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信息素骗局》 第 1 章(“何远我恨不得杀了你...) 信息素骗局 文\木兮娘 20210330 狂风暴雨摧折花草树,闪电如腾蛇游走于厚重的云层,陡然炸响,惊天动地,骇人心肠。杳无人烟的荒山丛林中,一道身影仓促逃亡,摔倒了再爬起,手肘膝盖擦伤,‘轰’地一声,雷电炸响,照亮大地,也照亮这道身影。 但见单薄的身躯穿着不合身的衬衫和短裤,裸-|露出来的地方血痕斑斑,青紫吻痕斑斑,脸色苍白如纸,随时都会晕死过去,但令人诧异的是他始终没有停下来,不知哪来的勇气支撑着他穿过丛林叠嶂,从山顶一路跑下山脚,滚落到公路上,摔趴原地半晌,挣扎着继续向前,头也不回地向前。 苍白的脸色、惶恐的表情,好似身后有行凶的恶人正在追他—— 事实上,确实有人在追他。 那人是他法律上的丈夫。 “咳咳咳……”何远不小心喝进一口雨水被呛到,咳得撕心裂肺,自几天几夜的强迫发0情中醒来,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逃跑,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又饿又渴,顾不得雨水脏不脏的问题,捧起雨水就喝。 暂时解渴后,身体的疲惫瞬间淹没他,双腿像灌了铅似的疼得不行。 何远慢慢蹲坐下来,抱着膝盖,回头看向来时路,目光冰冷,恐惧被藏在心底深处,静待片刻,风雨渐缓,前方一片黑暗没有动静。 何远紧绷的神经缓缓松懈,心想也许没人发现他跑了,就算他跑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傅嵊命中注定的o出现了,而且他当初伪造信息素欺骗傅嵊的事情曝光,傅嵊绝对不可能回头找他。 傅嵊一向骄傲,和他结婚的那几年虽受信息素影响而不得不喜欢他,但实在看不惯他的碌碌无为,知道他被信息素欺骗的真相后暴怒不已,整个傅家包括他身边的副官都被吓到,更别提罪魁祸首的何远。 何远一边冷静的分析傅嵊放过他的可能,一边回想过去几年做的事。 傅嵊是s级alpha,何远是beta,如果说社会阶级是一个金字塔,毫无疑问alpha和oga生存在顶端,他们体能智力样貌全方位趋近于完美,彼此以信息素为牵引,信息素匹配越高越彼此吸引,堪称灵魂伴侣。 而在alpha的世界中也有阶级区分,比如普通alpha和s级alpha。 越强大的s级alpha越珍稀,通常而言,社会地位也越高,与之结合的对象必然是非常优秀的oga。 傅嵊就是这样的alpha,可他在六年前和一个beta结婚,震碎圈子里一票人的眼球。 但他之所以和一个beta结婚是因为彼此契合的信息素,可惜信息素是何远伪造的,他利用伪造的信息素欺骗了傅嵊,骗他的爱和他的婚姻,直到半年前傅嵊遇见与他百分百契合的o,骗局被揭穿,真相大白。 何远掐着胳膊,苍白的手指上除了雨水还有密密的吻痕,那些吻痕、咬痕不只遍布全身,连手指这样的地方都没有被放过,可以想见这些杰作的主人拥有多么可怕的占有欲。 不知不觉,风雨停了。 四野阒寂,何远心生不详的预感,正当他颤抖着手指想继续逃跑时,对面陡然亮如白昼,狗吠震天,强光探照进丛林,整齐的脚步声穿过公路朝这个方向搜寻来。 何远不敢耽搁,转身就跑。 他记得这片山林有一条河,河附近的地势陡峭崎岖,可以藏人,再加上雨水、河水,水汽丰富,冲淡气味,可以迷惑猎犬,只要跑到那里躲藏起来就能逃过傅嵊的追捕。 何远以为傅嵊会看在过往情分放他一马,没想到当真赶尽杀绝。 人声、脚步声、犬吠,水声、灌木翻动的声音,汇聚成密集急躁的鼓点,不停敲打何远的心脏,快了、快了,就快脱身了! 突然一只浑身漆黑、全长两米的狼犬猛然跃过一人高的灌木,恶狠狠地扑向那道单薄的身影,龇牙咧嘴,涎水滴落在雪白的脖子上,就差一厘米,尖锐的犬牙就会咬断何远的脖子。 何远浑身颤抖,睁大双眼,无神眺望夜空,周围寂静,虽然围满了人但没人敢出声,狼犬低沉的恐吓声圈住猎物,一双军靴突然出现在眼前。 然后是一只苍白的、骨骼分明的大手伸过来,猛然拽住何远的头发将他提起,昔日冷酷俊美,无论何时都从容冷静的面孔如今因愤怒而扭曲,眼中燃烧着一簇暴怒、偏执和仇恨的火焰。 “何远,你跑什么?”傅嵊阴冷的话语像蛇信子□□何远的耳郭,“你想要什么,我现在愿意一样一样给你,用不着你费尽心思坑蒙拐骗,你说你还跑什么?” 狼犬退到一边,发出烦躁的呜咽,却慑于傅嵊恐怖的气势不敢动。 何远也不敢动,连说句话、抬一下手指也不行,因为s级alpha的威压压倒性地震慑着他,令他打心底里感到恐惧,毫无办法抗拒人类的这一生理反应。 傅嵊轻笑,像发疯的魔鬼。 松开何远的头发,温柔的将他抱起来,朝来时路走回,他一边走一边轻声细语的说:“我告诉你什么办法能让你在傅家站稳脚跟,怀上一个孩子,生一个优秀到没人敢说不的s级alpha。哦,我忘了你是beta,基因天生输了一截。不过没关系,人一辈子那么长,总有生得出来的时候。” 傅嵊笑着,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到时候你想做什么、说什么,没人敢不听。” “怎么样,我提议不错吧?我对你好吧。你这么欺骗我、愚弄我,我还一心为你着想,何远,你开心吗?” 良久,何远疲惫的闭上眼睛:“傅嵊,你疯了。” 傅嵊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扭曲,随即嗤笑,冷冷地瞥了眼何远说:“何远,我恨不得杀了你。” 何远皱眉,身体蜷缩,全身上下都在痛,心脏和胃都疼得厉害,隐忍不说却谁都看得出来,但拥抱着他的丈夫对此无动于衷,一心只想报复,而何远心中隐隐后悔,如果半年前发现异样时能够聪明点,尽早抽身,或许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彼此折磨的局面。 半年前,s市华裳高级公寓。 何远刚洗完澡就接到方高旻的电话,方高旻在电话那头懒洋洋地说:“何远,傅嵊喝醉了,你过来接他。” 何远皱眉:“你们在哪?” 话筒那头颇为嘈杂,突然有人起哄爆出一连串杂音,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方高旻漫不经心的回应:“在soute。” soute是傅嵊和他几个朋友读书时创办的一间pub,不缺人脉资源和金钱,短短几年内已经发展成为s市最富盛名的酒吧,没点身份地位连门槛都摸不进去。 何远还没回应,方高旻已经挂断电话。 扔掉毛巾,换上外出的衣服,何远拿着车钥匙出名,他倒已习惯方高旻轻视的态度,傅嵊那群人的朋友都不太喜欢他,当然碍着他是傅嵊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并没有背地里下绊子为难他,只是不接纳他进入他们的圈子。 这很正常,因为何远也进不去他们的圈子。 傅嵊出身太好,家里从政从商从军都有,累积两三代就已是权倾一时的大家族,何况他们家不止两三代。而傅嵊不仅出身在这样长戟高门的家庭里,还是难得的顶级s级alpha,从小就是同一圈子里的领袖人物,身边聚集都是差不多家世的优秀人物。 虽说如今已是22世纪,观念思想开放,已经不讲究门第,可只要人类社会存在,阶级永远不会消亡。 哪怕动物世界都讲求阶级,狮王统领狮群,狮子威慑草原,位处食物链顶端,怎会与羚羊作伴? 所以何远理解傅嵊那群朋友的做法,他并不在意,也从不妄想能够融入其中,他只是因为傅嵊而有幸踏入最上面那个阶级去看一眼,并不想参与其中。 很快到达soute,何远直接走特殊通道进入最高层,轻车熟路的找到傅嵊他们所在的包厢,推门进去,里头的人一看到他瞬间从鬼哭狼嚎变成诡异的安静,齐刷刷盯着站在门口的他。 何远一顿,垂眸,找到角落里的傅嵊,迈步上前,抓住傅嵊的手腕:“傅嵊,回家了。” 傅嵊抬眼,目光凌厉,逡巡着何远的面孔,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喝醉了没。 “怎么来了?” 何远一愣,答非所问:“好几天没见你,不是说去海外出差?回来了也没跟我说一声。” 傅嵊顿了几秒,按着太阳穴回他:“忘记了。” 他撑着额头,袖扣解开,白衬袖挽到手肘处,手指骨节分明,比何远的手大了许多,此时正紧紧按住眉心,直勾勾盯着何远,整个人有一种安耐不住的烦躁散发出来。 何远出门时忘记注射信息素,无法感应到傅嵊的信息素,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只是握住傅嵊的手腕温声细语的说话,劝他别喝太多,回家休息之类的话。 傅嵊大概是真的喝醉了,耗费几秒时间思索才反手握住何远的手,起身牵着他的手朝门口走去,方高旻突然叫住他,举起酒杯笑说:“明天是和北嘉转签到嘉娱的日子,你别错过了。” 和北嘉?何远知道这人,他是最近当红明星,出道不到两年被捧至顶流,个人风格非常独特,好像是一名不像oga的oga,他的学生里有不少是和北嘉的粉丝。 嘉娱则是方高旻旗下的娱乐公司,他话里的意思是和北嘉将成为嘉娱旗下的明星,怎么需要亲自告诉傅嵊? 何远感到疑惑,看向傅嵊,傅嵊表情淡淡,只说知道了,然后给他一句轻描淡写的解释:“一个认识的朋友,帮过我。” 何远点头,没多问,离开的时候瞥见方高旻站在他们身后注视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目光怜悯夹带嘲讽,因方高旻对他向来没什么好态度,所以何远没觉得多奇怪就走了。 第 2 章(何远怎么会认不出枕边人的...) 回到家里,何远搀扶傅嵊先去洗澡,帮他放好洗澡水,去卧室拿干净的睡衣,路过自己的书房时停顿片刻,选择推门进去打了一针信息素。 公寓四个房间,一个卧室连着衣帽间,一间客房没人住,另外两个房间改造成书房,一个属于何远,另一个属于傅嵊,双方互不打扰,他不会没经过同意进入傅嵊的书房,傅嵊也从不进入他的书房。 所以他在书房里藏了很多管信息素,五年来,傅嵊没发现。 何远淡定地注射信息素,摸了摸后颈腺体的位置,那儿有道疤,傅嵊第一次咬他腺体标记时问过疤怎么来的,他回答是一次帮朋友干架被玻璃划过,做过祛疤手术,因为是特殊部位,不能做太彻底,所以留了一道疤。 针头扔掉,针管放回原位,何远拿着睡衣进入浴室干区:“厨房里热着汤,你等会儿记得喝点,暖胃的。” “嗯。”傅嵊应了声。 何远抬眼看过去,水雾弥漫,傅嵊躺在浴缸里,清水漫过腹部,他仰着头,闭目养神,湿1漉漉的黑发捋到后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挺拔的鼻梁下是淡色的薄唇。 傅嵊忽地睁开眼,看向何远,唇角微扬:“何远,过来。” 何远吞咽口水,踌躇一会儿还是乖乖走了过去,他一向拒绝不了傅嵊的任何要求,何况眼下的求1欢是他刻意为之。 湿热的手握住手腕,何远被带进浴缸里,傅嵊覆盖在他身上,大手掐住他的脖子,以一个钳制强硬的姿势笼罩住他,嗅闻他的腺体:“变浓了。发1情了?” 何远眼睛有点湿,腰软腿软,整个人似乎被浴室里的水汽熏得全身湿透了一般,浸淫在黏腻的、桃红色的情y里,轻喘着,颤抖着,腺体微微发烫,感觉空气中两股信息素纠缠在一起,其中一道清新点的薄荷被另一道浓烈的铁锈味霸道缠住并压制,翻身不得,逃脱不了。 他不知道真正的o或b发1情时到底什么表现,因为他既不是o也不是信息素和傅嵊契合的b,他的腺体遭过破坏,需要依靠假信息素度过生理反应,后来更是替换与自身不符合却能与傅嵊高度契合的信息素,因此在□□上的反应总是过于迟钝、绵长,并且过度激烈。 傅嵊极喜爱他失神的样子,满足他隐秘的掌控欲。 何远被信息素压制得厉害,浑身都在颤抖,s级alpha的信息素太强悍,他一个beta根本难以承受,而这还是傅嵊有意克制的前提,难以想象完全进入发q期的alpha有多恐怖。 胡思乱想中的何远脖子一痛,抬眼看向咬了他腺体一口的傅嵊,傅嵊居高临下的看他,唇边沾了一滴血,模样冷酷性感,表情游刃有余,背后是晃着光晕的白炽灯,照得何远眼睛睁不开。 何远很痛,傅嵊在这种事情上面从不加以节制,更不可能温柔。 他们都喜欢激烈的,恨不得弄死或被弄死的方式。 何远想着,信息素不够契合,反倒这方面非常契合,他也喜欢粗暴点的,才能让他完全放纵沉沦其中。 “怎么又在这种时候走神?” 傅嵊摩挲着何远的腺体,腺体被咬破了,他用力一按压,疼得何远闷哼一声清醒过来。 何远眯起眼,即使脖子和下1身都在痛,他还是将两手架在傅嵊脖子,乖巧依赖的依偎上去,不知痛、不辨是非似的,不管傅嵊给予他什么,不管快乐或痛苦,他都会照单全收,乖巧得令人心折。 “你太好看了。”何远喘息着,轻吻如雨点杂乱落在傅嵊的脸,痴迷不已,“傅嵊,我喜欢你,你真是……照着我心里的最完美的样子长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审美观,他们会为各色各样的美人惊艳,却独独为一种套着他们审美观长的美人心动,哪怕这种美人其实很多人get不到。 当然不是说除了何远美人get到傅嵊的相貌,傅嵊是传统意义的美人,剑眉星目,五官立体,气质冷硬,兼之任职军中高位,多了份威武挺拔和睿智冷静,是很多人的理想对象。 “油嘴滑舌。”傅嵊点评。 傅嵊任何远吻他的脸,任他在他嘴唇和喉结处辗转,理所当然的享受何远的这份痴迷,然后放开手脚将人拆吃入腹。 …… 一个小时后,傅嵊将裹着睡衣的何远抱出来,放在餐桌旁颇为强硬的说:“陪我。” 何远昏昏欲睡地点头,歪歪斜斜倒在餐桌旁,看傅嵊喝了两碗温热的汤,彻底祛除酒气,便同他聊天:“我准备过两天去趟滇南。” 傅嵊:“去那儿做什么?” 何远:“下个月奶奶生日,我去滇南找点品质好的玉石。”奶奶是傅嵊的奶奶,特别喜欢收藏玉石。 傅嵊皱眉:“吩咐人下去办就行,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奶奶的大寿,让别人去我不放心,我亲自去比较诚意。”何远笑说:“也要带几个学生去那边采风,学校有任务安排。” 何远是首都重点大学的地质学教授,四舍五入也算赌1石专业,亲自跑一趟滇南选品质好的玉石足够表现诚意。 傅嵊:“去多久?” 何远:“三天吧。” 傅嵊:“什么时候去?” 何远:“明天。” 一问一答,何远睡眼惺忪,傅嵊见状不多问,只说了句‘你那工作费时费事,还不如辞了’,何远笑笑没回应,这话不知提过多少遍,傅嵊总是不满他的胸无大志。 在他看来,就算是大学教授也是不入流,别人搞学术能搞成世家传承,桃李满天下,关系网遍布全国,搞成人人尊敬的艺术大家,反观他,只是个地质学教授,每天教教学生挖挖石头,灰头土脸小人物,没什么拓展空间。 何远解释过地质学教授不是单纯的挖石头,但傅嵊没什么耐心了解,他后来再不多说,确实相比起傅嵊和他那圈子里来往的大人物,他确实一事无成。 傅嵊眉头紧皱,不满三十已经有一道浅浅的竖纹,再过一二十年竖纹加深说不定能吓哭小孩。 想到未来不苟言笑的傅嵊吓哭小孩的一幕,何远忍不住笑起来。 傅嵊瞥他一眼,知道他又胡思乱想了,没理睬,喝光两碗汤又去厨房里捞了煮好的红烧肉,就着白米饭吃到八分饱才放下来。 傅嵊:“去睡吧。” 何远打了个哈欠摇头:“洗碗机坏了,碗筷不能放过夜。” 傅嵊:“我洗吧。” 何远:“嗯……” 勉强睁开眼,思索几秒,何远点头然后回房,头一沾枕头立刻睡着了,临睡前突然想起方高旻提到和北嘉,傅嵊说和北嘉帮过他,是什么情况才能让和北嘉帮到位高权重的傅嵊? 沉入梦乡前,何远感觉到傅嵊进来,躺在他身边,胳膊搭在他的腰上,随注射的信息素挥发完,他能闻到的铁锈味信息素逐渐变得浅淡,如烟如雾。 何远在滇南度过两天忙碌时光,带了三个地质系考研党学生几乎跑遍滇南一个小镇的岩溶地貌,拍照探测记录,晨起出门,日落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酒店,最后一天他还跑去赌-石市场挑了块品质不错的石头,开出一块能做整套女式首饰的和田玉。 他干脆托付当地有名的雕玉师帮忙做一套经典的女式首饰,雕玉师设计完图纸说还剩一点玉料,何远就让雕玉师用剩下的玉料雕刻两个男士戒指。 大概需要两周时间,赶得及傅嵊奶奶的大寿,何远算算时间就放心了,恰好勘测地质的任务完成,便用剩下那点时间去当地特色旅游地走走。 学生们各自玩去了,何远独自一人漫步夜街,突然想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傅嵊。 他们刚在一起时也浓情蜜意,那时的傅嵊也没担任重要职位,他们会在夜街里约会,漫步人潮,偷偷牵手,躲在暗处接吻,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人那样散发酸甜的恋爱味道。 结婚后,傅嵊逐渐忙碌,经常出差十天半个月,有时长达半年之久,因他在军中任职,执行特殊任务需要保密,突然离开却不能告诉何远。 何远漫无目的地走着,惊觉远离人潮,周围冷寂无人,远处却是一处灯火通明的山庄,不时有一两辆豪车开向那处山庄,估计是当地豪商玩乐俱乐部之类的地方。 如是想着,何远转身就走,迎面一辆跑车风驰电掣呼啸而过,几秒后倒退停在何远身边,里头的人降下车窗、摘下墨镜,露出熟悉的嘲讽的笑:“何远?” 方高旻?何远不动声色,“你好,方先生。” 方高旻上下打量何远:“原来你在滇南。”唇角挂着恍然大悟的笑,打量的目光好像期待看一出大戏登场。“你来多久了?没跟傅嵊联系过?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何远当然跟傅嵊联系,他们互发过信息,只是今天至今没收到回复信息。 “没什么。”方高旻耸肩:“你想去里面?我带你进去吧。” 何远垂眸,拒绝:“不用了。” 方高旻:“别客气,怎么说你也是我嫂子,只要你和傅嵊还没离婚。上车吧,何远。” 何远不语。 方高旻脸上的笑容渐渐夹杂一点轻蔑,好像此刻和傅嵊站在同一阵线,瞧不起何远的婆婆妈妈犹犹豫豫,那副胸无大志的模样实在令人看不上。 就在方高旻失却耐心就要放弃时,何远突然抬头说:“好。” 方高旻诧异,何远已经打开车门坐进去了。 何远淡淡说:“走吧。” 方高旻有一秒钟觉得何远高高在上,拿他当司机使唤。 晃晃脑袋,油门一踩到底,方高旻带着何远进入前面灯火通明的山庄,那里是一个汇聚滇南玉石、烟草走私等灰色生意交易的平台。 …… 深夜,何远回酒店。 学生们玩闹得很晚,也才刚回来。他们租了两个双人间,两个a一间房,剩下一个o学生跟何远住一间。o学生在床沿边揉着脚腕抱怨说好累,脚底都磨出水泡了等等。 何远擦着头发,温言安慰两句,习惯了oga的娇弱并扮演好照顾人的角色,递给他药物喷剂。 o学生甜甜道谢,然后躺在床上刷起手机社交软件,突然爆发哀怨的尖叫:“啊啊啊啊——!” 何远吓了一条,回头问:“怎么了?” o学生:“我男神恋爱了。” 何远:“你男神是?” o学生:“和北嘉啦!和北嘉!” 何远迟疑:“他不是o吗?” o学生:“可他比a还酷啊!” 何远失笑:“那他恋爱也很正常嘛。” o学生:“男神恋爱代表我失恋了,不过男神的恋爱对象好神秘,八卦娱乐扒了几天都只拍到背影。但是!但是!但是男神今天对媒体说他恋爱对象和他信息素百分百契合,百分百!百万人里才有一对ao配对百分百吧。” “那挺幸运的。”何远附和了一句,盯着手机看,快12点了还没回复信息,难道傅嵊又接任务了? ‘啪’,o学生太激动,不小心将手机甩到何远脚边。 何远帮他捡起来,笑说:“镇定,否则就是失恋+破财——”温润话音在看到手机页面狗仔偷拍到的照片时戛然而止。 照片里,面孔精致艳丽到嚣张的和北嘉抬头看向身边并行的男人,眼里眉梢都是纯粹的欢喜,而他身边的男人没能拍到正脸,可何远怎么会认不出枕边人的背影呢? 第 3 章(但是傅嵊你为什么没提过...) 深夜,o学生已经睡熟,何远站在落地窗前眺望二十层楼的地面,右边床头柜放着一只散发亮光的手机,手机页面还停留在搜索出来的‘和北嘉信息素百分百契合’时讯上面。 狗仔八卦采访,和北嘉眉眼骄傲嚣张,全是肆意的笑。 “……两家是世交,小的时候见过面,那时还没分化,没想到信息素会是传说中的百分百契合。” “见过他的父母了。” “我谈恋爱跟你们有关系吗?我出道以来应该不止一次说过,我不喜欢别人横加干涉我的个人生活,就算是我的粉丝。不过,我的粉丝很乖。” “——不,我还在追求中。说个好消息,他没拒绝我的追求。” 何远紧紧抱着胳膊,像在拥抱自己。 和北嘉说了很多话,他只记得其中两句,‘信息素百分百契合’和‘他没拒绝我的追求’。 社会阶级分明,ao配对,生出更优秀的ao,平凡普通的beta和beta配对,然后生出beta,偶尔幸运点会有一个优秀的a或o。 决定ao在一起的是信息素,契合度越高的信息素,双方配对越和谐,自古以来就是一见钟情,然后鹣鲽情深。 不是没有ao和beta在一起的例子,只是很少能走到最后,现在社会提倡平权,越来越多人选择和beta结婚,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遇见与自己信息素契合的ao,也因为一旦碰到高契合信息素的命定之人想分手时,没有标记的beta不会像ao那样要死要活。 人类分化出三性是从两百年前一场席卷全球的病毒开始,起初社会动荡,后来平复,又经几次平权运动,最终形成如今的局面。 随人类进化,ao数量居多,反而b的人口数逐年下降,且有进化成o的趋势。 比如分化之初,b和分化之前的普通人类并无区别,没有腺体、不能成结,闻不到信息素更不能被标记,但现在的b能够闻到信息素,也进化出腺体并可以被短暂标记。 大概三十年前,国外一个科研实验室研发出某款药剂可诱导b进入假性发1情,被cao开生殖腔成为世界第一例男性beta怀孕生子。 之后男性beta就也能生子了。 不过他和傅嵊都没有孩子。 过了年傅嵊就满三十,而他也快二十七岁,但是目前为止双方都没想过要小孩。傅嵊专注事业,曾经说过事业未稳定之前不会考虑小孩,而他也已经做了冷冻精1子,以做万全之策。 何远估计他得再过五六年才能彻底坐稳中央军权位置,估计得到四十才会要小孩。 至于何远,他也不想要。 他怕疼。 光是应付傅嵊的标记就已令他痛不欲生,遑论被迫打开生殖腔生小孩什么的,想想就不寒而栗。 何远按住额头,轻声叹气,将飘远的思绪拉回来,思索和北嘉口中的‘他没拒绝我的追求’的意思,傅嵊那人对不喜欢的、无用的人事物向来不假辞色。 这些年来不是没人追求傅嵊,为他要生要死,闹得全首都都等着看他何远笑话,可没等他们看到何远出面,傅嵊就已先解决,他比何远更烦追求者。 ‘他没拒绝我的追求’…… 说这话的和北嘉桀骜自信,耀眼漂亮,方高旻说傅嵊以前喜欢的类型是像和北嘉那样的。 何远面无表情沉思时,身后突然传来o学生的说话:“老师,你手机来信息了。” 何远回头,“没睡?” o学生:“起来放水。” 何远:“多谢。” o学生:“没事,我睡了。晚安,老师。” 何远拿起手机看到最新一条信息,傅嵊发来的‘今天开会,手机关机没注意。’、‘明天什么时候回来?让人去接你。’,何远盯了半晌,回他‘明天还得去趟学校,不用接我。’,然后扔掉手机,仰躺在床上,了无睡意。 何远回学校存了份档案,忙到晚上八点多才回家,期间傅嵊给过一个电话,很寻常的问候和关心,也很快就挂断,不过挂断前他说会晚点回家,让他别等。 何远到家后,傅嵊还没回来,他便去书房继续忙,直到听见门外有声音才出来,见傅嵊将挂在手臂间的外套拿开,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捏着鼻梁去厨房开冰箱。 何远拿起他的外套捋直了才挂起来,“我以为你在外面吃了就没准备太多菜,要不我现在下个面?” 傅嵊关上略空的冰箱,打开电饭锅说:“不用了,有饭就行。”然后就舀了一大碗白米饭回餐桌吃起来,速度很快但吃相不难看。 据傅嵊所说,这是家里和军队双重培训练出来的。 何远坐下来问:“开会开这么晚吗?” 傅嵊顿了一下:“嗯。” 何远:“这几天很忙?”他笑说:“昨天开会整天,今天还开会啊。” 傅嵊:“不是,晚上回了趟老宅。家里小辈都被叫回去,老人下午晕了一次。” 老宅就是傅家的祖宅,在首都军区大院里,而傅家家大业大人也多,基本在外头住,老宅只有傅嵊的爷爷奶奶在住。 “爷爷还是奶奶?”何远皱眉问。 傅嵊:“是奶奶。医生看过,还是老毛病,好好疗养就行。” 何远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我明天去一趟老宅。” 傅嵊:“你不用去。” 何远抬眼:“奶奶病了,我作为你的妻子不去问候怎么说得过去?” 傅嵊沉默片刻:“奶奶需要静养。那边……有人陪着,是她喜欢的小辈,你过去的话可能会被冷落,不如不去。” 何远短促的笑了声,“那就不去吧。反正奶奶大寿很快就到。” 傅嵊安抚的拍一拍他的手背然后握住:“其实奶奶挺喜欢你。” 何远看着他的手:“我知道。”只不过那种喜欢是看出两个小辈不会长久的通透。 当年傅嵊执意和他结婚,傅家长辈当然不可能同意,但也没反对彻底,后来对何远也十分客气温和,像对待一个呆不久的客人。 傅嵊起身去洗碗:“奶奶八十大寿,家里准备大办,寿诞宾客安排都很繁琐,老爷子将事交给我去办,接下来几天会很忙,你别等我。” 何远乖巧的应道:“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何远开口:“那天方高旻说他的嘉娱签走和北嘉,让你跟着去一趟……” 傅嵊打断他,眉头不由皱起,面色严肃不悦:“你认识和北嘉?” 何远低声:“大明星啊。那天你去嘉娱见和北嘉了吗?” 傅嵊按着眉心:“我拒绝了。”说完他便转身进厨房。 目送傅嵊在洗碗池边的高大背影,何远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想问傅嵊那天说和北嘉帮过他什么意思,和北嘉什么身份能帮到他,媒体拍到的、和北嘉口中的百分百契合对象,是不是他。 但他最终没问出来,可能心里也在害怕,所以下意识逃避。 何远起身去浴室洗澡,洗到一半,傅嵊进来,精力旺盛似的需索无度。 何远累到昏死,第二天按着腰醒来,床边已经空了。 按部就班去学校教了两节课,下午去古玩一条街淘些不值钱的古玩,买回来研究碎片,这爱好坚持四五年,古玩街老大都被他的诚意感动,大方交他这个忘年交朋友。 何远下午既淘了古玩,又见了古玩街老大于爷,用他曾经在滇南那边赌石开出的另一套品质上等的和田玉茶具,请于爷帮忙留意最近从滇南流入首都的玉石毛料卖家。 于爷不知道他想干嘛,看在忘年交的份上只叮嘱一句:“这儿玉石毛料一共两处来源,一个滇南流入,另一个安西边境走私,不管哪个最好都别碰,背后站着的人都是军区大院里出来的。” 何远淡笑:“我就是想多搭条线,往上爬。” 于爷眼神变了,“看不出来。我以为你是淡泊名利的老师。” 何远忍俊不禁:“人在首都里混久了怎么可能不想往上走嘛。就算我想淡泊名利,还有身边一群人努力鞭策,不敢懈怠啊。” 于爷举起茶杯:“那我祝你马到功成,发达了别忘记兄弟我。” 何远从善如流:“哪能呢?” 两人聊了一会儿,从古老的戏曲聊到花鸟虫鱼,从玉石毛料聊到首都各个暗流汹涌的古董局,直到何远觉得差不多可以走了便起身告别,踏出门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后颈腺体的伤疤。 接下来几天里,傅嵊都在忙寿诞宴请宾客的大事,每天早出晚归,跟何远见面交谈的时间越来越少,倒是电话短信一天不落的关心,而且网上关于和北嘉和他那位百分百契合对象没有新消息,前几天的热度消退很快,和北嘉很少出现在媒体面前。 最近一次出现,面对媒体说是忙家里事,避过契合a的问题,这让何远慌乱的心渐渐稳定下来,以为傅嵊或许不是和北嘉口中百分百契合的a,那天的照片是误会。 既然方高旻说和北嘉帮过傅嵊,说明两人已经见过面。 如果傅嵊就是和北嘉口中百分百契合的a,生理和信息素的强力作用下,恐怕早就一见钟情,彼此爆发强烈的爱慕之意了,哪还会回家,还和他每天不落的短信通讯。 何远笑自己庸人自扰,潜意识不敢想太深。 日子平淡的走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傅嵊奶奶寿诞的前一天,何远专程去古玩街拿整套的和田玉首饰。古玩家最里头一家玉石金器分店的总店开在滇南,就是何远切出和田玉请的雕玉师的店。 对方早两天就到货,通知何远去拿。 何远今天才有时间过去,取出整套首饰,正要离开,握着门把手开了条缝却听到方高旻的声音:“前段时间你要的玻璃种翡翠观音菩萨已经雕好,我千催万请,你可终于舍下时间来拿了。” 另一道略具金属感的声音懒洋洋说道:“傅奶奶八十寿诞,硬拉着我帮忙,我忙得推了几个通告代言还是特意抽时间亲自过来一趟,就因为老早耳闻你这儿玉石品种最齐、最好,连雕玉师都是老工匠,我慕名而来。” 方高旻愉悦大笑:“还是你说话有趣,怪不得傅家上下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军区大院现在哪家不知道你和北嘉多好一个后辈。话说回来,你瞒得可够深,要不是傅嵊带你回老宅,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家和傅家还是世交。” 和北嘉还是那样懒洋洋的语气,声音特别好听,光听他说话就是享受:“我家十几年没联系傅家,一回来就攀关系不得被扔出首都。” 方高旻:“够通透。这边走,在对面那个房间,平时都接待大顾客的,我的私人间。好东西都在里面,平常绝不对外开放的。今儿是你来,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人渐渐走远了,何远关上门,面无表情,脑子里怪异的浮起一个有点惊讶、又似乎在预料中的事,原来傅家交给傅嵊八十寿诞的操办任务,其实是撮合他和和北嘉。 但是傅嵊,你为什么没提过一字一句你和和北嘉? 第 4 章(傅嵊怎么能这么欺负他...) 何远回家想找傅嵊聊聊,但傅嵊当晚没回来,他说得留在老宅办事。 何远沉默,回他短信‘明天我自己去老宅,你不用特意回来’,停顿片刻,想了半晌,还是没问傅嵊跟和北嘉的事。 他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放好准备贺寿的首饰就回卧室,路过傅嵊的书房停下脚步,看向门把。 门锁了,密码只有傅嵊知道,里头还安装监控,何远曾经在门口扫了眼里面的结构,占地宽广,足以再建立一个五脏俱全的房屋。 傅嵊经常带公务回家处理,重要文件都放在里面的电脑,设置了访问权限,一旦有人触碰警戒线,立刻报警军情处。 何远若无其事的走开,回卧室睡觉。 第二天,何远一大早穿衣打扮好之后带着寿礼开车前往军区大院傅家老宅,外头守门的兵认得他的面孔,很快放行让他进去。 通往傅家老宅的大路偶尔缓速开过一两辆低调的汽车,行驶方向一致,而两道安静,显然提前清过场,排除不怀好意之人偷偷混进去。 傅家老宅是一栋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别墅,风格停留在上个世纪,却因其地理位置而彰显出非同寻常的底蕴和权力。整条街停满车,从外面巷头到里面街尾,停靠越里面的汽车越普通不起眼,可是越普通不起眼的汽车的主人越不普通。 何远的汽车停在靠后的位置,然后下车步行,远远看见老宅门口一排军警核实每位宾客的身份信息,手里提着寿礼没走几步,身后有人喊他:“何远,等等我!” 何远回头,见是一个alpha青年面带笑容的喊他,快跑到他身边就放慢脚步配合他的节奏:“怎么没见傅嵊?” alpha青年是傅嵊那一圈的,地位跟方高旻差不多,同时也是soute的投资人之一。他倒比方高旻聪明,至少人前人后都对何远挺客气,为人热情赤城,但何远见过他对待其他人翻脸无情的面孔,因此相处从不交心。 “贺先生,傅嵊在老宅里忙。”何远颔首。 贺星文笑眯眯:“哦,我想起来了,傅嵊最近确实很忙,又要忙军中事务,又要招待家里亲朋好友,忙得没时间陪嫂子,嫂子不介意吧?” 何远听出贺星文话里有话,眼角余光察觉他在观察自己,心知贺星文这人一向爱看戏,于是笑一笑回答:“我习惯了。傅嵊年纪轻轻却坐高位,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不努力、不谨慎点儿,早被别人拉下来了。所以我理解他忙点,不过也希望他有一天能跟贺先生一样闲。” 排行老三、重要职位轮不到他而只能在□□里捞个闲职当的贺星文一听这话,笑容迅速变得阴沉,盯着何远看了一会才轻声说:“嫂子说得对,傅嵊什么都好,就是一直以来有一个碍眼的缺陷,不过现在这个缺陷很快就能解决。” 何远露出没什么意义的笑:“是么。” 贺星文:“嫂子认识和北嘉不?” 何远:“方高旻新签的明星,傅嵊也说过。哦对了,我昨天还在古玩街那边遇见和北嘉和方高旻,听他们聊起玉石毛料的事儿,没想到方高旻这么欣赏和北嘉,一开口就是聊什么玉石毛料合作入伙的——” “你说什么?”贺星文语气不好的打断他。 何远歪头:“嗯?”见面后第一次正眼看贺星文:“方高旻欣赏和北嘉?” 贺星文有点不耐烦:“你说他们俩昨天去了古玩街聊玉石毛料?”他目光向下,看着何远手里提的寿礼,普通的外壳包装,但能看见里头贵重的木料盒子一角。 他认得这木料盒子,正是方高旻开在古玩街的玉石金器店。 贺星文顿时脸色难看,他提了那么多次,想加入方高旻那条玉石毛料的发财路子都没得到同意,结果那什么和北嘉出现不久,方高旻立刻就跑去拉人入伙,还不是看在和北嘉跟傅嵊信息素百分百契合,所以抢先一步献殷勤? 何远目视前方,脸上的笑渐渐冷淡,面无表情,目光有点冷。 贺星文这表现显然也看重和北嘉,能让他们两人同时看重和北嘉,应该不只是傅家上下喜欢和北嘉,而是傅嵊确实就是和北嘉口中的天命a! 何远很快到达老宅门口,向军警说明情况便被放行进去,傅嵊的母亲在客厅里招待客人,老远透过落地窗、隔着草坪看见他,目光淡淡的转移视线,继续和旁人说笑,接着又抬手招呼着某个人过去。 那道修长的身影穿过客厅诸位太太们欣赏的目光,弯腰同傅母说话。 何远很少见傅母笑得那样慈祥,她连对傅嵊都是走严母的路线。 “何远,”傅家婧看见他,举手叫他过去:“楼下人员驳杂,你小心被欺负,先去楼上等着吧。” 傅家婧是傅嵊的堂姐,也是军人,性格飒爽,几个快步上前挡住何远看向客厅的视线,笑容灿烂地带他上楼。 