍生息之地,天门山神鬼大战之后才被道门所占,我和师兄未得道之时,曾前往聚窟洲寻道,遇到万年壁虎巫?,他有一条七毒鬼舌,曾经卷杀外无数神鬼,我和师兄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巫?高傲自大,中了师兄的计策,被师兄用雷法击断鬼舌,却又被他逃去,故此他含恨在心,一直想找机会报仇,看来,巫?现在已经占了青丘岛,这二怪不过是他的先锋官,我看人间的安宁恐怕不久矣。” 云紫坚和云孤雅领教过二怪的法力,有些惊恐,小飞鹊却不在意道:“这二怪也不过尔尔,仙翁不必担心。” 仙翁点点头,一甩拂尘,道:“小飞鹊,我看你拜师之心足够赤诚,随我来吧,孤雅、紫坚你二人好生看守门户,若遇到百花谷的来客,好生接她来见我。”说罢,和小飞鹊飘然而去,云孤雅二人也隐去身形。 两天后的一个黎明,急急赶路的孤蝶仙子的身影出现在红豆杉和血皮槭树下。 君山岛偏殿。 琉璃火阵的牢笼困住了众人,冲天的火势被风一吹,越发大了起来,热气蒸腾,火焰熏天,牢笼下的六人已经遍身热汗,体内的内丹元气都被慢慢蒸出,天火无情,神仙也抵挡不了,这样下去不用等到天火合围,六人就要耗尽元气虚脱而死。 锦儿看这火势似曾相见,恍然大悟道:“这是东桑忍者的火阵,我曾经在钱塘王府与柴秀吉交过手,他也曾布下过这样的火阵。”窦琼英也明白了,指着头顶上的黑衣人叫道:“来者可是东桑狗贼柴秀吉?不过是我手下败将,还敢来埋伏你姑奶奶!” “原来是东桑人,看来他们早已埋伏在这里了。”尹孟頫手持天盘,在火阵中寻找可以脱身的机会,无奈天火汹汹,一时不得其法,刘殿宗仗剑在手,劈砍无用,书符也尽被烧毁,别无出路。 石头抬头看火光满眼,像置身一个在熔炉中,手中的黑曜石又烫了起来,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出去,心里焦急起来。 柴秀吉站在一个修罗怪头顶,露出了真面目,开口说道:“上次在钱塘王府让你们逃过一劫,这次一并算清,黄金洞你们是没机会进了,鬼门关倒是可以一起去!” “现在要怎么办?”尹孟頫一改往日温和,大声地问大家,窦琼英使出星月剑阵,但剑阵的寒气在火阵下撑不过片刻便偃旗息鼓,锦儿的锦光斩也丝毫不起作用,游仙儿心里明白,这天火在人间几乎无敌,三界只有真龙不惧天火,可是现在哪里会有龙出现? 刘殿宗可不想死在这里,急道:“能硬闯吗?”游仙儿阻拦道:“这是天火,凡人硬闯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灰飞烟灭,连魂魄都不能入轮回,这三界只有龙能浴火不烧,此地若是有龙就好了。” 龙!石头想起自己右臂里的冯天环,看他的模样似蟒似龙,不如让他试一试,叫道:“我这里有一条!”大家闻言,不解地看石头,从没有听石头说起过龙,也没有见过石头身边出现过龙,锦儿皱眉道:“石头又说起胡话了?” 石头举起右臂,边晃动边说:“我这里有一条,他看起来像龙,四脚蛇,你快出来!”连叫了几声,那红色右臂汗津津的,毫无反应,几人以为石头神经错乱了。 游仙儿走近一看,石头的右臂布满红纹,在虬曲的纹路里,确有一条似蛇似龙的影子游走,疑惑道:“这是龙吞手?”尹孟頫也上前观瞧,说道:“石头的手臂之前被白莲光阵所伤,长出红纹,的确像是龙吞手,不过这条真的是龙吗?” 石头也不确信,说道:“他叫冯天环,原本是五通神之一,中了巫蚫的毒之后法力减退,只能躲在天火纹中养伤,被我在岳州府衙收伏,刘师兄知道此事,至于他是不是龙,我也不知道。”刘殿宗有些尴尬,但是也确认道:“石头说的事情的确是真的,是我亲眼所见。” “眼下只能赌一把。”游仙儿用一只手握住石头右手手腕,另一只手掐两指,瞅准冯天环藏身的纹路一掐,暗运法力将冯天环逼了出来,只听一声风响,冯天环硕大的身子从石头的右臂中飞了出来,落在地上,众人看时,果然是一条青色大蟒,身子粗大而长,全身长满麟甲,似龙无角,似蟒有足,趴在地上,开口发出人声:“你这年轻人,为什么要用法力逼我出来?” 还未等游仙儿开口,石头上前揪住冯天环的长须,气道:“为什么我叫你半天,你都不肯出来?大家还以为,还以为我在说谎!”冯天环缩着脖子躲着石头的巴掌,嘴里忙不迭地抱怨:“我身上伤还没好呢,这里这么危险,我可不敢出来,别打了,别打了,住手啊。”石头两只手在冯天环脸上乱拍了一阵,游仙儿也不阻止,问冯天环道:“看你的模样,你到底是龙种吗?”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龙种。”冯天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不是也得是,不然大家都得死在这里。”锦儿劝阻石头停了手,对冯天环说道。 () 第140章 阴锵生 窦琼英问游仙儿道:“就算他是条龙,要怎么才能救我们出去。”游仙儿抬头观察了一番,思索道:“若他是条龙,他是不怕天火灼烧的,依我看,只要能打破顶上那个彩罐,这火阵便可破。” “四脚蛇,你,既然能藏在天火纹中,说不定真的不怕天火,现在这里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你去试试。”石头拍拍冯天环的长脸,近似哀求道。 冯天环心里没有把握,可是形势所逼没有退路,只能答应一声,奋力跃起,飞至半空,迎着火光而去,身子和天火接触的一刹那,竟然没有感到一丝灼热,反而像沐浴清泉一样暖烘烘的,轻而易举地便穿过火舌,飞出了琉璃火阵。 “他真的是龙种,不怕天火!”众人赞叹道,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下终于有救了。 冯天环确是龙种,他是真龙和青蟒混血,他的身世是一个谜团,等他知道谜底之时,也是他面临抉择的时候。 冯天环在空中转了几圈,掉头向空中的彩罐扑去,对着彩罐又扑又咬又踹,可是彩罐竟然纹丝不动,天火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原来这彩罐被柴秀吉施法控制,以冯天环此时的法力是无论如何也破不了的。 柴秀吉冷笑道:“放出一条会飞的泥鳅,也只是浪费时间。”柳川一郎看到远处的湖中隐隐有金光放出,隔着一个修罗怪对柴秀吉说道:“柴将军,湖中好像有动静,要不要尽快解决他们。”柴秀吉看了一眼金光所出的地方,暗自欢喜,却不慌不忙道:“不用着急,让琉璃火慢慢把他们烤干,他们一死,黄金洞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众人心里升起的希望眼看又要坠落,冯天环围着彩罐用尽各种办法,都不奏效,两个修罗怪伸出大手来捉冯天环,冯天环被迫飞离,在空中盘旋躲避。 火阵中的热气越来越大,六人已经浑身湿透,内丹元气也受损不小,“打不破那个彩罐,我们很快就要死了。”刘殿宗沮丧地说道。 游仙儿低声道:“得想个办法帮他一下,那个彩罐必定被东桑人施法保护,必须先破其法,才能毁掉那个彩罐。”窦琼英连忙将星月剑祭出,但抵挡不住天火的热气,更别提接触彩罐,试了几次都落在地上,刘殿宗手中的紫云剑也是,尹孟頫的天盘亦然,游仙儿的玉版最后也败下阵来。 石头低头想了一下,忽然举手朝冯天环大喊:“四脚蛇,接着这个!”他奋力一扔,手中的黑曜石竟然穿过火阵,飞到半空,冯天环急忙来迎,一口衔住,转身又扑向彩罐,将那黑曜石猛地撞在彩罐上,只听一声炸响,彩罐崩裂成无数碎片,那天火像炸弹爆炸一样四散飞溅,火笼的上空被揭开了盖子,天火溅落在地,几人趁机飞起,纷纷跃出偏殿。 冯天环一个猛子扎下,来到石头面前,将石头顶到背上飞起,在漫天的天火碎星中飞出偏殿,终于脱困了! 柴秀吉和柳川一郎大吃一惊,没想到东桑忍者引以为傲的琉璃火阵就这样被破了,再看那几人已经施展起法术,连连向修罗怪发动攻击! 几人飞出火笼,顿觉一身清爽,憋了一肚子火气,这下可以好好收拾这些修罗怪了,窦琼英的星月剑阵大放蓝光,罩住一个修罗怪,根本不给对手还手的机会,直接将对手的胸口刺穿无数大洞,一个忍者倒头栽落于地,锦儿的三尾锦光斩像一把收割麦苗的镰刀,挥挥手便割下了三个修罗怪和忍者的人头,刘殿宗的金符也不甘示弱,配合尹孟頫的天盘,一个困住修罗怪,一个劈面用金符诛杀,游仙儿的玉版飞出一道道光剑,将数个修罗怪刺杀。 冯天环将石头放在一个安全之处,又将黑曜石丢还给石头,便飞身进了石头的右臂,石头只好对着右臂说了声“谢谢”。 数十个修罗怪没用多久便尽数法败,忍者也无一人幸免,连柳川一郎也被窦琼英的剑阵杀死,柴秀吉又气又急,眼看黄金洞大门将开,却不料功败垂成。 几人飞身来见柴秀吉,窦琼英骂道:“东桑狗,你还有什么招数?”柴秀吉早把鬼符祭出,一道火光从柴秀吉手中飞出,直奔窦琼英,她急忙闪身躲过,再看柴秀吉趁机跃出包围圈,向湖中而去。 “不要被他走了!” 几人穷追不舍,紧随柴秀吉来到湖中,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原来湖中有一道圆形金光从湖底射出,止于湖面。 “黄金洞!”几人异口同声,发出一声叫喊,柴秀吉也在半空站定,看着眼前的金光,又看看对面的众人,既想留下来,又害怕打不过对手,犹豫不决。 窦琼英眼里不揉沙子,这个柴秀吉几次三番想要害人,不除之不快人心,正要动手,忽然从那金光之中,飘然出现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头戴法冠,柳眉凤目,颌下三缕长髯,身穿朱黄色道服,手里拿着一卷名册,看到众人,朗声诵诗道: “予独好道,不事王侯。 入火不灼,蹈波不濡。 年命之逝,如川之流。 逍遥太极,何虑何忧。 天不妄授,道必归贤。 神丹一成,升彼九天。” 然后环顾四周说道:“我是黄金洞左副使太素道人,诸位,可是为黄金洞而来吗?” “不错,不过我要先杀了这个东桑狗贼。”窦琼英祭起星月剑,欲动杀念,那太素道人微微一笑,轻轻一抖长袖,一道白气飞出,将星月剑击落,笑道:“姑娘,黄金洞金光大门已开,诸位便是黄金洞的贵客,你们之间的恩怨暂时放下,且随我入洞一观,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窦琼英心里暗暗吃惊,这道士的法力非同小可,怕是早已到了真君境最高层,柴秀吉见救星到了,丝毫没有迟疑,举起三张黄金画卷,连连赞同,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我保证在出洞之前不会再动手。”窦琼英见状也只好点头同意。 太素道人念动咒语,那六幅黄金画卷便自动从几人身上、手上飞出,全部落到他的手上,他又继续说道:“根据以往黄金洞的规矩,只有手持黄金画卷的人才能入门,不过今年破例,诸位又刚好是七位,也算应了谶纬,随我一同进门吧。”他扫了众人一眼,招手让他们往金光处行来,众人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游仙儿跟他们不同,他一直在默念那几句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忽然他想到一个名字,阴锵生,这首诗正是阴锵生所做,阴锵生是上古时代修道人,传说中从玉皇帝君处得到万鬼安大阵,并撰写了《录鬼簿》,他竟然会在这里出现,难道《录鬼簿》真的也在黄金洞里吗?于是他对正在引路的道士说道:“阴锵生仙师,别来无恙啊?”太素道人闻言,神色有些失常,回头仔细看了游仙儿一眼,疑惑道:“既然你认得我,那就快随我进洞吧。” 游仙儿露出神秘一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他们的身子沉入黄金洞大门的同时,金光也消失了,陷入一片黑暗。 又看到光线时,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岛上,原来那水下的金色大门不过是幻象,用来阻挡外人闯入,其实真实的黄金洞不在水下。 他们上岛之后,只见佳木葱茏,清风和畅,旭日正起,这岛的中央是一座小山,山顶熠熠放光,一条整洁的石阶蜿蜒通往山上。 阴锵生拾阶而上,说道:“黄金洞就在山上,诸位随我移步前往。”刘殿宗警觉地观察四周,想要辨识出方位,心里清楚这里已被人用幻象封印,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任何可以出入的地方。柴秀吉紧跟着阴锵生,和其他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这里果然是别有洞天。”尹孟頫赞叹道。 石头想起自己在灵虚幻境中的遭遇,不由得有些提心吊胆,锦儿嗅了嗅气味,有些古怪,扯了一下窦琼英的袖子,小声说道:“哎,这里的味道有点扯紧。”扯紧是她们捉鬼人的行话,意思是有鬼物出没,窦琼英将信将疑,问道:“你是不是弄错了,这地方看起来是蓬莱仙境还差不多,怎么会有鬼物?”锦儿撇撇嘴,不置可否。 石阶出现了一个转角,旁有一个凉亭,亭下坐着两个白发老翁,正在聚精会神的下棋,几人经过时,忍不住凑上前来观看,看到他们面前的棋盘,甚是奇异,看那棋盘,为木制,长宽与现代的象棋略同,棋盘上阴刻九条条形方格,又用红漆点出四个圆点,棋子为六枚,皆是长方形木块,其中一块偏大,又有六根竹管制成的箸,用来计算行棋的步数,两人先投箸,后行棋,两个白发老翁一胖一瘦,挽着发髻,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宽袖长袍,像是秦汉旧俗,看到众人前来,只抬眼一瞧,便又继续把头转向棋盘。 刘殿宗会下象棋、围棋,熟悉各种赌局,但这个棋局却见所未见,“你们可认识这是什么棋?”石头等人都不知晓,柴秀吉也暗自纳闷,游仙儿背手道:“这是六博棋,怎么世间已经不兴了吗?”尹孟頫恍然道:“原来楚辞中说的‘菎蔽象棋,有六博些’,便是指六博棋,不是游兄指点,我竟不识。” 下棋的胖老翁闻言,停下来向游仙儿道:“你是何人,如何认识秦汉旧物?” 游仙儿笑道:“在下不过是信口之言,胡乱蒙猜,恕罪。” 阴锵生上前指着胖老翁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位便是汉武帝殿下五利将军奕大真君。”又一指对面的瘦老翁,“这位是他的同门师弟,汉武帝钦封文成将军,少翁真君。” 奕大、少翁皆是《神仙传》所载汉武帝时成仙之人,想不到竟在此得遇,众人连忙下拜,只有游仙儿呵呵冷笑,独站一旁,柴秀吉心里只有黄金,也不去拜中原神衹。 “你们有缘来此,也算是命中注定,需好好把握机会,乐土在此,莫迟疑,莫迟疑。”奕大手执棋子轻敲棋盘,劝众人道。 众人再拜之后,别过奕大、少翁,继续往前走,分别又遇到了攀英、张楷、郄俭、孟节、于吉等十几位传说中飞升成仙的修道前辈,他们或在吟诗作对,或在弹琴对弈,无不悠然自得,超凡脱俗,令几人又是惊讶,又是钦羡。 这些前辈也聊作数语,劝众人留下,以享仙境之乐,安逸,舒适,自由自在,不知生死,这种感觉让他们有些着迷了。 离开他们之后,窦琼英忍不住问阴锵生道:“为何这些前辈会出现在这里?” 阴锵生笑了一声说道:“正如他们所说,此间乐,无有尘世扰扰之喧嚣,何独不留?”说罢继续走路,也不管他们信与不信,石头也粗略听说过几个前辈的事迹,难道这里真的是超凡脱俗的仙境吗?修道者聚气凝神炼形,所为不就是飞升仙界,长生不死,若此地真是蓬莱仙境,那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有诱惑力的。 众人在半信半疑中随着阴锵生走到石阶最高处,只见面前有一座靠山而建的门楼,红墙黑顶,廊宇壮阔,门楼上高悬一匾额,上书篆字:黄金洞,门楼下又有两位仙风鹤骨的道人正在迎候。 “诸位,此门之后便是黄金洞了。”阴锵生介绍道,迎候的二道人走上前来,两人左右而立,左边的穿着一身明黄色道服,头戴法冠,短须,长着紫色眼瞳,手里拿着一把拂尘,右边的白净面皮,个子略高一些,身穿玄色法袍,头挽发髻,双耳尖尖,手里拿着一把铁如意。 阴锵生略施一礼,又附耳对其中一人低声说了一句话,回身对七人说道:“本道不辱使命,将七位接入,告辞。”说罢,一甩拂尘消失不见。 迎候的两位道人上前向七人施礼,其中一个短胡须,紫色眼瞳的道人说道:“在下黄金洞右副使徐福,奉洞主之命前来迎接有缘人。”另一个白净面皮,双耳尖尖的道人说道:“在下黄金洞辅佐天官卢生,欢迎七位有缘人。” () 第141章 天髓老人 “徐福,卢生?”尹孟頫瞪大了眼睛,说道:“两位前辈,莫不是奉秦始皇之命,率五百童男童女出海寻找仙岛的徐福,卢生?”徐福、卢生点头确认,石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徐福和卢生曾经是燕地方士,所修之术为道门所宗,曾出海寻访仙岛,距今足有一千多年了,难道他们当年真的找到不死之药了吗? 尹孟頫躬身一拜,继续问道:“那后来二位可登上仙岛,找到了不死之药吗?” 徐福笑道:“我与卢师弟历经数年,经无数风浪,幸不辱祖龙之命,终于亲登上蓬莱岛,只是祖龙命中无仙缘,故此不曾将不死之药传他。” “如此说,世上真的有不死之术?”锦儿也知道徐福、卢生的传说,窦琼英的双眼盯着徐、卢二人细看,她感到背上的星月剑隐隐有寒气渗出,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卢生点头说道:“不错。”锦儿松了一口气,窦琼英却从二人身上看出一丝黑气,心里咯噔一下。 “那这里到底有没有黄金?”柴秀吉心里一阵窃喜,这个问题刘殿宗也想问。 “黄金洞里自然有黄金。”徐福和卢生对视一笑,伸手让道:“诸位还是随我进去见一见洞主吧。” “冒昧问一句,这洞主又是哪位前辈?”游仙儿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他看到窦琼英和石头忐忑不安的样子,着这徐福、卢生又神情古怪,开心担心这几个人的安危。 徐福看了一眼游仙儿,脸上还是带着微笑,道:“洞主的身份稍后便知,既来之,则安之,洞主已等候各位多时,何不进去一见?” “请!”卢生伸手一指,大门洞开,一道金光射出,像日光一样让人无法直视,徐福和卢生领路,众人只得迈步进了黄金洞,身后的大门紧紧关上。 这里原来是用黄金打造的一座宫殿,十几根高大的黄金廊柱直通殿顶,顶上铺满金箔,刻着与黄金画卷上一样的星纹图案,殿内用黄金砌成一座高台,上面有一块巨型怪石,外表呈红褐色,远看像一个未完成的雕塑,初具人形,半卧半躺,台下的地板用黄金铺就,上摆着数十个黄金制成的桌台、矮凳,看那式样,绝不是近世所有,廊柱上镶着数十个夜明珠,烁烁放光,殿内一时金光灿烂,使人不免有眩目之感。 举目皆是黄金,内外都是仙客,这让他们激动又害怕,激动的是见到了仙境中的逍遥仙人,害怕的是这里的气氛总有点古怪。 众人看到这黄金洞内的布置,无不赞叹,柴秀吉忍不住用手摸摸金砖、金柱,兴奋的哈哈大笑。 徐福、卢生走到高台下,低声禀道:“洞主,有缘人到了。”石头正在纳闷他们向何人禀报,忽然那个雕塑一样的怪石忽然动了一下,竟然是一个活人!他睁开一双眼睛,射出金光,开口说道:“你们二位辛苦了,我这次醒来,怕是最后一次了。” 徐福、卢生闻言伤悲不已,哭道:“洞主,还有机会,我们一定能成功,这次恰好有七个人,刚好凑足四十九人。” 那怪石发出一声怪笑,“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我们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继而对七人说道:“几位,你们的来意我都知晓,你们一定想知道我是谁?不死之术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错,我等愚昧,还请前辈明示!”游仙儿施了一礼。 怪石的身子动了一下,看他的模样,似石似人,面容僵硬,头发像生长在石缝中的杂草,他说道:“我是天髓老人,这黄金洞是我所造,说起我的身世,你们肯定闻所未闻,我是不死族最后的族人,当年三界本是不死族所掌,人族鬼类,不过是不死族的奴仆傀儡。” “不死族?!”石头和尹孟頫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石头从身上翻出那本书,“‘不死之民在其东,其人为黑色’,真的有不死族!” 窦琼英恍然道:“原来是不死族,不过,据我所知,不死族是上古神族,但是早已经灭族,在三界已经彻底消失。” 天髓老人继续说道:“不错,不死族便是你们口中的上古神族,后来人族鬼类和不死族开战,我因为同情他们,背叛了不死族,和人族鬼类联手把不死族几乎灭族,后来人族鬼类又视我为威胁,合力与我在蓬莱岛大战数十年,后来我被他们使用神器打成重伤后逃脱,幸亏遇到徐福、卢生前去寻仙,我传给他们不死之术,收他们为徒,他们将我从蓬莱岛救回,藏在此处,又找到豢龙池中栖龙石于我疗伤。” “既如此,又为何会有这黄金洞?”尹孟頫追问道。 “始料未及的是,栖龙石本是灵物,数年后,栖龙石渐渐与我合二为一,此石嗜睡,一睡两百年,我便设下这个黄金洞,每两百年通过黄金画卷找寻七个有缘人,前来黄金洞接受不死之术。” 游仙儿上前一步,继续问道:“为何要寻找七个有缘人?” 天髓老人无奈说道:“这栖龙石是用来替龙种接生所用,嗜血贪睡,隔两百年就要醒来饮血一次,且需七个术士的鲜活心脏,否则我就会变成石僵,所以我便以不死之术和黄金相换,又因为我为三界所不容,不想被人族、鬼类发现行踪,所以才会设下黄金画卷秘密送出,每次只找七人,到如今黄金洞里已经有四十二位术士了,如果七位肯成全我,凑足七七之数,我就可以脱离栖龙石了。” 以人心换取长生和黄金,想必无数凡人都会趋之若鹜吧! “好,我成全你,我要不死之术,也要黄金!”柴秀吉嚷道,“我要把这里的黄金通通运出黄金洞!” 徐福和卢生对望一眼,以眼神确认之后,徐福笑道:“黄金洞本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只要你肯接受不死之术。” 柴秀吉拍着胸脯道:“长生不死,求之不得!” 天髓老人点点头,徐福拿出一把短刀,寒光闪闪,递给柴秀吉,卢生端出一个方盘,上有一个酒爵,盛满红色液体,说道:“栖龙石有谶纬之说,心需自剖,所以若要长生不死,必须亲自剖心献给天髓老人,并饮下天髓老人的天髓血,便得不死。” 石头倒抽一口冷气,原来不死之术便是喝下不死族人的血,如果形神都没有达到飞升的境界,那不是和变成人魔一样吗?这不是正道所为啊。 锦儿和窦琼英已察觉不对,冷眼观瞧,尹孟頫听到要剖心,吓得魂不附体,游仙儿在思索这个天髓老人是怎么躲过人族和鬼类的追杀的?适才这些人看似得道真仙,其实是人魔所化,并不是真身,酆都大帝怎么能放任这许多人魔聚在此处?刘殿宗听到可以长生不死和得到黄金,竟然有些跃跃欲试。 柴秀吉横下心来,决定为了东桑的未来搏一次,夺刀便刺,忍痛剖开胸膛,伸手挖出鲜血淋漓的心脏,呈给徐福,徐福慌忙接了,跑上高台,双手捧给天髓老人,天髓老人接过一口吞下,脸上的表情也舒服了许多,栖龙石的颜色也泛出红光,台下的柴秀吉几口喝下酒爵中的天髓血,果然没了心的柴秀吉不仅没有死,胸前的伤口也很快愈合,只是脸色惨白,喜得他连连大笑,“哈哈哈哈,我终于长生不老了!我终于长生不老了!” “还有谁想长生?”徐福举起滴血的短刀问其余的六人,没人回答。 卢生放下方盘,冷笑道:“你们要知道,来到这里的人,从来还没有一个能拒绝天髓老人!”石头等人心知不妙,已做好了动手反抗的准备,可是这里有数十个人魔,还有实力莫测的天髓老人,恐怕是以卵击石,陷入绝境。 话音刚落,刘殿宗上前一步,说道:“我要做第二个,我要长生不死!我也要黄金!”石头试图拉住他,却被他甩开,“滚开,不要妨碍我!”尹孟頫扶住石头,鄙弃道:“恐怕刘师弟来的目的就是为此吧,我们不用拦他。” “没错!我就是要长生不死,我要用黄金得到皇帝的赏识,我要当帝师!我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刘殿宗胸有成竹地嚷道,他为了这个目的可以不顾一切。 “这个小人!”锦儿骂道,窦琼英鄙夷地笑笑,心想,不过他倒是说出了很多人的心里话。 正当刘殿宗举刀捅向自己的时候,忽然,大门轰隆一声炸开,碎石滚落一地,阴锵生仓皇而入,大叫道:“洞主,酆都大帝的阴兵来了,其他人已经被他们杀光了!快逃吧!” 徐福、卢生大惊,望向天髓老人,天髓老人失望地叹气道:“还是晚了一步,还是晚了一步!”欲要挣扎起身,却被栖龙石困住身体,动弹不得,几番挣扎后放弃了。 说话间,一股冷风吹进大殿,两个武将打扮的高大身影闯了进来,一个是红脸大汉,络腮胡,手里攥着一根紫金锏,乃是神荼将军,另一个是方脸浓眉,留着山羊胡,手里提着一条乌金链,乃是郁垒将军,两人都是一身金色甲胄,熠熠生光,大踏步走上前来,一队阴兵前后护拥,阴兵皆黑衣黑甲,头缠黑布,手拿戮魂枪,前有阴兵统领大声宣道:“神荼、郁垒将军奉酆都大帝令,前来剿灭黄金洞人魔窟,尔等速速投降,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原来是鬼仙中幽冥双神驾到。 那阴锵生看到神荼、郁垒率领阴兵赶到,手握拂尘上前迎战,还未近身,只见一道金影闪出,正中他的天灵盖,阴锵生惨叫一声,原地化作一只人形骷髅,扑散于地。 鬼仙之宗酆都大帝手下幽冥双神,果然出手不凡! 石头吓得大叫:“啊,他,他杀了阴锵生法师!”游仙儿笑了一声,说道:“这个阴锵生是假的,是人魔所化,诱骗你们上当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一旦喝下他的血,也会变成人魔,继而假变作仙君,替他诱骗更多的人上当。” 徐福、卢生见神荼、郁垒已经率兵包围了黄金洞,天髓老人行动不便无法逃走,便决定拼死反抗,冲向人群,早被神荼两锏击杀,可怜徐福、卢生空享千年的寿命,到头来还是死于非命! 阴兵发现柴秀吉身上的血迹和脸色十分可疑,叫道:“这里还有一个人魔余孽!”柴秀吉见状,想要逃跑,还未走出三步,便被郁垒一鞭击中后背,与假阴锵生一样,化作骷髅而死,堂堂东桑修罗忍者的翘楚,始终抵不过酆都山上驱鬼将军!权力、金钱皆是黄粱一梦!不知他的恩师光罴军听到他的死讯会作何感想? 阴兵迅速包围了游仙儿等人,高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和人魔为伍!” 刘殿宗扔了手中的剖心刀,陪笑道:“我是三清教徒,正道之人,被他们蛊惑来此,绝没有与他们为伍!” 郁垒闻言,转过头来,疑道:“三清教徒?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吗?就算是三清教徒,无缘无故出现在黄金洞,也是居心不良,我要押你们回酆都山交给酆都大帝发落!” 众人大惊,他们知道酆都山是极恶鬼蜮,只见人进去,不见人出来的地方,要是真的被押去了,消折道行不说,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问题,可是面前是幽冥双神神荼、郁垒,酆都大帝手下驱魔将军,他们纵是地仙之体,也难以反抗。 游仙儿自然明白,拿出玉版,笑道:“郁垒将军辛苦,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保他们无事?” 郁垒看到他手中的玉版,略一思索,刚要说话,却被身后的神荼抢话道:“哦,原来是白玉楼仙李长吉,既如此,这次暂且饶过他们!”白玉楼仙位是天帝所遣,位列仙官,酆都山鬼仙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啊,你是李贺李长吉!!”其余五人都吃惊地看着游仙儿,石头和尹孟頫又惊又喜,游仙儿淡淡说道:“这个等我们出去再说。”他问神荼说:“烦劳将军告知,这黄金洞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142章 太湖 神荼回头看了一下已经结束的战场,根据属下的禀报,他们已经将人魔、鬼物尽数杀死,共计人魔四十三个,各样鬼物六十七个,活捉不死族天髓老人,天髓老人已经无力反抗,只是四处搜寻,也没有找到《录鬼簿》,酆都大帝的希望落空了,他向游仙儿说道:“这里是天髓老人布下的鬼狱,以不死之术和黄金为饵,诱骗修道人来此,他不过需要人心来解栖龙石的诅咒,他们一直躲藏的很好,我们也是最近才收到消息赶来,酆都大帝有令,天髓老人要带回酆都山,交给他亲自审问。” “黄金画卷原来是一个鬼狱陷阱!”众人暗自庆幸,石头看看满目狼藉的黄金洞,大门破碎,人魔的骷髅乱洒一地,金桌金凳东倒西歪,天髓老人时而叹气,时而闭目,好像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另一个命运,又一个长生不死的幻象被戳破了,石头暗想,我也该回去了。 “如此,有劳两位将军,我们也是被他们所骗,若不是将军赶到,我们怕已遭了他们的毒手了!”游仙儿欠身施礼,刚才看阴兵搜查一空,像是在寻找什么,最终却并无发现,他的希望也落空了,看来需要马上去东海一趟。 神荼、郁垒慌忙还礼,郁垒道:“公事已毕,天髓老人我们要带走,其余物品于我酆都山无益,奉送各位了!告辞!”游仙儿心里奇怪,为何神荼郁垒恰在这个时候赶来,又急着把天髓老人带走,这到底是为什么? 神荼、郁垒命阴兵将天髓老人抬起,收兵归山,众人送出门外,才发现岛外幻象已经消失,天朗气清,已是黎明时分,这里原来是洞庭湖中的一个无名小岛,几人有死里逃生之感,正在感慨,忽然尹孟頫发现他们身边少了一个人。 “咦,刘殿宗人怎么不见了!” 百花谷,百花厅。 正午的阳光被锦被遮挡住,厅内的光线十分昏暗。 浮雪仙子、筛金仙郎、霜月仙郎坐在桌前愁眉不展,蓝蝴蝶坐在霜月仙郎身后,低头不语,其余数十位望灵站在他们身后,他们是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修成的灵体,包括小萝、小艾,也都沉默不语。 “你有没有跟金花姐姐说清楚?这可是事关灵类生死存亡的大事。”筛金仙郎又一次问浮雪仙子。 浮雪仙子无奈道:“我说了无数遍了,我已经跟姐姐说清楚了,姐姐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姐姐是不管我们了,也是,她因为攀花五郎而一心求死,哪里还会管我们的死活。”筛金仙郎说道,“现在外面情形怎么样?” 霜月仙郎说道:“百花厅四周全是黄蜂老怪的手下,还有灯花婆婆、湿衣马夫的鬼族喽啰,看来他们打算联手对付我们。” “那妖族呢,灰圣会不会帮我们?”浮雪仙子抱着一丝希望。 “我去西山见他,他闭门不出。”霜月仙郎失望地说道,“他不来一起攻打我们就谢天谢地了,灰圣一惯狡猾多疑,他怎么会冒着得罪鬼、怪二族的风险,出手救我们?” “我们不会有援兵,只能靠我们自己,这里只有我们三个日灵,其余最强也只是望灵,如果三族联手强攻,我怕我们根本守不住。”浮雪仙子双眉紧皱,“如果孤蝶妹妹在的话,布下四青阵或许还能抵挡,只是她被灯火婆婆骗走,至今毫无音讯,这次,是真的没有胜算。” 大厅又陷入沉默,连一声轻轻的叹息都能清楚听到。 其中一个望灵打破了安静,他是一株忘忧草,说道:“哥哥、姐姐莫急,我们能有今天全靠你们,如今大难当头,我们拼死不过是削去内丹重做凡物,本来就是草木无情之物,又无处可躲,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你们已成日灵,再接再厉便可成鬼仙,要是这时候毁了道行,实在可惜,不如你们就此离去,不要为了我们连累你们。”其他望灵也都附和,要三个日灵尽快离开百花谷。 浮雪仙子断然拒绝:“这里是四青神的家,是金花姐姐的家,也是你们的家,虽然百花厅自从金花姐姐闭关之后冷清不少,但是有我们在一天,这里就是灵类的家,我们受金花姐姐点化大恩,怎么能弃她于不顾,弃你们于不顾呢?” 霜月仙郎也摇头拒绝,蓝蝴蝶见灵类举步维艰,低声说道:“要不,我去求师兄收手。”霜月仙郎说道:“小蓝不用徒费精神,他早就不认你这个师妹了。” “不必去求他。”筛金仙郎心一横,“灵类就算战斗到最后一根草,也不会向他屈服!” 正在说话,忽然厅外火光大作,门口放哨的灵类挑开锦被一角,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姐姐,姐姐,他们来了!” “果然,他们趁阳光最强的正午开战,这样望灵以下都无力反抗了!”霜月仙郎颓然说道。 “不要怕,我们出去看看!”筛金仙郎跳起来,走向门口。 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来临! 黄蜂怪八手大王一声号令,无数蛇虫鼠蚁组成的怪族大军渡过百花溪,朝百花厅进军,他千等万等,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紫蟹怪步南北带来的太湖水族藏在象山湖中,作为后备军,他本人则跟在黄蜂怪一旁。 正午的阳光是怪族最好的友军,那些望灵、地灵要么躲在百花厅,要么不敢现身,百花厅变成了一座防守严重不足的城池,只有浮雪仙子、霜月仙郎、筛金仙郎、蓝蝴蝶四个人从百花厅出来,孤独地迎战数千怪族。 “黄老怪,你带这么多人犯我灵类,是何居心?”浮雪仙子凛然问道。 黄蜂怪大骂道:“四青小儿,上次以多欺少,伤我之躯,夺我之花,还敢问我有何居心?实话告诉你,我今日要火烧百花厅,踏碎四青神!” “师兄,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们?”蓝蝴蝶走上前,不顾霜月仙郎的反对,哀求黄蜂怪。 “你这个叛徒,你看这是谁?”黄蜂怪一指身旁的步南北,“见了大师兄,你还不肯回头是岸?”步南北看着蓝蝴蝶点点头,说道:“听说你为了一个灵类,不惜和师兄反目,你这样做,师父若是知道了,可会不高兴的。” 蓝蝴蝶见到步南北,吓得张大了嘴巴,她知道大师兄的本事,现在确信灵类这次的胜算为零,慌忙跪下向两位师兄请罪,“小蓝知错了,求求你们放过他们吧。”霜月仙郎一直试图阻止她求饶,但不成功。 黄蜂怪和步南北对蓝蝴蝶的求情,毫不在意,怪族兵临城下,今日一战,在所难免。 “如果你以为灵类好欺负,那就过来吧!”筛金仙郎一挥手中的筛金扇,一股摧折树木的力道喷薄而出。 黄蜂怪一挥手中铁矛:“进攻,踏平百花厅!”怪族从三面发动进攻,乌泱泱的怪类像蚁群前赴后继,浮雪仙子手提浮雪剑冲入怪群,浮雪剑剑影缥缈起伏,将怪类杀的大败,霜月仙郎吹奏起霜月箫,音浪卷起沙石落叶,将怪群冲撞的七零八落,筛金仙郎挥动筛金扇,在日光下暗影闪动,影到处血流成河,怪群四散奔逃。 三人将第一波进攻的怪族击退,向黄蜂怪和步南北逼来,黄蜂怪见状,知道这三个对手实力不俗,只好请大师兄出山,“大师兄,这三个棘手的家伙来了!那个使剑的就是浮雪仙子。” “不要担心,看师兄手到擒来!”步南北大步迎上,浮雪剑当空劈来,被他起手用霸王钳一挡,直接将浮雪剑震飞,浮雪仙子连忙后撤,他闯入霜月仙郎的音浪之中,向前强冲,靠近霜月仙郎之后,猛然使出霸王吼,一股强劲的力道击破霜月箫布下的音浪,将霜月仙郎掀翻在地,吐血数口,筛金仙郎要来救霜月仙郎,使出一招筛金暗影,早被步南北的霸王钳挡住,筛金仙郎后退不及,被紧跟而上的霸王钳一击命中胸口,当场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筛金兄弟!”霜月仙郎离得最近,要来救时,步南北的霸王钳又到了头顶,生死关头,蓝蝴蝶扔出蓝绫卷住他的脚踝扯开一尺,才躲过致命一击。 浮雪仙子见筛金仙郎已死,又急又恨又伤心,仗剑飞向步南北,要和他同归于尽,她挥剑一刺,却又被步南北的霸王钳重重一击震飞倒地,黄蜂怪忘了事先的约定,挺茅向她刺来,浮雪仙子闭目赴死,忽然一道白影飘然而至,挡在她身前,替她受了黄蜂怪一矛,铁矛深深刺了进去。 “金花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浮雪仙子见金花娘子舍命相救,不禁放声痛哭。 金花娘子倒在血泊之中,气息微微,临死说道:“快,快逃走吧。”她终于实现了承诺,追随南霁云而去。 步南北见状,有些不满,怒斥道:“这是金花娘子?不是事先说好,这二人要留活口与我做妃子吗?”黄蜂怪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手痒没忍住,不过剩下两个一定留活口,一定。” 蓝蝴蝶救下霜月仙郎,见金花娘子、筛金仙郎已死,灵类的败局已定,便用蓝绫裹住霜月仙郎,不顾他挣扎反抗,飞身离开了东山,向西逃去,那灰圣守候多时,见是蓝蝴蝶和霜月仙郎,竟不加阻拦,由两人而去。 浮雪仙子被怪族生擒,眼睁睁看着百花厅被大火焚烧,金花娘子、筛金仙郎也被怪族扔进了火堆,那些试图抵抗的望灵、地灵,尽数被怪族、妖族、鬼族杀死、活捉,心里悲痛,几乎昏死过去,至此,金花娘子养育数百年的灵类彻底在百花谷消失。 步南北望着百花厅燃起的大火,虽然计划全部成功,但是有些遗憾没有得到金花娘子,黄蜂怪露出谄媚一笑,拍手道:“恭喜大师兄新纳浮雪仙子为妃,至于另一个孤蝶仙子嘛,只要我放出风声,她一定会去太湖救她的姐妹,到时候,大师兄只要再布置一个洞房便可!” “哈哈哈,那好,我就在太湖等她!”紫蟹怪步南北收起霸王钳,色眯眯地看着浮雪仙子说道。 朦胧中,石头又回到了那个和师伯南霁云相见的金色房间,四边是无尽黑暗,好像置身孤峰之巅,这夜晚无月无星,空气中充斥着冰冷的腐味,虚空中只有一道金光垂直射下,师伯背对着他站着,头发枯散,身形佝偻。 石头一眼认出这是师伯南霁云,刚想开口,师伯虽然没有回头,却先问道:“石头,我要你记下的《云笈七笺》,你可还记得吗?“听他的声音变的陌生了许多,可石头还是能确信这是师伯的声音。 “记得,我都记得。“石头赶快背诵了一遍,虽然有几处卡了壳,但确实是一字不差。“师伯,这些我虽然记得,但是,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啊。“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师伯转过头,一双忧郁的眼,像濒死的老羊,盯着石头,石头看到一张年轻的脸庞,却有着白发暮年的神情,尤其是那眼神,让他感到一股压力。 “师伯,我现在的道法境界不过是炼师境第二、三层,始终也无法参透《云笈七笺》第四段之后的偈语,我,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 石头长叹了一口气,哭出声来,声泪俱下,“师伯,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我实在太笨了,这几年道法一直没有长进。“他承认了自己的笨拙和无奈。 南霁云又背过身去,淡淡说道:“石头,你在茅山派修道是为了什么?“ “我要降伏鬼物,匡扶正道,然后,然后要为茅山争一口气,不让其他门派瞧不起茅山派。“石头对自己的话也没有信心,不过他坚信这是他的道义,是他的使命。 () 第143章 迷梦 南霁云摇摇头,纠正石头的话道:“你说的虽然都对,但只是凡庸之见,依我看,修道先修心,为的是降伏心中的邪魔,这才是修道者要做的。“ “降伏心中的邪魔?“ “不错。“南霁云高声说道:“石头,你不要为眼前一时的挫折灰心,你要行万里路,经十方磨难,降伏心中的邪魔,只有这样,将来才能为天地立命,脱离凡人的肉身苦海,知道了吗?“ “师伯,你为什么不来帮帮我,师伯?“石头想起自己经历过的无助时刻,不禁又暗自啜泣起来,他觉得他的道义使命带来的压力太大,让他无所适从,他像个被丢弃的孩子无所依靠,南霁云苦笑了一声,“石头,你的修道之路注定比任何人都要艰苦,不过你要牢记,无论何时,身处何种地步,即使三界至暗时刻来临,都不要忘记自己是茅山派五雷正法的传人,记住。“南霁云的声音渐渐弱了,他的身影也渐渐模糊,直至消失在金光中。 “师伯,师伯!“石头无论怎么喊叫,那金光中再也没有出现南霁云的身影,眼前金光突然变强,一闪之后,三茅真君的塑像若隐若现,金冠玉带,端坐堂上,石头满面泪痕,噗通跪倒在地,虔诚祷祝:“祖师在上,弟子实在蠢笨,修道无成,恐怕要辜负祖师的护佑,师父的养育大恩也不能报答了,请祖师责罚。“ “石头啊,你为什么这么说啊?“刘老道的声音传来,石头抬头一看,塑像前站着自己的师父刘古泉,鸡皮鹤手,苍苍老矣,正一脸失望地看着自己,师徒两个此刻出现在茅山上清宫的大殿里。 “师父!“石头扑倒在师父怀里,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想起许多往事,以前小的时候每天随着师父念经打坐,走街串巷做法事,后来离开师父上龙虎山,和张如意相见,又在朝天宫受辱,一别数年后来又和张如意重逢,烂柯山为她舍命一战,而现在她最终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往事历历眼前,像一片片刀锋,划割他的心,血流如泣。 在刘老道眼里,石头永远是个孩子,他安慰石头道:“徒弟,你的心情为师理解,当年师兄一死,茅山派很快门可罗雀,堪堪待废,为师流落江湖,后来在龙虎山扫地打杂,一扫便是二十年,终于回到茅山重开山门,为师也曾经像你一样,无数次想要放弃,无数次向师祖哀求,但是为师终于没有放弃,还收了你和十六两个徒弟,为师这把老骨头不肯倒下,为的不过是茅山派的一线香火,石头你明白吗?“ “可是,我,我见过其他门派的人,他们道法都比我高强,还有我碰到很多鬼物,有妖有怪,在百花谷,在雷山,在洞庭湖,他们也都比我厉害,我怕我做不到,师伯说修道要降伏心中的邪魔,我在洞庭湖中莫名其妙大开杀戒,好像中邪一样,锦儿姑娘告诉我,我的身体里好像有一股鬼道力量,它会不受我控制,我怕我将来会给茅山派带来耻辱,辱没了祖师。“惭愧的石头像个罪人一样,等待师父的发落。 刘老道叹了一口气,像家道中落的父子在发愁一日三餐一样,“你的心不静。“ 石头的脸红似火烧,低头不敢看师父,又不敢承认,却说道:“师父,能不能告诉我,我的父母是谁,他们现在在哪里?“ “你真的想知道吗?“刘老道的内心里也在犹豫,可是这个秘密早晚要告诉他。 石头点点头,他日夜都在思索自己的父母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见面会对他说什么样的话,此刻是不是也在想念着他? 刘老道不再回避这个问题,心中做出了决定,说道:“石头,你父母之事本不该瞒你,只是事出有因,为师答应你,等你正式配上道门符箓之时,为师一定告诉你。“ “谢谢师父。“石头跪下,朝师父磕了一个头。 刘老道如释重负,正色说道:“还有,如今为师已经想开了,如果茅山派当绝,非你我之力能阻止,万事皆缘,就随他去吧,石头,你切莫要挂怀,只秉持正道,潜心修炼就好,只怕为师道法浅薄,不能助你,惭愧惭愧!“ 说罢,刘老道的身影也消失在黑色的背景中,那三茅真君的塑像也消失了,石头连连呼喊师父,可是漆黑的空间毫无反应,反而有一个人影走了进来,他全身裹在黑衣里,一双鹰眼射出两道光,开口说道:“石头,你还记得我吗?“ 石头看那眼神凌厉,令人胆战心惊,想起一个人来,道:“你,你是张真人?!“ “哈哈哈哈,石头,亏你还记得我,你带金花娘子坏了我的大事,我今天就要来取你的小命。“张真人大手一挥,一道黑影冲石头飞来,石头连忙举起黑曜石一挡,与平时不同,黑曜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见一团金光袭来,石头又站在了朝天宫外,阳光和煦,面前是正在离去的巡抚大人周天襄的仪仗,八思麻、王公公和正一道的众人,还有张如意,她正看着自己说:“石头,对不起。“ “没事,我不怪你。“石头终于说出了口,心里长舒一口气,可是张如意的身影却一下子模糊了,他来到一个婚礼现场,新郎新娘正在拜天地,新郎官是刘殿宗,意气风发,喜上眉梢,新娘子含羞带笑,欲拒还迎,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张如意,两人最后被众人送入洞房,在一阵震天响的炮竹声中,石头头晕目眩,跌落在空中,半空中他听到有人对他说:“石头啊石头,快些从儿女情长中醒来!“ 他睁开眼,看到自己坐在一个厅堂里,坐在上首的正是曾经传道给他的万岁蟾蜍巫蜍,此刻正睁着一双绿眼注视着自己,他惊道:“巫师父,你上次为什么不辞而别啊?“ “怎么,石头可是想念老夫了吗?“巫蜍品着一杯绿色的茶,茶香微微。 “我还想继续跟巫师父学习道法。“ “嗯。“巫蜍放下手里的茶杯,“可是老夫看你体内藏着不少好东西呢,你需要做的是学会控制它们,使用它们。“巫蜍捻着长须,若有所思。 “我不懂。“石头难过的哭了起来,小小年纪,内心背负了太多不能对人言说的忧愁,让他不开心,“其实我也不想学,我怕我做不好,我只是想做个普通人,真的,像个普通人一样过一辈子。“ 巫蜍哈哈大笑,手中长须一飞,说道:“若是者,迷惑于宇宙,形累不知太初,石头,你若是如此想,那老夫真是看错了人,无骨玉剑也不应该埋没在你手中,且归还老夫。“ 说罢,巫蜍伸手探向石头怀中,石头害怕没有了无骨玉剑,连自己也不能保护,于是又后悔说了那些话,不肯还他,起身躲避,刚一离开座位,只感觉天塌地陷,一阵恍惚,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了灵虚幻境,紫色天空高远飘渺,石头踩着满地的七彩花瓣,走进了一片紫色花林,花香沁入心脾,令人心爽神怡,花林外是一道七彩瀑布,女娲的倩影卧在花巢中,阳火兽和阴冰兽正在一旁酣睡。 石头发现自己回到了灵虚幻境,在这里他的人生开始变得不同,也许这里有他想要的答案。 他凭着记忆,悄悄走近瀑布,女娲起身笑道:“石头,你回来了?“ 女娲娘娘果然还在等他。 “女娲娘娘,我这是在做梦吗?“ “梦亦可,清醒亦可,尘世中浮沉,也无非一场醉梦,石头又何必追问。“ 可是,梦太真实,痛苦也很真实。 “女娲娘娘,求求你告诉我,我,我该怎么办?“石头像个被赶出羊群的孤单小羊羔,站在女娲面前,身影孤独。 女娲觉察出石头的纷乱思绪,知道他在经历内心的煎熬,说道:“石头,你要相信阴阳二气的力量。“ “什么是阴阳二气的力量?“石头茫然无知。 女娲的容颜一丝未改,还是美得那般让石头惊羡,她对石头轻声说道:“阴阳二气既有无穷的力量,也能克制一切邪魔,我知道你体内邪魔的来历,这也正是我给你阴阳二气的目的,你要相信阴阳二气的力量,当你学会运用阴阳二气的力量驯服它的时候,你就明白我今天说的话了。“ “女娲娘娘,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还有,到底为什么要给我阴阳二气啊?我想知道,那本《录鬼簿》到底在哪里啊?“ 女娲笑而不语,转头吹奏起玄色短箫,阴冰兽和阳火兽醒来,发现石头来了,跑过来做出亲昵的举动,那阴冰兽的巨型猫头顶了石头一下,差点把石头掀翻在地,围着石头不断做出亲昵的动作。 “石头,你还记得我曾经告诉你的故事吗?“ “记得一些,昊天上帝,酆都大帝反目成仇的事?“ “嗯,那故事还没有结束。“ “没有结束?“ 女娲露出无奈的一笑,眼睛望向天空,石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紫色天空分明有一道刀疤一样的裂痕,长如霓虹,挂在西南天际,像一道流星划出的痕迹,隐隐有红色光晕如血染一般,石头感到一阵寒意。 “那是天裂之痕,日后会有一场噩梦降临。“ 这噩梦,将是天地的至暗时刻。 石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女娲娘娘的话:“是谁,是谁要干这样的坏事?“ 女娲不再说话,一挥手,那两只巨兽终于合力猛地把石头掀翻,甩在半空,阳火兽张开血盆大口来咬石头,石头惊出一声冷汗,“是谁!“忽然,石头从梦中醒来,才发现自己还在君山岛的偏殿里,他连忙确认了黑曜石和无骨玉剑不曾丢失,原来不过是一场迷梦。 是梦吗?可是一切都比现实还要真实。 他环顾四周,只见窗外曙光渐露,石头庆幸自己又见到了阳光,身旁的几人都还在熟睡,窦琼英靠着锦儿半躺半坐在偏殿最外面,尹孟頫则在自己的旁边吹着睡哨,只有原本游仙儿李贺睡觉的地方空空如也,有一封书信压在一片瓦块下。 天门山顶,突兀的石崖之侧有一片平地,掩映在乱石绿树下。 晨雾缭绕,旭日未升,似一团混沌世界。 一阵紫色的烟雾从丹炉上升起,像一圈墨水在水里稀释般消融在晨雾里,这丹炉露天而设,高大如树,炉似冠盖,上下由石头砌成,上部分是一个封闭的石锅,圆鼓如大瓮,下段中空的肚膛里填满了柴火、煤炭,燃着幽幽的蓝色火苗,文火慢慢熬煎着炉中丹药。 炼丹之道,道门中各派多有不同,古来之炼丹家,莫不以鼎炉为先务,非鼎无以藏药,非炉则无以运火,以云梦仙翁所创玉柱丹法最为上乘,其法以华池和丹,以曾青硫磺末覆之,蒸之五十日,遣六甲六丁来侍,丹炉又经雨露霜雪,炉内加以丹砂、雌黄、雄黄等二十种灵药,以六一泥封涂于石釜中,经文武火反复提炼,提炼一次称为一转或一返,经九返而成金丹,服后可化去凡骨,上者飞升,下者尸解。六一泥,乃是道门奇物,以玉石、戎盐、矾石、卤盐、东海左顾牡蛎、赤石脂、滑石碾成碎末,和醋为泥,六一泥是玉柱丹法的关键,也是云梦仙翁的独家秘方。 紫气升腾的丹炉正是按照玉柱丹法所制,上水下火,易卦中称为既济,离下坎上,水火交用。丹炉旁有一石室,石壁上有三个黑色阴刻大字:云梦居。 石室依山而凿,内里极为整洁,布置简陋,除了石床、石凳,唯有一方香案、几个蒲团而已,云梦仙翁此刻盘坐于石床之上,通体透烟,须发生雾,脸色红润如初生婴孩,他的内丹今日已经完成一返,正在聚合敛息,石床下,裹在一身黑衣黑帽里的小飞鹊也混身冒着热气,丹力渐渐收至体内。 “小飞鹊,你来到天门山已经几年了?“云梦仙翁微微睁开眼睛,双目射出精光,落在小飞鹊身上。 “回禀师父,已经有九年了。“小飞鹊的脸还藏在黑衣里,低低的声音带着疲惫。 “足足九年矣。“云梦仙翁说罢,起身从石床下来,缓步走出了石室,小飞鹊也起身跟在身后。 () 第144章 小飞鹊 此时雾气尚未散去,天门山下是一片云海,白雾如波,无声翻滚,但是东方已有曙光穿透白雾,洒下几道红色暗影,晨风从谷中吹起,裹着露水打湿人的衣服。 云梦仙翁飞身落在石崖之顶,对着雾气蒸腾的山谷站定,呼吸吐纳,贯通体内,云梦仙翁不仅修炼外丹,内丹之术也早已经登峰造极,“九年了,你可知道为何我迟迟不肯收你为徒吗?“ 小飞鹊站在石崖之下,陷入一片茫然,他回想起九年前,他从草海而来,那时他已经是开了六寸通天口的鸟怪,只用鼻子一嗅,便能分辨出各种花草的毒性、寒凉,游历江湖七年之后,自认人间再无花草能入其眼,听说云梦仙翁曾登聚窟洲遍采奇花异草,便有意拜师,希望得到他的真传,小飞鹊为了拜师,孤身来到云梦山,一番误打误撞,先后打败了云孤雅、云紫坚,软磨硬泡,一心求见云梦仙翁,可是云梦仙翁封住了山顶的结界,始终不肯相见。 小飞鹊横下心在云梦山中一住就是九年,这期间,他终日被天门山的湿气所扰,心意困顿,几经煎熬,独自修炼出七色魔粉,又和云孤雅、云紫坚渐渐成了朋友,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得到师父传授聚窟洲花草秘闻,只是这九年呵,他苦等了太久,面对师父的问题,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小飞鹊在草海长大,那里地广人稀,有无数鬼物繁衍生息,原本豢龙池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烂泥潭,早已废弃,他和无数兄弟姐妹在草海自由自在长大,直到发现自己在草海无法找到新的花草,他才决心要走出草海,寻找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他飞越高山、跃过大河来到这里,他下定决心要师从云梦仙翁学道,以摆脱自己鬼物的身份,有朝一日等脱去羽身,尸解成仙,他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知道自己终于通过了师父的考验,忍不住想要喜极而泣。 云梦仙翁招手让小飞鹊来到石崖顶上,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乃草海飞鹊所化,身怀异能,能辨花草奇性,但是心性顽劣,和云孤雅、云紫坚一战,出手便伤了两人,还毁了十几个天门山灵类的道行,所以我才闭门不纳。“ 云梦仙翁伸手从小飞鹊身上引出一道七色雾气,小飞鹊认出那是自己修炼的七色魔粉,云梦仙翁继续说道:“但我云梦仙翁门下一直无人,孤雅、紫坚资质泛泛,不能成其大用,我看你是个法中奇才,所以这九年,我每日卯时用地水之气磨练你的心性,困苦你的心志,终于令你心归善途,你所炼七色魔粉,看似毒辣,其实有四种是可以救人于危难的,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小飞鹊恍然大悟,但凡鬼物学道,首先想要去除身上魔性,去除魔性必须先除魔心,回道:“师父的良苦用心,徒儿今日才明白。“ 雾气消融在空中,天光大亮,东方一轮旭日从云海中跃出,红光充溢在山谷中,从天门山居高临下一望,只见四周皆是万丈悬崖,天门山似跨于天际的一道横梁,又似封闭地脉的一把大锁。 小飞鹊还未曾来到过山顶,今日一见天门山的险峻雄伟,忍不住暗暗喝彩。 云梦仙翁迎着曙光长啸一声,将适才纳入体内的山川之气喷出,声音激越如利箭,穿透山谷,不久之后,谷中传来几声哀猿之啼,像是在回应仙翁,云梦仙翁听到后点头确认,“该来的终于来了!“小飞鹊惊诧不已,问道:“师父,山下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云梦仙翁并未回答,反而问道:“小飞鹊,当年我在聚窟洲采集数百种奇花异草,这两日我通过睡梦传道之法,已经一一讲与你听,你可记住了?“ “徒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师父所指点的花草异木,我已牢记在心。” “不错。”云梦仙翁从怀中取出一个杂色布囊,看那布囊,有拳头大小,以各色布料缝制,看似平平无奇,布囊开口处封着一个太极图案,他把布囊递给小飞鹊。 小飞鹊掂量了几下布囊,疑惑道:“师父,这两日你对我所说聚窟洲花草,何止千种,难道全在这小小布囊中吗?“ 云梦仙翁呵呵笑道:“徒弟你有所不知,当年我三登聚窟洲,不仅采集了奇花异草,也见识了各种毒虫、灵怪,那些花草的枝叶、花朵、果实被我练成草木之精,如同你所炼魔粉,皆收入这万花囊中,用时以两指探太极图,口中诵咒,便能引出草木之精,这些草木花实可毒可补,毒性猛烈的不亚于那射工虫,补血益气的不亚于九返金丹。“云梦仙翁说道。 “师父,您为什么要把万花囊给我?” “万花囊能助你修行,还有,为师有件事需要你下山一趟,这万花囊必要时也能防身克敌。” “师父,有什么吩咐,但讲无妨,徒儿一定万死不辞。”小飞鹊躬身一拜。 云梦仙翁思索了一下说道:“你上前来。”小飞鹊走到师父近前,云梦仙翁拿手一指,小飞鹊顺着师父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天门山的横梁上隐隐有一张蜘蛛网,密密麻麻,约有锅盖般大小,紧贴在石壁上。 “师父,那是一张蛛网吗?”小飞鹊疑问道。 云梦仙翁摇摇头,说道:“你再仔细看。”小飞鹊又认真看了一会,这才认出,那不是蛛网,而是石壁裂出的圆形纹路,像有一股力量从内部往外冲击所致。 “师父,我看清了,那是一片裂缝!”小飞鹊叫道。 “不错,那确是天门山梁的裂缝。”云梦仙翁继续道:“人皆知,昆仑山乃万山之祖,但此地才是地脉之钥,天门山非天门,乃地钥也。” “那山上为什么会出现裂缝呢?” “数百年前,这里曾发生神鬼大战,三界众仙和五百鬼王血战至两败俱伤,之后鬼道溃败,三界终以五仙为尊,四方鬼物皆被流徙至酆都鬼蜮,被酆都大帝率领阴兵镇伏,但此地遗留了太多鬼王死灵,所以天门山拔地而起,山门锁钥,以山体封住死灵怨气,防止他们死灰复燃,当年我选择在这里归隐,也是为了监视地钥的安危。“ 小飞鹊吃了一惊,他听过这个传说,五百鬼王大战仙神,虽然五仙取胜,但是也死伤惨重,五百鬼王的死灵据说被镇伏在不知哪里的地底,看来就在这里啊。 云梦仙翁接着说道:“可是,最近天门山梁莫名出现裂缝,依我看,不是外力所为,却像是鬼王死灵在作祟,想要从内部冲破天门山的封印。” 小飞鹊惊出了一身冷汗,低声问道:“师父,如果这些鬼王死灵重现人间的话,会怎么样?” 云梦仙翁长吁一声,道:“鬼王死灵积攒了数百年的怨气,若鬼王死灵逃出鬼蜮,怕以三界五仙之力也难胜他,尤其是武烈鬼王,旗下黑云都鬼使个个都是人魔,鬼术怪异,到时候,三界都要化作鬼蜮。” “那要怎么才能阻止他们?” “我已将此事报告天界,天帝命雷部查验过,目前鬼蜮并无大的异状,这裂缝看似和鬼蜮没有联系,所以没有引起天帝重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已和师兄商议,三界只有东海龙宫的龙角胶能黏合万物,修复创口,需要用它来黏合这些裂缝,才能彻底保天门山无忧,所以为师要派你去一趟东海。” “好,徒儿一定不辱使命!” “不过,还有一件事。”云梦仙翁嘱咐道:“天门山鬼王死灵之事,尚属机密,若一旦传开,恐被鬼道知晓,引起他们注意,所以你此去东海,万不可说是我的徒弟,也不可提天门山之事,你可明白?” “徒儿明白。” 云梦仙翁掐指一算,点头道:“有一个东来之人前来向我求取雀林草救人,你可设法与她为伴,前去东海寻找龙角胶,切记不可张扬,更不要招惹鬼道之物。” 话音刚落,云梦仙翁的身影在石崖消失不见,小飞鹊正在四下观望,忽然,一个白色身影飘落在石崖之下,小飞鹊定睛一看,来人是个女子,貌美非常,神情焦灼,双眉微皱,身穿白色织锦女衣,头盘兰花髻,背后立着一把三尖两刃的短刺,明晃晃闪着寒光。 来人正是百花谷孤蝶仙子,她从洞庭湖一路跋涉而至,在山下一度被云孤雅、云紫坚两人拦住,孤蝶仙子表明了身份,可是两人坚持不肯让她上山,险些要动手,后来两人听到师父召唤,这才放她上山。 “敢问,云梦仙翁何在?”孤蝶仙子向小飞鹊施了一礼,小飞鹊一眼看出她的真身,原是一株蝴蝶兰,幽香暗动,只顾心里窃喜,忘了回答她。 “小女子是百花谷孤蝶仙子,前来寻找雀林草救人性命,望仙翁不吝施舍!孤蝶仙子感激不尽!”孤蝶仙子以为小飞鹊便是要找的人,连忙施礼。 小飞鹊这才反应过来,跳下石崖,来到孤蝶仙子面前,笑道:“好一株兰花,又香又寒,我是草海小飞鹊,不是什么云梦仙翁,但是雀林草我便应有尽有,你想救人的话,就带我前去吧。” 孤蝶仙子看这人裹着一身黑衣,看不清面目,手上沾着各色的草药粉,心里将信将疑,小飞鹊见她犹豫,便取出万花囊,以两指一探,口中暗诵咒语,一股奇异的花香扑面而来,小飞鹊得意地说道:“呶,这就是聚窟洲雀林草了,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孤蝶仙子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想道,蠢和尚,蠢和尚,一定要活着等我回去啊。 岳阳楼上。 三楼的客房约有十数间之多,皆是里外套间,装饰颇为雅致,朱载渢的咳嗽声从房间里传来,夹杂着人七手八脚倒水的声音,很快,铁口道人从靠楼梯的房间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空水壶,低声呼叫店小二加水,看他的打扮,一身短打布衣,两只袖子挽到肘部,头上裹着块黑纱布,像个乡下的老实仆人,脸上表情倦怠不堪,这几天照顾朱载渢的无疑就是这位曾经游走江湖放荡不羁的算命道人了。 店小二在几声呼唤之后上到三楼,“这位客官,您又要加水么?“店小二一副胸有成竹、毕恭毕敬的样子。 “嗯,快去烧壶热水。“铁口道人也非常熟练地递给店小二水壶,又好像漫不经心地问道:“楼下可有一个女子从西边回来?“ 店小二听到这个问题时,已经提着茶壶迈下一节楼梯,头也没回:“西边来的人可多了,就是没有客官等的女子,今天还来了一个穷和尚,堵在门口化缘,好不晦气!“边说边下楼去了。 铁口道人借着楼梯的间隙,看到二楼的酒桌上,坐着赵石头、尹孟頫、锦儿、窦琼英四人,今天酒楼格外冷清,酒座也没什么客人。他们也在等那个白衣女子吧,铁口道人暗自叫苦,自从我把这个病人从湖里小岛接出来,按锦儿仙姑的吩咐,这两日寸步不离他身,给他端屎端尿,伺候他喝水睡觉,简直像伺候亲爹一样,不,比伺候亲爹还周到,她要是再不回来,我不被累死,也要闷死了,想完,摇摇头又回屋去了。 这是洞庭湖血战之后的第三天,坐在二楼的几人知道,如果孤蝶仙子在日落前不能回来,朱载渢必定毒发身亡,到时候几人免不了要忍痛葬友,说不定还要吃一场人命官司。 从早上到现在的中午时分,气氛一直像凝结的秋霜,冰冷且易碎。 尹孟頫起身走到窗外,看到酒帘飘飞的天空日头正高,晴空万里,远处的洞庭湖波光泛动,秋风飒飒,本是一派秋高气爽的风景,可是却无人有意欣赏,他回到桌前,看几人都面带愁容,心里有意缓解大家的焦虑,开口道:“真想不到,这个游仙儿便是李长吉,早知他是长吉,我便与他结伴游历江湖,日日吟诗唱和,岂不快哉!“ () 第145章 月庭和尚 石头也有些遗憾,李长吉的信函还放在他的身上,那信本是一片黄麻纸,上书端秀小楷,言道:“长吉顿首,石头,孟頫,二位少年英豪,有缘得识,不虚此行,只是愚兄有命在身,不得久伴,今夜不辞而别,骑驴东行,他日有缘,必备佳酿彻夜唱和,愚兄此行,不便显露行踪,故请保密勿泄,锦儿与窦姑娘处,望代为致歉。“落款是白玉楼仙的一个花押。信函乃是李长吉手书,石头知道尹孟頫对他崇拜有加,想把信函给尹孟頫珍藏,可是尹孟頫却执意留给了石头,他说,若是在我身上,我会忍不住时时把玩,怕给人瞧见,惹出事端,对他不利,还是石头留着为好。没想到这封信后来救了石头一命。 听到尹孟頫的话,石头又想起信中所言,低声道:“谁能想到他就是李长吉呢?我还当着他的面评说诗词,真是羞死人呢。“ “其实,我们早该猜到游仙儿身份的,他的才情很高,又熟知历代得道人物典故,嗯,不是白玉楼仙还会是谁?“尹孟頫以茶代酒,痛饮了一杯,仿佛要浇灭心中的遗憾。 锦儿接话道:“初见他时,我便觉得他一身白光隐约可见,不是地上之人,果是天仙下界,只是不知道他一个白玉楼仙为什么要在下界奔走?好像是要寻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不只他有点古怪。“窦琼英正在用湿布擦拭松纹古剑匣,“你们还记得在黄金洞里,那冥界双神,神荼郁垒,恰在我们刚见到天髓老人之时赶到,还杀光了洞里的人魔,在洞里搜罗一番,也不曾带走什么,只把天髓老人押走,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难道他们是怕我们从天髓老人那里得到什么,所以赶在那之前带走了他,可是他们在害怕什么呢?“锦儿疑惑道。 “古怪是有,只是我也想不通,反正要不是李长吉表明身份,我们都要进鬼门关一趟,阴森鬼蜮,不死也要折寿十年!“尹孟頫心里起了后怕。 石头心里思索着他们的话,李长吉和神荼郁垒,一个是天帝所封白玉楼仙,一个是酆都大帝麾下冥界双神,他们到底在寻找什么?难道是《录鬼簿》?或者是别的什么重要的东西? 回忆起梦中在灵虚幻境所见天裂之痕,石头心里一阵紧张。 几人正在说话,忽然听到楼下店门口前一阵喧哗,几人连忙走到窗前看时,从那人群中认出一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两日的刘殿宗,只见他骑着高头大马,却恢复了道士打扮,穿着天蓝织锦太极道袍,头戴平天冠,身背紫云剑,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与他并辔而行的是一个官员模样的胖子,正是岳州知府姜坤,二人周围簇拥着一队府隶和士兵,一辆马车装着一个红漆大木柜跟在后面缓缓而行。 “想不到这个刘殿宗在官场如此得势。“尹孟頫鄙夷地冷笑一声,“对道门不知是幸事还是祸事。“ 锦儿想起在溧阳码头的事,小声说道:“这个刘殿宗鬼心眼太多,以后你们都要提防着他。“ 刘、姜二人的仪仗从洞庭湖方向而来,沿着大街向府衙而去,前队的府隶手持梨木大棍横扫竖挑,沿途开道,把沿街的小摊驱赶得得七零八落,摊贩在这些虎狼面前不敢作声,任由他们折腾,大队人马走到岳阳楼前时,这些虎狼便遇到了对手,一个和尚。 那和尚看起来约有六十岁上下,个子不高,脸色黢黑,一脸花白胡子茬,一双白眉弯如柳叶,眼睛细小而明亮,他穿着一身粗布僧衣,披着一件土黄袈裟,打着无数补丁,袈裟的下摆已经烂成条状,手里拄着一根枯黄竹棍,竹节笔直粗大,不多不少,共有九节,上下盘得油亮。 和尚本来在酒楼前的台阶下打坐休息,两个府隶经过时,大声喧嚷道:“大明护国真人龙虎山法师刘殿宗和岳州知府姜坤从洞庭湖探取黄金万两,将要赴京呈献皇上,取道路过,闲杂人等,速速闪开!“酒楼前本来摆满了杂货摊,摊主们听闻此言,迅速收拾起东西消失在大街,只有这和尚依然闭目打坐,一动不动。 “这和尚,听到没有,速速闪开,免得碍事!“一个府隶拿梨木棍捅向和尚的前胸,木棍触胸之际,和尚纹丝未动,府隶却向后弹开数尺,跌倒在地,连连叫疼。 其余人见自己人吃亏,也不迟疑,操棍在手,一发扑向和尚,乱棍之下,和尚未伤分毫,这些府隶全都向四面八方飞了出去,惊得那两匹马都炸了毛,险些把刘、姜二人颠下马来。 “什么人,胆敢在护国真人面前卖弄妖法?“刘殿宗扯住缰的绳,看出些端倪,和尚不过是用了撞山术,于是大叫一声,举手抽出背后的紫云剑,剑光掠过和尚苍老的脸。 众府隶叫苦连天,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将那黄衣和尚围住,酒楼前很快聚起来数百个好事百姓,人头攒动,围观议论。 黄衣和尚站起身子,手拄竹杖,缓步来到大街中央,双手合十,开口道:“南无阿弥陀佛,想必你就是龙虎山张真人门下刘殿宗么?“ “正是本道,识相点就赶紧走吧,免得我出手之后,你在众人面前出丑!“刘殿宗在马上得意洋洋。 “不久之前,听月堂师兄说龙虎山道士嚣张跋扈,欺辱佛门弟子,今日一见,果然气势逼人,老僧是灵谷寺月庭和尚,久不在江湖行走,借此机会,领教一下龙虎山道法!“月庭和尚言罢,将手中竹杖一挥,踏步成阵,口中念咒,只见那竹杖的一端生出一尾金光,他单手握杖,运动如飞,似握住了一杆大笔,以金光作墨,眨眼在地上写出两个金光大字:佛法。 尹孟頫颇知些书法,他细看这两个大字,书体开阔,雄浑有力,点画皆有法度,它没有欧书精致中的遒媚,倒有钟、王笔法的高古萧散。其中对横笔和捺脚作了适当的夸张,制造了张力与字的意境,笔势灵动有生气,笔画掺以隶意而神气雅逸。 尹孟頫在二楼看得分明,这和尚的法力绝对在真君境,低声说道:“原来他就是灵谷寺九竹佛月庭和尚,听我师父说,他痴迷书法,以书入佛,法力高强,不过据说已经退隐江湖了,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 刘殿宗哪里知晓九竹佛的来历,只恼这和尚当路挑衅,见他运动大笔,书下两个金字,当下大怒,提剑跃马,照头劈下,紫云剑不是凡物,剑气一动,便把几丈外的酒帘斩断,剑光像一道闪电奔向月庭和尚的面门,和尚见紫云剑来袭,未露出丝毫表情,只把竹杖在地上一震。 “嘭!“ 那两个金字猛地凌空而起,像两个盾牌阻住紫云剑的攻势,金光一闪一合,紫云剑的剑气便消于无形,那佛法二字在空中愈发亮眼。 “老和尚真是厉害!“百姓们议论纷纷,二楼的四人也暗自佩服。 刘殿宗出招落败,心知来者不善,便向知府姜坤使了一个眼色,姜坤会意,命令道:“这个月庭妖僧,冲撞官府,欲图不轨,来人呐,不论官民,谁捉住他赏黄金十两,从旁助力者,同赏!“府隶、兵士闻言,跃跃欲动,那围观的百姓包括摊贩在内也贪心顿起,想这和尚再厉害,也抵不过这几百人蜂拥而上,说不定自己就有机会领赏,于是纷纷上前,围堵和尚。 和尚如果动手,难免误伤百姓,造下杀生孽债,违反佛门戒律,但是束手就擒的话,今天可没那么容易活命,此时逃走,又怕日后被小辈耻笑,月庭和尚没想到会遇到这么无赖的人,竟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看就要被众人困住,一时群情激愤,纷纷推攘,二楼的几个人看不下去了,尹孟頫带头跳下楼,抢在众人面前,护住月庭和尚。 “刘师弟,这位大人,我看今日不过是一场误会,不如就此罢手,何必要大动干戈,佛道二门理应和平相处才是!“尹孟頫劝和道。 “是啊,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窦琼英抱着肩膀,呵呵冷笑。 姜坤见几个年轻人来阻挡,正要发怒,刘殿宗示意压住,佯装歉意道:“原来刘师兄和石头师弟在这里,我公务繁忙,怠慢了二位,赎罪赎罪,前日那黄金洞所藏黄金,我已经和姜坤调用民夫尽数采出,日后押解入京,少不了向圣上奏报二位的功劳,只是今日这和尚忒是无礼,本该让姜大人将其按刑法处置,即然刘师兄开口求情,那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且饶你一回,姜大人,我们押金入京为上,不与他计较!“ 原来刘殿宗早和姜坤安排好船只,一出黄金洞,刘殿宗便悄悄离开众人找到姜坤,带他们回到黄金洞采掘黄金,用大船运出,今日第一批黄金上岸,刘殿宗急着和姜坤北上京城献金邀功。 “刘师弟身居高位,我们可不敢怪罪,能化干戈为玉帛最好。“尹孟頫急忙带月庭和尚退至酒楼一侧。 知府姜坤顺势捡个台阶,装模作样,召集手下,驱散围观百姓,准备离开。 “诸位,就此别过!“刘殿宗在马上微施一礼,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纵马扬长而去,月庭和尚心里暗道,道门中出了刘殿宗这样的人物,看来日后一场佛道之争是在所难免了,阿弥陀佛。 刘、姜去后,尹孟頫等人邀月庭和尚到二楼小叙,几人相见之后,依次入座,锦儿命店小二添了几道素菜,窦琼英开口问大师可能解射工虫之毒,月庭和尚摇头表示不能胜任。 “适才多谢几位解围,否则老僧就要造下杀孽了,阿弥陀佛。”月庭和尚向几人表示谢意。 “大师说哪里话,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窦琼英觉得这和尚修行的方法甚是奇异,问道:“大师,恕我冒昧,这写字也能修炼悟佛吗?” “是啊,我听师父说,大师以书入佛,晚辈确实不懂其中玄机,望大师赐教。”尹孟頫笑道。 月庭和尚点点头,以手扶杖,款款说道:“不瞒各位说,贫僧早年间参悟佛法与诸僧无异,不过是吃斋打坐,苦思冥想,后来无大长进,一日往敦煌石窟内研习佛法时,见一大书佛字,笔法精纯,观书数年后才彻悟,书法亦就佛法,始于戒律,精于定慧,证于心源,妙于了悟,贫僧这数十年游历各处山林寺院,观摩碑帖,研习各家书法,佛理也略有通达之意。” “学书习字真的能和悟佛相通吗?”石头略一沉吟道。 “能。”月庭和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小施主,佛门有一部《金刚经》,专为众生说法,而又教人离相。故而学古人书,是听佛说法也。若能识得秦汉晋唐书法之妙,而会以自己性灵,是处处离相,便得成佛之道也。” 众人听完,各自有所领悟,石头想起《云笈七笺》中的密语,若学书能悟佛,是不是修炼雷法也能悟道?那三十六路纯阳剑法呢? 众人又和月庭和尚说了些闲话,眼看日已西沉,还不见孤蝶仙子的影子,几人开始担心起来,楼上的铁口道人几次下到二楼探问,皆是失望而归。 月庭和尚早已察觉几分,开口问道:“窦姑娘适才问我射工虫之毒,贫僧确实无法解救,这射工虫是聚窟洲奇毒,十分厉害,但我知道有一位云梦仙翁可以医治,快去寻他为宜。” 几人刚要答话,忽听楼下传来一个声音:“说的不错,云梦仙翁来了!”众人连忙起身来看,只见楼梯下走上一个人来,黑衣黑帽,一股奇香随着他飘上楼来,他身后跟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孤蝶仙子,她不顾疲惫,对众人说道:“我回来了!寒山和尚有救了!“ 石头几人还未说话,忽然听到三楼传来铁口道人的叫声:“亲姑奶奶,你可总算回来了!“ () 第146章 绿天庵 苏州知府,深夜。 “二奶奶,别来无恙啊!“在皎洁的月光下,一个美艳的女鬼显出身形,对着苏州知府夫人露齿一笑,其状阴森可怖,令人毛发直竖。 “女鬼现形了!“似一声令下,偌大的府中顿时陷入大乱。 前院的知府大人早有准备,一听到消息,就在府隶簇拥下,躲在衙门大堂案桌下瑟瑟发抖,吩咐众人闭门不出,后院里乱哄哄一片,以知府夫人为首的捉妖团队早已溃散奔逃,几个附近道观请来的冒牌道士扔掉宝剑,脱了道冠,往前院逃窜,发现大门早已上锁,连拍带骂,对着紧锁的大门叫骂不止。 丫鬟和仆妇也吓得手脚无措,围着知府夫人又是哭又是求,哀求夫人赶紧逃走,知府夫人又怕又气,险些晕倒,听到这女鬼竟然叫自己二奶奶,又不免暗自诧异。 “你,你到底是何方妖孽,胆敢在苏州知府的宅邸里放肆?“夫人毕竟见过大场面,很快稳住心神,打着官腔问道。 那女鬼赤足凌空而立,背后一轮圆月此刻被乌云挡住,熹微的月光透过云层洒下一片光雨,她沐浴在光雨中,披散着头发,姣好的面容却无一丝血色,手脚细长,身材纤瘦,全身的灰白褶裙随风飘拂,她的眼眸闪着两股蓝色的幽光,像冰川深处的火焰,听到苏州知府夫人的问话,蓝火陡地燃烧了起来。 “别人不认得你,我可认得你。“女鬼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安徽太平府新塘县陆家二奶奶,可不是你吗?“ 知府夫人闻言一惊,脸色变得比女鬼还要白,向后退了一步,心里咯噔一下,暗想她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身旁的仆妇丫鬟一听到女鬼认识自己的主子,还以为是故交相见,不会再有危险,互相安慰对方,“别害怕,夫人和这女鬼是老相识,说不定说些家长里短,还要吃上一顿酒席哩,咱们也别害怕了。” 十八年前,新塘县首富陆云林被弟媳王氏和道士周岐凤告发暗结黑莲教意图不轨,全家五十七口人尽数收监下狱,主犯陆云林人头落地,家产抄没,其余案犯发配西北甘州,王氏因是首告,朝廷赦免之余,还奖励了一份家产给她,再加上瞒报家私,坐地分赃,王氏最终得到陆家超过三分之二的家产,和周岐凤一起离开了新塘县。 两年后,周岐凤不知所踪,王氏率奴仆在苏州购买田地、添置庄园,成了一个寡居的富婆,又凭着自己的姿色和手段,勾搭上一个进京赶考路过苏州的举子李志评,这李志评是福建南安人士,胸中有些文采,只是长相猥琐,贪恋女色,娶了王氏之后,又害了惧内之症,不过在这位贤内助的帮助下,他虽然殿试成绩排在末等,仍然捞到了外放苏州吴江县的肥缺。 又过了两年,李志评顺利升任苏州知府,一时风光无限。王氏因当年在京城大施钱财、上下攀附,结交了不少京城豪贵,帮丈夫铺平了官路,直到如今丈夫坐上三品知府的位子,全是因她一人之力,于是越发不把李志评放在眼里,府中大小事,动辄呼号催办,就连官府的文书刑案,她有时也要横加阻拦,李知府只得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 府中下人背后都管夫人叫“女知府”,王氏坐拥苏州鱼米之乡,商贾繁盛之地,享尽荣华富贵,俨然一方帝王,早把二十年前的陆家一案抛之脑后,不想这几日,她的独子李文幂被一个女鬼缠住,人事不省,她纠结了几个附近道观的道士在府中作法驱妖,女鬼一露脸,众人全都被吓破了胆,她竟然也被女鬼认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往日的夫人威风也摆不出来了。 “你,你到底是谁?怎么会认识我?”知府夫人王氏慌张问道。 那女鬼仰天长笑,发丝飞舞,衣袂带风,半天才说道:“十八年前你做的好事,那陆家满门遭殃,妻离子散,此事传扬开来,被我家老爷赵鲁相偶然得知,他宅心仁厚,替陆家不平,回京向皇上参奏地方巡抚熊概执法严酷,结果却被奸臣熊概和大太监王臣所构陷,身死刀下,家眷发配凉州卫,我是赵家太太的贴身丫鬟秋娘,不幸病死在河南项城县,尸骨弃于荒野,被野狗夜枭所食,又经几个寒暑暴晒,一灵不昧修成夜叉,四处流浪,见你家少爷俊美,前来寻些阳精受用,不想遇到你这个杀千刀的,只因当年在衙门中审讯赵老爷时,我曾见你一面,所以才会认得你,二奶奶,现在你想起来了吗?” “我想起来了,秋娘,原来是你,那日你在公堂之上喊冤,还被大人掌嘴二十,不过,你今日遇到我,倒要想怎么样?”王氏心里害怕,表面上还要装作无所畏惧的样子,身后的丫鬟仆妇这才听出原来这女鬼与夫人有深仇大恨,这下才是真的要完,丢下夫人往前门跑,却看到一帮道士站在大门前,对着门上的铜锁指指点点,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走近一看,才发现道士的喉咙已经喊哑了,手掌因为拍打大门而鲜血直流,只能指着门锁作张口状。 “二奶奶,且不看我此时沦落鬼道,不得超生,受尽阴间饥寒之苦,那陆家、赵家几十口人命,更有那赵家独子赵子卿年方一岁为了避祸而下落不明,这一切,我今夜要向你讨个公道!”秋娘一抖长袖,白袖舞动,瞬间飞出两道绳索一般的衣袖,拦腰裹住王氏肥硕发福的腰肢,平举在半空。 “秋娘,好秋娘,你饶了我,我请高僧超度你,你饶了我吧!好秋娘!”王氏这才开始哀求,但是为时已晚,秋娘的恨意涌上心头,她这些年在人间鬼道流浪,形单影只,也不懂鬼道修炼之术,起初靠采食坟地无主祭祀的供品,后来在寺、庙、庵、观周围游荡,捡些斋醮血食充饥,终于遇到几个结伴的游魂,才渐渐学会吸食帝流浆,采集男子阳精的手段,慢慢从游魂修炼成夜叉,她和伙伴又被正道所驱散,连她也险些被驱鬼的道士击杀,这些苦楚都是拜陆家二奶奶所赐,此时她竟成了仆妇环拥、颐指气使的苏州知府夫人,享尽了人间荣华富贵,这口气怎能下咽! 秋娘使出平生的本事,把那两条白袖索越收越紧,白布像饥饿的蟒蛇死死缠住了王氏,一点点挤出王氏胸腔的空气,王氏呼出一口气,身子就收紧一些,很快脸色铁青,手脚也无力摆动,身子在空中僵直而立。 那些丫鬟仆妇远远看到夫人遇难,惊慌失措,朝前院大喊,“快来人啊,女鬼要勒死夫人了,快来人啊,要出人命了!”道士们喊不出声音,也无处躲藏,只吓得抱头蹲在墙根。前院的下人听到声音,急忙禀告李志评,李老爷听到之后,心里有些窃喜:老爷我常年拜佛求神将此顽妇收走,想不到今日终于灵验了,连忙吩咐众人不许开门,开门者以通敌罪论处。 王氏的两颗眼珠子翻出白色,口中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看就要断气赴死,忽然半空中降下一道绿影,一个声音传来:“秋娘住手!” 秋娘看到绿影来袭,暗叫不好,急忙发力想趁来人阻挡之前夺走仇人性命,但是两道绿光紧随声音而至,将白袖斩为两段,秋娘一怔,险些跌落,那王氏翻身跌落花园草地,昏死过去,丫鬟仆妇见状也不敢前来。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杀了这个恶妇!?”秋娘对来人喊道。 绿影中闪出一个老年尼姑,戴着僧帽,穿着一身淡绿色僧袍,脖子里一串绿色佛珠晶莹剔透,像是翡翠碾成,她面容衰老,长着一双又细又弯的绿色长眉,神情慈祥,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老尼慧宁奉蕉尾娘娘之命,前来阻你犯下杀孽,这一场因果,其后自有人来了结,只是眼下时机未到,娘娘命我带你回绿天庵静修。” “我才不要去什么绿天庵,我只要杀了这个恶妇,替我家老爷报仇,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心甘情愿!”秋娘翻身欲向王氏扑去,却不料那老尼闭目念动咒语,脖子上的翡翠佛珠应声飞起,在空中旋转几周,结成一个佛家万字网,发出一阵金光,将秋娘摄入,又变成一串佛珠回到老尼脖子上,秋娘已经被困在了一颗佛珠中,这老尼的法力着实不小,若以修道论,当在炼师第八层之上。 老尼慧宁当空念了一声佛号,消失不见,丫鬟仆妇见女鬼已被收伏,这才朝空中跪拜了一番,赶来将夫人救回。 绿天庵。 太湖南岸的卞山脚下,芭蕉树宽大的枝叶覆盖着这里的天地,方圆十里的山林,像遮起了一把绿色的伞,此地常年落叶幽幽,秋风徐徐,人迹罕至。 绿天庵就在芭蕉林深处。 几座殿堂掩映在芭蕉林中,窗明几净,庵内的卧榻上,坐着万年蟾蜍巫蜍和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看她头上挽着凤头发髻,身穿一身天青色锦衣,生得柳眉含情,红唇带笑,盘坐在龙凤榻上,一双金莲小脚微露,双膝上摆着一副古琴,两人一左一右,正在合奏一曲《鸾凤于飞》。 曲声缠绵哀怨,凄恻动人,一曲奏罢,余音绕梁,尽日不止。 “蜍儿,你的琴艺进步不少呢。”女人夸奖巫蜍道。 巫蜍闻言变得羞涩起来,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道:“尾姐过奖了,我这一点皮毛功夫,怎么敢在灵琴蕉尾娘娘面前卖弄?” 那女人面上含春,漾着笑意道:“这倒是实话,不是我夸口,三界之中,除了我家主人地仙之主伏羲外,论调谱曲,操琴奏乐,便是我蕉尾娘娘了。” “那自然是。”巫蜍的脑门上好像刻上了钦慕两字,就这么望着蕉尾娘娘。 蕉尾娘娘忽然别过脸去,赌气道:“你那四个冤家,这些年可还在追杀你吗?” 巫蜍叹了一口气,“我与四位师兄的恩怨仇结一时难以解开,三界中没有比我更了解他们的了,所以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 蕉尾娘娘看了一眼巫蜍,又转头看向别处,“蜍儿,要是你老实留在这里陪我,莫说他们四条虫儿找上门来,就是酆都大帝来拿你,我也有办法保你平安。” “尾姐对我的情谊,小弟心领,只是——” “只是什么?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适才我从你的琴声里听出许多忧虑,到底是为了什么?”蕉尾娘娘盯住巫蜍的眼睛,逼问道。 巫蜍不敢和蕉尾娘娘对视,低下头思索了一下,方才说道:“绿天庵不涉尘世,是方外洞天,能在此聆听尾姐琴音,是我三生有幸,但是三界要有大事发生,我虽是鬼道中人,也不能置身事外苟安于此,华阳镇人的元神已被打散,凶手还不知道是神是鬼,据他所言,《录鬼簿》将会在东方出现,不日前,东海海底传来异动,不知是何缘故,怕是与《录鬼簿》有关,我有意前往探看。” “既是与《录鬼簿》有关,我也不便留你了。”蕉尾娘娘显得有些失望,不过她早有所预感。 巫蜍继续说道:“我有些迟疑担忧,其实还跟一个人间的孩子有关,数年前我遭逢水劫,渡劫失败,在句容河里被一个渔家捉住,有身受刀俎之险,幸亏被茅山道童赵石头所救,后来我找到他收他为徒,传了一套纯阳剑法与他,还将我随身的无骨玉剑赠他防身。” “这个叫石头的孩子看来与你有缘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石头他头顶三旋,身有黑曜石,命格有些奇异,算来他最近在太湖有一劫难,有性命之忧,我却不能留在这里救他。”巫蜍面露难色。 “这有何难,太湖此时虽有紫螃蟹步南北做主,但是他也对我恭敬三分,昨日还来邀我参加他的新婚酒宴,听说他帮黄蜂怪剿灭了百花谷灵类,还捉了一个花灵回来成亲,我对他向来无好感,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干女儿胜玉的结拜大哥的份上,我非让他吃闭门羹,哼,你放心去东海,只要你这徒儿来太湖,我自管他平安无事。”蕉尾娘娘轻轻拨动一根丝弦,发出一声商音,有迫人臣服之意。 巫蜍听到蕉尾娘娘这番话,慌忙下榻,展身举手恭敬一拜,“多谢尾姐,我替小徒拜谢。” 蕉尾娘娘赤脚下地,扯住巫蜍的衣袖,目送秋波,朱唇轻启,说道:“好蜍儿莫拜,快来与我再合奏一曲,权当送你东行。” “不知尾姐欲奏何曲?” “《天地大乐曲》。”蕉尾娘娘将锦衣褪去,露出香肩,眼神越发妩媚起来。 () 第147章 浮雪仙子 太湖,无底寒潭,幽藻堂。 捧起一捧清凉的太湖水,从头上淋下,水流爱抚着她雪白的肌肤,浮雪仙子借着水的凉 意,试图从纷乱的思绪中摆脱出来,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凶多吉少,她现在不过是紫蟹怪步南北口中的一块肉,而这块肉还想生出刺来刺穿他的喉咙。 金花姐姐和筛金哥哥的大仇一定要报! 浮雪仙子坐在一个巨大的蚌壳制成的澡盆中,头发湿漉漉的,双拳紧握,结实的肌肉线条丝毫不影响她的美感,匀称的身体上红色血管隐隐在肌肤下显现,她像一座白玉雕成的女神像,力量和阴柔的完美结合。她的双眼时而溢满哀伤,时而杀气腾腾,眼前又浮现出那天百花谷的大火,金花姐姐临死前的眼神,无数灵类灰飞烟灭,百花谷的家也没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自然是黄蜂怪,而步南北就是最大的帮凶,他的双手同样沾满了灵类的鲜血! “金花姐姐惨死在黄蜂怪手中,百花谷也惨遭焚毁,数千灵类被杀,我若苟且独活,猪狗不如!” 浮雪仙子忍不住在澡盆中猛然站起,水花飞溅,打湿了地板上上好的西域羊毛毯,她将浮雪剑祭起,在这个太湖深处的寒宫里,看似布置温馨却是个监牢,浮雪剑悬在室中,冷光大作,那些做工考究的桌、凳、床及挂着铜镜的梳妆台,都反射出光来,她的话语像另一把剑,发出的寒光交汇于浮雪剑的剑峰:“我浮雪仙子今日对剑起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杀黄蜂怪、步南北报仇,若违此誓,情愿命丧剑下,魂堕地狱,永不超生!“ 话音刚落,听到室外簌簌作响,似有人由远而近走来,浮雪仙子连忙将剑收起,又在澡盆中坐下,这时,闺房的门无声开启,一个满脸皱纹的年老女人探进头来,朝浮雪仙子露出谄媚一笑,紧跟着走了进来,她的穿着也算得体,上身穿着墨绿色锦衣,外罩一个绯红纱衣,头发斜盘作一个大髻,插着一根骨刺削成的骨簪,她没有脚,褶裙下倒拖着一条长长的鱼尾巴,黑色鱼鳞片片似贝壳般光滑,她是步南北派来服侍新娘子的鱼婆青娘,浮雪仙子一到太湖,便被步南北幽禁在这里,青娘左右不离她身,殷勤伺候,已有数日。 “仙子,这太湖水底的无底寒潭水,终年寒冷如冰,浸人肌骨,无人敢进去,但是用来洗浴却有疗伤祛病的功效,怎么样,身子可舒服了些吗?“声音柔若春风,甜如蜂蜜。 浮雪仙子照例还是不发一言,那鱼婆青娘也不介意,笑嘻嘻地上前搀起浮雪仙子,顺便给她披上准备好的鱼皮金边纱衣,嘴里还不住奉承:“仙子的身段实在是太美了,我在这太湖底几百年了,见过多少年轻美貌的女子的躯体,也服侍过数十位主子,全都不如仙子这般标致,就连大王的义妹胜玉公主也不如你嘞。“她自知失言,连忙岔开话题:“说到这个胜玉公主,她的身世倒甚是可怜。“ 胜玉公主的名字,浮雪仙子之前只略有耳闻,她剑法高超,性格怪异,在太湖一带虽然算不上一方神衹,但也颇受一些小民尊崇,私下里祭祀不断,浮雪仙子本以为胜玉公主和步南北是一丘之貉,不过是鬼道邪灵,听到这里时,心里有些好奇,看了青娘一眼,青娘察言观色的本领极强,早看穿浮雪仙子的心思,笑道:“仙子先用点酒饭,我慢慢跟仙子讲说。“她拍了两下手掌,从外头进来四个红头蟹兵,把澡盆搬了出去,抬进来一个桌子,摆上几盘酒食,布置得十分细心周全。 青娘把浮雪仙子让到桌前落座,自己在一旁执壶而立,浮雪仙子看那些菜品,果然都是太湖水产,鱼鳖虾蟹,个个肥大而美,而且全是人间上等酒席的烹饪之法,在这太湖底寒潭深处,不知步南北是如何做到的?其实步南北不只对人间的饮茶有兴趣,更是对南北饮食情有独钟,太湖中有各地掌勺的大厨,厨艺不亚于皇宫内苑。 浮雪仙子心里虽然不领情,但是不废饮食,这些日子她得积攒力气,只为一个复仇的机会,边饮边吃的时候,老鱼婆开始了她今天的佐餐故事,这个故事她不知讲了多少遍。 “这个胜玉公主,可不是假公主嘞,她生前可是名副其实的公主,相传一千多年前,这里还是吴越之地,吴国阖闾在此地称王,守土安民,他勤政爱民,获得了百姓的拥戴,胜玉本是他的小女儿,自幼跟着阖闾在军营中长大,舞刀弄剑,操练兵马,那可真是样样精通呢。” 青娘又给浮雪仙子斟了一杯太湖水酿造的米酒,“等她长到十五岁的时候,正赶上吴越争霸,父王阖闾处心积虑想要灭掉临近的越国,为了有把握获胜,先派了一个亲随去越国打探军情,这个亲随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名叫潘恭,是个能文能武,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他是个孤儿,被吴王在宫中养大,既是亲随又是义子,吴王最信任他,潘恭乔装打扮之后,在越国潜伏了半年,传回了不少越国的军情,帮助吴国打赢了几场仗,可是后来潘恭不小心被越国抓捕,没过多久就招认了自己是吴国的细作,越王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派人告诉吴王,若想潘恭活命,需要吴国拿一座城池来换,吴王阖闾自然不肯,越王也毫不手软,将潘恭的脑袋割下,送了回来,哎,吴王虽然伤心至极,但是毕竟为了国家大事,不得不这样做,哪知道这个胜玉公主早就和潘恭日久生情私定终身,得知潘恭遇难,这个小公主竟然不愿独活,拔剑自刎了!” 浮雪仙子正在吃饭的手抖了一下,这个胜玉公主真是性情中人,若有机会一定要和她结识一场,可是她又怎么和步南北结拜为兄妹?难道传闻都是假的,她不过也是个手段残忍的人魔? “我脱了半个鱼身也有几百年了,像胜玉公主这样的奇女子从没有见过第二个,她死后,吴王为了遮羞,编了个半鱼辱女的谎话,骗大家说是因为吴王将吃剩的半条江鱼赏赐胜玉,胜玉觉得吴王侮辱了她,于是自刎而死,反正不管怎么说,胜玉确是死了,按照吴国的葬俗,吴王为爱女胜玉在这个地方挖掘了一个葬坑,埋了无数金银玉石,并将一把盘郢宝剑陪葬,胜玉就是用盘郢剑自裁的,不过,吴王由于伤心过度,干了一件伤天害理的蠢事,他利用白鹤之舞,诱骗无辜百姓进入墓道,从外面突然关闭了墓室,让成千上万的老百姓给胜玉做了陪葬,自此失去了民心,痴情的胜玉死后仍然想和潘恭一会,在阴间不肯投胎,纠结了墓道中惨死的孤魂冤鬼,在这里兴风布雨,接受百姓祭祀,后来这葬坑引水成湖,起初叫女坟湖,后来江水灌注,湖面扩大,就成了今日的太湖。” 太湖原来是跟胜玉之死有关,可谓奇哉,浮雪仙子暗暗吃惊。 青娘好像回忆起了一些甜蜜往事,嘴角微微扬起,接着说道:“本来天帝已经敕封胜玉公主为第一代湖神,可是这太湖后来来了一条青鱼怪,号称青鱼大王,在太湖兴风作浪,和胜玉公主为敌,我本是一条青鱼,得了青鱼大王的一点真精,才脱了鱼胎,为了报恩做了他的侍妾,当时也风光过,不过青鱼大王作恶太多,四方百姓祷祝有应,这厮被南海太守捉鬼鲍家后人给收了去,那时候胜玉公主正被青鱼大王欺辱,也曾率领阴兵暗助捉鬼人,胜玉公主和她父亲吴王一样,都有保境安民的心,后来紫蟹大王步南北来到太湖,提出要占太湖为巢,胜玉公主与他大战三日,不分胜负,不过后来胜玉公主却主动休战议和,让出湖神之位,还和他结拜成兄妹,也是一件奇事,听说是和龙角胶有关,这个我这个老鱼婆就不清楚了,再后来太湖南岸卞山脚下绿天庵,胜玉公主又认了一个蕉尾娘娘做干娘,嘿,据蕉尾娘娘言说,胜玉公主的意中人潘恭已经九世为人,这一世和胜玉公主有阴阳相会之机呢,苦等了九世,才得一次相会,你说她命苦不命苦?”青娘的故事结束了,她细心观察着聆听者的反应,她期望这次能完成大王交办的任务,打开这位新娘子的心扉。 浮雪仙子腹中已饱,最后一杯米酒让她有些醉意,她放下酒杯,抬头对青娘说出自从进入太湖后的第一句话:“我想见见胜玉公主。” 太湖底,震泽宫。 “大王,以老身看,只要胜玉公主肯出面游说一番,浮雪仙子能定回心转意,起码她嫁给大王不成问题。“青娘已经有十分的把握。 坐在王座上的步南北闻言先是一喜,转而犯难,“我这个义妹向来有些迂腐任性,她又不肯听我的,要她出面当这个媒人,可是有些难嘞。“ “这有何难,大王现在便差人请胜玉公主前来一叙,我有几句话,定能让她心甘情愿替大王出面做媒。“青娘的鱼尾巴摆了几下。 步南北点头应允,当即差了两个虾兵,带着请帖去白鹤仙居去请胜玉公主,白鹤仙居便是胜玉公主的坟墓所在。 不一会,虾兵带路返回,临近门口,高声唱道:“胜玉公主到了!“ 步南北正在座前徘徊,听到声音,转头看时,见两个虾兵引着胜玉公主和几个随从侍女走进了震泽宫大殿。 胜玉公主梳着云髻,全是春秋旧时模样,一身青绿色对襟女服,长袖宽领,衣袂翩翩,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青春年少,一双大眼睛里却藏着与年纪不符的幽怨,鹅蛋脸上不施粉黛却滑如凝脂,两道弯眉尾部微微翘起,美艳中透着一股英气。 “贤妹来了,几日不见,大哥多有想念呢,快上茶!“步南北连忙降阶相迎。 胜玉公主却淡淡回应:“小妹有礼,不知大哥今日相请,有何见教?“ 步南北讪讪道:“贤妹说哪里话,愚兄可不敢妄自尊大,谁不知道这太湖本就是因贤妹而有,我不过是为贤妹代劳罢了。“ 胜玉公主显然不愿意提起往事,一言不说,在旁边的几案旁落座,步南北连忙给鱼婆使眼色,鱼婆上前给胜玉公主施礼道:“贺喜公主,贺喜公主。“ “喜从何来?“胜玉端起案上的一杯清茶。 青娘起身道:“老身听说公主常驻阴间,不过是在等一个负心人,公主苦等了一千多年,马上就有手刃负心人的机会,可不是该贺喜公主吗?“ 胜玉呵呵冷笑道:“那个负心人,夺我处子之身,始乱终弃,害我无颜面对父母,只能饮剑自刎,我等了一千多年,就是要等一个亲手杀他的机会,可是干娘只说今年便有机缘相遇,他已经是第十世为人,我还不知道怎么找到他,你贺喜早了。“ “我有办法找到他。“青娘的鱼尾包又摆了几下。 胜玉公主不敢相信她的话,放下手中的茶杯,“青娘,你莫不是在骗我?“ 步南北一指青娘,说道:“贤妹可不要小瞧了鱼婆,那个青鱼大王你还记得吧,这鱼婆曾经是他的侍妾,也是他的半个军师,出谋划策的事情没少做,你且听她说。“ 青娘的鱼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抱着肩膀言道:“鬼道轮回之事,本是归阴间阎罗判官所管,其他神鬼都不得插手,但是有一个人能入幽冥,和鬼吏交结,探听消息,若要知道负心人转世之人,只要她出手便万无一失。“ “是谁?你快告诉我!“胜玉站起来,隔着几步远想要抓住青娘。 青娘朝步南北得意地看了一眼,步南北点点头,这个媒人算是有着落了。 () 第148章 香兰山 月夜,太湖西岸,香兰山。 百花谷一场死战,灵族覆灭,蓝蝴蝶侥幸救出了霜月仙郎,两人在泸溪河边躲藏了两天,打听到步南北将浮雪仙子带回了太湖,急忙一路向东追赶,终于到达了太湖岸边,眼前两座山峰,耸峙湖滨,左右相望,山谷中绿树葱葱,当地人称作大小兰山,山上遍生茶树,所产之茶名为白茶,茶味带板栗和兰花香味,风靡太湖一带,所以这两座山又叫香兰山谷。 两人趁着月色登上香兰山顶,远看山影如墨痕深浅不同,那太湖水面泛着银光,烟波浩渺,无边无际,要寻那浮雪仙子的踪迹,真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两人禁不住望湖兴叹。 “这太湖如此之大,不知那紫蟹怪藏身何处,浮雪妹妹又人在哪里?“霜月仙郎受伤未愈,脸色惨白,霜月箫别在腰间,“要想个法子探一下湖中的虚实才好,但是入了水,我们施法有所不便,法力只能有地上的六成。“ 蓝蝴蝶手里拿着蓝色绫缎来回摩挲,半晌才说道:“霜月哥哥,我曾经跟师父入过太湖,在震泽宫住过两晚,里面的情形我大概知道一些。“ 霜月仙郎急道:“震泽宫是那紫蟹怪的老巢吗?既然你识得路径,快带我入湖,我得赶紧救出浮雪妹妹,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孤蝶妹妹交代,又怎么告慰金花姐姐和筛金弟弟的在天之灵。“ “你先别急,霜月哥哥,救人虽然要紧,但是——“蓝蝴蝶的手在绫缎上来回摩挲,“这震泽宫在太湖水下无底寒潭深处,不仅太湖石林立,机关重重,而且还有湖兵把守关口,步南北向来处事小心,他应该早就提防我们了,我们这样贸然入水,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那,这可如何是好?“霜月仙郎抽出霜月箫,拿在手里。 两人正在踌躇,忽然听到一阵钟声传来,接着一阵低沉的歌声飘入耳中,细细听来,歌声是从靠近太湖岸边的山谷深处传来,袅袅不绝,如缕如丝,两人感到有些疑惑,此地荒无人烟不说,是什么人会在夜半时候还在山上唱歌?两人没有商量便一起举步跃下山顶,纵身落在山崖下一棵大树上,倚着树枝朝下观望,只见不远的山谷中,月光如水,洒下一片清光,白月光下,几十亩茶树葱茏茂盛,湖风吹拂,枝叶层层如浪,此时正是初冬时节,春茶尚早,但茶树丛中却有数十个妙龄少女手提竹篮作采茶状,她们都身着青色锦衣,看起来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高矮不一,或慢步行在茶树间,或在树丛上作胡姬回旋之舞,更有少女腰间悬着一个碗大的黑鼓,采茶的间隙,轻轻用手击鼓作节,她们的身后站着一个人面鱼尾的老妇,正是鱼婆青娘,老鱼婆一脸严肃,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皮鞭,不断催促她们一刻不停地采茶,稍有懈怠,鞭子便落在她们身上,发出一声鞭响。 少女们边采茶,边轻轻吟唱出一首歌来,霜月仙郎通晓音律,听了一会,识出曲子是《将进酒》,那歌词也十分不俗: 古寺钟,凉意浓,不见人间落霞红。 朝生暮死暗相泣,太湖寒潭有仙风。 采青茶,奏鱼鼓。 低声歌,回旋舞。 湿透纱衣幽兰露,挥汗月下魈魅雨。 为脱鳞甲多辛劳,莫学东海波臣作尘土! 霜月仙郎恍然大悟道:“这些人绝不是凡人,听这首《将进酒》中所唱,分明是鱼怪慕仙求真,不过却为人驱使,在此处采茶做奴,心中还不忘脱却鳞甲修成人身呢。“ 采茶女的步子时而缓慢,时而轻盈,歌声也随之起伏,飘渺在山谷间。 “不错,我听大师兄步南北说起过,他嗜饮此地白茶,所以才有了霸占太湖的想法,这鬼道饮茶,与凡间不同,凡间之茶以初春为上,鬼道却以隆冬青叶为佳,以其阴气极重的缘故,这些人一定是太湖中为他采茶的青鱼奴了。“蓝蝴蝶收起蓝色绫缎,“我们就混进青鱼奴中,跟她们进入太湖寻找浮雪仙子。“ 说罢,两人飞身落下大树,借着树影的掩护,悄悄接近了采茶的队伍,他们已经变成两个采茶女,身材样貌与她们别无二致,也手提竹篮,采茶慢歌,先是跟在队伍末尾,没过一会,便和她们走在了一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原来这些青鱼奴初成人身,不善记忆,见二人外表与她们无异,便丝毫不起戒心,青娘只顾督促她们采茶,也没有发现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青鱼奴的歌声渐渐歇了,弯月西垂,看那东方黎明将至,青娘一挥手中的鞭子,“丫头们,天快亮了,我们该回去了!” 青鱼奴停下手中的活,陆续跟在青娘身后,向太湖岸行去,到了岸边,水色苍茫,浪潮涌动,霜月仙郎和蓝蝴蝶混在人群中,正不知她们要如何入水,看那青娘将鞭子一掷,鞭子落水处,像切豆腐一般划开一道豁口,青鱼奴依次跃入,他们二人也大着胆子跳了进去,青娘最后一个进入之后,湖面的豁口闭合如旧,又恢复了波浪翻滚。 绿天庵。 “干娘,几日不见,看您消瘦了许多,有什么心事,可否让女儿替您分担?”胜玉站在床榻前行礼,蕉尾娘娘半躺半坐,慵懒如羊。 “好女儿,为娘不过是有些乏累,说到心事,倒是你可有要告诉为娘的吗?”蕉尾娘娘招招手,胜玉坐上床榻,开始给干娘捏脚捶背。 “干娘,我离人世已有千年,之所以不入轮回,只因我与潘郎尚有一场尘缘未了,如今他已十世为人,我与他阴阳相隔——”泪珠起初在眼中打转,最后还是滚落胜玉的脸颊,划出两道鲜亮的泪痕,“我是见他还是不见他呢?” “傻女儿,你苦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见他一面吗?” “可是,他毕竟与我有杀父之仇,家国之恨,我若与他见面,势必要取他性命。” “人世间的缘分真是苦海无边呵,不过前尘往事都早已经过去,你心里放不下的怕还是那段情,又何必作茧自缚,不如了结了这段孽缘,各自相忘于江湖。” 相忘于江湖?胜玉的手停住了,眼神也变得空洞起来,“一千年的恩怨,真的能相忘于江湖吗?” “你现在也是鬼道人魔,若不遭天谴雷劫,也能偷安于三界,落个自在逍遥,又何必因他犯下杀戒,为娘的话,你好好想想。” “女儿知道,干娘教训的是。”胜玉继续服侍,低头不语。 “那步南北前日在百花谷大开杀戒,毁了许多灵类的修行,我看他早晚报应加身,你可要好自为之,莫要与他同流合污了。” 胜玉点头应允。 蕉尾娘娘坐了起来,端详着干女儿的俊俏容貌,颇有些惋惜之意,最后说道:“为娘还有一事,最近有个叫石头的少年会在太湖出现,为娘受他师父巫蜍所托,要保他周全,你替为娘留心着点。” “干娘吩咐,女儿自当尽力照办。” 幽藻宫。 “仙子,胜玉公主到了。”前面引路的青娘率先进门,朝浮雪仙子施礼禀道。 “请她相见。浮雪仙子已盛装备茶相待,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紫边锦衣,头插凤头金簪,描眉抹唇,一副雍容华贵的仪态。 胜玉公主进门,她身披青色大氅,内穿粉色女衣,项间戴着一个金镶玉芙蓉花环,闪耀璀璨,煊赫一室,吴王阖闾的公主自不是寻常人家能比。 两人相见,四目交视之下,竟互相产生一种莫名怜慕之感。 “承蒙仙子相邀,胜玉有礼了。”客人先施了一礼,浮雪仙子连忙还礼,“胜玉公主快快请坐,久闻太湖胜玉公主大名,冒昧相邀一见,还望海涵。“ “仙子说哪里话,你是太湖的客人,我自当奉迎,今日来迟,还请仙子恕罪呢。“ 浮雪仙子命鱼婆看茶,自己也端起茶杯,“唐突问一句,公主之体在鬼道中所属何类?“ “不瞒仙子说,我已是千年修成的人魔。“胜玉公主脸色苍白如纸,并没有任何变化。“人魔是轮回所弃的恶种,被三界所厌,每日身受至阴之气所苦,五雷天劫一旦降下,随时会灰飞烟灭,比不了灵类的灵体高洁,体内有灵丹一点,只需费些功夫,脱去皮囊,飞升天界,轻而易举。“ 浮雪仙子点头道:“话虽如此说,鬼道中只有灵类不嗜血食,所以才族众零落,势力最弱,他们贪图我们的灵丹增强道行,而我现在不过是步南北的一个囚徒,闻听公主的大名,想在临死之前与公主面见一谈,便死而无憾了。” 胜玉公主闻言,淡淡道:“百花谷一事,我也知道义兄所为难以服众,但是仙子也应该知道,鬼道之中,强凌弱,众暴寡,自古如是,金花娘子持正公平,造福一方,遭此大难,实是可惜了,不过事已至此,仙子应审时度势,保全性命为上。” 浮雪仙子问道:“依公主之言,如何才能保全性命?” “我这义兄,虽然行事有些鲁莽,但在鬼道中也算一霸,前日在百花谷想必仙子也见识过他的霸王吼,就算你金花姐姐全力一战,也未必能赢他,现在他对你一往情深,有意娶你为妻,若有他做相公,仙子不但存身无忧,还可以继续发扬金花娘子的遗风,在太湖行善修身,未为不可。” “他杀了金花姐姐和筛金哥哥,你还要我嫁给他做妻子?”浮雪仙子怔怔地说道,我绝不能嫁给他。 胜玉叹了一口气道,“仙子一时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我不过是说出我的肺腑之言,仙子自当斟酌。” 两人再无言语,默默饮完一杯茶,鬼道之茶,不煮不炒,只用清水泡过,清凉而爽口,青娘又给两人倒满,她看胜玉公主也要白跑一趟,心里不仅也有些失望,谁知道浮雪仙子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她喜不自胜。 “罢罢罢,事已至此,我嫁给他也许是命中注定。”浮雪仙子将茶杯扔在地上,茶杯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我为了报仇只能如此。 “那胜玉就先恭喜仙子和义兄了。”胜玉看了一眼青娘,青娘的鱼尾巴得意地摇摆了几下。 浮雪仙子站起身来,背对着二人,“若要我嫁给步南北,他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如若不然,我立死不嫁!” “实不相瞒,来时义兄已经交待,如果仙子提出要求,只要不是让他违背江湖道义,他都能答应。”胜玉公主也早有准备。 浮雪仙子发出一声冷笑,“他应该是怕我要他亲手杀黄蜂怪报仇,放心,我不会那么无耻,我的第一个条件是成亲当日,要黄蜂怪前来贺喜,当面向我敬酒三杯。” “他们本是同门,于理相合,这个自然可以,第二个条件呢?” “我要他答应我,婚礼当日如果不是我动手杀黄蜂怪,他不能帮忙解围,黄蜂怪作恶多端,别人报仇是理所应当,他不能助纣为虐。” 胜玉暗想,谁敢在太湖中动手杀黄蜂怪?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便答应了浮雪仙子,又问道:“最后一个条件是什么?仙子快讲。” “我本是一株冬日寒梅,得了金花姐姐的指点修成日灵,她的大恩我要报答,大婚当日,步南北要替我鼓寒风,降大雪,冰封太湖,摄取百人血食,以祭奠金花姐姐!” “这个最容易办到了,借风布雪,本是义兄的看家本领,至于百人血食,此举虽犯天条,义兄谅也不惧,仙子就等着风雪夜,太湖上,红妆高烛迎新婚吧!”胜玉胸有成竹地说道,她虽然不太赞成百人血食,也无可奈何,区区百人,在鬼道中也不过是小小血祭,浮雪仙子转过身子,双眼紧盯着胜玉,幽幽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求公主出手相助。“ “哦,仙子但讲无妨。“胜玉心里已经不怕她提再过分的要求,浮雪仙子却示意她附耳上来,对她耳语几句之后,胜玉本能向后退了一步,吃了一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用眼神和浮雪仙子确认,她们有意避开青娘的监视,浮雪仙子暗暗点头,胜玉公主理了理衣襟,低声道:“仙子放心,婚礼当日,我一定会到场,亲手送你一份大礼。“ () 第149章 陷阱 岳阳楼上。 一场离别酒宴后,尹孟頫第一个提出告辞,他施了一个道门单手礼,“能在此地与各位并肩大战五通神,实是荣幸,现在洞庭湖已由鄱阳湖神接管,寒山僧人的射工毒也已经解了,至于黄金画卷的秘密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那不过是一个陷阱而已,我本不过是为黄金画卷而来,如今下山已有月余,深恐师父怪罪,今日别过,他日再会!” 他说完之后,环视周围,在座的几人中,有小石头、窦琼英、锦儿、孤蝶仙子和小飞鹊,只不见了月庭和尚,铁口道人坐在另一旁的桌子上,独自一桌,他倒反而自在,这几日辛苦伺候朱载渢,今天才得清闲,一个人喝了几壶酒,几乎快要醉倒,兴致来了,几乎要哼出小曲。 “尹师兄,多谢你劝我来这里走一趟。”石头谢道。 “说哪里话,若不是你在,我们怕都已经被天火烧成灰烬了!”尹孟頫打趣道。 石头也喝了酒,扬了扬袖子,露出一节红色手臂,“能救大家,多亏了这条四脚蛇。”冯天环好像在配合他,在手臂上发出一点红光,大家都莞尔一笑。 坐在下首的小飞鹊还是裹在黑布里,露出一双怪眼,他看到石头的龙吞手,心里暗自嘀咕:“连白玉楼仙都惧天火三分,这个少年能有此造化,绝对不简单。” 孤蝶仙子虽然还是面若冰霜,但是心中柔情早已化开,对众人说道:“我偷出百花谷,原本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现在幸亏小飞鹊出手相救,那世子,哦,是寒山和尚,已经没有性命之忧,月庭大师见他有佛缘,亲自带他到灵谷寺调养,我也可以放心回去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锦儿自顾自斟酒,“那么大家就各自散去,日后有缘再聚。” 石头这才想起临行前师父的嘱托,从怀中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交给琼英,“窦姑娘,家师有一封书信寄于尊师,还,还烦请姑娘转交。” “这个自然可以。”琼英收下书信,“石头,茅山派和鲍家的渊源颇深,如果你愿意,我想带你去见见我师父,她一向惦念茅山派的音讯。” 石头不住地点头,“好,好,只是我,我现在只想回去看看师父。”他出来这段时间,也有些想明白了,黄金画卷不过是金玉其外,如同人生,内里都是苦,此地虽好,不是久恋之家,还是回茅山去吧。 “好,我不勉强你。”琼英端起酒杯,向众人示意:“百花谷孤蝶仙子,草海小飞鹊,终南山楼观派尹孟頫,能在此地结识各位,真是三生有幸,只是相逢恨晚,别离在即,我和师姐也要回罗浮山上复师命,告辞!” 锦儿脸上早染上两圈红晕,端着酒杯笑吟吟道:“我们也算一起经历过生死,不是结拜金兰,胜似结拜金兰,以后可不要忘了今日欢聚之情。她的话得到大家的赞许,又同饮了一杯。 月落西山,众人早已散尽,尹孟頫往北,石头往东,琼英和锦儿带着铁口道人结伴向南,大家虽然依依不舍,还是各自离开,孤蝶仙子和小飞鹊停在洞庭湖岸,还未决定去留。 湖上吹来一阵阵混着腥气的南风,岸边的草甸顺势起伏,西山的月影渐渐消失,东方的一丝亮光像一片刀锋划破黑暗。 “小飞鹊,你救了寒山和尚,我该怎么谢你?”孤蝶仙子的衣袖被南风吹得乱摆。 小飞鹊在风里嗅到无数信息,杂乱无章,又觉得草甸下似乎暗藏着什么,低声回道:“我从草海出来,一直在寻找一样东西,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就算是谢我了。” “你要找什么?” “嘘——”小飞鹊示意浮雪仙子别出声,他暗暗将手放在万花囊前,等那风中草甸突然静下来时,猛然出手将一股黑色粉末撒入草中,不过几秒之后,只听“哎呦”一声,从草里滚出一个鼠人,全身甲胄,丢了手里的长矛,满地打滚,口中喊疼。 浮雪仙子一看这鼠人,想起窦琼英的话来,“这莫不是硕鼠门的鼠人?” “硕鼠门?”小飞鹊上前一脚踏住鼠人:“你可是硕鼠门的鼠人,为什么在这里鬼鬼祟祟?” 那鼠人在脚下挣扎一番,不得脱身,求饶道:“我是,我是,我来这里,不过是奉我们管事大人之命,前来寻找百花谷孤蝶仙子,有一事相告。” “你是来找我的?”孤蝶仙子疑惑道,“你放开他,看他有何话说。”小飞鹊把脚拿开,“这就是百花谷孤蝶仙子,你有话快说。” 鼠人适才中了小飞鹊的药粉,浑身酸疼,连忙扑打一阵,把药粉打落,这才说道:“孤蝶仙子,你有所不知,前日在百花谷发生一场恶战。” 孤蝶仙子闻言,脑子里“嗡”地一声变得沉重起来,大叫道:“不好,一定是黄蜂怪趁机为难灵类,你快说,到底是也不是?!” “不错,黄蜂老怪联合了鬼族灯花婆婆,妖族风一戈,甚至请了大师兄步南北从太湖来百花谷助战,他们一举在百花谷剿灭了灵类,焚毁了百花厅。” “什么!剿灭了灵类?焚毁了百花厅?金花姐姐呢?浮雪姐姐呢?筛金和霜月哥哥呢?他们怎么样了?” “金花娘子被黄蜂老怪一矛刺死,筛金仙郎死于步南北的霸王钳下,浮雪仙子被步南北生擒带回太湖,听说最近要在太湖举办冰雪婚礼,霜月仙郎被蓝蝴蝶救走不知所踪,其余灵类都被怪族擒杀了。” 孤蝶仙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胸口发闷,像有无形的重锤在她胸口撞击,“不!”她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仰面躺倒在草甸上,小飞鹊连忙上前施下七色魔粉,魔粉的助力让仙子慢慢回转心神。 “我要回百花谷,我要回百花谷!”孤蝶仙子挣扎欲起。 “百花谷现在已被黄蜂老怪霸占,仙子若是回去,恐怕是自投罗网。”鼠人挠了挠还在酸疼的屁股,说道:“金花娘子对我硕鼠门有恩,所以管带大人令我前来报信,我说完了。”鼠人略施一礼,一咕噜钻入草甸消失不见。 “想不到我这趟出来,竟然害死了金花姐姐,害死了他们,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出来,四青阵的威力一定能保灵类平安,都是我的错啊!”孤蝶仙子大哭起来,对着百花谷方向跪拜起来。 “既是你族人受难,有家难回,何不前往太湖复仇?”小飞鹊正愁没有机会往东走,“我要找的东西也在东边,你若要去,我可以与你一同前往。” “黄蜂怪这个老贼,竟然对灵类下毒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眼下我要先去太湖救出浮雪姐姐,你的恩情我一时报答不了了。”孤蝶仙子站起身来,镇定心神,“如果霜月哥哥还在人间,我们三个有朝一日一定要杀回百花谷,替金花姐姐报仇!” 小飞鹊理解此时孤蝶仙子的感受,也曾有伙伴死在他的怀里,那种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去无力拯救的感觉,至今仍然让他介怀,也许正是如此,他才勇于承担师父的任务,这个任务看似根本不可能完成,“我也不急于一时,现在我倒对太湖上的冰雪婚礼有了兴趣,我们即刻启程吧。” “还有我们!”话音刚落,石头和窦琼英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身后。 “你们怎么回来了?”孤蝶仙子看到二人有些诧异。 石头脸上的表情很是伤心,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我,我刚走了几里路,路上遇到一个鼠人,告诉我百花谷的事情,金花姐姐当初帮我找到了师伯,我,我不能不管,我一定要去帮你救出浮雪姐姐。” 若不是当年金花娘子相助,南霁云的《云笈七笺》怎么会传给小石头,茅山派的道法又怎么会在灰烬中慢慢燎火重燃?石头大道理虽然懂得不多,但也知道此事的分量。 “不错,现在消息已经传开,我也是得到了消息,让师姐先回山送信去了。”窦琼英的脚步踩在草甸上,惊走几只蟾蜍,“现在步南北假借硕鼠门之手散布消息,不过是为了引你上钩呢,太湖的冰雪婚礼是一个陷阱,浮雪仙子就是一个诱饵,霜月仙郎怕是已经掉进去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孤蝶仙子咬牙切齿,恨不得活吞了黄蜂怪和步南北,“百花谷数千灵类的血仇,我不能坐视不理。” 石头也握紧了拳头,把回茅山的念头扔到东海中了,窦琼英打了个响指,“洞庭湖一行,我亏了不少本钱,黄金洞的黄金又都是阴金,全不能取,听说那太湖下有不少珍珠财宝,应是可以取的了,我就陪你们去赚点盘缠。” 绿天庵。 夜月高悬,窗明几净。 蕉尾娘娘沉睡方起,老尼慧宁替她梳理云鬓,挽起青丝,对镜览罢淡妆,不觉失笑,“人间光阴倏忽易过,朱颜辞镜,果真不是空话。” 慧宁停下手里的动作,笑道:“娘娘与天地同寿,又何惧光阴?”伸手将斑斓彩衣披在蕉尾娘娘的肩头。 “天地不老,人间情老,我虽然仰仗地仙之主伏羲,由一把瑶琴得了灵气成人,却又被他冷落,逃在这里自在,但终不是长久之计。”蕉尾娘娘预感到了什么,却又捉摸不透,世间事多有变幻,就算她是伏羲的灵琴所化,依然有无法预料的事。 “这绿天庵是娘娘一手所立,如果娘娘要走,慧宁情愿追随,无论天涯海角,日夜服侍。” “哎,你虽然是我点化成人,但是你是卞山之根,不能离开这里,这事容后再议。”蕉尾娘娘话锋一转,“前日我命你到苏州知府宅邸中,带回来的那个秋娘在哪里?” “哦,回娘娘,那个夜叉鬼秋娘,现在还被关在庵中。” “带她来见我。” 慧宁听命,几分钟后将秋娘带到蕉尾娘娘面前,秋娘还是那身打扮,白衣白衫,长发束起,脸色苍白,只是戾气少了许多,跪倒在地。 “小女秋娘,生前是大明工部侍郎赵鲁相夫人的贴身婢女,因陆云林勾结黑莲教一案,赵家遭祸,举家发配甘州,小女死在路上,一灵不昧修成夜叉之形,昨日偶遇元凶陆家二奶奶,小女只想为主人家几十口人命报仇,望大仙成全!”说完,秋娘涕泪成行,身子不住地颤抖。 蕉尾娘娘听秋娘说完,眉头微微一皱,“你说的事情我倒是知道,这桩公案日后必会有个了断,但却不是现在,你不要造下杀孽,虽然那知府夫人常在家奉我为神,定期祭祀,她的报应我也阻挡不了,我念在你身世悲苦,如果不嫌弃我,就在我这里修行,戒除血食,以免继续堕入鬼道,你可愿意?” 秋娘一心要复仇,起初不肯答应,低头无语。 慧宁见秋娘执拗,怜她忠贞,又劝道:“蕉尾娘娘法力无边,如果她不念一点善心,你早就灰飞烟灭,现在愿意教你修行,这是你解脱鬼道的好机会,你怎么还会迷途不返?” “就算你不怕灰飞烟灭,但是你就不想自己亲眼看到冤仇得报吗?” 慧宁的一番劝解奏效,秋娘松下了心里的一口气,“多谢娘娘,小女情愿拜在娘娘门下,还望娘娘早日救我出鬼道苦海。” 蕉尾娘娘点头应允,“秋娘,你先替我去办一件事,这件事必须你去我才放心。” “娘娘尽管吩咐。” “你去太湖岸边,找一个叫赵石头的少年,暗中保护他的安全,有机会的话,把他带来见我,切记,此人一定不能有什么闪失,我这里有一件鲛纱衣,是北海仙翁所赠,你穿上它便不惧水火。”蕉尾娘娘伸手拿起一把古琴,低头演奏了起来,铿锵的曲声穿墙过屋,在绿天庵周围回响,秋娘颔首领命,接过慧宁手中的鲛纱衣,在乐音中,转身出了绿天庵,身影隐没在夜色中。 () 第150章 祥瑞 苏州知府的大堂内。 平时三品知府审案的时候,正堂大门照例是要开的,此刻不知是何缘由,大门紧紧闭着,这大堂又没有窗户,所以显得十分昏暗,虽然是正午,但是由于阴云密布,堂外本已是寒冬昏天,大堂内更显得有些阴森森,如同到了阴曹地府,又有北风呼啸,如百鬼过夜,难怪街谈巷议:今年入冬之后,苏州的气候格外寒冷,实属怪异。 大堂内,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只见知府夫人陆二奶奶王氏一脸怒容端坐在公堂的官位上,她的身体刚刚恢复,迫不及待要升堂杀夫,她身穿知府的官府,头戴乌纱帽,除却没有胡子,体态威严,简直比李知府还要有官威,堂下跪着苏州知府李志评,披头散发,布衣草鞋,像个囚犯一样,三班如虎狼的衙役手执水火棍,列在两旁,看今天夫人审老爷这架势,着实好笑,可是当着夫人面又不敢露出笑容,全都忍着笑配合夫人,没办法,只能让老爷吃些苦头,毕竟夫人才是苏州真正的一城之主。 “好狗夫,你当晚关上前门,不让人来救我,是想让女鬼害死我吗?”陆家二奶奶的蛮狠劲经这许多年修炼,越发的老辣。 李志评暗自后悔当时太过愚蠢,怎么就相信女鬼能要了她的命,还不如派几个人在跟前,趁机会下手亲自结果了她,如今她不仅没死,还要治老爷我的罪,这些下人早就被她收买,她又有不少京城权贵做后台,我也不敢和她明着来啊,想罢,磕头如捣蒜,哀求贤妻:“贤妻明鉴呐,为夫不过是吓破了胆,一时糊涂,错教下人关了门,其实为夫一直惦记夫人安危,得知夫人晕倒,还是拼死前来救你,夫人可不要听信小任谗言,坏了我们的夫妻情分。” “呸!”知府夫人把刚饮的一口茶啐了出来,隔着公案,溅了李志评一脸,“狗东西,还敢花言巧语,你亲自下的令,谁敢开门就以通敌罪论处!” “没有此事啊,没有此事!”知府大人还不愿就范。 陆二奶奶朝衙役队中看了一眼,内中有一个瘦高个,细长脸的捕快,苦着脸对大人说道:“大人啊,不是我说您,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开口说过的话,怎么不承认了呢,夫人要抓关门的人受罚,不错,门是我关的,但是我是奉您的命啊!” 李志评一看这个狗奴才已经窝里反,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狗奴才,枉我待你不薄,你不要血口喷人,诬赖本官。”长脸捕快泱泱做愁状。 “李志评,你就不要抵赖了,你就是想要害死我。”陆二奶奶大发雷霆,“你为的什么,我可一清二楚,来人,把那两个小贱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从后堂进来一群丫鬟仆妇,中间拖着两个脱得赤条条的年轻女子,看那两个女子,浑身都是鞭痕,白净的皮肉上血迹斑斑,两个青春活泼的年轻肉体,被折磨得惨不忍睹,人早已昏死过去,周围的女子看她二人都是咬牙切齿,好像是自己丈夫被她们勾引了去一般。 李知府看到那两个女子,一个左臂有一块暗红色的圆斑,一个屁股上有一个朱砂痣,一眼就认出这两个女子是自己最近养的外宅小妾,他早就恨陆二奶奶跋扈冷酷,在府中得不到女人的温情和缱绻之乐,经不住身边下人的哄劝,偷偷瞒着正房夫人在苏州阊门外租了两间屋子,又经过一番物色,寻找到两个流落苏州的外乡人,一个叫云儿,十九岁,一个叫芽儿,十七岁,都生的眉目清秀,身段诱人,看看年纪样貌都相得中,对方为了一口饱饭情愿屈身入门,双方谈好价钱,李知府便选了一个黄道吉日,谎称到外府公干离开府中二日,用两座花轿将两个二八佳人抬入阊门,虽没有锣鼓喧天的热闹,但是洞房夜的欢乐有增无减,着实爽人精神,自此李知府抽空便到温柔乡暂住,缓一缓心神,伸一伸男儿雄风,不料今日却被这母老虎捉到了此间,又打得半死,李知府暗自嗟呀,今日要是认了这二人,她们不免死于此地,自己日后也休想在夫人面前抬头,罢了,任她羞辱,我咬牙不承认就是。 拿定了主意,李知府一狠心侧过脸去,要做一个无情大丈夫。 “好丈夫,你来看,这两个小丫头,可是你的外宅床伴?”陆二奶奶狞笑一声,分别有两个丫头将云儿、芽儿的脸抬起来,撩开头发,两张稚嫩美丽的脸蛋,绽开了无数道血痕。 李知府看到云儿、芽儿的惨状,心如刀绞,冷汗从额头滚落,咬牙开口道:“夫人,我不认得这两个人。” “没看出来,李志评,你倒是个狠人,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认不认得?”我为你舍了无数钱财,还搭上十几年青春,你竟然在外面私自纳妾,做苟且之事,今天别怪我无情。”陆二奶奶看着自己的丈夫,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不认得,夫人,这两个女子是从何处捉来,可不要为了我们的夫妻龃龉,平白害了良家女子的性命。”云儿,芽儿,你们两个本是官宦之后,家遭中落,我原以为我可以让你们免遭流离之苦,想不到今日遭此毒手,为夫心疼你们,却无能为力啊。 “良家女子?”陆二奶奶一番怪眼,“哈哈哈哈,邱三,劳你动手,送这两个良家女子上西天。” 那长脸捕快一听,拿着水火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夫人,这,大堂之上,我下不去手啊,老爷,夫人——” 李知府一言不发,陆二奶奶扔下一只判签,装模做样道:“有我在,别说打死两个贱人,就算杀了这个狗东西,我也保你无事!” 邱三见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推辞,只得狠心抄起棍子,两步走到那云儿、芽儿的身旁,看那赤身裸体,让人又爱又怜,瞅准下棍的所在,闭眼抡棍,只嗙嗙两下,便把两个苦命人打的脑浆迸裂,死尸倒地,邱三第一次明火执仗地在公堂上杀人,也吓得扶棍喘气,汗如雨下。 天杀的,痛死我也!李知府在心里大叫,表面上却装作漠不关心,只是看邱三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此仇不报,我李志评猪狗不如。 陆二奶奶哈哈大笑,对跪在地上的李知府说道:“这两个贱人勾引有妇之夫,真是死有余辜,好丈夫,既然与你无关,是为妻错怪你了,快快请起。” 两个丫鬟上前将李知府搀起,才发现李老爷的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湿透了。 后厅的花园里,栽种着一片梅花、翠竹,隆冬将至,寒风四起,几欲飘雪,严寒冬日正是梅花盛开的时节,看那梅花朵朵吐芳,枝枝斗艳,甚是喜人,又有千杆修竹,迎风弄影,撩人情思。 花园内的醉人阁内,点着小小红炉,烧着清香,陆二奶奶穿着貂皮大氅,拥坐在一架暖床上,李知府穿着棉衣,带着海狗帽子,跪在地毯上收拾火炉,暖酒,伺候夫人享用冬日的小酌,一旁的红木桌上摆着八个精致陶碟,盛着几样可口的苏式糕点。 “夫人,今日的酒肴还算可口吗?”李知府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酒。 陆二奶奶面露笑容,伸出肥胖白嫩的手指接过酒杯抿了一口,“有劳你了。” “说哪里话,我李志评的今天都是夫人赏赐的,我伺候夫人是天经地义的,嘿嘿。” 陆二奶奶将空酒杯还给李知府,“苏州地繁华富庶,日用享受令人着迷,难怪你会不思进取,怀恋女色了。” 李知府闻言,装作没听到,低头收拾火炉的炉灰。 “朝廷有件事,想必你也听说了。”陆二奶奶继续说道:“那湖北巡抚司岳阳知府姜坤不知怎么和朝天宫的道士刘殿宗联手,从洞庭湖挖出无数黄金献给当今圣上,还有一颗延年益寿的红丸,令圣上龙颜大悦,赏他进京在翰林院供职,那刘殿宗又加封护国真君,原来的帝师八思麻已经返藏多年,这刘殿宗怕早晚要当大明帝师,爵位不可限量。” “哦,夫人言下之意?”李知府听不懂他这个贤妻的话。 陆二奶奶看了一眼自己的蠢丈夫,说道:“我看你久居苏州,不求上进,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我在京城结交熊家、严家的人,为的就是让你能有天回京当官,现在只差一个由头,如果能像姜坤一样,献上一件让圣上欢喜的宝贝就好了。” 李知府终于明白了,“夫人是说要在苏州寻找祥瑞呈上,好让我进京为官?” 陆二奶奶点点头。 “不瞒夫人说,这苏州是通商要道,闽粤徽晋,商贾云集,奇货异宝甚多,要呈献一件宝物,本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怕大内遍藏四海奇珍,所献之物难免班门弄斧,万一弄巧成拙,反倒坏了夫人的好意。” “依你之见呢?” 李知府将捅火炉的火棍一丢,起身正色道:“夫人,据我所知,这苏州已有百年未见冰雪,如今天寒至极,昨日有人回禀,那太湖已有冰封之意,若果然冰雪封湖,这也是一件难得的奇事,不如我以官府的名义,昭告全城百姓,太湖冰封,乃上天垂赐吉象,令富商大贾,筹钱措办冰湖节,与民同乐,庆贺四海升平,河清湖封,圣人垂拱而治,天下清波不扬,而后,我便写一篇青词呈献圣上,叙此祥瑞之事,天下人都知道圣上慕道求仙,为求一篇青词不惜千金,这比任何宝贝都更易获圣上嘉赏。” 陆二奶奶听完大喜,解开貂皮大氅,露出雪白的肚腹,上前一把拉住李知府的手,媚眼送情,在李知府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好丈夫,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就依你说的去办。”双手去解李知府的衣服扣子,李知府自然不敢怠慢,握住了那白花花的肉,嘴巴也不闲着,闭上眼回想起云儿、芽儿的好来。 “想不到这太湖底竟然别有洞天,比百花谷还要幽深十倍。”霜月仙郎对蓝蝴蝶悄悄耳语道,此刻他二人跟着采茶归来的青鱼奴们顺着一条甬道走入太湖深处,幽暗水幕下的湖底地势极低,不远处太湖石假山错落,依着湖底地形起伏,散布着无数洞窟殿宇,小的不过仅容一人存身,大的壮阔如人间寺庙庵观,房间众多,这水下无光,所以那些殿宇的顶上都镶着大小不一的夜明珠,烁烁放光,照亮近前圆盘似的一片地方,远远望去,如繁星满天,在黑暗的水下闪烁如百眼巨怪。 这条甬道由青石铺就,水藻丛生两旁,鱼鳖虾蟹任意游荡其间,水下之物惯于不用双眼视物,故而光线昏暗与否,丝毫不影响队伍的前进,反倒霜月仙郎两个入水之初有些不适应,霜月仙郎是日灵之体,蓝蝴蝶的通天口已开了九寸,入水本没有问题,但毕竟不是水生之物,万一在水下斗法,受水气影响,法力便会大打折扣,两人也十分清楚,处处小心翼翼。 走了半天,远远望见前方起了一座大宫殿,宫殿顶上有一颗碗口大的夜明珠,放出光来,将周围数里照得亮如白昼,这便是那震泽宫了,那颗夜明珠是太湖之宝,唤做震泽之眼,原是一个巨蚌所产,被青鱼大王夺来放在殿顶,这宫殿原是青鱼大王倾尽毕生之力建成,现在反倒便宜了步南北,当年建造之时按照先天八卦方位,精心将主殿之址选在震位,以应震泽之名,企图永固万年,又遍采太湖底奇石异木,号令全湖数千鬼妖灵怪,日夜赶工,耗时五载,方才建成,大殿落成之日,只见湖底巍巍乎拔地而起一座堡垒,内部陈设富丽堂皇如皇宫仙境,整座震泽宫的建筑群占地数百亩,八角飞檐,楼台殿阁,错落其中,遍布水底,将无底寒潭围住,又靠近胜玉公主的女坟,真是水中奇景,世间绝无。 () 第151章 盘郢剑 霜月仙郎和蓝蝴蝶看见这震泽宫殿宇如此雄壮,也不禁在心中赞叹,一愣神的功夫,脚下略慢了一步,早被青娘看在眼里,鞭影一晃,便打在了霜月仙郎脸上,“你们两个,今天是怎么回事?” 霜月仙郎慌忙拿手捂住了脸,也不敢发作,低头继续赶路。 一行人走到震泽宫的左侧,见高墙下开着一个石门,两队蟹兵手执斧钺枪矛,盘查过往出入的水族,俨然人间的城门关口,想不到鬼道关防和人世毫无二致,那些已经半成或全成人形的水族全都是通过石门出入,水中所游的鱼虾全都是未得道的凡物,各处宫殿上被施了法术,鱼虾全都不敢靠近一步,否则立时化为血水,十分厉害。 青娘和门口的领队蟹兵像是熟识,见面很是热情,攀谈起来没完,这些蟹兵对采茶的事也不甚关心,只是偷眼上下打量这些鱼妖,像是在贪图美色,人有人欲,妖有妖念,皆是一样,采茶的青鱼妖被他们看的有些难为情,纷纷低头催促青娘快走,青娘和领队小声交谈了一阵,领队摆手放行,青娘道个万福谢过,便又领着队伍穿过蟹兵的视线进入石门。 