何远没计较,低头跟上她:“傅嵊在哪儿?” 傅家婧:“陪爷爷下棋呢。手里提的寿礼?” 何远:“嗯。” 傅家婧:“什么呐?” 何远:“一套和田玉首饰,滇南那边原石采出来的玻璃种。” 傅家婧:“也是玻璃种啊。” 也?何远心思一转,想到昨天亲自去方高旻那玉器店看玻璃种的和北嘉,他也送的玉石? 傅家婧察觉到自己说错话,赶紧笑说:“奶奶最喜欢玉石首饰,经典耐藏,能当传家宝。还是小远你心思乖巧,傅嵊就不如你。到了,这间房子平时没什么人来,你就进去坐着等会儿。” 何远抿唇问:“客人那么多,不用我帮忙?” 傅家婧摆手道:“不用不用,你是读书人,应付不来那场面,还是待这儿吧。等时间到了,让傅嵊带你下去,否则你不自在。” 何远垂眸:“麻烦您了。” 傅家婧尴尬的笑笑,转身关上门就走。 何远打量这间平时没人来的房子,里头一床一桌两张椅子和一个衣柜,符合傅嵊他们家极简朴素的风格,就是怎么看都不像住过人的,应该是客房。 何远忽地轻笑,傅家婧是字字句句为他着想,怕他不自在、担心他应付不来,可是和北嘉却在下面被傅母亲自带着接见来宾,又将他藏在楼上,还不是让他躲在傅嵊的房间而是随便找间客房,连找支开他的理由也找得不诚心。 他拿出手机发几条短信给傅嵊,说自己已经到老宅,傅家婧安排他待在客房里。 又过了一会儿,何远发短信问:看到了就回我。 然而傅嵊始终没回复他。 外头宾客如云,颇为热闹,几乎整个首都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因为傅家老宅从不对外开放,这一次借傅奶奶的寿诞大办宴席,除了真心替傅奶奶庆祝寿诞,主要还涉及上面某位大人物即将换届。 掌握军政的傅家在每次换届中都是定海神针的存在,大清洗波及不到傅家,却会顾及傅家的脸面。 这次寿诞大概也是一个信号。 客房里很安静,和外头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何远一个人在里面坐了很久,始终没等到傅嵊,也被其他人遗忘,傅家婧没来找他,好像忘记他这个人似的。 楼下客厅,和北嘉坐在傅母的身边,被带着认识首都军政圈子里的太太们,傅奶奶下楼一次,对待和北嘉的态度很和蔼,还将随身携带的玉镯送给他。 和北嘉惶恐推辞,傅母朗笑让他收下,傅奶奶可从未对任何人如此青睐,送他玉镯等于特别喜欢他,更何况他和傅嵊信息素那么契合…… 这话似不经意脱口而出,然而谁都知道傅家一家人精,要是个个口无遮拦早就湮灭在历史里,傅母出来这话,其他人没反驳,等于告诉众人他们承认的未来长孙媳是和北嘉。 -那么另外一位呢? -有人问哪位? -傅嵊现在身边那位,六年前结了婚的,难道离婚了? -现在没离,肯定要离,不过是个beta,你看哪家舍得优秀的s级alpha赢取一个中庸的beta? -傅家什么人家,傅嵊什么身份,那beta又是什么身份?如果没有和北嘉,或许傅家不会干涉出色子辈的婚姻,但现在有一个百分百契合的o,怎么能不干涉? -傅嵊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a能拒绝o吗?他们是命中注定的爱侣。 -可惜啊,当年傅嵊执意和一个普通的beta结婚,为了拥有和他结婚的资本,不惜自请前线打拼,结果现在遇到o,说不要旧人就不要了。 -哼,a和o本来就是天生一对,b还是跟b结合比较好。 -说得也是,我记得方家那位以前也为了一个b要生要死,后来遇到契合度高的o,还不是迷途知返、洗心革面了! -哈哈哈……想起来了,当初圈子里都震惊,方家差点对外宣布跟自家儿子断绝关系,还好最终浪子回头。 楼上另一个会客厅,傅嵊端坐在爷爷和父亲身边,绕在腕间的手机闪光震动,几条信息浮跃上来,其他人看不见,但傅爷爷和傅父注意到,冷淡地给了傅嵊一个眼神便继续听其他人的攀谈。 傅嵊顿了几秒,选择关掉通讯。 另一头,和北嘉刚和傅家婧聊过天,听到傅家婧用不经意的语气说何远在哪个客房后,心照不宣的微笑:“谢谢家婧姐。听说家婧姐家里的公司开发一款新产品,准备扩开市场,我这儿正好有几个朋友做这方面,不如改天替家婧姐联系他们。” 傅家婧笑容加深:“跟北嘉聊天最舒服。”她丈夫开了个科技公司。 和北嘉抿唇笑,然后说有事就离开了。 何远正在客房里查看于爷发给他的资料,身后的门被打开而发出动静,他回头看到进门来的和北嘉:“和先生。” “认识我?”和北嘉挑起一边的眉毛,看上去有些倨傲,但不违和。“认识我那就好办了,何先生。说起来我们两个的姓同音不同字。” 何远:“有事吗?” 和北嘉迈开长腿,拉开椅子坐在何远对面,似笑非笑的看他:“看照片没觉得你多好看,原来是真人不上相。” 何远:“谢谢。” 和北嘉撑着下巴:“你看过新闻没?不是假的,我出现在这里就是证明。” 何远:“傅嵊没提过你。” 和北嘉:“他不好提,毕竟你们真心喜欢过,分手也得体面点。你知道的吧,ao天生一对,就算想否认,信息素也不会出错。我记得几十年前有一位生物学教授说过,以前人类没有abo性征,恋爱靠分泌荷尔蒙,而信息素就是荷尔蒙的升级版,它让人们面对爱情更诚实,也帮助人们从一而终,毕竟荷尔蒙只让人产生激情,而信息素帮助人们如何从人海中寻找到最佳契合的恋人。” “soute?丘比特爱之箭?被打翻的爱神香水?都是人们形容信息素的词汇,虽然很俗套,可我们都不能否认它的真理。”和北嘉笑说,“你说对吗?” 何远垂眸,面无表情的盯着指尖:“我等傅嵊来说。” “何必自取其辱?”和北嘉怜悯地看着他,“我出现在傅家老宅,帮忙主持傅奶奶的寿诞,在下面陪傅妈妈招待客人,而你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客房里,傅家上下都知道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找你,傅嵊也没联系你,这还不明显吗?” 何远固执地说:“我等傅嵊,亲口来说。” 和北嘉皱眉,有些烦躁于何远的说不通,叹气说:“行吧,你想亲自听他说那就跟我来。” 他起身,仍是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何远,现在夹杂着一丝看不懂,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固执己见,为何不给自己留点体面,而他本人对何远全然没有嫉妒不屑,因为无论是身份、傅家的看重还是信息素的匹配都是和北嘉强而有力的王牌,他不会跟一个注定败北的男人计较。 何远被和北嘉带进老宅另一个更偏僻狭窄的客房里,见和北嘉熟稔地打开一个书架,露出一面黄色的墙壁,对他说:“隔壁是傅家老宅的会客室,平常只有傅家人和熟稔的朋友才能进去,现在傅嵊就在隔壁,你可以亲耳听到他对你们这段婚姻关系的评价。” 何远眨了眨眼,心慌得不行,有一瞬间产生想要逃避的心态,但双脚牢牢黏在原地。 和北嘉说完就走了,过了一会儿,何远听到会客室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和北嘉进去说笑两声,里面其他人回应,他听到方高旻、贺星文、傅家期等人的声音,都是傅嵊的朋友和他的亲人。 又过了一会儿,和北嘉离开,里头其他人边喝酒边说话。 方高旻抿了一口酒,闲适询问:“傅嵊,你准备什么时候摊牌?” 何远心口紧张,耳朵贴着墙壁,默不作声。 良久,傅嵊淡声:“摊牌什么?” 方高旻扑哧笑:“就别跟哥们打太极了,人和北嘉都登堂入室,伯母就差明白介绍‘这是我儿媳妇’,傅家上下都是这态度,你也没反对……既然这样,总得解决你家里那位吧,不然怎么对得起和北嘉?” 傅嵊没说话。 何远心凉,没说话等于默认方高旻说的那些。 贺星文附和:“傅少,和北嘉可不是何远,不能随便玩玩,你得给他个交代才行。以前的事处理干净点,需要帮忙就说,你不好出面那就我来。” 傅嵊:“不用,我会处理。” 傅家期是傅家婧的弟弟,比傅嵊小一岁,闻言嗤笑:“哥,你该不会舍不得?” 傅嵊背靠沙发,闻言瞥了他一眼,目光深邃幽远。 傅家期头皮一麻,赶紧坐直说道:“哥,你可得想好,你这些年全靠抑制剂撑过去,再过几年,一次性爆发绝对对身体造成损害,何远帮不了你,只有和北嘉能帮你。再说了,你能抗拒和北嘉的信息素吗?你能抗拒强烈的生理反应吗?你看你这半个月来跟和北嘉待一块儿,精神状态是不是稳定很多?头都没那么疼了对吧,不用经常去看医生。” ——这半个月来跟和北嘉待一块儿,精神状态稳定很多。 ——公务繁忙,今晚不回去了。 ——你能抗拒和北嘉的信息素吗?你能抗拒生理反应吗? ——ao一定命中注定吗?我不认命! ——和北嘉登堂入室…… ——傅嵊,你什么时候摊牌? ——不用,我会处理。 ——何远,哥认命了。 ——何远,不要爱alpha。 天旋地转,血色蔓延视网膜,眼里充血,太阳穴附近一抽一抽的疼,好像有一只手插-进脑子里搅动,疼得何远咬紧牙关,再也听不到什么,脚步踉跄着离开客房,没听到后续谈话。 傅家期继续叭叭说话:“我说真的,别再拖下去。你要是真开不了口,我,贺星文,我们帮你开口劝何远离婚——” “何远离婚?”傅嵊打断他的话,嗤笑一声:“他不会同意。” 傅家期:“让他离婚的办法多得是。” 傅嵊扫他一眼:“别多管闲事。” 傅家期浑身一僵,留意到傅嵊扫过来那一眼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狠戾,恐怕连傅嵊自己都没发现。 他低声说:“那不然你想怎么样?难道两边都留着?” 方高旻打破冷寂:“也不是不行,一个养在外面,另一个作为伴侣带出去撑场面,反正都喜欢那就留在身边。有温柔小意的何远,还有解决生理的和北嘉,左拥右抱,两全其美。” “什么两全其美……”贺星文白眼,因玉石毛料一事看不惯方高旻捧傅嵊的样儿,“要我说还是先稳住和北嘉,他能解决你的情1热期。说到底你跟何远结婚也是信息素意外契合,现在有一个更加契合的o出现,还要赝品干嘛?” 他们实在不理解傅嵊的犹豫,换作他们,毫不犹豫选择和北嘉。 傅嵊只是摩挲着伪装成腕表的通讯器,表情深沉,旁人看不出他心里丝毫的想法。 和北嘉出来后去了趟客房,没见到何远,找了一圈才在后花园的水池边找到面色苍白的他。 何远将寿礼交给管家,让他帮忙代交给傅奶奶,然后穿过和北嘉低头匆匆离开,和北嘉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对他的反应不感到意外,只偏头对管家说:“宾客众多,礼物繁杂,有点记不过来,找个房间放起来,以后再登记吧。” 管家听出弦外之音,又知道未来的傅家长孙媳即将换人,聪明的应是,便将何远的寿礼混进宾客名单,之后找个房间放起,束之高阁,没再提过一字一句。 何远离开傅家后漫无目的的闲逛,期间接到傅嵊的通讯问话,直到挂断电话后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不知不觉走到soute,干脆挂傅嵊的名字进去喝个烂醉。 深夜何远喝得烂醉如泥的回家,躺在沙发上睡不到半个钟,忽然灯光大亮,刺得他不得不睁开眼看向门口,惊讶的发现傅嵊出现在玄关处。 “soute那边提示你刷了我的卡。”傅嵊迈步进来,居高临下望着何远,挡住头顶的灯光,看不太清表情,语气冷硬:“为什么中途离开,跑去喝酒?” 何远愣怔许久才反问:“为什么不能中途离开?” 傅嵊弯腰,拨开何远额前的头发,直勾勾盯着他:“你是我傅嵊登记过的妻子,我的长辈过八十寿诞,一群人看着,你却没出现,合适吗?” 何远笑了,“不是有人在你身边吗?” 傅嵊皱眉。 何远:“和北嘉啊。他对着媒体大方承认追求你,说你们信息素百分百契合,你们傅家上下都只认和北嘉。你,你傅嵊,你说你忙公务,不回家,借口留在外面,你跟和北嘉一起,你们在一起——傅嵊,你为什么骗我?” 傅嵊怔忪一瞬,撇开目光,向后退,坐在沙发上,向下拽了拽领带和衣领扣子,露出锁骨,五指烦躁地插-进头发:“你知道了。” 何远:“你们没想过隐瞒,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傅嵊摘下领带,沉默少许:“我需要他的信息素。” 何远抬眼:“所以?” 傅嵊:“换届在即,军区方面也换。正大军区中将升任上将,调离岗位,由我来顶替,但我一直使用抑制剂……一些体检指标不过关,和北嘉的信息素能帮我提高指标,所以我留下他。” 何远:“以什么理由留下和北嘉?” 傅嵊不说话。 何远点头:“我知道了,你想娶他。那么你想怎么利用他的信息素?我知道,让他帮你纾解发1情期,上1床做1爱——毕竟alpha抗拒不了oga,你们上1床了吗?” 傅嵊:“没有。” “哦。”何远点点头,额头很疼,懵了半晌又问:“你用过他的信息素了吗?” 傅嵊:“准备提取,体外注射。” 傅嵊点燃烟沉默地抽着,眉头深锁,一直没打开:“何远,我不会碰和北嘉,我的妻子是你,我爱的人是你,这一点不管如何都不会改变。我早就跟和北嘉说清楚只利用他的信息素,不会娶他,只是给予一点报酬,让他站在明面上……你不是也不喜欢傅家那些应酬吗?我保证,我不会跟你离婚。” 换句话说,只是一张纸证明两人的夫妻关系,对外却是所有人都以为和北嘉才是他傅嵊的妻子? 何远既不敢置信又觉得可笑,想着傅嵊怎么能这么欺负他? 他疑惑指出:“小学生都知道ao释放信息素时基本不能抗拒彼此靠近的天性,信息素匹配越高越疯狂,完全被兽性支配,无法用抑制剂抑制彼此亲近,你怎么确定你能抗拒自己亲近和北嘉的天性?你闻过他的信息素吗?你说你只是提取他的信息素,可是你们朝夕相处,如果有一天你们同时爆发情-热,你能抗拒吗?” “傅嵊,现在ao在外都会佩戴安全装置。如果不是闻到对方的信息素,你怎么会知道和北嘉的信息素跟你匹配度最高?”何远盯着傅嵊:“傅嵊,是你释放信息素被和北嘉闻到,还是和北嘉释放信息素?应该是你吧,所以你才会说和北嘉帮过你。” “就在上个月,你们认识的原因。是吗?傅嵊。” 傅嵊沉着脸,“是。” 何远:“你骗我。” 傅嵊:“我不打算骗你。” 何远恍惚想起从方高旻到贺星文,从傅家上下的态度再到和北嘉亲自找他,突然恍然大悟,对,傅嵊不打算骗他,否则那些人怎么敢到他面前指指点点? 他倒忘了傅嵊行事一向强权主义,连傅母都有些畏惧他,何况那些同辈、小辈,如果不是傅嵊同意,没人敢在他面前谈起和北嘉。 何远笑了,“原来你对我很坦诚。” 傅嵊握住他的手:“何远,我只是需要稳定的信息素度过重要时期。如果实在接受不了,我会让和北嘉尽量少出现在你面前。” 何远深深地看他,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觉得有些荒谬,有些可笑,不知道该怎么说傅嵊,只是回想记忆里某一个画面,一个处于情-热期的alpha企图抗拒天性,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最终仍旧抵抗不了天性,变成只知道交1媾的野兽,丑陋肮脏且恶心至极。 傅嵊,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吧。 何远想抽回手之际,忽然铃声响起,傅嵊接起电话,听到那头军警用非常焦急的语气说:“傅少将,出事了!方家有一批玉石毛料今晚交易,有记者潜入,没来得及按住消息,已经公开了。” 傅嵊看了眼何远,“我等会儿再解释。”然后就起身去书房。 何远隐约还能听到通讯里的军警说:“玉石毛料有问题……傅家有些人参与进去了……涉及到边境一起枪杀,压不了……” 第5章 (偏重剧情)(何远你不能这么对我...) 古玩街玉石金器店后门仓库,几辆警车堵住狭窄的路口,仅留下一人通过的道路,数十名警察包围玉器店几个出入口,为首是市局支队王元燿,前方则是一辆搬卸到一半的货车。 傅嵊赶到时,正见方高旻跟王元燿周旋,向前几步听到他们对话:“王支队来得不巧。” 王元燿:“我觉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方高旻笑了声,叼着根点燃的烟缓缓吐气:“我的店有正规经营拍照,工商局能查到登记,您无缘无故扣下我这批货不合规矩。” 王元燿:“有人举报,你这批货来路不明。” 方高旻露出惊讶的表情,做作得很,“不会吧?我这批货从滇南那边买过来,手续齐全,王支队想看看吗?” 王元燿:“肯定有时间看的。” 方高旻的表情阴沉一瞬,沉默片刻提醒:“这批货的货主不止我一个。王支队觉得单凭你,或者你背后的人能得罪我背后那些人?” 王元燿:“不过是傅家。” 方高旻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还没开口,傅嵊已经大步走来,冷声说道:“傅家也是遵纪守法的傅家,确如王支队所说,不过是傅家。” 王元燿回头一看,认出傅嵊,面对方高旻时油盐不进的态度登时变了个样,说到底方高旻只是个做生意的,比不得掌握实权、还是军权的傅嵊本人。 他连忙赔笑打招呼:“傅少将,我也是按规定行事,如有得罪,还请您谅解。” 方高旻嗤了一声,无声嘲笑王元燿说话再文绉绉也是条听令行事的狗。 王元燿听到嗤笑声,倒是面不改色,忍耐力极佳。 “我也喜欢按规矩办事。”傅嵊轻声说:“如果查不出这批货哪里来的问题,恐怕王支队会吃行政诉讼吃到停职。” 王元燿苦笑:“我只是做好分内事……” 言下之意,执意查到底了。 傅嵊目光锐利如利刃刺向王元燿,后者低头避过,却寸步不让。四周围冷寂,空气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所有人鸦雀无声,下意识放轻呼吸。 大概十来秒后,傅嵊松口:“就在这里查。” 王元燿:“傅少将,东西得运回去检测——” “王支队放心,我会派人全程陪同,帮助警方搬运毛料去最近的地方检测,不管是毛料检测还是其他合检证书检查。”傅嵊率先进入玉器店,最后扔下一句话:“最好天亮前查清,我相信王支队的能力。” 方高旻跟在傅嵊身后进入玉器店,王元燿则抹了把脸深呼吸,无比清楚傅嵊的意图,而他现在能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尽量拖延时间,让幕后之人利用这段时间做好布局,将傅家、方家都拉扯进漩涡里。 王元燿深知就算傅家被拉扯进漩涡里也不可能真正伤筋动骨,但他的目标也不过是暂时拖住傅家罢了。 方高旻一进屋就被傅嵊一脚踢飞,捂着腹部,额冒青筋和冷汗,剧痛遍布全身,他却不敢在此时痛呼:“我不知道王元燿为什么会盯上这批玉石毛料,但我保证尾巴全都抹干净了。” 傅嵊居高临下看着他,冰冷的目光像在审视一个有没有价值的物体而不是活生生的人:“方高旻,我说过没有,你在外行事借傅家为自己大开方便之门,我没意见,能借到也是你的本事,只要你借得起。” 方高旻大气不敢喘一口,这时也不敢随意搭话,傅嵊此时就像一个暴君,只要结果不问过程,行差踏错都会遭到对方毫不留情的抹杀,而这才是真正的傅嵊。 万里挑一的S级alpha,顶尖的世家和触手可及的无上权利,本就足以培养出一个喜怒无常任性妄我的暴君。偏偏傅嵊从军多年,真正沾过人命,身上的军功也是靠他在战场厮杀得来,这般种种外在因素注定傅嵊本性是一个杀伐冷酷、甚至极度冷静自私的暴君。 这样的人力排众议娶了一个平庸的beta,才会令人不解,才会至今无人认可傅嵊和何远的婚姻。 方高旻清楚他们这群所谓朋友在傅嵊眼中其实没有太大的价值,还能保持联系不过因为大家都住军区大院,父辈、兄辈在公务上常与傅嵊有交集,傅嵊才给他们几分薄面。 “我保证,真的,你知道我办事一向稳妥,我保证王元燿查不出什么来。” 傅嵊:“这批玉石毛料涉及到边境一起枪1杀,具体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方高旻难免心虚,断断续续说出全过程。 本来方高旻干过几次玉石毛料走私,每次都平安度过,无惊无险。可这次不太寻常,走私玉石毛料时,卖家突然反悔加价,双方谈不拢发生争吵,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好被巡逻的军人发现。 方高旻这边的人当机立断掉头就跑,巡逻的军人察觉不对,空1枪警告,结果那群缅越走私客狗急跳墙居然回1枪打死两名新兵,虽然那群缅越走私客被抓的抓、被击毙的击毙,但还是带来不好的影响。 “的确是我的人负责这桩买卖,但那个地方平时没人巡逻,再说这边境走1私泛滥,被抓到也就罚款遣返,最重刑罚不过是坐牢,至于跟军人刚1枪?”方高旻面色阴沉:“我处理踪迹才追查到那群走私客在玉石毛料里偷偷混入毒1品,傅嵊,我从不碰毒!” 方高旻行事小心,只求发财,不可能去碰毒。 傅嵊冷冷地审度半晌才开口:“傅家有谁参与?” 方高旻一一说出几个名字,都是傅家小辈。 傅嵊:“没有傅家期?” 方高旻摇头,他想拉傅家期入伙,但傅家期坚定拒绝,他是傅家直系,目前正在体系内打拼,准备趁这次换届清洗冲到前头去,因此格外注意,不敢出现差错。 傅家直系没人参与就是好事,至于其他小辈,只要傅嵊敲打一两句,自有人代替他收拾。 “玉石毛料这生意从今以后断了。”傅嵊轻描淡写说出决定。 方高旻腹痛、心口也痛,那是多大一笔利润,说断就断,实在肉痛,可他也明白傅嵊这话就是结果。 傅嵊闭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椅子扶手,想着边境枪击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翻案也翻不出水花来,王元燿身后的人想做什么?是谁匿名举报? 这案子动不了傅家,对方真正目的是什么? 他知道王元燿背后站着什么人,支持什么人,也猜出今晚这兴师动众的举动是为了拖住傅家,但拖住傅家之后呢? 方高旻本想当个哑巴,但他现在玉石毛料的生意黄了不说,傅嵊恐怕会就此疏远制造出麻烦的他,方家本身靠不住,又失去傅家靠山,以后的路子难走,所以他必须赶紧稳住傅嵊。 他悄悄给和北嘉发去一个短信,然后聊天似的说起何远跟和北嘉,问傅嵊到底什么想法。 “傅嵊,你的信息素开始紊乱了吧。一般来说,进入成年期的alpha会伴随情1热,需要高匹配Oga的疏导,虽然可以用抑制剂压制,但有一定几率会爆发信息素紊乱综合征。压制时间越长,越无法控制,你现在是特殊时期,刚好和北嘉出现,这不是命中注定的事吗?” 方高旻劝说:“我知道你现在放不下何远,毕竟他陪了你六年。但你要相信我,你对何远的喜欢都是错觉,只有信息素交融下产生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剔除信息素影响的所谓爱情,只存在过于浪漫的文学史中,和人类企图跨越阶级、挑战自身生理的意1淫。” “等你彻底接受和北嘉,你就会发现曾经对何远的喜欢其实很浅薄。尽快做决定,才能将伤害减到最少。” 傅嵊抬眼:“你之前不是支持我两个都要?” 方高旻:“那是贺星文他们都在,我怕说太多吵起来难看。”他向前两步,十分恳切:“就算你不信任我,也应该看过前车之鉴。” 提到前车之鉴,傅嵊的手指不由一顿。 方高旻声音平静:“我哥的例子还不够吗?” 方高旻有一个大他五岁的大哥,天纵奇才,家族耗费精力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如无意外,他会带领方家走上一个新高度,可惜一切毁于八年前。 八年前,方稷和一个beta相爱,不惜违抗方家长辈,双方僵到一度脱离关系、互为仇人的地步,直到方家长辈找寻到一个信息素跟方稷高度匹配的Oga。 方稷很快抛弃怀孕了的beta,跟Oga结婚生子,远赴南方重新铺路拼政绩,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我哥当初不也爱得坚决惨烈?口口声声都是beta,不惜脱离方家,自立门户,可是Oga一出现,立刻抛妻弃子,被信息素支配,深爱Oga,反过来冷酷无情对待那个找上门来的beta。”方高旻冷笑:“我哥一开始也挣扎过,Oga的信息素一勾引,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当时他跟那个beta,连孩子都生下来了。” “傅嵊,相信我,当机立断才是最好的做法。你也不希望何远像我哥那个beta一样,下场凄惨。你现在左右摇摆,两个都要,可迟早有一天,你会不自觉偏爱Oga,不舍得Oga受伤,你会冷酷抛弃beta,觉得他碍眼,害怕他的存在伤害到你心爱的Oga。那个时候的何远,会更痛苦。” “方稷眼瞎心盲,别拿我跟他比。”傅嵊不屑哼笑:“何远不是普通的beta,我也不会让他变成那样。” 即便如此,傅嵊依然没有特别排斥和北嘉的存在,他仍然选择留下和北嘉,因为和北嘉本人的存在以及他的信息素对傅嵊绝对利大于弊。 方高旻如是想着,只要傅嵊不排斥和北嘉的靠近就好,还好傅嵊心里,权势的分量更重。 大约过去十来分钟,方高旻的通讯器响了。 他看了眼就对傅嵊说:“和北嘉来了。”没等傅嵊质问,他先解释:“和北嘉之前在我这里订了几块玉石毛料,今晚来看货。我让他进来?” 傅嵊无所谓,不在乎方高旻跟和北嘉的那点小心思。 和北嘉很快进来,眼睛略过方高旻直接落在傅嵊,好似漫天星光落了进去一样,赤1裸裸的喜爱一览无余:“傅嵊,你怎么在这儿?” 傅嵊没回话,和北嘉习惯了他的寡言,自觉地坐到距离傅嵊最近的位置:“伯母抱怨你不打一声招呼就走,我说你有正事处理,还以为这几天都没机会碰面,没想到这么快又见上了,实在凑巧。” 和北嘉一边说话,一边给方高旻递眼神,后者会意,悄悄离开,留他们共处。 玉器店后门口,王元燿将一条编辑过的短信发送出去后,迅速删除干净。 差不多同一时间,何远收到陌生号码发送来的一张图片,像素有些模糊,但能看清布景、也能认清照片里的两个人,昏暗室内,依偎得很近的两个人,气氛旖旎暧昧,而傅嵊的眉眼柔和。 凌晨五点,傅嵊带着晨曦的水汽回来,发现何远坐在沙发上一夜未睡,烟灰缸里全是烟头,室内烟味浓重。 傅嵊打开空气净化器散味,拿走何远指间燃到一半的烟熄灭后,掐着他的下颔看了一会儿才说:“去洗个澡,然后睡一觉。” 何远:“你去哪了?” 傅嵊:“方高旻的玉器店出了点事,牵扯到傅家小辈,我去处理。” 何远垂眸:“是吗?” 傅嵊:“不信我?”他凑上前,本想亲吻何远的嘴唇,却受不了过重的烟味而吻在唇角,“以后别抽烟,对身体不好。” 军人要求体检过关,所以傅嵊从不抽烟,但何远抽得凶,后来喉管和肺部都出了点问题,傅嵊动怒,他才开始戒烟,到后来一天一两根,然而看烟灰缸里的烟头,估计抽了两包。 这让傅嵊很生气,但思及和北嘉的存在,何远必然不开心,所以此刻忍下怒气,还算温柔的劝说。 何远:“我想抽烟,不抽骨头缝痒。” 傅嵊皱眉:“别闹。” 何远:“我心情不好,你不让,我可能会背着你继续抽烟。反正身体是我的,我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傅嵊盯着他半晌,有些疲惫的叹气:“何远,你在生气。” 何远:“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傅嵊:“和北嘉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如果你害怕我忍不了他的信息素的勾引,我尽量不去见他。” 何远略惊奇于傅嵊能说出这些话来,他说:“但你还是会用他的信息素,A会对O的信息素上瘾。” “只要度过换届这段时间,以后不会再跟他接触,你把他当成信息素提取的工具不就行了?”傅嵊摸着何远的脸说:“何远,你像以前那样乖一点行不行?” 何远温柔懂事,只有他在身边,傅嵊才能轻松自在。 何远低头轻笑,在傅嵊执拗的目光下,低低应了一声:“嗯。” 傅嵊紧皱的眉头一松,托抱起何远进浴室洗澡,结束后将人带到床上相拥而眠。 半个小时后,睡在傅嵊怀里的何远突然睁开眼,眼中毫无睡意,静静盯着墙上的电子管家。傅嵊平常六点准时起来,常年维持的生物钟让他即使在通宵一晚后,仍会在六点起来一次。 电子管家会在六点钟启动,开始工作,不过刚才上床时,傅嵊为让何远好好休息而调整指令,推迟两个小时开启。 何远拨开傅嵊环在腰上的手,无声无息地起身,敲下代码输入命令行,等执行结束自动粉碎代码,追踪不到任何痕迹。 然后他离开卧室,进入傅嵊的书房,在里面呆了一阵,查看过监控后才离开,回去卧室,将手机里所有跟陌生人联系的痕迹全部删除干净。 何远回头看着傅嵊冷峻的面孔,指尖描摹他的脸部线条,目光依旧柔和:“我不信A能摆脱对O信息素的依赖,即便是你也一样。” “傅嵊,我真喜欢你的。” 何远亲吻傅嵊的唇角,然后将自己埋入他怀里,而沉睡中的傅嵊习惯性搂紧他。 墙上的电子管家闪了闪,触发指令,释放出能让人更好安眠的无害气体,室内两人很快进入深度睡眠。 早上九点钟是上班、上学时间,整个社会像一个巨型机器开始运作,每个人是机器里头的螺丝钉,在自己的岗位活动,日复一日,平常普通,没有新意。 然而这天对军区大院的傅家、方家和贺家而言似平地一声雷,‘轰’地炸得他们上下天摇地动。 连早就退休的傅老爷子都忍不住出来镇场面,勉强稳住混乱的局面,环顾汇聚在傅家老宅的面孔一圈,没发现本应该站在前头的傅嵊,沉声问:“傅嵊人呢?” 傅家期上前:“联系不到堂哥。” 傅老爷子愤怒:“找到他,立刻押过来见我!”顿了顿,他说:“去何远家里找他。” 傅家期:“已经派人过去了。” 华裳高级公寓,比预设的两个小时还晚了一个小时起来的傅嵊终于收到傅家期的通讯,立刻起身穿衣。 何远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 傅嵊捞起他深吻:“没事,你继续睡。” 何远便不搭理,继续睡了。 傅嵊赶到傅家老宅,迎头就是傅老爷子的龙头拐杖,好险躲过去才不虞道:“爷爷,现在不是责怪我的时候,先处理正事要紧。” 说完不等傅老爷子反应,他回头看向傅家期、傅家婧,以及站在各自长辈身后的贺星文、方高旻等人,面无表情的坐下来,点名傅家期详细说说发生什么事。 傅家期事无巨细的描述,原来早上有一家本地电台爆料昨晚玉石毛料的事,涉及边疆两条命,影响颇广,新闻一瞬爬到当今最热门社交平台的首页热点。 当然早有准备的方高旻早做好澄清稿,佐有警方的通告。 可是没过多久就有另一则新闻爆出,六年前来自军区大院的几个人为了抢夺首都一家酒吧而放火烧死了一对beta父子,那家酒吧的土地是beta家里祖传的,在首都这地方寸土寸金,留在手里保值才是正确选择。 军区大院几个权贵公子哥买地被拒,恼羞成怒,放火烧死土地拥有者的beta和他刚满周岁的孩子,之后暗箱操作,将土地据为己有,又在原址盖了新的酒吧。 正是首都颇有名气的soute! 傅嵊在soute也有股份,所以这事件爆发后,他也被牵连! 傅嵊按住太阳穴,还算平静地问:“是不是真的?” 他当初被拉入股,又是刚回国,确实不知道酒吧的来源有问题。 方高旻的父亲笑说:“都是哗众取宠的新闻。小傅找几个部门压一压,过一段时间,等人们都忘记了就没事。” 傅嵊猛地拍桌,暴1戾的信息素陡然爆发,压得在场所有人忍不住脸色剧变,除了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傅老爷子脸色寻常。 傅家婧惊叫:“傅嵊!!” 傅嵊:“说实话!” 方高旻的父亲颤抖着说不出话,贺星文和他妈也在旁瑟缩着不敢说话,最后只有方高旻硬着头皮站出来说:“是……是真的。” 傅嵊深呼吸,铁锈味的信息素没有收起来,反而变得更加浓重且恐怖,如一座山死死压在前面众人的后背,而傅老爷子不动声色端坐高位,摆明交给傅嵊去管。 傅嵊:“我记得方稷抛弃的beta父子是本地人,也开了一间酒吧。” 方高旻双手颤抖:“……是他。我们没想害死他,当初我哥已经跟嫂子结婚,准备南下重新开始,方家也需要方稷!可他不死心,见缝插针纠缠方稷,我只是想将他赶出首都,是他死活不肯走,死守酒吧,不仅出言讽刺还动手。我们当时喝了点酒才——火烧起来的时候,想救他已经来不及。” 傅嵊:“所以你杀了你侄子和你嫂子。” 方高旻下意识否认:“方稷和他离婚了!” 傅嵊:“都有谁参与?” 方高旻支支吾吾,指出贺星文几人,居然也有傅家婧! 傅家婧:“我当时只是去谈生意。” 傅嵊:“所以你见死不救。” 傅家婧喏喏无言。 傅嵊沉默,半晌后开口:“走私间接害死两条人命,见死不救,还有两条无辜的人命,你们怎么还没死?” 傅家婧眼红,焦急解释,求傅嵊不能不管她,她是他堂姐,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不能不管,再说她就是见死不救,又没真的害死人。 方高旻和贺星文等人也低声祈求,说他们不是故意的,再说人都死了,现在追究有什么用,而且酒吧也有傅嵊的股份,玉石毛料事件里还有傅家人的影子,如果他不处理,傅家也会被连累。 说到后面,等于威胁。 傅嵊冷笑:“报警查吧,我配合调查。傅家婧你闭嘴,如果你不是傅家人,我早一脚踢出门,免得丢人现眼!” 方高旻等人目眦尽裂,恐慌不已,却发现傅嵊真的不打算管他们,还命人将他们都架出傅家老宅,登时气愤不已,却无济于事。 方高旻那群人被赶走,傅家老宅很快清静下来,傅老爷子老神在在:“傅嵊,跪下。” 傅嵊二话不说下跪,吓住还在撒泼的傅家婧的母亲,两人战战兢兢不敢出声,傅家期也跟着跪下。 傅家婧:“爷、爷爷——” 傅老爷子没理她,不理睬的态度比责骂惩罚更令人心慌,等于放弃她、再也不管了,吓得三十好几的傅家婧静如鹌鹑。 傅老爷子起身:“我早说过,不要刚愎自用,让你学着宽容、谦虚,你从来不听。没想到追随你的‘狐朋狗友’还会设计陷害你?赠你股份,拉你入伙,你居然连花点时间查一查都没有。跪着吧,什么时候学会谦虚宽容,什么时候起来。” 傅嵊跪得笔直,没有怨尤,确实是他错估方高旻等人,以为他们不足为惧。 他和傅家婧都没参与凶杀,警方调查过后自然会还他们清白,可多少影响傅家舆论和他的仕途,之前费心经营的一切都必须打乱重来,重新布局,比较麻烦。 方家、贺家被调查,傅家低调行事,前两家被挖出子辈参与走私等众多违法生意,群情激奋,自家兵败如山倒,各自奔走,焦头烂额,如热锅上的蚂蚁,狼狈不堪,不见昔日风光。 然而这还不够,何远查看网络时讯,了解贺、方几家大概,冷眼看他们狼狈落魄,却觉不够,手段不疾不徐,总要将他们彻底推入炼狱永不翻身才能解恨。 方高旻找过傅嵊几次,去华裳公寓堵傅嵊,忍气吞声求何远,被何远奚落,最后病急乱投医跑去求和北嘉。和北嘉自称分量不够拒绝,方高旻咬牙,急红了眼的说帮他。 和北嘉:“你怎么帮?” 方高旻:“A拒绝不了O。如果你们发生关系,傅嵊绝对拒绝不了你。我帮你得到傅嵊,你帮我一次。” 和北嘉无所谓的耸肩:“随你。” 等方高旻一走,和北嘉握紧拳头,表情隐隐兴奋。 没过两天,还在片场的和北嘉收到傅家发来的消息,看完短信后,春风满面地出发。 另一边,正在上课的何远也突然收到傅家发来的短信,简单几个字:傅嵊危,速来老宅。 他疑惑傅嵊能有什么危险,本来没想理睬,紧接下来是傅老爷子亲自请他去一趟老宅。何远心一紧,担心傅嵊真的出事,于是请假赶去傅家老宅。 到了老宅发现周围警卫重重,氛围森严,不由更担忧,害怕傅嵊真出大事,于是何远顾不得问好,急急询问傅老爷子:“傅嵊怎么了?他在哪?” 傅老爷子抬眼,“何远,傅嵊病危,你救不救他。” 何远眉头紧皱,心情烦躁:“我当然会救他。” 傅老爷子:“傅嵊遇袭,提前爆发情1热,由于抑制剂用太多,这次没办法再压制,如果不予以纾解,他会罹患无药可救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 何远表情逐渐冷漠:“所以?” 傅老爷子:“傅嵊被关在楼上,只有和北嘉能救他。” 何远几乎冷笑出声:“那又何必找我?” 傅奶奶开口:“傅嵊抗拒和北嘉的靠近,他要见你。我希望你能说服傅嵊,接受和北嘉。” 何远闻言看向傅奶奶和她身后安静等待的和北嘉,“你们希望我,去求我的丈夫,上一个O?” 傅老爷子:“为了救傅嵊,别无他法。何远,你应该知道信息素紊乱的alpha是什么样子,你忍心傅嵊变成那样?” 信息素紊乱的alpha不人不鬼,无一例外最后自残而死,死前饱受折磨,无比凄惨。 何远沉默,他开始无端想起哥哥的alpha,也曾受情1热期折磨,也曾因信息素紊乱而痛苦自残,他盯着傅家人,盯着和北嘉,又抬头看楼上被关押的傅嵊,他看不见傅嵊,却仿佛看见了。 四周围开始扭曲,墙在扭曲,说服他的面孔也在扭曲,扭曲成漩涡状,不正常的扭曲令人恐惧,扭曲深处是毫无希望的黑暗,黑暗里遍布火焰和凄厉的惨叫,抓住他、束缚他,将他死死订在所谓的AO信息素、所谓的B那无望普通的命运柱。 何远的心在颤抖,眼前都是黑暗的漩涡,被傅家期引导上楼,旁边还有准备接受命运馈赠的和北嘉。 他们来到一个封闭的房间,通过一个对讲电话呼唤快被兽性支配的傅嵊,何远无声地瞪着对视机上的傅嵊,优雅强悍的傅嵊,终于也变成被情1欲支配的野兽,终有一天会厌恶曾与beta的过往,他会围绕娇弱的O,小心翼翼奉上全世界,为了讨好不开心的O,对昔日情人残忍下毒手。 傅嵊会变成那样的人。 他正在变成那样的人。 何远不自觉向后退,对视机上还有一丝理智的傅嵊见状怔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何远不可能害怕他,何远应该心疼他。 “何远……”傅嵊呼哧呼哧的喘气,呼唤妻子的名字,汹涌的信息素将他架在火上烤,他需要何远,渴望何远的身体,渴望何远的信息素安抚,只有何远,只要何远。 “何远,进来。” 傅家期被傅嵊的状态吓到,为那浓烈得溢出来的信息素心惊胆战:“堂哥,和北嘉来了,他能救你。” 和北嘉上前,脸颊酡红,长睫毛颤抖,忍不住腿软,溢出甜蜜的信息素,怯怯缠住傅嵊的信息素。 “傅嵊……” 傅嵊呆了一瞬,抓回一丝神志,死死盯着后面的何远:“要,何远。” 傅家期:“哥,何远说他同意你跟和北嘉。” 傅嵊脑子烂泥一样,过了很久才明白傅家期话里的意思,缓缓摇头否认,凶狠地瞪视傅家期:“你们敢,威胁他!” 傅家期吞咽口水:“哥,我让何远亲自说。哥,这里有一个按钮,按下去会释放麻醉剂,暂时限制你的行动。让何远做选择,如果他按下去,进去的人就会是和北嘉。如果他拒绝,我们不逼你。” 傅嵊用力甩着脑袋,无动于衷地掰断自己的大拇指保持清醒,听到这话,只觉可笑,何远连他利用和北嘉的信息素度过情1热期都不准,怎么可能允许和北嘉真跟自己发生关系? 何远人很温柔,事关原则,却寸步不让。 他就是何远的原则,何远不会将他丢给别人。 何远那么爱他,爱到连他跟O独处都会吃醋生气,他都一再保证不会再见和北嘉,何远还是不开心,还跟他闹脾气。 这么爱他的何远,怎么可能将他丢给别人? 傅嵊冷笑,给予讽刺的一眼,下一刻瞳孔紧缩,眼睁睁看着何远上前,朝按钮伸出手—— “何远?” 何远不发一语,始终不看一眼傅嵊,傅嵊不敢置信:“何远,你不能这么对我。” 何远顿了一下,准确无误的按下那颗红色按钮,密闭室内开始放出麻醉气体。 “——” 砰——地巨响,从室内爆发,整扇特殊金属材料制作的大门出现一个明显的凸出,何远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抬头看去,正见傅嵊阴冷的、恨意丛生的眼睛。 第 6 章(傅嵊的生物本能仍旧选择那...) “……何远。” 傅嵊看着何远,目光恨不得立即撕碎了他,可麻醉气体剂量过大,人体再强悍也抗不过几秒,他很快摔倒在地,失去行动力之前还死死盯着何远,如负伤的野兽,充满恨意地盯着抛弃他的伴侣。 何远收回来的手轻微颤抖,眼神茫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一瞬间到底什么心情,迷茫、冷酷,难过、痛苦,种种复杂的情感如打翻了颜料盘,混在一起难以厘清。 他现在只想离开,远离傅嵊,远离傅家,远离ao之间的羁绊,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舔1舐伤口,慢慢述说心底事。 傅家期在他身边说:“何远,我要打开门了。” 何远沉默。 傅家期有些不忍心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打开门,选择送和北嘉进去,比起同情不得不让出伴侣的beta,还是确保傅嵊信息素稳定更重要。 “和北嘉,你进去吧。” 和北嘉激动地握拳:“嗯。”他向前两步,在大开的门口突然转身对何远发出由衷的感谢:“谢谢你i何远,我一定会补偿你,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一定会补偿你。” 何远冷冷地看他,目光透过他看向门后,没找到傅嵊的身影,愣怔几秒,他决然转身,和北嘉见状露出志得意满的笑,但笑容很快定格,极度深寒的恐惧如潮水扑来,压得他连尖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僵硬原地瑟瑟发抖。 傅家期表情愕然:“哥——?” 何远一惊,止住脚步,来不及转身,极为恐怖强大的信息素劈头盖脸砸下来,忍不住颤栗,心脏跳动如擂鼓,天地间嘈杂的声响都在此刻褪去,世界中只有一道极具压迫性的信息素。 “何远。” 咕咚——何远紧张吞咽口水,急促地喘息,内心不停否定,不可能,绝不可能!他机械地扭动脖子,好像能听到脖子咔咔转动的声响,实际只偏转了一点点,眼角余光就扫到贴在他身后的傅嵊。 面孔怒极反笑,表情阴沉狠戾,眼瞳深邃如乌墨,铁锈味的信息素挟裹滔天怒海一样的情1欲和愤怒,张牙舞爪扑杀过来,冷酷无机质的睥睨何远,轻微磨着牙,像准备对猎物下手的猛兽,思考撕咬哪块肉能够让自己更享受。 何远瞳孔紧缩,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傅……傅嵊……”他重重喘气。 傅嵊阴沉地打量他,眼睛里毫无人性,似乎已经全被兽性支配——abo三性分化之初就有生物学家研究过后公开表明,某种程度上,信息素是人类进化的方向之一,它改善人类的体质,促进人类的繁衍,但同时令人类成为被交1配欲1望支配的野兽。 某种程度而言,处于情1热期的a或o趋近于没有理智的动物,基因链里有一截近似于返祖。 何远开始恐惧,出于生理、出于条件反射,他恐惧眼前的alpha,身体和意志在这种残酷的天性压迫下不得不乖乖臣服,他声音颤抖地喊:“傅嵊,傅嵊?” 傅家期试图靠近:“哥……”他试图克服等级压制唤回傅嵊的理智:“哥,和北嘉在这里,你、你找错人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傅嵊回身一脚踢飞,撞到墙上摔晕过去,同为alpha的体质很强悍,重击之下很快清醒过来,却被更充满敌意的信息素压得动弹不得。 傅家期抬头惊恐地看着傅嵊,触及那双戾气横生的眼睛不由颤抖了一下,猛然记起处于情1热期的alpha不仅会产生筑巢行为,将中意的伴侣圈禁在自己的领地里,还会将擅入领地的任何alpha、beta,甚至是柔弱的oga视为争夺伴侣的仇敌,从而拼尽全力将其绞杀。 傅嵊……真的会杀了他! 傅家期不敢再说话。 好在对于现在的傅嵊来说,将伴侣叼回巢穴显然更重要,当他判定傅家期这个竞争对手并无战斗力而将其出局后,他就懒得再费力。 傅嵊不屑地哼了哼,胳膊横过何远的肩膀,扼住其喉咙,在他脖子见嗅闻数下,眯起眼露出亲近的、极欲入侵的表情,浓重的信息素如蚕茧重重裹住何远,强硬蛮横地操控他的行动后,将人拖进密闭室。 路过匍匐在地上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献祭般奉上自己以表彻底臣服的和北嘉,傅嵊停下来,表情有点奇怪,似乎被高匹配的信息素影响,为此而停留。 和北嘉见状心喜,哆哆嗦嗦说:“傅、傅嵊……我是、我是你的……” 傅嵊神色不明地睨着和北嘉,而何远强迫自己快速习惯傅嵊霸道的信息素,好在他们共处将近六年,他的身体已经足够接纳傅嵊的信息素,于是趁傅嵊犹豫不定的时候用力挣扎试图逃离。 此举彻底激怒傅嵊,他暴喝一声,凶狠地咬住何远的后颈,锐利的犬牙刺破腺体,注入自己的信息素,何远低叫了一声,痛得手脚蜷缩了一下,被迫敞开腺体的滋味十分不好受,更痛苦的是那股极为霸道血腥的信息素冲撞进来,捕捉躲藏起来的、团成一团的清新薄荷信息素,蛮横的缠了上去。 何远垂下来的手哆嗦了一下,后颈的鲜血被傅嵊一点一点舔干净,眼睛里试图逃脱的光慢慢熄灭、黯淡,直至失神。 见何远终于乖了,傅嵊满意地抱着他进入室内,‘砰’一声巨响关上金属门,被隔绝在外的和北嘉和傅家期两人都不敢置信。 和北嘉摇头,不可能,不应该……傅嵊是alpha,s级的alpha!越强大的alpha,发q时越渴望信息素高度匹配的oga,根本不可能拒绝oga的信息素! 傅嵊,应该选择他才对。 怎么会是……一个beta? “傅嵊!”傅家期恍然惊醒,顾不得喃喃自语的和北嘉,冲到对视机前大喊:“哥!何远他受不了!他会死的!何远他会死的!” 下一刻,对视机直接爆开,滋滋冒出火花,显然是禁闭室里的傅嵊不耐烦地锤坏唯一与外界联系的对视机,并且从内部锁死大门,除非他亲自打开,否则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傅家期悚然大惊:“疯了!” 傅嵊失去理智,哪怕对于信息素高度匹配的o来说,要承受完全成熟的、情热期的s级alpha也够呛,何况何远不过是个beta! 不死也得剥层皮! 傅家期赶紧转身跑下楼去找傅老爷子,傅奶奶一听,跌坐回原位,摇头叹息:“两个都得毁。” 刚踏进家门的傅母也是吓得脸色苍白,无法承受alpha的beta可能会死,不能得到纾解的alpha也将陷入信息素紊乱,而傅父则看向主心骨傅老爷子。 傅老爷子:“禁闭室一关,简单暴力打不开。找医生吧,准备随时救人。” 傅母:“爸,就这样放弃傅嵊?” 傅老爷子:“不然你能怎么办?是傅嵊自己选择一个beta!” 生理,或者说刻入基因链里的生物本能促使一个alpha发1情时主动寻找oga,他们已经将oga亲自送上去,可傅嵊的生物本能仍旧选择那个beta! “他自己的选择,后果如何,自己承担。” 傅母闻言,不由抽泣,担忧地看向禁闭室的方向。 第 7 章(傅嵊很快就会发现某些关窍...) 医生到达傅家老宅,了解基本情况后,神色为难的说:“我至今没有处理过这种案例,不确定能不能给出完美的方案。” 傅母着急:“又不是只有傅嵊是S级alpha,全首都、全国每年那么多alpha突然信息素爆发的例子你是看不见吗?为什么轮到傅嵊就不确定了?” 医生叹气:“但是那么多alpha都不是S级,S级的alpha基本早早定下信息素匹配的Oga,第一次进入情1热期就有Oga为他们纾解紊乱的信息素,医院还真的没碰过傅少将这种情况。” 正常alpha早在成年前后两年内爆发第一次情1热期,如果有Oga就会选择Oga,没有则用抑制剂压制,但一般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S级alpha由于信息素比普通A更强悍,第一次进入情1热期的话也会更加凶猛,所以S级A的家庭会利用基因库早早寻找Oga,为他们绑定彼此。 然而傅家不仅没有在傅嵊成年时就为他寻找契合的Oga,傅嵊本人还找了个beta做伴侣,依靠抑制剂捱过不下十次情1热期,居然还没有产生信息素病变! 对医生来说,简直是个奇迹。 闻言傅母等人脸色难看,尤其傅奶奶有些埋怨的看了眼傅老爷子,就因为他当初一意孤行要求傅嵊去参军,军中不准带Oga,还会对特殊军种进行抵抗O信息素的训练,更不准傅嵊接触O,以免年纪太轻抵挡不住诱惑,结果就是几年后的傅嵊带回来一个beta! 傅老爷子叹气:“不管用什么办法,先解决眼下的困境。” 医生看向一旁失魂落魄的和北嘉,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信息素,犹疑了一下询问:“……傅少将是否注射过他的信息素?” 傅老爷子回头看和北嘉,后者嘴唇颤抖:“没有。” 医生:“那恐怕不能提取他的信息素。” 和北嘉急问:“为什么?!” 医生:“傅少将现在处于信息素失控状态,又对一个beta……反正就是具有很强的攻击性,难以接受第二种信息素,尤其是相对来说过于契合的O的信息素,有一定几率会直接刺激他进入信息素紊乱状态,现在科研院最新研究出来一个说法,A或O的个人意志抗拒和信息素生物本能产生强烈冲突的话,会有不可预估的后果发生。” 顿了顿,他看了眼和北嘉飞快说:“如果一开始选择O的信息素还好。” 然而傅嵊选择的人是何远,他在抗拒自己的生物本能。 和北嘉面色惨白,拳头攥紧。 傅老爷子:“你就说你的做法吧。” 医生:“所以我的建议是沿用之前的抑制剂,加大剂量,汽化后喷入禁闭室,等傅少将恢复意识,选择劝服,出来后立刻送去医院隔离,尝试使用新型抑制剂。我相信不被生理本能控制的傅少将明白怎么选择才是对他,以及对那位beta最好。” 傅母还有点不甘心:“真的不能换和北嘉进去?” 医生:“不行的,傅女士。” 傅母皱眉:“新型抑制剂有没有副作用?人体实验过了吗?” 医生:“我不能做出保证。” 傅母还想再说什么,傅老爷子直接开口下定论,让傅家期当医生助手,准备汽化抑制剂的剂量,最后选择晚上十一点左右送入汽化后的抑制剂。 大剂量抑制剂汽化后非常容易吸收,禁闭室里的傅嵊逐渐恢复理智,发现何远已经晕死过去,身上、头发和脸颊都是白Z,连眼睫毛都沾染了一点,呼吸有些微弱,胸膛起伏动作不大,两条腿已经合不拢,身上红紫青斑驳杂,后颈腺体的位置更是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牙印。 傅嵊心惊,却受本能驱使,俯身凑到何远的腺体处,盯着牙印一重重的腺体磨了磨牙齿,压抑不住张口就想咬下去,却听禁闭室内的通讯突然传出傅家期的声音。 傅嵊回头,阴鸷的目光从门口破损的对视机缓慢上移到墙角上的广播器,被S欲支配的脑子如生锈的齿轮缓慢转动,受原始本能的驱使,他现在只能想到如何第一时间快准狠解决广播器,以免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破坏他的巢穴。 傅家期:“哥,醒了的话就开门,医生在门口随时准备急救。” “傅嵊,去医院注射新型抑制剂,你不喜欢和北嘉没人再敢强迫你。” “哥,继续下去beta会死的,何远他真的会死!” …… 广播器反复放出相似的话语,中心意思就一个,让傅嵊开门出来。 傅嵊握紧拳头,突然用力捶打自己脸颊,嘴唇内壁磕到牙齿迅速破皮渗血,鲜血散发信息素,但剂量少得可以忽略不计,影响不到傅嵊,不过疼痛让他恢复了一点清醒。 傅嵊低头看何远,发现何远因为他的靠近而微微颤抖,不由愣住,就算不省人事也会出于本能的害怕吗? 何远害怕他? 傅嵊面无表情的看着何远,不顾他的恐惧和颤抖,伸出食指描摹何远的脸颊,残忍的咬住他惨不忍睹的腺体进行不知多少次的标记。 门口。 见禁闭室的门迟迟没有动静,傅家期不由着急:“再放抑制剂。” 医生建议:“再等等。” “等?”傅家期瞪眼:“再等下去就闹出人命了!傅嵊以前专门做过抗1药训练,这些年又注射太多抑制剂,早对抑制剂产生抗药性,刚才那点剂量影响不了现在的他!” 医生老神在在,心想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他这些年都负责傅嵊的体检,对他各项指标一清二楚,连每年多少抑制剂都是他提供的,他能不知道用什么剂量的抑制剂? 傅家期郁闷不已,正打算抢过抑制剂自己来操作时,大门突然发出巨响,吓了他一跳,下一刻禁闭室的大门由内打开,他不由瞪大眼睛看着怀抱何远的傅嵊出现在门口,一股极其浓烈的、混合着其他味道的信息素扑面而来。 闻到这股信息素的傅家期脸色一变,迅速捂住口鼻,心中啧叹,关怀询问:“哥你没事吧?嫂子没事吧?” 傅嵊冷冷地看他,攻击性十足。 傅家期识相后退,远离傅嵊,他就不该在刚发完情、哦不对,是在发Q到一半时被迫中止的A面前发表对他的伴侣的关怀。 作为腺体发育非常不完善的beta的医生自然上前说道:“先给你往血管里打一针,放心,我不抢你的beta,他需要送医院治疗,你也需要去医院。傅少将,你现在能听懂我的话吗?” 傅嵊站立原地十几秒,冲医生点头。 医生松了口气,快速打完针就说:“走吧,楼下有车。” 傅嵊大步向前走,跟在医生后面,抱小孩似的将何远抱在怀里,而何远被一条毛毯裹得严严实实,随傅嵊步行间受颠簸而掉下来一只胳膊,白玉似的胳膊上全都是咬痕,青紫混杂,齿痕没结痂但已止血,看上去好像一片青紫玉白中出现点点红色花瓣。 傅家期不小心扫到一眼,顿时缩肩膀感到不寒而栗,何远太惨了。 这才几个小时?还不到十个小时! 多数AO情1热期能持续两天,最多四五天,何远要真被关上四五天,估计再出来真就没气了。 傅嵊下楼,勉强克制自己,还能对长辈们点头示意道别,看到和北嘉则刻意绕开他走出老宅。和北嘉红了眼睛,傅母安慰她傅嵊控制不住信息素,靠太近会刺激他。 和北嘉没回应,傅母也没多注意到。 傅嵊抱着何远,两人双双进入医院。何远先被送进去处理伤口,并将稀释后的傅嵊的信息素注入何远腺体,中和原本被傅嵊强硬注入的高浓度信息素破坏得差不多的腺体。 不是只有A会信息素紊乱,O同样也会,遭到强制标记的B也会! 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处理完何远伤势的主治医生出来,颇为谴责道:“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就爱标新立异搞什么AB恋,下回是不是还要搞一个AA恋、OO恋?A自觉去找O,别来祸害B不行吗?” 如今社会上多数医生护士都是比较温和的beta,出来的医生也是beta,闻到傅嵊身上的信息素感觉不适,但想起里头昏迷的B就很不开心。 “患者生殖腔撕裂,腺体受损,这些都是外伤,但不确定他之后会不会留下心里创伤。好了,没事的话,你也别在这儿杵着。” 护士过去,小声提醒医生傅嵊的身份,主治医生僵硬了一瞬,之后态度还是不怎么好。 傅嵊淡淡看他一眼,表情阴翳地扒了扒头发,毫不掩饰烦躁的气息,没能完全得到纾解的信息素仍旧在血管里横冲直撞,而他此刻的模样略为狼狈。 衣冠不整,胡乱套上的衬衫和长裤,没有扣腰带,衬衫下摆一边塞进裤子里、一边垂在外面,扣子歪歪斜斜,头发乱糟糟,最重要的是脸上有很重的被打过的痕迹。 仅剩的理智让傅嵊做出转身离开,随医生去隔离的判断。 取得军部和傅家的同意,医生为傅嵊注射新型抑制剂,注射前为傅嵊简单科普:“是科研院那边的季院士专门为军部研发的抑制剂,只针对alpha,目前还没对外公开,但其实已经秘密为军部提供,除非你有什么过敏史,否则应该能稳定下来。” 即将注射时,医生突然停下来,给出第二种说明:“但这种抑制剂还是有副作用,过程中,你仍然会渴望契合的信息素,会产生异于平常的攻击性,当没有攻击目标时,或可能会自残。” “嗯。”傅嵊闭着眼,知道医生言下之意会使用针对罪犯或精神病患者的束缚椅。 罹患信息素紊乱综合征的alpha每次犯病都会被锁在束缚椅上,完全不能动弹。 医生得到傅嵊肯定的回答便放心为他注射信息素,然后将其束缚并隔离,锁门离开,门外有士兵守着。 新型抑制剂还没开始发挥作用,旧的抑制剂即将失去效果,傅嵊在空旷惨白的隔离室内,利用最后还清醒的时间回溯十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方高旻被查,傅家婧深陷舆论风波,连累事业,被上司责问警告,丈夫的事业受到波折,她焦头烂额,回家就哭诉,家里的女人被她哭得烦,心软就去求傅嵊,碰巧遇袭,方高旻抓到空隙对他用了诱导剂,提前刺激他爆发情1热,之后…… 之后意识半清醒半沉沦,傅家长辈们找来和北嘉,被拒后,喊来了何远。然后,然后何远,何远……不要他!! 傅嵊猛地睁开眼,面孔扭曲愤怒至极,被困缚的四肢开始挣扎,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撕碎了何远,何远居然不要他!何远在哪里? ‘砰’地巨响,隔离室门口的军人反应迅速,确认傅嵊没有生命危险才放心,却一点都不敢放松神经,他们紧绷地盯着隔离室的门。 隔着一扇门,门外是人,门内却是一头发疯的野兽,愤怒焦急地呼喊一个名字。 “哈——”猛然一个深呼吸,何远摆脱沉重的黑暗,终于睁开眼睛,观察后发现是医院。 护士见他醒了便喊来医生,简单说明情况,检查他的身体,确保无恙就离开。 何远独自在病房里,原来他已经昏迷了两天,回想之前被疯狂的alpha强迫打开生殖腔的经历,他不由哆嗦了一下,慢慢弓起身体,侧躺在床上,目光空落落地盯着虚空处。 他躺了两天,傅嵊也被关了两天。 两天时间足够警察搜集方高旻等人的罪证并将他们定罪,没有傅嵊,傅老爷子明哲保身,绝对不会淌浑水,傅家婧找不到人帮她。没有傅家,凭方、贺两家还不足以动摇那位换届风波里的中心人物的决定。 那位要杀军区大院里的权臣,为自己造势,方贺两家最适合,但事情必定不会太顺利。最重要的是—— 方稷还没回来。 何远垂眸想着,傅嵊很快就会发现某些关窍,自己剩余的时间不多。 第 8 章(“小何先生……跑了”...) 何远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昏迷两天,第三天不顾医生护士阻拦坚持出院。 傅老爷子派副官过来看望,也托人表达歉意,何远听完没回一个字,平静打发走副官,安静地收拾东西离开,期间傅嵊那边的军警来过一趟,告知傅嵊目前的情况还算良好。 因为是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的抑制剂,而傅嵊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留院观察的时间被拉长。 何远想了想,终究没去见傅嵊。 他刚出医院就有一辆外形低调普通的汽车载走他,司机将方、贺两家最新进展告诉何远,按照王元燿背后那位大人物的打算便是将方、贺两家祭天,但如果有人带来更大的利益,那位大人物不介意更改合作方案。 带来更大利益的人不出何远所料,就是方稷。 方稷远走南方积攒政绩多年,得知方家突然出事才做紧急调回首都的准备,而他几年前埋下的关系网也都动用了才勉强保住方高旻的命。 “本来舍弃一个方高旻可以保住方家,但那位将边境走私和战士被害两桩案件扣在方家头上,而方家这些年确实依靠方高旻的玉石毛料生意打通关系。方高旻和方家绑在一起,无法脱离,方稷想救方高旻和方家就必须舍弃他曾经费心经营的东西。” “方稷用这些东西跟那位做了交换,主要罪责推到贺家头上。” “方高旻还没上法庭,舆论已经遏制住,之后再走个形式,大概会判十年。” “但判决后才更好操作,也没太多人盯着,等两三年后风平浪静再什么缓刑减刑保外就医的手段用上,就能捞出方高旻。”何远偏头看着车窗外,目光冷淡:“他们那么践踏律法,践踏人命,只要付出一些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就能轻易得到饶恕。” 坐司机位的男人叹气:“你别太偏激。你哥他不希望你为他报仇,不值得。” 何远:“季哥不想报仇是因为他善良,可是加害者不会感念他的善良。”他抬眼,看着车窗倒影的司机侧脸轻声说:“你也不想报复吗?” 驾驶位的司机刚毅的面孔冷厉无比,弹了一下小黄鸭汽车挂件说:“后天有一批从毛熊那儿运来的玉石毛料,跟以前的路线差不多,通往古玩街。方家现在很依赖玉石毛料这条敛财路子,风口浪尖上也不肯撒手,只不过从滇南换成毛熊,如果连这路子也切断,大概损失惨重。” 何远:“谢谢。” 刚好送到华裳公寓,何远简单道别就下车走了。 医院隔离室,穿防护衣白大褂的科研院研究人员正做例行研究记录。 “有没有攻击欲1望?” “有。” “能克制多久?” “一个小时。” “很出色了,少将。您的面前有两个试管,一个是从您的现任妻子那里提取出来的信息素,一个是跟您百分百匹配的Oga的信息素。我们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同意,对您进行脱敏治疗。” “理由。” “您本身的意志在抗拒AO信息素的相互吸引,这一次您凭借自身意志抵抗住O的信息素,但下一次、下下一次……总有您抵抗不了,不得不屈服于生理本能的时候。您做过抗O信息素的训练,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属于S级A的信息素会增加到一个您无法承受的阈值。” 科研院研究人员说:“当您的信息素达到无法承受的阈值,要么接受O的纾解,要么信息素紊乱,单凭体外注射O的信息素其实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所以我们有两个方案,一是对您进行摆脱对您的现任妻子的脱敏治疗,二是让您提前联系对O的脱敏治疗并辅以新型抑制剂,有一定几率不会罹患信息素紊乱症。” 傅嵊皱眉,抓住其中一个特殊的关键词:“我的妻子是beta,我对他的信息素无法产生依赖。” AB结契的羁绊逊于AO结契就是因为无法对彼此的信息素产生绝对依赖,可以短暂标记,却不能永久标记,所以当A遇到天命O时,AB的感情才会特别脆弱。 研究人员闻言颇为震惊:“但您的信息素里残留非常微弱的、偏向于O的信息素,我以为您的妻子是性征不太明显的Oga。” 傅嵊矢口否认:“不可能,何远他的的确确是beta,是偏向于正常人的beta。” 研究人员更相信医检报告,他犹豫了一会儿便问道:“那么可能是您的上一任妻子的信息素残留……” 傅嵊气笑:“我只有一个妻子。” 研究人员不敢置信,低头翻看医检报告:“但是您的信息素里检测到两种信息素的存在,一种残留更久、更微弱,另一种则是最近标记的,但很快就会消散——第二种才更像是偏向于正常人的beta的信息素。” 傅嵊面色铁青,直勾勾盯着研究人员,轻声说:“两种……信息素?” 研究人员:“没错,傅少将,确实是两种非常相似的信息素,无论是味道还是元素成分,前一种是薄荷味的,后一种则是非常像薄荷的留兰香。非常难得的,生物学有一句话说是世上找不到两片相同的叶子,但可以找到非常相似的叶子,它们互为替代品。薄荷跟留兰香的信息素就是可以互相替代的‘叶子’,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它们连元素成分都相似——傅少将?” 即便是打了抑制剂、穿了防护服的研究人员都能感觉到傅嵊身上涌动的信息素,好像受到什么刺激一样,情绪波动起伏剧烈,然而他面上看不出什么。 傅嵊一字一句说:“我知道了。麻烦你们,暂时保密检查结果。对了,我能问个问题吗?” 他语气很轻,还挺温和,突然间变得像个文雅的政客而不是铁血手腕的军官,那股汹涌的信息素瞬间销声匿迹。 研究人员点头说:“您问吧。” “第一种信息素会不会让人上瘾?” “您放心,不会上瘾,只是会让您产生一点依赖,不会造成太大的困扰。” “原来是这样……”傅嵊闭上眼,黑发垂落额头,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叫人更捉摸不透。“脱敏治疗我会考虑,到时候再说决定。” “好、好的。” 之后傅嵊公事公办的一问一答,等研究员采集信息完毕离开,他再叫心腹下属进来询问几个问题,譬如何远出院前有没有过来看他,再譬如醒来后的何远是什么表现。 得知何远出院前一次都没过来,醒来后的何远表现冷静,没有崩溃,傅嵊了然的仰脸,冷静下达指令:“查何远,六年前他去1中央街图书馆的目的、后来怎么参与到soute的群架,他的家庭、过往,他认识的朋友,他腺体上的伤疤,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 “……”傅嵊仰着脸看天花板,目光冷厉。 他跟何远相识于中央街图书馆一起暴1动,何远是人质,他是救援的士兵,由他带队击杀反叛党、援救人质,救援过程中注意到人群里不动声色保护身后小孩妇女的何远。 何远干净白皙,浑身上下都是温温柔柔的书生气,这在他们一家三代都是军匪气的傅家可谓一股清流,他和傅家格格不入,偏偏就是入了傅嵊的眼。 傅嵊对气质温和,一身书生气的人都有些好感,何远又正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很难不留心。 这是初见,即便留心,也不到动心追求的地步,何况何远是beta。 傅嵊一向理智,清楚如果他跟beta在一起将会面临数不胜数的麻烦,所以他在第二次遇见何远时,选择了克制。 第二次是在soute遇见何远,当时soute刚开店,收了股份的傅嵊可有可无,到底还是应方高旻的邀请去参加开店举行的轰趴。 之后混乱发生,轰趴变成群架,傅嵊从里头揪出脸颊有伤的何远,送他去医院。 傅嵊选择克制,冷静分析过他跟何远长久的可能性太低,便不打算与何远纠缠,直到第三次见面,何远对他发动温和而坚定的追求攻势。 傅嵊抬手盖住眼睛,何远,你最好别骗我。 方高旻被关押看守所不到一周,人就瘦脱了相。 方稷付出不小的代价暂时将方高旻从看守所捞出来,令方家人诧异的是捞出的过程很顺利,随即想到送出的东西,估计是某位大人物很满意。 贺星文跟贺家没有一个方稷能救他们,前者关在看守所里出不来,后者树倒猢狲散,迅速颓败,很快搬出军区大院。 方高旻在看守所受尽折磨,一出来就对家里人说:“姓王的警察私底下让人特别‘关照’我,折磨得我生不如死!” “他敢用私刑?”方父、方母震怒,“去医院验伤,让他吃官司。” 他们都知道首都刑侦支队的王元燿是那位大人物的狗,眼下损失惨重,自然恨不得报复回去,罪魁祸首咬不到,打死他门口那条狗也是好的。 方高旻虚弱地摇头:“验不到伤。” 方父方母不解,追问究竟是什么刑罚折磨,逼至方高旻精神崩溃、怒吼,发疯的样子吓坏方家上下几口人。等医生过来打了镇定剂,问及医生才知道方高旻应该是有严重的心理阴影。 “应该是被注射过某种精神类控制药物,辅以心理暗示和电击加以折磨,是军部常见的刑讯手段,不会对肉1体造成伤害,但会直接作用于精神。后期需要接受心理治疗,否则容易心神恍惚或精神崩溃而发生意外。”医生说道。 方父和方母都以为是王元燿动用私刑想从方高旻嘴里套出情1报,好在有些秘密没让方高旻知道。 方父和方母叮嘱方高旻好好休息,不用担心,已经确定方稷下周回来,只要方稷回来,目前方家遭遇的困境很快就能解决。 蜷缩在床上的方高旻闻言将手背咬出血,脸上流露出恨意嫉妒和不甘等情绪。 方稷,他们眼里只有方稷! 养好伤势的何远先去学校办理辞职手续,结束后出校门口,收到没标注的陌生信息,说是军区的人在查他,他住的公寓附近也有人在监视他。 何远删掉信息,知道傅嵊开始怀疑他了。 他没有任何动摇,前往被查封的soute,昔日热闹辉煌的pub如今门可罗雀,一整条街的店面都关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甜品店、咖啡店还照常开着。 这条街四周围都是商业高楼,就算此刻被重整调查,过不久又会恢复灯红酒绿的热闹。 何远盯着soute半晌,转身朝对面的咖啡店走去。 咖啡店一侧的墙采用大量落地玻璃,窗明几净,面向车水马龙的街道,可以眺望到soute的灯牌。方高旻就在靠窗的位置,点了杯黑咖,一坐就是一下午。 被捞出看守所后,方高旻无所事事,每天都来这儿待一下午,不管是玉石毛料的生意还是拿钱打通关系网,他的主场都是那间酒吧。 他的关系网,他风光的事业,是在那间酒吧起步,也在那间酒吧里发展到巅峰。不必依靠方稷,那些人眼里也不再只看得见方稷,凭他一个人就能让所有人高看。 可是一夜之间,心血全无,自己锒铛入狱,最终还得方稷来捞。 方高旻深受打击,颓丧不已。 “方高旻。” 方高旻抬头,看见站定在他面前的何远,嗤笑一声:“傅嵊没把你艹死?” 何远坐下来:“是你搞的鬼?” 方高旻怕傅嵊,却不怕何远,再落魄,他也比何远强太多。 “以前你可都避着我们,老师就是清高,瞧不起我们这些浪荡败家子。这次主动凑上来作什么?不会是想奚落我吧?还是……”方高旻打量他,目光放肆:“被傅嵊艹怕了,找我安慰?” 何远不为所动,仿佛方高旻那些话没一句能刺痛他。 方高旻:“也是我看错人,估错你跟傅嵊的六年情分,但是傅嵊能撑过第一次,不一定撑得过第二次情1热期。他早晚会选择和北嘉,就算不是和北嘉,也会是其他Oga。” 方高旻摇摇头:“其实你长得挺好看,圈子里很多A都喜欢你这款,书生气,文雅温柔,做情人最拿得出手。我给个真诚的建议,如果傅嵊娶了Oga,你可以来找我,我有很多资源,担保你前半辈子都能一直攀高枝。” 何远笑了一下:“你似乎从来没把情人带进你的朋友圈里。” 方高旻满不在乎:“他们不配。” 何远:“是家世不配,还是因为他们都是beta?” 方高旻立刻拉下脸:“你调查我?” 