他们没有进入震泽宫的主殿,而是向左转入一个胡同,又走了一阵,方才进入一个厨房样的厢房,那些采茶女纷纷将随身背负的茶娄、茶筐内的茶叶倒入一个大缸内,缸后站着一个人身鱼首、身材肥大的黑鱼怪,四条胡须又长又软,两只眼睛如拳头大小,时不时翻检一下倒进缸内的茶叶,放到嘴巴里品尝一下,连声夸赞,想必他就是制茶的大师傅了。 青娘监督大家把茶叶卸下之后,看大缸几乎要满,够一月之用,便招呼众人各回各房休息,原来这些采茶奴平时除了采茶,还要负责震泽宫的日常杂事,端茶倒水,庖厨浆洗,众人就住在这附近的厢房里,统一由青娘指挥,她们劳碌了一夜,迫不及待地回房休息,霜月仙郎和蓝蝴蝶也混在她们中间,逃出青娘的监视,穿过几个回廊,来到她们居住的卧房,其余人纷纷开门进屋准备洗漱睡觉,两人也不进屋,找到一个角落潜伏下来,等候了约有半个小时,听她们已经睡下,没有了声音,门外也无人走动,两人悄悄变回真身,沿着来时的回廊溜了出来。 二人所到的地方在震泽宫主殿的左侧,本属于下人仆从居住的区域,离无底寒潭和幽藻宫距离尚远,蓝蝴蝶也不是很熟悉这里的路径,只凭着模糊的记忆,带着霜月仙郎四处寻找,这里到处是步南北手下的湖兵,又不方便飞行,只能步行前进,确保周围无人之后才敢翻墙越户。 霜月仙郎飞身来到一座大殿的歇山顶上,纵目四望,向随他而至的蓝蝴蝶问道:“小蓝,没想到这里殿阁楼宇极多,现在要去哪里寻找浮雪仙子呢?” 蓝蝴蝶也犯了难,按理说步南北随便找一个地方藏人,他们便无从寻找,“这里地形复杂,易进不易出,若不找个带路之人,我们万难下手,而且步南北行事机密,藏人的地方肯定只有少数人知道,我们即使沿路抓人质问也无济于事,还会过早打草惊蛇,我猜他既然对浮雪仙子有意,肯定不会亏待于她,若论女眷住宿,就属幽藻堂为上,只是这个地方我也没有去过,只是听人说起,这幽藻堂紧靠无底寒潭,潭水有疗伤祛病的功效,我想浮雪仙子极有可能在那里。” “既如此,我们速速赶去幽藻堂吧。”霜月仙郎救人心切,一刻也不愿等待,蓝蝴蝶看看附近的街道,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甚是明亮,不远处便有成队的湖兵巡逻警戒,更有不少游鱼飞虾在附近盘旋,稍有不慎便被对方侦知,蓝蝴蝶将蓝色绫缎缠在手中,时刻准备迎敌。 “幽藻堂靠近无底寒潭,寒潭上必有阴气冲出,你看东北方有一股黑色气流上冲,必是那里,我们就往那里去,只是这殿阁顶上相隔不远便有一颗夜明珠放光,映照如日,极不便我们藏身,霜月哥哥需要小心为上。” 霜月仙郎答应一声,两人不再说话,沿着殿脊潜行,施展出飞行的法术,如猿猴般轻盈矫健,纵跳如飞,穿房过屋,没有一丝声息,刚走了不过数里,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了一声:“二位慢走,青娘久候多时了。” 二人闻言心里都是一惊,霜月仙郎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不由得心里一惊,身后跟来的正是那个鱼怪青娘,还有一群鱼兵虾怪,领头的就是那个把门的蟹兵,他们舞动手里的兵器,把二人团团围住。 二人对望一眼,暗自诧异这鱼婆是怎么发现他们的踪迹的,还没等二人开口,青娘抢先说道:“你们是哪里来的灵怪,为何变化之后闯入我太湖震泽宫,到底有何居心?” 蓝蝴蝶见此人不认识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拿话遮掩道:“这位仙娘莫恼,我们本是附近山上修行的灵类,偶遇采茶的鱼奴,一时好奇,便擅自跟了进来,听闻太湖底震泽宫殿宇轩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只做短暂停留,马上就走。”霜月仙郎也在一旁附和。 “笑话,尔等当震泽宫是什么地方,由你们来去自如吗?且不管你们来此目的如何,藐视震泽宫,就是死罪一条。”那蟹怪一声号令,数百水族奋勇冲上前去,刀枪棍棒轰然而至,将二人紧紧围在中间,大有瓮中捉鳖之势。 霜月仙郎不敢怠慢,急忙吹动霜月箫,鼓动一圈水浪,由近及远,浮动起来,抵住众水族的攻势,霜月箫的音浪浮在水纹之上,将冲在最前的水族猛然往外一推,那些水族还未近身便被冲散后退,四脚仰天落在后至的同伴身上,一时摔伤无数,被自己家的兵器误伤无数。 二人知道鏖战下去虽能取胜,但万一步南北赶到便不好收场,趁着这一冲一退的时间,霜月仙郎拉起蓝蝴蝶慌不择路向东南逃去,青娘急令水族继续在后紧追不舍,一面又令水族前去禀告大王步南北。 二人的行踪为何被青娘识破?原来这青鱼奴身上有一股特有的腥味,二人虽然变了容貌,却没有这股青鱼味,一挨近青娘,便被青娘闻了出来,她故意放二人进来,已经提前和把守门户的蟹兵通了消息,想亲自捉住这两个奸细,好在大王面前邀功。 霜月仙郎和蓝蝴蝶急忙忙逃了一阵,越过无数殿宇洞窟,眼看要出了震泽宫的地界,青娘还不肯放弃追赶,二人无法,只得纵身跳出城墙,往前面一座黑黢黢的矮山飞去。 追兵来到墙上,伸着头往两人逃窜的方向探瞧,那边没有夜明珠,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青娘,我们还要追吗?”领队的蟹怪问道,青娘摇摇头,冷笑道:“那里是胜玉公主的白鹤仙居,你难道不知道那里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吗?”蟹兵恍然大悟,领着队伍掉头而回。 后方已无追兵的动静,霜月仙郎和蓝蝴蝶连忙停下来,在黑暗中摸索着试图找一个地方休息,这才发现他们来到一个漆黑、寂静的水下世界,四周全无一点亮光,连水族也无一个,想要回去,又怕追兵设了埋伏,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起初脚下是松软的沙土,忽然踩到了砖石模样的地面,两人暗自庆幸,霜月仙郎忽然想起自己的灵元内丹,可在暗室放光,便运功吐出,只见一个闪着明黄色光芒的丹体从他口中滚出,大如鸡蛋,晶莹剔透,冒着热气,光芒瞬间充盈了周围的空间,这内丹是鬼类修炼的根基所在,如果内丹一失,不仅道行尽丧,复归凡物,连性命也会不保,同时,灵类内丹大有妙用,不但可以助力炼形飞升,还能化解人魔至阴之气,不过需要趁灵类活着时取得,否则灵类一死,内丹也就不复存在。 借着霜月仙郎的内丹发出的黄光,他们看到面前是一个石门,背后依山而建一个圆顶大宫殿,大门浸在水下不知多少年了,砖石上爬满了绿藻,缀满了贝壳珊瑚,大门上还有两个白鹤的浮雕,做起舞之状,甚是精巧,只是也已遍体青苔,年久日深,两人走走看看,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所在。 “这是什么地方?”霜月仙郎轻声问,蓝蝴蝶抬头看到大门上的匾额上似乎刻着几个大字,只是时间久了,被绿藻盖住,便飞起手中的蓝绫,轻轻拂去绿藻,几个篆体大字显现了出来:白鹤仙居。 “白鹤仙居。”蓝蝴蝶沉吟了几遍,思索几番,忽然回头低声说道:“霜月哥哥,我们快走,这里是胜玉公主的墓室,不可久留。” 霜月仙郎闻言也吃了一惊,他之前听说胜玉公主是个千年修炼的人魔,善用一把盘郢剑,在太湖聚了一班鬼物,连三清门人都不敢招惹她,怎么自己闯到了她的墓室,当下也不敢迟疑,和蓝蝴蝶向后退去,刚走两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娇斥:“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吾之寝宫?” 随后一道白色剑光飞到两人眼前,两人本来并肩而行,被剑光一逼,向两旁闪开,才发现剑光落下,面前站着一个身穿春秋式样衣服的貌美女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面色惨白,全无一丝血色,英姿飘逸中带着一种柔美,正是吴王阖闾的爱女胜玉公主,手里攥着那把放光的宝剑,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公主恕罪,我们适才被水族追赶,误入此处,并无冒犯之意。”霜月仙郎赔罪道,他已经收起了自己的灵丹,墓室上方不知什么时候亮起了一根犀牛角火把,在水里竟然燃烧如常,照亮了这一片世界。 胜玉公主看这两人的模样,早瞧出了几分,将剑倒提,笑道:“我看你们两人这狼狈样,八成是那个百花谷浮雪仙子的同党吧,想来这里救她出去,可是吗?” “你,你怎么知道,你见过浮雪仙子了吗?”霜月仙郎一听有浮雪仙子的消息,也顾不得许多。 胜玉公主想,这两人怕真是浮雪仙子的同伴,赶来太湖救她,我前日与她一见,已经答应她一件事,这两人如果被步南北捉去一定丧命,何不卖个人情,将他们收在这里看管,待日后找个机会把他们放了,也算与浮雪仙子有个交代,于是仰头笑道:“我看你们还是别白忙活了,浮雪仙子几日前已经答应嫁给我结拜大哥步南北,你们要是想喝杯喜酒,我倒是可以替大哥欢迎你们,要是有其他歹心,我这盘郢剑可不答应。” “你胡说,步南北杀了筛金仙郎,害死了金花姐姐,浮雪仙子绝不会答应嫁给他的,一定是你这个鬼道人魔施了什么妖法,说,是你不是?”霜月仙郎闻言大怒,蓝蝴蝶想劝他已经来不及。 胜玉公主手中的盘郢剑霍地立在她的面前,“在我白鹤仙居,还敢拿大话欺我,找死!”说罢,一抖剑光,那盘郢剑光芒比之前更盛十倍,把白鹤仙居周遭照的通明,那白色剑光一收,在水中划出一道几丈长的七彩霓虹,电光火石之间飞向霜月仙郎,霜月仙郎的霜月箫音浪一起,一道水柱向前抵住虹光,短暂相持之后,那水柱被虹光冲散,劲力穿透而过,扑向霜月仙郎,蓝蝴蝶见状不妙,飞一般掷出蓝绫,替霜月仙郎解了围。 盘郢剑是干将莫邪所铸五把名剑之一,奇锋锐利,当年铸剑之时,干将莫邪曾将此剑插入鱼龙体内,养剑五年,吸取了鱼龙精气,能化龙而出,故此最为胜玉公主所爱,她死后,吴王阖闾痛失爱女,不惜将名剑随葬在白鹤仙居,胜玉公主修成人魔,意在报九世之怨,这把剑也被她日夜在无底寒潭熬炼,直到如今,不仅能剑化鱼龙,人剑合一,收发自如,更有一道至寒之气护体,莫说霜月仙郎和蓝蝴蝶,就算步南北也无必胜的把握。 () 第152章 百鬼夜行 霜月仙郎和蓝蝴蝶见那盘郢剑果然厉害,欲要走时,却被胜玉公主放出无数夜叉、怨鬼,把白鹤仙居的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些夜叉、怨鬼本都是胜玉公主死时被阖闾以白鹤之舞骗入墓道惨死的百姓和武士,死后又被巫人设下诅咒,这些鬼魂不入轮回,在阴间誓死效忠胜玉公主,故而胜玉公主在太湖虽然不能称霸,但也无破坟戮骨之忧。 蓝蝴蝶晃动手中的蓝绫,搅翻几个夜叉,想要把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霜月仙郎的音浪像一道墙阻住夜叉的猛攻,两人拼死抵抗,不愿束手就擒,乱斗了约有十几分钟,胜玉公主没了耐性,将盘郢剑祭起,剑身一纵,划破水幕,幻变出一条白色鱼龙,角爪峥嵘,麟甲闪闪,如一堆烂银似的,嘶吼一声,如惊雷炸开,震荡水波,鱼龙浑身如玉雕成一般,半鱼半龙,在水中游动如飞,龙借水势欲发张狂。 在场的人见白色鱼龙飞出,早吓得目瞪口呆,鱼龙本是鲤鱼和龙交合所生,在水中威力无穷,翻江倒海,近乎嬉戏,连龙王遇到也要退避三舍,此时霜月仙郎和蓝蝴蝶情知不妙,却也别无办法,只是暗暗叫苦连天,救人不成,自己又要落入人魔之手,实是苦也! 那盘郢剑所化鱼龙盘旋一阵,吼声如闷雷阵阵,猛然扑向霜月仙郎的音墙,看似不费力气便将霜月仙郎的防御冲破,霜月仙郎一个失神,众夜叉趁机扑上,将刀枪架在他的脖颈之上,蓝蝴蝶见情郎被捉,也放弃了抵抗,情愿被众鬼所擒。 眨眼功夫,两人便被捆成两团,丢到胜玉公主的面前,胜玉公主也不废话,收起盘郢剑,立即押着两人从旁边的墓道进入了白鹤仙居,那把犀牛角火把也被撤下,转眼又回到了黑暗世界。 黑暗中的一个角落,传来青娘的声音:“大王,这两个人看来真是从百花谷来的,他们应是为浮雪仙子而来,把他们交给胜玉,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步南北和青娘已观战多时,见胜玉公主擒住了这两个奸细,径直押了进去,并无知会自己的打算,步南北低声说道:“不妨,她与别的人魔不同,她的棺椁就在这里,当初下葬之后,用密闭之法保住了肉身不腐,但是泡在水里千年,虽是良石美玉也要破裂,棺椁一破,尸身便要腐烂,那她精心保存尸身期待有朝一日重生的愿望就要落空,所以她需要龙角胶,而我曾在东海龙宫盗取过八两龙角胶,上次与她大战,无意中听她说起此事,我便赠给了她三两,让她修补裂缝,她感我大恩,这才化干戈为玉帛,情愿拜我为大哥,希望我能为她获取更多的龙角胶。” “原来如此。” “所以,她怎么会轻易和我翻脸呢?你安排老鲶鱼在这里盯住她,别让她坏我大事,其他不用多管。”黑暗中,两人的对话结束,悄无声息地离去。 正一教元北真人顺道拜访茅山刘古泉,只在山上住了一天便离开了。 一是看这初冬天气竟然冷的奇快,身上衣服单薄已抵不过北风的寒意,二是看茅山派门下无人,刘古泉年迈力衰,道法不成,所见弟子只有尤十六一人,此人虽有些勇力,但是未入修行的法门,其余的记名弟子更是资质平庸,甚无可观,令人乏味。 元北真人索性留下一本关于呼吸吐纳的《养气书》给刘师叔,以谢他殷勤招待之意,辞别众人领着随行的两个弟子向应天府牛角山而去。 上路时还是正午,天色便昏暗如傍晚,冷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元北真人一行三人,裹紧了身上的单衣,继续朝着北方赶路。 很快出了句容县城,前方几十里全是山路,入冬的山里虽然松林尚带绿色,但是天气越发寒冷,元北真人心里有些泱泱不快,本以为这次来茅山可以见一见小石头,当年这个孩子雷劈榕树公,擂台上击败番僧挑战,又入天地灵根,感化帝师八思麻,听说后来在烂柯山又参与剿灭黑莲教,一条手臂被白莲光罩所伤又大难不死,颇有些奇遇,他和本派的张如意、刘殿宗年纪相仿,倒不知他的道法修到何种境界了?遗憾他外出云游未归,不曾见面一试,观主元东师兄特意吩咐我路过茅山时登山一访,想必也有拉拢茅山派的意思,只是这茅山道法将息,几乎已成定局,完全不用有所顾忌。 眼下的道门中,楼观派在北方被全真教处处排挤,所以才意欲和龙虎山结成姻亲,好保住在终南山的基业不被全真所夺,全真教近几年近水楼台先得月,气势正盛,只因当今皇帝痴迷修炼长生之丹,全真教教主邵元节献上《丹房奥论》,将道门中炼丹用料、方法传入大内,深得皇帝宠信,一时朝野上行下效,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纷纷攀附全真教,炼丹之风大盛,邵元节趁势将北直隶大大小小的道观收归全真教管辖,名曰“全真大道丛林”,门下已有百十所道观依附,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不得不引起其他道门重视,虽然龙虎山有刘殿宗这样的后起之秀,依然让人放心不下。 说起这个徒弟刘殿宗,元北真人心里便又爱又气,爱的是徒弟聪慧过人,道法精进,一日比一日可观,气的是刘殿宗总有些歪心思,就连他这个师父对他也看不透,张如意的事,他已有所耳闻,虽然刘殿宗是为正一教挺身而出,但是于情于理对张如意而言,都有所亏欠,他这个师父也有管教不严的过失,这样下去,早晚会被他拖累,现在不就已经在帮他擦屁股了吗? 要不是他几个月前在回龙虎山的路上惹了灵谷寺的月堂和尚,我也不会在这荒山野岭赶路啊? 元北真人想起几天前观主对他说的话,“佛道二门虽然一直不和,但是现在是正一教存亡之秋,一旦全真开始发难,势必会危及龙虎山的道门正统之位,如果能得到灵谷寺的帮助,我们的胜算便增加了一筹,天界寺倨傲清高,必不肯助他全真,而灵谷寺一直被天界寺所压,早有夺回佛门正首之意,如果我们主动和灵谷寺讲和结盟,想必他们也会求之不得。” 元东真人一席话,说动了师弟元北真人,自从月堂和尚受辱之后,便四处寻找机会出这口恶气,月堂和尚虽然法力低微,但是在江浙一带颇有信徒,又常常出入官府,结交了不少官商朋友,他添油加醋将龙虎山的道士说成道门毒瘤,处处欺压佛门弟子,尤其是灵谷寺和尚,惹得民怨沸腾,江湖上渐渐有了许多离奇的传闻,再加上几年前张四满暴毙的疑团,一时间谣言四起,对龙虎山大加诽谤指责,传到元东真人的耳朵里,他便有意派元北真人亲自到应天府灵谷寺登门讲和,化解两家龃龉,又期望能得到佛门中助力,这便有了元北真人此番跋涉。 跟随元北真人北行的是他的两个徒弟,王一和刘二,师兄王一年纪不到二十,身材修长,五官俊美,师弟刘二反而有四十岁年纪,身材和元北真人一样肥胖,一张肉脸,下巴长着一丛短胡须,花白如盐落沙中,两个徒弟一人挑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梨木盒,外面用蓝布包着,用一根齐眉棍挑在肩头,晃晃悠悠。 五天之后的一个黄昏,三人来到牛角山下,此时已是漫天飞雪,四望皆是一片白色,又被大雪织成的白色巨幕遮住,也看不到山上景色。 “是这里吗?”元北真人回头问王一,他身上还是一件单衣,但是修道年久,运气御寒不是难事,两个徒弟修为不够,虽然裹着灰布袄,还是冻的脸红鼻子青,十分狼狈。 王一的两手交替握着肩头的棍子,哈着白气取暖,“师父,就是这里,我已经打听好了,沿着这条山路上去,就是牛角山,灵谷寺就在东边的山顶上。”他和身旁的刘二心里真后悔跟师父出门,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两个人好像一丝不挂掉进了冰窖一般瑟瑟发抖。 “走吧,我们上山。”三人冒雪登山,上牛角山的道路不但狭窄,而且湿滑,两边起初是山林,不过二里之后,抬头一望,两侧变成了悬崖峭壁,这种险路本就难以攀登,更何况是下雪天气,元北真人走路的时候,丹田处提着一股真气,故而脚下不十分着力,两个徒弟修道尚浅,脚步滞重,踩在湿滑的石路上,连连摔跤跌倒,不一会就鼻青脸肿,梨木盒也险些滚下山去,而且越往山上走,雪下得越大,这雪幕越发厚重,仿佛故意和他们作对似的。 走了快有两个小时,终于在拐过一个岔路口之后,来到了灵谷寺的山门前,只见大雪中,高大壮阔的山门大开,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火红色袈裟的高大和尚,光头尖如雪峰,生得高眉圆眼,鼻梁挺拔,一张阔嘴咧开微笑,露出一嘴黄牙,脖子上挂着一串紫檀佛珠,个个大如鸡蛋,表面凹凸不平,像是经过雕刻,手里还拿着一串明黄色念珠,经年累月盘得发亮。 元北真人一见这和尚,知道不是凡僧,慌忙振作精神,一步飞至门前,施礼道:“大师有礼,恕贫道冒昧而来,打扰佛门清修!” 那和尚哈哈大笑,见来人身材矮胖,寒冬时节尚穿着单薄的蓝色道袍,周身却无一丝挨冻的样子,头顶带着道冠,身背一把红柄宝剑,眼睛中光彩不俗,便知此人道行不浅,还礼道:“望真人勿怪贫僧有失远迎,这大雪封山,寻常俗客决不能到此,贫僧早知今日有龙虎山贵客到访,故而在此久候,真人,请!” 王一和刘二一瘸一拐也来到了门前,坐在门前的空地上喘气,互相查看身上的伤痕,听到这和尚早知道他们要来,心里暗骂和尚待客不周,不曾下山去接,见师父已随和尚进门,又慌忙整理梨木盒跟了上去。 一行人穿过几个月门,路过几个大殿,看到正殿里香雾缭绕,数十个和尚居士正在做功课,又一个大殿里,堂上坐着一个得道高僧正在宣讲《法华经》,堂下的听众露出痴迷之相。 几人最后进入了一间清幽的客厅,房间正中摆着一张红木高脚茶几,供着观世音的画像,一个铜制飞鹤香炉正散发着一股清香,茶几旁还摆着一对乳白色水禽纹瓷瓶,插着几朵含苞欲放的梅花,看来高僧也有几分雅意情怀,屋内的桌椅也都是红木所制,看样式和雕饰,全都是时新的苏式家具。 落座后,红衣和尚吩咐看茶,两个清秀佛童端上四杯清茶,热茶入口,远来的三人心里都默念阿弥陀佛,感激和尚款待。 红衣和尚等客人喝完一口茶,微微一笑道:“不怕真人笑话,贫僧便是灵谷寺主持方丈,法号月殿,几位道友不远千里,冒雪上我牛首山,所为何事?” 元北真人单手执道礼,颔首道:“不瞒方丈,贫道乃龙虎山正一教门下弟子齐元北,今日带弟子上山不为别事,只因数月前劣徒刘殿宗与贵派月堂大师发生误会,令月堂大师心中不快,观主听闻此事,心中不安,特令贫道上山谢罪,并带来南洋上品玉华香五十斤,望能与贵派化解纷争,重修旧好。”王一和刘二闻言,解开黄布包袱,将装着玉华香的梨木盒呈上,这玉华香乃是南洋朝贡之品,用檀木制成,十分名贵,本是皇家之物,若不是皇家封赏,民间贸易绝不能获得半两。 月殿和尚点头作答,正要接受,忽然门外飘来一阵梵音,袅袅不绝,绕着三人周身打转,轻音入耳使人心神涣散,头昏脑涨,元北真人听出这梵音中暗带一股萧杀之气,心中暗叫不好,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维摩梵音咒?此咒乃是灵谷寺镇山三咒之一,是灵谷寺开山祖师辟支和尚所创,中此咒者,轻则身体僵硬如石,像是和尚入定一般,重则当场化石而死,变成一尊维摩使者,向西方顶礼膜拜,再看王一、刘二早已中招,身子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 第153章 明月楼 元北真人不敢怠慢,点起右手食指沾水在手心沿着手臂书下一道朱雀符,暗运在手,看那维摩梵音咒渐起一片金光笼住三人,元北真人左手忽起,一只七彩羽翼的朱雀从掌心飞出,在金光中飞动,梵音缭绕,雀鸣清亮,七彩光芒与金光互相角力,都企图盖过对方而不能,房间里光彩照人,七彩金光一时相持不下。 元北真人知道外面有寺中高人欲要一较高下,给他一个下马威,但是自己毕竟是奉命前来讲和,一旦动手伤了寺中和尚,情面上怕过不去,而且看这维摩梵音咒来势汹汹,自己未必就是他的对手,倘若被他击败,龙虎山的颜面也要不保,回去也不好交代,真是进退两难,只好勉力维持,左手的朱雀符丝毫不敢放松,对方怕是和他有同样的心思,梵音咒的金光也是不增不减,骑虎难下。 正在双方难以收场的时候,月殿和尚早看在眼里,起身将右手的念珠一抛,那念珠飞旋到金光上空,“月廊师弟,快些住手,元北仙师本是一番好意,你又何必如此?”话音未落,只见那念珠发出一道黄色光圈,瞬间将维摩梵音咒和朱雀符的光芒吸收了去,梵音停息,朱雀隐形,王一、刘二这才动转身子,只听门外高声喝道:“贫僧失礼,龙虎山正一诛神符,今日领教了!” 元北真人左手收起金符,起身出门查看,并无一点踪迹,暗想此人的飞升之术应在我之上,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月殿和尚在身后笑道:“让元北仙师见笑了,我这月廊师弟生性顽劣,失礼失礼!”月廊和尚佛法高深,日后和元北真人不仅有一面之缘,还要在佘山岛双战巫蛂,这是后话不提。 “大师说哪里话,适才维摩梵音咒果然威力惊人,只是贫道无缘得见这位高僧,实是可惜。”元北真人回身入屋,经这一番比试,他才知道灵谷寺藏龙卧虎,这方丈主持更是法力深厚,适才只不过用一串念珠,便化解了两大高手的对决,心里暗自佩服,回到座位,看王一、刘二也已无事,月殿和尚又安排奉茶。 “龙虎山凌云观观主的美意,贫僧心领,月堂师弟和贵派护国真人刘殿宗的误会,请仙师不必放在心上,等月堂师弟回到寺中,贫僧一定规劝于他,佛道本都是出家人,本应共同修行,参禅悟道,况且天下正道不昌,鬼道日滋,佛道二门更应该联起手来,匡扶正义,正一道和灵谷寺若能结同修之好,自然是佛门之幸,天下之幸。”月殿和尚正色道。 元北真人离座深施一礼,“贫道此来,也正是奉了观主之命,欲同灵谷寺结下同修之好,方丈所言,甚是有理。” 两人对视而笑,又换下茶盏,饮了茶,谈了些佛道玄机,月殿和尚见元北真人道法精深,见解独到,也十分钦佩,便有意留他在灵谷寺小住,三人在牛首山逗留了几日,等到雪晴之日,爬上牛首山东峰,看那山中雪景,远处高山深壑,茫茫一片,如同一幅水墨山水画,又适逢夕阳返照,万道霞光迸发,红光映在雪光之上,交相辉映炫人双目,别有一番人间仙境之感,龙虎山之外亦有洞天福地!那月庭和尚和疤面僧人朱载渢初到雪山下的佛窟洞中,元北真人并不知晓,几人见面的时机尚未到来。 原来牛首山地近应天府,东西二峰耸立于长江之畔,自从南朝刘宋孝武帝大明五年(461),高僧辟支和尚在此山中苦修,后来立地成佛,这里的佛门法脉绵延不绝,历来是僧人咸集,名人辈出,洪武帝开国之初,更是把这里设为佛录司所在地,执掌天下佛教,但是后来成祖北迁,佛录司也迁到了北直隶天界寺,灵谷寺的地位一落千丈,再也回不到之前的辉煌。 两天后,元北真人向月殿和尚辞行,领着徒弟下山,临行时,月殿和尚将一个黄布卷轴送上,“贫僧虽不如师弟月庭和尚笔下有神,但也时常下笔抄经,这一卷是贫僧手抄的梵文《金刚经》,又经过家师天结长老七七四十九天以佛法加持,可有些妙用,望真人收下,聊表寸心。” “多谢高僧美意。”元北真人双手欠身收下卷轴,知道这次的使命已圆满完成,连忙告辞下山。 三人志满意得,赶路也比之前轻快许多,却不料错走了几步路,本来应该一路南下朝江西而去,却朝太湖方向而来,直走到溧水县的东芦山脚下,这才发觉方向错了,元北真人倒也无所谓,事情已经办完,路上多走几天也不妨,三人看天色已晚,便在山脚下找了一个百姓家里投宿,这户人家刚好有一间柴房空着,堆了一些干草、劈柴,三人也顾不得许多,出银子请户主措办了一顿简单的酒饭,只好在柴房将就一晚,明日再往西南方向折回。 正睡到半夜,只听外面万籁俱寂,夜风呼啸,元北真人忽被一阵低微的声音惊醒,他坐起来凝神一听,外面的风声里似乎有些异样,寒气逼人,身旁的宝剑也蠢蠢欲动,发出轻微的低鸣,他看两个徒弟睡得正熟,便起身出了柴房,一跃上了房顶,潜身在房上观瞧。 天上一轮明月当空,照见四方空明,只见半里之外是一条向南的山道,道上寒风呼啸,白雪盖地,树影婆娑,别说人影儿,连只野兔子也不见。 元北真人纳闷自己在房中适才明明听到一些异样的声音,这山道看似却一切正常,并无鬼物出没,正要下去的时候,忽然山道上鬼火一闪,一团绿光在雪地上显现,绿光影里一队赶路的夜叉、游魂、半人半兽的妖怪、奇形怪状的灵怪显出身形来,穿白的、红的、黑的,裸着上身的,有的显出野兽、家畜的形状,还有几只黑色大鸟在队伍上空盘旋低飞,这些鬼妖灵怪不一而足,怕是有上百个之多,都在沉默中赶路,像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 队伍的前面是一只高大的半人狐狸,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还是兽形,头上扎着红巾,一条蓬松的红尾巴拖在身后,妖狐手里挑着一个发出绿幽幽光芒的油灯,上覆一个饕餮头颅形状的灯罩,在前领路,那些鬼妖灵怪,全跟在他身后,排成纵队向南缓慢行进,一时间山道上鬼气冲天,阴风阵阵。 “想不到在此地见到百鬼夜行。”元北真人背后的防身宝剑赤霄剑隐隐有出鞘之意,“百鬼夜行,必有灾异。”他一手扶住了宝剑,阻止它惊扰队伍中的鬼怪,一边紧盯着随绿光前进的队伍,听到那引路的狐狸在寒风中发出一阵鬼语,声音极低,似乎在催促鬼物前进,元北真人颇通法术,侧耳细听: “众家兄弟姐妹,鬼道常苦,吃食不周,今有震泽大帝发出饕餮令,请天下鬼道众仙赴会庆贺他的大婚,大帝已在太湖准备好一场大血食宴会,饕餮饕餮,血食三界,冰封太湖,速来速来!” 原来是饕餮令!此物在鬼道中消失已久,是玄洲婬凤祖师所制,一共有六十四盏,上令下灯,射出的绿光能引鬼物聚集,迷住他们的心智,数百年前五百鬼王和众仙在天门山大战之前,婬凤祖师用饕餮令聚集了数万鬼物助战,后来婬凤祖师战死,饕餮令便下落不明,想不到今日在此地出现,听妖狐说他们要往太湖赴宴,想必太湖要有一场血风腥雨,我是修道之人,不能坐视不管,想罢,元北真人抽身下房,进了门,看两个徒弟还在酣睡,便捡起地上一根烧了半截的柴火棍,在墙上写下数语,交待徒弟护送金刚经卷轴先行回山复命,师父有要事先行一步。 写罢,出了门将房门轻轻关好,飞身跃出农家,悄悄跟在百鬼夜行的队伍之后,随着绿火消失在白茫茫的山色中。 虽然已是入夜的三更天,但是苏州阊门外的上塘街上,沿街的酒馆灯火明亮,生意依然红火,那些夜游的人也三五成群,络绎不绝。 走进上塘街,抬头便看到第一家酒馆明月楼的酒旗迎风招展,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在灯笼的红光里闪现,据说明月楼三个字乃是唐朝诗人陈子昂所题,陈子昂当年路过扬州,在一家酒馆喝酒吟诗,酒店主人听闻是京都洛阳来的大诗人,遇高人岂可交臂而失之,便奉上黄金十两,有意索求墨宝,那陈子昂正是酒酣之时,更不推辞,提笔书下: 清风阆苑三千客,明月扬州第一楼。 当下店主大喜,奉上黄金作酬,陈子昂是何等风流俊雅人物,随手将黄金散与众人,只索酒一醉方休,留下一段佳话,从此酒馆更名明月楼,想必这家便是苏州的分店。 明月楼有两层,因为天气寒冷,二楼的酒座竟然没有坐满,平常的时候,这里通宵达旦全是满座,客人要提前一个月预定位子。 靠窗的座位上空空如也,但是当中依然摆着一盏青铜灯台,点着三根红蜡烛,此地富足,这便是店家的体面,火光闪烁处,若在街上隔着黑色纱窗一望,便有几分朦胧清幽,难怪那些士子文人、富商官僚趋之若鹜了。 一阵风吹透纱窗,蜡烛的光影一晃,一个白衣女人飘然坐在了酒座前,她的头发梳起,盘做一个凤尾髻,插着一根银镀金点翠如意云纹簪,身穿织金白底梅花纹女衣,面色淡白,眉目间有一股冷意,她正是蕉尾娘娘的弟子,鬼族中的夜叉秋娘,秋娘坐在酒座前,一手轻拍桌面,五指敲桌,目不斜视,附近酒桌的酒客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几个人暗自嘀咕。 店小二给别的桌上菜的间隙,看到这个空座来了客人先是一喜,但是想想自己在一楼没有招呼这位女客上楼,有些奇怪,但是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伙计,还是低头弯腰,上前笑脸相迎,“这位小姐,恕小的眼拙,没有招呼您上来,您是要点什么酒菜,我们这明月楼是从扬州来的,主打淮扬菜品——” “拿一壶冷酒上来,上四个冷盘,要大肠刺身、凉拌海参、醋泡花生、生鱼片。”秋娘没等伙计开始报菜名便开了口,她点的东西,全是生冷之物,自然是鬼物享用,店小二有些迟疑,从来没有听说大半夜跑来喝冷酒,吃大肠刺身的,况且这天又这么冷,但是看这女子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的,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一声,唱着菜名下楼去了,“冷酒一壶,大肠刺身、凉拌海参、醋泡花生、生鱼片,马上就好!”这一吆喝,差点没把全酒楼的人吓到,莫说这个天,就算在三伏暑天,这么吃喝常人也受不了,大家都以为见了鬼了,确实是见鬼了。 二楼的客人都对秋娘起了好奇心,几个胆子大的互相问了问,没有人认识,众人目光有意无意扫过,见秋娘虽有些面生,但是没有别的异样,像是一副约了人的模样,万一是哪个富商高官约的情人在此相会,这些酒菜可能是个暗号,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大家心里各有顾忌,也不敢来过问。 过了一会,又是一阵风,比秋娘来时更大,吹的二楼烛影摇晃,几乎要灭,风住之时,再看秋娘桌前,已经又来了四个人,打扮各异,其中两个是高官模样,一个身着绯色官服,头上戴着便帽,另一个是青色官服,头上戴着乌纱帽,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兵士模样,左手还负伤在身,肘部缠着布条,下巴长满短胡子,另一个是个秀才模样,灰白绸布长衫,头上戴着四平巾,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打扮。 二楼的酒客都坐不住了,适才已经见到这女子莫名其妙而来,怎么又是一阵风,又莫名其妙来了四个,难道真的是见了鬼不成,还是先走为妙,纷纷结账而去,店小二端着酒菜上二楼,看到众人慌不择路而去,拦都拦不住,正在兀自纳闷,回头看到这座上又不知什么时候坐了四个人,也是一惊,手里的酒盘要看要脱手落地,只见四人中的那个秀才,忽地起身,两步移到店小二身旁,顺势托住酒盘,笑道:“惊扰,惊扰,看来这二楼今晚要被我们吴中四友包了。”说罢,也不顾店小二,接过酒盘回到座位坐下,店小二心里也知道这几位可不是寻常客人,说了声几位慢用,转身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 第154章 神界碑 “秋娘见过几位大哥。”秋娘正要起身施礼,却被绯衣官人拦住,“秋娘何必拘束,你我本是鬼道中人,凡间的俗礼理也莫理。” “元大哥说得对,秋娘,我们几人相识也有几年了,大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长衫秀才将那壶冷酒给众人满上一杯,“来,我们这第一杯酒,便是庆贺秋娘得入蕉尾门下,久闻她是地仙伏羲的灵琴所化,法力广大,以后秋娘一定能脱离鬼道,修成鬼仙!” 五人举杯,酒到处,却洒在了地上。 “哈哈哈,过瘾!”胡子兵士好像尝到了酒味,笑道:“好久没有这样喝酒了!我一直想来这明月楼喝酒,可是大哥就是不让。” 秋娘小心道:“元大哥是怕我们惊吓到酒客,一来对这明月楼生意不利,二来怕引起捉鬼人的注意,今天几位冒险前来,秋娘不甚感激。” “秋娘说哪里话。”青衣官人说道:“今晚除了庆贺你这件喜事之外,还有另一件事相商,你上次托我们在太湖岸边寻找一个叫石头的少年,我们这几日广托朋友,在太湖周边打听,却始终没有找到此人。” “还是有劳二哥。”秋娘举杯相谢,酒到处,洒落于地,“我也在附近寻找了几日,也没有线索,几位大哥辛苦,秋娘奉师父之命,一定要找到他。” 绯衣官人说道:“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当年要不是你在虎丘上提前发现了那个秃驴,我们吴中四友怕早已灰飞烟灭了,这个小忙我们一定帮。” 秋娘回忆起来,两年前的一个夜晚,自己和一队狐朋狗友走散,飘飘荡荡来到虎丘,饥寒之下,四处寻觅可以饱腹的食物,无意中闯进虎丘边的一个林地,那林地间鬼火闪烁,偶有食物的香味飘来,秋娘急不可耐,顺着香味找去,林地里荒草丛生,坟茔遍地,到处是倒塌的墓穴,残破的墓碑,秋娘看到几块墓碑上还写着,元、马、祝、姜几个人名,也不在意。 正走之间,忽听到身后有些动静,出于害怕,便躲在了一块墓碑之后,过了一会,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探头探脑的进了林地,四处找寻了一番,走到离秋娘藏身的墓碑不远的地方,看看地,看看天,似乎选好了地点,用手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将一个黑色漆金描龙的钵盂口朝上埋了下去,填好土抚平,然后悄悄地离开了。 等和尚走后,秋娘从墓碑后出来,也不敢走过那个埋了钵盂的地方,从旁绕过,又走过了两个坟墓,才发现香味的来源,原来是有人在这里祭祀先人,贡品还很新鲜,秋娘看四下无人便大快朵颐起来,吃饱喝足,秋娘正要离开,忽然想起和尚所埋之物,看那和尚鬼鬼祟祟的模样,必不是好人,难道此地会有什么鬼物同类?莫要遭了和尚的毒手。 秋娘想到此处,便原路返回,到了那里一看,并没有什么动静,索性躲在墓碑后等待,直等到月上中天,将一片清光洒在林地间,那和尚埋钵盂的地方正是月光亮处,秋娘正在狐疑,忽然从那乱坟中悄然走出四个人来,两个官服,一个兵士,一个秀才,见面行礼,互相谦让,竟走到月光亮处,盘腿坐下像是要呼吸吐纳,摄取帝流浆的样子,秋娘暗想,莫非和尚是打算用钵盂暗算这几个人吗?看他们模样不是鬼类也是灵类,得救他们,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秋娘跳了出来,“几位,快快离开那里,那下面有机关!”四个人见秋娘来到,吃了一惊,听到秋娘的话,慌忙起身离开,就在这时,地下一阵晃动,陷下一个大洞,洞里传来低吼声,一股吸力传来,将地上的树枝、落叶纷纷吸入,青娘几乎站立不稳,被那士兵一手抓住,五人飞离大洞,回头观看,大洞消失了,地上落着一个黑色钵盂,一个和尚从坟墓后跳了出来,骂道:“无知妮子,坏了和尚的好事!”捡起钵盂,向林外逃去,几人也不追赶。 这个和尚不是别人,正是灵谷寺的月堂和尚,这个黑色钵盂本不是他的法宝,是他在路上遇到的一个游方僧人,名叫落佛僧,两人相谈甚欢,结伴云游,月堂和尚不久得知,落佛僧修行根基颇厚,又有一件法宝护身,名叫无底钵盂,只要念动咒语,无论仙鬼都能吸入钵中,是落佛僧修炼多年的法宝,月堂和尚听说虎丘有不少游魂野鬼,又听说有灵类常在此地出没,故此偷拿无底钵盂前来虎丘行事,原想吸取灵类内丹增加道行,却不料被秋娘撞破,才没有得手。 大难不死的四位剑灵对秋娘心怀感激,邀请青娘在虎丘乱坟岗住下,熟悉之后,青娘才知道这四位乃是元赞、马其昌、祝震亨、姜夔,他们也不知道是何朝何代在虎丘落难而死,死后魂灵不灭,在苏州附近游荡,后来虎丘下墓穴坍塌,地下河流出四把宝剑,暗夜放光,被他们见到,便附着在四把名剑之上,修成日灵,这四把剑分别名为七星、龙渊、纯钧、承影,各有灵气,是盘郢剑的护剑,被吴王阖闾随葬在虎丘,后来意外丢失,胜玉公主也未寻找,因缘际会,后分别为四兄弟所有,修成魂剑合一,又因四人常年在吴中一带行事,仗剑助人,弹剑而歌,豪壮风雅,故此自称吴中四友,到后来四把名剑得遇盘郢剑,见主而屈,也算是物归原主,这是后话,暂且放下。 秀才姜夔见酒已喝完,四个冷菜也快食尽,又令小二添酒添菜,小二哆哆嗦嗦拿酒上楼,还是不敢说话,不敢多做停留,几人难免一笑。 “话说,现在太湖一带,怕不是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青衣马其昌靠窗,拿手一挑纱窗,“这几日每到月下五更天,太湖四周都有黑气从四方涌来,怕不是有鬼物聚集,而且我听说这太湖震泽帝,就是那个螃蟹步南北可发出了饕餮令,饕餮令你们可听说过?” 绯衣元赞凝眉道:“鬼物聚集在太湖,这苏州知府又要在几日后在太湖举办冰雪节,令全城百姓出钱出力,搭建彩棚,悬挂灯火,届时还要踏雪游湖,难道这两件事只是凑巧而已?” 姜夔吸了一口冷气,“这个饕餮令,听说可招引四方饿鬼凶灵,若得血食便可四散,若不得血食,饿鬼便要聚众为恶,若是在太湖冰雪节之时为害百姓,那可不得了!” 兵士祝震亨正在用一只手喝酒,抓着菜往嘴里送,“昨天你们问我这只手怎么断了,我没告诉你们,今天当着秋娘的面我才说,我昨天在太湖岸边玩赏雪景,遇到一个自称湿马夫的夜叉,说是从百花谷来这里寻找他的娘子蓝蝴蝶,我看他不像个好东西,便要教训教训他,他的本事倒也平平,被我三剑击败,可是他有一群喽啰,一齐涌上,好难对付,我才吃了亏,我还听他说,百花谷的黄蜂怪和湿马夫的娘亲灯火婆婆也来到了太湖,这太湖越来越热闹了!” 三个兄弟小声责备他太鲁莽,祝震亨不以为意,几人酒过几巡,还意犹未尽,又谈了些陈年往事,酒桌上的气氛热烈欢快,而窗外却是严寒、阴暗的太湖,秋娘的心事他们不懂,她开心担心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石头完成师父的嘱托呢?她转头看到窗外有一户人家夜游归来,丈夫和妻子有五十岁上下,大儿子挑着食盒担子,两个小女儿五六岁模样,如粉琢玉雕一般,五口人欢欢喜喜地走过,秋娘心里隐隐作痛,如果当年老爷没有遇难,小公子赵子卿也将年满十八了,如果他尚在人间,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用功读书考取功名,还是学了一身武艺将来报这个血海深仇? “姑娘,你问对了,是,这里是太湖,只是有许多年不曾见下这么大雪了!”太湖边上,一个农夫打扮的中年人回答窦琼英的问询,此时正是夕阳西下,太湖岸边大雪覆地,一片银装,远看那白茫茫一片干净天地,近处的荒废码头上还有三艘残破渔船的骨架,淹没在大雪里,在夕照霞光之下,湖面越发显得无边无际的空旷,神秘,湖的上空隐隐有一圈灰雾,似虚似实,偶尔有一阵北风,裹来一团雪花落下,更增添几分寒意,湖水也冻了数尺厚的冰,雪地上有不少马车的车辙,看来湖中雪景,美不胜收,引得无数游人冒着严寒逗留嬉闹,却也只在稍近的岸边,不敢深入。 中年农夫操着一口不标准的官话,说话时喷出热气,“看你们的样子肯定是外地来的,要是想玩的尽兴,你们就去对岸的苏州去,上苏州闹虎丘,苏州城那里要开冰雪大会,趁着腊月,又张灯又结彩的,又有夜市,比这里热闹得很!不过要从西北的官道绕过去,这湖里有邪祟,可不能进去太深!被鬼迷了,就冻死在湖里了。” “哦,多谢老伯。”窦琼英谢过农夫,走到自己伙伴身旁,他们离开洞庭湖之后,路上没有做过多停留,便一路沿着官道而来,孤蝶仙子和小飞鹊飞行之术颇高,窦琼英也能凌空代步,只有石头稍显笨拙,不善此术,他们只好由两人轮换带着石头,也没用几天便来到了太湖西岸的宜水码头,这码头不知为何已经废弃,破船和乱石堆积,还有一段伸进湖里的石板长路,一群游人在石板路的附近观赏流连。 石头的脚踩在齐膝的雪里,正往外拔腿,孤蝶仙子和小飞鹊一边一个扯着他的手帮他使力。 琼英压低了声音,“这里确定是太湖无疑,不过我看这大雪来的蹊跷,不像是江南天气,而且湖里鬼气冲天,我们还是要小心为妙。” “管他什么天气,这里就算是鬼窝,我也要闯一闯,要不然怎么救出浮雪姐姐。”孤蝶仙子的话像一块冰插进雪地里。 石头的脚被冻的已经接近麻木,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四周目力所及都是一片白色,这令他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也顾不得寒冷,“我们,我们要去湖里闯,才能救人。” 小飞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幽幽的说道:“这雪比昆仑山的雪峰差远了。” “那好,我们从这里出发,往湖中心走,附近的百姓说湖里常有邪祟挡路,所以必定有鬼,我们去会一会他们。”窦琼英踩着雪往前走,孤蝶仙子和小飞鹊紧紧跟着,石头也不甘落后,但是脚下却比他们慢了一截,四个人影进入了太湖的冰雪世界,那些游人看几个外地人竟然不顾风雪往湖里闯,想拦阻的时候,已经追赶不上,只得由他们去了。 在这片白色天地里,几人跋涉的身影渺小如雪中的几粒细砂,只留下几串歪扭的脚印,北风像个发狂的老妪,嘴里呜咽着说不清的疯话,朝人一次次扑来,雪花扑簌簌追逐行人,覆盖了脚印,直走了两个小时,四周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风雪盖面,手脚冰冷,四人中除了小飞鹊真的不怕冷,其他三人嘴上不说,心里暗暗叫苦。 石头咬着牙,追赶着前面的三个背影,忽然在风声中听到一个声音: “傻石头,你为什么要冒冷到这里来?” “是谁,是谁在对我说话?”石头停下来,看看四周,前面的三人还在埋头赶路,身边的雪地里空无一人。 “别找了,我就在你手臂里,我是冯天环啊。” “哦,是你啊,怎么,你现在可以对我说话?”石头略略放心,又开始艰难地行路,尽量踩着他们之前踩过的脚印。 “多谢你收留我,我现在已经开始慢慢复原,我说这里这么冷,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石头搓了搓冰冷的手掌,坚定地说道:“金花姐姐对我有恩呐,我,我虽然是修道人,师父说不能报私仇,但是,那个步南北抓了浮雪姐姐,我也要帮孤蝶仙子救她。” “你虽然体内有一些奇怪的力量,但是你根本不会用,依你现在的道行,别说太湖,连当初的洞庭湖你都不能活着出来,你可要小心,别让我没了你这条胳膊当避难所,那可是会要了我的命的。” () 第155章 蓬莱仙境 “我,我会的。” 冯天环不再说话,又过了一个小时,石头听到小飞鹊的叫喊。 “快看,前面有个石碑!”小飞鹊的眼睛透过大雪的帘幕,发现湖中央的雪地上竟然立着一块齐人高的黑色石碑,落满积雪,众人上前查看,石碑是一块未经斧凿的不规则巨石,看那石头上刻着两个大大的竖排篆字:神界,十分威严。 “太湖里竟然有神界碑,这可真是奇怪。”窦琼英仔细查看石碑,边说道:“神界碑本是地仙归隐山川时所立,用来隔绝其他修道人闯入,这地方又不是常年冰冻,为什么会有神界碑立在湖里?” 难道是有世外高人隐居于此? 琼英走到神界碑之后,拿手一触,果然摸到一道无形的墙,“神界碑之后,果然有结界。”石头和小飞鹊也在不远的地方,摸到了结界墙,看之无形,触之有感,小飞鹊用手狠狠砸了几下,那墙随砸随凹,又立刻恢复原状,诡异得很,“看来湖中央已被人用结界所封。” 太湖的中央竟然有结界!这让四人十分诧异。 “这是不是步南北故弄玄虚立的?”孤蝶仙子的孤蝶刺从身后立了起来,“既然来了,不管这太湖有神有鬼,我都要试试!”孤蝶刺猛地飞起,横过头顶,直直朝石碑当头劈下,嘣一声,电光四溅,神界碑虽然纹丝不动,但是结界墙之后却有了动静,片刻之后,从结界墙里窜出来九个红衣鬼物,各执兵器,看他们的模样,两鬓之后都长着鱼鳃样的肉,呼呼出气,颈前腋下长着巴掌大的鳞片,大嘴似豁,尖头鼓腹,像是鲤鱼怪修炼成人,穿着牛皮短铠甲,露出结实的肌肉。 “来者何人,为何对我神界碑不敬?”为首一个手里拿着一把弯月寒刀,两头尖尖,握在中间,来人上前喝问,那把弯月刀两头挂着两个金色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琼英呵呵笑道:“大仙莫怪,我们是游玩的外地人,误入此地,敢问这神界碑是哪位地仙所立?” “不怕告诉你,神界碑是太湖震泽大帝立的,神界碑之后是震泽大帝的震泽冰宫,专门为迎娶百花谷浮雪仙子而建,我是奉命镇守艮位的总兵锦鲤大王李天翼,这几位是我同修得道的八位兄弟,我们是专程从福建仙游九鲤湖而来,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游人,一身鬼气,既然都是鬼道中人,大家明人不说暗语,你们可有饕餮令,有的话拿出来,自然带你们进去,到冰宫同享齐天之乐,否则就速速离开,等到饕餮宴开时再来不迟。” “哦,实不相瞒,我们是专为饕餮宴而来的,不知道饕餮宴是什么时候开始?”琼英听到饕餮宴时心里一阵惊慌,曾经听师父说起,三界之中,饕餮吃性最贪,昔有婬凤魔头用饕餮血骨制成饕餮令,用来诱集鬼物,十分可怕,只是此物早已失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可大为不妙,她想罢强装镇定,故意套话,不敢露出惊慌神色。 “下一个圆月之夜,圆月出,饕餮至,诸位可要早到。”李天翼做出送客的姿态,琼英也示意同伴离开,哪知道孤蝶仙子听到这碑是步南北立的,又要迎娶浮雪仙子,早已怒火填胸,也不说话,把孤蝶刺舞起来,冷光一闪,朝李天翼刺来,李天翼闪身躲过,口里骂道:“这不知死活的贱婢,好言拿话说与你们,还敢来暗算你李爷,兄弟们,别让他们跑了,抓回去给大帝下酒!” 九条鲤鱼怪飞身将四人包围,擎着手中武器,看那武器,不是普通的刀棍,都是各人修炼多年的防身之物,不仅形状奇异,连武器的光芒也不尽相同,令人眼花缭乱。 孤蝶仙子当头迎上,一把孤蝶刺如同游龙戏水,宛转飞跃,光芒四射,抵住四个鲤鱼怪厮杀一阵,武器的寒光交映,煞是璀璨,五个人影绞做一团,无法辨明。窦琼英也不出剑,只依仗着身法伶俐,一闪一突,左右腾挪,轻快地躲开了两个鲤鱼怪的进攻,两个鲤鱼怪越是奋力追击,越是落空,累的气喘吁吁。小飞鹊也面临左右两个鲤鱼怪的夹攻,只见他不慌不忙,贴着鲤鱼怪转圈,双手在鲤鱼怪身上摸了几把,那两个鲤鱼怪没过多久就浑身奇痒难耐,放弃对阵,退到了后方挣扎喊叫。最后一个鲤鱼怪直奔向石头而来,小石头见势不妙,也扯出无骨玉剑,和他缠斗起来,鲤鱼怪使一杆长矛样的武器,矛尖有鱼骨似的纹路,闪着白光,矛尖处处逼近石头的要害,石头几乎招架不住。 “石头,小心他的虚招,前枪为虚,后枪突进,这鱼怪的枪法有些看头哩!“冯天环不知什么时候掺合进来,提醒了石头一句,石头果然躲开了鲤鱼怪的一击直刺。 “多谢你了,四脚蛇,你,你还懂枪法?“ “笑话,我冯天环一杆蜻蜓切,打遍洞庭湖无敌手,这几个鲤鱼怪哪会是我的对手?!“ “那,那你怎么还变成这样?“ “还不是被我师弟冯盖害的,哎呀,你小心一点,别被他伤了这条手臂呦,我看他急于攻你面门,你不妨让他刺来,把剑顺势去削他的枪杆,枪杆一断,他自然退下。“ “哦,我试试。“ 石头在冯天环的指点下,故意假装露出破绽,引那鲤鱼怪挺矛刺来,却见石头早已扭腰躲开,无骨玉剑绕到矛身之下,向斜上顺势一削,那长杆应声而断,矛尖落入雪地,只剩大半截在鲤鱼怪手中,鲤鱼怪见兵器被毁,又气又恼,捡起矛尖回身后撤,石头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去帮琼英解围,琼英却有点嫌他多事,她不过是不想速胜而已,否则这两个鲤鱼怪哪里是她星月剑的对手?所以看着石头有些好笑。 各斗了几个回合,孤蝶仙子杀得兴起,跳出对战圈,将孤蝶刺陡地祭起,朝地下一撩,寒光到处霍地在冰雪上切开一道深沟,又两下,便把一块数丈长宽的冰块翻起,朝鲤鱼怪凌空扔去,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巨冰拖着湖水淋漓轰隆而至,李天翼见状一惊,若是被这巨冰所压,这九鲤恐有有灭身之祸,急忙将弯刀迎面一丢,那弯刀也是通灵之宝,见势甚急,发出一道蓝色弧光,叮铃一阵脆响,将巨冰斩碎,碎冰漫天落下,如箭矢坠地,嵌入雪中,只把几个鲤鱼怪唬的胆战心惊,纷纷后退。 “大哥,我去禀告大帝!”被石头削断枪杆的鲤鱼怪回身进入结界,消失不见。 琼英低声道:“他们人多势众,拖延下去,我们早晚吃亏,而且现在打草惊蛇,以后更难救人,我们还是走为上!”说罢,上前拉住孤蝶仙子,孤蝶仙子本不愿走,但是又怕此时硬拼耽误了救人,只得忍气作罢,石头和小飞鹊也劝她先离开。 李天翼正在气头上,哪里肯放他们走,招呼兄弟继续围堵,窦琼英拿右手向背后一招,背后的松纹古剑匣一开,一道剑气冲出,飞到半空,剑气散开,一把寒月剑垂直落下,直插入雪地,那平地上轰然一声,顿时起了一道雪墙,有半里之长,雪花飞溅,霹雳之声大作,雪墙直升有数丈之高,九鲤怪追到近前,看那雪墙来势汹汹,不敢靠近,急忙退避,四人趁机飞起,施展起飞升举步,向西北方而去。 李天翼等人被雪墙挡住,等雪墙轰然倒下,雪花落地,那四人已踪迹全无,不由得大恨,啐了一口,骂道:“狗塞!”却也无可奈何,领着九鲤兄弟返回了冰宫结界中。 “禀告大帝,适才艮位有几个疑似三清门人和灵怪想要硬闯,被属下合力击退。”李天翼带着九鲤兄弟站在震泽冰宫大殿的台阶下,恭恭敬敬地汇报。 “哦,他们想进结界可没有那么容易。”步南北端坐在冰王座上,好像对这些事丝毫不感到奇怪,那冰王座是一块整冰砌成的宝座,雕着九条盘曲的飞龙,棱角分明又光亮闪耀,后背高至殿顶,冰里还冻着无数条青鱼、螃蟹,保持着被冻住之前的游姿,穿梭在几团水草里,这种景象在冰宫的冰墙、冰顶上随处可见,“太湖向三界发出饕餮令,现在各路鬼物齐聚,我按照师父的吩咐,用饕餮令设下结界,就算三清门人和不怀好意的灵怪前来,谅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要他们不捣乱,便由他们去吧。” “是。”李天翼应承一声,准备退下,步南北抬眼又说道,“李总兵,传令镇守其他方位的兄弟,我师父巫蛂不日就会前来,师父脾气古怪,若要遇到,千万要小心应对,若惹恼了他老人家,我也救不了诸位,切记。” 九鲤怪听完,胆战心惊的退出了大殿,走出门时,迎面遇到了胜玉公主,连忙对她施礼,胜玉只略欠了欠身,九鲤怪知道胜玉公主虽然是步南北的义妹,但是兄妹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也不敢多有接触,快速别过。 胜玉登上台阶,来到冰王座的台阶下,欠身施礼,“恭喜义兄,多日不见,想不到这冰宫建的如此之快,义兄新婚之时,定是焕然一新,满堂喜气。” “多谢义妹挂心,怎么今日有空到我这里?”步南北从冰王座上起身,走下台阶,来到胜玉面前。 胜玉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低下头又抬起,“我今天来,只为一事,那日义兄请我做媒,说合浮雪仙子成亲,现在义兄好事将近只在眼下,那义兄答应我的事,可否兑现?以了我的心愿。” “哈哈哈哈,义妹不说,大哥也不会忘记,来人,去请百花谷灯花婆婆前来。”两个虾兵领命去了。 不一会,灯花婆婆跟着虾兵来到了大殿,她披着黑袍,裹住了全身,一张苍老干瘪的脸只露出一个侧影,像一个黑色幽灵,身后跟着她的湿马夫儿子,一副乡下财主打扮,穿着湿漉漉的织金圆领员外袍,腰间别着一根赶马的竹鞭,梢头裹着皮革,咧着大嘴看着胜玉公主笑,眼神里带着不恭。 “老身百花谷灯花婆婆,见过大帝和公主。”灯花婆婆尖细的声音甚至在冰宫引起了回音,她回身一拉湿马夫,“傻儿子,快给大帝和公主行礼。” 湿马夫噗通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磕了两个响头,“马夫给两位磕头了。” 步南北早已见怪不怪,胜玉暗自鄙夷他的粗俗。 “婆婆在此地住的还习惯吗?”步南北又走回了冰王座。 “承蒙大帝恩泽,老身有幸来到太湖参加大帝婚礼,自从来到这里,被作为上宾殷勤款待,实在是无功受禄,心感惭愧。” “不瞒婆婆说,现在正有一事需要婆婆出手,不知婆婆肯不肯相助?” “大帝既有事吩咐,但讲无妨。” 步南北递了个眼色给胜玉,胜玉开口说道:“久闻鬼族圣母可通幽冥,交鬼吏,凡人生死轮回,皆由阴间鬼吏所掌,若要知前世之人,轮回次序,非婆婆不能办到,不怕婆婆笑话,我生前和一个人前缘未了,命中注定十世之后再次相遇,就在今年,现在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灯花婆婆听到这里,也猜出大半,发出一声干笑,“公主所说不错,老身乃是一根灯花所炼人魔,久在幽冥出入,不属阴间生死簿所载,所以幽冥鬼蜮能去,鬼吏判官相熟,公主莫不是要我查出这个人的转世之人?” “正是!”胜玉恭恭敬敬朝灯花婆婆施了一礼。 步南北也赔笑道:“只因为我当日向义妹许下诺言,只要她劝浮雪仙子嫁给我,我便替她查出转世之人,如此有劳婆婆了!” 灯花婆婆的干笑声又响了起来,“此事不难,包在老婆子身上,既是命中注定,早晚必要相见,但是为时尚早,公主,你是在吴越之地生养,想必对苏州城非常熟悉了,我和儿子初来贵地,还不曾游览,听说苏州城富甲天下,形胜东南,想饱一饱眼福,烦劳公主做个向导可好?” 胜玉公主闻言,欢喜激动,一口应允,“婆婆放心,胜玉情愿作陪!” () 第156章 龙女(1) “如此甚好,儿子,我们就跟胜玉公主前去苏州耍一耍,也免得你闷出个好歹。”灯花婆婆辞别步南北,和胜玉公主一道出了大门,看那冰宫之外,早已经换了一片天地。 结界内的太湖水已完全被冰冻,湖水中冻住的鱼鳖虾蟹体态各异,张牙舞爪,太湖水族经此一冻,损折了十分之三四,方圆几十里的结界内,沿着结界墙依次凌空悬挂着六十四盏饕餮令,如同星宿,此时发出强烈的绿光,照射在冰面,绿光的尽头便是结界的边沿,巨大的冰墙投下一道暗影,那些或破碎或完整的冰块在绿光里,上下通透如碧玉一般,跟着饕餮令而来的成百上千的鬼物,已被饕餮令所迷,正被步南北驱使:高大的白色巨象挥动象牙镰刀在冰墙上切开豁口,象鸣声声中,冰川轰然破开;一队灰狼爬上冰墙用长刀破开巨冰,绑上巨大的绳索,发出长啸,那些牛马妖群拉纤一般拖动长绳,借助吊架卸下冰块;灵巧的猴子、穿山甲像蚁群搬家搬分割冰块,切分之后运送到各个地方,那些冰块堆积成屋,架设成梁;空中飞翔的巨鹰、白鹤或三五成群,或结伴飞起,爪下吊着冰块、太湖石,堆砌出高台、巨塔。 结界内到处是各类鬼物的身影,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冰川倒塌,声如洪钟,碎冰爆裂,犹如山倒,掉出的冰冻鱼鳖又填饱了他们的肚子。 这里距离震泽大殿不远,大殿的群落已被冰封,除了无底寒潭水无法冻住,还在汩汩涌动泉水,其余全在冰冻之中,步南北驱使群鬼,在湖底空地上,已经用冰雪建造了冰宫和周围数个别殿,筑起五丈高的方形冰台,搭起环绕结界的冰廊,还建起四个高入云霄的冰塔,令鬼物在上放哨执行警戒,又令善于凿刻的穿山甲修筑了巫蛂的冰雕,立在结界中心,雕像是一个老年道士模样,一身道袍,头戴羽冠,面上有三缕长髯,圆眼如豆,下有卧蚕似的眼袋,手执一杆蝎尾法杖,摆出不怒而威的姿势,俯视众人。 高大、宏伟的冰雪建筑和令人望而生畏的冰雕,让胜玉公主感到一丝惶恐,步南北此举绝不是简单的举办婚礼,还有这成千上万的鬼物,来者不善。 送走了胜玉公主和灯花婆婆,步南北在冰王座上起身,青娘和黄蜂怪从大殿的一侧转了出来,黄蜂怪上前问道:“师兄,这个胜玉公主是明是暗,我们难以确定,可不得不防她啊。” 步南北看了二人一眼,心里想到什么,笑道:“她是明是暗都无妨,只要她的棺椁还在太湖中,她便不会乱来,倒是你,二师弟,我之前送信给师父,师父命我在太湖造下冰宫,又把饕餮令交给我送出,引来万鬼来聚,师父的目的是什么,我还不太清楚,但是师父说起你和师妹的事,他说你不该因为百花谷内讧而不顾同门之谊,伤了小师妹,害她不敢和我相认,师父也有些生气,等他来了,你可要好好赔罪。” 黄蜂怪不过才来太湖几天,已经和青娘交好,日夜厮混,他原来钟爱半老徐娘,今日当着青娘的面被师兄数落,面子上十分不堪,那些在耳鬓厮磨时夸下的海口都成了笑柄,八手大王黄仙一时羞愤,脱口而出道:“道什么歉?我有错吗?师父不该听信这个小贱人的一面之词,我看他躲在东海上,吹海风吹得脑子风干了吧!” “你——”步南北没想到平时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师弟竟然回呛了他,一时语噻,青娘要在平时一定会解劝,但是现在和黄蜂怪已经有了一腿,又怕被步南北发现,也不敢说话。 这时,冰宫顶上幽幽传来一句:“是谁说我脑子风干了?”听这声音像个苍老的男人,距离尚远,可是话音刚落,一个人影转眼落在冰王座前,只见来人身高中等,头发花白,带着银冠,身穿织金青蓝色道袍,面容虽老,但是双目如火,眼袋如卧蚕,颌下三缕白色长髯,垂至胸前,手里拿着一杆蝎尾法杖,青娘看见来人,恍然想起和宫门外的冰雕简直一模一样。 步南北和黄仙一见来人,慌忙跪倒在地,“师父驾到,有失远迎,请师父责罚!”青娘也跟着跪倒。 原来来人正是鬼道五圣之一的万岁毒蝎巫蛂! 巫蛂也不答话,冷笑一声,转身坐到了冰王座上,“蟹儿和蜂儿,你们刚才可听到,有人说为师躲在东海吹海风,脑子风干了?”巫蛂唤起两人的乳名,堂堂震泽大帝和八手大王在巫蛂眼里不过是一只螃蟹和一只黄蜂而已。 “师父,我——”步南北欲言又止,黄仙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只吓得浑身哆嗦如筛糠一般,“师父,蜂儿知错了,蜂儿知错了!” “你眼里还有师父?”巫蛂捋着长须,“在百花谷打伤师妹蓝蝴蝶,还联合他族擒杀了百花谷的灵类,你可知道那金花娘子在鬼道有多高的威望,你如此蛮干,给为师竖了多少敌?” 黄蜂怪抬起头,“师父放心,金花娘子已死,百花谷灵类一个也没有走脱,就算有个把漏网之鱼,也难成气候,师父如果担心,徒弟一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徒弟现在明白师父的意思了。” “你明白个屁!”巫蛂大骂道:“当初我在太和山上教养你们七个,等你们法术初成,便要你们山下历练,各自找一个安身之所,修身养心增强法力的同时,培植势力,发展壮大,等到为师有所用的时候,才能助我成事,现在呢,除了蟹儿有点起色之外,你们个个都是直娘贼的王八蛋,老三花不黑那个蛾子在峨眉山整天和一群不入流的道士鬼混,不像个样子,老四沙中刀倒是法力增进不少,可是沙漠里荒无人烟,连个鬼影也没有,到头来还是他一个光棍,老五唐越倒是想发展势力,可是他选在罗浮山修炼,那里是南海太守捉鬼鲍家的法坛,能活到现在就不错了,老六猛一烈,就是个莽夫,我早没看出来,他在阴山落了草,法力一无是处,现在成了山大王了,再说老七蓝蝴蝶,她不过是个女儿身,你也容不下她,前次她派人送信,说被你欺凌,我还不信,现在看果真如她所说,黄蜂儿,你这个蠢材,你哪里明白为师的苦心,为师要你们韬光养晦,积聚势力,不是让你逞一时之能,出风头,还杀了金花娘子,你明白?你明白个屁!我有心将你浸入无底寒潭,让刺骨寒水日夜浸你肌骨,让你吃些苦头,也好长长记性!” 巫蛂气呼呼地骂了一阵,步南北低头无言,黄蜂怪灰头土脸,适才心里的一点傲气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惧和羞愧。 “师父息怒,想必师弟已经知道错了,只是事已至此,已无可挽回,再说百花谷现在已经落到师弟手中,也算是将功赎罪,师父息怒。” 黄蜂怪见师兄丢来一根救命稻草,慌忙接住,“是啊,是啊,现在百花谷是怪族的天下,师父放心,我一定在百花谷韬光养晦,不敢再招摇。” 巫蛂冷笑一声,“你这个蠢材,那鬼族圣母灯花婆婆诡计多端,你是她的对手吗?还有我听说炎州魔种黄鼬王的后代也在百花谷啊,这黄鼬王的一张风耳弓可是三大神器之一,只是一直下落不明,你可有什么发现没?” 救命稻草比自己先沉下水了,黄蜂怪低声说道:“回师父,没有。” “就知道你没有!”巫蛂气得一挥蝎尾法杖,就要朝黄蜂怪当头砸下,步南北想拦又不敢,黄蜂怪和青娘都吓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若不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我真的要把你浸在寒潭之中。”巫蛂叹了一口气道:“数年前为师和你们师伯巫?,师叔巫虴前去东海,在东海趁青丘岛狐祖师白宗烈渡劫之时,登岛大战群狐,夺取了青丘岛,后来又故技重施夺取了方丈岛,东海三仙山,被我们占据了两座,但是最后一座蓬莱岛,我们围攻数年,却久攻不下。” “不错,徒弟之前听师父说起,当时想去助战,师父却为何不允?”步南北问道。 “不是我不允,是以你们的法力,前去邀战,只是送死而已,你们可知道蓬莱岛上都是哪些地仙驻守吗?” 步南北和黄蜂怪摇摇头。 巫蛂脸上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握紧蝎尾法杖,说道:“蓬莱岛是三仙山之首,其他二岛不过是它的附庸,岛上盛产龙肝果、凤髓花,又有无数奇珍异兽,若能得到此岛,作为鬼物集聚的巢穴,鬼道中兴的大事便指日可待,但是岛上有数位地仙守护,以麻姑为长,修行高深,法力深厚,都不好惹,这么多年,我和两位师兄弟一直苦心钻研破岛之法,直到在方丈岛的一个石室内发现了婬凤祖师的残骸和六十四盏饕餮令,才终于有了办法,那饕餮令是婬凤祖师的法宝,只要用朱砂火点燃,念动咒语便能招引鬼物,令其听命于己,所以这次借蟹儿你的婚宴,我要集聚鬼物,用饕餮令将他们带到东海,做我们攻岛的先锋军!” “师父,既然蓬莱仙境有法力高强的地仙守护,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攻岛呢,洞天福地别处尽有,百花谷也有龙肝果、凤髓花,我们何必自讨苦吃?”黄蜂怪有些不解。 巫蛂听到黄蜂怪的话,上去甩了一个大耳光,啪!“你这个蠢材,你懂个屁,传说《录鬼簿》要在东方出现,三界的东方就在蓬莱仙境!” 太湖东岸。 “适才好险!还好走得快,要是紫蟹怪步南北来了,我们可走不脱了。”窦琼英擦擦脸上的汗水结成的冰晶,暗自侥幸,她站在太湖岸边回首向结界方向望去,大雪依然没有停止,湖中心雪花纷飞,早已经遮住了视野,而岸边的苏州城却没有落雪的迹象,城门内外,一片祥和。 孤蝶仙子道:“我看那几条鲤鱼也不过如此,步南北又能怎么样?”她看起来十分不愿意撤出战斗,左右看了一看,问道:“既然已经知道步南北的巢穴所在,现在不去救人,还有别的计划吗?” 石头爬上雪岸,坐在雪地上喘气,哈出的白气化成白雾,“是啊,救人要紧,不过,那鲤鱼怪说下一个月圆之夜就是饕餮宴,下一个月圆之夜是什么时候?” “三天之后便是月圆之夜,传说中的饕餮宴就要在太湖内上演,浮雪仙子的冰雪婚礼应该也是在那晚,那时候结界应该会打开,吸纳四方鬼物,我们趁机再去不迟,现在连结界也进不去,搞不好还要打草惊蛇。”琼英猜测道。 “我等不了了,浮雪仙子始终是我百花谷的人,我来了太湖不能坐视不管,至于你们,请便吧。”孤蝶仙子冷冷说道,要往湖中心走,小飞鹊也不喜生人集聚的城中,宁愿待在雪地里。 琼英见拦她不住,便妥协道:“仙子既然如此说,那不如这样,你和飞鹊兄前去结界附近侦探,一有动静便来岸边通告,我和石头嘛,先进苏州城打探一下消息,我们以破冰为号,听到三声破冰便是我来寻你,你也一样。” 孤蝶仙子听到琼英的话,点点头,“这到底是我百花谷灵类的事,你们千万小心,不要让我们再欠下人情。”说罢,和小飞鹊一跃钻入了白雪织成的帷幕中。 “哎,孤蝶姐姐——”石头想要追上他们,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失望地看了琼英一眼,没想到和琼英四目相对,顿时一惊,他见琼英柳眉微皱,唇角轻撇,一副少女的怒容,“怎么,石头,你还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石头慌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我只是也想跟去帮忙,那,琼英姑娘,我们去城里打听什么消息?” () 第157章 龙女(2) 琼英娇嗔一声,扭过脸去,“不告诉你!”说着跳下岸,踩着雪向苏州城的阊门方向走去,石头连忙跟上,也不敢多问,屁颠屁颠跟在琼英身后。 “听尹孟頫说,你的意中人是龙虎山的张如意,是不是?”琼英大大方方的问道,她心里觉得石头可笑,论长相普普通通,论修行无甚客观,论出身更是不值一提了,这个石头虽然与南海太守捉鬼鲍家有些关系,但是怎么看都不像个可以有出头之日的人,就算有点奇遇,又怎么敢高攀龙虎山?莫说张如意是龙虎山正一道的高徒,就算我,我也不可能对他有意,瞧他傻头傻脑的,还不愿意跟着我,我要不是念你是茅山派弟子,才懒得理你! “啊,不要听他胡说,没有的事。”石头的脸红了,显然不善于撒谎。 琼英尴尬一笑:“哈哈,你还害臊了,那就是真的了。”石头无言以对。 “我不是真的嘲笑你,你要知道,我是念在你是茅山派弟子,与我南海太守捉鬼鲍家一脉相承,才不避嫌,所以你可千万别觉得难为情。” 石头点点头,“我知道,我的修为不如你们,谢谢琼英姑娘一直照顾我,我,我没有别的想法。” 琼英露出灿烂一笑:“那就好。”反正我对你不会有想法的,傻石头,“我们现在去找个人多的地方打探一下苏州城的动静,饕餮宴一开必需血食,就怕城中百姓要遭殃。” 饕餮宴到底是个什么宴会?石头疑惑了。 两人边走边看,苏州阊门一带的大街上,本来就是热闹喧哗的街区,现在知府李志评下令搭建彩灯牌楼,以显苏州繁荣,到处是高矮不等的木头灯架,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苏州工匠制作彩灯的手艺也是天下一绝,技艺超群,走兽麒麟,飞鸟凤凰,皆是栩栩如生,那些画满了仙佛的灯罩在灯火的烘托下散发出异样的光芒,灯架上的灯火如同满天繁星,吸引了五方杂处的人们前来围观,煞是热闹,人声哄闹中,冬天的寒冷丝毫不能减却游人的兴致,那些贩夫走卒,僧道商农,来往不绝,虽然到了夜幕时分,白雪皑皑的城中,依然是灯火通明,人群骚动。 明朝才子唐伯虎有诗一首,称赞阊门的盛况: 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最擅雄。 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 五更市买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 若使画师描作画,画师应道画难工。 琼英和石头顺着人流在阊门最繁华的山塘街游玩了一番,琼英虽然是捉鬼人,修得一身道术,但毕竟是二八佳人,正是少女之心,见了这些奇异的灯火,热闹的街市,又品尝了街头的点心小吃,难免笑的嘴合不拢,乐的花枝乱颤,两腮泛红,心思浮动,石头也跟着她在灯火丛中、雪地里乱钻,看着她笑靥如花,石头暂时忘记了自己心中的愁事,两人偷得浮生半日闲。 “石头,快来看那个喝醉酒的胖子!” “嗯,真好笑。” “石头,那个鱼灯好看吗?” “嗯,好看。” “石头,去给我买那个糕点吃!” “嗯,我就去。” “石头,你快来找我!” “嗯,我来了。” 石头不住地答应着,和琼英在这繁华热闹的街中尽兴游玩,欢笑一路,两人就差手牵手同行了,一点也没有不自在。 等到灯火阑珊,两人筋疲力尽,并肩坐在石桥上休息,琼英手里还拿着一块糕点,看着街上渐渐稀少的行人,对石头说道:“苏州城果然繁华富庶,实在是个好地方,要是以后等在这里过日子就好了,不当捉鬼人,做点小生意也不错啊哈哈哈,一家三口过小日子,他教书,我织布,如果生个儿子就供他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如果是个女儿就教她女工,将来嫁个好人家。” 石头嗯了一声,我的意中人是张如意,我的意中人是张如意,他突然问道:“琼英姑娘,我们好像忘记打探消息了。” 说完两人对视大笑,琼英嗔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我早就打听好了,这里彩灯满街,可不是没缘由的,苏州城知府要在太湖举办冰雪节,庆贺太平盛世。” “难怪了。”石头恍然大悟,“可,可是这跟步南北,还有饕餮宴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琼英吞下最后一口糕点,“要不说你笨!” 正说话的时候,不远处的石塘街上有一座钟楼,忽然间灯火大亮,楼上传来木鱼、铜铃的响声,又有佛号、念咒的声音传来,楼下聚齐了一群游客,对着楼上的烟火指指点点,知府衙门的衙役们横着水火棍拦住众人。 两人看在眼里,琼英心知楼上必是在做法驱妖,定是有鬼物作祟,起身道:“走,我们去看看!” 原来自从苏州知府发下榜文,宣召城中富商大贾,各色人等措办冰雪节,阊门外的钟楼上每到夜晚便屡出怪异,起初是有人笑骂不止,全是痛骂当朝的赃官、贪官、狗官之词,听得人心痛快,后来就开始抛转扔瓦,翻桌砸椅,还有兵器乱响,更把那口报时的铜钟擂得乱响,惹得附近人心惶惶,谣言四起,百姓传言这是苏州要遭兵火的噩兆,地保禀告官府之后,知府李志评便差人延请僧道前来捉妖,但并不曾真正请到有道之人,全是混吃混喝的江湖懒汉,进到钟楼之内便被乱棍打出,非死即伤,实在可怖。 今晚知府硬着头皮又请来了几个和尚、道士,在钟鼓楼上设坛做法,僧道一起作法,也是奇观,符咒烧起,木鱼声声,钟楼上并无什么怪异,楼下的人仰着脖子观瞧,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发生。 石头和琼英也挤在人群里看热闹,钟楼有三层,最顶层本是个四方通透的廊式建筑,一口五百斤的大铜钟悬在梁下,那作法的和尚和道士就在铜钟四周游走,手里拿着黄纸、木剑,口里念念有词。 作法半晌,也没见什么动静,众人看的厌烦,正要四散,忽然一阵刺骨阴风从东街吹起,卷着雪花直达三楼,把钟楼的灯火吹的忽明忽暗,等风停下来时,再看钟楼上,多了五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秋娘和吴中四友元赞、马其昌、祝震亨、姜夔,他们或坐或站,好像在自己家中一般自在。 那些和尚、道士见来了对头,又惊又怕,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跟前,将手中的黄纸、木剑纷纷向着五人投去,秋娘见状,冷笑一声,手中的白绫飞出,将那些法器绞住,一个飞甩,便将一堆法器扔了回来,如漫天落雪,直将众位和尚、道士冲了出去,摔在街上的雪地里,喊痛不止,引得路人哈哈大笑,兴奋异常。 原来,秋娘和吴中四友这几日寻找石头无果,又见苏州知府要举办冰雪节,不能杀那个恶妇报仇,心里气愤不过,便在钟楼故意搅闹一番,破坏知府的好事,但也只是见好就好,不敢十分为恶。 适才作法的僧道一个不留,全都滚下了楼,秋娘和吴中四友也不追赶,只在楼上的钟前坐下,元赞、马其昌铺开纸,拿出一支秃笔写字作画,描绘苏州的雪景,祝震亨舞着一把破刀,时不时敲一下铜钟,姜夔更是弹起一只琵琶,清响阵阵,缭绕不绝,引得铜钟回响连连。 “这些和尚、道士全是些道门中的败类,一点真本事没有。”琼英笑道。 石头看到钟楼上的异状,又听到琵琶声响,心里惴惴不安,“楼上,那几个是什么妖怪啊?” 琼英看了一会,笑道:“看起来像是鬼类中的夜叉,不过那几个人身上有一点灵光,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我们先不要上去。” 楼下的野道假和尚全都跑光了,地保唉声叹气,街上的看客反倒兴高采烈,还有人想到楼上一睹来人的风采,都被府衙的兵役拦住,他们也知道楼上的不速之客轻易不会下楼,闹到天亮就散了。 “看来这冰雪节办不成了,闹鬼都治不住!”行人开始议论纷纷。 琼英和石头听到后暗自发笑,这个时候在太湖举办冰雪节无非是添乱,真举办不成倒是好事。 钟楼上的动静越来越大,街上的人也越来越躁动不安,衙役也劝阻不住,正在哄闹之时,忽然飞来一个人影,落到钟楼上,看那来人,是个少女,带着一个斗笠,大雪天还穿着短打扮的衣裤,露出白嫩的臂膀和小腿,一双玉足穿着一双打鱼人穿的鱼皮鞋,手里拿着一个竹编的鱼篓,身材凹凸有致,生得面如白玉,双眉有山峰之痕,红唇有春风浮荡,其美貌不可言表,看穿着打扮分明是个海边的渔家女儿,可是这身材样貌却又不似凡间少女,只见她凭栏一望,引得众人为之倾倒。 大家看那女子前来,又是如此美貌,纷纷喝彩,在场的男人都看的眼睛发直,连石头也忍不住多看两眼,琼英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石头,“你可是个修道人,怎么看见漂亮女孩和他们一个样,别忘了你的意中人可不在这里。” “不,不是,我只是——”石头欲言又止,一时语噻。 “这个女子一身水气,周身带光,怕不是水中来的仙灵,快看!”琼英没有真的生气,一指楼上,石头抬头看去,那个渔家女儿将斗笠一扔,甩出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荡了几荡垂在腰际,轻声道:“你们几个鬼物,胆子不小,为何在此作祟闹事,惹得街市不安?” “我们闹了又怎么样,你又是谁?从哪里来,胆敢前来管闲事?”祝震亨将破刀横在胸前,指着她叫道,五人见来人年纪不大,穿着有些奇怪,但是口气却不小。 “小女子姓龙,单名一个玉字,从东海海边而来,见你们在此地搅闹百姓,特来一会,识相的赶快退下。”龙玉把鱼篓一抱,在栏杆边站定,像是海边准备收渔网的打渔人。 钟楼下的窦琼英听到龙玉的话,若有所思,恍然笑道:“石头,你知道这个女子是谁吗?”石头摇摇头,他哪里会知道?琼英接着说道:“她说她叫龙玉,从东海来,我看她身上有一股水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可能是东海龙宫的龙女,因为常在海边见到打渔人家,所以才变成这副模样,有趣有趣。” “哦,原来,她是龙女,难怪这么漂亮。”石头傻乎乎地说道,又挨了琼英一个白眼。 “小小年纪,如此狂妄!”秋娘哪里肯轻易退去,甩出白绫朝龙玉袭去,那一道白绫如同蛟龙出海,直逼向渔家女儿,看她躲闪几下,脚步便有些迟滞,果然不慎一滑,从那钟楼上翻了下来,直落向街上,引得街上众人伸手去接,个个都要一沾芳泽。 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中飞来两个身影,拦腰将渔家女儿接住,又翻身回到了钟楼上,众人顿时非常失望,开口大骂来人混蛋,石头定神一看,不禁大喜,“尹师兄,你怎么来了!” 尹孟頫听到钟楼下的说话声十分耳熟,便回头向下一看,果然看到石头和窦琼英就在人群之中,连忙撇下两人,飞身落在当街前来相见。 “你们果然在这里,我们又见面了。”尹孟頫开口道,却看似有心事,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石头和琼英尚未开口相问,忽见楼上又落下一个人来,石头认得她是尹孟頫的师妹柳逢春,生得窈窕柔媚,有十分动人之色,全不像个出家修行的人,虽然穿着一身织金青色道衣,头上戴着一副镀金吉祥纹道冠,却也不比楼上那位龙玉逊色多少,她满面含笑,来见石头,和尹孟頫的神情正是截然不同。 “好久不见啊,小石头师弟,上次你在烂柯山受伤,如今伤好了吗?”柳逢春先是一番客套,石头点头作答:“多谢,多谢关心,已经全好了。” () 第158章 姨娘 琼英见这两人的神情恍惚,其中必定是有什么缘故,也不好直接开口问,便岔开话题:“尹师兄,上次洞庭湖一别,你不是说要回终南山面师,算这路上里程,你应该是赶不回来的啊?” 尹孟頫正要回答,却被柳逢春抢了话:“师兄走到半路遇到了我,我听说江南民丰物美,上次杭州一行,游玩的很不尽兴,我本来就是寻找师兄再来江南游玩,所以我又拉着师兄来了。”尹孟頫尴尬地看了一眼柳逢春,勉强敷衍了两声,琼英看出尹孟頫似有难言之隐,也不再问了。 几人正在说话,忽然听到楼上一阵喧闹,钟声乱鸣,桌椅的碎屑飞下楼来,原来龙玉适才被尹、柳二人救下,又见两人下楼去寻故人说话,自己索性使出本事和对面的五人打斗了起来,龙玉将手中鱼篓一丢,鱼篓闪出一道红光,变作一把三尺来长的鎏金镶嵌宝石云雷纹玉如意,玉如意顶上一颗鸡蛋大小的红色明珠耀出明光,周身刻满龙行云雾、雷电绕身的纹饰,玉如意一出,满室红光,灿烂生辉。 “想不到你个毛丫头,竟然还有如此宝物!”秋娘冷笑道。 龙玉气得把嘴一噘:“你想不到的还在后面呢!”挥动玉如意迎向秋娘,玉如意红光之下,似有一股雷霆劲力相随,所到之处,发出电光五色,摧枯拉朽,撼人心魄,把那些桌椅杂物尽数轰碎,纷纷飘落街头。 “秋娘小心,这丫头手中的如意看似不是凡物,我们前来助战。”吴中四友中的老大元赞一撩官袍,跃到近前,其余三人也抢步上前,想要围住龙玉。 “就凭你们几个鬼物,我东海龙宫三公主可不怕!”龙玉倒提玉如意,顺势一挥,一道红光划出一圈弧形波浪袭向五人,红光触及铜钟,竟把铜钟震得乱颤,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如万马奔涌,声势逼人。 “兄弟们,出剑!”元赞一声令下,吴中四友在原地站定,屏气凝神,双手在脑门一拍,逼出体内剑灵,只听背后一阵风声,四人衣衫破开,后背脊梁骨隆起,破皮而出四把形式各异的利剑:七星、龙渊、纯钧、承影,元赞所持七星宝剑,剑身黝黑如铁,镶着七颗颜色不同的天石,暗合七曜,剑气如虹;龙渊剑剑柄雕着一颗怒目张口的龙头,取龙潜深渊之意,剑锋锐利,此剑曾浴龙血,水火不惧;祝震亨手里拿的纯钧剑,剑身厚重,大剑无锋,举起有万军不当之勇,开山断峰,如同儿戏;承影剑剑长三尺一寸,剑身细长如蛇,出剑时如影随形,灵动飘逸,避无可避。 四剑一出,顿时异光闪耀,和玉如意正面临敌,龙玉适才吃了一跌,心里早已提高了警惕,又见四把名剑齐出,也不敢怠慢,仗着自己身形灵活,步伐轻快,手持玉如意围着铜钟乱转,吴中四友的四把名剑追着龙玉乱打,却被玉如意护住,不能伤到分毫,五人在铜钟四周好一通乱斗,剑光闪烁,红光迸发,玉如意是龙宫至宝,焉肯俯首败于鬼物?四把名剑是修炼多年的剑灵,自然也不愿败给一个黄毛丫头! 铜钟被剑气和红光所激荡,轰鸣不止,如雷声滚滚,骇人耳目,早把楼下的衙役和闲人吓得四散奔逃,大呼怪异,只剩下尹孟頫、柳逢春、琼英和石头四人。 “这楼上怎么这么热闹起来,我们去看看,还不知道刚才救的那个人是谁呢?”柳逢春第一个飞身上楼,其余三人也紧跟而至。 楼上此时秋娘也参战了,五个打一个,龙玉手中的玉如意虽然丝毫不怯战,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又何况是五个夜叉,龙玉的脚步稍一迟滞,便险些被纯钧剑击中,纯钧剑掠过她的额头,重重击在铜钟上,发出震天的响声,若不是祝震亨手下卸力,这铜钟怕是早碎了。 “小丫头,你要是趁早认输,我们便不伤你。”秋娘看到又来了四个人,以为是她的帮手,赶紧找个台阶下,免得把事情闹大,毕竟她是奉了师命在此地寻人,不想过多节外生枝。 龙玉自从出了龙宫,还不曾吃过这样的亏,心里不服:“你才是丫头,我要是认输,我就不是东海龙玉!”又打起精神和四剑鏖战起来,吴中四友看她誓不罢休的劲头,也不肯落了下风,做好奉陪到底的打算。 一旁的四人看到这番打斗,十分惊异,一边是五个夜叉咄咄逼人,一边是龙玉手持异宝不肯退让,琼英说道:“尹师兄,他们这样打下去,这钟楼怕是不保,这得多少银子才能重建起来?” 柳逢春哈哈大笑:“五个夜叉欺负一个女孩子,怎么夜叉都不要脸吗?” “要你管!”祝震亨打斗的间隙放出话来。 尹孟頫上楼之后才看清自己刚才所救之人,原来是个貌美如仙的女孩子,只是一身打渔人家的打扮,却拿着一把红光闪烁的玉如意,着实有些怪异。 “夜叉鬼敢放肆!”柳逢春被祝震亨一激,粉面含怒,从腰间取出一个黄色铜盘,刚要动手,却被尹孟頫拦住,“先不要动手,我们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说罢,回头对石头说道:“石头,我们去分开他们,你去拦住那个女子,我去挡住那四把剑。” 秋娘听到尹孟頫的话,忽然停了下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打量了一下对面站着的少年,看他相貌平平,眉眼间却有些眼熟的样子,不由得问道:“你叫石头,是姓赵吗?”石头看着面前的白衣女子,见她神情暧昧,那脸色和衣服一样白,若论起辈分,石头该对秋娘叫声姨娘,此时石头却小声对姨娘说道:“我,我是赵石头,夜叉鬼,你还不住手。” 秋娘放下心来:“四位大哥,不必与她争执了,石头在此,小妹请大哥们先行一步,改日小妹再登门相谢。” 吴中四友闻言,收起剑灵,拱手答话:“好说,好说。”说罢,身子一晃,消失不见。 秋娘向石头走近了两步,吓得他们都紧张地退后,秋娘连忙道:“诸位不要惊慌,我叫秋娘,虽然是夜叉,但是已经入了蕉尾娘娘门下,我奉了师父之命,来找石头,要确保石头的平安,还有,石头,你可愿意去随我见蕉尾娘娘?” “啊?蕉尾娘娘是谁?为什么找我?”石头一头雾水,不明白秋娘的话。 “蕉尾娘娘的绿天庵就在太湖南岸的卞山脚下,她老人家是法力无边的地仙,隐居在此,师父只让我寻你,其余的事你见了她自然就会知晓。”秋娘看着石头,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石头几人听了秋娘的话,都不曾听过蕉尾娘娘的名号,不知道是真是假,面面相觑。 龙玉正在酣战之时,突然失去了对手,收起玉如意,走到几人近前,听到秋娘的话,说道:“想不到你是蕉尾娘娘的弟子,刚才多有得罪。“龙玉又对其他人说道:“蕉尾娘娘是地仙之首伏羲的灵琴所化,你们哪里会认识?相信我,她是正道地仙,不会为难你们。” “哦,是这样,那她应该不会加害石头,石头你想去吗?我可以陪你去。”琼英道。 石头摇摇头说道:“太湖冰封,事情紧急,我,我只想救出浮雪仙子,我,我不想去见什么蕉尾娘娘。” 尹孟頫不是十分相信秋娘的话,他见石头不肯,便说道:“这位女仙,既然石头不肯,我看你就不要勉强他了,我这个石头师弟虽然嘴笨,但是性子却倔的很。” 柳逢春冷笑一声,有些嫉妒石头的奇遇。 秋娘见石头十分不情愿的样子,心里知道不能强求,便说道:“也好,等有机会再求石头移步一见,今晚不打不相识,各位,秋娘告辞,后会有期!”说罢,身子一晃,也消失在夜色中。 众人以为秋娘已走,其实秋娘将身子附在石头的束发的头巾上,打算寸步不离地跟着石头,保护他的周全。 龙玉向尹孟頫和柳逢春施礼道:“蒙两位相助,实在是感激不尽。”虽然嘴上说着道谢,但是神情却十分的轻描淡写,好像他们是理所应当救她一样。 “不必客气。”尹孟頫赶紧还了一礼,柳逢春打量了一眼龙玉,嘴巴噘了起来:“我说师兄这么着急救人,原来是个美人胚子,师兄真是艳福不浅呢。” 尹孟頫不知怎么,自打见了这龙玉,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这种感觉他从来不曾有过,听到师妹的话,顿时脸红如火,劝柳逢春少说两句,龙玉听到柳逢春含醋喷酸的话,噗嗤一乐:“呦,怎么着,他心甘情愿救我,我自当谢他,偏这俊俏男人都要围着你转吗?” “你,不知羞耻!”柳逢春气的双眉紧皱,要上前和龙玉见个高低,龙玉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哪里肯退缩?琼英慌忙在中间解劝,尹孟頫扯住了柳逢春,两人才没有打了起来。 “两位不要误会,不要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这位龙玉姑娘想必是东海中的正派仙灵,而这两位是终南山楼观派的修道人,尹孟頫、柳逢春,我是南海太守捉鬼鲍家的弟子窦琼英,这位是茅山派的赵石头,我们有缘在此聚会,何不趁此良夜寻个酒店喝上几杯,填饱肚子?”琼英笑嘻嘻地说道。 大家闹了这一阵,早已肚腹空空,听到琼英的提议,打心里赞成,柳逢春和龙玉也不吵了,众人结伴下楼,到了街上,早看到不远处明月楼的大红灯笼,二楼的烛光透过窗纱射出,温暖又暧昧,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听说明月楼是苏州城首屈一指的酒楼,彻夜不打烊,走吧,今晚我做东,请大家尝尝东海的海鲜。”龙玉自作主张说道,其他人也没有反对。 众人顺着大街向明月楼行去,已近午夜,冷风呼啸,吹刮起地上的残雪,街上行人零落,灯影晃动,唯有屋檐上的积雪无声坠下。 他们正踩着满地的雪泥向前走,忽然,本来空荡荡的街上出现三个人影,看那走在前面的女子,一身织金雪白女衣,头戴镀银飞燕纹嵌宝石玉冠,年纪不大,却娇美非常,细眉柳目,樱桃小口,眼神冷峻,目不斜视,身后跟着两个人影,一个是佝偻驼背的老者,全身裹在粗布黑袍里,完全看不见脸,不时有干咳声传出,另一个男人穿着粗俗的织金员外袍,生得面目可憎,十分丑恶,粗眉毛,塌鼻子,一张阔嘴露出两排黄色大板牙,浑身湿漉漉、光闪闪的,像是结了冰晶,腰里还别着一根赶马的竹鞭。 三人不是别人,正是胜玉公主、灯火婆婆和湿马夫,他们在苏州城游玩了一天,从明月楼出来之后,正要往虎丘而去,三人吃了酒,路上一时松懈显出真身,和石头等人擦肩而过。 胜玉公主无意中看了对面一眼,和几人打了个照面,她看到这两男三女,都有些灵气,不是俗人,其中一个男的文质彬彬,神情疏朗,让她有些猜疑,莫非潘郎转世之人就在眼前?另一个少年相貌平平,还有些害羞,笑了一下移开视线,胜玉公主心想,这人胆敢对我无礼,真是可恶。 琼英感到背后一阵寒意,心知不妙,这三人周身黑气笼罩,怕不是鬼物出现?但是看那女子身上有精光一道,那黑袍子里的人物更是无比神秘,真动起手来,我们几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正在窦琼英一晃神的功夫,她回头一看,刚刚走过身边的三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旷的街道上只有孤灯映雪,幸亏其他人没有注意到,琼英暗自嘀咕,这几个人行迹可疑,绝对是来者不善,这太湖一带到底来了多少鬼物啊? () 第159章 剑冢 早知道黄蜂老怪不能将灵类赶尽杀绝,我就不冒这个险了,灯花婆婆一边暗叹一声,一边跟在胜玉公主的身后,三人时而显形时而隐身,悄悄离开热闹的上塘街,穿过苏州城往西北方向走了约有两个小时,街巷渐无,四野低垂,黎明在东方尚未破晓,迎面出现一座低矮迂回的山岭,在渐渐发亮的夜色里像一圈低低的白色帷幕,积雪覆盖着满山的荆棘丛,视野之内并无可以登山的路径。 如今四青神还有其三,浮雪仙子还要嫁给步南北,若他们夫妻伉俪情深,日后定要报仇雪恨,百花谷难免又要血战,黄蜂怪愚蠢至极,我可不能不防,灯花婆婆站在山前,还在暗自思索,胜玉公主带二人来到矮山下,转过一个虎尾样的拐角,见有一块巨大的四方山石横在山脚下,顶上残雪下有一处凹槽,似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婆婆请看,这里便是虎丘,不瞒二位说,家父的灵柩便葬在此处,婆婆说要寻一个僻静去处作法,父王陵内有空房数间,可供使用。”胜玉公主说道,等到灯花婆婆回过神来,说了声好,胜玉公主已经举手将盘郢剑挥在空中,那把剑直直破开积雪落入石槽中,山石发出一阵轰响,硬是向两边破出一道缝来,清冷的空气从黑色的石缝中渗出,比外面还要冷上十分,那石缝有半尺来宽,原不足一人通过,但是对鬼物来说已经足够,他们的身体本可幻化多变,不费力气便轻易进入了吴王阖闾的墓中,山石又轰然闭合如初。 漆黑不见五指,只闻到一股霉变的气味,夹杂着青苔的腥气。 胜玉公主将盘郢剑祭在前方,雪白的光照亮了墓道,四方形墓道四面都是巨石筑成,刻着吴王生前的渔猎、宴饮、征战、祭天的画面,粗狂的斧凿线条,浓烈的色彩,不知多少慷慨悲歌、激情彷徨,都变成了冰冷的石刻,其人其事早已烟消云散,那石刻里面自然少不了胜玉公主的身影,胜玉公主的目光拂过那些场景,眼神也变得柔和。 “父王的陵墓分为前府和后府,前府设有马房、车房、宴厅,棺椁和葬品停放在后府,前府后府无路可通,也无人能进,婆婆但可在前府作法。”墓道幽幽,回响着胜玉公主的声音。 “这地方离苏州闹市不远,怎么能躲过盗墓人的骚扰呢?”灯花婆婆问道。 胜玉公主在一处石刻下停下,说道:“不瞒婆婆说,这后府因为有父王棺椁和财宝,所以当初下葬时,有两千一百七十六把名剑陪葬,这些宝剑都是父王生前命能工巧匠所铸,不仅随他征战四方,还有伥鬼剑灵护卫,所以后府又叫剑冢,剑冢内有春秋剑阵,莫说是人,就算是仙鬼,也不能轻易进入。” 顺着胜玉公主的目光望去,那方石刻的画面上有一人,峨冠博带,站在殿内,身旁有数十人献上宝剑数把,形制各异,长短不一。 “剑冢?”灯花婆婆的语调陡然一高,又放缓道:“难怪了,自古王侯之墓皆有阴兵守护,不知道我们这样闯进来,会不会惊扰到阴兵?” “婆婆放心,前府的阴兵一半被我收到麾下,带到太湖底白鹤仙居去了,另一半已经被我解除诅咒投胎去了。” “如此甚好。”灯花婆婆发出两声干笑,湿马夫头一次进入王侯陵墓,又听说有阴兵,顿时紧张地四处张望。 笔直的墓道竟然拐了几个陡弯,终于进入了一个宴厅,胜玉公主轻车熟路,点燃了四角墙壁上的青铜油灯,灯火一亮,宴厅的一切便呈现在眼前,这里的布置完全还原了吴王生前宴饮的场景,四周摆放着数张低矮的雕花几案,几案上的莲花鹤嘴酒壶,三脚酒爵,落满了尘土,中间的地上铺着团花羊毛地毯,供舞者赤脚起舞,青铜铸就的奴仆摆出倒酒、端菜、起舞的姿势,栩栩如生,若不是在墓中,这里的一切都好像吴王正在和群臣舞女欢歌燕舞一样。 湿马夫壮着胆子,走到几案前,拿起一个酒壶摇了摇,知道是空的,脾气上来一脚踢翻了一张几案,灯花婆婆急忙阻拦道:“不许胡来!” 胜玉公主也不计较:“无妨,这里不过是前府的一个宴厅之一,父王陵墓中像这样的宴厅少说也有二十几个。” 灯花婆婆在一个几案前坐下,摆弄着桌上的酒壶、酒爵,湿马夫在宴厅里乱转,像个没头苍蝇。 “婆婆,这里可能作法?”胜玉公主问道,她陪着这鬼母二人已经整整两天,为的就是现在。 灯花婆婆掀开头上的黑袍,露出一颗满头稀疏白发的小脑袋,头皮微红,五官萎缩,满脸皱纹,点点头说道:“此地僻静,正好作法。” “那烦请婆婆发发慈悲,替我解惑。”胜玉公主撩衣跪倒在地。 “公主莫要行此大礼,老身既然已经答应,必不会反悔,公主快快请起,老身还有话要说。” 胜玉公主闻言,从地上站起来:“婆婆有话但讲无法。” 灯花婆婆摆弄一番酒壶,忽然从那空酒壶中倒出酒来,滴溜溜倒满三个酒爵,湿马夫正饥渴无法,见状慌忙抢去一个酒爵,仰起脖子咕咚一通喝完,灯花婆婆瞪了儿子一眼,将手中的一个酒爵凌空递给了胜玉公主,胜玉公主伸手接住。 “不怕公主笑话,前些日子,百花谷发生一场大战,那步南北和黄蜂怪联手剿灭了灵类,杀死了金花娘子和筛金仙郎,还把浮雪仙子掠到太湖成亲,老身本来不愿意参与他们的厮杀,可是迫于黄蜂怪的威逼,也帮了点小忙,可是心里一直不安,老身担心灵类日后复仇,鬼族怕在百花谷无法立足了。” “婆婆此说,是要我帮忙从中调停吗?”胜玉公主饮下爵中酒。 湿马夫听到灯花婆婆示弱的话,有些不平,吵嚷嚷不同意,灯花婆婆干咳了两声,又恶狠狠瞪了湿马夫一眼,吓得他闭了嘴,她又说道:“能调停自然好,但是还不如走为上计,老身想避开灵类,带着我那班小鬼喽啰,另找一个安身之所,我看这里地方宽阔僻静,又有阴气护卫,易守难攻,我想在这里暂居一时,不知道胜玉公主可愿意成人之美吗?” 胜玉公主想了一想,这地方虽然靠近父王的剑冢,但是谅他们也无法接近剑冢,让他们暂住也无妨,自己平时也不来这里,有他们在说不定能更好保全剑冢,想罢说道:“婆婆若愿意,这前府尽可托付婆婆代管,没有二话。”胜玉公主的这个决定没想到铸成大错,后来灯花婆婆借助春秋剑阵炼成金刚剑魔,成了正道的劲敌。 灯花婆婆闻言大喜,站起来给胜玉公主做了一个揖,笑道:“既然胜玉公主如此美意,老身即刻下趟幽冥地府,且等老身的好消息。” “婆婆作法,可需要什么物事?”胜玉公主问道,“我可以叫小鬼们去置办。” 灯花婆婆整理了一下衣服,对胜玉公主和湿马夫说道:“老身此法,只需亲为,不需要什么物事。”她撩开黑袍,把自己的身体暴露在胜玉公主面前,黑袍下并无人的肉身,代之以一捻一尺长的青黑灯芯,辫成麻花状,芯头燃着幽幽的火光,灯花婆婆得意说道:“我这灯芯可不是普通的麻绳,它是无数出家人入沙门时剃落的头发制成,在佛经前燃烧发光,听经悟法几百年,早有了佛性,后来无意中被人丢弃到我的尸身上,才有了老身今日,咳咳,胜玉公主你二人一左一右,在此看护,不许人接近我便可。” “婆婆放心。”胜玉公主立在左边,湿马夫也搬条凳子坐在灯花婆婆旁边。 灯花婆婆翻起黑袍遮住身体,和黑暗融为一体,口中念出一串喃喃的咒语,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处吹起,几乎要把油灯的微火吹熄,忽明忽暗中,胜玉公主发现灯花婆婆的黑袍僵硬而立,袍内闪电作响,阴气四散,灯花婆婆已经消失不见。 一阵黑暗和晕眩过去,灯花婆婆睁开眼,看到自己又来到了鬼门关。 酆都鬼蜮。 灯花婆婆已不再是黑袍遮体,而是换了一身红色佛衣,宽袖敞胸,红光遍体,头顶带着骷髅法冠,左手端着一个镶满宝石的天灵碗,此碗是用人的天灵盖骨制成的法器,右手斜倚着天骨仗,天骨仗是用四十九人的第九节脊骨拼成的法器,这两件法器是佛门密宗的至宝,除了这两件法器,身上还挂着骷髅环佩、璎珞,叮当乱响,以代表死亡的骷髅作装饰,正是佛门金刚亥母超脱无畏的象征,她缓步慢行,往鬼门关而去。 人间的灯花婆婆来到鬼蜮,化身金刚亥母! 酆都鬼蜮的入口藏在四川酆都山的十八道鬼岭中,十八道鬼岭环绕交叉,山岭曲折,来龙密集,密不透风的林间常年有毒雾疫瘴,更有巴蛇猛兽出没,当地人知道山中诡异,从不敢擅闯,附近的民众在山脚下建了酆都庙,一年四季祭祀不断。 那座鬼门关立在黑暗中的第十八道岭下,依山设卡,临河据守,远望去如同万里长城的垛口,两边每隔五里便有鬼兵设岗,严禁鬼物私自出入。 鬼门关的黑色大门外是一道鬼蜮黄泉,与阳间相隔,泉水混浊常年奔流不息,泉水宽有数米,其上并没有架桥,两岸也无渡船,度过这黄泉本就是一个考验,生人若无道行万难飞跃。大门上挂着两盏发出一圈绿光的朱砂火灯,常年不灭,两个牛头夜叉作武士打扮,手持长柄大斧把守门户,门梁上悬挂着一面乌黑的云龙纹镶边锁魂镜,传说这面锁魂镜能照出鬼妖灵怪的真身,专门对付擅闯地府鬼蜮的仙灵,被收入镜中便万劫不复。 一个黑影闪身越过黄泉,闯到门前,想要破门而入,早被锁魂镜发出的一道闪电击倒在地,显出身影,原来是一具腐尸幻化的人魔,手脚还在抽搐,两个夜叉用大斧叉起地上的腐尸人魔顺手丢到了黄泉河水中,腐尸冒出一阵青烟,化成了渣滓,两个夜叉互相轻蔑一笑,又回到原地站岗。 “阿弥陀佛。”灯花婆婆见了守门夜叉,唱了一声佛号,那两个夜叉竟然认得灯花婆婆,慌忙还礼,“佛母慈悲,金刚亥母法力光大,普度众生,有礼有礼!” 灯花婆婆的身子稳稳飞过黄泉,走至门下,锁魂镜突然亮了起来,镜中显出她的真身,果是一捻红光灯芯。 两个夜叉看见那镜中显出佛光,便未有任何阻拦的意思,开了鬼门,放灯花婆婆入关,灯花婆婆此时的身份是佛门金刚亥母,冥界地藏王菩萨的同门师姐,谁敢阻拦? 一进鬼门关,只感觉寒气透骨,抬头看,无数幽魂在空中飞游,发出凄厉的哀号,如同阳间的鸟鸣一般司空见惯,半腐烂、完全腐烂的尸身人魔一瘸一拐地在街市游荡,九幽地府的鬼火在悬崖下时而发出鲜红的光芒,却没有一点光的温暖,灯花婆婆的金刚亥母法身起了作用,那些游魂野鬼都自觉敬而远之,也少了许多麻烦。 酆都鬼蜮三面皆是悬崖,悬崖下便是深不见底的九幽地狱,酆都山上的无悔殿是酆都大帝的治所所在,无悔殿居高临下,俯视山脚下的鬼城街市,大殿常年笼罩在血红色的云雾中,阴风怒号,令人不寒而栗。 山下鬼城的街市原与人间无二,居住着阴寿未尽的魂魄,富贵者住豪宅使童仆,贫贱无依者游卧在道边,谁说地府无贵贱?孤魂野鬼如同阳间流浪儿一般忍饥挨饿,在街市游荡,高门大户有儿孙定期享祭,自然享用不尽。 一棵千年桃树枝叶繁茂,绵延鬼蜮三百里,覆盖着鬼城东北角的天空,桃树下驻扎着酆都大帝的三千阴兵。 () 第160章 柳逢春 她要去的地方在山下的鬼城西北角,穿过几条拥挤的鬼街,她来到一座院落前,推门而入,直奔中庭,见房内点着一盏纸灯,昏黄光芒,点点欲无,灯下有一人身穿长衣,青脸短须,坐在一张八仙桌前,正在奋笔疾书。 “虞判官,好久不见啊!”灯花婆婆便说便抬脚进了门。 青脸汉子听见人说话,抬头一看,急忙起身来迎:“婆婆来了,快坐,快坐。” 灯花婆婆也不客气,在一旁坐下,将金刚亥母的法身又变回黑袍,说道:“虞判官,上次所托之事,老身已经办妥,君家儿孙已然无恙,日后富贵必定可期。” “有劳婆婆。”虞判官将纸笔收到一旁,抱歉道:“地府无茶水相待,婆婆海涵,不过今日婆婆亲自登门,应不是专为报信而来吧?” 灯花婆婆笑道:“虞判官生前是绍兴第一师爷,察言观色的本事真是一绝,死后在这地府做一个鬼吏真是屈才,若我有朝一日真的修成金刚亥母,一定替你在无悔殿争一个官位。” “婆婆过奖了。”虞判官饶有兴致地道:“不管是人间还是地府,这为官之道都是一样,哈哈,婆婆假扮金刚亥母真是惟妙惟肖,能以假乱真了,想必有朝一日必定可取而代之,到时候酆都大帝也要让你三分了。” 灯花婆婆哈哈大笑:“实不相瞒,今日受人所托,要来查一个人的转世之人,需借生死簿一用。” 虞判官为难道:“生死簿从来只在第五殿阎罗刘王处,莫说借与你看,就是我也难以接近。” “虞判官想想办法,老身是受人之托,不能有失。”灯花婆婆从袖中掏出一锭锡箔纸叠成的金元宝,硕硕放出金光,虞判官眼中一亮,将金元宝收下,笑道:“说来也巧,不过婆婆来的正是时候,刘王上天述职未归,我现在就潜进去查看,你把此人的姓名、籍贯,生辰八字告诉我记下,此事只要你我不说,神鬼也不知道。” 灯花婆婆把准备好的纸条给他,他展平略看一看,便又卷起,起身道:“婆婆在此专等,我稍后便回。” “无妨,一切按老规矩,老身在这里等你便是。”灯花婆婆胸有成竹地说道。 胜玉公主在墓中枯坐了约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看那灯花婆婆的黑袍内依旧是闪电噼啪乱响,除此之外别无动静,湿马夫趴在案上鼾声震天,他老娘此时就算死一万次他也未必能醒来。 如果真的找到了转世人,我该怎么面对他?他可能早已经不记得我了,我见他还有什么用呢,一千多年前的恩怨情仇,当真要延续到九世之后吗?胜玉公主想起干娘的话,是该放下仇恨吗?她想起自己临死前的孤独、恐惧,想起这么多年受的苦楚,受的寂寞,古墓,棺椁,黑暗,寒冷,她无法平静地放下,她只是个想要复仇的人魔,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一千年! 胜玉公主正想的出神,忽然黑袍内传出一声干咳,灯花婆婆现身,笑道:“潘郎的转世人,老身已经知道是谁,但是却不能泄露天机。” 胜玉公主双膝跪倒在地:“婆婆发发慈悲,请给胜玉明示!” 灯花婆婆以手抚案,抿嘴说道:“老身只能告诉你四句偈语,日后必定应验,身在玄门心未净,仗剑驱魔却成魔,若问潘郎转世人,他日相见了因果。” 石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的筷子掉到了桌上,他张大了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柳逢春这才刚开始卖弄,见大家的反响很大:石头的筷子掉了,窦琼英和龙玉面面相觑,师兄脸上神情尴尬,冷汗就要下来了,这可正合她的心意,于是她提高了声调,说出的话好像带着金光,让大家不能直视:“楼观派自古从来没有和南方道门联姻呢,这次师父有意和龙虎山正一道联姻,已经答应我和刘殿宗的亲事,刘殿宗是当今皇上钦封的护国真君,离大明帝师一步之遥,万一有一天他要是当了帝师,那我也跟着沾光了,哈哈,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呢。“ “好了,师妹,别说了,快吃东西吧,你看这鱼多鲜。“尹孟頫实在听不下去了,楼观派有那么多可爱的师姐、师妹,师父偏偏把轻浮虚荣的柳逢春许配给刘殿宗,不知道我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她还要拉着我去龙虎山找她的情敌张如意,要她保证以后和刘殿宗一刀两断永不来往,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怎么了?师兄,我看你好像不开心的样子,是不是你一直暗恋我,现在吃醋了?“柳逢春几杯酒下肚,开始眉飞色舞,手搭在师兄肩头,言语迷乱。 “我看你是喝醉了,说什么胡话。“尹孟頫有点难为情,向其他人说声抱歉,柳逢春气得不理他了。 石头呆呆坐着,我的意中人是张如意,而如意和刘殿宗情投意合,早有婚约在身,可是现在刘殿宗要抛弃张如意,和面前这位年轻貌美的柳逢春联姻,如意知道这个消息吗?她会心痛多久? 窦琼英和龙玉看在眼里,琼英看石头脸上神情古里古怪,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不想柳逢春太过得意,她何曾想到看起来端庄妩媚的柳逢春竟还有这一副面孔,哪里还有一点修道人的样子?她随口问道:“我听说刘殿宗和他同门的张如意是青梅竹马,怎么,他肯舍得?“ “他啊。“尹孟頫有点欲言又止,看看石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柳逢春呵呵冷笑道:“我也知道那个张如意,长得倒是漂亮,但是命里没有这个福气,虽然早几年和刘郎相好,但是刘郎发迹在望,又是识时务的俊杰,已经修书一封给我师父,欣然应允这门亲事,还答应我师父会一心一意和我同修性命,早登仙府,他有公干前往京城,不日就要顺道拜访未来的岳丈呢,哈哈哈,我现在就是要去龙虎山见见张如意,请她以后不要再骚扰刘郎。“ 这么说,如意是一定要被抛弃的了。石头好像已经看到如意哭泣颤抖的背影,孤独无助的眼神,石头明白,石头变成了张如意,只是这一切都只是石头的一厢情愿。 龙玉虽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但也听出了一些端倪,她夹了一块鱼肉,慢吞吞说道:“忘恩负义的东西,要是我的相好敢这么对我,我的玉如意一定要砸烂他的狗头!“ 这话说的痛快,琼英暗暗赞许,柳逢春闻言大怒,啪地猛拍桌子:“你这个无知妮子,你说谁呢?!他自与我相好,与他人何干,只能怪造化弄人,她虽然来得早,却不能守得住,这就叫前人播种后人收,你是哪里来的下作渔夫的野闺女,在这里充什么道德圣人?“ 嗖-啪!龙玉刚夹的那块鱼肉飞在了柳逢春脸上,柳逢春拨拉掉鱼肉,脸上落下一块油迹,龙玉怒道:“我先砸烂你这个无耻贱妇的狗头!“ “找死啊你!“柳逢春从怀中掏出黄色铜盘,要报此辱,却被尹孟頫死死按住了手,“师妹不要乱来,地盘不能轻易发动,这里是酒楼,要是误伤了百姓,师父可不会轻饶了你。“ 窦琼英也劝住了龙玉,虽然看柳逢春十分不顺眼,但是毕竟是尹孟頫的师妹,第一次见面就动手毕竟有点面子挂不住。 “你们就是嫉妒!“柳逢春虽然不再打算使用地盘,但是气势越发泼辣,用手点指:“你们这些人嫉妒我即将嫁给刘郎,以后飞黄腾达,出入皇宫,享用你们永远也得不到的荣华富贵,哈哈哈,师兄,你就是吃醋,你吃醋!“ “你少说几句吧,简直不可理喻!“尹孟頫不胜其烦。 龙玉气得脸色微红,颇有感触地说道:“你们要是不拦着,我真要好好教训她,以前总是别人说我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我才知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是有多讨厌。“ 柳逢春还在撒泼,叫骂不止,尹孟頫劝也劝不住,依着龙玉就要动手揍她,窦琼英又劝住龙玉,气氛即将到达热烈的顶点时,本来呆坐的石头这时捡起筷子夹了一块醋溜肉片的肉片,放在嘴里边嚼边说:“尹师兄,常听你说楼观派天文风角之术独出道门,原来观天文都是为了搏富贵,真是好道法,好道法,这嫁女弟子求富贵也是贵派的独门秘术了吧?“ 平时石头说话磕磕绊绊,不知今天怎么会说出这样几句话,说的尹孟頫面红耳赤,那柳逢春也听出话里之音,气得站起身来:“你们今天这样对我,我与你们誓不两立,师兄,你要跟我去龙虎山,还是继续留在这里,你自己选吧。“说罢,离席而去,径直出了明月楼,扬长而去。 尹孟頫哪里肯随她而去,只是碍于同门的情面,又不能不管她,只得向各位赔罪:“对不住各位,我这个师妹最是顽劣不堪,失陪,失陪。“说完话,尹孟頫慌忙出门去赶柳逢春。 龙玉看尹孟頫走远,颇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惜这个尹孟頫,怎么摊上这么个师妹,要我说,趁人之危夺人之爱,还要诛人之心,真是狠毒。“ 琼英看了看石头,石头刚才的表现让她诧异,她没想到平时呆笨的石头竟一时口齿伶俐起来,她有点期待这个石头还有什么会让她惊奇的表现,石头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模样,吃完了肉片,心里暗自后悔不该听冯天环的话,用话语刺激了两人,望着尹孟頫和柳逢春的空座发呆:“窦姑娘,我刚才是不是,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一点也没有。“龙玉抢白道,“这个柳逢春,真是太讨厌了。“ 石头还是有些自责,又陷入了沉默中。 窦琼英开始有点心疼石头,但是找不到什么可以说的安慰他,只能转移话题到龙玉身上:“龙玉菇娘,你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 龙玉打了个饱嗝,笑道:“我从海边来,听人说苏州城繁华热闹,太湖又要举办冰雪节,所以就来看看热闹,你们呢?修道人也有心看热闹吗?“ 琼英看看现在酒楼里已经没有别的酒客,低声说道:“我们要看的热闹怕是比冰雪节还要热闹几倍,我看你也不是渔人家的女儿,不妨实话告诉你,这太湖两天之内便有一场饕餮宴,到时候难免血雨腥风,鬼妖灵怪在湖中作恶,所以劝你早日离开,冰雪节是危机四伏。“ 听完了琼英的话,龙玉不仅不怕,反而鼓掌而笑:“来着了,来着了,本姑娘什么都不怕,什么鬼妖灵怪,我要是怕他们,就不是东海里出来的,我倒要见识见识饕餮宴,早就听说太湖里有一只紫蟹怪叫步南北,自号震泽大帝,曾经潜进东海龙宫盗取龙角胶,杀退龙宫水族,三界之内除了天帝谁敢自号为帝,当然,人间那些不知死活的凡人就不要提了,所以,这次我一定要会会他。“ 这位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琼英暗想,不过她如果要与步南北为敌的话,倒是我们的一个帮手,于是说道:“龙姑娘,我们也是为步南北而来,他抢了浮雪仙子成亲,我们和孤蝶仙子前来救人,只等太湖中结界一开,便要去湖中一探。“ “可是百花谷金花娘子的灵族姐妹吗?“龙玉也听说了百花谷的事。 “正是。“琼英便把自己和孤蝶仙子在洞庭湖相遇,如何大战五通神和巫蚫,帮助鄱阳湖神收复洞庭湖,报了大仇,简单讲了一遍,不料龙玉听完神情变得庄重起来,起身对琼英和石头施了一礼,正色说道:“实不相瞒,二位所助的鄱阳湖神敖惇与我有远亲,前些日子已经收到书信提及此事,难得在此地遇到两位恩人,也是缘分一场,如果两位不嫌弃我的话,我有意和你们一起去闯太湖,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也算报答两位。“她说的不错,她是东海龙宫三公主,论起龙族的谱系,鄱阳湖龙王原是她的表舅,说是远亲一点不差,又加上近年来水族不昌,渐被欺凌,龙玉自然对这二位心存感激。 “龙姑娘法术高强,我们怎么敢嫌弃,只是太湖中鬼物甚多,又有饕餮宴这等煞阵,姑娘跟着我们怕有不测,我们也不知道姑娘的家乡籍贯,到时候无处报信。“窦琼英虽然已经猜出几分,但还是想问个明白。 () 第161章 张如意 石头也说道:“龙姑娘,你,你可能不知道太湖中的危险,我们已经遇到几个鲤鱼怪,厉害的很。“ 龙玉的眸子一亮,笑道:“你们不就是想知道我的来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们两位,我就是东海龙王的三女儿,敖如玉,怎么样,这次不怕没地方报信了吧?“ 琼英看了一眼石头,两人的眼神互相确认,原来她真的是龙宫三公主,难怪有如此气场,琼英说道:“失礼,失礼,三公主驾到,我们有失远迎。“ 龙玉怪道:“少来,你们就当我是个渔家女好了,三公主三公主的,我可不爱听你们叫,你们叫我龙玉就可以。“ “三公主快人快语,那我们可就无礼了,我们干脆叫你玉儿姑娘吧。“ 龙玉点头答应。 看看东方渐白,雄鸡三唱,三人有些困倦,琼英道:“我们趁天色尚早,找家客栈歇一天,等晚上再去太湖和其他人汇合,一场大戏要开始唱了。“ 石头和龙玉答应了一声,三人结账出门,看见黎明将至的太湖里天光昏暗,似一顶破旧的毡帽样的云雾扣在太湖上,雪原覆盖着太湖的冰面,神秘,静谧,让人望而却步,石头想,如果能活着走出太湖,一定要去见一面张如意,她现在一定很难过,一定。 从一片血水中翻身坐起,张如意双手撑地,摸到黏糊糊的液体,她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血水像无数蜘蛛爬满了她的四肢,她的头发因为浸泡在血水里打起了卷,她哆嗦着手,想抹去血水,却发现血水的源头是自己,是自己的血染红了这片天地,昏天暗地的血红世界里,她只看到自己在血泥里翻滚的痕迹,她全身酸痛,像有无数的手拉着她的肉体让她躺下,让她睡去,她看到自己双脚中间躺着一个肉乎乎的婴儿,眉目稚嫩,她“哇“地一声哭出声来,突然在自己的厢房里惊醒,冷汗遍身。 龙虎山冬夜清冷的寒风和窗纸互相埋怨着,发出嗤嗤的低语,窗外的斜月透过窗棂散落地面,像片片残雪,寒气盈室,她深呼吸数次,逐渐回到了现实中。 又是同一个噩梦。 师兄刘殿宗走了有些时日了,到处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只知道他去了北方,我的肚子早晚会大起来,这几日寝食难安,无法自处,我的师父又去了东海一直未归,没有人替我做主,这件事如果传了出去,这偌大的龙虎山也不会容得下我,这可怎么办才好?张如意昏昏沉沉的大脑还在反复问自己,问来问去也没有一个答案。 去找他!他是孩子的父亲,他是我的相公,他总要给我一个说法,他不知道我有了他的骨肉,如果我亲口告诉了他,他一定会回心转意,迫不及待向观主禀明,马上就会娶我,像他以前答应我的一样,八抬大轿,抬入正门,和他厮守一辈子,同修仙体。 张如意抹掉脸上的泪水,起身整理好床铺,把随身物品包进行囊,又把自己平时攒的散碎银子塞进去,要出门时才想起此行路途遥远,自己孤单一人未免有些莽撞,如果寻他不着,万一路上又遇到什么意外,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身死异乡事小,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可是能和她一起上路的人已经没有了,吴亦明已经死了,廖碧蕊整天痴呆呆的谁也不见,龙虎山上虽然有几百号修道的同门,可是与张如意关系亲密,可以说体己话的已经别无人选。 眼下只能找廖碧蕊了,廖碧蕊虽然因为吴的死受了莫大打击,但是总还是认她这个师姐的,让她陪自己出去散散心,说不定对她也有好处,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张如意打定了主意,背着行囊,离开了厢房,往廖碧蕊独居的僻静厢房走去。 朝天宫的楼阁殿宇极多,近几年又翻修增盖了不少,张如意和廖碧蕊居住的西南角称作玉枢宫,相对僻静不少。 冬夜的寒月西垂,洒下最后一片清光,此时正值拂晓时分,东方的夜空渐渐有些黎明将至的朦胧光影,张如意满以为廖碧蕊还在房中睡觉,脚下步子放轻了些,快走到月门的时候,忽然听到院内竟然有脚步声响。 廖碧蕊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观中的人知道她性情大变,除了日常供应之外,也不来打搅她,怎么这个时候,院子里竟然还有人走动?张如意悄悄拐过月门,探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院子里分明是廖碧蕊穿着一身夜行衣,身背双剑,一副从外面越墙而入刚要推门进屋的样子,回头和张如意四目相对,都有些惊讶,张如意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冷漠和陌生。 “廖师妹,你这是去哪里了?”张如意把背囊丢在地上,走上前去看她,廖碧蕊原地站住,低头不言,张如意走近一看,见她憔悴了许多,身形比之前消瘦了,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一股凶气,又发现她身上的衣角、裤腿有喷溅的血滴。 “廖师妹,你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张如意又急又怕,不知道面前这位廖师妹究竟干了什么事。 廖碧蕊缓缓转过身来,信步走过张如意身边,仰天大笑:“我身上的血是白莲逆匪的,我要为吴师兄报仇,我要杀光他们。”她把吴亦明留下的神火剑拿在手中摩挲,回忆着吴亦明的一颦一笑,那是她的青春,她的爱情,现在却成了她杀戮的理由。 “碧蕊,吴师弟虽然死在黑莲教徒手中,但是黑莲教已被剿除,刘师兄已经为他报了仇,你不能再乱杀无辜了,这样会犯了观规造下杀孽的。” “哈哈哈哈,观规?杀孽?没错,我就是在杀人,他们都是黑莲教的漏网之鱼,我要找到他们,一个一个都杀掉。”廖碧蕊双眼放光,对着神火剑自言自语,“这样我活着才有意义,你说是吧,亦明?” “廖师妹,你可不能走火入魔啊。”张如意看到廖碧蕊的神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前拉住廖碧蕊,“廖师妹,你跟我一起去找刘师兄吧,你不能待在这里了,跟我出去转转,也许你会好起来的。” 廖碧蕊想了想,点点头答应道:“师姐,我听说刘师兄去了洞庭湖,还挖出了黄金进京献给皇上,怎么你这么着急见他吗?” 张如意略略放下心来:“我有重要的事要见他,你跟我去找他吧。” “没问题,我们这就走。”廖碧蕊把神火剑放回背上,我要杀的不止黑莲教徒,马三通,赵石头,尹孟頫,柳逢春,莫晓月,傅作一,这些人通通该死,你正好可以引路。 两人背上简单的行囊悄悄从后山溜出了朝天宫,因为着急赶路,两人施展出举步飞升的本事,不走官道,专走山林野地,一路往北而去。 路上走走停停,两天之后来到江西奉新地界,只见面前高山峻岭,云凝深谷,雾锁高峰,一片人迹罕至的密林,层层雾霭隐隐升起,清晨的阳光像一片金色波浪向山谷涌去,山谷中传来几声猿啼鹤鸣,伴着几声回音,更增添几分深幽之意,看此山的景象定有仙家归隐,鬼物藏身也说不定。 “想不到这里还有如此清幽的所在。”张如意赞叹一声,和廖碧蕊飞升半空,居高临下饱赏山景,等到雾气渐渐消散,忽然看到山岭下有奇怪的动静,两人好奇心顿起,飞了过去。 两人落到一个山峰上,探头往下看去,见那山腰的一个悬崖下有一片宽有四五尺的平地,卧着一只牛犊大小的黑色马蜂,头朝内,尾朝外,翅膀伸展开又长又宽,羽翅破洞百出,残破不堪,像是经过一场厮杀,它的头大如斗,肢体又粗又长,长满绒毛,滚圆的腹部尾端伸出一支枪矛样的毒刺,时而坚挺竖起,和天上飞的一群怪鸟对峙,再看那群怪鸟似鹰而体小,似雀而喙长,全身金黄,只有尾巴是银白色,头上生有一撮扇形红毛,漫天飞舞足有数十只之多,围着黑色马蜂打转,时不时有几只落下来去啄马蜂,看起来像是要用车轮战耗死马蜂,那马蜂应付了几下,尾刺倒垂,振动翅膀想要飞走,又被鸟群围攻,上不去,下不来,背靠石壁,没有退路。 张如意看了一会,觉得黑色马蜂很快便会招架不住,变成鸟群的美餐,这么大的马蜂怪一定经过多年的修炼,喂了鸟也是可惜,可是这群怪鸟看起来训练有素也绝不是凡物,到底要不要出手相救? “你该不会是想管这闲事吧?”廖碧蕊看出了张如意的心思,劝道:“山中鸟兽捕食本是常事,又何况它们是鬼道之物,自相残杀更是家常便饭,管他作甚!” “话虽如此说,可是修道人以慈悲为本,我看这马蜂罪不至死,我得管。”张如意不忍心看马蜂死在鸟嘴之下,挥动手中的无尾拂尘,卷起一阵清风向鸟群袭去。 鸟群本已经快要将马蜂制伏,忽然背后受敌,被一阵罡风一吹,差点撞向山崖,急忙向一旁聚集,把马蜂撇到一旁,搜寻袭击它们的人,鸟群很快发现了山顶的张如意二人,呼啸一声向二人飞袭而来,这鸟果然不是凡物,眼神凶恶,尖嘴利爪,在空中扑扇翅膀组成一个巨人队形,头脚齐备,四肢皆由飞鸟组成,向两人连连挥出数拳,张如意的拂尘一挡,那拳尖上的怪鸟长嘴碰到拂尘,猛地一震,便将张如意震飞数米,另一只鸟拳朝廖碧蕊袭来,廖碧蕊不得已拔剑自卫,剑身触及飞鸟,才发现这鸟的金翅坚硬如铁,尖嘴锋利似刀,而且巨人行动敏捷,忽聚忽散,在空中翻腾,逼得廖碧蕊连退数步。 “这群金翅鸟一定不是普通的鸟,看来不使点真本事,今天还走不了了。”廖碧蕊气的大叫,左手神火剑,右手碧水剑,踏罡步斗,念动口诀,双剑交锋,飞出水火二光,一黄一白,像两道闪电劈向巨人,这一招果然奏效,那两道电光击中巨人的胸膛,鸟群的队形被打散,几只被击中的怪鸟当即毙命,掉头落下谷去,其余飞鸟嘶鸣一声,一起向东飞窜,廖碧蕊杀心大起,紧跟着鸟群飞了一阵,想要赶尽杀绝,见追赶不上方才作罢,鸟群很快消失在山谷中。 张如意松了一口气,看到廖碧蕊熟练使用水火二剑,不仅有些惊讶,水火本不相容,神火剑本来只能由男人使用,阳配火,阴阳相济但是水火不容,但它们在她手中不仅不排斥,还能激发出如此大的威力,着实有些令人惊叹。 廖碧蕊回到山峰,见张如意的神情有些奇怪,也不问她是否受伤,只埋怨张如意道:“师姐,以后这种闲事可不能管。” 张如意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山崖下有人朝她们喊道:“两位恩人,可近一步说话!”张如意收起话头,疑惑道:“是谁在喊我们?” 两人落到山崖下,看到适才被围攻的黑色马蜂已经变成了一个黑衣少妇,长发披肩,面容娇美但是略显憔悴,脸色惨白,身上还有伤,坐在地上喘气,开口道:“多谢两位女仙出手相救,暖巢女在此谢过,不知两位高姓大名,日后定当报今日救命之恩。” “哦,举手之劳,我们是龙虎山正一道的门人,我叫张如意,她是我师妹廖碧蕊,我们正要往洞庭湖寻人,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怎么遇到这群怪鸟的?” 暖巢女露出粲然一笑,背靠着山石:“说来话长,我本住在安徽鲁供山,枫仙客是我的夫君,我前阵子听说黄金画卷在江湖出现,执意要去寻找,他不肯与我同行,我与他吵了一架独自离家出走,在外飘荡了一阵,后来听说黄金洞在洞庭湖,但是我去晚了一步,黄金洞已被酆都大帝的阴兵扫荡,连黄金也被修道人挖走,我自觉没脸回去面见夫君,便想起到这里来找表兄,这里是五梅山,山中有松鹤二老两位地仙在此归隐,我的表兄本是天牛怪,数年前被松鹤二老收留,在此地侍奉二老,我想来投奔他暂住一段时日,没想到来这里之后找了几天,也没寻见他们的踪影,倒被这些难缠的恶鸟盯上了,它们叫金翅银尾红头隼,是从东海来的,是万岁白蛇巫虴豢养的飞奴,专门来山林围捕鬼妖灵怪,获取内丹,采挖心肝,供巫虴食用。” () 第162章 千瓣莲 张如意暗暗心惊,想不到鬼道之物如此狡诈,又如此猖狂,可惜正道不昌,任由他们为非作歹,“暖巢女,你的伤势怎么样?” “没有大碍,我休息一下就可以走了,我想它们应该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来这里。”暖巢女大难不死,精神振作,勉强站了起来,两人发现暖巢女双腿修长,身材丰腴,十足一个美人。 廖碧蕊听说适才的鸟群是巫虴豢养的飞奴,现在也有些后怕,适才若是出手晚了,两人怕已经变成热乎的鸟粪了,“现在它们已经飞走了,你也可以逃生了,我们还要赶路呢,快走吧。” 暖巢女又说了几句道谢的话,两人正要告辞离开,暖巢女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两位留步,我听两位说要去洞庭湖寻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要找的人肯定已经不在洞庭湖了。” “你怎么知道?”张如意问道,她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点消息。 “洞庭湖那一战,听说有不少修道人参加,可是大战早已结束,人都已经离开了,前几天有一队鬼物被饕餮令召唤要前往太湖参加饕餮宴,还有什么冰雪婚礼,我因为早已戒食血肉,秉持正道修行,所以不愿前去,但是我想饕餮宴一开,修道人闻讯定然会去阻止,你们要找的人一定也会去太湖,你们应该去太湖寻人才对。” 张如意和廖碧蕊恍然大悟。 “这几天多有得罪,小人奉公主之命,来送两位出门。”一个阴兵脸色暗黄,留着两撇胡子,全身铠甲,打开关押霜月仙郎、蓝蝴蝶的马房,恭送两人出门。 霜月仙郎怀疑其中有诈,问道:“她既然帮步南北抓了我们,为什么又要放我们出去,莫不是要对我们下手?”蓝蝴蝶紧跟着霜月仙郎,站在一起,也不肯轻易出门。 阴兵赔笑脸道:“不瞒二位,这其中的原因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公主放两位出去的确没有恶意,公主还吩咐小人,如果两位要去找浮雪仙子,出了白鹤仙居,沿着宫墙一路往西北,旁边有一道黑气冲天的绿色宫殿就是幽藻宫,浮雪仙子就在那里。” 先出去再说,她若要动手也不会等到今天,霜月仙郎拉住蓝蝴蝶的手,对阴兵说道:“多谢你家公主美意,我们才不去什么幽藻宫。”说罢,两人快速出了马房,一路沿着墓道走出了白鹤仙居,一出石门,才发现湖中已被冰雪冻住,到处是冰宫雪殿,无数鬼物在远处奔走劳作,又有数十个发出绿光的灯烛悬在空中,平时巡逻的水族也不见了踪影,两人从沿着冰缝来到震泽宫外,看到西北方有一道黑气冉冉升起,在冰雪世界里格外醒目。 “就是那里,我们顺着这道冰墙过去。”霜月仙郎看冰墙四周并无人看守,便和蓝蝴蝶御风而行,很快来到黑色气流下,看到那里原是一个深潭,潭水碧绿翻滚,蒸腾出黑气升起,旁边不远处果有一座绿墙绿瓦的宫殿。 “这里就是无底寒潭。”蓝蝴蝶指点道,霜月仙郎走近潭边,将手伸进水中,感觉一股寒气顺着指尖直透肌骨,吓得将手缩了回去,蓝蝴蝶道:“这潭水十分神奇,常年寒冷如冰,却又无法冰冻,活物落进潭中,不用一刻钟,便能皮削见骨,半个时辰便化为血水。” “如此厉害,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霜月新郎试过知道此话不假,便离开寒潭,看那幽藻宫的冰墙雪顶,映着一层寒光,这是一座四合院式的房屋,周围也都是寒光闪闪的冰宫,两人纵身一跃,越过殿顶,落在天井处,看看四周无人,向主殿走去,透过窗纱看到一个人的侧影,霜月仙郎认出是浮雪仙子,推门而入,“浮雪妹妹,你受苦了!” 浮雪仙子回头一看,原来是霜月仙郎和蓝蝴蝶进来,一时又惊又喜,慌忙将两人拉到内室,将殿门紧闭,确保四周无人,才回来对着两人喜极而泣,说道:“霜月哥哥,再见到你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上次一别几乎便是永别! “我也是,自从那日金花姐姐和筛金哥哥遇害,你又被抢走,我逃走之后,便和小蓝日夜兼程追到这里,只想救你出去,一起找黄蜂老怪报仇。”霜月仙郎说到痛处,也不免双泪直流。 “你们可见到孤蝶妹妹了?” 霜月仙郎摇摇头,“没有一点孤蝶妹妹的消息。” “这里机关重重,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说起来,多亏了胜玉公主。”蓝蝴蝶替霜月仙郎擦去眼泪,说道:“我们几天前假装采茶的青鱼奴混进震泽宫,却被一个青鱼怪识破,后来我们误入白鹤仙居,被胜玉公主捉住,她关了我们几天,又把我们放了,还为我们指引来这里的路径。” “哦,是她,看来这次她一定会帮我们,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浮雪仙子露出欣慰一笑,霜月仙郎看出有内情,问道:“这个胜玉公主到底是站在哪边的,你可见过她吗?” 浮雪仙子一把拉住霜月仙郎,说道:“我不仅见过她,还要她帮助我们完成一件大事,等我有空慢慢对你说。” “什么事?”霜月仙郎急问道:“不如我们趁现在逃走,找机会回百花谷报仇。” 霜月仙郎没想到浮雪仙子拒绝了他,她胸有成竹地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金花姐姐和筛金哥哥的大仇就在太湖里报,冰雪婚礼之时就是我们报仇之日!” “什么计划?”霜月仙郎和蓝蝴蝶几乎同时问道。 浮雪仙子刚要开口,忽然听到门外青娘的叫声:“仙子开门,大王有请!仙子!” 霜月仙郎要出去动手,却被浮雪仙子拦住,“不可鲁莽,一切需要小心行事,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浮雪妹妹,你——” “放心,步南北不会为难我,你们千万在这里等我回来。” 浮雪仙子嘱咐完两人,出了内室,将殿门打开,见外面青娘领着一队蚌兵,“仙子,大王命老奴来请仙子到震泽冰宫一会。” “前面带路。” 浮雪仙子在众人的簇拥下,穿过长长的冰廊,经过无数美轮美奂的冰宫,来到最高最大的一座冰雪宫殿前,步南北和一队仆从正在台阶上等候,他远远看到浮雪仙子走来,便命那些水族列队相迎。 浮雪仙子款款走近,冷冷说道:“还没到婚礼的时辰,现在叫我来做什么?” 步南北脸上堆笑,慌忙下阶施礼,“浮雪仙子,嗯,娘子,今日震泽冰宫落成,特来相邀一观,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你而造。”礼貌的话语中带着不可置疑的控制权。 “为我?”浮雪仙子露出鄙夷一笑,“那些饕餮灯也是为我?” “呃,这个嘛。”步南北一时语噻。 “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三个条件。”浮雪仙子走上台阶,回头看震泽冰宫下的冰雪建筑,在夕阳的金色余晖中,闪耀着异样的光芒,远处尚有不少白象、狼群还在修整最后的冰墙工程,那些无事可做的鬼物聚在饕餮灯下休息,等待大宴会的到来,巫蛂的冰雕盎然站立,聛睨一切,饕餮灯的绿光像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命运挥散不去。 “娘子放心,我师弟黄仙已经来到这里,婚礼之时让他向仙子赔罪,至于百人血食,也不在话下。”步南北顺着浮雪仙子的目光望去,满意地欣赏着这一切。 浮雪仙子将信将疑,不置可否,看看四周的冰雪,心里暗想,谁要做你娘子,浮雪寒梅终于要在冰雪里盛开,到时候这里将要变成梅花的海洋,血的海洋。 步南北有意卖弄,从怀中取出一粒绿丸,丢在冰地上,念动咒语,那地上忽然发出一颗绿苗,迎风而长,转眼间枝干伸展到半空,开枝散叶,吐出花苞,猛然绽放,原是一株千瓣莲花,花瓣重重叠叠,有车轮大小,花瓣由大而小,越往花心越密集,花瓣淡红像少女羞红的脸庞,绿叶红花在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美艳。 “解造逡巡酒,能开顷刻花。”步南北笑道:“这是家师昨日授我的独门绝技,佛家千瓣莲,若将它放在太湖中,莫说一百人,一万人也能引来,娘子说对不对?” 