何远:“你当初极力反对方稷跟季常在一起,到底是觉得beta贪慕虚荣,会害了你们方家倾力培养的未来的顶梁柱,还是因为你对那个beta有不轨心思?” 方高旻脸颊抽搐,瞪着何远,思绪恍惚,差点又被拉回六年前的过去,他竭力淡忘的过去,进入看守所后不断回忆的过去,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极力掩埋的真相,此刻被何远轻描淡写的揭开。 “你怎么知道季常?” 和方稷恋爱的beta、被烧死的beta,就叫季常。 季常是养大何远的邻家哥哥,他在街上捡回流浪的何远,给他家和家人,供他上学读书,把一个可能会冻死饿死街头、可能会变成混混的小乞儿培养成大学教授。 何远出生起就没有父母,也不知道怎么长大的,到能记事的年纪突然被拐卖,中途逃出来,一路流浪到首都,大概七-八岁的年纪,赤脚踩在滚烫的地面溜进一个静谧的小区里,跟野猫一起翻垃圾桶找馊了的食物,然后被下来扔垃圾的季常领回家。 十五岁的季常,刚失去父母,却开始学着照顾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 那么、那么温柔善良的季常,怀着小孩被抛弃还选择隐瞒,怕冲动的弟弟为他出头而受伤害。 何远从久远的记忆里走出,盯着方高旻:“那时方稷已经不要季常,他爱谁娶谁跟季常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明明季常已经放弃方稷,不再纠缠他,为什么你们还咄咄逼人?你们赶他出首都,可他一辈子没离开过首都,他家、事业、亲人朋友都在这座城市,你们却要他走?你们方家太霸道了,一个方稷骗身骗心不够,你和你的家人,还有方稷的Oga,你们都对他赶尽杀绝。你们整个方家都在杀季常。” 方高旻面色惨白,额头冒出冷汗,轻轻哆嗦,眼前白光闪过,似乎产生幻觉:“我、我不是,我们不是故意的……是季常怎么都不肯走,他之前闹得太难看,死活扒着不放手,突然说放弃,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他一个beta,本来就不配Alpha!” 方高旻的语气急促凶狠,很快急转直下:“但是我没想杀他。” 何远低声:“所以你想让他当你的情人。” 方高旻浑身一震,目光呆滞,冷汗越来越多,嘴唇颤抖,手指哆嗦得不行,眼球剧缩成一个点,很明显他的状态不对劲,心理防线正被攻破,精神面临崩溃。 何远:“那天你跟贺星文去找季常,你们喝多了,想对季常用强。季常反抗,无意间打翻酒柜,电路老旧走火,你们仓惶逃跑,就在门口、在马路口看着火势蔓延,没有进去救何远。你们吓得酒醒,却没种的跑了。” 方高旻无措的摇头。 何远:“你看不起beta,这些年找的情人却都是beta。怎么?是愧疚,还是单纯想试试自己嫉妒不已的兄长的beta?” 方高旻表情狰狞,脖子青筋爆出,紧紧攥住桌角,整个人忍不住爆发出威吓的信息素。 来之前打过抑制剂、又是对A的信息素不敏感的何远完全不受影响,直勾勾看过去:“你看过碎掉的季常吗?浑身烧伤,无论做多少次修复手术还是会留下可怕的疤痕。你看过他浑身缠满纱布,焦黑的皮肉混着血水和脓水,疼得叫都叫不出来的样子吗?你夜里不会做梦?就没梦见他找你?” 何远拿出几张烧焦的病人的照片:“季常也是这个样子。他好痛啊。他的孩子,你的侄子,也在大火里哭,你没听见吗?” “滚……”方高旻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何远:“方稷快回来了吧。他一回来,你苦心经营的一切将烟飞云散。你比不上你哥,一辈子都比不上。方高旻,你是人渣,人渣怎么还不去死呢?” “滚……滚…………”方高旻大口喘气,像个吸1毒的精神病患者,浑身哆嗦,突然暴起,冲着何远怒吼:“滚——!” 何远面露惊恐,瑟瑟发抖。 咖啡店里的安保机器人接到指令很快过来保护何远,电击方高旻,准备强制钳制,然而遭受电击后的方高旻突然陷入非理智的狂暴状态,神经质的大叫,挣扎开安保机器人,恐惧地冲出咖啡店,路人惊慌避开,此时绿灯亮,车流奔腾,一辆重型卡车飞驰而过,‘砰’地撞到冲至马路的方高旻并拖行十来米,碎了一地的残肢和鲜血。 咖啡店里的何远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戴上帽子,收起网上下载的烧伤照片,悄无声息的退出人潮。 方高旻车祸死了,死得能直接拉火葬场的那种,被一辆载玉石毛料的重型卡车撞死。方家乱成一团,方母情绪激动,闹上市局刑侦队要枪1毙害死她儿子的人,坚持有人谋害她儿子。 警察告诉她撞死方高旻的司机正是贺星文的亲妈,儿子被抓,传出的消息是死刑,贺家也倒了,贺母直接发疯,之前上方家闹过但被赶出来,谁能料到她会干出玉石俱焚的事儿。 “还有一个事得通知你们,经调查发现凶手开走的卡车装载大批从边境走私的玉石毛料,跟方家也有一点关系。所以,请配合警方调查。” 方母懵住,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被顶罪的贺家倒了,贺母报复,撞死她的小儿子,而撞死她小儿子的卡车居然是他们紧攥手里不放的一条来钱路子。 这多荒唐。 傅家也听说这消息,只让傅家期去方家慰问以表哀思,之后不着痕迹地疏离方家,而同样听到方高旻被寻仇的傅家婧吓得不敢再造次,倒是乖乖配合警方调查。 方高旻一死,玉石毛料案子又掀起波澜,方稷带着妻儿不得不提前回首都。 此时,医院隔离室。 傅嵊做完最后一组实验,没对研究员脱敏治疗的提议做出回复,只说以后会考虑。 研究员温声说:“为了您自己的身体,和您的伴侣着想,您最好尽快接受脱敏治疗。” 傅嵊抬头,突然说:“你不是之前的研究员。” 研究员点头:“嗯。他有一点事,让我过来做最后一次记录。” 研究员穿着口罩、眼罩和防护服,密不透风,根本看不清脸,傅嵊看向他的胸牌,季白书,科研院院士,beta。 “你是研究新型抑制剂的季院士?” 季白书抬眼:“是的。记录已经完成,您随时可以出院。我先走了。” 说完他便离开隔离室,房间门没关好,傅嵊能看见他出去后跟门外的军警交代注意事宜,一边说话一边按着手腕,拨下白色手套,露出腕间一圈凸起,似伤疤又似纹身。 季白书交代完事宜就走了,在休息室里脱下笨重的防护服,同事进来跟他打招呼:“季院士您好,您手机响了。” “你也好。”季白书回头从常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到角落里细声说话。 同事扫了眼季白书的手机吊坠,一只黄色的毛茸茸的小鸭子,心想温柔的季院士原来还有这么可爱的癖好。来电人是季院士的丈夫吧,听说控制欲过强,每天电话查岗,风雨不落,得亏是季院士那么温柔的人才能扛得住。 隔离室内,傅嵊扣上军装腰带,身后是心腹下属、即副官的汇报:“傅少将,这是调查小何先生的报告。” 傅嵊顿了一下,头也不回:“你说。” 副官回想报告里的内容,硬着头皮说:“小何先生当年在图书馆遇袭、酒吧参与群架确实都是意外撞见您,至于之后的每次巧遇,都有过人工剧本的痕迹。不过,如果是小何先生主动追求,那么制造偶遇无可厚非。追求……都是这样的。” 傅嵊:“做你的汇报,倒不用做多余的阅读理解。” 副官讪讪:“是。小何先生是孤儿,小的时候遭遇拐卖,四处流浪,被姓何的人家收养,登记入户口。” 关于这点,何远结婚时坦白过,傅嵊一直知道他是被收养的孤儿,跟养父母不亲。 那时他没怀疑过何远,但现在想想处处都是疑点,既然不亲近,为什么无缘无故收养一个流浪儿? “继续。” 副官吞咽口水:“虽然登记在姓何的人家的户口本,但满十八岁就迁出,做了独立户口,而且养他的人不是姓何一家。姓何的那家人说了,他们收钱办事,卖了户口而已,实际不承认何远。” 傅嵊转身,背对身后的光,面孔深邃,看不出此刻心情深浅。 “是谁养大何远。” “养大小何先生的人……叫季常。” 吐出这一句的副官内心叫苦,连他这军中粗人都知道最近政界风云变幻,闹得最大一事不就方、贺两家?虽然舆情更严重的是边境玉石走私等经济案件以及间接害死边境战士,但几年前死在知名酒吧soute的beta可也是件充满狗血的案件,关注度也不小! 那个beta,就叫季常。 何远跟季常,总不能只是个巧到不能再巧的巧合吧,说出来谁敢信? 副官偷偷观察傅嵊的神情,惊讶地发现傅嵊没有愤怒,甚至还笑了一下,嘴角噙着一抹笑,看上去很愉悦似的,可眼里分明一点笑意都没有。 这模样,让他想起当初一起执行任务,全队□□练折磨的魔鬼教官傅嵊。 简直毛骨悚然。 傅嵊踏步向前,副官问:“少将,现在去哪?” 傅嵊吐出两字:“回去。” 副官头皮麻了一下,赶紧跟上去。 到他们上车时,副官接到监视何远的人的通讯,不小心开了外放,车内狭窄的空间都是那边人惊讶无措的报告:“我们跟丢了人。监视发现屋内一直没有动静,学校那边说人已经辞职。” “小何先生好像……跑了。” 副官猛地看向傅嵊,后者一边笑,一边曲起食指敲着膝盖,感觉像拿着小锤子的变态准备敲碎他情人的膝盖骨。 副官:“还……还回去吗?” 傅嵊:“为什么不回?” “那……查各个交通隘口?” “何远那么聪明,估计查不到。没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家在这座城市,跑了还是得乖乖给我回来。” 回到华裳公寓的傅嵊背着手,静静站立在客厅,仰头看着天花板,忽然进卧室查看电子管家的指令记录,没有痕迹。 又查看编程记录,也是毫无痕迹,干净得不行。 电子管家和程序不会撒谎,可傅嵊一向自负,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他更相信自己的自制力,不可能错过电子管家的起床指令,就算没有起床指令,依他平时的作息也绝不可能赖床超过两个小时。 然而玉石毛料曝光那天,他睡迟了。 身边只有何远。 傅嵊一拳锤开电子管家,拆出里头的核心芯片,出来后将核心芯片抛给副官:“查一下过往的程序删除痕迹。” 副官被刚才闹出的动静吓得心惊肉跳,闻言忙道:“是。” 傅嵊在屋里走来走去,好像第一次认识这公寓,最后他停在何远的书房,拧开门进去,走了一圈,停在书柜前,看着一排排编程,心情倒是颇为平静的想着,何远瞒得真好,原来他还学编程。 傅嵊摸着书,到最边边的位置停下,拨下这本书,露出里头的暗格,非常简陋的机关,可是因他从不进何远的书房,何远的秘密愣是在他眼皮底下藏了六年。 整整六年! 何远骗了他整整六年。 暗格里都是整齐排放的试管,打开一管闻了闻,是熟悉的信息素味道。 傅嵊终于笑出声,抬起眼,眼里是压抑到极致的疯狂的愤怒:“何远,我要杀了你。” 第 9 章(傅嵊像丢城弃甲的昏君将...) 电子管家的内部程序经过解读,有一条被销毁过的执行指令,编写和销毁这条指令的人对此非常了解,连信息部的天才都无法将其恢复。 “如果您怀疑该执行指令可能曾释放某种使您陷入沉睡的药剂,您可以在卧室里测试是否存有药剂残留。” “时间过去太久。” 信息部部长是傅嵊的朋友,他沉吟片刻说道:“不是密闭空间的话,这么长时间过去,要有什么药剂也的确挥发得差不多。唔……你查过电子管家吗?” 傅嵊蹙眉看过来,他眉眼都含着一股阴翳的郁气,看上去非常阴沉暴躁。 信息部部长熟悉傅嵊,也听说他老婆跑了——哦,不仅跑了,还耍了他,换谁都得发疯。 “据我所知,这种电子管家是特殊金属制造,镶嵌在墙壁里,内部密封,虽然你砸烂了它,不过正常情况下还能检测到药剂。” 傅嵊死死按住眉心,没说他已经将电子管家的壳子送去化验了。 信息部部长凑过来问:“你那个beta老婆真的跑了?” 傅嵊猛地抬头,毒箭似的目光射过去,后者耸着肩膀后退:“我就问一问,不用这么大敌意对我吧,又不是我搞丢你老婆。” 傅嵊起身:“帮我查个人。” “谁?” 傅嵊说了个名字,信息部部长脸色一变,连忙拒绝,他说那位大人物很可能在这次换届中成功上位,到时就是整个国家地位最高的人,要是被知道他做过这些事,自己这个位置就该换个人来坐了。 傅嵊回头,无所谓地说:“你这位置现在也可以换个人来坐。” 信息部部长如丧考妣,嘀咕着:“交友不慎,豺狼虎豹。先说好,我不能保证查到多有用的信息,尽我所能——不是,你为什么查他?他上位后也碍不着你们傅家,何必现在得罪他?” 傅嵊跨出门口:“你只需要查他跟何远有关的事。” 信息部部长低头琢磨,猛地想起何远这名字不就是傅嵊娶回家的那个beta?那个跑了的beta居然跟那位大人物有瓜葛?嘶——何远到底什么神仙人物,让骄傲自负的傅嵊摔了个大跟头不说,难道还扯进换届风波? 该不会方家出事也跟他有关吧? 摇摇头,信息部部长觉得可能是他想多了,不过对这事也有了追查下去的兴趣。 另一头,傅嵊在驾驶座沉思,翻着车内手套箱时,看到里头开过的一包烟,下意识看向副驾驶,何远经常坐那个位置,有时候会开窗抽烟,白雾缭绕,晚风一吹就散。 傅嵊抽出一根烟点燃,尝试着抽,没有任何不适感,仿佛天生是个老烟枪,熟练得看不出第一次抽烟。车窗开了一条缝,烟雾顺着这条缝飘出去。 傅嵊盯着白雾出神。 季常是何远的恩人、也是亲人,兄长和侄子被迫害至死,仇人不仅不用受法律制裁,还不知廉耻地霸占季常的店面,而且看不出丝毫悔意,近距离看着方家贬低惨死的兄长,看他们越来越好,看方稷一帆风顺、妻儿在怀,难怪何远愤懑不平,意图报复。 六年前的方家因方稷一事元气大伤,也是何远接触不到的阶级,所以他傅嵊的出现刚好成为何远跨越阶级的踏板。 追求、心动,让他留下印象的信息素,六年的婚姻,都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 傅嵊眉头皱得很紧,吸下一大口烟,肺腑都是浓烈的烟草味,一瞬间忽然发现原来何远每次都抽这么烈的烟,他那性格又怎会温顺? 怕是温顺的表皮下一身反骨。 心脏陡然揪紧,那浓烈的烟草甫进入肺腑,似乎化作一只虚幻的大手突然攥住跳动的心脏,挤压抠抓,挠得刺痛不已,下一刻又被烟草麻痹,从而产生自1虐的快1感。 何远,何远。 傅嵊无声地笑了一下,不愧是何远,是他喜欢的人。 方高旻经营滇南的玉石走私生意,方家依靠这条来钱路子撑起门楣,何远就抛弃自己的编程爱好、空置那份天赋,跑去当一个不上进的地质老师,六年来出差的地方不是滇南就是毛熊这些生产玉石、且玉石走私猖狂的地方,难为他一点点辛苦地收集证据,还跟古玩街的老大混成忘年交。 难为他蛰伏六年才动手! 难为他在自己身边忍了六年! 傅嵊刚想打方向盘,前面开进来一辆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汽车,车牌挺熟悉,没记错的话是市局王支队的私家车。 王元燿…… 他对这人有印象,不是上次古玩街对方强硬扣下方高旻的货,也不是他背后的人,而是他姓王。 那位在政斗中脱颖而出的大人物的前妻是一位保密级别很高的科研院士,没记错的话,也姓王。听说他们有一个儿子,离婚时,被判给女方后才改了姓,随女方姓。 王元燿不到三十当上首都市刑侦支队队长,说背后没人扶持绝对不可能。 王元燿和他并无利益冲突,所以傅嵊仅留了份心,说不定未来会有合作的机会,只不知道王元燿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什么角色,能拿到多大的利益,值得他暴露自己跟那位大人物的关系—— 毕竟太快暴露他跟那位大人物的关系等于亮出底牌,有机会为人掣肘。 傅嵊冷静地看着王元燿的车从眼前开过,不经意瞥见车窗里一个小黄鸭造型的汽车挂件,愣了一下,觉得熟悉感扑面而来,可惜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直到车开上国道,电光火石间,傅嵊突然记起科研院的季白书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小黄鸭手机吊坠,还是在他发现自己被何远欺骗,压抑着满腔愤怒走出隔离室,匆忙间瞥见走廊尽头在打电话的季白书。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防护服和几乎透明的窗户,一水的惨白映衬下,那只毛绒绒的小黄鸭显得格外耀眼。 傅嵊因此印象深刻。 季白书,王元燿? 他们俩……是那种关系? 傅嵊直觉哪里不对,他回到军部,一道指令下去,让人调查方高旻在看守所那段时间由谁审问、遭遇过什么,又找人调来方高旻被撞死当天的监控,同时贺星文、贺母和玉石走私那边的调查也没放过。 这几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傅嵊有心追查,那些隐匿的秘密逐一浮出水面,从六年前被害的beta开始,到何远的复仇,一切真相大白。 季常和方稷相恋,孕期被抛弃,没有A的陪伴,独自在医院产子,期间何远在外求学,加之季常有意隐瞒,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直到酒吧被烧,警方通知噩耗,何远回来调查才知道他尊敬的兄长竟然被欺负到这种地步。 傅嵊跟何远的两次见面确实是意外,但第二次见面是在soute,何远去调查方高旻,他要知道为什么季常一死,酒吧那块地就变成方高旻的,季常的死跟方高旻、方家到底有没有关系。 所以何远去soute,制造了那起混乱,意外撞见傅嵊并受伤,被送去医院,何远因此知道他的身份,以及他拥有soute的股份。 之后的事没什么可说,无非何远刻意偶遇和追求,傅嵊如他所愿的沦陷。 傅嵊跟何远结婚,何远利用他的身份打入他们这个阶级,跨越六年的时间布局,收集整垮方家的证据——他不仅针对方稷,不是针对单独的某个人,而是针对整个贺家和方家。 如今贺家垮了,方家将死未死,苟延残喘。 何远可真行。 傅嵊气笑,何远腺体上的疤居然是为了注射伪信息素强行手术造成的! 他接着看还没结束的调查报告,仅凭一条玉石走私罪根本奈何不了底蕴犹存的方家,而玉石交易中混进毒1贩造成火拼流血事件就成为一个重要契机。 只要运作得当,就能逼得方家不得不舍弃重要的底牌。 之后发生的事都在傅嵊脑海里过了一遍,王元燿扣下玉石毛料的卡车,拖拖沓沓的调查完毕到第二天莫名睡过头,错过及时处理舆论爆发的最佳时机…… 傅家小辈犯事牵连不到傅家,但傅家婧见死不救,酒吧也有傅嵊的股份,傅家不会、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出手捞一把贺、方两家,还得不着痕迹的切断跟他们的关系。 毕竟傅家婧见死不救只是道德层面的问题,有碍傅家形象,而傅嵊当时年轻气盛,出于自负才接受方高旻的酒吧股份,并没有真正犯罪,所以没必要冒险跟方贺两家绑在一块儿。 这是连环计。 至此,方贺两家没有后盾。 接下来就是王元燿背后那个大人物出手的时候,何远通过王元燿传话,跟他背后那人做交易。先整垮帮凶贺家,再亲自了结方家。 方高旻经手的事情太多,他那条灰色生意正要说出来还能揪出不少人,所以方高旻不会死,甚至很可能只坐牢两三年就出来。 何远看得很明白,他从头到尾就没寄希望于法律,他要亲自动手。 方高旻从看守所里出来,整个人精神不太对,方母请医生到家里,诊断结果显示方高旻在看守所里遭遇军部刑讯手段,被注射某种精神1类控制药物,加上电击折磨,然后通过某种心理暗示让方高旻产生恐惧,直到他精神处于随时崩溃的状态才被放出来。 然后, 然后就是何远动手的时候。 监控里显示方高旻进入soute对面的咖啡店,一个小时后,何远进去。咖啡店的监控里,何远拿出几张照片,不知说了什么话刺激到方高旻。 方高旻发疯,冲出马路,被疾驰而来的卡车撞死。 据调查,何远曾在此之前跟王元燿有过私下接触,而刑讯方高旻的主要负责人就是王元燿。 就连贺母偷开运载玉石毛料的卡车都疑有人为引导的痕迹。 ——这是一场精彩的谋杀。 傅嵊一开始猜测王元燿帮何远杀方高旻是他们的交易内容之一,但这个交易对王元燿来说明显得不偿失,除非还有其他原因促使王元燿帮何远。 又或者,王元燿也想杀方高旻。 傅嵊猜原因,忽地想起季白书,心血来潮调出季常生前的模样——不是季白书的脸。 可是不一定必须得两张脸一模一样才能说明季常和季白书是同一个人,‘季常’葬身火海,如果他没死,也是严重烧伤。 按现在的医疗水平对一个全身烧伤的患者进行换肤换脸,甚至是更换肢体也并非不可能。 所以,季白书有可能就是没死的季常吗? 何远知道季常没死吗? 南方一处小城镇是该市的旅游景点,不是特别有名,每年只在春夏两季涌入几千名游客,有来玩几天,也有来住上一两个月的。 民宿里,旅客常见,因此在旅游旺季出现一张陌生面孔倒也不引人注目。 镇子里一间民宿里,一个面向蔚蓝色湖泊的套房里,一道身影背对窗外的姹紫嫣红和蔚蓝湖泊跟人视频对话。 “嗯嗯,我很快回去,囡囡也要乖乖,有没有心疼爸爸?哦,你父亲照顾着呢。作业写了吗?也不能总是靠我帮你作弊,上次被你爸爸发现,我俩挨了一顿训的事你忘啦?” 视频窗口里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大概四五岁,扎着两根小辫子,正用写作业的笔去戳玩偶,一边戳一边跟何远说话。 何远目光柔和地看她,小孩是季常的孩子,火灾里被护着,仅小部分烧伤,侥幸活下来又经过几次皮肤移植手术,虽然现在健健康康的,但看上去比同龄人小了几岁。 是的,季常没死,季常的小孩也没死,但何远不知道。 当年季常出事,何远跟他不在一个户口本,后来户口独立了,更没办法放在一起,再加上季常记得何远的号码,通讯录里没添加,这就导致季常出事时,医院和警方没能第一时间联系何远。 等何远到医院,得到的消息是季常和孩子一起被烧死,因无人认领,按照程序直接火化,然后给了他一个骨灰坛。 何远那时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季常和侄子会被烧死?为什么他们被烧死会无人认领?方稷呢?作为季常和孩子的丈夫、父亲,方稷在哪? 直到他调查发现失火的酒吧莫名其妙被方家所占,方稷跟一个Oga结婚去了南方,何远才知道季常一个人遭遇了什么。 何远后悔莫及,度过痛苦煎熬的一段时间。 季常是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他言传身教,何远学他。如果只是被alpha始乱终弃,季常不会想报复的,他也不会同意何远报复方稷。 季常心软,也因为他们得罪不起方家,否则他不会隐瞒何远很多事。 何远也想选择不报复,可是如果季常是被害死的呢? 方稷欺骗季常的感情,抛弃他们父子,方家人从未给过季常好脸色,方高旻更对季常产生过遐念,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居然还杀人灭口、霸占财产,是不是太过分了? 何远也想不恨的,可是方家太欺负人了。 傅嵊的出现是意外,也是契机,而何远抓住这个机会。 跟傅嵊结婚的第四年,何远因为注射过多的伪信息素导致腺体病变,不得不接受手术矫正,当天恰好遇到科研院一批研发信息素抑制剂的科研人员到医院交流实习,其中一个科研人员被分配到何远这个病例。 他叫季白书。 长着一张跟季常完全不一样的脸,却给何远异常熟悉的感觉。 何远很快认出季白书,季白书不认识他。 因遭受重大打击和濒临死亡的灭顶恐惧而启动自我保护机制,季白书失忆了。 原来季常出事当天,也是科研院一批科研人员到医院作交流,其中王院士是季常的老师,十分看好季常,可惜季常怀孕不能再跟组。 医院里再见到昔日爱重的学生竟已是生死之际,甚至联系不到学生的alpha,王院士惊讶心疼之余,也知道他的烧伤不寻常,干脆将人转移到科研院并伪造死亡证明,纳到自己的羽翼下保护。 而季常全身烧伤,不得不换肤、换脸,醒来后又失忆,王院士感慨命运安排,就做主为他改名季白书,开始一段新人生。 如果没有方稷,这本来也是季常的人生。 王院士的安排,不过是将季常导回正轨。 何远不知道季白书失忆那几年发生的事,但他知道是王元燿陪季白书手术和复健,而且王元燿曾经执行任务出事故,腺体被破坏,感觉不到O的信息素,他不会为了O背叛季白书。 季白书一见何远就觉得他亲切,说对他一见如故,问他能不能做朋友,何远笑着应了。 季白书不知道他筹划报仇的事,何远也不打算放弃经营多年的计划。 季白书忘得一干二净不代表方家做过的那些事也可以被忘记,何远不可能原谅、不可能放弃。 他侵入过医院的监控,只能找到季白书刚被送进医院的监控,浑身焦黑、皮开肉绽,疼得叫不出来,医生护士来来回回,刚缠上的绷带很快被血水染红,不得不撕开、再缠上去,整个过程不亚于凌迟,每天还必须多次更换。 何远梦里都是烧伤的季白书,是他哭喊着说后悔了的画面。 所以何远怎么可能放弃报仇? 死去的是季常,活下来的是季白书,何远是为死去的季常报仇。 至于傅嵊,傅嵊…… 何远撑着额头,垂眸盯着桌面,目光失神。 “哈~~~叔叔,囡囡困了。” 何远回神,抬眼一笑:“先去睡吧。” “嗯。”视频里的小孩点头,乖乖爬上床去睡,何远看了一会儿才关掉视频对话。 他这些天都只通过小孩的通讯联系季白书,虽然明白傅嵊还不知道季白书就是季常,但以防万一,何远从不直接联系季白书,就怕被傅嵊监控到信号。 何远起身,对着窗外的蔚蓝湖泊伸懒腰,眯起眼,仰着脸,感受温柔的风拂过脸颊,伴随一阵阵清新的花香,郁郁的心情得以放松。 他抱着胳膊,楼下的民宿老板娘喊他:“小帅哥,今天有市集,就在湖边,你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小镇每过五天就会摆市集,固定在湖边的广场上,这一天全镇的人都会到广场摆摊,卖水果、买蔬菜或者鸡鸭鱼肉,以及各种手工艺品等,应有尽有,十分热闹,也是当天的旅游特色之一。 何远本要拒绝,转念一想,来了多天也没出去过,不如现在出去走一走。 他朝下面喊:“谢谢。” 回罢,何远穿上外套出门,集市上遇到民宿老板娘的小女儿,她是个可爱的小Oga,跟男朋友闹别扭,就跑过来可怜兮兮祈求何远帮她一个忙。 何远哭笑不得的答应了,让女孩挽着自己胳膊气她男朋友,她那个男朋友确实吃醋,冲上来想打架,被何远轻描淡写地摔地上了。 六年婚姻,何远跟在傅嵊身边就学了这招擒拿术。 小O的男朋友被打懵,小O 吐舌头志得意满,这会儿也就不生气了,扶起男朋友跟何远道别,打情骂俏着走了。 何远无奈地笑着刮了刮脸颊,搞不懂现在的小年轻。 他继续逛集市,看到有趣的工艺品或者好吃的当地食物都会买一点,很快两手满满,便只看不再买了。差不多快天黑的时候,何远回民宿,走在路上,通讯器突然亮起。 何远接起,那头竟是王元燿。 王元燿语气严肃:“何远,傅嵊已经离开首都,我不知道他人现在到了哪里,但是信息部在查我这边,我猜他可能知道你在哪儿。” 何远:“我知道了,谢谢。” 他挂断通讯,拆开里面的IC卡立刻扔掉,快步走回民宿准备拿身份证赶紧跑。他一切通讯器都不敢用,只能使用最原始的身份证,而身份证被他留在房间。 何远低头计算从首都抵达小镇的时间,飞机得三个小时,到地方转汽车过市到小镇还得两个小时,傅嵊应该没那么准定位到他的住址。 何远紧张得心脏砰砰跳,到达民宿时,突然停下脚步,盯着民宿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民宿看上去跟平常一样,充满烟火气的热闹中,有一股独属于小镇的静谧。 住客来往出入无阻,还有脸熟的人冲何远打招呼。 何远点头回应,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看来傅嵊还没找到这儿。 他快步推门进屋,直冲行李的地方,草草将衣物都扔进去,然后拉开柜子朝里面一摸,空的?他的身份证等一切证件都在里面,怎么会是空的? 何远绝对不可能记错,他就放在这个柜子里。 现在找不到,除非有人偷了。 何远皱眉,下意识不愿意去想那个可能性,他转身准备去找老板娘,却听身后有一道声音传来:“你在找这个?” 何远浑身一僵,咬肌紧绷,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仿佛能听见心脏蹦跳的声音,眼前空白一片,来不及多想,身体先动,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大门的方向,然而下一刻天旋地转,身后冲上来一个人扑抱住他,锁住他的手脚将他压到墙上,砰一声撞上去。 虽然傅嵊提前用手裹住他的脑袋,可那剧烈的冲劲还是让何远觉得疼。 傅嵊压在他身后,呼吸刮过脖子和腺体,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的浮起,哪怕不说话,何远也能感觉到傅嵊的愤怒。 何远感到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已经开始怕得发抖。 他敢骗傅嵊,敢耍傅嵊,不代表他不怕发现真相的傅嵊。 傅嵊却被何远的反应气得胸口闷,怒极反笑,何远欺骗他时义无反顾,把他利用得彻底、骗得团团转,居然也敢怕得这么坦荡。 “跑什么呢?你还没跟我好好解释就跑,跑一次就算了,还想跑第二次啊,啊?”傅嵊捏着何远的脖子,提鸡仔似的拎回去,将他手脚锁得严实,掐住他下巴,锐利的目光由上到下看一遍,确定人没受伤也没瘦,阴冷地笑:“没在我身边,过得很好啊。胖了没有?” 何远垂眸,抿唇不回话。 傅嵊见这样儿,更憋气。 他脾气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暴躁,整个军区都知道傅嵊是炸1药桶,惹毛了打死人都有可能。尤其从军那几年,要镇住底下一个比一个混的刺头儿,那脾气更是阴冷暴戾交替着来,脸一沉,说踹断一米八高大汉的肋骨就踹断了。 只是在斯斯文文的何远面前,傅嵊会尽量克制不发脾气。前几年从边境调回来,更是把自己收敛得人模狗样的,没像个粗人似的发脾气。 但他现在就特别气,已经很久没人能像何远这样轻易激怒他了。 傅嵊越愤怒就表现得越平静,“说话。” 何远抬眼:“你要知道什么?” 傅嵊反倒不知该问什么,该知道的,他已经知道,想知道的,何远未必坦诚,答案也未必能让他如愿。 那就这样轻飘飘的揭过去? 不可能。 傅嵊冷漠地否定,拇指摩挲着何远的脸颊说:“你骗我,你还一言不合地跑了。” 何远:“你要恨我吗?还是要杀我?” 傅嵊直勾勾盯着何远,咬牙切齿:“要是你没跑,我当时知道真相的时候就立刻弄死你!” 何远想问现在呢,但他没敢问。 他没问,傅嵊看得出他想什么,他将何远压在床上,从后面咬着他耳朵说:“现在我想慢慢来。” 何远跑了的那几天,傅嵊找不到人,没在盛怒之下做出什么过激行为,经过几天时间的冷静,他现在拥有足够的理智来处理何远,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傅嵊摩挲着何远的腺体,按住腺体上的伤疤,那块皮肤很快敏1感的发红。 手掌抚过何远的背脊,单薄的衣服下是瑟瑟发抖的躯体,像秋风中的落叶,傅嵊却在此刻兴奋,何远害怕、何远恐惧,何远在他身上动弹不得,好像他完全掌控了何远,从躯体到灵魂,牢牢掌控住,不会怕他不爱,不用担心他跑掉,完全由他操1控的何远。 之前何远害怕,只会加剧他的愤怒,他不敢相信枕边人害怕他,也不敢深思枕边人为什么会怕他。但现在何远害怕,他只要将这种害怕催化成情Y,理解成对何远的绝对掌控,他就会因此而得到满足。 “害怕没关系,欺骗没关系,利用也没关系……”不爱也没关系。 傅嵊吻着何远的腺体,尝试着轻咬了一下,果然何远颤抖得更厉害,他心里便升起一股愉悦。 “我本来想质问你那天为什么将我推给和北嘉,”提起那事,傅嵊不悦地沉下脸,但他很快抛弃这种不悦,反正人在身边了。“但现在无所谓,”他不在乎了。 “我不问原因,”不问何远为什么不要他,不问何远爱不爱他,只要不去揭开问题就行。“骗我多少、利用我多少,一一还回来就行。” 何远瞳孔紧缩,疼得闷哼,感觉腺体被咬出血来,脸上已经有冷汗冒出,但让他更恐惧的是身后的傅嵊,他觉得傅嵊不太正常。 “傅嵊,”何远终于有些慌了,“你、你还是问我吧,骂我,或者告我骗婚都行,我、我道歉好不好?傅嵊,傅嵊……” 何远软声求着,他真的被上次情1热期的傅嵊弄怕了,现在还有点阴影。 “晚了,何远。”傅嵊不为所动:“你去咖啡店的监控被我拿到了,你故意透露方家运载玉石毛料卡车踪迹的痕迹,我也找到了。都在我手上,这些东西不会让你坐牢,但方贺两家如果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你。” 何远一僵,扭头想看傅嵊,但是看不到,傅嵊不让他看,他不知道傅嵊现在什么表情。 “你想怎么样?”何远低声问。 傅嵊:“他们说夫妻之间应该坦白,我觉得有道理,你觉得呢?” 何远闷闷地应了声。 但其实何远回不回应都无碍傅嵊的决定,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不仅需要坦白,还需要明算账。你乖乖在我身边,我就藏好监控,不让方贺两家找你麻烦。但你骗我利用我的事,是另一笔账。” 傅嵊的手伸进何远身下,按住他的腹部,“六年来一直打抑制剂,我都快忘了beta也能怀孕。” 何远闷声:“你不是在事业上升期?小孩会拖累你。” 傅嵊怪声道:“原来你还会关心我的事业吗?我不知道你还有当贤内助的潜力啊何远。” 说一句被刺一句,何远不想说话了,狠狠闭上眼,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傅嵊盯着不反抗了的何远,反而更愤怒:“方稷回首都了。何远,你留在我身边,像以前一样乖乖听话,我不计较你骗我利用我的事,还会保护你。你给我生个小孩,我帮你报复方稷。” 何远浑身一震。 傅嵊却当真等着何远的回应,像丢城弃甲的昏君,将手中所有筹码不管好的坏的统统丢出来,就为了一个无所谓是否心甘情愿真情实意的保证。 “说啊,何远。” 何远失神地想着,傅嵊何时不自信到这种地步? 第 10 章(“傅嵊我们离婚吧”...) 何远哭得喘不过气来,通红的脸蛋上都是泪水,目光失神,浑身轻轻一碰就会剧烈颤抖,好像下一刻就会碎掉,流泻出一地的软绵绵的温水。 民宿很安静,能听到蟋蟀的鸣声,也能听见风吹过屋檐下风铃的脆响,就是听不到人声。 从黄昏到深夜,何远的腺体上都是重叠的牙印。 傅嵊开门进来,站定在床沿边用奇异的目光看着何远。 半晌后,他单膝跪在床上,抹掉何远脸上湿漉漉的泪水,亲吻他的眉眼说:“该回去了。” 何远因为生理反应抽噎而呛住喉咙,咳了一下,傅嵊给他拍背,端来一杯水让他喝下。