浮雪仙子听他说师父,暗叫不好,若他师父在此,报仇的事怕大有阻碍,看了一眼正在得意的步南北,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哼,雕虫小技。”下了台阶,头也不回地朝幽藻宫而去,青娘慌忙在后面跟着。 “娘子,洞房花烛之时,为夫一定会温柔些的。”步南北在后面讪讪说道,自顾自笑了起来。 苏州知府。 李志评怀里抱着陆二奶奶的两只又白又嫩的小脚,跪在床边,床上的陆二奶奶正在打盹,梦里不知道在品尝什么,不住地咂嘴,李志评看着床上的母老虎,恨不得眼里射出两把刀子插在她的心上。 “夫人,老爷,夫人,大喜了!”管家闯进门来,嘴里不住嚷叫。 李志评身子不敢动,连忙低声制止:“住嘴,小点声,别吵醒夫人睡觉。” 管家早就司空见惯,低声说道:“老爷,太湖里出现祥瑞了,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祥瑞?”李志评又抱紧了怀里的脚,“你不要搞错了,上次钟楼里闹鬼,一开始也说是祥瑞,害老爷花了多少银子驱妖也不顶用。” “这次是真的,我亲眼所见,太湖里长出了莲花,花骨朵有磨盘那么大,粉红粉红的,你说这大雪天,冰上竟然长出莲花,这不是祥瑞是什么?”管家一五一十地说道。 “啊!”李志评这次相信了,一激动差点把陆二奶奶的脚扔出去,陆二奶奶吓得一激灵坐起来,“滚,没用的东西,伺候老娘睡觉都不会!” “夫人,这次祥瑞真的出现了,我们一起去太湖看看。” 太湖岸边早已是人山人海,太湖中出现佛光千瓣莲花的消息不胫而走,四里八乡的百姓闻讯而来,纷纷携带香烛前来祭拜,一时间香雾缭绕,人头攒动,少说也有几千人,如同集市一般,把莲花围得水泄不通。 “走开走开,知府大人来了!”衙役推推嚷嚷,从人群中清出一条道路,李知府和陆二奶奶身穿貂绒大衣,头戴海龙帽,脚上穿着鹿皮靴,各坐在两人抬的肩舆上,来到太湖中,只见人群围住的冰雪空地上,竟然长出了一片莲花,那些莲花枝叶阔大,小的如锅盖,大的比井口还要大上一围,绿叶迎风招展,绿意苒苒,再看那些莲花,有的淡红如残阳,有的深红似血,深浅不一,花瓣有千重之多,一个个大如簸箕,耀出红光,其中一枝竟然一茎三花,人间罕有,花瓣上佛光显现,在冰雪映衬下,观之令人气定神闲,有万籁俱寂之感。 李知府和陆二奶奶看见那冰上莲花如此奇异,不由得翻身下了肩舆,不想冰面光滑,两人站立不稳,连滚带爬来到莲花跟前,倒头下拜,“阿弥陀佛,感谢菩萨慈悲,垂示祥瑞,保佑我们升官发财,下官一定在湖边建庙供奉,阿弥陀佛!” 两人跪拜一番,李知府上前搀扶起陆二奶奶,笑道:“冰上生莲,闻所未闻啊,这真是国家祥瑞,天赐良机,我今天晚上就召集城人好好写一篇青词,保证让皇上满意。” “这里派人好生看守,以免节外生枝,坏了我们的大事。”陆二奶奶嘱咐道。 于是,李知府下令命衙役在千瓣莲周围划线圈守,一丈之内不准靠近,以防刁民破坏祥瑞,老爷要亲自设三牲,备祭品,祭拜莲花佛,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前来祭拜的穷苦老百姓一个个身穿破衣烂衫,衣不蔽体,在太湖冰雪里瑟瑟发抖,听到知府老爷如此替百姓着想,全都纷纷下跪,又是拜莲花,又是朝老爷磕头,李志评颇为自得,“这是本府应该做的,诸位百姓请起,请起!” () 第163章 月廊和尚 正在官民亲如一家,其乐融融之时,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和尚,个子矮小,瘦长脸,白净无须,脖子里挂着一串黝黑的铁念珠,头上九点戒疤分外显眼,这种和尚头上用香烧戒疤的规矩乃是元朝元世祖忽必烈所创例制,元代之前的和尚是绝不会出现戒疤的,也是中土和尚独有的规矩。 在场的人看和尚面带虔诚,都以为和尚也是来礼拜莲花的,便没有十分注意他,谁知这矮和尚来到莲花跟前,竟然跳起脚骂街:“何方妖孽,狂妄至极,胆敢假冒佛门圣花,他奶奶的快给老子滚出来!” 和尚的一声叫骂,把众人吓得不轻,特别是李知府一干人等,这湖中出现的祥瑞可是关系到他的官运前途,容不得出一点闪失,李知府伸手指着和尚矮小的背影指挥衙役上前:“快来人,把这个混账和尚赶快抓起来,敢对神花不敬!重大四十大棍!”几个衙役骂骂咧咧猛扑上去,伸出大手抓住和尚的手脚想把和尚抬起,却不料这和尚看起来身形瘦小,却有山一样的重量,几个衙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搬不动分毫,气得李知府破口大骂:“酒囊饭袋,连个野和尚都收拾不了,给我打啊!” 衙役们啐了一口,纷纷抄起手中的水火棍,不论好歹,劈头盖脸地朝和尚的光头上砸去,围观的老百姓纷纷捂住了眼,这几个闷棍砸下去,莫说人脑袋,就是石头也要碎裂,果然只听砰砰几声,传来几声惨叫,那和尚竟然还在原地,好像没注意身后的李知府等人,指着千瓣莲继续叫骂,言语污秽不堪,再看那些衙役,满脸是血倒在地上,很快断了气,包括曾打死云儿、芽儿的长脸邱三。 “你这个野和尚,敢使用妖法害人!”李知府吓得大叫,也顾不得替衙役收尸,连忙和陆二奶奶爬上肩舆,让人抬着一路逃窜回了知府宅邸,派人去调附近几个卫的兵士前来执行戒严。 围观的百姓也吓得不轻,看那和尚还在指着佛光莲花大骂,乡野粗话,爆竹似的一连串骂个不停,那片莲花上空不知什么时候聚起一股红云,云气翻滚,像一朵巨型蘑菇盘旋不定,忽然红色蘑菇云中劈下几道闪电落在莲花瓣中,雷声也轰然而至,闪电在云气和莲花之间频频闪烁,蘑菇云厚重如山,叠起层层浪花,千瓣莲此时迎风怒放,花瓣摇曳,花蕊直挺,伴着电闪雷鸣,令人毛发直竖,望而生畏。 “菩萨要显灵了!菩萨要显灵了!” 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又一次跪倒在地,磕头焚香,祈求菩萨赐福,保佑他们有口饱饭。 矮和尚此时已经在莲花前盘腿坐下,双手合十,默默念动经咒,矮小的身形笼罩在电光中,像是滔天巨浪中的一条独木舟,渺小脆弱,和尚的身上渐渐泛出一圈黄光,越来越亮,和千瓣莲的红光一触,便有闪电相击,互相绞割,忽然,一茎三花的千瓣莲从花蕊中射出一道闪电,刺入和尚的黄光之中,黄光拼死相持,闪电像饿极了的蛇咬住猎物便不肯松口。 和尚脸上冒汗,双手开始颤抖,但双目紧闭,口中经咒不断诵出,加持黄光的力量,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看那闪电越来越粗,红色蘑菇云盘旋加速,千瓣莲花红光大盛,和尚的身影和黄光已然被红光吞没,黄光一破,和尚必死无疑。 “这和尚要遭报应了!”百姓们纷纷感叹,“真是活该!” 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喊:“高僧莫慌,贫道前来助你一臂之力!”一个道士打扮的人仗剑飞到和尚身后,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跟随饕餮令而来的龙虎山元北真人,他来到太湖边已有数天,始终没有查清楚饕餮令的来龙去脉,他怕被官府知道龙虎山道士与太湖中的鬼物有瓜葛,坏了龙虎山的名誉,只好白天躲在苏州城外的一个徒众家中,晚上才出来探访,这天听百姓传言太湖中出现佛光千瓣莲,甚是可疑,所以特来探查,还未走到跟前,便看到莲花上空鬼气冲天,急忙来到湖中,见一个和尚正在和千瓣莲背后的鬼物斗法,和尚的法力高强,远在真君境之上,却渐渐落了下风,命在旦夕,看他施法的手段,像是灵谷寺的僧人,所以拔剑相助。 元北真人不敢怠慢,右手持剑,左脚虚踏一步还未落地,右脚紧跟着跳出,双脚在空中一碰,踏出这一步,称为禹步,乃是传自禹王的步法,双脚落在坎位,运腕飞剑,剑尖破空,由上而下,写出一道金字真武符,熠熠生光,左手掐诀,向前一推,“起!” 龙虎山正一诛神符凌空而起,裹着一阵罡风撞向莲花闪电,坎位属水,真武符借真武大帝之力,真武大帝镇伏北方,北方属水,所以这道金符吸取了湖中水气,气势难当! 看那闪电受到金符的压力,扭曲变形,渐渐退却,和尚的黄光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迅速亮了起来,和金符一起逼向千瓣莲花,千瓣莲花闪电渐无,蘑菇云也不再翻滚,向内萎缩坍塌,一僧一道见鬼物气弱,不肯收手,增持法力,步步紧逼,只见千瓣莲花花蕊迅速枯萎,花瓣散落一地,连粗大的枝干也很快干瘪,倒在地上。 老百姓见状大叫,“哎呀,这两个人把我们的神花弄坏了!”惊恐万状的穷苦老百姓见这两个人眼看要毁掉他们获得幸福的唯一希望,把手里能丢的东西都朝和尚和道士丢去,还嫌不够解恨,还有人要冒死上前走揍他们几拳,见光影骇人,才不敢动手。 蘑菇云缩至一人大小,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朦胧中看不清楚,隐约可见那人一身金黄道衣,头上戴着羽冠,手拿一杆金杖,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吾乃太湖底莲花大仙,久修得道,今日欲借莲花显圣,保四方黎民安居乐业,风调雨顺,你等是何妖人,胆敢犯我仙威?” 和尚哈哈大笑:“你这个缩头乌龟,终于肯出现了,你这等障眼法骗得了这些俗人,可骗不了我!”元北真人仔细观瞧蘑菇云中的动静,听对方的话语,想这鬼物还不肯显出真身。 “哼,本大仙有意教训你们,又怕法力难收,伤了无辜百姓,你们敢随我去那岛上一决胜负吗?”蘑菇云中人一指东南方,那里果有一座小岛,唤作佘山岛。 “有何不敢?道兄意下如何?”和尚有意邀请元北真人一同前往,元北真人欣然领命,那团蘑菇云向东南方飞去,和尚和元北真人紧跟而至。 三人走后,千瓣莲又恢复原状,枝叶繁茂,莲花盛开如初,老百姓又纷纷跪拜,四方百姓越聚越多。 蘑菇云引着二人路过饕餮结界,飞落到佘山岛上,只见这座岛上山峰林立,如笔杆矗立,蘑菇云和两人分别落在一座山峰上,相隔不过数丈,蘑菇云散去,显出万岁毒蝎巫蛂的真身,身穿暗红道衣,手拿蝎尾法杖,三缕长髯迎风飘动,笑道:“老夫手下不死无名的仙鬼,尔等鼠辈可报上名来?” 和尚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小僧灵谷寺月廊和尚。”元北真人闻言笑道:“原来是月廊大师,贫道元北真人有礼,上次未曾见面,今日有缘得见,真是三生有幸。”说罢,两人互视一笑,原来月廊和尚自嫌身形鄙陋,一向不爱与人见面,所以上次才会隔墙试法。 “你这老怪物好不识相,我们既然报了姓名,你也该自报家门才是。”月廊和尚叫道。 巫蛂气的呵呵冷笑:“你是灵谷寺的和尚,你们家祖师辟支和尚还欠我人情呢。” “老怪物休要出言不逊,祖师道德高深,怎么会欠你人情?何况你是个来历不明的鬼物。” “哼,辟支当年在牛首山悟佛,恰巧遇到妖星月孛星临凡,要在人间杀满一千三百人以了宿债,还没杀足人数便被三清门人追剿,逃到牛首山下,变成一个女子向他求救,辟支和尚不仅医好她的伤势,还破例收她为徒,谁知道十年后月孛星妖气激发,又要重开杀戒,偷袭辟支将他打成重伤,逃下山去,继续杀人的勾当,很快又被修道人追捕,她逃回牛首山想要逼死辟支,以辟支十世修行的肉身挡灾,恰巧老夫当时路遇牛首山,辟支求我相助,并以佛门千瓣莲种子相换,老夫于是出手将月孛星制服,救了他一命,后来辟支和尚将月孛星幽禁起来,以佛法度化后送她返回天界,所以,你家祖师辟支是不是欠我人情?” “放你的臭狗屁,敢诬蔑祖师,你到底是何方鬼物,口气不小!”月廊和尚也有些生气,自家祖师被他说的如此不堪,怎能不恼? “哈哈哈哈。”巫蛂冷笑道:“你们可要站住了,告诉你们,老夫就是鬼仙五圣之一的万岁神蝎巫蛂。” 两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巫蛂的名字,还是吃了一惊,这老怪物名声显赫,心狠手辣,一向行踪不定,怎么今日会在太湖出现?难怪这千瓣莲看起来鬼雾重重,原来是巫蛂搞的鬼。 “小和尚,我这千瓣莲可是你家祖师亲自种出的,你怎么会看出破绽?”巫蛂用这千瓣莲骗了多少凡人和仙鬼,今天是第一次被人识破。 月廊和尚故意笑道:“那可不一定哦,祖师亲手种下的千瓣莲还在牛首山下的莲花池中生长,五十年一开花,白色、蓝色、红色俱有,花瓣重叠,却不会超过十八层,适才湖中的莲花瓣足有二十层之多,所以小僧才知道这绝不是佛门圣花千瓣莲,想是祖师早留了一手,怕你用这千瓣莲冒充佛门圣花。” “这,辟支老贼,真是可恶。”巫蛂又转而笑道:“即使你认得,那些凡夫俗子可不认得,现在他们应该还在对着它跪拜呢,你们阻止不了我,今日老夫要杀了你们,也显不出老夫的手段!这样老夫就站在这山石上,任凭你们使出平生本事,要是能让我挪动分毫就算我输,老夫立马撤出太湖,永不再踏入中土一步,要是你们办不到,就趁早滚蛋,免得碍手碍脚,惹来杀身之祸!” “好,一言为定。”元北真人答应道,回头和月廊和尚商量道:“这巫蛂法力高强,我们确实难有胜算,不过他既然出此一言,那他就输定了,我们合力将他脚下的山峰击碎,看他动不动。”月廊和尚点点头,也低声说了几句,这话早被巫蛂听去了,暗笑这两人实在小瞧他,让你们见识见识鬼仙五圣的法力。 月廊和尚双手合十,念动经咒,维摩大藏咒一出,音浪如海,滚滚而至,直奔巫蛂而去,元北真人的移山符也轰然而至,经咒催持着音浪,移山符裹挟着罡风,山谷中风浪大起,摧折树木,拔石飞沙,移山开路,一道龙卷风极速旋转,把音浪和罡风夹在中心,像一道巨大的冰川向着巫蛂所在的山峰缓慢而势不可挡地滑去。 两个高人真君境的法力在巫蛂面前也不值一提,巫蛂冷笑一声,“就这点本事,中土正道何足挂齿!”将手中蝎尾法杖一举,一道电光射出,抵住龙卷风,想把龙卷风推回去,忽然,他觉得这龙卷风改了方向,并不是向前,而是生了一股吸力,想把他连人带山吸进去,而他适才又用力过猛,蝎尾法杖已经陷了进去,暗骂一声中计,急忙向后回撤,正在角力之时,忽然瞥见身后有一道红光袭来,原来是元北真人的赤霄剑化作一只红鹰破空而来,这一剑就算不死,也要身受重伤,巫蛂急忙向旁边一闪,躲开赤霄剑,又奋力一拔,从龙卷风中扯出法杖,指着两人大骂:“王八犊子,敢玩阴的!” 原来两人是故意让他听到,暗中将维摩大藏咒和移山符操控,又使出赤霄剑偷袭,元北真人笑道:“你法力高强,但是智慧不足,现在你已经输了。” “就算你们赢了老夫,那又怎么样?”巫蛂做了个鬼脸:“谁说老夫会说话算数的,现在太湖的饕餮宴已开,你们还是阻止不了我!” “啊,饕餮宴开了?”月廊和尚和元北真人一愣神的功夫,巫蛂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中了他的调虎离山计,那些老百姓怕是已经进了饕餮结界。”元本真人叫道。 () 第164章 饕餮宴 黄昏时分,西边的残阳如一滩渐渐凝固的血迹,由鲜红转为暗红,一层灰蒙蒙的云气遮住了最后的日光,天空逐渐暗淡下来,东方的地平线上爬出半个月亮,暗黄的光芒照射到太湖的冰雪世界,像是给雪白的冰原、宫殿披上了一层黄纱,朦胧,短暂。 石头、窦琼英和龙玉三人因为昨晚一夜无眠,转天从早上昏睡到傍晚才醒来,三人结伴出了客栈,抬头看看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琼英注意到那半边月亮,像是圆月之状,心下疑惑,道:“坏了,今晚难道就是月圆之夜?饕餮宴就是今晚啊。” 石头想了一下,说道:“今天才十一月十三,两天之后的十五才是月圆的日子啊?” 窦琼英摇摇头,掐指一算,“没错,十一月十五是第一个望日,但是这个月的月干为壬,甲乙之年丙作首,乙庚之年戊为头,丙辛必定寻庚起,丁壬壬位顺行流,难怪昨晚月晕北斗,月相怪异,今天是壬午日,是有月圆的可能,我怎么给忘了,这星相学还是没学好,亏师父还教给我。”琼英拍拍脑袋。 石头和龙玉都对星相学不熟悉,只能听个一知半解,听她一说,三人知道事情有些不妙,脚下的步子便快了起来,又看到大街上行人匆匆,纷纷沿着石塘街往太湖方向行去,耳边听到男女老少都在议论佛光莲花的灵验,越发感觉不对,三人决定跟着人群去太湖看看。 从早上昏睡到现在,饥肠辘辘还没吃东西,三人在路边胡乱买了几个包子,啃着包子随着众人往太湖奔去。 “莲花大仙显灵了!莲花大仙显灵了!”一个老太太拄着一根枯木棍,双眼垂泪,往前挪动小脚。 “快去求大仙救救我们家孩子啊!”一对夫妇抱着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朝太湖飞奔,“大仙救救孩子!” 富家的公子哥、大小姐领着一队随从风尘仆仆地一路飞奔,老爷、太太们拖家带口,带着下人、丫鬟结队而行,这些人全都是去参拜佛光莲花,祈求荣华富贵。 越来越多的人往太湖涌去,李志评调来的兵士也赶到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兵士在总兵的带领下,手执长枪,腰佩环刀,吆喝着推开挡路的百姓,东西两路各来了几队官兵,足有四五百人,有的甚至连甲衣也没穿,提着刀,背着弓箭奔来,一路上官兵吵吵嚷嚷,如同匪徒,沿途所到之处,强征横夺,掳掠了不少财物,像一群苍蝇向太湖扑来。 等窦琼英三人赶到太湖的时候,才发现湖中早已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简直是人山人海,在月光下黑压压一片,足有上万人之多,再看那人群跪拜的中心竟然有一片绿叶红瓣的莲花,熠熠生光,莲花的枝干粗大如手臂,花朵大如车轮,迎着寒风在冰面上盛放如春,引得越来越多老百姓往湖中奔去,各队官兵手持武器驱赶围观的百姓,终于开辟出一条道路,后面李志评的肩舆又晃悠悠的赶到了,陆二奶奶因为适才受惊,不敢来了,衙役们抬着供桌,放着三牲祭礼,又有红烛、檀香,都搬到莲花下摆好,燃起檀香,点起红烛,立起了一个临时的祭坛。 月光熹微,烛光晃动,在众人渴望得到赐福的眼睛里闪烁出异样的光芒。 苏州知府李志评下了肩舆,看了看莲花完好如初,野和尚已经不见了踪影,十分欣慰,整了整身上的三品官袍,戴正了乌纱帽,恭恭敬敬朝着供桌磕了四个响头,跪拜道:“皇天在上,莲花大仙明鉴,下界微臣李志评幸逢大仙降临凡间,略备薄品,以飨尊仙,祈求大仙降下瑞气,保佑圣上龙体康健,微臣官运亨通,再保苏州城一方黎民平安,万望神明垂帘,垂帘!” 老百姓也跟着下跪:“求求大仙显灵!”一时间人声轰动,石头三人挤在人群中,哪里还能找到孤蝶仙子和小飞鹊的踪影。 “看这莲花的花色和形状,倒像是佛门的千瓣莲。”窦琼英竟然认识此物,“不过此时在这里出现,总是有点想不通。” “真的是莲花大仙下凡吗?”石头问了一句,龙玉冷笑一声:“没听过什么莲花大仙,再说哪有真的神仙会在这里卖弄?” 三人正在说话,看那莲花瓣上忽然映出一道红光,从中显出一个衣冠雍容、面相庄严的佛门菩萨,手拿羊脂净水瓶,站在莲花台上,身影时虚时真,向众人宣道:“下界凡人,吾乃太湖莲花大仙,今夜奉天帝令,来此度万人飞升,有缘者请随我登上紫金台,载入仙册,永不堕轮回!” 说罢,莲花大仙冉冉升起,转身向饕餮结界飞去,围观的众人包括李志评在内听到大仙要度一万人飞升成仙,激动万分,拔腿就追,紧跟着大仙往前走,乌泱泱的人群前赴后继,连推带赶,忘了尊卑,不分老少,不再顾忌男女有别,一股脑往湖中心赶去,石头等三人被人群裹挟,也跟着往前走,走了不过数里,他们经过神界碑所在的地方,神界碑已经消失,进入了饕餮结界,顺着层层冰阶下到震泽冰宫的宫殿群中。 六十四盏饕餮令现在已经融合成一盏,悬挂在半空中,巨大的饕餮令呈墨绿色,有一座宫殿大小,饕餮头颅张开巨口,向下吐出一团紫光,笼罩在冰雪高台上方,紫光里云雾浮动,时而溢出光圈之外,周围的冰雪宫殿映着紫色光芒,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巫蛂的巨大雕像矗立在高台之后,双眼折射出两股寒光。 这些凡夫俗子来到这里,如同到了仙境,目眩神迷,有的发出狂笑,有的喜极而泣,有的目瞪口呆,有的跪拜在地,乱哄哄吵闹一团,李志评的官威荡然无存,被人推倒在地,挣扎着爬不起来,也没有人管他的死活。 窦琼英拉着石头终于挤出了人群,来到高台之下,龙玉紧跟着也来到近前,琼英抬头看巫蛂的身姿,总觉似曾相识,正在暗自怀疑,忽然,那莲花大仙站到了饕餮灯上,频频向围观的凡人招手:“尔等欲成仙者,速速登临紫金台,若要成仙,就在眼前,良机难遇,失之可惜!” 人群早已经失去了理智,听到成仙的号召,纷纷你追我赶登上紫金台,闯进紫光中,人群进入之后,只听饕餮灯下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有嘶吼声传来,更有人的尖叫声。 “不好,这里有古怪,不能让他们进去。”琼英看到紫光里黑气冲天,绝不是登仙之处。 三人再看远处那座巨大的震泽冰宫的台阶上,显出许多人影来,有男有女,穿红戴绿,步南北、浮雪仙子身穿大红喜服,站在最前面,胜玉公主、黄蜂怪、青娘等人也盛装列在左右,更有阴兵和水族护卫,只不见了巫蛂。 石头从那些人中认出浮雪仙子、黄蜂怪,低声叫道:“是浮雪仙子,她在上面,看来,冰雪婚礼是真的。” “难怪搞这么多花样。”琼英指着身穿新郎服的男子对龙玉说道:“你看,那个新郎官便是步南北,这一切应该都是他搞出来的。” 龙玉笑了一声;“我要去会会他,你们小心。”琼英想拦住她,她已经飞身而起,朝宫殿而去,琼英和石头开始阻止人群登上高台,可是哪里能拦住这些痴心妄想做神仙的人,越来越多的人不顾阻拦登上高台,进入紫色光里。 步南北远远见饕餮宴已经开始,便放心开始自己的婚礼,看到一个陌生女子凌空飞起,落到台阶之下,忙高声笑道:“不管是凡夫俗子,还是鬼道众仙,今日是我紫蟹大王大喜之日,来的都是客,这位女仙可不着急,等我们行完大礼再贺不迟。”在这太湖里,来多少仙鬼,我可都不怕。 话音刚落,人群中又飞出两个人影,来到近前,不是别人,正是霜月仙郎和蓝蝴蝶,霜月仙郎和步南北、黄蜂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叫道:“贼螃蟹,黄蜂老儿,快快束手就擒!” 步南北冷笑了一声,“我等的可不是你们,蓝师妹,你也是来道喜的吗?” 蓝蝴蝶到了此时,已经和两个师兄恩断义绝,蓝色绫缎在手:“快放人!” “放人是不可能的,除非你们能赢了我手中的铁矛!”黄蜂怪哈哈大笑,湿马夫见了蓝蝴蝶激动万分,扯着灯花婆婆直叫:“娘子,我的娘子在那里,娘,快替我抓住她。”灯花婆婆气不打一处来:“蠢儿子,你自己不会去抓吗?在这里谁敢挡你?”湿马夫哦了一声,便跳下台阶,要上前去抓蓝蝴蝶,却被蓝蝴蝶一招鞭打野马掀飞在地,摔断一只胳膊,惨叫不止,一队水兵上前把湿马夫扶了回去。 步南北见湿马夫坏了气氛,不禁大怒,对着搅局的几人道:“就算你们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要妄想坏我好事,来人,奏乐,本大王要和娘子行礼!” 一声吩咐下去之后,很快一队青鱼奴奏起喜庆的鼓吹,喜乐飘飘,缭绕不绝,步南北扯住浮雪仙子要开始拜天地,浮雪仙子半推半就,不时四处观望,好像还在等人。 就在这时,从一旁的冰雪宫殿里传来一声巨响,一座宫殿轰然倒塌,冰块碎裂,飞溅一地,把众人唬的胆战心惊,乐声也戛然而止,冰雪的尘埃落下,一把明晃晃的孤蝶刺飞落在半空,孤蝶仙子和小飞鹊的身影飘然而至。 “贼螃蟹!你的死期到了!”孤蝶仙子目露凶光,当空立在步南北面前。 “孤蝶妹妹,你终于来了!这下我们可以给金花姐姐报仇了!”霜月仙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浮雪仙子看到孤蝶仙子到来,也松了一口气,我等的就是你。 “让你们久等了!”孤蝶仙子的孤蝶刺飞上高空,一腔悲愤,开口怒道:“百花谷数千灵类的大仇今日要和你们一起算,黄蜂老怪,步南北,还有你,老鬼婆,你骗得我好苦!” 灯花婆婆早料到会有今天,也不推辞,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如今四青神已经死了一个筛金竹灵,你们有多大的本事,敢在这太湖闹事,怕不是不把我们紫蟹大王放在眼里!” 浮雪仙子闻言,突然一掌推开步南北,凌空飞下高台,和霜月仙郎、孤蝶仙子站在一起,回头对着台上叫道:“不错,我们今天就是要大闹太湖,胜玉公主,有劳你了!” 话音一落,胜玉公主的盘郢剑早从身后飞起,猛地朝黄蜂老怪刺去,黄蜂老怪忽觉背后一道白光,急忙一闪,站住脚后看到胜玉公主要杀自己,气急败坏,跳着脚大骂:“早知道你跟我们有二心,没想到你竟然要杀我!” 步南北看到浮雪仙子突然发难,有些失望,又发现胜玉公主动手要杀师弟,急忙劝阻:“义妹,为何如此?有事好商量,莫要自相残杀,倒助了外人行事啊!” “义兄,不好意思,我和浮雪仙子言语投机,做了一笔交易,她情愿拿灵丹换黄蜂怪的人头,你知道我需要灵丹渡劫,黄蜂老弟,对不住了!”胜玉公主的盘郢剑开始发动,围着黄蜂怪的脖子乱转,把黄蜂怪逼离了高台,逃到了宫殿外的一侧,黄蜂怪亮出八手铁矛,要和胜玉公主拼个你死我活。 步南北这才想起浮雪仙子当初要自己答应的三个条件,如果有人要杀黄蜂怪,自己绝不能出手相救,原来她和胜玉公主早就联手,胜玉公主若有灵丹护体,也不怕肉身腐烂了,怪不得呢,正在懊悔不已,霜月仙郎、孤蝶仙子、浮雪仙子已经围了上来,步南北强作欢笑:“孤蝶仙子,上次你不在百花谷,今天有缘一见,也是我们的缘分呢。” 孤蝶仙子恨得咬牙切齿:“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 第165章 去东海 震泽宫下,胜玉公主的盘郢剑寒光闪烁,几次险些刺中黄蜂怪,黄蜂怪不敢有丝毫懈怠,那杆铁矛在他手中横架竖挑,上下翻飞,每一招都使出十分的力气,但还是讨不到半点便宜,逐渐落了下风,胜玉公主稳扎稳打,一把剑如同入海的蛟龙凶猛难当,剑花点点像片片白雪飘落,不出数招便连连将黄蜂怪逼到绝处。 “你不要得意,待我使出绝招。”黄蜂怪一招不慎,手臂被盘郢剑割开一个血红色口子,他索性将铁矛绰在手中,当身一立,伸出八只大手轮番把铁矛舞动起来,口中念动咒语,铁矛旋转如飞轮,聚起一股旋风,无数只马蜂从旋风中飞出,嗡嗡作响,一会儿便黑压压一片。 “公主小心,这是毒蜂阵!”浮雪仙子高声提醒胜玉公主,胜玉公主不为所动,见那马蜂群扑面飞来,简直要遮天蔽日,急忙将盘郢剑祭起,剑身发出一道白光,一条白色鱼龙猛然从空中俯冲而下,迎着马蜂群,张口吞食,发出一阵低吼,把马蜂群尽数吸入口中,一股强大的吸力很快波及黄蜂怪,他头上两只触角闪电频闪,劈啪作响,使出全身力气相持,毒蜂阵又勉强支撑了一会,越来越多的马蜂还是被鱼龙吞噬干净,白色鱼龙一个摆尾,将黄蜂怪冲倒在地,口吐鲜血,铁矛也飞出丈外。 “师兄救我!婆婆救我!”黄蜂怪趴在地上喘气,发出求救声。 步南北没想到黄蜂怪这么快就败下阵来,自己被三人围困不敢轻易抽身,浮雪仙子又说道:“你要救他吗?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步南北心里放不下浮雪仙子,回头对灯花婆婆说道:“婆婆快些出手救他一救,我既然已经答应浮雪,便决不会食言。”灯花婆婆闻言,也只得抢在胜玉公主前面,化作一团黑雾,将黄蜂怪救到一旁,胜玉公主继续追赶,灯花婆婆使出鬼影迷踪,和胜玉公主周旋了起来。 灯花婆婆知道胜玉公主不会为难她,自己也不肯十分得罪胜玉公主,便只以鬼雾遮住胜玉公主和黄蜂怪,让她无法找到他,胜玉公主陷在鬼雾之中,满眼都是鬼雾中的幻觉,有前尘过往,有胡思乱想,一时不得解脱。 孤蝶仙子见步南北对浮雪仙子还有非分之想,率先发难,孤蝶刺破空而来,步南北从背后扯出霸王钳,粗重厚实的霸王钳迎着孤蝶刺一挡,只听一声金属脆响,两般兵器旋即分开。 “百花谷孤蝶仙子,想不到你比她们都厉害!”步南北接住霸王钳,冷笑一声,“不过,你们尽管放马过来!” 浮雪仙子的浮雪剑在冰雪中聚起寒气,蓝光大盛,和孤蝶刺汇合之后齐奔步南北面门而去,步南北对着利箭般冲击而来的两件神器,发出一声霸王喉,竟然吼退了浮雪剑和孤蝶刺。 “紫蟹大王,你可认得我吗!”龙玉的玉如意红光闪闪,向冰面一击,一道裂缝直直劈向步南北,被他用霸王钳一墩,刹住了裂缝前进的气势,“你是哪里来的打渔婆,到这里找死!” “当年你偷走东海龙宫的龙角胶,还打伤我数百水族,今天要跟你算账!”龙玉高声叫道,这话被小飞鹊听到,心下暗想,看来要去东海,得跟这个小姑娘搞好关系,便处处留心龙玉起来。 龙玉的玉如意猛然撬开一块巨冰,掀翻在当空,霜月仙郎见有人帮忙,虽然素不相识,此时也算兵合一处,连忙吹起霜月箫,箫音袅袅,卷起巨冰和残雪,形成一道冰雪风暴向步南北刮去,步南北挥舞着霸王钳想要阻止,看那冰雪风暴来势汹汹,不得已向旁边躲开,冰雪风暴越发臃肿,越发狂悖,势不可挡,猛冲向震泽冰宫,把那群青鱼奴也卷入风暴眼中,死伤殆尽,青娘赶紧趁机溜走,冰雪风暴最后将震泽冰宫拔地而起,冰上裂出无数裂缝向四周蔓延开去,步南北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建造的震泽冰宫毁于风暴之中!气得双眼怒睁,霸王钳隐隐有电光闪现。 一轮圆月升上天空,饕餮令在月光下渐渐由绿色变成红色,那盏巨大的饕餮灯变成火炉一般,紫色光雾燃烧起来,映红了太湖的一片冰雪天地。 冰雪风暴的响动震惊了紫金台下的人,他们从成仙的迷梦中醒来,发现那座冰雪宫殿已经被风暴卷起,随着风暴的移动碎成无数冰渣,散落一地,而高台上已经变成一个火炉一般,里面不时传来令人胆寒的嘶吼声、尖叫声,听起来不像是成仙,倒像是惨死前的喊叫。 琼英见众人终于醒来,连忙劝道:“此地绝不能成仙,你们快点离开,要不然性命难保!”石头爬上紫金台,挥舞着手臂喊道:“快走!快离开这里!” 众人半信半疑,不过终于胆怯想要后退,这时饕餮令上的莲花大仙说道:“想不到还是不能省点事,非得让我的孩儿们亲自动手,也罢,让你们死个明白,也算老夫的一件功德,孩儿们,出来见见人吧。”话音刚落,那饕餮灯下忽然安静下来,片刻之后,那团火光猛然向四周溢出,琼英见状朝石头大喊:“石头,那里危险,快下来!” 石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感到背后一阵热气袭来,回头看时,见火光里人影闪动,穿过光雾,无数的鬼、妖、灵、怪冲出了紫金台,朝四面天空飞去,数十头白色巨象的身影遮住了天空,那些虎狼豹豺行动敏捷,野猪、黑熊慢吞吞跟着后面,还有鹰、隼、海东青展翅长啸,半透明身子的游魂、血红色眼睛的怨鬼直接扑向人群,夜叉成群结队飞在半空,还有不认识的奇形怪状的灵怪,包括九鲤怪在内,如同蝗虫漫山遍野,降落在太湖里。 琼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石头,这,这么多的鬼物,真是百年难遇一次啊!” 石头早被鬼物冲到了台下,摔倒在地,他顾不得疼痛立马爬起来,看那些鬼物落在人群之外,早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对琼英说道:“完了,琼英姑娘,他们好像是饿了。” 月光越发清亮,沐浴在月光之中的饕餮令红光突显,血气暴发,那颗头颅忽然睁开双眼,身子在虚空中显现接住头颅,一只饕餮巨兽全身麟甲,瞪着血红的双眼,蹲伏在冰雪高台上,向四周发出一声怒吼,声震四方,鬼物个个振奋,将凡人的尸骨朝贡一般献给饕餮吞食,有了饕餮兽,饕餮宴正式开始。 圆月出,饕餮至。 “饕餮宴才刚刚开始!”巫蛂刚刚摆脱了元北真人和月廊和尚的纠缠,回到太湖。 蓝蝴蝶见了师父,停下手来拜见,哭诉自己被师兄欺辱,巫蛂呵呵冷笑道:“蓝儿,你的事我也知道一点,既然你为了情郎和师兄们翻了脸,那我也容不得你,今日正式将你逐出师门!” 说罢,巫蛂将莲花大仙的分身收起,站在饕餮的头上高声叫道:“饕餮饕餮,血食三界,孩儿们,今日就是你们的宴席,吃饱喝足,再随我一同前去东海攻占仙岛!” 蓝蝴蝶见事已至此,已无后退的可能,只得朝巫蛂跪拜四下,以谢师恩,“蓝蝴蝶多谢师父教诲之恩,日后定当报答。”这也是蓝蝴蝶心存愧疚,后来舍身救下巫蛂的原因。 “去东海?!休想!”龙玉气道,“先过了我这关。” 两个人都要去东海,我要跟着谁去呢?小飞鹊看看巫蛂和龙玉,思考着去留的问题,趁着打斗的间隙,凑到龙玉的背后,悄悄问道:“姑娘,你知道去东海的路吗?” “路?去东海可没有路。”龙玉笑道,“怎么,小黑,你想去?” 小飞鹊觉得有戏,老实说道:“我需要到东海找点东西,姑娘能不能做个向导?” 龙玉看这小飞鹊穿着一身黑色布衣,脸藏在黑帽子里,只看到两只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刚才看他和孤蝶仙子在一起,便以为他是百花谷的灵类,但是底细不清,她不敢贸然答应。 小飞鹊见她笑而不语,便卖力替她挡开袭击她的象妖、夜叉,说来也巧,一群半人半怪的红隼大概闻出龙玉身上的龙味,突然俯冲下来围住龙玉,龙类虽是鬼物中怪类的翘楚,却唯独惧怕猛禽,像毒蛇再凶猛也斗不过老鹰,龙玉被一群红隼怪围住,天然相克的本性发作,一时手足无措,闭眼等死,她深吸了一口气,等了片刻,睁开眼看到那群红隼都已经躺在地上,身上沾满可怕的黑色粉末,不一会羽毛尽落而死,小飞鹊往身上抹了抹手上剩余的黑色粉末。 “好险啊,没想到这些恶鸟竟然发现了我,多谢你救我一命,小黑。”龙玉不好意思道谢,脸上还是那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既如此,本姑娘答应带你去一趟东海。” 小飞鹊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姑娘打算什么时候走?” 龙玉一指正在挥舞霸王钳的步南北,“我为他而来,一定要揍他一顿。” 两人看步南北气力正强,再看那些鬼物,从四面八方开始围猎太湖的数万百姓,这些凡夫俗子哪里是鬼物的对手,见到这些骇人的鬼物早吓得六神无主,只恨少生了两条腿,但无论逃也好,留也好,都是羊入虎口,毫无反抗之力,太湖中数不清的鬼物大开杀戒,抓起人或囫囵吞下,或撕开咬碎,或聚起分食,不论男女老少,富贵贫贱,都在鬼物手里惨死,血流满湖,煞气充溢。 石头这时候才看清,饕餮宴是鬼物的盛会,凡人的地狱! “哈哈哈哈,饕餮宴真是痛快!”步南北看到眼前的景象,精神大振,一是师父回来,自己有了靠山,而是饕餮宴鬼物遍地,已经有数十只鬼物朝这里扑来,要做他的帮手。 小飞鹊见状吃惊不小,“这比我在草海见到鬼牧场还要壮观,真是不虚此行!” 元北真人和月廊和尚的身影紧随巫蛂而至,出现在半空中,月廊和尚端坐在一朵莲花台上,元北真人骑着赤霄剑所化的红色苍鹰,两人都是仙光护体,月廊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巫蛂你也算是鬼道五圣,修炼有年,为什么要造下这般重的杀孽?” 巫蛂的气还没消,怒道:“少跟我放屁,你们两个无知后辈,想死的话,老夫今天就超度你们!”说罢,将手中的蝎尾法杖一抛,那法杖在空中闪出一团紫光,光影里显出一只金甲紫衣的毒蝎,尾巴上燃着熊熊鬼火,袭向月廊和尚,这是巫蛂的独门绝技鬼火紫金蝎,那点鬼火是巫蛂修炼数千年的致命毒器,凡人沾着就死,就是得道的地仙,也要消去五百年的道行,甚是厉害。 月廊和尚知道巫蛂法力高强,绝不能等闲视之,便念动灵谷寺维摩梵音咒中最上乘的法相咒,显出无数佛身,梵音滚滚如雷,佛光普照,阻住鬼火紫金蝎的攻势。 元北真人情知就算两人联手也未必是巫蛂的对手,但是事已至此不得不为,忽然低头一看,从人群中认出是石头和一个女子在冰面上,便慌忙叫道:“茅山弟子石头,我是龙虎山元北真人,快把百姓带出太湖,能救一个是一个。”说罢,掐诀念咒,凌空以手代笔书下一道镇山符,那道符带着千钧之力,似有五岳降临,落在月廊和尚的佛光之前,以沉重山势阻住鬼火紫金蝎的去路,一僧一道重又和巫蛂开始一番鏖战,巫蛂本以为可以速战速决,不料僧道的法力也属可观,索性要蚕食他们的法力,彻底击败他们。 石头和琼英见饕餮复活,巫蛂和元北真人动起手来,也不敢怠慢,琼英一拍背后的松纹古剑匣,星月剑冲天飞出,琼英凌空一跃,右手在空中接住星月剑,撩起剑气将一片夜叉掀翻在地,又冲向另一群袭击人群的野猪妖;石头从怀里取出黑曜石,拿出无骨玉剑,一个猛冲,刺倒一个飞天夜叉,又挥剑击退三只白色象妖。 () 第166章 花海 湿马夫趁乱又要去捉蓝蝴蝶,蓝蝴蝶感到莫名气愤,用蓝色绫缎将湿马夫吊起,挂到巫蛂雕像的法杖下,湿马夫丢了马鞭,在半空中对着空气乱抓,吓得呲哇乱叫,灯花婆婆和胜玉公主缠斗在一处,无法脱身,小飞鹊被一群灰狼攻击,也只好参战,一出手便毒倒了一片灰狼,他冷笑一声,前去追赶逃跑的其余灰狼。 孤蝶仙子看到湖中被鬼物包围,饕餮巨兽也已经复活,连忙退出和步南北的缠斗,说道:“浮雪姐姐,今日这湖中来了如此多的鬼物,也足够给我们的灵族偿命了!”浮雪仙子听到,也把步南北撇到一边,看到四周到处是鬼物,那些鬼妖灵怪,爬满了冰雪宫殿的殿顶,四处追咬惊魂不定的凡人,浮雪仙子笑道:“孤蝶妹妹,劳你为我护法!”说罢,她倒提浮雪剑,飞身跃起,落到巫蛂雕像的法冠上,孤蝶仙子也紧跟着她,落在雕像的左肩上。 浮雪仙子居高临下,冷眼观瞧,太湖中鬼物的气势正盛,再有片刻功夫,这些凡人全要惨遭毒手,便将浮雪剑祭在空中,双手掐诀,朗声念道: “冰雪寒梅修此身, 道通天地悟玄真。 凌寒彻骨清香发, 散作乾坤万里春!” 话声刚落,手诀发出一阵淡红色光芒,引出冰雪中寒气从四面八方聚到浮雪仙子的手诀中,只见红光越发刺眼,浮雪仙子双手颤抖,勉力维持。 无数虎豹豺狼被红光吸引,爬上雕像想要攻击浮雪仙子,均被孤蝶仙子杀死,几只苍鹰飞到近前,也被孤蝶仙子斩成两段,羽毛散落在半空。 太湖中冰雪寒气越聚越多,淡红色光轮聚集在冰雪仙子手中,她为了今天已经准备了很久,她让步南北鼓寒风、降大雪,不过就是为了借冰雪寒气增强自己的法力,今天终于得偿所愿,那股寒气终于达到顶峰,有殿门大小,她使出全身力气,将寒气的气轮猛然推向冰雪剑,寒气撞在冰雪剑上,迸发出一团红光,冲击波向四周扩散,漫天飘下淡红色的梅花花瓣,随风飘落,洋洋洒洒,源源不断,如同一场鹅毛大雪突然而至,太湖中的鬼物和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梅花花瓣已经随着一阵烈风铺满了太湖,那些梅花花瓣落地竟然不坠,而是混着冰雪原地而舞,盘旋飞动,团团而起,远看太湖中冰雪梅花寒光浮动,如同海浪翻滚,百里平湖成了梅花的海洋! 起初那些鬼物还以为只是好玩,跳到冰雪梅花舞中嬉闹,很快便发现那些梅花寒气灼人,附在鬼物身上便蚀入肌骨,吸食内丹,对凡人倒没有任何影响,梅花的海洋转瞬间又成了鬼物的屠宰场! 在冰雪梅花的海洋里,鬼物很快招架不住,惨叫连连,纷纷试图飞离花海,那冰雪梅花黏上鬼物就黏住不放,揭不掉,擦不去,一直陷入肌肤中去,那些灰狼、野猪、马、驴、虎、豹、狐狸全都脱去皮毛,露出血淋淋的血肉,惨叫连连,连皮糙肉厚的白象也无法抵挡,令这些鬼物感到恐怖万分,又能随风飞动,轻盈至极,鬼物越是扑腾,粘上的梅花越多,越痛如刀绞,飞在空中的鹰、隼羽毛凋落,非死即伤,成千上万的鬼物困在花海中,难以摆脱。 梅花香气中暗藏杀机,谁说鲜花柔弱草无情? 百花谷三青神经此一战,在鬼道重振威名! 胜玉公主和灯花婆婆见状也急忙躲到冰宫殿顶,霜月仙郎、小飞鹊、蓝蝴蝶、龙玉也来到巫蛂的雕像右肩之上,看那花海中鬼物被冰雪梅花折磨惨死,黄蜂怪因为身受重伤,无法起身,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冰雪梅花吞噬而亡,百花谷灵类的大仇终于得报!湖中的水族施展水遁躲入冰墙,方才躲过一劫。 步南北早知道这花海有险,急忙撤退,飞身来到饕餮兽头之上,禀告师父:“师父,这浮雪仙子布下花海,情况有些不妙。” 巫蛂正在和月廊和尚、元北真人相持不下,也注意到湖中花海正在逐渐吞噬他苦心寻找的鬼物大军,当下笑道:“雕虫小技,待我出手破之。”他将蝎尾法杖一晃,收回鬼火紫金蝎,将蝎尾法杖抛在空中,口中念咒,那杆蝎尾法杖陡地变大十倍,在空中如同一座石碑,蓦地直直坠下,半截没入冰中,如同插入豆腐中一样轻松,忽然间蝎尾法杖的倒钩向四周射出无数道紫色光芒,光到之处燃起大火,点燃了冰雪梅花,一瞬间将满湖的冰雪梅花点燃,很快串联起来,花海燃起大火,冰雪梅花转眼间烧成灰烬,救出了陷入绝境的鬼物。 “蝎尾火,这是万岁毒蝎巫蛂。”窦琼英险些被鬼火烧到,拉着石头躲到一旁,认出了来人就是鬼道五圣之一的老魔头巫蛂,告诉石头要多加小心,冯天环听到巫蛂的名字,也告诉石头道:“这是我师叔,听说他的法力很高,你们怕不是他的对手。” 冰雪梅花的花期短暂,有些可惜,巫蛂雕像上的几人见花海瞬间消失,惊讶于对手的强大,步南北自恃有师父在,便飞身朝雕像扑来:“今日是我大婚,你们胆敢来捣乱,今天除了浮雪,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孤蝶仙子不肯示弱,接住步南北厮杀起来,其他人也都围住步南北,从天上战到地上,太湖中的水族、鬼物也纷纷助战,再看巫蛂收起蝎尾法杖,见鬼物经花海一难,已经损伤四分之一,心里不忍前功尽弃,为了减少鬼物的伤亡,急忙将蝎尾法杖插入饕餮兽的头顶,那饕餮兽吼叫一声,原地又变回一盏巨大的饕餮灯,射出一团紫光,吸引那些鬼物进入,很快,数万鬼物的身影消失在饕餮灯下,巫蛂的法杖发出紫色闪电,巫蛂和饕餮灯消失在半空,留下一句话:“蟹儿,师父先行一步,这里能战便战,不能战便速到东海见我!” 月廊和尚和元北真人闻言,叫声:“追!”两人的身影也随着巫蛂消失不见,龙玉想拦住巫蛂,但是无从下手,只好作罢,小飞鹊暗自可惜,这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龙玉身上。 步南北见状,暗叫不好,但是师父确实已走,太湖中顿时清净了不少,只剩下湖中的数千水族,还藏伏在冰宫附近,等待大王的召唤,步南北手持霸王钳,面对数人的围攻,心里知道今天大势已去,但是不甘心低头认输,朗声发号施令:“太湖众水族听令,今日只有死战,把那些闯入太湖的凡人和灵怪通通杀光!” 数千水族,由蟹将、蚌兵引领,从冰宫角落杀了出来,可怜那些凡人刚才躲过鬼物的残杀,现在又被这些水族追杀一通,石头和窦琼英又忙不迭地冲入水族队伍中,连连击杀水族,拯救失魂落魄的无辜百姓,这一番厮杀,血气盈天,腥臭满湖,石头体内的煞气渐渐被激发,握在手中的黑曜石滚烫起来,石头感到不对劲,隔着很远对琼英说道:“琼英姑娘,我感觉不舒服。” 四周杀得昏天黑地,琼英哪里能听得到?冯天环也叫了起来:“好烫啊,石头,你的身子怎么这么烫?”秋娘一直躲在石头的头巾上,听到石头的话,连忙分身在石头四周保护石头的安全,湖中尸首遍地,分不出是人是鬼,白骨、鲜血、羽毛、尸身,混着冰雪被冻在一处,寒气裹着血气弥漫在四周,令人窒息,石头渐渐入了魔,双眼通红,体内的阴阳二气被挤在丹田之下,煞气盈心,石头周身如火烧一般血脉卉张,衣服都像要灼烧起来,无骨玉剑由绿变红,宛如火炉中煅烧的精铁,石头用从来没有过的腔调嘶吼一声:“前方地狱!”冲入水族队伍中横劈竖切,手段残忍凌厉,简直是酆都山嗜血人魔重回人间。 石头的姨娘秋娘看到石头这个模样,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看他这个样子,根本不像个修道人,倒比刚才那些鬼物还要入魔更深呢!” 太湖的水族熟悉地形,又是以逸待劳,比刚才的鬼物还要难缠,蓝蝴蝶、小飞鹊、龙玉也来帮忙救人,但还是杯水车薪,孤蝶仙子、浮雪仙子、霜月仙郎合力大战步南北也一时不能取胜,太湖中的局势仍是相持不下。 只有胜玉公主和灯花婆婆没有动手,现在黄蜂怪已死,两人没有了动手的理由,站在一旁观战,步南北见状,高声叫道:“义妹,快助为兄一战,适才之事一笔勾销!日后太湖湖神之位让给你就是!” 胜玉公主不为所动,她其实无心插手步南北和百花谷之间的事,湖神之位对她也是鸡肋,有也可,无也可,一旁的灯花婆婆看到石头入魔之后,想到一条妙计,连忙指着石头说道:“公主请看,那个人不就是你要找的转世人吗?” “为什么是他?” “你忘了,偈语上说,身在玄门心未净,仗剑驱魔却成魔,这个人不就是修道人入魔吗?不是他还会有谁?” “啊呀!”胜玉公主一听,果然是他,拔剑飞到石头面前,看石头早已变形的一张脸上,血红如火,想到自己悲苦的身世,忍不住提剑就刺,石头早已失去理智,迎面接住,无骨玉剑和盘郢剑,一红一白,交互回旋,剑气凌空,划破冰雪,在湖中裹起一阵风暴,风暴中剑光闪烁,旗鼓相当,大战数十回合,风暴平息,两人拄剑喘息,双方竟然谁也无法取胜。 步南北见胜玉公主前去挑战石头,以为她有意帮自己,哈哈大笑,奋起精神击退了众人的围攻,灯花婆婆也赶来帮忙,甚至都不去救自己的儿子湿马夫,那厮还吊在巫蛂的雕像的法杖下,已经昏了过去。 百花谷三青神见实在杀不死步南北,又看那些水族正在围剿凡人,胜玉公主的阴兵因为主人和石头开战,也参与进来,一时太湖中所剩的几百口凡人成了他们最后的晚餐。 “我们先去救人!”浮雪仙子带头杀进了血场之中,其余众人也都追了上去,几千精于水战的水族和阴兵着实难以对付,众人杀得疲累,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窦琼英喘息的间隙看不到石头,这才发现石头已经又入了魔,正在和一个女人魔厮杀正酣,连忙奔到近前解围。 “你是谁?我与他的事,不用你管!”胜玉公主有些气恼,窦琼英慌忙解释道:“他是修道人赵石头,不知道什么原因一闻血气就有煞气附体,等会他发泄完了就好了,你又是谁,认识他吗,你跟他发生过什么?” 胜玉公主闻言,冷笑道:“我管他是谁,他只要是我要找的转世人,我今天就要取他的命,你不要多管闲事!” “哎,你这个小姑娘,真是欺人太甚,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让你动他一根寒毛。”琼英手里的星月剑也不是吃素的,和无骨玉剑并到一处,很快压制住盘郢剑,三人游走飞腾,斗在一处。 水族和阴兵仗着人数众多,把这些对手连同已经心如死灰的凡人围在当中,鱼鳖虾蟹,河蚌青鱼,纷纷呐喊奋战,水族列队齐整,进退有序,阴兵都是些游魂、怨鬼,还有夜叉挥舞着刀剑,在半空盘旋,阴雾惨淡,吼叫连连,龙玉、小飞鹊、蓝蝴蝶、和百花谷三青神一时也没有好办法,正在懊恼之时,忽然听到水族背后传来一阵厮杀声,有两个人影斜刺里杀出,趁水族和阴兵不备,从后方杀出一个口子,冲进来大喊:“快随我们冲出去!” 孤蝶仙子认出来人中有一个是终南山尹孟頫,另外一个是女孩子,手里拿着一根无尾拂尘,被围困的数人连忙跟在尹孟頫两人的身后冲出了包围圈,护着仅剩下的不足百人向太湖外撤退,孤蝶仙子决定孤注一掷,向相反的方向行去,飞身一跃,跳到巫蛂的雕像上,将孤蝶刺变大变长,从背后重重一削,雕像齐着膝盖断裂,巨大的身躯倒向水族和阴兵头顶,一道阴影所过之处,转眼间巨冰倒伏,轰隆一声,碎冰遍地,将冰面砸出一个深坑,埋葬了无数水族和阴兵,被灯花婆婆遗忘的湿马夫也摔到地上,惨叫一声,被孤蝶仙子赶上一击毙命,灯花婆婆见状,惨痛心扉,扑向孤蝶仙子要报杀子之仇。 () 第167章 落星潭 适才的来人正是尹孟頫、张如意,两人身边不见了柳逢春和廖碧蕊,两人本来是在湖边寻人,却意外相遇,还来不及说话,便被太湖中的响动吸引,急于前来一探,见有鬼物作祟,便拔剑相助。 巫蛂的雕像砸倒了水族和阴兵的攻势,那些凡人趁机连滚带爬地出了饕餮结界,往苏州城方向逃去,李志评夹在人群中间侥幸偷生,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破。尹孟頫几人转回头,见步南北帮着胜玉公主和石头、窦琼英战到一起,急忙前来。 张如意认出其中一人便是石头,只是一身邪气模样,来到近前向石头喊话:“石头,我是如意啊,你怎么了,你还认识我吗?”任凭如意叫喊,石头全然不顾,埋头奋战,窦琼英认识张如意,石头你的意中人来了,叫道:“如意姑娘,你别叫了,石头现在是煞气附体,身上如火一般,根本听不到你说话。” 秋娘在一边已经着急半天,她想上前助战,因为法力低微,实在插不上手,看着石头万一有个闪失,如何向师父交待? 张如意可不管,挥动无尾拂尘就挡在了石头面前,要救他出去,胜玉公主和步南北丝毫不以为意,步南北对胜玉公主说道:“他既然身热如火,不如把他浸到无底寒潭凉一凉!那里又叫落星潭,凡人之躯,落入必死!” “义兄说的是。”胜玉公主也想到了无底寒潭,两人边战边退,很快就把三人引到了寒潭边上,步南北看三人已经落入圈套,便对着三人奋力使出霸王吼,一声怒吼,卷起周围碎冰残雪,直将三人猛然震起,向身后的无底寒潭飞去,胜玉公主怒火填胸,早已忘记干娘的教诲,趁机挥出一道剑气,将三人击落于寒潭之上。 “不好!”秋娘见万分危急,急忙现身,将鲛纱衣抛出,鲛纱衣是通灵的至宝,一沾肌肤便立即穿在石头身上,石头、琼英和张如意三人相继跌入无底寒潭,直沉入底,消失不见,秋娘急得直要跺脚,暗道,我这就去请师父前来,身影向南飞去,剩下尹孟頫也要跟着跳下去,却被蓝蝴蝶劝住:“千万不能下水,这潭水寒冷入骨,莫说凡人,就是仙灵也承受不住!” “可是石头掉下去了,他是我兄弟,我不能不救啊!”尹孟頫顿足大哭,龙玉灵机一动,扯住尹孟頫的胳膊:“这有何难?你跟我下去,保你没事!”说罢,带着尹孟頫落入水中,小飞鹊见龙玉下水,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传来一句话,“小黑鸟,到入海口的沙洲等我!”原来是龙玉和小飞鹊相约,小飞鹊这才决定放下心来。 胜玉公主见石头坠入落星潭中,这次是必死无疑,千年的深仇大恨终于得报,站在潭边仰天长笑,忽然背后受到重重一击,身子向前扑去,一个猛子扎进了水潭里,背后的步南北冷笑道:“别怪我无情,我只是替我师弟报仇!” “你还我的儿子!”鬼族圣母灯花婆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将手中木杖触地一震,周身冒出一股黑气,变作金刚亥母的模样,头戴九头骷髅玉冠,左手擎着天灵碗,右手拄着天骨杖,脚踩一堆死尸,全身笼罩着红色血雾,人魔的邪气和金刚亥母的威力结合出一个半佛半魔的鬼物。 “老鬼婆,这是你自作自受!”孤蝶仙子的孤蝶刺在天空飞旋,刺向金刚亥母,金刚亥母举起天灵碗,碗口射出一道红光,红光中跃出无数黑色金刚夜叉,身裹皮甲,手持巨斧、铁杵,抵住孤蝶刺。 “老婆子六世为人,只留下这么一个念想,没想到今天死在你的手上,呵呵,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无论你们上天入地,我都要追杀你们,直到你们灰飞烟灭。”金刚亥母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痛苦,坚决,恶狠狠。 浮雪仙子的浮雪剑飞来,替孤蝶刺解了围,“你当我们怕你?”浮雪仙子横剑而立。 霜月仙郎和蓝蝴蝶也围了上来,金刚亥母高举天灵碗,仰天长啸,引来无数幽魂、怨鬼、夜叉的回应,哀怨的低泣声在四周回响,一时间太湖内野鬼哭坟一般,令人寒毛直竖。 步南北解决了胜玉公主和几个修道人,看到灯花婆婆化身金刚亥母和百花谷三青神开战,这才放心下来,有了鬼族圣母相助,这次就要百花谷灵类在太湖彻底灭族也不是什么难事,他飞身来到金刚亥母旁,劝浮雪仙子道:“娘子,你我已经行过大礼,一场夫妻情谊,何必为旧事翻脸,如今有婆婆相助,你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趁现在投降,我恕你们无罪,黄蜂师弟的事也一笔勾销,你们看怎么样?” “哼,好一个重情义的相公。”浮雪仙子露出轻蔑一笑:“你可真是小瞧了我们百花谷灵类,别忘了,金花姐姐和筛金哥哥的大仇,你们也有份,还有——” “还有什么?” 孤蝶仙子郑重说道:“还有,你刚刚害死了茅山小石头,他是我们百花谷的朋友,这个仇,我们也要为他报!” “对!” 金刚亥母在野鬼哭嚎声中越发悲伤,双眼垂下两道血痕,手中的天灵碗储满了鲜血,天骨杖也鲜血淋漓,脚下的尸体越堆越多,金刚亥母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咽声:“儿啊,你活着的时候,跟着为娘受苦,死了又被为娘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夜叉,如今终于堕入轮回,该吃的苦都吃了,该享的福是一点没享,娘对不起你,现在娘就把你的娘子带你给!”金刚亥母手中的天灵碗红光一闪,从天灵碗中飞出八个身穿红衣的地狱侍女,披头散发,脸色惨白,赤着脚,穿着紧身红色皮甲,手执白骨锁链,飞向蓝蝴蝶。 “小心,蓝妹!”霜月仙郎抢在蓝蝴蝶面前,用一阵音浪阻挡地狱侍女,那八个地狱侍女的锁链齐飞,打破音浪,冲到两人面前。 孤蝶仙子看到霜月仙郎这么在乎蓝蝴蝶,心里顿时不是滋味,暗想自己真是糊涂,这两个人情投意合,自己即使真拆散了他们,难道霜月哥哥就能爱上我吗?自己一意孤行,不仅害了灵族,还连累了那个世子朱载渢,真是不该,边自责边飞出孤蝶刺帮他忙脱困,地狱侍女的白骨锁链紧追蓝蝴蝶不放,八个身影翻转交替,像飞天仙女一般很快将三人围住,孤蝶刺猛然发力,劈断了两根白骨锁链,才止住了对方的攻势。 步南北看有机可乘,便向浮雪仙子扑来,奋起霸王钳一抡,把浮雪剑震出丈外,正要上前活捉浮雪仙子,忽然,一道七色彩虹直奔步南北而去,“这是什么法术?”步南北看彩虹云气涌动,急忙闪开。 小飞鹊收起七色魔粉,笑道:“仗势凌人可不是什么王者风范。”和浮雪仙子并肩站在一起。 “你是哪里来的鸟怪?”步南北打量着这个一身黑衣的对手,“你如果识相,跟着我,保你在太湖里做个神仙,如何?” “草海出来的魔种,可不会稀罕在你这里做神仙。”小飞鹊一口拒绝。 “那你就是来找死了!”步南北的霸王钳猛地打开,射出一道紫光,被浮雪仙子和小飞鹊躲过,击中一间冰雪宫殿,冰墙轰然倒塌,碎冰洒了一地。 忽然,有几十个百姓从倒塌的宫殿跑了出来,原来刚才饕餮宴之时,有一群百姓躲藏在了这间宫殿里,这间宫殿比周围的建筑要矮小许多,冰墙又厚,十分隐蔽,他们以为等到天亮就可以逃生,没想到宫殿被步南北摧毁,没有被碎冰砸死的人赶紧往外跑,迎面遇到一个挥着双剑的女道人,劈头就斩,连连击杀了数人,把这群百姓又驱赶回来。 “救救我们啊!莲花大仙,救救我们啊!莲花大仙!”那些人见到金刚亥母那副鬼样,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见前后无路可逃,只得跪在地上祷告。 那挥剑的女道人不是别人,正是龙虎山正一道门下廖碧蕊,她在来太湖的路上故意和张如意走散,一有机会便大开杀戒,杀掉那些她认为是黑莲教徒的人,在路上遇到柳逢春,几句话不对付,两人便大打出手,柳逢春自然不是水火二剑廖碧蕊的对手,她想到师兄可能还在太湖边,便往太湖方向逃来,并在湖边甩掉了廖碧蕊,廖碧蕊见湖内有一群百姓,立刻动了杀心,“你们要为吴亦明的死负责,所有人,赵石头,尹孟頫,傅作一,莫晓月,柳逢春,马三通,通通该死!” 那几十个凡人哪里经得起廖碧蕊一番厮杀,不过几分钟时间,便被心狠手辣的女魔头斩杀殆尽,她又看到湖中金刚亥母和几个人正在打斗,认出其中一人便是百花谷的灵类孤蝶仙子,她听张如意说起过,百花谷灵类和赵石头来往甚密,江湖传言百花谷金花姐姐还和师祖张四满的暴毙有关,反正不管公私,这百花谷都是自己的对头,想罢,擎着双剑跳到孤蝶仙子背后发动袭击。 一蓝一黄两道电光,袭向孤蝶仙子,若不是蓝蝴蝶的绫缎先到,挡住了电光,孤蝶仙子就要命丧廖碧蕊剑下,这一救也让孤蝶仙子对蓝蝴蝶放下了成见。 “你是谁?”孤蝶仙子惊出一身冷汗,指着廖碧蕊疑惑道:“我看你像是个修道人,为什么要偷袭我?” 廖碧蕊双眉倒竖,高举双剑,大声喝道:“我是天降吸血鬼姬,誓要杀尽天下修道人,你是茅山赵石头的朋友,所以我第一个要杀你!” “好好好,你尽管来。”孤蝶仙子怒道,跳出地狱侍女的包围,来和廖碧蕊单打独斗起来。 金刚亥母看廖碧蕊的手段狠毒,手中的双剑又有些来历,听她开口声称自己是吸血鬼姬,颇感到意外,吸血鬼姬是鬼道中人魔的一种,凡修炼成吸血鬼姬,每天至少要取十人性命补充血能,看她的气色并不是吸血鬼姬的样子,不清楚她的来历,不过她既然能对凡人大开杀戒,绝不是正道中人了。 霜月仙郎和蓝蝴蝶齐心协力,使出一招箫音斩,利用蓝色绫缎捆住了侍女,一举将地狱侍女尽数斩成两段,化为血水,两人赶上孤蝶仙子,三人合力对付廖碧蕊。 “吼!”步南北瞅准机会使出霸王吼,将浮雪仙子和小飞鹊一击命中,两人口吐鲜血,身子被震飞落到地上,动弹不得。 “该结束了!”步南北大喝一声,霸王钳飞出,像一枚炮弹射向孤蝶仙子。 金刚亥母反手将天灵碗中的红色鲜血倒出,随着鲜血喷薄而出的还有无数地狱侍女,金刚夜叉,手执密宗法器,朝蓝蝴蝶而来。 “金花姐姐,我们来见你了!”浮雪仙子嘴角流着血,无能为力地看着霸王钳即将袭向孤蝶仙子,金刚亥母的地狱侍女、金刚夜叉瞬间包围了他们,小飞鹊从地上爬起来,“想不到这招霸王吼有这么大的威力,死在你手上我也认了。” 孤蝶刺来救孤蝶仙子,挡住霸王钳,却被来势汹汹的霸王钳拦腰击断,孤蝶仙子痛叫一声,心疼不已,也不顾那霸王钳已经来到面前。 百花谷三青神已做好了必死的决心,想不到兜兜转转还是要命丧太湖! 忽然,半空中传来一声琴音,铮铮如铁,再看那霸王钳已经当空破碎,化为齑粉,步南北又惊又痛,急忙上前来看时,又听到一阵琴音,杀气喷涌,将那些金刚亥母的地狱侍女、金刚夜叉纷纷击退,落地成尘。 “啊呀!”金刚亥母大吃一惊,再看手里的天灵碗,竟然破了一个三角形缺口,心知不妙,定是对方来了高人相助,急中生智,将天骨杖一伸,变作一根套马杆的样子,前端套住廖碧蕊,两人的身子一闪,化身金刚亥母的灯花婆婆带着廖碧蕊逃回了虎丘剑冢,这一去,日后廖碧蕊也成了正道的心腹大患。 () 第168章 玄武 “到底是何方仙鬼,不要做缩头乌龟,快快现身!”步南北气得大骂。 “我的女儿胜玉哪去了?”随着这句话,蕉尾娘娘在空中出现,左右立着慧宁尼姑、夜叉秋娘。 步南北一见是蕉尾娘娘,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蕉尾娘娘会来,她一向不爱过问世事,所以虽然胜玉是她干女儿,他也没有十分放在心上,今天这一问,他只好撒谎:“娘娘有所不知,义妹胜玉被这几个灵怪欺辱,我作为义兄替她出头,正在和他们相斗,义妹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被他们推下了落星潭!” “放屁!明明是你推她下去的!”孤蝶仙子捡起已经断成两段的孤蝶刺,跪在蕉尾娘娘跟前,把百花谷和太湖的恩怨前前后后简单说了一遍,“请娘娘为我们灵类做主!” “娘娘,我是胜玉的义兄,我怎么会加害她?”步南北还在狡辩。 蕉尾娘娘叹了一口气,“我藏身在卞山不知多少年,从不过问世间俗事,不过今天来都来了,本来只为石头的安危而来,但是他已经落入这潭水中,我也没有办法,这是他注定的机缘,是生是死,就算是酆都大帝也难改定数,但是你这只螃蟹可不老实,我今天要是不为我们灵族出这口恶气,我也不配做地仙之主伏羲的灵琴了!”蕉尾娘娘随手一抚,随手指的动作传来一阵波浪式的琴音,早把步南北击倒在地,动弹不得,步南北不过是开了十寸通天口的怪物,哪里能和灵琴的法力相提并论,“百花谷灵族,这个祸害就交给你们处理!” “杀了他!”孤蝶仙子提议,霜月仙郎也高声支持,蓝蝴蝶有一点不忍心,但不敢开口提,浮雪仙子提剑走到还在挣扎的步南北跟前。 “你要杀了我吗?”步南北抬头看着浮雪仙子,露出诡异的一笑,他自知今天难逃一死。 浮雪仙子挥出一剑,一声惨叫,步南北的右臂飞在半空。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我?”步南北惨叫着,其他人也想问这个问题,孤蝶仙子见状,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为自己夭折的爱情而哭,为金花姐姐而哭,为灵族而哭。 浮雪仙子长出了一口气:“你曾经捉住了我,你也知道胜玉公主捉住了霜月仙郎和蓝蝴蝶,你有一万次机会杀掉我们,但是你没有,前愁旧恨,今日了结,我断你一臂,希望你能痛改前非,弃暗投明。” “还有,你如果还想娶我,就去百花谷找我。”浮雪仙子丢下一句话,扶起孤蝶仙子,和霜月仙郎、蓝蝴蝶、小飞鹊朝太湖外走去。 步南北捂着肩膀上的断口,嘴里斯哈不断,忍着剧痛,紧闭的双眼却流下泪来。 百花谷灵类已经远去,步南北身受重伤,挣扎着往冰宫退去,剩下三人望着冒着冷气的落星潭水面,秋娘愁眉不展,问娘娘道:“石头能从里面出来吗?” 蕉尾娘娘若有所思,恍然答道:“希望辟支和尚不会为难他们。” 坠入潭中之后,尹孟頫意识到蓝蝴蝶的话一点不假,这水冰冷刺骨,才一会功夫,身子就麻木起来,光线消失了,黑暗中,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感到水中有一股向下的吸力,让他头重脚轻不断下坠,他沉没在水中,胸口沉闷,无法呼吸,同时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忽然,身后有一只手抓住了他下沉的一只脚,接着,一团红光莹莹出现,朦胧中,尹孟頫看到龙玉游来,她头朝下站着,拽着他的一只脚,另一只手里的玉如意正在发出红色光芒,照亮了两人周围几尺的地方。 龙玉急忙将尹孟頫的身子调正,拿玉如意在尹孟頫周围一划,顷刻间,尹孟頫觉得胸口轻松了许多,在玉如意的光圈里,他终于可以呼吸了。 “哈哈,刚才差点被这潭水冲散,我有点低估了这落星潭,你吓坏了吧?”龙玉虽说是在道歉,但是口气却是十分轻松。 “啊,我还好,没想到龙姑娘你还有这样的法术,可是他们三个人怎么不见了。”尹孟頫瞪大了眼睛在四周寻找,只看到黑暗的水流无声的涌动。 龙玉的大眼睛盯着尹孟頫,“我会的还多着呢,怎么,你这么关心他们,是真的因为那个石头兄弟,还是因为另外两个姑娘呦?” “我跟石头一起在洞庭湖出生入死,我相信如果是我先掉进水里,他也一定会跳进来救我。”尹孟頫羞涩说道:“另两个姑娘与我只是相识,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才不管你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就算你是她们的相公又能怎么样。”龙玉霸道地宣布,“在水里,一切由我说了算。”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尹孟頫暗想,这个女孩言语蛮横中有几分可爱,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历。 龙玉侧耳听了听,“这里的水流倒是有些怪异,水底不仅有一股强劲的吸力,连我都几乎控制不住,还有寒气透出,越往下越觉得寒冷,不过别害怕,我们很快便可以找到出口。” 听龙玉一说,尹孟頫才意识到这玉如意的光圈的确不能抵挡寒气,尹孟頫的身子又开始麻木起来,嘴唇发紫,四肢颤抖,浑身哆嗦起来。 “好冷。”尹孟頫蜷缩成一团。 “再坚持一会,你听,有动静了。”龙玉察觉到远处有一股气流和上升的寒气发生了搅动,她感觉到那股气流在向他们靠近,“近了,近了,准备好,尹孟頫,我们要出去了。” 话音刚落,黑暗中一股水流横着冲向他们,玉如意的红光忽明忽暗,尹孟頫本来是打算要抱紧玉如意,谁知道一伸手把龙玉的身子紧紧抱住,他个头比龙玉高出一截,龙玉在他怀里变成了小鸟依人的模样。 “啊呜——啊呜——”玉如意的光圈几次被水流冲破,尹孟頫呛了几口水,两个人掉进了一个又一个漩涡中,尹孟頫很快无法呼吸,抱着龙玉狂喝水,再喝下去就算不溺死也要撑死了,尹孟頫鼻子、嘴巴里灌满了水,呛的直叫唤,龙玉虽百般设法仍然不能缓解漩涡的激流,情急之下,龙玉伸手抱住了尹孟頫的脖子,把自己的唇凑近了尹孟頫的嘴巴,借助龙玉的鼻息,尹孟頫终于又能呼吸了,不用再猛喝水,两人保持着接吻的姿势紧拥在一起,又在激流中冲击了好一阵,好似蹦极一般刺激,忽然身下一轻,两人睁眼发现和对方如此亲密,不约而同推开了对方,身子掉进了一个黑色的水潭里。 尹孟頫强挣扎着浮到水面,扑腾几下游到岸边,费尽力气爬上岸来,看到龙玉也爬上了岸,想起适才的情形,不由得羞红了脸,没想到自己的初吻就这么没了,龙玉倒是满不在乎,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回头对尹孟頫说:“怎么样,我说能找到出口吧。“ 尹孟頫看她浑身湿漉漉的,把一个苗条身材尽皆显露出来,尹孟頫看得神思恍惚,嗯了一声,刚要站起身来,忽然觉得周围有些异样,定睛看时,才发现身后的水潭消失了,自己突然置身在一个宫殿里,这殿内青砖铺地,左右立着两根粗大的红柱,中间供着一副星象图,乃是北方玄武的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星宿连成一个龟蛇的形状,下方摆着一些瓜果贡品,供桌下有一个磨盘似的深坑,把青砖石压塌深陷,像是有人经年累月盘坐留下的痕迹,这尺寸又不像是凡人,细看之下,那深坑里还有一滩水迹。 龙玉看看周围,不像尹孟頫那样害怕,大大方方走到供桌前,伸手想要拿起一个果子,尹孟頫连忙劝道:“龙姑娘,这个地方供着北方玄武真君的星象图,玄武是三界伏魔星君,法力广大,这里是他的法坛,怕是有人在此看守,凡事要多加小心,不能乱来。“ “原来是玄武真君的神坛,他五行属水,我怕他什么。“龙玉拿起一个果子放在嘴边,忽然背后一阵风起,风里传来一个声音:“休得无礼!“ 尹孟頫看势头不好,上前拉住龙玉转身往门外跑去,两人几步出了大门,朝前急奔了一会,听背后没有人追来,方才放慢了脚步,两人观看四周环境,原来这里是四面环山的盆地,群山环绕,云气连绵,淡紫色天空上游曳着雾气云朵,好像遮住了日月星三光,远处那座大殿青瓦灰砖,左右还有几间厢房,矗立在山脚下,周围是绿树环绕,草甸茵茵,像是一处桃源胜境。 龙玉终于吃完了果子,撒开尹孟頫的手,“干嘛拉我出来,我倒想看看来者何人呢?“ 尹孟頫气喘未定:“我不是怕我们吃亏嘛。“ “这么快就开始在意我了。“龙玉笑道,拉着他又往回走。 “怎么又要回去,我们还是赶快找出口离开这里吧。“ “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总要问个清楚。“ 两人走到近前,抬头看那座青瓦大殿的匾额上写着三个篆字:镇星堂,大殿四周并无人迹,静悄悄的,连风也没有一丝。 “镇星堂,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尹孟頫又开始怀疑自己读书无用,怎么连这个地方都闻所未闻。 “管他是什么地方,我们既来之则安之,进去问问,不妨再吃他一个果子。”龙玉大大咧咧说道。 “还是小心为好,这里可是玄武星君的法坛。” 两人边说边走,走到镇星堂门口,正要进去,忽然背后传来一声闷响,两人急忙回头一看,发现面前站着一个鬼物,他身高有一丈,身着黑色皮甲战衣,披着赤红色披风,骨节筋肉粗大,暴着青筋,上半身似龟,背着青黑色龟壳,下半身似蛇,长着一根粗壮的尾巴,支撑着他的身体,左手拿着一根丈八蛇牙长矛,寒光闪闪,右手举着一块玄色圆盾,上面刻着玄武星象图,对着尹、龙二人昂然立着,瞪着两只蛇眼,满头的赤红色头发束在一个黑色玉箍之后,张开四方大口笑道:“哈哈,费了我半天功夫,倒引来两个毛贼偷东西吃,看起来也不甚中用!”说罢,举起长矛向尹孟頫刺来,尹孟頫不禁有些纳闷,这来人形状古怪,但是有些眼熟,可是怎么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上来就要杀人? 尹孟頫躲开一击,想要施礼告饶,但是龙玉的玉如意已经出手还击,她倒是喜欢动手胜过动口,玉如意迎着蛇牙长矛有来有往,在草地上斗的不亦乐乎,那龟蛇怪物见对手颇有些手段,不怒反喜:“呦呵,这小妮子一身的水气,是从水里出来的灵怪,我差点看走了眼,那你呢,年轻后生,你会些什么?快耍几招让我看看!” 尹孟頫气得也不吭声,把天盘从怀里抄了起来,往他头上一扔,念动咒语,那天盘转动起来,显出玄色光芒,十位天干篆字旋转如轮,将鬼蛇怪物罩定,天盘一动,时光逆流,龟蛇怪物被玄光一照,一时间无法动弹,“哈哈哈哈!”龟蛇怪物猛地用盾牌撞破了玄光,冲了出来,扬起长矛将玉如意挑翻,玉如意跳了几跳,回到龙玉手上。 “再来战个痛快!”龙玉挥起玉如意跳在半空,当面劈下,那龟蛇怪物将盾牌高举,想要挡住玉如意,龙玉却把玉如意一收,身子一转,双脚踩在盾牌上猛地起跳,跃过盾牌,直奔他的面门而去,还趁机向尹孟頫叫道:“快施法!” 尹孟頫见状,急忙又催动天盘跟着龟蛇怪物,玄光一出,又把怪物照住,龙玉的玉如意发出一道红光,趁龟蛇怪物不能动弹的一瞬间,袭向他的面门。 龙、尹二人初次合作就如此默契,真是天作之合。 玉如意的红光击在怪物的鼻梁上,只听一声轰响,龟蛇怪物周身迸发出一圈蓝光,寒气喷发,击退了红光,把天盘、玉如意震落,尹孟頫和龙玉也被冲击倒地。 “哈哈哈哈,雕虫小技,还敢在我玄武星君面前卖弄,你这小子不过是炼师境的法力,至于你么,哼,也不过是海中龙族,手里的玩意倒像个仙家的法宝。”龟蛇怪物抖了抖身子,气呼呼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 尹孟頫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面前这个龟蛇一体的怪物就是四灵神之一的玄武星君,四灵神镇守天上四方星宿,是三界星斗的守护神,法力自然不是人间修道人所能企及!《神仙传》中记载玄武真君得道之事,他本是上界妖星临凡,曾在北海化身龟蛇兽玄武,诛杀鬼道六七四十二位十寸怪,威震三界,天帝命其掌管北方七宿,又因北方属水,所以又能主风雨,有水神之能。 尹孟頫连天仙李长吉都见过了,这次见到玄武星君也不再大惊小怪,看来《神仙传》所载虚实皆存,有待自己逐个去发现,不过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现在有机会开口,连忙拜倒在地:“原来是四灵之一的玄武星君,弟子是三清门人,有眼不识泰山,望灵神星君恕罪,恕罪。” “你说你是四灵神玄武星君,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天上吗,这里是在落星潭下面吧?”龙玉还在挑衅。 灵兽玄武哼了一声,将盾牌插在地上,“这落星潭是三界禁地,没有天帝的旨意私闯者必死,你们已经是死人了,告诉你们也不妨,不错,我就是四灵神之一的玄武,北方寒阴帝君的属下,掌管天上北方星宿的主星,只因三百年前泰山大会时,被酒醉的星君朱雀欺辱,我一时火起,误伤了朱雀,击碎了他胸前的灵火罩,以致泰山大火烧了三年,伤了诸多生灵,所以寒阴帝君将我关在这里,这里是落星潭下三星洞的左洞,镇星洞,镇星堂是我改的名字,这下你们明白了吧?” “那你为什么把我们引到这里来?”龙玉想起黑暗中那股气流。 玄武青黑色的大脸露出鄙夷的神情,冷笑道:“帝君要关我四百年,我还要一百年才能返回天上,这里枯寂无味,我早就腻烦,所以我就尝试把进入落星潭的人引到这里来,看看有没有被天帝啊四方帝君啊贬下界的仙神,或者误入落星潭的鬼物,好借助他们的力量帮我脱困,这里的结界法阵太强,我试了三百年都无法打开。” “哦,你现在有了多少帮手,他们人呢?”尹孟頫以为可以见到更多的神衹。 玄武揶揄道:“全死了,有的是被我杀死的。” “我有三个朋友也掉进了落星潭,他们没有来这里的话,会去哪里?”尹孟頫关切地问道。 “哦,我可能被她手里的玩意吸引,错过了你的朋友们,我没有算错的话,除了你们两个,还有四个人进入了水潭,他们——”玄武轻蔑地说道:“他们一定是被疯和尚抓去了右洞,青龙和白虎也在那边,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又顽固不化的疯子,你的朋友们这会怕已经死了,至少你们比他们可以多活几天。”说罢,转过身,往森林里悉悉索索行去,又回头叮嘱道:“看到青光和白光闪现,就躲起来不要出现,另外,别试图找出口,那只会让你们死的更快点,你们可以在临死前多恩爱几回,哈哈哈哈,我过两天再来找你们。” 怎么多了一个?还有谁落入了潭中?尹孟頫猜想不出。 龙玉指着玄武的背影小声骂道:“呸,我还没打算嫁给他呢。”尹孟頫听到后心里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笑的是自己竟然遇到一个这么惹人疼爱的姑娘,哭的是灵兽玄武都已经宣判了自己的死亡,石头等人也不知死活,这下可要怎么从这里脱身? () 第169章 那洛迦 黑暗中出现了点点的星光,石头的眼睛受到光线的刺激睁开,看到自己飘荡在水里,像个人形水母,但是却呼吸自如,这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再次来袭,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他触摸到冰冷的水,却发现手没有湿润的感觉,一定是死了!他看到自己身上穿了一件奇怪的黑纱制成的衣服,光滑鲜亮,反射着四周的光,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不对,我没有死!石头感到冰冷带来的痛感,弥漫全身,这是活着的感觉,幸福的痛感。 一定是这件衣服的护持才让自己没有被溺死,可是自己又是怎么穿上它的? 忽然,他看到在水中漂浮的张如意,另一个人形水母,她四肢下垂,看起来已经溺水昏迷,石头惊讶万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朝她游去,快要接近张如意的时候,窦琼英从上方落下,将一颗鸭蛋大小的珠子放到张如意怀里,一个光圈立刻护住了她,窦琼英一边抓住张如意,一边示意石头朝一旁游去,可是他们很快察觉自己正在下坠,四周有点点的星光透过水幕闪烁,他们的身影不断掠过星光向下而去。 “四脚蛇,你,你在吗?”石头想要寻求冯天环的帮助,可是冯天环却支支吾吾说道:“石头,我已经知道这里的处境,这里的水十分冰冷,水势诡异,怕是有仙家结界,或者藏着什么鬼物也说不定,我的法力尚未恢复,不能出来冒险,这次怕是帮不了你了!” 石头听冯天环一说,知道事情危急,抓住窦琼英的一只手臂想要发力向上游,却丝毫不起作用,窦琼英也摇头示意,正在二人着急的时候,忽然背后闪出一道青光,将三人裹挟而去。 青光刺眼,眼前一片空白,不过片刻之后,石头发现自己已经出了水,身子趴在青石板上,旁边的窦琼英也睁开眼坐起来,看到石头,笑道:“好险,我们竟然活着出了落星潭。”石头顾不上打招呼,连忙走过去将窦琼英身后的张如意扶起,张如意吐了一口水,也慢慢醒转过来,见到石头,感到很是欣慰,“石头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如意啊,上次你救我,我还没有当面谢谢你呢。” 石头点头道:“认得,我当然认得,如意,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跟我们一起掉到了水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如意,好久不见,露花飞飞风草草,忆君时时水迢迢。 “说来话长,我这次出来是来寻找刘师兄的,听说他和你们在洞庭湖破了黄金洞,我以为他也会在太湖,就和廖师妹一起来寻他,没想到廖师妹和我走散,我遇到楼观派的尹师兄,和他一起闯进太湖,看到你正在和一个女子打斗,我便想上前帮忙,这才,到了这里。” “哦,我一定是又被邪气附体了。”石头自责道,他不清楚刘殿宗的去向,也不愿提起这个名字,转而说道:“刘师兄,他离开洞庭湖之后,好像又去京城了,不过,谢谢你帮我,如意。” “应该的,如果不是你救我,我上次已经死在烂柯山了。”如意笑笑,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好弟弟,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怕会辜负你的好意。 如意不好意思告诉石头她和刘殿宗已成夫妻的事实,石头不敢告诉如意刘殿宗即将迎娶柳逢春的消息,两个人都藏着心事,不敢言明。 窦琼英在旁边看了半晌,心里不知怎么有些不爽,提醒两人道:“两位,我们刚掉进了落星潭,听蓝蝴蝶说这里没有人能活着出去,刚才带我们从水里出来的人一定就在附近,他是人是鬼,是敌是友,还不知道呢。” 三人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洞,高高的洞顶和四周全是湿漉漉的石笋、石钟乳,长短不一、造型各异的石钟乳像一群鬼物伸着脖子屏息注视着他们,石洞的正前方有一座高台,上面有一方石刻莲花台,台上黑云缭绕,幻化出无数鬼象,云气遇到石块凝结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一阵阵滴答声,石洞四周看不到出口,只在莲花台上有一排九盏长明佛灯,燃着豆大的火光,随着洞内的旋风摇曳,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奇怪的是,这洞内并无和外界相通的门窗,却仍有旋风吹起,像是从地下吹出的阴风,凉嗖嗖,寒意十足。 “呵呵,我非人非鬼,非敌非友。”一道青光闪现,现出一个青甲武士,看他生得身形瘦长,长脸短须,头上长着一对三叉龙角,双眼大如牛眼,鹰钩鼻挺拔下弯,大嘴阔如江海,一副标准的龙颜隆准的面相,乌黑的头发束作风云状,用一个木制发扣固定住,身上的青甲带着鳞片,腰间挂着一把青色刀鞘的刀,刀柄上有双龙环绕,他抱着肩膀站在几人面前,面带神秘微笑。 窦琼英看来人一身灵气,有龙相,必不是凡人,急忙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 青甲武士笑而不语,面对几个注定要死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忽然,莲花台下迸现一道白光,白光过后,一个白衣女仙现身,手中一道闪电锁着胜玉公主,将她带到台下,胜玉公主是人魔之体,鬼族中,修到夜叉便有了魔体,魔体像人身一样会被击伤、控制,人魔成仙的方法便是蜕去魔体,解化成仙,胜玉公主的魔体此时正陷入昏迷之中。 众人看那白衣女仙,生得虎目浓眉,身形矫健,脸上五官虽然标致却棱角分明,不怒自威,令人联想到猛虎下山,她身穿紧身白灰斑纹虎皮甲,腰间系一根虎尾带,一头银发披散在虎骨发箍之后,腕上包着豹纹护腕,脖子上挂着一圈虎牙项链。 青甲武士看到白衣女仙来到,笑道:“白虎,你这次怎么慢了些?” “咳,别提了,这个人魔反抗激烈,依我看倒不如直接杀了她了事。”白衣女仙收起闪电锁链,将胜玉公主丢到青石上。 青、白二仙望向莲花台,很明显他们不能决定胜玉公主的生死,另有人在。 胜玉公主慢慢苏醒,恍然问道:“我怎么到了这里?”看到石头站在一旁,怒道:“你不是掉进落星潭了吗,怎么还没死?” 窦琼英笑道:“现在你也掉进落星潭了,不知道你是自己跳进来的,还是被人踢进来的?” 胜玉公主回想了一下,恨道:“一定是步南北,想不到他竟然对我下手。”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只听莲花台上一声低吼,黑云突起,一个和尚露出光秃秃的脑袋,对着台下众人喝道:“欢迎来到那洛迦!” “那洛迦?”石头深吸了一口气,“那洛迦,那洛迦是佛门中地狱的梵语,当年在烂柯山听不空、不色两位大师说法,曾经听到过。” “这里是地狱?”窦琼英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和尚周围的黑云若隐若现,石头慢慢看清楚和尚身穿一身黑色袈裟,头上有一圈毛茸茸的白色短发,眉毛、胡子都有一尺来长,和白衣女仙的头发一样雪白如银,一双怪眼又细又长,远看似睁又未睁,神似一线天,手里握着一串黑色念珠,不断捻动。 “不错,这里就是阿鼻地狱,你们擅闯三界禁地,干犯天条,死罪难逃!”和尚饶有趣味地说道,“一般仙鬼落入潭中便化为血水,你们竟然没死。”他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游移,“原来是鲛纱衣和避水珠,怪不得你们没死,这个呢?”他伸手指着胜玉公主。 白衣女仙笑道:“祖师,她是个人魔,有把宝剑防身,剑中所化鱼龙救了她一命。” 窦琼英小声和其他人商量道:“就算这里是地狱,我们也要拼一下。”她使了个眼色给胜玉公主,“不如我们联手,你俩的事等出去后再说。”胜玉公主本来不愿答应,但是看台上和尚要杀要剐的气势,实在恼人,不由得也想动手,便点头答应。 四个人准备好发难,窦琼英拔出星月剑向前一步:“就算是地狱,你姑奶奶也要闯一闯!”一声高喊,其余三人也都各动兵器,刚要出手,忽然和尚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南无阿弥陀佛,你这妮子倒是死性不改!这鸟地方枯寂无味,快把我憋疯了,青龙,白虎,你们是不是也手痒痒了?” 青甲武士手扶刀柄:“手痒确是有,但是这几个货色还不值得我出手哩!” “说的是啊,祖师,我们就算杀了他们,也不能显我们的手段。”白虎一撩白色长发,虎威中竟有几分妩媚之态。 和尚连连摆手,“白虎你快别这样,我看到你发浪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祖师讨厌!”白虎的脸上涌上一朵红云,在场的人看到母老虎发浪都感到头皮发麻,打起冷颤。 “受不了了!”胜玉公主的盘郢剑出手,直奔离自己最近的白虎而去,那白虎媚态已发,也不躲避,等盘郢剑裹挟着风声赶到近前时,将手抬起,手里出现一把错金银虎头纹金锤,轻轻一拨,便把盘郢剑挡离了身边,虎头金锤迎风怒发出几道电光,将盘郢剑环绕锁住。 “还我的剑来!”胜玉跳到跟前,伸手拔剑,却被电光击退摔倒在地,琼英三人急忙来救,只见虎头金锤猛然脱手,跳到地上发出一记重击,电光迸发出万道蛛网似的纹路,将四人齐齐震飞,可怜四个人还没发力便已被击败,面对金锤,毫无还手之力。 冯天环悄悄劝石头道:“你们打不过的,我感受到对面的法力远在地仙之上,石头千万不要冒险。” “难道,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吗?”石头瘫坐在地上,他不怕死,只是他不想因为他害死张如意,还有窦姑娘,他觉得对不起她们。 窦琼英已经有些明白,这一男一女,一青一白,一龙一虎,绝不是寻常的鬼物,这个疯和尚也大有来头,不敢再造次,胜玉和张如意被虎头金锤的威力吓得不敢妄动。 “想死哪那么容易。”和尚瞪大了一双小眼睛,却也只见两道细缝,对青龙、白虎说道:“这几个人能捱过落星潭的潭水,造化不小,我们闲来无事,也可寻些消遣。” 青龙、白虎对望一眼,十分不解,“祖师,这话怎么说呢?” 疯和尚继续说道:“他们的身份我知道一些,他们的前生今世我也知道一点,适才这个人魔要杀她的转世情郎报仇,那么就让她杀,但是他有法宝护身,以她的本事要杀他也不容易,不如你和青龙各领一个做徒弟,带回去调教一番,隔几天让他们两个斗上一回,直到其中一个杀了对方才算结束,我们也有个乐子,最后谁赢了谁活命,至于这两个女子,我自有处置。”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玩玩就玩玩,白虎你挑一个做你的徒弟吧。”青龙双手叉腰,摆出无所谓的样子,他想卖个人情给白虎,却不料白虎不领情,讥道:“怎么,你就这么有把握赢我?我偏要挑一个弱的,这个人魔留给你吧。”白虎说罢,不由分说抬手放出闪电锁链,将石头收到身边,石头感到被绳索捆住,无法动弹,张如意和窦琼英想上前阻止却又不敢,实力悬殊是一个原因,看他们的样子石头暂时也没有性命之忧。 青龙尴尬一笑:“好吧,既然这样,我就收下这个人魔,到时候我会让她手下留情的。” “哼,谁要你手下留情!三天之后见。” 青龙和白虎带着徒弟消失不见,留下张、窦二人面面相觑,疯和尚见状笑道:“你们中的捉鬼人与我有些夙怨,现在是我报仇的时候,听好了,我要把你关进冰魄洞!”话音刚落,窦琼英消失不见,张如意吓得惊慌失措,“大师,你要把我怎么样?” “不要害怕,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嘛?”疯和尚的语调变得温柔了些,“我要你肚里的孩子。” () 第170章 罗盘海图 《醮词》:天符临于行年,游行逢于绝命。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龙玉伸了个懒腰,信步踱出厢房,房门之外,天气已变,眼前是一片冬日景象,白霜之下,枯草伏地,那四周的树木全都枯萎凋谢,寒风四起,森林里灰蒙蒙一片,天空本就没有日月星三光,此刻更加阴沉,灰色云朵像阴郁的老羊拥挤在一处。 尹孟頫边穿衣服边走到门口,看到眼前的景象,也禁不住露出惊讶之色:“昨天还是秋高气爽,一夜之间就已入冬,这地方的气候变化也太快了。” “管他是冬天还是秋天,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去?”龙玉捡起一片落叶,看那叶子上干枯的脉络,那是凝结的死亡。 尹孟頫又整理了一下发束,戴好平定巾,才走到龙玉身边,也捡起一片落叶,在手上来回翻转,“昨天我们已经四处查看,这方圆十里的地方外,有一道圆形结界墙,法力强劲,看来一定有法阵控制着结界,打不开结界,我们很难出去,你想,那个灵兽玄武位居神仙之位,也在这里困了三百多年——” “三百年,我还没死,你已经死了,我可不想看着你死在这里。”龙玉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捡起一片落叶呆看。 “如果不能修成正果,位列仙班,人总有一死的,如果和你死在这里,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尹孟頫笑了一下,慢走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龙玉,轻声诵道: “今宵无风月,阿候在何处? 为有倾人色,翻成足愁苦。 洞庭看花海,潭下抚叶痕。 未能携手行,黯然诉离魂。” 龙玉听完,抚掌大笑,“你一个修道人,乱改什么李长吉的诗!” “你也知道李长吉吗?”尹孟頫不仅不尴尬,反而惊喜龙玉竟然也是知音,眼中亮出光来。 龙玉站起来,也学尹孟頫走路,也回头念道: “今宵好风月,阿候在何处? 为有倾人色,翻成足愁苦。 东湖采莲叶,南湖拔蒲根。 未持寄小姑,且持感愁魂。” 尹孟頫应声击节,笑道:“龙姑娘好文采!”龙玉翻了一个白眼:“什么文采,这明明就是李长吉的诗,你以为东海龙宫没有书,没有人懂诗词歌赋吗?” “东海龙宫?” 龙玉自知说漏了嘴,也不再隐瞒,“对,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东湖龙宫的三公主熬玉,东海龙宫虽然宝藏殷富,金银财宝富可敌国,但是普天下的书籍诗赋也应有尽有,我六岁开蒙,八岁就遍读诗书,你以为东海龙宫都是大字不识的鬼物吗?” “哪里哪里,原来是东海龙王的三公主驾到,失礼失礼。”尹孟頫慌忙低头施礼。 “快别这样,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玉公主,前日为何独自一人来太湖?” “也别叫我公主,你叫我玉姑娘就好。”龙玉又坐在一堆落叶上,抬眼看尹孟頫,眼神带着一股俏意,“我离开东海,是因为东海丢了一本书,此书干系甚大,父王大发雷霆,鞭笞了数十水族将领,我发誓要找到它,以免东海被天帝责罚。” “什么书?是不是《录鬼簿》?”尹孟頫心里咯噔一下,要是《录鬼簿》落入鬼道之手,那三界就要大难临头了。 “当然不是,东海要是有《录鬼簿》,哪还用害怕那些鬼物侵扰。”龙玉扔飞了一片落叶,看着它飘飘落地,“几个月前,东海海底地动山摇,海啸风发,水族不安,有人趁机进入了海一阁,那里是东海的藏书洞,贼人翻遍了整个海一阁,最终只偷走了一本《罗盘海图》。” “《罗盘海图》?是不是就是人间早已经失传的《甘石星经》的复刻本?”尹孟頫兴奋起来,他常听师父说起,很久之前有两位占星家前辈甘德和石申夫,他们观察满天星斗的分布、兴衰、运行,以及四时更替,最早记录了天上三垣星野、二十八宿的方位、名字以及与国家命运的关系,写成一本书叫做《甘石星经》,可惜原书早已失传,楼观派历代掌门都致力于在民间和官府搜求此书而不得,难道在东海还有留存? 二十八宿是天上的二十八个恒星,环列在日、月、五星、三垣的四周,很像是它们栖宿的场所,故而称为星宿,又按照方位分为东、南、西、北四宫,每宫七宿,由一个主星管制,青龙星君主东方,白虎星君主西方,朱雀星君主南方,玄武星君主北方,又因四位星君分别是由鬼仙得道,本是灵兽,又称为四灵。 天之四灵,以正四方。 龙玉摆摆手,“《罗盘海图》可不止有占星的法门,这本书是历代占星家笔记的汇总,还有永历年间三宝太监郑和七次出海航行的日志、路线,四海海域的风向、气候、海岸线的走向,甚至有方士门补撰的海外仙山、十洲的路线图,所以,这本书不仅有天文占星的记录,还有海上仙山、十洲的位置图,因为至关重要,所以东海龙宫一直派重兵看守,这次竟然不翼而飞,倘若事发,天帝一定会责罚东海水族,父王又怒又惊,已经病倒数日,我是偷偷跑出来打听消息,太湖紫蟹怪曾经闯入东海盗取龙角胶,他的嫌疑最大,所以我才会来太湖。” 尹孟頫眉头一皱,“肯定是鬼道中人下的手,他们肯定想知道三垣二十八宿,海外仙山的秘密,这些鬼物真是阴魂不散,不过经过《黄金画卷》的事,我也知道鬼道势大,还是要小心行事,说不定又会惹上什么麻烦。” “谁说不是,可是我们连这里都出不去,什么麻烦也跟我们没关系,哎,不知道父王的病好些了吗。” 尹孟頫想到,虽然这本书不是《录鬼簿》,但是楼观派以天文占星独步于道门,却无此书在手,被同门耻笑,如果能找到这本书交给师父,师父肯定会开心的。“我可以帮你找回这本书,前提是得借我翻刻一本。” () 第171章 天符阵 “这个自然可以,只是,尹秀才,我们要怎么出去?”龙玉站起来,又翻了一个白眼。 “我还在想办法,我——”尹孟頫话还没说完,忽然被龙玉扯到一旁的树后躲了起来,随后一青一白两道光从远处而来,落在镇星堂门口不远处,传来他们的对话声。 “白虎,你这是何苦,你没看出来我是有意让出那个人魔给你?” “才不需要你让,你青龙就一定能赢我?当年泰山大会时,我可没有输给你,你别忘了。” “好好好,当年泰山大会,三垣众星比试,玄武力挫二十八星宿,击退九曜星君,得了第一,可你看他今天落的下场,所以啊,人情比实力还重要,你怎么还学不会?” “还是那句话,我不需要,留着你的人情给朱雀吧,她多懂人情,现在估计在天帝左右受宠,三界恩宠于一身,真是羡慕不来呢。” “你!哼!不可理喻!” 这两人正在唠唠叨叨,忽然背后出现玄武高大的身影,喝道:“你们两个披毛戴角的家伙,在这里吵吵嚷嚷,扰我的清梦,该当何罪?!” 正在争论的两人此时一致对外:“你睡了几百年了,还没睡够?” “没睡够呢,怎么着,你俩这双宿双飞的,几时发喜帖,我恐怕要缺席啊,在这里给你俩提前备一桌酒席如何?” 白虎的虎目一睁,气得怒吼一声,震得枯木落叶纷纷凋落,“死乌龟,你要是再敢乱说话,血口喷人,我就禀告天帝和帝君说你不知悔改,再加你四百年刑期!” “我也可以附议。”青龙呵呵笑道,“要不是天帝有命,令我们协助辟支祖师在此看管你,谁会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玄武连忙转身就走,“开个玩笑嘛,就当我没有见过你们,你们继续聊,恕不远送。”玄武的身子消失在镇星堂前,青龙、白虎也自觉无趣,一闪而去。 等安静了一阵之后,两人才从树后悄悄走出来,看四周的景象已经悄悄变化,枯草泛出青绿色,一点生机勃发,有盈盈春意,枯树枝上发出嫩芽,春风浮荡,已然换了新天。 “现在又是春天了?”龙玉从树枝上揪下一片嫩芽,黄杨树的嫩芽像卷缩的幼龙尚未舒展身体。 尹孟頫恍然有些明白,“玄武,青龙,白虎,朱雀,这四位是神仙中负责看守四方星宿的灵兽,能困住他们的一定不是人间普通的法阵,一定是天上的星斗法阵,对,一定是,我们得找玄武问清楚。” 说罢,尹孟頫朝镇星堂大步走去,龙玉急忙跟上,“你想清楚了吗?玄武性情不定,随时都要杀我们。” “他如果想离开这里,就不会杀我们。” 尹孟頫走到适才玄武消失的地方,大声叫道:“玄武前辈,晚辈有事请教,请现身一见,玄武前辈,晚辈有事请教,请现身一见。” 喊了几声,也不见玄武现身,龙玉起初不想惊动玄武,看尹孟頫坚持要他出来,便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小声说道:“你这样说不行的,你看我的,那个长着蛇尾巴的驮子,躲在里面不肯出来,真不愧是缩头乌龟!” 话音刚落,只听镇星堂里一声轰响,玄武灵兽一手持盾,一手握矛,急速冲了出来,“哪个叫我是驼子,本来还想留你们多活两天生儿育女,今天敢来羞辱我,吃我一矛!” “前辈息怒,前辈息怒,晚辈有话要问,跟镇星堂的法阵有关。”尹孟頫谦卑施礼,拦住了暴怒了玄武,玄武的方脸通红似烧铁,一双蛇眼瞪着龙玉,龙玉躲在尹孟頫身后,偷眼瞧他。 “你有什么话快说,等你说完我还是要杀了这个妮子!我最痛恨别人骂我缩头乌龟,当年朱雀在泰山大会因为这一句话被我打成重伤,又何况你?!” “是是是。”尹孟頫脸上冷汗直流,“玄武前辈,这里的气候变化是怎么回事?” 玄武哼了一声,“这里的四时更替没有一定之规,但是这几百年我观察出,只逢每日的天干和时辰中的地支在五行中相同,便会出现四时轮换!说完了吧,我要动手了!”玄武举起蛇牙长矛和玄武盾,咄咄相逼。 “果然如此,那除了四时更替之外,这里还有其他的异象吗?” 玄武举着矛和盾,想了想,说道:“每到四时更替之时,便会有灾象,春天有大风沙,夏天有暴风雨,秋天有严霜,冬天有暴风雪,这些灾象威力强大,每次便要消折我数百年道行,道行低的只能惨死在这里,更别提打破结界逃出去,这次没有下雪,不过你们看,很快就要有风沙来袭了!” 三人回头一望,见阴沉的天空上,云朵层层叠如鳞片,如大军压境的队伍整齐排列在天空。 “没话说了吧。”玄武又要动手。 尹孟頫猛然喊道:“等等,玄武前辈慢动手,我已经知道法阵的来历了!” “你少来了,这么多年,死在这里的无数僧道仙鬼都不曾能参悟一二,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少来骗我,等我杀了这个妮子,再决定你的生死!” “你要是还想出去,就放下兵器,听我一言。”尹孟頫取出天盘,抛在空中,那天盘射下一片玄光,投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天干的斗大篆字盘旋不停。 玄武不情愿地放下兵器,说道:“你先说说看,我看你有什么话说,敢骗我,就连你一起杀掉。” “还没做自我介绍,我是楼观派传人尹孟頫,自幼研习风角占星之术,前辈,这里四时只逢日干和时辰中地支五行相配时才轮换,比如丁亥皆属水,辛酉皆属金,乙卯皆属木,丙午皆属火,戊戌皆属土,阴阳五行中,当年的天干和地支所对应之气五行相同,称之为天符,天符临于行年,游行逢于绝命,当有厄运。所以,这里的法阵一定是上届真仙利用天符所设,把年缩短为日,以日干和时辰中地支相配,故而这里的四季随时辰更替轮换,又有灾象厄运发生,所以,若要想从这里出去,一定要先破了天符法阵才行!” 只听当啷一声,玄武的兵器掉在地上,只听头顶传来一阵龙卷风的轰鸣,鼻子里呛入尘土的腥气,他动手拉过两人躲在他的身下,龟壳向外扩展闭合成一个黑色圆盾,“风沙来了,快闭上眼!” () 第172章 煮石 道藏曰:虎,阴物也,奔走于地,啸而生风,得山而威制百兽,其性刚,主杀物,在象为白虎,在方为庚辛,在物为金,在时为秋,在道为义,在卦为兑,在人身五脏之内为肺。 主杀物,多年以后,石头还能回想起这句话,在昆仑山五城十二楼大战时被刑天老祖一斧劈下右臂,跌落白玉楼时,随着耳边的风声呼啸,石头仍然能记起初次见到白虎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既像石洞又像冰宫的房间,石墙黝黑明亮,冒着寒气,摆着一张几乎要塞满半个房间的石床,床上铺着几层宽大的羽毛,蓬松厚实,石床之外,只有几个石墩,想来这里也不会有客人来访,所以并没有许多家当,房门是一块颜色和黑色石墙迥异的白色大理石,一片光通过半开的石门射入,光线柔和,像是月光。 白虎把石头丢在石板地上,自己在石床上半卧半躺,侧着身子看着石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到这里?” 石头的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摩挲着自己的衣角,右手里攥着黑曜石,梗着脖子抬起头,“我是茅山派传人赵石头,我,我是被人推进潭里的。” “哦还是个修道人呢,那个女人魔为什么要杀你?你杀她父母了,还是对她始乱终弃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她。” “哦。”白虎打了个哈欠,“你倒推的一干二净,男人都是这个德行,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石头赶紧缩起右手,藏在身后,“没,没什么。” 白虎拿手指一点,石头顺势身子凌空悬起,半吊在空中,一愣神的功夫,手里的黑曜石已经白虎隔空取走,白虎拿在手中细细看了一下,坐起身来,“这块圆石,你是在哪里得到的?” “这是我,我出生时从娘胎里带的。”石头的脸充血变得通红。 白虎笑了一笑,“那你和我缘分不浅那。”说完将石头放回原地,把黑耀石扔还给石头,斜眼睨着石头,“石头,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石头晃了晃脑袋,平衡一下思绪,挠了挠头,“这是什么地方,刚才又是怎么回事?前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待在这里?” 白虎重又在石床上躺下,说道:“这里是落星潭下三星洞的右洞藏星洞,我是四灵之一的白虎星君,你刚才在星宿洞见到的青衣人是青龙星君,那个疯疯癫癫的和尚是辟支祖师,你们私闯落星潭,是犯天条的死罪,之所以不杀你们,是想留你们做个乐子,我们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干,三天之后,我要你去打败那个女人魔,否则我要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现在,我问你,你都会些什么?” 石头的脑袋“嗡”一下又陷入迷糊状态,青龙、白虎两个看守星宿的星君怎么会在这里?才刚刚见到张如意就要永远分开,现在所有人都死罪难逃,这可要怎么办呢? “问你呢,你都会什么?”白虎的手指蠢蠢欲动,“难道非要我把你吊起来吗?” 石头支支吾吾回答道:“我,我会念《无量度人经》,会打坐,会化缘,还会写字。” “我是问你会什么本事?杀人驱鬼的本事?” “本派的五雷天心正法已经失传,我只会一点点呼吸吐纳的功夫。”石头又想了一想,“我还,还学过一套四十九式纯阳剑法。”我虽然会背诵《云笈七笺》,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哦,纯阳剑法,使几招看看。”白虎将一段长长的羽毛投到石头手中,石头掂起羽毛在原地开始按顺序将万岁蟾蜍巫蜍教给他的剑法一一使出,等四十九路全部打完之后,石头额头微微冒汗,嘴里略略喘气。 白虎看完心里冷笑一声,这剑法倒是有些精妙之处,只是这孩子根基太弱,只有招式没有力度,而且看他右手红纹盘曲,有些妖气裹身。 石头把羽毛恭恭敬敬地归还到床上,却要回身时,白虎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抖,掀翻在空中,这时,白虎翻身坐起,凌空骑到石头身上,双手按住石头的肩膀,顺着手臂将石头双手拉直,又按住胸口,摸至肚腹,石头感到白虎的双手有一股吸力,似乎在寻找体内的阴阳二气,那两股气却到处躲避,终于白虎双手掐住石头右手,上下一挤,叫声:“出来!” 石头的右臂闪出一道红光,冯天环破空而出,青绿色的细长身子绕着石室飞了一周,落在地上叩头请罪,“星君饶命,小人无意冒犯,实在是迫不得已。” 白虎回到石床上坐下,将石头放到地上站直,道:“我说怎么有妖气,原来这天火纹里真的躲着一条蛟龙。” “我不是龙,我是蟒怪,我本来是万岁白蛇巫虴的大徒弟冯天环,只因为在洞庭湖参与争夺《黄金画卷》,后来被我师弟冯盖暗算,身受重伤,才躲到石头手臂养伤,请星君饶命。”冯天环边说边叩头,他知道这是上届灵兽星君,动动手指就能要他的命。 “是,他说的没错,他没干什么坏事。”石头也帮着冯天环说话。 “干不干坏事都没关系,反正来到这里都要死,我也没必要现在杀你,你回去吧。” 冯天环千恩万谢之后,又回到石头的手臂里,白虎咂咂嘴说道:“我看你的本事也不过是才到炼师境,怎么那个人魔不能杀你?难道跟你体内的两股气有关,真是奇怪,我竟然逮不到他们,也罢,不过你有黑曜石在手,一般人是杀不了你,但是,以你现在的本事想打败人魔也很难啊。” “我不想和她打。”石头嗫嚅了半天,说完这句,又被白虎吊在空中,“现在可由不得你,你要是赢了她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输了,就等着天火焚身,魂飞魄散。” “我,我要是赢了她,你们会放我们走吗?” “那也不一定,但是我答应你,要是你赢了,我一定向辟支祖师求情。” “好,我,我可以和她打。”到朝下悬空的石头的脸红紫臌胀,眼珠子都要翻出来了。 “这才乖嘛!”白虎一拉石头的脚,两人飞出石室,来到一片树林里,蓝色天空高远澄净,无日无月,却有一片柔光洒下,成片的黄杨树高高耸立,树冠如云,树下长着许多奇花异草,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 石头扑倒在草地上,还在喘气,白虎叫了声:“小青蟒出来!”冯天环应声从手臂里飞出,落到地上。 “石头,你在这里把你那套剑法练上一练,从现在开始,直到我回来,不许停。”白虎又对冯天环说道:“你在这里看住他,要是敢放他偷懒,我就把你的脚砍下来。” “不敢,不敢,我一定看紧他。” 白虎离开了,石头取出无骨玉剑开始一招接一招,从头练习四十九路纯阳剑法,这套剑法本是朱雀星君在人间轮回时传给纯阳真人吕洞宾,纯阳真人又传给了巫蜍,剑法以阳刚真火之力,能破除妖法魔体,持剑之人需有纯阳之气,蕴藏真一之火,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故此对持剑人的根基要求非常高。 石头已经将剑法足足使了三四十遍,汗如雨下,手脚酸软,想要停下,却被冯天环喝止,“石头啊,快练啊,没有白虎星君的命令,你不能停下来啊!” 石头勉强又开始,但是动作已经变形,“我真后悔救你,你,你这条忘恩负义的四脚蛇。” 冯天环也不管石头的抱怨,还是催着石头加紧练习,石头终于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白虎回来了,她手里还托着一块白色的石头,有面盆大小,“石头可以歇会了,冯天环,你去生火,把这块云石拿去煮了。” “得嘞!”冯天环接过石头,跑到一边变出许多锅碗灶具,生起熊熊大火,石头累得瘫倒在地,看着冯天环在锅灶前忙活。 白虎看那火烧了起来,云石在翻滚的水里纹丝不变,便拿手点指,将一点真气灌到火里,那火便由红转蓝,火苗散发出一团热气,然后对石头说道:“你这套剑法本是朱雀星君所创,威力无穷,只所以你没有那么强的战力,是因为你根基实在薄弱。” “可是,可是我一致都很勤奋修炼吐气,而且,我,我还吸食帝流浆。”石头的汗水浸湿了头发,顺着脸颊流下来。 “你还会吸食帝流浆,那可是鬼道修炼的门路。”冯天环边烧火边说。 “那些都不适合你,你的根基与其他修道人和鬼物不同,你现在还不明白。”白虎看那云石已经被煮成黑色,“云石已经熟了,取出来给石头吃掉。” “吃石头?他虽然叫石头,但是不会吃石头啊,是吧?”冯天环纳闷道。 “你懂什么,这云石是地脉之精华,是补充修道人根基的大补之物,我已经用三昧火将它煮熟,正适合石头吃,其他人吃只会丧命。”白虎暗想,妖星临凡修道才需要吃云石,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东西了。 冯天环不得已,拿刀去切煮熟的云石,切下去应声成块,像切地瓜、芋头一般,放到一个碟子里递给石头,石头吃惊的程度不亚于冯天环,端着石头不知所措。 白虎瞪着一双虎目,看着石头端着一碟煮熟的石头,“快点吃,告诉你味道还不错。” “是啊,这是你专享的美味呢。”冯天环幸灾乐祸地看着石头。 石头看着还在冒热气的一块石头,切面上还有石头的纹路和斑点,在两人的催促下,拿起烫手的石头咬了一口,白虎星君说的没错,味道还可以,口感像芋头多一点,要是能有点糖块,那就完美了,石头正好饿了,很快将碟子里的石头连同锅里剩余的扫荡一空,还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真那么好吃啊?”冯天环将信将疑。 “谢谢你。”石头舒展了一下身体,不仅肚子饱了,适才的疲累也一扫而空,浑身都是力量,把剑一挥,剑锋过处,枯草尽断。 “纯阳剑法需要深厚的根基支持,而云石恰好能补充你的内丹,让你的修为提升到真君境,你要记住,发挥出纯阳剑法最大威力的关键就是,纯阳剑,主杀物,和我的虎头紫金锤一样,剑一出鞘,必不能犹豫,当杀则杀,该断则断!” “主杀物。”冯天环重复了一句,回到手臂里去了。 主杀物,石头在脑海里不断重复,主杀物,好像勾起了一些朦胧的回忆,回忆里,石头全身赤红,挥剑大开杀戒,杀物念力操控着身体,血红色迷雾弥漫在周围,好像是另一个人在行动,主杀物,那个叫石头的懵懂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刚才趁机去偷偷观瞧了青龙那边的情况,那个女人魔的盘郢剑的确是一把好剑,而且剑法也不俗,人魔之力足能通神,又得到青龙的指点,青龙可是精通刀剑的祖宗,他那把刀在三界独一无二,这个女人魔确实不好对付,石头这几天除了要勤加练习剑法,还要再多吃些云石,巩固根元,千万不要输给了她。” 石头点点头,不能输给她,可是赢了她之后,她怎么办? “快放我出去!老和尚,你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关我?!”窦琼英置身于一个漆黑寒冷的石室中,插在地上的星月剑发出幽幽蓝光,照亮了这个空无一物的石室,她身上的湿衣服在寒冷的空气里几乎要结冰了,身子不由自主颤抖起来,手脚冰冷,头皮一阵阵发麻。 “老和尚,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窦琼英自言自语了一阵,无人回答她,她搓搓冰凉的手掌,将里外衣服尽数脱下,平铺在一段倾斜的石壁上,左手在右手掌上沾唾液写下一道火符,念动咒语,顿时一个火苗出现在右手掌上,她把火推向湿衣服,让火苗离衣服始终保持半尺的距离,火气熏热了湿气,熨烫了一会,湿气散尽,衣服干燥如晒过太阳一般,窦琼英收起火云手,将衣服穿在身上,这下暖和舒服多了。 琼英借着剑光四下查看,石室不过一丈见方,四壁空空,湿滑的石头渗出寒气,手摸上去又凉又滑,其余一无所获。 () 第173章 冰魄剑 “真是见了鬼了,这老和尚到底使的是什么法术?”窦琼英看不出什么门道,越想越气,拔出星月剑,运剑在手,使了几个纵身劈下的招式,剑气砍在石壁上铿锵作响,火星四溅,留下几道浅浅的剑痕。 窦琼英祭出星月剑阵往四面的石壁打去,寒星点点射入石壁中,一弯明月撞在石壁上,粉碎如冰,星月剑阵也淹没在黑暗中。 “气死我了,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窦琼英急得直跺脚,把剑一扔,抱着肩膀鼻子一湿,几乎要哭了出来,毕竟是一个女孩子,虽然本领不小,但遇到难处一样着急,一样崩溃。 “哈哈哈哈,你也有哭鼻子的时候!”黑暗中传来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 窦琼英连忙抹去眼泪,伸手把星月剑吸到手中,“你终于肯出现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辟支和尚显出真容,站在窦琼英面前,脸上的一双小眼睛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怎么了,想情郎想的要哭出来了吗?” “放你姑奶奶的屁,你姑奶奶是南海太守捉鬼鲍家的传人,有的是捉鬼的手段,才没有情郎!”琼英手中的星月剑放出最大的光芒,终于能看清楚辟支和尚的眼睛。 “捉鬼鲍家?是鲍靓创立的吧,我没来这里之前,曾经在普陀山见过他一面,他的女儿鲍潜光那时候还是个总角的丫头呢。”辟支和尚手捋长须,侃侃笑谈。 “呸,少拿大话唬我。”窦琼英想起在石洞中的经历,又不免真的害怕起来,压低了声音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和尚,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我把关在这里?” 辟支和尚往一旁踱了两步,“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也罢,前尘往事不去回忆也好,老衲法号辟支,人称辟支佛,奉天帝命在这落星潭下看守星宿洞。” 原来是辟支佛,牛角山灵谷寺的开山祖师,佛法精深,曾在泰山大会与众仙和星君说法,九天之上降下莲花甘露水,洗去星尘,荡尽迷雾,令众仙和星君折服,和鲍家的两位祖师颇有来往,琼英闻言急忙下拜:“小女子窦琼英有眼不识泰山,适才多有冒犯,望祖师恕罪,不瞒祖师,家师钟楚虹曾对晚辈提起祖师对南海太守鲍家的恩情,鲍家传人永世不忘。” “言重了,英丫头,你师父是鲍家第几代掌门了?” “回祖师,已是第十九代传人。” “听说鲍靓后来收了一个茅山派的葛洪做徒弟,可有此事?” “不错,南海鲍家和茅山上清派本是一脉之源,只是修法各有不同而已。” “哦。”辟支和尚想了一下,“倒便宜了他得了一个好徒弟。” 琼英一愣,不敢接话。 辟支和尚转而笑吟吟的说道:“你这一世命好,不过我还是要和你算算旧账,你有所不知,你前世曾与我在牛角山学道参佛,不过后来堕入鬼道,不但将我打成重伤,还犯下杀伤三千人命的大罪,天帝遣下雷部邓元化将军追捕你,你又逼我将十世修行的肉体让与你渡劫,幸亏万岁毒蝎巫蛂相助,我才幸免于难,将你困在这里以佛法度化你。” “什么?前世的我杀了三千人命?还要夺取祖师肉体?而且前世还和巫蛂交过手?”窦琼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就是你,别看我已经几百年没有出过落星潭,但是我有回风术,足不出户而知三界事,尤其认得你,不过你不用担心,前世的事与你也没有太多关系,只是你当年在人间轮回时,留下一把剑,现在是还给你的时候了。” “什么剑?”窦琼英看了看手中的星月剑,“是用来杀人的那把剑吗?” 辟支和尚点点头,面向一堵墙壁,单手失礼,“南无阿弥陀佛,冰魄剑,你的主人重又归来了!”念了两声,石室内并无异样。 “可能搞错方向了,这里的东西南北我也分不清楚!”辟支和尚转过身,又朝另一堵墙行礼,喝道:“冰魄剑,你的主人回来了!” 话音刚路,墙壁上裂出几道石缝,继而轰然坠下,石**出现一个方形壁龛,里面供着一尊释迦摩尼的佛像,佛像盘坐在莲花座上,左手无畏,右手接引,两旁各有两位天王护法,甲胄蒙尘,各执法器,威严而立,再看那佛像下隐隐有一道蓝光,寒气从莲花座下幽幽渗出,烟雾瞬间充斥石室,原来寒气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 “冰魄剑乃是由天上星辰坠落的寒石所锻造,至寒至刚,尤其是你用它杀了三千人命,饮过人血的神器便有了灵性,同时也会渴求人血,极易入魔。”辟支和尚不无忧虑地说道。 琼英听到这把剑极难控制,尴尬地笑道:“既然神器难以控制,祖师应该找一个法力比我高强的人使用才对,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捉鬼人,法力低微,怕不能胜任。” “你以为我不想。”辟支和尚无奈地看着琼英,那双小眼睛里闪着渺渺的光芒,“我之所以要把这个亦神亦鬼的兵器给你,就是因为你本来就是它的主人,只有你才有可能真正地控制它,你明白吗?” “可是,那是我前世的事啊,现在的我没有这个本事啊。”琼英坦然说道,哪知道迎来一阵痛骂。 “因为你就是月孛星降世临凡!杀千刀的月孛星!”辟支和尚破口大骂,“死丫头,非逼我说出真相,你就是三界中为数不多的三垣星野中的妖星月孛降世,你现在只是没有拿到冰魄剑,等你和冰魄剑人剑相通时,月孛星的星辰之力就会激发出来,所以只有你才有机会驾驭冰魄剑,你明白了吗?” “啊?!我是妖星月孛?”窦琼英哪里会信,“祖师不要玩笑,我可是南海太守捉鬼鲍家的传人,怎么可能是月孛星临凡,我出生时,师父已经替我推算过八字,师父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 第174章 人魔之子 “你傻啊,月孛星临凡的人潜力无穷,谁不想收她为徒,只要师从正道,正心修炼,成仙之路比资质平庸的人要快上几百倍,你师父即使发现,也没有不收你的道理,否则一旦被鬼道吸纳,就会成为正道的心腹大患,伤害生灵。” 窦琼英暗下思索,难怪师父从小对我严格要求,一心要我恪守门规,从不允许我有旁门二心,又说我修法进展快于常人,难道真是月孛星的缘故吗? “英丫头,本来我不愿告诉你,但是事已至此,天机已泄,你要保守这个秘密,快取走冰魄剑,小心保管,一定要尽最大努力驯服它,切不可反受其扰,记住,你虽然是月孛星临凡,但是此生是正是邪,皆在你一念之间,前世罪孽已无可挽回,今生作为当有所担当,切不可因个人恩怨而堕入鬼道,万劫不复,切记,切记。” 琼英吸了一口气,少女心从来不曾有如此严肃的体验,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方才点头道:“多谢祖师开示,晚辈一定尽全力去做。” 辟支和尚见窦琼英答应取剑,走到佛龛前跪下,双手合十,祷祝道:“佛祖在上,东土弟子辟支拜谢,冰魄剑已在此有六百七十一年零三天,现在月孛星再次落入人间,此剑理应由其收回,是福是祸皆由天定,弟子恳请佛祖放剑。” 言毕,佛像和四大天王的石像纷纷破碎成末,不复存在,莲花台一分为二,露出一把剑的剑柄,闪着银色光芒,柄头雕刻有一只啸风兽作为护剑奴。 “多谢佛祖!”辟支和尚起身,示意琼英取剑。 窦琼英看到这把剑剑气撩人,自己也是爱剑之人,不仅有些欣喜,把星月剑丢到一旁,紧走两步上前,伸手握住剑柄一提,谁知道那剑纹丝不动,还冷不丁放出一道寒光,琼英只觉手臂发麻,向后就倒,摔了个四脚朝天,一旁乐坏了辟支和尚。 “哈哈哈哈,刚才冻不死你,这下有你受得了,你前世害我受重伤,在牛角山后山的石洞里养了十年伤,你以为我会那么快忘掉,冰魄剑虽然归你,但是你不吃点苦头可是拿不走的,怎么样,怕了吧?” 琼英从地上爬起来,扭扭摔痛的脖子,发誓一般地回道:“祖师请放心,琼英一定会取走这把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她是个死心眼,认定的事情不做便罢,一做就要一定成功! 辟支和尚得意洋洋地离开了寒冰室,转身来到另一个石室,石门旁站着一个高大的青色巨人,原是一个山魈,穿着树叶麻衣,阔嘴獠牙,青面光头,看到辟支和尚前来,连忙毕恭毕敬上前迎接,“祖师来了!” “嗯,小青,孩子生下来了吗?”辟支和尚边走边问。 那山魈面露难色,支吾道:“娘子小黑正在照应,暂时还没生下来,祖师,我看这个女子怀的孩子可不寻常。” “哦,怎么不寻常?” “呃,人间的女子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可这个女子的身孕,来的时候约有两个月,但是自从服用了黄精丹,那胎儿生长迅速,转眼已经有十月的样子,虽然黄精丹可以安胎固神,可是也不曾见过这样的胎儿。”青脸山魈疑惑道。 辟支和尚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 “对,我知道这个孩子非人非仙,我还没想到如何安顿他。” 非人非仙,那不就是鬼物吗?青脸山魈暗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房过屋,来到石洞的深处,只见这里的石室布置的像普通的民居一般,红木大床上铺着锦被,挂着帷幔,放着圆桌、圆凳,桌子上摆着茶壶、茶碗,张如意躺在床上,盖着大红织金鸳鸯纹棉被,肚子高高隆起,脸上因为怀孕而浮肿,桌子旁坐着一个黑脸山魈,穿着打扮像个农妇,正在打盹。 青脸山魈干咳了一声,惊醒了黑脸山魈,她起身道:“原来是祖师来了,相公啊,你怎么这半天不来换我的班。” “我这不是来了嘛。”青脸山魈一脸尴尬。 张如意也醒了,她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一道法绳困在了床上,又加上肚子行动不便,试了几下无法起身,只得求道:“高僧求求你放我走吧,不要为难我的孩子,他还没出生呢。” “我看也差不了几天了!”辟支和尚在房间里踱了几圈,想不到才不过百年,便又有暗夜人魔出世,若让他顺利出生,喝下生身之母的血,三日能走,半岁成人,三岁便能驱虎,不用几年便能为恶一方,万一被他修成真身,非得真君境以上的地仙才能收伏,不知多少生灵要遭他的毒手,到那时岂不晚矣!对,不能让她生出来! “求求你了,高僧!放过我们吧!我来生做牛做马一定报答你们!”张如意惊恐万分,唯恐和尚对自己的孩子不利,她还没有亲口告诉孩子的父亲刘殿宗怀孕的事情,她还指望孩子能让刘殿宗回心转意,如果孩子出了事,她可就全完了! 杀了她一了百了!辟支和尚思考着拿一个人的生命和无数人的生命作交换,到底值不值?可是她毕竟是无辜的,在她身体里种下人魔之子的人才是罪魁祸首,她真的是无辜的吗?不是无辜的吗?杀了她便不能知道背后的黑手到底是谁?只有这个人魔之子才能引出他真正的父亲,可是不杀她的话,这个人魔婴孩如何处置?它一旦出生便难以控制,虽然这里与外界隔绝,但是依然不能掉以轻心啊!杀与不杀,实在难以抉择。 辟支和尚忽然看到房间里有一座半旧屏风,一定是两个山魈学人家附庸风雅,从太湖底淘换来的,上面画着淡墨山水画,山峰突起,古木环绕,寺庙的灰瓦殿角掩映其间,旁边题着“黄檗古寺”四个草书,又有一首短诗: 天下两黄檗,此中山是真。 一宿禅房语,林外天无尘。 差点把隐元禅师给忘了!这次非他不可,辟支和尚露出一笑,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笑着说,“你不要害怕,我们没有恶意,只因你肚子里的孩子上应天星,与我有缘,我命他们二人小心侍奉,一定保你母子周全就是。” “谢谢,谢谢你们!”张如意哭的梨花带雨,昏睡过去。 辟支和尚回头出了石洞,黑脸山魈跟着出了门,“祖师,这个女子怀的胎儿可是不简单哩,你也看出来了吧?” “嗯,我有一件事交待与你。”辟支和尚从怀里取出一个漆盒,椭圆形,斫木胎,由上盖和器身两部分以子母口扣合而成,他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黑褐色漆,上面用朱砂绘着云纹,当中一个万字图案,底部放着一个小小的棉布蒲团,“此盒叫做子母盒,是我防身的法宝,能克制人魔灵怪,这女子临盆之际,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孩子出世,你必须立即将盒子打开对着孩子,等孩子进入子母盒,便将它急速送还给我,不可耽误,否则,我绝不饶你。” “请祖师放心,我与娘子赖祖师活命,祖师吩咐,我们敢不尽心完成使命!” () 第175章 青云芝 镇星堂。 肆虐了一天一夜的风沙渐渐偃旗息鼓,黄沙滚落在地上,掩埋了枯草,堆起矮矮的沙丘,连绵起伏,连黄杨树干秃的枝干上也积满了沙土,风声哑了,有光进入视野。 玄武收起盾,三人站在没脚深的沙土里,四周黄沙漫漫,身后的镇星堂屋瓦皆飞,四壁倒塌,连门前的匾额也掉落在沙堆。 “能在这里带来这么大的风沙,一定是天符法阵无疑。”尹孟頫把脚从鞋子里抽出,倒出里面的沙子,龙玉开始喊饿,玄武也不理他们,走到镇星堂门口,捡起匾额夹在腋下,又从废墟中搜出玄武星象图,摆在一个残存的石桌上,顺手把匾额放在旁边。 玄武捡起地上的一截断木,劈手点着,以木作香,插在石桌上,说道:“那个尹什么来着,你既然断定是天符阵,想必一定有破解的办法了吧。” 尹孟頫穿好鞋子,抬头看了一下渐渐回归祥和的天地,“天符阵我也是第一次见识,要说破解,我可没有把握。”龙玉还在喊饿。 “什么?!”玄武转过身,喷出一阵口水:“我费尽了力气帮你们躲过风沙,你要是不能破解天符阵,我现在就一矛一矛戳死你们,腌起来做干粮!” 尹孟頫无可奈何,这天符阵是上界星斗法阵,与人间的奇门遁甲、太乙神局全不相同,要是师父在,说不定还能找到破解的办法。 玄武气得一脚把大门旁一块巨石踢上了天,掉落在远处,龙玉见了,龙宫大小姐脾气上来,指着玄武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水里游的带壳的脖子短的家伙,现在想从这里出去,你就得指望我们家尹秀才,他要是好吃好喝,说不定立马就有主意,要是你再这样又打又骂,那就死了这份心,老老实实在这里再待一百年,还有我饿了,我喊了半天我饿了,你没听到吗?” 玄武的怒气被龙玉一阵痛骂浇灭了,陪笑道:“你这丫头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有些性急了,莫怪莫怪。” 尹孟頫心里对龙玉又好气又好笑,看着龙玉喊饿的样子,又不免有些爱怜。 玄武跳过镇星堂的废墟,钻进树林,不一会又出现在二人面前,手里多了一个干枯的蒲叶包裹,龙玉似乎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一把从他手中抢过蒲叶包裹,放在地上打开,连尹孟頫都大吃一惊。 蒲叶铺在地上,上面摆了七八根人形的山参和几个圆形的青色果子,虽然已经不太新鲜,但是闻起来依旧香味四溢。 玄武搓搓手,尴尬笑道:“因为这里四季变幻不定,为了填饱肚子,我就把一些山珍野果藏到了一个山洞里,这些是野山参,青色果子是青云芝。” “青云芝?”尹孟頫只在道藏里见过关于青云芝的只字片语,青云芝,生于名山之阴,青盖三重,云气覆之,味辛甘,食之能乘云通天地见鬼神,“吃了它真的能飞上天吗?” “哈哈哈,那要看你的飞行术修到何种境界了?”玄武说道:“青云芝能补气益元,却不能让你飞上天啊。” 原来书里写的不全对啊,还以为青云芝是灵芝一样的东西,尹孟頫挠挠头,龙玉抓起一个青云芝,塞到嘴巴里,“管他什么飞不飞上天,饿死我了,先吃了再说,哎呦,这果子怎么一半甜,一半是辣的。” 味辛甘,这句倒是对的,尹孟頫也尝了一个,差点没辣到嗓子眼喷火。 有龙玉在,多少吃的都不会是问题,很快蒲叶上的东西一干二净,玄武只吃了一根山参,他现在怯怯的不敢伸手。 “去找点水喝,找点水喝,吃的嘴巴干死了。”龙玉打着饱嗝对玄武说道,玄武气得翻了个白眼,转身去树林里找水去了。 等他走后,龙玉问尹孟頫道:“尹秀才,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啊?” “我都说了我没有把握。”尹孟頫还在嚼着最后一根野山参,味道有点苦,不过吃完之后,尹孟頫觉得身体有些发热,像是这些补物在起作用。 龙玉一把推倒尹孟頫,骑在他胸前,双手揪着他的衣领,瞪着他说道:“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以东海龙宫三公主的身份命令你,马上给我找到破解天符阵的办法,要不然,我,我活吃了你!” “那就请公主动嘴吧!”尹孟頫放弃了抵抗,闭上眼睛。 龙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拿手捏住尹孟頫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小滑头,明知道本公主不舍得你,但是好秀才,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啊,快点想办法出去,我带你去东海找书。” “不是我不想出去,只是天符阵太神秘莫测,我暂时一点头绪也没有,你给我点时间。” “可以给你一点时间,但是你得尽快。” “还有,你要不要先下去,我快喘不上气了。”尹孟頫明显感到龙玉结实紧翘的屁股厚重的压迫感。 “就不,我就要这样。”龙玉松开衣领,抱起肩膀,屁股又往后坐实了些。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干咳,龙玉这才不情愿地从尹孟頫身上下来,看到玄武手里抱着一个半人高的香炉,里面的水晃荡不止,溢出在地上。 “那个,水来了,没有打扰你们吧?” “没有,没有。”尹孟頫坐在地上摆手道,脸色像青云芝一样青了又红。 龙玉凑过来,沿着香炉边喝了水,“怎么去了这么久?” 玄武扶着香炉,若有所思地说道:“因为当年我在北海得道,五行属水,一切水都是我的力量源泉,所以我又有水神之能,也因为这个,所以这里不曾有什么像样的水源,只有一条宽不过一尺的小溪,而且这小溪神出鬼没,四季变化,它的位置也不断变化,真是奇怪。” “有这样的事?”尹孟頫也喝了香炉里的水。 “哪还有假?”玄武一指正南方,“前几天,小溪还在东边,今天就出现在了南边。” “走,我们去看看。”尹孟頫擦了擦嘴。 这条小溪果然在正南方,从结界墙后方流入,涓流狭窄,流速却很快,注入地下一个脸盆大小的水坑中,龙玉伸手到水坑里去淘摸。 “那个我很早就试过了,水坑下面一样有结界,果然是落星潭下镇星洞啊,我能想的办法都想到了,从来没有能行得通的。”玄武看着水坑里自己的倒影,一副惆怅的模样。 “坎位属水,看来这里的八卦方位也会随着时辰变动,不过这倒是个机会。”尹孟頫思索了一会,眉头舒展,“玄武星君,我想出办法了!” () 第176章 渐耳刀 “刀名渐耳,渐耳,乃上古制五兵之祖,后将自己魂魄混入此刀,三界一切金银铜铁所打造兵器,见之无不贴服,不战而胜。” 青龙平举着未出鞘的青色长刀,对胜玉公主介绍道,他们刚刚结束了最后一天的训练,准备充分的师徒二人心里都有必胜的把握。 “青龙师父,胜玉自问生前见过无数名刀名剑,还从未听说过有渐耳神刀,可否让徒弟见识见识?” “渐耳不是刀,是刀神,五兵之祖。”青龙将手中长刀转了几转,插在地上,回头冷眼看胜玉,“你竟然不信我。” “徒弟不敢。” “我当年为求一把好兵器,慕名前往以产玉石金铁为名的流洲,在那里斩杀数百嗜铁兽,取石炼兵,始终锻造不出满意的兵器,终于在那里的昆吾山下遇到渐耳,他那时早已是以剑为灵的日灵,看我心诚意坚,又除去了盘踞流洲的噬铁兽,便答应替我锻造一把旷古绝近的兵器,能让兵器与人心意契合,我们默契合作,历时三年,移山作材,烧林为炭,终于锻造出一把千锤百炼的长刀。”青龙的手在刀柄上上下摩挲。 “后来呢?” “后来,长刀出炉,却让我们大失所望,虽然刀锋快又利,但是比那些普通的刀剑也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就是一把更锋利的刀而已,根本做不到心意相通,我们又试过很多次,试过把血滴进去,把指甲、头发丢进火炉,都不管用,后来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渐耳又锻造出一把长刀,他拿着刀对我说,青龙,一直以来我没有告诉你,我自认制造兵器无数,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对兵器执着渴求的人,我觉得你值得拥有一把三界独一无二的神兵,说完,他抱着长刀跳进了火炉,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以一个日灵的灵体和刀融为一体,把自己的魂魄封印在刀中,从此,刀神渐耳成了我形影不离的同伴,他也值得拥有一个同袍!” 青龙说完,将刀一提,刀锋出鞘,刀身宽窄有度,有如柳叶飘逸,如龙身矫健,闪出一片寒光,青龙提刀在手,舞了几个刀花,忽然将刀向胜玉掷来,胜玉本来握剑在手,本能想用剑去格挡,哪想到平时威风八面的盘郢剑此事竟然不听使唤,自己脱了手,掉落在地上,真的是贴在地上一动不动。 渐耳刀停在离胜玉公主的喉咙只差一寸的地方,青龙伸手将它吸回手中,胜玉又怕又气,俯身去捡自己的剑,哪知道怎么拿也拿不起来,像是被地底的磁铁吸住一般。 “别白费劲了,渐耳不入鞘,他是不敢起来的。”青龙轻蔑一笑,渐耳刀自动入鞘,盘郢剑才又回到胜玉手中。 “徒弟受教了。” “明天就要比试了,为师还有几句话要交待。” “是要我手下留情吗?” 青龙笑道:“不愧是公主,真是冰雪聪明,不过你想错了,我那只是客气话,老实跟你说,明天一旦动起手来,你有几分力气就使出几分力气,当场把那个小子宰了更好,也叫白虎吃些苦头。” “跟我想的一样,我绝不会手软!” 第二天,青龙带着胜玉准时来到星宿洞,见白虎和石头早早在那里等着了,石头面色红润,双目充血,这是短时间吃了大量补物的症状。 “白虎,你对这小子做了什么?怎么他一副阳虚亢奋的样子。”青龙打趣道。 “你少说废话,你不是也给这个人魔服了黄精益气丹,怕不是要安胎吧?”白虎反击道。 “好好好,你厉害,等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青龙递了个眼色给胜玉,胜玉听到白虎的话,坏了自己的名节,气不打一处来,朝青龙点点头,看石头那个呆样子,真是闹不明白,他怎么就是我的潘郎的转世人,真想一剑劈他作两半! “石头,你可要当心。”白虎小声提醒石头,石头看着胜玉,心里纳闷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见到我跟见到杀父仇人一样,嗯了一声答复白虎,手心里开始出汗。 高台上,黑雾缭绕,佛灯闪烁,辟支和尚终于出现,睁着睡眼,说道:“为了两个要死的人,有什么好吵的哩!” “祖师,我们今天的比试可以开始了吗?”青龙禀道。 “开始,马上开始,我都等不及了,看今天谁先死!”祖师盘腿在莲花台上坐下,青龙和白虎也在莲花台下站定,胜玉和石头各取兵器,要开始动手。 “胜玉公主?我叫石头,我,真的不认识你。”石头低声和胜玉寒暄。 “我也不认识你,但是你命中注定要死在我手上,等了结了这段孽缘,我也好去阎罗殿投胎,免受鬼道之苦。” “我,我不明白,但是我今天不能输,我要救如意和窦姑娘出去。”石头握紧了手中的无骨玉剑,自从吃了几次水煮云石,他感觉到腿脚轻快了许多,连手指都变强壮了。 “你不能输,但是你必须死!”胜玉的盘郢剑率先发难,使出一招水底捞月,高高跃起,从上面刺下,石头见状,向后倒退一步,拿剑横着一扫,双剑一碰,叮当一响,胜玉握剑的右手虎口一震,感到石头手上的力道比那日发狂时还要强上几分。 “小子,你的剑法差远了!”胜玉落地之后,不顾右手还在发麻,连连使出几招强势进攻的路数,逼近石头,石头的剑法造诣比胜玉差的确实多,在胜玉的强攻下,险些被刺中要害,却凭着无骨玉剑的强韧和纯阳剑法的刚猛生生逼退了胜玉。 “我,我不想杀你啊。”石头着急起来。 胜玉强攻不下,有些气恼,一边把剑舞的更加凶狠,一边放出鱼龙,那鱼龙浑身白玉一般,张开血盆大口,在胜玉眼花缭乱的剑影里朝石头扑来,石头一看对方来了个帮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想到自己手臂中的四脚蛇,“四脚蛇,快,快来帮忙啊!” 这次冯天环应声而出,从下面迎住鱼龙,冯天环围着鱼龙盘旋,“你这白花花的身子,小心弄脏了,可没地方洗澡!”鱼龙大怒,朝冯天环追去,冯天环自知不是鱼龙的对手,只管掉头逃窜,仗着自己身子比鱼龙短些,往来腾挪,左右乱窜,任凭鱼龙怎么追也追不上。 “哈哈哈哈,二龙戏珠啊,好看,好看!”辟支和尚像个看戏的孩童一般,在莲花台上手舞足蹈,青龙和白虎脸上一阵尴尬,这是给他找乐子,我们倒紧张起来,哪还有什么乐子? 鱼龙被冯天环吸引而去,一前一后,绕着洞顶盘旋,胜玉手中的盘郢剑虽然招式精妙,一连几次又把石头逼入绝境,可是总被石头拼死化解,双方战斗到五十个回合,胜玉的攻势慢慢减弱,占据优势的一方转向石头,石头的剑光越发明亮,挥剑的力道也越来越强! 两人正斗在一处,一白一绿,剑光大作,忽然不知哪里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响,震得洞顶掉下几块石头,险些砸中几人,石头和胜玉才趁机分开,辟支和尚在台上一拍光脑袋:“这个死丫头这么快就得手了?!” () 第177章 八岐大蛇船 半个月前,东桑奈良城外,大雨。 柴秀吉率领东桑忍者在洞庭湖全军覆没的消息震惊了奈良城,全城上下惶恐不安,柳采郎几乎当场昏厥,第二天强打精神在城外祭祀逝者的亡灵,又遇上瓢泼大雨,那些人匆匆露面便告退而去,柳采郎领着奈良忍者的一百多名精锐,身着丧服在雨中静默良久,大雨也冲刷不去人们心中的悲伤。 这一百多名忍者精锐分为四部:风、林、火、山。 风部,取疾如风之意,擅长隐身行军、刺探军情,行动迅捷,化于无形,常常在敌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得手而归,是忍者的先头部队和密探; 林部,取徐如林之意,擅长结阵对敌、远程奔袭,进退有序,遇水架桥,遇山开路,队形紧密,无论胜败全无一些松懈溃乱之状; 火部,取侵略如火之意,擅长猛攻猛打、近身肉搏,骠勇善战,全员配备有长刀、暗器、天火秘器,曾经助力织田大长在火烧比睿山、三方原合战中取得压倒性胜利,是修罗忍者中进攻制敌的王牌力量。 山部,取不动如山之意,擅长防守对峙、掩护撤退,个个体壮如牛,强悍勇猛,又穿上坚固的护甲,虽有刀剑也不能伤其分毫,真如山岳难以撼动。 “师父,大师兄他是为了东桑捐躯,死得光荣,我发誓要为他报仇!”二徒弟井直人是个光头,个子高大,脸上常年带着像患过小儿麻痹症一样的痴呆相,说话的时候,嘴巴总像是在抽搐,他的外貌是很好的伪装,其实他精通东桑鬼术中的控魂术,可短时间内控制人的心神,任由其摆布,他现在是火部忍者的头目。 他脖子下挂着一块玉骷髅,是用八尺琼勾玉雕刻而成,八尺琼勾玉是东桑三大国宝之一,战国时代,井直人曾经在宽筒间合战中追随过织田大长,后来八尺琼勾玉落入织田大长手中,他特意命人切下一块赏赐给井直人,井直人视之为至宝,亲自动刀雕成一个骷髅,片刻不曾离身。 这琼勾玉据说来自大明的昆仑山,不知经过多少岁月和人事,早已有灵力护持,井直人自从得到玉骷髅,如有神助,所向皆披靡。 柳采郎满头的白发被雨水淋湿,低头不语,他一共有六个徒弟,当年继承人之乱,自己亲手杀死了三徒弟山本牛山,阉割后贩卖到高丽为奴的是四徒弟渡边树和五徒弟奥口河九,这次大徒弟柴秀吉命丧大明,仅存的便是二徒弟井直人、三徒弟堺雅多优,井直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堺雅多优被幕府大人招去做了贴身护卫,已经派人送信给他,不知为何此刻还未见回来。 柴秀吉带去大明的修罗忍者一共有六十七名,无一人生还。 “直人,你大师兄是怎么死的?”柳采郎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他害怕听到答案,对他来说实在太残忍。 井直人脸上被雨水淋出许多道水线,像爬了一脸的蚯蚓,“据我们在大明的眼线打听到的消息,当时大师兄带着流川一郎他们进入了洞庭湖,据说当时黄金洞在湖中出现,后来遭遇中土修道人的埋伏,流川一郎用天火阵困住中土修道人,竟然被他们成功突围,然后就遭了他们的毒手,大师兄是进入黄金洞之后遇难的,现在尸骨无存,完全找不到。” “破了天火阵?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 “南海太守捉鬼鲍家的后人窦琼英和狐妖锦儿,终南山楼观派弟子尹孟頫,龙虎山正一道弟子刘殿宗,茅山上清派弟子赵石头,还有一个姓李的,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柳采郎听到茅山上清派,睁开眼向徒弟确认了一下,他慢吞吞地说道:“茅山派,哼,这些人全都得死,修罗忍者绝不会放过他们。” 柳采郎和井直人对话的同时,身后的一百多名精锐一直在雨中站立,已经有大半天时间了,他们虽然都训练有素,但是还是有人小声嘀咕起来,“六个徒弟已经死了四个,前几个还是他自己动的手,怎么偏偏这个大徒弟死了就这么伤心?这样不太公平吧。” “听说,柴秀吉是首领和一个舞女的私生子呢。” “怪不得!” 嘀咕声传到柳采郎和井直人的耳朵里,柳采郎气得白发直竖,回身大骂:“八嘎!”抬手一挥,隔空将适才小声讲话的猪木和大江击倒在泥地上。 “你们两个混蛋,刚才在讲什么?!”井直人一看是他们两个,忍者按照入门早晚和修行的高低分为上忍、中忍、下忍,这两个人虽然是刚入门的下忍,但是平时和井直人关系很好,井直人本有意拉拢他们成为心腹,没想到他们今天闯下了祸。 猪木乖巧的很,见状不妙,连忙磕头请罪:“首领饶命,我们下次不敢了!” 井直人暗自骂这两人嘴巴不严实,柴秀吉是师父的私生子这件事早就人尽皆知,只是没有人敢挑明而已,今天这样的场合竟然犯这种错误,他想劝师父消消气,刚要开口,师父已经动了手。 柳采郎脸上的横肉微微颤动,两手望空托起,猪木和大江随即凌空悬起,吓得不住求饶,柳采郎双手生烟,转而起火,那火也在猪木和大江身上燃烧起来,任凭井直人百般劝阻,身后一百多名忍者一起求情,猪木和大江还是被柳采郎在大雨中活活烧死,化为一堆黑灰。 师父还是这么狠。井直人心有余悸。 柳采郎烧死两个对自己不敬的忍者,将他们的骨灰抛向天空,被雨水带到奈良城的排水系统中,彻底融入到这个城市中。 “风、林、火、山,四部忍者听令!”柳采郎一声凄厉的断喝,吓得连同井直人在内的所有忍者都跪倒在地,“大明修道人杀我忍者,与我东桑为敌,修罗忍者绝不善罢甘休,风部忍者听令,你们速速前去本土寺,把封印在寺中的三千鬼物尽数取出,带到比智山交给八岐大蛇吞食,作为条件,八岐大蛇必须化船出海,载我们前去大明复仇!” “师父,八岐大蛇在比智山关押了千年,是历代忍者祖师舍身供养的大妖,关系到东桑的大运,而且三千鬼物一旦和八岐大蛇融合,变化出的尸骨火幽灵船,威力足以摧毁城池,覆国灭族,这样做值得吗?”井直人大吃一惊,距离上次八岐大蛇船入海已经是两千多年了。 “值得,敌人杀我一个忍者,我便要毁他一座城池,杀我六十七个忍者,我便要毁掉六十七座城池,八岐大蛇尸骨火幽灵船,是我们向敌人复仇的最好的武器!” () 第178章 凤孤春 两天后,柳采郎带着奈良城修罗忍者所有的精锐登上了八岐大蛇尸骨火幽灵船,准备扬帆入海,奇袭强敌。 一片白茫茫的海雾之下,显出八岐大蛇船的血红色身影,那勉强可以称作船的怪物建筑长有几百丈,宽有一百丈,像海上的一座移动堡垒,船体是由无数尸骨交错拼接而成,细长弯曲的鲸鱼骨充当船的肋骨和舱壁,船壳是由无数飞鸟的胸骨通过蛇筋捆绑辍连在一起,既坚固又不乏美观,长长的长颈鹿腿骨并排充当甲板,船舱甚至还有虎狼的毛皮铺作毯子,那些血红色尸骨还在燃烧,冒着血红色的火和烟,船底的火苗遇水撕拉作响,蒸腾出缭绕的烟气,笼罩在八岐大蛇船四周,长久不散。 而船体中央卧着一只八尾八头的大蛇,占据了一半的船体,它是这艘怪船的船长和舵手,红身黑头,躯体肥大,身上的鳞片闪着血红色光芒,它以尾作桨,八条粗大的尾巴分在船的两侧划动,以头为帆,并排在一起的八个脑袋连同身子像一张鼓起的风帆,迎风破浪,驱动尸骨火幽灵船缓缓前进。 船首下房悬挂着一颗大蛇的骷髅骨,天灵盖上立着一杆旗帜,旗帜上画着一个跳跃的忍者,手中握着长刀和利剑! 幕府大人不同意这次行动,柳采郎报仇心切,瞒着幕府大人,执意带走了修罗忍者四部中的所有精锐,除了一直没有露面的堺雅多优,井直人本来有意派一部分人留守奈良城大本营,却被师父拒绝,他们全副武装,登上了传说中的八岐大蛇船,看到尸骨火不断燃烧,幽灵船内到处是鬼物的尸骨,还有阴魂出没,个个胆战心惊,知道这次恐怕有去无回。 “八岐大蛇船,带我们前去大明复仇!我发誓将会用血和骨供养你!”柳采郎老当益壮,身穿忍者服,站在船头向着海的深处叫嚷。 呜—— 八岐大蛇发出一声低吼,嘴巴里喷出火焰,八尾发力,搅翻海水,大船加紧速度向西驶去,船上的忍者们终于化恐惧为激情和愤怒,欢呼雀跃! “八岐大蛇船行进速度这般快,用不了几天我们就能到达目的地了,我已经派了风部忍者前去侦测,这样顺风顺水,我们一定会出其不意,攻入敌方,报仇雪恨。”井直人向师父禀道。 但是柳采郎并不满意,“可惜我们只能袭取几座城池,这东海辽阔,却不为东桑所有,如果能任意在海中驰骋,占了东海为巢,幕府大人的宏图大业就不再限于东桑,吞并整个世界指日可待。” “要想驰骋东海,吞并世界,必须熟知海中气候、洋流,前些天,东海海底异动,我命几个忍者前去查看,至今还没有回来复命,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发现。”井直人刚说完,负责瞭望的忍者在高高的瞭望塔上发出信号,有一只小船正在朝他们驶来。 “首领,是我们的人!”几个风部忍者御空前去查看,回来禀报,“是直人头目之前派去查看东海海底的焦川木、风宇治、空井三郎,他们有情况要禀报。” “哦,快把他们带上来!”井直人希望他们有所发现。 很快,那只小船被忍者们用钩锁挂住,连人带船提上了八岐大蛇船,那三人一见柳采郎和井直人,慌忙跪倒,其中一个禀告道:“首领,我们潜入东海,见海一阁无人把守,结界大开,便搜寻一番,盗出了《罗盘海图》,回来的路上,却被两个中土道姑抢夺了去!” “《罗盘海图》现在在哪里?”井直人急忙问道。 “她们乘坐的小船行进缓慢,想必还没有走出很远,我们应该还能追上。” “师父,传说《罗盘海图》是大明三宝太监出海航行的路线图,记录了航线、水文、气候,正是我们需要的,而且听说此书还记载了三岛、十洲的位置,如果能找到这些地方,我们便能求得长生不老了!” 柳采郎大手一挥,“你们三个快快带路,我们去追她们,一定要夺回《罗盘海图》!” “是!” 八岐大蛇船发出一阵阵怪声,八条尾巴旋转起来,加速向西冲去,没过多久,他们看到前方茫茫大海中有一条小渔船,船首站着两个道姑打扮的人,不是别人,一个是张如意的师父正一道沧浪师太,一个是灵宝派凤孤春,一个光脚渔人正在船尾拼命摇橹。 数日前,她们二人闻听到东海海底传出异响,便相约潜入东海查看,她们在宁波港找到一条渔船,请一个大胆的渔人摇船入海。 来到东海深处之后,四处察看了几天,才看到海中有一处白波翻滚,两人使出水遁术沉入海中一探,原来那里就是东海的海一阁,有人闯入海一阁,杀死了这里的守卫水兵,并打破了海一阁的结界入口,所以才会发出响动,不过她们到达的时候,贼人已经在海一阁搜寻一番后离去,龙宫的水族也已经前来支援,所以她们见状只好悄悄出水打算离开,却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修罗忍者。 这三个忍者也是凑巧,比她们先到一步,趁着海一阁结界大开,偷走了一本《罗盘海图》,那本书足有半尺厚,装在一个防水的木匣中。 沧浪师太和凤孤春看这三个人獐头鼠目,便知不是什么好人,上前质问,结果发现对方是东桑人,船上还有一个木盒,里面像是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便命令他们交出来,忍者欺她们人少,想要先发制人,没想到两个道姑法力高强,特别是沧浪师太的沧浪三符在海中威力越发汹涌难敌,三人为了保命,便把罗盘海图交了出去,连夜向东桑方向逃窜。 现在,在三人的指引下,八岐大蛇船很快发现了她们,飞速超过沧浪师太的小渔船,拦头截住了她们的去路,沧浪师太看到这条奇形怪状的妖船,妖气漫天,鬼火闪烁,在黄昏的日色里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凤师姐,这条船是怎么回事?”沧浪师太抬头看着庞然大物横在自己面前,投下一道屏障似的阴影。 凤孤春哼了一声,“这一定是那几条东桑狗的帮手来了,东桑狗颇有鬼术,这条船鬼气弥漫,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他们一定是冲这本《罗盘海图》来的!”沧浪师太点点头,“东桑狗要是得到了这本书,大明的江山不保,三界也没有安宁。” “这条船难道就是八岐蛇船,怕不好对付。”凤孤春对沧浪师太说道,“师妹,我掩护你,你带这本书回到岸上,把她交给福建湄洲岛的灵惠夫人,她与我们灵宝派素有来往,常在海上救护商旅,这本书她自会处置。” 凤孤春没等沧浪师太答应,一纵身飞离小渔船,来到八岐大蛇船的上方,挥动手中的伏龙戟,那伏龙戟射出一团金光,金光中一条金色游龙扑向八岐大蛇,口中喷出一道金色光柱,射向大蛇,龙是鳞介之长,普通蛇类见到龙早就吓破胆了,但是八岐大蛇不是凡物,它怒吼一声,八口齐开,吐出一团血红鬼火,抵住金光,两股力量此消彼长,相持不下! 柳采郎见状,呵呵冷笑,“中土道门杀我爱徒,你们两个前来送死,我就拿你们祭旗!”说罢,左手一招,空中出现一片火焰,袭向凤孤春。 沧浪师太见状,急忙催动手中无尾拂尘,高高跃起,身子在空中旋转几圈,一道潇湘雨符飞速旋转,带动周围的海水翻涌起浪,大波来势如海啸暴发,从四面八方将八岐大蛇船包围,浪涛铺天盖地袭向大船,把大船冲击得东倒西歪,船内之人站立不稳,落水无数,柳采郎急忙收起火焰,企图稳住大船,以免船毁人亡,八岐大蛇反而不为所动,那团鬼火在风涛之中席卷金龙,将凤孤春重重击落,凤孤春一时失去知觉,身子直直落下。 沧浪师太急忙飞身前去接住了她,一边挥手飞出一道寒凝雪符,符到之处,那些滔天巨浪迅速结冰,把八岐大蛇船上下左右全都冻住,八岐大蛇也一时无法动弹,一阵暴风雪笼罩了这片海洋! 寒凝雪符,风雪将至! 沧浪师太趁机带着奄奄一息的凤孤春跳回小船,向西急速逃去! () 第179章 星宿洞 石头和胜玉的比试还未分出胜负,十丈多高的一块石壁轰然倒塌,把在场的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石壁之后,窦琼英探出头来,手握一把长约四尺,亮着银光,冒着寒气的宝剑,向下探头道:“原来这里是相通的啊。” “死丫头,你拿到冰魄剑了?”辟支和尚气呼呼地说道。 “多谢祖师成全!”琼英从石壁上跳下,向辟支和尚深深一拜,把剑收起,和星月剑一起收到松纹古剑匣中。 石头看到琼英鼻青脸肿,身上的衣服也有许多擦**,露出淤青伤,把胜玉晾到一旁,上前问道:“英姑娘,你,你身上怎么受伤了?” 窦琼英笑道:“别提了,为了这把剑,我可是吃尽了苦头,开始的时候,我只要一碰它,就被它放电击倒,摔的我七荤八素,后来我勉强把它提起,也不能控制住它,倒被它拖住又是撞墙,又是摔倒,我是死里逃生,咬牙不松手,最后才被我制服,这剑威力巨大,我只拿它对着石壁胡乱一砍,就破了这么一个大洞,哈哈。” “这算是因祸得福了。”石头也憨笑道。 胜玉见还没有分出胜负,便又追来,拿剑指着石头道:“臭小子,我们的事还没完呢!”说罢又要动手,琼英横身挡住了胜玉说道:“你这个妹子实在无趣,到底是因为什么和石头过不去,他老实本分的一个人,怎么就惹到你了?” 青龙在一旁叫道:“这个小子是胜玉的仇人的转世人,她要杀他报仇,天经地义,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琼英有冰魄剑在手,一时逞强,“我就要管,怎么着我也是个捉鬼人,她是一个人魔,我早就想收了她了!” “你!”青龙捉刀上前,琼英一拍松纹古剑匣,冰魄剑和星月剑同时出鞘,双剑在手,来迎青龙。 辟支和尚怪叫了一声:“住手!” 青龙气道:“祖师,这丫头太猖狂了,这二人比试是祖师的意思,我看现在也难分胜负,干脆连她和这两人都杀掉算了!反正你也乐够了!” 白虎冷笑了一声,青龙一扭头:“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懂人情世故!”白虎揶揄道。 青龙有些吃惊,“祖师,您倒是说句话啊!” 辟支和尚仰天大笑:“青龙莫急,白虎说得对,你还没看出来,这几个人杀不得,我不过是借机让你们教他们点本事而已。” “什么?祖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白虎是上届四灵星君,怎么能随便教授凡间人鬼法术呢?” “那怎么办?现在教也教了,我还有事要麻烦他们帮忙。”辟支和尚存心戏弄青龙取乐。 青龙以为这几人早晚要死,所以对胜玉说了许多关于仙界的秘闻,包括自己和其他三灵的矛盾,现在后悔不迭,“不行,我得杀了她,以免她泄露我的秘密。” “师父,我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的。”胜玉求道。 “青龙,不要乱来,这几个人的安危可关系重大,你不要逼我出手。”辟支和尚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神情郑重。 “这几个人有什么本事,他们法力平平无奇,我怎么看不出来有什么值得我手下留情的地方。” “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你闭嘴。”辟支和尚又对胜玉道:“你也别再对石头动手,我实话告诉你,你的潘郎的转世人,不是他。” 胜玉不相信,“灯花婆婆亲自去冥界查访,告诉我的偈语,身在玄门心未净,仗剑驱魔却成魔,若问潘郎转世人,他日相见了因果,那日在太湖,我看他入魔杀人,不是他还会是谁?” “这个入魔的人另有其人,绝不是石头,另外我再告诉你,潘郎的转世人,左脚踝有一块青色胎记,你记住,这个人会再次背叛你,到时候你们的恩怨就会了结!” “真,真的吗?”胜玉急得哭了出来,她只想早点杀掉负心人,替父母和吴国死难的百姓报仇!国破家亡的大仇何时能报? “听我的没错。”辟支和尚叹了一口气,“各位,闹也闹够了,我来介绍一下,这里是星宿洞,我是人称辟支佛的辟支和尚,在这里看守星宿已经有一千多年,很快这里就要化为水底的废墟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祖师的意思,不过他们发现身边的石洞忽然消失了,石钟乳不见了,头顶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星空,深蓝色的夜空下,繁星满天,他们恍然置身于星辰之中,那些星星仿佛触手可及,围绕着他们,让他们惊叹不已,胜玉也停止了哭泣,看着这些星辰,简直令人目眩神迷,鱼龙和冯天环适才也停止了追逐,两条长龙在星辰中翱翔,龙飞御天,飞了好一阵,才各自回到藏身的地方。 “三垣星野是天界星辰的中心,包括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紫微垣位居北天中央,以北极星为中枢,左右各有七星作屏藩,北极星为天帝的帝星,其兴衰荣枯关系着天界众仙的气数,而北极星指的是最靠近北天极的一颗星,并不是一颗固定的星辰,所以北极星会随着星辰运行而轮换,现在北极星是紫微垣下的勾陈星,不久之后会有一颗新星接替勾陈星成为新的北极星,他是万星之主。” “还有这样的事?”青龙和白虎也是第一次听说北极星的轮换。 “你们只知道三界鬼道之物有四族,鬼、妖、灵、怪,其实鬼道中真正厉害的反而不是这四族。”辟支和尚不无忧虑地说道:“是妖星,他们也属鬼道,而且是上古不死族的发源地,所以,天帝命我在这里设下星宿洞,密切监视妖星的运行。” 青龙点头道:“不过祖师也别太担心,三垣之外有四宫二十八星宿做护卫,有我们四灵管制四宫二十八宿,还有什么担心的?” “是啊,天上妖星有哪个敢不服我们管制的?”白虎自信地说道。 “你们能管制二十八宿,但是三垣四宫内外,还有许多未知的妖星,比如蚩尤旗,还有那些蚀星,还有——”辟支和尚看了一眼石头和琼英,不再往下说,现在还不能点破,不仅我们,对方也在寻找他们的行踪,“一旦妖星冲击北极星,贯日凌月,天仙、神仙有难,天地将有大变。” 随着祖师的话,那些星辰也有了异动,一颗流星急速飞来,朝着最亮的北极星撞去,其他星体想要阻拦,却被另一颗流星的光芒挡住,流星猛然撞击北极星,将北极星重重撞出轨道,光芒暗淡了下去,越来越多的流星撞击三垣内的星辰,三垣内的群星也都黯然失色,那些流星因为撞击也失去了光芒,星辰一片灰暗,由近及远,逐渐陷入黑暗中,接着太阳、月亮也被被流星以同样的方式击穿,由亮转暗,天地间再无日月星三光! 石头忽然想起尹孟頫所说,楼观派掌门白玉蟾夜观天象,大哭劫难将至,莫非指的就是这个? () 第180章 黄檗寺 “祖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窦琼英不解地问道,“我们不过是些普通的修道人,三界如果有大难的话,应该去找各大派掌门啊。” “是啊,如果三界有难,天帝和三清师祖也不会不管啊。”石头也问道。 “更何况还有满天神佛,祖师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想必在这里待的太久,心情压抑,不如出去透透气散散心吧。”青龙不以为然。 “咳,我话已经说完,你们早晚会明白的,只是你们要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你们要牢记心中的美好回忆,切忌被一时的愤怒冲昏头脑,如果你们放弃了自己,让三界沦入黑暗,那所有的生灵和过往都将不复存在。”辟支和尚又叮嘱道:“我眼下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许久也没有人说话,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来应对这场麻烦,或者只是让时间流逝,等待该来的所有灾祸和劫难找上门来。 石头想不明白这些,只是想起张如意一直没有出现,小声问道:“祖师,与我们同来的张如意现在在哪里啊?” “她现在在生孩子,你要不要去看?”辟支和尚没好气地回道。 啊!这句话比之前的星辰异象更能让石头胆战心惊,险些站立不稳:“什么?如意在生孩子?你,你不要骗我?” 琼英也吃了一惊:“祖师不要玩笑,这个张如意自小和石头相识,我们还不曾听说她嫁人的事哩。” “没嫁人就不能生孩子?!”辟支和尚气呼呼地问道:“虽然我在这里待了几千年了,不要以为我不懂人事,她就是在生孩子,而且她怀的孩子还是个暗夜人魔的种!” “什么?暗夜人魔?!”这次轮到白虎诧异,“暗夜人魔不是早就绝种了吗?当年天门山仙鬼大战,暗夜人魔追随鬼王与众仙为敌,后来战败,残存的暗夜人魔被酆都大帝放逐在鬼域冰原,怎么可能还会在人间出现?” “说的也是,我也不知道是谁给她下的种,问她她也不说,你们可知道?”辟支和尚看着石头和窦琼英,两人互望一眼,摇摇头否认。 “那你还要去看她吗?”辟支和尚问石头。 石头感到茫然无措,脸色惨白,眼神闪躲几下,心里真是五味杂陈,难以名状,自己魂牵梦绕了十几年,手还没牵到,这个红鞋女孩怎么就已经做了他人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可是既然她怀的是魔种,那她会不会有危险,我不能不管她啊。 “我,我去看看她。”石头终于说了出来,琼英小声叫了一声石头的名字,石头也不理会。 “你们都跟我来吧。”辟支和尚无奈带大家离开了星宿洞,众人的身影在星宿洞消失,出现在张如意居住的石洞门口,黑脸山魈正在洞口偷懒,看到众人前来,慌忙前来迎接,把众人带进石洞,石头在石洞里终于看到了张如意,她躺在床上,肚腹隆起,头发散开,脸上已经浮肿变形,穿着宽松的亵衣,看到众人前来又羞又愧。 “我们出去吧,他们是老相识,让他们两个人聊一会吧。”辟支和尚带着其余的人出去了。 石头站在床前,不说话,也不敢和她对视,反而是石头问如意道:“石头,你和那个女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你放心吧,我也没事。” “孩子是——谁的?” 张如意没有回答,她也知道难以启齿。 “是他的吗?”石头想起柳逢春的话,刘殿宗可是要迎娶柳逢春的啊,如意要是知道了她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求求你,石头,别问了,这是我的事,我会处理好。”如意哪里会不知道石头对她的好,她越是觉得对不起石头。 石头的眉头凝成了一个疙瘩,“可是,祖师说这个孩子是个鬼物。” “不会的,我的孩子不是鬼物!不要信他!不要信他!” 石头还要再说话,却被张如意扔来的枕头砸中了脸,张如意歇斯底里地叫道:“你出去,你要害我的孩子,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如意,我会帮你的!” “你要是帮我,就现在带我离开这里,我要生下孩子,把他养大!让他读书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如意,你冷静一点!” “你骗我,你不带我走,我,我肚子好疼!好疼!”张如意捂着肚子在床上扭动,石头吓坏了,听到动静的青脸山魈冲了进来,她见状喊道:“要生了,要生了,你这个男人家快出去!”她把石头连推带哄,推出了石洞,外面的所有人也都在沉默中等待。 石洞里传来张如意的喊叫,歇斯底里的哭声,听者无不头皮发麻,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传来青脸山魈的一声高呼:“生出来了,我的亲娘呀,真的是个魔种!” 众人急忙冲了进去,见张如意已经昏了过去,双腿还赤裸着,青脸山魈手里拿着子母盒,递给辟支祖师,这才七手八脚给张如意盖上被子。 “孩子呢?”石头惊道。 “在这里。”辟支和尚拿手捧着子母盒,食指在子母盒的盖子一抹,手印过处盒盖立刻变得透明,只见盒内躺着一个刚出生的小小婴儿,有拇指大小,正在昏睡,细看之下,那婴儿竟然长着一对肉翅,耳朵呈三角状,浑身皮肤雪白,隐隐露出蓝色血管,绝不是凡人之体! “真的是人魔之子!”众人确认了这个事实,这时候张如意醒转,见自己的孩子没了踪影,开始大哭大叫,辟支和尚把子母盒凑近给她看:“事到如今,你不要执迷不悟,这个孩子是魔种鬼胎,如果不小心处置,会酿成大祸!” “我的孩子怎么会是魔种呢?一定是你们在骗我!” “如意,你相信祖师,他,他不会骗你的!” “我的孩子是魔种,我的孩子是魔种,你们不要杀他!你们不要杀他!”张如意要给辟支和尚下跪求情,几乎要掉下床来。 辟支和尚缓缓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杀他,我要杀他早就杀了,也不会留你一条命生他出来,他虽然是魔种,仍然有归于正道的机会,在福建巡抚司福州府的黄檗山,有一个万福禅寺,那里的隐元禅师有一套《翠虚经》,可以清除他身上的魔性,我要把这个孩子送到黄檗山去,让隐元禅师代你养大,日后他修持正道,你们自然有机会相认,这样岂不更好?” () 第181章 落星 张如意拿手隔着子母盒抚摸着自己的孩子,痛哭不止,依依不舍:“孩子啊,不要怪为娘狠心,实在是你命不好啊!祖师,我求您让石头帮我去送他吧,只有他去我才放心。” 辟支和尚闻言,回头看石头,石头答应道:“如意,我答应帮你,你放心吧。”辟支和尚只得把子母盒交给石头,石头放入怀中,小心收好。 “他是魔种,不吃不喝也能存活半年以上,我这个子母盒能辟煞炼魔,可以保他周全,但是切不可轻易打开,一旦被他逃出,再想捉他可不容易,若任由他自行长大,不出两年便要食人成魔。” 石头一一牢记心中。 “祖师,劳烦您给孩子取一个名字吧。”张如意求道。 辟支和尚叹了一口气道:“他是在落星潭下出生的,就叫他落星吧。” 张如意之子刘落星日后先入魔,后得道,一切因果全是今日种下。 “多谢祖师,落星你一定要好好做人啊。”张如意又哭了起来。 “我也去。”窦琼英说道。 “你不能去,我有别的事麻烦你。”辟支和尚说道:“她现在虽然已经生完了孩子,但是人魔之气也侵入了她,她也必须尽快找个地方静养,黄檗寺不容女眷,得去五梅山找松鹤二老,这两位地仙一定会留她住下,他们久修得道,这点魔气难不倒他们,然后再另做打算,但是你记住,十岁之前,千万不要去找孩子,也不要向其他人泄露行踪,特别是他的父亲,否则一旦被人魔寻到,不但前功尽弃,还会连累隐元禅师。” 辟支和尚转而对胜玉、琼英说道:“你们两个送她一程,把她安全送到江西奉新五梅山,跟松鹤二老提我的名字就行,然后,各归各处,胜玉回到太湖之后要看守好自己的门户,小心肘腋之下生变,英丫头,你也回趟罗浮山,那里有人等你。” “遵命,祖师放心,我们一定不辱使命。” “那,那我也走了。”石头跟大家告别道,琼英有点放心不下,只是事不由人。 辟支和尚点点头,“石头,我送你出去,你要小心保重!” “石头你要小心啊。”窦琼英道。 “石头你要小心孩子啊。”张如意道。 “嗯,你们放心吧。”石头说完,辟支和尚念动咒语,石头消失不见。 “你们三个也收拾一下,上路吧。” 张如意强打精神,在青脸山魈的搀扶下,哭哭啼啼,穿好衣服下床,窦琼英和胜玉接住她,三个人也离开了落星潭。 辟支和尚把两只山魈叫到跟前,说道:“小黑,小青,这里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辛苦你们打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你们快些离开落星潭,找个落脚的地方潜心修炼,早日成正果。” “祖师,不要赶我们走啊,我们情愿服侍祖师。” “现在还来得及,你们快些走吧。” 辟支和尚说完,把两只山魈也送了出去,剩下青龙和白虎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忐忑不安,“祖师,落星潭是天帝所命,谁敢来这里捣乱?” “玄武已经出海了,你们快些去追他,他若执意不肯就范,你们也不要勉强,可速回上界星宿,不可在东海滞留,这里留我一个人就好了,有一个访客马上要来了。” 青龙白虎闻言,只好飞身离去,前往镇星洞查看。 “都走了,都走了,该来的总要来的。”辟支和尚低头念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镇星堂。 “尹秀才,现在洞内已经是冬天了,我们还能出去吗?”龙玉躺在黄草地上,手里捻着一根野花的枯茎。 尹孟頫拿着天盘,对照天干方位,不时抬头查看四方景物,那玄武站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玄武星君,如果我们能从这里出去,你要去哪里?”龙玉见尹孟頫不理自己,转而问玄武道。 玄武老谋深算地说道:“我在这里困了三百多年,除了那条又窄又浅的小溪,没有在江河里洗过澡,游过泳,我出去之后,一定要去东海游水,游个痛快!” “好啊,到时候我带你去东海耍耍。” 尹孟頫还在惦记《罗盘海图》,“哎,说好要一起去找书的,你可别忘了。” “那你要有办法让我们出去才行啊!” “办法马上就有!” 尹孟頫将天盘掷在空中,天盘下放出一圈玄光,十位天干轮回不定,尹孟頫举目观瞧,见那条小溪正在东南方向出现,便拿定主意说道:“两位,我们要赶快动手出去,趁着暴风雪还没来!” 龙玉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地上站起,“快说!” 尹孟頫高声说道:“我已经看出来了,这里的八卦方位也随着时辰移动,但是那条溪水露了一个破绽,水是坎位,依照八卦方位,我们要找出现在防守力量最弱的方位,冬季属水,土克水,现在八卦属土的方位力量最弱,土地为坤卦,现在小溪在东南方,坎卦在东南,坤卦当在正北方。” “走,我们去试试!”玄武扛起盾牌和蛇牙长矛,朝正北方向而去,尹、龙二人紧跟在后,成败在此一搏! 玄武看准了方向,举起蛇牙长矛猛地朝结界刺去,“砰”!那结界墙反弹回长矛,坚固如初,不见一丝痕迹,玄武回头看尹孟頫,尹孟頫耸耸肩膀,“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多试几次!” 龙玉的玉如意也加入破墙行动,但是任凭玄武和龙玉如何冲击结界墙,那结界墙不仅没有受损,反而有一道雷电网隐隐出现,伴随着轰鸣,挫败了三人的意图。 玄武和龙玉累得瘫倒在结界墙下,气喘吁吁,玄武忍不住说道:“好秀才,我们已经尽力了,这个方位的防守一点也不弱!” “是啊,简直要放出雷电来了!”龙玉扶着结界墙爬起来,指给尹孟頫看。 尹孟頫早看出端倪,只是一时想不通,这天符阵难道还有什么秘密我没有参透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尹孟頫灵机一动,懊悔道:“原来是这样,这里的八卦方位是先天伏羲八卦,我这天盘里的八卦方位是文王八卦方位,两者的八卦次序不同,如果按照先天伏羲八卦,坤位当在西南方。” 玄武无奈地站起来朝西南行去,“再信你一次!” 龙玉也跟着玄武垂头丧气地去了。 “西南方,看好了!我就试这一次,不行我们再想办法!”玄武把盾丢在一旁,原地站稳脚跟,单手持矛,高高扬起,猛地朝结界墙投去! 只见蛇牙长矛像一道寒光飞向结界墙,应声刺进了结界墙,那墙上裂出无数道缝隙,向外扩散,玄武见状大喜,飞身上墙,双手拔出长矛,那结界墙轰然倒塌出一个大洞,一股水流灌了进来! “哈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玄武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成功了!你真行啊,尹秀才!”龙玉高兴地大叫起来,一只手扯住尹孟頫,跟在玄武的身后,钻过结界墙上的破洞,冲出了镇星洞! “我要去找石头!” 玄武回头对尹孟頫说道:“你不用担心,你的朋友都会没事的。” “你怎么知道啊?” “辟支祖师找过我了,他说他会把那几个人平安送出去,你就别担心了!” () 第182章 黑天魔帝 星宿洞。 石洞里静悄悄的,一排长明佛灯火苗正亮,照亮了四周石壁上的石钟乳,他们像是天然的石窟雕像,歪歪斜斜的影子投向洞顶,莲花台上坐着辟支和尚,也像一座石雕,正在闭目养神。 罗睺星和月孛星,这两个妖星中的霸主,已经出现在人间,幸运的是一个是三清门人,道行不深,但是心性尚属纯正,另一个拜在南海太守捉鬼鲍家门下,修为已臻真君境,而且已经成功取回冰魄剑,还有天煞女产子、千年女人魔复仇等等,这些天象所示,已经全部应验了,那未来的劫难也无疑会发生了,不过,我的大限到了,要将三界带入鬼蜮的人也该找到这里来了,他的身份神秘莫测,实力强大到连天帝也默许他的一切行为,这次星宿洞怕是难逃一劫。 南无阿弥陀佛! 有一股风从虚空中吹了进来,紧接着,浓浓的黑雾随着阴风滚滚而出,迅速充塞了星宿洞的洞顶,黑雾里阴气森森,闪现一团红色鬼火,火光之后显出一个影子,身材高大,头戴峨冠,身旁列着一堆头上生角的护卫,斧戟林立。 “你来了!”辟支和尚微微抬头,“我等你很久了!” 黑雾里,传来一个声音:“辟支老祖,寡人知道你由道入佛,精通天文,能知过去未来之事,如今天象异变,想必你也已经知道,寡人是天命所归,你何不归顺与我?” 辟支和尚冷笑一声,“天命所归?我看未必!” “又是一个老顽固,食古不化,今天来这里,一是劝你归顺,二来听说星宿洞掌管上界星辰运行,你回答寡人一个问题,寡人今天可以饶你不死。” “哦,什么问题?” “天象所示,有妖星下凡应劫,告诉寡人,他们是谁,人在哪里?” “你这可不是一个问题,再说我也不知道,你有通天的本事,怎么这点小事还不能参透?” “哦,你说不知道?” 黑雾里,丢出一个圆形物体,掉落在地上,辟支和尚看清楚那是青脸山魈的人头,一定是适才山魈夫妻出水的时候被他们撞上了。 “你——” “据我所知,这两个山魈可是跟随了你几百年的人,现在还有一个还在喘气,寡人再问你一遍,下凡的妖星是谁?人在哪里?” “南无阿弥陀佛,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 黑脸山魈的人头也滚落云端!掉落在辟支和尚的脚下。 “你瞪大眼睛看清楚,寡人可不是宅心仁厚的天仙菩萨,谁挡寡人的路,寡人就杀谁!” “不瞒您说,我的眼睛已经睁的很大了!” “死秃驴,你不要以为不说出来,寡人就没办法,从你这里出去的那几个年轻男女,寡人会派人盯着他们,如果他们跟妖星有一点关系,寡人可不会手下留情。” “他们与此事无关,你又何必造下许多杀孽,实话告诉你,妖星下凡不假,却不在中土,他们落在东海上,怕是已经沉入海底了。” “不管沉入海底,还是葬身何处,寡人一定要找到他们,你不要误会,这些妖星可是为寡人而来的,他们可是寡人实现大业的左膀右臂,寡人怎么舍得杀他们,寡人只会让他们变成最强的人,为寡人冲阵杀敌!” “痴心妄想,你到底是谁?”辟支和尚伸出一只手,幻化出大如船帆的手掌,这是灵谷寺的金刚降魔手,猛然插进黑雾里想要攥住那个影子,却被黑雾里的一道鬼火点燃,整个手掌烧起绿色火焰,剧痛传来,辟支和尚连忙缩回了手掌,在身上擦灭了火焰。 “天帝怕你,老僧可不怕你!”辟支和尚又伸出手掌,猛地向黑雾一拍,金刚手势大力沉,一触黑雾,却被黑雾中射出的一道红光击穿,鲜血飞溅! 辟支和尚忍痛收回手掌,双手合十。 “辟支老儿,你就这点本事吗?” “天道沧桑,既寿永昌,虽有天象异变,但是《录鬼簿》不出,你永远不能得逞!” “你说的对,寡人先灭了你这星宿洞,然后找到《录鬼簿》,便能顺应天象,统领三界,只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舍利弗,若有众生,内有智性,从佛世尊闻法信受——“”辟支和尚这次真的闭上眼睛,跌趺而坐,双手掐无畏印,口中念动《妙法莲华经》,这段经文是辟支祖师毕生修行的法门,祖师曾在牛首山下莲花池,日夜坐观千瓣莲开合数十年,从中得到莲花出淤泥不染的启示,悟出佛门真谛,《妙法莲华经》字字真言,句句皆佛法。 随着辟支祖师的念诵,星宿洞内莲花台上氤氲出一团七彩佛光,以辟支祖师为光源,逐渐向外扩散,佛光越来越亮,光芒四射,像一道道利箭刺向黑雾,又像一团火,要把黑雾点燃。 “佛法无边呵,寡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佛讲法了。”黑雾里自言自语道:“都说佛家慈悲,佛法能度一切苦,可是为什么又要阻止寡人呢,寡人不过是想要拿回本来属于寡人的东西,寡人要度化鬼妖灵怪的苦,你们不明白吗?寡人的苦,那些鬼妖灵怪的苦,你们都视而不见吗?曾经有很多次,寡人站在高处,俯视那些芸芸众生,看他们的一生短暂、卑微,毫无快乐甚至还生不如死,那些鬼妖灵怪,从一出生、一出世都是有罪的,不是被三清教众捕捉炼化,便是被同类残杀吞食,他们的苦,那些天仙、神仙高高在上,不管不问,寡人要管,寡人要这三界同归于鬼蜮,没有人鬼、高低之分,再没有需要佛法度化的苦!” “你这个痴儿!”辟支祖师听到黑雾里的一番说辞,忍不住骂道:“六道轮回本是三界的秩序所在,一切祸福贵贱不过是前世因果,自有报应循环,莫说人力,就算神仙之手也难断轮回,你逆天行事,妄图一劳永逸,岂不知人鬼各有命,行善积德,自然转世安康,恶贯满盈,必然招致灾秧,又何况鬼道无仁义,三界若沦为鬼蜮,只会变成一个鬼魅世界,你觉得众生到那个时候不苦吗?” “休要废话!辟支老儿,星宿洞马上要在三界消失!”黑雾中传来一声怒骂,射出万道红光,向四面八方奔袭,辟支祖师念起《妙法莲华经》,那佛光却被几道红光劈脸刺破,一道红光击穿了辟支祖师的胸膛,他喷出一口鲜血,倒在莲花台上! 星宿洞的四壁和洞顶被红光穿透,摇摇欲坠,无数星辰的暗影坠落,星宿洞历经一千九百年,此刻毁于一旦! “南无阿弥陀佛。”黑雾中竟然传来一声佛号,紧接着石洞坍塌内缩,湖水倒灌进来。 () 第183章 小飞鹊 太湖大战过后,三青神回到百花谷,发现除了鬼族全体消失,妖族也不见了,剩下的怪族群龙无首,听到黄蜂怪已经在太湖身死的消息,很快也四散奔逃,偌大一个百花谷只剩下三青神和几个幸存的灵类,包括那株含羞草。 “这样也好,他们自己走了,省的我们动手,以后我们要像金花姐姐那样繁育花草,呵护灵类,让百花谷成为真正的灵族家园。”浮雪仙子提议道,他们聚集在望月台上,蓝蝴蝶已经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孤蝶仙子现在在心里放下了对霜月仙郎的单相思,她已经真正爱上了另一个人。 蓝蝴蝶说道:“我听一个逃跑的天牛怪说,那个妖族的风一戈利用灵类的内丹解除了风耳弓的封印,听说他是带着妖族去了炎洲,要夺回他祖上的领地。” “管他去哪里,只要不回这里就好。”霜月仙郎从石凳上坐起来,“我们要重建百花厅,为金花姐姐、筛金哥哥立碑作传,让以后的灵类永远铭记他们。” “嗯,现在我们和怪族、鬼族已经结下了死仇,我觉得我们要设一个结界,把百花谷与外界隔绝,以免他们回来偷袭报仇。”孤蝶仙子想了好久,设下结界是为了百花谷的安全着想,但是也会引起三清门人的注意,可能会惹来麻烦。 孤蝶仙子的话确实让大家都欲言又止,金花姐姐在的时候,是他们的主心骨,现在没有了她,这种大事只能靠大家妥协,缺少一个拿主意一锤定音的领袖。 最后,霜月仙郎思索了再三,说道:“以前百花谷是鬼妖灵族四族共存,现在只剩下我们灵族,设下结界之后,百花谷会安全许多,但是又怕招来三清门人或捉鬼人的注意,到时候为难我们,我觉得不管怎样,还是要设下结界为好,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其他人也都同意,孤蝶仙子亮出孤蝶刺,霜月仙郎吹奏起霜月箫,浮雪仙子把浮雪剑迎向孤蝶刺一劈,剑锋相碰,发出一声脆响,迸射出一团银光,伴随着霜月箫的音浪,银光向天空蔓延开去,由低到高,由望月台推向百花谷的东西南北四个角落,像一个半椭圆形的光罩,一道结界墙落地生根,把百花谷从空中到陆地,严密保护起来。 忽然,小飞鹊飞上望月台,鼓掌笑道:“三青神结界,妙极,妙极!” “见笑了。”孤蝶仙子收起孤蝶刺,“这几日招待不周,恩人,你的伤势如何?” “我早好了,我上来就是跟你辞行的。”小飞鹊哈哈笑道:“我得去东海找点东西,就不在这里长住了,你们几位保重,有缘再见!” “恩人莫急,我准备过几天去灵谷寺探望寒山和尚,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同行的,再说我还要帮你找东西,你帮了我们大忙,我还没报答你呢。”孤蝶仙子不好意思道。 “哦,那我还是先走吧,一来,我有要事在身,二来嘛,你跟他见面自然有许多话说,到时候我催也不是,不催也不是,可不是难为死我,而且,我已经找到人带我去东海,你不用费心了,还有,不要恩人恩人的叫了,叫我小飞鹊就好。” 小飞鹊一席话说中了孤蝶仙子的心事,羞的她脸红似云霞,竟然不敢说话,浮雪仙子见状,向小飞鹊施了一礼,道:“还是要多谢飞鹊兄的帮助,飞鹊兄如果真的着急要走,那我们也不便留你,我让孤蝶妹妹送你一程吧。” “各位,告辞!”小飞鹊话别后,身后的翅膀打开,腾空而去,孤蝶仙子连忙在身后跟着送了出去。 小飞鹊离开百花谷之后,依照和龙玉的约定,顺着长江来向入海口而去,他也不知道龙玉她们有没有从太湖出来,当晚便先到了太湖,远远看见太湖早已经是一片汪洋,之前的冰雪消失不见,那些死去的人鬼也无影无踪,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小飞鹊在湖上盘旋一阵,只看到平湖十里,水波荡漾,月下如银,灿烂夺目,其他并无什么发现,正要离开的的时候,忽然,他发现在湖岸上,有一个鬼影,吊在一棵树上,甚是奇怪,他慢慢降落在树旁,看见那是个女子,头挽发髻,一袭白衣,像是个夜叉,一直盯着湖面,像是在等什么人。 “喂,妹子,我好像在那里见过你。”小飞鹊跳了出来,向女子喊道,那女子回头看到小飞鹊倒也没有怎么吃惊,点了一下头,“我也记得你,那天太湖大战,你跟百花谷三青神一起来的。” “对对,我想起来了,你最后还抛了一件衣服给那个石头。”小飞鹊恍然忆起那天的场景,眼前的人在石头落水前丢了一件黑色衣服在石头身上,此人便是石头的小姨秋娘。 “怎么,你也到这里等人吗?”秋娘问道。 小飞鹊挠挠头,“那天好几个人掉进落星潭,我本来要和那个龙玉姑娘一起去东海,这不是不知道她出来没,想到这里碰碰运气。” “哦,你来的正巧,他和楼观派的尹孟頫刚刚出水,前面还有一个形似龟蛇的怪族,他们又顺着江水向东去了,你要追还追得上。” “啊,真的吗?” “自从那日之后,我每日每夜都在这里守候,不会错的,我亲眼看到他们在湖里出现,又向东而去。”秋娘一定要等到石头出来,她相信这个石头一定与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她要弄清楚,否则心里总是不安。 “多谢了!”小飞鹊道谢后连忙朝东飞去,趁着夜色茫茫,沿着长江的河道向东海飞去。 茫茫夜色下,长江似一道白练,曲折东流,小飞鹊不辞疲倦,心里想的是要完成师父的嘱托,如果错过龙玉,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到龙角胶。 飞了约有半个小时之后,已经到了东海的入海口,眼尖的小飞鹊看到入海口真的有动静,离入海口不远的沙洲上有人点了火堆取暖,远远看去,有三个人影围着火堆! 小飞鹊急忙飞了过去,渐渐看清楚三人的模样,不是别人,正是他要找的龙玉三人。 () 第184章 玄武出海 “还以为等不到你了!”第二天早上,旭日初升,龙玉打着哈欠看着小飞鹊说道。 “实不相瞒,我要到东海寻找龙角胶,所以一定不会爽约。” “龙角胶?”尹孟頫接话道:“就是古书上记载,可以起生回生,又能黏合万物的灵药吗?” 龙玉平淡地说道:“没错,不过龙角胶可是东海龙宫的至宝,它形似龙角,只在东海的一个地方生长,东海龙宫每年也才收获二两,你想要,龙宫可不一定会给你。” “原来真的有这种东西。” “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拿到至少半斤龙角胶。”小飞鹊说道。 “那可就难喽,我只答应你带你去东海,这龙角胶可得靠你自己去找喽!” “多谢姑娘!这个我自己会想办法。” 那边,玄武迎着太阳,张开双臂,享受久违的自由自在:“东海,我来了!”说罢,一跃跳下,奋力向东海游去! “走吧,我们也出发!” 尹孟頫回头向西望了一眼,心里还在惦记石头,“石头真的会没事吗?” “玄武星君亲口说的,一定不会有假,辟支祖师可是得道的高僧,怎么会滥杀无辜?再说我们回去也找不到他们,落星潭昨夜已经坍塌,玄武星君说辟支祖师早已料到,已经提前做了准备,还告诉玄武离开之后不要回去,其他人也都会平安离开,所以你的石头兄弟一定没事。” “不知道落星潭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希望石头能化险为夷。”尹孟頫默念了一声,天尊保佑。 龙玉一声招呼,尹孟頫和龙玉手牵手跳入水中,在波浪中踩水而行,尹孟頫潜水的功夫尚浅,只能靠龙玉帮她,龙族入水之后,果然借着水势,举手投足都力量十足,小飞鹊飞在半空紧紧跟着。 一行人游水嬉戏,十分快活,玄武也是水中的凶神悍将,在东海的汪洋大波中时而掀起滔天的巨浪,时而划出又深又急的漩涡,白沫飞溅,浪花激荡,一时间风起浪涌,轰鸣不已! 几人正玩得起兴,忽然海面上雾气缭绕,一条暗红色的大船靠近了他们! “哇哦,有个大家伙来了!”小飞鹊居高观望,隔着云气海雾,隐隐约约看到一条船的剪影,样子有点古怪。 “是过往的商船吗?我们还是不要惊扰了百姓!”玄武也怕惹事。 “我看这船的模样,可不像是一般的商船,无帆无舱,而且东海上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商船。”龙玉和尹孟頫立在浪头上,远远观望。 “那会是什么船?是大明的战船吗?”尹孟頫几乎站立不稳,浪头起伏不定。 玄武半截身子淹没在海水里,看那来船藏在一团海雾里,便用手中长矛挑起一股水柱,击向对面,水柱冲击在海雾一角,化去海雾,撕开一道口子,众人这才看清了那船的模样,血红色船身堆满了尸骨,暗红色火焰幽幽燃烧,蒸腾着烟火气,船上还有一只巨大的八尾八头的蛇怪,正瞪着十六只眼睛朝这面看,船上的人都是一身异族的打扮,黑衣黑帽,各执兵器,严阵以待。 “嚯,龙姑娘,这是什么船?”玄武一看这船,知道来者不善。 龙玉也有些意外,“我在东海长这么大,什么船没见过,什么鬼物没见过,但是这样的怪船我还是第一次见。” “那条蛇,八头八尾,好像是古书上记载的相柳怪,相柳怪应该在北海,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尹孟頫提醒道。 “它不是相柳怪,相柳早在几百年前已经被我亲手宰了,我这身皮甲用的就是相柳的皮,还有这长矛和盾牌,都是相柳的长牙和骨架所制。”玄武抱着肩膀看着这船越来越近。 这船便是柳采郎所率领的奈良城忍者乘坐的八岐大蛇船,他们为了争夺《罗盘海图》,和沧浪师太、凤孤春激战后,一路追踪逃跑的沧浪师太,但是因为海中突然风浪大作,他们很快失去了沧浪师太的踪迹,又在海里迷了路,靠着风部忍者的指引,才慢慢回到正确的航路,一路向大明驶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玄武一行人。 “这些人很可能是那两个道姑的帮手,来接应她。”井直人查看了一下对面的情况,向柳采郎汇报,“有一只黑色鸟怪,那一男一女像是一对打渔的夫妻,有些法术,不过我看那个龟蛇怪,手段确实不一般。” “不管是人是鬼,只要敢阻挡我们,一律格杀勿论。”柳采郎霸道十足。 “所有忍者戒备,准备迎敌!”井直人一声令下,忍者们或站或藏,挤满了船上的大小角落。 八岐大蛇船终于来到了玄武等人的跟前,隔着不远的浪头上,玄武、龙玉、尹孟頫踩着水迎风而立,小飞鹊在半空中展翅悬停,一身黑衣,当风鼓动。 “你们是哪里来的,是人还是鬼?”龙玉先开口问道。 柳采郎听到对方是中土口音,便命井直人回答,井直人用早就学会的中国话喊道:“我们是东桑忍者,这是八岐蛇神船,你们在这附件可见到了一个道姑?” “什么道姑道爷,老子没见到,你这怪船鬼气冲天,也敢称神?”玄武怒道。 井直人一晃手中的火部忍者令旗,示意火部忍者做好准备,“你又是哪里来的鬼怪,敢挡住我们的去路,识相的赶紧让开,如果是那道姑的同党,现在交出《罗盘海图》,饶你们不死!” “什么?《罗盘海图》在哪里?”尹孟頫问道,又是这帮忍者。 “《罗盘海图》是我们东桑的国宝,没想到被两个道姑抢走了!我们来这里就是要寻回国宝!不然的话,我们要去大明烧毁城池,以泄吾恨!” “呸!臭不要脸!《罗盘海图》明明是我东海龙宫所藏,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国宝?!” “臭丫头,你敢在八岐蛇神船面前放肆!”井直人一挥令旗,火部忍者纷纷跳下船帮,朝龙玉袭来,手里放出天火暗箭,万箭齐发,呼啸而至! 却不料,玄武星君见暗箭带火,连忙把玄武盾丢在三人面前,那盾牌忽地增大增高,像一面城墙挡住了暗箭的攻击,暗箭射在盾墙上,纷纷叮叮当当跌落入海,消失不见。 那玄武盾因为玄武和朱雀争斗,被天火煅烧过一次,所以这次忍者的天火箭根本不能伤其分毫! “你这只老乌龟,快些闪开,要不然这大船一到,碾碎你的龟壳!”井直人好不生气,骂道。 这一句话把玄武憋了三百多年的业火全都激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双目圆睁,吸回玄武盾,长矛在手,陡地变长,猛地从浪头跳起,半空中举起大树一般粗长的长矛劈向八岐大蛇船,那八岐大蛇见势不妙,急忙挪动身子,想要弃船而逃,结果已经来不及了,玄武的蛇牙长矛当空劈来,裹挟着一团深蓝色凝结成冰的的云气,那是玄武的北极真气。 “冷云斩!”在玄武冲天的怒吼声中,长矛一击而中,云气破空,生生将八岐大蛇斩成了十六段,大船也轰然从当中一分为二! 柳采郎被这一击吓得够呛,知道是遇到中土正神,不是敌手,连忙命忍者发出撤退信号,那些落水的忍者溺死一大半,剩下的凭着大船破碎后的尸骨纷纷浮水逃窜,顺着潮流向大明海岸逃去。 () 第185章 鬼车 秋娘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石头出来,自从太湖大战结束,石头掉入落星潭,第二天太湖的冰雪全部消融,再也不见步南北的踪影,苏州城死难的百姓成千上万,丧礼接连不断,街上送葬的队伍每天准时出现,一直持续了好几天,但是苏州知府依然命人写了一篇青词,只说冰封太湖的圣象,只字不提太湖死难的百姓,还得到了皇上的嘉奖。 听慧宁师姐说,师父自从在太湖露了面,回去之后就一直忧心忡忡,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也许是担心仇家上门,或者担心她的主人来寻她,慧宁师姐却担心师父会离去,每日虔诚祷告。 秋娘想起当年和太太一起被发配西北的情景,领头抄赵家的是个姓尤的千户,经他过手,赵家的财产不少都落入了他的腰包,最后赵家人的盘缠所剩无几,一家人凄凄惨惨上路,走到项城县,秋娘身染恶疾,腹泻三天,无钱医治,撒手人寰,连下葬的棺材都没有,草席一卷便丢到了乱葬岗,最后做了孤魂野鬼。 想到这,秋娘忍不住潸然泪下,多少次想去西北甘州寻找太太和大小姐,可是路途遥远,鬼魂无依无靠,一路上逢城过县,城隍土地都要拿问,不知道有多少凶险,一个鬼道中的夜叉,想要万里寻人,谈何容易! 秋娘在太湖边苦等了数天,这天望见尹孟頫等人出水而去,便心怀希望继续等待,果然,过了没多久,水中钻出石头,凌空向西北而去。 “石头!”喜出望外的秋娘紧跟着追出去,追了有数里远,远远离开了太湖,石头才听到背后有人呼唤,在官道上停下,回头看了一看,见是秋娘,不禁有些诧异:“是你,你是那个夜叉秋娘?” “是我啊,石头,你从水里出来了?”秋娘上前查看石头全身,确认没有受伤,还穿着那件鲛纱衣。 “嗯,我没事,怎么,你一直在那里等?” “师父要我保你平安,还要我带你去见她呢,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出来,对了,你的朋友尹孟頫之前也出来了,不过他和另外两个人去东海了!” “啊,只要他没事就好。”石头略微放心,“秋娘,你,还要我去见你师父?” “只要你没事就好,机缘一到,自然会见,你现在要去哪里?” 石头有点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先回趟茅山,你找我还有事吗?” “石头,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吧。” “你的父母姓甚名谁,现在何处啊?” “啊,这个啊。”石头又不好意思起来,“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从小就不知道我父母是谁,我师父答应我说只要我取得道士符箓,就把我的身世告诉我。” 难道真的是他?秋娘心里一暖,我说怎么看他面熟,这个孩子长相和老爷有几分相像,冥冥中注定和我相遇,不管结果如何,我一定要打听个明白,“石头,我在找一个人失散多年的亲戚,所以才问你,你别介意。” “没事。” “还有,石头,我一个夜叉,虽然有些本事,但是毕竟不方便行走,我想借你做个鬼车,寄在你身上,等我找到了亲戚,我就离开。” “啊,什么是鬼车?” 秋娘笑道:“你别害怕,鬼车是我们鬼道的密语,就是借一个人的身体或者器物藏身,可以借着寄主四处走动,像是租用的马车。” 石头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疑惑道:“你要藏在我哪里?”我的手臂里已经有一个冯天环了,又要多一个鬼物,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多少孽,一直招鬼物上身? “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阴气极重,我感觉到了。” 石头把怀里的东西都翻出来,黑曜石、手帕包着的散碎银子、一卷道经、一本山海经,一一给秋娘看过,秋娘摇摇头,最后石头想起来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玉扳指,扯出来给秋娘看。 “对,就是它,这个扳指阴气非常重,我就躲在它里面,等我找到了我的亲戚,我一定重重谢你。” 石头想起来,这个扳指是当年在凌云观观看罗天大醮时,他从鬼物手中救下太监王臣,王公公为报救命之恩,把随身的玉扳指送给了石头,石头不愿意戴在手上显眼,便找了根绳子挂在脖子上,平时藏在衣服里看不到,想不到今天用来做夜叉的鬼车。 石头将东西原状收好,脱下鲛纱衣藏进怀里,手里托着这个玉扳指,秋娘道个万福,身子一晃进入了玉扳指,石头低头对着玉扳指小声说道:“秋娘,我,几天没洗澡了,你忍着点。” 石头自从在落星潭下吃下三昧火煮熟的云石,道行根基日渐坚固,脚上的功夫也有了很大改观,从太湖到茅山的路足有几十里,他半走半飞,不用一个晚上,便在黎明时分赶到了句容县城。 石头看看天色尚早,怕这时候回去会打扰师父休息,便在山脚下的路边坐下,闭目养神到天光大亮,这才迈步上山。 此时已到腊月时节,山下的百姓已经开始准备过年,一大早就奔赴集市货卖春节应用的糕点肉品,那些商贩、货郎更是早早便摆摊等候,赶集的男女老少也三五成群的从四面八方赶来,句容城的街道很快热闹起来,吆喝声,骡马的啼叫声,买卖口的谈话声,此起彼伏。 石头看到热闹的早市,忽然想起现在已经是腊月了,不知道观中是否也已经备好鱼米粮油,以前这些都是自己和师父师弟亲自下山置办,自己在外游荡这么久,不知道师父和师弟是怎么过活的?想想自己真是有愧,师父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自己没有尽心尽力服侍师父,却为了自己的痴心妄想难过,在外面发什么春梦,结果人家连孩子都生了,真是丢脸,真是不孝,真是自取其辱! 石头越想越难过,上山的路越发难走,脚步难迈,眼泪却止不住流下来,这一哭把冯天环和秋娘都吓得够呛,冯天环小声嘀咕道:“石头,你不是要回去看师父,咋哭起来了?” “没,没你的事,你闭嘴。” 走一路哭一路,石头总算是来到了茅山华阳观的门口,他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都要面对师父和师弟,以后我一定好好孝顺师父,但是这次我还是要帮张如意,师父要是阻拦我,我就跪下求情。 想好了主意,石头上了台阶,正要准备叫门,忽然听到门后传出嬉笑之声,好像还有个女人的声音! () 第186章 不速之客 石头怀疑自己走错了门,后退几步,抬头看到华阳观三个字,暗想自己没走错啊,怎么门后这动静不像是师父师弟的样子,走近大门,试着拿手轻轻一推,那门竟然没有关死,石头轻轻把门推开,探头一看,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惊呆了! 石头看到院子里架着三口大锅,柴火烧得正旺,锅里沸水翻滚,冒着热气,一旁站着几个忙碌的身影,尤十六正在米缸前淘米,而在他身旁坐着挑拣红豆、莲子的竟然是锦儿! 她穿着淡红色女衣,容颜又年轻了几岁,梳着少女的发辫,本来正和尤十六说说笑笑,看到石头推门进来,不禁笑道:“傻石头,你可算回来了!” 而台阶上,师父刘古泉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正满面含笑地观望着这一切。 “师父,我回来了!”石头顾不得和其他人打招呼,先扑通跪在地上,朝师父磕了一个头。 刘古泉看石头安然无恙,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么长时间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肚,走上前来,扶起石头,拉着他来见其他人。 “石头,怎么不见琼英人呢?”锦儿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活,和尤十六还有几个帮工的伙夫把石头围住,问东问西。 “英姑娘她平安无事,还在落星潭下得了一把宝剑。”石头有很多话,一下子说不完,“不过,她有事要去五梅山,所以没有来,锦儿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那天从洞庭湖回去的路上,听说百花谷出了事,琼英便要我先回罗浮山送信,我和铁口道人回到罗浮山见了师父,把信交给她之后,被师父留了几天在山上,我好不容易独自脱身前来,听说太湖的事情已经了结,还以为你们都回了茅山,我便找到这里,才发现原来你们都没有回来,我又不知道去哪里找,索性在这里住下等你回来。” 锦儿说话的时候,不时望向尤十六,多时不见尤十六,石头发现十六师弟人又壮实了许多,也许是元北真人传授的吐纳术的功效,十六也笑道:“石头师兄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多亏了锦儿姑娘,那山下的刘员外家和新上任的知县内宅接连闹鬼,延请僧道也不能治,他们求上门来要我们出手相助,我和师父的本事你也知道,正愁没有把握,结果恰逢锦儿赶到,三下五除二,将那一群鬼物打跑,不但让他们不敢小瞧了茅山派,还谢了我们五十两白银呢。” 锦儿脸上笑得春光灿烂,和十六媚眼传情,完全不避讳众人。 刘古泉边听十六介绍,边点头微笑。 石头握了握拳头,“那个,刘员外和县长过去没少欺负我们,应该让那些鬼物多闹他们两天。” 众人大笑,石头又问道:“今天观里是要做些什么斋食?” “石头我儿,今天是腊月初八,我们观里每年逢这个日子都要舍粥济民,今年又恰好有五十两银子的进项,所以我们置办了三口大铁锅,五十斤红豆,五十斤莲子,五十斤芋头,一百斤白米,要广开山门,舍粥给附近的百姓,不分贵贱,不限老幼,登门者皆可得一碗米粥充饥。”刘古泉欣慰地说道,在他看来,所谓修道,无非是助人为乐。 “正好你回来多个帮手,我们开始准备洗米下锅吧!”尤十六拉着石头,招呼众人又开始忙碌起来,锦儿又挽起袖子和十六默契配合,石头倒也乐意给他们打下手。 一轮红日刚刚从东方露出头来,院子里已经飘满了粥香,大家伙忙得不亦乐乎,把洗好的碗筷搬出来摆好,几个伙夫掌勺而立,一切准备就绪,锦儿把大门打开:“华阳观今日舍粥,大家快进来吃啊!” 因为近几年每年腊八都舍粥,所以门外已经有不少流民、乞丐等着了,听到这一声喊,纷纷往门里挤,锦儿边招呼边维持秩序,“今天粥管饱,大家不要挤,排队来!” 刘古泉、尤十六、石头每人端着一碗米粥,蹲在大殿门口,边喝粥,边看众人排队领粥,师父问石头道:“听说洞庭湖里真的出现了黄金洞?” “是,里面住着很多传说中尸解飞升的前辈,徐福、阴锵生等等,还有一个天髓老人,要我们剖心给他,喝了他的血就能长生不老。”石头喝了一口米粥,觉得又回到了人间真好,那云石虽然能补充内元,毕竟没有粮食的香味。 “那后来呢?”尤十六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事。 “后来,有一个东桑忍者柴秀吉真的剜了心,喝了他的血,真的没死,不过,酆都大帝的手下神荼、郁垒及时赶到,把那些前辈全部杀死,原来他们都是人魔所变,东桑忍者也死在他们手上,天髓老人被他们抓走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刘古泉真有些后怕,如此凶险的经历,万一石头有个三长两短,这茅山派可要怎么办? “那后来师兄怎么又去了太湖?” “我们从黄金洞死里逃生,我本来打算要回山,可是路上听说百花谷灵类遭难,金花姐姐被黄蜂怪杀死,浮雪仙子被紫蟹怪步南北捉去了太湖,她们对我们有恩,我觉得我要去帮忙,所以我们又赶去了太湖,打斗的时候,我不小心被步南北推入落星潭,在落星潭下面遇到了辟支祖师。” “哦,他是牛首山灵谷寺的开山祖师,听说法力高强,深不可测,石头真是有奇遇啊。” “还有,我遇到一个女人魔,缠着我要杀我,后来被辟支祖师劝说,她才罢休,然后他就把我送出来了!” 锦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石头的身后,“那这次回来,你还要出去吗?” 石头刚要回答,忽然听到舍粥的人群中一阵吵闹,打断了谈话,众人看去,只见三口大锅前,站着一个蛮族模样的汉子,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穿着说僧不僧,说俗不俗的薄衫,腊月天气已经有些寒冷,此人衣着单薄却脸色红润,热汗直流,长着一张麻将似的方脸,眉毛又粗又短,大鼻子,小嘴巴,头发蓬松着,缠着红布,脖子里挂着许多牙骨挂饰,正在和几个人争吵,三个掌勺的伙夫也对他指指点点。 刘古泉见状,急忙领着众人前来问询,一个掌勺伙夫隔着大锅说道:“观主,不是我说他,这个人太不像话了,本来他已经领过一碗,结果转过头又要来领,我念他是个外地的蛮子,又给了他一碗,现在倒好,他要把锅里剩下的全包圆,你说这人是不是讨打?”周围的人也都十分气愤,纷纷附和,“就是该打!” “我说这位施主,你既然已经吃了两碗,为何还要和他们争锅里的粥,难道是两碗还不够吗?”刘古泉没有理睬众人的起哄,欠身问道。 那汉子抱着一个大碗,瞅了刘古泉一眼,又看看其他人,笑道:“大爷来吃你们的粥是看得起你们,再说我不白吃,我跟你们茅山派的人有亲戚,论起辈分,我是你们的师祖爷呢!” () 第187章 曜变天目 “哪里来的野蛮子,跑到这里来撒野,也不瞅瞅这是什么地方?”一个掌勺的伙夫气愤急了,抄起手里的勺子将一大勺热粥猛地泼向来人,刘古泉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烧滚的热粥要是浇到人身上,那还不得把人烫坏啊? 众人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那人不慌不忙,待热粥泼来,双手持碗口向外,叫了声:“粥来了!” 手中的碗发出一圈蓝光,众人这才看清,这碗看似不是普通的瓷碗,碗身瓷色黑中带青,碗中隐隐有无数星状斑纹,甚是诡异。 此碗乃是建州窑的曜变天目,星斑是烧制时的釉质突变形成,非人工所能强求,敞口型的碗中流光溢彩,宛如星空,《君台観左右账记》中记载:“曜变,建盏之无上神品,乃世上罕见之物,其地黑,有小而薄之星斑,围绕之玉白色晕,美如织锦,万匹之物也”。 那曜变天目碗只一闪,便将那勺热粥全部吸入,一滴也没有浪费。 “多谢款待,我先吃了这碗。”来人端着碗嘶喽嘶喽把热粥喝下肚去,又端着碗要粥。 “真是没羞没臊!”众人见热粥烫他不着,也不管他耍什么手段接粥,纷纷谴责他太过霸道。 刘古泉无法,示意伙夫继续给他盛粥,但是后面排队的人不干了,吵吵嚷嚷向前挤,掌勺的人也气愤不过,还想再跟他理论,正在僵持的时候,人群后面,传来锦儿的一声喊:“钟师伯,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能吃了?” 那人听到锦儿喊他师伯,抬头寻找,在人群中看到锦儿,恍然笑道:“好你个丫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说罢,撇下争粥的众人挤了出来,来见锦儿。 刘古泉也跟着他来到锦儿面前。 锦儿早在人群之后看了多时,她看到来人的第一眼便觉得眼熟,这人的体貌举止实在像一个人,只是时间太久,那个人万无可能在这里出现,直到那个曜变天目碗的出现,才印证了她的猜想,当年师伯钟大淄除了修道之外,特别醉心于制作陶瓷器皿,听说有一种曜变天目极其难以制作,他便特意跑到建州寻访师父学习,成了他毕生的追求,现在看来他已经制成了一个曜变天目碗。 “刘观主,这是我的师伯,钟大淄,是我师父的亲哥哥。”锦儿介绍道。 刘古泉恭敬行了一礼,这人既然是南海太守捉鬼鲍家的弟子,若论起两家的渊源,按资排辈,他确实比我辈分高出很多,不过听闻鲍家都是单传,这个师伯似乎已经被逐出了山门? “恕贫道眼拙,有眼不识泰山。”刘古泉示意两位徒弟行礼,“贫道消息闭塞,敢问钟仙师驾临蔽处,有何指教?” 钟大淄将碗收到怀里,哈哈笑道:“刘观主客气,我刚才是开玩笑,我是钟大淄不错,不过已经被鲍家师婆赶出了罗浮山,现在是无门无派,这几十年四处浪荡,也算快活,刚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不妨事,不妨事。”刘古泉笑道。 “锦丫头,你怎么在这里?你师父在这里吗?”钟大淄似乎对他的师妹颇有忌惮。 “师伯不要担心,就我自己在这,我来这里找师妹窦琼英,她本来和我约好在这里碰头,听石头说,她又去五梅山了。” 钟大淄点点头,放下心来,夸赞道:“这粥不错,我还能再喝点吗?” 傍晚时,三口大锅一天不曾得闲,已经把置办的米粮全部煮完,伙夫收拾好杂物,坐下吃饭聊天,钟大淄和刘古泉在大殿门口喝茶闲谈,石头、锦儿和尤十六在后厨置办晚饭。 “石头,你还没回答我,你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锦儿正在和面,准备蒸些发糕,尤十六手把手教给她三次,她这次要自己尝试一回。 尤十六从一个水桶里捞出几条活鱼,准备洗剥后做汤,石头坐在柴灶前生火,听到锦儿的问话,便把自己在落水潭下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 听到张如意怀孕生子,产下人魔婴孩,锦儿不禁叹道:“张如意这个傻丫头,可真是命苦,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骗了!” “我得把她的孩子送到福建福清县黄檗寺去,我准备过了今夜就走。”石头怔怔地说道,已经答应了如意和辟支祖师,我不管怎样都要上路。 尤十六边刮鱼鳞边说道:“师兄要去的话,我倒没什么,只是师父又要担心你,这段日子,师父每天早起晚睡,常在门口张望,嘴上不说,心里一直在担心你。” “我,我知道,只是这次一定要去。”对不住师父了,如意实在可怜,我不能不管。 锦儿把醒好的面团切成小块,忽然停下说道:“我昨天收到硕鼠门的消息,听说酆都山的鬼狱逃出了七个黑云都鬼使潜往人间,目的不明,不知道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黑云都鬼使可都是非常厉害的鬼物,在鬼道赫赫有名。” 鬼王的亲兵以都为名,黑云都是武烈鬼王亲兵的军号,武烈鬼王在众鬼王中实力最强,其部下鬼兵黑衣黑甲,号为黑云都,以二十位鬼使统领,鬼使是人魔级别的鬼物,不知为何能从酆都山的鬼狱逃出,人间之祸恐不远矣。 正在说话,听到脚步声响,原来是师父进来,他走到一个板凳前坐下,示意石头前来,“石头,为师有件事告诉你,我已经向道录司申请符箓,等过段时间,就正式为你佩上符箓。” “真的吗?太好了!”石头在灶前跳了起来,师父之前答应过,一旦我配上符箓,成为真正的道士,便要把我的身世告诉我!到那时我就能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了! “恭喜师兄!我们茅山派也算有正式的传人了!”尤十六也很欣慰。 刘古泉还不忘鼓励小徒弟尤十六,“十六也要再接再厉,下一个便是你了。” 石头看到师父的脸庞越发衰老,双手结满老茧,心里十分不忍,来到师父膝前跪下,“只是,师父,我有件事求您!” “石头,快起来说!” “我答应了如意和辟支祖师,要去一趟福建福清县黄檗寺,请师父恩准我出门,等办完了这件事,我一定日日在师父跟前侍奉您老人家。”石头不肯起来。 “傻孩子,为师虽然担心你出门不顺,但是却不会阻止你,看得出你的功力早已经有长足的进步,为师相信你可以有一番作为,以前你南师伯在的时候,一向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从不会汲汲于一己之私,南霁云的英名天下谁人不知,为师希望石头你也能这样想,这样做。”刘古泉扶起石头,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钟大淄的脑袋伸进厨房里,赔着笑问道:“小石头,你要去黄檗寺做什么?” “我去送一样东西。”石头站起来,不肯言明。 “怎么,钟师爷知道去黄檗寺的路吗?”尤十六替师兄问道。 “你算问着了,那地方我熟!”钟大淄溜进厨房,拿起一根大葱就啃,“那黄檗寺的隐元禅师以前经常跟我品茶论佛,我在那寺里住过好几年呐!” “既如此,就有劳钟仙师陪小徒前往,不知尊仙意下如何?”刘古泉看出来钟大淄有些本事,那只碗又属仙品,当是正道之人,有意让他一路上保护石头。 “包在我身上!刘观主就放心吧,去黄檗寺的路我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钟大淄又拿起一块生鱼片嚼起来,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人想起磨牙的野兽。 石头心里一阵发毛,推托道:“不,不用麻烦钟师爷了,我自己去就好。” 钟大淄吞下一个鱼头,笑着说:“石头别担心,你的事我早已经听说,这一路上还要好好向你讨教呢。” 石头听他一说,背后直冒冷汗,这时锦儿端起生发糕放到笼屉里,盖上屉盖,叉腰道:“师伯既然要帮忙,那锦儿我也随去一观,我正好要去佛前还愿哩!” () 第188章 方丈岛 东海上下起瓢泼大雨,风云变色,雷电滚滚,雨水和翻滚的波浪冲散了八岐大蛇船的骨架,海面上一片狼藉。 击破八岐大蛇船之后,玄武一挥长矛,冲天的波涛裹着风雨,把那些落水的忍者卷进海里的漩涡。 一群鲨鱼被血腥味吸引,朝着这里游过来,三角背鳍在海中时隐时出。 尹孟頫第一次看到这大如房屋的鲨鱼,冲跃游动,吓得惊慌失措,却被龙玉拽住衣角,“别害怕,尹秀才,有我呢。” 果然,那群鲨鱼从四面八方涌来,距离龙玉和尹孟頫所站的浪头还有一丈外便绕开了,齐刷刷分开两队游过两人身旁,果然是龙族,水中百兽敬畏! 几十条鲨鱼游过来张开大口吞食,跃出画面追咬,拍打波浪,那十六段八岐大蛇和散落的尸骨,连同还在挣扎的忍者全都进了鲨鱼的肚腹,还没走远的柳采郎撇下众人,只带了十几个人逃出鲨鱼的捕食圈,头也不回地往西而去。 “算你们走的快!”玄武意犹未尽的收起长矛和盾,踩在一只鲨鱼的背上玩了起来。 “罗盘海图不在他们手上,是被谁抢走了呢?”尹孟頫问道。 “让我来找找。”龙玉亮出玉如意,向水面一划,轰一声炸出一道水波凭空向后退去,不一会,水波下面钻出许多虾兵蟹将的脑袋,看到龙玉,连忙浮出水面来拜,“三公主,你终于回来了,大王找你找了几天了,你再不回来,大王就要把东海翻过来了!” “知道了,现在传我的命令,各处水族在东海海域及沿岸搜寻一条渔船和一个道姑,船上有龙宫丢失的《罗盘海图》!” “得令!”众虾兵蟹将拜了一拜,退回到海面以下消失不见。 “原来你是龙宫的三公主!”小飞鹊落到她面前,有些惊喜。 “不错,虽然我是公主,但是我还是不能保证给你龙角胶。” “为什么?”小飞鹊不会轻易放弃,“龙宫地大物博,何物不有?而且听说龙角胶也不是不能再生之物,为什么这么吝啬呢?” 龙玉面露难色,不得已把实话告诉小飞鹊,“你哪里知道,龙角胶虽然名义上产自东海,其实是来自三岛之一的方丈岛,而三岛虽然也在东海之上,但是仙岛神山都有结界护卫,仙路难寻,莫说凡人,修为低的仙鬼也不能靠近一步,整个东海能登上三岛的也只有我父王而已,连我也不知道怎么去三岛,听我父王说,以前方丈岛是由一个地仙陆法和所主,只要献上三牲祭礼便可每年登岛一次,去采拾成熟的龙角胶,龙族本不是水中所居,常年待在水中,易患各种骨病,只有龙角胶可以医治龙族的骨病,所以天帝开恩,每年父王可登岛一次采拾龙角胶,龙角胶产量极低,所得不过数两,大部分用来供奉天帝,剩下一小部分留在龙宫备用,数年前不知怎么回事,方丈岛被一帮鬼物夺去,天帝也不过问,父王再也不能去岛上采拾龙角胶。” “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三公主了。”小飞鹊叹道。 尹孟頫闻言,大惊道:“既然是传说中的三岛,那本应是地仙所居,怎么会被鬼物占了,三岛如此,那十洲呢?” “十洲更加难以寻找,分布在东、南、西、北四海之上,非得道的仙人不能一窥仙路真容,哪里是随便就能见到的。”龙玉撇撇嘴。 “这么说的话,龙角胶是难以取得了。”小飞鹊心里发起愁来。 “你如果真的要取龙角胶,只有一个办法。”龙玉眼中一亮。 “什么办法?” 龙玉哈哈大笑:“哪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去方丈岛偷呗,不过我听父王说,那班鬼物非常厉害,天帝几次征剿,也拿他们没办法。” 玄武听到龙玉的话,冷笑一声,“哼,天帝手下那些天将全是酒囊饭袋,什么雷部诸将,全都是靠溜须拍马获封,真正实力强劲的只有二十八星宿——” “玄武!你的话够多了!”青龙和白虎闪身出现在众人面前,一青一白,威风凛凛。 “哦,你们两个还要追我,落星潭已经毁了,辟支祖师也已经遭难,你们还不快快回天界报信,还来找我做什么?”玄武底气十足。 青龙和白虎对望一眼,他们也猜到辟支祖师的下场,只是事已至此,连辟支祖师都阻止不了的事情,他们自然也无能为力,“玄武,你跟我们回去吧,天帝要关你四百年,你还有一百年的刑期未满,天帝如果知道你私自逃狱,会加重处罚你的!” “天帝如果知道?天帝早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做,我既然已经出来,就绝不会再回去,你们两个要打便打,不要废话,告诉你们,在这东海,你们两个想要赢我,可没那么容易!” “玄武,你这又是何苦?”白虎凝眉说道:“朱雀害苦了你,我们可没有害你,这几百年一直陪着你在落星潭下受罪,你当真不念及我们四灵的手足之情了吗?” 玄武苦笑了一声,一脚将鲨鱼踢开,道:“白虎,你说的我明白,我欠你们一个人情,只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我也不会听你的,当年四灵一同修道,飞升天界成为星主,本应齐心协力护卫星辰,管束妖星,可是朱雀嫉妒我在泰山大会比武夺魁,设计诬陷我,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你们见到朱雀不妨告诉她,让她等着我的长矛!” “玄武,你执迷不悟,还有什么资格做北方玄武真君,统领北方七宫星宿?”青龙手中的渐耳刀自动出鞘,横在雨中,闪闪发光,刀身矫健似龙蛇之体,因为有渐耳附体所以灵活自如,“白虎,不要跟他废话,我的刀早就痒了,和他对阵才能过过瘾!” 白虎还是不愿意看到四灵内讧,但是青龙不等白虎答话,提着渐耳刀神冲破雨帘,砍向玄武,玄武双目露出凶光,嘴角露出欣慰一笑,今日一战早已注定,玄武盾猛地迎向渐耳刀,只听一声闷响,渐耳刀砍在玄武盾上,射出一阵刺眼的亮光,冲击波击散了雨雾。 青龙、玄武本都是上界星君,拼斗时显露的法力都远远超出了修道人所能企及的高度,神仙之战,光影闪动,真气飞冲! 玄武的蛇牙长矛紧跟着刺来,渐耳刀由攻转守,刀矛搅在一起,看不清是刀光还是矛影,青龙和玄武两个身影在雨中旋转,一个矫健,一个雄壮,搅得那片海水浪涛如山,电光频闪! () 第189章 龙宫 在一旁围观的尹孟頫、龙玉和小飞鹊从来没有见过神仙打斗,如此激烈,如此骇人,有千军万马难以阻挡的气势,吓得呆住,立在一旁不敢乱动。 尹孟頫向龙玉小声嘀咕,“这两位尊神这样打下去会两败俱伤的,可惜。” 青龙和玄武斗了多时,足有五百回合也难分胜负,玄武本有水神之能,在水中越发得势,青龙渐渐落于下风,渐耳刀虽然是刀神,但是慑于玄武神力,依然只能甘拜下风,几次被蛇牙长矛逼退。 玄武一手持盾,一手舞动长矛,在雨水中猛然发威,一身蓝色寒气勃然怒发,玄武北极真气震退了青龙,青龙口吐鲜血,几乎跌落水中。 白虎见状,连忙飞出虎头金锤,趁玄武不备,重重一锤砸下,玄武急忙举起盾牌抵住,被金锤击退数步,白虎趁机救出青龙。 “玄武啊玄武,你好自为之,我们走了!”白虎叹了一口气,扶起青龙,两人闪身离开。 龙玉上前向玄武祝贺道:“玄武真君,果真法力广大,今天让我们开了眼界,祝贺你击败青龙白虎,重获自由。” 玄武脸上的表情很是不自然,终于没憋住也吐了一小口鲜血,捂着胸口,“该死的白虎,她手下倒是留情了,要不然我伤的比现在还重。” “玄武星君,你受伤了?”尹孟頫踏着浪花来看。 玄武长出了一口气,“想不到我一出落星潭就被他们打伤,原本还想陪你们去东海耍耍,这次怕是去不成了,各位,我要到北海去养伤一阵子,等我身体复原,我再来找你们。” “真是遗憾哩,不过你先养伤要紧。”龙玉十分失望。 “尹秀才,你救我出来的恩情,我一定会报,后会有期!” “星君客气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玄武施了一礼,收起兵器,潜入水下,向北而去。 此时,大雨渐渐停止,海面上烟波浩荡,一望无际,海天上下一色,碧蓝如洗。 “两位,既然来了东海,我带你们去龙宫做客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尹孟頫和小飞鹊两个人不会拒绝,他们一个想要书,一个想要龙角胶,只是两个人心里都没有计划。 龙玉的玉如意伸进水里一撩,那海水竟然左右分开,中间让出一条路来,足有一丈宽,两边的水墙有几丈高,波涛不进,平坦通途,大路直通向海底深处。 “走吧,跟着我,不用害怕。” 龙玉三人落下浪头,迈步走上海中大路,踩着湿滑的海沙走了约有半里,两边的水墙里,各种海洋生物不断穿梭,水母、鲸鱼,大小纷呈,半里之后,前面出现一道水门,串串水珠不断翻滚上升,隔绝内外,水门之后便是深不可测的龙宫之境。 尹孟頫一路上忐忑不安,走到水门前,犹豫了一下,龙玉扯住他的衣袖,“尹秀才,别害怕。” 龙玉先迈了一步进去,半个身子还停在外面,拉住尹孟頫,尹孟頫吸了一口气,终于向前走了一步,紧跟着龙玉进入了龙宫之境,小飞鹊也跟着走了进来。 龙玉用玉如意在二人头上画了一个光圈,“有了这道如意圈,你们两个在龙宫就能自由活动,不受海水影响。” 两人伸手摸光圈摸不到,四处蹦跳几下,发现真的如龙玉所说,并不会出现溺水,所到之处,海水自动退却,“哈哈,多谢,多谢。” 正说着话,忽然水里冒出一队鱿鱼兵,触角乱摆,卷着各样兵器,由一只身穿紫色铠甲的章鱼统领,游到近前,章鱼领队喊道:“鱿鱼兵列队,迎接龙宫三公主回宫!”鱿鱼兵齐刷刷列成两排,触角直伸向上,并成两排,章鱼领队在前带队。 “辛苦了,父王在哪里,我要去见他。”龙玉收起玉如意,检阅了一下水族士兵,随口问道。 章鱼领队欲言又止,看看龙玉,又看看尹孟頫两人。 “小章鱼,快说啊!” “回三公主,这个大王,这个大王在水晶宫里会客。” “哦,是谁来了?” “啊,小的不知,小的不知。” “你少来,快说,不说的话,小心我把你的脚一根一根切下来喂鲨鱼。” 章鱼领队吓得手脚缩成一团,求道:“三公主息怒,小的说还不行吗,是南海龙王带着他的儿子敖关前来上门提亲。” 龙玉闻言,冷笑一声,接着问道:“提亲,向谁提亲?” “大公主、二公主已经婚配,现在当然是向三公主提亲了,小的要道喜吗?” “你敢道喜?!我现在就剁了你的脚!还不快带路!我倒要看看这个死皮赖脸的敖关到底是三头六臂还是铜头铁脑!” 龙玉气呼呼地赶跑了章鱼,尹孟頫和小飞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到龙玉有些生气,不发一语,也不敢问,跟着鱿鱼兵往前走去。 海底到处是珊瑚礁、矮山,海底沙滩上栖息着扇贝、海参,像散落的棋子,发光的水母成群结队地深海中飘荡,四处觅食,大大小小的鱼群像一片片黑色的云彩时而飘来,时而飘去,又被捕食的鲨鱼冲散,重新集结成云。 一时观不尽许多景物,尹孟頫和小飞鹊看到这些海底奇景,又是好奇,又是震惊,大气也不敢出。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水晶宫的大门前,水晶宫乃是用琉璃、晶石所建,外观明亮,建筑制式古朴大方,门楼台阁,一应俱全,庭院深深,舞榭幽幽,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又布置有奇石、绿藻,人间最时新的各式屏风、门窗、家具,更显龙宫的雍容华贵。 门前把守的虾兵蟹将见到龙玉,也不敢阻拦,一边放行,一边往里通禀。 龙玉一刻也不愿意等,冲进大门就往水晶宫的会客厅奔去,一只蓝头海豚鱼头人身,身穿官服,想要拦住龙玉,却被她甩到一旁,连忙跟在龙玉屁股后头,“三公主莫急,大王正在会客,三公主可不能乱闯!” “他不是要给我成亲吗?我总要看看这新郎官是谁吧?蓝丞相,你让我进去!”龙玉不顾阻拦,硬要闯进去,海豚丞相伸手要拦,却被尹孟頫拦腰抱住,他听到要给龙玉成亲,莫名心里一阵酸,便忍不住出手帮忙。 “三公主不能硬闯啊!”海豚丞相见拦不住龙玉,好生懊恼,回头瞪了一眼来人,见他一身书生打扮,文质彬彬,眉眼中有几分才气,却为何这般用力拦我? 龙玉挣脱了海豚丞相,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会客厅,喊道:“是哪个不怕死的,要来娶我?” () 第190章 龙王 “你快点松开我,三公主要闯祸了!”海豚丞相气急,推开尹孟頫,三人连忙也冲进了会客厅。 “混账妮子,你在此大放厥词,是觉得东海龙宫没有法度吗?”东海龙王敖义指着女儿大骂,他高坐在水晶鲨皮椅上,气得脸色通红,两道剑眉倒竖,目光炯炯,他长着一个长下巴,飘着三缕长髯,鼻梁高直,头上的两根龙角有三节两叉,白如骨头,戴着宝冠珠翠,说话的时候,珠翠震得微微颤抖,他身穿红色织金官服,虽然坐着依然能看出身材高大,手脚比普通人长出很多。 下首坐着南海龙王敖宽正在品着一杯阴茶,他又矮又胖,身穿紫色官服,头戴羽冠,圆脸肉乎乎的,慈祥如庙里的老和尚,龙角也像开玩笑似的竖着两根秃叉,笑嘻嘻地看着龙玉,旁边站着一个白衣白衫的少年公子,生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论长相不输给尹孟頫,论气质不亚于李长吉,龙角笔直如铁,还没见分叉,此时面带微笑,细细打量着龙玉等人。 “大王息怒,三公主刚从海外回宫,一时鲁莽,还望大王宽恕。”海豚丞相急忙替龙玉求情。 敖义欠身向敖宽致歉道:“让贤弟见笑了,小女性情鲁钝,脾气暴躁,怕配不上令郎。” “大哥说哪里话,我看令爱直言直语,是个爽利的女子,这有什么不好,我们龙族本是草海怪族出身,虽然受恩于天庭,觍充仙籍,但是在官场混久了,自然失去了怪族朴质刚烈的性情,我看令爱倒是例外,正是龙族的希望。” “贤弟抬爱了,死丫头,还站着干嘛,一点规矩没有,还不快来拜见叔父和兄长。”敖义转向龙玉骂道,他有三个女儿,大女儿敖兰嫁到西海,做了西海龙王的王妃,二女儿敖珏婚配渭水龙王的大儿子,执掌渭水周围五百里的城隍土地,只有这个小女儿敖玉生性顽劣,一直没有定下婚姻大事,这次南海龙王带着他的二公子上门提亲,敖义嘴上谦让,心里倒是非常愿意促成这门婚事,这四海龙王之中,只有南海龙王与自己关系最好,四海龙王虽然同姓,同属龙种,但是支脉不同,全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名义上的结拜兄弟。 龙玉一脸不情愿地向南海龙王和敖关行礼,看到敖关长相俊秀,仪表非凡,也不十分在意,这种公子哥她见的多了。 敖关有些沮丧,他见龙玉乖巧可人,虽然脾气大了点,但是顾盼之间流露出少女特有的傲娇,他微微有些心动,可是看到与她同来的两人,一个是气质不俗的凡间男子,另一个藏身在黑袍子里,一身黑气,看似是鬼道中人,和她不知是什么关系,让人捉摸不透。 “父王,女儿不想嫁人!”龙玉跑到水晶椅前,趴倒在敖义腿上撒起娇来。 “说什么傻话,人间有句话,女大当嫁,男大当婚,你说是吧?”敖义问尹孟頫,“你是人间来的吧?” “终南山尹孟頫拜见东海龙王。”尹孟頫慌忙见礼,小飞鹊也一声不吭地跪倒。 “好好,起来吧,你既然是玉儿的朋友,也是东海龙宫的客人,只是现在我们有些家事要谈,你们先退下如何?”敖义说话,递个眼色给海豚丞相,海豚丞相领会,领着尹孟頫二人向外走,“两位还是到厅外等候。” “慢着!”龙玉喊住了海豚丞相三人,尹孟頫正不想出去,听到喊声立马停下脚步站定,海豚丞相看着尹孟頫的举止,怀疑他和三公主有了私情,那可不得了了! “玉儿,他们毕竟是外人,你不怕羞,父王还嫌难为情呢。” 龙玉站起来,郑重说道:“既然女大当嫁,那父王啊,女儿今天也把话说清楚,要我嫁人可以,但是我要嫁给他!”龙玉一指尹孟頫,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南海龙王把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敖关慌忙来捡,尹孟頫听到龙玉的话,气血往脑袋上涌,一时竟然手足无措,小飞鹊差点笑出声来,低声说道:“那我要恭喜两位了!” “你说什么疯话!”敖义气得跳了起来,“自古龙族只能和龙族通婚,绝没有和凡人联姻的道理,你两个姐姐嫁的多好,你为什么要发起疯来,敢挑战龙族的祖训?!” “我两个姐姐嫁的好?你倒是满意了,我大姐嫁到西海二百年,至今不通音讯,生死未卜,你嫌弃西海地窄物乏,怕他们上门借物,问都不问,我二姐嫁到渭水,倒是常常有书信寄来,却都是明里暗里诉苦的话,你又担心得罪渭水龙王,说什么渭水有王气,日后必定会成诸龙之首,对我二姐的求救也视若无睹,刻意隐瞒,你当我都不知道?我要不是顾忌你东海龙王的面子,我早就领兵讨伐渭水那条贱泥鳅了,所以我绝不会嫁给龙族,要嫁就嫁给尹孟頫,尹孟頫,你要不要娶我?”龙玉说完,眼泪汪汪地看向尹孟頫。 要是在以前,尹孟頫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想象自己能和东海龙宫三公主扯上一点男女婚嫁之事,但是此时此刻,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他脑子里只有龙玉的一句话,尹秀才,别害怕,他涨红了脸,抿了抿因为紧张而干燥的嘴唇,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愿意娶你为妻,永世不离,三公主。” 龙玉不喜欢尹孟頫叫她三公主,但是这次是例外,她走到尹孟頫身前,牵过他的手回到敖义跟前,想要行跪拜礼。 “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就这么拜堂?”敖义大发雷霆,一把推开尹孟頫,“你当我东海龙宫无人吗?来人啊!” 一群鱼虾武士冲了进来,把尹孟頫和小飞鹊围住,亮出光闪闪的兵器。 “大哥且慢,我们父子俩是来提亲的,如果因为此事让你们父女反目,动起兵戈来,我们也过意不去,大哥容我和贤侄女说几句。” 敖义挥挥手,武士撤出客厅。 敖宽笑嘻嘻地上前和龙玉行礼道:“贤侄女的风采我们都很钦慕,小犬虽然不才,但是绝不会是始乱终弃之人,这次是怀着诚意而来,贤侄女一言拒绝,难以让我们心服口服,何不给我们家关儿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龙玉说道,这条老泥鳅倒是像个好人。 “这个简单,可由大哥任意出一个题目,让小犬关儿和这位尹郎公平比试,若是关儿输了,我们自然心悦诚服,再不提此事,不过,要是关儿侥幸赢了,那贤侄女自然要下嫁南海,永不能和他相见。”敖宽说的时候和敖义对望一眼,敖义心领神会。 “你这不是欺负人吗?你家是龙族龙子,尹孟頫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修道人。”龙玉气不过,不愿意答应。 “所以说门当户对才最重要。”敖宽笑眯眯地说道,摆明了就是要吃定尹孟頫,拿眼冷冷地看尹孟頫。 尹孟頫此时已经无路可退,他心里对龙玉是一番赤诚之情,昂然答道:“我同意比试。” () 第191章 盗宝招亲 “是个男儿汉。”敖义竖起大拇指夸道,“那么敖关侄儿呢?” “回伯父大人,侄儿专为玉妹而来,虽有万难也不退避,何况现在侄儿觉得反而容易了。”敖关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请伯父大人出题!” “好好好。”敖义见事情到了地步,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解决,背手想了一会,说道:“东海龙宫物产殷实,唯独缺少龙角胶,而现在方丈岛被一群鬼物所占,着实让人头疼,现在,我出一题,你们谁有本事去方丈岛取回一斤龙角胶,先送胶返回者,便是我东海龙宫的乘龙快婿!” 果然是个难题! 那方丈岛自从被鬼物占了,敖义见天庭征伐无功,自己也不敢轻易去招惹,非有法力高强的人前去不能克敌,谅他一个小小的修道人有什么本事,去方丈岛无非是送死而已,而南海龙宫虽然地位低于东海龙宫,但是几万水族还是有的,毕竟是司雨龙神,敖宽和几个儿子的法力比起那些鬼物,还是很可能取胜的。 “以三日为限!三日不回来即为输,输了也不可能再娶我的女儿。” “小弟先行告辞,待三日后再来迎娶!”敖宽带着敖关离开了。 “静候佳音!”敖义送敖宽出门。 龙玉带着尹孟頫和小飞鹊回到了内室,去拜见龙玉的娘亲,龙母年事已高,常年卧病在床,神智有些不清楚,看见龙玉回来只点点头露出笑容,龙玉吩咐婢女小心照顾,三个人离开龙母,来到龙玉的闺房商议盗取龙角胶的计划。 小飞鹊向尹孟頫表决心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龙角胶,只要你能分给我一点就好。” “能找到当然可以分给你一点,只是这方丈岛在哪里都不知道,登岛的仙路怎么找啊?”尹孟頫发起愁来,龙玉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忽然抬头问尹孟頫:“你在我父王面前说的话,可不是骗我吧?” “我不骗你,我说的是心里话。”尹孟頫的目光火辣辣的,和龙玉四目相对,目光交织的空间简直要烧起火来。 他自从在苏州钟楼上见到龙玉,他就知道这辈子和龙玉注定不能分开,他以前所读的所有诗篇,所有情意绵绵的诗句都有了对象,他以后写的每一首情诗也都有了对象,他知道那个对象是她,是让他无法入眠的面容,是让他又哭又笑的乖女孩,是威风凛凛的龙宫三公主啊! 尹孟頫和龙玉互相望着,隔着一个圆桌,好像隔了一条银河。 小飞鹊见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预料到了和孤蝶仙子和疤面和尚在一起的这一幕,所以拒绝了孤蝶仙子的请求,却仍没逃掉经历这个场景的命运,尴尬笑道:“两位,我是不是先离开一会?” 龙玉见自己失态,低头一笑,“不用,我已经想好办法了,明天你们跟我去找我师父,她老人家一定有办法。” “你师父是谁?” “湄洲岛灵惠夫人。” 这时,一队水母侍女飘然而入,穿着上好的锦缎丝绸,打扮的美艳无比,端上来菜蔬饭食,足有十几盘之多,在另一张桌上摆好,领头的灯形水母道:“请三公主用餐。” “知道了,下去吧。”龙玉拉着尹孟頫来到桌前坐下,“先吃点东西,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再出海。” 有侍女提壶斟酒,龙玉接过酒壶,吩咐道:“这里不用你们了,你们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 “是,三公主。”水母侍女们鱼贯而出。 尹孟頫坐下,见桌上摆着一碟海带丝,清蒸海蟹,白灼大虾,白斩鸭,红烧茄子,另有许多不认识的菜品,纳闷东海里怎么会有这许多人间菜品?尝了一下,还是淮扬风味,当即赞不绝口。 龙玉亲自把盏,满上三杯暗红色琥珀光,举杯道:“顺便为二位接风!” “公主客气了!”小飞鹊端起酒杯,笑道:“应该是我要祝贺二位喜结连理!早生贵子!” 尹孟頫和龙玉噗嗤笑了起来,“飞鹊兄,不要取笑,我们的事还要从长计议,不过,飞鹊兄,你到底要龙角胶有何急用?” 小飞鹊看左右无人,喝下一杯酒道:“二位坦诚待人,我也明人不说暗话,说实话,我是云梦仙翁的徒弟,奉师父的命令,到东海取龙角胶有大用,关乎三界安危。” “什么大用?” “两位可知道天门山?” 尹孟頫说:“就是人称天门锁钥的天门山?” “不错,那里曾经是众仙和五百鬼王大战的战场,鬼道惨败之后,天门山拔地而起,将五百鬼王镇压在地下,后来我师父云梦仙翁担心鬼王余灰复燃,便在天门山设室炼丹,监视地下动静,我从草海来到中土,四处寻求熟知天下奇草异花的人拜师学艺,在天门山一住就是九年,通过师父的百般考验之后,才拜入师门,师父将他在聚窟洲收集的数千种花草提炼出草木精,装入万花囊中,送我防身。”小飞鹊说着将万花囊取出放在桌上,龙玉伸手拿过去翻看,也看不出奇特的地方,又还给小飞鹊。 “天门山大战,我是听说过的,这一战可谓是两败俱伤,大伤元气。”尹孟頫扶杯自叹。 “这是师父的法宝,有咒语的。”小飞鹊两指捏住万花囊,念动咒语,手指下便引出一道花粉气,幽香扑鼻。 “是夜来香。”龙玉闻了出来。 “不错,我这里还有可以改善夫妻关系的良药,你们以后要是有需要,记得找我。”小飞鹊哈哈大笑。 龙玉丢了一根蟹腿过去:“去你的,说正经的,你师父后来说什么了?” 小飞鹊收起万花囊,“天门山本是镇压鬼王的关锁,不过山顶上却出现了一圈裂缝,师父发现后禀告天帝,天帝命雷部查验并无异常,但是师父终究放心不下,万一鬼王打破天门山,逃出结界那可就麻烦大了,所以令我秘密前往东海寻找龙角胶,以便粘合裂缝,防止鬼王从地下逃出。” “原来如此,看来这次一定要去找龙角胶,即使不为我们两个人的私事,也要为三界的安危着想,飞鹊兄怎么不早说?”尹孟頫喝下一杯酒。 “师父临行前一再叮嘱,三界鬼物蠢蠢欲动,此事关系到鬼道与正道的大势走向,不能轻易泄露,以防其他鬼物前去天门山助力。” “玉儿。”尹孟頫拉住龙玉的手,也许是醉意上头,也许是真情流露,他轻轻说道:“看来是上天注定我们要走到一起,方丈岛的龙角胶我取定了!” () 第192章 南海龙太子 闺房,第二天。 “不能喝就别喝嘛,醉到这时候还不醒,真是愁死人了!”龙玉在桌子旁来回踱步,发起牢骚,一边桌子上趴着尹孟頫和小飞鹊还在呼呼大睡。 尹孟頫和小飞鹊两人昨夜酒醉,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还不见醒,龙玉急忙命婢女调制醒酒汤,捏着鼻子,每人灌了两碗下去,才渐渐醒转。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尹孟頫睡眼惺忪,以手扶额。 “你可是终于醒了,再睡下去,敖关都要把花轿抬进东海了!” 小飞鹊也咳嗽一声,醒了过来,看到两人,也不好意思说话,自己酒量不济,实在羞杀人。 “快走吧,两位,你们不急,我还急呢!”龙玉带头出了闺房,尹孟頫和小飞鹊连忙在后跟着,灰头土脸。 三人刚出海面,就看见海上风浪大作,乌云像河流一样从西往东流淌翻滚,雷电时而刺出利剑一般的光影,咚咚的战鼓声在天上回荡,滔天的波浪起伏不定,像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一时间如亲临沙场,大战在即。 龙玉见这气势浩大,绝不是普通鬼物所能兴起,必定是龙族出征引得风起雷鸣,把负责东海防务的鱿鱼队长揪住问道:“鱿鱼队长,这是怎么回事?” “回三公主,这是南海的龙太子敖猛带着水族前来帮助敖关攻取方丈岛,借道路过。”鱿鱼队长小心翼翼地回道。 “南海的水族这么快就来了,他们一定是知道了去方丈岛的仙路,肯定是父王告诉他们的!看来,他们根本就是串通好了的,不行,我一定要尽快去找我师父。”龙玉懊恼起来,瞪了尹孟頫和小飞鹊二人一眼,生气他们喝酒误事。 两人跟着龙玉急匆匆向西南方向行去。 那漫天的乌云中,来自南海的三万远征军在大太子敖猛带领下,列队向东海深处行军,南海的水族军士战斗力在四海水族中最强,主力是五千虎鲨敢死军,那虎鲨身长数丈,鱼头人身,头大如山,巨目似灯,背鳍阔如船帆,张开黑色鲨鱼口,上下两排利齿,就算是金石之物也嚼之如纸,双手各持一把虎鲨齿长刀,重刀厚锋,在海中冲撞起来如同车压螳螂,不可阻挡。 又有八千帝王蟹重甲兵,帝王蟹的四肢伸展开来足有一丈多长,粗壮如梁,坚硬如铁,身穿铁甲铁盔,双手作钳,重如巨石,分作两翼护卫中军。 南海水族的旌旗招展,敖猛慵懒地骑在一只黑毛海獭背上,这只海獭大如一只小象,被他在草海捕获,拴上鞍鞯训练了几年变成了他的坐骑,敖猛坐在海獭背上不住打哈欠,他穿着金色甲胄,一身金光耀眼,头戴金盔,露出两根粗大的龙角,背后背着两根金色驱龙锏,长有三尺,棱角分明,是用流洲金打造的神兵。 “老二,你说为了一个女娃,这样兴师动众,有必要吗?”敖猛回头对跟在身后的敖关说道,他生得豹头圆眼,下巴线条粗犷分明,勾勒出强硬的男子气概,颚下络腮胡子硬似钢针,蓬松如雀尾,他又打了个哈欠,斜着眼看敖关,他一向看不起这个文弱的二弟,他只凭手中的驱龙锏说话。 敖关骑在一只鲸鱼背上,飘在云中,暗想大哥还是有勇无谋,白费父王栽培他的一番心意,这个太子就应该我来当,说道:“大哥,你当真以为我只是为一个女子而来吗?” “不是为了敖玉那个疯丫头,还是为谁?”敖猛从背后抽出一根驱龙锏,拿在手上摩挲。 “大哥,你觉得如今四海之中,谁的权势最大?”敖关的鲸鱼吐出一圈圈气泡,化成水气飘散。 敖猛最不爱和二弟讲话,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二弟有话从来不会直说,总是要绕弯子,敖猛不假思索地说道:“这还用问,四海之中,就属东海海域辽阔,水族众多,最得天帝器重,得授掌管天下江河湖海之职,自然是敖义的权势最大。” “那四海之中,谁最有可能取代敖义呢?” “谁能取代敖义?难道父王想取代敖义?”敖猛知道二弟和父王从来都是穿一条裤子,二弟说的话往往代表父王的意思。 敖关坐下的鲸鱼飘到敖猛近前,鲸鱼的气泡惹得海獭不住打喷嚏,敖关说道:“四海之中,东海海疆最为辽阔富庶,物产殷实,但是龙王敖义只有一个独子,早年间在草海豢龙池坍塌时夭亡,膝下只有三个女儿,续弦再娶的机会也很渺茫,北海地处极阴之地,海疆水族稀少,但是龙王敖山却生了九个儿子,个个英武,可称得上一时俊杰,西海海域狭窄,水族凋零,龙王敖飞生有三子,皆资质平庸之辈,东海敖义曾经把大女配给西海龙太子,可谓是一着败棋,敖义肯定也后悔不迭。” “然后呢?” “现在东海敖义乏嗣,如果没有太子继承龙王之位,按照天帝的律条,下一任东海龙王将由豢龙氏在诸龙之中选拔,最后由天帝决定,北海九子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英雄豪杰,极有可能被选中,到那时,北海、东海归了敖山一家,你觉得我们南海还有机会翻身吗?” “但是,北海敖山和东海敖义的关系最坏,常常因为水族越界而发生械斗,东海敖义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打下的基业拱手送给死对头!” “说是那样说,但是真到了那一步,天帝所命,谁敢不从,但是现在如果我做了东海龙宫的三驸马,情况就不一样了。” “你是说你要入赘东海?”敖猛这时候才意识到此行的意义。 敖关坐下的鲸鱼飞到半空,越过雷电滚滚的乌云,下面是水波涌起的东海,“我不仅要入赘东海,还要献上百般殷勤,获取敖义的信任,只要有敖义的一封举荐信,到时候我便能顺利接任龙王之位,其他人不会有任何机会。” “到时候,南海、东海归为一体,北海就算再生九个儿子也没有用了。” “父王的志向可不仅仅是东海,海,属于龙族,我们是龙族的主宰,四海都应向我们臣服,只有统一了四海,龙族才能真正成为海中的主宰,不做任何人的臣属,不做任何势力的奴仆,龙族才应该是天地的主人!” () 第193章 瀛洲岛 “沧浪师妹,我不行了,你不用管我了,你快带这位船夫登岸,将书送给灵惠夫人处置。”凤孤春卧在船尾,一脸憔悴,她身受重伤,这几日都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小船在海上漂流了几天,完全迷失了方向,四周也看不到任何陆地,连船只也没有出现过,船上携带的干粮已经吃完,船夫的神智也快出问题,几次要跳下水去,都被沧浪师太拦住。 沧浪师太只能带一个人御空飞行,此时凤孤春行动不便,沧浪师太实在不忍丢下她不管,听到凤孤春的哀求,好言劝她安心等待:“凤师姐,我不会丢下你,我们很快就能安全上岸。” 凤孤春只能苦笑一声,任由小船顺着洋流飘飘荡荡。 忽然,眼尖的船夫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岛,那岛上沙滩遍地,沙滩之后是两座小山夹谷而峙,谷中好像有炊烟袅袅。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前面有一座小岛!”船夫使出最后的力气朝小岛划去。 凤孤春已经昏了过去。 沧浪师太连忙施法鼓风,小船很快靠了岸,两人将凤孤春抬下船,船夫将小船的缆绳拴在岸边的石头上,背着凤孤春向山谷中走去。 行了多时,离那炊烟升起的地方越来越近,这才看清楚,原来山脚下有一片平地,建有几间精致的石屋,木门敞开,能看见里面的简单陈设,有一架屏风,两排红木桌椅,石屋前面的石台上,立着一个硕大的青铜炉灶,下方生着火,炉灶四面贴着几道符咒,红字虬曲,像是龙纹凤篆,一股青烟冉冉而起。 这是炼丹炉,有炉在此,这附近一定有道门中人,说不定是在此归隐的地仙,沧浪师太心里燃起希望之火。 “请问,这里有人吗?” 沧浪师太左右看了一看,并无人迹,试着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回答,船夫将凤孤春放在石台下方,探了探她的鼻息,叹了口气道:“这位仙姑怕是真的不行了。” 沧浪师太着急起来,“在下龙虎山正一道沧浪师太,请问是否有前辈在此?” 喊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回答,不过在石屋的一个窗台下,从土里钻出一个小孩来,露出一个虎头虎脑的脑袋,梳着朝天髻,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来人,“你们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在这里吵闹?” “小师傅,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可有仙师在此,我的师姐受了重伤,需要丹药医治。” 小孩从地下钻了出来,穿着一身粗布单衣,腰间扎着一根红绳,赤着脚,看起来约有五、六岁的样子,径直走到沧浪师太跟前,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凤孤春,“这个人伤得不轻啊,可是我家师父上山采药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船夫又渴又饿,求道:“娃娃,你家有没有吃的,再不济倒碗水给我喝,谢谢你了。” 小孩“哦”了一声,转身走进石屋,过了一会,端着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碗清水晃晃悠悠的出来,递给船夫,船夫感恩戴德地接过馒头咬了一口,门牙差点没硌掉,才发现馒头是石块变的,喝了一口水,又酸又涩,像是人尿,一口喷了出来。 “你这个娃娃,怎么存心戏弄我?!”船夫气得要打小孩,小孩大笑,躲到一边。 沧浪师太拦住船夫,“大叔不要和一个孩子生气。” “他哪里是好人家的孩子,分明是一个妖怪,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里有人家,还拿石头变馒头害我牙都快掉了!”船夫捡起石块朝小孩扔去。 小孩躲过石块,听到船夫骂他,伸出一个手指头朝下一指,船夫脚下的地方陷落一个大洞,船夫“哎呦”一声掉了下去,若不是沧浪师太出手拉住,险些被土石埋住。 小孩见状,再次捧腹大笑。 沧浪师太把船夫拉出坑洞,心知这小孩太过顽皮,便对船夫说道:“大叔还是不要招惹他了,我们人生地不熟,万事且忍让些。” “圣儿,你又在胡闹!”半空中传来一声高喝,那小孩听到后连忙钻到地下消失不见。 一道紫光悠悠落下,紫光中降下一个紫衣老者,红光满面,留着短须,身穿短衣,扎着绑腿,背后的背篓里装满成株的草药,左手拿着一个鹤嘴铲,笑呵呵地对沧浪师太说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沧浪师太连忙施礼道:“冒昧打扰,敢问尊仙此地是什么岛,尊仙名讳?” 紫衣老者点点头,先回身对着空地叫道:“圣儿,快出来见客。”空地上又钻出刚才戏弄船夫的小孩,知道自己闯祸害怕师父见怪,低着头,红着脸来拜客。 “这里是瀛洲岛,老夫俗名于吉,道号诣阙上师。”于吉将背篓和鹤嘴铲递给圣儿接手,“这是我的徒弟黄圣,老夫调教无方,让两位受惊了”。 “哪里哪里,原来是老前辈,在下龙虎山正一道沧浪师太,多有打扰!”于吉的大名,沧浪师太自然听过,他是三国时东吴人,以《太平青领书》作符水治病救人,后被孙策所忌杀,其实是以兵解脱去凡胎,归隐海上。 “瀛洲岛虽然不是东海三仙山,但是能来这里的也一定不是平庸之辈,若非机缘,不得到此,后面这位又是怎么回事?” “上师,这位是阁皂山灵宝派凤孤春,我们本来一起去东海查探,从东桑人手中抢回一本《罗盘海图》,但是后来东桑人驾着一条大蛇船来追,凤师姐就是被大蛇打伤的。”沧浪师太已经把那本书背在身上。 “不妨,你把她扶到室内,待我替她诊脉看气。”几人一同进了石屋的侧室。 侧室内,于吉为凤孤春诊断之后,凝眉道:“她被一道真气震断了奇经八脉,如果不是到了这里,天下间良医也束手无策,圣儿,去取丹药来。” “是。”黄圣钻入地下,不一会又钻了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紫葫芦,于吉取过葫芦,从葫芦里倒出一颗椭圆形红色丹药,大如枣核,又取来一碗清水,令凤孤春和水服下丹药。 “我这红阳丹专能调养经脉,她只需在此静养数月,便能复原。” “多谢老前辈收留,我自会在此照顾师姐,只是这本书需要尽快送到湄洲岛灵惠夫人处,只是我不熟悉海中仙路,一时难以送达。” “这个容易,灵惠夫人是海中大神,我曾多次携圣儿前去湄洲岛拜会她,这书让圣儿帮你去送,万无一失。” “多谢老前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这书的来历,老夫也知道一些,我是为三界出点微薄之力,不用言谢。” 沧浪师太把书递给黄圣,黄圣也学她把书捆在背后,“师父,徒儿去了。”黄圣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于吉起身出来,看到船夫站在石台上向西边仰望,似有思乡之意,笑道:“你若想回家,老夫送你一程如何?” “多谢神仙。”船夫急忙下拜,还没拜完,于吉从袖中拿出一道符,递给船夫,“你拿着这道符,我送你上路之后,路上千万别睁开眼,否则法术就不灵了。” 船夫答应一声,跳上渔船,于吉掐着风诀,口中念咒,念毕拿手一指船夫,叫声:“上路!”船夫身子一轻,连人带船飘在了半空,连忙闭上眼睛,只听耳边传来呼呼风声,约有半个小时之后,才听到一声呼喊:“到家了!”船夫从半空中失脚跌落,睁开眼睛看时,才发现自己扑倒在自家的院子里,渔船也停在一边,连忙望空祷祝,口中称谢不止。 () 第194章 鳖怪冯盖 方丈岛。 “不让我去攻打蓬莱岛就算了,想不到师父连师叔你也不让去,真是想不通!”黑鳖怪对万岁蜈蚣巫蚫说道。 他们两个人此刻站在方丈岛的最高处,石塔顶上的瞭望台,迎着咸湿的海风,见四下无人,冯盖忍不住向巫蚫抱怨起来。 “谁让我们在洞庭湖吃了败仗,走投无路,来东海投靠他们。”巫蚫倒是很坦然,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他们辛苦了好几年,如今只剩最后一击,万一被我们夺去了功劳,他们自然不甘心,所以就派我们来守这个破石岛。” “还让翡翠螳螂和飞天金娥来监视我们,真是防人之心呐,还亏我是师父亲手养大的。” “亲手养大又怎么样,你和冯天环还一起长大呢,还不是一样兵刃相见,他死在你的手中,你有什么感想?” “那不一样,我冯盖也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杀大师兄冯天环是师父的意思,我只是执行命令,不管怎么说,这三岛很快就要落入我们鬼道手中,到时候,总得让我们登上蓬莱岛看看吧。”冯盖还幻想着在蓬莱仙境饮酒作乐,当一回神仙! 巫蚫冷笑一声,“那可不一定,就算师兄巫蛂请来饕餮令相助,我看也难赢岛上的麻姑众仙,而且,就算真的攻占了蓬莱岛,有没有我们的份,还要看你师父的脸色。” “我看师父是胸有成竹,要不然也不会现在按兵不动,非要等到下月初三,在三破日攻岛。” “他倒是会挑日子,三破日是冥界放还阴寿未满的游魂怨鬼还阳接受亲人祭祀的日子,到时候阴气极重,波及三界,神仙都要避让。” “可惜我们不能前去,只能待在这个离蓬莱岛最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先登上蓬莱岛,希望师父将来能念及旧情。” “说起来,这个地方也还不错,总比无家可归强。”巫蚫站在石塔顶上极目望去,方丈岛的景色尽在目下。 方丈岛以岛的四边呈方形得名,岛的长宽各有五十里,中间是一块圆形盆地,四边临着悬崖石壁,海波日夜不停的冲刷,石壁上犬牙交错,如锯齿状,只有一条仙路可以上岛,是有无数悬在半空中的巨石连成,这条登仙路又有结界所封,不了解内情的人绝无机会登岛。 一座石塔立在岛的西南方,是当年岛主陆法和所建,基座是一座小石山,高有十丈,顶上建有瞭望台,作御敌警戒之用,可惜陆法和和他的八十弟子,被巫?领着怪族趁着黑夜偷袭,全部被杀,尸骨就丢在石塔下的石屋中,这瞭望塔也没有起到作用。 中央盆地里树木丰茂,草场宽阔,居住着数以千计的飞鸟走兽,他们受过陆法和的点化,有的已修成人身,但是大多还都未入门,方丈岛被鬼物攻占之后,他们便被宣召为奴,供巫蛂等人使唤,动辄打杀。 在石塔下的一个山凹里,生长着几十株龙角树,此树有枝无叶,有花无果,只在枝干上渗出浅浅一层暗黄色胶液,是为龙角胶。 “这地方哪有青丘岛好玩,当初我们从洞庭湖逃出来,一路跑到青丘岛,刚上岛时,看到岛上有无数狐狸仆人,有些女仆人长得标致极了,可惜,都被巫?那个老东西玩弄的不像样了。” “谁在背后说我师父坏话?”冯盖正在痛骂巫?,冷不丁背后飞来一个人,也落在瞭望台上。 冯盖回头一看,见来人便是巫?的徒弟飞天金娥金刀童,连忙改口道:“哪有,我是在夸你师父——我师叔呢。” “夸他什么?”金刀童怪眼圆睁,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夸他心胸开阔,善待同门,大开方便之门,收留我们这些丧家之犬。” “冯盖,你够了。”巫蚫冷冷说道。 “听冯师兄的意思,好像话里有话啊,怎么,你不想待在这里,还想去蓬莱岛吗?” “我可没有说啊,金老弟,我知足常乐,倒是有些人明明立了功,可还是得不到奖赏,你说该不该生气?” 金刀童没有回答,反而说道:“哪有什么办法,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况且蓬莱岛大战吉凶难测,师父要我留在这里,是关爱我。” “金老弟能这么想,真是难得,愚兄我佩服,佩服,不过,我听海寅帆大师兄说,如果顺利攻下蓬莱岛,师叔巫?有意让他做蓬莱岛主,当然,这个方丈岛就是金老弟的,各得其所。” 金刀童闻言脸色大变,双手扶着瞭望台垛口两旁的石块,朝远处看去,眼里仿佛看到了海寅帆坐拥蓬莱仙境的画面,自己困守在这个石岛上,他到底是哪里不如海寅帆,论法力、论资历,他都不比大师兄差,他在师父身边的时间比海寅帆整整多上两百年呢,想到这,他手上用力掰碎了石块,朝地下扔去,一言不发,转身飞离了瞭望台。 “冯盖,你小子又在打什么主意?”等金刀童走了之后,巫蚫问道。 冯盖露出邪魅一笑:“师叔难道就不想要这三岛吗,现在天庭势力大减,鬼道日盛,趁着大好机会,我们也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金刀童和绿娘可以为我们所用。” “这番话你应该去对你师父巫虴说,说不定他还能让你回到他身边。” “他连大师兄冯天环都不要了,还会要我吗,再说他还有好几个徒弟,大金、小银两姐妹陪他,我在他眼里算的了什么?”冯天环自怨自艾道。 “这么说,你是铁定要跟着我了?”巫蚫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心里也后悔自己以前只顾练功修道,没有真正收养几个徒弟作为帮手,眼看三个师兄的势力羽翼渐丰,很快就要夺取东海三仙山,而自己还是孤家寡人,难怪不受他们待见,千里迢迢来投奔他们,他们初见欢喜,没几天便开始忌惮自己,以守护三岛门户的理由把我发配到这里,和冯盖、绿刀童作伴,真是岂有此理?!我万岁蜈蚣不把这三岛闹个天翻地覆,我就不配称作鬼道五圣! “师叔,我冯盖指天为誓,以往背信弃义都是奉师命所为,我如果敢背叛师叔您,就叫天雷轰顶,焚我尸骨,永世不得为人!”冯盖背着重重的鳖盖,站在垛口上,手指着天,赌咒发誓。 “好,我就信你一次,冯师侄,你到底有什么计划?”巫蚫双眼放光,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冯盖朝下一指,神秘地说道:“我的计划就在东海里。” () 第195章 湄洲岛 龙玉和尹孟頫终于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了湄洲岛,湄洲岛靠近福建莆田府,看那山色青葱,云雾袅袅,夕阳衔着远山,渐渐落下,一片霞光映着碧蓝海水,泛出异样的光彩。 “好风景!”小飞鹊扑闪着翅膀,在霞光异彩中飞来飞去。 “前面就是湄洲岛了,我师父灵惠夫人的法坛就在山上。”龙玉到了岸边,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帮尹孟頫整理衣服、头巾,“小飞鹊,你到了山上可不要乱闯,我师父一向严厉,不准我结交鬼道中人,你莫要闯祸,我们还有正事呢!” “听闻灵惠夫人是海中的风波之神,怎么会收你为徒?”尹孟頫笑道。 龙玉得意地说道:“我幼年的时候非常调皮,父王、娘亲都管束不了,经常在龙宫闯祸,海一阁的书我烧过,鱿鱼水族的触角我砍断过,海豚丞相的尾巴我也剪过,总之就是无人能约束。” “后来有一天我来到海上又开始生风作浪,把那些商船、渔船都用飓风吹倒,以此为乐,正在高兴的时候,师父灵惠夫人突然从天而降,收了我的玉如意,我亮明身份,她也不让步,我就动起手来,几个回合之后,她就把我用海藻捆了,用一条铁链锁在了湄洲岛的九宝澜沙滩,日日被风吹浪打,逼我谢罪,我父王几次找她理论,她也不肯让步,东海本来理亏,也不敢硬来,最后我实在是熬不住,虔心谢罪,她才放了我,我从此就拜她为师,成为她门下的第四个徒弟,也是她的关门弟子。”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她还有三个徒弟了?”小飞鹊问道。 “对,我大师姐出师之后去了武夷山九曲溪修道,人称九曲仙子,我二师姐则去了龙岩梁野山上的白莲池,修成白莲仙子,我三师姐道号玉春子,还没出师呢。”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山顶的宫殿门前,大门之上悬着一块金匾,上书三个大字:“普济宫”。 那宫殿修得富丽堂皇,主侧殿依山而建,鳞次栉比,台阶错落,高屋矮树,殿顶上贴着金纸,描龙刻凤,门楼上装饰着木雕彩绘。 “你们两个在这站着,我去叫门。”龙玉清了清嗓子,走到门前拍门,“师姐在吗,小师妹龙玉求见。” 叫了两声,里面回道:“师妹稍等。” 接着大门开启,从里面探出一个妙龄少女的半截身子,穿着天青色织金道衣,头上长发盘做一个蛇尾状,斜插一个玉骨簪,脸若芙蓉,柳眉朱唇,看到龙玉带着两个陌生男子前来,皱眉道:“小师妹,你后面这两个人是谁啊?” “师父在吗,我有要紧事找师父。”龙玉说道:“他们都是正道之人,师姐你放心吧。” 师姐玉春子打量来人,气色尚正,这才放心开门,把龙玉三人让进来,又把门关上。 “这几天海上十分不平静,又起血腥气,师父今天在诵经祈福,这会刚沐浴完,在钟楼读些道书,我领你们去见她。” 玉春子在前面带路,龙玉和玉春子并肩而行,尹、鹊二人在后面跟着,穿过一个廊院,往山后僻静的藏书阁而去,一路上路过几个厢房,看到几个虎狼所变仆人正在操持家务,见到他们进来仿佛之前见过似的,见怪不怪,倒令尹孟頫有些惊异,但是想想自己身边还有一个鸟怪作伴,也就释然了。 “师姐,近日师父起居饮食可还好吗?”龙玉问道。 “你倒关心起师父来,你要是真关心师父,最好少让师父操心。”玉春子白了一眼龙玉。 “师姐在师父身边伺候,真是辛苦了。” “你是怎么回事,想必是这一次真的遇到难事了,要不然你龙宫三公主可不会这么献殷勤,说吧,先告诉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玉春子冰雪聪明,什么事也瞒不过她。 龙玉还未开言,先羞红了脸,便低声把自己抗婚、和父王立下赌约的事说了一遍,玉春子听到她要嫁给尹孟頫,问道:“谁是尹孟頫?” “小生不才,我便是尹孟頫。”尹孟頫尴尬回道。 玉春子看了一眼,噗嗤笑道:“小师妹,你这是带相公来找师父做主来了啊?” “反正我就是不想嫁给那个敖关。”龙玉努嘴道:“师姐替我求求情,让师父帮帮我!” 玉春子摇摇头说道:“这件事师父怕不会帮你,师父正直高洁,除了扶困解厄,保商旅平安之外,一向爱惜自己的神格,不会轻易介入龙族的私事,况且,当年天帝可是有言在先,师父身为海上风波之神,只能管海面上之事,海面之下当然都归你们龙族管辖,所以于公于私,师父都不会出手的。” 听到玉春子的一番话,龙玉和另外两个人都有些失望,眼看今天已经过去了,三天的时限已经少了一天,南海的水族已经开拔,想必这会已经到了方丈岛,如果他们进展顺利,明天他们应该就能拿到龙角胶了,我们这还一筹莫展,前景堪忧。 “不瞒师姐说,如果这次我们输了,我就算死也不会嫁给敖关。”龙玉发誓道。 尹孟頫打气道:“不会的,我们一定不会输。” “拿不到龙角胶,我可就惨了!”小飞鹊沮丧地说道。 玉春子看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叹气道:“如果想让师父帮忙,你们得想个办法,师父她老人家其实最爱帮人,就是有时候认死理。” 尹孟頫想了一下,笑道:“既如此,就让我试试吧。” “你有办法?”龙玉嘱咐道:“你可不要乱说,师父的脾气可大,小心她把你锁在九宝澜沙滩。” “我自有分寸,劳烦这位师姐带我们去见灵惠夫人。” “好,事成与否,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登上一间阁楼,几人来到一座雅致的客厅里,正当中摆着一张几案,上面放着长脚飞鹤铜炉,烧着熏香,墙上挂着一幅八仙过海图,两张太师椅之间摆着四方桌,宾客的落座处摆着几把扶手椅,间以茶几。 “你们先坐,我去向师父禀告。”玉春子进到内室,留几个人在客厅里焦急忐忑地等待。 () 第196章 攻岛 不一会,玉春子在前面引着,身后一个中年道姑打扮的女子走了出来,看她穿着朴素,不施粉黛,头发束作凤尾状,面目慈祥中带着威仪,手中拿着一卷道书,叫道:“玉儿,你好久没来湄洲岛看为师了。” 龙玉三人慌忙跪倒,“玉儿拜见师父,请师父恕徒儿疏于礼数之罪。” “什么疏于礼数,玉儿言重了,快来,让为师看看你,你们两位也快起来吧。”灵惠夫人在太师椅上坐下,将手中的道书随手放在桌上,尹孟頫眼尖,看到封面上竟然写着罗盘海图,不禁在心里猜测起来,这《罗盘海图》怎么在湄洲岛出现?难道除了东海,湄洲岛还有刻本不成?也不敢明问,在心里暗暗盘算。 “听你师姐说,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事求我?”灵惠夫人拉着龙玉的手问道。 龙玉害怕被拒绝,反倒不敢说了,拿眼去看尹孟頫,尹孟頫会意,跪倒在地,禀道:“灵惠夫人在上,小人乃是终南山楼观派弟子尹孟頫,有要事请求灵惠夫人相助!” “哦,原来你是修道人,还没问,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尹孟頫一指身旁的小飞鹊,“回灵惠夫人,这位是云梦仙翁的徒弟小飞鹊,奉云梦仙翁的命令,到东海秘密寻找龙角胶,以封印天门山下的五百鬼王,但是现在方丈岛被鬼物所占,我们也找不到仙路登岛,所以请灵惠夫人指点迷津。” 龙玉听尹孟頫说完,也补充道:“师父,我们一定要尽快去趟方丈岛,您能帮帮我们吗?” “请灵惠夫人相助,我替我师父谢谢您!”小飞鹊也倒头下拜。 灵惠夫人听完三人的话,脸上露出一阵错愕的表情,众人不知是为何,心里暗想不好,难道她不肯出手帮忙吗? 片刻之后,灵惠夫人才笑道:“说来也凑巧,那瀛洲岛的仙师于吉刚刚遣他的徒弟黄圣送来一箱子书,叫《罗盘海图》,说是东桑忍者从东海的海一阁偷出来的,我还听他说,他师父收留了一个被东桑蛇船打伤的道姑,就是灵宝派的凤孤春,她常来拜我,我还想找时间去看她一看,不想你们刚好来说三岛之事,那这一册就送给你们了,其余的几册先放我这,三岛的事,我也早有耳闻,只是三岛一向由地仙麻姑所主,我也不好过问,一向不曾听说蓬莱岛有什么闪失,我想麻姑一定会想办法驱赶鬼物的。” 龙玉等人听完大喜,“多谢师父,不瞒师父说,那条打伤凤孤春的东桑蛇船已经被玄武星君击破,是我们亲眼所见。” “哦,玄武星君不在天上值宿,也下凡来了?” “是的,不过他现在回北海养伤去了。” 龙玉接过师父手中的书,交给尹孟頫,尹孟頫急忙打开,看到这本书刚好记载了三岛十洲的方位,“即使找到了这个方丈岛,仙路难登,还是上不了岛啊?” 这时,玉春子自告奋勇地说道:“师父,请您老人家允许我前去协助师妹,那三岛的仙路我也略知一二。” 灵惠夫人点点头,“你们万事小心,如果见到地仙麻姑一定要注意礼数,切不可开罪于她。” 