何远试图让声音变得平静正常一点,但开口就沙哑得一听就知道做过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索性抛却那点羞耻心,反正在一起睡了六年。 “回哪里?” “回家。” 何远定定地看着傅嵊:“我以为你会跟我提离婚。” 傅嵊充耳不闻,扔给何远一套白衬衣+黑长裤,让他穿上后,打量片刻,烦躁地抽出一件床单将何远整个人裹起来抱小孩似的抱起,大步跨出房门。 何远搂住傅嵊的脖子,在他耳边继续说:“我不生小孩,傅嵊。我做过检查,医生说我的生殖腔发育并不完全,如果再退化一点说不定能分化成a。所以我不能生小孩。” 傅嵊偏过头来,冷冷地看他:“你是不能,还是不想?” 何远无言,傅嵊从没表现如此冷酷,他也有点捉摸不透傅嵊的脾气,傅嵊他现在过于阴晴不定。 傅嵊:“看来我刚才说的话,你全都没放在心上。”顿了顿,他又冷笑,有点尖酸刻薄:“不过也是,你心里没我,怎么会在意我的话?” 何远沉默,眼神有些恍惚,他确实没将傅嵊刚才说的话放在心里,不是不在意,而是在他的认知中,傅嵊冷酷理智如一柄钢刀,他是一名真正的军人,善于决策谋略,做任何事都习惯以利益最大化为主。 就像和北嘉的出现,傅嵊首先想的不是他们的婚姻是否会被破坏,不是何远会不会难过失望,也不是ao信息素百分百匹配、天生一对的爱情传说,而是高匹配率的o的信息素可以帮助他稳定信息素安全度过未来升迁的体质指标检测。 哪怕当初傅嵊为了跟何远结婚而自请前线打拼,但就算没有他,傅嵊还是会去前线,因为那儿是建立军功最快的地方,虽然有家族荫庇,傅嵊迟早也会爬上如今的高位,可是以傅嵊的高傲自负,他不会容忍自己一辈子龟缩在父辈的荫庇中做一个没什么实绩的军官。 傅嵊一向理智,他永远知道如何做出最正确的决策。 所以和北嘉出现的时候,何远知道傅嵊总有一天会做出正确的决策。 “何远?你们是谁!”民宿庭院外突然有人充满戒备地呵斥。 何远抬头看去,见门口几辆车,还有一排穿着便装、身姿挺拔的人,中间则是终于从集市上回来的民宿老板女儿。 她满脸惊讶的看着庭院中间人高马大的傅嵊,对方面色冷峻,怀里抱着裹在毯子里的人,外头又有那么多凶狠的人杵着不动,她心脏吓得都快停掉了,该不会在她们家的店里干些杀人灭口的事吧? “你、你们是谁?我告诉你们,我已经报警了,你——” “是我。”何远摘下裹住头顶的毯子回头,目光温和的说:“没事,他是我……我丈夫,他们都是我丈夫的人。” 女孩眼睛一亮:“何远?”她看了看外面的人,又看向傅嵊,突然兴奋得脸红,捂着嘴偷偷笑。 何远见状就知道她估计想到什么奇怪的电视剧情节自顾自兴奋上了,忽而察觉傅嵊低头轻声说:“你今天跟她一起,她抱着你胳膊,你笑得很开心。” 何远一愣,看来傅嵊到达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还早,而且派人监视他。那么不管他会不会回来拿身份证,估计都跑不掉,可能还会激怒傅嵊。 “我们没什么。” 傅嵊哼笑了声,正是因为知道没什么,他现在才能表现得心平气和。 何远被带上车,傅嵊全程没看他、也没再说话,只将他搂得很紧。之后汽车开向机场,那儿还有一个私机降落场,傅嵊之所以来得那么快也是因为他直接坐私机过来的。 私机是从朋友那儿借来的,傅嵊他到底处于上升期,没有正当理由不能调用军队里的私机,只能找人借,好在到他这地位也不难借。 何远此时已经累得撑不住,脑袋一点一点的,降噪耳机一带上就直接睡过去了。 等他再醒来,发现已经回到公寓,没穿鞋就下床,在屋里四处走动,没见到傅嵊的身影,但环视周围熟悉的装修和家具,何远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站立在原地思索几秒,忽然朝阳台的方向快步走去,猛一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眼的阳光瞬时洒落进来,待熟悉光亮后,何远睁眼看过去,瞳孔一点点撑大,毫不掩饰震惊。 却见蓝天白云似乎距离相当近,远眺全是空中飞行器、空中道路和林立的高楼大厦,金属与现代设计感十足,俨然是一座非常现代化、机械化的城市——不,应该说这就是外环的首都。 此前无论是他教书的大学还是居住的华裳公寓,包括军区大院都很少见到很重的现代化科技元素,那些地方是首都的内环,多年来始终保持过去的模样,保持一种慢节奏的、所谓情怀与旧时代相交融的风格,所以很少看见空中飞行器和空中道路。 这里不是华裳公寓? 何远意识到这点,他缓慢回头看向屋里生活了六年的装潢,从房间格局到桌椅的摆放,从银灰色的地毯到缺了一个角的影视柜,明明不是原来生活的公寓却处处都是熟悉的痕迹,一种可笑的荒诞感油然而生。 何远感到惊恐,头皮发麻。 傅嵊到底在干什么?他打算做什么? 何远下意识回卧室,但见卧室里相同的位置也有一个电子管家,他看了眼就知道不对,傅嵊猜到他的利用后肯定第一时间回来调查,尤其调查电子管家,按照他的脾气,必然会砸损电子管家。 为了确认墙上的电子管家是不是华裳公寓的那个,何远输入程序查询,发现果然是一个新的电子管家。 他松了一口气,说明这个屋子、这间房里的东西并非一模一样的复制。但下一刻,何远觉得更惶恐,不管怎么说,傅嵊还是复制出了另一个‘家’。 谁会刻意复制一个连缺了角的影视柜都一模一样的‘家’? 何远尝试拉开大门,然而大门紧锁,无法强行破坏,甚至会启动警示器,因为下一刻他就收到一个来自傅嵊的通讯,通讯里傅嵊淡声告诉他乖一点别胡闹。 何远不敢置信,他被傅嵊关在首都外环一个跟以前装潢一模一样实际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被傅嵊囚禁了! 而傅嵊居然让他别胡闹?! “傅嵊——!”何远低吼:“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通讯视频里的傅嵊冷静地看他,背景是他的办公室墙,黑灰色,冷硬固执一如傅嵊本人的脾气。 何远问:“你只是生我的气吧?你不可能囚禁我一辈子的傅嵊,你不能这么做,我有工作有亲人——” “你不是自己辞了工作吗?你不是孤儿吗?” 何远更住,表情僵硬。 傅嵊仔细地看他,像是将他每一分表情一寸一寸的描摹刻印在眼瞳里,有一种难言的尖锐,刻得何远脸皮抽疼。 傅嵊耐心说:“你的亲人只有我,我会陪你,我保证下了班就去找你。不必要的应酬会推掉,你不喜欢和北嘉不喜欢其他o,我也已经尝试使用新型抑制剂……所以何远,你还有什么不满?” 何远低声:“我不是只有你,我有亲人。” “哦,是吗?”傅嵊兴致缺缺,露出虚假的笑容:“不要再骗我,何远,你明明说过自己是被收养的孤儿,成年后就跟养父母划清界限。你只有我,不要为了骗我而撒这种谎。” 何远紧张得咬肌明显僵硬,抬眼盯着傅嵊,面无表情的说:“我没有撒谎,傅嵊。你查过我,你知道真相,我哥他知道我消失一定会担心——” “该吃午饭了。等会儿我会过去,你想吃点什么?还跟以前一样,菜我买,你负责炒。”傅嵊低下头,刻意转移话题。 “傅!嵊!”何远感到一股气从脏腑里蹿出来,他沉声说道:“季常是我哥,他没死,我们一直保持联系,他找不到我一定会报警。你别把事情闹大,堂堂傅少将囚禁一个beta被警察抓获,传出去很难听。” “可我不相信你。”傅嵊声音很轻。 何远瞳孔紧缩,盯着傅嵊。 傅嵊一字一句:“不管是王元燿还是他那对父母都查不到我头上,就算报警,你我是合法婚姻的关系,又能拿我们怎么样?何远,你不会想让我为你出具一份精神病鉴定书的。” 何远愕然。 傅嵊囚禁他、威胁他,甚至连伪造他精神病的手段都想好了。 他疯了。 何远此时才真正感到恐惧,以前的傅嵊虽有一些身为a的自负毛病,对他还有一定的尊重,民宿里的傅嵊情绪过激了些但总算处于可以沟通的正常状态,然而彻底冷静下来的傅嵊却让他觉得可怕。 因为这样的傅嵊根本无法正常沟通。 傅嵊主动切断通讯,何远愣怔原地,半晌后抱着头缓缓蹲下来,思索片刻便找遍全屋,想找到可以连接外界的通讯,然后他就发现网络正常但明显被监控,一旦发现他有意联系外界企图逃跑就会迅速切断并通知傅嵊。 何远试图不着痕迹地侵入网络掌握控制权,却遇到阻碍,对面有人防守着他,而且是很强劲的大手。 他伪装自己,在周围游来走去,风平浪静,没有遭到攻击和遣返,一旦跨越安全线,立刻被扒下隐形代码并集中火力攻击,屡次试探都失败,何远只好放弃这条沟通外界的路。 除了联系外界尝试逃跑,一切正常,可以自由上网、采购,甚至与他人沟通都可以,只不过是在监控下的沟通,他怎么也做不到自如发言。 何远没什么网瘾,他喜欢研究代码、开发程序,却不沉迷网络,其实也更喜欢看书、做饭和种花,他喜欢一切在现代年轻人看来很老的爱好。 即使没被囚禁,他也很少出门,可不代表他愿意被限制自由。 何远静坐沙发一角,好半天一动不动,直到开门的声音传来,他稍稍抬头,看到黑色的军装衣角伫立在眼前,光滑的银质腰带上反照着自己的面孔。 傅嵊捧起他的脸:“我回来了。” 何远无声地看他。 傅嵊:“菜都买回来了。以后我会让人准时送过来,你想吃什么可以提前说。不想做饭也可以,订餐,或者叫人做好了送过来。” 何远有些疲惫,直截了当:“你打算关多久?” 傅嵊顿住,摸了摸何远的脸颊:“听话,先吃饭。” 何远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并试图劝服傅嵊:“我们谈谈。” 傅嵊:“先吃饭,我下午还有事需要处理——方高旻死在他家那辆私运玉石毛料的卡车车轮下,牵连出不少人,你惹出来的事还记得吗?” 何远眨了眨眼,到底有些心虚,他不怎么敢跟傅嵊讨论那些他故意设计的事,无论设计得多漂亮,或多或少都有利用傅嵊的痕迹在里面。 但沉默片刻,他还是开口:“你那天说,方稷回来了?” 傅嵊露出了然自嘲的笑,稍纵即逝,何远没看见。 “他找过我。” “找你帮他?你答应了?” 方稷不同于方高旻,他是被方家倾全力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在南方六年的政绩很漂亮,否则不会那么快就能调回中央。 同样的,他在那边攒下的资源也足够丰厚,至少对傅嵊或是王元燿那位父亲而言,南方系的资源确实很吸引人。 “何远,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唯利是图?”傅嵊突然好奇,“你这么怕我接受方稷投来的橄榄枝,怕我不顾你跟方家的恩怨,不顾你们之间横亘几条人命就跟方稷联手合作——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何远垂眸,避开傅嵊的目光。 傅嵊突发奇想:“如果我真的接受了方稷的合作,你会怎么样?” 何远眼睫毛轻颤,似乎陷入两难抉择,眼前一个问题两个选项,傅嵊和他所仇恨的方稷合作他会怎么办?是顾虑傅嵊还是继续一意孤行并站在傅嵊的对立面。 分别于天平的两边,一时之间辨不出哪方重、哪方轻。 傅嵊轻笑,他是不是该庆幸何远至少犹豫,没有毫不留情的抛弃他而选择复仇?他是不是该感谢自己在何远心里的分量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轻? 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愤怒! 傅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何远,我在你眼里真就是这么卑鄙的一个人?不论你跟我的关系,方高旻涉嫌杀人,我也不可能徇私放过他,更不可能答应方稷抛过来的橄榄枝,何况你还是我的法定伴侣!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包庇一个杀人犯?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为了利益牺牲自己的妻子?” 他不想谈这些,原本决意掩盖过去,只要不说不问不提及,两个人的关系就还能回到从前,他就可以装作不知道那些残酷的真相,但何远偏要提! 傅嵊暴躁不已,被刻意压抑的负面情绪源源不断泄露出来。 他不由在心里反复质问何远为什么骗他,何远为什么利用他,六年里有无数机会可以倾诉,为什么何远从不说,为什么何远宁愿自己策划复仇也不愿意向他求助,为什么何远……不能信任他? “从公从私,从法理从道德,我不会跟方稷合作。你应该明白这一点,可你仍觉得我会接受方稷背后的南方系资源。你觉得我会为了这些东西出卖你,和你站在对立面?何远,你到底……到底有没有心?” 何远头皮麻了一下,也有点想炸:“傅嵊,你问我要心,问我要信任,那你为什么故意隐瞒和北嘉?你为什么打着将他留在身边应付外界的想法?” 傅嵊:“我说过我要用他的信息素——” “你是真不知道ao高匹配度信息素之间的吸引力还是跟我装傻充愣?你从十几岁开始训练对o信息素的抵抗力,你应该更深刻明白一直压抑发1情期的a遇到高匹配度的o会更加难以克制。方高旻是人渣,喜欢故意说恶心我的话,可他有一点说的很对,你能抵抗一时的生理天性,不能抵抗一辈子,一旦你破戒,你就会越陷越深,直到我变成你恨不得除之后快的麻烦。” 傅嵊怒瞪着何远,眼里似乎燃烧着两簇血红的火焰,他一字一句说:“第一次被诱导发1情期,你以为爷爷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将和北嘉扔进禁闭室将我们俩关在一起,还找你过来?” 何远攥紧拳头不言语。 傅嵊:“因为我差点掐死和北嘉,我自残,我说我要你,他们让你过来,想用你的信息素迷惑我,让你劝服我接受一个陌生的oga,而你,当真把我推给一个oga!何远,那个时候我真的恨你。” 何远:“你捱不过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你捱不过的时候。” 砰——! 巨响猛然响起,吓得何远心脏砰跳,差点就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愕然地看着一脚将钢化玻璃桌面提出裂纹的傅嵊,不由对眼前这个浑身充满杀戮暴戾的傅嵊感到一丝恐惧。 傅嵊指着何远说:“你用自己的揣测定我死罪,何远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警察枪1毙犯人还得费劲找证据,找他们犯案的证据,你倒好,你用自己的揣测直接给我判死刑。何远,你不能因为你哥被方稷辜负就觉得天底下所有a都一样,你不能用你哥的事例来照模子把我们俩给套进去!” 何远也哑了嗓音,指甲掐进掌心,他不想跟傅嵊吵架,就算最害怕傅嵊会像方稷那样选择天命o的时候,他也抱着自尊不肯跟傅嵊撕破脸皮,可现在面对傅嵊的指责,他却无端生出委屈和恼怒。 “我哥那么惨烈的例子还不够我警惕吗?傅嵊,你指责我凭揣测定你死罪,那我问你,和北嘉追求你,你为什么没有拒绝?你们认识的那一个月,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敢说你那个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比起我,你的父母朋友更喜欢和北嘉,和北嘉长袖善舞,更懂得如何当一个体面的将军夫人。而我,不求上进,不喜社交,不得你父母朋友的喜欢,相比较起来还是和北嘉更省心不是吗?尤其他还是一个跟你百分百契合的o,你有一定几率会深爱他——” “在这无数优越的前提条件下,你敢说,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 傅嵊沉默。 何远嗤笑,“你选择和北嘉出于最优利益的排解,你本来就是会看在利益的份上做出最优选择。所以傅嵊,你觉得我不信任你很难以接受吗?” 傅嵊:“你从没说过这些话。” 何远指出来:“有些事情不需要明说,说开了就是撕破脸、撕破关系的时候。” “撕破关系?”傅嵊念着这几个字,轻踹着有裂纹的钢化玻璃,眯起眼睛说:“你想跟我撕破关系?” 何远:“我骗你,你瞒我,不撕破还能怎么粉饰太平?” 傅嵊可以委屈一时,可以自卑一时,也可以一时不追究,不揭开谎言,可是他不可能一辈子不闻不问,两人之间的问题会成为一道不可愈合的伤疤,不去撕开脓疮,伤势就会越扩越大,随时间而痛不可抑,直到足以杀死两人。 傅嵊深呼吸,忽然背对何远,抬手盖住眼睛,不想看见何远,他想冷静一下,他怕被何远的三言两语激怒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时间静悄悄的过去,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何远倚靠在沙发上,蜷着手心,整个人疲惫不已。 良久,傅嵊说:“和北嘉的出现不是偶然。” 何远一怔,抬眼看他。 傅嵊:“你有你哥的例子在前,所以不相信我能抵抗生理天性。我、我的家人朋友,不止有方稷这一个例子,a和b在一起难免会受生理天性影响,多数结局惨烈,少数割掉腺体沦为平庸,或者使用抑制剂,或者幸运的没碰到信息素契合的o,所以可以携手走一辈子。” 他回头看着何远说:“我的家人、朋友,不相信我们能长久,因为他们看过太多例子。爱有多深,之后就有多决绝,前后对比,反而变成浪子回头的正确抉择,无论a为b付出多少,都会被当成年少荒唐。你也一样,何远,你跟他们有区别吗?你也会觉得我为你做的抗争都是年少荒唐,你眼里的我,有一天会跟自己的o开玩笑似的说起曾经为一个b要生要死,然后乞巧讨好生气吃醋的o,你是这样想我的是吗?” 何远动了动嘴巴,想反驳,却口干舌燥。 “你是这么想的。”傅嵊平静地说:“你以为我会为利益出卖公理背叛你,你以为我曾经为你自请前线是为了拼军功——是,我是理智多过感性,我迟早会去前线,去那里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军功,为了升迁为了权利,但是何远,你不能完全否定我就是为了你提前申请去前线,我九死一生的时候拼命活下来想的人是你,信念是你。” “你不喜欢交际,安于现状,和我的家人格格不入,从来没有表现过想要融入的热情,你彬彬有礼,我没办法强行改变你的爱好,不能逼你上进,不能逼你进我的交际圈……我原来还怕你太纯良,斗不过那群人。”傅嵊露出嘲讽的笑,应该是想起何远欺骗他的事。 “我的确动摇过,怀疑过,我想知道你我到底对不对。”顿了顿,傅嵊又说:“也可能是你太温和,让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走。” 何远眨了眨眼,喉咙口像被什么堵住,有点难受。 他盖住眼睛,掌心里有温热的液体浸湿。 “所有人都说ao天生一对。”傅嵊沉默了很久,说:“但是不行。我试过,不行。那一个月里,我放任和北嘉追求,一是为了解决疑惑,二是和北嘉并非偶然的遇见,他被我的政敌推送到我身边。” 傅嵊蹲下来,握住何远的手腕将其强硬的拉下来,掐住何远的下颔,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何远,我已经用事实证明我可以抵抗生理天性,你没有理由再判我死罪。” 何远小幅度的摇头,咬牙说:“我不信。” 他想道歉,因为傅嵊很诚恳,但他就是不相信,那一个月的隐瞒彻底引爆他对a的信任。傅嵊跟和北嘉来不及发生什么,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傅嵊还能抵抗生理天性吗? 不行的,不行的。 傅嵊牵住何远下巴的力道收紧,似乎想凭此威吓何远收回他抗拒的态度,但何远固执的回望,死也不肯后退示弱一步,一点也没有以往好说话的温和脾气。 何远是读书人,总在事关原则的时候死守原则,死不后退,让人又恼又恨。 “好,你不信!”傅嵊说:“我瞒你是事实,为了权利让你委屈是事实,但你骗我、利用我也是事实,我不问……不追究……”他其实还是想问到底利用占几分、爱占几分,但忍了忍还是像上次那样没敢问。“我们就当扯平不行吗?” 何远想说这种事能这么算吗? 但傅嵊封住他的嘴,决意不听,就像之前不问一样,他知道何远的打算,有些问题不能永远粉饰太平下去,但是有些事更不能完全揭开,他宁愿这些事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总比□□连心都没有了好。 何远的脸颊有些红,因为被吻的时间过长,气喘得也有点急。 他反手抓住傅嵊的手,抬眼看他,摇摇头,很诚恳认真地说:“傅嵊,我是喜欢你的。” 傅嵊试图缩回手,不想听下去:“那就好,没有什么异议。话题到此为止,你饿了吧?还是先吃饭吧。” 何远不容他退缩:“但我梦里一直都是全身严重烧伤的季常,跟方稷一家三口和乐幸福的对比。我很害怕,傅嵊。我一直都觉得有一天你会跟我说,或者我跟你说,我们离婚。” 何远想再说下去,被傅嵊急匆匆地吻回去,吻到何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才抱着何远呢喃:“算了,就这样,我再也不问,你也不说,我送走和北嘉,我会让爷爷别再插手我们之间的事。你跟季常……你想报复方稷——方稷没那么好惹,他不是方高旻那种蠢货,如果你实在没办法放下仇恨,我会帮你。我真的会帮你,何远,你别……别再说那些话了。” 何远回搂住傅嵊的肩膀,温柔地蹭了蹭傅嵊,指尖露出一根针管,里头装着透明液体,那针管是傅嵊用来打抑制剂的,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 傅嵊按照原来的屋子一比一打造,连抑制剂的注射筒都放在同样的位置,何远轻易就能找到。因为是一比一打造,所以连电子管家都是同一个款式。 电子管家有一个睡眠模式,安装有使人深度睡眠的无害液体,当程序打开时,液体会被催化成气体发散进空中,而如果将液体取出,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指令就可以了。 傅嵊不知道这些家用电器的小秘密,哪怕他将原来的电子管家砸碎了送去化验,也仅将注意力放在程序指令编程上面。 何远将针头对准傅嵊的脖子,轻声说:“傅嵊,我们离婚吧。” 傅嵊绷着脸,额头青筋爆出,眉头微微跳动,脸颊抽动,显而易见他在强忍因何远说出这句话时几欲失控的情绪。 “不可能!”傅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何远,你死都别想!” 忽地,脖子有一点刺痛,对危险极其敏感的傅嵊反应极为迅速,头也不回,反手精准握住何远的手将其扯下来,何远吃痛,注射针筒滚落地毯。 傅嵊捡起那根针管,凝神看了几秒,随手将其扔进垃圾桶,回头看向缩在沙发,因偷袭失败而害怕却忍着不发抖的何远,心想他怎么敢呢?怎么每次都在抛弃他之后还敢露出那么可怜的模样? “多少次了?何远,你抛弃我多少次了?”傅嵊摇摇头,喟叹着说:“我就不该求你。我应该……” 何远紧张地抠着手背,警惕地盯着傅嵊。 “艹死你。” 第 11 章(没能接到第1章...) 电子管家被砸碎,书房里的针筒试管全部收走,但屋里的利器、钝器都留着,傅嵊还把枪解下来摆在何远面前说:“我知道你不会干自杀的蠢事,你还想杀方稷……你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不会自杀。” “所以何远,走出这间屋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我。” 何远瞠大眼睛,瞪着傅嵊。 傅嵊点了点桌上的手1枪:“我不会收走屋里任何致命的利器,枪也随身携带,你知道我平时会把枪放在床头,伸手就够得着,我也不藏。你随时能拿到手,等你扛不住了,你就照我脑袋崩一枪,然后大大方方开门走人。” 何远脸色苍白,低声说:“别发疯了,傅嵊。我求你别发疯了,我有点害怕。” 傅嵊:“我现在特别理智,真的。何远,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要什么、想做什么,会付出什么代价、得到什么后果,我一清二楚。我很坦诚地告诉你,”他凑近,盯着何远的眼睛一字一句说:“这后果是你给的,你给我什么,我都会收下,哪怕是你要我这条命。” “但是何远,”傅嵊继续说:“只要你错过彻底杀死我的机会,我就会收回可以让你逃走的机会。而且你失败了就得付出相同的代价,你必须还!银货两讫,公平公正,知道吗?” 何远差点掉眼泪,“你要拉我一起疯吗?” 傅嵊一笑,“我给了你选择,何远。” 他拿出通讯器向副官叮嘱几句,请了下午的假期,然后挂断电话,点了一根烟搁在桌边不抽,白雾袅袅,模糊面孔。 何远将手背抠出血痕,警惕地盯着傅嵊,眼角余光瞥着大门的方向。 他记得刚才傅嵊回来时没锁门,现在应该能拉开,可他必须跑得过傅嵊。 何远神经紧绷,一边计算逃跑的路线,一边留神傅嵊的动作。 傅嵊盯着燃烧了一半的香烟,一截烟灰落到地毯上,他前一段时间学会抽烟,抽得特别凶,负责为他体检的军医告诫他最好戒烟,否则体检指标下个月就过不了。 所以他现在只能在特别烦躁的时候点一根,饮鸩止渴似的看着。 半晌,傅嵊解开扣子,拨开军装外套和衬衫的领口,露出充满力量的肩颈线。何远见状流露出惊恐,他身体还有些酸痛,不想又被做一个下午。 beta不像oga那样柔软水多、适应力强而且恢复速度快,事实上很多beta都更喜欢做。何远不是重欲之人,傅嵊也很少表现出强烈的x渴求,他因此一直以为傅嵊是x冷淡。 以前两人的x事稳定在一周两次,傅嵊没有过抱怨、也没提出过更改,除了他外出做任务不得不断联一两个月,回来后会有连续几天的性事,但这些都在何远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何远以为他们的x事很和谐,直到傅嵊爆发情1热以及昨天持续了几个小时的x事,他才发觉以前的傅嵊非常克制,或许体谅他是个beta,所以日常时候的傅嵊表现禁欲。 而外出任务时间太长蒙蔽何远,让他下意识忽略回来后的傅嵊表现得过于旺盛的x欲。 何远低声:“我不想做,傅嵊。” 傅嵊回头,答非所问:“我昨天才标记你,今天就闻不到味道了。” 何远:“beta不能被完全标记,你应该知道的。傅嵊,你不能胡搅蛮缠。” 傅嵊好奇:“上次呢?我在你体内成结,在你腺体标记了那么多次,多久才散?” 何远头皮发麻:“我不知道。” 傅嵊:“再试一次就知道了。” 何远迅速跳下沙发,隔着一张钢化玻璃面对傅嵊急切说道:“三天!标记持续了三天才消失!” 傅嵊:“你怎么知道?” 何远难以启齿:“护士……告诉我。” 事实是一个oga护士不爱靠近他,大费周章调班,理由就是何远被发1情期的a标记后,身上都是极具侵略性的浓烈的alpha信息素,o护士一靠近就瑟瑟发抖感到害怕,所以医院征求过何远意见后同意了护士的调班请求。 而何远才知道他被傅嵊标记维持多长时间。 “可惜我没看到。”傅嵊喃喃低语,从搜出来打算扔掉的试管盒里挑出一盒,打进针筒里,一边扎进腺体一边抬头问何远:“这是信息素诱导剂。” 何远摇头:“你开玩笑吧,傅嵊,你开玩笑的吧?” 傅嵊注射完信息素诱导剂,扔掉针筒说:“我以前想标记你,你总是表现抗拒。我心疼你,每次标记浅尝辄止,发1情期全靠抑制剂度过,可我现在觉得没必要。你说我压抑什么呢?我一个alpha本质就是掠夺,装得客客气气结果吃力不讨好,简直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何远,你私底下有没有洋洋得意?” 何远摇头,向后退。 “很得意吧。”傅嵊低语:“一个alpha被你玩弄鼓掌,压抑那么久的发1情期,还被控诉迟早会为了其他的oga出轨。” 说到这里,傅嵊叹气:“不过上次意外发生之前,我真的以为beta萎缩的生殖腔不能承受alpha,原来还是可以的。何远,你又骗了我。” “我上次生不如死,你相信我。傅嵊,你得相信我,如果不是傅家期输入气化麻醉剂中断你的发情期,我绝对会死在那间禁闭室里,我没有骗你——医生可以证明,我当时在医院住了好几天!”何远步步后退:“傅嵊,你不要这样……” 傅嵊:“我控制了剂量,不会完全失去理智,还有充足的抑制剂,我会控制自己——在你极限的时候打抑制剂,而且我咨询过医生,也可以给beta打适当的诱导剂,他说beta也是有发1情期的,只是不太明显、影响不是很大。我仔细想过了,既然不用o的信息素缓解我的信息素紊乱,那就你来顶替,你来适应,你来陪我度过今后的发1情期。” 何远转身用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速度飞快冲向门口,刚握住门把手,身后傅嵊就如猎豹似的一脚踩上钢化玻璃桌面三两步落到他身边,并抽出腰带捆住何远的双手。 傅嵊抬起手,越过何远的脸颊,手掌扣在门后,稍用力,‘砰’一声,开了条缝的门重新关上。 何远眼睁睁看着一门之隔的自由从手中流失,眼角余光扫着傅嵊,控制不住生理反应地瑟瑟发抖,他明明感觉不到傅嵊的信息素,却似乎从里到外都被贯透了一般,好似轻轻一掐就能流淌出一地沾满傅嵊信息素味道的温水。 “适应不了的……这怎么能行?” 何远挺直背脊,试图远离傅嵊,哪怕再怎么努力其实也只能拉开一点点的距离,可他还是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 “嘘嘘,你可以。”傅嵊很敷衍,温热的手掌贴住何远的腹部,顺着睡衣下摆伸进去,在肚脐附近徘徊,另一只手则拿起诱导剂扎进何远的腺体。“循序渐进,我不会一下子打进去太多。” “何远,你知道怎么将一个新兵训练成优秀的战士吗?就是针对某一项训练计划,第一个月试探他的极限,第二个月逼出他的潜能,第三个月、第四个月……不停榨出他的潜能,直到完全达到标准为止。” 傅嵊扔掉针筒,后退一步,居高临下看着何远软倒在门边,极力支撑却双腿无力的样子,微笑着说:“你会适应我的,何远。” 何远喘着气,眼睛里似乎裹上一层模糊的膜,任何物品到了眼里都是模糊的,只有傅嵊高大的身躯如此清晰、明亮,心里油然而生想要靠近的渴望。 何远掐住掌心,想借助疼痛清醒,可这点疼痛不过杯水车薪,强大的生理反应如百丈高的海浪顷刻间淹没他,他从不知道原来beta居然也可以被诱导发1情! 艰难地摇着头,何远还在抗拒自己的生理反应,他缩着肩膀蜷缩在角落里,狠狠咬住自己的手,剧烈的疼痛很快让他保持清醒。 他抬眼,厉声质问:“傅嵊,你到底要一个伴侣还是一个可以解决你生理发1情期的工具!!” 傅嵊瞳孔紧缩,平静的笑脸被打破,一把薅住何远的头发吼道:“说离婚的人是你!说走就走的人是你!先把我推开的人是你!!现在又来跟我谈伴侣还是工具?何远,我一次一次容忍你,你就真这么践踏我?” 何远遭受身体和心灵双重折磨,死死咬唇,眉头紧皱,要哭不哭的模样让人烦躁不已。 傅嵊却不想在这时候去心软,他不会再因何远的三言两语而心软,何远这人心硬,根本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爱自己! 何远总说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可他爱何远!何远却只是喜欢—— 根本不是对等的感情,根本没有他以为的深情! 何远根本就……没那么爱他。 …… …… …… …… 此后,何远在关在这屋子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是一次诱导剂+beta的情1热期,傅嵊还专门请来医生作记录并调养身体,在建立两人之间的身体和信息素双重契合的基础上,确保何远的身体能够承受且不会出现后遗症等。 傅嵊决心用这种方式解决矛盾,既然何远不信他,那就用巴甫洛夫定律驯服彼此的身体和信息素,建立不可解脱的依赖,永远纠缠到死为止。 当这种联系被建立起来,或许可以超越ao之间注定的、宛如重度毒1瘾般的生理天性,可以解决他的发1情期,也可以根除何远对他的不信任,所以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傅嵊不明白何远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抗拒和厌恶,但他固执地相信何远会明白他的苦心。 何远头抵着落地窗眺望楼下,忽地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微微一动,默数过来送食材的勤务兵已经走到了哪里,现在应该是在客厅——一开始傅嵊只允许勤务兵将食材送到门口,然后是玄关,现在已经可以到客厅了。 主要原因在于何远被关押的时间太长,又是吃药调理又被迫驯服身体和信息素,以至于精神状态有点不太稳定,整个人表现越来越沉默,发呆时间变长且对食欲下降。 他不想做饭,傅嵊只会简单的菜式,最初不信任何远,怕他一找到机会就逃跑,于是再忙也准时回来做点简单菜式两人一起吃。 但换届的日子越来越近,而且方稷也回来,对方主持方高旻的葬礼,接手玉石毛料的烂摊子,追着一点蛛丝马迹渐渐查到何远身上。 何远处理得并不怎么干净,或者说他其实来不及处理后续,比如咖啡厅和路口的监控。 傅嵊替他解决咖啡厅和路口的监控,却不知道何远在此之前还去过soute,也没想到方稷居然连soute的监控都没放过,这么一查下去就看到何远。 起初没怀疑何远,可是查玉石毛料这事儿,一定越不过古玩街的老大于爷,就顺理成章查到何远跟于爷的忘年交关系,还轻易查到何远去滇南出差的行程——这些行程都在学校档案里,对方稷这类人来说,调出这些档案只需要动用一点点权限。 于是何远被方稷盯上,而且方稷破釜沉舟联系到傅嵊的政敌合作,转过头来筹谋向上爬。 方稷从政,势必需要对付傅嵊以及王元燿的亲生父亲,那位日前势头正盛的竞选人物。 傅嵊为了摘出何远,也为了应付政敌,私底下已开始接触那位大人物,原本中立,现在不得不站队,因此最近越来越忙碌,连续两三天没办法回来见何远也有,只能叮嘱勤务兵亲自将食材送来。 可何远不动,食材烂掉。 无奈,傅嵊改让勤务兵送做好的饭菜。 于是勤务兵从在门口到玄关,到此刻进入客厅,敲响何远的房门,小心翼翼喊他出来吃饭了。 何远不动,勤务兵苦着脸说:“如果您不出来的话,傅少将会亲自过来。” 之前何远躲在房里当没听见,半个小时后,傅嵊回来压着他打了诱导剂,下午就在床上耗过去,第二天何远就不敢再装听不见了。 