方丈岛。 南海的水军赶到方丈岛的时候,正值夜班时分,海上升起一弯残月,照的海面朦朦胧胧,水波翻动,浪声不绝于耳。 “老二,你确定这里就是方丈岛吗?”敖猛跳下海獭的背,站在云头四处观望,四周海波涌起,一望无际的大海,并无海岛。 敖关拿出手中的行军图,胸有成竹地说道:“按照敖义的指点,我们所在地方离方丈岛不过几丈远,看不到岛的真身,是因为还没有打开仙山结界。” 说罢,敖关收起行军图,在鲸鱼背上站起身子,两只手臂伸直画圆,手掌合十,背后飞起一道水柱,冲上天空,敖关凌身飞入水柱,化身为一条灰色角龙,张牙舞爪,摇尾振鬃,双眼带着一股凶光,随着急速旋转的水柱冲向夜空,只见一道闪电劈下,半空中响起一声炸雷,水柱四散,纷落如雨,敖关又变为人身,落在鲸鱼背上。 再看那空中,忽然乌云四合,电闪雷鸣之后,竟然渐渐显现出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岛屿,四面方如城墙,有海浪凌空而起,托住岛屿,岛屿下方出现几十块巨石,悬空矗立,降阶而下,连成一道石梯仙路,尽头消失在云雾和月光中。 “大哥,这就是上岛的仙路,现在结界已开,我们准备上岛。”敖关指着空中的石梯说道。 敖猛点点头,“这岛上据说有鬼物占据,我们就这么上去,会不会早到埋伏?” “敖义早就告诉过我,这岛上只有为数几个鬼物看守,其余都是些不入流的飞禽走兽,难成气候,我们趁他们不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好。”敖关率先向石梯飞去。 “南海水族听令,列队登上方丈岛,若遇到任何抵抗者,格杀勿论!”敖猛一声令下,南海的三万水族列成两队,分为前、中、后三军,各由队长、监军指挥,鱼贯而行,像一条长满节肢、湿漉漉的长形甲虫,缓慢地爬上石梯,朝上而去。 敖关齐着鲸鱼在石梯上跳来跳去,第一个走完曲折、浮动的石梯,下方海波翻滚,白浪滔天,敖关看到方形石岛上,四面都是悬崖,锯齿状石壁下临深渊,西南方有一座高高的瞭望塔,有火光闪动,中央是一片盆地,据敖义所说,龙角胶就在瞭望塔附近的一个山谷里。 “传令下去,让水族到瞭望塔下集结!”敖关对紧跟着登上岛岸的敖猛说道。 敖猛非常不情愿地接受二弟的命令,他自认才是这次行军的统帅,要不是因为敖义只将方丈岛的秘密告诉了二弟,他如何会听命于老二的指挥?他将号令传给一个鱿鱼监军,鱿鱼监军继续往下传达。 这时候,水族大军的长形甲鱼已经有一半身子上了岸,剩下的尾巴因为有虎鲨军在其中,所以显得肥大难行,大军完全通过,还要花些时间。 忽然,那石梯仙路有了动静。 () 第197章 螳螂怪 “有埋伏!”敖猛率先发现不对,他高呼一声,命令大军急速上岸列阵,话音刚落,那条石梯中的巨石一阵晃动,巨石错位,纷纷飞离了原来的位置,朝悬崖撞去,把那些巨石之上的虎鲨、帝王蟹扔向石牙交错的悬崖石壁,虎鲨、帝王蟹们重重摔在石牙之上,被尖利的石块刺透皮甲,割破喉咙,摔得头破血流,惨死无数。 一阵喧闹过后,石梯上已经空空如也,南海的水族大军消折了三分之一,敖猛气急败坏,斥责敖关道:“我说什么来着,就怕这里有埋伏,你还不听,现在中了埋伏,死了这么多虎鲨兵,你知道我要用多久时间才能训练出来一个虎鲨兵吗?” “大哥,你少说两句,现在先把偷袭我们的人找出来!” 敖关怒气冲冲地说完,骑着鲸鱼跃出云头,沿着石梯一路搜寻偷袭水族的人,月色下的石梯空无一人,掉落了许多士兵丢弃的盔甲、武器,石梯尽头旁边的岛岸下已经堆起了几百具虎鲨和帝王蟹的尸体,有的还在挣扎喘气,下一秒便被凌空的海浪席卷而去。 敖关的目光盯着石梯附近的岛岸,忽然发现离岛岸不远的一处石壁上竟然有一只巨大的螳螂,双翅展开贴着石壁一动不动。 “在那里!”敖关拿手一指,“大哥,石壁上有一只螳螂,想必就是他作怪!” 敖猛顺着二弟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发现了那只螳螂,奋起坐下海獭,冲天而去,还没到螳螂怪的近前,猛地把一根驱龙锏掷去,那根驱龙锏前端带火,射向石壁上的螳螂怪,螳螂怪急忙落下石壁,撑开翅膀,飞在半空,驱龙锏嗤的一声插入石壁。 “何方鬼物,胆敢偷袭南海龙族大军?”敖猛扑到近前,拔出驱龙锏,双锏在手。 那螳螂怪也亮出兵器,是两把血魂镰刀,三角嘴巴笑道:“龙族又怎么样,我是专杀龙族的翡翠螳螂,是你们的祖宗!” “鬼物休得放肆!看锏!”敖猛勇力过人,四海之内难逢敌手,挥动双锏来战螳螂,螳螂手中的血魂镰刀飞起,原来是有两根铁链相连,迎着驱龙锏劈砍一阵,锏到处,火花四溅,镰刀劈空,似有鬼啸声声。 两人在月色下斗了数十回合,云开云合,身影旋转,锏刀频闪,未分胜负,敖关见状,骑着鲸鱼前来助战,他手里拿着一把神弩,可以一次连发七枚龙骨箭,龙骨箭的箭头是用角龙的肋骨打磨而成,不仅锋利无比,还能破除妖法邪术。 翡翠螳螂绿娘正和敖猛打斗到兴起,冷不防被敖关射出的龙骨箭射中羽翅,险些跌落,勉强在空中停住,对着云头叫道:“刀童,你们还不快来帮我!” “敌人还有帮手,大哥,快引他们到岸上去!”敖关听到螳螂一声叫喊,连忙呼叫敖猛。 敖猛从云中钻出来,似乎并不领情,“我正打到好处,再过几个回合便能生擒她了!”说罢,撇下敖关,向岸上飞去。 螳螂怪绿娘喊出来的帮手也到了,黑鳖怪冯盖、飞天金娥绿刀童、万岁蜈蚣巫蚫紧跟而至,看到南海水族在岸上列阵,足有万余人众,个个都是水中游族,骠勇善战,刀枪剑戟森立,盔甲、武器在月色下闪着寒光,阵前又有两个龙族龙子督阵,一个骑着海獭,手持双锏,一个坐在鲸鱼背上,手拿神弩。 冯盖第一个笑道:“几位,我们刚要商议起事,上天就送来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绿娘怪眼一翻,“他们可是南海来的水族兵众,要来夺我们的方丈岛!” 金刀童看到绿娘的羽翅破了几个洞,问道:“绿娘,你没事吧?” “还好只是射在我的翅膀上,你们也要小心那个家伙的弩箭,普通的箭可穿透不了我的翅膀。” 巫蚫现在十分信任冯盖,问他道:“贤侄,我们已经听从你的安排,让他们过了仙路,现在他们人多势众,如果趁机占了岛屿,可不是玩笑,接下来要怎么办?” 原来水族打开结界时,便引起了方丈岛上几个鬼物的注意,他们商量了一下,出现两个不同的意见,一个是要立马出战迎敌,一个是要放他们过了石梯,最后冯盖坚持要放他们过石梯,冯盖自诩有万全之策,打包票让他们其中的大半通过天梯,先由绿娘暗中偷袭,扇动石梯摔死后军,然后再用妙计制敌。 冯盖站在云头之上,仔细端详着水族大军,不住赞叹:“南海水族大军果然名副其实,你看那些帝王蟹的装甲,坚固结实,美观耐用,那些虎鲨军犹如天兵下凡,简直个个可以力敌百人,还有那些八爪章鱼,龙虾方阵,啧啧,真是装备精良,所向披靡啊!” “你欣赏完了没有?”绿刀童提醒冯盖道:“要是这岛被他们占了,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金老弟别急,他们是来给我们送礼的,我们要招降了他们。”冯盖说完,拿手朝下一指,“对面的听着,这里是方丈岛,由万岁蜈蚣所主,胆敢乱闯者,格杀勿论!你们姓甚名谁?快快报上名来!” 敖猛闻言,大笑道:“吾乃南海龙太子敖猛是也,听闻你等在此为恶,弑仙夺岛,特奉父王军令,前来讨伐,识相的快快让出岛屿,敢道半个不字,大军踏平岛屿,诛尔狗头!” 冯盖点点头,对身边的人说道:“擒贼先擒王,几位,听我安排,师叔,你去对付那个太子敖猛,一定要他死的惨烈些才好,死状越恐怖越好,我去解决那个骑鲸鱼的,金老弟和绿娘你们联手去设法困住水族大军,只让他们无法移动就好,等敖猛身死,他们大难临头之际,我们再招降了他们,别看他们跟着龙族卖命,他们也不过是怪族而已,如果龙太子都被我们杀死,他们没理由继续抵抗,死到临头,变节事小,活命才最重要!” “就算他们投降,以后他们万一逃跑怎么办?”金刀童不相信冯盖的话。 冯盖轻蔑地笑了一声:“那就要看师叔的百足夺魂蜈蚣到底管不管用了。” “这个你放心,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驯服,只要稍加调教几次,日后我们方丈岛也大可不必仰别人鼻息了!”巫蚫笑道。 () 第198章 恶战 敖猛一拍坐下的黑毛海獭,飞奔云头之上,高举双锏:“你们商量完了没有,到底是战是降?” 巫蚫飞到他的近前,扬手抓出百足飞刺扇,上次在洞庭湖弃扇而逃,很快她又炼出一把,持扇在手,冷笑道:“龙太子,听说龙是鳞介之长,我不巧也是鳞介之属,今天要领教领教龙族的本事,看你是不是配当鳞介之长。” “你就是万岁蜈蚣巫蚫?”敖猛从百足飞刺扇上的怪异形状猜测道。 “不错,我就是巫蚫,怎么你害怕了吗?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敖猛听说过鬼道五圣的威名,不过对阵在即,怎么会轻易示弱,双锏一碰,冲上前去,使出一个双龙出海的招式,直奔巫蚫的心窝而去,巫蚫把那扇子从下往上一扇,一股阴风鼓荡出来,直把敖猛的双锏带偏了方向。 敖猛急忙收力,身子一转,双锏斜劈下来,巫蚫不慌不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忙地用扇子扫出一股旋风抵住双锏的攻势。 冯盖见巫蚫和敖猛斗在一处,连忙来赶敖关,敖关见状,架起神弩,射出一阵龙骨箭,被冯盖侧身躲过,鳖盖上还是中了两箭,冯盖毫不在意,趁着敖关正在给神弩上箭的间隙,拍拍背后的鳖盖,黑色射工虫又钻了出来,“现在该我射你了!” 射工虫张开嘴巴,露出弓形舌头,朝着敖关射出几道黑气,敖关见状不妙,一边丢下神弩,一边扬手掀起一股水浪,挡住黑气,岂料想那股黑气并没有被水柱击退,透过水柱向前又冲了一段距离,落下来时刚好滴落在敖关所骑的鲸鱼头上,那鲸鱼被黑气一染,便嚎叫起来,前后翻腾,把一个敖关掀离脊背,敖关御空而起,连声呼唤鲸鱼的名字,梦庄,再看那梦庄鲸鱼头上已经腐烂了一个大洞,鲸鱼在空中滚了几滚掉落海中,浮在海面上,露出雪白的肚腹,像一座冰山。 “这是什么暗器?”敖关恨得咬牙切齿。 “告诉你,这是聚窟洲射工虫!” 敖关听过射工虫的大名,不敢轻敌,射出一阵龙骨箭之后,便连连撤退,想要等敖猛发兵来救。 冯盖见敖关已退,急忙向金刀童和绿娘叫道:“你们快出手困住水族大军!” 金刀童和绿娘本来想等冯盖吃些亏才出手,没想到他已经得手,不得已也飞离云头,奔大军而来,那些水族大军站在原地等待敖猛的命令,敖猛正在和巫蚫打斗正酣,无暇顾及,金刀童和绿娘飞到大军头顶上空,便双手环握成圈,两对翅膀呼呼扇风,两人的身子急速旋转起来,以二人为中心,一股绿色的风暴在空中形成,把海面上的狂风吸收进来,风势越来越大,一道道闪电在风暴中闪现,从风暴中飞出无数金色的飞蛾和翠绿色的螳螂,遮天蔽日,飞蛾和螳螂集聚飞动,形成一道黄绿色的风墙,朝大军刮来,瞬间在水族大军四周合围,形成一个覆碗状的堡垒,扣住了千余水族。 “金绿阵已出!”冯盖见金刀童和绿娘得手,急忙向巫蚫打暗号。 那些虎鲨怪、帝王蟹组成的水族队伍见自己被包围,纷纷列队突围,没想到那些飞蛾和螳螂尖牙利齿,落到他们身上便往铠甲、衣服里钻,撕咬皮肉,钻心之痛来袭,这些平日里训练有素的水兵也忍受不了,丢了武器,脱下铠甲拍打飞虫,一时间,飞蛾和螳螂布下的金绿阵里,水族遍地打滚,惨叫连连,战斗意志很快瓦解,逃也逃不掉。 巫蚫见金绿阵已经起了作用,撇开敖猛,把百足飞刺扇祭起,一阵阴风过后,百足飞刺扇化身数十条一米多长的飞天蜈蚣,朝敖猛扑来。 敖关远远看见,知道这是万岁蜈蚣的独门法术,恶毒无比,急得大叫:“小心那些蜈蚣!” 话音刚落,再看敖猛被漫天的蜈蚣攻击,一下乱了方寸,双锏乱舞,抵挡不住蜈蚣的进攻,被一条蜈蚣咬住手腕,一根驱龙锏坠海,敖猛疼的大叫一声,震得海水激荡,蜈蚣阵趁机群起攻之,很快另一根驱龙锏也坠海而去,敖猛徒手乱抓,双手用力一扯,把几条蜈蚣拦腰扯断,但是蜈蚣数量太多,敖猛急得跳下黑毛海獭,想要跳到海里躲避,却被巫蚫施法挡住,那只黑毛海獭趁机逃走。 “二弟,快来救我!”敖猛大喊一声,左右冲突,无法摆脱蜈蚣群的围攻。 敖关冒险来救,却被冯盖的射工虫连连逼退,不能靠近,此时敖猛大声号令水族,也无济于事,水族都被困在金绿阵之中,不能突围。 很快,敖猛招架不住,被蜈蚣咬破喉咙,一条蜈蚣咬破铠甲,钻进他的肚腹,瞬间开膛破肚,接着,蜈蚣全部上阵,七窍钻孔,手脚皮肉啃食殆尽,敖猛早已停止了呼吸,只剩一副令人毛发直竖的残尸。 敖猛的惨死彻底击溃了南海水族的意志,甭管是骁勇善战的虎鲨怪,还是重装重甲视死如归的帝王蟹,看到龙太子被蜈蚣活活咬死,全都吓得屁滚尿流!胆战心惊! “不!”敖关万没想到,这一战竟然损折了大哥,又伤心又恐惧,要来救大哥,却被射工虫逼退,气得浑身发抖,代替大哥号令水族来攻,却又看到水族众兵已被制服,此时大势已去,忽然看到黑毛海獭逃出包围,急忙骑上海獭掉头而去,“这笔血债,南海敖关一定会和你们算清,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冯盖见敖关已去,便示意巫蚫把敖猛的尸体带到水族近前,向他们展示反抗者的下场! “你们跟随他来进犯我方丈岛,本来都是要处死的,但是岛主万岁蜈蚣心慈好善,饶你们一命,你们可愿意归顺方丈岛?”冯盖作为一个胜利者,摆出予杀予夺的绝对权力。 众水族被金绿阵折磨得死去活来,又亲眼见到南海龙太子惨死,哪里还有心思反抗,只得下跪告饶,纷纷乞降,只求活命,日后再做打算。 巫蚫见状,把百足飞刺扇一收,拿在手中朝着金绿阵一挥扇子,那扇子上掉落许多蜈蚣的鳞片来,像漫天的柳絮、杨花,洋洋洒洒,飘向水族,都化作一条条一寸长的赤红色蜈蚣,落到水族身上,从他们的七窍钻入了他们的身体。 “钻入你们体内的是炽火蜈蚣,他们是我身上的鳞片所化,以后你们都必须听我调遣,否则不论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一旦念动炽火咒,你们便会肠穿肚烂,像他一样死去!” 南海水族万念俱灰,俯首听命!可怜南海龙宫两兄弟,本是为龙角胶而来,没想到一无所获还葬送了一条性命,把万余人的队伍也拱手送给了巫蚫,自此巫蚫得势,方丈岛也在东海竖起鬼道大旗! 冯盖志满意得,冲金刀童和绿娘点头一笑,鳖盖上的射工虫也爬来爬去,巫蚫更是大喜,高声叫道:“我一定把你们打造成三界中战斗力第一的炽火军团!” 金刀童和绿娘撤去金绿阵,水族纷纷跪倒在地,冯盖、金刀童、绿娘也趁势跪拜师叔,带领水族发出震天响的吼声:“炽火军团,威震四海!” () 第199章 盗胶 天光大亮,龙玉、尹孟頫、小飞鹊和玉春子一行四人离开湄洲岛,前往方丈岛盗取龙角胶,小飞鹊展翅高飞,轻盈的身子掠过晴朗的天空,在前引路,其余三人则踏浪而行。 海波辽阔,无边无际,走了不知多久,几人又渴又累。 忽然,玉春子立在潮头说道:“几位,我们马上就到方丈岛了。” 龙玉左看右看,没有看到任何岛屿,“师姐,这附近海面上哪有岛屿?” 玉春子早已知道龙玉会这么问,笑道:“你等着。”左手掐诀,右手托起一捧海水,口中念念有词,念罢咒语,把海水向前一送,那捧海水散做万朵莲花,纷纷欲坠,又在空中连成一道彩虹,彩虹的尽头出现一座悬空的巨石连成的石梯仙路。 “石梯上面就是方丈岛,结界已经打开,我们上去吧。”玉春子指着石梯说道,她向小飞鹊示意之后,小飞鹊俯冲而下,顺着彩虹桥向前飞去,果然看到石梯之上是一座方形岛屿,之前因为被结界墙隐身,所以完全看不到。 “这个就是仙路啊,真的是登仙之路。”尹孟頫赞叹道,龙玉扶着他,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上了彩虹,走在彩虹桥上,脚下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小飞鹊第一个飞跃石梯,落在岛岸石崖下的一个僻静处,等待大家到来,他警惕地观察四周的环境,看到近处石壁上还有血迹未干,地上散落着不少水族的盔甲,还有南海龙族的旌旗,沾满了泥巴和血污。 敖关到达方丈岛的时候,听从敖义的建议,使用强大的外力击破了方丈岛的结界,所以惊动了岛上的鬼物,而玉春子只是用法术打开了仙路,并没有破坏结界,所以他们现在进来时,并没有人发觉,灵惠夫人是海波之神,海上一切结界对她来说形同虚设,玉春子所修法术也是如此,龙玉虽然和她师出同门,但是灵惠夫人看龙玉好动顽皮,为防她惹事,便只教了她使风弄浪和控制玉如意的本事。 几人在岛岸上聚齐之后,龙玉也看到地上的狼藉,怀疑南海水族战败,说道:“昨天看到南海敖关他们前来攻岛,想是他们强攻不下,已经退兵了。” “我看他们已经不会就此放弃,我们还是赶紧行事为好。”尹孟頫说道。 玉春子点头说道:“我们此行只为取胶,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这岛上有鬼物把守,我们悄悄潜入,尹孟頫两个你们负责取胶,我和师妹替你们把风,千万要快,不能久留。” 尹孟頫和小飞鹊身上各带了一个竹筒作装胶之用,又在湄洲岛借了两把玉刀,因为听龙玉说,龙角胶只能用玉石刮下,装在竹筒里,否则遇金银器物便黏作一团,不堪取用。 “小飞鹊,你先去查看龙角胶在什么地方,我们好制定计划。”龙玉指着远处的瞭望塔。 小飞鹊应了一声,飞上天空,俯视方丈岛,四方悬崖、中央盆地尽收眼底,盆地中烟尘滚滚,似有兵士在列队操练,小飞鹊躲在云层里靠近观察,看到之前在天门山见过一面的翡翠螳螂、飞天金娥正在指挥,训练那一群鱼鳖虾蟹,那队伍里竟然有虎鲨怪、八爪章鱼等水族,看似非常凶恶。 远处的瞭望塔上也有人把守,每隔一会便要挥动旗子向盆地示意,塔下的一个山谷中,有东西闪闪发出金黄的光芒,小飞鹊伏低了身子,潜在一片白云里,慢慢随风飘移过去,靠近瞭望塔之后,低头看那山谷中,生长着约有数亩外形似梅花的树,那树无叶无花,枝杈形似龙角,表面像是镀金一般闪闪发光,暗想,这便是龙角树了。 小飞鹊探看清楚之后,便又伏在云朵里原路潜回,落在三人身边,说道:“那片龙角树就在瞭望塔下面,只是瞭望塔上有看守,而且悬崖之后的平地上,还有一班怪族正在操练,看起来可不好对付,瞭望塔上的看守每隔一会就要打旗语,上次在天门山出现的翡翠螳螂、飞天金娥也在这里,他们自称是万岁壁虎巫?的徒弟,不过上次被我打跑了。” 玉春子听完,拿手在地上一抹,手过处,出现了方丈岛地形的缩略图,山岩树木都惟妙惟肖,大家看这瞭望塔非常容易发现进岛人的行踪,而龙角树就在瞭望塔下,刮取龙角胶又费时费力,无论如何都要尽量多的争取时间才行,看了几分钟,大家也没有好办法,束手无策。 “我看是没有万全之策,必须要冒点危险了。”龙玉自告奋勇地说出一个计划,“小飞鹊,你能载着尹孟頫飞去山谷吗?”在得到小飞鹊点头确认之后,龙玉接着说,“师姐,你负责留守在这里,确保出岛的仙路畅通无阻,我先去解决掉瞭望塔上的看守,然后再去引开那班鬼物的注意,你们两个趁机潜入山谷,刮取龙角胶,我尽量拖延他们的时间,看到玉如意打出绿光就是撤退的暗号。” “龙姑娘,盆地那边非常危险,你一个人去怕凶多吉少。”小飞鹊于心不安。 “玉儿,不如我去盆地,你去采胶。”尹孟頫也担心龙玉的安全。 龙玉笑道:“你们可不要小瞧了我,我怎么说也是龙宫三公主,谅那些鬼物能奈我何?” “哎你们别担心了,我陪师妹去就是了,有我在,你们就放心吧。”玉春子收起地上的缩略图,嘱咐两人道。 “你们等我们先去盆地闹上一闹,再伺机潜入,记住,万一不行立马撤回,我们再想办法。”龙玉说完,纵身一跃,跳上崖顶,玉春子紧跟其后,两个身影消失在悬崖山顶之后。 “你上来吧,我们也准备一下。”小飞鹊展开翅膀,尹孟頫趴在他背上,小飞鹊略显吃力地飞了起来,躲在云朵之后,朝下看龙玉二人的行动。 龙玉和玉春子御空而起,踩在岩石上跳了几跳,最后来到一个靠近瞭望塔的小山顶上,看到山下的草地上,果真有一群水族正在烈日下演练阵仗,其余水族都在原地休息,乌压压一片,足有一万多人,虎鲨兵还有两千,帝王蟹重甲兵还有六千,这一万多人分作两队,分批各持兵杖演习对攻、防守,翡翠螳螂和飞天金娥作为督军,正坐在一个凉棚下,享受着清凉的海风和两个椰子,而瞭望塔上的确有两个螃蟹兵在放哨。 “师姐,我先去拔了瞭望塔上的眼,再去对付那两个怪物,剩下这些水族就交给你了,这些水族看似是龙宫的兵士,不知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南海水族叛变了龙族?”龙玉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可恋战,只用手段缠住他们便可,尹孟頫他们取胶,半柱香的时间足够了。”玉春子随手点燃一根香,插在山顶的一块石头上。 () 第200章 海神钵盂 翡翠螳螂和飞天金娥昨日经过一场大战,今天难得清闲,冯盖和巫蚫今日不在岛上,两人因为新收了炽火军团而意气风发,想在起事前去青丘岛打探一下虚实,顺便看一看他们进攻蓬莱岛的最后准备,知己知彼之后再做打算,这不两人刚走没多会,翡翠螳螂和飞天金娥让炽火军团对练了一阵,便命令他们原地休息,两人也在凉棚里打起盹来。 龙玉看准了机会,飞步登上瞭望塔,冲天一跃,出现在两个螃蟹怪面前,那两个螃蟹怪也正在犯困,被龙玉的出现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龙玉的如意发出的两道红光击倒在地。 小飞鹊见状,连忙借着云朵悄悄背着尹孟頫降落,顺着瞭望塔下降到龙角树丛中,两人拿出竹筒,拔掉塞子,开始用玉刀刮取龙角胶,那龙角胶只在树枝上有薄薄一层,连刮几条树枝也不过才收集到轻轻一点,真是物以稀为贵。 龙玉以为螃蟹怪必死无疑,也未到近前检查,谁知道其中一个螃蟹怪诈死,暗地里伸手将瞭望塔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块巨石推下,巨石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惊动了远处盆地里的那班鬼物,也让众人吃了一惊。 龙玉知道盆地那边早晚要发现这边的动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连忙飞到盆地上方,看那翡翠螳螂和飞天金娥已经领着鬼物出阵。 “你是何方鬼物,敢潜入方丈岛来捣乱?”金刀童抬头看到龙玉,高声断喝。 “呵呵,你姑奶奶是东海龙宫三公主,我来问你,昨天可有南海的水族大军前来攻岛吗?” “哦,原来这次来的是东海的公主,不错,昨天是有南海的龙太子领兵攻岛,不过嘛,龙太子已死,他的龙皮已被我做成坐垫,龙筋被我们抽出来做了皮带,怎么样,好看吧?”金刀童一撩衣服,露出腰间白色的龙筋带。 龙玉一听,尽管死的是南海龙太子,这次是与自己作对的,但毕竟是龙族同种,看到太子身死在鬼族之手,心里也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咬牙反驳道:“不可能,他是南海龙太子,驱龙锏四海无敌,而且还有三千水族随行!” “你说的不错,三千水族除了被摔死的,剩下都在这里了,他们已经归顺了方丈岛,以后他们只有一个名字,叫炽火军团!” “炽火军团!威震四海!”震天响的吼声齐刷刷的,震得龙玉耳朵发麻,嗡嗡作响。 龙玉真的被激怒了,“可恶,你们这些鬼物,在我东海为非作歹,还敢放肆!”说罢,举起玉如意来战金刀童。 金刀童虽然知道她是东海龙宫三公主,也不十分放在心上,吩咐绿娘统帅炽火军团,自己抓出碎石锤,迎向龙玉。 碎石锤招式虽然笨重,但是劲道够足,呼呼带风,龙玉手中的玉如意哪里敢轻易和碎石锤相碰,只是在后退和防御中,寻找碎石锤的破绽,几个回合之后,双方只打个平手。 玉春子见龙玉没有得胜,为了防备炽火军团助攻,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蓝色钵盂,托在手中,钵盂有一个茶杯大小,侈口,鼓腹,外壁环刻波浪纹,刻有一圈八个篆字:“海波不平,誓不登仙”,此物名叫海神钵盂,乃是灵惠夫人毕生修持的防身法宝,两年前传给玉春子,灵惠夫人有意让玉春子继承自己的衣钵,在海上抑制鬼物作乱,保商旅民众平安。 海神钵盂在咒语的催持下,发出明亮的蓝光,引得岛外的海面风波涌起,一股海浪冲上悬崖,大水奔涌而来,像江河东流,灌注盆地,海水源源不断地流入,早把那班炽火军团淹没其中,海水又极速旋转,搅翻了队伍,在原本是平地的地方形成一个海水漩涡。 翡翠螳螂抖抖翅膀,飞在空中,连声叫苦,其实比她更苦的是这些水族,昨天刚被金绿阵困住,今天又被海神钵盂淹在水中,幸亏他们本是水中所生,不然早已被淹死。 翡翠螳螂绿娘见海水势大,要救炽火军团,便直奔玉春子而来,甩出两把血魂镰刀,“纳命来!” 玉春子不慌不忙,念动咒语,一股海浪从背后飞起,像一条巨龙拦腰卷住翡翠螳螂,结结实实捆了个死结,那两把血魂镰刀也被海浪卷住,丢在水里。 “放开我,有种放开我,看我不活吃了你!”翡翠螳螂手脚并用,在海浪的束缚中挣扎,那一道海浪看似柔弱,却暗含韧劲,任你有拔山之力也无法解开海浪结,因为灵惠夫人临行嘱咐,不能妄开杀戒,所以玉春子手下留情,只让对方无法攻击,没有杀掉对方的意思。 尹孟頫和小飞鹊还在急忙忙采集龙角胶,可是眼看已经采集完一片龙角树,所获的龙角胶还没装满竹筒的一半。 “这样下去,不仅太慢,恐怕最后也无法采集足够的龙角胶!”尹孟頫失望道,他环顾四周,忽然看到瞭望塔下面有一个石屋,屋门刚刚翻修过,他觉得肯定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便对小飞鹊说道:“飞鹊兄,你赶紧继续刮,我去那边看看什么发现。”小飞鹊手忙脚乱,也顾不上问。 尹孟頫收好竹筒,小心翼翼第离开龙角树林,走到石屋门前,看到屋门紧闭,上前推了一下,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挡着,他便使劲撞了一下门,门呼啦一声开了,迎面扑来一阵腥臭,夹着霉味。 尹孟頫走了进去,看到屋子左边堆满了白骨,森森白骨堆起了一座小山,吓得他打了个冷战,“无量天尊,想必你们就是被鬼物杀死的地仙,希望你们已经尸解而去,早登仙界。”尹孟頫叹了口气,想转身出去,忽然发现有一具白骨,伸出一只手臂,指着石屋门后的一个角落,尹孟頫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拍拍石壁,听到空洞的回声,惊喜道:“多谢前辈指点。”拿手用力一推,石壁应声后退,出现一道暗门,尹孟頫走进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型仓库,里面摆放着数个酒坛大小的木桶,他揭开盖子一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 第201章 被擒 原来这里存放的是岛上历年收集的龙角胶,足有数十桶,几十公斤之多,此物可以存放千年不腐,岛上的鬼物好像还不知道龙角胶的来历,所以也没有仔细寻找。 尹孟頫先把自己的竹筒装满,后来,索性抱起一个木桶走了出去,在龙角树林子里找到还在埋头苦干的小飞鹊,笑道:“飞鹊兄,你看这是什么?” 小飞鹊此时也才收集了一半竹筒的胶,回头看尹孟頫手里抱着一个木桶,打开盖子,里面露出金灿灿的光,那不是别的,正是满满一桶龙角胶! “哎呀,尹兄,你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一桶足够了!”尹孟頫丢了玉刀,收起自己的竹筒,连忙走上前来,接过木桶,“好重哦!” “这桶绝对够了,你快带着这桶胶离开,我去接应他们!”尹孟頫说完就往盆地那里跑去,小飞鹊抱起木桶,飞了起来,往石梯的方向而来。 小飞鹊先飞到了盆地,看到龙玉和金刀童还在对攻,战况颇为焦灼,玉春子已经困住了翡翠螳螂和炽火军团,便高声叫道:“得手了,我们可以撤了!” 玉春子看到小飞鹊怀抱木桶飞来,便撤去海神钵盂的海水,大潮忽然退下,绿娘和炽火军团终于解脱,再看龙玉和金刀童缠斗一处,分不出胜负,尹孟頫瞅准机会从背后跳出,扔出天盘,玄光起处,把金刀童困住无法动弹,龙玉的玉如意终于抓住机会,迎头一道红光劈来,把金刀童劈作两半,死尸倒地。 “刀童!”绿娘惨叫一声,窜过来来赶二人,龙玉上前扯住尹孟頫的手臂,叫道:“快走!” “哪里走!”半空中传来一个女声,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巫蚫和冯盖从青丘岛归来,正遇到龙玉和尹孟頫合力杀了金刀童,顿时大怒,放出漫天蜈蚣,将尹孟頫和龙玉围住,那些蜈蚣从四面八方袭来,龙玉勉强用玉如意抵挡,尹孟頫的天盘也玄光大放,但是无法击退蜈蚣阵,玉春子知道这次来的对手实力强劲,怕他们有失,慌忙来救,冯盖一声令下,炽火军团爬上矮山,前来阻挡,射出一阵羽箭拦住玉春子,玉春子刚要放出海神钵盂,却见射工虫在冯盖肩头出没,连忙后撤,她见识过此虫的厉害,不敢轻易冒险,小飞鹊飞在半空,怀抱木桶,无计可施。 正在这时,龙玉手中的玉如意一晃,射出一道红光,逼得蜈蚣向两旁退去,她一把抓住尹孟頫的后背,把玉如意塞给他的怀中,趁着红光耀眼的一瞬间,猛地一推,“师姐,尹孟頫就拜托你了!” 尹孟頫只觉得身子一轻,顺着红光冲了出去,再睁眼时已经在云头之上,玉春子和小飞鹊接着他站在两旁,而龙玉还被困在蜈蚣阵中,没有了玉如意,很快被两只虎鲨抓住,巫蚫便撤去蜈蚣阵,恶狠狠对龙玉说道:“敢杀金刀童,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你!” “哼,我东海龙宫三公主从来不怕死!”转头对着天上大喊:“快走!要不然我不会原谅你们!” 龙玉急得大叫,尹孟頫哪里肯舍得走,却被玉春子劝住,“我们不是她的对手,还是快去东海搬救兵吧!” 尹孟頫还是不肯走,被玉春子连拽带扯,才从方丈岛逃离。 绿娘失去了金刀童,难过的几乎要发疯,挥起血魂镰刀要来把龙玉大卸八块,却被冯盖拦住,“绿娘,你要干什么?” “她杀了金刀童,我要杀了她报仇!” 冯盖看了一眼地上分作两半的飞天金娥金刀童,叹气道:“金老弟死了,我们也难过,但是这个女子是东海龙宫的三公主,对我们还大有用处,现在还不能杀她。” “为什么?姓冯的,你别忘了,这方丈岛也是我们师兄弟抢来的,你们不过是后面捡便宜的,我说要杀她,你们谁敢拦着我!?”绿娘魔性大发,不顾冯盖劝阻,一定要手刃龙玉,巫蚫听冯盖说的有理,便拿百足飞刺扇对着绿娘一扇,一阵阴风把绿娘吹翻在地,她丢了镰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杀了我的金刀童,我早晚有一天要挖出你的心肝来祭奠他!” 尹孟頫一路上黯然失魂,三人离开方丈岛不久,玉春子停下道:“我们也不必走远,就在这里下到东海,去找东海龙王求救!”说罢,玉春子脚踩浪头,拿手点指海水,那海水分开一道水墙,显出平坦的海底,三人急忙走了下去。 水晶宫里,东海龙王正坐在水晶椅上愁眉苦脸,他已经知道南海水族在方丈岛的遭遇,不仅事情没办成,还搭进去一个龙太子,南海龙王敖宽已经痛昏了几次,发誓要举南海之力剿除方丈岛的鬼物,但是鬼物势大,天庭都奈何不了,靠海中水族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我看方丈、青丘二岛上的鬼物实力越来越强,很快就要打东海的主意了,我又膝下无子,到时候连个帮手也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啊?难道真的要改天换地了? 说到子嗣,早年间我倒有一个私生子,唉,可惜也在草海失踪,若是他还在人间,这东海也不至于闹到要招上门女婿的地步! 海豚丞相听到龙玉被抓的消息,吓得魂飞魄散,东海龙宫现在就剩这么一个公主,要是出了什么闪失,龙王可怎么活?急忙进来禀报,“大王,出事了!出事了!” “又出了什么事?”敖义的脸色铁青。 尹孟頫和玉春子、小飞鹊进来,把一桶龙角胶摆在他面前,“东海龙王在上,现在龙角胶已经交回,只是——” 敖义现在知道注定和南海做不成亲家,也坦然接受,问道:“只是什么?三公主人呢?” 海豚丞相大哭道:“三公主被方丈岛的毒蜈蚣巫蚫抓去了!大王快发兵去救她!” “啊?!”敖义扑上前,一把抓住尹孟頫的衣领,“你不是说要和她永世不离吗?你怎么撇下她自己回来了,我告诉你,要是她少了一根汗毛,我东海龙宫绝不会放过你!” “来人呐!”敖义把尹孟頫扔在地上,一队虾兵蟹将冲了进来,“把他们关进海牢!” 尹孟頫跪在地上,万念俱灰,“要抓就抓我吧,此事与他们无关,如果龙玉出了什么事,我以命抵罪就是!” 敖义气得点点头,伸出大拇指,“好一个尹孟頫,好,放他们两个走,把他关进海牢,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放他出去!” 小飞鹊背着两竹筒龙角胶,向尹孟頫辞行道:“对不住了,尹兄,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还要赶回天门山见我师父,告辞!”尹孟頫点点头算是回应。 “你不要怕,尹孟頫,我去湄洲岛找我师父。”玉春子翩然离去。 () 第202章 血龙 等尹孟頫被蟹将带下去之后,海豚丞相还在催促敖义发兵去救熬玉,他看着熬玉长大,早把她当亲身女儿一样看待,一想到她生死未卜,心里像刀子在割一样疼,两个大眼流出泪来。 敖义又气又恨,坐在水晶椅上闷坐一阵,也不理睬海豚丞相的连声催促。 “大王,你还在等什么啊?快快发兵救三公主啊!” 敖义冷笑一声,恶狠狠地看着海豚丞相,“蓝丞相,你觉得东海水族的战斗力和南海比,如何?” “啊,这个,南海水族有虎鲨兵和巨蟹重甲兵,比东海水族的战斗力强上好几倍啊!”海豚丞相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你说的倒是实话,东海的水族虽然有几十万之众,但是常年战备松弛,腐败透顶,军中各级蟹将中饱私囊,任人唯亲,那些鱼鳖虾蟹全都是混吃等死的废物,靠混一点军饷度日,倒把那些能征善战的牛鲨、抹香鲸,体大如山的八爪章鱼排挤出去,任由他们四处游荡,毫无用武之地,你再看,南海的虎鲨军实力强劲,四海第一,但是仍然在方丈岛一败涂地,连龙太子都被巫蚫残忍杀死,你觉得东海派再多的水族前去,有用吗?”敖义不耐烦地说道。 海豚丞相吃了一惊,龙王说的东海水族的情况,他一直知道,只是他以为龙王都不知道,原来龙王早就明白一切,但是现在龙王到底想说什么,难道要放弃三公主?他跪下说道:“大王,微臣知罪,这么多年来,东海水族将士的暮气太重,久无战事,早已积重难返,但是,不管胜算如何,总要去试试啊,不能就这么让三公主身陷鬼岛,三公主自小在龙宫长大,没受过一点苦,哪里经受的住啊?!” “那也是她自己找的!”敖义站起来,不甘心地说道:“你以为南海敖宽会好心好意送上一个儿子给我做上门女婿?他打的什么主意我最清楚,我本来打算以招亲的名义把敖关哄到东海,再慢慢诱使敖宽父子上钩,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尹孟頫,打乱了我的计划!” “大王的意思是?”海豚丞相意识到龙王的招亲另有所图。 敖义大手一挥,水晶椅上方出现一道水幕,水幕上蓝光显出四海的海域,包围着黄色的中土大陆,东海最大,南海次之,北海地处极寒之地,西海则海域狭小,还有三岛的方位,方丈岛离海岸最近,青丘岛次之,蓬莱岛在东海深处,又称天之涯。 “蓝丞相,你跟了我几百年了,也知道东海虽然历经许多次地震、大旱,沧海桑田之变,都安然无恙,但是这次才是真正的大灾难,现在青丘岛和方丈岛已经被鬼物所占,而且鬼物势力越来越大,早晚蓬莱岛也要陷于他手,这东海首当其冲,早晚不保!” 海豚丞相看着四海疆域,三岛周围尘烟四起,“可是,可是不是还有天庭吗?” “天庭?天庭要是能管,青丘岛、方丈岛早就从鬼物手中夺回来了!”敖义又用手一点,在南海上出现一个沙洲岛,“南海上的炎洲是十洲之一,听敖宽说已经被妖族风一戈夺回!天庭也不管不问。” “风一戈?他是炎洲魔种黄鼬妖王的后代,这可真是棘手。”海豚丞相说道:“这些魔种竟然还尚在人间,天庭诸神怎么能坐视不管?” “这是定数,这一点天庭比我们还清楚。”敖义撤去水幕,在水晶椅上坐下,“蓝丞相,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发兵了吗?” 海豚丞相摇摇头说道:“大王,即使鬼物一时得胜,只要《录鬼簿》没有落在他们手上,一切都还有机会啊!” “《录鬼簿》在哪里?你知道吗?”敖义反问道:“没有人知道这本书在哪里,反而有传言说《录鬼簿》将要在东方出现,所以才有人闯进海一阁,他们以为东方就是东海,其实,蓬莱岛才是三界的东方。” “所以他们才要进攻蓬莱岛?” “不错,如果蓬莱岛陷落,东海也难逃厄运,现在诸神在上,袖手旁观,东海应该设法自保,否则东海被鬼火吞没,万千水族性命难保。” “以大王之见,我们应该要怎么自保?” 敖义稳了稳心神,一字一句地说道:“东海水族全体归顺方丈岛鬼物,此举不但可以保熬玉在内的水族平安,而且借助鬼物之力,我们也可以实现一统四海的大志!” “啊,这样的话,东海就第一个陷落于鬼物之手了啊?”海豚丞相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敖义嘴里说出,或者他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样的命运,他身为东海丞相三百年,掌管东海水族的生死前途,却无力革除许多弊政,只是每天尽心尽责地照顾龙王的饮食起居,还要兼顾管教熬玉,那些水族士兵将士的卑劣手段和肮脏勾当,他早就一清二楚,只是糜烂的海底不需要一个正直的蓝丞相,他闻惯了腐烂的气味,自己也变成了腐烂的一部分,但是现在,他知道一成不变的生活即将逝去,东海的波浪虽然起伏如往昔,却没有了方向,东海真的要陷落了! 敖义的眼睛里射出两团火光,像布道一样宣告道:“这不是陷落,这是一次重生的机会!让东海水族获得重生的机会,让你、我重生的机会!告别那些腐败无能堕落成性的废物,让那些杀人如麻的牛鲨、抹香鲸为东海效力,让八爪章鱼成为东海的主力,蓝丞相,去找他们,带他们来这里,借助鬼物的力量,我们将不再畏首畏尾,彻底告别被北海九龙欺侮的日子,让东海的红色血龙重生,让红色血龙统一四海,任意在四海驰骋遨游!让龙族在三界重生!蓝丞相,记住,这不是陷落,这是重生!重生!” 重生还是毁灭?这是东海必须面临的现实,海豚丞相叹了口气。 敖义说的红色血龙是东海历代龙王中最为勇猛好杀的龙王,名叫敖雄,他本是一条角龙,曾在天庭供仙人骑乘,后来被遣下凡,加入东海成为一员水兵,战功赫赫,每战皆身中数创,血流遍体,人称“红色血龙”,最后被选中继任龙王,曾远征北海,阵斩饕餮、獬豸恶兽,在三界威名远播,后来帮助大禹王治理水患时,在淮水被无支祁用铁棒杀死,埋葬在东海海底的真龙坟墓。 “要是能复活红色血龙,东海水族统一四海指日可待,那才是真正的重生。”海豚丞相也无比怀念龙族曾经的辉煌。 敖义胸有成竹地说道:“想要复活血龙,我们的力量还不够,要让方丈岛的鬼物帮我们才行。” () 第203章 海牢 龙玉被锁在瞭望塔下的石屋当中,巫蚫知道她是龙族,故意用一条龙筋捆住了她的手脚,龙筋本是通灵之物,会随着龙玉变身而变化,这样一来,龙玉变成龙身也无法逃脱,只得在石屋中独自忍耐。 这石屋没有窗户,阴暗潮湿,通向顶楼的木质楼梯早已腐朽倒塌,身旁是一堆白骨,散发出独特的腐败气味,龙玉知道这是死亡的气味,她见识了巫蚫的法力,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他们,很可能对东海不利,万一他们拿自己要挟父王,父王可不能妥协啊!东海如果沦陷,那自己就无家可归了!这群鬼物如果得到了东海,那无疑会壮大他们的力量,特别是如果他们知道了复活血色红龙的秘密,那就更加麻烦了! 龙玉感到一阵恐惧,越想越害怕,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石屋门从外面打开,两个虎鲨兵低头朝屋里一看,叫道:“嘿,三公主,东海的人到了,快出来!” 龙玉从昏睡中醒来,看到石屋外阳光大亮,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连蹦带跳地向门外走去,出了门,她看到冯盖正在笑嘻嘻地等她。 “三公主,昨晚睡得可好啊?”冯盖手里提着大铁锚,欠身向她问安。 “好个屁,把你手脚捆起来,你能睡好吗?”龙玉气得大骂,“怎么样,想明白了吧,趁早把姑奶奶放了!” 冯盖脸不变色,继续笑道:“三公主息怒,令尊大人东海龙王已经到了,我们一起去见见吧,能不能放三公主,就等龙王一句话!” 龙玉感觉不妙,“不要痴心妄想,我父王绝不会答应你们的要求!” 冯盖使个眼色,两个虎鲨兵把龙玉抗在肩头,往出岛的仙路方向而去,冯盖在后面慢吞吞的跟着。 龙玉一路上被虎鲨兵晃的头晕眼花,忽然看到岸边站着父王和蓝丞相的身影,背后还跟着数百位东海水族的蟹将鱼官,挤在悬崖边,文官穿着官服,武将身着铠甲,只是没有携带任何兵器,个个面带愁容,有些奇怪。 “东海龙王,你的宝贝女儿就在这里,你到底是要她还是要东海?”巫蚫站在一处岩石上,背后是瞪着一双血红色眼睛的翡翠螳螂,她见到龙玉恨不得立刻要杀了她。 龙玉害怕父王心软,她不能因为自己毁了整个东海,被虎鲨兵放到地上后,她对着父王大喊:“父王,不要管我,快发兵攻打他们,他们杀死了敖猛,还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敖义早就知道,他就是不想变成下一个敖猛,所以才带着东海所有的文臣武将前来投降! “上仙明鉴,只要能将小女平安放归,我东海龙宫全体文武百官情愿归顺方丈岛,为上仙执鞭牵马,永无怨言!”东海龙王言罢,双手呈上东海的海王之印,带头向巫蚫跪倒,身后的文武百官也都跟着跪倒在地。 “不!”龙玉万万没想到,堂堂东海龙宫竟然全数向鬼物投降! 东海宣告陷落! 冯盖见状大喜,连连点头:“龙王不愧是识时务者,不错不错,以后东海还归你管辖,不过在这之前嘛——” 巫蚫会意,抖擞百足飞刺扇,一群蓝色蜈蚣如杨花般再度飞扬,成百上千只蓝色蜈蚣钻进了在场的东海水族体内,龙王大惊失色,却也不敢反抗,任由蓝色蜈蚣由耳边、鼻孔爬进身体里。 “炽火军团何在?”巫蚫一声令下,从海中浮出数百名虎鲨兵,手执长柄大刀,将东海的百官围住,巫蚫笑道:“现在你们的体内已经种下冷血蜈蚣,如果敢违反我的命令,哼!”巫蚫念动咒语,在场的虎鲨兵全都疼痛难忍,跪下求饶。 “他们就是榜样!你们没感到痛是因为我这次念的是炽火蜈蚣的咒语,下次就轮到你们。”巫蚫喝道,“东海龙王,命你协助虎鲨军在三日之内收编东海水族,并将东海战力最强的牛鲨、抹香鲸全部抓回来训练,如果有人敢不从,就将冷血蜈蚣放出,他们自会乖乖听话,你们要成为东海最强的冷血军团。”巫蚫把一个锦囊扔给敖义,敖义慌忙接住。 “请上仙放心,冷血军团一定会成为方丈岛最强的武器!” “父王,你怎么会这样?”龙玉又羞又愧,无法理解父王所做的一切。 冯盖将龙玉松绑,示意道:“三公主,现在你自由了!” 巫蚫一声冷下,冯盖和翡翠螳螂绿娘带着剩余的炽火军团回岛而去。 龙玉哭着跑向父王,扑倒在父王怀里,捶打着父王,“父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东海怎么能投降鬼物?” 敖义此时已经满脑子的幻想,自己成为四海之主,呼风唤雨,也不理睬女儿的呼喊,只轻轻叫道:“来人,送公主回宫!” “尹孟頫去哪里了?你把他怎么样了?”两个虎鲨兵来捉龙玉,被她打翻在地,却被敖义抬手放出一团红光制服,虎鲨兵上前又用龙筋捆住了龙玉。 “父王,你这是怎么了?”龙玉大叫道。 敖义走上前去,对龙玉说道:“那个尹孟頫现在关在东海海牢里,你如果想让他活命,就得和父王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龙玉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他相见,辅佐父王统领冷血军团,削平其他三海水族,统一四海!” 东海海牢。 海牢建在一个海底洞穴里,四面全是白色珊瑚礁,只有一个洞口,鲸鱼骨做成的门紧紧关着,门外有一个凶恶的电鳗士兵把守。 尹孟頫关进海牢之后,一直水米不进,饿得头昏脑涨,他不知道外面事态的进展,一会后悔自己撇下龙玉,一会害怕自己失去了龙玉,神思恍惚,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海牢里吗? “放我出去!我要去救三公主!”尹孟頫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口,向电鳗看守喊道。 电鳗看守木然道:“滚一边去,三公主早已经获救回到东海!” “啊,那她为什么不来见我?你在骗我!” “你这个人真是烦,我好心告诉你,你还不信。”电鳗看守正说着,一堆虎鲨兵列队赶到海牢门前,后面跟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正是龙玉,穿着崭新的衣服,一脸冷漠。 “玉儿,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他们没有难为你吧!”尹孟頫隔着鲸鱼骨的缝隙,把玉如意还给龙玉,龙玉接过玉如意,脸上一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拿玉如意指着尹孟頫道:“听好了,我是龙宫三公主,何等尊贵,你不过是人间一个无名子,怎么敢高攀龙族?前尘过往,不再追究,自此以后,永无瓜葛,一别两宽,永不相见!” “你说什么?玉儿,三公主,你怎么了?”尹孟頫伸出手想触碰龙玉,却被龙玉躲开,拿玉如意一点,尹孟頫眼前一道红光闪现,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浮在东海之上,已经一无所有。 () 第204章 海王鼎 尹孟頫在东海上漂浮了两天,又渴又饿,头晕眼花,想起龙玉的绝情分手,不免又伤心欲绝,不如就这么死去了吧?只是负尽师恩,一事无成,唉,昔年长安花下客,而今东海鱼腹食。 正在自怨自艾,哀叹身世多艰,忽然海面上刮起一阵清风,他抬头看到面前出现了玉春子和灵惠夫人,两人急匆匆赶来。 “尹孟頫,你怎么到了这里?”玉春子奇怪地问道。 尹孟頫苦笑道:“龙玉已经安全回到东海,还把我赶了出来,说永不和我相见,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不像是师妹说的话。”玉春子想了一下,对师父禀道:“师父,看来师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待我到东海打探一番,再做打算。” 灵惠夫人点点头,拿手一指尹孟頫,一股海风便把尹孟頫带离了海水,“我看你神情困倦,身体欠安,先跟我回湄洲岛养好精神再说。” 尹孟頫终于合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玉春子潜到东海海底,看到海底的景象与以前大不相同,那些平日里常见的鱼鳖虾蟹全不见了踪影,海底静悄悄的,玉春子往龙宫奔走,忽然有一队虎鲨兵驱赶着一只八爪章鱼而来,那只八爪章鱼有一座小山那般大,触手却被龙筋捆住,被两只虎鲨兵牵着两只触手慢吞吞地行走,背后还有几只虎鲨兵用鞭子抽打,章鱼不住发出惨叫,气喘吁吁。 章鱼走过后,又陆续出现了牛鲨、抹香鲸被押解路过,轻则鞭打,重则大刀加身,染红一片海水。 “这群虎鲨兵是哪里来的,之前在东海不曾见过。”玉春子见到这般骇人景象,不敢相信,正要往前走,这时,海豚丞相出现了,他身后也跟着一队虎鲨兵和帝王蟹重甲兵,虎鲨兵和帝王蟹兵轮流向海豚丞相汇报东海水族收编的情况,不过才两天,他们已经尽数把东海水族编入冷血军团,除了体弱多病不符合条件的之外,东海水族的冷血军团足有六十九万之多。 海豚丞相听到汇报,不住点头,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开心的表情,他知道冷血军团只会助纣为虐,只是没有办法阻止。 “体弱多病的水族也有三四十万之多,冯将军的意思是全部发配到方丈岛做奴隶,龙王已经同意。”虎鲨兵最后请示道。 海豚丞相气得大怒,“东海水族不会为任何人为奴,让姓冯的死了这条心!” “是,是,我会转告冯将军。”虎鲨兵唯唯而退。 玉春子听到这句话,知道海豚丞相必定有难言之隐,他一直得到龙玉和玉春子的信任,玉春子相信他不会害龙玉,连忙在水中画出一个湄洲岛的湄字的篆文,轻轻推出一个波浪,将湄字缓缓冲了出去,正好被海豚丞相看到,他知道玉春子在附近,便大声对虎鲨兵说道:“东海冷血军团集结完毕,告诉我,我们要为什么事情做准备?!” 虎鲨兵郑重答道:“回将军,我们要协助巫蚫大元帅前去攻打蓬莱岛!” “什么时候?” “下月初三!” “很好,自从东海归顺方丈岛巫蚫大元帅,水族改编成冷血军团,重新焕发了生机,你们作为总兵,一定要尽力尽责,不要向三公主学,三公主因为欺骗龙王,不肯替龙王统领冷血军团,被大王关到了海底的真龙坟墓!”海豚丞相边说边悄悄画了一个急字,趁人不备,用波浪推了出去,玉春子已经明白,悄悄出海而去。 玉春子回到湄洲岛,急忙把蓝丞相传递的信息告诉了师父。 “原来东海已经陷落,尽数降了鬼物,看来鬼道势力大涨,难怪连灵宝派凤孤春都伤的那么重,我果然没有看错龙玉,她虽然身在东海,不过是拿自己性命换了尹孟頫的自由,不过,东海如果与鬼物联合攻打蓬莱岛,那事情就很紧急了,我得准备去一趟蓬莱岛。” “我也去!”尹孟頫听到对话,从隔壁厢房挣扎着跑来,他休息了半天,身体还是虚弱不堪。 “我看你的情况也很糟,你还是在这里静养一些时日吧。”玉春子搀扶着尹孟頫来到灵惠夫人面前。 尹孟頫脸色惨白,一直出虚汗,强撑着精神说道:“龙玉因为我涉险,我不能坐视不管,我得去救她。” 灵惠夫人想了一下,说道:“如今只能这样,我去蓬莱岛知会麻姑一声,让她们提高警惕,你们两个前去东海救出龙玉。” “师父,不是徒弟推脱,现在的东海可不是以前的东海,到处是虎鲨怪、鲸鱼怪,凭我们两个怕是很难救人。”玉春子分析道。 “东海本就兵多将广,如今又投靠了巫蚫,确实不好对付,但是要对付海中水族,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灵惠夫人若有所思。 “只是什么,上仙尽管吩咐,只要能解救龙玉,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尹孟頫求道。 “是啊,师父,为了救师妹,我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灵惠夫人的眼神里流露出赞许,说道:“当年大禹王治水之时,发现有海中龙族作乱,兴风播雨,便命人铸造了一口海王鼎,鼎有四足,一足踏一海,鼎上覆有天穹盖,四壁刻有四灵,此鼎一出,四海风平浪静,不仅降伏了众多作乱的恶龙,还能煮四海为汤锅,四海沸腾,万物熬煎,正是克制海中龙族的法宝。” “如此说来,这个海王鼎就是传说中大禹王铸造的九鼎之一了?”尹孟頫说道。 “不错,如果能找到海王鼎,救龙玉就容易了。”灵惠夫人说道,“只是这个海王鼎据说跟人称血色红龙的龙王有关,这个人叫敖雄,当年被大禹王降伏之后,归附大禹王,替大禹王疏通江河出了不少力,但是在淮水和灵兽无支祁大战,被无支祁用铁棒击穿脑颅而死。” “无支祁?”尹孟頫在书中读到过这个半人半猿的灵兽,来自上古,法力高强。 灵惠夫人点头继续说道:“大禹王失去敖雄之后非常痛惜,埋葬敖雄之后,在海王鼎上刻上了一条盘曲的龙纹,以示纪念,后来大禹王把无支祁镇伏在淮水,传说无支祁就拴在海王鼎的四根鼎足下。” “那我们就去淮水把海王鼎挖出来。”尹孟頫鼓起勇气说道。 “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玉春子向灵惠夫人一拜,“请师父放心,徒儿一定尽力把师妹救出。” “好,我送你们一程。”灵惠夫人抬手拔下头上玉簪,向空一划,破空处出现一道水墙,玉春子拉住尹孟頫跳入,消失不见。 () 第205章 灵惠娘娘 灵惠夫人离开湄洲岛,御空往东海而来,她衣带当风,举步飞升,见海波浮荡,却有浓重的鬼气暗藏海中,令人生畏,不由得下定决心要驱除鬼物,还海上一片清净。 飞了多时,穿过一层层云山云海,冷不防听到一声长啸从背后传来,灵惠夫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神鸟青鸾和蓝鸾二姐妹,结伴展翅赶来。 见到她们,灵惠夫人知道蓬莱岛就要到了,等她们飞到近前,朝两位行了个道礼:“青蓝二位仙姝,湄洲岛小仙灵惠有要事前来求见麻姑大仙。” 青鸾和蓝鸾收起翅膀,站在云头,二人本是一对火凤凰所生,凤育九雏,青鸾和蓝鸾排行第五和第六,火凤凰世代居住在元洲,青蓝二鸾就在元洲出生,修成人身之后,私自逃出元洲,大闹当时还没倾覆的草海,啄死七条真龙,后被麻姑大仙收伏,命她们二人看守蓬莱岛的彩虹门。 青蓝二鸾,一青一蓝,姐姐青鸾长相俊秀,双目有光,灵动活泼,穿着一身青色织金过肩缎花女衣,头上挽一个堕马髻,巧笑倩兮,妹妹蓝鸾眉目含情,十分柔美,举手投足有一股邻家少女的懵懂可爱之感,她的双眼洗过天池水,能目断善恶神鬼,十分灵验,她穿着青蓝色连身百褶裙,头上结着双平鬟,脑后垂着两根小辫,着实可爱。 听到来人自报家门,蓝鸾眨眨眼,目运灵光,看到灵惠夫人身后有金光笼罩,必是仙家无疑,便对姐姐说道:“此人背后有仙光护体,一定是正道真仙。” “不错,我也曾在泰山大会见过她一面。”青鸾说完,朝灵惠夫人回了一礼道:“灵惠夫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见教,可否由小徒代为通禀?” “请勿怪罪,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面见麻姑大仙。”灵惠夫人坚持道。 “既如此,随我来吧。”青鸾和蓝鸾让出一条道来,灵惠夫人御空而入,青鸾留蓝鸾继续在附近看守,自己在天空展翅盘旋三周,天空中出现一道七彩虹门,青鸾站在虹门之下,抬手伸出三根手指,对着虹门一晃,虹门应声而开,青鸾在前引路,灵惠夫人跟着她进入了虹门。 虹门之后,是另一片天地。 灵惠夫人还是第一次来到蓬莱岛,她之前只听说过蓬莱岛是三界第一的洞天福地,现在看来,果真名副其实。 蓬莱岛广有千里,岛上山川遍布,林木森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条绿意盎然的山峦,梯田像蚯蚓群一样爬满了山腰,山下村庄连成数片,不时有炊烟升起,远处,蓬莱峰上白头一点,那是麻姑大仙修道之地,建在峰顶白雪原上,名叫海上飞雪崖。 海上飞雪,三界尽头。 灵惠夫人慧眼观瞧,这里虽说是洞天福地,也到处弥漫着人间烟火气,只是那些耕种的农夫不是凡人,都是道行深浅不同的鬼妖灵怪之属,跟随麻姑大仙在蓬莱岛隐居避世,参禅悟道。 “果然是个好洞天。”灵惠夫人欣慰道,“青鸾仙姝,敢问尊师在此岛修行多久了?” 青鸾在空中盘旋两圈,满意地打量着下方的世外桃源,眼神里却流露出不舍的神情,说道:“家师麻姑是由东海海底一株麻树修成灵族地仙,后来经历东海三次枯竭,见海中多难,便在海上设下蓬莱结界,捻土作岛,积石作洲,广植树木,疏通河流,历经近万年,才创造出如今的蓬莱仙境,如您所知,鬼道之物若不加以约束,常在人间为祸,所以家师定期前往中土,收罗误入歧途的鬼物,带回岛上教化,让他们放弃血食,耕作播种,炼形易心,以成正道,也不时有尸解的地仙来归,家师来者不拒,岛上已有数十位修行高强的法师,只是——” “只是什么?”灵惠夫人觉察出青鸾似有难言之隐。 青鸾的身影落在灵惠夫人之前,翅膀伸展开来,足有一丈多长,投下一道阴影在灵惠夫人面前,“只是近几年三岛之中的青丘岛、方丈岛接连被鬼物所侵,万岁毒蝎、万岁白蛇、万岁壁虎率领一众鬼物觊觎蓬莱岛,屡次来攻,虽然蓬莱岛仙众齐力抵抗,不曾被鬼物得逞,但是先后有不少法师死伤,最近青丘岛又有动静,方丈岛也啸聚了一群鬼物,号称炽火军团,我担心蓬莱仙岛早晚沦入鬼物之手,三千仙山焚毁,数万生灵涂炭,唉。”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灵惠夫人说道:“不瞒青鸾仙姝——” “灵惠娘娘客气了,叫我青鸾就好。” 灵惠夫人见青鸾话语真诚,说出实情:“嗯,青鸾,我的四徒弟是东海龙宫的三公主熬玉,她近日被父亲软禁在真龙坟墓,而且据我三徒弟玉春子打探来的消息,东海龙王已经率领东海水族投降方丈岛的巫蚫,他们正准备集结队伍在下月初三攻打蓬莱岛。” “真的吗?”青鸾闻听此言,心里顿时一惊。 “不错,所以我特地前来禀告麻姑大仙,以做好准备。” 青鸾失声道:“东海龙王敖义正在岛上,他声称发现青丘岛的一条密道,要带众仙前去奇袭青丘岛,如此说来,此事必有蹊跷。” “有这样的事,快带我去和他对质!” 青鸾知道大事不妙,昨日敖义只身来访,说是鬼物猖獗,自己要为东海除害,派人前去秘密侦查,得知青丘岛下海中有一条密道可以直达青丘岛上九尾殿,可以带众仙前往,擒贼先擒王,一举消灭巫?等魔头,飞雪殿中的众仙正在发愁无法自保,有此良策,焉能错过? 当下地仙许逊、怪族鬼仙金鹏便要发兵前往,但是多亏费长房、灵族鬼仙杜仲出面阻拦,说是贸然行事,不能成功,必须要先行打探一番,确定可行后再全体出动,两派相持不下,最后还是师父心存谨慎,命金鹏、费长房随同敖义前往东海打探,这会费长房应该和敖义还没有出发,因为敖义说是要等到涨潮之后才能行事。 两人来到蓬莱峰上,远远看见,峰顶上是一片起伏高远的茫茫雪原,雪原正中有一座飞雪殿,高殿巍峨,楼阁凌空,殿门前有一株十人合抱的麻树,枝叶繁茂,耸入云霄,高寒之气丝毫没有影响麻树的生长。 “灵惠娘娘,您在此稍候,我进去通禀一声!”青鸾收起翅膀落下,迈步上了大殿前的台阶,身子消失在殿门后。 () 第206章 青鸾 灵惠夫人来到麻树下,抬头看麻树的树干上青苔如霜,裸露在地表的树根虬曲如龙,牢牢地扎根入地,树冠圆如穹庐,青油油的树叶像一团绿色的火,一片叶子飘落,落在灵惠夫人手中,灵惠夫人眼观落叶,心观仙山,不由得想到,叶落归根,终入尘土,仙树也是如此,蓬莱仙岛怕是难逃此劫。 正在暗自嗟叹,忽听身后殿门大开,青鸾现身,“灵惠娘娘,家师有请。” 灵惠夫人急忙整衣上殿,进殿后见大殿四壁洁白,除了灯台、香炉之外,并无其他布置,只有正前方放着一把麻树枝编成的四脚大座,上面端坐着麻姑大仙,她斑白的长发披肩散着,不戴发饰,脸上也不施朱粉,状若四十岁的贵妇,凤眼含光,紫色嘴唇饱满如成熟的葡萄,麻姑坐前站着一位身着金甲金盔,鸟头人身的灵类,手持赤金羽弓,威风凛凛。 “湄洲岛小仙灵惠真人,前来拜见麻姑大仙。”灵惠夫人深施一礼。 麻姑离座,满面含笑,走上前来拉住灵惠夫人的手,说道:“贤妹多礼了,当年泰山大会,与贤妹一聚而别,如今有五十年了。” “是,蓬莱仙岛,海阔天高,一向无缘到此。” “贤妹,今日前来是有何事赐教?” 灵惠夫人看看金甲鸟怪,麻姑笑道:“忘了介绍,这位是元洲火凤凰的四子金凤,是青鸾和蓝鸾的兄长,只因我当年收伏青鸾、蓝鸾,他以为我要加害她们,追到蓬莱岛来抢人,也被我击败,后来得知我收了青鸾、蓝鸾二人为徒,他便也留在我身边,亦徒亦友,一同住在蓬莱仙岛。” “金凤见过灵惠娘娘。”金甲鸟怪行了一礼,昂然站立。 灵惠夫人点头禀道:“既如此,我就直说了,我收到消息,东海龙王敖义已经投靠方丈岛的巫蚫,请大仙小心提防,他们约定下月初三攻岛。” “有这等事?”麻姑疑道:“东海龙王是司雨龙神,掌管天下江河湖水,怎么会明珠暗投?” “起初是巫蚫捉了她的女儿做人质,逼他就范,但是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他有意借助鬼物的力量统一四海,野心不小。” “这个敖义,既然已经投降鬼物,还敢登岛献策,莫不是来作内应吗?”金凤又惊又气。 麻姑点头道:“我已经派人去唤他前来,正好当众对质!” 不多时,敖义和几个地仙一起上殿,灵惠夫人仔细观瞧,见来人中有一个头上生角,身穿官服,想是敖义无疑,另外一个身穿土黄道衣,仙风道骨,三缕黑色长髯,背后背着一把太乙玄剑,出班说道:“灵惠娘娘,在下地仙许逊,一向少见,今日有缘,幸奉一会,不知尊仙是从何处得知龙王敖义已经归顺鬼物的消息?” 敖义一副大义凛然、不可辨驳的神情,似乎在等灵惠夫人出丑。 灵惠夫人淡淡说道:“许真君过谦了,我掌管海上风波,海上之事略知一二,这个消息是我三徒弟玉春子亲耳听到,不会有假。” “笑话,灵惠娘娘,老夫一向敬你济民救世,却不知何事得罪了你,劳你大驾远来,诋毁于我,我敖义世代受天帝恩惠,怎么会降于鬼物?”敖义大嘴一张,用虚词诡辩道。 人群中一个紫衣道士,面上无须,眉毛浓重如两点墨迹,手持缩地青木杖,上悬一道驱鬼黄符,冷眼看敖义,举杖道:“如此说,那龙王有此义举,真是难得,且不论你是否弃正入魔,昨日约好前去密道一探,现在正是涨潮时候,何不一同前去,若果真有密道通往青丘岛上九尾殿,便能证明你的言词。” 灵惠夫人认得此人是费长房,师从北海壶公学道,道成后可缩地千里,专门驱鬼辟邪,后来偶然失符被鬼物击杀,尸解后到了这里。 敖义见状,上前向麻姑禀道:“弟子情愿带众仙前往,以证所言不虚。” 费长房闻言也说道:“以在下之见,还是我先随龙王前去,如果真有密道,再来商议进攻不迟。” “时机难得,倘若被鬼物发觉,便功亏一篑了。”敖义坚持道:“还是请众仙一同前往,我以四海龙族的名义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剐龙台上受三千刀活剐至死。” 众仙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敖义,这是青鸾站了出来,“师父,我代替大哥金鹏前往,如有变故,也方便撤离。”金鹏一向勇于做前锋,这次被青鸾抢先,急得向前一步,却被青鸾推住阻止。 “五妹,你这是做什么?”金鹏低声气道。 青鸾露出浅浅一笑,“四哥,你上次血战巫虴,左翅的伤还没好呢吧,这次只是去打探,我们快去快回,不会有危险的。” 麻姑看了一下仙众,又看了一下义正言辞的敖义,和远道而来的灵惠夫人,不免暗自踌躇,蓬莱仙岛面临鬼物的危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如今岛上的人心也渐渐不安,上次元洲火凤凰来访,有意让岛上仙众和鬼物全都撤离到元洲避难,那里的山水富饶,也是一个好去处,只是如果真的离开,就把一个洞天福地拱手让给了那几个毒物,如果任由他们在此胡作非为,不但助长了鬼物的气焰,还会滋生他们的势力,而且传说《录鬼簿》要在东方出现,有地仙目睹了疑似白玉楼仙的人出现在岛上,想必也是为了此书而来,要是真的如此,蓬莱岛更不能落入鬼道,只是敌众我寡,又加上东海水族疑似投敌,形势更加恶劣,真叫人举棋不定。 灵惠夫人见敖义强词狡辩,也不理会,只对麻姑言道:“大仙在上,恕我冒昧,人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东海水族投靠方丈岛之时,巫蚫在龙王和百官的体内种下了冷血蜈蚣,此物能久住体内,闻咒而动,小仙早年在湄洲岛修道时曾遇保生真人吴夲,他悬壶济世,传授于我一种密咒,能控毒虫,想来今日便能派上用场。” 敖义听到灵惠夫人的话,脸上变色,气得跳起来大骂:“你这个神婆子,依仗天帝封你做海波之神,处处对我东海事务指手画脚,还拐走我的女儿,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今天又要在我面前耍手段,本王与你势不两立!”刚说完,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气得抬手放光,手上放出一道红光,向灵惠夫人袭来,却被麻姑拿手一点,红光被隔空阻住。 “两位不要动干戈,伤了和气,灵惠娘娘也无需念咒,龙王敖义只管带他们前去查探密道,事有真假,自会水落石出。”麻姑说道。 () 第207章 密道 麻姑止住敖义和灵惠夫人,转而对青鸾和费长房说道:“青鸾,费仙,劳烦你们二位前去一探。” 敖义哼的一声,拂袖而去,费长房气定神闲,曳杖而出,青鸾正要出去时,灵惠夫人拉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适才是我使诈,敖义神情大变,必定有鬼,你小心行事。” 青鸾点头出门,紧跟着敖义和费仙,离开蓬莱岛前往东海青丘岛,遇到蓝鸾,两姐妹在空盘旋几圈,互相叮嘱几句分开而去。 青鸾三人继续往西南方向,远远望见青丘岛上空乌云笼罩,电光频闪,青丘岛上驻扎着数千鬼物,早已经是一片海上炼狱。 青丘岛本是妖族狐种的领地,狐祖师白宗烈率领数千族群在青丘岛繁衍数千年,与东海相安无事,三岛之中,只有青丘岛是狐种独居,从没有狐妖出岛作恶,白宗烈早已修成鬼仙,法力无边,族中广有徒众,势力不在蓬莱岛之下,但是一次渡劫之时,被巫蛂率领鬼物偷袭,白宗烈身死,数千狐妖被杀,除了一对母女逃出,剩余全部被俘,巫蛂攻占青丘岛后,在九尾殿修筑鬼巢,集聚鬼物,以狐妖的内丹为食,大开鬼宴,青丘岛自此成了鬼道盘踞的后方基地。 敖义见此处离青丘岛已经不远,便停下来,一挥衣袖,海水中分,出现一条深深的沟壑,并未见到海底,他朝身后的两位示意:“两位,密道入口就在下方,请吧。” 费长房手提青木杖,笑道:“龙王好意心领,还是请在前带路,我们随后就到。” 敖义不得已下水,费长房看了一眼青鸾,青鸾提醒道:“费仙留心脚下。” “多谢了,我一向脚下稳得很。” 两人也依次下水,见海中水波涌动,并无一条鱼儿,向前走了几步,迎面果然出现一座石山,转过一个山角,敖义正在一个石洞门口等候。 “两位,这个石洞便是密道的入口,由此进去,到尽头处便是岛上的九尾殿的后殿,巫?等人平时就在那个殿里,从这里杀过去可以出其不意。”敖义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好,你在前带路,我们下去瞧瞧。”费长房伸手拉住敖义,敖义说道:“没问题,你们随我来。” 敖义进了石洞,心里暗想,这条密道可是真的,不过却是一个陷阱的,要不是该死的灵惠夫人搅局,这会就把麻姑一干人等全部骗进来了,这下还要再费一些周折,不过还是一定会成功,我的头功谁也抢不去。 石洞有一人高,左右只能容一人通过,漆黑无比,敖义以手作灯,照亮四周,三人在曲折拐弯的石洞内走了一会,费长房拿手一摸石壁,疑道:“这石壁上怎么有血迹,龙王,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密道是东海水族夜以继日挖凿而出,期间有不少水族因为石块塌方被砸死在洞内,所以有喷溅的血迹。 敖义知道再也瞒不下去,索性笑道:“费长房,你看的可真是仔细,不过你们已经到了这里,就算是麻姑来了,也回不去了!”说罢,手上的火光一灭,石洞内陷入黑暗中。 “你果然有问题!”青鸾叫道。 火光又亮了,原来是费长房手上的青木杖发出一团青光,两人看到石洞内已经不见了敖义,青鸾从虚空中摸出一个圆形玉珏,明晃晃亮出银光,向着石洞内壁猛地一击,石洞应声破出一个大窟窿,青鸾将玉珏戴在手臂上,“费仙,看来敖义真的叛变正道,我们速速回去禀报家师。” 费仙点点头,两人从窟窿钻出石洞,发现黑暗的海水中有一只巨型壁虎,阻住两人去路,它身子长有一丈,尾巴似屋梁,头大如船,浑身有条状斑纹,瞪着两只红灯笼一样的眼睛,一动不动,趴在石山之上看着两人,看来早已在这里埋伏多时。 “青鸾,你可识得此怪吗?”费长房拿手摸摸挂在杖下的驱鬼黄符。 青鸾见这壁虎凶恶无比,恍然想到之前侵入蓬莱岛的有一个号称万岁壁虎巫?的魔头,便猜道:“这只壁虎如此凶恶,看来就是万岁壁虎巫?了吧。” “你猜的不错,正是他,小心应付,传说他的舌头快如闪电,你千万要当心。”费长房横杖在手,念动咒语,那道驱鬼黄符冉冉生光,中有一只四足猛兽咆哮欲出,青鸾知道这是费仙符中至强至猛的麒麟符,可见费仙足够重视巫?,自己也把蚩尤玉环拿在手中,这玉环乃是上古妖王蚩尤死后精魂所藏的鬼车,青鸾得之于阪泉河中,蚩尤环中藏有五兽之力,青鸾借助蚩尤环从不曾败阵,只是之前不曾与巫?对阵,因为巫?之前闭关渡劫,攻岛时冲锋陷阵的是巫蛂和巫虴。 费长房身前的麒麟咆哮奋蹄,青鸾手中的蚩尤环悬空而起,旋转如飞,黄白两般光芒在巫?面前照耀如白日,那巫?的身子还是一动不动,眼睛略微随着光芒转动,“两位,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想打算走吗?” “是啊,还想打算走吗?”敖义的身影也在巫?的影子里出现,得意洋洋,小心得志的样子显露无遗。 “敖义,你身为东海龙王,为何这般恬不知耻,投靠鬼物,置东海万千水族于不顾,你有何面目见历代龙王和天帝?”费长房斥责道。 “费长房,你为什么如此顽固不化,如今天道不昌,星辰黯淡,巫?大仙率领鬼道众仙所向披靡,三岛中已有两岛来归,东海不过是顺应天地变化,弃暗投明,用不了多久,不仅蓬莱岛要改易旗帜,四海十洲也早晚要被我们一统,到那时候,三界根本没有你们的立身之地!” “灵惠夫人说的没错,东海龙王果然野心勃勃。”青鸾气得脸色铁青,手一晃,蚩尤环飞出,迎面砸向敖义,敖义急忙躲过,“两只脚的野鸡,敢来放肆!” 费长房见敖义死心塌地效忠鬼物,也不言语,放出麒麟兽,那麒麟全身披着龙鳞,鬃毛似狮,大嘴如鳄,四肢奋力跃起,扑向巫?,冲起一道水浪。 敖义见到麒麟兽扑来,慌忙向后退去,麒麟是带毛兽类之长,真龙虽然是鳞介之属,也惧怕麒麟三分,急得大叫:“上仙,快替我抓住他!” () 第208章 蓝鸾 麒麟兽在费长房的催持下,发起冲锋,咆哮一声,扑向巫?,但是巫?不紧不慢,张开大嘴,吐出一条闪着七彩光芒的舌头,舌尖流出一股青烟,烟中有光轻轻一闪,掠过麒麟兽的身子,那麒麟兽竟然涣散身形,消失不见。 费长房大惊失色,叫道:“这是传说中的七毒鬼舌?” “哈哈哈,怕了吧!”敖义站到巫?背上,耀武扬威,却被巫?赶了下去。 “废物龙王,不要以为你出了这个密道的馊主意,就敢对我不敬!”巫?咂咂嘴,敖义吓得躲到一边,陪笑道:“上仙息怒,我一时得意忘形,见谅见谅。” 巫?破了费长房的麒麟兽,眯着眼道:“不错,费老道,你倒是识货,怎么样,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来招呼!” “对啊!”敖义抬手射出一团红光,被费长房躲过,“费老道,我看你还是投降吧!” “不要嚣张,老怪物!”青鸾晃动手臂,将蚩尤环飞速抛来,玉环在水中激起一圈水浪,飞向巫?的头顶,蚩尤环中显出五兽身影,鹰、虎、熊、豹、狼,个个奔突发狂,袭向巫?。 巫?伏低身子,突然张开嘴,一伸舌头,像闪电出击一样快速,个个击破了五兽,卷住蚩尤环,猛地一甩,把蚩尤环飞了出去,撞在石山上,巨大的撞击力撞碎了石山的一角,水中浪花翻滚,碎石乱飞,在场的人都站立不稳,青鸾急忙收住蚩尤环,大口喘气。 巫?果然是鬼道五圣,一条七毒鬼舌竟然连破费长房的麒麟符和青鸾的蚩尤环! “青鸾,我们走!”费长房见势不妙,七毒鬼舌迅猛非常,再战几合恐难脱身,急忙将青木杖在海底一划,打算施展缩地术离开,缩地术是隐地八术之一,传自北海壶公,能缩地千里,在一日之间游遍天南海北。 青鸾见费长房施展缩地术,急忙来到他的身旁,却见巫?的舌头又伸了出来,放出一股浓烟,烟随水至,将二人笼住,费长房发现自己的法术失灵,暗叫不好,果然缩地术失效,青木杖划地无声,再不灵验。 巫?得意地摇摇尾巴,想蓬莱岛上仙家也不过如此,他攻占青丘岛之后就闭关数年,昨日才从青丘岛后山出关,见了巫蛂和巫虴,说起攻打蓬莱岛的情况,巫蛂和巫虴连连感叹岛上众仙法力高强,几次攻岛的战况惨烈至极,虽然互有胜负,但是至今也没有制胜的办法,直到巫蛂偶然在方丈岛发现了婬凤祖师留下的饕餮令,前去太湖搜罗了数万鬼物,想在三破日利用饕餮令攻岛,这时,巫蚫带着新近归降的东海龙王前来献计,说是可以利用密道将麻姑等人骗入一网打尽,谁知道事情泄露,只骗来这两个人。 “来到这里还想逃走,痴心妄想!”敖义打了个呼哨,左右埋伏的水族冲了出来,冷血兵团冲在前面,牛鲨兵比虎鲨兵还要勇猛许多,打算等二人彻底失去抵抗能力时活捉他们。 青鸾被毒烟一熏,手脚酥软,情知不好,连忙将蚩尤环向上抛出水面,又回到她手中,果然头顶传来一声长啸,似有伙伴前来接应。 “水上有人!”巫?叫道。 敖义见猎物唾手可得,以为巫?要夺自己的功劳,疑道:“这里地近青丘岛,谁敢来这里明目张胆行事。” 话音刚落,水面**,有一个蓝色身影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金、一青两道光芒,细看之下,原来是蓝鸾、金鹏和一个青脸汉子,那青脸汉子便是灵族的杜仲,原身是一株杜仲树,已经修成日灵。 “蓝鸾,你们来的正好,我们中了敖义的奸计!”青鸾用最后一丝力气喊道,说罢,便昏迷不醒,费长房也已经昏倒在地。 原来,青鸾在出发的时候,已经和蓝鸾约好,蓝鸾带着金鹏、杜仲在后面悄悄跟着,以防不测,蓝鸾三人见青鸾入水之后,水下不久就有打斗的动静,又见蚩尤环出水,便知道青鸾两人遇险,急忙来救。 杜仲伸出双臂,两只手臂化作木质树干,不断伸展,枝叶迅速生长,眨眼之间便穿过毒烟抓住费长房和青鸾二人,树枝层层叠叠将二人牢牢托住。 “敖义老贼,想不到你真的投靠鬼物,还来设计陷害我们!”金鹏拉弓放箭,金色羽箭呼啸飞过,射杀几个离他们最近的牛鲨兵,逼退了水族。 敖义见三人冲下来救人,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巫?提醒道:“那个废物龙王,你的人都死了,还不快去叫岛上的人来增援!”说罢,巫?对着三人放出毒烟,这股毒烟比之前的更加浓烈,铺天盖地而来,巫?也终于挪动身子,摇头摆尾扑来。 敖义这才意识到情况有变,急忙令水族吹响水中海螺军号,召唤援军。 青脸杜仲见状,不敢怠慢,头顶蓦地长出一根树枝,光秃秃的枝条顶端生出一个花骨朵,花骨朵随即开放,耀出一片青光,看那花朵是一条条细长的花肉,长有三四寸,圆润饱满,嫩如婴孩的手指,指尖泛出点点青光,将那股毒烟尽数吸入,旋又合拢成花骨朵,这朵花名叫“灵童指”,是杜仲修炼千年的神元所化,能辟五毒,疗伤寒,还能医治男性阳虚之病,实是对付毒物、夫妻和谐的必备佳品。 巫?见自己的毒烟被灵童指破了,顿时大怒,伸出七毒鬼舌想要卷下那朵青花,杜仲早把青花收起,又藏入头部,蓝鸾的翅膀一扇,两道水波卷起一个漩涡直奔巫?,巫?自顾不暇,慌忙收回长舌,蓝鸾明白此地不宜久留,急忙喊道:“杜仲快带费仙和姐姐撤退,我和四哥殿后!” 金鹏的赤金弓发出流火一样的箭矢,击退了一波又一波水族的进攻,杜仲缩回双臂,将昏迷的二人夹在腋下,夺路而去,蓝鸾又掀起一阵水波,阻住巫?,趁机和金鹏撤离。 敖义见到嘴的鸭子飞走了,气得大骂:“废物,你们都是废物,让他们跑了!”哪知道这话惹恼了巫?,嘴上挨了巫?一舌头,捂着青肿的腮帮子不敢说话。 巫?看着几人逃走,心里也很恼火,这个废物龙王献的什么密道计谋,白忙活一场,看来蓬莱岛还得饕餮令来破! () 第209章 陶仙翁 蓝鸾三人逃回蓬莱仙岛,早有许逊等十几位仙家接住,许逊惊道:“难道东海龙王真的有诈?” “他根本就是想让我们死,他不但投靠了岛上的鬼物,还要带他们攻打蓬莱岛,什么密道根本就是个陷阱,亏得先去一探,要不然可就大祸临头了!”金鹏怒道。 “费仙和青鸾中了万年壁虎巫?的毒烟,赶快带他们回去。”蓝鸾等他们进了虹门,回头把虹门关闭,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圆形佛珠,有鸡蛋大小,呈淡紫色,名唤紫龙胆,是蓝鸾在草海啄死真龙时捡到的一颗龙胆石,后来经道上的灵空子大师开光,有通灵的妙用,蓝鸾拿着紫龙胆在天空抹了几下,天空中显出一道紫色封印,旋即消失不见。 “大家放心走吧,我已经用紫龙胆加固虹门的封印,谅他们无法轻易打开。” 杜仲带着费仙和青鸾来到飞雪殿,见到麻姑、灵惠夫人等人,杜仲的双手变成两个藤床,让两位伤者躺在上面,大家这才得知若不是灵惠夫人前来通了消息,蓬莱岛就要遭一场大难。 麻姑赶快查看了费仙和青鸾的伤情,命人拿出用蓬莱岛奇花——龙肝花的果实调制而成的龙肝解毒丸,有枣核大小,乌黑鲜亮,一人用水伴服下一粒,龙肝花果然有效,两人渐渐醒转,但是身子困顿,不能开口说话,麻姑命杜仲将二人抬到后殿静养。 “贤妹大恩,蓬莱岛真不知如何报答!”麻姑作势要拜,灵惠夫人慌忙拦住道:“大仙莫要言重,我也是为正道略尽绵薄之力,只是蓬莱岛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应对,要不然等到下月初三,也就是三天之后,他们还是要来强攻,到时候免不了又要有一场恶战!” “灵惠娘娘说的是,依我看,我们不如离开蓬莱岛,前往元洲。”人群中走出一个农夫打扮的老翁,短衣短裤,头戴草帽,脸上被晒得黑里透红,手里拄着一个锄头,他是荷锄仙翁陶元节,他的锄头不是用来种庄稼的,而是专门用来种仙菊的,他本事山西蒲州人氏,偶在山间得到仙菊花种,种出仙菊花,采食花蜜得道成仙,他的话得到不少人赞许,在场的二十位地仙、鬼仙,是蓬莱岛最后的中坚力量。 他继续说道:“他们不过是为了占据东海的三岛,蓬莱岛我看早晚守不住,我们不如去元洲,元洲在南海,离这里远,那里的火凤凰也一直欢迎我们去。”。 “陶仙翁,你觉得我们逃到元洲就安全了吗?”许逊问道,“万一他们追到南海了呢?” “南海的敖宽和方丈岛的巫蚫有杀子之仇,他们一定会帮助我们的。”陶仙翁说道。 “可是,敖义一旦得势,他是不会允许敖宽存在的,到时候四海都是他们的天下,我们能去哪里?”许逊坚持道。 陶仙翁不以为然道:“就算敖宽没用,但是元洲有火凤凰一族人,这些鬼物要打元洲的主意,也要掂量掂量自己,你们说,我们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先撤退到元洲,避其锋芒,再图他日匡扶故土。” 陶仙翁的话得到了大多数人支持,就连蓝鸾也觉得离开蓬莱岛去元洲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她也很久没有回元洲了,那是她和青鸾姐姐出生的地方,火凤凰的九个子女当中,只有她们姐妹在元洲出生长大。 可是陶仙翁的话,除了许逊不屑,还有一个金鹏也不同意,他见大家都主张要撤离,气得扭头说道:“哼,要走你们走,我金鹏虽然不是蓬莱岛生养,但是麻姑大仙对我敬重有加,我视此地即为故土,我愿意化为这里的山河,永远留在这里。” “对,永远留在这里。”许逊也昂然道:“我修道数百年,尸解后来到这里也有百年,与诸位仙家齐心协力教化鬼物,让他们同修正道,如果当此鬼物猖獗来犯,我等弃下仙岛逃离,那些尚不能离岛的鬼妖灵怪岂不是要沦入鬼物之手?试问诸位于心何忍?” “死生有命,这也是他们命中注定无此仙缘。”陶仙翁的眼神四处寻找支持者。 许逊拔剑在手,誓曰:“人命虽然在天,但是凡人尚能和天命抗争,又何况我辈皆是得道之地仙、鬼仙,若不能改此厄运,保全无辜之生灵,又修道何为?正道尚能存于天地间否?” “许兄说得对!不能保住蓬莱岛,我们还有何面目存于天地间?”金鹏举起手中的赤金弓,弓弦闪闪发光。 在场的人都被两人的气概感染,包括一直主张撤离的陶仙翁,没有人再开口说撤离的事,蓝鸾也点头支持四哥坚守蓬莱岛。 麻姑看到这一幕,她的心中似乎有了答案,她知道大部分人都害怕和鬼物正面开战,撤离到元洲未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只是蓬莱岛在她心里,在所有人心里都是一个情结,这里对她来说,也是故土呵,若要真的离开这里,就算她是早已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也难免动容,难免不舍,她在这里苦心经营了数千年,从撮起第一抔土,种出第一棵苗,垒起第一块石头,凿出第一口泉眼,接纳第一个妖族,到如今广袤千里,森林茂盛,山峰入云,江河纵横,鬼物族众过万,蓬莱胜境从无到有,处处都有她的心血,物物都是她的情结,这份酸楚和依恋,无人能理解啊! “麻姑大仙,是走是留,是战是逃,您说句话吧。”金鹏一向视麻姑为第二个师父,他的师父本是朱雀星君,当年在泰山下偶遇朱雀星君临凡,朱雀见金鹏资质禀赋均属上乘,一问才知道是元洲火凤凰的四子,便收了他做徒弟,但是朱雀星君行色匆匆,一别而去,并未教授金鹏法术,后来分别后也没有了音讯,金鹏来到蓬莱岛之后,先后跟着麻姑、费长房等人学习,并独自前往流洲打造了一件赤金弓,自学了流火箭术。 金鹏和许逊的一番慷慨言词把在座的全部镇住,大家以为麻姑也一定会赞成坚守蓬莱岛,没想到,麻姑却说道:“虽然蓬莱岛得来不易,但是如果和岛上的人众安危相比,我们还是撤离到元洲为好。” “为什么啊?”许逊和金鹏几乎同时问道。 “我知道你们不愿意。”麻姑对灵惠夫人点点头,“就像贤妹说的,我们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我之前一直不肯离开蓬莱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录鬼簿》传言会在这里出现。”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录鬼簿》的影子啊!”陶仙翁说道。 “以前的确没有,但是现在有了。”蓝鸾说道。 () 第210章 白泽碑 “什么?!《录鬼簿》要在这里出现了吗?在哪里?在哪里?”在场的人听到《录鬼簿》出现的消息,纷纷追问,和刚才无人说话的场景截然不同。 道门第一奇书如果真的出现在这里,这些人恐怕要争抢到动手搏命,这还是正道中人呢。 麻姑示意蓝鸾继续说下去,蓝鸾说道:“不瞒各位,飞雪殿后山的雪原上,一向从无人迹,但是两天前突然出现一座石碑,我和青鸾在雪原上取水时发现,石碑可能跟《录鬼簿》有关,请大家移步,随我前去一观便知。” “好,你头前带路。”陶仙翁扛起鹤嘴锄,激动地说道。 灵惠夫人也吃惊不已,如果《录鬼簿》真的在岛上出现,那对现在的情形来说更是雪上加霜,一旦鬼物知道了这个消息,蓬莱岛势必马上被鬼物强攻,到那时恐怕也保不住此书! 当下众人离了飞雪殿,御空往雪原而去,只见此时正是黄昏,天空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乳白色云雾,西边的海上悬着一轮红日摇摇欲坠,夕阳沿着隆起的雪原抹上最后一道红晕,山阴处的黑暗渐渐加深,寒风时而拂起高处的雪块,坠落在低矮的山石上。 众人顺着山脊往上,来到雪原的一个背阴处,只见山坳处立着一座石碑,约有一人多高,由白玉石雕成,如果不走近细看,极难在白色雪原上发现这块白色石碑。 大家来到山坳落下云头,领头的许逊走到近前,细细观瞧,只见石碑深深埋入地下,整体呈长方形,碑首刻着兽头,张开大口作吞碑状,碑身正面阴刻有三个女字,排成三角阵型,下方还有四行十六个篆体小字:见三女出,逢罗睺起,天地至暗,暂避别处。背面则没有任何图形文字。 麻姑叹气道:“我看这石碑所刻兽头,便是白泽之形,众所周知,白泽封印录鬼簿之后,便与此书合二为一,白泽碑在这里出现,想是鬼仙以此碑暗示未来《录鬼簿》的下落,这两日我日夜思索,除了最后一句暂避别处,是在劝我们离开,前面三句始终也参不透,不知道作何解,诸位仙家,你们看有何高见?” 灵惠夫人看到三女之形,暗想道,三女叠在一起,分明是一个奸字,这个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白泽也是个**吗?这个想法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在场的人看完石碑,都闷头思索,陶仙翁气呼呼地道:“如果真是白泽立的碑,他是鬼道三仙之首,怎么能写个奸字在此,莫不是有鬼物潜入,戏弄我等,待我来试试此碑真假!”说罢,他举起鹤嘴仙锄,猛地砸向石碑,只听一声轰响,锄到处冒起一股白烟,震得陶仙翁虎口一麻,再看那石碑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陶仙翁,你真是鲁莽。”许逊查看后说道,“看来这石碑没有问题,只是这个三女成奸,还有这三句话,实在是不知何意。” “这个白泽既然是鬼道三仙,为什么要鬼鬼祟祟,不肯以正身示人?”金鹏有些不解。 灵惠夫人说道:“这个都是因为《录鬼簿》的缘故,当年白泽受第一代天帝所命,在昆仑山劈石作台,刻下三界鬼道之物和奇门阵法,后来又经过阴长生临摹做册,注解演示,遂成就了奇书《录鬼簿》,因为通读此书便能召劾鬼神,通天彻地,所以三界各路人马纷纷抢夺,互相攻杀,连年不休,白泽见此情形后大悔,又不忍心毁掉自己的心血,便舍身封印此书,从此《录鬼簿》在三界行踪不定,据我所知,只在茅山派华阳真人陶弘景手中出现过,后来又消失不见。” “不错,贤妹所说,与我在泰山大会上听到的一样。”麻姑说道:“白泽不会轻易现身,他与赤龙、黄狮并称鬼道三仙,赤龙被天界寺不空、不色高僧在泰山收伏,锁在天界寺后山的枯井中,黄狮也下落不明,传说他们三仙同有保书之盟,只是赤龙最后反悔,也想染指奇书,被白泽和黄狮所伤,才被二僧所困,从此与白泽、黄狮反目。” “如今鬼道猖獗,日复一日,东海三岛都要不保,真希望《录鬼簿》早日出现,一举肃清这些鬼物,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许逊不无愤怒地说道。 “天道循环,定数使然,天帝怕是早已经看出定数,莫非天地至暗就是说要有浩劫降临?”陶仙翁拄着仙锄,面露恐惧。 其他人在白泽碑附近窃窃私语,有一个胆子小的鼠妖竟然啜泣起来,喊道:“我得道才不过十年,就要遭逢天地大劫,真是令人沮丧。” 灵惠夫人闻声一看,见是崂山黄鼠修成赤妖的黄布皋,他身形矮小,手脚麻利,浑身的鼠毛呈红褐色,倚在石碑旁,暗自伤神。 “哭什么!真是丧气,不过是几句话而已,要说我们还有机会。”许逊对麻姑说道:“既然神谕已示,蓬莱岛既然不能守,《录鬼簿》也一时半会不会出现,我们不如撤离到元洲,先保存实力。” 麻姑点点头,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金鹏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双手握拳,恨道:“就算是有神谕,把这么一个洞天福地让给他们,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们,我们得让他们也吃点苦头!” “金鹏说的有理。”陶仙翁这次竟然支持起金鹏,“我们得让他们付出代价,而且岛上有数万鬼妖灵怪,即使要撤离,也要时间让大家准备,我们得分批转移他们,一定保证不丢下一个。” “对,一个也不丢下!”众仙家听到要撤离元洲的消息,群情激奋。 麻姑对灵惠夫人说道:“贤妹,这次蓬莱岛仙众撤离元洲,还要有劳你在海上布下海雾,防止走漏消息,我替岛上的生灵谢谢你!” 灵惠夫人单手行道礼:“无量天尊,这是一件大功德,小仙一定尽全力保护大家周全。” 麻姑见众人齐心协力,便慷慨说道:“我们马上着手准备撤离到元洲,许真仙,你负责调派人手,前往岛上各处宣讲撤离之事,命令他们在出口集结!” “得令!”许逊拜了一拜。 “剩下不能自由移动的灵类,由陶仙翁代为挖出,小心不要伤了他们的灵根,黄仙率领鼠族代为搬运,分批运往出口集结!” “是!”陶仙翁和黄布皋也奉命道。 “金鹏,你和杜仲守住虹门!阻击来犯的鬼物!” “放心,我们一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金鹏和杜仲齐声回道。 “蓝鸾,你现在立刻前去元洲,通知令尊蓬莱岛仙众撤离之事,同时与令尊说明,为了防止鬼物知道我们的下落,千万莫要令尊出手营救。” “我马上走。”蓝鸾飞上天空,消失在一道虹门之后。 麻姑最后吩咐道:“我和其余众仙负责御空护送他们前往南海元洲,希望我们能赶在下月初三之前全部撤离!” () 第211章 真龙墓室 墓室中本来暗无天日,但是龙玉点燃了四壁上的犀牛角,火光照亮了空旷的墓室。 百无聊赖的龙玉坐在真龙雕像的巨大的脚趾上,仰望着坟墓高高的青石顶,青色的圆形拱顶上刻着九条真龙,体貌肤色各异,盘旋飞行于云气、山川之间,那是传说中龙族的九位祖先,是三界所有龙族的荣耀,此刻他们或振足飞行、行动带风,或潜行水下、不见龙尾,或盘旋直上、吞吐真气,或藏身石下、曳尾泥中,或行或卧,举动之间,尽显龙族的威严气势! 龙玉看的出神,九龙翻腾飞舞,几欲飞下石顶,令人怀念起那个真龙时代,九龙活着的时候,真龙还是自由翱翔于三界的妖族,不为任何人驱使,在四海五湖遨游,野蛮生长,和其他水族互相攻伐,后来渐渐因血缘结成群落,群落之间因为争夺水域难免互相争斗、媾和,四海五湖几经潮起潮落,最后形成九大龙族,这九位就是九族的族长,为首的是一位名叫敖祖的白龙。 九龙族每一百年在东海举行一次九龙宴,划定四海五湖的势力范围,就这样过了几千年,三界经过仙鬼大战,定下五仙秩序,天帝接管三岛十洲、四海五湖,命雷部将九族真龙收伏,经过几次恶战,九龙败下阵来,被天庭收伏,数千龙族全部集中到草海生活,天帝命孔甲氏族负责豢养群龙,从后代中选出一部分供天庭驱使,另一部分封为司雨龙神,主管江河湖海,纳入天庭官籍,由雷部定期考核功过,决定升迁贬谪。 龙族自此脱离了鬼道,虽然还是妖族,但是因为隶属于天庭,名载天籍,身份与凡间妖族截然不同,登仙得道易如反掌,成为鳞介之长,如果不是草海地震,豢龙池倾覆,压死了数千幼龙,族众凋零,龙族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被一群鬼物欺压! 九龙祖先已经仙逝,传说他们的精魂化作龙族的守护神,只是时代渺远,无人知晓,如果他们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龙玉躺在巨龙的脚掌上,闭上眼,让九龙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前继续飞舞,九龙的年代太过遥远,只剩下缅怀他们的这幅石刻,龙族的荣耀也一去不复返了。 真龙坟墓是东海埋葬历代龙王的地方,这里处于一条幽深的海沟之下,历代龙王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命水族设计、开凿自己的坟墓,这一条纵深数十里的海沟,依次排列着几十位龙王的坟墓,而关押龙玉的这座空坟正是敖义自己所建,墓门是由巨型石块垒砌的拱形门,现在只有一道小门开启,一堆牛鲨兵将龙玉塞进坟墓之后,便用石块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墓门之后的墓室有着宽阔的圆厅、高耸的拱顶,正面坐落着一座几十丈高的龙王雕像,龙身盘绕在一座假山之上,张牙舞爪,像极了现在的敖义的状态,龙玉就坐在她父亲雕像的一只脚上,龙象之后的大理石棺椁还是空的。 墓室四壁画满了彩画,描绘了历代龙王的事迹,还有许多仙佛的画像,其中有一幅画引起了龙玉的注意,她看到一条全身血红色的龙在云雾中叱咤,爪子里抓握着几条死蛇,嘴里咬着一只猛虎,后来,红龙拜倒在一个王者脚下,那个王者手上托着一个青铜鼎,圆口四足,接下来,红龙被一只金毛猴子用铁棒击中头部。 “这就是红色血龙的故事吧。”龙玉仔细看了几遍,确认这就是敖雄,“从小就听父王说,敖雄被无支祁击杀之后,大禹王伤心他不得善终,便把他的精魂藏在一个鼎里,只要能找到那个鼎,便有可能复活他的力量,不知道这个鼎在哪里,父王肯定也在找。” 龙玉的玉如意被父王收走,没了得力的武器,便像拔了牙的老虎,在墓室中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打不开墓门,也不能遁地潜水,只能盼望着尹孟頫,不,尹孟頫被她连气带骂轰出东海,应该再也不会来找我了,希望师姐和师父会来救我。 龙玉忽然觉得火光中的墓室如此幽静,四壁的画卷像一条河流,又像一个圆形的舞台幕布,她跃起在犀牛角的火光里,游动在空旷的墓室中,化身一条白甲角龙,绕着墓室盘旋起舞,她的身影在火光里闪烁不定,白影重重,呜咽声声,她想起远古龙族的历史,想起东海目前的困境,想起自己和尹孟頫的初次相遇,想起在父王面前勇敢地互定终身,想起和尹孟頫分别时自己心痛的滋味。 “今宵无风月,阿候在何处? 为有倾人色,翻成足愁苦。 洞庭看花海,潭下抚叶痕。 未能携手行,黯然诉离魂。” 龙玉独自一人在墓室中黯然吟道。两行热泪顺着龙玉的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墓室中的地上。 思念的苦楚越来越重,击垮了龙玉,她扑倒在墙上,趴在墙上痛哭了起来,要是还能见到尹孟頫,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就算死也要死在他怀里。可是,父王已经投靠方丈岛的鬼物,还把我关在这里,凭我现在的本事,我无论如何也出不去,只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龙玉哭了一阵,发现自己的眼泪流到地上都自动凝结成了冰晶一样的圆石,闪闪发光,足有几百粒,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眼泪结成晶石,以前哭鼻子的时候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她好奇地把晶石捧在手里,发现它们自动融合在一起,变得越来越大,她索性把所有的晶石收到一起,最后变成了一个有鹅蛋大小的球形晶石,白里透青,发出奇怪的光芒。 “我的眼泪怎么会变成石头?”龙玉自己也很奇怪,拿着它在手里把玩许久,不小心失手将它掉在地上,那晶石竟然破而不碎,瞬间又恢复原状,令龙玉无比诧异。 龙玉捡起晶石,还是搞不清楚这东西的来历,正在纳闷,忽然墓室的虚空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吁声,像是人死前断气的呼气声。 “谁在这里?”龙玉警觉起来,高声问道。 话音刚落,半空中显出一个身形瘦高的男子,头上长着两根细长飘逸的龙角,穿着一身紫色铠甲,脸庞白净,眉目清秀,一双眼睛有勾人的电光闪烁,嘴角露出带着挑逗意味的笑容,看着龙玉说道:“我是守护龙族真龙之泪的精魂敖云,因你真情流露,泪水结石,所以我来找你一问,你有何难处?” () 第212章 淮水 尹孟頫和玉春子穿过水墙,猛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碧绿的河水之上,脚下一空,身子直往下掉! 玉春子眼疾手快,拿手点指,两人悬空站住,惊慌之余,看看脚下这条长河,河水湍流不息,滔滔东去,便猜想此地该是淮河了。 “师姐,这里想必就是淮河,那无支祁藏身之地应该就在附近。” “师父也没有细说,还得靠我们自己找。” 两人来到河岸旁,看到附近也没有住户,只有一片山陵,正值腊月天气,寒风呼啸,树叶遍地,野茫茫不见人烟,只有几声寒鸟啼声传来,不胜萧条之感。 玉春子看看这里实在荒凉,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对尹孟頫说道:“我看,我们只能找淮水河神一问,到底有无宝鼎,问他便知。” 尹孟頫挠挠头,“只是这河神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我的道术还不能达到驱召鬼神的境界哩!” “有我呢,我怎么说也是海上风波之神的徒弟,他总要给我几分面子。”玉春子说罢,将海神钵盂拿出,念动咒语,海神钵盂涌出一道水流,落到淮水当中,直直坠下,海水进入淮水当中,先在水底四处流动,最后终于找到了水府的大门,水流在大门上冲撞几下,险些把水府大门撞破,早有一队鱼兵手执兵器游水而来。 原本平静的水面上涌起波浪,大浪过后,淮河水神在一队鱼兵的簇拥下,出现在浪头上,尹孟頫看那河神是个文官打扮,身穿青色官服,头戴乌纱帽,年纪约有六十岁上下,一脸褶子,干瘦的下巴垂着一缕花白胡子,手里拿着一块玉版,眯着一双老花眼,轻声问道:“你们两位是谁啊?为什么要作法惊扰水府?” 玉春子欠身施礼道:“河神在上,小女子有礼,我本是海上风波之神灵惠夫人的徒弟玉春子,这位是终南山尹孟頫,我们奉家师之命,前来淮水寻找镇伏无支祁的海王鼎,烦劳河神指点一二,不胜感激。” 河神满是褶子的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问号,笑道:“原来是灵惠夫人的高徒,失敬失敬,不过海王鼎的事是天庭机密,恕我不方便透露,你们还是去别处问问吧。”说罢,回头欲走。 “为什么?”玉春子右手一指,海神钵盂流出一道水墙阻住河神去路。 老河神一看这阵势,摆摆手,掉头换个方向,却又被玉春子拦住,他发出一声叹气,想要钻到水里,却发现又被玉春子的海水堵住,这才气呼呼地命令身边的鱼兵:“愣着干什么,上啊!” 那十几个鲢鱼水兵,个个手拿长刀大棒,呼啸着冲玉春子袭来,还没到近前,早被一道海波卷起,向四面八方丢去,纷纷落水,呼天抢地。 老河神见状,更加羞愤,手中扯出一根龙头拐杖,舞个棍花,河水应声而起,一道绿色水汽缠绕在拐杖上,电光频闪,老河神目光坚毅,“臭丫头,让你见识见识淮水河神虞文允的厉害!” 老河神虞文允舞动龙头拐杖,水汽四射,渐渐笼成一团灰白色水雾,雾气弥漫在河面上,瞬间充斥了四周,把玉春子和尹孟頫也包裹进去,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咫尺之间也无法直视,水雾之中粘稠如浆糊,困住两人,身子几乎无法动弹。 “你们进了我的神雾,就别想再出来。”老河神点起几只鱼兵,准备绳索捆绑这两个手下败将。 忽然,那片水雾里闪出一团金光,接着破了一个大洞,两人从洞口钻了出来,“河神大人,你这神雾也有漏洞啊!” 河神虞文允大惊:“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我这神雾是用鲢鱼的唾液所炼,天下无物可破,只怕一物,就是东海的龙角胶!” 尹孟頫亮出手里的木盒,木盒里果然放着一团龙角胶,“没错,这就是采自东海方丈岛的龙角胶。” 适才被粘稠的神雾困住,尹孟頫挣扎的时候,木盒从袖子里掉了出来,这个木盒是尹孟頫买来准备送给柳逢春做贺礼的胭脂,在东海的时候,尹孟頫倒出里面的胭脂,装了满满一盒龙角胶,木盒的盖子意外掉落,他发现龙角胶吸收了一部分雾气,便拿手指沾了龙角胶去抹神雾,手到处雾气尽消,这才救出玉春子,挖洞而出。 “恕老夫莽撞,这龙角胶可否借我一观?”老河神施礼道。 “这有何不可?”尹孟頫走近前去,将手中木盒递给河神。 老河神想伸手又不敢,歪着头盯着龙角胶看了一阵,“这真的是龙角胶。” 尹孟頫这才看出河神的爱物之意,急忙说道:“河神大人要是想要,我可以献上一半,不过——” 老河神听到可以得到一半龙角胶,眼睛睁大后又低下头去,他知道附加条件是什么,抿抿嘴唇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玉春子趁机说道:“河神大人,我们来寻找海王鼎不是为一己之私,只因为东海东王投靠鬼物,海外三山之二的方丈岛、青丘岛已经陷落,现在鬼物正在打蓬莱岛的主意,我们想要救出被龙王囚禁的三公主,一同对抗鬼物,所以才来寻找海王鼎。” “原来如此,仙山陷落的传言是真的啊。”老河神脸上的褶子皱成一团,为难道:“龙角胶是世间罕见之物,能医治骨寒之病,老夫的家眷急需此物,但是海王鼎的下落是天庭机密,我要是告诉你们便违反了天条律例,而且还牵扯到另一个秘密。” 见老河神实在为难,尹孟頫把木盒递到他的手上,“既然河神大人有急用,龙角胶就送于大人,我们再到别处去打听就是,打扰了!” 尹孟頫对玉春子说道:“走吧,我们不能强人所难。”玉春子也只好放弃,两人转身走回岸边,忽然听到身后老河神叹气道:“事已至此,我不告诉你们倒显得我神格有损,也罢,你们回来,我有话说。” 尹孟頫和玉春子听到后,连忙走回河中,河神已经将半盒龙角胶抹到他的拐杖上的龙嘴中,把剩下的半盒又还给尹孟頫,说道:“多谢尹生的美意,有这半盒就足够了,我实话相告,自此向西五里,有一个困妖湾,灵兽无支祁原本就被海王鼎镇伏在那里,只是无支祁已经逃走,还剩海王鼎在水下。” “无支祁逃走了?!”两人一阵愕然。 () 第213章 冲天角 “不错,说起来是老夫看护不力,无支祁已经在淮水关押了数千年,历代河神都把看守无支祁视为第一要务,我上任三百年,几乎每月都要到海王鼎下巡视,没想到还是被他逃走了。”老河神说起无支祁的事,忧愁满面,自责不已,“虽然老夫第一时间报告了天帝,但是还是受到了责罚,停俸三年,唉,这个无支祁到底去了哪里,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 无支祁是三界第一灵兽,也是鬼道中妖族的领袖,是妖见到他都要畏惧三分,大禹王治水之时将他镇压在淮水,没想到他现在竟然逃之夭夭,去向不明,尹孟頫扼腕叹息了一番。 河神嘱咐道:“你们二人既然想取鼎救人,可以自行前往困妖湾,这海王鼎据说只有禹王转世才能带走,鼎身上刻有一条真龙,藏着护鼎神龙,你们要小心行事。” “多谢河神大人指点。”玉春子和尹孟頫别过河神,往西而去,河神虞文点点头,入水回府。 两人顺着河岸御空而行,尹孟頫道术初成,一路上小心翼翼,行了约有四里,早望见前面河岸有一道湾,岸高如山,下有深涡,河水流到此处,不仅流速加快,更要冲过一个陡弯,在岸石上激起层层白浪。 “前面就是困妖湾,你看那水势陡急,下面必定有深潭,海王鼎一定就在下面。”玉春子观瞧水浪,告诉尹孟頫道。 “东海我都下过了,这小小的水潭有什么怕的,我下去看看。”尹孟頫自告奋勇,先行下水,玉春子在后跟着。 进到水里,一片朦胧,越往下越黑,尹孟頫头上出现一道红圈,原来龙玉的法术还没失灵,有了这道红圈,尹孟頫入水不湿,没有溺水之忧,玉春子自有法术护体,也从容不迫。 两人落到水底,尹孟頫拿出天盘,放出一团玄光,照亮了水下世界,河底铺满了细砂,生长着一片片褐藻,前方有一处深坑,向岸边深深凹陷,似是一个巢穴。 “师姐,你看!”尹孟頫走到岸边,手指深坑,“这下面难道就是无支祁被困的所在?” “我看也像。”玉春子见深坑下面黑黝黝的,不见深浅,便打了一个响指,一团火光从手指上迸现,飘乎乎降落下去,随着火光落下,两人看到深坑约有五十米宽,十米深,坑底还有金属的反光。 “我们下去看看,海王鼎一定就在这里!” 尹孟頫不等玉春子答应,已经纵身跳了下去,玉春子喊他也来不及了,只好也抬脚跳下,落到坑底,两人刚站稳,忽然一道黑影从旁边闪来。 “有埋伏!”玉春子叫道,急忙往后闪避,尹孟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果然有一个黑影朝他们扑来。 尹孟頫将天盘一转,迎住黑影,玄光之下,他们看到黑影身形矫健,穿着黑色鱼皮紧身衣,头上长着一支白色独角,长有半尺,脸形似犬,长嘴獠牙,手里拿着一根三尖鱼叉,目露凶光。 黑衣人闯入天盘,玄光一动,将其罩住,尹孟頫本以为便可以轻松结束战斗,哪知道那黑衣人身子一挣,跳出了玄光,回手一叉飞来,将天盘击落,尹孟頫痛惜不已,急忙收回天盘,检查一番,见天盘被那厮弄出一个小小缺口,气得大骂:“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偷袭我们?” 玉春子见尹孟頫吃了亏,急忙发动海神钵盂,一道蓝色水幕闪闪亮起,那黑衣人被笼罩在蓝光之中,抱着肩膀笑道:“终于等到一个手段高明的,你们报上名来,我冲天角手下不死无名之辈。” “我是海波之神灵惠夫人弟子玉春子,这位是终南山尹孟頫,你叫冲天角?是从哪里来的鬼物?” 冲天角一听,气得跳了起来,“怎么都没有听说过我?啊?我怎么说也曾经在天门山仙鬼大战中杀死无数仙灵,在武烈鬼王手下的三十六名黑云都鬼使中,排行第二十四,怎么你们都没听说过我?” “什么?你是武烈鬼王的黑云都鬼使?”尹孟頫收起天盘,大吃一惊,武烈鬼王可是鬼道中响当当的混世魔王,黑云都鬼使个个都是鬼道冲锋陷阵的先锋大将,“天门山大战之后,鬼王残部都被流放到酆都鬼蜮的极寒之地,怎么你会在这里出现?” “哼,你倒是见多识广,不错,我们的确被关在鬼蜮,但是我冲天角逃了出来,听说这里关押着无支祁,还有一个海王鼎,所以想来取鼎一用,可是鼎还没取走,一直有人闯进来打扰我,都被我宰了!” 尹孟頫听了,脊背上直冒冷汗,小声提醒玉春子,“冲天角是鬼王手下的人魔,法力难测,小心应对。” 玉春子冷静地注视着对方,“我知道了,我会小心。”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坑底的另一侧倒伏着许多尸体,有修道人,还有许多鬼物,甚至还有河中的鲢鱼水兵,密密麻麻趴了一堆。 “怎么,你们也是来取鼎的?”冲天角大嘴一张,露出鄙夷的笑容。 玉春子也不答话,将手中的海神钵盂托定,念动咒语,海神钵盂自动开启,盒盖也落在另一只手上,两手托定两个钵盂,发出两道蓝光,在水中交汇,蓝光不断凝聚,最后化作一个四面体的蓝色水晶,闪闪发光,晶莹剔透,映出人影。 “冲天角,你可有本事来试试我这四海六面镜,只要你能打破一面镜子,就算我们输,我们不与你争,自行离开,如果你要是输了,你得乖乖滚出这里,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冲天角闻言,点头道:“我要是不在你们身上插出六个窟窿,你们就不知道什么叫黑云都鬼使!” 冲天角举起三尖鱼叉猛然跳起,使出全力刺向四海六面镜,尹孟頫见状替玉春子师姐捏了一把汗,玉春子不慌不忙,念动咒语,那四海六面镜急速旋转起来,鱼叉到时,撞在六面镜转动的蓝色光圈上,冲天角双手握紧鱼叉,鱼叉杆身隐隐有黑光绕体,紧紧逼住六面镜,电光飞溅,呲呲声入耳。 只见六面镜短暂停下之后,猛然六面合一,从一个四面体变成一个四方棱镜,四方棱镜横向抵住三尖鱼叉后飞速转动,像切割机一般把鱼叉一寸一寸切得粉碎,冲天角见状大怒,低头以角来撞,那四方棱镜转眼又变回六面镜,只一转,便把冲天角击出数丈,撞在坑壁上滑落在地。 “怎么样,黑云都鬼使,输的心服口服了没有?”玉春子冷笑道,这四海六面镜是玉春子修炼的独门法宝,以四海之水装入钵盂修炼而成,东西南北,法天象地,故称六面。 冲天角从地上爬起来,狠狠说道:“海波之神灵惠夫人的徒弟,我记住你了,好,咱们后会有期!”说罢,黑影一闪,跃出深坑,向外而去。 () 第214章 敖雄 “他真的走了吗?”尹孟頫抬头望望绿色的水面,水波还在晃动。 玉春子收起海神钵盂,“他受的伤不轻,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我们赶快找鼎要紧。” 尹孟頫答应了一声,往坑壁前走去,不想脚下被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绊住,险些跌倒,拿天盘一照,这才看到地上原来有一堆又粗又大的铁链,表面光滑明亮,毫无锈迹。 “这些铁链应该就是用来拴住无支祁的,却被兵器砍断了。”尹孟頫查看了一番,顺着铁链往坑壁下走去,这才看到,铁链尽头捆在四根两人合抱粗的方柱上,那四根方柱立在坑壁下方,上方没入山石中,方柱上雕刻着云气纹、雷电纹,还分别刻着东、南、西、北四个古老的象形字。 两人在四根方柱下观看许久,忽然,尹孟頫叫道:“海王鼎就在这里,这四根柱子就是宝鼎的四足,宝鼎已经完全嵌入了山石中。” “看起来像是这样。”玉春子也看出了端倪,“你看那里有道裂缝。” 果然,顺着玉春子的手指方向,能看到沿着四根柱子的边沿,两边的山石都有一寸宽的裂缝,像是整体移动过,又回到原位。 “无支祁是上古灵兽,法力高强,神通广大,能困住他几千年,海王鼎一定也有不凡的法力,只是凭他自己应该无法逃脱,一定是有人前来施救,你看这锁链,绝不是凡间钢铁所铸,普通刀剑怎么能切断?”玉春子摸摸铁链,感到有一股寒意透过指尖。 “一定有鬼物作祟,他们需要无支祁做帮手。”尹孟頫试图搬起一段锁链,奈何锁链实在沉重,费尽力气也搬不动,累得直喘气,“这铁链都这么重,可想这海王鼎更加沉重,有什么办法能搬它出来。” “自古神兵法器都有灵性,若遇到主人,自然会通灵变化。”玉春子琢磨了一会,看这宝鼎四足粗大笨重,又拴着巨型铁链,一时也没有办法。 尹孟頫围着四根柱子走了几圈,也没有什么发现,手里拿着天盘在鼎足上敲敲打打,震得鼎足上铜锈、污泥纷纷掉落,露出青铜质地,光滑如新,尹孟頫见状,便索性把四个柱子都敲打了一遍,忽然,头顶上掉落一片污泥、石块,露出鼎身的底部来,圆形青铜底上刻着日月山川,大禹王治水的江河路线,直径约有一丈,尹孟頫抬头观看青铜图形,看到日月同出,各占一边,江河奔流,山岳高耸,一群先民跟着头戴大冠的大禹王一路从西向东,疏通河道。 “师姐,你看,这幅大禹治水图有问题。”尹孟頫看出些蹊跷,玉春子问道:“有什么问题?” “你看,虽然天空上有太阳和月亮,但是太阳的方位有误,如果江河是向东流,那这太阳画在了北方,太阳是不可能出现在北方的。” 经尹孟頫这么一说,玉春子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尹孟頫看到那太阳是阴刻的一个凹槽,大小和自己的天盘差不多,便拿出天盘,飞身而起,将天盘扣在太阳当中,只听一声轰响,鼎身晃动,圆底上的图形线条都闪闪发出蓝光,宝鼎周围的山石震落一地,鼎身四足离地约有一尺,发出一团蓝光,耀眼夺目。 片刻之后,两人再看时,发现宝鼎已经脱离了山体,露出了青铜巨鼎的全貌,周身绿中带金光,高有几丈,鼎口是圆形,刻有四方山岳,大江大河,拦腰刻着一条盘龙,绕鼎两圈,横过四岳五湖,龙头朝东,龙尾朝西,两人御空来到鼎口,又看到宝鼎上覆着圆形鼎盖,上有九九八十一个棋盘乳钉。 “这鼎果然是是个神器。”玉春子边看边赞叹,“只是你得想办法把它搬到东海去才行。” 尹孟頫这会正在鼎底,使劲扣弄他的天盘,但是天盘扣在太阳处,已经难以取出,不由得懊恼道:“海王鼎,海王鼎,你怎么要抢走我的天盘?!” 话音刚落,鼎身上的巨龙雕刻忽然发出一阵红光,一条真龙窜出,红色身影在水中游动一周,伸爪摇尾,落到坑中,伏着身子扑到鼎下,两只红眼大如车轮,看到尹孟頫二人,怒道:“是你们触动机关,吵醒了我?” “你就是护鼎神龙?”玉春子惊道。 “不错。”红龙头上的龙角粗大坚硬,脸上满是伤疤,盯着两人看了一番,问道:“有没有重瞳,有没有带无尾铁棒,是不是大禹王派来的?” 重瞳?只有大禹王的眼睛有两只瞳孔,人称重瞳,乃世所罕见。 两人听了一头雾水,尹孟頫也不管天盘,来到红龙面前,“我们没有重瞳,也没有带无尾铁棒,更不是大禹王派来的,但是我们寻找海王鼎有急用,东海龙王已经投靠鬼物,我们想要海王鼎帮助我们抵抗鬼物和水族。” “什么?!东海龙王投靠了鬼物?真是不肖子孙。”红龙硕大的头颅冒出热气,顿足大骂。 “神龙,你可知道无支祁去了哪里?”尹孟頫问道。 “不知道,我只管看护神鼎,那个杀千刀的无支祁我可管不了。”神龙懊恼地说道。 “那这个海王鼎,要怎么操控?还望神龙指点指点。”尹孟頫施礼道。 神龙的大脑袋一摇,“海王鼎是大禹王所铸,非他不可,你们既没有重瞳,又没有无尾铁棒,想要来取鼎真是无知,只会白费力气。” 玉春子疑道:“为什么要有重瞳,还有,无尾铁棒是什么兵器?” 神龙纵身跃到鼎上,身子蹲伏在顶盖上,尹孟頫和玉春子从鼎下走出,抬头看着神龙,神龙缓缓说道:“你们既然是为东海而来,我也不为难你们,实话相告,我本是东海地十七代龙王,敖雄,曾经在天庭供职,后又到东海参军,几经攻战,积军功升到龙王之位,后来天下三月大雨,洪水泛滥,龙族趁机作乱,大禹王铸造宝鼎,收伏妖龙,我也归顺了大禹王,跟随他开山劈石,疏通江河。” “后来在淮水遇到无支祁,被他用无尾铁棒打死,后来大禹王将无支祁收伏,夺走了他的无尾铁棒,那根铁棒是妖星星石锻造,能任意变化长短,后来被大禹王用来测量海深,还有个别名叫定海神针。” 尹孟頫恍然大悟,对玉春子说道:“定海神针已经失踪很久了,龙玉曾经说起过。”玉春子点点头。 “大禹王念在我劳苦功高,便在海王鼎上刻下真龙图像,并将我的精魂藏在鼎中,一为护鼎,二为让我享些血食,但是要想取鼎,必须得是禹王后人,禹王重瞳,又能使无尾铁棒,所以我才你这般问你。” () 第215章 取鼎 “那要是没有重瞳,没有无尾铁棒,就不能取走海王鼎了吗?”尹孟頫又问道。 神龙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尹孟頫,点点头,“虽然你有点机缘,识破了海王鼎的机关,但是我看你没有重瞳,还是拿不走海王鼎,只有四目之人才能拿走!” “我需要海王鼎救人!” “那我也无能为力,我只是看护宝鼎的精魂,没有办法操控宝鼎,像你这样来取鼎的人多了,不是被无支祁吃掉,就是无功而返。” 我偏不信邪!玉春子见宝鼎在前,决定试上一试,开启海神钵盂,一道蓝色水流卷住海王鼎向上托起,但是海王鼎纹丝不动,任凭玉春子怎么发力,推也好,撞也好,掀也好,没有让海王鼎挪动一分一毫。 “你这样是没用的,傻丫头。”神龙敖雄翻着白眼看玉春子,玉春子无奈收起海神钵盂。 尹孟頫急得一头大汗,磕头如捣蒜一般,哭求道:“神龙求你了,我需要海王鼎去救东海三公主龙玉,要是拿不走海王鼎,我情愿死在这鼎下!” “呦呵,还是个情种!”神龙眨眨眼,打个哈欠,“你要是不怕死,我还有个办法,看你能不能熬得过。” “什么办法?”尹孟頫抹去脸上的眼泪:“请神龙明示,我愿意试试!” 玉春子叹口气,在一旁默默无言。 神龙在鼎上站起身子,后脚一蹬,便把鼎盖掀翻在地,滑在一边,示意尹孟頫入内:“这个办法就是把你煮上一煮,如果你真是禹王转世,自然可以撑得过去,如果不是,那就变成肉汤喂鱼吃。” “尹孟頫,不要做傻事!”玉春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尹孟頫咬咬牙,自己从跟随龙玉踏入东海的第一步,就已经身不由己,他不可遏制地爱上了龙玉,内心的激情胜过所有的道门清规,也许他长这么大一直就在等一个人,开启他的情窦,让他不顾一切,让他想要拥有一切,他不能失去龙玉,他回头对玉春子说道:“师姐,请你回避一下,如果我死在这里,你见到龙玉一定要告诉她,我死的时候是幸福的。” “尹孟頫,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不要犯傻。”玉春子向神龙求道:“神龙在上,求求你,看在海神灵惠夫人的份上,高抬贵手,另示别的办法吧。” 神龙从鼎上跃下,不耐烦地说道:“要想取鼎,只有这一个办法,要煮就煮,不煮赶紧滚蛋,我要回去睡觉!”说完又看了尹孟頫一眼,似乎故意在试探他的决心。 “煮!”尹孟頫深吸一口气,最后说道:“师姐请回避。”说着,开始一件一件脱掉自己的衣服、鞋子,摘掉头上的纱巾。 玉春子也没有办法,只好走出坑壁,转到一旁,隐去身影。 尹孟頫脱的赤条条的,露出一身瘦削的肌肉线条,纵身跃入了海王鼎,水没过顶,尹孟頫盘腿坐在鼎底,见鼎壁上刻着四方八卦、二十八星宿。 神龙见尹孟頫入鼎,便从口中吐出一团火焰,火焰落到海王鼎下贴着鼎底燃烧起来,火苗渐渐变大,覆盖了整个鼎底,真龙之火,堪比天火。 玉春子从一旁转出来,看那神龙吐火开始烧热海王鼎,心里为尹孟頫担心,要是取鼎不成,还白送一条性命,等见到龙玉该怎么交待? “尹孟頫,你怎么样?” 没有回应。 神龙在鼎前卧下,看着玉春子,双眼暧昧,“你是海神灵惠夫人的徒弟?” “正是。”玉春子焦急问道:“如果尹孟頫熬不过去,可不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神龙笑道:“这海王鼎可是能煮海的,他能不能出来我可说了不算,别说他了,说说你,你为什么来这里?” “东海三公主是我师妹,我奉师命而来。” “哦,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玉春子。” “你长得很像我的妹妹,不知道她现在还是否在世,我也很久没有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神龙惆怅起来。 玉春子说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敖霞,比我小三十岁,我们一起在草海长大,后来我被选中去天庭供仙人驱使,敖霞则去了北海做了侍女,一别两百年,我去了东海之后,率领东海水族出征北海的时候,偶然遇见了敖霞,她过的很不好,受尽屈辱,见到我就流泪,可是那时候我只是个领兵的小卒,我也无能为力,后来我为了晋升,简直不要命去战斗,终于做了龙王,等我派人去北海找我妹妹敖霞的时候,敖霞已经被一帮妖龙掠走,我找了好久也找不到她,就这样又过了一百年,我在东海遇到了那群妖龙,敖霞就在其中,被他们胁迫,我和他们血战几十回合,掀起的水浪淹没了山川,充溢了河流,恰逢大禹王治水,他便使用海王鼎收伏了我们。” “后来,我和妹妹敖霞就团聚了,大禹王把那些妖龙斩首,放我和妹妹回了东海,我自告奋勇跟随大禹王南征北战,算是报恩,妹妹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回到东海才有了一个家。”神龙幸福地笑了,卧倒在地,玉春子坐在他身边,有些疼惜地抬手抚摸了他的下巴,竟然能感到一些温热。 海王鼎中,尹孟頫感觉到周遭的水越来越热,热气直冒,他浑身湿热,头痛欲裂,急忙双手合十,念动道经,体内真元释放出冷气抵抗滚烫的沸水。 他在镇星堂吃过青云芝和山参之后,真元稳固,道行大进,但是依然无法在海王鼎中轻松熬过,一阵阵热浪袭来,他睁开双眼,看到鼎中热浪翻滚,四壁的浮雕镂刻如同漫天的彩云飞舞,令人眼花缭乱。 尹孟頫实在有些熬不住,热水沸腾,水气熏蒸,他觉得自己头大如山,几乎要爆裂,在鼎内无声嘶喊,手脚挣扎,也无从摆脱,急得绕着鼎壁转圈,忽然他看到鼎壁上刻着一双眼睛,重瞳之目,他看着这双眼睛,眼神恍惚起来,那双眼睛好像在对他说:“主人,你回来了!” 一瞬间,尹孟頫眼前出现了真实的河川、湖泊、大海,统统在他脚下!他站在高台之上,迎着烈烈狂风,高台之下,陈列着九个铜鼎,一群先民朝他跪拜! “我是谁?”尹孟頫闭眼又睁开,忽然他看到鼎壁上的重瞳之目不见了,而鼎里的水也渐渐凉了,热气消失了。 他连忙游到鼎沿,趴着鼎边,露出脑袋,朝下看到神龙和玉春子依偎在一起,疲惫地叫道:“神龙,你的火是不是停了?” 神龙和玉春子闻言一惊,慌忙跳开,玉春子喜道:“你竟然没死?!” “他哪里会死,他就是大禹王转世!”神龙啧啧连声,撇嘴说道。 () 第216章 九龙授艺 真龙坟墓。 龙玉手里还在把玩泪水结成的晶石,它又软又亮,颠扑不破,差点让龙玉忘了现在的处境,龙玉抬头看看这个自称守护神的敖云,问道:“你是龙族的守护神?是不是我们龙族的祖先?” “龙族的祖先在你头上的九龙图里,我可没有那么老,而且我也不是龙族的守护神,严格来说,我只是龙族真龙之泪的守护神,我曾经以自己精魂立誓,只要有龙族因为真情流泪,泪水便会结成泪晶,我便会出现,直到泪晶重新化为泪水。” “原来是这样,我刚才只是有点伤心。”龙玉把泪晶托在掌上。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哭泣?” 龙玉便把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说给敖云听,然后问敖云道:“你既然是为我而来,那能不能帮我逃出这里?” 敖云大手一摆:“这要在以前,都不叫个事,但是现在我只是个精魂,没有什么法力,陪你聊聊天倒是可以。” 龙玉气得差点失手把泪晶掉在地上,“谁要你陪我聊天,我就想出去,可是我没了玉如意,连石门也推不开。” “龙族的力量不在任何武器,在于龙族自身,你知道吗?”熬云的身子在空中忽隐忽现,不断变换着姿势。 “可是我自从跟师父学道,所学法术全依赖玉如意,现在你叫我怎么办?”龙玉把泪晶投出去击中熬云,却从虚空中穿过去,被墙壁反弹回来,滚了几滚,又被龙玉捡回来。 熬云笑道:“龙族都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你说谁弱?”龙玉还不服气。 “那看来不找老祖宗是不行了,你等我片刻,我到九龙图里去和老祖宗商量商量。”熬云说罢,轻飘飘的身子钻进九龙图里消失不见,只是九龙图里多了一条紫色的角龙,追在一条老龙身后,张着嘴好像在说什么。 龙玉也没抱什么希望,觉得自己有些困倦,便躺在巨龙的脚掌上慢慢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被人一鞭子抽醒! “不中用的家伙,快起来!” 龙玉捂着火辣辣疼的屁股,睁开眼看到面前站了一群人,足足有十个之多,他们身穿各色官服,还有的戴着珠冠,头上的角也奇形怪状,无一例外都是长着白胡须的老者,其中一个身穿赤红官服的独眼老者,下巴上白色络腮胡如一撮茅草,手里拿着一根鲨鱼刺长鞭,看着龙玉,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跑到东海真龙坟墓捣乱,还敢动手打我?!”龙玉虽然害怕,但是也不想立马示弱。 “嚯,这小丫头,倒是会拿大话吓人!”独眼老者回头对其他人说道,其他人被骂反而都笑吟吟的,像看耍猴一样继续围观。 龙玉看到守护神敖云也在人群之中,急忙叫道:“守护神,你怎么找人来打我?” 敖云笑道:“你别傻了,这些就是你说的龙族的九位祖先,他们正好从这路过,我跟他们举荐了你,他们是来教你本事的,还不快来跪拜!” “祖先?”龙玉擦了擦眼睛,看看面前这几位,个个都是苍然老者,目中有光,再抬头看看顶上的九龙图里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山川云气,不见了九条真龙! “祖先在上,龙族后人熬玉下拜,请祖先恕我怠慢之罪!” 几位龙族祖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交头接耳。 “我看就是她了,别的龙子龙孙我都看不上!” “南海那对父子算是废了,心眼不行。” “要说资质禀赋,北海的九个龙子更好啊,老大怎么想的,选一个弱女子?” “女子怎么了?你不是女子生的?” “你这怎么说话的?!” “东海敖义这个败家子竟然主动投靠鬼道,这真是奇耻大辱!” “所以,我们得赶快下手,要不然龙族真的完蛋了。” “等我们的精魂一散,啥也不知道了,还管那么多?” “老大说了,这次就是精魂全散尽,也要找一个龙族后人替我们去挽回龙族的名声!” 独眼老龙把鞭子收好,对龙玉说道:“熬玉,你不必害怕,我们的确是龙族九祖,我是五祖敖飞,他们几位先不必介绍,现在请始祖跟你说几句话。” “始祖?” 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老者,长着一个长下巴,额头鼓着朝天骨,头上的角有七节,二尺多长,长袖垂地,手掌里握着一个玉圭,他便是龙族始祖敖祖,到现在已经有两万岁了,对龙玉说道:“我们兄弟九个本来已经魂归神墟,不在三界,后世龙族荣耀也罢,暗淡也罢,都自有其因果,但是这一次三界大难,连龙族也面临灭顶之灾,四海五湖无一处安身,东海敖义这个无知小儿又叛变正道,陷龙族于不义,欲置四海水族于死地。” 敖祖说到这里,背后的几位兄弟也咬牙切齿,纷纷议论。 龙玉也不支持父亲的举动,但是看似已无可挽回,令人痛心。 “所以,我们利用我们留在三界的最后一点精魂,想在后世子孙中找一个能改变龙族命运的人,我们走遍了四海,最后选中了你,你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啊?不是从这路过吗?要我改变龙族命运,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没有了玉如意,我连这里都出不去!”龙玉实话实说道。 敖云笑道:“有九位祖先在,你还怕学不到本事?” 敖祖也说道:“这个你不要担心,只要不怕吃苦,我们会把我们平生所学尽数传授给你!” “什么法术?”龙玉激动起来,如果能学会九位祖先的法术,那就不用害怕那些鬼物了,说不定还能夺回三岛。 “你跟我们来!”敖祖指着墓室中的空地。 龙玉急忙连蹦带跳地来到了空地上站好,这时,敖祖手中的玉圭变成了一根乌黑铁棒,他横棍在手,凌空对龙玉说道:“我们兄弟九人,当年各持一根铁棒,打遍四海无敌手,特别是老五的无尾铁棒,是用坠入海中的一颗妖星锻造,能长能短,不知头尾,更是厉害无比,只是后来棍术失传,连无尾铁棒也被无支祁夺取,还打死了后辈许多真龙,真是可恨,后来无支祁落败,无尾铁棒又被大禹王收取,用作定海神针,总算回到东海,现在我们把各自的棍术传授于你,待你取回铁棒,需要尽力带领龙族重返正道!” 龙玉听完,哭笑不得,想自己一个女孩子舞起铁棒有些不雅,但是祖先之命,怎敢违抗,也顾不上许多,当下跪拜道:“熬玉身为龙族后裔,甘愿为龙族粉身碎骨,请九位祖先放心!” () 第217章 无尾铁棒 “你看仔细了!” 敖祖的身子一晃,手中的铁棒顺势使了一个蛟龙出海,腾空而去,棍随人走,人去棍不留,横架竖劈,进退有序,呼呼生风,敖祖使完了一套九式的飞棍术,让龙玉来试练。 龙玉勉强照猫画虎,一式不差地演练了一遍。 “招式是不错,但是却不流畅,更不能对敌,还需要长时间练习。”敖祖点点头,满意地看着龙玉。 接下来,其他八位祖先也分别演练了各自的棍法,虽然是同一根铁棒,但是九人的棍法却各不相同,老大偏重飘逸灵动,讲究身法灵活,老二是以棍作剑,攻势凌厉,老三的棍法以防守为主,攻守并重,老四则抡棍横扫,攻击范围遍及四周,老五则是重棍重势,力劈山岳,老六运棍如飞,擅长快速攻击,老七撑棍作桨,渡人渡己,老八握棒在手,犹如长枪大戟,无人能挡,老九的棍法则最为出神入化,以棍拄地,顿时身影充斥四周,有电闪雷鸣之状。 棍棒乃枪矛之长,九龙棍法得诸兵之要,集大成而百战无敌! 龙玉一边赞叹,一边把九位先祖的棍法仔细演练了数遍,直到九位祖先先后认可了她的招式。 “九龙棍法已经传授给你,你要勤加练习,日后龙族大运就靠你了!”九位祖先非常欣慰,并排站在一起,看着龙玉已经把九人的棍法融为一体,衔接自然,力道纯熟,连连点头。 敖祖手捋长须,不住叮嘱:“好自为之,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了我们的一番心血。”说罢,身形涣散,化作一片金沙消失在空中,接着其他八位祖先也相继化作金沙而去。 龙玉手中的铁棒也忽然消失不见,这才发现祖先已经离去,龙玉跪倒在地,看到墓室顶上九龙图里九条真龙永远消失了,朝天祷祝:“多谢九位祖先垂意,熬玉一定尽力,绝不会坐视四海龙族子嗣断绝!” 龙玉拜了四拜,抬头又看到守护神敖云出现在空中,敖云笑道:“怎么样,现在有本事了吧?” “九位祖先教给我的是九龙棍法,可是也没有给我一根棍棒啊!”龙玉两手空空,也使不出力气,“我还是出不去啊。” “龙族的力量在于你自身,只是你还没发现。”敖云又消失了。 练了这半天,龙玉又累又饿,这时墓门打开了一条缝,透出一片光线,滑进来一个红色食盒,石块重新堵上,光线消失。 海豚丞相特意安排把龙玉关在这里,也是害怕龙玉跑出去惹出什么乱子,一面又命人好生伺候饮食,希望等这阵子风声过了,再找机会放龙玉出海。 龙玉取回食盒,打开后发现都是自己爱吃的饭菜,梅菜扣肉、酱烧大虾、白灼水母,还有一壶琥珀光,这一定是蓝丞相命人送来的,龙玉感念他的照顾,当下吃饱喝足,打着饱嗝,躺下后重又睡去。 “熬玉,起来,跟我走。”敖云的呼唤传来,“跟我走,熬玉。” 龙玉睡眼惺忪,站起来,跟着敖云走下巨龙脚掌,往墓室的石门走去。 “我打不开石门。”龙玉委屈道。 “现在不用打开石门,你想出去就可以出去。”敖云的身影在龙玉左右闪现。 龙玉“哦”了一声,身子竟然轻飘飘地撞向石门,全身而没,竟然穿墙出了石门,龙玉看到头顶水面淡淡的光芒,吃了一惊:“我真的出来了!我要去找尹孟頫,我要去找师姐和师父!” “现在还不行,你得跟我去找一件东西,走吧,跟紧我!”敖云的身子漂浮在海水中,光线在海水中变得缤纷迷乱。 前方是一条海沟,珊瑚石挤满了海沟两旁,水藻的细长身子随着水流摆动,以前这里是水族的乐园,海马、鳗鱼在这里栖息,还有无数深海水母向着黑暗的水底游荡,偶尔还有鲨鱼出没在海沟入口,等候捕食沙丁鱼群,但是现在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珊瑚丛和仍然在摆动的水藻。 “守护神,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去了就知道,你不是一直在寻找兵器吗?” “不会有人再打我了吧?” “那可得看你自己了。” “我要回到墓室去!” 龙玉扭头要走,却被敖云在背后拦住,“你要是不去,你这辈子都出不了墓室。” “又能怎么样,反正墓室就是给龙族修的,死在墓室不是刚好死得其所。”龙玉嘟嘟囔囔地又继续前行。 敖云又在前面带路,双手做划水状,“我是个精魂,没有什么法力,但是我可以带你去你应该去的地方,你需要兵器,你需要无尾铁棒。” “什么?!你要带我去找无尾铁棒?”龙玉真是猜不透这个守护神,“无尾铁棒失踪很久了,我父王都不知道在哪里,如果在东海,我父王会不知道吗?” “你父王敖义都叛变了,他不知道的事情多着那,无尾铁棒的藏身之地只有龙族的五祖敖飞知道,是他临走时亲口告诉我的,所以我才来找你。” 龙玉点点头,“还是你厉害,只是我还真没打算用铁棒,我一个龙宫三公主拿个铁棒对敌,有点难为情啊!” “这有什么难为情的,你没看龙族都快完蛋了,你作为最后的希望,还在乎你那点脸面。” 龙玉觉得敖云说的对,龙族祖先都耗尽精魂前来传我棍法,我还在乎什么呢? 两人边说边走,往海沟深处行去,光线越来越暗,最后陷入彻底的黑暗,敖云的头顶亮起一盏灯,他们看到海沟两旁依次排列着历代龙王的墓穴,高大的石门用巨石封堵,雕刻着龙头龙角,睁着又圆又大的汉白玉眼睛。 路过那些墓穴,又走了许久,直到前方出现一道深渊,海沟之下的深渊像是离地狱最近的地方,横亘如一道幽蓝的伤口,有汩汩的热水从深渊下不断冒出。 “跳下去!”敖云出现在龙玉面前。 龙玉看看那深渊黑不见底,犹豫道,“死在这里,还不如死在墓室里。” “别废话,快跳下去!”敖云在后面推了龙玉一把,龙玉的身子轻飘飘地跃入了深渊。 “哎呀!”龙玉气得要骂守护神,身子慢慢往下落,不知道过了多久,龙玉想起拿出泪水晶石,照亮了四周,这时,龙玉发现自己踩到了渊底,这里空无一物,只有一根乌黑蹭亮的铁柱直直竖着,插在水底,有一人合抱那么粗,高不见顶。 () 第218章 九尾殿 “这就是无尾铁棒吗?”龙玉走近去,伸手一摸,那铁柱竟然自动往后退去! “果真是件神兵,还会自己动?”龙玉跳过去,想要拦腰抱住,哪知道那铁柱竟然晃了几晃,变细了许多,横倒身子朝龙玉袭来,龙玉急忙躲过。 “你这根铁棒也来打我!”龙玉懊恼道。 那铁棒舞动起来快如闪电,招招致命,若不是龙玉刚刚学会九龙棍法,早就命丧棒下,龙玉见这棒实在凶狠,也不含糊,使了几个招式躲过,还顺带踢了一脚在棒身上。 九龙棍法的招式使出来之后,龙玉虽然没有棒子在手,也不怕它,再看那铁棒,竟然像长眼睛一样,认出九龙棍法的招式,忽然倒伏在地,变得只有一握粗细,七尺多长!龙玉看在眼里,手痒至极,急忙跳过去,抓棒在手,把九龙棍法使了一遍,觉得这根铁棒实在顺手,连连叫好。 “好铁棒!好铁棒!”龙玉摩挲着这件神兵,神兵铁棒也认主似的,随手一动便能预知动作,如同心意相通一般。 龙玉高兴极了,这下九龙棍法有用武之地了,连忙横担着铁棒,打算要出深渊,忽然见深渊上有巨石倒塌,当头砸下,吓得她举棒一挡,只听轰隆一声,龙玉翻身坐起,发现自己还在墓室中睡觉! “我的铁棒呢!”龙玉累得一头大汗,双手空空,望着空气问道。 敖云出现在墓室中,“你已经拥有无尾铁棒了,虽然你的肉身没有前去,但是就算只是魂魄也能和神兵相认,无尾铁棒已经认你做主人,神兵都有灵性,你现在要靠你的意念,召唤它前来!” 龙玉疑道:“他的主人不是无支祁吗?怎么无支祁没有找到他?” “拥有者和主人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敖云郑重说道,“只有龙族才能成为无尾铁棒的主人。” 龙玉坐下来,调整自己的呼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尾铁棒,速速前来。 可是,想了半晌,石门外也不见有任何动静。 淮河。 玉春子看到尹孟頫的眼睛变成了重瞳,想不明白,“尹孟頫,你在鼎中经历了什么?” “我刚才头疼的厉害,我只记得我看到一双眼睛。”尹孟頫挠挠头说道,他站在海王鼎下,仰头看鼎,也不知以后这鼎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他只想早点去东海救出龙玉。 神龙的身影出现在鼎上,他笑道:“我早看出你是个隐形重瞳,经过海王鼎一煮,果然证明你就是禹王转世,你现在可以任意操控海王鼎,想去哪都可以。” “真的吗?”尹孟頫大叫道,“海王鼎,我要你跟我去东海,去真龙坟墓!” 海王鼎纹丝不动。 “神龙,你不是说海王鼎会听我的吗?” “海王鼎没有耳朵,你得拿手摸着他,你再试试!” 尹孟頫走近海王鼎的鼎柱,伸手扶住,说道:“海王鼎,海王鼎,我们一起去东海!”话音刚落,尹孟頫的手掌下隐隐有电流通过,海王鼎轻轻一晃,缩小如就被大小,悬于水中,神龙“哎呦”一声,险些跌落,急忙钻回鼎身,“别想把我丢下,我可是大禹王封的护鼎神龙!” 尹孟頫上前,双手捧住海王鼎,放入怀中,回头对玉春子道:“师姐,海王鼎已取,我们启程去东海吧!” 青丘岛。 九尾殿中人声嘈杂,首先入耳的是沙中刀粗粝、低沉的嗓音,他喋喋不休地向人诉说他在西域沙漠的辉煌事迹,什么在别失八里(西域地名)屠了一座城,什么在沙漠里吞下了十八个人,他的故事已经重复千遍,每次还都有所不同,但都能成功让倾听者厌烦至极。 终于,这次的倾听者翡翠螳螂实在受不了了,拿起酒壶拍在他的脸上,沙中刀一摸脸上血流如注,顿时大怒,大叫一声,推搡了翡翠螳螂一把,翡翠螳螂也醉醺醺的,两个人骂骂咧咧滚下大殿的台阶,在门前的廊厅里厮打起来,一个上前劝架的人也没有出现。 这下耳根清净不少,九尾殿中摆满了四方桌,坐满了巫?、巫蛂、巫虴的徒弟和得力属下,有几十个之多,在这里找不到一张不带刀疤的脸,也没有一颗心存怜悯的心,这些人把狐祖师主持家族实务的议会厅变成了酒店大堂,本就偏暗的大殿连灯也没点,乱糟糟,黑乎乎,人满为患,酒气熏天。 沙中刀和翡翠螳螂出去之后,周围的人迅速填满了空位,几个年老的狐妖老妪身着布衣,正在殿中来回走动斟酒添菜,这些狐妖仆人本来是这里的主人,现在却被奴役,长期拷打之后的驯良写在脸上,她们算是运气好的,年轻的狐妖已经被杀光。 现在大殿里除了酒杯和桌椅拉动的声响,就只有这群人的小声交谈声,好像一群苍蝇围着腐肉,嗡嗡作响,时低时高,却听不清楚说话的内容。 万岁毒蝎巫蛂的徒弟除了沙中刀,还有杀星螳螂怪唐越也在这里,他一身绿色铠甲闪亮人眼,两把大砍刀刻着星斑,放在桌上,似乎没有人对这两把砍刀有兴趣,他独自坐在角落里喝酒,左臂受伤还缠着白布,布上血迹已经干了。 而万岁壁虎巫?的徒弟在场的有三位:小毒舌壁虎怪郑白丁、铁甲无敌蜣螂怪黑无常、遁地无影蝼蛄怪土中行,他们结伴坐在一起,频繁地交谈着什么,郑白丁时不时还要翻几个白眼,互视而笑,眼神放肆又带着克制,他们的大师兄海一帆从不在这群人中间出现。 万岁白蛇巫虴的徒弟最多,除了不在这里的大金、小银两位凭霄雀姐妹,还有赤红蜥蜴怪冯易、小白蛇冯长、不老龟冯童,另外有十几个新收的徒弟,个个都是怪族中的剽悍之人,也围坐在一起。 他们各自都成了一个小圈子,很谨慎地和圈子外的人接触。 大家喝酒是假,在这里等待各自的师父和上司是真,酒喝得差不多了,狐妖仆人把四壁的火盆点亮,照出一群凶神恶煞,像是到了阿鼻地狱。 “师父也该来了!”小毒舌郑白丁说道,他嘴巴刻薄,心思阴毒,从不把人放在眼里,但是此时他的话代表了众人的心声。 果然,从大殿的一侧走出万岁白蛇巫虴,身后跟着大金、小银两姐妹,他身高足有两米,身披红白两色大氅,左白右红,他本是雌雄同体,左男右女,脸上的情形也是如此,左边是女状,柳眉媚眼,涂唇擦粉,右边却是素面朝天,剑眉星目,衣服也是如此,左边是粉色女衣,右边是黑色汗衫,真不知是哪家裁缝为他裁衣,想必已经耗尽了心力。 () 第219章 巫蚫 大金、小银来自苍梧地,两姐妹容貌清婉可人,身材婀娜有致,各穿金、银色织金过肩团花女衣,头上盘着惊鹤髻,状若飞鹤,尽显英姿飒爽,手拿五色羽扇,立在巫虴身后。 众人连忙向巫虴行礼,巫虴点点头,走向大殿高台上的三把交椅,在中间一把坐下,鬼道五圣,他是老大,中间的位置自然当仁不让。 随后,巫蛂也从一侧出来,手持蝎尾杖信步走来,行礼后在左侧交椅坐下,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准备饕餮令,自从在太湖归来,饕餮令又在东海收集了不少鬼物,现在已有数万之众,随时准备发动袭击。 过了一会,九尾殿大门打开后又关上,巫?带着海一帆从大殿正门走进来,巫?身材中等,方脸大嘴,面白无须,肚腹鼓鼓,身穿藏青色道衣,头戴平天冠,阔步穿过众人,来到高台上,和两位师兄弟见过礼,在右侧交椅坐下。 那海一帆在师父身旁显得自己格外身材高大,灰白色羽甲都遮不住他的大长腿,他长脸短须,高眉深目,鹰眼如炬,手脚又长又粗,铁青色双手上青筋虬曲,不愧是海东青炼成的怪族,论本事和智谋,比台下那些鬼物都要高出许多。 三个魔头到齐了,台下的人也屏息等待,酒馆般热闹的气氛瞬间消失。 巫虴刚要开口说话,突然,九尾殿大门“轰”的一声倒塌,一队水兵飞进来落在众人脚下,全都鼻青脸肿,昏死过去! “什么人?” 正在众人惊惧的时候,巫蚫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冯盖和敖义,三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巫蚫的身段更加美艳毒辣,伸出玉脚踏进大门,尖声道:“三位师哥,你们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怎么九尾殿议事,也不来方丈岛知会一声,是不把我们七十万冷血军团放在眼里?” 见到大门被砸,巫蚫又如此挑衅,台下众人早已经议论纷纷,恶言相向,青丘岛上的鬼物哪里会把方丈岛的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巫蛂也难掩火气,站起来开口骂道:“老四,你这么嚣张,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吧。” “哎,千万不要伤了和气,老二,你消消气。”巫?一副和事佬的模样,“老四,你也是,我们已经准备派人去叫你了,还给你准备了一把交椅。” “不用了,我自己带来了!”巫蚫一摆手,从身后飞出一把大红太师椅,凌空飞过众人的头顶,在众人钦羡的目光中,稳稳落在三把交椅的侧前方,巫蚫紧跟着飞来,顺势一屁股坐在太师椅里! 冯盖、敖义也穿过众人来到巫蚫身后站定,冯盖见到自己的师父、师兄弟,连连拱手作礼,但是他们对这个见异思迁的人都嗤之以鼻。 等巫蚫坐定之后,巫虴这才发话道:“这是一个小误会,大家千万不要往心里去,现在大战在即,我们一定要团结对外才是。”他的声音时男时女,极其怪异。 “还要等多久才能攻打蓬莱岛?”小白蛇郑白丁拧着眉头问道。 “不是说过要等到三天后嘛!”沙中刀不知什么时候回到殿内,嘟囔了一句。 巫虴看了一眼巫蛂,他知道原本制定的计划是等到初三,借助三破日的鬼气攻打蓬莱岛,但是现在情况有变,而且如果真的等到三破日,万一巫蛂的饕餮令真的发挥出威力,那攻岛的头功就要被他夺走了,眼下东海水族投靠方丈岛,吾道大兴,三岛势必早晚归于我手,何必要把头功让给他?倒不如利用巫蚫打击一下巫蛂的气焰,他仗着有饕餮令在手,又活捉了一僧一道,简直要凌驾在我之上。 于是巫虴说道:“诸位,现在东海水族已经尽数来归,海外三仙山我们已经占了两座,只有蓬莱岛尚在卧榻之侧,他人酣睡也不久矣,借助诸位之力,早晚收伏三岛,统一四海,只是原本计划在两天之后的三破日动手,但是现在根据线报,蓬莱岛已经大举撤退,如果再等到三破日,我们可能只是得到一座空岛。” 巫蛂一听,觉得不妙:“麻姑怎么会舍得撤离蓬莱岛?这个消息是谁探得的?” “是我们探得的。”巫蚫应声回道:“之前龙王敖义献计不成,被他们识破,海神灵惠夫人也在蓬莱岛上,想必是在她的劝说下才开始撤离,这几日海上大雾弥漫,就是灵惠夫人在施法遮掩他们撤退。” 台下的人一听,如果被他们成功撤离,留下一座空岛,那将损失多少战利品!大殿里的气氛又热烈起来,巫蛂听的出来,原本一直支持自己的人现在十有八九都要放弃三破日攻岛! “不能让他们跑了!” “岛上原本有数万鬼妖灵怪,还有许多奇珍异兽,如果都放走了他们,那就太可惜了!” 巫蚫见群情激奋,时机成熟,便说道:“如此看来,我们今夜便可突袭蓬莱仙岛,一是出其不意,趁他们还在转移的时候出击,没有什么比不设防的敌人更好对付,二是趁他们还没有把岛上人众转移完的时候,越早出击约好,如果再迟两天,岛上的好东西可就全没了!” 巫蛂本想等到三破日出击,让饕餮令借助来自地狱的鬼气好好出出风头,攻下蓬莱岛是其一,其二可以利用这次大战,树立自己的威名,但是如果提前开战,饕餮令可就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了,反倒是巫蚫的炽火军团和冷血军团要坐收渔人之利,巫蚫初来岛上,被我们冷眼相待,把一个近似荒岛的方丈岛扔给她,谁知道会遇到龙王投降这样的好事,以巫蛂对巫蚫的了解,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羞辱她的人,找我复仇是早晚的事,可不能不提防。 巫蛂点点头说道:“事情确实紧急,但是还是需要从长计议,你们不要忘了,岛上的麻姑是何等厉害,不要听到一个消息就贸然出击,要不然上当吃亏可就晚了,再说今天晚上就动手,是不是有点仓促了?” “是啊,是有点仓促。”巫?是个明显的两面派,谁都不想得罪,他说道:“蓬莱岛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就算他们要撤离,也没那么容易,我看不如今晚做准备,明天攻岛!” 巫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接着巫?的话说道:“三弟的话有理,现在我郑重传令,青丘岛、方丈岛的所有军卒听令,明日傍晚准时攻岛,饕餮令按原计划做先锋,强行打开虹门,随后,东海炽火军团和冷血军团在海中待命,准备增援,其他人随时听命,饕餮令有数万嗜血魔物,再加上东海数十万水族大军,这次一定要成功,收伏三岛,统一四海!” 九尾殿内众口一词:“收伏三岛,统一四海!” () 第220章 白狨 青丘岛后山。 夜色四合,后山的悬崖下,谷深万丈,云雾迷蒙,一轮明月从海波中升起,淡黄色的月轮像被深蓝的海水渲染过一般,在灰色的雾气中竟然显出惨白的光晕。 青丘岛上的鬼物今夜陷入了大战前的疯狂,这班鬼物都是巫?、巫蛂等人的嫡系,战斗力极强,丝毫不逊色于炽火军团,他们不是在通宵夜饮就是在准备盔甲武器,满岛上全是备战的鬼妖灵怪,为了一点物资、酒食争抢吵闹,只有后山安静如常。 海浪翻滚,风声萧萧。 这里原本是青丘岛上的祭祀之地,每逢月圆,狐祖师白宗烈在这里主持祭祀天帝和众仙,只是现在修建成圆形高台的天坛早已废弃,汉白玉栏杆几乎所剩无几,被巫虴拆掉修建别殿,整座建筑只剩下被大雨冲倒的残留地基,一片榕树林渐渐挤满了这个原本神圣的禁地,还带来许多海鸟、野兔。 后山到处是狐妖的尸骨残骸,被海鸟啄食后散落一地,腐烂的毛皮被随意丢弃在山野,挂在树枝上迎风摆动,只因攻占青丘岛之后,巫虴活取了青壮年狐妖的妖丹,并把他们全部杀死,仅留下一些年纪大的老太婆,挑断手脚筋,穿了琵琶骨,用作奴仆,其他未修成人身的狐种也全都被杀充作军粮。 狐祖师白宗烈一生作风正派,想不到子孙惨遭横祸!天道如果轮回,白宗烈当何以报偿此仇? 一个白色身影穿过青丘岛的结界,落到崖顶,查看四周无人,顺着山坡向下行去,此人乃是天仙李贺李长吉,他自从离了洞庭湖,孤身一人一路往东海打探《录鬼簿》的消息,经过三岛,见青丘、方丈二岛已经落入鬼道之手,蓬莱岛也岌岌可危,本想出面助战,但是想到自己受天帝命,暗访《录鬼簿》的下落,不方便出头,之前在黄金洞为了救人已经亮明身份,惊动了酆都山已觉不妥,这次东海之行万不能再泄露行踪。 他在青丘岛见到白泽碑,也不十分理解碑文的意思,只是意识到白泽不会轻易出现,他需要去解开三女之谜,看来《录鬼簿》不一定会在东方出现,却一定跟三个女子有关。 李长吉临行之前回到青丘岛,暗中观察巫蛂等人的动静,得知他们要在明日攻岛,他便来到后山,想要救出被巫蛂关押的一僧一道。 “巫蛂行事果然严密的很,我来岛上这么久,竟然还不知道此处关押着正道中人。”李贺想道。他只听到人关在后山,具体什么位置却不知道,时间紧迫,只好在后山的山崖附近四处寻找,这里山高谷深,石多林密,李长吉御空观瞧,视野之内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李长吉暗想自己低估了巫蛂的本事,寻了半天也无结果,正在一处山石上四处观望,忽然有一个黑影从山林里滚了出来,连扑带爬来到李长吉面前,跪拜不止。 “你是哪位?为何拜我?”李长吉走下山石,上前一看,见来人一身褴褛,油腻的头发打着卷遮住了脸,完全看不清面容,左臂萎缩下垂,肩膀一下应该是断了。 那人也不敢抬头,只捡起地上的一个树枝,在地上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狐字,指给李长吉看,李长吉才发现他的舌头也被人拔去,只能发出呜咽声,无法说话。 “你是青丘岛的狐种?” 那人点点头,叩头不止。 “你叫什么名字?” 狐妖写下两字:白狨。 “白狨,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是那帮鬼物干的?” 白狨用右臂擦擦脸上的眼泪,点点头。 “你还有法力吗?” 白狨掀开衣服,亮出穿在琵琶骨上的两个铁环,已经长在肉里,然后又摇摇断掉的左臂,拍拍左腿,原来左腿的小腿以下也是断的,这还没完,右手手筋、右脚脚筋也被人残忍挑断,更惨是的肚子上还有一条刀疤,显然是妖丹也被人取走了,可怜狐妖已经修成人身,妖丹一失,若愚雷劫,必死无疑。 “真是丧尽天良!同是鬼道之物,为什么能下得去手!”李长吉忍不住骂道,这青丘岛上的狐种虽然也是鬼道妖族,但是秉持正道,祭祀天地,这种下场不应该落到他们身上。 白狨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噤声,现在岛上是鬼物的天下,万一被鬼物听到可不得了。 “你不要害怕,我一定救你出去,我现在想要去找巫蛂关押的僧道,你知道在哪里吗?” 白狨想了想,点点头,往远处指了指,手脚并用地爬去,李长吉急忙跟了上去。 转过几个山涧,穿过几片密林,白狨爬上了山崖的一个断层,站在一个突起的石块上,回头看李长吉,李长吉御空而来,白狨往上指了指,李长吉顺着他指的方向才看清,半山腰有一个石洞,洞口狭窄,只能同时容纳一人通过,竟然有如此隐蔽的地方,难怪这么难找。 李长吉刚要起身过去,白狨突然拉住了他,两人藏在石块之后,悄悄观看,没过多久,两个身影飞了过来,落在洞口旁,不是旁人,正是巫蛂的徒弟蝗怪沙中刀、杀星螳螂唐越,两人飞到石洞,朝里面打个呼哨,从石洞里竟然络绎不绝出来一队绿色螳螂怪兵卒,约有二十多人,都是绿甲长刀,在空中集结,接受两人检阅。 “这里面关押的二人非常重要,师父特意命我来查看,你们一定要小心看管,不得有误!”唐越尖细的嗓音在石壁前响起,引起一阵回声。 “反正他们也活不了两天,一旦开战,就拿他们的人头祭旗!”沙中刀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令人难以忍受。 “请两位大人放心。”带头的螳螂兵官回道。 “听说有一只狐妖还活着,藏在后山,你们可看到了?”唐越继续问道。 “不曾见到。” “见到后格杀勿论!” “是!” 白狨听到对话,知道他们是在说自己,看来他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想要交给李长吉,可是李长吉没有注意到。 沙中刀和唐越问完了话,看看四周并无异常,便又飞走,螳螂兵卒又列队进洞。 李长吉回头对白狨说道:“我有上命在身,不能泄露行踪,所以我把那些螳螂怪解决之后,你进去把那二人带出来,我会送他们和你一起离开!” 白狨点点头,李长吉取出怀中玉版,飞上天空,来到石洞门口,玉版发出一道白光射进石洞,果然,一群螳螂怪看到白光蜂拥而出,“什么人?胆敢在此放肆!” 李长吉看白狨也已经爬到了石洞下方,便笑道:“白玉楼仙在此!”玉版在电光火石之间,射出无数道光剑,洞穿了螳螂怪的胸口,把他们当场尽数杀死!尸首落下山谷。 李长吉又解除洞口的封印,白狨急忙钻进洞去,过了一会,白狨搭着两个血迹斑斑的人十分费劲地挤出洞口,不是别人,正是跟随巫蛂前来东海的月廊和尚和元北真人,两人一到东海便被巫蛂生擒,关在这里遭受了鬼道酷刑,已经道行折损,半死不活,一直陷入昏迷当中。 “白狨,辛苦你送他们两个回到中土!”李长吉从怀中取出一枚纸鹤,放在唇边轻轻吁一口气,纸鹤周身生出一道白光,化作一只阔背黑头飞鹤,羽翼由疏而满,伸展长腿,振翅欲飞,白狨三人的身子离开石洞口,落在飞鹤背上。 白狨坐在飞鹤背上,无声啜泣,连连叩首,李长吉灵犀一指,飞鹤冲天而去!穿过青丘岛的结界,消失在夜空中。 () 第221章 虹门 万里风云来眼底,千顷碧波逝天边。 金鹏独自站在在虹门后,俯瞰着蓬莱岛,岛上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河,原本像自己的手脚一样熟悉而又亲切,那些心地善良的鬼族,活波好动的妖族,安静克制的灵族,神出鬼没的怪族,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他们从中土来到这里,像种地为生的中土凡人一样,靠自己的双手获得食物,怀着感恩的心,接受自日、月的精华,缓慢、认真地修炼,甚至连龙肝果、凤髓花都不会去采摘,在这里互帮互助,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不是神仙更似神仙。 但是这一切都即将远去,蓬莱岛的仙众已经撤退大半,剩下还有数千不易撤退的灵类,统一装在桦树皮做成的简易背篓里,由陶仙翁和黄布皋率领妖族和怪族负责搬运。 黄鼬、老鼠等妖族灵活的身影出现在岛上各处,把那些藏在不易发现的地方的灵类植物收集起来,按照高低排序整理成捆,放置在路边;陶仙翁指挥力大无穷的怪族挖掘灵类,一群野猪、穿山甲一片片树林挖过去,把那些地灵、望灵的灵根掘出,用桦树皮和草绳捆绑,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蓬莱岛的绿色森林很快变成一片片灰色的树坑;原本看守虹门的杜仲也赶去帮忙,和其他已经修成日灵的灵类一起帮忙搬运灵根,这些灵根极其沉重,灵类伸出粗大的树干和枝叶,吊起灵根,列队接力传递,把灵根搬运到出口处,那里有麻姑带领的地仙合力御空搬运灵根到元洲去,海上有灵惠夫人护航。 除了灵类,尚有不少妖族、怪族还在岛上,有的还在寻找亲友,有的还不愿意离开,许逊领着一班地仙,到各处劝慰,劝导大家尽早离开。 出口处已经挤满了排队的灵根,夹杂着少许妖族、怪族的身影,现在岛上的灵根已经全部挖掘完毕,陶仙翁在做最后的巡视,再有一天的时间,蓬莱岛就可以顺利完成迁移,到那时,这个名满三界的洞天福地将要变成一个荒岛,更可能会成为鬼道乐土。 金鹏劝过麻姑彻底毁掉蓬莱岛,但是麻姑不忍心,她还期待有朝一日回到这里,等正道复兴,驱除鬼物,麻姑还要在这里重建一个新的洞天福地! 金鹏视麻姑如师如母,对她言听计从,他自小和父母分开,五十岁之前独自在泰山下长大,后来在草海流浪时遇到青鸾、蓝鸾两姐妹,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跟着两姐妹回了一趟元洲,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他却不爱在元洲生活,后来阴差阳错来到蓬莱岛,麻姑待他如亲生一般,他从麻姑身上不仅学到法术,做人做仙的正理,还得到了爱,让他快速成长起来,内心坚韧,他要守护的不是蓬莱岛,而是麻姑。 已是傍晚,海风渐紧,云气聚集,西边的太阳几乎与岛岸持平,像一个巨大的红色火球,漂浮在厚实的云层上,见证着蓬莱岛的消失。 忽然,有一丝绿光透过虹门照射进来,金鹏敏感地察觉到异常,绿光之中有隐隐的鬼气渗透! 他急忙出了虹门,迎面看到一盏巨大如树冠的饕餮灯,悬空浮在空中,正对着虹门,那盏灯上伏着一只饕餮恶兽,身形巨大,双目圆睁,虎视眈眈,突然发出一声吼叫,震得风声大起,鬼声阵阵。 金鹏知道鬼物开始攻岛,展翅凌空而起,手中拉满赤羽金弓,赤羽金弓金光大作,箭矢自动挂弦,一弦九箭,弦声纷纷,箭矢如雨齐飞,射向饕餮。 “你们终于来了!”金鹏长啸一声,回身射出一支带着哨音的响箭,响箭带着凄厉的哨音飞进虹门,直飞到飞雪顶的麻树下,向全岛发出预警。 饕餮令背后出现巫蛂的身影,他脚踩饕餮,挥动蝎尾法杖,饕餮令在一片紫光中开启,灯下轰然喷涌而出无数奇形怪状的走兽飞禽,一个个瞪着血红的双眼,爪牙尖利,饥饿难耐,像一阵阵旋风,扑向金鹏所在的虹门。 金鹏的赤金羽弓箭无虚发,勉强射退一波进攻,但是饕餮令在饕餮巨兽的催持下,越来越多的鬼物加入了加场,几只秃鹫躲过金色羽箭,撞向虹门,几乎要把虹门撕开一道口子,只见一道紫光闪过,秃鹫被劈成两半,虹门后蓝鸾冲了出来! “蓝鸾,岛上现在怎么样?”金鹏面临数十个飞天夜叉的进攻,后退到虹门前。 “麻姑大仙说,要我们守住虹门,他们会马上派人来增援!”蓝鸾手中的紫龙胆化作一把两端带刃的长柄大刀,挥舞起来,砍死几个试图近身的鲤鱼怪,凶悍的刀法和他温柔的外貌极其不相符。 “好,这次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金鹏的赤金羽弓射出一只大鹏金雕,叫声穿透云霄,金雕直直飞向饕餮令,重重击在饕餮令上,将饕餮令撞的粉碎,绿色碎片飘散在空中。 饕餮巨兽惨叫一声,四肢萎缩,朝海中坠下,巫蛂正在后悔,中了巫虴的计,把饕餮令早早葬送,当下恨由心生,把手中蝎尾法杖一抛,念动咒语,蝎尾法杖在半空中被一股紫光笼罩,化作一只海船大小的紫色蝎子,尾巴上有一条金色倒钩,猛地从上方向金鹏袭来。 饕餮令虽然被金鹏毁掉,但是数万鬼物还是放了出来,如同海浪一般席卷而来,小小的虹门前挤满了张牙舞爪的鬼物,金鹏和蓝鸾被团团围住,分身不得,紫色蝎子当头落下,金鹏看到头上落下巨大的阴影,暗叫不好,想要躲避时,那条粗如桅杆一样的蝎尾已经到了跟前,只一扫,便将金鹏击倒在地,蝎尾上的金钩一把钩住金鹏的左翅,将他高高吊起! “四哥!”蓝鸾挥舞大刀击退眼前的一群蟒怪,眼看金鹏被巫蛂擒住,急忙飞来搭救,巫蛂见状,将紫色蝎子收到鬼物大军中央,让蓝鸾无法靠近。 “进攻,摧毁虹门!”巫蛂一声令下,数万鬼物发动更加猛烈的进攻!蓝鸾孤身一人难以抵挡,再退一步,虹门就要被攻破! () 第222章 杜仲 “妹妹,别怕!我们来了!”一句高声断喝之后,虹门后冲出青鸾、费长房、杜仲、许逊四人。 岛上现在乱作一团,听到金鹏的响箭后,大家慌忙准备迎战,但是还有数千灵根尚未运出,一旦落入鬼物之手,可谓前功尽弃!麻姑不得不带着人加紧运送灵根出岛,命令四人前来支援,青鸾和费长房服用龙肝解毒丸之后,体内之毒已解,但是受损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复,此时也顾不上许多。 一出虹门,他们见攻岛的队伍有数万鬼物,那些飞禽走兽凶恶之状令人胆寒,金鹏又被对方捉住,生死不明,急忙施展出平生本事,阻住他们,要把虹门变成一道鬼门关! 青鸾手中的蚩尤环早早飞起,五兽之力爆发出一阵蓝光,玉环旋转如飞,在鬼物群中横冲直撞!蚩尤环发出一阵阵电光,击倒一片虎怪、狼怪; 费长房青木杖下驱鬼符散做万符,纷纷如天女散花,化作无数金甲兵士跳到鬼物群中,与鬼物捉对厮杀,砍倒一片夜叉、人魔; 杜仲伸出绿色手臂,粗大、密集的树枝缠住无数秃鹫、猎隼,瞬间编织出一个巨大的鸟巢,将那些鸟怪挤死、闷死在里面,树枝和羽毛纷纷洒落。 三人的增援及时遏制了鬼物的攻势,他们士气大振,不管鬼物如何之多,只把眼前的入侵者杀得片甲不留,鬼物的尸体不断掉下海去!引来一群群鲨鱼吞食、争抢! 许逊御空而来,祭出太乙神剑,直逼向巫蛂,巫蛂急忙催持紫色蝎子来迎,太乙神剑长有四尺,宽刃如刀,周身刻着太乙神数,亮出一道玄光,剑影缥缈之间,在空中设下一方九宫八卦图,隐隐有玄光剑气笼罩,图中映出紫色蝎子的身影。 九宫八卦图是道门玄机所在,神机鬼藏,此图一出,照定紫色蝎子,任凭巫蛂怎么催持,紫色蝎子都一动不动,身子渐渐被剑气所蚀,蓝鸾见许真君制住紫蝎,急忙飞到金钩之下,挥动长柄大刀斩断金钩,救下金鹏,飞回虹门之内。 “啊,真是混账!我的蝎尾金钩啊!”巫蛂继损失饕餮令之后,又伤了紫色蝎子,又急又气,回头骂道:“你们这些混蛋,此时还不来帮忙,是要等着给我收尸吗?” 巫蛂的饕餮大军虽然还剩有大半,但是被岛上四人杀得打败,士气降到谷底,再也不能阻止有效的进攻,脚下的海面上漂满了死尸,喂饱了几百只鲨鱼。 “二弟莫慌,我们来了!”巫虴的怪声传来,他带着一群人出现在巫蛂背后,他见巫蛂的饕餮大军精锐已经阵亡,达到了他借此摧毁巫蛂势力的目的,又不能真的等他被打死,便带着巫?和徒众前来增援,巫蚫和她的炽火、冷血军团还在水中待命,水族大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单兵战斗力有限,适合组织方阵冲锋,做最后的致命一击。 巫虴来到战场,看到紫色蝎子被九宫八卦图控住,便手掐灵蛇诀,念动咒语,背后出现一条碗口粗的红白相间的银环蛇,向着九宫八卦图吐出一个火球样的珠子,细看那珠子大如鸡蛋,质地发黑,表面燃着火焰,进入九宫八卦图之后滴溜溜乱转,很快那团火引燃了八卦图,火焰腾地升天,九宫八卦图眨眼之间消失在火光之中,紫色蝎子终于可以活动身子,巫蛂急忙收回蝎尾法杖,退到对阵的后方,再也不肯轻易出手。 “万岁白蛇,我们又见面了!”许逊见自己的独门法术被破,也不气恼,太乙神剑飞动,剑影似一道闪电,来斩银环蛇,火龙珠飞身挡住神剑,两件法宝在空中一撞,爆发出一团火光,炸出雷声滚滚,太乙神剑不敌,许逊被火龙珠的火气一熏,差点跌落云头,急忙召回神剑,勉强应付。 大金、小银两姐妹扇动翅膀和青鸾、蓝鸾在空中对阵,蓝鸾刚才把受伤的金鹏交给了陶仙翁照看,自己赶紧返回战场。 四双翅膀急速扇动,时而碰撞,时而分离,青鸾、蓝鸾是火凤凰的后代,乃灵禽血统之后,近身缠斗很快占据了优势,把大金、小银压迫到身子下方,蚩尤环和长柄大刀一个逼住了大金,一个砍伤了小银,大金、小银见自己不能取胜,便挥动五色团扇,放出五色云阵,云中带砂,砂里藏毒,风沙四起,渺渺茫茫,云雾弥漫,向虹门方向而来。 青鸾、蓝鸾见势不妙,急忙飞起,撤退到云气上空,高声提醒大家小心。 此时,沙中刀、唐越和费长房、杜仲正在捉对厮杀,小毒舌郑白丁、蜣螂怪黑无常、蝼蛄怪土中行见有机可乘,分别来夹攻费长房和杜仲,费长房挥动青木杖,杖下驱鬼符变出罗天大网,从天而降,罩住沙中刀和郑白丁,网眼贴着无数道黄符,符力镇住了二人,黑无常使两把青铜板斧,土中行攥一杆锯齿铁矛,在杜仲的树枝阵里左右劈砍,但很快被杜仲的树枝阵困住。 就在这时,五色云阵漫天而下,那一片烟雾遮天蔽日,把众人笼住,大金、小银两只凭霄雀随着云烟冲入,救下沙中刀、唐越,费长房旧伤未愈,身中砂毒,眼看不支,急忙逃到杜仲身后。 杜仲看这五色云阵中砂毒来势汹汹,放开黑无常和土中行之后,双脚稳稳立在虹门之前,把身上的枝叶尽数生长出来,树干生枝,枝上生叶开花,绵延伸展,一时间长成了一道数十丈长的绿色壁垒,枝上开满了灵童指,像有无数双手在云雾中伸开,指上青光点点,开始吸收毒烟毒砂,不过片刻之后,五色云阵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绿墙,足有几十丈长,数丈宽,护住虹门,枝叶间缀满点点青光,但是细看杜仲的双腿根基,已经被砂毒腐蚀糜烂,灵体道行尽毁,原来杜仲是牺牲了自己才遏制住了五色云阵。 “杜仲!”青鸾、蓝鸾见杜仲为了击破五色云阵,不惜化作树墙,耗尽了自己的灵丹,顿时心痛不已!飞到绿墙之前阻击鬼物来犯。 大金、小银见杜仲以自己灵体破了五色云阵,大为骇异,再要使出五色云阵时,才发现只要在绿墙之内,五色云阵便再不能起作用,只得败下阵来。 “这下该轮到我们了吧!”巫?和海一帆领着一班鬼物窜出,他们出现的时候,虹门前只剩下青鸾、蓝鸾、许逊还在抵抗,杜仲已中毒化树,费长房毒发昏迷,无力抵抗,倒在绿墙之内。 () 第223章 巫蜍 巫虴和巫?兵合一处,剑指虹门,许逊见鬼物已占据上风,再战下去,绝无生还之理,急忙撤退到绿墙之内,背起费长房,对青鸾、蓝鸾说道:“虹门无法守住了,我们快退回岛上!” 青鸾和蓝鸾泪流满面,但是为势所迫,只得忍痛丢下杜仲,和许逊且战且退回到虹门之内。 见虹门已经无人把守,巫虴率众发起进攻,来到虹门之前,催动火龙珠猛地撞向虹门,火龙珠是巫虴在草海捡到冯天环时,在冯天环身边发现的,想必应是冯天环的父母留给他的。 那火龙珠滚到虹门之上,火光大作,引燃了虹门和左右的结界墙,熊熊大火一直向两旁烧去,随着大火烧起,蓬莱岛周围的结界不复存在,蓬莱岛的山川草木呈现在众人面前,尽管岛上生灵已经迁移,所有灵物全部带走,只剩下凡树凡草和飞禽走兽,蓬莱岛还是令他们贪欲顿起,精神振奋起来。 “蓬莱岛,我们来了!”巫?飞进了岛上的天空,其余人也一哄而上!现在攻岛的主力已经变成了巫?和巫虴的势力,巫蛂的饕餮军团早已偃旗息鼓,撤退回岛,甚至还有部分开了小差,溜回了海里。 “期盼了数年,今日才得偿所愿,足见大事可期!”巫虴也十分欣慰,他放出傀儡影术,一时间暗影无数,在空中侦探。 其实无需侦探,登岛的人没能前进几步,很快又遇到了抵抗,而且这次是麻姑亲自率众前来! 现在,岛上还剩下最后一批灵根尚待运出,陶仙翁带领数位地仙在出口照应,灵惠夫人在海上坐镇,鬼物绝不敢前去骚扰,麻姑交待陶仙翁只要灵根一出岛,便急速前来支援,自己先带着剩余的十位地仙前来营救被鬼物追杀的青鸾等人,也为运出最后一批灵根争取时间。 青鸾和蓝鸾见到麻姑前来,大为感动,许逊将费长房交给一位地仙看护,向麻姑说道:“大仙,杜仲已死,金鹏和费仙都受了伤!我们还是速速撤退为好!” “我已知道,只是还有一批灵根尚未运出,我们要再拖住他们一会!”麻姑命地仙将费长房送到出口安置,和其余人一起迎敌。 麻姑身后站着青鸾、蓝鸾等人,一共十七位,虽然有几位已经得道尸解的地仙,但是青鸾、蓝鸾不过是十寸怪而已,尚未脱胎成鬼仙,而对面的以巫虴为首的鬼物方阵足有数千人众,人数悬殊,十分明显。 “麻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挣扎吗?”巫虴见到麻姑也丝毫不畏惧,毕竟已经兵临城下,胜券在握。 “快把岛上的那些鬼物交出来,特别是那些灵根!”巫?好像发现了灵根已经全部迁移,对麻姑叫道。 麻姑看着对面黑压压一群鬼物,有的已经落在岛上四处寻找猎物,万岁白蛇、万岁壁虎带队列在当空,万岁毒蝎有些气馁,夹在二人之后的人群中,脸上有些不忿。 “你们这些鬼物,逆天悖理,残害生灵,方丈岛陆法和徒众一百三十号人命,皆死在你等手上,青丘岛狐祖师白宗烈一门数千狐种,素来和正道和睦相处,也被你们屠戮殆尽,仅有一对母女逃来蓬莱岛,母亲又受了惊吓,害了失心疯而死,小狐女被我送到南海鲍家养大,你们手上沾的血比这大海还要深,今天,我麻姑就要和你们算一算这笔账!”麻姑怒火万丈,双手举天,衣袂飘风,风起处,只见东海海底深处涌起一块方丈岛大小的的山石,上面爬满了蚌壳、珊瑚礁,飞出海底,凌空跃到鬼物头顶! “啊!麻姑的法力果然可以移山填海啊!”巫虴赞叹一声,连忙飞身躲避,鬼物吓得四散逃避,原本挤在一起的鬼物哪里能全部走的脱。 麻姑飞石来击,也是伤害生灵之举,不到万不得已不愿出此下策,她双手合掌,那山石晃了几晃,突然从中间爆裂开来!一时间碎石大如石磙,噼里啪啦如冰雹一般落下,把那班鬼物击落在一片树林里,埋葬在了碎石中! 逃出碎石阵的巫?见麻姑下了狠手,一瞬间就结果了鬼物大军,不敢怠慢,化身出原形巨型壁虎,飞身吐舌,放出七色毒烟,大金、小银也在空中挥动五色团扇,放出五色云阵,云烟弥漫,毒雾阵阵,迎着海风,瞬间把麻姑等人困在云烟中。 毒烟来势汹汹,没有了杜仲解毒,麻姑等人又没有防备,被困在毒烟当中,中毒之后十分痛苦,手脚酥软,头重脚轻,海一帆又重新集结残留的鬼物,把云烟围的水泄不通。 众鬼物哈哈大笑,围聚在一处,嘲笑麻姑大仙也不过如此! “麻姑,看你还有什么手段?万岁壁虎的七色毒烟和凭霄雀的五色云阵,看你们怎么破?”巫虴驱动银环蛇来到阵前,看麻姑等人被困在云烟当中,吸下毒烟之后还在苦苦硬撑,放出银环蛇进入毒烟,想要把麻姑等人咬死。 就在这时,东海海波之中飞出一道绿影,水波扬起,绿影落在毒烟上方的云头之上,现出一只牛犊大小的墨绿色蟾蜍,一身金色疙瘩圆鼓鼓的,他对着毒烟张开大口,随着一阵风起,七色云烟尽数被他吸入肚中!银环蛇刚游走到麻姑跟前,突然没了毒烟做屏障,一下子暴露在众人面前,许逊真君眼疾手快,太乙神剑飞起,拦腰将银环蛇斩做两段! “我的灵蛇!”巫虴急忙召回银环蛇,银环蛇却只回来上半身,下半身掉落岛上,气得巫虴只好先将银环蛇收到袖子里,日后炼成双头灵蛇也是拜今日所赐。 “那是老五!是巫蜍这个该死的老东西!”巫?认出那只蟾蜍是万岁蟾蜍巫蜍,先大叫起来,他疾步抢上,想要抓住蟾蜍,却被他跳了几跳躲开,巫蛂也赶来围攻巫蜍,巫蜍不战也不走,就这么看着巫?和巫蛂。 巫虴见到曾经的结拜五弟,比其他人克制了许多,“五弟,好久不见啊,你还活着呐,以前的恩怨就算过去了,可是,今天你为什么又来管蓬莱岛的闲事?” () 第224章 麻姑 万岁蟾蜍巫蜍变回人身,一身绿袍,绣着金纹,头戴玉冠,手里还拿着蕉尾娘娘送的一把玉梳子,因为吸入毒烟而有些头晕,稳了稳心神,笑道:“我本不是为你们而来,所以你们不用太感动,只是麻姑大仙有难,我是正道中人,理当出手相救。” 巫蜍离开绿天庵之后,来到东海秘密打探了数月,没有发现《录鬼簿》出现的迹象,等到蓬莱岛大战之时,他潜入海中观战多时,本来不愿意现身,害怕这几位老朋友为难自己,但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麻姑等人遭他们的毒手。 “那你就跟他们一起去死吧!”巫虴想到自己的灵蛇被斩,仅有的一点克制消失了,下令众人围攻巫蜍,而麻姑等人从毒烟中解脱,也来帮忙,连忙迎住他们替巫蜍解围。 现在鬼物的人数虽然减少到数十个,但是巫?、巫虴、巫蛂和他的徒弟们都还在,海一帆手下的精锐还有大半,而麻姑等人身染砂毒,如果毒发,情形不容乐观,即使有巫蜍来助,巫虴的傀儡影术、巫?的七毒鬼舌也很难应付,恐怕仍然不能全身而退! “麻姑,我看你们能撑到什么时候?”巫虴回顾左右,放出漫天的傀儡,黑影所到之处,如同鬼火烧灼,当空升起一片鬼焰,他笑道:“你虽然移来山石砸死我的部众,但是东海之中,还有数十万冷血军团和炽火军团,他们可不是普通的军士,而是东海的真龙部队,对阵天兵也不逊色,只要我一声号令,他们就会从东海涌上岛来,你们觉得面对数十万东海水族,你们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麻姑清楚的知道,他说的没错,东海的水族军士是三界中唯一可以对抗天兵的力量,如果真的被数十万真龙部队围攻,我们就算是神仙,拼到力竭,也难以活命,更何况现在全都身中剧毒,毒气一发,更加十死无生! 只是陶仙翁仍然没有出现,现在还不能撤退,否则被他们发现灵根去向,更加功归一篑,还要连累鬼道五圣之一的万岁蟾蜍,就算我死,也要再拖住他们! 麻姑振衣而起,用尽最后的力量,在四周布下麻树仙篱,以对付毒烟,体内的毒气加速涌至百会穴,麻姑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僵硬。 其他人也都不肯退缩,青鸾、蓝鸾二姐妹互相扶持,展翅护住对方,巫蜍站在他们身后,暗自运功解毒,丝毫不理会气急败坏的巫?。 “好,既然你们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们!”巫虴依照和之前巫蚫约定的暗号,准备放出火龙珠朝天射出一记红色火焰,“只要火焰升空,七十万东海水族便会冲出东海,把蓬莱岛踏为平地!” “不!”麻姑众人想要前来阻止,却被众鬼物挡住,他们的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忽然,半空中落下一口宝鼎,大如巨炉,圆口四足,缓缓旋转,鼎身刻着一条盘龙,竟然将火龙珠吸到了鼎内! “是谁抢走了我的火龙珠!”巫虴脸色大变!跳起来朝宝鼎扑去,鼎里突然跃出一个持棒的少女,正是东海龙宫三公主龙玉,手中绰一根乌黑铁棒,身穿一身白色铠甲,举棒劈面来打,九龙棍法初次对敌,倒便宜了巫虴,可是巫虴赤手空拳,实在抵挡不过,撤退回来,气喘吁吁,决定先不计较火龙珠的事,还是先把东海水族放出对阵再说,急忙命令小白蛇冯长道:“小白蛇,你赶快下海一趟,去通知师叔巫蚫和龙王敖义发兵支援!” 小白蛇答应一声,哧溜一声下水而去。 双方的人都不清楚这宝鼎的来历,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这时,宝鼎中又出来两个人,正是尹孟頫和玉春子,原来尹孟頫在淮河取鼎之后,和玉春子急急赶往真龙坟墓,恰好遇见龙玉用意念召唤无尾铁棒打破石门,三人相见,分外欢喜,尹孟頫说道:“三公主,中土的无名子前来救你,看来也白跑一趟了。”说罢,尹孟頫脸上已经挨了三公主一耳光,旋即又亲了一口,羞的尹孟頫红脸低头,玉春子念声:“无量天尊,你们就那么着急吗?” “让师姐见笑了,我以后再也不要离开尹孟頫了!”龙玉笑道,一手牵住了尹孟頫的手。 “我也是,我不会再丢下你不管。”尹孟頫握紧了龙玉冰凉的手。 龙玉忽然发现原本藏在自己身上的泪水晶石化成了水,而敖云这个真龙之泪的守护神也在远处朝她挥手离去。 谢谢你,守护神。 三人一起出了东海,玉春子认出海上大雾像是师父所施之法,三人闯进大雾,果然在雾中见到师父灵惠夫人,她正在护送一批灵根运送往元洲方向,只见茫茫大雾之中,无数大树围成一个四方形,伸展出粗壮的树干交织成紧密的大网,大网之中并排放置着数千灵根,包裹在桦树皮中,上面还有几只鼠妖,正在打瞌睡,他们已经忙活了足足两天,四肢乏累,有四位地仙,各执兵器在四方守卫。 这支巨树之舟在大雾中缓慢前行,灵惠夫人一边施放海雾,一边指引方向。 龙玉和玉春子上前面见师父,灵惠夫人落到他们面前。 “多谢灵惠夫人指点,我已经取得海王鼎。”尹孟頫拜道。 “这是你的仙缘,我不过是顺天行事。”灵惠夫人十分欣慰,但是眼下蓬莱岛危急,又担心鬼物前来偷袭,急忙让三人前来蓬莱岛救人,路上一刻也不能耽误。 三人匆匆别过灵惠夫人,飞也似地往蓬莱岛而来。 麻姑见有人来救,急忙说道:“有你们帮我,是我的荣幸,是蓬莱岛之幸,现在你们快走,我拖住他们!”麻姑强打精神,一边抵抗体内剧毒,一边催动麻树仙篱,那道篱笆墙也像杜仲化出的树一样,长满枝叶,绿意盈盈,像一道城墙立在他们面前。 “尹孟頫,快用海王鼎煮海!阻止东海水族出海!”玉春子急中生智,对尹孟頫叫道。 龙玉看对面个个凶神恶煞,怕他们趁机下黑手,便横棍在手,护在尹孟頫身旁,听到要煮海,小声叮嘱道:“你轻点下手,我父王母后都在东海里呢。”但是龙玉也明白东海水族现在已经丧心病狂,尹孟頫煮海也是无奈之举。 尹孟頫答应龙玉一声,将海王鼎缩小如手炉,以手托鼎,又拿出刚才抢来的火龙珠,对着海王鼎一吹,心里默念道,这个火球不是会烧火吗,快点烧起来,烧起来吧,不靠谱的咒语竟然奏效,只见火龙珠流出一道火光,烧向写有东字的鼎足,烈火熊熊烧了起来,把护鼎神龙敖雄也烧了出来! 神龙从鼎身里钻出来,身子变大,绕空一周,喝道:“大禹王海王鼎在此!你们这些鬼物的死期到了,尹生,快些煮海!” () 第225章 煮海 这一声高喊,把巫虴等人的美梦惊醒,他们看到神龙现身,海王鼎出世,又见到龙玉手中的铁棒似有些来历,心中发虚,不敢乱动。 “海王鼎煮海?”麻姑忽然想起,当年大禹王为了治水,曾经铸过一口海王鼎,收伏了四海妖龙,难道面前这个手炉似的小物件就是海王鼎?如果是真的,东海被煮沸成田,不知要伤害多少生灵啊! 海王鼎被火龙球大火一烧,不用片刻,那根鼎足已经泛红,再看岛下的东海,海水翻滚,白浪奔涌,已成沸水之状,海浪带着热气,海水表层热气蒸腾,形成一层热气盖,别说水族,小鱼小虾也飞不出来! 尹孟頫知道海王鼎威力巨大,若是真的大火轰烧,煮至海沸,那东海里所有水族都难逃一死,此举伤害生灵过多,有违天道,便只以热气封住海面,让那海族欲出不得,在海里徒劳挣扎! “真的是海王鼎出世,煮海成田,这下你们的水族大军都要变红烧海鲜了!”许逊对还在脑子发蒙的巫虴笑道。 “尹孟頫,你不会真的要煮干东海吧?”这次轮到龙玉着急了,回头问尹孟頫。 尹孟頫双手掐诀,凝眉说道:“不会,我会控制一下火候,只是以热气封住海面而已。” 龙玉放心下来,担着铁棒,威风凛凛站在阵前,那群鬼物不明虚实,不敢乱动,想再等等小白蛇的消息,哪知道小白蛇本来水性不好,在海中一煮,已经皮肉开裂,肠穿肚烂而死,可见嘴巴刻薄者不得好死,而巫蚫、敖义等人现在已经被海王鼎的法力困在海底,热浪熏蒸,让他们头胀如球,身子酸软,哪里还能出海? 麻姑暗想,虽然有海王鼎在此,但是看那年轻男子操控宝鼎的手段绝非熟练,万一被鬼物发现捡了空子,到时候一切休矣,正在想时,忽然背后听到陶仙翁的呼喊:“众仙莫怕,陶仙翁来也!” “事情办完了吗?”麻姑一见陶仙翁,先确认灵根是否已转移完毕。 “全部完成,灵惠夫人亲自在海上督运。”陶仙翁和几位地仙来到近前,向麻姑禀告。 麻姑终于松了一口气,急忙向众人说道:“事谐矣,蓬莱岛生灵仰仗诸位得以保全,我们可以撤退了。”又对尹孟頫三人说道:“煮海大恩,麻姑一定会报答三位,此处不可久留,请随我们撤离到元洲!” 尹孟頫闻言,也知道自己还不能熟练操控海王鼎,急忙答应一声,撤去海王鼎的大火,扯住龙玉道:“玉儿,先走吧,我们早晚还会回来!” 龙玉还在想着自己的父王,眼下只得先走,麻姑挥手将麻树仙篱掀起,横在空中,变成无数只木剑,齐齐飞向对面! 鬼物纷纷躲避木剑雨,趁着这个间隙,麻姑等人迅速撤离,向南而去,巫虴等人也不去追赶,看那海中也恢复平静,终于举手相庆:“蓬莱岛终于还是归我们了!收伏三岛已经成功,统一四海指日可待!” “统一四海,指日可待!”鬼物们高喊一声,降落到蓬莱岛上,准备开始享受这个洞天福地。 元洲。 “小儿和小女三人蒙仙姑照顾多年,本洲实在无以为报,如今蓬莱岛暂时有难,本洲若不接纳,徒为人耻笑,若不是仙姑事先说明,本洲绝对要赶赴蓬莱岛助战!”金凰站在元洲的最高处——凌霄阁中,对坐在圆桌对面的麻姑说道。 雌为风,雄为凰,金凰是元洲之主,他身材高大,长着一张国字脸,高眉深目,下巴棱角分明,留着一撮胡须,身穿绣金边玄黄过肩蟒衣,身边站着青鸾、蓝鸾两姐妹,她们与父亲许久未见,昨日一见面便表现出父女情深、亲切狎昵,今天在父亲特意安排的谢师宴也是麻姑的接风宴前,倒和父亲有些拘束起来。 “洲主的大恩大德,早胜过麻姑的付出了,麻姑才是无以为报。”麻姑谦虚道。 青鸾替父亲和师父斟酒,也说道:“师父,你就放心在这里住下,等父亲禀报天庭,差下天兵去剿除那些鬼物,我们再回去不迟。” “是啊,师父,尝尝元洲特有的美酒九曲酿,您到了这里就跟在蓬莱岛一样。”蓝鸾也应声道,举杯奉给麻姑,金凰适才屏退了妖仆,凌霄阁中只有四人。 麻姑现在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接过酒杯,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亏得洲主慷慨,把元洲西山的一片山水送给我们安身,这里水草丰美,比蓬莱岛更胜十倍。” 透过凌霄阁的三面镂空雕花窗户,他们能俯瞰到山下两边不同的景致。 元洲的疆域有四个蓬莱岛般大小,中间有一条南北向的山脉纵贯全岛,称为栖凤山,火凤凰的和鸣宫就建在栖凤山的西南最高峰上,凌霄阁则在和鸣宫的最高处,元洲以栖凤山为界,东、西二域气候截然不同,东部是茂密的雨林,一年之中有十个月雨期,一条九曲大河源自栖凤山向东流入大海,而西部是多山的草原气候,雨水减少而多沼泽洼地。 火凤凰的族群聚居在东部雨林,沿着九曲大河修建了许多树巢和石屋,元洲以飞禽为主,飞禽族群数量约有十万之众,比其余妖族、怪族多上几倍,而且其他族群只能充当奴仆,通过服侍飞禽族群换取生存。 “洲主,夫人来了!”门外一个鹿妖女仆禀道,她看起来约有十八九岁,身子瘦弱,四肢纤细,脸蛋稚嫩。 “快请!”金凰大手一挥。 麻姑也起身相迎,只见珍珠帘倒卷,进来一位身穿大红织金过肩缎花锦袍的中年贵妇,麻姑认得她就是洲主唯一的原配夫人火凤,她头上盘着结鬟,发髻高耸在头顶,有巍峨瞭望之状,插满了金银飞鸟纹饰物,她面白似粉,细眉秀目,脸上带着笑意,像春风浮荡,永远给人以母性的慈爱和怜悯,火凤不仅聪明绝顶,广知天下事,而且心性最为善良。 “夫人辛苦。”金凰示意火凤在他身边坐下,麻姑欠身施礼,火凤慌忙请麻姑就坐,笑道:“不好意思,让仙姑久等了,我刚才去了一趟九曲河查看鱼获,这不是要准备后天的西山大会,这次难得和仙姑毗邻而居,是我们夫妇的荣幸,一定要隆重庆祝一番。” “不必麻烦了。”麻姑慌忙说道。 火凤凰夫妇对望一眼,笑意盈盈,金凰说道:“我想蓬莱岛仙众初来乍到,大战过后需要休息,特别是中毒受伤的金鹏、费仙等人,等过两天,我们得尽一尽地主之谊,一来为欢迎各位,二来也是借这个机会答谢那些救助蓬莱岛的人,不是有个煮海的尹生么?” “对对,多亏了尹生煮海,我们才免遭东海水族的毒手!”蓝鸾接话道。 “你怎么这么在意他,你是不是动心了?”青鸾笑话妹妹道,蓝鸾被说中心事,脸一红逃出了凌霄阁,青鸾也跟了出去。 剩下三人继续喝酒聊天,麻姑问道:“久闻火凤娘娘博学多才,麻姑有一事相询,此前在蓬莱岛上出现一块白泽碑,碑文写道:见三女出,逢罗睺起,天地至暗,暂避别处,所以岛上众仙才有此主意,只是不知道前三句作何解?” “还有这等事?”金凰放下举杯,“夫人,你看呢?” 火凤闻言,凝眉思索良久,方才说道:“若此碑文果能应验,那上届罗睺星君想必已经下凡,他可是三垣星野内的大妖星,而天地将有一场大劫难,只是这个三女,三女成奸,难道要找一个奸人,中土的官场中奸人可不少,要找哪一个呢?或者要找三个女子,只是天地间女子何其多,白泽要等的应该是三个与鬼道有关的女子。” “可是要去哪里找呢?真是天机难测。”金凰摇摇头,劝大家饮酒。 麻姑喝下一杯元洲的九曲酿,酒味醇厚,说道:“三岛现在已经沦陷,四海也早晚不保,想必巫?等人也看到了白泽碑,他们势必要寻人应谶,而且也会广邀鬼物前去,我想让青鸾去一趟中土,告知佛道各门注意提防,顺便探访消息。” 金凰夫妇点头答应,此事关系重大,两人即使舍不得女儿冒险也不能推脱,金凰说道:“我让我的二徒弟重光陪她去,他是重明神鸟的后代,也是我的义子,我信得过他。” 麻姑自然应允,三人又聊了些山川风雨,神鬼轶事,直到夜深才散。 一阵风吹来,吹皱了凌霄阁的重重门帘,月上中天,寒意四起,元洲虽然四季如春,但是这样的好时光能维持多久?无人知道。 () 第226章 赤焰地狱 天界寺,后山,夜。 北方的冬夜异常清冷,寒霜早早在屋瓦上洒下一片银白,在月光下泛着寒光,落叶在石板路、台阶上堆积腐烂,几只觅食的老鼠匆匆顺着墙根溜走,一步也不敢靠近石井。 天界寺位于北直隶西北的涿鹿山下,前山修殿,寺庙占地极阔,香火旺盛,断崖之后的后山开井,取水供庙中僧人日用,只是这口水井开凿没多久便自行干枯,僧人不得不舍近求远,每三日到附近的桑干河中用水车取水一次。 那口枯井建在一座石台之上,周围筑有一段石梯,井口约有一丈宽阔,井沿用大理石砌成八角,上面盖着精铁浇铸的龙纹井盖,井旁有一间石屋,作为看守石井之人的住所,现在已经是年久失修、破败不堪。 自从鬼道三仙之一的赤龙被不空、不色擒住,锁在这口枯井之中,后山就成了天界寺的禁地,无论外人还是寺中大小僧人,一律不准踏入半步,进入后山的唯一一条山路被严密封死,平时只有不空、不色和两位的高徒大悲和尚三人才能进入。 月光下,两个黑影从前殿的屋脊上飞下,落在后山的井台上,只看到两个高大的背影。 看那二人的身形俱都比常人高出许多,一个宽肩细腰,身穿黑色日月纹蟒袍,头戴星河冠,腰间系着一根褐色玉带,垂着一快螭虎玉佩,另一个身形婀娜,曲线毕现,穿着青织金妆花缎女衣,头上盘着乱云髻,插着一根骨簪,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根碧玉扳指。 “这地方如此破旧脏乱,赤龙当真会在这里?”一个女声传来,青衣女子摸了摸碧玉扳指,视线扫过石台周围。 黑衣人开口说话,声音粗哑,“赤龙当年在泰山被白泽、黄狮打伤,又遇到不空、不色两个和尚,便被他们捉到了这里,不会错的。” 青衣女子冷笑一声,“你我是黑云都鬼使的翘楚,跟随武烈鬼王纵横鬼道数百年,不想却被钟大淄这个老滑头钻了空子。” “哈哈哈,这个钟大淄倒是狡猾。”黑衣男子高声笑道,又回想起那天出发前的情景。 酆都山,赤焰地狱。 “我是武烈鬼王帐下左护军黑背鹰萧鹜,现在替武烈鬼王传话,武烈鬼王已经归顺黑天魔帝,他将要带领鬼道重回巅峰,夺回天帝和三清教门霸占的三界,现在要派出黑云都鬼使潜入中土打探各路消息,有没有人愿意前去建功的?”黑衣男子站在高台之上,面对台下的鬼众说道。 他背后的天空乌云缭绕,不见日月,高台四周的下方是赤焰地狱,鬼火爆燃,烟气四散。 高台下的台阶上站着数十位刚从赤焰地狱脱身的鬼道恶徒,鬼妖灵怪皆有,个个奇形怪状,他们闻言纷纷大喜,举手欢呼,跃跃欲试。 青衣女子出现在高台上,从台下踊跃的人群中,挑出了五个人,分别是地仙钟大淄、犀牛怪冲天角、三足金乌金不换、飞天野猪徐柱、海中狂鲨杀毋极,这五个人体貌各异,性格不同,站在一处,更像是仇人聚会。 其余鬼众不服气,起哄乱嚷。 “凭什么是他们?” “青云雀,你是不是和他们有一腿?” 众人哄笑一团,紧张的气氛有些松动,那青衣女子五官精致,脸蛋白皙,额头刺着一片云朵图案,听到众人的嘲笑,嘴角露出邪魅一笑,手中的玉扳指一旋,一道青光飞出,只听人群中一人发出一声惨叫,捂着嘴巴“咿呀”乱叫,原来这人的舌头已经被割掉。 “还有人想说话吗?”青衣女子嗓音甜美,笑脸绽放。 众人吓得鸦雀无声。 钟大淄却笑道:“不愧是武烈鬼王的右护军青云雀鬼手紫姨,果然出手又快又狠,我想他们已经学会闭嘴了,两位有什么吩咐,请讲吧,我们能从这地狱火海出来,全靠武烈鬼王和二位相助,能为武烈鬼王效劳,我们义不容辞,也荣幸之至。” 萧鹜生得方脸虬髯,额头刺着一道闪电刺青,看了一眼钟大淄,说道:“我看你非是鬼道之人,头顶还有仙光,怎么会落在这里受苦?” 钟大淄苦笑道:“我的确不是鬼道之人,我本是南海捉鬼人,修的是三清道法,只是略急了些,采补了个把鬼物做我的丹材,被赶出师门,后来又被神荼将军抓了,投在这里受苦。” “放屁,你一定是杀了鬼妖灵怪,取走他们的内丹,增加你的道行。”冲天角怒道,“像你这种恶修的道人,跟我们鬼物也没有什么两样,关在这里一点不亏!” 钟大淄倒是不隐瞒,连连点头,“是,没错,我也没说我冤枉,咱们就别再分什么仙鬼,我们大家都是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好,武烈鬼王现在就缺少你这样的人,这次就派你们前去。”萧鹜满意地说道。 “是,多谢护军提拔!” 紫姨遣散了落选的鬼众,让他们回到赤焰地狱继续待命,对五个人说道:“现在我们得到消息,《录鬼簿》可能要在东海出现,现在你们要兵分五路,一路前去天界寺寻找赤龙,逼他讲出白泽的下落,第二路去东海寻找柳严儒,协助他收编东海三岛的鬼物,竖起反旗,扩充势力,第三路去接近茅山派赵石头,第四路去寻找尹孟頫和熬玉,第五路去找窦琼英和张如意,确认他们中有没有罗睺临凡,如果发现罗睺星的下落,一定要设法拉拢对方入我麾下,如果成功,鬼王自然重重有赏。” 钟大淄听完,眼珠一转,说道:“两位护军大人神勇盖世,我听说左护军大人与赤龙曾经见过面,可是么?” “不错,当年我追随武烈鬼王与三清众仙大战时,与赤龙可是交过手的。”萧鹜提到这段历史,颇为自负。 “那既如此,如果左护军大人亲自前往天界寺,赤龙见了你自然乖乖就范,我去过茅山,熟悉路径,不如我就去茅山一趟,会会那个赵石头!”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说既然护军你们厉害,寻找赤龙的任务不是给你们准备的嘛!纷纷领了其他任务,海中狂鲨杀毋极、飞天野猪徐柱两人同行要去东海接应柳严儒,冲天角要去找尹孟頫,三足金乌金不换选择了寻找窦琼英、张如意。 萧鹜和紫姨见众人已经做出选择,也只好如此,本来他们没有打算出山,这次被逼的只好亲自前去天界寺一趟,紫姨心里对上了钟大淄的当始终跟耿于怀,但是嘴上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强忍愤怒,按鬼王的吩咐说道:“各位请牢记,现在黑天魔帝的大事待举,我们千万不要太过宣扬,要秘密行事!” () 第227章 赤龙 一阵寒风吹落梧桐树枝头的残叶,萧鹜两人的意识又回到眼前。 “让那小子去找茅山传人,也不一定就是个便宜,要是真遇到罗睺星,那他也是九死一生的买卖!”紫姨幸灾乐祸地说道。 萧鹜点点头,“我们也行动吧。” 石台上,萧鹜和紫姨迈步走向石井,来到井沿向下一望,镂空井盖之后是一片黑黢黢的空间,紫姨伸出右手一掀手掌,那井盖应声而起,飞落到一旁,接着打响一个响指,一团火光落入井中,照亮了枯井的四壁。 只见枯井下深有数丈,火光所照之处,空空如也,但是地面上分明有打斗的痕迹,坑坑洼洼呈炸裂之状,墙壁上也有斑斑血迹。 “奇怪,传说中赤龙不是在这井中吗?”紫姨还是怀疑找错了地方。 萧鹜脸色一沉:“难道被人抢先了?”说罢,急忙跳下井去,井中的空气腥臭难闻,借着火光,萧鹜看到井中确实空无一物,只有几根枯枝和几片落叶,地面和四壁布满划痕和血迹,让人不难想象出这里曾经发生惨烈的打斗。 紫姨随后跟着下了井,也是一脸迷惑。 萧鹜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回身拉住紫姨想要出去,果然,井盖咣当一声回到了原位,井中也卷起一道旋风,将枯枝败叶扫地而起,风起处,早有一个人影从井壁中闪现而出。 “又是谁来送死啊?”伴着一声大喊,那人立在枯井的石壁下,身形高大,四肢粗壮,一头红发蓬松如狮头,红色眉毛、胡子足有一尺多长,简直看不清楚脸孔,身上的皮甲在关节处破损严重,露出红色鳞片,赤着脚,脖子后面隐约挂着一根粗大的龙筋锁链,嵌在墙中,年深日久裹了一层包浆。 “鬼仙赤龙,你果然在这里,我还以为有人捷足先登,取了你的性命呢。”萧鹜见到赤龙现身,总算松了一口气。 赤龙伸手撩开额头的长发,这才看清楚闯进枯井的两人,哈哈大笑,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黑背鹰萧鹜,你不跟着武烈鬼王在地狱受苦,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武烈鬼王特地派我来问你一件事,你如果肯帮助我们,武烈鬼王很欢迎你加入黑天魔帝的麾下,现在鬼道当兴,你被困在这里何其可惜,不如与我们联手共创大业,你意下如何?” 赤龙呵呵冷笑道:“武烈鬼王派你来?我看他还没有从酆都大帝的九狱中脱身吧,要不然他早来了,少在那里哄我,虽然此中有定数,但是黑天魔帝的羽翼还没丰满,只能找你们这些不入流的人魔小怪暗中对抗天帝,你以为我不知道?” 紫姨看赤龙不识抬举,冷笑道:“黑天魔帝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怎么,你也算是鬼道三仙之一,难道甘愿困在这里做一只井底之蛙,哦不,井底之龙么?” “你这个小辈又是哪个?”赤龙扭扭脖子,活动活动身子,扯动龙筋锁链,发出吱扭声。 “武烈鬼王帐下右护军青云雀鬼手紫姨。” “像你这样的开了十寸通天口的怪族,我以前不知道杀了多少,龙族虽然是天生的仙种,但是也是出身怪族,怪族中以龙为尊,你难道不知道吗?”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我吧。” 赤龙大笑道:“早遇到你的话,我怕我会强娶了你,给我下几个龙蛋,孵出几个龙子龙女来!” “你,真是老无耻!”紫姨手中的玉扳指发出一圈寒光,要动手教训赤龙,却被萧鹜阻止。 萧鹜看到现在的赤龙,外表落魄如乞丐,说话油腔滑调,毫无之前鬼仙的气概和胆识,不免叹气道:“赤龙,我们今天来,可不是和你斗嘴来的,我问你一件事,你得告诉我们,要不然我们可不会这么客气了。” 赤龙抱着肩膀站定,“哦,萧鹜老兄,你说说看,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们要斗嘴,我可以奉陪到底。” “白泽在哪里,他什么时候会出现?”萧鹜郑重问道。 赤龙摇摇头,不说话。 “蓬莱岛上出现一块白泽碑,上面写着:‘见三女出,逢罗睺起,天地至暗,暂避别处’,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赤龙又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萧鹜深吸了一口气,“你这样不说话,可对你没有什么好处,赤龙,要知道,在这里,我们两个对付你一个,你无处可逃。” 赤龙摊开手,笑道:“在你之前,也有很多人跟你想的一样,不过他们后来都成了我的口中食,我不介意吃掉你们两个,虽然也没有什么肉。” 萧鹜注意到墙壁上的血迹堆了一层又一层,仿佛有血浪在四周翻滚,一股腥气涌起,让人无法呼吸。 紫姨见赤龙不肯合作,再不动手就要被他小看,也不等萧鹜说话,手中扬起玉扳指,一道寒光射出,化做一支弩箭飞向赤龙,看那弩箭,箭尖像一个鸟嘴形状,箭尾有一簇蓝色羽毛,飞起来像一只展翅的云雀。 “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赤龙面对紫姨的飞箭丝毫不为所动,但是那支飞箭却不是普通的飞箭,待临近时一箭变作三箭,还在空中调整飞行的角度,射向赤龙! 赤龙见状,才有些吃惊,身子一纵,偏身躲过两支飞箭,又伸手想去接住另一支,却见飞箭掉头避开,三支箭调转方向,继续围着赤龙左右上下飞刺! 赤龙被脖子上的龙筋所缚,行动不便,为躲这三支飞箭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被他抓住了一支,将其他两支逼退,回到青云雀紫姨的玉扳指中。 “飞雀羽箭,箭无虚发,果然厉害,但是今天却要落空了!”赤龙手中抓着一支羽箭向她示威。 萧鹜见青云雀出手落败,心知赤龙绝不肯轻易就范,便扯出鹰嘴长刀,横刀一挥,周身黑气喷涌,几十只凶猛黑鹰的身影在黑气中打转,旋转飞动,围绕萧鹜形成一个法阵,法阵中风声大作,电光迸现,黑鹰群呼啸往来! 黑鹰风暴袭来! 萧鹜挥动手中鹰嘴长刀,扑向赤龙,周身的黑鹰风暴法阵也跟着涌向赤龙,紫姨的飞雀羽箭也飞了出来,一起袭向赤龙! 赤龙一下子暴露在黑鹰风暴的中心! () 第228章 不空和尚 黑鹰风暴是萧鹜修炼千年的法阵,威力巨大,一入其中,道行消损,无法自保,在鬼道中数一数二,当年萧鹜追随武烈鬼王在天门山大战仙众时,曾以黑鹰风暴辅佐鬼王连克七十三位地仙,一时风头无两! 赤龙见黑鹰风暴势大,比以前见识过的又要厉害几倍,置身其中,只觉周身晕眩,连连被黑鹰攻击,身上很快见血,脚下迟滞,无法移动,飞雀羽箭紧跟而至,这下赤龙危在旦夕! 黑鹰风暴和飞雀羽箭联手,试问鬼道仙界谁敢对敌? 赤龙情知不妙,龙身一震,摆脱了群鹰的进攻,右臂却中了一箭,鲜血喷溅,急得大叫:“不空老儿,还不现身!” 萧鹜闻言,意识到枯井中还有高手,急忙提醒紫姨:“右护军小心,神僧不空在这里!” “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响起,在枯井内回荡,如钟声震动水波,瞬间波及黑鹰法阵,从石壁中隐隐出现一座佛像,佛像又化出人形,原来是一个又瘦又高的和尚,身穿灰白粗布僧袍,戴着一串枣红色念珠,脸方似棋盘,须白如银,飘在胸前。 不空大师原来一直藏在这洞中,难怪赤龙逃不出去! 赤龙还被困在黑鹰风暴当中,飞雀羽箭频频发动攻击,赤龙受伤之后几乎招架不住,怒道:“不空老儿,你要眼睁睁看我死在这里吗?” 不空也不答话,单手失礼,颔首默念《净土经》,那经文一出,赫然在空中形成一道气流,如同江河汇聚,气流涌动,很快充溢在枯井之中,将黑鹰法阵团团裹住! 黑鹰风暴在经文的气流中渐渐偃旗息鼓,连那飞雀羽箭也受到阻力,赤龙趁机一阵扑腾,把那群黑鹰搅得乱转,黑鹰和飞雀羽箭互相撞击,狼狈不堪! 萧鹜和紫姨被气流冲撞,站立不稳,萧鹜道:“好经文,好经文,不空大师,多年不见,还认得我萧鹜吗?” 不空只睁眼看看了萧鹜,略略点头,没有中断念诵经文,紫姨恼羞成怒,玉扳指射出一道飞雀羽箭袭向不空,一遍三,三变九,九变八十一,一阵箭雨射向不空,赤龙忍不住叫道:“老和尚,小心!” 不空的身子稳如磐石,一动不动,见那箭雨来袭,经文气流扬起波浪,阻在跟前,箭雨穿进波浪,像钉进了石墙一般,停止不前。 “哈哈哈,佛法无边!”赤龙高声叫道,“萧鹜啊,你们见识了没有?” “此地不宜久留,右护军,快撤!”萧鹜招呼一声,身子冲出气流,朝井盖而去,双手朝井盖一推,几只黑鹰朝井盖撞去,羽毛纷飞,黑鹰纷纷撞死在井盖上,消散在空中,但是井盖还是纹丝不动。 紫姨也射出羽箭来,想要击破井盖,但是羽箭叮当乱射在井盖之上,不见有任何击破的迹象。 “佛门重地,岂可由二位轻易擅闯!”井盖之上,传来一个声音,透过镂空的空隙,两人看到一个长着络腮胡的高鼻子大和尚,身穿赭黄色僧袍,头戴佛帽,坐在井盖之上,以手中九尺锡杖横在井沿。 “上了他们的当了!”萧鹜大惊。 紫姨不惊反怒,稳住心神,对萧鹜说道:“左护军,我看这两个和尚和赤龙串通好的,不知道用这招‘请君入井’害了多少鬼道豪杰,今天我们得放手一搏,不能束手就擒!” 萧鹜以为正道佛门早就人才凋落,哪里想到一出山,就在这里栽了一个跟头,此时深陷枯井,走不得,留下又有被擒的危险,听紫姨一说,也振奋精神,打算两人联手,强行攻破井口,“右护军,我们打破这个井口,把他们埋在井底!” “好,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能给鬼王丢脸!” 萧鹜和紫姨在空中背靠背站住,身影盘旋,萧鹜伸出左手,紫姨伸出右手,各自咬破食指指尖,在自己额头点画,萧鹜画出闪电,紫姨画出云朵,两人的额头被血线一画,立刻闪出寒光,须发直竖,周围的云气大动! “雷电鹰阵!” “青云雀阵!” “合二为一!” 枯井内,电光大作,青色云气弥漫,传来黑鹰的啸叫和青雀的嘶鸣,萧鹜和紫姨的身影淹没在黑青二色混合的鹰雀阵内,狂风竟然在枯井内刮起,云气裹着电闪雷鸣,在枯井内搅动,把《净土经》的气流压迫后退,鹰雀阵的强大气团像瞬间膨胀起来的气球,充斥枯井之内! 黑鹰和青雀身形凌厉,随着云团不断扩张,有冲破石井之势! “没想到你们合体之后,还有这一招!”赤龙赞叹道:“可惜我不是自由身,要不然我也不会怕你们,不空老儿,你打算怎么办?” 不空大师见鹰雀阵在枯井内暴发,急忙催持《净土经》的气流墙挡在自己和赤龙之前,赤龙顿足张口,吐出真龙之火,和不空一起抵住鹰雀阵,黑鹰和云雀的身子不断冲击在气流和火焰之上,攻势受阻,但是萧鹜和紫姨真正的进攻方向是井口,他们撇下赤龙和不空,猛地向井口冲去,黑鹰和云雀裹着云气撞在井盖上,轰然将井盖撞飞上天! 高鼻子和尚早不见了踪影! 萧鹜见已经得手,连忙和紫姨飞身出了井口,没想到井台上竟然环列着十数位天界寺的高僧,大悲和尚也在其中,他们早已在井口准备多时,见一团黑青云气冲破井口,急忙念动《大日经》,此经是由唐代高僧一行所翻译,属于密宗经典,惯能降伏鬼怪,是天界寺的震寺重经! 十四位高僧双手合十,环列井口围成佛圈,齐声念动《大日经》,只见空中冉冉落下一个莲花座台,闪着无数霹雳,降下花雨阵阵,当头将萧鹜和紫姨压住! 鹰雀阵汹汹的攻势被大日莲花座轻松压制! “不好!”萧鹜才叫出声,鹰雀阵已经气势消减,被莲花座台压落,两人又回到了枯井之中,莲花座台稳稳封住了井口! 萧鹜满头大汗,筋疲力尽,再看紫姨的脸色惨白,适才发动鹰雀阵已经逼近了两人身体的极限,此番落败,已毫无还手之力! () 第229章 三女之盟 落回枯井之中,萧鹜和紫姨又强撑着掀起鹰雀阵的最后一股云团,所剩无几的黑鹰和青雀继续在枯井中横冲直撞,想要和敌人拼个鱼死网破! 不空和尚的净土经气流卷土重来,像海啸的浪头一样,将鹰雀阵连根卷起,起底裹住,经文气流闪出无数梵文大字,金光闪闪,字符连接成网,顺着气流撒开,张开网眼,捕鱼一般,将萧鹜和紫姨兜底捞起,那些黑鹰和青雀触到金网便烟消云散! 萧鹜和紫姨此时才意识到彻底战败!被不空和尚擒住! 两个僧人快速下井,将二人用龙筋捆住手脚,钉在石壁上,又用经文符咒镇伏,二人神情落寞,气喘吁吁。 赤龙见状,不免幸灾乐祸一番,“萧鹜啊,劳驾你大老远来看我,没想到这里早就准备好了一根龙筋,送给你当见面礼!” “赤龙,你不要嚣张,我们是一时轻敌,中了你们的圈套,等武烈鬼王的大军一到,天界寺早晚被踏为平地!”萧鹜狠狠诅咒道。 萧鹜的话原也不错,如果武烈鬼王真的前来,天界寺绝无幸存之理。 赤龙悻悻说道:“不过我还是羡慕你,在这枯井里还有一个佳人相陪,不像我身边只有这么一个糟老和尚!不过,以后我们三人相伴,倒也不会寂寞了!” 不空大师也不和赤龙做口舌之争,只对赤龙说道:“赤龙施主,现在鬼王部下已经找上门来,你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而且天界寺也无法和鬼道对抗,你得跟我出去一趟。” “你终于肯放我出去了!两位,我不能陪你们了!”赤龙大喜道。 不空念动咒语,赤龙脖子上的龙筋从墙上断裂,不空一把扯住系到自己手腕上,牵着赤龙出了枯井,赤龙临出井还不忘和萧鹜二人打个招呼:“二位早点歇着,我先走了!” 萧鹜和紫姨被锁在枯井内,看到头顶的井盖重又盖上,井内昏暗,腥臭难闻,心里越加失落,没想到被天界寺的和尚暗算,现在越发的恼恨钟大淄这个老狐狸! 出了井口,赤龙只觉自己身心舒畅,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自己终于又出现在地面之上了,月光正好,寒夜气清,真是快意! 僧众向不空行礼,不空略略还礼,吩咐大悲和尚道:“为了避免鬼物对天界寺不利,我带赤龙离开这里,不要打听我的行踪,小心看护寺院!” “是,请师父放心。”大悲和尚听命,将井盖盖好,吩咐人看守。 “不空老儿,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赤龙和不空离开石台,落入前山和后山之间的悬崖下,看来不空是担心有人知道两人的行踪,连寺内的僧众都要防备。 “赤龙,我且问你,白泽会在哪里出现?”不空手捋长须,佛眼流露出慈悲。 赤龙不情愿地说道:“我以为你是佛门高僧,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现在白泽事关三界安危,你觉得我不会过问吗?” “哼。”赤龙不屑地说道:“白泽这个混蛋,占了便宜还卖乖,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快活自在呢。” “你们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不空和尚牵着赤龙躲在石崖下的一个石缝中,确保无人偷听。 赤龙不愿意回想起这段往事,这次被不空逼问,只好勉为其难说道:“我困在枯井中这么多年,日日听你讲经说法,早已开悟,对你说说也无妨,我和白泽、黄狮本是同门,师父是不死族的天骨老人,后来三人一起修成仙道,号称鬼道三仙,再到后来不死族灭绝,仙鬼决裂,我们三个都投靠了天帝仙众,白泽更是刻出万鬼安大阵,也就是后来的《录鬼簿》,当时我们结成同盟,情愿毕生看守《录鬼簿》,但是白泽却抢在我们前面,用妖灵封印了此书,连人带书隐匿了起来,我和黄狮觉得白泽贪功又有野心,都很生气,特别是我。” 不空第一次听赤龙说起这些,有些事情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我和黄狮找到白泽,要他交出《录鬼簿》,由我们三人看管,他却不肯,我先和白泽斗起手来,在方丈岛打的昏天黑地,从东海打到南海,炎洲、元洲,斗了数百个回合,也难分胜负,没想到黄狮最后帮了白泽,他们打伤了我,我心志错乱,后来在泰山遇到你们,才被你们捉了。” 不空点头说道:“既如此说,那白泽是一心要保护《录鬼簿》,现在三界被鬼道滋扰,他为什么又不肯现身呢?”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被我打伤了根元,就像我这么多年一直在疗伤一样,他恐怕也只能藏身在暗处慢慢复原,而且,我听萧鹜说起,白泽放出了见三女出的风声,白泽一定在等三女之盟!” “这是何解?” “说起三女之盟,也跟我们有关,当年我们三个人结盟,是为了保护《录鬼簿》免遭恶鬼染指,但是我们三个人最后却反目成仇,我们三个都是极阳之命,所以白泽才想用三个女子结盟保护《录鬼簿》,而且必须是命格极阴的女子。” “为什么要这么做?” 赤龙哈哈大笑道:“男人总是要争夺权势,为名利所惑,《录鬼簿》当前,无有不动心的,不但护书不成,反而被心魔所噬,筑成大错,想来是白泽吸取教训,以为三个女子结成生死之盟,将来承担护书之责,他才肯放心现身。” “女子也会贪图名利的啊?哦,他会在哪里现身?” “他不过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他之所以藏起来,就是因为三界无人能保他安全,就连天帝、三清也不能,特别是目前鬼道当兴,他这么狡猾,更不会轻易现身,我觉得黄狮反而要出世了!” “黄狮现在在哪里?” “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东海湄洲岛上,不知道他和白泽有什么约定,但我知道黄狮肯定没有和白泽在一起,而是躲在某个地方,他会为了保护白泽现身的,就像我会为了找白泽报仇一样奋不顾身。” “你还要找白泽报仇?”不空暗想,你这么多年的经书白听了。 赤龙扭过头去,没有说话,看来他对白泽有一个心结,仍然没有解开。 不空也不再问,双手合十,“不管如何,这么多鬼物逃出酆都山,从柳严儒到萧鹜,酆都山一定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和我去一趟酆都山,见一见酆都大帝,当面问他一问!” 这几乎是要去送死!赤龙闻言,吓得瞪大了眼睛,几乎要骂出声来。 () 第230章 元洲 元洲西山。 费长房坐在一根细小的杜仲树幼苗旁,旁边放着一尊双耳黑陶酒壶,看着远处落日西下,草坡上的羊群缓缓从坡上回圈,阵阵咩咩声传来,伴着清风徐徐,那些朴实的鬼怪赶着羊群,哼着山歌回到茅屋中准备饭食,他们逃出蓬莱岛,继续在元洲过着耕种牧羊、与世无争的日子。 所谓修仙,不就是眼下这种生活吗? “杜仲老兄,你什么时候才能修出人身,我等着和你喝酒呢?”费长房轻轻捋着一片叶子,杜仲树的树冠轻轻摆动,分出三个枝杈,像三根手指,这是虹门大战时,费长房从杜仲树上取下的一段树枝,栽在元洲的山坡上,重又生根发芽。 “三个月?好吧,我等你。”费长房饮尽壶中酒,翻身站起,把酒壶拴在腰间,手攥青木杖划地,地面裂出一道宽缝,他一跃而入,消失不见,那株杜仲树还轻轻挥动枝叶,似在与他作别。 费长房再出现时,已是在栖凤山的凌霄阁内。 宽阔的会客厅里,布置得富丽堂皇,比人间的皇宫还要胜上几倍,三面都是高台,摆着长条几案,陈列着各样酒菜,下方是一个舞池,铺着龙虎山川图案的地毯。 火凤凰夫妇坐在主位,麻姑靠着火凤落座,她们今日要为在座的尹孟頫、龙玉、青鸾、重明鸟重光饯行,万岁蟾蜍巫蜍也在席间,更有无数元洲的飞禽鸟怪男女老幼作陪,只有金鹏被派去哨塔负责元洲的守卫,缺席了酒宴。 “小仙来迟,还请恕罪。”费长房进了大厅,站在阶下,对着火凤凰夫妇施礼道。 “不妨事,费仙快入座吧。”火凤命仆人引费仙坐下,斟酒相待。 金凰端起一支银质三脚酒爵,向众人敬酒道:“本想留诸位长住,但是眼下三界扰扰,大家各有事情要做,我也不强留大家,今日欢饮之后,等剿灭鬼物,我们再把酒言欢,彻夜行歌!请!” 大家共同举杯饮下,咂嘴做叹。 “大家随意!千万别拘谨。”火凤放下酒杯,劝大家开怀行乐。 尹孟頫和龙玉坐在下首,靠着万岁蟾蜍巫蜍,尹孟頫向巫蜍敬酒道:“上仙,听闻石头曾与您学道,我代石头敬您一杯酒。” “不敢,不敢。”巫蜍笑吟吟地和尹孟頫对饮一杯。 “你们二位离开元洲打算去哪里?”巫蜍放下酒杯问道。 尹孟頫看了一眼龙玉,说道:“东海已沦入鬼道,我想先回一趟终南山,带玉儿见我师父,等时机成熟,我们再回东海夺回龙宫。” 巫蜍不无惆怅地说道:“三岛不知道何时能回归正道,我本来在东海寻找《录鬼簿》,没想到眼睁睁看着三岛沦陷,《录鬼簿》也下落不明,我真是白跑一趟。” 尹孟頫和龙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岔开话题,“上仙,您是如何认识石头的?” 巫蜍把当年在句容河落难,被石头救下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尹孟頫笑道:“这个石头竟然一直保守秘密,连我也不告诉。” “你们在太湖见到石头了吗?” “见到了,只是我们掉入落星潭之后,和他分开,不过听玄武星君说石头已经离开了落星潭。” 巫蜍这才有些放心。 “对了,上仙,听说您也是鬼道五圣,以前和巫蚫他们一同修道,他们可有什么弱点吗?”龙玉问道。 巫蜍想了想,说道:“不怕二位笑话,我们五人以前是昆仑山下五只毒虫,偶然喝了天池水,才修成人身,大师兄白蛇巫虴炼有一条灵蛇,能喷毒雾,老二巫?是一只壁虎,一根舌头快过闪电,能放毒烟,老三巫蛂是一只紫尾蝎子,能布下紫蝎法阵,老四巫蚫是一只蜈蚣,使一把百足飞刺扇,能放出飞天蜈蚣,他们的法力早在地仙之上,若问有什么弱点,那就是,白蛇惧天雷,壁虎怕飞禽,蝎子最怕碰到天牛,蜈蚣遇到雄鸡必死。” 龙玉点头记下,心里盘算日后在东海一定要他们好看。 席间,大家其乐融融,觥筹交错,特别是青鸾、蓝鸾姐妹,蓝鸾甚至跳下舞池,亲自为大家舞了一曲,她的身材本来婀娜有致,身穿轻纱丝衣,一头乌黑秀发盘着丁香花髻,手拿美人折扇,身上环佩叮当,配合她舞步轻盈,旋转飞动,引得在座众人纷纷鼓掌欢呼! 重光是重明神鸟后人,生得身材高挑,头上戴着玉冠,五官俊美,眉眼流光,他和青鸾坐在一起,但是眼神却一直不离蓝鸾左右,而蓝鸾的眼神却自始至终都盯在尹孟頫身上。 青鸾注意到重光一直盯着蓝光看,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笑道:“要不要把我妹妹带上,一起去中土?” 重光楞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青鸾是真的在提议,刚要答应,才发现是在取笑自己,顿时脸红如火烧,小声说道:“青姐,莫要取笑了。” “还叫我姐,说过多少次,叫我青鸾,不要叫姐,再叫我姐,我可要翻脸了。”青鸾气呼呼地说道。 “下次不敢了!”重光连忙赔罪。 “我父王这次派我们去中土,你有什么计划没有?” “我以前也曾跟随元洲的飞禽大军到过中土,师父派我们前去打探消息,而且还要告知中土道门,让他们提前防范,我们应该先去龙虎山,那里是道门祖庭所在,告诉他们,他们自然会晓谕其他门派。” 青鸾点点头,“既然你熟悉路径,那我就跟着你了。” 蓝鸾的舞蹈引得喝彩连连,众人欢饮高呼,仿佛已经忘记了元洲之外的世界,鬼物已经逐渐崛起,正在威胁三界的一草一木。 蓝鸾借着众人的兴致正高,飘然来到尹孟頫和龙玉的桌前,弯腰伸手,邀请尹孟頫和她跳一曲舞,尹孟頫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龙玉虽然有些吃醋,但是众人连连起哄,她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装作无动于衷。 “尹生!尹生!” “煮海尹生!” “煮海尹生!” 在众人的呼喊声中,尹孟頫只得借着酒劲,起身拉住蓝鸾的手,挽着她的柳腰,用极其笨拙的舞姿配合着她,蓝鸾双腮泛红,秋波暗送,看着尹孟頫笑意盈盈,身上的动作更加卖力,更加飘逸,更加性感,更加撩人,这一夜,蓝鸾仿佛一下子从一个邻家女孩成长为一个风尘女郎,纯真的感觉少了几分,越发妩媚成熟起来。 麻姑看着这个曾经煮海救下蓬莱岛仙众的年轻人,恍惚从他眼睛里看出了重瞳的影子,恍然大悟,小声对身旁的火凤说道:“凤仙,你看那个尹生,他应该就是大禹王转世,也是来应劫的。” 火凤听麻姑一说,也看出些端倪,答道:“要是小女蓝鸾能嫁给他便好了。” () 第231章 重光 “可是,传说嫁给大禹王的女子都没有善终。”麻姑喝了一杯酒,好似无意说道。 知女莫若母,火凤早知道小女儿蓝鸾的心思,听麻姑一说,连忙问道:“怎么会有这种说法?” 麻姑想了想说道:“当年大禹王为了中土百姓免遭水患,开凿山脉,疏通河道,把草海豢龙池坍塌泄出的洪水引流入海,因为工程浩大,难免在外奔波,一连数年,期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大禹王的妻子石尤风在临盆时难产而死,死时发下毒咒,诅咒大禹王的后代娶妻都不得善终,这个石尤风的魂魄也没有轮回,修成了人魔,避居在南海的生洲。” 火凤有些懊恼,“大禹王是为天下生民谋生存,她怎么能为一己之私设下如此毒咒,要是我家蓝鸾和尹孟頫真的相好,我倒要去生洲找她收回诅咒。” “这个石尤风尤其嫉妒出远门的商旅,江河湖海上的怪风八成是她所为,阻挡男人出门,也只有灵惠夫人能降得住她。” 火凤点点头,“下次灵惠夫人来访,我一定要求她替我出头哩。” 两人相视而笑。 酒席宴前,尹孟頫和蓝鸾的双人舞已经接近尾声,大家酒意渐浓,兴奋异常,火凤凰、麻姑和万岁蟾蜍等人都已经知趣离场,只剩下几个年轻人半醉半醒。 尹孟頫终于结束了和蓝鸾的尬舞,回到龙玉身边,龙玉以前是东海龙宫的三公主,在水晶宫前呼后拥,何尝受过如此冷落,但是眼下父王投敌,东海沦陷,身旁又无一个亲随,在这里怎么敢说个不字?只默默地饮酒解闷,心里不是滋味,更不愿意看尹孟頫一眼。 尹孟頫虽然有七八分醉意,但是心里还是明白龙玉的感受,勉强应付完了蓝鸾,连忙回到龙玉身旁,看三公主早已经满面寒霜,内心凄凉,连忙拉着龙玉离开了酒席,寻个无人之处,说些情话宽宽情人的心。 蓝鸾离开了尹孟頫虽然不舍,但也没有办法,只得和姐姐青鸾求情,要她偷偷带自己出去,这样他就能找机会接近尹孟頫,青鸾不敢答应,重光倒是满心欢喜。 青鸾笑道:“我的傻妹妹,你跟着我们也没有用啊,你的情郎要和意中人回终南山,我们却要去龙虎山哩。” “我不管,我就要跟你们出去,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元洲多没意思。”蓝鸾赌气道。 重光也在一边帮腔,“青鸾,我们不过是去中土报个信,又不是去攻城略地,就当是去散个心,带上蓝妹又怎么样?” “你要带你带,出了事,等着我父王处罚你!”青鸾像能预感到未来蓝鸾一定会闯祸一样。 蓝鸾开心地跳了起来,回身却发现尹孟頫和龙玉已经悄悄离开,脸上又忽地惆怅起来。 酒宴过后的第二天,重光和青鸾、蓝鸾结伴前去中土,金凰原本不答应两姐妹一同离洲,但是架不住蓝鸾和火凤一直软磨硬泡,只好同意。 尹孟頫和龙玉也一道同行,万岁蟾蜍比他们早一步离开,已不知去向,大家知道他一向行踪隐秘,也不奇怪。 五人和元洲火凤凰夫妇、麻姑等人作别离开,御空而去。 刚飞了一会,忽然见下方有人影晃动,青鸾翅膀一收,一掠身子回头观瞧,喜道:“原来费仙您也跟来了!” 费长房骑着青木杖,看那青木杖稳如舟车,在白云堆中穿行,费长房撩衣端坐,笑道:“各位,我自从得道以来,已经有数百年未返中土,不知道人间现在酒价几何?” 尹孟頫闻言,答话道:“费仙若有意,请到终南山楼观派一访,晚辈备足美酒,只怕费仙醉倒时遁地无路。” “好好好,尹道友,你我就此相约,等到终南山上柏树开花,你可开门迎我,我们一醉方休。” “一言为定,晚辈专等。” 费长房又对青鸾三人说道:“你们三人可前去龙虎山传信于三清门人,事情办完便可返回元洲,切不可打草惊蛇,闯出祸端,我到中土各地查访鬼物踪迹,可能要耽搁些时日。” 三人答应一声,他们虽然是鬼道翘楚,但是知道费仙修行高深,心地正直,所以也视他如父兄长辈,费长房吩咐完,和尹孟頫二人施礼而别,青木杖一沉,落入一片白云中消失不见。 重光是重明神鸟的后代,重明鸟与凤凰同种,却是远亲,由于重明鸟部族当年在仙鬼大战中投靠了鬼道,在大战中几乎灭族,唯一幸存的一支谱系流落到了元洲,到了重光这一辈,已经是人丁寥落,所剩无几。 重光继承了重明鸟的所有优点,人身是个俊美男子,变身鸟形后,身材高大,宽胸细脖,一身白色羽毛像琉璃一样反射日光,双翅伸展开足有数丈,比青鸾和蓝鸾加起来还要长,遮挡住一片太阳,飞在空中像一片乌云快速流动。 青鸾和蓝鸾两只鸾鸟,跟在重光之后,借助他翅膀之后的气流,简直不费力气都能前行,尹孟頫和龙玉的速度自然没有三人快,渐渐和他们拉下一截距离,蓝鸾想脱队等他们二人,却被重光拦住,他宽阔的翅膀一扇,来到尹孟頫二人之前,满面堆笑说道:“二位,我们三人善于飞行,日行万里不在话下,让你们追有点难为你们,不如我们先行,到龙虎山先去办事,二位请自便,有缘再会!” 这是有意要撇下他们,青鸾和蓝鸾隔得太远,听不到重光的话,只是看到重光笑着在和他们说着什么,这时,尹孟頫和龙玉施礼和重光分别,重光扭过身子,回到青鸾二人身边埋怨道:“我好心要驮他们一程,他们却拒绝了我,还要我们先走,也罢,我们毕竟有一双翅膀,他们怎么追也追不上的。” 青鸾没有说什么,毕竟人家有人家的自由,况且我们的目的地也不一样,先走就先走吧,但是蓝鸾有点不舍,“本来好好地一起走,为什么又要我们先走嘛?我去问问看。” 蓝鸾刚要扭头回去,重光的巨翅一扇,一阵强大的气流裹住了蓝鸾,让她无法回头,只好顺着重光继续前行,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尹孟頫的身影一点点缩小,直至消失在云层之中。 () 第232章 龙虎山 重光的巨翅连连扇了数下,风声阵阵,他们在空中飞快穿梭,越过层层的云浪,早已彻底摆脱了尹孟頫,俯身看下方,已由茫茫大海行到了陆地,山川河流星罗棋布,一片片绿色、棕黄色交汇。 “这里就是中土了!”重光不无炫耀地说道。 青鸾和蓝鸾都是第一次到中土,虽然早就见过中土来的仙众,但是对于中土的风土人情还是充满无比好奇,尤其是蓝鸾,自从见了尹孟頫,便对中土男子生了奇怪的迷恋,这次出来,她有意要了解中土男子的喜好性格,作为接近尹孟頫的谈资。 又行了没有多久,重光的视野里出现了龙虎山的身影,下方是一片崇山峻岭,一座高山卧于山川中央,弯弯河流环抱其前,山林之间隐约可见宫殿的青瓦红墙,红砖绿树。 “我们到了,这里就是龙虎山,山上的宫观就是我们要找的凌云观,朝天宫。”重光收住翅膀,对两姐妹说道,“当年我随元洲的飞禽大军攻打北海的幽冥池水妖摩敌,与摩敌大战十数日,血洗幽冥池,得胜而归,路过朝天宫,还曾享用过宫中献祀,解了我们的焦渴。” 蓝鸾闻言,发出一声赞叹,露出由衷钦佩的眼神,不料,青鸾冷不丁问道: “我听父王说起过,当年幽冥池水妖摩敌潜入元洲盗走数十颗鸟卵,元洲派出大军攻打幽冥池,那是在三百多年前,那时候你就已经随军出征了?” 三人都知道,重光和青鸾、蓝鸾是同年生人,不过才二百岁,照此计算,重光还没出世呢。 重光的大话被拆穿,竟然面不改色,继续说道:“这有什么?我是死而复生,重明神鸟可以浴日重生,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所以虽然我和你们同岁,我确实来过这里的。” 蓝鸾对此深信不疑,青鸾也不再说什么,知道他是有意要在妹妹面前逞英雄,爱情真的使人脸皮变厚,真是酸腐的味道。 三人绕着山林飞低之后,看到宫殿上的匾额,确信是凌云观无疑,俯冲而下,朝着朝天宫的大殿而去。 此时正是午后,朝天宫内正聚着许多徒众打坐悟道,有数十人之多,靠着门口的几个道人心思杂乱,无心入定,其中就有王一,他无意抬头,忽然见一抹乌云遮住了日光,飞速流动,紧接着越来越近,竟然落到殿前的台阶上。 王一挤挤眼,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定睛一看,原来是三个天外飞仙落地,一男二女,身形俊朗飘逸,身穿世外羽衣,头戴玉冠、凤钗,仙容神貌,绰约不凡。 王一吓得一声惊呼:“神仙下凡了!”慌忙爬了起来,奔到门口。 道众闻声不禁哗然,转头也看到了门外的来人,发出一阵惊呼,几个胆子大的跑到殿外跪拜起来。 宫内主持讲道的正是观主元东真人,见门口忽然吵闹起来,不禁又惊又疑,自从元北真人去了灵谷寺,返回的途中突然失踪,到现在还杳无音讯,沧浪师太去了东海,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周师叔闭关渡劫,还未出关,就连刘殿宗也滞留北方未归,观中只剩自己和元南、元东三位年富力强的弟子,现在若有鬼物前来生事,凌云观可极难应付。 正在发愁的功夫,就有人前来禀告:“观主,朝天宫门口来了三位飞仙,自称是元洲来的,要见观主。” “哦,随我前去一观!”元东真人拂衣而起,带着道众来到大殿门口,出门一看,果然台阶下站着一男二女,俱都是仙衣缥缈,眉眼生光,昂然站立,不拜不跪。 重光见元东真人前来,穿戴、气度与其他人不同,知道这应是观主,开口道:“观主有礼,我是元洲重明神鸟后人重光,这两位是元洲洲主火凤金凰的两位千金,麻姑的高徒,青鸾,蓝鸾两位仙子,我们奉洲主金凰和蓬莱岛岛主麻姑大仙的命令,前来晓谕三清门人,鬼道近来势大,已经攻占了东海三山,早晚要到中土生事,望你们早做准备,以防鬼道侵袭,贻害生灵。” 元东真人闻言,吃了一惊,听出话中玄机,连忙用道眼细看来人,见三人虽然有鸟形,但是双眼有精光,头顶有仙云笼罩,正是得道的仙灵,当是鬼仙之属,慌忙下拜:“下界凌云观小道元东真人见过三位上仙,上仙可到观中一坐,品一杯香茗,容小道尽一尽地主之谊。”身后的道众也都跟着下拜,呼啦啦跪倒一片。 元洲来的三人没有想到会被邀请饮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回答,重光故作镇定,笑道:“如此,那我们叨扰了。”青鸾、蓝鸾着实有些口渴,正好随行。 元东真人慌忙起身,吩咐众人让出一条道路来,亲自引路,把三人带到朝天宫的客厅,让了重光在主位落座,自己在下首坐定,不一会,四盏清茶飘着茶香端了进来。 “请上仙用茶。” 重光和青鸾、蓝鸾品了品茶,感到一股清香从喉舌直达鼻间,久而不散,虽然不常饮茶,也能品出此茶绝对是极品仙茶,暗自钦佩朝天宫的豪奢。 “上仙来自海外仙洲,我等凡夫向来不能一至,如今鬼物滋扰,势大难除,还望上仙指一条明路,好让我们有所准备。” 三人闻言,心里也无良策,不过重光听火凤凰和麻姑说起《录鬼簿》的事,便随口说道:“眼下鬼道势大,天庭有所顾忌而不敢大兴兵戈,中土道门应当设法自保,只是《录鬼簿》尚未出世,需要三清教众密切留意,有一句谶语,‘见三女出,逢罗睺起’,不知道是否有人能破解?” 元东真人无奈说道:“《录鬼簿》是道门第一奇书,有关此书的传说和消息在江湖一直不断,无人知道真假,但是现在鬼道有燎原之势,简直要取代正道,我想此书应该很快就会出现,至于这句谶语,小道也参悟不透。” “你不如多问几个人,说不定有人知道。”蓝鸾说道。 () 第233章 鬼工球 客厅里元东真人正在陪着三位说话,忽然殿外响起一声鹤鸣,紧接着传来一声高喝:“贵客远道而来,贫道有失远迎!” 元东真人听出此人声音,说道:“太好了,周师叔出关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只白鹤冲进客厅,在四人面前收翅停下,看那白鹤红爪白羽,嘴尖似刀,两只眼睛滴溜溜大如弹丸,背上驮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腰缠杂布丝绦,手举葫芦正在仰头喝酒。 重光三人一脸懵逼,不知道这看似有些灵气的白鹤怎么驮着一个要饭花子,看看乞丐,又看看元东真人。 元东真人一时顾不得介绍,先上前向乞丐行礼道:“周师叔闭关数月,今日终于出关,弟子拜贺了,现在有元洲来的三位上仙,前来送信给中土,鬼道势大,已经占了东海三岛,而且有了《录鬼簿》的消息,说是‘见三女出,逢罗睺起’,师叔,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白鹤背上的人正是周颠仙,他自从烂柯山大战,剿灭黑莲教之后便闭关渡劫,到现在从人仙修成地仙之后才骑鹤出关,算到今日有元洲鬼仙登门,所以特来一见,听元东师侄说完,翻身下了鹤背,在厅内站定,手拄枣木棍,拍拍白鹤的翅膀,“老伙计,先回山上待着,需要你时,我会叫你。” 那白鹤闻言,掉头展翅飞了出去,又传来一声鹤鸣。 周颠仙送走了白鹤,转头对重光三人说道:“三位辛苦了,贫道是龙虎山正一道周无宜,人称周颠仙,不知三位怎么称呼?” 重光三人还未开口,元东真人连忙替他们介绍了一遍,周颠仙点点头,冷笑道:“你们自称是元洲来的火凤凰部下的怪族鬼仙,可有什么凭据?” “师叔难道怀疑他们?”元东真人不敢往下说,要是真有鬼物冒充,能迷惑元东真人的也一定法力深不可测,虽然有师叔在此,但是一旦动起手来,凌云观的百年基业可难免要受损,这是元东真人最不愿意看到的。 重光没想到这个老乞丐不仅看起来法力高强,而且还口出傲慢之词,青鸾和蓝鸾也气得哼了一声。 蓝鸾说道:“你凭什么不相信我们?” “就凭我手中的木棍!若是真的元洲鬼仙,可有什么法宝防身?”周无宜咄咄逼人,不肯退让。 青鸾轻蔑一笑,也不动手,说道:“只怕我们拿出法宝来,坏了老道长的修为!” 周颠仙有意为难,他倒要看看传说中的元洲火凤凰麾下的鬼仙到底本事如何,如果本事不济,那三界才真的是危在旦夕,他指指自己的脑袋:“贫道这颗脑袋就是为你们长的,要拿随时拿去!不过我怕你们没那个本事!” “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这个老道长怎么苦苦相逼!”青鸾大怒,要放出蚩尤环来,却被重光拦住,他也止住了蓝鸾扯出双头大刀的动作,他拿出了他的法宝。 只见他伸手托在空中,手掌上冉冉升起一个牙骨雕刻的鬼工球,此球乃是用龙骨透雕而成,圆如足球大小,从里到外一共有一百零八层,每层都能够自由转动,而且是同一个圆心,每层都雕刻着山、河、日、月、龙、凤,各种奇珍异兽,云雷风纹,精致绝伦,这鬼工球乃是重明鸟的家传法宝,又名百层山河球,出自第一代重明鸟始祖之手,暗藏中土山川的水泽风水气脉,是三界的一件奇宝法器。 “当年天门山大战,重明鸟重芒手持百层山河球,以一敌十,力克佛道十位真仙,几乎要扭转战局,但是最后却被灵宝天尊祖师的八卦河洛盘以微弱的优势击败,这个难道就是百层山河球吗?”周颠仙看着重光手里的法宝问道。 重光点头确认道:“不错,想不到在中土还有人能认出我祖上的法宝,看来中土道门倒也有些让人意外的地方,你既然认得此球,总该相信我们的话了吧?” 周颠仙没等重光说完,疾步上前,单手横棍向重光猛然袭来,棍影一闪,朝着百层山河球砸去,元东真人不知师叔何意,又怕冒犯仙颜,瞪大了眼睛呆立一旁,青鸾、蓝鸾也没想到这老乞丐怎么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重光早看在眼里,略一发力,那百层山河球转动起来,内外一百零八层同时转动,白色骨球从球心射出一团七彩光芒,随着球体转动而闪烁不已,风气一动,早形成了一道球形光罩,那枣木棍来到,击打在光罩上发出一声闷响,木棍被震飞脱手,牢牢扎在了大殿的石壁上! “山河之气,果然汹涌难当!”周颠仙高声赞叹,飞身跃起拔下枣木棍,施礼道:“多有冒犯,贫道斗胆一试,列位果然是元洲鬼仙,贫道信了,眼下中土道门虽然以鄙观执掌天下道教事,但是各派多有主张,全真、楼观、灵宝还有其余各派,门户林立,难以短时间调遣,况且还有佛门诸寺,也是正道的中坚力量,以贫道之见,就以龙虎山的名义广邀天下佛道二门的领袖,前来龙虎山商讨正道大计,做个龙虎会,顺便也让三位做个见证,推举出佛道二门的大掌门,为以后与鬼道对抗、肃清鬼氛,准备集结佛道的降魔军团,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元东真人正愁没有办法,听到师叔的话,不异于久旱遇甘霖,连忙说道:“如此甚好,只要三位不嫌弃,就在龙虎山多住几天无妨,这也是中土正道之幸!” 重光收起百层山河球,见周颠仙态度谦卑,与之前大相径庭,青鸾、蓝鸾也乐得在中土待得久一点,好见识更多的风土人情,冲着重光一直点头,重光只好笑道:“我们本来不过只是传信,如此一来,倒还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实在多有打扰!” 周颠仙大手一挥,“不妨事,这也是三位的机缘,‘见三女出’的谶语也许会应在这里,元东师侄,吩咐下去,让各弟子御空传信于佛道二门,十日后在开山老殿举办龙虎会。” “遵命!”元东真人一脸兴奋和自豪。 () 第234章 分歧 窦琼英、张如意、胜玉离开太湖落星潭之后,一路往西而去。 张如意生完孩子后身体虚弱,不能支持御空飞行,窦琼英只能迁就她徒步而行,而胜玉本是人魔之体,白天不方便出头露面,只好藏在琼英的剑匣之内,只有夜晚无人的时候才能出来透气。 三人各有心事,走了两天,也没有过多交流。 这天走到徽州府歙县,见此城虽然不大,但是却是一个繁华所在,远远看见牌楼栉比而立,街道井然有序,一片片青瓦房顶矗立在白墙之上,街边河流中水清似镜,座座石桥跨于小河之上,增添几分灵动,街上行人、商贩操着带口音的官话,这皖南水乡,像是从水墨画中拓印出来一般,此地因是微商发源之地,富户聚集,颇有文墨之风。 昨夜趁着月朗气清,琼英登高观望此地地形,见西北方有一道山脉,集聚了一股山川秀气,那里便是大名鼎鼎的黄山,而东南方的山上隐隐有两道灵光莹然跃空,想必那里有湖泊水洼,所以水气环聚,风水大佳,再往东南还有一座高山,那里上空有隐隐黑气升空。 “窦琼英,你不是捉鬼人吗?怎么还会堪舆术?”胜玉的身影飘来飘去,跟在琼英身边也来凑热闹。 琼英想也不用想便回道:“为了多赚一份钱呗。” “捉鬼不是为了济世安民吗?还要收钱,多俗气?” “济世安民也要吃饭啊,我们还没成仙,也不像你不用吃饭不会肚子饿,我的大公主。”琼英没好气地说道,她知道她和胜玉之间不仅仅是人鬼之别,而是完全无法交流,毕竟人家是吴王最宠爱的公主,一生锦衣玉食,而我虽然从小拜师做了捉鬼人,还摊上一对爱才如命的父母,注定一辈子都要赚钱给他们。 三人来到城外之时,已是傍晚,天空中忽然飘下雪花来,琼英不由得抬头看天,只见漫天碎玉飘飘洒洒,一钩弯月也从东山被无形之竿钓起,月光映着缤纷的雪花,更增一分晶莹,一点清寒。 “胜玉公主,这雪比太湖里的雪可美上几分吗?”琼英侧脸对着剑匣问道,她知道胜玉肯定也在看。 果然,胜玉从剑匣中飘然而出,立在琼英身旁,“月下飞细雪,道上阻离人,太湖的雪再不美,也是我的家,比在这里强上数倍。” 这个时候城外已经无人路过,雪中只有三人的身影,琼英和胜玉并排走在前面,张如意身披一件白色貂绒袍子,在后跟着,这是琼英在上个城镇出钱给她买的。 “怎么,我的大公主想家了?”琼英觉得胜玉就是个矫情鬼,对,她本来就是个鬼道人魔。 “想又怎么样?本公主在吴国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使现在做了人魔,在太湖手下也有五百阴兵服侍,难道会甘愿与你们一道受罪?”这是实话。 琼英翻个白眼:“你还受罪?这一路我还背着你呢!大公主什么时候赏赐我们点真金白银?” “虎丘剑冢下有陪葬的金玉器物,你敢去挖吗?挖出来都送给你!”胜玉自然不领情,若不是辟支和尚让青龙星君教我剑法,施恩于我,我才不会陪你们走这趟,特别是这个生过孩子的张如意,到现在也不说话,自从离开太湖,她一句话也不说,怕不是脑子坏掉了吧? “我可不拿墓中阴金,算了,就当我积德行善好了。” 琼英虽然和胜玉有分歧,但是拿胜玉也没办法,她也是受了辟支和尚的大恩,得到一把冰魄剑,这才答应一路护送张如意到江西阜新府五梅山,但是她发现张如意情绪低落,一直不肯说话,这一路除了和胜玉斗嘴之外,别无消遣,实在是无聊至极,希望在这里能遇到个把鬼物,好解一解手痒,顺便赚点银子,这次太湖一行,虽然得到了冰魄剑,但是没有赚到钱,回去不好跟爹娘交待。 张如意的脸藏在帽子里,还是没有任何言语,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踏雪而行。 雪还在慢慢下着,三人的分歧并没有因为这场雪而减少些许,看雪多时,她们这才进城投店住宿。 进了城,这才发现临近春节,城镇中弥漫着喜气祥和的气氛,男女老少穿新衣戴花饰,家家张贴春联,置办年货,制作新年的吃食,街道上也挂起四方大红灯笼,以示庆贺新春,只是那些客栈、酒店也已经关门歇业,三人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家还在开门营业的客栈。 站在十字路口上,窦琼英和张如意十分迷茫,怎么大家喜气洋洋准备过大年,我们连个住处都找不到?难道要露宿街头? 正在这时,前方迎面走来一个骑马的公子,身后还跟着四个随从,只见那匹马全身乌黑发亮,从头到尾没有一根杂毛,黑鬃毛像钢针一样竖着,只有四蹄处呈白色,这种马唤作“黑龙踏雪”,黑马鞍鞯鲜亮,步伐矫健,在雪中的身姿更加神似黑龙踏着白雪飞行。 四个随从身形健壮,肤色黝黑,如同黑铁,在雪中越发显眼,他们身穿锦缎,脚踩棉靴,背后各背着一个又大又鼓的黄色包袱。 再看马上高坐的公子神采奕奕,头戴碧玉冠,眉目清秀,白面红唇,身穿天青色织金圆领衣,外披一件鹅毛大氅,手执缰绳,匆匆而来。 马上公子远远看到街口站着两个女子,细雪中,一个身穿单衣而不觉寒冷,脸上英气逼人,双眼含着灵光,背着一个松纹剑匣,另一个虽然披着宽袍,但是依稀见她面容娇美,脸色微黄,似有病症在身。 “两位姑娘,可遇到什么难事?小可不才,愿意帮个小忙。”马上公子跳下马来,向二人施礼道。 琼英初时并未注意马上之人,这一句问话把琼英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她看这人像个豪贵公子的打扮,言谈之中有三分仙气,不过看他眼波流转,想他一定擅长寻花问柳,是个情场高手。 “不敢不敢,我们姐妹两个要到江西寻亲,从这里路过的,想在这里找家客店投宿。”琼英觉得这人有几分风流,正合锦儿师姐的口味。 公子微笑,面带桃花:“这里是歙县,天目山脚下,姑娘可能也看到了,眼下正是春节,凡人,哦不,众人都在准备过年,店都关了,但是前面的太白楼仍在开门迎客。” “敢问公子,太白楼怎么走?” “顺着这条大街往前走,路过大学士坊,往右第一个拐角处就是了。”说着,公子上马继续前行。 “多谢公子指点。” 公子在马上抱拳施礼:“不谢,后会有期,窦姑娘。” “后会有期。”琼英和张如意按照他的指点向前走,才走了数步,琼英忽然失声道:“不对,我适才并没有告诉他姓名,他怎么知道我姓窦?” 再回头看时,雪地里早没有了那人和马的踪影,茫茫小雪还在不停飘落。 () 第235章 定风蛛 窦琼英虽然满腹狐疑,也只得赶紧寻路赶往太白楼,按照公子的指点,路过一个四面八脚的许国士坊,右拐之后的宽敞大街上,果然看到悬着一面白色黑边的酒旗,上写“太白楼”三个斗大的黑字,酒旗在细雪阵中一动不动。 且不说此时正在飞雪,这雪中定然有风,但是那副半面席子大的酒旗竟然立在风雪中静止不动! 琼英初看已觉这酒旗有些古怪,抬头细看两眼,在酒旗背面的上方有一个灰白色丝质团球,有碗口大小,因为在酒旗和木杆的接合处,不仔细看很容易误认为白布的皱褶。 琼英看在眼里,也不明说,和张如意上了酒楼门前的台阶,进门之前,见两扇大门上新贴着雄壮威武的门神,神荼和郁垒,一个执鞭,一个持锏,琼英暗笑凡夫愚痴,她亲眼所见,那神荼的兵器是一条乌金链,郁垒手里拿的是一杆戮魂枪,但是琼英还是用右手伸出中间三指作三根香状,在门上贴了一贴,这才进门。 这是因为背后的剑匣中藏着人魔胜玉,鬼物进门,会冲撞星官神祗,恐怕门神怪罪,所以琼英以三指上香以示敬意,也是明确告知身上有鬼。 现在临近春节,太白楼里吃饭的人不多,大部分座位都是空的,老板和店小二都有点消极怠工,两个人也在柜台后商量过年的事,看到琼英和张如意进了大门,这才招呼两位坐下。 店小二身材矮小,脸蛋红扑扑的,弯腰仰头,笑着问道:“两位小姐远道而来,是要在这住一晚吗?” 琼英点头道:“你倒乖巧,我们要一间上房,今晚在这里住下,先上一桌酒菜填饱肚子。” “好嘞,我们这有名的两道菜,毛豆腐,红烧臭鳜鱼,两位要不要尝尝?” “行啊,你尽管上,我们有的是盘缠。”琼英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到小二的托盘上,这是琼英身上最后的盘缠,张如意身上没有钱财,胜玉更加不会有。 “客官您稍坐,我去给你安排房间和饭菜,您稍坐。”小二把银子揣在手里,笑嘻嘻地弯腰退下。 琼英拦住小二,说道:“劳驾,跟您打听点事。” “客官您客气了,您有事吩咐小的就行。” “你们这地方,可听到有什么人家家里闹鬼,或者家宅不安的吗?” 店小二听到后挠挠头,这时掌柜走过来,让店小二赶紧去准备,支走了店小二,他才笑着回琼英道:“这位小姐,想是从远处来的,不知道我们这歙县的好风水,在我们这歙县,莫说闹鬼,就是一点不干净的东西都没有听说过,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家宅不安的事情。” 琼英一听来了精神,呵呵笑了两声,问道:“我也走南闯北许久,去过北直隶,到过应天府,可不曾听过有人说出这样的大话,掌柜的敢这样讲,莫非有什么缘故?” 掌柜姓赵,看似有六七十岁的年纪,留着山羊胡子,脸上长满老年斑,看琼英面带不服,连忙行了一礼,说道:“老朽言语不周,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但是老朽在歙县居住五十七载,从不曾见过有任何鬼神作祟,原因是我们这东南有一座天目山,山上有两个神湖,据说这东山有一个金龙佛,久修入定,是菩萨金身,西山有大树王三兄弟,也是得道的神仙,他们都是主持正道的仙家,长年接受山下信徒的供奉和官府的祭祀,所以我们这方圆几十里都不曾有过什么邪祟。” “原来是这样。”琼英笑道,“我当是青龙、白虎星君临凡在人间,所以才有这样的阵势,原来不过是鬼道中的宵小,也敢称仙佛。” 店小二正好端菜上来,听到琼英言语中带讥讽之意,抢在掌柜的前面小声说道:“小姐可不敢如此说话,那天目山的金龙佛和大树王极其灵验,我亲眼所见,有一年我去山上敬香,先去西山上了黄纸、三炷香,后来又去东山,路上遇到一队人抬着一个富家老爷下山,那富家老爷头破血流,几乎半死,我一打听,原来,这富家老爷犯了个无心的错误,他把本来应该供奉给东山金龙佛的香油奉了西山的大树王,结果到了东山拜佛时,忽然晴天降下一道霹雳,把他打得脑袋也破了,这不是神佛显灵嘛!” 掌柜连连说是,劝琼英小声,门外又进来几个文人打扮的酒客,掌柜忙去招呼。 琼英不与他们争辩,夹了一块鱼肉,吃到嘴里差点吐了出来,“好臭啊,吃下去却又很好吃呢?!”她劝了张如意几声,张如意只默默吃饭,连毛豆腐也不夹一块。 “这是我们这的特色菜,闻着臭,吃起来可是香鲜可口,您慢慢品尝。”店小二过来推荐道。 琼英连吃了几口毛豆腐,也是赞不绝口,掌柜安顿好了邻座,过来亲自把盏,给琼英满了一小碗自家酿的米酒。 “我说掌柜的,你说歙县无鬼魅,可敢打个赌吗?”琼英把筷子放在桌沿,抬眼看掌柜。 赵掌柜提壶而立,问道:“客官要赌什么?”那几个酒客闻声也看了过来。 琼英笑道:“你既然说你这个地方从不曾有邪祟,那我们就赌这个,我就在你这太白楼便能找出一个鬼物,而且还摆在明处,如果我找到了,我们在你这的住宿吃用,你得全管,要是我找不出,我多付你一倍的店钱,怎么样,敢不敢赌?” 掌柜看琼英气度不凡,一时不敢造次,但是那旁边的酒客中有一人叫道:“这歙县地面干净的很,全赖天目山众仙佛保佑,哪里就有鬼物敢藏在这里?掌柜的不要害怕,和她赌,不要让外乡人小瞧了我们!” 其他人也随声附和,掌柜放下酒壶,点点头说道:“那好吧,这位李秀才是我们这有名的忠厚人,就请他做个见证,我和你赌,不为赚你的店钱,就为一句话,给歙县挣个面子。” 掌柜的话赢得酒客的一阵叫好。 张如意伸手按住琼英,示意她放弃,琼英胸有成竹,摇摇头,让如意坐好,站起来,说道:“好,既然掌柜的你同意跟我赌,那诸位跟我来吧。” 琼英带大家出门来到酒旗之下,此时小雪已经完全停了,酒旗的木杆上铺着一层残雪,琼英指着酒旗对掌柜的说道:“这酒旗可是店中之物?” “是啊,这旗子是用上好的松江棉布做的,挂上去好久了,都不会坏。” “不会坏,我看也不会动吧。”说罢,琼英背后的松纹古剑匣一动,星月剑飞出,对着那个碗口大的丝团一劈,丝团发出一道血光,溅出一滩血迹在酒旗上,接着掉落地面,从里面滚出一只碗大的黑蜘蛛,已经拦腰断作两截,肚子里还有一颗黑色的枣核大小的圆珠。 “这是什么东西?”众人发出一片惊呼声。 琼英从蜘蛛的残骸中捡起那颗珠子,指着蜘蛛道:“这酒旗遇风不动,原因是上面躲着一只笑风蛛,它是怪族中一种蜘蛛怪,腹中生有定风珠,笑风蛛以风尘和人脑为食,修到碗口大小便能播撒瘟疫,趁机作恶,这只笑风蛛已经在结茧蜕皮,看这大小,很快就能播下瘟疫,你们真该烧香还愿,遇到我路过,救了你们一命。” () 第236章 三木宫 当下众人惊愕,齐向琼英施礼,掌柜的见多识广,一边令店小二招呼伙计把酒旗撤下,另做新的换上,顺便把蜘蛛怪的尸体收拾干净,拿去河边埋掉,另一边对琼英说道:“老朽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位小姐有这样的法力,世外高人啊,快请进店,让老朽略备酒席,为仙姑接风洗尘!” “仙姑这名字,我可不敢当,只是掌柜的说话可要算话啊。”琼英迈步往门里走。 李秀才领头的围观群众也纷纷叮嘱掌柜的要守信用,掌柜白了一眼李秀才,心里暗骂,还不是你这个绿头巾撺掇的? 掌柜只能顺坡下驴,慷慨道:“仙姑放心,这一点店钱算不了什么,老朽情愿一力承担,请仙姑尽管放心在太白楼吃住。” 琼英回到桌前,见张如意正从窗口走回,知道她也担心自己出糗,刚才一定在临窗观瞧,便说道:“如意姑娘放心,我不但让掌柜的包我们吃住,还得了一个定风珠呐。” 张如意只略略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掌柜的果然又张罗一桌酒席,琼英和如意吃的饱了,由店小二领着到客房休息去了。 且说那黑马上的青衣公子,策马出了县城,取道往东南的天目山上而去,四个随从脚步飞快,紧紧跟在黑马身后。 一路上观赏雪中山景,见小雪漫山撒下,青山绿树披上一层白纱,一弯月牙儿在东山发出淡淡微光,雪色洁白,月光皎洁,两相辉映。 黑马驮着青衣公子奋蹄疾走,踏着满地的薄雪上了西山,山上此时已无人迹,那青衣公子见四下无人,便吹一声呼哨,座下黑马腾空化作一条乌黑的八须泥鳅,躯体滚圆,黑鳞黑尾,只有四根须子尖泛着白光,黑泥鳅飞离地面,御空往山顶而去,那四个随从也摇身一变,变成四个木头人,圆头方脚,背着黄色包袱紧跟着黑泥鳅飞去。 越过茂密的山林,青衣公子骑着黑泥鳅来到山顶,凌空下望,有一湾湖泊,碧水无波,覆着一层薄雪,十里平湖雪白可爱,只有湖心处有一丛荷花,此时虽不是荷花的花期,但是那丛荷花却盛开如夏,只见绿叶大如车盖,朵朵红花开得灿烂,点缀其间,眼前展开一幅雪湖荷花图,令人有不胜清新幽丽之感。 “秋龙,这趟黄山之行辛苦你了。”青衣公子拍拍黑泥鳅的大脑袋,“你现在可以回去歇息,我自己前去狮子榭见大哥。” 黑泥鳅闻言,摇了三下尾巴,青衣公子翻身下了泥鳅,黑泥鳅一骨碌钻进了湖泊,游向湖中心的荷花丛,像一道墨迹流在雪白的宣纸上,黑泥鳅倏地划破湖面的白色雪原,搅碎了片片白缎一般的冰雪,钻进了荷花丛中。 青衣公子离开湖泊上空,带着四个随从往山顶而去,远远望见山顶上山林葱葱郁郁,戴着雪帽,其中有一株十几人无法合抱的大树,树冠黑压压顶着一片雪,如同大殿的殿顶一般,山顶峰上有一座石柱,柱上竖排刻有四个大字:天下奇观,石柱后便是此地的结界。 进入结界后,迎面便有一座三木宫,宫门巍峨,高悬匾额,门后的殿宇虽然不多,但是无论是殿阁还是亭台,全部使用木料搭建,那些山墙檐角俱都绘有仙佛云海花卉人物,着色大红大绿,线条古朴,各臻其妙,十分壮丽。 青衣公子也不用等待通禀,推门而入,宫内的丫鬟、仆人见了俱都行礼叫声:“三爷回来了。”他不过略点点头而已。 五人穿房过院,来到了后庭,庭院不大,依山而建,一条小路的尽头处,有一座突出于石崖的木榭,底部有八根巨木平铺,一头压着一块一人高的狮子形岩石,蹲伏张口,威严可怖,另一头支撑着木榭凌空而立,上悬着一块匾额,写着三个字:狮子榭,透过木榭半开的对窗,可以看到内有二人对坐。 “你们四位在此等候,我去见大哥,稍刻将东西交给青竹管家即可。”青衣公子说完,迈步上了小路,四人颔首待命。 推开狮子榭的木门,迎面闻到一股茶香,青衣公子笑道:“大哥、二哥好兴致啊!” “三弟回来了啊,快请!”内中一人说道。 狮子榭内布置清幽至极,四壁挂着布帘,上画翠竹梅花,地上铺着上好的西域毯,摆着精致的茶几、茶具、棋盘,两人对坐,正在品茗对弈。 一人坐在内侧,长着四方脸,浓眉大眼,下巴方正,宽脸无须,身穿藏青色锦缎宽衣,手脚宽大,像是由一个簸箕变成,另一个人坐在外侧,身形瘦高,脖子细长,连脸型都是细长而尖,留着一撮山羊胡,身穿绣花长衫,像是一个竹竿成精。 这兄弟三人,乃是在西天目山修道千年的灵族,均已修成日灵,宽脸汉子大哥是一株柳杉得道,身宽数围,体坚似金,是天目山最粗的树王,他以柳为姓,名唤柳金雄,二弟瘦子是金钱松,高入云霄,人称量天树,以松为姓,叫做松摩云,三弟乃是古树银杏,因银杏又称白果树,所以三弟起名叫做公孙白, “三弟快坐!”松摩云一把拉住公孙白坐下,柳金雄递给他一杯茶。 柳金雄喜道:“三弟,这次赶赴黄山参加云海会,辛苦了,快说说,都见到了什么人?” “大哥、二哥,小弟这次前去黄山赴会,在那里见到诸位同道,有不老松黄眉公、石斛仙灵金钗女、出云豹三花仙公、赤腹鹰飞将军等等一共有五十多位仙灵,他们来自天南海北,一同来赴会,我把天目山的贺礼送到,还带回了黄眉公的回礼,有毛峰茶等。” 松摩云道:“三弟辛苦,云海会已经很久没有聚起这么多鬼道仙灵了,大家一定是都听到了一些江湖传闻,心里不安,前来打探消息,不知道黄山黄眉公怎么说呢?” 公孙白端着茶杯,说道:“二哥说得对,云海会上大家说的最多的便是如今正道不昌,天庭对下界的鬼物滋事越来越力不从心,前有苗疆雷山总坛血祭大会,后有黑莲教在烂柯山起事,虽然都被佛道徒众阻击,事不成功,但是后来洞庭湖又被五通神所占,若不是鄱阳湖湖神为报私仇,力战五通神,怕至今也不能收复,如今又有江湖传言,说海外三仙山已被鬼道四圣所夺!” 另外两人闻言,大惊失色,手中茶杯也举放不定。 松摩云叹气道:“难怪东山上最近一直出现来历不明的人,八成是金鱼老怪在联络鬼道上的朋友,以前他们非作歹,被正道追杀而销声匿迹,现在趁机蠢蠢欲动,我们不能不防。” 公孙白又说道:“黄眉公也这样说,只是从大家得到的消息来看,天下各处的鬼物都开始聚集生事,而秉持正道的仙灵却越来越少,大家要么明哲保身避世而居,要么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敢于挺身而出诛魔斩妖的仙灵没有几个,这样下去此消彼长,正道萎靡在所难免啊!” 柳金雄大手拍在茶几上,忿然作色道:“那个金鱼老怪要是敢胡作非为,我第一个不答应,只要有我大树王在一天,在我天目山上,就不允许他们放肆!” () 第237章 红蛇老祖 “大哥,我在歙县城中好像遇到了两个捉鬼人。”公孙白饮下一杯茶,说道,“她身边的女子不是传闻中的狐妖,虽然也很漂亮,但是倒像是个病人。” 松摩云起身看看窗外的夜色,月光下的青山白雪分外显得清冷,让人觉得此夜漫漫,寒气四围,他转身说道:“捉鬼人以抓鬼为生,不会平白无故跑到这里来,难道她们是在打天目山的主意,她们在哪?我明天去打探一下。” 柳金雄点头道:“早就听说捉鬼人法术高强,虽然不是三清门人,总该也是正道之人,不过捉鬼人也有南北二派,北派号称泰山门,祖师是关二郎真君,奉行杀字诀,手段凌厉,多杀残暴,南派以鲍家为首,倡导除妖济世,仁心为怀,不知道你遇到是哪一派的人?” 公孙白连忙说道:“我看她们像是南派的鲍家后人,我明天去趟太白楼会一会她们,如果她们只是发现了什么鬼物作恶,我便帮她们解决,如果有其他的想法,那我一定送走她们,不劳二位大哥下山了。” “也好。”松摩云看了一眼公孙白,并不怀疑,对柳金雄说道:“金鱼老怪前日去了一趟天际山,那里离我们这里虽然不远,但是一向是座空山,难道有什么鬼物躲藏在那里吗?” “难说,我们还得盯紧点,以免他搞出什么花样来,特别是他的两个徒弟,河豚怪小香炉,胭脂鱼怪龙须,这两个人原来都是鬼道五圣的徒弟,最近他们不时常露面,不知道躲在暗处在搞什么鬼。” 松摩云担心道:“万一金鱼老怪招引他的同党,以我们三人,怕不足以应付。” “大哥、二哥,我们三兄弟能修成真身,全赖三清正道,不管邪魔外道如何猖狂,我公孙白绝不会背弃正道。”公孙白见二哥面有难色,先行立誓道。 当年道门祖师张天师在此地隐居,筑坛炼丹,后来离开之时,将金丹玉液倾倒在地,又有炉灰经风吹雨打化成尘土,三人的种子落入此中生根发芽,得到丹液炉灰的滋润,所以自发结成灵丹,从地灵修成日灵,脱去凡胎,三人又结交道门,拜在王治门下,学习三清道法,在西天目山仙人顶建下三木宫,宣扬三清大道,但是没有开立宗门收徒设坛。 柳金雄思考一番后,说道:“看来我得派铁木四兄弟去一趟鲁供山,去请我的结拜兄弟枫仙客来助战才行。” “如此最好,我明天去打探捉鬼人的虚实,顺便也看下歙县是否有鬼物出没,大哥、二哥,时间不早,早些歇息。”公孙白、松摩云告辞出了狮子榭,各回住处安歇。 太白楼,第二天。 窦琼英和张如意收拾停当,准备吃完早饭就出城而去,正在用饭的时候,门外有一个妇人抱着一个糨褓进门,原来是店小二的老婆带孩子来接他回家过年,一家三口见面其乐融融,孩子生的虎头虎脑,掌柜的见了十分欢喜,拿出红包给孩子,吩咐小二午饭后便打烊关门,他也要回临县老家了。 琼英看看外面天色不早,要催如意吃饭出门,却发现如意正回头直勾勾盯着孩子看,她一定是想起了她的孩子落星,石头带着落星前去黄檗寺,也不知现在路上如何了。 琼英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毕竟自己还是处子之身,哪里能明白母子之情,忽然门外飘然进来一位白衣公子,细看来人正是昨天在街上指路的骑马公子。 “两位姑娘,早啊。”公孙白施礼道。 琼英嚼着嘴里的包子,拿眼斜睨公孙白,心里想怎么又是你,嘴里说道:“敢问公子特意来寻,有何贵干?” 公孙白看看太白楼酒客稀疏,身边根本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于是欠身施礼道:“敢问姑娘可是捉鬼人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不错,我就是南海太守捉鬼鲍家的传人,对了上次你叫我窦姑娘,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还明知故问。“ “哈哈,窦姑娘真是爽快。“公孙白趁势在桌前坐下,看那张如意看罢小孩,只是吃饭,冷漠不发一语。 “这位小姐可是身体有恙?“ 琼英摇摇头,“她只是有些不爱说话,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屈尊来访,有何赐教?“ 公孙白开门见山,说道:“在下是西天目山灵族公孙白,奉大哥柳金雄之命,前来拜会窦姑娘,不知两位姑娘要在歙县作几日停留?“ 琼英哈哈笑道:“原来你是灵族,难怪你一身不凡之气,我们要去江西阜新府五梅山,马上就走。“ 公孙白心里竟然有些惋惜,他问张如意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琼英见他的眼神一直在如意身上转,便说道:“告诉你无妨,她是龙虎山正一道的张——“ 话说到一半,却被张如意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说下去。 公孙白有些尴尬,心里又有些失落。 三人正在说话,忽然掌柜的跑进来扯住窦琼英,说道:“不好了,仙姑,有人找上门来讨那个笑风蛛了!“ “掌柜的不要慌,笑风蛛未成道之前极其柔弱,一般需要有人豢养看护才行,我早知道不会只有一只蜘蛛那么简单!“琼英对如意说道,“你且稍坐片刻,大买卖来了!“说罢起身随掌柜的出门来看。 公孙白不明就里,但是听到笑风蛛,知道事情不简单,也跟着出门来看。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红鼻子老道,身材高大,尖头瘦脸,三角眼,留着两撇小胡子,穿着一身大红织金烈火道袍,头戴火焰冠,手中拿着一把赤红色三角法旗,上面隐隐约约画着云火飞龙。 琼英一见这老道,看他周身气腾腾有一团火气,知道来者必不是等闲之辈,立在门口看他,掌柜的战战兢兢在身后说道:“这位道爷,不是老朽说话不中听,我自家酒店的酒旗换个新的,打到天边我也有理,你要是说什么笑风蛛,那你要问这位仙姑了。“ “哦,贫道乃是天际山红蛇老祖,敢问仙姑是哪方天仙?“ “我是谁不重要,我要问问你这笑风蛛是怎么回事?“ 公孙白看这老道自称从天际山来的,也很纳闷,从不曾听说天际山出过这号人物,一定跟金鱼老怪有关。 红蛇老祖昂然道:“不瞒两位,这笑风蛛是小徒碧玉雀凌空子所养之物,被贫道借来想在此地做一场好事,却不知被何人所杀,贫道特来一问!“ “做一场好事?“琼英冷笑道:“你是想让笑风蛛播下瘟疫,好来诈骗百姓的钱财吧。“ “废话少说!原本酒旗上的笑风蛛是不是遭了你的毒手?“红蛇老祖见自己的说辞被拆穿,气得大怒,扬旗指向琼英。 “不错,正是本姑奶奶所杀,你能把我怎么样?“琼英的星月剑也早拿在手中。 () 第238章 太极盘 “你杀了笑风蛛,坏了我的大事,贫道定要拿你回去炼丹,也算跟徒儿有个交待!“红蛇老祖冷冷一笑,他以为对面不过是一个多管闲事的道姑,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好啊,你来试试!“琼英出了门,站在当街,持剑和红蛇老祖对峙。 太白楼里的掌柜和店小二一家三口还有许多杂役都挤在门口围观,街上本来没有几个行人,听到太白楼里一阵吵闹,不知从哪里钻出许多人来,围在太白楼里附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怎么大过年的还有当街打架的?公孙白见双方要动手,连忙出面劝道:“两位且慢。“ “你又是谁?“红蛇老祖冷笑道:“可是她的帮手吗?那就一起上吧,贫道照单全收了!“ 公孙白听到这话也不舒服,说道:“法师你误会了,我与窦姑娘素昧平生,只是见二位要动干戈,特来劝和,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她杀了你的笑风蛛,我在这里替她给您赔个不是,再还您一只蜘蛛就是,小可不才,是这天目山的一方林主,要找个把蜘蛛绝非难事,您也别再深究,法师意下如何?“ “我呸!“红蛇老祖一口唾沫差点喷到公孙白脸上,“你不就是西天目山银杏灵公孙白吗?他们不认得你,我可认得你,你以为笑风蛛是寻常蜘蛛可比吗?告诉你,这个臭丫头我一定要带走!“ “你既然认得我,那给我个面子行不行,你放她们走,改天我到天际山登门拜访,谢你今日之恩。“公孙白以为红蛇老祖会念及西天目山三雄的威名,知难而退。 “哼,你在威胁贫道?贫道要是怕你,就不会在这里养笑风蛛了!“ 红蛇老祖手中法旗一扬,一条火龙从法旗中喷射而出,周身燃烧起黄色火焰,向公孙白袭去,公孙白急忙躲避,跳到一旁。 “早就该滚开了!碍手碍脚!“红蛇老祖这下终于直接面对窦琼英,法旗交叉一挥,两条火龙破空盘旋,当街扑向琼英,琼英早有准备,手中的星月剑飞动,设下星月剑阵,寒光闪闪,云气浮动,星月剑阵组成一道云墙,迎面抵住火龙。 红蛇老祖见到星月剑阵,暗笑这丫头倒有些手段,不过还是要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只见那两条火龙撞进星月剑阵,如同烧红的锻铁掉落水中一般,周身火焰被寒气包裹,大放烟雾,但是烟雾过后,火龙的火焰并没有熄灭,而是更加猛烈燃烧起来! 火龙所向披靡! 糟了!琼英眼睁睁看着火龙的火气把星月剑阵蒸发的无影无踪! 周围的人吓得四散逃开,从没有见过这般阵仗! “臭丫头,你快点束手就擒,免得我烧伤了你,坏了品相,炼不出好丹来。“红蛇老祖收回火龙,得意洋洋。 琼英的修为早在真君境,看来这红蛇老祖的道行也不低于真君境,她还没回话,在一旁的公孙白怒气冲冲,抢在琼英面前,道:“你这个红鼻子老妖物,不要欺人太甚,你真当我天目山无人?“ 说罢,手掐罡印,祭出一方九尺长宽杏色棋盘,棋盘上纵横各有三十二条金线,布满黑白两色棋子,作太极阴阳鱼状,阴阳鱼棋子旋转如飞,发出一团玄光。 有后来居上之意! “远来是太极盘!“红蛇老祖叫道,催动两条火龙来攻,火龙口中又喷出火来,化作四条火龙,前后飞来! 火龙狂舞! 公孙白连忙将棋盘横倒,平置在地,那团玄光向上照射,在棋盘上方形成一个四方形的法力空间,黑白棋子飞动,将闯入其间的火龙紧闭在内! 火龙左右冲撞而不得出! 窦琼英见太极盘像一个笼子一样关住了四条火龙,连忙飞出星月剑,用星月剑阵射向四条在棋盘中挣扎的火龙! 以二敌一! 红蛇老祖见状不但不害怕,反而哈哈大笑,“我早说过,让你们一起上,结果都是一样,来者不拒,尽数笑纳!“ 法旗在他手中连连挥动数次,划出许多奇怪的旗号,那四条火龙果然应声而起,居然发出一声咆哮,周身火焰迸发出刺眼的红光,冲天而起,火气瞬间冲破太极盘和星月剑阵,把周围的房顶掀翻在地,太白楼屋瓦皆飞,大门倒塌,吓得掌柜的和店小二带着孩子躲到远处,懊悔惹上这么个妖孽,这下年也要过不好。 太极盘和星月剑败下阵来! “怎么样,这下服气了吧!“红蛇老祖的四条火龙在空中盘旋,吐出的火焰点燃了附近的街市,大火一瞬间燃烧起来,在大街两旁蔓延开来,如果不及时救火,歙县全城都要化为灰烬!老百姓吓得磕头求饶,眼看大火沿街烧了起来,公孙白对窦琼英说道:“我先去帮他们救火!你先顶住!“ 太极盘飞到失火的房屋之前,以一道玄光阻住火势蔓延,百姓纷纷挑水端盆,赶去灭火,掌柜和店小二因为要照看太白楼和家人,也不敢离开附近。 琼英眼看星月剑敌不过红蛇老祖的火龙阵,暗自准备要用那把自己前生的杀人武器,辟支祖师曾经叮嘱,这把剑饮过人血,一旦出鞘,很可能不受人控制,肆意杀戮,但是现在火龙阵不破,自己性命难保,还要连累此地百姓,只能冒险一试! 红蛇老祖见窦琼英站在原地犹豫不决,以为她已经吓傻失去还手之力,催动火龙来包围住她,只需最后一击,便可手到擒来! 火龙的四个头颅从四面来袭,火焰蒸腾已经烧及皮肤,琼英等待火龙逼到近前,一拍背后松纹古剑匣,冰魄剑出鞘,发出一声如鹰隼般的长啸,琼英伸手,张开五指,那把剑落入手中,剑身闪着蓝色寒光,如深海冰川般幽蓝闪烁,又如淬火冷却后的百炼钢般坚硬,琼英见四条火龙齐向自己袭来,喷出火焰,挥剑一旋,一道蓝光在周身闪现,寒气逼退了火焰,止住了火龙的攻势。 “臭丫头,想不到你还有一把剑,哼,但还是白费力气!“红蛇老祖这次将法旗握在手中,手指掐决推在法旗之上,只见法旗冲天倒立,那四条火龙便合体成一条巨型火龙,一跃而起,向窦琼英站立的地方扑来,强大的罡风把沿街的房屋吹塌一片! 店小二一家三口原本躲在楼旁的角落里,大门倒塌之后,他们发现不能回到里面,只能在外面暂避,这时一块断木砸到了妇人的脚踝,她疼痛难忍,无法走路,怀抱孩子啼哭起来,店小二吩咐老婆在原地等候,他赶去别处寻找小推车来接他们母子。 冰魄剑迎着罡风反而越加耀眼,琼英知道它体内的力量正在苏醒,握紧了剑柄,飞身跳起,瞅准巨龙的脖子,挥剑一斩! 寒光盛放如花!幽蓝之色充斥人的眼睛! 在红蛇老祖惊愕的眼神中,巨龙火红的头颅连带一段脖子被冰魄剑斩下,滚落在地上燃起大火,幸而有百姓赶紧蜂拥而上,把火浇灭! “怎么样,你还带得走我吗?“琼英收剑入鞘,不敢再轻易出剑。 红蛇老祖看着手中法旗也断为两截,红眼圆睁,睚眦欲裂,却也没有办法继续斗下去,这时注意到太白楼旁边躲着一个妇人怀抱婴孩,便飞身前去把妇人一掌劈死,抱起孩子飞离当街:“哼,算你厉害,现在我要这个孩子给笑风蛛抵命!“ 琼英正要飞身去追,忽然太白楼的窗户从里面爆裂破碎,飞出一个白色身影,挥舞无尾拂尘,用近似愤怒到极点的声音喊道:“放开那个孩子!“ () 第239章 邪神 柳采郎现在才后悔贸然出动八歧大蛇船,出航时的一船忍者精英多壮观,现在还只剩下十九个残兵,其中山部忍者十三个,风部忍者两个,火部忍者三个,进攻力量几乎全灭,精锐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全部命丧东海。 他部下的忍者从此在东桑绝迹矣! 井直人把幸存的忍者残部集结起来,一排人垂头丧气,丢盔弃甲,无一不后悔跟随首领出海,但是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敢违拗命令。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柳采郎问井直人,井直人看看他们所处的海边,一片沙滩、绿树,海浪翻滚,附近并无人居,连渔船也没有一条,他茫然道:“我只知道我们被那个老乌龟袭击后,死里逃生,就一直往西飘荡,现在应该到了大明的海岸上,只是不知道附近是什么府县。“ 柳采郎不满意这个回答,但是也不便发怒,毕竟这是他一意孤行的后果。 井直人说完,转回头诚恳说道:“师父,我们本来是为大师兄报仇而来,可是,东桑的镇国之宝八歧大蛇就这么被海里的老乌龟给剁成了两半,现在我们的人在东海里折损了一大半,已经几乎丧失了战斗力,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全力寻找船只,全部从海路回东桑,日后再做打算!