那时他才知道傅嵊在屋里装了很多监控。 傅嵊人不在,却时时刻刻掌控着何远的行动。 何远抠了抠掌心,在勤务兵快撑不住想自作主张开门时,门从里面打开。 勤务兵愣住,扑面而来都是攻击性超级强的s级alpha的信息素,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惊疑不定地看着何远,傅少将的伴侣不是beta吗?就算被完全标记也不可能残留这么久的信息素。 这么浓烈的信息素,得做多久才能留住,可傅少将昨天上午就飞外省出公差了啊! 何远越过勤务兵,低声说:“谢谢。” 勤务兵条件反射:“不用谢。” 何远已经到了客厅前,“这些天麻烦你了。” 勤务兵低头:“不、不麻烦的。” 何远打开外卖,都是特别定制的饭菜,合他口味。他挑挑拣拣,没什么胃口,只问勤务兵:“傅嵊在外省?” 勤务兵:“是的。” “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有权限知道。”勤务兵不好意思说道。 何远点点头,放下筷子询问:“你带通讯器了吗?” “带了。”勤务兵点头到一半忽然顿住:“少将说不能借给你。” 何远定定地看他,忽地笑了声:“我没说要借,你当兵多久了?” 勤务兵:“五年。今年刚调到傅少将身边。” “也是年少有为。” 勤务兵不太好意思,紧接着催促何远:“您赶紧吃饭吧。不吃饭对身体不好,您太瘦了。” 何远:“我是老师。” 勤务兵哦了声,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也是因为何远身上过于浓烈的alpha的信息素让他忌惮。他埋下头,眼角余光注意到何远的左手一直藏在口袋里没伸出来。 何远不在意,继续说下去:“是首都大学的地质教授,带过好几届学生……你知道地质教授教什么的吗?”他听到勤务兵的回答,轻笑道:“差不多,勘测地质、水源,有时候会去全国各地捡石头玩。滇南,滇南玉石你听过吗?那儿赌石风气兴盛,当然水也深,不过说到底赌石也跟勘测地质有关,我偶尔会带学生去玩赌石。” 他自顾自说着,勤务兵到底年轻,二十出头,逐渐被吸引,忍不住回话说起两三个月前闹得特别大的玉石毛料走私风波,听说还死了军区大院里出来的人,网上什么杀人灭口背锅等阴谋论都出来了,但神奇的是没过多久,这件案子就销声匿迹。 何远若有所思,从勤务兵提供的话里提炼出几个信息要点,一是玉石毛料这案子匿迹了。 方家用手里一些资源交换方高旻以及滇南的玉石毛料走私,方高旻被撞死,方家从毛熊那里牵起的走私线又被曝出,这就得是另外一笔交易,所以方家必须用其他东西来交换。 案子匿迹,说明方家已经完成两次交换,估计大出血。 但第二次出血,方家拿不出筹码,应该是方稷回来用其他东西交换,解决了这次的危机。 二是手里接二连三丢筹码的方稷估计找到靠山,可与那位大人物一较高下的靠山不多,恰好在这次换届中参与竞选的,只有一个。 何远心里有了人选。 方稷回首都,等稳定方家、找到合作的靠山,一定会追查方高旻的死,查到他头上也是迟早的事。何远设计谋害方高旻的手段其实挺高明,但他留下的线索太多,方稷也不是草包,可能现在已经怀疑到他。 何远拿起筷子说:“你告诉傅嵊,我想买些玉石毛料,国内国外、滇南毛熊,哪里的玉石毛料都成。” 勤务兵愣住,他来这里没有几十也有十来趟,还是第一次听到何远提要求,他以为何远是家庭主夫、全职太太,从没见他出门工作,没想到还是首都大学的地质教授。 他犹豫了一下,回答:“您稍等。” 言罢出门去请示傅嵊,何远头也不抬,挑着饭吃两口。 过了一会儿,勤务兵将通讯器放在何远面前,只让看着不准碰,通讯器开着视屏,另一头是候机室的傅嵊。傅嵊盯着何远打量几秒,才缓和语气问他饭菜合不合胃口,今天需要吃多少,又说自己什么时候回去……最后才问他为什么要玉石毛料。 何远懒得回话。 傅嵊也不恼,就在候机室里埋头办公,不缺时间和耐心跟何远耗,而且求人的是何远,该着急妥协的人也会是他。 果然何远先开口:“我想回学校。” 傅嵊:“你主动辞职了,职位空缺被其他人补上,大概率回不去。” 何远:“随便哪个学校都行,地质老师、信息安全老师,能接触外界就行。” 傅嵊:“现在不行。” 何远沉默良久:“书房里除了书和电脑工具,没什么特别的石头。我习惯隔一段时间买些石头回来研究地质。” 这倒确实,何远以前就算不出差也会带些特殊石头回来放书房里研究,然后带去学校让学生们长见识,因为摆家里的时间不长,所以傅嵊复制一个华裳公寓房间时没往里放玉石毛料。 傅嵊直勾勾审视何远,何远垂眸不语,因连续几个月被关在房间里不晒日光不见陌生人,脸上呈现一种割离的苍白脆弱感。 “明天让人送过去。”傅嵊终于松口。 何远就不再说话了,傅嵊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让勤务兵结束通讯。 第二天,勤务兵送来玉石毛料。黄昏时分,傅嵊结束公务回来,抱着何远入睡,隔天就是注射诱导剂的日子,一晃两天过去。 何远现在已经能承受两天的发1情期,再继续下去或许可以跟oga一样承受四五天,但这种心理+条件反射驯服只能建立身体和信息素的联系,只会让双方依赖彼此的信息素,可最根本的信息素紊乱没办法靠beta纾解。 傅嵊还得打抑制剂。 一边定期打诱导剂,一边又靠抑制剂压制激发的信息素,傅嵊就快触顶信息素紊乱值,连医生都开始劝他中止驯服计划。 结束短暂的情1热期,医生会定时上门检查记录,但这天何远还在被窝里就被傅嵊连人带被裹着匆匆带走,直接塞进他平时出行的那辆武装车,前后各有两辆车护卫。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成群结队进小区。 傅嵊脸色阴沉,看那群人进小区直奔他给何远安置房子的那栋楼走去,下指令开车离开后,紧箍着何远一语不发。 何远心知肚明,闭眼假寐。 车开上国道,后面突然出现一辆车跟踪,几次试图撞上来,跟亡命徒似的,毫不在乎是否会出车祸。傅嵊毫不惊慌,甚至没有多此一举的下指令,后面护卫他的人就已经解决那辆车。 眼见司机将车开向城郊鲜有人烟的地方,何远终于觉得不对劲,他起身问:“去哪里?” 傅嵊回头看他:“我还以为你能一直憋着不问。” 何远握拳,心跳如擂鼓,原本被关在外环剥夺所有与外界通讯的工具,他就需要费心思才有逃跑的可能,如今傅嵊换了个更隐蔽的地方关押他,他还能怎么逃跑? “到底去哪里?”何远心慌,忍不住质问:“傅嵊,你还要关我多久?” 傅嵊:“去一个你使再多小聪明也没用的地方。” 何远瞪着傅嵊,不动声色。 傅嵊掐住他后颈,像掐住蛇的七寸命脉那样轻描淡写地说:“这些天,你从勤务兵那里套出不少信息吧。” 何远低声:“只是一些聊家常的话题,他应该汇报过内容,你也可以查看监控。” 傅嵊似笑非笑地看他:“足够你整理出想要的信息,比如方稷回来了,方家在玉石毛料走私和方高旻关押期间外出车祸几件事情上成功隐身。方稷解决了这些事,付出一定代价,他会查方高旻的死,也会查到你头上。” 他凑近,鼻尖蹭了蹭何远的鼻子说道:“买石头?研究地质?你开出的采购单里,混入几款玉石毛料,得从古玩街那儿买。方稷盯着古玩街的老于,盯着我这边的行踪,我这边一有动作,他那边立刻就顺着玉石毛料找到你住的地方。方稷不直接找我,拐着弯儿在爷爷那里说漏嘴。” 何远蜷缩着手指,企图后缩。 “刚才第一批进小区里的,是爷爷的人。国道上拦路的才是方稷的人。”傅嵊收紧掐何远后颈的手,说:“何远啊何远,我以为你够聪明的时候,你又能让我惊讶。” 何远抿唇不语,还不是失败了。 傅嵊冷冷地打量何远,随后松开他后颈,改为搂着肩膀说:“你对付不了方稷,还不如联手王元燿,让他和方稷正面烽火交战,但凡王元燿受点伤,他那位亲生父亲都会亲自出手整死方稷。” 何远:“他也会迁怒季白书。” 王元燿的母亲看重季白书,他那位父亲却很不满季白书,虽然王元燿和王院士两人都不在意那位大人物的看法,可对方权势在手,要想报复季白书也十分轻易。 “我忘了,你舍不得季白书受伤。”傅嵊在他耳边呢喃。 何远皱眉:“那是我哥。” “又没有血缘关系。” 何远不愿争辩,几个月的囚禁与被囚禁,傅嵊却表现得比他这个被囚禁的还疯,有时很清醒冷静,却做着疯狂的事,甚至几次质疑他对季白书的感情,觉得何远对他这个合法伴侣还没有对季白书的感情来得深。 何远被傅嵊清醒着发疯的模样吓到,有时不自觉感到毛骨悚然。 傅嵊见何远保持沉默逃避问题,瞥到他脖子冒起的鸡皮疙瘩,无所谓的笑了笑,低头吻得何远喘不过气,察觉到何远开始释放留兰香信息素。 连续几个月的驯服,何远轻而易举就会因他而情1动。 傅嵊拉下车内隔板,咬下何远的腺体,注入自己的信息素,在半道上完成一次腺体标记。等到地方,何远全身软得像水,被抱进安保森严、人烟稀少的山庄。 那山庄也是傅家的产业,原本是别墅,后来扩建,就建成一个小型山庄,里头设施齐全,像一个小型的封闭王国。 傅嵊把何远囚在这儿,别人轻易进不来,何远也跑不出去。 没人能找到这里。 第 12 章(何远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小山庄里监控无处不在,夜色如墨,树影狂乱,狂风骤雨,厚重的云层骤起紫蓝色闪电,如腾蛇历劫,轰天动地。 暴雨倾盆。 警卫室里只有两名警卫在排查监控,主楼那一侧灯火通明,成为深山里唯一的光亮来源。 其中一名警卫看了眼外面糟糕的天气,说:“能抓回来吗?” 另一名头也不抬:“出动四十几个退伍军人,还有三条警犬,你说跑得掉吗?” “不一定。”警卫说:“小山庄里到处都是监控,尤其主楼监控密集,小何先生还不是照样跑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一直低头的警卫年纪较长,抬头看外面的天气说:“暴雨天最容易逃跑,也最难逃。如果傅先生没调头回来的话,应该就跑了。” 他们警卫室离主楼最远,也知道那里面关着一个beta,据说是傅先生法律承认的伴侣。 beta被关了两个多月,监控盯着,警犬在附近养着,还有退伍军人被雇佣来巡逻、看守,结果还是让beta找到机会逃跑。 一开始发现beta失踪,傅先生带人出去追,就快到城里,夜里大雨倾盆忽然返回,重新查看所有监控和小山庄才知道原来beta还躲在里面,直到电闪雷鸣、人都走了,才脚步蹒跚着离开。 年纪小点的警卫想起一个小时前突然出现在监控的傅先生,额头还有没摘下的纱布,血迹若隐若现,但是脸色铁青,浑身被浓烈的铁锈味信息素包裹,冷冷地盯着监控录像,当看到逃进风雨里的beta,凝固的信息素瞬间翻滚涌动,随后便出去,漫山遍野都是探照灯和狼犬的吼声。 警卫还想再说话,忽然听到外面狼犬、人声吠天,不由跑到窗边探头向外看,却见是脸色冰冷的傅嵊攥着beta的手腕回来,身后是雕塑似的山庄守卫。 狂风吹得泡桐左摇右摆,暴雨如黄豆大小,噼里啪啦砸下来,被a箍在身边的beta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浑身湿透,看上去楚楚可怜,很是单薄。 他们身后是被牵住的三条狼犬,正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喘气,再后面是陆续回来的汽车。 那警卫还想再看两眼,却见远处走过的傅嵊突然抬头,目光锐利至极,吓得他浑身一僵,赶紧躲回去。 好在傅嵊此时并无追究他们的心情,年纪小一些的警卫对年长的警卫说:“我终于看到主楼那个beta长什么样了!” 年长的警卫:“好奇心别太重。” “不是,真的,也不是说特别好看,至少比不上歌星和北嘉样貌艳丽嚣张,不过气质温润,很像一个读书人,就比和北嘉出色。”年纪小一些的警卫不以为然,侃侃而谈:“听说还是大学教授。” “不愧是大学教授!您说他怎么那么能耐?悄无声息侵入山庄的安保系统和监控系统,篡改外面的电网和监控,利用傅先生的发1情期和雨夜策划逃跑,把小山庄里所有人耍得团团转。可惜只是一个beta。” 年长的警卫皱眉,呵斥小年轻不要妄自议论雇主家的事,做好他们自己的工作就行。 年纪小一些的警卫到底不想丢掉条件优越的饭碗,于是讪讪闭嘴不再说话。 此时,主楼灯火通明。 何远被放在沙发上,冷得瑟瑟发抖。 他在封闭的地方藏了十几个小时,担惊受怕,直到夜色完全黑下来才敢逃跑,却是在暴风雨中徒步逃跑,没过多久就在追击和狼犬包围下被傅嵊带回来。 此刻有些头晕,感觉身体不是很舒服。 他趴在沙发上,一语不发。 对面则是同样浑身湿透的傅嵊,湿1漉漉的黑发垂下来,差一点就能挡住眼睛,立体深邃的五官沾着雨水,深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何远。 傅嵊抬手,摸着额头的纱布,将其一把撕开,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那是何远在他发1情期快结束之际用钝物砸出来的伤口,清醒后只作简单处理,这会儿被水淋湿,还没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传来一阵阵刺痛。 傅嵊不以为意,这刺痛反而能让他保持清醒。 “你又跑了一次。”傅嵊抚摸额头的伤口,“在我以为你接受我的时候,又是致命一击。” 经过几个月的驯服,何远已经快可以适应alpha的强度,彼此信息素的联系就快成功建立,他却又跑了。 傅嵊呢喃:“方稷查到你跟方高旻的死有关,联手他人逼我交出你,我在外面奔走,应付方稷的针对,一心为你着想,结果你想杀我。我的爱人想杀我——?” 何远眉头紧皱,身体蜷缩,心脏、胃和腹部都在疼。 傅嵊蹲下问他:“何远,你当时只是想打晕我,不是想杀我对不对?” 何远抬眼,目光游离于傅嵊疯得有些厉害的面孔,声音很轻:“你说你会把枪放在床头……我没找到。” 傅嵊脸色剧变,不敢置信地瞪着何远。 何远叹气,看向门口的方向,沉默半晌说:“骗你的,我没想杀你。傅嵊,用信息素诱导剂驯服a和b的信息素是错误的思路,你会加速信息素紊乱……连医生都不来,他应该劝过你停止驯服的计划。” 傅嵊:“山庄里不是没医生,这借口是你自己想的。” “不是换了吗?之前的医生被你遣返了。” 傅嵊握住何远冰凉的手腕,目光落在他的腹部,答非所问:“调理了两个月,医生说你现在的体质足够受孕。” 闻言,何远瑟缩了一下,试图收回手。 傅嵊牢牢握住:“我会处理好方稷的事。” “不用。”何远拒绝。 他知道傅嵊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联想他刚才在丛林里被怒火冲昏头脑说出的话,何远不禁遍体生寒,傅嵊想用孩子跟帮他报复方稷做交换吗? “你还可以拒绝吗?”傅嵊温声说,低头在何远手指吻了吻,“我一直想温柔对你,不追究我们之间的嫌隙,试图解决你最大的困扰,解决你对我的不信任,我一直在努力。但你总是拒绝,我没必要再跟你商量。” 何远气笑,深深地凝视傅嵊,然后向后缩,摇摇头说:“不。” 傅嵊脸上浮起一丝愠怒。 何远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大门的方向,低声说:“他们快到了。” 傅嵊目光微变,“谁?” “傅嵊,我可以侵入安保系统和监控系统,当然也可以控制网络联系能救我的人。我没天真到以为凭自己就能跑出你势力驻扎的范围,所以我联系别人接应。” 傅嵊笑了笑,“你能找谁?谁敢为了你得罪我?”他盯着何远,试图找出何远表情的破绽,“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季白书,他会为你去求王元燿帮忙。但是何远,就算是王元燿,他也不能从我手中带走你。他爸也不行!你跟我是合法伴侣,结了婚,法律公证过,没有任何人可以带走你。” “是吗?”何远轻声:“你确定?” 傅嵊淡声:“除非我死。” 时间回到十几个小时前,收到何远加密信息的季白书很快将其破译,看清内容,大惊失色,立刻找王元燿商量应该怎么营救何远。 季白书按着太阳穴,温声说道:“这个傅嵊是傅家的傅嵊?是军部下任中将呼声最高的、最年轻的少将傅嵊?” 王元燿:“是。” 季白书怔住:“他一直跟我说的丈夫,就是傅嵊?” 王元燿点头。 “胡闹。”季白书皱眉:“怎么能不跟我说?瞒了我这么久,还骗我说他的丈夫是一个beta,何远也太不知轻重了。还有你,你怎么能跟着他一起不懂事?” 王元燿举起双手,无条件认错。 “白书,现在不是追究我过错的时候,不如先想办法救出何远。嗯……他信件里还说什么?” 季白书:“何远被囚在城郊外,傅嵊试图驯服并建立他们之间的信息素联系——太疯狂了。” 王元燿挑眉,倒没觉得什么,大概a更能理解a对伴侣的占有欲和筑巢天性,本质囚禁、强行建立信息素联系都是alpha的筑巢天性罢了。 不过在季白书面前,他还是意思一下谴责傅嵊,毕竟他们跟何远那对互相折腾的,可完全不一样。 “何远让我们去接应他。”季白书拍拍王元燿胳膊,催他赶紧动身。 王元燿:“不急,军部传来傅嵊请假的消息,说是发1情期到了。他以前用抑制剂度过发1情期,积攒很久的假期没用,最近半年倒是多次请假……好了好了,别着急,我不废话了。傅嵊应该跟何远在一起,得等他离开,何远才能找到机会逃跑,但我不觉得他跑得掉。” 季白书看他,等他解惑。 王元燿觉得他老婆可爱极了,长手长脚缠上季白书抱进怀里,像抱着一个大型玩偶,笑眯眯地说:“首先,何远所在的地方一定看守森严。其次,傅嵊这人就是军队里的流氓头子,他真要想关住一个人,绝对不可能被轻易逃跑。就算逃了,可能等不到我们接应,人就被抓回去。” 季白书着急:“那怎么办?” 王元燿:“就算老头出来说话,估计也得被甩冷脸,何况老头不可能插手这件事。” 如果对象是季白书,他那位冷血的老父亲会出手管一管,换成何远就不行了。 “别着急,我们管不了,还有人能管。” “谁?” “傅家。” 橘黄色的车前灯刺破雨夜,从缓缓打开的铁门外头开进来,停在主楼庭院正中间,从里头下来一人,撑着把大黑伞,接下后座位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 后面还跟着一辆普通轿车,同样先后下来两人,共撑一把大黑伞。 管家匆忙出来,跟前面一人说了几句,紧接着就都被迎进主楼大厅。 警卫室年纪小的警卫倾身仔细看监控,心里跟跑进去一只猫似的好奇不已,到底来的什么人?将会发生什么?可惜他没权限观看主楼里的监控。 此时主楼大厅,傅嵊顺着何远的目光回头看过去,正好看到移开的大黑伞下面傅老爷子阴沉的脸,顿时瞳孔紧缩,又见他后面紧随着笑嘻嘻的王元燿和季白书。 “我哥不能,王元燿不能,你爷爷应该就可以。” 傅嵊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面色苍白脆弱的何远,“你防我到这种地步?” 何远抿唇。 傅老爷子走近,身边是跟随了他一辈子的副官。 他找个位置坐下,两手搭在拐杖龙头上,虽已苍老但仍锐利的眼睛落在傅嵊身上,沉声说道:“如果不是他们来找我,我不知道你居然也会干出这种蠢事!” “囚禁,强迫,妄想建立ab之间的信息素联系……简直蠢不可及!” 傅嵊挡在何远前面,摆出顺服的姿态,却没收起充满攻击的信息素:“爷爷,这是我跟何远的事。” “只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傅老爷子蓦然怒斥:“别说你是傅家的顶梁柱,你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傅家的声誉,连累和你血缘相连的亲人,你就是一个普通的傅家子孙,现在的行为也是践踏脸面,连我都替你不齿!” “人家不愿意跟你过,你死皮赖脸缠着干什么?”傅老爷子戳着拐杖,恨铁不成钢地骂:“我活到这把岁数,什么事没见过?有些夫妻的矛盾比你们还严重,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不愿意过了、过不下去了,老老实实分手,一纸离婚证书签下去,各过各的,说不定以后见面还能说说笑笑。” “没有不愿意过。”傅嵊抬头对着傅老爷子一字一句说:“我跟何远很好,我们的矛盾很快就可以解决,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傅老爷子怒气上涌,指着明显虚弱不少的何远说:“这叫好?啊?傅嵊你满脑子都是信息素,变疯变蠢了吗?跟我睁眼说瞎话!” 老爷子愤怒至极,本来就不看好傅嵊跟何远的婚姻,原本以为和北嘉出现,傅嵊回归alpha的宿命,没想到还是选择何远。那天之后,他就对傅嵊的事睁只眼闭只眼,打算少管。 谁料他不插手,两人能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王元燿和季白书找上门的时候,老爷子就阴沉着脸没笑过,怎么笑得出来? 傅嵊是傅家年轻一辈最出色、前途最敞亮的,不出意外,等他走后,傅嵊就会顶替他成为傅家的定海神针。可现在傅嵊为一个beta而建立什么狗屁信息素联系,仗着自己是s级alpha折腾彼此。 何远一个beta照这么驯服下去,最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 而傅嵊,诱导剂频繁使用已经让他的信息素浓度释放超标,近半年来经常处于暴躁易怒的状态,看现在话说不到三两句就开始摆出攻击性,明显难以自控。 一个将来要在军部当将军的军人不能控制自己,等于前程尽废! 这便是傅老爷子火急火燎到小山庄,决意插手傅嵊跟何远的感情的原因。 如今见到人,他决心更坚定了。 傅嵊面无表情:“何远一时没想通,等我们有了孩子,他就会明白我的苦心。我做法是对的,我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孩子? 傅老爷子和季白书都变了脸色,齐刷刷看向何远。 何远抬眼,摇摇头,低声说:“还没有。”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傅嵊脸黑,阴鸷的目光落在何远的腹部,嘴唇动了动,似乎怨恨为什么还没怀孕,好像觉得只要何远有了小孩,他们就可以恢复到从前的美满婚姻。 “何远……”季白书想靠近何远,但何远被傅嵊牢牢看顾,不准旁人走近一步。 王元燿握着季白书的胳膊安慰他:“耐心点。” “没孩子就好办。”傅老爷子看向何远,脸色和缓了些,但语气仍僵硬:“我不问贺、方两家玉石走私,方高旻的死这两件事,你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也不问为什么方稷一直针对傅嵊,一直找你。” 何远有些诧异,傅老爷子都知道? 傅嵊仍是面无表情,圈住何远的手腕,死死盯着傅老爷子,像一头被困在圈子里的猛兽,眼见宝贝的猎物被拖走却无能为力而显得尤为烦躁、不安。 他知道这些事瞒不过老爷子。 老爷子几年前退休,但傅家除了傅嵊,没几个人能挑大梁,而傅嵊也不到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地步,所以老爷子偶尔还会看顾时局,大方向会关注一二。 方稷回来,同人联手,针对傅嵊和寻找何远的动作都没隐瞒,傅老爷子当然会知道。 傅老爷子继续问:“何远,你告诉我,你愿意继续跟傅嵊的婚姻,还是就此离婚?” “爷爷——!”傅嵊大声喊。 何远颤抖着嘴唇,傅嵊却扭头怒瞪他,凶残狠戾却色厉内荏:“何远,你敢!” 何远不理他:“您会帮我?“ “我做主。”傅老爷子表情认真,让人信赖:“我担下的保证从不失守。如果你愿意继续跟傅嵊的婚姻,我现在就走,以后不会再管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如果你现在点头离婚,我会押着傅嵊签下离婚协议书。” 何远:“好。我想离婚。” “何远……?” 傅老爷子:“傅嵊,听到没有?” “爷爷,我跟何远是夫妻间的事,我们会自己解决。我保证,我保证一定会解决。”傅嵊尽量放松姿态,试图说服傅老爷子别管:“哪对夫妻没有矛盾?我跟何远……只是一些小矛盾,你看我们在备孕呢,我快三十了,何远年纪也不小,过了年,我们婚姻满七年——对,七年之痒,我们只是遇到了婚姻中的小问题,跟寻常夫妻一样。您看,我们准备要一个孩子,您和奶奶不是一直催吗?” 傅老爷子不语,不为所动。 傅嵊放低语气,态度强硬:“爷爷,您别管,您也别逼我。” 傅老爷子握住龙头,闭上眼睛,喊了副官的名字。 副官上前两步:“傅嵊,你别让人为难。” 副官从年轻时就跟着老爷子,退休后也被聘到身边当保镖,名为上司下属的关系,实则是老朋友。因为他是武官,曾经教过傅嵊,算傅嵊的老师。 真正动起手来,傅嵊不一定能赢。 但现在情况不同,何远要被抢走了,傅嵊不能忍受,他咬紧牙关,青筋暴起,咬肌肌肉因为绷得太紧而轻微抽搐。 副官走过来,伸出手,想带走何远,傅嵊暴起,同他拳打脚踢,你来我往,打得不分伯仲。副官一个侧踢向傅嵊的腰眼,傅嵊迎上去,被踢得仿佛五脏六腑都因此地震了一番,疼得喉口腥甜一片,就地倒下后朝副官的脚踝踹过去。 他们俩都是练过的,一脚一拳都是能把铁板砸出坑来的力道。 副官尽管反应很快,脚踝仍被踢中,顿时就麻了,差点站不起来。 傅嵊打红了眼,乘胜追击,毫不留情将刚才被打以及伴侣被抢的愤怒统统宣泄出来,副官一时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季白书有些担忧,王元燿仍不慌不忙,将目光落在落座后就没动过的傅老爷子。 这位可也是位老将、猛将。 傅老爷子睁开眼,看向何远。 何远脸色苍白,唇色也苍白,气质温温和和,书生气十足,如今多添了几分弱不胜衣,更是引人心动。如果他不是beta就好了,比起和北嘉,傅老爷子更满意何远的品性。 读书人,他们傅家就差点书香气。 经方、贺两家的事,傅老爷子才知道何远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是良善软弱的家庭主夫,他有雷霆之怒,也有一击毙命的慑人手段,这样的人就算是beta也胜过和北嘉。 可惜傅嵊偏偏是一个s级的alpha,偏偏何远是一个beta,他们俩的婚姻也已经走到破裂的地步。 傅老爷子无声叹气,按住龙头拐杖的某个机关,从里面拿出一把枪,起身对准打红眼的傅嵊的脖颈,瞄也不瞄的就是两枪,每一枪都正中目标。 傅嵊按住脖子,麻醉子1弹的药效很快发作,勉强撑住,脚步踉跄:“爷爷……?” 副官很快将他擒拿住。 傅嵊行动被缚,竭力抬头寻找何远,舌头被麻痹了,仍不停歇、不放弃的呼唤:“何、何远……” 别、别走,别离开…… 如果何远不喜欢诱导剂,不希望建立信息素联系,那他以后就不用了。 “何远……别……”走。 季白书快步过去,摸到何远冰冷的双手,再看他脸颊有点红,发现额头滚烫,应该是发烧,可全程冷着脸强撑没让人发现他不对的地方。 垂眼,见他湿透的衣服里面满是痕迹,便知在小山庄里过的什么日子。 季白书赶紧脱下外套盖在何远身上,王元燿见状,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季白书披上。 季白书体弱,就是在夏天也容易着凉。 何远靠在季白书身上,勉强起身:“没事,我还能走。” 傅老爷子让人拿出一式两份的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说:“签不签随你。什么时间去民政局也随你定,这段时间我会关着傅嵊,到时会押着他过去。” 离婚协议书签不签其实都无所谓,真正离婚还得去民政局签字,何远知道傅老爷子此举是想打碎傅嵊的妄想。 何远抿唇,手指蜷缩着,身体冷得轻轻颤抖,眼角余光扫到失去行动力的傅嵊,狼狈的傅嵊,然后慢慢走过去,拿起笔,脑海中闪过六年的婚姻,初见时的傅嵊,保护他的傅嵊,朗笑着说要工资全部上交的傅嵊,抱着他窝在沙发商量要不要养一条狗、却因为他不太想负担一条生命而放弃的傅嵊…… 很多很好的傅嵊在脑海中一一浮现,最后才是不好的傅嵊,发1情期强迫他的傅嵊,发疯的傅嵊……才那么少的,不好的傅嵊。 何远一笔一划,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写完后,抬起眼,不禁惊愕地看到傅嵊悄无声息地注视他,眼睛红彤彤的,好像哭过一样,仔细一看,又能看到脸上湿湿的痕迹,只他分不清是残留的雨水还是眼泪。 ……不可能吧,傅嵊怎么会哭呢? 之前彼此闹得最狠的时候,傅嵊也没哭,他只会暴怒,只会怨恨,恨他抛弃的行为,用强硬的、过分的手段驯服他。 何远垂眼,被季白书搀扶着走出主楼大厅,一进入汽车立刻疲惫的躺倒,把头枕在季白书的大腿上,就像儿时被季白书收养,生病了很难受的时候,被温柔的哄着,才能入睡。 汽车车灯亮了又熄,来了又走,夜雨依旧,不减分毫,反而有越来越烈的趋势,仿佛台风天提前来了一样。 警卫室的年轻警卫百无聊赖,好奇不已,但实在难窥豪门辛秘。 傅嵊半身麻痹,一动不动。 副官低头一看,愕然惊呼一声,原来傅嵊不知何时握了把碎瓷片在掌心,往胳膊划下一道一道的伤痕,利用剧烈的疼痛刺激麻痹的身体,想拦下跑了的何远,又被不知情的副官压制。 等何远真的彻底跑了,傅嵊才心如死灰似的,放弃挣扎。 何远……跑了。 何远真的跑了。 傅嵊挣扎着扑到桌子,抓起那份离婚协议书,死死盯着下面两个字,何远,何远。 何远怎么会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 何远不要他了,真的不要他了。 傅嵊其实从没想过何远真的要跟他离婚,何远说要离婚,他很生气,但潜意识里觉得何远不会真的不要他。 他自怨自艾地觉得何远不喜欢他、不爱他,可是六年的相处、六年的婚姻,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何远从始至终的温柔,他心里真的相信何远不喜欢他吗? 不是的,他只是受不了何远骗他,一直找理由发泄,找理由定罪何远,想借此绑住何远,想要他的重视、他的热爱,想要何远眼里心里都是自己,不要什么季白书和报仇。 他必须眼里心里都是傅嵊才对。 所以傅嵊任性撒野,肆无忌惮地作,一味逼迫何远,要他的承诺,要他们之间建立不可切割的羁绊,他觉得何远说离婚只是气话,他会明白自己的安排。 可是,何远怎么会真的要跟他离婚? 傅老爷子见一向骄傲自负的长孙如今变得又疯魔,又失魂落魄,也是唏嘘担忧,劝他好聚好散,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一时痛,快刀斩乱麻很快就能过去。 傅老爷子在这圈里,活到这把岁数,的确什么夫妻矛盾都看过,有些人年轻时要生要死,以为分开就活不下去,最后还不是娶了新老婆,妻儿成群,寿终正寝? “方稷是一个例子,他可以说是不够深情,那刚才的王元燿,他父亲当年跟他母亲也是大院里人人羡煞的夫妻,最后一样离婚收场。婚姻,爱情,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就终止。” 傅老爷子语重心长,他一把年纪了还跟人讨论这些也是难为了。 “傅嵊,放过何远吧。明天去公证离婚,放他自由——” 劝说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傅老爷子看到那份离婚协议书上落下的水珠,惊愕失神,怎么也想不到傅嵊会因为何远的离婚而……哭了? 自傅嵊记事起就是大院里的小霸王,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没哭,更别提少年、成年的傅嵊,根本没再见他哭过,这人就鄙视男人掉眼泪,性格自负得不行。 哪里想到,这么大了,却因为beta不要他而掉眼泪。 傅老爷子顿时没话说了,看着佝偻着背的傅嵊,看着身躯高大的长孙匍匐在狭窄的矮桌边,浑身还是湿的,额头的伤口还渗血,裤腿上都是泥点子,狼狈又脏乱,不由重重叹气,拍了拍他的后背。 傅嵊嗓音无力疲惫,“爷爷,我真的喜欢何远。” 傅老爷子顿时心酸不已。 第 13 章(“你能不能看在过去六年的...) 何远从睡梦中惊醒,听到房间外传来的小孩声响,看着门缝里泄进来的光亮,神色恍惚,终于确定他离开了小山庄。 季白书和王元燿带着傅老爷子冒雨连夜抵达小山庄,逼着傅嵊跟他离婚,一切都不是梦。 何远愣怔之际,季白书握着水杯和药丸出现在门口:“醒了?” 开灯关门,房间内亮如白昼。 季白书进来将白开水和药丸都递给何远说:“补气养血的。” 何远没说话,接过药丸一口吞下,然后声音沙哑的问:“什么时间了?” “你发高烧,去医院吊水,回来后睡了十几个小时。现在是晚上八点半。” 何远点点头,靠在床头发呆。 季白书拉着椅子坐下来,温和询问:“有话想对我说吗?” 何远摇头。 “好吧。哪天想说就来找我。”季白书知他现在情绪不稳,可能不想谈心事,也不适合追问,尽管他有很多疑惑。“关于傅嵊……和离婚的事,你想聊聊吗?” “没什么好说的。他是alpha,我是beta,相恋结婚,感情破裂,闹得不太愉快,等离婚就好。” 何远三言两语撇清他跟傅嵊的关系,季白书却觉得他是太在意,反而连他也不愿意多交流。 季白书:“之后有什么打算吗?继续教书?听说你辞职了。” 何远:“有点事情要忙。忙完之后,可能会进修计算机专业。” 季白书点点头,何远很有主见,一向能处理好事情,只是他和傅嵊的婚姻却处理得不是很好。 想起昨天离开时一直盯着他们看的alpha,还有送高烧中的何远去医院时顺便做的全身检查,看到结果时,季白书都有些心惊。 诱导剂注射过多,信息素生长偏高于正常水平值,被S级alpha信息素多次完全标记,从里到外都被alpha的信息素浸透了,浓得叫人误以为这是一个Oga而不是无法被永久标记的beta。 这不是被正常对待的beta。 在信息素领域里研究的季白书大概能猜出一二,再联系半年前被送进医院治疗的傅嵊,基本猜到他们之间的矛盾。 无非是信息素注定alpha和Oga天生一对,beta是意外和错误那一套。 想了想,季白书还是放弃就这个话题切入聊天,毕竟他无法给出中肯有用的建议,虽然王元燿也是alpha但腺体受损,不受信息素困扰,所以他没办法用自身例子开导何远。 “有人查你查到我这边来了。“季白书挑了个比较严肃的话题说。 何远抬眼:“谁?” “元燿第一时间发现,保护了我和孩子。”