“ 柳采郎何尝不想回东桑,但是他还惦记报仇,也害怕回去之后被上司责罚,忍者主力已经全部阵亡,回到东桑也会失去往日的势力和荣耀,还不如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给后人瞻仰! 井直人的建议对他们来说是保命的首选,可是柳采郎却摇摇头,说道:“我们既然已经到了大明的疆土,总要做出点成绩回去,要不然无颜见幕府大人!特别是我们还牺牲了八歧大蛇。“ “那依师父之见,我们要做何打算?“井直人一问,其他人也都很想知道答案。 柳采郎以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口吻说道:“我们从这里潜入大明,去找那几个害死秀吉的人,一个一个杀掉他们,只要我们计划周密,使用忍术之后没有人能够发觉。“ “可是那几个人现在哪里,我们还不知道,要一个一个找到他们,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井直人知道这个任务几乎无法完成,简直觉得师父为了报自己的私生子的大仇,已经接近疯狂。 “这个我自有办法!“柳采郎从怀中拿出一个红色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块半月形的玉石,呈灰白色,表面粗糙多砂,看似平常无奇,柳采郎拿在手中,念念有词,那半月形玉石发出一团白光,亮如火炬。 “这是八尺琼勾玉!“井直人终于认出了东桑的另一件国宝,他脖子也有一块琼勾玉正是从这上面切下,“师父,你是怎么得到的?!这件宝物一直在织田大长将军的手上,连同东桑的另一个国宝曜变建盏茶杯。“ 柳采郎呵呵一笑:“本土寺之变,织田惨死,你当为师在现场是看戏的吗?“ “师父,你在本土寺之变的现场?!“ “我要是不在现场,凭他一个明智秀能成功行刺他吗?“ “为什么?“井直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忍者群体全靠织田家资助,井直人也一直在织田家族军中尽忠,为什么师父却要帮叛徒杀死织田大人? “为了东桑,为了幕府大人!“柳采郎哈哈大笑,而井直人却心理崩溃,跌坐在地。 “直人,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呢!“柳采郎把琼勾玉捧在手心,念起咒语,琼勾玉里钻出一个黑影,问柳采郎伸手讨要什么,柳采郎随意指向其中一个忍者斋藤劳,那黑影径直扑了过去,附在斋藤劳身上,斋藤劳双手抱头痛苦大叫,倒地抽搐了一阵,一命呼呜! “玉神,告诉我,害死柴秀吉最大的凶手是谁?现在在哪里?“柳采郎使用活人献祭玉神后问道。 井直人和其余的十七个人吓得魂不附体,原来八尺琼勾玉里藏着邪神,每次要献祭一个活人的身体才能得到一次神谕!他们不知道师父下次什么时候再献祭,可能就轮到自己了!让人寒毛直竖! 柳采郎问完没多久,八尺琼勾玉上方亮出一方光幕,显出石头和锦儿行路的画面,隐约看到前方有一个城门,上写着溧阳。 “他是茅山派的传人赵石头。“玉神的声音响起。 “我们赶快找路前往溧阳堵截他们,一定要先宰了这个人!“柳采郎收起八尺琼勾玉说道。 龙湾埠。 路上有锦儿相伴,石头的心情好了许多,他们又路过了龙湾埠,两人按着记忆前去寻找庞元镇,来到那个街口,看到庞家鞋店还在营业,两人十分欢喜,以为又能见到庞元镇,急忙进门,喊了几声庞大哥,里屋却走出一个灰衣老头,鸡皮鹤首,问道:“二位客官找谁啊?“ “我们找这里的店主庞元镇。“锦儿说道。 “他早就不在这里了!我是他的舅舅。“老头说道,打量这两个奇怪的客人,一个是漂亮姑娘,年轻貌美,一个是道童打扮,结发长袍,两个人结伴,倒像是情侣。 石头行了一礼,说道:“我们是庞大哥的朋友,路过此地,想来见见他。“ 舅舅听完,一会伤感,一会愤怒,说道:“这个混账早就离开了这里,他就是不想过安生日子,整天想舞刀弄棒,一点也不让我省心,突然有一天就走了,连个口信都没留,也不知道具体去了哪里,听邻居说好像是跟着路过的一个姓戚的将军投军入伍去了,这几年一直没有任何音讯,这几年沿海闹倭寇,他八成已经死在外面了,唉!“ 舅舅的老泪止不住地流了起来。 两人安慰了舅舅几句,留了些银两送给舅舅,舅舅起初不愿意接,最后才勉强接受,临走时,一直送两人出门到街口。 两人离开鞋店,心情低落,特别是石头,他从记事以来,庞元镇是第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把他当成兄弟一般,在他遭受排挤落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当初码头一别,匆匆光阴飞过,如今不知他身在何处,令人挂念,心中不是滋味! 锦儿见石头愁容满面,伸手拍拍石头的肩膀,笑道:“石头,你庞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有预感,我们马上会遇到他,石头,你信不信?“ “嗯,我们会的。“石头心里虽然空落落的,但是他坚信一定会和庞大哥重逢,两人朝码头走去,那里有钟大淄在等着他们。 “你们回来了,船要开了。“钟大淄笑嘻嘻地迎住他们。 锦儿让钟大淄在码头等他们,但是她觉得他一直在跟着他们,这一路上总有一双眼睛在暗中观察他们,像观察猎物的捕手。 () 第240章 钟大淄 木船载着客人靠岸,艄公一声吆喝,客人纷纷争先恐后地下船,石头三人挤在人群中也下了船,自从窦琼英剿除了河蚌怪和四夜叉之后,溧阳码头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秩序,比往日又热闹了许多。 “前方就是溧阳城了,我们要在这里住一晚再走。“钟大淄殷勤指路,领着二人入城。 “钟师伯这一路辛苦了。“锦儿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为了正道出点力嘛!“钟大淄大义凛然地说道。 “我想知道这些年钟师伯都去了哪里?怎么也不回罗浮山看看师父?“她可是你的亲妹妹,锦儿清晰的记得,当年师婆因为你犯下捉鬼人大忌,被逐出山门之时,师父跪在师婆门口三天三夜为哥哥求情,师婆仍然不肯,最后毅然决然把你赶下山,你还记得你犯下的禁忌吗? 钟大淄知道锦儿又在套他的话,他哈哈大笑道:“我一个无家之人,还能去哪?天下之大,四处漂泊,哪里有吃的我就去哪,吃腻了我就换一个地方,你说我流民也好,说我乞丐也好,总之,我心安处即是家,你说我要回罗浮山做什么?你师父身为南海鲍家掌门,怎么会屈尊与我来往?“ “钟师伯,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师父自从你走后,一直都很挂念你,每次我们出门,都要暗示我们寻找你的行踪。“你的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倔,这也是你和石头相像的地方,我初见石头的时候,恍惚遇见了年轻时候的你,锦儿看了一眼身旁的石头,又觉得石头年纪大时,应该会比他好看。 “挂念也好,不挂念也罢,都是过往尘世,我也应该感谢你师父,要不是她在你师婆面前告发我,我也不会有今天。“钟大淄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很快又消失。 锦儿有些吃惊,她只知道当年钟大淄因为自己资质平庸,便秘密豢养吸血蝙蝠和百脚蜈蚣,利用他们摄取鬼物的精血和内丹,以增加自己的道行,被师婆知道后,认为他手段阴毒,有违天道,犯了捉鬼人不能蓄鬼作为工具,更不能残害生灵的大忌,坚持要把钟大淄驱逐出罗浮山,却原来是师父告发的! 钟大淄拨弄着身上的鱼骨挂饰,继续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当年我是多么屈辱,被你师婆用捉鬼鞭打了足足五十下,差点要了我的命,还把我丢在罗浮山下,当时下了两天大雨,我不能动弹,泡在水里生不如死,若不是我根基厚些,早就不在人世了,你师父那时候又在哪里?“说着,他把后背的衣服撩起来,让锦儿两人看到他背上密密麻麻的鞭痕,被水泡过发炎成疮,模糊成一片疤痕,令人作呕。 她在师婆门前跪了三天三夜!锦儿差点脱口而出,但是忍住没说,只说道:“不知道师婆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对你?“ 石头看到钟大淄背上的伤痕,看了一眼锦儿,锦儿示意他不要开口。 “还不是我发现了可以超过她的秘密,她嫉妒我早晚一天会比她法力高强,可以带领捉鬼人走向更高的地方,而不是困于南方罗浮山一隅,远离繁华,寂寞无闻!“钟大淄说到激动处,不禁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那么做是为了南海鲍家,不是为我自己,难道我做错了吗?都是她逼我的,都是她逼我的!“ 锦儿安慰钟大淄道:“师婆怎么不理解你的一番苦心呢?“ “她理不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定会按照我的想法去做,被她赶下山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过誓,我钟大淄将来一定要重上罗浮山,自那以后,我捡了条残命离开罗浮山,先是去了梅州,在南昆山听惠远法师讲经,悟得佛门禅理,顺便也养好了背上的鞭伤,后来又顺着武夷山脉来到灵宝派,和掌门莫月鼎一起研磨五金宝器锻造,加上以前我从建州学到的烧炼瓷器的经验,我们二人合作烧制了这个曜变天目海碗。“钟大淄拍拍怀里的宝贝。 锦儿主河道:“钟师伯的平生愿望看来已经实现了。“ “是啊。“钟大淄继续说道:“我后来听说楚地巫风不衰,便经过江西,取道鄱阳湖来到湖广一带,靠四处讨饭为生,顺着长江到过成都府,登过青城山,醉上岳阳楼,坐龟游湖,驾鹿车跃过天门山,逍遥自在,这不是听说江浙一带富庶,我也来混点吃喝,自古道,若有万金在手,必定腰缠万贯骑鹤下扬州!“ “钟师伯,你既然到过四川,可去过酆都山?“锦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石头听到酆都山吓了一跳,传说那里是九幽地狱,是鬼门关,酆都大帝的无悔殿所在地,锦儿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难道她怀疑钟师伯和酆都山出来的黑云都鬼使有关?这个想法令石头不寒而栗。 钟大淄闻言停下了脚步,点点头说道:“不错,我的确去过酆都山,还进过九幽地狱,在无悔殿上见过酆都大帝,和他下棋论道,谈笑风生,他老人家来去如风,可比你们高出许多。“ 石头瞪大了眼睛,有些慌张,锦儿却云淡风轻,说道:“不过我听说,酆都山是只能死人进,不能活人出的地方,师伯是不是在开玩笑?“ “哈哈哈哈!锦丫头的确聪明。“钟大淄把鱼骨挂饰一扬,说道:“我要是去了酆都山,还能站在这里和你们谈笑风生吗?难道酆都大帝会放我出来?“ “钟师伯还是那么风趣。“锦儿现在心里开始慌张,她看出来钟大淄的确应该到过酆都山,只是他还在放烟幕弹! 石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如果钟大淄真的是从酆都山而来,那他会把两人带到哪里去,前方会不会是一个精心准备的陷阱,在等着他们走进去?石头不安起来,为什么会有黑云都鬼使参与进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找我,还是找我身上的人魔婴孩?这是张如意的孩子,我就算死,也要把他交给黄檗寺的隐元禅师! 钟大淄看到前方出现溧阳城的门楼,回头说道:“要我说,我们真得驾风御空才走得快,像这样走,路上要花不少时间呢。“ 锦儿笑道:“我知道御空走得快,但是石头初修成道,御空时需要全神贯注于双脚,若被人偷袭得手,轻则重伤,重则身亡,不能不防啊。“ 钟大淄冷笑道:“你想的倒是周全啊。“ () 第241章 同喜客栈 溧阳县城。 钟大淄领着石头和锦儿进城寻找住宿的地方,见这县城街市已经因为春节将近而门店冷落,走了几条街才看到一家同喜客栈尚未关门。 看那客栈不大,在一个僻静的街角,只有两层楼十几间客房,里外收拾的颇为干净,掌柜和店小二在一楼各自忙碌,几个酒客坐在酒座饮酒,左顾右盼好像在等人的样子。 钟大淄走到门口,还没进门,便望到客栈顶上笼罩着一股黑气,心里暗想这股黑气看起来像是有鬼物在此埋伏,难道其他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吗?真是自作主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管怎样已经到了这里,先带他们进去再说,那个赵石头未必会怀疑我,但是这个狐妖锦儿天资聪明,而且不知道她对我以前的事到底了解多少,我看她已经对我起了疑心,不如先下手为强! 引她入瓮! “我看就在这家客栈将就住一晚吧。“钟大淄回头对跟来的石头两人说道。 “可以,可以,正好填饱肚子,钟师伯,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可看到这家屋顶上这股黑气了吗?“锦儿高声说道。 钟大淄差点吓了一跳,这个锦儿竟然也看出了黑气,那她怎么还要答应进来? 石头闻言,抬头看那楼顶,并没有看出什么黑气,疑道:“锦儿姐姐,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黑气啊?“ 钟大淄连忙支吾道:“是啊,我也没看到,莫不是你看花眼了?“ “哈哈,那是做饭烧火的烟气吧,钟师伯莫慌,我没有别的意思。“锦儿拉住石头进了客栈,那客栈门上也没有门神,所以秋娘也畅通无阻,钟大淄在后面连忙跟上。 “客官请进!“店小二的口音听起来蹩脚又生疏,看到钟大淄的装扮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你是哪里来的?怎么口音这么奇怪?“锦儿打量着店小二,看他身短手长,脚步轻快,眉眼如同蛇鼠,说话时背部挺直,举动一点不像杂役下人的身段。 掌柜连忙从柜台后出来,把店小二打发走,自己用更蹩脚的口音说道:“他是乡下人,不懂礼数,三位不要见怪,小店有上好房间,淮扬菜品,来里面坐。“ 三人来到一楼角落的一个方桌坐下,掌柜的站在一旁亲自招呼,他穿着一身锦缎外衣,领口隐隐露着一层黑衣,戴着乌纱员外巾,看长相年纪不大,却留着两撇胡子。 钟大淄看了掌柜和店小二的举止,这才放心下来,这些人不是他们的人,但是问题是不知道这伙人在这里埋伏究竟有何目的,钟大淄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锦儿听了掌柜的话,仔细看了看掌柜的打扮,心里明白,笑道:“你说他是乡下人,你的口音还不如他呢,你们这店是什么时候开的,主人是哪里的财主,怎么雇用连官话都说不利索的人?“ 掌柜哈哈大笑:“姑娘说笑了,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敢问姑娘可要住店,还是吃饭?“ 钟大淄连忙帮腔道:“江浙一带的人口音重,锦儿可能没有听惯,这店是好店,你们放心。“ “把淮扬菜的上好宴席来一桌,要快,我们饿得很,吃完要在这里住一晚,替我们收拾三个房间。“锦儿端起茶壶嗅了嗅,觉得放心,才倒了三杯水,分给两人两杯。 掌柜的高声说道:“好嘞,上好宴席一桌,马上伺候,给三位收拾三间上房!“店小二又重复了一遍去了后厨。 掌柜转身要走,却被锦儿站起一把手扯住衣领,手腕一翻,翻出里面的黑色忍者服,锦儿笑道:“掌柜的怕不是采花飞贼,为什么里面穿着夜行衣?“ “啊?我,我——“见自己实在编哄不过,掌柜的笑道:“实不相瞒,这可不是夜行衣,而是我的家乡舟山岛的风俗,不信你看,我们店里的人都穿着这种衣服。“ 掌柜的把人叫过来,一一查验,果然都有在外衣里穿黑衣忍者装,令石头和锦儿顿感意外,就连那几个酒客也都穿了忍者服,一共二十一个人,钟大淄看到那黑衣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东桑忍者,但是他却没有点破,只是静静旁观。 秋娘藏在玉扳指中,透过衣服观瞧,小声提醒石头:“石头当心,这几个人背后有一股黑气,绝不是善类。”石头暗暗答应。 石头看到这些黑衣,想起来在洞庭湖被天火阵困住的时候,对方也是穿的这一种衣服,只是形制稍有不同而已。 “不对,这是东桑忍者的衣服!“石头一说,锦儿也想了起来。 在场的人连同钟大淄都吃了一惊,大家都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了,掌柜的惊呼道:“什么东桑忍者,这位小兄弟是在哪里看到的?“ 石头想了下说道:“我之前在洞庭湖遇到过一个叫柴秀吉的东桑忍者,他们一伙的人穿的就是这种衣服。“ “那后来呢?“掌柜的说道。 “后来,柴秀吉变成了人魔,被神荼郁垒杀了!“石头如实说道。 “我看是被你们害死了吧!“掌柜的瞪着一双大眼看着石头,那双眼睛忽然射出两道异样的光,无形中粘住了石头的目光,石头忽然变的大脑昏沉,不由自主地说道:“是,是我们害死了柴秀吉大人,我们有罪。“ 锦儿看到掌柜的使出鬼术控制石头的心神,手起处闪过一道绿光,将那两道光切断,石头这才摇摇头恢复意识。 “果然是东桑鬼术,控人所想,有些手段呐!“锦儿笑道,“怎么,你们还不现身吗?难道真的在后厨烧淮扬菜吗?“ 掌柜的法术被破之后,站在一旁,其他人也都不动,忽然后厨传来一句话,“师父,我们还不动手吗?我们是真的不会烧制淮扬菜啊!我们只会做寿司!“ “八嘎!“人群中忽然窜出一个身影,摇身一变,变出柳采郎的模样,那身后的人连同掌柜店小二都变出东桑忍者的本相,掌柜的便是井直人,其余人都是剩余的忍者假扮,他们离开海岸之后,连杀带抢弄到了一些钱财,便日夜兼程赶到了溧阳,袭击了同喜客栈,杀死了里面的主仆一共九口人命,把这里变成一个陷阱,想要守株待兔。 “你们这些东桑忍者,为什么在这里埋伏我们?“锦儿说完,又补充道:“难道是想要替那个什么柴秀吉报仇?“ 柳采郎一挥手,客栈的门窗全部关闭,原来门窗的背面全部贴满了忍者符咒,黄纸黑字。 井直人跳出来说道:“正是!我们是东桑奈良城忍者的全部精锐,师父柳采郎亲自带队出征大明,本来我们驾驶着东桑远古大神八歧大蛇船,一路上顺风顺水,但是在东海遇到一个乌龟老怪,杀了八歧大蛇,毁了我们的船,害我们损兵折将,不过我们还是到了这里,要找你,茅山派的传人报仇!“ “那好啊,来啊!“石头坐在桌前,边喝茶水边说道。 () 第242章 杀戮 钟大淄这才明白,原来是东桑忍者不远万里前来寻找石头报仇,既然与他无关,他也懒得理会,坐到一旁喝起茶来,还对锦儿说道:“看来你说的是对的,这店果然是家黑店,而且不是一般的黑。“ “钟师伯,你还是坐在一旁看戏吧。“锦儿把茶壶挪到他面前,他倒欣然接受。 山、林、火、风四部忍者已经所剩无几,此时也不分什么阵型,全都一轰而上,扑向坐在外侧的石头,手中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锦儿见状刚要起身,却被钟大淄拦住,“锦儿,这是他们之间的事,让他们解决,你我都是外人,不能插手。“ 钟大淄想要看看石头到底有什么本事,如果本事不济被杀,那他也好提前交差,免得受这劳顿之苦。 锦儿重又坐下,见那群忍者攻势凌厉,绝不是普通修道人的招式,那群人出招之后,只见石头迅速从手中伸出无骨玉剑,剑光泛绿,在昏暗的室内上下翻飞,乒乓乱响一阵,那群忍者已经跌落在地,摔得七仰八叉,石头也半跪在地,气喘吁吁。 有点本事。钟大淄暗暗评价。 两个忍者飞向柜台,重重砸在柜台上,柜台的木板应声而破,从里面滚落出九个人的尸首,原本被柜台密闭住的血腥气冲了出来,瞬间充斥在一楼的酒座间。 石头闻到血腥气味,身子微微一颤,感到身上的罗睺星石有了反应,他看到那九个年龄不一,有男有女的裸尸,问道:“这些人,是你们杀的吗?“ 井直人让落败的忍者后退,摸出脖子下的玉骷髅雕像,拿在左手,右手掐决,说道:“东桑忍者杀几个人算什么,他们不过是我们办事的绊脚石,我们搬开他们再杀你,你说,你是不是杀害柴将军的凶手?“ 石头忽然又看到井直人眼中射出的光,被光黏住,傻傻站定,说道:“是的,我是凶手!“ 秋娘知道石头中了忍术,化身一道白光想要阻止,却被玉光击退!锦儿看到秋娘的身影,纳闷怎么还有人在石头身上? “凶手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快点动手吧!“井直人一手持诀,一手握玉,那玉片冉冉有光,只围着石头旋转,把石头困在笼中一般不能动转。 “我是凶手,我是凶手!“石头双手捧头,意识渐渐被井直人控制。 锦儿要来救他,又怕钟大淄趁机出手,还得先防着钟大淄,让石头再撑一会。 “凶手要受到惩罚,快点动手惩罚自己!“ “我是凶手,我要惩罚自己!“ “快点动手!“ 石头终于举起了手中的剑,剑尖对准自己的胸膛,他双手握剑,要刺向自己,眼看剑尖已经触及胸口的衣服,锦儿只得大叫一声:“石头!“暗用罡风震断了井直人的玉光。 石头被这一声叫醒,大叫道:“你们是凶手,你们杀了这里的人!“ 井直人见锦儿屡次捣乱,恨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敢管东桑忍者闲事的人可没有好下场,本来还要留你们一条生路,看来你们要一起死在这里。“ “我一向怕死,但是却不想死在这里。“锦儿笑道。 钟大淄本来以为石头就要自裁了断,没想到又被锦儿救下,他对井直人的威胁也十分不屑。 “哼!“井直人重新使出忍术,来控石头,说道:“你是凶手,你是凶手!“ “你才是凶手!“石头被血腥味熏得神情大变,双眼充血,混身哆嗦,体内那股邪气又爆发出来,井直人的忍术彻底失灵。 主杀物! 石头的视线内一片鲜红,只有杀戮的意识,他挥剑斩向井直人,井直人本没有料到石头会有这样的变化,所以并未十分防备,被这一剑从脖颈斜劈到肋下,鲜血喷溅,吓坏了其他忍者和柳采郎,柳采郎没有想到石头会有这般法力,竟然一剑杀了井直人! “直人!“柳采郎祭起桌子上的碗碟化作利刃,朝石头袭去,石头连忙躲开,但是血腥气 让他再度发狂,气血翻涌,手脚发抖。 钟大淄感受到石头身上邪气的热度,他暗暗想到,这个石头原来真的不一般,看来今天要有好戏看了。 柳采郎把井直人扶到一旁,看井直人血流全身,已经气息微微,瞪着眼睛看柳采郎,柳采郎知道他想要大家撤退,但是柳采郎自从柴秀吉死后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他把柴秀吉视作接班人,视作忍者的未来,没想到他在大明遇害,柳采郎的世界早就坍塌了,他离开东桑之前已经亲手杀死了祖师光罴军,自己动手把忍者的一切都毁了! 其他忍者见井直人惨死,也跪在柳采郎身后,“首领,将军,我们还是撤退吧!“ 柳采郎等井直人咽了最后一口气,把他的尸首扔在地上,站起身仰天大笑,“哈哈哈,我柳采郎的徒弟难道是注定不得善终吗?“ 那些忍者面面相觑,这次终于知道柳采郎是彻底疯了,干脆不理他,我们自己跑吧,于是几个人夺门欲走,伸手碰到门窗上的符咒,那些符咒发出一阵血光,把他们击退在地,他们又试了几次依然不行,血光符咒把他们牢牢困在房中。 “首领,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忍者们累的气喘如牛,对柳采郎发火大吼,原来他们也不知道这血光符咒的来历。 柳采郎站直了身子,说道:“当你们贴上这些符咒的时候,这里就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这是东桑八尺琼勾玉血咒大阵!擅闯此阵者,必死无疑!“ 锦儿听他一说,才想起,那股黑气便是此阵所发出,他在这里设下此阵,看来是抱着不惜任何代价的决心,甚至要牺牲他的手下! “八嘎!快放我们出去!“忍者们把怒火对准柳采郎,刚要围攻柳采郎,却发现石头提着剑向他们走来,他的神情与刚才完全不同,满脸杀气! “喂,你想要干什么?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主杀物! 石头手里的剑高高举起,绿光泛起血色,手臂上天火纹放出红光,冯天环也被邪气所侵,在血纹中挣扎,红、绿之光与他的双眼中的血色互相反射,叫人看了胆寒,“你们都是凶手!“ 每喊一声,无骨玉剑便刺出一剑,在紧闭的一楼空间中,短短几秒时间内,石头喊出了十七声,刺出了十七剑,地上躺倒了十七具尸体! 钟大淄心里一惊,这个石头真是深藏不露,这样的力量恐怕早已突破了真君境,而且邪气十足,他到底是正是邪? 柳采郎见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内心无比凄凉,但是咬牙切齿,暗自发誓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杀掉这个夺去自己心爱的儿子的人,不,是毁了奈良城忍者的人! 他抛出八尺琼勾玉,玉身悬在空中,在咒语的催持下,八尺琼勾玉发出白光,和周围的符咒发出的血光连成一片,从光中钻出一个黑影,向柳采郎讨要献祭的肉体,他指指石头! 黑影朝石头扑去,瞬间附在他的身上,玉光和符咒汇聚到一处,聚在石头身上,石头抱着头走了数步,身子弯曲如虾,突然站直,发出一声大喊! 石头身上的黑曜石发出一团金光,轰然击破了符咒的血光,烧毁了黄纸符咒,把玉神的影子烧灼生烟,玉神承受不住,挣扎飞出,要回到八尺琼勾玉中,忽然见一道绿光袭来,八尺琼勾玉被锦儿拿走,她用一道绿气把它封在锦囊里,那玉神晕头转向,无处可去,只好飞身扑到离自己最近的柳采郎身上,柳采郎突然痛苦难耐,双眼流血,四肢变形,化作一只血色骷髅,撞向门窗! 石头手里的玉剑飞起,当胸穿过骷髅,骷髅散了架,倒在地上,燃起一堆鬼火! 钟大淄手里的茶碗掉地,发出一声脆响,他失声叫道:“是罗睺星石!“ () 第243章 张如意 歙县。 红蛇老祖怀抱婴孩襁褓刚要逃离当街,忽然被楼中飞出的一道白影追击,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身穿白袍的女子,手拿一根无尾拂尘,左手掐决,右手一挥,一股强风挡在自己面前。 “原来还有帮手,你们以多欺少,本道爷不陪你们玩了!“红蛇老祖将身子一扭,变作一只红色巨蚺,口叼婴孩,穿过风墙向西南逃去,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要走,放下那个孩子!“张如意痛苦地大叫,望空乱挥无尾拂尘,几道强劲的风墙在空中盘旋,像迷失方向的鸟群。 “如意姑娘,它已经跑了,小心不要误伤了百姓。“窦琼英上前劝她收手,这才发现张如意脸上有两道泪痕,她一定是看到那个孩子被抢,想到自己刚刚经历的失子之痛,所以才冲出来帮忙。 红蛇老祖一走,那火势被公孙白控制,在众人的努力下终于全部扑灭,看那一街两排白墙黑瓦的房屋店铺,转眼间被烧成了冒着白烟、墙倒屋塌的废墟,太白楼虽然没有被火烧,但是大门倒塌,屋顶受损,店掌柜跌坐在地,不住哀叹。 “我的老婆啊!是谁打死了我的老婆,还有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店小二推着一辆独轮车回到原地,发现老婆已死,孩子不见了踪影,发狂地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询问。 “我的孩子呢?“店小二的声音几近癫狂。 当他知道他的老婆被老道杀死,孩子也被老道变成的红色蚺蛇叼走的时候,他吓得坐倒在地,悲伤,惊恐,愤怒,让他失去理智,他爬到窦琼英面前跪下,哭道:“仙姑大慈大悲,救救我的孩子,要不是你杀了蜘蛛,他也不会寻上门来,我的孩子被他抢走了,那是我的命,要是救不回我的孩子,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又不是我们把你孩子抓走的?!“琼英又好气又好笑。 张如意却转过头对店小二说道:“我,一定把孩子亲手交还给你!“店小二又朝张如意磕头如捣蒜。 张如意扶起店小二,让他先找地方住下等候,又对琼英说道:“琼英姑娘,能不能帮我一起救孩子!“ 自从离开落星潭之后,这是张如意第一次开口和琼英说话,琼英不得不答应,道:“救孩子自然可以,不过你等我先打听清楚。“ 这时,公孙白灭完火,收起太极盘来到二人面前,琼英问道:“公孙公子,你既然是天目山上的灵族,可知道这个蛇怪的来历?“ “实不相瞒,此怪看着面生,怕是新近来到这里的,不过他口中所说的碧玉雀凌空子我倒是见过,当年东西天目山因为争夺仙人顶的名号,东西两山仙众在山下大战,我们西天目山三兄弟和东山上的金鱼老怪师徒三人大战数日,久峙不下,后来碧玉雀凌空子赶来做他们的帮手想要击败我们,幸亏大哥身躯雄壮,率领铁木四人阻挡,又有黄山黄眉公派出的迎客仙松赶到,挫败了他们,所以我见过这个凌空子一面,她是怪族中的雀类,善使十把飞刀,刀尖用不化骨制成,专克鬼道仙灵!“ “原来是这样,那这个碧玉雀的藏身之地,你知道在哪里吗?“琼英问道。 公孙白摇摇头,“碧玉雀行踪不定,从没有听说过她在哪里久居,不过适才这个红蛇老祖自称来自天际山,想必一定在天际山安下了巢穴,我们兄弟三人也想知道天际山的虚实,以防东山上的金鱼老怪和他们串通,对我们不利,不如我前去一探。“ “那你能不能带我们前去救人,我要救出那个孩子!“张如意说着,向公孙白颔首施了一礼。 公孙白受宠若惊,慌忙还礼,道:“这个二位不必着急,救孩子的事自然有我一份,二位稍等。“公孙白从怀里取出两锭五十两的金子,交给伤心欲绝的掌柜,说道:“太白楼赵掌柜,我念你忠厚老实,这一百两金子由你负责处置,帮助街上受损的百姓重建房屋,打点官府,还有安抚失去亲人的小二哥,有劳你了。“ “多谢神仙救助,多谢神仙!“老掌柜涕泪横流,跪拜不止,收好金子前去招呼众人安排相关事务。 公孙白见老掌柜已经振作精神,刚待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望空吹了一声呼哨,等了半晌,只见从街的那头传来一阵马蹄声,那只白蹄黑马跑了过来,来到公孙白面前停下,公孙白对着马耳朵低语两句,黑马又转身跑了回去,哒哒的马蹄声消失在街的尽头。 “走吧。“公孙白示意道,“两位可能御空吗?“ 琼英看看张如意,担心她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张如意却说道:“可以,请公子带路。“ 三人随后飞离街道,留下街道上一片狼藉,一群人在围着赵掌柜核实受损的财物,预支重建房屋的花费,赵掌柜已经一丝不苟地投入当中。 公孙白在三人飞行的路上,把天目山上的情形告诉琼英二人,天目山分为东西二山,因为各有一泉湖泊,璀璨如注视天际的眼睛,而得名天目山。 东天目上有金鱼老怪和他的徒弟河豚怪小香炉、胭脂鱼怪龙须,听说这两个人以前是鬼道五圣的徒弟,不但法力高强,而且心性顽劣,因盘踞在东山上两条飞瀑香炉、龙须而得名,金鱼老怪曾经号称金龙大仙,因为他祖上有龙族血脉,背上生有逆鳞,又曾在东天目山听昭明禅寺中高僧日日讲经说法,历经千年,自称修成金龙佛,对外以佛门菩萨自居,常年享受四方百姓供奉,私底下勾结小香炉、龙须,常在山下祸害百姓,诈骗钱财,肆意虐害人畜。 而西山有大树王柳金雄带领的三兄弟,投身道门,敬礼三清,念及正邪不两立,常与东山金鱼老怪发生冲突,金鱼老怪禅根稳固,法力不在地仙之下,又在外广结鬼道四族的匪类宵小,背景越加深厚,西山三雄屡次出击,都无功而返,还被金鱼老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几次扬言要踏平西山仙人顶,红蛇老祖极有可能和他有关。 () 第244章 天际山 听完公孙白的介绍,窦琼英才知道现在鬼道的势力竟然有如此快的增长,海外三仙山都已经落入鬼道之手,难怪这红蛇老祖竟然敢当街暗藏笑风蛛,简直不把正道神衹放在眼里! 三人赶到天际山时,时间尚未到正午,太阳斜挂在东天,薄雪消融,远远看到一座青山耸入白云中,高不见顶,周围十里全无一条山脉,孤山独立,山体犹如一只高靴,粗直入天,山下有土堆臃肿作底,山上也没有树林,只有低矮的灌木丛、虬曲盘绕的树藤和草甸,一层层由下而上,直到消失在白云中。 琼英看此山形,皱眉道:“孤山断龙处,形煞绝气地,这天际山果真是好一个鬼道去处!“ 公孙白叹气道:“窦姑娘说的是,这天际山虽然与天目山距离不远,但是因为山高气寒,又加上土石贫瘠,灵族难以久居,我们以为山上并无水源,那金鱼老怪也不会来占,所以一向不曾重视此山,没想到金鱼老怪竟然勾结鬼物在此暗筑鬼巢。“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山前,看这山上也没有路径,更没有房屋宫殿之类的建筑,再往上白云缭绕,难窥虚实,不知道红蛇老祖到底去了哪里? “公孙公子,我看红蛇老祖定然藏身在这山中,只是他的洞穴隐蔽得很,我们一时半会很难发现,得想个办法逼他现身!“琼英说道。 公孙白驾风在山腰转了几转,又到白云中看了几看,果然找不到任何痕迹,草丛乱石中也看不出有洞口,转回身说道:“红蛇老祖火烧了歙县,那我们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他烧点火取取暖!“ 琼英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罢,手中拿出一道黄符,在手掌上点燃,要往下投时,张如意却说道:“要是这样放起大火去烧,恐怕会误伤了那个孩子!“ 琼英将手掌合住,火焰熄灭,张如意纵身跳到山上的一角岩石上,挥动无尾拂尘,将一方山石击落,轰隆之声大作,巨石滚落山下,希望能打草惊蛇。 “红蛇老怪,快出来受死!“张如意边高声叫喊,边挥动拂尘把更多的山石击落,一时间天际山中响动如雷声轰鸣,大地震颤! 张如意的举动果然有了效果,山顶云层开合,露出几个人影,原来山中鬼物的巢穴安在了山顶的极高处,藏在云雾之中。 “他们在那里,我们上去看看!“琼英招呼一声,抢先飞身而上,跃入云层,飞到山的背阴处,忽见云中有一处隐蔽的山窝,石壁外砌出一个高台,上有凉亭,内置石桌、石凳,高台之后便是一个洞穴,一块巨石堵在门口。 三人来到凉亭内,见这里应该是鬼物聚集之所,洞中定有不少鬼物,只是一时不见踪迹,连声响也没有一点。 张如意救人心切,把那无尾拂尘在洞口连连撞击,撞得尘土飞落,洞内仍然没有什么响动,三人有些纳闷,难道没有找对地方吗? 洞内其实有人,红蛇老祖就在其中,他从歙县抢了孩子回到山中,气呼呼地进了红蛇洞,见到在洞中留守的三徒弟水里天龙青眼,青眼是一条水蛇怪,生的细腰细脖子,双手过膝,一双青色三角眼,长脸突嘴,十分丑陋,穿着青色织金过肩团花圆领衣,见师父仓皇而归,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上前问道:“师父,您老人家不是前去歙县收取解瘟疫的供奉钱,怎么神色慌张,还抱着一个孩子?“ 红蛇老祖在虎皮椅上坐下,把孩子交给青眼,说道:“快别提了,为师为了你金鱼师伯的计划,差点连命都送了!“ “啊,出了什么事?“ “我本来按照金鱼师兄的计划,借了你师兄凌空子的笑风蛛,前去歙县散播瘟疫,一为诈取钱财,作山中之用,二来为立威,为日后天际山仙众扬名,可没想到,笑风蛛眼看已经长成碗口大小,就要成事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手持双剑的女子,不仅杀了笑风蛛,还联合西山的公孙小儿,一起与我为难,断了我的火龙旗,若不是我走的快,他们又冒出一个挥舞拂尘的帮手,几乎要置我于死地。“ “师父,您老人家在峨眉山修炼一千年,哪里曾吃过这样的大亏,待徒儿前去给您报仇,也让他们尝一尝青光水盘的厉害。“青眼轻蔑地说道。 红蛇老祖看了青眼一眼,还是觉得此子奇丑无比,不忍卒视,冷笑道:“不行,你的道行才刚刚开了八寸通天口,哪里是她们的对手,要是你大师兄、二师兄在就好了。“ 青眼闻言,心里十分不悦,师父啊师父,大师兄石中蛟黑头是一条蟒蛇,力大无穷,面相敦厚,二师兄碧玉雀凌空子飞刀精准,克制鬼物,人又俊美,他们深得师父赏识,而自己一直以来都得不得师父的认可,不管自己多么努力,师父只要看到我的脸就皱起眉头,心里在说,就这个徒弟是个丑八怪,丢了我的脸! 青眼心里失落,但是脸上却毫不变色,说道:“大师兄和二师兄受金鱼师伯的邀请,前去东天目山商议征讨西山的计划,恐怕不会很快回来。“ 红蛇老祖扭过脸去,不再看青眼,“你把这个孩子交给后山草奴看护,等我恢复心神,我要拿他来炼丹下酒,不得有误。“ 青眼道一声遵命,心里有苦说不出,回到后洞,叫出草奴,草奴是天际山灵族矮藤所修望灵,又称草间客,天际山土石本不宜草木生长,这株矮藤修灵之路更加漫长曲折,历经千年才修成地灵,又过千年终于修成望灵,却不幸被红蛇老祖抓来做奴仆驱使,还连累同族的数十个地灵跟着一起受其奴役。 “草奴,这个孩子是师父的宝贝,你要好好看管,早晚师父要来取,要是他少了一根汗毛,我把你们整片矮藤都烧成灰烬!让你们白修千年,不得超生!“青眼把孩子递给草间客,草间客形似侏儒,身型瘦小,满脸沧桑的皱纹和花白胡须,身穿布袍,伸出一双短手接过孩子,低头答应一声,抱着孩子消失在石洞中。 青眼又回到师父身边,红蛇老祖还是不拿正眼看他,忽然石洞外传来张如意的叫阵声,红蛇老祖气道:“真是欺人太甚,竟敢打上门来了!“ () 第245章 草间客 “师父,让我出门会会他们!“青眼向师父争取出战。 “你带两个喽啰,先去看一下他们来了几个人?“ 青眼只好答应一声,点起两个怪族喽啰,一起出了洞门,藏在云间往下观瞧,看到张如意等三人的身影后回来禀报。 “他们来了三个人,我们这洞中虽有几十个鬼怪喽啰,但是我的法旗已毁,若此时与他们对阵,必败无疑,快去把洞门紧闭,坚决不要出战,任凭他们叫阵,不要理会便是!“ 青眼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还是按照师父的吩咐,命人将洞门堵上,任由张如意等人砸门叫阵,不发一声,装聋作哑。 门外三人猜测洞内有人,便连喊带骂,从中午一直骂到傍晚,期间公孙白甚至还回了一趟歙县县城,取了一些酒水果品,三人边吃喝边指着洞口大骂其后的缩头乌龟。 红蛇老祖拿棉花塞住了耳朵眼,悠闲地坐在虎皮椅上打盹,青眼和一群喽啰听了一下午的嘲笑谩骂,脸上实在无光,又不敢吵醒师父,只好把几个平时调皮的小喽啰叫出来打了一顿,小喽啰们纷纷要求出去和敌人对阵,又被青眼打了一顿。 青眼最后实在忍不住,跪在师父面前,说道:“师父,我们怎么说也是从峨眉山金顶下来的怪族,走到天际山怎么变成了这般怂样?今天被门外三个年轻后生折辱,以后传了出去,我们还怎么在鬼道立足?“ 红蛇老祖被青眼吵醒,摘掉棉花团,听到他的话,也不辩驳,只说道:“青眼,我听到他们骂我,我也生气,但是你要知道,现在出去我们打不赢它们,还不是被他们羞辱?不如忍耐一时,等你师兄回来,再找他们报仇,况且,如果你师兄事成,西天目山都是我们的,还在乎这一时的气愤嘛?“ “话是这样说,可是,师父,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青眼撇撇嘴。 “所以说嘛,你还是修炼的不够,像我这样,任他叫骂,我也脸不变色,青眼,你密切监视门外的三人,等他们走了,我们就去天目山接应你师兄。“红蛇老祖又闭上眼,盘算着什么时候吃掉那个孩子。 青眼放弃了说服师父的努力,带着两个喽啰蹲在门口,继续忍受三人的叫骂,最后也用棉花团堵住了耳朵眼。 “红蛇孙子,快出来啊,别做缩头乌龟!“ “西天目山灵族公孙白爷爷在此,快出来磕头跪拜!“ “我是金鱼老怪的爷爷,还不快出来磕头!“ 似这样的叫骂声一直持续到日渐西下,三人中除了张如意只叫阵了几声,其他两人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极尽恶毒的词语全部讲了出来,洞口飘满了两人的唾沫,还是不能让红蛇老祖现身,那块巨石又极其坚硬,无法强行攻破,眼看今天要无功而返,三人的情绪都由亢奋转而低落。 “这个红蛇老祖,没想到也是脸皮厚的祖宗,骂了这么久,竟然都不开门迎战!“琼英吐了一口唾沫往洞口飞去。 公孙白斟茶自饮,道:“我看这个红蛇老祖一定是在用缓兵之计,他的法旗被你斩断,一时不敢和我们接战,他一定是在等援兵赶来!“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怎么才能救出那个孩子?“张如意依然忧心如焚,自己已经答应小二哥,如果孩子万一不幸在山中遇难,自己回去怎么交代? 琼英也知道不能空手而归,想道,如果要用冰魄剑破门,又怕剑光难收,万一把山洞震塌,倒真的害死了孩子,可是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公孙白凝眉说道:“真的是投鼠忌器,我们在这里多待一刻,那个孩子就会增加一刻危险,必须尽快想出办法,不然我们真的要白跑一趟,回去如何见那个父亲?“ 三人垂头丧气,走不是,留也不是,神情失落又焦躁。 门内的青眼等人看见三人不再叫骂,坐站不安,神情失落,不禁大喜,前去师父面前禀报:“师父,我看门外三人已经熬不住了,不用多久,他们就会自行离开了!“ 红蛇老祖从午睡中醒来,心神舒畅,又听到这般喜讯,喜上眉梢,吩咐道:“去把那个孩子取回来,我要剜出心肝炼丹,余下赏给你们享用!“ “遵命!“青眼终于觉得气顺,回头招呼小喽啰们,“小的们,去后山把草奴找来!“青眼带着喽啰去了后山,却怎么也找不到草奴,呼喊许久,也不见他出头,平时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过了半晌,几个怪族对青眼说道:“三大王,这个草奴怕不是跑了吧?“ “跑?他能跑到哪里去?他不过是个望灵,灵体还没有脱离凡物,走,我们去后山的那片矮树藤里找,我看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门外的三人急的抓耳挠腮,又下不了决心强攻,左右徘徊,忽然公孙白耳朵一动,听到一阵细微的哭声,他小声说道:“你们听到婴儿的哭声了吗?“ “在哪里?“张如意关切地问道。 “跟我来!“公孙白飞身离开凉亭,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向后山而去,两人在后跟着,飞入白云之间,此时日已西坠,红霞漫天,映红了山头的云雾。 三人看到后山有一片低矮的树藤,夹杂着草丛和灌木丛,一团团蹲伏在半山腰的砂石上,寒风吹动,瑟瑟发抖。 “应该就在这里附近!“公孙白竖着耳朵了一会,听到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他落在矮树藤中,继续追踪声音的来源。 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布衣老头,身子矮小,皱纹满脸,正是灵族矮藤草间客,他双手抱着婴儿的襁褓,将他捧给公孙白。 “你是谁?这个孩子是红蛇老祖从歙县抢来的那个吗?“公孙白问道。 草间客点点头,强忍悲愤说道:“上仙莫怕,我是天际山望灵草间客,在此山修炼数千年,不想却被红蛇老祖所困,日夜受其差遣,稍有怠慢,轻则打骂,重则要毁我族类,实在不堪其辱,今日红蛇老祖又将这个孩子带回洞中,一会便要活取人心炼丹,我实在不忍,听到上仙是天目山上灵族,特来送孩子出洞,但我有一事相求,望上仙成全!“ () 第246章 上山 琼英和如意也赶到近前,一见草间客献出孩子又喜又惊,公孙白连忙接过孩子,将孩子递给张如意,如意抱紧了孩子,看到孩子正在熟睡当中,小脸红扑扑的,这才放下心来。 “我们同是灵族,你又帮了我们大忙,何必客气,快请起来说话!“公孙白要扶草间客起身,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大喊:“好你个草奴,竟然敢把师父的炼丹材料偷出送人,就不怕我放一把火烧了你们这些草木凡胎!“ 草间客回头一看,原来是青眼带着一堆喽啰出洞来找,正好撞见他们,他自知大祸临头,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交到公孙白手中,说道:“这是我们天际山矮树藤灵族的最后一点种子,希望上仙能让他们在天目山上扎根发芽,我等虽万劫不复也心甘情愿!“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长大成林!“公孙白把种子收在怀里,拉住草间客说道:“你跟我们走,我们一起回天目山!“ 草间客苍老的脸上露出欣慰一笑:“只要矮树藤后代长存,我们不必离开这里!上仙快走,此地不宜久留,请尽快赶回天目山,红蛇老怪的几个徒弟要对山上水源不利!“说罢,草间客身后出现数十个矮藤地灵的身影,男女老幼都跪拜在地,随着青眼下令喽啰放火,大火在矮藤丛中引燃,火势迅速蔓延整个后山,那些身影逐个消失,整片矮树藤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张如意怀抱襁褓趁火势未起之时飞离了后山,公孙白感念草间客舍生取义,想救他们也束手无策,只能怏怏离开,想起草间客的话,又担心起西天目山上两位大哥的安危,急忙和两人往县城而去。 回到县城的太白楼附近的街中,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夜色初合,街上还有一群忙碌的身影,正在收拾被烧毁的废墟,搬运物品,店小二身穿白孝,失神落魄地跪在街边,旁边躺着他老婆的遗体,蒙着一块白布,旁边点着一个火盆,烧着黄纸,祭奠死者。 张如意抱着孩子落在街上,走到店小二面前,把孩子递到他的面前,“你的孩子,我找回来了!“我的孩子谁替我找回来? 店小二原本痴呆呆的,直到看到孩子的脸庞,才伤心地哭了出来! “我的孩子啊!苦命的孩子啊!“ 店小二放声大哭起来,赵掌柜闻声从太白楼里出来,见到三人把孩子救回,也十分感慨,吩咐人帮忙照看店小二和孩子,找人寻个奶娘喂奶,又把下午的一些安排报告给公孙白,公孙白连连点头,也无心去细听。 公孙白对琼英二人说道:“两位姑娘,今天之事多亏你们帮忙,如果方便,可到山上一叙,略备薄酒粗茶,聊表谢意。“ 琼英倒是愿意上山,她早就手痒,想要看看天目山的景致,特别是听说东山有个金鱼老怪,更想上山捉鬼,可是她不知道如意肯不肯,便说道:“虽然我们只是路过,但是这件事总是由我而起,现在天际山有这等恶鬼盘踞,如果不除,这城中百姓早晚还是要遭他的毒手!“ 张如意听到这话,便拿出一道黄符放在孩子的襁褓里,以防备鬼物再来偷取,对琼英说道:“那我们就把他们除掉再走。“ 琼英点点头,正合我意,对公孙白说道:“公子前面带路,这天目山看来与我们有缘,我们注定要登山一观!“这是琼英不经意间说出的一句话,正在日后应验三女之盟。 三人辞别了赵掌柜等人,离开太白楼,飞往东南的天目山,行至半山腰时,忽然遇到前方有几人御空迎面而来,公孙白一看原来是大哥柳金雄带着铁木四兄弟。 “大哥,我回来了!“公孙白连忙飞身迎了上去。 柳金雄也看到公孙白带着两个女子上山,暗道莫非这二人就是捉鬼人? “三弟,这两位是?“柳金雄问道。 公孙白等大家飞到近处,互相介绍了一遍。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南海太守捉鬼鲍家的弟子,还有龙虎山正一盟威道的弟子,真是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快请到舍下饮一杯粗茶!讨教一些道法。“柳金雄施礼道。 琼英和如意欠身还礼,琼英道:“多有打扰,树王尊仙盛情难却,我们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众人随即一同上山,柳金雄又问道:“三弟,你前去天际山打探,可有什么发现?“ 公孙白便把今天在天际山经历之事简单说了一遍,他在出发去天际山之前特意让黑泥鳅秋龙赶去通知大哥前去接应,所以柳金雄等到晚上看三弟没有归来,便带着铁木四兄弟前去支援,这才在半路相遇。 “大哥,山上可有什么异常吗?“公孙白小心问道。 “山上一切正常,有你二哥在,不用太担心。“ 公孙白看着山中夜色,月亮还没有升空,一片漆黑,那一湾湖泊在夜色中发出淡淡的暗光,昨天下的一场小雪,现在已经完全消融,山体的剪影在云雾中时隐时现,寒风在山谷中发出低微的呼声。 “大哥,我听那个天际山灵族草间客说,红蛇老祖的几个徒弟来了东山,估计和金鱼老怪串通要对西山的水源不利,对了,有没有小香炉、龙须的消息?我怀疑他们正在一起。“公孙白预感到某种危险正在慢慢靠近。 柳金雄大手一挥,“三弟莫慌,那个什么红蛇老祖不用担心,他既然已经在天际山安下洞府,早晚我带人前去剿除,铲毁了巢穴,再回头对付东山的金鱼老怪师徒。“ 琼英看到柳金雄身宽体壮,嗓音洪亮,举手投足豪爽十足,果然有大树王的豪迈气魄,当是正道仙灵,于是跟着两人往山顶飞去,忽然肩头传来一声娇喘,“憋死我了这一天,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胜玉的身影飞了出来,落在众人前面,吓到了柳金雄兄弟六人。 “哎呀,这是谁?怎么看起来不像是凡人?“公孙白停下来问道。 “不是凡人怎么了?“胜玉双手叉腰,气鼓了嘴,不服气地说道,“你们也不是凡人,大家同是鬼道中物,偏你们可以瞧不起我?“ 柳金雄哈哈笑道:“我三弟不是那个意思,既然都是同道朋友,一起上山不妨!“ 琼英怕胜玉犯了公主脾气,替她介绍道:“这是吴国公主,千年人魔胜玉,与我们一起要去五梅山,白天她躲在我的剑匣中,到了晚上才现身,她言语直爽,两位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吴国公主到此,是我们的荣幸,我们一同上山!”柳金雄爽快说道。 () 第247章 伏龙洞 天际山,落日黄昏。 “师父,没想到那个草奴把孩子偷给了公孙白一伙,我已经把矮树藤一把火烧光了!”青眼悻悻回到洞中,向红蛇老祖禀告。 红蛇老祖有些惋惜,咂咂嘴,“笑风蛛被那个贱丫头杀了,本来想捉个孩子解解馋,结果到口的鸭子又飞了,也罢,他们骂够走了没有?” “走了,我看着他们回了歙县,现在我们可以去找师兄了吗?” “这笔账先记着,骂了我们那么久,真是可恶,吩咐小喽啰们看好门户,你跟我前去趟东天目山,看看你师兄的佛火洞挖的怎么样了。”红蛇老祖起身,带着青眼出了石门。 两人御空绕过西天目山,避开耳目,来到东天目山上空,居高远看,东山的顶峰比西山低了十丈,但是山体更加宽厚,左右各有一条瀑布,一条水宽似桥,水势激扬,白沫飞溅,有几分庐山香炉峰瀑布的壮阔,故而得名小香炉,另一条细流如注,飘逸灵动,如同一条白练垂至涧底,又似惊龙翩然急坠,势如落石,得名龙须。 小香炉、龙须两条瀑布之水汇入东山的湖泊,湖边山石上有一处黑黝黝的洞穴,那里便是金鱼老怪的巢穴——伏龙洞。 两人的身影飘然落到伏龙洞口,洞内有一人迎出,看他身材瘦长,一身红皮肤,肋下覆着红色鳞片,鱼形宽脸上长着一个扁平鼻子,大嘴似乎不能闭紧,总是半开着,露出几颗尖牙,青眼终于看到一个比自己还丑的人,竟然生出相见恨晚之感。 大嘴鱼怪看到红蛇老祖二人进洞,慌忙来接:“师叔、师兄你们来了!” 红蛇老祖点点头,笑道:“龙须师侄,我们来这里看看佛火洞的进展,令师可在洞中?” 原来此人正是胭脂鱼怪龙须,青眼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他觉得以后一定要多和龙须待在一块。 “在,在,师叔随我来。”胭脂鱼怪龙须和二人相见之后,带着二人进洞而去,留下两个鱼怪喽啰守着门口。 伏龙洞内阴暗潮湿,但是越往里走越干燥,穿过一条长长的曲折石道,三人来到一个四壁点着炭火的石室内,见那石室中火光闪烁,烟气缭绕,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熏得三人瞬间大汗淋漓。 青眼十分纳闷,听说师伯是金鱼修成的菩萨,按理说应该近水远火才对啊?怎么这里像个火炉一般,就不怕烤熟了? 烟火气中,一个胖大和尚赤裸着上身坐在蒲团上打坐,看他生得脖子粗短,皮肤金黄,头大如球,双耳垂肩,腹有三壬,看这体貌属土相,敦厚肥实,一张圆脸被汗水淋湿,肥厚的下巴快要淹没在胸前的肥肉里。 “师父,师叔来了!”龙须轻轻说道。 那和尚身宽体胖,像是弥勒佛临凡,青眼吓得不敢轻易开口说话,红蛇老祖干咳两声,说道:“师兄,多有打扰,几日不见,不知计划进行的如何了?” 胖和尚闻声,微微睁开眼睛,咧开大嘴笑道:“是师弟你来了,我正要找你,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何事?” 金鱼老怪从蒲团上站起来,双手合十,口中念佛,忽有一件明黄色袈裟从天而降,落到他的身上,他肥胖的身子竟然轻盈地一转,将袈裟穿上,在这个转身的间隙,青眼看到他的背上生着一小排青色鳞片,三角形,倒着生长,十分骇人,又有一串金黄色念珠落在他的脖颈,他振衣而起。 “昨天有位故人来访,他是鬼道五圣万年白蛇巫虴的徒弟赤红蜥蜴冯易。” “哦,早就听说这个赤红蜥蜴以前在北方海河燕山一带出没,也是一方枭雄,后来跟随师父去了东海数年没有音讯,怎么会来到这里?” 金鱼老佛看了一眼身旁的徒弟龙须,龙须会意,说道:“师叔有所不知,我和师弟小香炉早年间曾是万岁蟾蜍巫蜍的徒弟,后来巫蜍和其他四圣闹翻,我们受了连累,也东躲西藏,不敢抛头露面,后来遇到冯易师兄,他念及以前同在一门修道,便向其他四圣求情,不再为难我们兄弟二人,还把我们带到天目山,在这里拜了师父,才有今天,所以我和师弟小香炉一直感念他的大恩,以往他在燕山时,我们便时常走动,这次他从东海前来,也是这份故交之情。” “原来如此,听说东海上有大事发生,师兄可有问及?”红蛇老祖热汗满头,有点受不了这个师兄的道场,虽然他知道金鱼师兄修的是佛门中的火之流术。 金鱼怪听昭明禅寺高僧说法,悟出佛门中地、水、火、风四流奇术,自己独修火术,佛火之下,万物自销,自号金龙大火王菩萨。 金鱼老佛一只胖手盘着念珠,悠悠说道:“哪里还用我问,冯易本就是来替他师父邀请我们的,现在东海上的三仙山,青丘岛、方丈岛、蓬莱岛,已经被鬼道四圣所占,地仙麻姑都被赶跑了,他们在蓬莱岛上建了四圣大殿,并派出数位三岛使者,前来中土求士,广邀天下鬼道同仁,共赴三岛,为鬼道重新在三界立足做一番大事!” 红蛇老祖和青眼闻言,心中激动,简直要手舞足蹈起来! “真是天助我也,鬼道注定要大兴,难怪天庭萎靡不振,天帝也知道这是定数,不敢违拗,现在只要鬼道趁势而起,一定早晚成功!”红蛇老祖顾不得脸上汗如雨下,举手高呼! 青眼也觉得出头的日子快要到了,他们师徒四人在峨眉山上修道千年,未成道之前受尽正道欺压、鬼道凌辱,没有过几天好日子。 红蛇老祖本来只是一条赤练蛇,流浪到峨眉山,几乎被山上的猴妖杀死,幸亏峨眉山的白猿仙公好心出手相救,并且收留他们,还把红蛇老祖介绍给青城山金蝎夫人为徒,红蛇老祖怎么会有今天,还收了三个徒弟? 青眼多想能得到师父的认可,这是一个好机会,他幻想着自己到了三岛,加入鬼道大军,和正道仙众生展开生死决战,勇猛的青眼夺关斩将,拔旗易帜,屡立奇功,功勋卓著,一步步登上至高的官位,而师父也将要匍匐在他面前! “师父,我们也一定要去三岛出力!”青眼握紧了拳头,那是我建功立业的地方。 金鱼老佛哈哈大笑:“师侄莫急,我们先把西山这三个刺头拔去,提着他们的脑袋做个投名状,再去东海不迟!” () 第248章 浮屠炉 青眼内心的火已被点燃,他把东海视为自己人生的转机,谁都不能阻止他,他要做鬼道中新的仙圣! 红蛇老祖进入正题:“嗯,师兄,上次我们定的计划,要在西山下用佛火洞断掉柳金雄他们的水源,如今挖的如何了?” “一切顺利,如果不出差错,很快就能完成,师弟,你在歙县安放的笑风蛛可赚到供奉钱了?” 红蛇老祖终于擦了一把汗,“别提了,师兄,本来笑风蛛已经养大,可没想到,来了一个贱丫头,联合公孙白那个臭小子,不仅杀了笑风蛛,还堵在山门讨战,骂了我一天,可惜我的法旗被毁,要不然怎么能忍下这口恶气!” “原来师弟被公孙小儿所辱,等拿下西山,师兄一定替你出头。”金鱼老佛掐指一算,“正好洞窟修成,我们可前去一观。” 说罢,几人在龙须的带领下出了伏龙洞,一跃跳进了湖中。 进入湖中,青眼看到湖泊下铺满了鹅卵石,水波翻滚,而西南方有一条狭窄的沟壑,伸向黑暗的深处,他们顺着沟壑往前游,忽然水势下沉,青眼意识到他们进入了一条暗河。 金鱼老怪游在最前面,他们三个人环列在后侧,龙须手上多了一根犀牛角火把,照亮了水底的黑暗世界。 暗河水寒冷刺骨,缓缓流淌。 “多亏了小香炉发现这条暗河。”金鱼老怪满意地笑道。“我和西山上那三个木疙瘩斗了这么多年,他们一直依仗人多,灵体坚韧,又有黄山黄眉老头帮忙,屡次辱我,这一次,让他们尝尝失败的滋味。” “只能怪他们咎由自取。”红蛇老祖狠狠地说道。 “我们查探过了,这条暗河从下方流过西山,只要再找准西山上湖泊的位置,在下方挖出洞窟,用我的浮屠火炉一烧,用不了多久,到时候西山水源干涸,草木枯死,西山变成荒山,灵族全部无法生存。”金鱼老怪手中托起一个青铜手炉,上面雕着塔形尖阁,共有三层,塔尖镶着一颗佛骨舍利,隐隐放光。 “师兄高招,这真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红蛇老祖的马屁拍的如此之响,连青眼都自愧不如。 金鱼老怪似乎不满意仅仅得到西山,郑重说道:“现在三岛鬼族崛起,中土鬼物虽然众多,但是各自为政,一盘散沙,又有佛道各门压制,只有聚集到三岛,才能有所作为,冯易已经在蓬莱岛预留了我们的位置,等我们蒸干了西山的水源,断了灵族的根,前往东海效力才是我们的未来!” 一番话说到各人的心坎里去了! 在犀牛火把的照耀下,四人顺着暗河一直向前游,直到前方出现亮光,亮光是石壁上插着的四根犀牛火把发出的,那里有一群人在暗河的一侧岸边忙碌着什么。 “到了。”龙须第一个出水,跳到岸边,向那些人打招呼道:“小香炉,两位师兄,师父和师叔来了!” 等青眼等人都出了水,那些人也从远处走来,青眼这才看到了大师兄黑头和二师兄凌空子,他们来和师父、师兄见礼,对青眼也施礼相迎,青眼虽然自幼与他们一起长大,但是由于师父更加偏爱他们,总是有意无意排斥自己,所以青眼自觉与他们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是他心中的一点自尊作怪,青眼又看到一个胖乎乎的男孩,约有十二、三岁,圆头圆脑,双眼灵动,一脸稚气,穿着一身灰白色皮甲,头戴避水皮帽,手拿一根玄铁鱼叉,插着腰,正在指挥几个山神和土地公挖洞、搬土。 他就是河豚怪小香炉。 青眼看这石洞约高于暗河水位,往一侧挖出了约有三丈深,一丈宽,石壁上湿漉漉的,大量的地下水不断渗出,可见附近定有水源。 “两水之间必有山,故水会即龙尽,水交则龙止,水飞走则生气尽,水融注则内气聚。”龙须拿出一块罗盘,左右走动,查看方位,几番确认之后对师父说道:“师父,我们已经在西山的湖泊底下,这个方位正好施法,断他们的水气。” 胖男孩小香炉这会才拎着铁叉走到金鱼老怪跟前,说道:“师父,等挖完了洞,小香炉可以去西山的湖里抓泥鳅吗?” 青眼听这个男孩说话,一股子童真莽撞的劲头,小香炉竟然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实在有些奇怪。 金鱼老怪倒早已经习以为常,对南海笑嘻嘻说道:“可以啊,小香炉想捉多少泥鳅都可以,你还记得那条黑泥鳅吗?” “记得,记得,有一次我去捉他,还被他咬了一口,下次我一定捉住他,养在我的瀑布下面。”小香炉和师父说完话,这才注意到红蛇老祖和青眼,他好奇地凑到红蛇老祖面前,揪住红蛇老祖脸上的小胡子,“胡子师叔,你来了啊!” “啊,是啊,小香炉最近可好啊。”红蛇老祖不跟他一般见识,还在哄他。 龙须上前要拦住小香炉,“小香炉,不要胡闹,快去看住山神干活。” 小香炉一脸不情愿,“干活,干活,这几天一直待在这里挖洞,连鱼也没吃几条,早知道我就不把暗河的事情告诉师父了,这是划个牢房,把我自己关进来了!” 黑头和凌空子看小香炉要发脾气,也来劝他消消气。 “小老弟,不要生气,待会出去给你抓鱼吃!” 但是为时已晚,小香炉怒气填胸,嘴巴气鼓鼓的,那个胖胖的身体也瞬间变得圆滚滚的,身子陡地变大变高了几倍,皮肤变成了奶白色,手拿铁叉,头几乎和石洞顶一般高。 “小香炉不干了!”小香炉撒娇似地发火道,身子在石洞内横冲直撞,先是撞翻了几个山神、土地,又向青眼他们冲来! 凌空子见状,无奈地说道:“小香炉,你又来!”回头对师父和青眼说道:“这个小香炉是河豚怪修成,但是生性顽皮,性子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只要一生气,身子便膨胀几倍,皮糙肉厚,不但刀枪不入,而且力大无穷,简直就是个无支祁在世,你们快躲着点!” 果然,河豚怪小香炉化身巨无霸躯体,在洞内乱打乱撞,几个人愣是拿他一点办法没有,犀牛火把也被他弄灭了一根,最后金鱼老怪实在看不下去,一脚把小香炉踢翻在地,拿出浮屠火炉放在他的头顶,佛火幽幽在浮屠炉中燃起,镇住了发狂的小香炉,小香炉火气渐消,身子缩小,恢复了本相。 金鱼老怪冷冷看了小香炉一眼,青眼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他被东海三岛激起的斗志忽然熄灭,他有点同情起小香炉起来。 “小香炉,就由你来看守浮屠炉,要是出了什么差错,看我不灭了你的妖丹!”金鱼老怪把浮屠炉由小香炉头上移到地上,浮屠炉变大数倍,立起来有一人高,佛火汹汹地燃烧,烟火四溢,青眼感到热气蒸腾,热浪滚滚,几乎要把人身上的血液蒸干。 () 第249章 终南山 尹孟頫和龙玉被重光三人撇下,果然追不上他们,两人也落得清净,结伴继续向北飞行了两天。 龙玉在元洲的几天里一直心事萦怀,想起尹孟頫和蓝鸾携手舞蹈的画面,现在也还余气未消,在空中刻意与尹孟頫保持距离,尹孟頫发觉后,绕到后面,轻轻挽住龙玉的腰,问道:“玉儿,怎么与我生分起来,可还在生气吗?” “生气?生什么气?”龙玉在空中转体,掠过一朵白云,背对着尹孟頫说道:“你现在是煮海的大英雄,我怎么敢跟您生气?” “三公主,恕小生那晚失礼,我真的是推脱不过,再说不都已经过去了吗?” 龙玉回去盯着他的双眼说道:“你说,你是不是对那个蓝鸾动心了?” 尹孟頫闻言,立在空中,指日为誓:“我尹孟頫对天发誓,这辈子只愿与三公主携手白头,若违此誓,必将沉沦地狱,永不能见日光!” “哼,男人的嘴要是能相信,东海的水早就干了!” 龙玉一个猛子扎进一堆白云中,尹孟頫连忙在后面追逐,两人在白云中穿梭往还,清风拂面,日光隐现,两人终于在白云中相拥,环抱着对方,在云团堆就的峰峦中滚来滚去。 “尹孟頫,我龙玉这辈子就认定你一个男人!” “三公主,尹孟頫此生此身永远属于你一个人!” 热恋时的誓言总是悦耳的。 两个人在云团中紧紧相拥,不知不觉已到了下午时分,日光渐暗,尹孟頫忽然隔着稀薄的云层,向下望到一片白茫茫的山峦,峰头落雪,溪流映日,山上的宫殿群落和树木丛林也是白雪遮顶,一座占地极阔的宫殿前风雪飞动,似有人在争斗! “下面就是终南山了,不过,好像有人闯山门!”尹孟頫叫道,拉住龙玉从云头落下。 只见巍峨的宗圣宫大殿前,九个身穿青衣衫的老者围着三个飞鹰怪,在雪地里正斗得兴起,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杆针叶齿钉耙,扫动云气,裹着风雪,形成数道小型风暴,冉冉欲起! 再看那风暴中的三个飞鹰怪,皆是鹰头人身,开了八寸通天口,尚未完全炼出人形,钢爪凌厉,各拿着一根九连环的鞭刀,约有丈长,九连环用精钢制成,鞭梢坠有一把弯月形的尖刀,在空中或旋或摆或劈或砍,神出鬼没!令人胆寒! 此时正值黄昏,针叶齿钉耙和九连环鞭刃搅在一起,飞雪四溅,映着落日,放出万道寒光!三鹰怪虽然人数少,但是争斗的气势不弱,甚至占了上风! 还没到近前,尹孟頫已经认出了正在打斗中的人,九个青衣衫的老者是终南山上楼观台前的九棵老柏树修成的望灵,号称楼观九老,早年间慕道崇真,便拜入楼观门下,是尹孟頫师父白玉蟾的方外弟子,而那个飞鹰怪也面熟的很,他们本是西南山谷中野生的三只苍鹰,常年在道观的廊柱上偷听讲经,结丹成怪,虽然不曾拜在师父门下,但是一向和楼观派和睦而处,今天不知道怎么会动起粗来? “九位师兄且慢动手。”尹孟頫来到近前,连忙上前阻止。“楼观派一向善待山中仙灵,这钟南山中也没有恶怪凶鬼,为什么今天要和三鹰动手?” 正在打斗的众人看到尹孟頫当空落下,楼观九老先是一喜,转而变成冷漠脸,其中一个说道:“呦,这不是吃里扒外的尹师弟吗?” 尹孟頫听到这句讥讽,不知道怎么回事,“灵润师兄,你为什么这么说我?” “哼,你在太湖吃里扒外,帮着外人欺负小师妹柳逢春,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看你还带了一个陌生女子进山,当真不知道师父的门规吗?”灵润师兄继续说道。 原来是柳逢春搞的鬼,不过他说的话,倒是有理,自己这样带龙玉进山不但唐突了师父,还违反了楼观派的门规,现在柳逢春又在师父、师兄面前说我的坏话,等会儿不知道有什么好果子吃呢!尹孟頫觉得自己已经一脑袋包,索性说道:“先不说这个,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三鹰怪,你们是想闯我楼观派的山门吗?” 三鹰怪也认识尹孟頫,手提着九连环鞭刃站定,一个鹰怪冷笑道:“尹老弟,你出门多日,还不知道终南山中的变故,我们与熊猫大圣敖小白、朱鹮仙子一品红、金猴大王章六龄结成了同盟,号称南山四圣,要在这里开立山门,需要你们这些道士让出殿府,腾出宫观,让我们四圣参修悟真,今天我们就是来收房子的!” 这几个鬼怪的名号,尹孟頫倒是听过,个个都是令正道棘手的狠角色,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结拜成盟,这下着实更难对付。 “好大的口气!”龙玉闻言,呵呵笑道,“就凭你们这些山中走兽、杂毛野鸡,也敢称圣?!” 三鹰怪抖擞手中的九连环鞭刃,发出一阵金属脆响,指着龙玉道:“你既不是楼观派中人,怎么敢口出不逊,看吾手中钢鞭!” 说罢,三条钢鞭舞动,齐向龙玉袭来,像三条游走的毒蛇,在空中寻找杀机,龙玉跳开身子,连连躲避,三条钢鞭虽然凶猛,但是始终没有沾到龙玉之身。 趁龙玉戏耍三鹰怪的间隙,尹孟頫又向楼观九老问道:“三鹰怪说的是真的吗?” 灵润师兄扭过头去,不搭理尹孟頫,另一个柏树灵小声说道:“他说的不假,这终南四圣已经在山中搅闹数次。” “灵霁师兄,四圣中的其他人呢?熊猫、朱鹮、金猴在哪?” “他们在宗圣宫内,有其他师兄弟应付。” 灵霁师兄朝尹孟頫丢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上山,尹孟頫觉察出一丝不安,他知道师父正在山上,可别有什么闪失! “玉儿,这几只野鸡,交给我来收拾!”尹孟頫放出海王鼎,惊呆了在场的楼观九老和三鹰怪。 “这是什么法宝,师父交给你的天盘呢?”灵润师兄既羡慕又惊讶。 “这是大禹王治水时所铸的海王鼎,是我在淮水下取出,我的天盘与他合二为一了。” 三鹰怪追击龙玉不中,又看到尹孟頫亮出一个宝鼎,圆口三足,赫赫生威,气得一甩鞭刃,一个道:“少拿这些破铜烂铁来吓唬我们!” () 第250章 宗圣宫 “结阵!”三鹰怪齐吼一声,背后生出翅膀,大如披风,扑扇飞起,跃在当空,将手中的九连环鞭刃连结在一起,三鹰牵着钢鞭旋转如飞,像一个平放的风车,九连环鞭刃转动如风轮,形成一道锋刃之轮,中心是三把尖刀环列!像一个切割机器一般,嗡嗡作响! 三鹰飞刀轮从天而降,像一个盖子从上面覆住海王鼎,那三把尖刀正中海王鼎,飞刀轮刺入鼎腹,只听到一阵刺耳的金属碰击声响,乱响不止,鼎口喷溅出火花,像逃命的苍蝇群乱飞而出! “看我把你这口大锅打个稀巴烂!”为首的鹰怪发狠道。 尹孟頫扬手控住海王鼎,也不说话,手掌一旋,那海王鼎的身子一转,鼎中的声响顿消,火花也黯然消失,“天鹰老鬼头,这口大锅正适合炖了你们!” 三鹰怪见状,才知道此鼎果然有些手段,手中的九连环钢鞭被鼎吸住,左右扯动不了,那鼎转动起来,竟然将三根九连环钢鞭尽数卷入,三鹰怪再不撒手,也要被卷入鼎中,做了食材! “啊呀!”三鹰怪丢了手中钢鞭,急忙脱身而去,天鹰骂道:“敢毁大圣爷爷的法宝,真是岂有此理!” 三鹰怪现出本相,化身三只雄鹰,尖嘴似刀,双爪锋利如铁钩,扑扇着翅膀朝尹孟頫飞去。 楼观九老见三鹰怪失去法宝,气急败坏,变出怪身原形,这下容易对付多了,挥动针叶齿钉耙当空截住,“恶鸟不要放肆!有我们在,你们休想进去!” 尹孟頫见三鹰怪大势已去,收起海王鼎,将已经折碎成一堆破铜烂铁的钢鞭倒出,拉住龙玉说道:“九位师兄,这里交给你们了,我去宫内找师父去了!” 楼观九老也不答话,手持钉耙继续困住三鹰怪,三鹰怪尚在负隅顽抗,尹孟頫只好自行离开。 二人穿过几道门楼,沿着一条积满白雪的石甬道,上了台阶,迎面就是宗圣宫,高大宏伟的宗圣宫比朝天宫也不遑多让。 尹孟頫见玄色宫门大开,此时天色已经昏暗,里面也没有点上灯烛,借着天光雪光,两人往宫内观瞧,尹孟頫吓得差点叫了出来! 原来在宗圣宫的大殿里,端坐着三清天尊,这不是神龛上的泥胎木雕,看那三位身上的衣着,挥动手中拂尘的动作,俨然是神仙临凡,无不叫人骇异! 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依次而坐在高台上,不时左顾右看,扬起拂尘,师父白玉蟾、师妹柳逢春率领一班道众围坐在三清周围,一动不动。 尹孟頫起初以为是三清临凡,给道众讲演道经,但却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又看到宫内似有云气浮动,连忙拉着龙玉几步奔到宫门前。 “天尊在上,弟子尹孟頫叩首!”尹孟頫在门前跪下伏拜,但是没有听到宫内传出声音,心里更加疑惑,站起来又朝宫内细看,发现师父和其他人都是端坐闭目,一副打坐入定的模样。 难道他们听完三清的道法,全都入定冥想,神思模糊了吗?尹孟頫又看看三清天尊,只见他们身穿织金道袍,手握拂尘、如意、宝瓶,白色长髯飘胸,似乎是得道天仙无疑。 龙玉在一旁瞧瞧这宫内的动静,又往三清头上瞄了几眼,忽然原本插在头上的铁钗动了一下,她连忙扶了一下铁钗,说道:“尹郎,这宫门以内有鬼屋作祟!” “不会吧,这可是我们楼观派的宗圣宫,什么鬼物这么大胆到这里来撒野?” “呶,就是那三位。”龙玉指指端坐在台上的三清天尊。 尹孟頫肉眼凡胎,看不出什么端倪,连连摇头,这时元始天尊开口说道:“来者既是道门弟子,缘何站立宫门,不肯进来听我宣讲道法?” 嗓音洪亮,中气十足,只是带了点陕西口音。 怎么这天尊讲话带着一股子山下农夫的土味,尹孟頫将信将疑,听到天尊召唤,还是迈步跃过门槛要进来,正在这时,师父忽然睁开眼睛,开口说道:“孽徒出去!” “师父,为什么赶我?”尹孟頫愣住了,师父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么严厉的话。 元始天尊举手来招:“弟子进来!” “孽徒出去!”师父严声喝道。 “弟子进来!” “孽徒出去!” 尹孟頫的身子骑在门槛上左右为难,为什么天尊招我进来,而师父偏偏又要赶我出去?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在疑难不决的时候,龙玉上前一把拉住尹孟頫的手,将他拉出了门,从头上拽下铁钗化出无头无尾的铁棒,横在手里一指三清:“何方妖物,敢在道门清修之地冒充祖师,真是无耻之极!” 龙玉一声断喝,倒把尹孟頫吓了一跳,急忙对龙玉说道:“玉儿不得无礼,这是道门祖师爷,可不能造次。” 道德天尊虽然衣冠楚楚,神貌威严,但是举动看起来是一副猴子相,拿手点指龙玉:“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娃,哪里见过我们这等神仙,还不快快退去!” 尹孟頫一听,这个口音更土了,简直是从山里的樵夫农妇嘴里出来的,也觉察出不对味来,急忙问师父:“师父,你们怎么了?” 白玉蟾额头上的冷汗滴落下来,睁开眼勉强挤出两个字:“快打!” 听到师父的话,尹孟頫终于明白这高台上的三清果真是有问题,想到自己刚才还拜了他们,不禁火起,祭出海王鼎,旋风一般罩在三人头顶,龙玉也横棍闯了进来,举棍向三人扫去! 三清天尊见状,各自展笑,一阵青烟过后,变出三个鬼物的原形,一个肥头肥脑,身穿松垮的狼皮甲,头大如瓮,眼睛上两个黑眼圈很是喜人,若不是手里攥着一个骷髅头骨,还有点憨态可掬之感,中间变成灵宝天尊的是一个红衣女子,长腿细腰,头戴红云冠,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眼瞳黑亮,道德天尊变成了一只猴头人身的猴子,穿着佛衣、佛鞋,长尾扫地,手托一个钵盂,口中念响佛号,将龙玉的铁棒挡住。 “原来是你们!”尹孟頫认出这三个人便是熊猫大圣敖小白、朱鹮仙子一品红、金猴大王章六龄! () 第251章 熊猫大圣 “不错,我们就是你们的祖师爷!”金猴大王哈哈大笑,露出一嘴的尖牙,把手中的钵盂双手互扔作乐,活脱脱一个猴子下山。 三人现了原形,师父的身子才得动转,起身道:“妖孽,胆敢趁我们守三尸的时候来捣乱,用定身咒控制我们,真是可恶,今天休想离开这里!” 守三尸,道经所载:凡人身皆有三尸虫(又称三彭、三虫),藏在百会、丹田、血海三个穴位,每逢庚申日,乘人睡时出来侵蚀肉体,修道者需要尽数排出三尸,故而每到庚申日,便要彻夜不眠,白天也需要打坐入定,等待三尸虫出穴,以体内真气杀除,此时修炼者身心四散,无法凝聚,最易被邪魔外道侵袭。 白玉蟾一扬手,袖中飞出一片沙尘一般的星星,像萤火虫一样发光,又像一条纱巾舞动,在空中幻化出一条河流,星星点点袭向海王鼎之下的三个鬼物! 熊猫大圣见状,摸摸手中的骷髅,笑道:“好一道银河网,我们今天来就没打算回去!” 这三个鬼物本是终南山的山水灵气所生,一直安守本分,但是熊猫大圣去年拜在秦岭八臂头陀黑佛爷门下,结识了一个师兄,入云豹雷恒,雷恒听说东海鬼物大兴,特意前去入伙,临去的时候还吩咐熊猫大圣找机会夺了楼观派的法坛,到时候他好从东海带人前来接应,熊猫大圣不知死活,便带着众人来楼观派寻衅,说来凑巧,这天刚好撞见白玉蟾等人守三尸入定,趁他们心神涣散的时候,他们化身三清以定身咒控制众人,想要他们耗尽内元而死,不料却遇到尹孟頫二人闯进来,坏了他们的好事。 银河网是白玉蟾降妖捉怪的法宝,从无失手,那些流沙一般的星光辍连成网,时疏时密,张开一个口袋,来装三个鬼物! 熊猫大王急忙把骷髅头骨朝银河网投了出来,那骷髅头骨立在当空,张开缺牙的大嘴,吞吸星河,发出一阵阵下咽声,十分可怖! 白玉蟾见银河网被骷髅吞下大半,也不慌张,五指一张,那骷髅突然爆裂,适才被吞下的星星击穿骷髅而出,吓得熊猫大圣两手空空发起呆来! “白玉蟾老儿,我的骷髅呢?” “碎了啊!” “你——三弟,你来替大哥报仇!” 金猴大王章六龄安慰大哥说道:“大哥不必惊慌,你的骷髅头骨开了花,我的钵盂必不会两开花的!” 说着,金猴大王把手中的钵盂放在地上,念起经来:“南来的,北往的,走过路过,可怜可怜我这只瘦猴子,无家可归,无依无靠,施舍点饭钱啵!” 在场的人都傻了眼! 熊猫大王气得跳过去,揍了金猴大王一拳,“叫你出招对敌,不是要你当堂要饭!” “念错了!”金猴大王慌忙改口,重新念起咒语,那钵盂中窜出一道黑气,暗含佛门风之流法力,直直扑向白玉蟾,却早被星河拦住,扑腾几下,便被轻易消除! “大哥,打不过啊,我们还是走吧!”金猴大王捡起钵盂,揣在怀里,倒是爱惜自己的财物。 三个鬼物急忙施展隐遁术,但是因为之前被海王鼎罩住,银河网又迅捷无比,早把三人围个结实,结成星网,三人施术无效,很快被银河网捆住手脚,悬空倒吊在空中! 朱鹮仙子一品红气急,大骂金猴大王和熊猫大圣误事,连累了她受罪! “玉蟾老儿,告诉你,现在东海三仙山已经是我们的天下,我的师兄入云豹雷恒已经前去投靠,你敢抓我们,不怕他领着东海三仙山的仙众来寻你报仇吗?”熊猫大圣气呼呼地说道。 白玉蟾振衣而起,挥手击破控制道众的定身咒,众人这才苏醒过来,怀疑自己睡了一觉,看到熊猫大王三人被擒,又诧异万分。 柳逢春见到尹孟頫,有些心虚,但是看到龙玉在尹孟頫身边,又赌气道:“师父,师兄竟然带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回山,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师兄才撇下我一个人在太湖,要不是遇到刘殿宗师兄,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您!” “嗯,为师自有定夺!”白玉蟾先不理柳逢春,对熊猫大圣三人说道:“你不要口出雌黄,东海三仙山有麻姑大仙掌管,凭你们这些鬼怪也能成事?” “师父,东海三仙山确实已经沦陷,是我亲眼所见!”尹孟頫收起宝鼎禀道。 “啊!”白玉蟾吃了一惊,当下愁色满脸,将银河网收得更紧了些,吩咐道众将三人投入南梦溪下的地牢看管,熊猫大圣气得还骂骂咧咧,叫嚣不止。 “孟頫,你这次下山,数月才归,刚才你师妹说的你也听到了,这个女子到底是谁?”师父问道。 龙玉收起无尾铁棒,变成铁钗插在头上,笑看尹孟頫如何应对,尹孟頫跪倒在地,恭敬说道:“师父在上,请恕徒儿先斩后奏之过,这位是东海龙宫三公主龙玉,东海的情形,刚才熊猫大圣只说了一半,不仅三仙山沦陷,东海龙王也已经投敌,只有龙玉只身逃出,无处可去,我与她一见钟情,情比金坚,已私定终身,万死不改!” “你!糊涂啊!”白玉蟾本来还指望尹孟頫能够和灵宝派的莫晓月联姻,这下眼看着没戏,气得唉声叹气,楼观派此时人才凋零,青黄不接,原本尹孟頫是被他看好的接班人的不二人选,现在看来,还需要从长计议了,身旁的柳逢春突然哭道:“我哪里会喜欢哪个刘殿宗?!还不是听命于师父,怎么师兄竟然为了一个海中妖龙就背弃了师命!” 龙玉闻言,叉手骂道:“你闭嘴,你在太湖不是还在炫耀要成为帝师夫人么?还想着逼迫张如意和刘殿宗断绝关系,真是口蜜腹剑,还在这里演戏!” 白玉蟾听到龙玉的话,更觉灰头土脸,说道:“适才多谢公主出手相救,不过这里毕竟是楼观派的教门重地,我们也是在处理教中私事,还是请公主回避吧。” “是她先说我的,这个贱人!”龙玉气得哼一声出了门,“本公主才懒得理你们这些破事!” 尹孟頫看龙玉出门,磕头道:“师父,我曾经答应玉儿,这辈子不会和她分离,她要走,我也不能留在这里,师恩难报,徒弟心中万分愧疚!” 柳逢春忧虑道:“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道众见尹孟頫话里有话,害怕激怒师父,纷纷阻止尹孟頫再说下去。 “跟你没有关系!”尹孟頫怒斥柳逢春,柳逢春吓得闭了嘴。 白玉蟾到底硬不下来心肠,毕竟尹孟頫是自己在山上养大的儿徒,如同自己的亲骨肉一般,而起他手中的宝鼎颇有些来历,但是今天尹孟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了一个女子和师父发生口角,白玉蟾总不能置之不理,他手捻长须,说道:“孟頫,你虽然行为荒唐,但是至少还没有作恶,为师念在你心地良善,这次就从轻发落,孟山,孟水,你们把师兄带下去,关到地牢中闭门思过一个月!” “多谢师父宽恕。”尹孟頫拜倒在地。 龙玉在门外说道,“尹郎,你去哪我都跟着,不就是关禁闭嘛!我陪你!” 柳逢春本无意为难师兄,但是见到龙玉和师兄卿卿我我,脸上就露出嫉妒的神色,却又无可奈何。 孟山、孟水带着尹孟頫和龙玉离开了,白玉蟾看着尹孟頫的背影点点头,忽然门外的楼观九老之一灵润进来禀报:“师父,龙虎山有弟子御空前来送信!” () 第252章 刘殿宗 太湖岸,苏州城边,夜。 刘殿宗站在太湖岸边,看着皓月之下,碧波荡漾,平湖十里,涛声阵阵,不禁心思浮动。 数天前,他携带厚礼拜访了终南山楼观派,离开后来到太湖,这里已经结束了一场腥风血雨,他恰好在此地遇到失魂落魄的柳逢春,趁机献出百般殷勤,把她送回了终南山,在山上受到了楼观派的礼遇,白玉蟾对他非常满意,看起来也没有戒心,他想,这门婚事是一定要成的了,柳逢春和楼观派早晚都是他的囊中物! 不过,听说太湖冰封之时,这里曾出现莲花大仙降世,度化了数千百姓成仙,难道这湖中真的有仙灵不成? 还听说赵石头、张如意也在这里出现过,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如意啊如意,你看上谁不好,怎么就偏偏看上这个该死的赵石头,我刘殿宗平生没有在谁身上吃过亏,只有这个赵石头,屡次让我难堪,我绝不会放过他,绝不,早晚我要让他受尽屈辱而死! 而如意也只能属于我,绝对不会让第二个男人碰她! 刘殿宗离开终南山,打算回龙虎山向观主复命,特地路过太湖,希望在这里能遇到赵石头,找机会杀掉他,只可惜已经人去湖空! 洞庭湖一战,刘殿宗虽然没有找到不死之术献给皇上,但是在黄金洞挖取的黄金也足以让龙颜大悦,皇上一高兴,赏赐了他紫衣玉带及金、玉、银、象牙印章各一枚,每年给禄米百石,拨校尉四十人供洒扫,赐庄田三十顷,这还不够,还亲自手书“大明护国真君”匾额,拨出白银五千两在凌云观建立宫殿,享受香火供奉,令刘殿宗受宠若惊,心满意得! 这只是个开始,刘殿宗雄心勃勃,他在宫中得知帝师八思麻早已经回了西域,而皇上对西域佛门不再有太大兴趣,宫中流传的小道消息说,皇上有意在中土道门挑选下一任帝师! 这是个天大的机会! 一朝当上大明帝师,荣华富贵全部到手! 刘殿宗日思夜想,想尽办法要靠近帝师的位子,那可是教门中独一无二的至尊! “我一定要当上帝师,亲手灭了茅山派,将石头钉在耻辱柱上,方能解我心头之恨!”我有这个实力,我感觉到我的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觉醒! 随同刘殿宗出行的师弟有七名,只有一个叫赵清欢的年轻后生跟着他来太湖观景,其余人都留在客栈休息,赵清欢在一旁等候多时,见师兄一直对着湖水发呆,便上来问道:“师兄,冬天天冷,湖边更甚,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刘殿宗心神不宁,总觉得不安,回头说道:“你先回去,我到湖里散散心便回。” 赵清欢无法,只得自己回了城中。 刘殿宗拔步飞升,御空来到湖面,看四周碧波千倾,月光如银,自有几分清幽可爱,远处无数岛屿的暗影匍匐在水光中,似虚似实。 太湖自从饕餮宴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大的风浪,幸存的水族也谨小慎微,不敢露出行迹,刘殿宗在湖面上盘旋数圈,任冬日寒风吹乱他的鬓发,也没有寻见任何可疑的行迹,直到他行至西山岛附近,忽然隐约听到女人的哭泣声,夹在在水浪声中。 刘殿宗警觉起来,这个岛看起来是个荒岛,离岸边又远,怎么会有女人在这里哭泣?当下,悄悄转过一片山林,追寻声音的来源。 只见月光下,岛岸的碎石上,有一个女人跪着的背影,看她穿着道衣,头挽圆髻,背后背着两把剑,看起来十分眼熟,刘殿宗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廖碧蕊! 刘殿宗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发现,他宁肯相信遇到了鬼物,只好现身一问:“敢问姑娘缘何在此哭泣?” 那女子回过头,刘殿宗看清了她的脸,吃了一惊,不是廖碧蕊还会是谁? “廖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刘殿宗冲上前去要和她相认,忽然又意识到哪里似乎有些不妥,停下了脚步。 廖碧蕊满脸泪水,哭道:“刘师兄,你还记得吗?今天是吴亦明的生辰!” “哦,吴师弟英年早逝,惨遭黑莲教的毒手,在杭州城中为苍生舍命,我回到龙虎山一定为他做场法事,师妹,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廖碧蕊放声大哭,“什么苍生,我只要吴亦明活着,他为了苍生死,我一定要用苍生祭奠他!” 刘殿宗一听,知道廖碧蕊已经伤心过度而走火入魔,毕竟是同门一场,想劝她想开点,又朝她走近两步,忽然看见廖碧蕊身前竟然有两具尸体,倒伏在乱石中间,看起来已被拦腰斩断,惨不忍睹! “廖师妹,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因为吴师弟毁了自己的前程修为啊!” “哼,前程修为?!我不需要!”廖碧蕊站起身来,“我已经杀了无数人,而那些人,赵石头、窦琼英、马三通、尹孟頫、莫晓月、傅作一、柳逢春,是他们害死了吴亦明,全部都要死!” “那你杀了赵石头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是早晚的事!” “你不如随我回山,我会找机会让你完成你的愿望,杀掉这些人!” 廖碧蕊冷笑道:“我和张如意下山本来是为了找你,她的肚中怀了你的孩子!” 这句话不啻于暗夜霹雳,当头劈中刘殿宗,怎么这个时候张如意会怀上他的孩子?!这件事如果事发,违反教门清规,那可就身败名裂了,一切都成了泡影! “不可能!你说谎,如意现在在哪里?我要找她对质!” “她没有亲口告诉我,但是我看她饮食消减,每天都要呕吐,趁她睡熟听了她的脉搏,是喜脉无疑,不过她和我在这里失散,她为了救石头掉进了落星潭,婆婆说,那里是死地,十有八九已经死在了那里。” 这我就放心了!死无对证的事,我绝不承认,只是可惜了如意,刘殿宗先惊后喜,问道:“婆婆是谁?” “就是原来百花谷鬼族圣母灯花婆婆,是她收留了我在虎丘剑冢,我已经认她作干娘,学习鬼道血术,我现在活着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杀掉那些人,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还要继续杀人,龙虎山会以我为耻,世上再也没有廖碧蕊,从今往后,我的名字叫鬼姑。” 以后早晚用的着你,刘殿宗想了一想,“既如此,那师兄就祝你早日成功,以后有时间我会到虎丘寻你。”说完,刘殿宗御空而去,留下鬼姑廖碧蕊待在原地。 () 第253章 龙虎会 刘殿宗离开太湖回到客栈,在一楼遇到赵清欢和两个师弟喝酒解闷,他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回房睡觉,对自己在湖中遇到廖碧蕊的事情缄口不提。 天亮之后,刘殿宗催促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龙虎山,此时凌云观正在筹备龙虎会,观中上下所有人都在忙碌,准备一应物品,打扫客房,比过新年还要隆重! 久已废弛的开山老殿也被翻新,通明殿、祭坛修葺之后,恢复了往日的大气庄严,连同刘殿宗奉旨加盖的真君殿,长脊飞檐,雕梁画栋,一起矗立在凌云观的东北方向。 元东真人百忙之中听到刘殿宗一行人回山的消息,十分高兴,亲自在山门迎接他们。 刘殿宗穿着簇新的御制青织金八卦太极道袍,头戴紫玉冠,腰佩紫云剑,身后跟着四十个文武打扮的校尉,抬着皇上赏赐的金宝木匣、匾额,一起奏着鼓乐,吹吹打打上山来! 道众们见到刘殿宗趾高气扬的样子,无不钦羡,又看到皇帝御赐的珍宝、匾额,还有四十个校尉随身伺候,又肃然起敬,真是莫大的排场! 刘殿宗当众把御赐的物品悉数呈给了元东真人,还说道:“殿宗能有今天,全赖观主栽培,这点赏赐理应上交。” “殿宗啊,你不但年少有为,还不恋富贵,真是龙虎山道门之幸!”元东真人觉得自己没有看走了眼,龙虎山终于后继有人! 等热闹劲过去,道众四散,刘殿宗屏退了身边人,和观主两个人在客厅里坐下饮茶。 “听说观中要举办龙虎会?” “对,前天有元洲来的三位上仙,奉元洲洲主金凰火凤和麻姑大仙的命令,来告知中土道门,东海三仙山已经被鬼物占领,要我们小心提防,正巧周师叔功成出关,一起商议此事,便决定广邀天下佛道各门,齐聚龙虎山,一为商讨应对鬼物的办法,二来也是要推举出道、佛两门的大掌门,统领降魔军团,共同对抗鬼道!而且顺便宣布你和柳逢春的婚约,一举三得!” 看来我回来的够及时的,这个大掌门我一定要当,刘殿宗喜道:“观主,道门素来以龙虎山为尊,这大掌门之位看来非观主莫属。” 元东真人摇摇头说道:“我自知资质鲁钝,能恬任一观之主,已经心力交瘁,这个大掌门我是万不能做的,不过,殿宗,你倒是可以试试。” “我?我不行,我资历太浅。”刘殿宗谦虚道。 “自古道,英雄不分老幼,你当上这个大掌门,也是龙虎山的荣耀,再说万一落在别的门派之手,到时候龙虎山的脸面何在?” 刘殿宗闻言,心中狂喜,脸上却风轻云淡,颔首禀道:“多谢观主厚爱,殿宗一定全力以赴。” “我带你去见见周师叔。” 刘殿宗对周颠仙一向又怕又嫌,但是不敢违抗观主之命。 元东真人领着刘殿宗出了客厅,往后山的幽海堂方向走去,周颠仙向来行居不定,观中为他准备的方丈室他没有住过一天,每天四处游荡,随处坐卧,幕天席地而已。 元东真人也不知道周师叔的准确位置,领着刘殿宗在后山瞎转悠,转过几道墙,路过几座花园、禅房,果然还是没找到周颠仙,却忽然看到路旁一座花园里有几个身影,正在荡秋千玩闹,传来笑语阵阵。 “观主,这里原本是张如意和廖碧蕊的清修庵,什么人在这里吵闹?”刘殿宗以为是有什么鬼物闯了进来。 元东真人仔细一看,原来是重光、青鸾、蓝鸾三人在花园里嬉戏,便小声说道:“这三位不是别人,正是元洲来的三位上仙,重光、青鸾、蓝鸾,重光是重明鸟的后代,青鸾、蓝鸾则是元洲洲主金凰火凤的两位千金,周师叔留他们做龙虎会的见证,所以在此小住,我们别打扰他们,以免旁生枝节,误了大事。” 刘殿宗听说三位上仙,又有两位千金小姐,心中一动,定睛细细一看,却原来是三位俊男美女,尤其是两位仙家千金,生得花容月貌,神姿仙质,令刘殿宗心动不已! 一定要找机会和他们接近,如果能利用他们接近十洲上仙,那就可以一朝飞仙,统摄三界!刘殿宗暗暗下定了决心! 两人远远的绕开了重光三人,又走了一会,终于在幽海堂的廊檐下找到了正在睡懒觉晒太阳的周颠仙。 “周师叔,殿宗进京回来了!”元东真人恭恭敬敬地禀道。 周颠仙伸个懒腰,四肢舒展,睁开睡眼,斜睨二人。 刘殿宗连忙施礼:“殿宗见过师叔祖。” 周颠仙冷笑一声,“你真的是刘殿宗吗?” 刘殿宗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个老东西看出了什么吗?故作镇定,陪笑道:“师叔祖说笑了,我就是刘殿宗,从小这龙虎山长大,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属于这里。” 周颠仙躺在地上,仰着头看刘殿宗,映着日光,他分明看到刘殿宗身子里有一团黑气,蓄结的力量不在真君境法师之下,他不知道刘殿宗到底经历了什么,会有这种结果,但是又不便明说,“希望你能记住你说的话,我问你,观中的张如意和廖碧蕊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刘殿宗一时语噻,元东真人连忙替他遮掩道:“师叔有所不知,前阵子楼观派白玉蟾寄来书信,要与龙虎山联姻,此举对凌云观稳固道门地位十分重要,所以我就答应了他,而他指明要刘殿宗娶她的弟子柳逢春,所以,刘殿宗也是为了观中才与如意暂时避嫌,我想如意一定听到了消息,一时不理解,这才拉上廖碧蕊赌气下山,等我派人一定将她们寻回就是了,龙虎山和终南山这次联姻,我已经向各大门派发了请柬,到时候一并宣布,也可避免夜长梦多。” “师叔祖,殿宗虽然不才,但绝不是忘恩负义,贪图富贵之人,等我娶了柳逢春,完成使命,一定再续娶张如意,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行了,行了!”周颠仙不耐烦地说道:“你的话留着给沧浪师妹说吧,还有,龙虎会筹备的怎么样了?” 元东真人胸有成竹地说道:“不劳师叔挂心,开山老殿的殿宇已经全部收拾好了,可以同时招待几百口人,另外派去送信的人也已经陆续回山,根据他们捎回的口信,各大道门和佛门长老,将在几日内陆续到来,参加这次降魔龙虎会!” () 第254章 百花谷 百花谷,黎明时分。 一个红色身影出现在象山的结界外,他闯了几次没有成功,便高声宣道:“百花谷的仙灵听着,现有东海蓬莱岛四圣派来的三山使者在此,尔等速速前来迎接!” 声音带着法力,穿透结界而去,喊了几声,结界内飞出三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孤蝶仙子、浮雪仙子和霜月仙郎,他们报完金花娘子和筛金仙郎的大仇之后,一直在百花谷抚育灵类,深居简出,也不和外界联系,只有小飞鹊来过一次,告诉他们天门山的裂缝已经被他粘住。 “你是谁,为什么大清早在这里吵闹?”孤蝶仙子还是风姿绰约,拿手点指来人,厉声斥责道。 那人冷笑道:“我不是别人,我本是鬼道四圣万岁蛇仙巫虴的四徒弟,赤红蜥蜴怪,姓冯名易,奉四圣之命,前来中土招纳各路鬼仙,百花谷众仙是否愿意共赴三岛,开创鬼道大业!?” 孤蝶仙子看这人生得十分凶恶,一身红皮,眉眼带血光,知道他是来者不善,又听他口中言词,更加吃惊,急忙道:“你不要哄骗我们,东海蓬莱岛明明是正道仙境,怎么会被你们占据?” 冯易得意洋洋,拍手道:“不错,蓬莱岛本是麻姑地仙的洞天福地,但是被我们率领东海水族大军攻打夺取,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中土,这也是鬼道将兴之兆,我知道你们是百花谷的三青神,苦修多年,终成日灵,何不趁此机会,与我们一同谋举大事,何必在此僻壤蜗居,名不扬,功不成,枉自修炼一场?” 浮雪仙子面上露出冷笑,对身旁二人说道:“原来他是来招揽我们的,鬼道四圣个个是心狠手辣的角色,早晚必会遭天谴,我们断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只是这个人既是万岁白蛇巫虴的徒弟,要小心对付。” “姐姐放心,他要是敢乱来,我就要他好看。”孤蝶仙子打定主意,对冯易说道:“哦,原来是这样,那如果我们前去投靠,四圣将要授我们何职啊,俸禄多少啊?” 冯易闻言大喜,高声喝道:“只要你们肯投靠三仙山,我在师父面前保举你们分管灵族大军,授统制之职,每月发人血丹十颗,这人血丹是四圣利用在中土抓捕的凡人,剁碎后混合鹿茸、山参、龙肝、凤髓提炼而成的阴丹,能助鬼物修行,早成鬼仙!” “哈哈哈哈!”霜月仙郎听完哈哈大笑:“四圣既然占了三仙山就该修持正道,还要为非作歹,残害生灵,难脱茹毛饮血的畜生道,我看你们才是枉自修行一场!” “你!不要不识抬举!”冯易面露狰狞,“四圣的威名现在三界无人不晓,你们敢不归顺,小心早晚大军入境,踏平百花谷的一草一木!” “我们就是不识抬举,你想怎么样?”浮雪仙子笑道。 冯易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我早知道百花谷三青神冥顽不灵,说了半天原来是在消遣我,真是岂有此理,我既然敢来这里,也不怕你们跟我动手,怎么样,你们是一个一个上呢,还是一起上?” 霜月仙郎怒道:“对付你这只四脚蛇,我一个人就够了!”说罢,奏起霜月箫,音浪浮动,形成一道洪流,浪涛滚滚,冲向赤红蜥蜴怪冯易! 冯易后退一步,念动咒语,周身的赤红皮肤放出红色光芒,光芒射出一丈,竟然脱离身体在空中聚合,化出一个红身巨怪,身形巨大,四肢粗壮,手持一杆红光长戟,周身放光,如旭日东升,又如火光雄起! “赤光蜥蜴!出击!”这只赤光蜥蜴是冯易的内丹所化,聚光而成,不同于一般的鬼怪! 一声令下,那赤光蜥蜴挥舞手中红光长戟袭向霜月仙郎,长戟一指,一道电光飞出,被霜月仙郎躲过,电光洞穿了结界墙,圆形窟窿四周有灼烧的迹象。 霜月箫的音浪冲到冯易近前,冯易一招手,那赤光蜥蜴飞身扑来,红光冲进音浪之中,把音浪洪流撞成粉碎,消失不见! “这个蜥蜴怪的红光十分厉害!”浮雪仙子在一旁看出不妙,急忙飞动浮雪剑前去斩首,哪知道那赤光蜥蜴根本不惧劈砍,本是红光之躯,刀剑加之无效,孤蝶仙子也看出来了,暗叫不好,避开赤光蜥蜴,飞身来赶冯易的正身! 冯易明白了她的意图,闪入赤光蜥蜴背后,令三人无从靠近,徒唤奈何,斗了几十回合,一直处于下风,结界墙也被红光烧出无数个大洞,这样下去,百花谷危在旦夕! “怎么样,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再战下去,我可要不客气了!” 冯易操控赤光蜥蜴,红光大放,如身处火炉之中,映得周天赤红如霞,在浮雪仙子三人围成的圈子里丝毫不怯,反而将他们逼得后退! 孤蝶刺在空中乱飞,孤蝶仙子凑近浮雪仙子耳边说道:“姐姐,我看他的破绽就在他自己身上,你引开赤光蜥蜴,我前去近身取他性命!” 浮雪仙子点头答应,将浮雪剑旋转如飞,切掉赤光蜥蜴的半截身子,被霜月箫的音浪裹住一冲而去,剩下半截身子的赤光蜥蜴果然持长戟来追,原本藏在赤光蜥蜴屁股底下的冯易暴露了出来,孤蝶仙子瞅准机会挺刺一击,本以为可以直接杀死冯易,不料冯易本是蜥蜴怪,口中吐出一条舌头,卷住了孤蝶刺,倒拖而去! “啊!”孤蝶仙子始料不及,冯易卷起那把孤蝶刺顺势向背后的浮雪仙子袭去,浮雪仙子本以为孤蝶刺一定会得手,哪里想到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会发生这种变故,眼看孤蝶刺飞速刺来,已来不及躲避,只好闭眼等死! “嘡啷!”浮雪仙子睁开眼,却看到自己面前飞来一把紫色大蟹钳,挡飞了孤蝶刺,救了浮雪仙子一命! “这又是谁?”冯易急忙收起赤光蜥蜴怪,怒吼道。 “冯易老弟,是我啊!” 一声高喝之后,云端落下一股紫色云气,云气散尽,显出紫蟹大王步南北的身影来,他失去右臂,左手握钳,来到众人跟前,也不施礼,只对冯易说道:“冯易老弟,你还认得我吗?” 冯易一见,露出轻蔑一笑:“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巫蛂师叔的大徒弟,这不是太湖震泽大帝紫蟹大王步南北吗?” “既然你认得我,就请你回去吧,永远不要来这百花谷了!” 浮雪仙子三人闻言一愣,不知道步南北到底要干什么?这两人既有师兄弟关系,莫非是来演一场反间计? “笑话,你以为你是谁呢?”冯易嘲笑道:“据我所知,你在太湖大败,不但丢了新婚的老婆,还被人断去右手,鬼道四圣的脸都被你和黄蜂怪丢尽了,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掺和?” () 第255章 灵谷寺 步南北听到嘲讽,竟然面不改色,说道:“太湖之事,都是我以往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现在我已经改邪归正,来还以往欠下的债,所以你最好识相离开,不然的话,我可翻脸不认人!” “你还敢拿大话欺我,步南北,告诉你,我还不认识你呢!”冯易大骂步南北忘恩负义,畜生不如,催动赤光蜥蜴连射数道红光来袭,如彩霞逐日,如流火飞星! 这几道红光甚是厉害,百花谷三青神无不为步南北捏一把汗,只见步南北却不在意,待红光靠近,猛地单手持钳,放声一吼,一声霸王吼震动山谷,撼人心魄! 一道强劲的紫色气旋从步南北身后冲出,横着冲撞在红光之上,瞬间将红光连同赤光蜥蜴摧枯拉朽一般撕得粉碎! 步南北的霸王喉气势虽然不如以前,但还是把冯易击退数米之远! 冯易忍痛捂着胸口,气得指着鼻子大骂步南北:“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我杀不了你,你等着你师父来取你的狗命!”冯易情知此地不宜久留,急忙闪身而去! 浮雪仙子三人见冯易逃走,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到紫蟹怪步南北,不知道他的真实来意,一时没有开口。 步南北收起霸王喉,将大蟹钳丢到背后,面对浮雪仙子单腿下跪,抱拳拱手,求道:“请各位恕我唐突前来,我自知以前为非作歹,犯下无数罪恶,又勾结黄蜂怪害了百花谷两位仙灵的性命,原被仙子擒住,万无生理,蒙仙子开恩宽宥,饶我性命,心中万般愧疚,特来请罪,若不嫌弃,我情愿以后为仙子端茶倒水,做牛做马,服侍仙子!” 浮雪仙子闻言,心中感慨万千,想起金花姐姐和筛金仙郎的死心里就不是滋味,但是若不是步南北手下留情,他们也早已葬身太湖,冤冤相报又何时能了!? 浮雪仙子有心宽恕他,可是不知道另外两人的态度,不敢先开口,她看了孤蝶仙子一眼,孤蝶仙子倒是大方得很,笑道:“你想的倒是美,还想给我们端茶倒水,我们还嫌弃你是个糙汉子呢!” 霜月仙郎逼问步南北道:“你是当真悔改吗?还是和冯易串通好,来这里上演苦肉计?” 步南北摆手道:“我绝对是诚心诚意来赔罪,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太湖的震泽宫全都毁了,太湖水族也被我遣散,我现在打伤了冯易,恐怕师父也不会再认我,我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 “那你怎么偏偏赶那么巧!就在我要被冯易打伤的时候出现?”浮雪仙子问道。 “那是因为我从太湖出来,刚好在路上发现了冯易的行踪,知道他在中土肯定不干好事,所以我便一直跟着他,他不仅来了百花谷,之前还去了天目山、黄山,甚至雁荡山,到处拉拢鬼物入伙,已经有不少鬼物去了东海!我原本想提前给你们报信的,可是我打不开这结界。” “你怎么不去东海找你师父享福去?” 紫蟹怪听到这个问题,拿眼偷瞧了浮雪仙子一眼,紫红的脸上貌似更红了,低头道:“实话实说,自从那日得睹仙子盛世容颜,我便魂牵梦绕,无一夜不在梦中与仙子相会,我知道我罪孽深重,配不上仙子,但是只要能在仙子身边一天,便死而无憾了!而且我也已经痛改前非,不再学师父好杀嗜血,我躲着他还来不及,又怎么能去东海找他呢?” 三人问完了话,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觉得他是真心实意来投靠,浮雪仙子最后问他道:“如果我们不相信你,你会怎么办?” 步南北的脸上还是平静如常,说道:“你们不相信我的话,我能理解,那我就没有必要活在世上,虚度许多岁月,到头来还是要只身赴死!”说罢,他扬手握住大蟹钳,猛地朝自己脑袋上击去! 就在这一瞬间,浮雪仙子伸手飞出一根梅花树枝,缠住了他的手腕,那把大蟹钳离他的脑袋只有毫寸的距离! “你先不必寻死,百花谷现在有一些怪族,是黄蜂怪留下来的遗种,就由你统领他们吧,你以后可以在百花谷住下,以观后效。” 浮雪仙子放下步南北的手,望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她心里也感念他的大恩和这份情意! 步南北眼含热泪,握拳说道:“多谢仙子!” “以后百花谷就是你的家!”霜月仙郎也摒弃前嫌,上前拉住步南北的手臂笑道。 孤蝶仙子施法修补好结界墙,随着众人回到了百花厅。 大家遇到正在坐月子的蓝蝴蝶,原来霜月仙郎和蓝蝴蝶已经成亲,并产下一女,名唤小粉红,步南北见了蓝蝴蝶又是一对亲师兄妹相认,自然也是欢喜非常。 过了两日,孤蝶仙子见步南北除了整天厚着脸皮跟随浮雪仙子之外,别无什么异常,也渐渐放下心来,自从有了步南北,百花谷的结界墙也更加坚固,步南北又招揽了一些怪族来投,俱都要求他们戒除血食,只采吸帝流浆修行,孤蝶仙子想起心事,便和大家辞行,她要去牛角山灵谷寺一趟,探望一下疤面和尚朱载渢,自从洞庭湖一别,他们再无相见。 孤蝶仙子离开了百花谷,御空而行,翻山过河,没用多久便到了牛角山下,她飞身上山,只见山腰有一座寺院,廊宇宽阔,隐隐有钟声响起。 孤蝶仙子来到山门近前,看到大门匾额上写着“灵谷寺”三个字,又见门旁有一个十岁多大的小沙弥正坐在门槛上打盹,她走过去拿手推他,“小师傅,有礼了,敢问灵谷寺月庭大师可在寺中吗?” 一脸天真的小沙弥睁开眼看到孤蝶仙子,吓得站起身子叫了一声:“我的妈呀,你是哪里来的仙女,找我月庭师叔祖何事?” 孤蝶仙子笑道:“小师傅莫怕,我是好人家女儿,因为之前受了月庭大师的恩惠,所以特地前来还愿,不知道在哪里能见到他?” “哦,师叔祖正在寺中,不过他老人家正在和方丈主持我师祖商议大事,说了今天不见客,你要是想求见,得等到日落之后,我才敢进去通报。” “这个不妨,我在此等候便是。”孤蝶仙子立在门旁,看此时山上也无俗客,在门旁等上半天也无妨。 () 第256章 妙吉祥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一轮冬日暖阳挂在头顶,晒得人懒洋洋的,小沙弥坐在门槛上哈欠连天,孤蝶仙子心里想着见到朱载渢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有些踌躇。 日影缓缓移动,刚过了半个时辰,忽然西边的天空刮来一阵狂风,一股黑云狂泄而出,笼罩在牛角山四周,明媚的冬日顿时变成昏天黑地! 小沙弥被风声惊醒,吓得大叫:“起风了,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说完,扭头往寺里跑去。 孤蝶仙子看这风云变幻,十分反常,必有妖异! 果然,黑云里有一道金光闪落寺中,几道黑气紧跟而下!孤蝶仙子见状,也飞身入寺,只见昏暗的世界里,云气浮动,灵谷寺的宫殿屋瓦震落,似山崩海啸来临一般,僧众四下里慌忙奔逃!如丧家之犬!不时有僧人被风云中暗藏的鬼物袭击,一命呜呼! 偌大的灵谷寺竟然被风云包裹! 大雄宝殿里佛像倒塌,泥胎粉碎,四大天王横身倒伏在大殿之前,手中法器尽毁! 孤蝶仙子飞身进来,看到小沙弥吓得失魂落魄,卷缩在院落一角,急忙上前用孤蝶刺设下一圈结界,保他不死! 月殿和尚、月庭和尚两位高僧从内堂闪出,四目观看这风中气势,心知不妙,连忙端坐于大雄宝殿之前的两座石塔之上,闭目默念经咒,经文形成一道气流,在大雄宝殿周围流淌,和风云对抗,护住宝刹,四周的风声稍稍减弱! 孤蝶仙子看这风云气势大恶,两位高僧未必是敌手,正在为他们担心,忽然看到疤面和尚朱载渢也从后堂跑出,慌慌张张地跑到殿前,抬头看到天上风云变色,两位高僧正在作法,云气中,孤蝶仙子凌空站在不远处,似在观望。 “凡人非恶即愚,这个蠢和尚,这时候还不跑。”孤蝶仙子小声嘀咕一声,飞下云头,来到朱载渢面前,两人看着对方,竟然愣了半分钟没有说话。 “仙子何来?”朱载渢终于先开口说道,他此时身子已经恢复健康,身穿干净佛衣,项带佛珠,一侧脸颊留下烧伤后的红疤痕,他露出淡淡浅笑,微微施礼,内心却是翻起惊涛骇浪,她是不是专程为我而来的? 孤蝶仙子回过神来,急道:“别后自然话长,此地已不能久待,你快跟我离开!” 朱载渢双手合十,念道:“南无阿弥陀佛,灵谷寺是佛门重地,我已拜在月庭大师门下,既是出家人,便有守护佛门净土的责任,还是仙子快快离开!有缘再叙!”说罢,朱载渢跑到石塔之间,盘腿而坐,闭目念经。 凡人非恶即愚! 孤蝶仙子终于见到了朱载渢,庆幸他安然无恙,只是还是那副死到临头还不肯退缩的神情,真是又气又心疼,但是这黑云阴风肆虐,寺内早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他们四人还留在这里,角落里的小沙弥已经被吓晕。 突然,黑云中金光一闪,落下一个人影,摔倒在地上,见他身上闪着一层微弱金光,头顶有圆形佛髻,长相神似如来身旁的护法小圣,妙吉祥童子,身穿黄色袈裟,手拿吉祥佛火杵,气喘吁吁,倒地不起。 金光过后,又有几道黑气坠下,化出四个面目凶恶的鬼道人物来,为首的身穿赤红大氅,头上长着两根牛角,粗硬如铁,弯似月牙,生得粗眉大眼,一副牛相,鼻孔喷出黑气,手拿一杆镔铁大刀,赫赫生威!其余三人中,一个是狼头人身的鬼兵,身穿褐色皮甲,头戴骷髅盔,双手各持一把寒铁长枪,另一个是白骨人魔,黑袍下白骨毕现,手上燃着幽幽鬼火,最后一个是乌贼怪,头大如轮,身躯宽厚,八臂翻飞,各持一把魔刀! “妙吉祥!死到临头,还往哪里跑?”牛头怪持刀来袭。 原来他真的是妙吉祥!妙吉祥是佛门如来座下的大弟子,法力无边,今日怎么会被鬼物追杀,狼狈如此呢?! 妙吉祥翻身坐起,念动吉祥咒,吉祥佛火杵竖在空中,顿时一股火光出现在佛火杵之上,袅袅升起膨胀成团,护住他的法身! “黑天四怪,你们放马过来!”妙吉祥怒道。 “过来就过来!”牛头怪横刀冲上前来,刀锋一划,黑云涌动,凭空显出一只黑头猛虎,张开大口咬向妙吉祥,那妙吉祥催动佛火杵倏地飞刺而出,穿过黑虎云气,击向牛头怪,牛头怪大刀一挡,轰响一声,佛火杵翻转身子掉回地上,牛头怪的镔铁大刀断成两半! 黑狼、白骨人魔、乌贼怪见牛头怪吃了亏,一涌而上,长枪如龙,鬼火幽幽,魔刀霍霍!妙吉祥的佛火杵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却被魔刀击飞!全身毫无防备暴露在三人面前! 牛头怪见状,抄起断刀从天而降,一刀劈来! 妙吉祥要取回佛火杵已经来不及,这时朱载渢却冲到他的面前要替他挡住,忽有一把孤蝶刺飞来,磕飞了断刀! 月殿和尚、月庭和尚见此危难之际,合力念动《罗汉金刚经》,经文出口,在空中结成五百位金身罗汉,形影环列,挤满了大殿前的空中,各持法器,口中念佛,将四怪围住! “呦呵,这里还有五百罗汉,告诉你们,灵山上的罗汉堂已经被我们焚毁,真罗汉们也都寂灭魂消,何况你们这些冒牌货!”那四怪也不畏惧,抖擞精神与罗汉阵对敌! 五百罗汉一齐发声喊,金光闪烁,攻向四怪,孤蝶仙子也飞出孤蝶刺暗中助攻,一阵金光大作,罗汉阵气势大盛!孤蝶刺又灵动异常,难以防御,四怪分身乏术,面对五百罗汉和孤蝶刺的攻击,渐渐无法招架,牛头怪道声:“撤!”扭头要走,冷不丁被佛火杵砸在头顶,头颅崩裂,死尸倒地,剩余三怪吓得不轻,迈步欲飞,却被孤蝶刺连个刺穿,身消魂灭! 一时间黑云散尽!重见天日,已是残阳西坠,黄昏时分! 月殿和尚和月庭和尚来到地上,前来参见妙吉祥菩萨,见他气息微微,金光淡淡,端坐在地上。 “妙吉祥菩萨,灵山上出了什么事?”月殿和尚问道。 妙吉祥双手合十,念道:“南无阿弥陀佛,佛祖早就知道灵山有此一劫,黑天魔帝率领鬼王大军围攻灵山,佛祖和五百罗汉、诸位菩萨已经寂灭,灵山雷音寺被焚毁,唯有我一身逃出,没想到被他们追到这里,看来我也撑不了多久。”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四人吓得冷汗直流,手脚颤抖,特别是朱载渢,他几乎失声道:“灵山众佛遭难,人间还能安乐多久啊?” 一阵沉默,谁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他们都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 第257章 天目山 妙吉祥看看朱载渢,看出他前生今世的种种因果,缓缓说道:“年轻人,你与我有一场佛缘,我将最后一点佛力点化于你,你快去寻找罗睺、月孛转世的人,不要让他们堕入鬼道,到那时三界就真的万劫不复了。”说罢,妙吉祥金光散尽,身子化沙,最后一点灵光落到朱载渢额头,点出一个红色朱砂痣,佛火杵也落入朱载渢之手。 朱载渢忽觉头重脚轻,身子轻飘飘的,佛火杵温热如炉,一阵阵暖意袭遍全身,令他头脑发昏。 月殿和尚念了一段《无量大悲咒》,超度妙吉祥菩萨身登极乐世界! “师兄,看来事情比我们想的还要急迫!”月庭和尚叹道,“灵山已变成劫灰,不知现在道门三清当是如何,我此次前去龙虎山参加龙虎会,顺便也一探虚实,希望中土正道竖起降魔大旗,关键是要找出罗睺、月孛转世之人,以免他们被鬼道诱骗吸纳!” 月殿和尚看看师弟和师侄两人,一个意志坚定,毅然赴难,一个初获力量,神情诧异,又看到孤蝶仙子,说道:“你们二人即刻启程吧,寺中事务由我主持,这位仙子,适才多谢出手相助!” “这位是百花谷孤蝶仙子,上次在岳阳城相遇结识。”月庭和尚介绍完,又对孤蝶仙子说道:“仙子,可是来寻世子的?他已经拜我为师,法号寒山和尚,本来今天我们准备出发前去龙虎山参加龙虎会,没想到会遇到鬼物上门,让仙子受惊了!” 孤蝶仙子笑道:“哪里的事,我什么阵势没见过,既然大师要出门,我也打算去龙虎山,不如一起上路!” 天目山。 上山住了两天,公孙白殷勤招待,领着窦琼英和张如意游山玩水,一时竟陶醉在烟霞中,仙人顶风光无限,狮子榭居高望远,饱览天目山的晨昏日夜,令人神往不已! 到了第三日,三人来到湖边,看到冬日残荷点点,在清冷的湖面上原本栖宿着几只白鹭鸟,冬阳暖照之下,微风浮荡,三人不坐船,不走桥,御空游湖,更增添几分清新飘逸! 忽然,明镜一般的水面被一阵水浪掀破,水下钻出一只庞然大物,原来是一只八胡泥鳅,跃出水面追逐飞鱼! “这是西天目山的泥鳅怪秋龙,它还未能脱去凡胎,不过能化身为黑马,日行万里,不在话下!”公孙白招呼秋龙来见和两位客人见面,秋龙在水中摆动身子,激起水浪升空! 三人正在观看秋龙戏水,不防备秋龙发出一身哀嚎,跃出水面,在空中盘旋,再看那水中白浪翻滚,热气直冒,那一片荷花也瞬间枯萎倒伏! 公孙白见状,疑道:“不好,看情形这湖中似乎出了什么怪事!”秋龙几次试图下水,都无法在水中久留,湖水像是被煮沸了一般,热气熏蒸,三人急忙退回到岸边。 窦琼英伸手往水里一探,又很快缩了回去,说道:“这水已经被煮沸了,看来有人利用山水地形,制造了炼水的炉鼎,要烧干湖中的水。” “果真是恶毒无比。”张如意看那湖中的惨状,忍不住说道。 “一定是东山的金鱼老怪干的,草间客曾告诉我他们要对水源不利,想必就是这招了!”公孙白看着满湖的水已经大沸,湖中的鱼鳖虾蟹漂满湖面,有些道行的尽都出水逃命,剩下的全都一命呜呼,变成了水煮湖鲜! 秋龙见自己的族类死伤无数,不仅在空中大放悲声,早把柳金雄和松摩云引来,两人来到湖边,见到湖水异状,心中也知道了几分。 “金鱼老怪这个天杀的,竟然打起西山水源的主意,要是被他得逞,不仅湖水干涸,水源散尽,灵类也无法存活,真是要绝我西山的灵根啊!”松摩云大痛道。 柳金雄大吼一声:“不能让他得逞,我们去找上门去,看他们到底施了什么邪法,一定要尽数破除,顺便把他们的老窝一锅端,以除后患!” 公孙白想了一下道:“不如二哥你在此留守,我和大哥,连同两位前往东山一探,打听到消息,再看如何破敌。” “也好,二弟,你在此看守,以防再生变故,我和三弟前去捉那老儿回来!” 松摩云叮嘱道:“大哥千万不要鲁莽,那金鱼老怪诡计多端,一定要小心谨慎,破除他的邪法为先!” 四人离开西山,御空往东山而来,却见东山上石峰瀑布,空无一人,柳金雄熟知东山路径,直往伏龙洞而来,看那瀑布下水潭清澈,洞口也无人看守。 “大哥不要硬闯,待小弟先去探路!”公孙白扯住柳金雄,一马当先,纵身跃过水潭,进入伏龙洞的洞口,忽然洞里射出一道红光,险些击中公孙白,公孙白急忙后撤,退回水潭边。 “果然有埋伏!” 洞里走出胭脂鱼怪龙须和水蛇怪青眼,两个人走到洞口,看到来人,龙须笑道:“怎么,西山上的木疙瘩,跑到我们这干什么?” 窦琼英看那两人,一个是鱼头鱼脑,一脸丑相,一个是水蛇腰三角脸,两个人简直是一对丑鬼,真是初看一惊,久看必吐! 柳金雄隔着水潭吼道:“龙须小儿,快去叫金鱼老怪出来,你们到底施了什么邪法,对我西山湖水不利?!” 龙须和青眼对望一眼,得意大笑,还未开口,柳金雄等人背后传来金鱼老怪的声音,“死木疙瘩,你还敢上门来送死?!” 四人回头看,见到一个胖大和尚,身穿土黄色袈裟,戴着一串佛珠,脸上横肉直颤,身后跟着红蛇老祖和碧玉雀凌空子。 “金鱼老怪,快说,是不是你们施的邪法,要断我西山水源,快说?!”公孙白怒喝道。 金鱼老怪哈哈大笑:“不错,正是我的手段,浮屠佛火炉一点,热火蒸水,水必自枯,你山上的湖水用不了多久便会化为水气,到时候灵根干枯,全都要身死灵灭,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如今鬼道大兴,东海三仙山正在招募天下鬼道仙灵,你若是肯随我们一同投靠,我这次可以饶了你们!” () 第258章 佛火 柳金雄闻言,手中扯出一根粗如屋梁的乌黑铁木棍扛在肩上,长有两丈,上面密密麻麻布满铜钱大小的金钉,“想让我们与你们同流合污,先问问我手中的金钱棒!” 金鱼老怪怪眼圆睁,双手托着项下念珠,轻蔑笑道:“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榆木疙瘩,今天你们是自投罗网,有我师弟、师侄在此,就算是三请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公孙白见对方有五个人,前后将他们围住,这时候也不能示弱,亮出太极盘,在水潭之上悬浮,“金鱼老怪,今天我们东西二山就做个了断!” 窦琼英看看张如意苍白的脸色,小声说道:“如意姑娘小心,这些人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鬼物,一会万一打不过,你可要先找机会逃走!” 哪知道如意看起来柔弱,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此时心志坚定,低声道:“为了孩子,我绝不会手软。”手中的无尾拂尘扬风而起,飘摇如一道白练! 琼英方才觉察出如意脸上神色不对,想起辟支祖师说起如意被魔气入侵,暗想张如意莫不是被魔气扰乱了心志,起了杀心? 不容琼英分神去思考,伏龙洞洞口的青眼早已安耐不住,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青色铜盘扔到书中,念动咒语,从水潭下升起一个斗大的圆盘,青黑色,晶莹似冰块,冒着寒气,升到空中,旋转起来,看那冰水青盘幽幽发出青绿之光,一道闪电在冰盘上显现! “大家小心!这个水盘来头不小!”公孙白瞧出端倪,才叫出声,那冰水青盘竟然凌空射出无数冰刀,嗖嗖袭来,几人急忙闪避,柳金雄躲避不及,手臂上早被冰刀割伤,鲜血直流! 原来这个青色铜盘是青眼用寒冰混合精铜炼成,在水中能凝水成冰,化出冰刀! “让你们见识见识我青色水盘的厉害!”青眼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见冰刀箭雨攻势凶猛,索性催持水盘追堵几人,冰刀乱射,想要一举而全胜! 公孙白不敢怠慢,单手操盘,太极盘陡地变大一倍,玄色阴阳鱼跃出,绕住青色水盘,太极盘中黑白棋子乱飞,互碰互撞,连连爆炸,阻挡住冰刀的箭雨,阴阳鱼把水盘控制在空中无法动弹,柳金雄见有机会,将金钱棒扔到空中,跳起来双手接住,奋力朝水盘砸去,只听轰隆一声炸响,冰块崩碎,四散于湖中! 青眼竟然法败!铜盘也碎成了两半回到他的手中! “哈哈哈哈,你这个青眼丑鬼,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柳金雄横棒在手,咄咄逼人! 龙须和凌空子见青眼出手落败,要替己方挽回颓势,红蛇老祖因为上次歙县一战,法旗被毁,不敢轻易出手,龙须则亮出自己的法器,是一块红色分水令,上画山川水泽,龙纹凤篆,书‘分水令牌,无水不分’八个大字,拿在手中,向水中一招,两道瀑布的飞泉连同水潭之中的水骤然拧成一股,冲天而起,瀑布断流,水潭干涸,水浪化作一只水龙,在空中盘旋,“尔等休要口出不逊,看我龙须大仙手段!” 红蛇老祖见青眼果然不济事,脸上露出三分瞧不起,一见龙须出手,才知道这胭脂鱼怪本事不凡,难怪师兄如此淡定。 琼英和如意见已经破了蛇怪的水盘,红脸鱼怪又放出一条水龙,十分凶猛,张如意气血翻涌,身子一跃,舞动手中拂尘,也不书符,一道白练见风变长,变成另一条白龙,和水龙缠斗一处,水龙由水聚成,口喷闪电,触之即死,张如意挥动拂尘,发疯一般缠住恶龙,两道白光在空中时而交汇,时而飞离! “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凌空子见龙须一时不能取胜!双手各持飞刀,望空投掷,琼英和公孙白急忙来救,柳金雄也挥棒攻击凌空子,凌空子手法极快,早扔出四把飞刀,被琼英挡去一把,公孙白的阴阳鱼挡去两把,偏有一把飞刀击中了张如意的左胸口! 如意娇哼一声,身子一软跌下空中,早被水龙一口吞下,龙须见抓到一个妙龄女子,急忙将张如意送到水下,等大战过后,好慢慢享用! 琼英见如意受伤被擒,急忙扯动星月剑,射下星月剑阵,剑阵放出一道寒气,趁着水龙不备,星月剑阵袭向龙须本人,一剑将龙须手中的分水符斩碎! “我的分水符!”龙须大惊,跳到一旁,分水符一碎,空中的水龙也烟消水散,化为水气落下! “快把人还给我!”窦琼英亮剑逼住龙须和青眼,两人没有法器,不敢乱动,凌空子避过柳金雄的金钱棒,飞出两把飞刀来替两人解围! 红蛇老祖见对方一人被擒,此时有机可乘,便从怀中取出一颗蛇胆,这是他毕生修炼的百蛇丹,用了无数毒蛇的苦胆提炼而成,剧毒无比,百蛇丹在红蛇老祖手中被咒语一催,放出几道毒烟,奔着柳金雄三人而来! 柳金雄情知不妙,大喊一声:“这烟有毒,大家闪开!” 话音刚落,百蛇丹的毒烟化出几条红头巨蟒,飞速扑来,背后阴风阵阵,毒雾惨惨! 公孙白急忙移动太极盘,将几条红蟒笼住,玄色阴阳鱼和红蟒斗成一团!红蟒毒烟充斥太极盘之上! “公孙小儿,你这次可没有那么好运气了!”红蛇老祖将整个百蛇丹投入太极盘中,一时红蟒勃发,毒雾大爆,轻易撑破了太极盘的控制! 红色巨蟒吞吐着毒雾,向几人奔来! 柳金雄横身挡在两人之前,双手将金钱棒抱住,猛然冲向对方:“我拖住他们,你们快走!” “大哥不要鲁莽,我们要合力出击!”公孙白一把抱住柳金雄,回头问琼英,“窦姑娘,可有办法破他们的毒烟?” “有!”窦琼英回头对剑匣吼道:“大公主,现在该你出场了!” 只听剑匣内传来一阵闷笑,忽然一道白光从剑匣飞出,白光之下是一把盘郢剑,剑中至尊,剑锋中飞出一条白色鱼龙,飞过众人的头顶,迎面抵住红蟒! 那鱼龙张开大口,吸住红蟒,红蛇老祖见到鱼龙出现,额头直冒冷汗,担心再次出事,想要撤回红蟒时,才发现已被鱼龙吸住,急得伸手来拽,那鱼龙发出一声低吼,猛地伸头,将红蟒毒烟和那颗百蛇丹尽数吞入肚中! “怎么,现在才想起我来?”胜玉的身影出现在鱼龙之上。 “阿弥陀佛!”金鱼怪见胜玉出现,双手合十,说道:“终于等到你了!” () 第259章 三女之盟 “等我做什么?你这个死秃驴!”胜玉环顾四周,“张如意哪里去了?” “被他们打伤捉去了!”窦琼英说道,“你要不要跟我去救她?” “我可不想去,她都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胜玉傲娇地回道。 百蛇丹没了,红蟒已逝,红蛇老祖的看家本领没了,又气又恼,无计可施,求师兄道:“师兄,快出手替我们报仇啊!” “是啊!是啊!”青眼和龙须两个丑鬼也隔着水潭求救! 柳金雄哈哈大笑:“金鱼老怪,你手下这些臭鱼烂虾已经要下跪投降了,怎么你打算不管了吗?” 金鱼老怪胖大的身子往前靠了靠,咧开大嘴笑道:“不要慌,不要慌,我等的人已经到了,三女之盟,才是我今天的目标,取你们狗命不过是举手之劳!” 原来,赤红蜥蜴冯易来访的时候,和金鱼老怪谈起白泽碑的事,说了那几句谶语,便被金鱼老怪记住,金鱼老怪等冯易走后,暗自推算,算出三女之盟可能在天目山出现,想出一个守株待兔的计划,想把三女捉住,献给东海四圣,作为觐见之礼! 当她看到窦琼英和张如意的时候,心里疑惑缺少一个,直到胜玉出现,他才确定这三个女子极有可能就是三女之盟的当事人!三界之中再也没有人比她们的阴气更重了! “什么三女之盟?”窦琼英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些蹊跷,“你不要故弄玄虚!” 金鱼老怪呵呵冷笑道:“说与你们听也无妨,你们三人,一个是月孛星临凡,一个是天煞女,一个是千年人魔,阴气、煞气、杀气齐聚,好似三朵地狱之花,要在人间盛放,结出万恶之果!” “少放屁!”胜玉手中的盘郢剑飞出,剑尖的寒光直直射向金鱼老怪的胖脑袋,窦琼英的星月剑也紧跟而至,干净利落,剑攻喉咙! 金鱼老怪丝毫不惧,一手接住盘郢剑,一手拿住星月剑,两把绝世名剑到了他的手中,如同两只鞋子,毫无力量,被他随意丢到水潭之中! “可恶的肥和尚!”窦琼英再也无法忍耐,背后的冰魄剑飞起,落在手中,寒光一道,划破水潭上空! “师兄小心,这把剑来头不小,十分厉害!”红蛇老祖缩在一旁,小心提醒! “莫怕,莫怕!”金鱼老怪的胖身子还是一动不动,等着琼英飞剑来袭,胜玉和琼英对了一个眼神,鱼龙和冰魄剑同时出动,冰魄剑在前,鱼龙在后,鱼龙拿脑袋顶着冰魄剑飞速冲向金鱼老怪,如一道电光,只一闪,便到了金鱼老怪的面门,但是,却被金鱼老怪单指挡住!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双方的人都赞叹金鱼老怪的法力之强,见所未见! “我来也!”柳金雄抱着金钱棒横扫一阵,击向金鱼老怪,对方挡住冰魄剑的一根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冰魄剑调转方向,和金钱棒撞在一处,剑身插入金钱棒之中,直直穿过,把金钱棒劈为两半! 柳金雄失了金钱棒,双手一空,大惊失色,“真是岂有此理,金鱼老怪,你怎么会变这么强?” “这都是吃了人血丹的好处!”金鱼老怪双手合十,念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佛法广大!真如性海!无上智慧!尽在圆觉!” “念的什么玩意!”胜玉大发脾气,想要收回盘郢剑和鱼龙,但是金鱼老怪佛号起处,分明有一股真火在他双掌燃起,轰然形成一个火球,将窦琼英和胜玉包裹,两人发现身子动弹不得,晕倒在内,柳金雄和公孙白扑上来救人,却被火球击退! “想死就进来,我可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金鱼老怪怒眉冷对! 公孙白见状,便拉住柳金雄,“大哥,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先回去找二哥,再一起来救人!” 柳金雄没了兵器,也失了三分锐气,见状叹一声气,急忙和公孙白撤离水潭,向西山而去! “穷寇莫追!等浮屠炉烧干了西山的水源,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了,不需要我们动手!”金鱼老怪吩咐道。 琼英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胜玉躺在一个四面皆是大火的炉子当中,佛火汹汹燃烧,把她们熏得热汗直流,浑身燥热! 她摇醒了胜玉,胜玉睁开眼骂道:“这该死的肥和尚,抢走了我的盘郢剑!” “我的剑也没了!”琼英赌气道,“我的还是两把呢!” 两人也没什么好话说,索性不再搭理对方,环顾四周,琼英又在暗处找到了昏迷的张如意,左胸口还插着一把凌空子的飞刀,刀身一半没入肉里! “如意姑娘醒醒!”琼英试图唤醒她,可是如意半天才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微弱,“我,我死了吗?” “暂时还没有,如意,你振作起来,我们一定能从这里出去!”琼英鼓励她道,自己心里也没有一点把握。 “出去?连兵器都没有了,还怎么出去!?”胜玉双手枕在地上,看着四周佛火燃烧的火苗舔舐空气,她是人魔,本来感受不到火的温度!但是这里的佛火却让她心神涣散,魔体不安! “窦姑娘,你看在石头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如意气息微微。 琼英心情烦躁,这次竟然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要每次都要拿石头说事,你说实话,你到底对石头是什么感觉?” “我一直,都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如意说道。 “嚯。”琼英替石头失望起来,“但是你知不知道石头喜欢你,他心里一直装着你,所以才愿意为你做那么多事!” “我——”如意咳嗽起来。 胜玉在一边搭腔:“我只是觉得他也是把我当姐姐看待的,你想说这话对不对?你难道就看不出来一点?还是心安理得地装不知道?” “够了!”琼英对着胜玉发火道:“这是我跟她的事,你不是一直瞧不起我们吗?你是吴国大公主,我们高攀不起!你不要再冷嘲热讽,否则我要履行捉鬼人的职责,将你打入万劫不复的九幽地狱!” “来啊!”胜玉跳了起来,因为太热,索性脱了衣服,挑衅道:“捉鬼人,我倒是想看看你的真本事,有种你就来动我试试!来单挑!” 窦琼英气急,也脱下衣服,拔下头上木簪,握在手中,“我忍你很久了,你这个矫情的贱人!” “你才是贱人!” “你才是贱人!” 两个人言语不和,跳在一处厮打起来,不用法力,全凭体力拳打脚踢,手抓嘴咬,四只手奋力争夺那根木簪子,胜玉是人魔之体也没有触觉,全然不顾。 正打得热闹的时候,张如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口鲜血喷出,感到身子一软,几乎又要昏倒,但是体内有一股寒气迅速弥漫全身,她的双眼充血,手脚青筋暴起,忽地坐起,大喊道:“不要打了!” 赤裸身体厮打一处的两人哪里肯听,看到张如意坐了起来,也不停手,琼英嘴里骂道:“你闭嘴吧,要不是因为你这个破鞋,我们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不知检点,还有什么脸见石头!” “一路上装清高,装高冷,不理我们,谁不知道你是个破鞋,我早就看不惯你了,你不要过来,过来我连你一起打!”胜玉也嘟嘟囔囔,说个不停,两个人边骂边打对方! 张如意闻言,又羞又愤,暴跳如雷,伸手拔掉扎在自己左胸口的飞刀,握在手中,也脱光衣服,不顾左胸还有着血红伤口,加入两人的战场,三人扭打在一起,争夺如意手中的飞刀,拳来脚往,滚来滚去! 人生不息,撕比不止! 佛火的汹汹火光之下,三个发狂的女子泼妇打架一般,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肯退让,谁也不肯服输,打来打去,骂来骂去,滚到火里也不怕! 三人撅着屁股不知争斗了多久,忽然炉子打开了一扇天窗,一道光射入,她们这才停下,透过狭窄的天窗,她们看到一张圆脸,正是小香炉,他痴呆呆地看着三人,嘴里流着口水,笑道:“三个姐姐竟然在打架,羞不羞!?” “关你屁事!”琼英骂了一句,也没松开抓着另外两人的手。 借着佛火的幽幽光芒,三人看到她们身上大汗淋漓,都是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不少抓痕! 小香炉在佛火路外又笑了几声,三人缓了一下,还是尖叫一声,各自松手,寻找衣服穿上,分坐在三个角落发了会子呆! 小香炉哼了一声,又把炉子的天窗关上! 过了许久,炉子里除了佛火燃烧的声音,又传了幽幽的哭声,原来是张如意抱着肩膀在小声哭泣! “你哭什么?”琼英哽咽着说道。 如意说道:“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死有什么好怕的?”胜玉还在大放厥词,“不瞒两位,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胜玉,你到底是怎么死的?”琼英问道。 胜玉叹气道:“还不是被那个负心的人亲手杀死在我父王面前!” “怎么跟我听说的故事不一样?” “你听说的那些都是后人写历史瞎编的,还有就是我瞎编的,当年我的意中人潘郎本身就是越国的奸细,一直潜伏在吴国宫中,骗得了父王和我的信任,更得到了我的爱情和身体,他接到越国的密令要发起最后的行动,终于在一个月圆之夜,趁着王宫酒宴,守卫松懈的时候下了毒手,他知道父王一向重甲在身,难以杀死,便当着他的面,一刀一刀捅死了我,以图击垮父王的意志!” “想不到你竟然有这样的经历。”琼英惋惜道。 许久的沉默之后,胜玉又说了起来。 “哪有怎么样?我还不是在太湖做了千年人魔,等他出现,报此大仇!” “除了报仇,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胜玉思考了一会,用一种和平时不同的语调说道:“我想真正的活一回,以前做吴国公主时,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被那多么人伺候,虽然看起来高贵,但是四周都是虚伪的面孔,得不到普通人的友谊、爱情,这么多年,我见识了太多人间的分分合合,虽然有的结局没有那么美好,但是美妙的过程还是令我向往,我多想能重生一次,好好体验一下人生!” “普通人的生活真有那么好吗?”琼英恍然笑道:“我虽然一身捉鬼的本领,但是却有一对贪财的父母,从小就要拼命赚钱给他们,他们要养活哥哥、弟弟,要盖高楼,要取儿媳妇,孙媳妇,我不过是他们赚钱的工具,奚落的对象,还好有师父疼我,师姐照顾我,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早被他们嫁出去了,生儿子,做家务,哪里还能在这里跟你们打架斗嘴?” 又是许久的沉默,三人好像在吞咽各自的灰色记忆和苦楚。 “张如意,你呢?你儿子都生了,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胜玉和琼英诉完苦,终于把话头扯向张如意,张如意还在哭泣,肩膀颤抖。 “我说我不怕死,其实我怕死,我怕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的命好苦啊!”张如意大哭起来,“我从小就孤苦伶仃,跟着爷爷乞讨流浪,直到遇到我的师父,是师父给了我新的生命,我在龙虎山长大成人,和师兄刘殿宗青梅竹马,我从小就认定我要嫁给刘殿宗,我会给他生孩子,我会成为他的贤内助,现在,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他却消失了,再也没有见过我一面!我一定要找到他,没有他,我怎么活下去?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啊!” 张如意大哭大喊,激动起来,青筋暴起,两人看到她身上有一道青气从股间遍布全身,把张如意变成了一个青色人魔,怒瞪双眼,发起狂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三人神情恍惚,各自陷入痛苦之中,濒临死境! 张如意的身子在佛火的红光里越发恐怖,另外两人吓得躲开她,琼英朝她喊话:“张如意,你不要伤心,我们会从这里出去,我们帮你去找他!” 胜玉问道:“你是说真的吗?” 琼英点了一下头,站起身子,不顾危险,蹒跚着走到张如意面前,看着她已经渐渐入魔的身躯,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张如意,我知道你是一个不幸的人,我也是,种种苦恼、失败、打击一直伴随着我,我答应你,我一定帮你找到刘殿宗,帮你再见到你的孩子,你要撑下去!不要被魔气控制!你要做一个人,你是一个母亲!” 青色魔气顺着手臂缠住琼英,琼英额头上冷汗直冒! 胜玉不知怎么也被感染,走到两人面前,握住两人的手,说道:“琼英,如意,我谢谢你们这一路教我做人,以前的我高高在上,现在我想做你们的姐妹,我不是吴国公主,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了这一份情谊我可以再死一次,我觉得这就是我的新的人生!” 张如意强挣扎着睁开血红的双眼,看着二人说道:“谢谢你们,我也愿意帮你们,胜玉,我想帮你复活,琼英,你是不是喜欢石头?我祝你们白头到老!” 琼英闻言,心中恍然明白了自己对石头的感情,她为什么总爱记挂石头,为什么嘴上对石头非常嫌弃,却在心里又有些钦佩疼惜,原来她对石头动了男女之情啊! 三人走投无路的人走到了一起,牵着手,赤裸身体,在四周佛火的光芒中,身上青气大动,三人齐声念道:“在此生死险地,同心人窦琼英、张如意、胜玉,以火代香,上告天帝,我们三人各以不幸之身苟活于世,至此以后,我等三人,缔为姐妹,同心同德,生死不分,如负火前之盟,诀受火焚之诛,神明在上,俯垂照鉴!” () 第260章 小香炉 话音刚落,青光传遍三人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那是暗夜人魔的魔气入体,佛火光中出现辟支和尚的身影,他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对这三人说道:“五梅山你们是去不了了,既然你们是同心人,今日结成金兰之盟,那我就最后助你们一臂之力,虽然魔气入侵,能让你们变成魔体,但是佛火燃烧又加以度化,能让你们脱胎换骨,焕发生机!” 辟支祖师说完,化身一道佛火,绕着三人身体燃烧,暗夜人魔的魔气和佛火互相碰撞着,熬煎着,三人的身体成了两者的战场,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的身体悬空围成的圆圈亮出一道青光,伴随着周边佛火猛烈燃烧,三人的身体互相交融,电光闪烁,胜玉突然感觉到肉体的觉醒,她的手脚有了触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这是失去了一千多年的感觉,她闻到了肉体的香味! 青光终于消失了,三人落到地上,胜玉拿手摸摸自己的脸,哭道:“我终于又复活了!” “我的伤口也好了!”张如意看到左胸的伤口已经愈合如初。 琼英大叫道:“一定是辟支祖师保佑我们,我们既然已经结成生死之盟,那就要实现我们的誓言!我们先去找刘殿宗,为如意讨个说法!三界之中,天上地下,我们三个再也不会分离!” “好!”三人相拥而泣! 哭了一阵,三人穿好衣服,打起精神,想主意逃出去。 “我们连兵器都没有,要怎么出去?”胜玉两手空空。 “我有一把刀。”如意捡起地上带血的飞刀。 “有这一把刀足够了,还记得之前有一个人打开一扇天窗,大概在那个位置。”琼英飞身跃起,不惧佛火燃烧,跳到炉壁上,摸索天窗的位置。 “如意,把刀给我!” 张如意连忙把飞刀扔给琼英,琼英接住飞刀,对着炉壁重重击了几下,火星四溅,等了一会,天窗果然打开,又露出小香炉的大脸,瞪着眼往里看。 “怎么,三个姐姐不脱光衣服打架了?” 琼英躲到一旁,因为离得近,看那天窗外是一个石洞,小香炉手握钢叉似在看守,她们应该是被金鱼老怪关在了一个火炉之内,天窗虽然打开,但是有结界墙封闭,不能轻易脱身! 胜玉看小香炉打卡天窗往里观瞧,便撩起衣服,满面含春,笑道:“小香炉,你是不是想进来陪我们?” 小香炉哈哈大笑:“师父只说要把你们关在这里三日,等西山的湖水一干,就要把你们送到东海去呢,小香炉不喜欢钻火炉,我可不去!” “哦,你叫小香炉,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个火炉又是什么炉?”胜玉嗲嗲地问道。 “这里是伏龙洞水潭下的暗河边,这个火炉是师父的浮屠炉,专门烧佛火,要断西山的水源,本来派我和黑头蛇怪在这里看守,他们说西山三个木头灵族又来闹事,都跑去对付他们去了!”小香炉一五一十地说道,说完,打起瞌睡来,“这里又闷又无聊,我都要困死了!” 琼英对胜玉使了个眼色,胜玉对小香炉说道:“小香炉,你敢不敢和我玩个游戏,你赢了,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要是赢了,我问你问题,你得老实回答我!” 小香炉听到做游戏,丢了钢叉说道:“什么游戏?” 胜玉说道:“我赌你不知道这个浮屠炉的出口在哪里。” “你当我傻啊,用这么蠢的办法就想骗我说出出口。”小香炉哈哈大笑,“浮屠炉的出口我当然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那你就是输了!”胜玉道,“你明明就是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小香炉轻蔑地说道:“我才不会上当!”说罢,把天窗又关上。 琼英飞回两人身旁,说道:“适才说到出口,小香炉的眼睛一直往炉顶看,出口一定就在上面。” “我们三姐妹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一起发力冲出去!”如意咬着嘴唇说道。 “来!”三人手挽着手,同时跳起,发声喊,身子猛地向上冲去,琼英单手举刀望空一刺! 果然,浮屠炉的顶端是最薄弱的地方,三人合力灌注在刀尖之上,刀尖刺破了炉顶,泄了炉内的真气,只听一声轰响,浮屠炉炸开,佛火和碎片飞溅一地! 三人终于出了火炉,看到自己置身于一个石洞之内,旁边是一条暗河,水面狭窄,倒映着火光,四周没有其他的路径,小香炉被声响吵醒,拎着铁叉来看,大吃一惊:“哎呀,师父的浮屠炉被你们打坏了,你们要赔我一个,要不然师父会罚我的!” 胜玉见这个小香炉憨厚痴呆,笑道:“你的师父是谁?他对你好不好?” “我师父是金龙佛菩萨,对我可好了,就是不允许我去西山玩,还经常让我替他抓人,我要是不去,他就会罚我在佛火里烧。” “那你以后跟着姐姐,我不会罚你,还带你到处玩,好不好?” “可以去西山捉泥鳅吗?” “当然可以啊!” 小香炉跳起来道:“那我以后就跟着白屁股姐姐了!” 没想到小香炉这么快就反水了! 胜玉一巴掌打在他的嘴上:“别叫我白屁股姐姐,叫我玉姐!” “小香炉,你快带我们从这里出去!”琼英说道。 “好的,玉姐,走,我带你们出去,我早就不想待在这里了!”小香炉跳下暗河,向前游去,三人也紧跟着下了水。 在黑暗中游了许久,忽然头顶有光传来,小香炉已经跳上了岸,和人在说着什么,三人也从水中露出头来,看到岸上胭脂鱼怪龙须拉住小香炉,见到三人出水,吓得大叫:“你怎么把她们放出来了!?” “我可不想再跟着师父受罪了,我要跟着玉姐,你要不要一起来?”小香炉问道。 龙须哭笑不得:“你这样背叛师父,师父等会回来,会杀了你的!” 小香炉满不在乎,“死就死,你想想这么多年跟着师父,有过过几天好日子吗?不是给他抓人,就是被他罚去火炉里烧!再说,有这几个姐姐在,师父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龙须想了想,说道:“那倒也是!我跟你是生死弟兄,既然你要投靠玉姐,那我也要跟你一起!” 胜玉出水,招手道:“玉姐来者不拒,你们两个以后都跟着我,现在快去把我们之前被肥和尚夺去的兵器还给我们!” () 第261章 山崩 龙须闻言,脸上露出难色,“那三把剑被师父特意收进了洞中,藏在八卦壁之后,那道八卦石壁只有师父能打开!” 小香炉一听,扭头钻进了伏龙洞,没过一会,只听一声炸响,石块飞出,小香炉已经抱着三把剑和松纹古剑匣出来了! “你怎么能打开石壁?” “龙须你忘了,这个石洞都是我挖的,八卦石壁也是我帮师父修的,还能挡得住我吗?!” 小香炉把三把剑还给三人,琼英接过剑匣和冰魄剑,却把星月剑送给了张如意,“如意,这把剑是我师父为我打造,我从小便配在身上,现在我们姐妹一场,我把它送给你!” 如意双眼含泪,接过星月剑,十分爱惜,道声多谢,胜玉已经飞剑在空,“龙须,金鱼老怪去哪里了?我们要去找他算账!” “他领着众人去西山讨伐那三个树灵,这会正开打呢!” “走,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西天目山。 金鱼老怪在伏龙洞口,成功收伏了三女,击退了柳金雄和公孙白,将三女放入浮屠炉中,打算将她们用佛火控住献给东海四圣,谁知道柳金雄回到西山,集齐西山的灵族,驾着云头来东山抢人,金鱼老怪只好出门迎战,安排龙须和小香炉守护伏龙洞。 柳金雄领着公孙白、松摩云,鲁供山的枫仙客也到了,领着天目山铁木四兄弟,背后跟着一群花草树灵,人数足有数百,聚起乌压压一片黑云包围了东山! 东山山腰,金鱼老怪和红蛇老祖、凌空子、黑头、青眼五人临阵对敌,见西山灵族倾巢而出,也点起东山上的虎狼妖族和鱼鳖怪族,列成阵势,抵住来敌! 那些虎狼鱼鳖道行微末,不足大用,只是用来充充人数,金鱼老怪心里清楚,早把佛火在手掌点燃,双手合十,念声佛号,那佛火猛然窜至空中,迎着风烧了起来! “金鱼老怪,快把人交出来!”柳金雄横着一根铁木树干,立在阵头大喝! 红蛇老祖抢在前头喊道:“你们这些枯木败柳,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少废话!”公孙白亮出太极盘,在空中浮动,遮住佛火,掩护着背后的灵族大军,黑头之前一直未出手,这次见有机可乘,跳到阵前,手中拿着一杆霹雳霸王双头戈,丢到空中,双头戈化身两道闪电,在空中烁烁放光,迎面撞进太极盘中! 太极盘中阴阳鱼游动,棋子飞动,那双头戈放出的闪电光芒频闪,竟然劈开了太极盘的玄光,将太极盘断成了数段! 公孙白双手一空,见那太极盘当空跌落,大叫一声,口出鲜血,几乎倒地不起!松摩云连忙上前扶住了他,撤到一旁。 “公孙老弟退后,吾来也!”枫仙客手中的枫叶陀螺枪一晃,空中出现数道红色枫叶,一阵狂风卷起漫天枫叶,红如烈火,以陀螺枪为中心,旋转如轮,形成巨大的枫叶风暴,卷着一股寒气,枫叶的叶片锋利如刀,向黑头袭来! 黑头催持双头戈放出电光,很快被枫叶风暴裹住,那两道闪电进入风暴中心,电光被枫叶淹没,黑头见势不妙,想要后撤时,枫叶风暴已经来到眼前,像洪流急奔,吞噬了黑头,狂风卷着枫叶刀,旋转一阵,只见风暴中落下一堆白骨,黑头法败身亡! “我的徒弟啊!”红蛇老祖大恸,急得直跺脚,青眼亲眼见到师兄身死,竟然乐得笑出声来:“哈哈哈,终于死了一个!” 凌空子和黑头关系最好,看到青眼幸灾乐祸,飞出两把刺中青眼喉咙,“你还是个人吗?!” 青眼中刀,鲜血喷溅,倒地抽搐一阵,气绝身亡! 红蛇老祖见这才过了一会,自己的徒弟已经死了两个,只剩下一个凌空子,于是对师兄说道:“师兄赶紧动手吧,我只剩一个徒弟了!” 金鱼老怪怪眼一瞪,刚要动手,忽然心中不安,头顶冒汗,拿手掐指一算,大叫道:“不好,浮屠炉倒了!你我赶紧回洞查看!” “不能走啊,我的两个徒弟就这么白死了吗?”红蛇老祖扯住金鱼老怪,金鱼老怪见实在无法,气道:“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强求,只尽力而为吧!” 枫仙客见旗开得胜,催动枫叶风暴漫天卷来,把东山群怪都笼罩在内,遮天蔽日,胆子小的早就吓得掉头跑了,东山的队伍被枫叶风暴吓退一大半,只剩下数十个腿脚不行的傻站在原地,金鱼老怪见东山的气势全无,连忙把佛火催起,火光重新燃烧起来,把枫叶风暴引燃,枫叶噼啪作响,烧成灰烬! 松摩云急忙伸展身子,高入云头,居高临下! “雕虫小技!”金鱼老怪一出手,便把漫天的枫叶风暴变成了漫天的佛火,烟火弥漫,把西山的灵族吓退了数丈! 金鱼老怪情知今天有一难,放下顾虑,释放出佛火,将项下的念珠扔到佛火中,那念珠在火中化出一百零八个力士,形似山神,凶神恶煞,跳出火丛,身上带着大火,扑到西山灵族阵中,与灵族厮打起来,火焰乱飞,越烧越旺,灵族本是木胎,最忌火烧,面对这样的攻势,纷纷溃败,就连柳金雄和枫仙客也不能抵抗! 松摩云把空中的云朵投掷到佛火中,也无济于事,西山灵族被大火包围,陷入死地! 就在这时,忽然空中落下五个人影,正是从伏龙洞中出来的五人,窦琼英三人一马当先,各持宝剑,跃入火中,冰魄剑映出寒光,减弱了佛火的热气! 金鱼老怪见到小香炉、龙须跟在胜玉身后,气得大叫道:“小香炉、龙须,你们两个兔崽子是怎么回事?” “我们以后不会再跟着你了!我们要跟着玉姐!”小香炉把钢叉向曾经的师父丢来,被他躲过! “跟着她去死吧!”金鱼老怪气急攻心,没想到是自己的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徒弟造了反,红蛇老祖一看,乐得哈哈大笑,自己多少还剩一个徒弟,师兄一个也没了! 佛火力士在金鱼老怪的召唤下,合力向琼英三人而来,大火熏天,从地上到空中形成一个火焰阵,烟火沸腾,别说几个大人,就连小小的蚊蝇也插翅难逃! () 第262章 瘸子 柳金雄三兄弟见琼英三人成功出逃,总算有些放心,转眼又被被佛火围困,情势十分危急!公孙白急忙招手,呼喊三人离开! 但是琼英三个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面对金鱼老怪,琼英一声召唤,窦琼英、张如意、胜玉举起三剑,在空中交汇! “我们来了,三姐妹出战!” 冰魄剑居中,盘郢剑在左,星月剑在右,三剑交叉,寒光大盛,迸发出刺眼的光芒,冰魄剑率先飞出,二剑紧跟,飞速朝东山三怪袭来! 之前三人合力也抵不过金鱼老怪,但是现在不同了!她们吸收了暗夜人魔的魔气加上佛火的度炼,让三人的修为提升了不止一个境界! 只见三道寒光一闪,金鱼老怪尸身分离,红蛇老祖齐腰而断,凌空子剑穿当心,三人倒地的姿势不同,但是都是当场毙命! 金鱼老怪一死,东山上云气大动,山石震颤,瀑布断流,东山顶摇摇欲坠,看起来要随时要崩塌的样子! “快撤!”柳金雄大手一招,灵族们踩着渐渐熄灭的佛火逃离此地,忽然背后传来一声高喝,“阿弥陀佛,是什么人在此大开杀戒?” 琼英闻声吃了一惊,以为是金鱼老怪的帮手来了,回剑转身一看,原来是灵谷寺月庭和尚、朱载渢和孤蝶仙子赶到!真是不胜惊喜! “月庭大师,孤蝶仙子,世子哦不,寒山和尚,你们别来无恙啊!” “窦姑娘,原来是你们!想来是在此驱鬼捉妖了!”月庭和尚三人前来和众人相见,趁着东山崩塌的碎石还未来到近前,众人一起撤退到了西山,琼英介绍月庭和尚等人和柳金雄三兄弟认识,大家虽然素未谋面,但是志同道合,相见甚欢! “月庭大师,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啊?”窦琼英问道。 月庭和尚随口说道:“我们是受龙虎山正一道观主所邀,前去参加佛道龙虎会,推选降魔军团的大掌门,顺便参加正一道刘殿宗和楼观派柳逢春的订婚庆典!” 此话一出,众人听到宝剑仓啷出鞘的声音,窦琼英看到张如意的脸红如猪肺,握剑骂道:“负心汉,我一定要当面问问你!” 湖州。 “《云笈七笺》第六笺:返本还源已费功,争如直下若盲聋?庵中不见庵前物,水自茫茫花自红。” 石头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通这第六笺的含义,《云笈七笺》的七段密语,石头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由第一层慢慢琢磨,一边参悟,一边偷偷练习茅山上清派的雷法,艰难地悟到第六层,又陷入了困惑,始终不明白真言的意思。 石头急得满头大汗,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锦儿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湿毛巾给自己擦汗,钟大淄坐在房间的桌子前,剥着一盘花生,喝着烧酒,眼睛时不时看向床上。 “石头,你终于醒了!”锦儿终于放下心来。 钟大淄斟上一杯酒,说道:“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他在溧阳不过是用力过度,体力透支,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石头的脑袋昏沉沉的,听到溧阳两字,想起客栈的杀戮场景,惊坐起来道:“锦儿姐姐,我是不是杀了人?!” 锦儿连忙摁住石头,让他继续躺下:“那些人是东桑忍者,勾结倭寇,无恶不作,杀了他们是替天行道!” 石头良久无言,内心有一些不安。 “我们现在是到哪里了?”石头在胸口摸到了子母盒和黑曜石,他惦记早点把子母盒送到黄檗寺。 “你整整昏迷了两天,多亏了钟师伯背着你赶路,我们现在到了湖州。”锦儿去把湿毛巾晾起来,窗外的天色看起来像是早晨的样子。 石头的脑袋昏沉沉的,吃了一个面饼,喝了一碗水,挣扎着坐了起来,浑身酸痛,好像经历了一场酷刑一般! “怎么样,我们今天是要赶路呢,还是在这里休息一天?”钟大淄喝了一杯烧酒,问锦儿,他在寻找机会,一个万无一失的可以让他带走罗睺转世人的机会。 石头下了地,扶着床沿走了两步,对两人说道:“我可以走,我们继续上路吧!” “你不要硬撑啊,石头,你行不行啊!”锦儿看着石头有点担心。 钟大淄嘴角一丝鄙夷的笑容,“他怎么会不行?他比我们两个都厉害。”罗睺星是妖星霸主,没想到转世之后变成了这么一个小怂包。 既然石头坚持要走,锦儿只好依了他,三人出了湖州,一路取道南下,两天之后,到达了杭州城外。 还没进城,只见一队要饭的乞丐在城门口拦着人乞讨,像一群苍蝇逢人就叮,城门口的官兵持刀戒严,只不允许他们进城,别的一概不管。 “黑莲教已经被朝廷剿灭,怎么还有这么多乞丐?”石头小声问道,他以为黑莲教覆灭以后就会天下太平。 钟大淄笑道:“这世道不公,又加上天灾,要饭的人怎么会死绝,黑莲教不过是想借助他们的力量,谁知道举事不成,乞丐还是乞丐,还是一样要活着。” 怎么样才能让世间太平,人人都过上安定的日子呢?石头不止一次这样想过,苦恼没有办法做到。 锦儿起初不在意,但是那群乞丐有男有女,也不说话,只拄着木棍,把一个破碗伸到人的面前,十分熟练,除了一个行动不便的矮子,落在人群后面,别人都能讨到些许碎银,他因为瘸了一条腿,一只胳膊又是残废,夹着一根竹棍,总比别人慢,忙活好一会,什么也没有讨到,可怜巴巴,咿呀咿呀地喊,原来还是个哑巴。 石头把身上的一点散碎银子都施舍了出去,等到那个瘸子哑巴来到的时候,身上已经没了分文,锦儿却走过来,给了他一锭银子。 瘸子连忙跪倒磕头,感恩戴德! 锦儿突然心里难受起来,连忙扶他起来,隔着结满油腻的发绺,她看到一双带着绿光的眼睛,她意识到这个人绝不是普通的乞丐! “你是狐妖?”锦儿小声问道。 瘸子急忙缩了手,转回身要逃走,却被锦儿眼疾手快,扯住残废的右手,“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锦儿姐姐,怎么了?”石头也上前询问。 “他应该是狐妖,不过好像受了重伤。”锦儿压低了声音,问瘸子道:“你不要害怕,我们是正道之人,不会伤害你,你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瘸子左看右看,看看锦儿,看看石头,又看看不远处的钟大淄,觉得暂时安全,才跪下,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几个字:“要救人!” “人在哪里?你快带我们去!” 瘸子站起身来,转身朝城外的一处荒山走去,三人在后面紧紧跟着。 () 第263章 父女 走了有数里,离开了官道,来到城外一个村镇,只见破败的村庄空无一人,连野狗也看不到一只,瘸子走到最外面的一个茅草房外,朝里指着向锦儿等人示意。 石头等人还未走到近前,便闻到一股酸腐的味道,像是人畜的粪便堆积过久发出的臭味。 终于,石头第一个走到茅草屋门口,伸头往里一瞧,只见茅草屋里铺着破烂的棉被、衣服,四周都是干巴巴的粪便和杂物,还好是冬天,只有寥寥几只提前苏醒的苍蝇忍着寒冷飞舞,角落里垒起一个简易的砖灶,放着一个破铁锅,棉被上上面躺着两个裹着烂布的人,从外表看不出是男是女,全身浮肿变形,一个头发很长,一个略短些,看样子都受了很重的伤,脸色铁青,肿胀如瓜,闭着眼睛昏睡,只能看到胸口微微的起伏。 “他们是谁?”锦儿问道。 瘸子也摇摇头,石头上前握住一个人的手腕,听了一会脉象,他粗略跟师父学过一些医术,发现这个人虽然脉象迟滞危在旦夕,但是却似有一股真气在体内,他又诊了另一个人的脉搏,也是如此,石头起身道:“锦儿姐姐,这两个人像是修道人。” “修道人怎么会变成这样?”锦儿发现其中有一个人头发稀疏,应是僧人,细看他的衣服果然是僧衣。 这时,瘸子捡起一根树枝在墙上划了几个字,锦儿念道:“东海青丘岛救回二人。” “他们是从青丘岛上回来的!” 三人吃了一惊,特别是钟大淄,他知道鬼道四圣已经占了东海三仙山,这两个人能从青丘岛上逃出来,一定不是一般人!难道青丘岛上的人这么疏忽? 瘸子从怀里拿出一个纸鹤,比划着在天空飞翔的动作。 “像是有人救了他们,用纸鹤变化飞鹤,送他们回来!”锦儿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摸出那块八尺琼勾玉,玉块幽幽亮出绿光,她握住玉块,在两人头顶轻轻一晃,果然绿光落下,进入两人体内。 “这块东桑玉石,我看有些灵力,说不定可以救他们一命!” 锦儿又试了几次,果然其中一个身子动转,睁开眼来,叫道:“无量天尊,真痛煞我也!” 石头闻言,又凑近些,撩开那人的乱发,忽然认出他好像是龙虎山的元北真人! “元北师伯,是你吗?” “不错,是我,你们是?”元北真人从昏睡中苏醒,他和月廊和尚在青丘岛虽然死里逃生,但是深受重伤,经脉大乱,被李长吉放出飞鹤救出东海,落到湖州附近,白狨行动不便,又不能说话,两人重伤昏迷之后,白狨只好靠讨饭为生,艰难度日,求人无数,无人理睬,如果再晚两天遇到锦儿三人,这三个人也都是死路一条! “龙虎山的元北真人,怎么会成这个样子?”锦儿对他介绍了了三人的名字,问道,“这位看起来像是和尚,又是哪一位?” “他是灵谷寺月廊大师!”元北真人长叹一声,挣扎坐起,把自己拜访灵谷寺,后来在太湖和巫蛂激战,和月廊和尚追巫蛂到青丘岛,之后被缚,受尽酷刑几乎惨死,后来被李长吉和白狨救出的经过,讲了一遍。 “你果然是青丘岛的狐妖,我也是啊,我就是从青丘岛出来的狐种锦儿!”锦儿激动地对白狨说道! 白狨闻言,拉住锦儿的手上下打量,双眼留下泪来,用树枝在墙上颤抖着写下两个字:女儿! 锦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活在世上,她僵在原地,白狨扯掉身上的衣服,露出受过伤的琵琶骨,胸口上还有一个凹坑,那是狐妖变成人形也不会消失的印记,锦儿这才确信他是狐妖无疑,可是还不能相信他们的父女关系! 白狨见锦儿还是不信,忽然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比划着自己左腋下,有一道十字,又指指锦儿,锦儿见状这才相信,原来她从小左腋下就有一个十字伤痕,师父说是见到她时便有,一定是亲人所留,以便日后相认! “爹!”锦儿朝白狨跪下!白狨和锦儿抱头痛哭! 石头看到锦儿姐姐父女相认,想起自己的身世,忍不住也热泪直流,什么时候我也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父母是否还尚在人间吗? 这时候只把一个钟大淄晾在一边! 月廊和尚也醒了过来,听元北真人说了一下三人的来历,又惊又喜,说道:“青丘岛狐祖师白宗烈一向秉持正道,看来一切都是天意,青丘岛狐种不会绝于三界了!” 锦儿擦干眼泪,问道:“爹,青丘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狨无法说话,情绪激动,几乎要晕倒,元北真人说道:“很久以前,青丘岛被鬼道四圣偷袭,岛上的狐种都被害了,当时情急之下,只有你的母亲怀抱年幼的你逃了出去,先是到了蓬莱岛,麻姑收留她们之后,你的母亲重伤去世,麻姑担心鬼道早晚袭击蓬莱岛,便将你送到了南海太守鲍家!这些是我从鬼道四圣那里听到的,他们一直在找你,想要斩草除根,我和月廊大师在青丘岛被困,多亏遇到天仙李长吉和白狨,要不然我们早就命丧岛上了。” 白狨不断点头,拉着锦儿默默流泪。 “爹,你跟我们回罗浮山,等我们联合佛道力量,夺回青丘岛!” 石头问道:“两位前辈,现在身子如何,可以行路吗?” 元北真人和月廊和尚活动了一下,怪道:“我们在青丘岛被巫蛂、巫?用鬼火炼度,几乎丧尽真元,不知道现在为何又恢复了不少,真是怪事!” “是我用这块东桑玉石试着救治两位,没想到真的有奇效!”锦儿见白狨身残体弱,便把八尺琼勾玉戴在了他的脖子上。“爹,这个玉块留着给你防身!” 白狨推脱几次,却被锦儿强行留在他的身上!八尺琼勾玉也难以修复他残缺的身心! 月廊和尚下了床,走了两步,发现真的活动自如,连忙向锦儿道谢! “元北道兄,真没想到我们太湖一遇,竟然有如此离奇的大难,幸亏得遇贵人相助,才能脱此灾祸,不知现在东海上情形如何了?” 钟大淄终于有机会讲话,说道:“不瞒二位,现在东海上三仙山,已经被鬼道四圣占了,蓬莱岛麻姑大仙已经不知去向!” “真是可恶!”元北真人刚要喊话,却不料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罗睺可在里面?快出来受死!” () 第264章 杀毋极 众人闻言大为不解,不知道外面是何人大叫罗睺,只有钟大淄心里清楚,他那日在溧阳县城亲眼见到石头身上的罗睺星石发威,当晚便用千里传音术联系其他黑云都鬼使,不料,只找到了海中狂鲨杀毋极和三足金乌金不换,其他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暂时失去了消息。 杀毋极本来要和飞天野猪徐柱前去东海支援柳严儒,却不料中途和徐柱吵架,一气之下折返,路上又遇到在淮水被玉春子打败的金不换,两人一商量干脆去找钟大淄,他诡计多端,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不至于两手空空,回去受罚。 两人一听说钟大淄找到了罗睺星转世之人,立马朝钟大淄一行人的方向追了过来,根据钟大淄的观察,赵石头目前法力虽然已经突破真君境,但是还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计划硬上抢人! 几人出了茅草房,见到旷野之中站着两个鬼物,一个三角脸,眼睛滚圆,宽嘴薄唇,背上生鳍,浑身青黑色皮肤,裸着健壮的上身,他便是海中狂鲨杀毋极,另一个身形瘦长,一身金甲,手脚细长如竿,脑袋尖尖,长着一双金色眼睛,背后披着一件金色三足鸟披风,这个即是三足金乌金不换! “你们是谁?”锦儿看来者不善,问道,“这里可没有姓罗的!” 杀毋极见到钟大淄,假装不认识,钟大淄拿眼瞟向石头,杀毋极会意,笑道:“不怕告诉你们,我们是武烈鬼王手下黑云都鬼使,来找这位小兄弟有事,跟我们走一趟吧!” “黑云都鬼使?早在中土销声匿迹多年,武烈鬼王是鬼道魔王,曾闻被镇伏在酆都山鬼狱,怎么还会派人到中土?”元北真人闻言,以为对方是顺嘴胡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已经说了,我们是黑云都鬼使,来找罗睺转世人,就是你!”杀毋极指着石头说道。 “什么?!我,我是罗睺星转世?”石头闻言,惊恐的程度比其他人都要强烈,锦儿飞起一块砖头,拍在杀毋极脸上,“你少胡说八道,他不过是一个修道人,怎么就是罗睺星了?” 杀毋极被拍了一板砖,十分恼火,几乎要连钟大淄一起骂,看到钟大淄一直使眼色,才强压怒气,说道:“这个人身上有罗睺星石!不是他还会有谁,不信你们自己看看!” 石头果真拿出了黑曜石,托在手中,“它就是罗睺星石?” 钟大淄点点头,“不错,这个就是罗睺星石!”元北真人和月廊和尚也恍然大悟,难怪这个赵石头一直奇遇不断,原来他是罗睺星临凡! 锦儿瞪大了眼睛,看看石头,又看看黑曜石,再看看周围的人的脸,大家几乎都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石头就是罗睺星转世! “就算他是罗睺星转世,也跟你们没关系,趁早滚开!别挡姑奶奶的路!”锦儿还是不肯退让。 元北真人和月廊和尚自然知道罗睺星的厉害,元北真人小声对月廊和尚说道:“早就听说罗睺星是紫微垣中的妖星,临凡转世一定也有无穷的力量,可不能让他落入鬼道之手!” 月廊和尚点点头,暗运真气,身子微微一颤,他知道自己的法力远远没有恢复,若真的动起手来,他也只有送死的份,元北真人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我不是罗睺!”石头惊叫了起来,罗睺是妖星,是三界的祸害,我怎么可能是罗睺,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道士,一个默默无名的修道人,我不要做罗睺,“你们肯定搞错了,我不是罗睺!” “这可由不得你!”杀毋极粗声粗气地说道:“罗睺可曾经是鬼道的霸主,你跟我们是一样的人,你现在站错了队,所以我们来帮你,回到我们中间!” “放屁!”锦儿骂道:“他是赵石头,是茅山派弟子,跟你们才不一样!” “不一样?他杀的人难道不会死?”金不换嗓音奸细,言语刻薄,“他只是被一时的说教迷惑,等到罗睺星石的邪气真正发挥威力,恐怕在这里的几位都不是他的对手,生杀予夺,皆在罗睺之手!”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石头脑袋发蒙,一句话也不想再听。 “只要你肯乖乖跟我们走,我们自然奉你为主!”杀毋极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对情人表白,情意款款。 石头从来没有想过今天的场景,两个鬼物要强行拉他入伙,还要奉他为主,难道以后自己真的会站到正道的对立面吗?如果自己真的是罗睺转世,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元北真人害怕石头真的会动摇,万一石头真的投靠武烈鬼王,那到时候他要对付的第一个门派就是龙虎山正一道,因为正一道没少干排挤茅山派的事,他劝石头道:“石头,你是正道弟子,不管身世如何,都要秉持正道,切不可坏了师门的名声!” 石头摇摇头,哭道:“我不是罗睺,我也不会背弃茅山派,你们找错人啦!” 杀毋极从虚空中扯出一把鲨鱼型的铜钺,鲨鱼张开大嘴,露出一嘴的尖牙,栩栩如生,蓝光闪闪,“看来只能动粗了!”说罢,回头对金不换说道,“你先在一旁看着,我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 “罗睺星君,你躲不了的,快跟我走吧!”杀毋极将那把鲨鱼铜钺捧在手中,念动咒语,霎时间一道惊雷从天而降,乌云从鲨鱼铜钺的空中喷出,狂风随之而起,风卷乌云遮住天空,天地陷入黑暗,仿佛置身在鱼腹之中! “这是吞天狂鲨!”元北真人识破妖法,却无计可施,很快就被妖法降服,“我们不是对手,快逃!” 他的话瞬间被黑暗吞没! 锦儿见青天白日瞬间变成了漆黑不见五指的黑夜,元北真人等人也不见了踪影,连忙摇动三尾,向杀毋极站立的地方射出锦光斩,三道锦光飞去,毫无效果! 借着微光,她看到有一个身影走近石头,石头的身子僵立,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她想前去救他,却发现黑暗中有一股吸力黏住了她,把她整个人吸到黑暗里,无法动弹,她叫喊了几声,发现在这漆黑的空间里,声音都变得微弱遥远! () 第265章 罗睺 杀毋极的吞天狂鲨放出遮天黑雾,遮蔽一切,像是一头巨鲨吞食了这一方天地,牢牢将几人控制在鲨鱼的肚腹之中! 钟大淄在暗中观察,除了石头之外的几人已经被完全控制,吞天狂鲨的法力果然不同凡响!在数十个黑云都鬼使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他悄悄走到杀毋极身旁,小声说道:“活捉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弄伤了他。” “你放心。”杀毋极将鲨鱼青铜钺祭在空中,在他眼中,这几个人在他的鲨鱼肚腹内早已经毫无抵抗之力!他要亲手带石头走上鬼道之路,来到石头面前,看到石头低着头,额头分明有汗水淌下,手中握着的黑曜石闪闪有光,身子因为挣扎而微微颤抖! “他们的性命就在我的手里,罗睺,你现在要跟我走了吗?”杀毋极信心满满。 石头慢慢抬起头,杀毋极看到石头双眼流泪,用接近崩溃的声音说道:“我不要做罗睺,求你不要伤害他们!” “这可由不得你!”杀毋极伸出铁爪一般的双手抓住石头瘦弱的肩头,石头摇头喊道:“不要逼我!”一只手从黑曜石中扯出无骨玉剑,使出一招漫天飞花,旋转起剑花,将杀毋极逼退! “还敢动手!”杀毋极将鲨鱼青铜钺握在手中,飞身扑来,两个人在昏天暗地里连斗了几十回合,石头的剑法精纯,又在落星潭下吃过云石补气,此时的剑法迅猛无比,杀气外露,把杀毋极的鲨鱼青铜钺的几番攻击击退,剑尖划破了杀毋极的一只耳朵,令一旁的钟大淄暗叫不好! “小兔崽子,真是看不出来,倒真有两下子!”杀毋极示意一旁观战多时的金不换一同夹攻,金不换这才亮出一把河洛镜,椭圆形,下有短柄,四周雕刻四灵图案,中有日影,是三足金乌族的镇族之宝! 一钺一镜左右夹攻! 那河洛镜是用昆仑玉石打磨而成,初看是一片混沌,日影一闪,亮起一道光影,在黑暗的鲨鱼肚腹中,光影闪烁,出现大山大河的剪影,山川气势尽在河洛镜中,风声大作,一股强大的压力逼近石头! 山河光影图!钟大淄又暗暗赞叹。 石头右手紧握无骨玉剑,左手攥着罗睺星石,胸膛里阴阳二气肆意冲撞旋转,看到左右两个鬼物的攻势猛烈,如同山体滑坡,灭顶压来! 他忽然想起那句谶语:返本还源已费功,争如直下若盲聋? 若盲聋?! 石头稳住了心神,低声呼唤冯天环:“四脚蛇,快出来帮我!” “来了!”这次冯天环没有推三阻四,爽快地答应了! 右手中红纹一闪,冯天环的身影钻出手臂,身子在黑暗中发出一圈绿光,盘旋在石头头顶,石头将无骨玉剑一扔,“去刺破这只鲨鱼的肚子!” 冯天环凌空叼住无骨玉剑,两道绿光融合在一处,飞上天空,绿光划破黑暗,划出一道道光缝! 杀毋极见状,急忙祭起鲨鱼青铜钺去追达冯天环,河洛镜的山河光影陡地变大,向石头迅速袭来! 石头没了玉剑,右手手掌心阴阳二气旋转成团,左手罗睺星石滚烫如火,见河洛镜携千万钧的气势压来,口里念道:“阴无阴,阳无阳,天地无情人做芒!” 念罢,身子一纵,双手合十,猛地前伸,罗睺星石和阴阳二气结合在一起,阴阳二气好像被罗睺星石的热力激发,射出一道光柱,笼罩住石头全身! 阴阳天芒! 钟大淄看到石头放出冯天环时,已经目瞪口呆,及至看到阴阳二气化光而出,早已经冷汗淋漓,内心的惊恐之情无法言喻。 金不换自恃河洛镜是三界至宝,从不曾败阵,见到石头放出阴阳天芒来,也不退缩,催持山河光影图逼向前去! 阴阳天芒的光柱似一把剑,急速射出,石头的身子也紧跟而至,连人带光撞进山河光影图中! “小兔崽子,这下看不把你打成残废!”金不换将河洛镜一翻,竟然又出现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河洛镜!两个玉镜迎面合住!原来这镜子本就是两把! 山河光影图四周起了一道结界墙,将石头和阴阳天芒封在其中! 石头感到呼吸困难,头疼欲裂! “这就是罗睺吗?这么弱,我还真的不敢相信?!” 石头听到金不换的嘲讽,喊道:“我不是罗睺,我不是罗睺!” “你要真的是罗睺,就不会这么容易被我们摆布,听说你还丢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还帮他送儿子,真是废物一个。”金不换哈哈大笑。 如果我真的是罗睺,我就可以保护师父,保护如意,保护一切我想保护的人了吗?如果我真的是罗睺,我是不是就可以找到我的父母?如果我真的是罗睺,我是不是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 那么,就让我成为罗睺吧! “啊!”石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喊道:“我就是罗睺!我不会跟你们走!”一股力量源源不断地从罗睺星石在涌出,阴阳天芒光芒大放,射出万道剑芒,一瞬间将山河光影图洞穿,光影破碎,只听一声爆响,金不换手中的河洛镜碎成残片! 钟大淄看到石头真正的实力,手脚发抖,立即改变了带走罗睺的主意,他想出另一个办法。 杀毋极还在和冯天环对阵,石头破了金不换的法宝,又飞身攻击杀毋极,一道光芒袭来,杀毋极竟然抵挡不住,青铜钺也被击裂,仓皇撤退! 吞天狂鲨的气势减弱,四周的天光渐渐亮了起来,钟大淄躲到杀毋极身后,小声说道:“你们先撤,这个罗睺法力非凡,我要卧底在他身旁,找机会拉拢他,硬拼不是办法!” 杀毋极领教了石头的厉害,也不敢反对,瞪了钟大淄一眼,怀疑他故意引二人过来,就是帮他试探罗睺的法力,为他开路的,和金不换气得头也不回地逃离而去! 石头周身光芒遍体,见杀毋极二人逃走,四周的黑暗逐渐退去,重又天光大亮,锦儿等人也从昏睡中醒来! “恭迎罗睺星君归位!”钟大淄从一旁跳出来,朝石头跪拜! () 第266章 黄檗寺 其他人见到钟大淄跪拜,又看到石头周身的异彩光芒,方才确信石头就是上界罗睺星石的转世人! 罗睺星终于出世! 元北真人实在不愿意相信,曾经在凌云观受辱的石头竟然是妖星罗睺降世,万一他要是寻仇,那可如何是好?整个凌云观怕也不是罗睺星的对手啊!真是造化弄人!想罢连忙和月廊和尚朝石头叩拜:“星君归位,恕我等有眼无珠之罪!” 白狨也跪在地上拜了起来,锦儿看到石头没有被他们带走,倒是放心了不少,至于罗睺的身份,锦儿只是好奇多过惊恐。 “原来你就是罗睺临凡,石头,这下以后可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石头一脸漠然,他看到他们朝自己跪拜,又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力量,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可是他知道即使他真的是罗睺,他也不会改变什么,他能做的就把子母盒送到黄檗寺,然后回到茅山,成为真正的道士,接下来要去寻找亲生父母,如果可以,把他们接到茅山,伺候他们和师父一起终老! “罗睺星君,我钟大淄一生漂泊,傲视苍生,今日得见星君神力,才知道天外有天,如蒙不弃,情愿托身星君,做个随从,望星君收留!”钟大淄一脸诚恳,跪拜在地。 月廊和尚意识到罗睺出世,三界的前途又有转机,只是不确定是福是祸,急忙拜道:“星君,此时三界被鬼道滋扰,正是星君锄强扶弱的时候,星君一定不要忘了道门的修为和德行,一定要匡扶正道啊!” “你们快起来吧,我是茅山派的传人,不管我是不是罗睺临凡,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石头喃喃说道。 “当然了,你永远都是我的石头弟弟。”锦儿拉住石头,对钟大淄等人说道:“石头的身份大家要保密,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个秘密怕是保守不了多久! “石头,我找到了我爹,这两位又身体初愈,我想留下照顾三人,顺便送他们离开这里,你既然已经获得罗睺星石的法力,我想此时御空而行也无不妥。”锦儿看了看钟大淄,料想他也不敢把石头怎么样,“不如你快去快回,我有空会去茅山找你。” 石头点头答应了锦儿,又对钟大淄说道:“我一没有官位,二没有钱财,可请不起你这样的随从。” “只要星君答应,我情愿做牛做马,服侍星君。” “那好吧。” 钟大淄帮着石头和锦儿重新安顿了白狨等三人,留下锦儿照顾他们,石头和钟大淄接着御空南下! 虽然对御空之术颇为生疏,但是石头体内根基稳固,又有阴阳二气护持,飞在空中也不是难事,钟大淄自知不是石头的对手,内心里也甘愿俯首称臣,在空中前后照应石头。 没用多久,两人俯首看下方,已经出现了海岸线,茫茫东海一望无际,只是那里已经不是人间的乐土了。 “星主,我们已经到了福建地界,黄檗山就在脚下了。”钟大淄禀道。 “你不能叫我星主,你就叫我石头就好。” “不敢,那我称您为公子好了。” “也好,那我以后叫你钟师伯。” “师伯不敢当,公子叫我钟仆就好。” “好,钟仆,我们下去到黄檗寺一趟。” “遵命!” 钟大淄在前面引路,两人翻身落下云头,直往一座青山而去,山中长满了黄檗树,树林掩映的半山腰中,一片寺庙的宫殿门楣露出尖角。 此时正是午后时分,山路上有不少上山进香的游人,男男女女结伴而行,在山门前后逗留,逢殿拜佛,遇佛烧香,还沉浸在春节氛围里的人们借此祈求新的一年里百事百顺。 两人避过众人,在一个僻静处落下,顺着山路来到万福禅寺的山门之前,只见山门高大,气度不凡,特别是山门之前坐落着两只石狮,看起来像是汉白玉雕成,鬃毛趾爪,丝丝入微,一只怒目而视,咆哮无声,另一只却闭目合嘴,俯卧于地,面前摆了许多果品供奉。 石头和钟大淄二人跟着游玩的香客上台阶,来到两只石狮之前,石头仔细端详这两只石狮,除了一只石狮表情奇怪之外,还发现闭眼的石狮比另一只高出许多,汉白玉泛出淡黄色。 钟大淄也看出来了,笑道:“公子,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道观、寺院也去过不少,石狮、铜兽也见过无数,从来没有这样的狮子,这一只竟然眼睛都没睁开,还比另一只大,镇门的石狮子讲究威严煞气,更讲究对称,这样的做工真是不入流哩!想来这万福禅寺也不过如此!竟然还有人供奉石狮子?!” 石头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时旁边的一个褐衣老头拄着拐杖,领着两个孙儿前来烧香,路过门口,听到钟大淄嘲讽之言,凑过来行礼说道:“我听两位是外乡口音,应该是初到鄙乡,还不知道这禅寺石狮子的来历。” 石头还礼道:“不错,我们,我们确实是刚到这里,敢问这位老丈,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吗?” “难不成还有石狮子作妖吗?”钟大淄不以为然道。 褐衣老头白了钟大淄一眼,对石头说道:“我老汉姓林,是山下福清人氏,祖上时代供奉黄檗寺的佛菩萨,听我祖上传下来的说法,有一年的一个夜晚,风雨交加,爆发了山洪,山下数万人遭灾,第二天,寺中僧人发现山门前落下一尊石狮,就是这个。” “这么说,是他自己来的?”钟大淄好奇地问道。 林老头继续说道:“不错,”僧人很是奇怪,不知道是什么人运来的,想来如此重的石头,要运上山,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百思不解,不敢留它在寺前,后来请了几十个伙夫搬到后山安置,没想到第二天石狮竟然回到原地,如此三次,僧人再也不敢搬动它了!” 石头又看了看汉白玉雕成的雄狮,它悠闲地闭眼垂头,俯卧在地,虽然卧着,身子足有半个山门高,十分骇人,难道真的是石狮得道,修成真灵了吗? () 第267章 隐元禅师 “但是放在山门口,僧人想着只有一个狮子太碍观瞻,便请人石匠就近取石材,原样又打造了一个,谁知道第二天,先来的石狮竟然长大三分,超过石匠打造的石狮,僧人觉得一大一小,不是很吉利,便花重金又重新打造了一个,但是石狮还是会再长大,如此又是三次,寺中僧人再也不愿请人开凿石狮,只好由它而去,消息传开,大家都觉得石狮有灵,纷纷祭拜!这么多年,这个石狮大仙颇有灵验!千万不要慢待了它。” 林老头意味深长地说完,钟大淄却还不信,要再反驳几句,却被石头止住。 “哦,多谢老丈告知!”石头拜别老丈,林老头领着孙子进庙烧香去了。 “公子,你不要听这些乡野村夫的胡言乱语,这个石狮子,要不是有鬼物做怪,便是寺中僧人妖言惑众,以神其道,不足为信,等会见了隐元禅师,我便要问个明白。” “钟仆,你之前说你来过这里?” “哦,是啊,之前我也不信。” 说着话,两人已经进了寺院,来到大雄宝殿门口,见到当值的僧人,询问隐元禅师的下落,当值的僧人看这两人衣着古怪,一老一少,老的像个山里的蛮族,粗布衣服挂着无数骨饰,少的虽然穿着青衫,但是却不像个读书人,两人口音又不是本地人,心下以为两个绝不是良人,于是摇头说道:“贫僧广愚是这里的主持,家师隐元禅祖早已归隐,多年不见外人,两位若是要烧香礼佛,可以到殿中,若是想要拜见家师,恐怕不能,阿弥陀佛!见谅见谅!” 石头还要求他,钟大淄却抢先笑道:“好一个黄檗寺,门外放着妖石作怪,还要冷言驱赶,想是那个隐元禅师不敢见人吗?” 主持广愚闻言大怒:“你这个邋里邋遢的南蛮子,贫僧见你们是远道而来,好言相劝,却不知好歹,莫要欺我黄檗寺无人!” “我欺你又怎么样?”钟大淄系紧裤腰带,摆出一副无赖相。 石头拦住钟大淄,又求道:“我们是从苏杭来的,实在是有要事求见隐元禅师,还望大师通禀一声。” “通禀什么?已经跟你们说了不见客,莫要纠缠,小心寺院的规矩!”广愚嘴巴一撇,扭头要走,却被钟大淄拿手一指,空中落下一片乌云,遮在僧人头顶,降下一片雨来! “下雨了!”广愚大喊几声,却看到周围的人围观傻瓜一样的眼神,知道自己被愚弄,摘下头上僧帽一扇,将乌云驱走,指着钟大淄大叫:“南蛮子莫走,今天贫僧一定要你好看!” “你来啊!”钟大淄艺高人胆大,丝毫不惧,还对石头说道:“公子莫慌,不闹他一闹,那个隐元老和尚是不会出来的!” 广愚大叫一阵,果然有一堆僧人从后堂冲了出来,手里擎着铁棍,把石头二人围住! “这两个南蛮子竟敢在寺内羞辱我,拿他们见官!” 众僧发声喊,乱棍齐下,朝钟大淄头上砸去,却见钟大淄不慌不忙抬手托住,那些铁棍像落在了棉花之上,全然没了力气,众僧正在纳闷,地上铺的砖块猛然飞起一片,像冰雹似的扑打在僧人身上,众僧呼啦倒地,哀嚎四起! 广愚见状,反而呼喊众僧:“起来啊,起来揍他们!”众僧不敢动手,又怕僧人见怪,只好在地上哼哼。 正在吵闹的时候,一个僧人后后堂里跑了出来,到广愚的耳边低语几句,广愚又跟他确认了两遍,才不情愿地走到石头面前,说道:“适才家师吩咐,请两位到后山待茶。” “多有得罪!”石头赶紧替钟大淄赔罪,钟大淄笑吟吟地看了广愚一眼走了。留下气得面红耳赤的广愚和满地哼哼的众僧。 石头和钟大淄跟着一个僧人穿过后堂之后,沿着一条林荫小道上了后山,走了许久,渐渐四周已经没有人迹,只见在快接近山顶的一处石壁上,立着几段丈长的木头架子,木头架子的旁边是一个石门,顺着一道逼仄陡峭的石梯,三人上到了石门前。 石门上方刻着一个斗大的佛家的万字。 “这里是万缘洞,家师一向归隐在此,请两位随我来。” 石头跟着僧人进了石门,才发现石门内别有洞天,不仅有宽敞的客厅,顺着一个回廊,排列着镶着木门木窗的厢房,不时有溪流穿过回廊,还有石墩石桥,石壁缝中,阳光射入,流水潺潺,禅意昂然。 走了有数里之远,光线渐渐变暗,又有曲径通幽,深壑鸟鸣,石头看到他们来到一个礼堂之前,摆着供桌香案,供奉着如来金身。 供桌前背对他们坐着几十个僧人,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那些人影原地消失不见,只剩下三个人,一人在前,两人在后,端坐如钟。 “师父,二位贵客带到。” “阿弥陀佛!”三位正在打坐的和尚转过身来,石头看到坐在最前面的那个是个净面老者,短眉大眼,一脸慈祥,另外两个的模样却是尖嘴牛眼,一身的兽形!一个像是丛林野猫,另一个身上有云豹的花纹。 石头连忙行礼道:“隐元大师在上,茅山派道门弟子赵石头拜上,我是奉了辟支祖师的佛令,前来黄檗寺送交一个人魔之子。” “罗睺星君驾到,有失远迎!”老者颔首施礼,说道:“这个辟支老儿,总算还没把我忘干净,但是这次的活儿却是非常的棘手!” 钟大淄在一旁看到两只鬼物穿着僧衣装模作样,本就生疑,听到隐元禅师说话,心里更加鄙夷。 石头连忙将子母盒呈上,那个云豹和尚爬过来,敏捷地从石头手里接过子母盒,拿给隐元禅师。 “敢问大师,要怎么处置这个人魔婴孩?”钟大淄问道,嘴角扬起挑衅的微笑。 隐元禅师看了钟大淄一眼,说道:“钟施主,你不是来过黄檗寺吗?怎么不知道我的手段呢?” 一句话问的钟大淄心中大骇,他骗石头等人的话,怎么隐元禅师会知道? “啊,时间太久了呢,我有点忘记了。”钟大淄支吾道。 石头不在意钟大淄的话,反倒也问道:“隐元大师,可否能放这个人魔之子一条生路?” () 第268章 昆仑山 隐元禅师笑道:“罗睺星君莫急,辟支老儿既然把人魔之子送到我这里来,为的就是让他活命,老僧所修的《翠虚经》能化解鬼物贪婪嗜血之姓,所以到我这里修行的鬼物只要肯潜心向善,终能修成正果,只是这个暗夜人魔之子,不是一般鬼物,倒要费我一些心血。” 石头跪拜道:“求隐元祖师发发慈悲,救他脱离鬼道苦海,石头深感大恩。” “你可别拜我了,罗睺星君。”隐元禅师叹气道:“灵山已毁,佛门气数也将尽,鬼道势力正在疯狂增长,我能做的也非常有限,眼下龙虎山要召开龙虎降魔大会,我也不能去了!” 说完,他打开子母盒,看到仍然在熟睡的婴孩,将他托在手掌上,婴孩周身泛着绿光,粉嫩的身子憨态可爱,但是打哈欠时张嘴分明露出几个尖牙,像是一只野兽的幼崽。 隐元禅师又将他放回子母盒,“幸亏来的及时,不然由他长到三岁,便极难控制了!” 云豹和尚低声问道:“师父若留在万缘洞,龙虎山之行,可否由徒弟代劳?” “我也正有此意,云豹和林猫,你们师兄弟就替为师去一趟龙虎山吧!” “遵命!”两个徒弟齐声答道。 “灵山是被谁毁的?”石头惊诧之余,忍不住低声问道。 “要来的总会来的,三界注定有此一难,黑天魔帝毁了灵山,又派出爪牙开始四处活动,所以这次佛道二门一定要同心协力降魔除妖才行!”隐元禅师看看石头,“罗睺星君,你一定要自重啊。” “自重什么?” 钟大淄看隐元禅师话中有话,连忙岔开话题,说道:“老和尚,你门口的石狮子很是古怪,有什么来历啊?” 隐元禅师瞪了钟大淄一眼,说道:“钟施主,那个石狮子的传说是真的,他的来历,老僧也不甚知晓,只是他的法力不在你我之下,当去则去,强求不来,钟施主,我劝你回头是岸,莫要痴迷不悟!” “我有什么回头的,老和尚不要打哑谜了!”钟大淄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石头见事情已经办完,当下告辞道:“恕晚辈不能侍奉禅师,以报大恩,人魔之子就拜托禅师,我们,就此告辞了!” “云豹、林猫,你们去送送两位!” 云豹和林猫奉了师命,一直把石头和钟大淄送出了万缘洞,石头问云豹道:“敢问云师兄,龙虎山降魔会是怎么回事?” 云豹大方地说道:“如今三界不安,龙虎山作为天下第一道门,总要做点事的,他们派出弟子广邀天下正道门派,齐聚龙虎山,推举正道的大掌门,组建降魔军团,为对抗三界鬼物做准备,我和师弟就要动身前往!” 石头想了一下,师父和师兄会不会也已经赶往龙虎山了,要是这样,自己不如去龙虎山和他们相会,再一起回茅山,说不定在龙虎山还能见到琼英他们,为什么自己会先想到琼英呢?琼英姑娘不是说不会对自己有私情吗?我不管,这一路只有琼英一直在帮我,我就想见到她! 想罢,石头对钟仆说:“我想去趟龙虎山,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钟大淄当然不愿意,但是他更想留在石头身边,好找机会拉拢他,点头道:“公子想去,我没有二话!” 昆仑山。 高入云巅的昆仑山顶,坐落着十二座各式各样的琼楼,天帝便居住在此! “你终于来了!”天帝坐在凌霄殿里,对着进门的黑衣人说道。 黑衣人全身裹在一团黑雾里,笑道:“怎么,你在等我吗?” “你不就想要我的位置吗?”天帝哈哈大笑!头上戴的玉冠垂下的珠帘纷纷乱动,天帝双眼憔悴,脸色萎靡,胡子也脏兮兮的。 黑衣人气道:“你笑什么?你以为我只是想要你的天帝之位?告诉你,我现在已经灭了三清,毁了灵山!等我宰了你,收下这十二楼,我就是三界唯一的黑天魔帝!” 天帝拍拍手:“那我提前恭喜你了,我知道雷部天将麾下的十万天兵早就归顺你了,我也不准备反抗,这次是天数,但是!” “但是什么?” “你不要高兴太早,三界尚有中土,那里有希望的火苗,而且白泽还未出世,你现在只是一时得势,如果——” 黑衣人高声打断天帝的话:“如果罗睺、月孛和白泽联手,哈哈哈哈,我告诉你,罗睺星、月孛星的转世人早就在我掌握当中,他们降世临凡也是要帮我成事,你难道忘了,他们都是妖星吗?” “那又怎么样?” “那意味着三界将永堕鬼蜮,再也不会有你们这些天仙,昆仑山、灵山以及中土的海外仙山,全都要消失!” “我看你又忘了,还有伏羲、女娲呢,你有信心对付他们吗?紫微垣北斗星暗淡,满天神佛渡劫而逝,可是这两位却手握地仙和天地阴阳二气,你有把握战胜他们吗?” “哈哈哈哈,只要罗睺、月孛归顺了我,我还有什么不能战胜的!就算是不死族卷土重来,我也不怕!” 天帝听到不死族,脸色一变,“我们之间的事,我劝你不要招惹不死族,否则就算《录鬼簿》也不能克制不死族,到那时连你也要沦为不死族的奴隶!” “不死族早已经灭族,又能掀起什么风浪!”黑衣人喝道:“天帝,你高高在上几千年,现在该让位子了!” 天帝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你是三界的瘟疫,可是我又杀不了你,天注定你会死在别人手上!” “别废话了,你到底让还是不让!” 正在说话的时候,忽然玉楼顶上落下一队天兵,为首的是一个手指飞火镰的大将,身高一丈,膀大腰圆,穿着火红的盔甲! “大胆鬼物,竟敢擅自闯进凌霄殿!”大将将飞火镰一晃,一道天火在黑衣人周围燃起,封住了他的去路! “邓将军,事已至此,皆是定数,你又何必挣扎反抗?!”黑衣人呵呵冷笑道。 “哼,什么定数不定数,我邓天化就是不信!”邓天化一面阻住黑衣人,一面命令手下护送天帝离开! 黑雾里冲出一个文官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根判官笔,晃了几晃,画出一段大河,水流直下,浇在天火上,水火相持,很快将邓天化淹没在水流里! “你是何人?!”邓天化逃出水流,飞火镰袭向文官! 文官握笔在手,说道:“我是黑天魔帝驾下地狱判官,赵鲁相,你执迷不悟,死期到了!” 邓天化骂道:“你这个助纣为孽的狗腿子文人,竟然还敢自称判官,真不知道羞耻!” 赵鲁相一挥判官笔,画出一座大山,凌空落下,压到邓天化身上,又画出一座山挡在天帝面前,邓天化费力地撑起大山,将飞火镰祭起,化作一个爆炸的火球,在凌霄殿内轰然四散,引燃了玉楼,大火汹汹燃烧起来! 天帝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驻足火海之中,神情悲伤又不甘,邓天化终于落败,倒在他身旁,天帝伸手合上邓将军死不瞑目的双眼,任凭大火将淹没了他们二人的身影。 () 第269章 龙虎降魔会 龙虎山的开山老殿布置一新,殿前宽广如篮球场大小的的空地上铺着青色石砖,盖着上好的西域羊毛地毯,四周高台摆的全是红木桌椅,又在当中架起十米高的会台,摆着香烛,燃着御香。 降魔会的主会场就在这里,这天终于迎来了降魔会的盛大召开! 焚香祷告,焚烧青词之后,龙虎山正一道和全真教、灵宝派、楼观派、茅山派诸位掌门齐齐入座,刘古泉带着尤十六早早来到龙虎山等候,此刻坐在位子上,心怀忐忑,焦虑不安。 佛门中的天界寺、报恩寺等主持、高僧也都入座,天界寺来的是大悲和尚,报恩寺主持弘毅法师宽额大嘴,一副菩萨像,只不见灵谷寺的月庭和尚。 其余弟子全都在台下落座,空地上还站着不少弟子,僧衣道领,蔚然成片。 元洲来的重明、青鸾、蓝鸾也在高台上坐定,老殿里一时间众仙云集,颇有大道将兴的气象。 刘殿宗身穿新衣,上台深打一躬,说道:“多谢诸位同门、佛门高僧百忙之中前来,龙虎山降魔会已经有数百年未曾召开,这次有元洲的三位仙人报信,东海蓬莱岛已经陷落,三界危急,所以中土修道悟禅之人,理应互助互力,共同对抗鬼道群魔!” 台上台下的众人都发声表示支持!更有人高喊刘殿宗的名字! 等欢呼声平息之后,刘殿宗才继续说道:“降魔大军不可无帅,原想让元洲来的三位仙人屈尊下顾,但是三位仙人过谦不肯屈就,现在请各位掌门前辈和诸位道兄、高僧,推举一人,由他执掌降魔大军!” 话音刚落,人群中又发出一阵支持刘殿宗的呼喊,一阵高过一阵,除了元东真人之外,其他掌门面面相觑,看来今日龙虎山对降魔大掌门志在必得,真是咄咄逼人。 刘古泉对大掌门之事不甚关心,只是担心石头一去不归,杳无音讯,看到刘殿宗举重若轻的模样,联想到他之前对石头的所作所为,又不免担心茅山派的前途。 刘殿宗听到台下一片支持自己的声音,心里不免得意,嘴里说自己力不能逮,要大家继续推荐别人,却是当仁不让的模样。 别的掌门和弟子虽然心里不悦,但是碍于面子不便明说,特别是佛门中人,早对龙虎山的傲慢聛睨心怀不满,暗自生气。 重明三人看到刘殿宗颇有威望,心里也都对他刮目相看,他和青鸾只想赶紧结束回元洲,只有蓝鸾念着还想见到尹孟頫。 忽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一个始乱终弃的人也配当大掌门!” 会场上顿时陷入一片安静,大家听出来话里有话,特别是白玉蟾,这马上要把柳逢春嫁给刘殿宗,他可不能让楼观派蒙羞,于是第一个问道:“是何人在台下说话?有何见教,请登台一叙。” 台下出现一个白衣女子,手执拂尘,脸若冰霜,不是别人,正是张如意的师父沧浪师太。 “原来是师姑回山,师侄有失远迎,罪该万死,不知师姑游历东海,可还安好?”刘殿宗见到沧浪师太的一刹那,心里有那么一丝惊惧,但是想到自己有龙虎山掌门做靠山,又鼓起勇气应对。 “安好?哼!”沧浪师太给了刘殿宗一个大白眼。 白玉蟾越看越不对劲,说道:“沧浪仙姑,你适才说的话,从何而起啊?” 沧浪师太环顾四周,凛然施了一礼,说道:“诸位师兄同修,请恕我失礼,我与灵宝派凤孤春师姐前去东海查看海底震动,途中遇到东桑忍者抢夺《罗盘海图》,又在瀛洲岛得到地仙于吉搭救,这才转危为安,昨晚回到龙虎山,听说要召开龙虎降魔会,还要举办刘殿宗和柳逢春的定亲礼,诸位有所不知,这刘殿宗早已与我的徒儿张如意有婚约在身,如今始乱终弃,德不配位,能当降魔大军的大掌门吗?” 沧浪师太的一番话引起不少争论,支持刘殿宗的声音弱了不少,连重明也怀疑自己看错了人,刘殿宗面色微红,无话可说,拿眼看向元东真人,元东真人连忙起身为刘殿宗说话:“沧浪师姑稍安勿躁,你刚从东海归来,有些事还不知道,此次结亲是我一力支持,刘张虽有婚约,但毕竟尚未婚配,且殿宗迎娶柳逢春之后,依然可以纳如意姑娘作妾,并不会辜负张如意,哪里有始乱终弃的事呢?师姑言重了!” 白玉蟾听到这番解释,倒也心安理得,不再追问,其余众人也都释然,又开始支持刘殿宗。 “哼!”沧浪师太大怒,她平生最恨言而无信的人,见到自己徒儿受辱,肚子里一股火无处发泄,“你敢纳我的徒儿作妾,看我不活活剥了你的皮!” 众人没想到沧浪师太的火气这么大,竟然抖动手中拂尘隔着老远向刘殿宗发起攻击,刘殿宗当着众人的面,也不肯示弱,拔出紫云剑,剑气冲破长空而起! 沧浪师太的冰清霜符先到,白霜如雾笼罩住刘殿宗,刘殿宗双手结印,却发现自己手脚僵硬,身子难以动转,这才意识到师姑法术的厉害,沧浪师太最恨负心汉,看到刘殿宗恬不知耻的嘴脸,不惜痛下杀手,又使出寒凝雪符,云动处,积雪盈尺,倾头而下,将刘殿宗瞬间埋在雪堆中! 其他人见此变故,顿时大乱,元东真人又急又气,但是沧浪师太毕竟是龙虎山的人,又是自己的亲师姑,他不能任由她杀死刘殿宗,但是也不能当众杀她,这传出去之后,龙虎山的颜面何存? 青鸾和蓝鸾见到有人动手,想要出手阻拦,却被重明拦住,他低声说道:“洲主有令,我们不得参与中土纷争,我看这大会还有事端,我们不如先行离开!” 青鸾点头同意,只有蓝鸾不情愿走,也被两人拉住,三人身子一纵,从龙虎山不辞而别。 元东真人见到三仙离开,不禁觉得颜面扫地,忍不住还是出手了,他放出乌龙剑,劈开雪堆,露出被霜雪掩埋的刘殿宗,刘殿宗暗自催动暗夜人魔的鬼气,紫云剑当空劈向沧浪师太,师太扬起拂尘一挡,却被震退数米,手中的拂尘也断为两截。 “我敬你是我的长辈,才屡次手下留情,结果你却以死相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刘殿宗不愧是心狠手辣,见到沧浪师太失去抵抗能力,决定斩草除根,绝不放过铲除一个拦路石的机会,紫云剑对准沧浪师太的胸口而去! 沧浪师太见到师门上下如此不堪,早已心灰意冷,只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徒儿,那紫云剑刺入她的胸口,鲜血染红了她的一袭白衣,她倒在地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罪过罪过。”僧人纷纷默念佛号,但是无人出手相救。 “师父,徒儿来晚了!”半空中传来张如意的惨叫,她跌下云头,扑到沧浪师太面前,哭喊道:“师父,不孝的徒儿来晚了,是谁杀了你?!” 沧浪师太临死前看到张如意前来,流血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喃喃说道:“不要相信,刘——”话未说完,沧浪师太在张如意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刘殿宗!”张如意双目充血,瞪着昔日的心上人,撕心裂肺地喊道:“你杀了我的师父!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师妹,你听我解释,是师姑她先要杀我,我才被迫还手的。”刘殿宗头上冒汗,他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他对张如意还是有感情的。 元东真人怅然若失,一时僵在了原地,高台上下看到龙虎山内讧,竟然伤了人命,惋惜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纷纷议论,却无人出面,谁让龙虎山平日里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人呢。 张如意放下师父的尸首,星月剑出鞘,剑指刘殿宗,刘殿宗见掌门并无话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总不能输给一个女流之辈,紫云剑染血之后又放出寒光! 两剑在空中打个照面,张如意哪里是刘殿宗的对手,刘殿宗只出一招,便将张如意轰翻在地! 张如意趴在地上,口吐鲜血,“你好狠的心啊!刘殿宗,你不念我们十几年的恩情,总要念及我们的骨肉吧!” “你说什么?你不要血口喷人!”刘殿宗听到张如意的话,有些招架不住,难道她真的怀了我的骨肉? “你欺骗我,为了得到柳逢春,不惜抛弃我,我早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张如意重又站起来,星月剑也从尘土中跃起。 白玉蟾跳了起来:“刘殿宗,你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在骗婚?” 刘殿宗冷笑道:“白师伯千万不要听信这个丫头的一面之词,她不过是在泄私愤,她说她身怀六甲,诸位看看她的肚子,哪里有一点像?” 众人看张如意身材瘦削,肚子扁平,确实不像是个孕妇,忽然,张如意背后多了几个人影,他们是窦琼英、胜玉、月庭和尚、寒山和尚、孤蝶仙子,还有小香炉、龙须。 琼英和胜玉闻言,彼此冷笑一声,琼英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负心汉,告诉你,你与如意的孩子已经出生,是我们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吗?” 刘殿宗脸色惨白,“不可能,不可能,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我只不过和她同房几次,怎么这么快就生孩子?” 真相大白,在场的人都为刘殿宗的假面目蒙蔽,此刻纷纷鄙弃,白玉蟾更是气得大怒:“好你个刘殿宗,我看你年少有为,没想到是个衣冠禽兽,结亲之事就此取消,元东,你要给我一个说法!” 元东真人这才回过神来,告罪道:“白师伯恕罪,此事我也不知,我一定会给贵派一个交待!”他起身对来人说道:“几位,不知如何称呼?” 琼英等人做了自我介绍。 元东真人对月庭和尚施了一礼,“原来是灵谷寺高僧,请入座,稍后共同商议大事,至于这几位,你们信口雌黄,辱我山门,张如意,你从今天起再也不是龙虎山弟子,再敢放肆,别怪本派不客气!” 刘殿宗闻言,信心大增,仗剑而立,对这三位女子说道:“谅你们也没有天大的本事,识相的趁早滚开,免得龙虎山与你们为敌!” 张如意心如刀绞,见师门如此绝情,自知难有退路,对琼英、胜玉说道:“二位姐妹快走,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杀了我的师父,我今天一定要讨个说法!” “我们有盟约在先,生死与共,绝不分离!” 话音刚落,窦琼英和胜玉拔剑护住张如意,三女战一男,冰魄剑、星月剑、盘郢剑对敌紫云剑,剑光乱发,耀花人眼,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四剑凌空飞起,围观的众人纷纷挑起大拇指,赞叹这三位奇女子,不仅生得美艳绝伦,还有这般气概! 月庭和尚和寒山和尚、孤蝶仙子见状,先让到一边,看这四人争斗,小香炉和龙须害怕胜玉有失,左右不肯离开半步。 刘殿宗原本以为对手不堪一击,哪知道一动手才知道,这三人剑法凶悍,力道强劲,三女之盟,其利断金,不出十个回合,早把刘殿宗的羽冠削断,乱发披散,十分狼狈! 三人合力把刘殿宗逼到绝处,星月剑当空斩断紫云剑,刘殿宗翻身落下高台,这下龙虎山颜面真的扫地,元东真人的乌龙剑又飞在当空,要来解救刘殿宗,三女之盟势不可挡,剑气裹成一团黑色云暴,翻滚成团,朝着刘殿宗而去! 三女合力,誓要杀掉负心人! 元东真人看这气势,自己也未必能挡住,忽然背后出现一个身影,是师叔周颠仙到了,他随身的枣木棍也紧跟着飞出,化身一条青色木龙,怒目张口,阻住云暴,双方僵持在半空! “周师叔,这三个臭丫头不简单啊!”元东真人操持乌龙宝剑也来相助,那周颠仙丝毫不敢怠慢,双手结住山印,脸上青筋暴起,他瞧出这三个女子所结云阵不是普通的法阵,透出一股奇怪又强大的力量,就算在场的道门众人全部动手也未必是对手,更何况他们全都在坐山观虎斗!龙虎山有此大难,也是劫数难逃! 弹指一挥间,三女的黑色云暴终于突破了周颠仙的木龙,云气翻滚着冲撞而去,所过之处寸瓦不存,周颠仙见势不好,急忙扯住受伤的刘殿宗撤到一旁,那刘殿宗吓得六神无主,今天要不是周颠仙出手相救,自己早已死在三剑之下! 黑色云暴直奔开山老殿而去,轰然一声,将整座殿宇掀翻,烟尘四起,木头砖石飞落半山腰,把在场之人唬得胆战心惊!退开两旁! 张如意领着两个姐妹还要上前再战,忽然,背后刮起一阵阴风,风过处,柳严儒和无支出现在她们的面前,还有巫蛂、灯花婆婆,领着一队鬼怪大军!廖碧蕊黑布蒙脸,跟在灯花婆婆身后! 降魔大会,怎么能少了鬼道魔头! 柳严儒看到张如意三人,又看到她们的气势,大笑道:“果然不虚此行,中土道门的降魔会竟然会出现三女之盟,哈哈哈哈,看来《录鬼簿》很快就要出世了!灯花婆婆,看你的手段了!” 胜玉见到灯花婆婆,两人互相都很诧异,灯花婆婆先开口道:“想不到胜玉公主也是三女盟约的一员,难怪与老婆子有缘,得罪了!” 柳严儒在东海寻找《录鬼簿》无果,登上蓬莱岛收伏了巫蛂等人,灯花婆婆也登岛来投,并参透了白泽碑的碑文,算出三女之盟要在龙虎山出现,于是赶来寻找。 在场众人看到柳严儒率领一班鬼众来袭,纷纷欲决一死战,柳严儒却不为所动,灯花婆婆也不理他们,只盯着张如意三人,她是有备而来,料定会遇到三女之盟,所以借来饕餮灯一用,饕餮灯在她手里威力更大,能迷惑神鬼,她念动咒语,饕餮灯发出幽幽绿光,笼罩住张如意三人,她们很快失去意识,身子不由自主地跟随灯花婆婆而去,灯花婆婆就这样引着她们离开,向东而去! 等灯花婆婆离开之后,柳严儒怪眼一睁,看到中土道门的高手几乎全部在此,厉声道:“你们这些自诩为名门正派的败类,无能的废物,现在灵山、昆仑山都已经落入黑天魔帝的手里,区区龙虎山,今天就由我收到麾下,你们现在向我投降还来得及!” 中土修道人哪里肯容他放肆,白玉蟾、莫月鼎、大悲和尚、月庭和尚等人一起出手,其余人也都纷纷跟上,成群结队向柳严儒冲去! 佛道众仙联手出击,各自施展出平生最大的法力,一时间地动山摇,风云变幻! 柳严儒一声令下,无支祁只身迎战,甩出寒铁锁链,身子陡地变高数十倍,傲视人众,两根锁链重有万斤,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三个回合,便把在场的佛道门人屠杀殆尽,白玉蟾、莫月鼎、大悲和尚当场战死,月庭和尚身受重伤!全真教掌门邵元节被无支祁用铁链绞死后吞下肚去! 无支祁是灵兽中的魁首,神通广大,没有大禹王的海王鼎,无人能敌!这些肉身修成的半仙,虽然能上天入地,但是哪里是他的对手! 廖碧蕊趁着这个机会,手持水火神剑,蹿到人群中大开杀戒,又欠下许多血债来! 刘古泉和尤千斤法力低微,早被震晕了过去,孤蝶仙子和寒山和尚死里逃生,见降魔会到场的人几乎全军覆没,中土佛道门人就此元气大伤! 孤蝶仙子想要拉着寒山和尚逃命,寒山和尚想到妙吉祥所托,急忙拿出佛火杵,盘腿坐定,念动《孽火经》,额头朱砂痣闪闪发出佛光,佛光围绕周身而起,燃起火光汹汹逼人,像一条游龙,迅速蹿向柳严儒等人,火龙飞动,盘旋成团,把柳严儒等人困在火中!暂时逼退了无支祁和廖碧蕊,解救了在场的人。 无支祁见佛火势大,向寒山和尚袭来,寒铁锁链也不能伤那个疤面和尚,他咧嘴狞笑道:“你敢用火烧我们,那我就让你烧个够!”一抖铁链,将佛火引向龙虎山的朝天宫!火苗迅速蹿上宫殿,一时间火光冲天,风引火,火带风,引燃了整个朝天宫的大小宫殿!一时间道众葬身火海之中,人世间又多了无数冤魂! 周颠仙、元东真人冲入了火海当中,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刘殿宗躲在一旁苟延残喘,不敢反抗,跪倒在了柳严儒脚下! 大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无支祁身子变大,抖动锁链,跳在龙虎山上一阵劈砍,把在场的人砸死无数,疤面和尚用佛火抵住攻势,孤蝶仙子也来帮忙,两人总算捡了条性命,其余人全部当场圆寂! 降魔会最后却被一群魔头降伏!沦为笑柄! 柳严儒看这佛火有些来历,担心是逃走的妙吉祥在此地,便不敢久战,吩咐无支祁撤退,无支祁这次意犹未尽地收起锁链,身子变回原来大小,跟着柳严儒逃出佛火圈,从容向东离开。 疤面和尚被佛火反噬,被孤蝶仙子救回了百花谷。 刘殿宗就此投靠了柳严儒,做了鬼道在人间的代理人,负责剿灭反抗鬼道的修道人。 龙虎山上的大火烧了整整两天!等到石头等人赶到时,龙虎山早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片瓦无存,连个人影也没有了! 钟大淄在废墟中查看了半天,回来向石头禀报道:“公子,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没有一个活人,我们看来真的来晚了!” 云豹和林猫也莫名其妙,怎么就偏偏晚了两天,错过这一场大战?既然如此,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和石头两人分别,自回黄檗寺去了。 石头看到满山的火灰和残破的砖石,想到自己当年来到龙虎山时的盛景,不免有些感慨,也无可奈何,又担心师父的安危,急忙和钟大淄离开龙虎山,向茅山而来。 还没到茅山,远远看到茅山上有一团火光,石头暗叫不好,飞身来到山腰,早看到上清宫的廊宇全都着了大火,火前有一堆人影闪动,不是在救火,倒像是在放火! 石头急得手心冒汗,来到人群之前,看到师父、师兄被打倒在地,一群官兵手执利刃押着他们,另一群人在一个太监的带领下正在有组织地放火! “住手!你们为什么放火烧我茅山派!”石头来到近前,伸手打翻了近前的几个士兵,救下师父和师兄。 “石头,你可算回来了!”刘古泉匍匐在地,奄奄一息,尤十六浑身是伤,额头被打破,血流满面,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群官兵见到有人来闹事,在太监的吆喝下呼啦一声围了过来,却被钟大淄随手击退数名官兵,折断了他们的兵器,吓得他们直呼有鬼!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石头跪在刘古泉身旁,扶起师父。 刘古泉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说道:“石头,是刘殿宗,他在皇帝面前奏你在溧阳县城大开杀戒,结交鬼物,所以皇帝下令收缴了我们的符箓印信,封了茅山派的教门,想不到茅山派最终还是葬送在我的手上,咳咳咳!” “不会的,师父,茅山派不会断绝,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皇帝收回成命!” 刘古泉摇了摇头,他握住石头的手说道:“石头我儿,到了这个时候,我要告诉你,你的生身父亲是当年的工部侍郎赵鲁相赵大人,只因为当年得罪了奸臣,被杀头抄家,流放到了西北甘州,石头,你要是想认祖归宗,就去西北找他们吧!” 说完,刘古泉倒头而逝,带着许多不甘和遗憾。 石头放声大哭起来,为死去的师父,也为自己坎坷的身世,更为自己失意的爱情! 另一边,秋娘闻听石头的身世,果然如她所料,石头就是她千辛万苦要寻找的赵子卿!她当即显身,和石头抱头痛哭起来! “石头啊,你就是赵大人的孤子,我是你的姨娘,赵家人的血海深仇你一定要报啊!” 石头听了一脸懵逼和泪水,秋娘这才把当年赵家的事情原委讲了一遍,一旁的钟大淄听了也不禁皱起眉头,真的是人间惨案! 石头朝秋娘正式拜了一拜,“姨娘在上,受侄儿一拜,您为赵家受委屈了!” 秋娘擦去脸上的泪水,坚定地说:“不管你是子卿,还是石头,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你打算怎么办?” 石头想也没想就说到:“姨娘放心,我从小就发誓一定要找到我的爹娘,所以等我安葬了我的师父,我一定亲自前往西北寻亲,不管是死是活,我一定要找到我的亲生父母,还他们一个公道!” 秋娘点点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那些官兵见来人不好欺负,纷纷撇下大火,下山逃命去了,钟大淄想要追赶,石头却说道:“钟仆,饶他们去吧,他们不过是些傀儡,真正的凶手是刘殿宗,是当今的无道皇帝,我们要找的是他们!” () 第270章 东海之眼 灯花婆婆利用饕餮灯的魔力将三女带到东海蓬莱岛上,一路马不停蹄,她们来到后山的白泽碑前。 正值黄昏,那白泽碑覆上了厚厚的积雪,碑文隐约可见:见三女出,逢罗睺起,天地至暗。 巫蚫、巫?等人和东海龙王闻听灯花婆婆带回来三个女子,率领弟子和水族前来围观,只见饕餮灯下有三个绝色女子各自飞剑而立,绕着白泽碑飞快舞动,如同三个飞天仙女临凡! “见三女出,这白泽的谶语已破!”灯花婆婆摇动手中的饕餮灯,念念有词,窦琼英、张如意和胜玉三人围绕白泽碑飞旋起来! 不一会,白泽碑上的碑文亮出点点白光,随着三女的舞动,碑上的文字脱落成星星,飞到三女身旁,白泽碑开始晃动,积雪洒落,土石碎裂,白泽碑竟然摇摇晃晃地陷落进地下! 随着白泽碑的陷落,后山开始整体塌方,足有一座足球场大小的山峰全部凹陷,直到地下的海水灌注进来,填塞成湖,盈润有光,深不可测! “婆婆,这白泽碑怎么消失了!?”巫?见到这样的奇景,忍不住问道。 灯花婆婆发现了玄机,说道:“这是东海之眼,白泽就藏身在下面!” “那《录鬼簿》要出世了吗?”巫蚫小心翼翼地问道。 灯花婆婆还未回答,东海之眼的蓝色海水里翻滚出白沫,一圈圈形成涟漪,先是锅盖大小,后来迅速扩大到整个湖面,白沫翻滚,腥臭难闻。 三女在湖面上空悬空停下,其他人也都惊慌失措的等待着,白泽可是鬼道三仙之首,虽然投靠了天帝,但还是鬼道至尊,更何况《录鬼簿》也在其手上,实力不可小觑。 众目睽睽之下,海水中钻出一个白色的长脑袋,像是一个巨大的羊驼头颅,有小船那么大,顶着一头卷曲的毛发,睁着两个又大又怪的眼睛,环顾四周,对着三女轻轻发出一声咩咩的叫声。 三女闻声,顿时摆脱了饕餮灯的控制,恢复了理智,纳闷自己怎么到了这里?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龙虎山的! “白泽出世了!”灯花婆婆拿手一指海中的羊驼,兴奋地大叫道! “是白泽吗?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鬼道众人议论纷纷,有几个险些被挤下海去。 窦琼英率先回过神来,她对二姐妹叫道:“胜玉,如意,我们是被这个老鬼婆骗到这里来的,下方水中之物若是白泽,对正道至关重要,可不能让他落入鬼道之手!” “嗯,姐姐,我们都听你的!” 那白泽听到三女之言,冲出水面,原来是一只长着白色麟甲的羊驼怪兽,四蹄呈羊蹄甲状,头上生牛角,肩背长着鬃毛,胸口隐隐有篆文显现,想必就是《录鬼簿》的文字,真是灵兽异象,气势不凡。 当年,白泽和黄狮、赤龙三灵大战,白泽被赤龙打伤,不仅道行消损,智商和记忆力也逐渐下降,他只好提前在东海挖了一个深坑,躲了进去,时不时透过海水打探世情,他要找的三女之盟今日出现,所以他才肯现身! “三个姐姐,你们要保护我啊!”白泽发出一阵奶音。 灯花婆婆和巫蚫等人见到白泽的真身出现,兴奋地又喊又叫,招呼鬼众把他们团团围住,听到白泽这样的腔调,怀疑白泽的智商不足,纷纷跃跃欲试,想要擒住他向黑天魔帝邀功! 三女操持三把飞剑,胜玉先把小香炉和龙须从饕餮灯里救出,他们把白泽围在中间保护起来,白泽看到鬼众势大,像个孩子似的浑身发抖,发出嗲嗲的咩咩声。 白泽出世的同一时间,在黄檗寺门前,那尊个头奇大的石狮子竟然睁开了眼睛,把朝拜的信众吓得不轻,石狮子睁眼之后,嘴里长吁出一口气,身子缓缓动弹起来,抖落身上的石灰尘土。 “几千年了!终于又到我出场了!”石狮子摇身一变,变出一身黄毛,鬃毛蓬松如盖,舒展四肢,摇动尾巴,大门口的人都吓得四散奔逃! 隐元禅师闻讯而来,念道:“南无阿弥陀佛,黄狮何去?” 黄狮原地变出人身,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虬髯蓝睛大汉,恭恭敬敬对隐元禅师施了一个佛礼,说道:“数年来,有劳禅师供奉,黄狮在此谢过,当年我与白泽定下约定,他入海,我坐石,等到他在东海出世,必有危难,我要去解他的危难。” “恐怕现在不只他有危难,我听说东海三仙山陷落,而且龙虎山也被柳严儒焚毁,佛道皆遭大难,这次鬼道有备而来,绝不会轻易罢休,白泽在这个时候出世,万一《录鬼簿》落入鬼道,那三界岂不是要彻底倾覆?” 黄狮手捻虬髯,思索道:“禅师所言不虚,天地皆有无数劫难,但是有我黄狮在,再加上白泽早已有安排,我想事情必不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我等虽不能逆天改命,但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抗争,一切皆是缘法。” 隐元禅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黄狮仙驾此言一出,顿教老僧大悟,如此有劳仙驾了,老僧在禅寺恭候佳音!” 黄狮离开黄檗寺,飞上云头,径直往东海蓬莱岛方向而来。 东海之眼的上空,对峙还在继续,灯花婆婆故技重施,想要再次控制三女的神智,却屡次被白泽的叫声所破,气得她大叫,“所有人一起上!” 一声令下!万岁蜈蚣巫蚫放出漫天蜈蚣飞雨,万岁壁虎巫?的七彩毒舌放出毒烟,万岁白蛇巫?的阴阳双形不断闪现变换,信徒鬼众各个施展出平生的绝学,龙王号令数百水族,朝三女围成的保护圈逼近! 忽然,从东海之眼另一侧跃出一个绿色蛙影,原来是万岁蟾蜍巫蜍来了!他离开元洲之后,还是不放心东海四个师兄,于是又悄悄潜回蓬莱岛,今日白泽出世,他又要出手相救! “又是老五这个丧门星!”巫?一见巫蜍就来气,嗓门都变得尖了,阴阳双形闪了几次,来到巫蜍面前。 巫蜍变出本相,是一只小山一样大的青绿蟾蜍,“三位师兄,你们还好啊?” “好妮玛的头啊!”巫?也恼恨他,伸出七彩毒舌在巫蜍的腮帮子上吻了一下,把一股毒液黏在巫蜍的身上,巫蜍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心知不妙,拼尽全身的力气,张开大口,伸出一条肥大粗长的舌头,以极快的速度卷住了巫?、巫?、巫蚫,把他们三人捆在当空! “放开我们,老五你这个混蛋!”巫蚫三人大骂不止!巫蜍的本事再大,也不能困住他们多久。 窦琼英三人见状,趁这个绝佳的机会,急忙运剑,三把神剑急速闪过,如流星奔月,只一瞬间就把三个修炼万年的毒虫削成两段,巫蜍的舌头也断为几截!含笑死去! 巫蚫、巫?、巫?万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三个女子手上,真是死不瞑目,身子和巫蜍一起掉落海中,四兄弟最后在水中团圆,化为浮游,空梦一场! () 第271章 白玉楼仙 灯花婆婆和东海龙王见状,吓得不轻,鬼道五圣就这么没了四个,看来白泽真没那么容易被捉! 灯花婆婆想让自己的干女儿廖碧蕊出阵,可是廖碧蕊碍于张如意的面子,也不愿正面交锋,试探了几次,退到了一旁。 东海龙王又发动重甲的霸王蟹军团进攻,却被三女之盟的云暴击溃,数百帝王蟹悍兵被绞成粉碎! 两人见一时无法得手,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忽然,柳严儒率领无支祁、巫蛂赶到,重又把白泽等人围住。 灯花婆婆和东海龙王慌忙来迎接,并把白泽出世、巫蚫等人战死的消息告诉柳严儒。 巫蛂见到海面上漂浮的师兄弟的尸体,不悲反喜,鼓掌大笑:“哈哈哈,这几个老不死的终于嗝屁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和我争徒弟,抢地盘了,鬼道五圣以后就变成鬼道一圣了,哈哈哈哈!” 众人虽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听到这般无耻的话,还是脸红发烧,无支祁忍不住指着鼻子骂他:“就算你们师兄弟不和,总算是我们的同党,你这样幸灾乐祸,简直毫无人性,你还是个人吗?” 巫蛂洋洋得意,也不管他冷嘲热讽,向柳严儒禀告道:“元帅,您之前答应把东海三仙山还有元洲都封赏给我们,现在他们都死了,三山之主都让我做了吧!” “没问题,以后三仙山都归你管,现在先捉住白泽,这可是大功一件!”柳严儒笑呵呵说道,这个货简直贪得无厌,我先答应你,以后找机会再弄死你。 可是巫蛂看到三女剑阵和白泽难以对付,也不想上去送死,假装发动蝎尾杖,做了几次无关痛痒的进攻,被三女击退,便低头不语,躲在了一旁。 “废物!”无支祁又跳了出来,小小的身子甩动寒铁锁链,在半空中和三女的飞剑斗了三十个回合。 三女的剑阵气势丝毫没有减弱,三把飞剑如同三颗耀眼的明星,在东海之眼上空盘旋闪亮,那白泽如同刚出生的小兽,躲在星光下萎缩成团,一点不像个灵兽的模样。 柳严儒见无支祁一时难以取胜,便伸手飞出火眼刀,为无支祁助阵,火眼刀的刀身带火,鬼焰闪烁,力道无穷!真是冰魄剑的敌手!柳严儒早已经破了鲍仙姑的寒星封印,法力大增,和无支祁联手,简直如同天帝下凡! 无支祁有了帮手,心气大涨,锁链翻飞,攻势凌厉,很快占了上风,窦琼英拼死抵住无支祁,小香炉和龙须见状前来帮忙,刚到巫蛂面前,早被巫蛂放出蝎尾杖击中喉咙,当场毒发身亡! 胜玉气得大哭,催动盘郢剑,放出白色鱼龙,逼退了火眼刀,柳严儒冷笑道:“三女之盟,果然厉害,我看你们能撑多久!” 窦琼英知道她们三人也无法坚持许久,正在发愁,忽然半空中落下一个翩翩公子,骑着一头毛驴,横在无支祁跟前。 身后还跟着一头黄毛狮子! 窦琼英定睛一看,骑毛驴的人她认识,就是洞庭湖见过面的李长吉,黄毛狮子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你是谁?怎么把驴子骑到我的跟前?!”无支祁没有变身,身子还不到驴子的一半高。 驴背上的公子,正是白玉楼仙李长吉,他手拿玉版,对柳严儒说道:“不知道加上我,能不能多撑一会?” “还有我呢。”黄毛狮子在空中立住脚步,看了看众人,又对着白泽说道:“小白,你没被吓到吧!” 那白泽看到黄毛狮子来到,竟然欢喜得摇头摆尾,叫了起来:“大黄哥哥,他们欺负我!” “没事,别怕,有我呢!” 柳严儒看出这人和狮子来历不凡,鄙夷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毛神?” 李长吉回头看了一眼黄毛狮子,道:“他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天帝钦封的白玉楼仙,李贺李长吉!” “哈哈哈哈,天帝算个什么东西!”无支祁笑道:“李长吉,你还不知道吧,天帝已经被我们主人带领圣手判官灭了,现在灵山、三清都已经玩完了,你还摆什么白玉楼仙的谱?” 李长吉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内心极为震动,表面却不为所动,反而是窦琼英三人着实吓得不轻,看来三界的大难真正开始了! “你这个黄毛畜生呢?是从哪个山里逃出来的?”无支祁问道。 黄毛狮子鄙夷地说道:“无支祁,你连你祖宗都不认识了,我就是鬼道三仙之一的黄狮,当年和白泽、赤龙在三界称霸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 是黄狮大圣!柳严儒这才想起来,黄狮是和白泽、赤龙并称的鬼仙,和天帝、黑天魔帝、伏羲、女娲同时代的人物,不能小看,不过今天是鬼道得势的日子,谅黄狮也没有回天之力! “就算你是黄狮大圣又怎么样?现在是黑天魔帝崛起的时候,凭你也阻挡不了,有无支祁在此,现在我们就要你们交出白泽,否则格杀勿论!” 柳严儒大声催促无支祁开战,灯花婆婆、巫蛂和东海龙王也从旁协助,无支祁陡地变大数倍,把锁链缠在手臂上,几步扑到黄狮跟前,黄狮亮出尖牙利爪,一狮一猴,在空中厮打起来,闪电暴起,雷声滚滚! 柳严儒和灯花婆婆、巫蛂等人见黄狮和无支祁斗在一处,难解难分,趁机会又来围攻白泽,三女剑阵渐渐招架不住,李长吉把白玉版一挥,面前出现一道闪电,紧接着一道风雷袭来,顿时天色大变,昏暗无光,趁着众人分神的一瞬间,李长吉回身用白玉版化出一道电光,将窦琼英三人和白泽圈住,叫声:“我们走吧!” 电闪雷鸣过后,柳严儒等人发现对面已经空空如也,连黄狮也去向不明,无支祁挥着锁链,击打空气,骂道:“就这么被他们跑了,如果被主人知道了,我们可要受罚了!” “他们跑不了的!”东海龙王说道:“三界之内,现在能藏身的,也只有元洲了!” 柳严儒点点头,“东海龙王,你去准备水族大军,我们前去攻打元洲,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 第272章 西北 茅山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石头在后山安葬了师父,又把重伤未愈的师弟尤十六安顿在句容城一处民居,尤十六双腿有伤,不能行走,石头处置好一切,便和钟大淄离开,前往西北寻找亲生母亲。 茫茫人海,想要找到一个年迈的老人谈何容易,又何况母亲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石头和钟仆在云中穿梭,不肯停留片刻。 两天后,他们出现在甘州城,此地已是西北边陲。 小城矗立在沙漠之中,人烟稀少,城外是连天的黄沙,通往西域的古道消失在沙漠中。 两人进了城,在城里转悠了两天,也没有找到母亲的影子,也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秋娘现身帮忙四处查探,也无济于事。 晚上,三人垂头丧气的时候,忽然城外刮起狂风,风沙漫天袭来,整个小城裹在黄沙风暴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三人躲在一处客栈中,听到外面风沙大作,停杯投箸,石头伤怀道:“姨娘,我们,我们寻了这几日,不见任何线索,恐怕——!” 秋娘默默无语,唯有两行清泪。 钟大淄自斟自饮道:“公子不必担心,就算被阎罗王收了去,只要公子愿意找,我也愿意陪公子走一趟。” 石头下定决心道:“等风沙停了,我们再去找一天,如果还是,还是找不到,那我们就去酆都山,进地府。” “没问题,只要公子一句话。”钟大淄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有别的打算。 三人没再说话,窗外的风沙越刮越大,沙子打在窗纸上,几乎要破窗而入。 快要夜深的时候,客栈门外传来小伙计的辱骂声,伴随着一个老妇人的哭声。 石头听到声音,心里十分不安,急忙出门来看,借着油灯的光亮,石头看到一个双腿残疾的老妇人,穿着破烂的棉衣,露着缕缕棉絮,正在向小伙计伸手讨要什么,小伙计面露厌恶,十分不满,嘴里骂骂咧咧。 “你这个死老婆子,没看到今天是什么天吗?店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竟然还要来乞讨,我就不该给你开门,让你饿死在外面拉倒!” 石头伸手丢给小伙计一锭银子,说道:“快去找一间房安排老人家住下!”小伙计接过银子,这才欢天喜地,搀起老妇人,老妇人对石头感恩戴德。 “老人家,你是哪里人啊?”石头对这个满脸污泥的老妇人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 老妇人操着一口蹩脚的西北官话,说道:“我是甘州本地人,家里遭了难,丈夫去年死了,儿子当兵几年没有音讯,家里只有我这个老婆子,房子也塌了,粮食也没了,快要饿死了!求您行行好吧!” 石头有些失望,钟仆跟在身后,看到这个老婆子,拿出一锭银子给了她,她满脸泪水跟着伙计去了。 刚走两步,那个老妇人忽然又回过头来,对石头说道:“小公子,我看你十分面熟,我领你去见一个人。” “哦,好啊。”石头茫然答应道。 老妇人领着石头、钟仆冒着大风沙出了客栈,他们三人从城东走到城南,来到一处尼姑奄前,老妇人敲开了门,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尼姑打扮。 “老奶奶,这么晚扣门是有什么事吗?” “念婴大师睡了没,我领一个孩子来见她。” 中年尼姑朝门外看了看,见到石头,神情有些变化,连忙开了门,让三人进门。 石头看到这个尼姑庵十分狭小,点着两根蜡烛,光线幽暗,门面也不起眼,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在中门处等了一会,只见中年尼姑领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尼姑走了出来。 昏暗的烛光下,那老尼姑的身影佝偻如一只站立的老羊,只有双眼有些亮光,她看到石头在面前,双腿一软,几乎要坐在地上,石头伸手扶住,只听她轻轻唤道:“我儿,你终于来了!” 秋娘跪倒在老尼姑面前,说道:“姐姐,秋娘带公子来见您来了!” 石头一听,双膝跪倒,磕头不止:“娘啊,娘啊,儿子不孝,这么晚才来见您!” 老尼姑正是赵府的大奶奶,赵石头的亲生母亲,沦落到甘州数十年,落发为尼,出家清修,心里一直惦念独子,给自己取了个法名念婴,老妇人一直受念婴师太的恩惠,所以知道她寻子的事,今天碰巧遇到石头,觉得他和念婴师太有几分相似,便带来一见,没想到无巧不成书,果真是母子相认。 当晚,石头母子在尼姑庵促膝长谈,以解这数十年的思念之情,石头亲自给目前洗脚,伺候母亲睡下,母亲的身体十分不乐观,常年的寒苦生活,早已摧垮了她的身体,她如今见到了亲生儿子,出落得一表人才,心里又激动又欢喜,哪里能睡下?! 正在母子和秋娘谈论往事的时候,忽然门外闯进一个人影,穿着一身官服,头戴乌纱帽,长髯浓眉,正义凛然,正是石头的父亲赵鲁相。 “是老爷,儿子,快去拜见父亲!”念婴师太认出自己的丈夫,也忘了二十多年前,丈夫已经被斩首的事情。 石头正要下拜,那官老爷却抢上前去打了石头一个耳光,骂道:“不孝的逆子,赵家上下一百多口的人命血仇,你报了没有?” 石头被打蒙了,果然是父子,心意相通,那石头被打竟然不敢还手,跪在地上,说道:“爹,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实属难得,我只愿以后侍奉二老,尽完孝道再做打算。” “哼!”赵鲁相一甩大袖,“没出息的东西!” 母亲也为石头求情道:“老爷不要生气,当年家破人亡,万没想到今日还能一见,老爷的亡魂可以安息了!” 赵鲁相狞笑道:“你好糊涂啊!”说罢,身后一阵阴风骤起,昏暗的光里涌现出一群披头散发的无头鬼,发出凄厉的叫声:“还我的头来,我是为赵家而死,还我的头来!” 原来是二十年前被斩首的赵家家眷和奴仆,赵鲁相此时也变成了无头鬼,向石头索命! 石头虽然不害怕,但是心里十分难受,适才母子相认的欢喜全都不见,只有渐渐升起的仇恨,填满胸腔!老母亲哭了起来。 秋娘忽然现身,说道:“老爷,你既然已经做鬼,又何必为难他们母子?” 赵鲁相又恢复原貌,一伸手把握住秋娘的脖子,秋娘挣扎不出。 “小秋娘,你不要坏了我的好事!” 一瞬间,秋娘的魂魄在赵鲁相的手里灰飞烟灭! “你,你不是我爹?!”石头看到他如此残暴,来不及救下秋娘,愤怒发出一问。 赵鲁相哈哈大笑,摇身一变,变出圣手判官的模样,一身黑衣,脸色铁青,手拿判官笔。 钟大淄破门而入,来到石头身后,低声禀道:“公子,城里的人一夜之间都死了,没有一个活口,全是被人魔吸血而亡。” 石头浑身一颤,看向赵鲁相,赵鲁相露出一笑,道:“不错,甘州城的人都是我杀的,我要杀的还不止这些,告诉你,儿子,你爹我现在是黑天魔帝麾下的圣手判官,发誓要报当年大仇,我要你跟我一起,杀掉皇帝,灭了熊概后人满门,以报大仇!” “爹,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石头叹气道。 “哼,这世间没有公义,我早已经心寒,二十年前,我忠心为国,却身首异处,妻离子散,满门抄斩,死后阴魂到了地府,见了酆都大帝,被他留在身旁做了文吏,我小心伺候,百般逢迎,暗中窥探机会,终于用尽办法,诱使酆都大帝野心膨胀,带领鬼道趁北斗位移的机会,对人族、仙界发动进攻,灭灵山,毁天界,诛杀满天神佛,一定要把三界搅个天翻地覆,到那时候,你我父子便能重新在中土建立新的秩序,新的公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有什么不对?!” 赵鲁相说话的样子狰狞可怕,仇恨让他疯狂,欲望又让他不择手段!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挑起的?!”石头没想到,这三界大难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手促成,酆都大帝堕入魔道,三界生灵在劫难逃,父亲竟然还要自己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赵鲁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这都是为了你啊!” “我不要,我不要三界变成鬼蜮!”石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真是蠢到家了!”赵鲁相双眼一闭,“那就别怪我了!”话音刚落,那座客栈顿时天翻地覆,屋倒房塌,石头还来不及背起自己的母亲,眼前就卷入了一场漩涡之中! 母亲在石头面前化成了风沙,消失不见,石头被埋入了黄沙之中,暗无天日,身处一个地牢之中,奄奄一息。 钟大淄跟在赵鲁相身后,原来他一直都是赵鲁相的卧底。 “这个逆子交给你了,千万别让他离开沙狱。”赵鲁相吩咐钟大淄道。 钟大淄遵道:“大人放心,我一定看好他。” () 第273章 酆都狱 不空和尚和赤龙来到了酆都山下,见那奈何桥下弱水滚滚,洪流中裹挟着枯骨残躯,对面的鬼门关耸立在桥头,阴沉沉的云气笼罩在关口,不见飞鸟往还,只有幽魂的低声梦呓。 “不空,你带我来鬼门关是有何意?”赤龙闻到弱水河岸飘荡着阴魂的芬芳气息。 不空和尚捻着手中的念珠,闭着眼,道:“赤龙,硕鼠门传出的消息,人魔柳严儒从酆都山逃走,现在已经在东海闯下大祸,此前到天界寺后山找你的人,也与酆都山有关,我怀疑这山上无悔殿统御鬼仙的酆都大帝,就是幕后的黑手。” 赤龙瞪大了眼睛:“如果酆都大帝变节,那你,不是来送死吗?” “所以我才带你来,万一事情紧急,你得拼力逃出这里,去找白泽,他是三界最后的希望,你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你为什么相信我会帮你?” 不空和尚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我知道你还想找白泽报仇,如果酆都大帝变节,三界危难之际,白泽必然出手,你不是正有机会报仇?离开这里之后,前往元洲寻他,必有所获。” “那我也可以投降酆都大帝啊,正好可以和白泽作对。” “你当我真的以为你要找白泽报仇吗?你们鬼道三仙早有约定,白泽入海,黄狮坐石,赤龙沉井,等到三界危难,罗睺降世,你们才会重聚,所以,老僧当然相信你。” 赤龙大笑道:“不空啊不空,你知道的太多了。” 不空和赤龙凌空渡过弱水,来到鬼门关下,关下站着四人一组看门的鬼吏,身着红甲黑衫,手拿鬼火镰刀,刚要上前搭话,却被不空大师扔出的佛珠定住,两人脚下没有停留,径直进了鬼门关。 酆都山中早已经变了模样,到处是兵营一般的帐幕,阴兵鬼吏和兽妖、精怪混在一起,白骨人魔穿上铠甲坐在红帐中,他们瞪着血红的眼睛注视着不空和赤龙。 穿过这些鬼道恶徒聚居的地方,登上酆都山最高处,他们来到无悔殿前。 无悔殿是用无数白骨搭建而成,墙壁中嵌入了一排排骷髅,高大的门柱是由龙骨和象骨撑起,殿顶上竖着一具完整的骷髅骨,下方,在一张人皮制成的匾额上写着三个令人胆寒的血字:无悔殿。 门口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看到不空和赤龙来到,并不惊慌,反而欠身施礼道:“两位,大帝有请!” 不空和赤龙昂首而入。 无悔殿内点着两盆鬼火,光线幽暗,烟气弥漫,只见深处高台上坐着一位黑衣的高大男子,唇薄似纸,铁青脸,额头有一道鬼火纹,目光阴沉,他就是酆都大帝。 “天界寺僧人不空拜见酆都大帝。”不空颔首施礼。 赤龙倨傲而立,“酆都帝,我们又见面了!” 酆都大帝纹丝不动,“哼,你们二位私闯酆都山,不怕我治你们的罪吗?” “老僧冒昧前来,原有一事想问。” “什么事?” “当年广西白石潭出现一个人魔柳严儒,危害人间,鲍仙姑将其生擒,押至酆都山囚禁,可是老僧却在浙江隐雾山亲见其重出人间,所以特来一问。” “哦,你是为了他而来。”酆都大帝冷笑一声,“柳严儒还在寒冰狱中,来人呐,去把他带来。” 酆都大帝一声令下,不多时,早有一队鬼吏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魔来到殿中,不空抬眼一瞧,虽然来人是柳严儒模样,但是面上气虚,其中有诈,不空手中飞出一颗念珠,正打在那柳严儒额头,将其打出原形,原来是一个游魂所化,顿时化为乌有。 “这不是柳严儒!”不空斥责道。 酆都大帝勃然大怒:“好你个死秃驴,竟然敢在无悔殿上动手,私自杀我犯人,十恶不赦,今天本座就毁了你的金身。” 不空凌然不惧:“大帝,你身为三界伏魔帝君,怎么能和鬼道同流合污,辜负人间的奉祀,天帝重托?” “哈哈哈哈!”酆都大帝站起身来:“天帝?!天帝已经化为尘烟,三清、如来也都归为虚无,现在三界以我为尊!” 只见无悔殿旁边出现三个壁龛,里面盛放着天帝的冠冕、三清的如意,还有如来的舍利,成为他们死去的见证。 “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解三千年的恩怨,解我心头只恨,当年三界诸神遭难,我和天帝、伏羲、女娲初修得道,都想成为天帝,统御四方,三清让我们抓阄,那个混蛋天帝竟然作弊害我,我和他争斗落败,被贬到酆都山做了鬼帝,这口气我忍了三千年,就是要等这个机会,北斗位移,诸星黯淡,我不惜和鬼道联手,灭三清,焚灵山,诛天帝,现在你们已经无法阻止我了。” “你说的没错,我们是没有办法阻止你,但是《录鬼簿》可以,还有罗睺星,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少在那里放屁,罗睺星临凡是在我计划之内,现在他已经心神大乱,不需要我动手,很快他就得自己了结生命,至于《录鬼簿》嘛,白泽已经出世,不过也躲不了多久,早晚是我的囊中之物,赤龙,你也是鬼道仙灵,如果愿意归顺于我,我把元洲封给你!” “那敢情好啊!”赤龙洋洋得意:“十洲最好都给我。” 不空的猜测果然成真,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赤龙,赤龙也不理他。 “不空和尚,既然话已挑明,你打算怎么做?” “老僧情愿放手一搏,酆都大帝,你别以为中土无人!” 不空和尚大放悲声,盘腿坐在无悔殿内,念起《金刚伏魔无量真经》,一时间周身涌出金色光芒,耀眼夺目,佛号声声,余音绕梁。 佛声金光所到之处,鬼吏阴兵无不痛苦,抓耳挠腮,无所遁形,就连酆都大帝也面有难色。 “够了!”酆都大帝额头的鬼火纹一闪,一道火光划破虚空,径直向不空和尚袭来,金光护持之下,火光将不空和尚团团围住,逐渐逼近不空和尚。 赤龙双手攥拳,瞪着两只兽眼,紧盯着不空和尚,他知道不空和尚要上演一出苦肉计。 酆都大帝余怒未消,那鬼火已经撕破了佛光,引燃了不空的衣服,很快就要将不空和尚活活烧死,不空和尚岿然不动,火光过后,化为一小堆灰烬。 “不自量力!”酆都大帝嘲笑道:“赤龙,你赶快带人前去元洲,与柳严儒兵合一处,一定要活捉白泽,取出他的心,《录鬼簿》就在里面。” () 第274章 觉醒 想不到我寻找二十多年的父亲,尽然是三界大难的幕后黑手,他亲手杀死了我的母亲,现在爹娘死了,师父死了,这世界上只剩下师兄一个亲人,不对,还有窦姑娘,琼英啊,你我曾经约定在苏州城里,平淡度过下半生,看来这个约定只能下辈子兑现了! 尹师兄,把酒言欢的欢畅时辰,何时能再次度过? 永别了! 石头被埋在黄沙之下,默默与每一个人告别。 忽然,黄沙之中有个声音传来,“赵石头,你还不能死!” “你是谁?” “我是鲍仙姑。” “鲍师祖,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别失八里,又叫五座城,沙漠之地,当年我为了镇伏沙漠蝗祖,在此地修仙,终成地仙,现在三界有难,三岛十洲的地仙、人仙已经几乎全军覆没,我特地来救你出去,你是罗睺降世,是女娲娘娘钦定的应劫之人。” “难道女娲娘娘那时候就知道,她给了我阴阳二气,难道,也是要我应劫,可是我现在知道是我的亲生父亲挑起了这一切,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明白,赵鲁相因忠被杀,走火入魔,你是他的儿子,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但是你要知道,你如果不做点什么,三界亿万生灵再无一丝机会,为了他们你总要出手阻止鬼道得逞,别忘了,我的徒孙窦琼英可对你寄予厚望!” “可是我做不到啊,我真的做不到!” “你师父刘古泉是被谁害死的,张如意又是怎么成了这般下场?难道你不想为他们报仇吗?鬼道要把人间乐土变成鬼蜮,你就不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他们吗?难道你心里没有一点对人间的留恋吗?” “对人间的留恋?” 黄沙破开,钟大淄手握曜变天目碗,左顾右看,“是谁来了?师父,是你吗?” “你这个叛徒,不要叫我师父!”鲍仙姑的真身出现,是一个道姑模样,童颜白发,一袭金衣,如同黄沙中一尊金身塑像。 “师父,想不到在这里见到您老人家,你是打算来救赵石头的吗?” “不错,孽徒,我早看出你心术不正,想不到你竟然投靠鬼道,当年我真应该杀了你。” “哼,你这个糟老婆子,我正打算到罗浮山寻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我不客气了!” “孽徒,受死吧,我要为我之前的错误负责,今天就了结你!” 钟大淄见到仇人师父,血气翻涌,怒火填胸,曜变天目碗晴天白日竟然放出星光,碗口大的地方流出一条银河,璀璨夺目,在空中环流成江河,脚下是漫漫黄沙,头顶是晴空银河,石头埋在沙中,抬头看这道奇景,也暂时忘了自己的处境。 “原来是曜变天目最高的境界,星河阵!”鲍仙姑空手扯出一把金剑,当空一斩,只见一道明黄色的沙暴风柱破空而出,沙暴中裹挟着碎石黄沙,还有无数金银碎块,在空中凝结成柱。 星河流动不止,环绕成圈,把鲍仙姑围在江河之中,沙暴风柱像一根中流砥柱,把星河分成两半,左右流淌,鲍仙姑的衣服早已碎裂飘远,露出白嫩的手脚! “孽徒休得无礼!”鲍仙姑念动咒语,沙暴风柱拔地而起,越聚越粗,金剑刺入沙柱,沙柱突然爆开,烟尘纷纷,似有无数箭矢,向四面八方飞散! “飞沙箭!”钟大淄哈哈大笑,曜变天目碗陡然飞到空中,曜变色幻化出一道黑洞,向里深陷,那些飞沙箭全都被吸入了黑洞,消失在碗底! 星河消失,又恢复了黄沙漫漫! 鲍仙姑大惊失色,“孽徒,想不到你竟然有这般本事,看来我今天要以身殉道了!”她将金剑插入自己的胸腔,一股献血喷溅在剑身,顿时周围风沙大作,旋风将沙尘凝结成一把黄剑,鲍仙姑不见了,只有一把黄剑,横如山梁,破空砸来,早被曜变天目碗吸入黑洞,消失不见! 钟大淄哈哈大笑,“今天终于报了大仇!”他收起曜变天目碗,扑打身上的沙子,冷不丁发现之前埋在沙中的石头,此刻却立在他的面前! “公子,你怎么出来了?”钟大淄佯作笑意道。 “你觉得做人好,还是做鬼好?”石头小声问道。 钟大淄洋洋得意地说道:“实话说,我做人时也没有想过做鬼,但是师父打了我,断送了我的前程,我在酆都狱做了鬼,才发现做鬼最快活!” “你之前是假装跟随我,骗取我的信任,我不怪你,现在我找到了我在人间的最后一点留恋,我要去救她,你不要拦我。” 钟大淄又拿出曜变天目碗,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的父亲是黑天魔帝手下的圣手判官,他命我看守你,公子,我看你还是呆在这里吧,外面太危险了。” “我要是执意出走呢。”石头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露出青筋环绕的身躯,他默念着《云笈七笺的》第七笺: 露胸跣足入廛来,抹上涂灰笑满腮。 不用神仙真秘诀,直教枯木放花开。 钟大淄哈哈大笑:“公子,我知道你是罗睺星,法力非凡,但是你已被判官大人打伤,何必自讨苦吃!” 石头在沙中迈出一步,那曜变天目碗倒扣在空中,流出银河一般的星光,比刚才的还要夺目,还要迅速,把石头完全包裹住,黑洞继而来袭! 一股强大的吸力,一瞬间把石头的衣物撕碎,头发直竖,身子悬空,石头感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被割裂,疼痛感从全身袭来,灌满他的大脑,他无法思考,无法想念,无法感知,他仅有的一丝意识感觉到背后的星芒痣传来一阵热流,一股力量冲破了大脑的束缚! 他双手抱头,大喊一声,冲破了星河阵的包围,他伸出右手唤醒受伤休眠的冯天环,“四脚蛇,快起来迎战!” “阴无阴,阳无阳,天地无情人做芒!” 石头举起右手,身子一纵,像一支利箭,阴阳二气顺着右手击出,灌注在冯天环身上,冯天环猛然醒来,冲出手臂,化身一条玄色甲龙,借势而出,玄光大放,向上冲入曜变天目的黑洞中! 无声的碰撞之后,曜变天目碗碎成两半,冯天环扑上去一口咬死钟大淄,吞下肚去! 石头浑身没有穿衣服,血色盈身,对着在天上盘旋的冯天环说道:“四脚蛇,我们去血战一场,做个最后的了断!” () 第275章 大结局 尹孟頫和龙玉从地窖中出来之后,才发现终南山上一片狼藉,道观的殿宇都被焚毁,师兄弟也死伤无数,幸存者寥寥无几,尹孟頫在人群中看到了受了重伤的地仙费长房。 熊猫大圣敖小白、朱鹮仙子一品红、金猴大王章六龄也趁机逃了出来,回到后山发现自己的巢穴也被焚毁,妖众已经随人离开,纳闷是不是自己的师兄来过,趁机裹走了喽啰。 三人来到终南山前,看到山门破败,尹孟頫和龙玉从费长房空中得知,是刘殿宗带人前来放火,真是又气又急,师父在龙虎山已经遇难,连师妹也下落不明,这个刘殿宗已经当上了国师,独尊正一道,其他佛道门派都被削弱。 熊猫大圣等人见有机可乘,上前挑衅,刚出手,便被龙玉三棒子敲死! 尹孟頫见中土已无生机,按照费长房临终遗言,决定回元洲。 元洲。 火凤凰已经被围困了三天,他们集结了岛上所有的兵力,大鹏、苍鹰、红隼、白雕分别编成不同的战队,在青鸾、重明带领下和四海龙族、天兵天将对抗,东海龙王统一了四海,把最精锐的重甲帝王蟹兵团排作十八队,又有叛变的十万天兵天将助阵,企图登岛。 大战持续了两天两夜,火凤凰和柳严儒、无支祁交手时,天地崩裂,日月无晖,那些飞禽的利爪和帝王蟹的巨钳交缠在一起,羽毛飞溅,蟹壳蹦碎!天兵天将死伤无数,双方各自损失了十分之八九的兵力,战况陷入胶着状态。 三岛十洲早已经全部沦陷,来自炎洲的风一戈手持风耳弓,带领妖族和柳严儒汇合,风耳弓、火眼刀是上古贵族三大神器,威力巨大,火凤凰也招架不住! 火凤凰带领重明、青鸾和蓝鸾相继战死,李长吉受了重伤,其余地仙、天仙、神仙也都在这场绞肉机一般的战斗中消折道行,麻姑化身一棵桑树根,和元洲融为一体,想以此保全元洲最后一片乐土。 三天之后,火凤凰的飞禽大军几近溃败,柳严儒和东海龙王重整旗鼓,就快要登上岛时,突然,白泽、胜玉、窦琼英、张如意从斜刺里杀出,想要突围而去! 无支祁被黄狮抵住,交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 东海龙王见状,手中分水令牌一指,水下飞出无数条巨翅鲨鱼,冲向三女和白泽,几乎要把他们的阵型冲散! 忽然从海上升起几个人影,看那来人是一猫一狗,身形巨大,猫狗之上驮着三个人,一个是琴灵蕉尾娘娘,另两人一个是女娲,一个是伏羲。 天地灵根之外的六丁石被焚毁后,女娲带领冰火二兽冲出灵根,遇到伏羲和蕉尾娘娘,他们知道元洲有难,所以特地前来。 无支祁一看,知道大事不妙,是人主伏羲带着冰火二兽来了,急忙退到一旁,柳严儒飞出火眼刀,风一戈射出风耳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攻蕉尾娘娘和冰火二兽,蕉尾娘娘身中一箭,丹灭魂消,冰火二兽也被打出原形,倒毙于地。 伏羲和女娲大怒,放出飞天遁地的两把石锅,柳严儒和风一戈急忙退后,那石锅却把将无支祁牢牢合住,沉入海中活活溺死,柳严儒见人主伏羲法力广大,便抛出火眼刀,风一戈接住火眼刀,拉满风耳弓,将火眼刀射出,一刀杀死了伏羲,又射出一刀杀死了女娲! 其他人见战况如此惨烈,纷纷胆战心惊,柳严儒哈哈大笑,命令四海龙族将剩余的窦琼英和黄狮等人困在中央!白泽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三界危矣! 突然,半空中传来一声雷鸣,石头骑着一条金甲角龙从空中飞来!尹孟頫和龙玉也紧跟而至!他们在半途相遇,于是一起前来赴死! “原来是你们!”柳严儒见元洲又来了帮手,也不屑一顾,和风一戈、东海龙王召集大军,重新围拢了起来,看这架势,今天一定要把元洲夷为平地,誓要要取得白泽之心! 石头见了琼英,心里有说不完的话,一时语塞,琼英看到石头的身影,又是欣慰,又是激动,叫道:“石头,你怎么又来犯傻?” “琼英,别怕,我来救你!”这是石头第一次直呼其名,琼英听到后心里暖呼呼的。 窦琼英早已气力殆尽,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勉强和黄狮合力保护住白泽,看到石头前来,丢下了一切的矜持,泪眼婆娑地看着石头。 石头手中射出阴阳二气击退了火眼刀和风耳弓,上前拉住窦琼英的手,四目相对,嘴角含笑。 “我们以后都不要分开了!”两人几乎同时说道。 尹孟頫和龙玉趁机冲入重围,龙玉一挥铁棒,顿时下方的海水涌起滔天巨浪,将龙族水怪冲得七零八落,龙玉举起铁棒,发出一声号令:“东海神铁在此,所有龙族敢不听号令者,如同此锅!”话音刚落,那海底升起溺死无支祁的石锅,被龙玉一棒子敲得粉碎! 四海龙族吓得心胆俱碎,纷纷逃散,剩下的也都不敢乱动,龙玉将铁棒指向柳严儒,龙族大军顿时倒戈,东海龙王见势不妙,掉头要走,被柳严儒一刀斩下头颅,滚落海中! “父亲!”龙玉刚才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父亲也在这里,看到父亲被杀,顿时被激怒,和龙族一起扑向柳严儒! 元洲的飞禽大军也趁势而上,不仅反败为胜,还把柳严儒和风一戈的残兵打得四分五裂,眼看就要大获全胜,却又受到攻击,原来是刘殿宗率领一股人魔大军前来救援柳严儒,灯花婆婆和廖碧蕊也在其中! 纷纷乱战之际,有石头等人做先锋,元洲方面的大军气势大振,柳严儒被龙玉一棒子敲在后背,身子断为两截,顿时灰飞烟灭,灯花婆婆被琼英千万剑削成了肉泥,化为海中浮游! 刘殿宗此时体内的暗夜人魔终于露出狰狞面目,化身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恶魔,和廖碧蕊背靠背作战,廖碧蕊被尹孟頫一鼎砸死,终于,刘殿宗和石头遇上了! 张如意见到刘殿宗,虽然恨他无情,但是毕竟相爱一场,他来到刘殿宗面前,好言相劝:“殿宗,到了这时候,你能不能收手?” “收手?笑话,如意,我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啊!”刘殿宗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胜玉公主飞剑来袭刘殿宗,刘殿宗躲避不及,却被张如意一剑救下,刘殿宗趁机一剑削在了胜玉的咽喉,鲜血四溅! “胜玉!”琼英看到胜玉被张如意出卖,又急又气,险些晕过去。 胜玉临死前才领悟,自己还是被人背叛了!只不过这次是姐妹! 张如意没想到自己害死了结拜姐妹,无颜面对琼英,含恨拔剑自刎而死! 石头欲哭无泪,四顾茫然。 “刘殿宗,我问问你,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一直与我作对,害死我亲近的人!”石头双眼充血,低声问道。 “哼,该死的赵石头,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不爽,我要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我要你看着你亲近的人死的死,废的废!” “你是个畜生。” “我是畜生,我要你死之前痛苦万分,你挺在乎窦琼英啊,我今天就在你面前宰了她!” “你敢!” 刘殿宗魔性大发,竟然冲入人群,一把抓住窦琼英的后背,将琼英击昏,提到了石头面前,“怎么样,是她吧?” 石头见到琼英有难,哪里会停留片刻,抢过一步,一剑劈断刘殿宗抓人的手臂,将窦琼英救下,却不料被刘殿宗一剑刺穿胸膛! “哈哈哈哈,该死的石头,你终于受了我一剑!去死吧!” 石头抱着琼英脱离危险,胸口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琼英的衣服,琼英紧紧抱住石头,哭道:“石头,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能死,你如果死了,那这个世界跟毁灭了没有什么两样,混蛋石头,你不能死啊!” 失血过多,石头脸色惨白,他把琼英交给尹孟頫,点头道:“我不会死的,我今天要和这个畜生做个了断!” “石头,你——”尹孟頫想要阻拦。 石头却飞身而起,双手一蓝一红,伤口处鲜血回流,筋肉暴起,冯天环变化的甲龙吞吃龙族已饱,和黄狮一起保护白泽,见石头身有异状,急忙回到石头手臂之中! 刘殿宗见状,也激发出体内的暗夜人魔之力,体高千丈,身如山岳,三肢如墙,咆哮声如风雷滚滚!屹立在战场上! “我是——罗——睺!!”石头大喊一声,那颗罗睺星石滚烫,升温越来越快,最后和石头融化成一体,罗睺归位! “阴无阴,阳无阳,天地无情人做芒!” 罗睺显身,石头早已脱胎换骨,面目全非,身穿罗睺星甲,头戴三尖星冠,手拿罗天魔剑,见到仇人刘殿宗,将魔剑当空一掷,右手出飞龙,袭向刘殿宗! 刘殿宗冷笑一声,丝毫不把罗睺放在眼里,却不料那飞龙口衔罗天魔剑,竟然一剑把刘殿宗化身的人魔劈入了虚空,细如尘埃,刘殿宗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消失不见! 罗睺的身子热血萦绕,红如烈火,那些剩下的妖众纷纷投降,再也不敢反抗,风一戈正要逃走,早被黄狮扑倒在地,咬断了喉管,白泽见到罗睺归位,忽然恢复了理智,飞到罗睺跟前,拜道:“恭贺罗睺星君归位,白泽有《录鬼簿》一本,献给星君,望星君为三界除魔!扶持正道!” 说罢,白泽自剖其心,将一颗心脏献给罗睺,罗睺看了一眼,说道:“这玩意怎么这么血腥,不应该是一本书吗?” 白泽的时间不多了,他突然上前,将心丢到罗睺的手臂上,那颗血淋淋的心,竟然融化在了手臂中,“《录鬼簿》交给星君,我可以放心地去了!”白泽倒头滚入海中,黄狮也随他而去,果然是兄弟情深。 恰在此时赶来的赤龙,看到此景,知道自己来晚一步,也不敢怠慢,扭头就回。 罗睺伸出手掌,竟然发现手掌上空有一行行篆字,全是鬼道四族的名称、来历等等,他伸手一点,所触之名,那些鬼物也随之消失在风中,化为尘埃! “原来这就是《录鬼簿》,只要点到鬼族的名号,鬼族就会灰飞烟灭!”众人恍然大悟。 鬼道大军连同天兵天将全都缴械投降!这场元洲大战终于落幕,可媲美当年的天门山大战! 尹孟頫说道:“石头,现在三界天仙、地仙、人仙、神仙已经全军覆没,佛道各门也已经全部阵亡,能力挽狂澜的只有你了,你既然是罗睺临凡,肩负重任,这次就全靠你了!” 罗睺点点头:“女娲娘娘的话我终于懂了,你们放心,我一定去酆都山杀死黑天魔帝,无论是谁阻挡我,我都不会后退!” 大战过后的元洲,海面和陆地上都是垒垒尸首,众人收殓了死难者的遗体,回岛上养伤,石头虽然不舍得窦琼英,但还是默默独自不告而别。 酆都山。 赤龙惊慌失措地回到酆都山,将他在元洲的见闻禀告酆都大帝,大帝怒道:“赵判官,罗睺不是被你杀死在沙漠中了吗?” 圣手判官慌道:“大帝息怒,小儿虽然是罗睺临凡,但是法力低微,被我打伤后镇压在沙漠,不可能去元洲救人!” “是我亲眼所见,罗睺归位,杀死了暗夜人魔,击败了鬼道大军,白泽还把《录鬼簿》给了他!”赤龙说道。 圣手判官一身冷汗,知道自己死罪难逃,想要逃走,早被酆都大帝放出的鬼火烧着,发出一声惨叫,变成一堆灰烬。 “这些个废物,一个个的坏我的好事!”酆都大帝气道,“不过现在三界众仙佛都已经寂灭,天地之间,唯有我和罗睺最大,我如果退一步,他未必会和我两败俱伤。” 说话间,罗睺闯入了酆都山,来到无悔殿上和酆都大帝对面而立。 “酆都大帝,你枉为鬼仙之宗,竟然干出这等毁天灭地的恶事,事到如今,我罗睺兴师问罪,你有何话说?” “罗睺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你下凡是来帮我的,所以我才不会为难你,你所做的一切,到目前为止,都是在帮我,杀掉那些碍手碍脚的废物也好,到如今只有你我有本事统制四方世界,何不坐下来谈谈,我们将天地分为两部,你一半,我一半,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这个主意不错啊,到时候我就和窦琼英做皇帝皇后,吃喝玩乐无所不能,罗睺犹豫了一下,突然说道:“放你的狗屁,天地轮回自有定数,怎么轮得到你来强加命运给他们!” “冥顽不灵,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我就是为了等今天,只要你我联手,还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长生不老?财富?权势?酒色财气?” “不错,你我联手什么都能得到,但是有一样东西却是万万得不到!” “什么东西?你倒是说说看。” “人与人之间无私的感情,爱情,亲情,友情,这些你都给不了!” “少特么在那儿矫情!我们平分的可是全世界!” “我要的世界就只有一个人足矣。”罗睺手中的罗天魔剑赫赫生辉,光在无悔殿中穿行,“为了她,我要把你宰了!” 酆都大帝背后闪出两员大将,神荼郁垒来攻罗睺,被罗睺的剑光掠过,早化成两道光影,进入虚空,消失不见! “虚空斩!”酆都大帝知道罗睺法力强大,又有阴阳二气相助,自己就算拼尽全力也无法取胜,只有赤龙相助才行! “赤龙,你我二人联手,事成之后,我与你对分天地!” 赤龙答应一声,出手化出飞龙大斧,趁酆都大帝不注意,一斧子砍在他手臂上,一道黑气冒出,酆都大帝脸色大变:“你,你为什么砍我?” “我也是应劫之人,酆都大帝,今天就是你的末日!”赤龙和罗睺各持剑斧,追砍酆都大帝,酆都大帝命鬼族大军掩护,阻挡二人,手中飞出一道鬼火把赤龙烧死,却见罗睺举手出字,找到面前的鬼族将士名字,手指点了几下,鬼族中有无数鬼妖灵怪,应声而化成尘埃! “是《录鬼簿》!”鬼族将士明白过来,纷纷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在《录鬼簿》面前,一切鬼物都无所遁形,毫无反抗之力,但是如果鬼物利用此书,反而能大大增加自己的力量。 酆都大帝叹了一口气,见《录鬼簿》在罗睺手中,自己万无获胜的办法,这个愚蠢的小子又不懂分享,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无奈掏出桃木令牌,吞牌自尽!一代枭雄顷刻间灰飞烟灭! 罗睺成了三界四方六道轮回的唯一主宰。 三十年后,苏州城外。 一座庄严的上清宫坐落在山脚下,钟声阵阵,游人来往不绝,香火旺盛,茅山派越发兴盛壮大,成了诸派之首,代替了龙虎山的地位,刘古泉的牌位也在殿内,尤十六修道有成,主持事务,勤恳有加,冯天环以龙身得道,留下一尊石龙佛像,镇伏诸邪。 宫主赵石头修成天心五雷正法,收徒传道,将《云笈七笺》公开于世,爱妻窦琼英为他生下七男九女,贤伉俪在此地修道三十年,名满姑苏城,终于,罗睺星分身返回天庭成为新的一代天帝,赵石头选择留在人间。 尹孟頫和龙玉回到东海,成了四海的龙王、龙母,不时来观中和赵石头夫妇相会,张如意的人魔之子被尹孟頫夫妇带到了东海,认作义子,从此走上正道。 疤面和尚成了灵谷寺主持,发扬佛门禅理,孤蝶仙子出家为尼,青灯古佛,也要与他长伴,只不过会定期回百花谷和姐妹见面,浮雪仙子和步南北摒弃前嫌,喜结连理,也修成了鬼仙。 赵石头和窦琼英获得了不死之身,离开上清宫,隐迹到山海之中,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而李长吉手持白玉版,口吟《苦昼短》,前往酆都山成了一代鬼仙,统御鬼物,安定天下,所以有诗鬼之称。 《录鬼簿》又一次下落不明,也许再也不会出现在人间。 本书完。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