季白书拍拍何远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然后盯着他的眼睛看:“那些人冲着你来的,何远,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你跟傅嵊……我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但是这件事事关你的安危,你必须跟我交代。” 何远斟酌说道:“是方家的人?” 季白书脸色肃穆,“看来你知道。” 何远:“方稷没来找你?” 季白书皱眉:“他找我作什么?” 看来没有想起什么,但方稷查到季白书头上就没觉得愧疚?何远心里冷笑,也对,季白书连脸都换了,方稷认不出来正常,何况他现在心里都是Oga,恐怕早就忘记从前的伴侣和孩子。 何远淡声说:“方家想通过我威胁傅嵊。之前玉石走私案件里,傅家一些子侄辈也有参与,但傅家全身而退,没什么损失,方、贺两家却损失惨重,如今方稷回来主持大局,自然不忿,想找一条扼制傅家的办法……傅嵊是傅家的顶梁柱,打击他就能打断傅家的两条腿,所以查来查去查到我头上。” 季白书:“这么说,你被傅家连累了?” 何远没说话。 季白书当他默认,不由叹气:“你最近别出去走动。” 何远:“我跟傅嵊很快就会离婚。” 季白书:“你们离婚,不是更方便抓你要挟傅嵊?说不定还会通过折磨你打击傅嵊,什么痛失所爱、一蹶不振——笑什么?” 何远撑着脸颊,两眼微弯:“哥,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季白书责怪地拍了一下何远,温和说道:“明后天都是离婚的好日子,你挑一天回复傅老爷子。傅家太复杂,他们军政两界都混,心脏,你还小、单纯良善,玩不过他们。” 何远笑了笑,有些心虚的摸鼻尖,大概只有季白书会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单纯善良仿佛谁都可以掐死他一样。 不过想想季白书看谁都是善良听话的小孩,他心里也就平衡了。 “好了,没事起来走走,等会去吃饭。晚点陪小吉说点话,他整天念叨你。”季白书起身准备出去。 何远喊住他,说:“哥,如果方家人找你,无论是谁,你都别理。” 季白书有些惊讶于何远郑重的态度,想想自己估计没什么时间理会陌生人,再加上王元燿提起方家就一脸厌恶,便无奈应道:“知道了。” 何远挠挠脸颊,目送季白书出房间,顺手关上门,笑容就落了下来,怅然若失的感觉,脑海里是最后看过来的傅嵊,求着他别走的傅嵊。 良久,何远叹气。 再抬眼时,目光冷淡,方稷这么快查到季白书,虽有王元燿护着,难保哪天不会触及真相,何远不希望方家人再来脏季白书的眼,也不希望他们破坏季白书如今的幸福。 何远出房门,季小吉踉跄着扑过来,抱住他的小腿,屁股一拱一拱向上爬,努力半晌还是爬不上去,抬头委屈的喊:“叔……” 季小吉当年吸入过多浓烟,影响小脑发育,问题不大,就是肢体不平衡,但是大脑跟他爸爸一样聪明。 何远抱起季小吉:“作业写了没?” 活蹦乱跳的季小吉顿时蔫了,他很讨厌作业,明明所有题目都会、考试满分,可是还要做作业。 季小吉:“不要说这些,叔还是我心里最好的朋友。” 何远:“少来。你最好的朋友不是你现在的同桌?” 季小吉:“同桌是同桌里最好的朋友,叔是叔叔里最好的朋友。” “好逻辑。”何远说不过他,把他拎还给王元燿:“作业还没写,假期快结束了吧。” 王元燿顺手就把季小吉拎回书桌,摊开书本说:“快写。今晚九点前没写完,你爸爸又得陪你熬夜了。你忍心吗?季小吉。” 季白书的健康就是治小魔王季小吉的良方,百试百灵,于是季小吉乖乖趴在书桌旁一边碎碎念如何炸毁学校一边写作业。 季白书在厨房煲一家几人喝的药膳汤,王元燿就坐在何远对面,时不时看一眼厨房里忙碌的季白书。 “方稷在找你。” “我知道。” “傅嵊这段时间做的一些荒唐事被方稷有意无意散播出去,现在谁都知道傅嵊宝贝一个beta。但你跟傅嵊离婚后,傅嵊护不住你,有些人难免动歪心思,所以你最好离开首都去外面避一避,接下来会乱一段时间。” “嗯。” 王元燿皱眉,半晌后叹气:“方稷的事,我来处理。” 何远低头应了声。 王元燿敲桌说道:“方高旻的死已经让方稷怀疑到你头上,他随便透漏消息,说玉石走私被查跟你有关,到时就不止一个方家要你命。” 何远没说话。 王元燿见他实在油盐不进,不由头疼:“方稷对不起白书,应该是我替白书讨回公道。你可以放心,方稷主动投诚我爸的竞争对手,于公于私,我都会对付他。方稷回来首都,再想调走没那么容易。” 何远吃着饭,突然停下,回头去看季白书。 季白书看着两个汤,一个是给王元燿和季小吉喝的,另一个是给何远特意煲的药膳汤。 以前何远生病,季白书就要彻夜照顾,因为他对很多药过敏,所以为了增强体质曾有一段时间每天给他煲程序繁琐的补汤。 他是被季白书救回来的。 季白书是何远的哥哥、父母,唯一的亲人。 “你答应我一件事,”何远看向王元燿,目光冷得刺骨:“方家人绝对不能再来找季白书。” “不用你要求,我也会这么做。” 这时季白书出来,“你们聊什么?” 两人结束话题,何远说想念季白书的厨艺,被夸的季白书弯起眉眼笑得很开心,赶紧端来一碗汤给他。旁边的王元燿吃味,说些酸不拉几的话,惹来季白书的白眼,但也成功得到关注。 何远瞟一眼满面红光的王元燿,把脸埋进汤碗里,暗暗翻白眼,傻透了的A。 何远好得差不多,便确定好日子去签字离婚。 傅嵊形销骨立,面色阴郁,直勾勾盯着何远,身后则是傅老爷子派过来的人。 “确定离婚吗?” 工作人员在窗台后询问,何远应声,傅嵊只顾看何远,工作人员得不到回应,见状倒也见怪不怪,多的是一方恨不得赶紧离婚而另一方哭求耍赖不肯离。 “证件带齐了吗?” 何远将证件拿出来,傅嵊那边没动,倒是他身后的人主动上前拿出证件。 工作人员多看两眼,心想连离婚证件都得旁人带过来,怪不得闹到离婚。 离婚程序枯燥无聊,递交离婚申请材料,然后审核,最后分发离婚证。拿到离婚证时间有长有短,如果夫妻协议过,当天就能领。 工作人员拿走申请材料去审核,按步骤询问离婚意愿,何远一一作答,显然离婚心切,傅嵊闭紧嘴巴不肯说话,都是他身后的人作答。 工作人员从诧异到无奈,到最后没好气的说:“你是被绑架了吗?每个问题都需要别人回答?” 哪料傅嵊抬眼就说:“是。” 工作人员愣住,狐疑地看着面前几人。 傅嵊接着眼睛眨也不眨地说:“我被绑架逼着离婚,我本意不想离。” 傅嵊形容憔悴,再加上被钳制太明显,做出这副模样来很有欺骗性,工作人员迟疑,“需要报警处理吗?” 傅嵊:“麻烦你,多谢。” 工作人员下意识拿起电话,何远倾身说道:“他开玩笑的,都是他朋友。我们确实感情破裂,没有孩子和财产等纠纷,麻烦您继续走程序就行。” 傅嵊喊他:“何远。”眼睛红红的,有点委屈,有点祈求的意思。 何远低头,给傅老爷子打去一个电话,后面的人在傅嵊耳边说了几句话,傅嵊盯着何远,伸手想去抓他却被躲过,而两人之间又有其他人阻挡,他根本没办法再碰到何远。 傅嵊求着他:“何远,我们不离婚行吗?” 何远盯着指尖。 傅嵊突然挣开钳制想抓何远的手腕,不料何远反应激烈的跳开,虽然很快发现傅嵊没碰到他而镇定下来,但那一瞬间的过激反应刺激到傅嵊,他整个人呆住了,看着何远,流露出不敢置信和难过的神色。 他不知道何远怕他到这个地步。 何远的反应似乎比离婚更刺激他。 何远有些尴尬,他反应太大惊小怪,一瞬间自己都觉得矫情,“抱歉。” 他道歉,傅嵊看上去却更难过了。 傅嵊嘴巴开合几次,想说什么,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脑子乱糟糟,心脏疼得难受,原本蓄势待发、意图在这段感情气吞万里的雄心在何远躲避的目光、抗拒的动作和客套的礼貌下,轻易瓦解,溃不成兵。 “商量好了吗?”工作人员突然问。 何远应声,傅嵊依旧没听到似的,盯着何远不放。 工作人员:“审核已经下来,没问题的话,将注销你们的结婚证。离婚证可以当天取,也可以缓几天再说。” “今天取吧。”何远说。 傅嵊低声说:“改天1行吗?离婚申请一个月内都有效,方稷在找你,给我点时间处理他们,然后再离婚,那时你会比较安全。” “就今天。” 傅嵊有些失魂落魄,想着何远有多讨厌他才会迫不及待离婚,连一天都等不及。 傅老爷子插手,何远态度坚决,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试图挽留,拼命做一些惹人讨厌的无用功。 “结婚证已注销。” 工作人员按部就班的告知程序到了哪一步,听在傅嵊耳里,像冰冷的催命符。 傅嵊心里烧得慌,看着工作人员去打出离婚证,徒劳无功的看着,无能为力阻拦,又回头看何远,何远偏头去看窗户外面,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虚化了他整个人,好像下一刻就会突然化成烟、化成尘埃那样,陡然消失在眼前。 他被高高吊在空中,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脚底只有一条薄如蚕丝的细线,稍一用力就会摔下去,偏偏两边都有人拿着火把灼烧这根细线。 “何远……”傅嵊嘴唇嚅动,声音细如蚊呐,“不走好不好?” 但除了在他耳边轰隆作响,没人能听见。 “这是你们的离婚证。两位从今天开始正式解除婚姻关系,从此以后,婚嫁自由,互不干涉。” ‘梆’一声,手起刀落,红章盖下,送来嫣红如血的离婚证,宣布他们不再是夫妻关系。‘铮’一声,细线两头都被烧断,傅嵊坠入不见底的深渊,完全被失重感淹没,心慌得更厉害,以致四肢无力,呼吸都开始变缓慢,乍然间好像出现幻听。 何远拿了离婚证就走。 傅嵊还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离婚证,直到被催促让出位置,他才起身离开。 傅老爷子的人见他没拿离婚证,刚想拿起来,傅嵊去而复返,小心翼翼拿起离婚证妥帖的放在心口处的口袋里,掌心按着那儿离开。 离婚过程无风无浪,何远揣着离婚证回季白书的家,将离婚证扔桌上就趴在床上睡觉,直到晚上在餐桌上简单提一句离婚的事,季白书和王元燿瞬间安静。 季小吉人小鬼大,已经知道离婚什么意思,悄悄给他送来心爱的小熊和糖果,也乖乖写作业不烦人。 何远在季白书家里住了三天,被当成易碎玻璃那样小心翼翼对待,搞得他浑身不自在,很快在外面找了个房子搬出去。 季白书挽留失败,何远决意搬出去住。 新租房里家具一应俱全,就是没有他熟悉的书籍和用惯了的东西,比如衣物、通讯器和银行1卡等,都还在傅嵊那里。 何远去挂失银行1卡,重新开了一张副卡来用,衣物和通讯器等东西可以再买,他不打算要回来,因为不想联系傅嵊。 搬出去住的头一个月,何远经常能察觉到一股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回头去看又找不到,有时候半夜起来能看见楼下停着一辆车,白天起来又看不见了。 如此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何远拨通傅老爷子的电话说了这件事。 那股视线、那辆车就没有再出现。 某天,何远接到一个陌生通讯,对方一言不发,何远喂了几声,意识到那边的人是谁,于是也不说话,最后还是傅嵊败下阵来。 “老爷子拉下老脸联系以前的人脉,硬是在这关键时期弄了几个外派出去的任务让我去执行。”傅嵊在通讯另一端说着话,“如你所愿,你能清静一段时间了。” “我没想打扰你,只是有时候太想你,克制不住想见你。等我回神,已经出现在你周围。何远,我知道你想跟我彻底断干净,但是能不能……能不能别做太绝?至少,别那么快,给我点时间适应,你能不能看在过去六年的情分上,就当可怜我,别对我赶尽杀绝。” “我不打扰你,远远地看你,行吗?” 何远:“优柔寡断不是你的性格。” “不是优柔寡断,何远,我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何远皱眉,不太懂傅嵊这话的意思。 通讯另一端的傅嵊笑了,紧接着是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咳嗽,仿佛喉咙都要咳断了一样。但咳嗽声很快消失,然后是远离通讯器的闷咳,如果不是何远听觉灵敏,估计听不出来。 何远皱眉,傅嵊感冒了? 傅嵊以前受过伤,胸腔落下一点毛病,一感冒发烧就容易引发咳嗽。 “没什么事的话,我还是先挂了。” 那边的咳嗽顿时消声,似乎连呼吸都消失了。 何远犹豫了一下,挂断通讯,踱步到窗前向下看,果然看到一辆车停在下面,傅嵊在车门口咳得腰都直不起来,二楼一户人家在阳台养了狗。 狗被吵醒,冲傅嵊的方向狂吠。 有人被吵醒,脾气火爆,就骂狗骂养狗的,也骂大半夜咳嗽的人怎么不早点死。 傅嵊好不容易止住咳,原地站了十几分钟,低着头、弓着背,头发看上去没怎么打理,很随便的穿着衣服,模样颓唐不已。 夜风很大,温度骤降到十度以下。 傅嵊抬头准确搜寻到何远的房子,何远动也不动,外面看不到他藏身的位置。 傅嵊开始抽烟。 何远眉头皱得很紧,感冒咳嗽吹寒风还抽烟,他想彻底废掉自己的健康?还是想用苦肉计? 一根烟抽完,傅嵊回车里,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汽车才亮灯离开。 何远目送傅嵊的汽车走了,猛然回神,胸腔憋得疼,才发现原来刚才忘了呼吸。 撑着额头,何远晃晃脑袋,感觉头晕目眩,赶紧挪到沙发躺下来缓解这点不适,他最近的体力越来越差,时不时头晕,也没什么胃口,大概是被关在小山庄里几个月没怎么运动,体质一下变弱。 何远若有所思,或许该找时间报个健身班。 这天,何远去医院体检,路过妇产科,跟一对夫夫擦肩而过,其中挺着孕肚的男人小声抱怨不舒服,头晕,没胃口不想吃,又说这次是他生,下次换丈夫生。 何远惊讶的回头看他们,才知道两人都是beta。 beta…… 何远盯着beta的孕肚,忽然有些悚然。 他记得beta很难怀孕,女性beta怀孕率比较高,男性beta怀孕率低,尤其信息素偏向于A的beta,通常在同性伴侣中当,很少会有怀孕的例子。 何远跟傅嵊结婚六年,不是没有戴套的时候,半年来无数次被完全标记、被撑开生殖腔,然而每次医生来检查,傅嵊都是满怀期待、失望而归,所以久而久之连何远都觉得怀孕几率低至0,基本不可能有小孩了。 他想着,应该不可能。 半年来那么多次都没怀上,怎么可能离婚前那一次就有了? 何远忐忑不安,上网查怀孕的征兆,基本没中,心口的大石头稍稍放下来,但在体检之时,鬼使神差的多填报了HCG检查这一项。 做完全套体检已经到了中午,而报告得下午才能出来。 何远打算先去接季小吉,结果在校门口被人拦下来。 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拦下何远,请他去对面的咖啡厅说几句话。 何远问是谁,为首的保镖说了个名字。 何远眼中玩味的笑意迅速褪去,只剩下令人悚然的冰冷。 被带到指定的位置,何远漠然地看着座位上面孔精致白皙的Oga,Oga露出温温柔柔的笑邀请他坐下来,问他喜欢喝什么咖啡、吃什么甜点,礼貌的客套话很多,就是不愿意主动做开门见山的那一个。 何远:“于子明,方太太?” 于子明,方稷的Oga妻子,闻言还是优雅的笑,“你果然认识我,我以为季常什么都不会对你说。看来他也不是多宽容大度,也会跟捡来的弟弟抱怨丈夫移情别恋……他背后有没有骂我贱人小三?” 何远夸他:“你有自知之明。” 于子明却笑得更开心,似乎确信季常背后说他坏话,原来也是个会吃醋嫉妒的俗人这件事,让他很满意。 何远又说:“但是在我哥‘意外’身死之前,我不知道方太太你的存在。” 于子明的笑脸瞬间僵硬,瞪着何远嘲讽的笑,慢慢拉下脸,面无表情的看他。 “方高旻是你害死的?方家玉石走私生意也是你收集资料捅出去的?” “方稷倒是对你毫不设防。” 于子明扬起下巴:“因为我是方稷的妻子。” 他打量何远,又说道:“不过我没想到你也能嫁给傅嵊,你们哥俩在这方面都很有天赋。还是你们beta,其实骨子里都会勾引人?” 没等何远表态,于子明笑说:“开个玩笑,反正beta就是被玩玩然后甩掉的,不过也能靠这个途径实现阶级跨越,血赚不亏。” 何远心态平和,没有被激怒,看向监控的位置,埋下头,低声说:“我当时查到酒吧着火的前两天,有人以消防未过关的名义迫停季常的酒吧营业,然后被混混搬走里面的消防设施。着火当天,季常接了一通电话,然后精神不振,情绪不稳,才会跟来找麻烦的方高旻几人发生冲突,之后发生火灾——” 顿了顿,何远抬眼看于子明:“迫停营业,提前拉走消防设施,故意刺激季常精神,怂恿方高旻他们找麻烦……都是你干的吧。” 于子明微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当时已经跟方稷订婚,没必要对付一个被抛弃的可怜人。” 下一刻,他却对何远比划口型‘是我干的,怎么样’。 得到亲口确认,何远反而很平静。 他答应王元燿不正面对付方稷是因为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方稷,而是他的Oga妻子于子明。 何远一向恩怨分明,傅家婧见死不救也是事出有因,他就毁掉傅家婧的事业。 贺星文是帮凶,就该坐穿牢底。 方高旻和于子明都是杀人凶手,就都该偿命。 方稷只是情爱上辜负季常,罪不至死,就应该痛失所爱,一辈子活在痛苦的囚笼里,亲弟、妻子皆因他而犯罪、因他而死,他该为此悔恨余生。 方家人,也要为他们曾经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行为后悔。 何远捏着手指指骨,任凭于子明嚣张得意的笑,在他面前无声讥讽beta的痴心妄想,说着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的人就该老实呆在他的位置,不要整天做些天真的梦。 这些话从耳朵过去,何远没放在心上,只漫不经心的想着其他事。 方家两次玉石走私生意被砍断,方高旻被撞得粉碎,方稷才会带着妻儿回来,亲自砍断方家臂膀换来一条生路。 然后他会继续追查,绝不可能放过坑害方家的人。 他会查到何远身上,然后发现他跟季常的关系,将一些他做过或没做过的事情放出去,利用别人的怒火报复何远,风声会传到于子明耳朵里。 但只要何远一日不跟傅嵊离婚,他背后就是傅家,而首都里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报复傅家,于子明也不例外。 那些人的怒火无处发泄,除非何远跟傅嵊离婚。 如他所料,于子明出现了。 第 14 章(何远跟于子明一起失踪...) 于子明:“方高旻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你也不会放过我,但你杀不了我,我也不怕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他摆出胸有成竹的表情说:“只要我一个指令下去,所有人都会知道玉石走私的证据是你捅出去的。” “不说那些损失惨重的人有多恨你,就是贺家,拼了命也会弄死你。破船还有三千钉,贺家倒了,杀你还是很轻松的,不需要方家出手。” 于子明笑笑:“我要是你,不会在这个时候跟傅嵊闹离婚。没有傅家庇佑,多的是人想出口气。” 何远:“你不怕我先下手杀你?” 于子明指了指不远处的保镖:“都是保护我丈夫的退伍军人,一个个身手了得。” 何远握住吃甜点的不锈钢刀叉,指尖抵着锐利的一端,抬眼看于子明:“他们可能来不及。” 于子明起初还是胜券在握的镇定,慢慢在何远阴冷的目光注视下露怯,不由自主觉得何远当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他,哪怕保护他的人再多,也不可能在瞬间冲过来保护他。 于子明收起笑,觉得不能继续刺激何远,他们这种人一旦走投无路就是容易极端。 不过,他刚才提起季常刻意刺激何远,何远表现平静,直到提起傅嵊和傅家才表现出激烈的情绪,看来何远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看重季常。 听说方高旻跟何远关系不好,跟和北嘉来往甚密,估计弄死方高旻,私心占大半,反而不是真心为季常报仇。 这倒好办了。 “我只是想跟你谈笔交易。” 何远挑眉。 于子明:“你知道的,Oga脆弱,没有安全感,beta不一样,不需要信息素、不需要alpha也能活下去。我当初,只是太没有安全感,冲动之下做错了一点事,但是真正做错事的人不是我啊。害死beta的人不是我,逼得他求助无门的人也不是我,是方高旻和方家,你找我找错了。” 何远用别样的目光重新打量于子明,诧异于天底下还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连教唆策划杀人都可以这么推干净。 “你想谈什么?” 一时间,何远好奇于子明口中的交易。 于子明看了眼他手中没放下过的刀叉,稍稍往后仰,有意无意护着脖子大动脉的地方,“你认识季白书?” 何远一顿,不动声色:“跟他有关?” 于子明:“对。” 何远的心迅速冷下来,差点就想在此刻将手中的刀叉狠狠插1进于子明的脖子。 于子明一心注意何远手中的刀叉,没留意他的表情,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何远的反应,只要说服对方答应合作就行。 “你没有傅家的保护,谁都能整死你。但我能保证你的平安,还能帮你说服和北嘉接受你的存在。” “帮我说服和北嘉,接受我的存在?”何远一字一句重复。 于子明:“傅家不满意你,傅嵊跟你离婚,不就是为了和北嘉?” “你不知道傅嵊做过的那些荒唐事?你不知道他很宝贝一个beta?”何远说。 这些事还都是方稷刻意散播出去的,于子明不可能不知道。 于子明笑了笑:“六年感情,一时难断,我理解。但是傅家不会允许一个beta占着傅家长孙伴侣的位置,那个位置属于Oga,我知道你们离婚一定是傅家干预,傅家不会让你再接近傅嵊。那如果Oga同意呢?我想傅家会让步。” “同意?同意我当情夫?小三?”何远漫不经心地说着,“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和北嘉凭什么听你的?他跟你什么关系?” 于子明:“你只要知道他会听我的话就行。” 傅嵊说过和北嘉的出现不是偶然,那就是有人刻意送过来,制造他们的偶遇,试图利用和北嘉牵制傅嵊,也许还想逼他在换届中站队。可惜失败,虽有方稷投诚,动怒的傅嵊却站队王元燿的父亲,而傅嵊站队哪一方,哪方就有更大胜算。为了掣肘,也为了扳回一局,刻意送来和北嘉的那人会想办法搞垮傅嵊,或向军界另投橄榄枝。 最好的对象就是傅嵊的政敌。 何远此前猜出方稷背后靠山的身份,却没料到和北嘉跟这些人的关系,只以为和北嘉是傅嵊的政敌故意送过来,现在经于子明这么一说,也许真正制造偶遇的人是方稷背后的靠山。 而于子明话语里充满对和北嘉的不以为然,似乎一句话就能命令和北嘉让出丈夫给另一个beta,也非常笃定傅嵊会跟和北嘉结婚,他哪来的这份底气? 何远回想他调查到的于子明的身份资料。 于子明的父母是商人,在首都非富即贵的各个圈子里其实还排不上号,就算嫁给方稷,以现在捉襟见肘的方家不足以支撑他的底气才对。 难道于子明跟方稷的背后靠山有什么关系? 何远:“为什么问季白书?” 于子明应该认不出季白书,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他为什么提季白书? “我听说季院士研究出一种新型抑制剂,可以延长AO的发1情期,安抚他们的信息素,还对信息素紊乱综合征有一定的治疗效果,已经有一支军队秘密实验该试剂……你是季院士的朋友,这试剂是不是真的?” 提及试剂,于子明也顾不得是否会被害,倾身过来压低声音询问。 何远面色无差,心中掀起波澜,季白书的新型抑制剂对信息素紊乱综合征有一定的治疗效果? 信息素紊乱综合征是自人类分化ABO后出现的无药可救的病症,每个人或多或少会得信息素紊乱综合征,尤其AO更容易受到信息素紊乱的影响,造成心理和精神的双重伤害,进而破坏身体机能,除非信息素契合的AO相互标记,但即便是大数据时代也很难作到完全匹配。 如果有一款抑制剂可以做到对人的身体和精神无害,而且起到一定的治疗效果的话,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 之前季白书告诉过他新型抑制剂的事,但他以为只是抑制AO的发1情期,并没有过多关注。 “是不是真的?”于子明见何远沉默,忍不住催促。 何远往后靠着椅背,扬起笑说道:“是真的。” 于子明眼睛一亮,“何远,你是聪明人,从你弄死方高旻还能全身而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人死不能复生,再说你也报复方、贺两家,报复方高旻和贺星文,你也算替季常报仇了,恩情也该还完了。现在你应该考虑你自己,你的未来、你的丈夫——如果你带着季白书和新型抑制剂过来,我保证你还能拥有从前的地位。” 何远:“你不知道季白书的丈夫是哪一边的人?” 于子明笑说:“所以我找的人是你。新型抑制剂才是我们想要的,季白书来不来不重要。” 何远:“你的建议?” 于子明:“听说你可以自由出入季白书的实验室。我们只需要一支试管。” 何远:“我拒绝呢?” “没关系。”于子明看向季小吉的学校说道:“我们还有其他方案。” 何远杀心顿起。 他本来觉得今天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本不想动手的,他有许多周全的计划,可以逐步进行,不必太仓促,他本可以全身而退,像弄死方高旻那样,仇人心知肚明却奈何不了,连法律也不能判他有罪。 可是于子明不该在时隔六年后,再次对季白书和季小吉下手。 何远起身:“走吧。” 于子明愣了下:“现在?” 何远瞟他一眼,一边走一边说:“只有这个机会,刚好今天季白书让我带他儿子去办公室,怕我到地方后找不到人,给了我去实验室的权限,只有中午一个小时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权限失效。你可以跟来,也可以拒绝,反正只有这一次机会。不过方太太,富贵险中求。” 于子明沉着脸思索片刻,看向几个人高马大、经验丰富的保镖,再看何远瘦瘦高高身材单薄,如何耍诡计也打不过他这边绝对的武力震慑,咬咬牙答应下来:“走!” 一行人离开咖啡厅,服务员出来收拾餐桌,却怎么也找不到吃甜品的刀叉,要知道他们咖啡厅的刀叉都是老板特意定制,用特殊金属材料制作,价格昂贵,平时明防暗挡就怕有顾客偷刀叉,没料到那个看上去挺有钱的人居然也会偷刀叉! 服务员当即报给老板,说丢了一柄刀叉,但事故处理暂时因午休流入的大量客人们而搁置,直到黄昏空闲时间才得以拉监控查看。 而这时候,何远跟于子明一起失踪,方家先得到消息,之后才是傅家。 与此同时,医院所有的体检报告出来,只有何远那份没人来领。 第 15 章(“何远你不会像季常那样...) soute酒吧,出过人命案子被查封直到现在还关着门,周围是酒吧夜店一条街,也关着门没敢开,不过等风头一过估计还很热闹,毕竟地处首都市中心。 冷风吹过,卷起地面的树叶,冷清寂寥,鲜有人踏足。 这时一个人按着帽子从街对面走来,穿过马路,步入酒吧一条街,绕过soute酒吧,从少有人知道的后门进去,每一步都避开监控,来到一楼酒柜后面的杂物间,放下怀里的面包,摘下帽子和风衣抬头,赫然是何远。 杂物间颇为空旷,占地30平米左右,一张简易折叠床和一张沙发,余下不少空地。墙面焦黑,应该是火焰灼烧过的痕迹,空气里仿佛还残余烧焦的味道。 除此之外,腐朽味道混着灰尘充满空气,还有脏臭的腥臊味。 何远没闻到似的,不受影响地坐在沙发上,打开面包一口一口啃咬,角落里一道蜷缩的身影挣扎着爬起,朝他这边伸出手:“给我……给我吃的……求、求你……” 那人身形较为瘦小,浑身脏污,蜷缩在角落,直勾勾盯着何远手中的面包慢慢爬出黑暗处,抬起脸来,露出属于于子明的脸,只不过形容狼狈,显然受过不少苦楚。 何远扫了眼于子明,没有回应他的祈求。 于子明上周主动找他,被何远骗到同一辆车后,何远用他从咖啡厅里顺出来的刀叉抵住于子明脖子大动脉,先划了浅浅一道作警告,威胁司机甩脱后面跟着的保镖,之后敲晕司机,将于子明绑到酒吧的杂物间。 至今过去一周,于子明也被饿了三天。 何远咬着面包若有所思,他这几天出门会刻意打听方家那些人的动作,还以为方稷会报警,但搜遍警方官网都没有关于自己的通缉信息。 方家没有报警,但有几波人在找他。 已经确定其中两波人马分别是方家和王元燿,王元燿应该知道他绑架于子明消失了的事,估计季白书也知道了,他没去接送季小吉还失踪,再加上方家颇为大张旗鼓的搜查,王元燿肯定瞒不过季白书,但何远希望他能找个好点的理由掩盖过去。 其次是另一波不知名的人,不是傅家。 傅嵊还在外执行公务,被傅老爷子特意调开,而他和于子明最后接触并双双失踪的事,应该也传到傅家耳中,只是他们没有动静。 “何远……我、我知道错了,别杀我、别饿死我,求求你。”于子明试图扑过来,但他脚踝被拷住,趴在地上伸长了手也碰触不到随意扔在地上的面包。 他曾好言相劝,威胁婉劝轮流上阵,也曾破口大骂,威胁侮辱死去的季常和季小吉,将何远犯罪的后果详细陈述,发现何远无动于衷后,又差点被饿死,便开始毫无尊严的祈求何远,跪地求饶,痛苦流涕,沉重忏悔……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却不是真心后悔。 “不是我的错啊……”于子明匍匐在地痛哭,“抛弃季常的人是方稷,打压季常想赶他离开首都的人是方家,放火烧死他的人也是方高旻和贺星文,傅家婧见死不救,这些、这些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有点生气,想耍个小计谋欺负他,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火灾,我——就算我做错事,可是不是我亲手杀的季常,好,就算是我故意设计,可是我怎么可能每一环都考虑到?我怎么知道方高旻会放火?我怎么确保着火的时候,季常不跑?” 他喃喃哭喊:“不是我直接放火,顶多算是意外,是一个失误,不是我害死的季常,你不能找我报仇,你找错人了啊何远,你去找方高旻,找方稷的父母,都是他们的错!” 被关押的这些天里,什么样的于子明,何远都见过,唯独坚持推卸季常的死,只肯承认他设计关停季常的店、搬走店里的消防设备,但他坚持认定都是赌气,为了逼走季常而不是想害死他,他也不知道之后店里会着火。 何远猜于子明清楚不承认害死季常这件事会激怒何远,但有一线生机,如果承认绝对会被杀死,所以他什么卑微丑陋的模样都做得出来,一味拖延活下去的时间,等待方稷或者其他人的救援。 “我托人查出点有趣的东西。”何远说道:“你家是中产,但你随你妈姓,你姓于。按理来说,就算你信息素跟方稷高度匹配,也没什么渠道被方家得知,除非有人刻意引荐。” 于子明肩膀一僵,随即呜呜哭泣,装没听见。 “方稷刚从南方调回来,立刻找到一个靠山,刚好是换届上位里的热门人选之一。方家还跟军界合作,那个人又刚好跟傅嵊持不同意见,正在争夺中将的位置,怎么可能那么多巧合?这时候你出现了,你说你可以安排我继续留在傅嵊身边而和北嘉不敢反对。” “是……但是,是因为我有和北嘉的把柄,这些明星歌星都靠潜规则上位,我抓住这些把柄要求他做点让步而已。” “可是傅嵊告诉我,和北嘉的出现不是偶然。” 于子明赔笑的表情凝固,狐疑地盯着何远,脑子有些混乱,傅嵊为什么对何远说这些话?Alpha怎么可能对一个beta交代这些事?和北嘉是Oga啊,他可是适配度高达百分百的傅嵊的Oga! “能这么坦然的利用、命令和北嘉的人只有他背后真正的主人,也是傅嵊的政敌。于是我顺着这条线往下挖,挖出一点有趣的东西,比如你妈妈当年是某个高官的情妇,你现在名义上的爸爸曾经是高官的司机,而这位高官位高权重,是竞选的热门人选,也是知名的深情顾家没什么污点的好男人。” 于子明瞪着何远,像看一个不知名的怪物。 何远扑哧一笑,“原来深情顾家的好男人在外包养情妇,还让下属娶情妇养孩子,该不会他们现在还时不时出来睡吧?” 于子明抖着身体:“胡说,你胡说……” “情妇让下属娶,私生子让下属养,二十几年后,把私生子引荐给军区大院里的方家,不管人家长子是不是早就娶妻生子,迫人发1情、负责,又拿下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何远支着脸颊,扬起笑,眼中却一片冰冷:“这些事整理一下放出去,还能参加换届竞选吗?” 于子明连嘴唇都开始哆嗦,瞪着何远,眼中浮现一丝杀意。 何远笑意加深,从脚旁的袋子里翻找出一支针管扔给于子明:“自己打。一针一个面包。” 于子明颤抖着手抓起那支针管,扒开袖子,露出一排针孔的手臂,打下去之前又问了一遍:“这到底是什么?” 何远:“每次都要问一遍,有用吗?” 于子明点头:“死也要死得明白。” 何远看着他:“不会让你死的东西。十秒,十、九……” 在何远数到五时,于子明咬牙打了下去,得到一个面包,管三天的量。 何远按着指骨,给自己松骨头,看于子明狼吞虎咽后要水,但何远不给,于子明开始发疯、撞头,挠着头发和脖子,喉咙冒烟似的渴,发出痛苦凄厉的哀嚎。 在于子明快晕厥时,何远用高压水枪折磨他,让他保持清醒的同时,冻得瑟瑟发抖,之后再继续挨饿受渴,循环往复,时间越缩越短,直到精神濒临崩溃。 又一次何远进来杂物间,于子明被收拾得很干净,除了脸色过于苍白难看,精神麻木之外,其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没遭遇过绑架和折磨的正常人,而他此刻讷讷无语,抱着头连面包都不知道捡起来吃。 何远蹲在地上观察半晌,才笑着站起,一只不锈钢刀叉从他口袋里滑落到地上,刚好于子明发出嚎叫,掩盖住刀叉落地的声响。 嚎叫一声后,于子明扑过来,何远受惊,连忙躲开,而于子明发疯这一阵后就匍匐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何远打量着他,给他打了一针精神类控制的药剂,观察好一会儿,确定于子明没有反抗才起身离开。当他离开后,于子明抬头,目光怨毒地瞪着何远离开的那扇门,随后露出怀里偷藏起来的钢叉,回去慢慢割掉束缚他脚踝的皮套子。 还好那个贱人没在杂物间里安装监控。 于子明自以为冷静的想着,等出去后,他要先划花何远的脸,再朝他肚子捅几刀,然后如法炮制关在禁闭室里,百倍千倍的偿还。 他要捅死何远!烧死何远! 都怪当初自己太善良,怎么不懂得斩草除根?还以为何远那种人一辈子只能活在阴沟里,谁知道居然能攀上傅家! 都是贱人! 何远,季常,都是贱人,低贱的beta,本来就是用来衬托Oga和alpha的贱种!等我出去,等我出去……杀了他们,一定要杀了他们! 何远在酒吧一楼,将汽油浇遍,确保一着火,灭火器无法灭火,大概布置完毕,他才拿出通讯器来看,点开一个跟踪软件看里面不停移动的红点,距离soute酒吧越来越近。 他点燃一根烟,耐心等待早就该来的那些人。 下一刻,通讯来电,是傅嵊。 何远表情微动,自绑架于子明后,他就换了通讯卡,连季白书和王元燿都联系不到他,远离首都的傅嵊怎么会知道?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通讯但没说话,通讯那头是傅嵊冷静的询问:“你在哪?” 何远安静听那边的动静,傅嵊好像在赶路,疾步行走,掷地有声,声音听上去很冷静但熟悉他的何远知道,傅嵊很着急。傅嵊一着急,一句话的尾句或最后一个字会忍不住重音。 “何远,听到我说话了吗?你不想说话也行,听我说,何远,给我一个机会,看在我们过往的情分上,听我说完。”傅嵊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于是远离通讯。 何远隐约听到他用深呼吸来平缓情绪的声音。 一会后,傅嵊平静下来说:“我一直在反省,为什么你不信任我,为什么你害怕我,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会抛弃你选择和北嘉……我一直想不通,因为我不明白,我自认自己一向理智、信守承诺,自认有能力处理一切,包括感情、婚姻。” “我怨恨你推开我,埋怨你不理解我、不相信我,但,我好像一直没有真正反省。每次的反省都在你身上找原因,从来没想过我的问题。” 傅嵊徐徐说来,竟也越来越顺,很多以为会开不了口的话原来承认后并不难说出来,碍于自尊心、自负的性格,并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到真正敞开来剖析,才发现固守自大的尊严错得多离谱。 何远握住通讯的手越来越紧。 “你不肯见我,你的朋友和我的家人都阻拦我见你、不看好我们的婚姻,不希望你和我重归于好,我才发现原来我们的婚姻竟然被那么不看好,原来真的是我自以为是,以为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不必向别人证明什么。”傅嵊顿了顿,苦笑道:“我见过很多对走到两相憎恶的AB情侣,以为我们不会成为他们,更不会在意他们的婚姻如何维持。” 他声音小下来:“我身边的人,剩下的那些结婚的,要么AO,要么beta和beta,他们不需要向别人证明有多相爱,所有人都会送上祝福,期盼他们婚姻美满。我以为我们也是,自然而然会得到别人的祝福,我不知道……” 他苦笑。 未说完的话,何远知道是什么。 傅嵊自负地以为他们的婚姻也会得到美满的祝福,他知道AB的结合不被看好,却以为他们结婚六年仍深情不移就已经向所有人证明他们婚姻完满,根本不知道别人的看法是无论他们结婚多久,终有一天A还是会移情别恋。 “我的家人会支持我,也应该会尊重我的伴侣。同理,我的朋友也应该如此。他们在我面前,表现出对你的足够的尊重,我以为就算不是在我面前,也会给予你该有的尊重,因为你是我的合法伴侣。” 可惜不是。 何远忍不住开口:“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从未在傅嵊面前抱怨那些人背着他对自己的冷眼奚落,因为不重要,所以无所谓。 “我在反省啊,”傅嵊放轻声音说:“不够彻底怎么叫反省?” 言下之意,他去调查了过去发生的事。 “最让你失望的事,是和北嘉的出现,我没有当机立断,也没发现周围所有人都逼你、要求你自觉离开,让你想起当年的季常,你的处境和当年的季常那么像。知道季常和你的关系,也没有深思你的阴影、你的恐惧,一味追究你骗我,恨你不爱我,做出……那么偏激的行为。” 何远垂眸,眼睛模糊,食指不自觉地擦着裤子,磨蹭着有些粗糙的面料,鼻子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一句话都不想说,不想附和傅嵊、不想说原谅没关系之类的话。 他那么恐惧、害怕,周围人都在逼他,傅母、傅家婧和傅奶奶,他们没说一句刻薄的话,可是做出的每件事都告诉他,希望他有自知之明,希望他主动离开,别到最后弄得太难看。 傅嵊带着和北嘉,让他站在身边,和他一起操持傅奶奶的寿宴,在寿宴当天让他站在身边迎接宾客,不是告诉他该知情识趣自己走,别到最后狼狈退场吗? 他那段时间总做噩梦,每晚都需要靠安定片和酒精入眠,即使依赖药物,还是会做噩梦,梦里都是当年非要跟A相恋、自以为能抵抗人类的生理天性的季常,被火烧得浑身是伤痛苦难捱的季常,告诉他后悔了的季常。 何远也害怕,怕变成另一个季常,怕傅嵊变成另一个方稷,然后他们相互仇恨,不死不休,过往的爱意变成不愿意回首的耻辱。 他真的害怕。 何远憋着气,到底没忍住泄露了一点端倪,被另一头的傅嵊察觉到。 傅嵊声音放得更轻,从未如此温柔般说道:“何远,对不起。” “如果你还喜欢我——只有一点也没关系,给我一个机会得到你的原谅好不好?” “何远,你还喜欢我的。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别彻底判我死刑。” “何远,我爱你。” “何远,告诉我你在哪里好不好?我去接你,你不想回家也可以,我送你见季白书,还有……还有季小吉,季小吉说他期末有一个上台表演的机会,练习了很久的舞台剧,希望你能去观看。” “何远……何远,我求你好不好?你让我怎么做都可以,让我跪下求你也行,只要你别做傻事,别丢下我——你不想见我、不让我去找你,我答应你,我不烦你。何远,求你。” 何远一直没回话,表现得无动于衷,那端的傅嵊从镇定到掩饰不住的慌张,到最后忍不住低三下四的、惊慌失措的祈求,而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傅嵊。 即使离婚时的傅嵊也维持色厉内荏的、凶狠的模样,即使在他楼下徘徊想追回他的傅嵊,也没可怜到仿佛要跪下求他,抛却所有尊严。 何远猛地挂断通讯,深吸一口气,抬手盖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间流出,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儿,听到通讯器里传出‘嘀嘀’响声,低头一看,见是提示红点距离酒吧已不足百米。 下一刻,通讯器黑屏,何远瞥见黑色屏幕上倒映于子明狰狞的面孔和他刺过来的刀叉,迅速就地一滚,可还是被刺中肩膀,剧痛顿时袭来。 “去死吧贱种!”于子明面目狰狞的扑过来。 何远躲避,爬起来向楼上的方向跑,被于子明追上来,抓起一把椅子砸向他后背,仿佛骨头断裂的剧痛差点淹没何远的意识,将他砸到窗边,撞碎玻璃,额头擦过,半张脸瞬间鲜血淋漓。 鲜血滑落,从眼皮流下来,盖过眼帘,何远有点意识不清、视线模糊,但是隐约看到楼下一个向上的开着的监控,还有远处疾驰而来的汽车。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被攻击的何远的脸,还有攻击他的于子明。 于子明将刀叉插-进何远肩膀,双手掐住他的脖子,脸上挂着狰狞憎恨和愉快疯狂的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对杀害何远这件事乐在其中,而且力大无穷、何远无力反抗,这是一场压倒性的虐杀。 何远快被掐晕之际,于子明忽然松开手,瞪着何远说:“想死?没那么轻松!我会把你关在地下室,饿几天,渴几天,让你像条狗一样求我,让你被高压水枪冲洗却不敢喝一口水!你们这些早该被淘汰的beta贱种,有资格跟我抢吗?对,没错,我告诉你,就是我害死季常!” “我故意的!” “季常,一个beta贱人有资格跟我抢东西?方稷是我的,是父亲为我相中的丈夫!是季常抢走了我的丈夫!!” “你想替季常报仇啊?哈哈哈……知道季常怎么死的吗?就是在这间酒吧,我故意计划的,你以为季常为什么跑不出来?因为是我把门关了!我听到他在里面求我,他喊救命,”于子明抽泣着念道:“‘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有没有人?救救我’,好惨,好可怜啊。” 何远愤怒地想起身,冲着于子明怒吼。 于子明抓着插在何远肩膀上的刀叉丧心病狂地拧了一圈,“疼吗?叫啊!!我就是讨厌你们这群自命不凡心比天高,妄图挑战人类生理天性的beta,季常跑到我面前说真爱,可方稷还不是娶了我!” “你很聪明,你调查的都对,我妈是情妇,我是私生子,可我父亲爱的就是我妈和我,等他在竞选中胜出,成为这个国家权力最高的那个人,他就会认回我和我妈,我妈已经准备离婚了你知道吗?你能拿我怎么办?方稷知道真相了,又能拿我怎么办?” 何远忍着痛,抓住于子明的胳膊,背对监控低声说:“看到街对面开过来的汽车吗?是方稷,可能还有你父亲的人。我今天外出用了被监控的账号购买一批货物,等着他们找过来,因为我要在方稷面前杀死你,把你杀死在这个曾经烧死季常的地方。” “你死在这里,”何远喘着气笑说:“季常也会高兴。” 于子明愣住,抬头看向距离不到二十米便停下来的汽车,有人从车里下来,朝这边狂奔而来,被关押半个月,一直注射1精神类药剂饱受饥渴折磨,让他很难集中精神,看不清来的人有谁,但何远的诉说,先入为主让他觉得那个跟方稷相似的身影,就是方稷。 他开始害怕。 何远:“你刚才想杀我,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天的司机和保镖都是你的人,如果上法庭不能为你作证的,丢失的刀叉是那家甜品店店长特制的,可现在上面只有你的指纹。你想杀我,是你想杀我,我被你带走、被你囚禁了。你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目的,不希望我耽误傅嵊和和北嘉,所以你想除掉我。” “不——”于子明否认:“不是、不是我,是你绑架了我,你想杀我——” 何远笑着说:“可是,没人信你啊。” 于子明撑大瞳孔,深受打击,但脑子受药物侵蚀,很难快速运转。 下一刻,何远推开他并冲外面大喊:“救命——!——救我——” “闭嘴闭嘴!不准叫!”于子明发疯般地企图捂住何远的嘴。 而何远突然不像刚才那么羸弱,一把将他踹开,朝楼下跑去,但跑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回头对于子明说:“你知道我今天购买的货物是什么吗?是汽油。” “在你烧死季常的地方,被烧死,是我为你安排的结局。” 他拿起打火机,朝楼下跑去。 于子明受到刺激,发疯般冲下去,跟何远扭打在一起,抢过他手里的打火机,本想转头就跑,但忽然想起刚才何远的话便停下:“所有人看见我杀你又怎么样?他们都是方稷的人,我丈夫的人,说什么话还不是我说了算。只要你死了,只要你被烧死……” 于子明露出笑,打开打火机,一簇黄蓝色的火焰跳跃着,抛出去的同一时间里,‘砰’一声,酒吧的大门被踹开,有人喊‘何远’,有人喊‘于子明’,然而打火机已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何远旁边浸了汽油的幕布上。 于子明回头,看到方稷不敢置信的面孔,而何远突然喊:“救我,于子明他囚禁我、还想杀我!” 于子明浑身一哆嗦,目露凶光的回头,抓着何远朝火焰的方向拖过去,何远心里一惊,腹部一疼,竟挣不开于子明的钳制,被推向后方撞到酒吧,更是疼得动不了。 ‘唰啦’一声,酒柜倾倒,所有酒瓶稀里哗啦摔下来,成为最佳助燃剂,火舌瞬间蹿起三米高,瞬间形成凶猛的火墙,而于子明被一瓶酒砸到脑袋倒下去,沾了满身汽油,一点火星弹到身上,‘哧’一声立刻被火舌包裹全身,凄厉的惨叫响彻酒吧。 何远也被围在火墙里,本想起身,腹部却传来刺痛,还有肩膀、后背,被打过的地方都在此刻加倍反弹,疼得他没法移动。 视线逐渐模糊之际,似乎听到傅嵊喊他的声音,还有季白书的声音,透过火墙,隐约可见被拉走的季白书,有救火的人,还有拿着灭火器冲进火墙里的人。 何远想着这人不专业,哪有直接往火势最凶猛的地方跑的?应该在外面灭火才对。 很热,空气逐渐被火焰吞没,呼吸越来越困难,眼角余光瞥见被火烧得渐渐没声了的于子明,还有亲眼看到于子明被烧的方稷,一切都在计划中,唯一的偏差就是季白书,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希望别被刺激得恢复记忆。 正拼命的胡思乱想之际,拿着灭火器冲进来的那人已来到身边。 何远抬眼,看到头发被烧焦了一块的傅嵊,眼泪瞬间就掉下来。 他刚才就听见傅嵊的声音,却不敢相信,宁愿想东想西也不敢深思傅嵊在这里,不希望他跑进来。 “傅嵊……” 傅嵊握住何远的手,摸了摸他的脸,“别怕,没事的。” 傅嵊看了眼何远无意识捂住肚子的手,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弯腰将他抱起,“我带你出去。” “何远,你不会像季常那样没人救。我会救你。”傅嵊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方稷,你也不是季常。” 何远死死抓住傅嵊的衣衫,盯着他,眼泪一颗一颗滚下来。 傅嵊低头弯腰,几乎是把何远藏在怀里冲向火墙,任火焰灼烧他的后背,但他速度很快,只烧坏衣服和表皮,可是在他们快跑出去之际,烧成个火人的于子明突然扛起一箱酒朝这边砸过来:“去死吧季常!” 他将何远误当成季常。 傅嵊毫不犹豫背过身挡住那箱酒,被砸得一个踉跄单膝跪下,双手还牢牢护住何远,将他的脸按在怀里安慰:“没事,没事。别怕,何远。” 何远想起初见时,傅嵊在图书馆里救出所有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没事了,别怕。’,第二次把他从混斗中揪出来,在他打针时不管他怕不怕就说‘没事,不怕’。 傅嵊先斩后奏跟他领证结婚,没有带他回家,而是自己回去摊牌,被打得皮开肉绽,在外面带了半个月回来还骗他出公务,对他说‘没事,怕什么’。 “傅嵊,傅嵊。”何远哽咽着,一遍遍喊傅嵊的名字。 傅嵊身上都是酒精,一点火星就能燃烧,可他还是抱着何远冲出那条在何远看来无比漫长的火焰道路,实际才几秒,落在何远眼里却有十几个小时那么长。 傅嵊一离开就将何远抛出去,顾不得小孩的存在,大人安全最重要,而后朝旁边滚去,很快被火势吞没。 “傅嵊!” 何远体力耗尽,情绪过激,再加上受伤不轻,本就是强弩之末,一落地直接晕死过去。 第 16 章(他看见傅嵊眼里的光一点点...) 何远挣脱黑暗醒来,大口喘气,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愣怔片刻,想起酒吧、火海,发疯的于子明,在他算计中赶过来的方稷一波人,还有王元燿和季白书,还有、还有……傅嵊。 被火灼烧的傅嵊,生死不知的傅嵊。 何远掀开被子打算下地,他不知道本该在外省出任务的傅嵊怎么会提前回首都,傅家不可能主动告诉傅嵊关于他的事,傅嵊为什么会出现得那么及时? 他想去问傅嵊,但更想确认傅嵊的安危。 这时病房门被打开,季白书进来一看何远一只脚已下地,赶紧过去将他按回床上,“胡闹什么?躺回去。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疼吗?我喊医生过来检查,你给我乖乖躺着——” 何远抓住季白书的手腕,巴巴望着他:“傅嵊怎么样?” “还活着。”季白书叹气,“还在重症监护室,傅家那边的人看着,以现在的医术完全可以救回来,你放心。说说你的事,你知道自己有了宝宝吗?” 何远愣住,“什么宝宝?” 季白书:“你失踪当天去医院体检,医院联系不上你,将体检单寄到我这里来。体检单明明白白说了,你,何远,有了宝宝,两个月了。” 何远下意识看向肚子,心想怪不得他刚不过于子明,紧接着想起故意激怒于子明被踢的几脚,还有最后腹部疼痛站不起来,不由紧张询问:“还在吗?” 季白书:“差点没了。” 那就是还在。何远有点反应不过来,信息太多,一时难以消化,不过他很快将怀孕一事抛开,这对他来说过于陌生、遥远,很难立刻就将‘我是孕夫’一事刻入认知里,因此对这事儿反而反应最小。 “我能去看傅嵊吗?” “等医生说你能走动就行。” 季白书已经叫了医生。 何远躺回病床,犹豫了一下说:“算了,我去也没用。”去了估计还会激怒傅家人。 季白书见他情绪低落,便主动转移话题:“何远,告诉哥一件事,别撒谎——方高旻的死、于子明失控放火和方家玉石走私曝光这些事都是你做的吧,你做这些是为了我,是吗?” 何远脸色苍白,季白书抢先一步:“别否认,我也在酒吧看到那场大火。” “你记起来了?” 这急促的询问已经证实季白书的猜测,有没有何远肯定的回答已经不重要,季白书沉重的叹气,伸手拨开何远垂在额头的黑发:“没有。只是隐约有些熟悉,再加上你和元燿对方家态度奇怪,试图阻止我接触方家,我大概能猜到。” 顿了顿,他不太想提起方家。 季白书丢失过去的记忆就是真的丢了,找不回来,六年前那次受伤很严重,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回失去的记忆。 所以方家曾经如何对他,其实季白书无所谓,他是真的无所谓,哪怕现在有人完完整整将他的过去事无巨细复述一遍,他也毫无感觉。 只是他可以作为旁观者,何远却不能。 季白书在记忆空白时期,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是王元燿和老师,也是季小吉,所以他的家人是王元燿、老师和季小吉,没有何远。 后来何远找到他,季白书出于熟悉感和亲切感轻而易举接受何远,但是没有过去记忆的他到底不够关心何远。 他有了新的亲人、新的家庭,而何远是过去记忆里的亲人,是被抛弃的亲人。 季白书感到难过,在他抛弃的记忆里,也有何远的存在,他坦然的接受新生活,而何远被困在仇恨里,深陷于黑暗中难以挣脱。 王元燿说何远无父无母,被人贩拐卖,自小流浪,可以说是被他从垃圾堆里捡回家的,所以对于何远来说,他就是何远的兄长,亦是父母,是唯一的亲人。 不论作为兄长还是父母,他都该挡在何远前面拦下所有风雨坎坷,而不是半道失踪,让何远背负不堪丑恶的仇恨。 季白书感到愧疚,也心疼何远背负的恨意,何远不该承担死去的季常的仇恨,那本该是他的责任。 “想知道于子明和方家的状况吗?” “嗯。”何远低声。 季白书:“于子明烧伤情况比傅嵊严重,被送去医院时就剩一口气,现在医术发达,医生全力抢救回来,但还在重症监护室,每隔一小时就得换一次纱布,不能打止痛剂,叫得很惨。” 何远笑了笑,没什么同情,这都是他曾经对季常做过的事。 “方稷砸伤脑袋,还在昏迷中,方家人全都来了,当时堵在医院手术室门口,试图阻拦医生抢救傅嵊——” “他们敢?!”何远激动。 “乱哄哄的,还好傅嵊当时也带了人过来,还有元燿帮忙,过不多久,傅家那边来人,直接拉了军队的人过来守门。方稷只是陷入昏迷,没有生命危险,方家人反应过来,领着一群人过来堵住你的病房,试图强行带走你。当时这边没人守着,你差点就被带走了。” 季白书俯身说:“元燿后来说,方家领的那群人是军人。” 何远一下明白过来,于子明重伤,但是当日殴打他、放火试图烧死他,甚至伤及傅嵊,事情闹得太大根本没办法和平收场,所以他们必须先发制人控制住他这个当事人。 只要当事人闭嘴,黑的就能被他们说成白的,无论何远计划再缜密,他开不了口便什么都不管用。 “在你快被带走时,傅老爷子派过来的人拦下了他们,做主将你转到守卫安全的病房,又让几个人轮班守在门口。” 何远愣住,他以为经此一事,傅家人会更恨他。 季白书倒了杯温水给他:“就某些方面而言,傅老爷子算为人正派,方家人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再加上他们为了在换届中胜出干了不少脏事,老爷子早看不顺眼,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何远:“谁负责于子明绑架的案件?” 他话语里是‘绑架’而不是‘被绑’,过于精明了点,季白书乜他一眼,唇角带笑:“是元燿负责。放心,他拿到了几个监控,人证物证都有,就算于子明醒过来,也得面临牢狱之灾。还有方家,和于子明背后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何远便彻底放松下来,插手这件事的势力不止王元燿的父亲,还有傅家。 傅嵊此前被迫卷入政斗,早与那位大人物合作,而今他受伤,等于撕破脸皮公开阵营,无论私情还是利益,整个傅家都会站在他这边,将于子明那位父亲斗下台。 好在筹码多,天平倾向他们这边。 于子明背后那棵大树将会被连根拔起。 换届,多好的机会…… 换作平常时候,像这种事估计会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分割利益时会死斗到底,拼全力厮杀吞并对方。 何远完全松懈下来,撑了六年的意志似乎在这瞬间崩垮,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四肢都是软的,脑子也很空白,情绪茫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被刻意忽略、压抑的感情在这瞬间开始作乱,和傅嵊有关的,没有燃尽的爱意,矛盾爆发带来的决裂,事后的反省、后悔,彼此间最深刻的鸿沟,AB之间的生理天性,和他起初刻意接近的欺骗…… 何远大口喘息,心口闷得难受,无法排遣这股郁气,越想越难受,眉头紧皱,侧过身把脸埋进针头里,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季白书见他情绪不太对,赶紧喊医生过来打了镇定剂,做完基础检查确定身体没出大问题才放心。 何远情绪波动过大,又习惯什么心事都藏起来,紧绷六年的信念乍然间崩断,混乱、无解和不知所从一下子击垮他,担忧傅嵊,纠结两人之间的矛盾,郁结于心,很快发起高烧,又在医院里住了几天。 几天时间足够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换届在明年开春2、3月之际,但今年年末就会在内部决定人选,原本两方派系斗得水深火热,却在于子明被控告谋杀后迎来转机。 于子明被控告绑架、谋杀,人证物证都有,连累方家不说,被搜罗出来的监控明明白白录下当日于子明谋杀何远时脱口而出的话,进而牵连出六年前真正的纵火案,以及于子明的身世。 王元燿查出来的东西比何远能猜测到的东西还更深,牵扯也更广,不只是玉石走私,还有各种贪污受贿等,案件太大,已经成立专案调查组彻查相关人士,估计明年才会出结果。 而换届中脱颖而出的人选不出意外,自然是王元燿的父亲。 紧接着便是一系列地动山摇的权位更迭,身在官场的人感触最深,不过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还没今天肉价涨跌重要,除了少部分关注国家大事的人注意到了,但也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家受牵连,也在调查名单中,估计最后会判刑,这一招会让他们永远退出政治中心,一退就很难再回来。 于子明的烧伤还没好,大概率会被判无期徒刑,他手里沾的人命不止一条。 等方稷醒来,一切已尘埃落定。 何远高烧退去,又在医院住了两天才出院,住在公寓里,季白书倒是想跟着他住好方便照顾,何远坚拒才放弃。 他得知傅嵊苏醒并从重症加护病房转至普通病房后,买了点水果去看望。 刚到病房门口,门从里面打开,和傅家婧面对面撞上,何远心里稍微惊讶了一下,没太大的反应,反倒傅家婧尴尬不已的让开道,还同他打招呼。 “你、你来了。”傅家婧硬着头皮请他进去。 何远瞟她一眼,不知为何觉得傅家婧有点害怕他,想是看错了。 他见病房里还有傅家期和傅母便沉默了一下,将手中果篮递给傅家婧说:“帮我跟傅嵊说声谢谢,谢他救了我。” “不不不……”傅家婧连忙摆手拒绝,像被踩中猫尾巴,缩着肩膀冲里面大声喊:“傅嵊,何远来看你了!” 病房里头的三人齐齐转头看过来,傅家期挺高兴,傅母面色不虞倒也没说什么,两人站起走出来,何远礼貌地叫人,没料到傅母回应了他,而傅家期则扯着果篮塞还给何远并高兴地说欢迎他来探望傅嵊,傅嵊一直念叨他,可终于来了云云。 他们古怪的态度让何远有点不自在,然而傅家期很快扯着傅家婧走了。 何远伫立在门口,直到傅嵊调侃:“你想在门口站成石像吗?” 何远这才进去,看着身上还缠满绷带的傅嵊,后者带着笑意说:“我暂时只能吃流食,浪费你一番心意。” 何远没回话,将果篮放下,坐在床边,有些惶恐又有些情不自禁地,手指轻触傅嵊身上的绷带:“还疼吗?” “结痂了,就是痒。”傅嵊反手握住何远的手,力度很轻,抬眼望他:“准备做皮肤移植手术,可能得做三次。” 现代医术发展至今,即使重度烧伤也能通过移植人工皮肤恢复如初,当年季常便是如此变成季白书。只是医术再发达,治疗和换药过程、手术移植和康复过程中所受的痛苦仍无法减轻一二。 “时间过去半个月,你才来看我,我一直在等你,你没出现,我想着你真狠心啊。”傅嵊半开玩笑的说着,期盼一次次落空的失望被藏在不甚认真的戏谑中,让人分不清真假。“你还好吗?” 他看向何远的腹部,那儿微微凸起。 何远穿着宽松的衣服,一坐下来才会察觉端倪,而他大病过一场,食欲下降,人瘦了不少,看上去还比烧伤的傅嵊虚弱。 “没事。你那天,怎么知道我在酒吧?” “你刷了账户,我这边的人查到。” “你不是在外省?”何远抬眼,神色平静:“你一直派人监视我。” 傅嵊有点急,“方家的人不怀好意,我被派出外省,如果出什么事会来不及,所以才让人跟着你注意情况。我特意叮嘱,出现特殊情况才向我汇报,你……别生气。” 何远没生气,他理解傅嵊的做法,傅嵊清楚他的计划、他的目的,他彻底得罪方家,还想继续报复,而方稷也不会放过他,在这种情况下必定会以身犯险,傅嵊还是很了解他的。 傅嵊真怕他出事而自己来不及做什么,才会让人跟着何远,然而何远绑架于子明当天还是甩脱了所有跟踪的人。 何远挠了挠傅嵊的掌心,力度非常轻,而傅嵊的掌心被绷带缠住了,他没发现。 “你是个很自负的人,你以自我为中心,你觉得所有人会因为我是你的伴侣而尊重我,所以你不会在外人面前费心表达对我的重视,没有留意到你的家人、朋友对我的不满……但是这些只要留心就会发现的,傅嵊。” 傅嵊沉默半晌,“我知道。” “你说你也质疑过AB之间的感情,和AO之间的命中注定,大环境如此,不怪你也会疑惑,遇到和北嘉,你尝试过、你觉得不行,如果行呢?你是不是该要和我离婚,去过更方便轻松的生活,去要一个给你许多帮助的妻子?”何远点点头,继续说下去:“你动摇过,傅嵊,你动摇过。” 哪怕是他心血来潮的试探,也很致命。 “对不起。”傅嵊握紧何远的手,看着他说:“起初反省的时候,我有很多理由解释,如你所说,环境如此,所有人都告诉我们AO才是天生一对,AB迟早会分开,所以我只是疑惑、只是不忿,我想知道是不是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我对你的爱意还不如生理天性……是不服输,是好奇,又或者是权利蛊惑了我,一个Oga妻子会带来更多的帮助,无论是信息素稳定还是符合大众对AO爱情的憧憬有助于我形象的稳固——这是我后来仍然选择和北嘉巩固门面的理由,我自以为是,愚蠢自大,自以为你会无条件退让。” 停顿片刻,傅嵊似乎是说话太长,呼吸不畅,心肺不太舒服。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现在我知道了,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是我做错事后用来推脱的借口。你很了解我,你比我更清楚我自己,我说出来的任何理由在你这里,恐怕早就有了。或许你曾经用过这些理由为我开脱……对不起,何远。” 何远低头,额头抵着手背,眼泪掉下来洇湿床单,傅嵊挣扎着坐起身,手足无措,想拥抱他、安慰他,说多少遍对不起都可以,但是他越清楚自己过去做的那些事就越无法开口。 真正知错了反而开不了口承认错误,因为清楚道歉的分量不足以抵消伤害。 傅嵊用手背轻轻刮着何远的脸颊,心酸得厉害,“何远……”低声喃喃,每一句何远都戳中心口,活生生剖开心脏一般,拧紧、酸涩、后悔和歉疚,还有沉重的爱意,像开闸了的洪水一冲而下。 不敢走,不敢碰,连求句原谅似乎都没有太多勇气,好像何远是一个易碎的玻璃,一句话就能撕碎他。 傅嵊难受得不行。 何远重重吸气,鼻音有点重,闷声说道:“我一开始接近你的目的不纯——” “我知道你喜欢我,这就够了。”反复回想这段婚姻,回想他跟何远的初遇,不断复盘着每个相处的片段,傅嵊终于敢相信何远也喜欢他。 一开始的相遇谁都不知道谁,他相信那时的动心不作假,尽管后来有些目的不纯,可是以他对何远的了解,当何远发现他没有参与迫害季常就绝对不会无故迁怒、利用他。 何远是聪明理智,也是天真的,从他报复贺星文、方高旻等人的方式中可窥一二,他在报仇一事上居然也秉持着近乎天真的公平,连律法都不能做到的绝对公平,带着私人情绪作审判的何远却没有迁怒他人、滥杀无辜。 “如果你对我只有利用,就不会跟我离婚了。” 他会留在自己身边直到报完恩情,根本不会在乎他娶谁。 何远轻轻蹭了蹭傅嵊的手背,喃喃说道:“我同样自负,我不会讨好你的家人朋友,无所谓他们对我的态度,我知道世上没有哪种感情不需要经营和付出。” 傅家人有自己的立场,不喜欢他、不接受他,除了他是beta,不看好他们的婚姻之外,也有何远不愿意主动联系和维持关系的原因在。 何远的性格也自负、也清高,不愿意讨好他人,尤其是对他没什么好感的人,不管对方是谁,他都回以冷淡疏离的态度。 而这种性格在人人戴起面具谈笑风生的那个阶级里显然格格不入,十分不讨喜。 何远其实都清楚这些,却不屑于融入其中。 他也不是没有错。 他们的性格都有问题,彼此都过于自负,只是何远的自负深深藏在骨子里,只会在天长日久中窥见端倪。 何远剖析着傅嵊,也剖析着自己的过错,因为客观、公平,让傅嵊感到恐惧。 “你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再也不会将我的意愿强加给你。” “你说给你一个机会,我不知道答案,我仍然无法信任,做不到毫无芥蒂。” 如果心存芥蒂,复合的婚姻还会有破裂的一天。 傅嵊沉默片刻,拥着何远轻声说:“再试一次好吗?我会努力学着做一个满分的爱人,给予你尊重、爱和快乐,所有的决定权在于你,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有喊停的权利,你是我们这段关系里唯一的主导者,你拥有继续和停止的决定权。” 何远拨开傅嵊,低着头没回应。 傅嵊从热烈的期待到失落、失望,心一步步凉下来,最后笑了笑说:“算了,你不愿意没事。再说吧,现在不想谈这些也正常,一团乱麻,理不清的,以后再说。”语无伦次,再也说不下去,只好低落的重复一句:“以后再说……” 傅嵊深呼吸,尽管这举动会牵动受伤的心肺,还是这么做了。 他本来想碰一碰何远的手,中途停下来,有些胆怯似的,收了回去。 何远定定看着纯白色的床单,突然问他:“你知道宝宝了?” “嗯。” “那天还把我从火场里抛出去,不怕宝宝扔没了?” “我怕烧到你,什么都没想。我身上都是酒精,你也溅到了,一点火苗就能烧起来,我害怕,什么都不敢想了。” “你家里人知道了?” “没有,他们不知道,我没说。” “为什么?” “我爸妈想要孙子很久了,爷爷奶奶也很重视子嗣,如果他们知道,会给你造成困扰。” “如果我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呢?” 何远盯着傅嵊看,后者脸上都是绷带,压根看不出表情,不过眼睛一下子暗了下来,是真的很明显,瞬间黯淡。 “我尊重你的决定。” 傅嵊心灰意冷,何远连他们的孩子都不想要了,而他完完全全没有办法,不能强迫,没资格也没立场,不能再犯错,因此受人掣肘,软肋被拿捏,任人揉搓。 何远收回目光,自言自语:“我不喜欢诱导剂,不喜欢自由被限制,非常讨厌和北嘉,我想去进修计算机网络,我还是不能原谅你之前做过的太过分的那些事……” 傅嵊沉默地听着,眼睛里还是无光的样子。 “但是,”何远定定地看着傅嵊的眼,说:“我还喜欢你,我也没办法。” 他看见傅嵊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亮过星辰,自己阴霾覆盖的心灵也在此刻被点亮。 第 17 章(季白书盯着何远的肚子很久...) 季白书盯着何远的肚子很久了。 何远泰然自若,专注看自己的书,早已学会无视季白书的视线。 季白书问:“五个月了吧?” 何远:“准确点来说,是22周。” “有点小。”季白书不记得他从怀孕到生下季小吉的过程,印象中,电视剧里的孕夫都有一个大肚子。 相比来说,何远肚子圆润,像揣了个足球。 何远翻页:“医生说很健康。” 季白书像个好奇宝宝,“你在看什么?”他凑过去看书名:“孕夫指南?你居然看这个?” 何远看他一眼:“很奇怪?” “有点奇怪。” 主要是何远给他感觉很像一个会不知所措的新手爸爸,还会像很多偏A却意外怀孕的beta那样不愿意相信,始终掩耳盗铃,拒不接受事实。 这时窗外停车场处有两人下来,季白书看了眼就对何远说:“那是不是傅家婧和傅家期姐弟俩?” 何远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是他们。” 季白书不解:“他们来这儿干嘛?” 何远:“公共场所,谁都能来。” 季白书:“不是说这个,你现在不住中心区。傅家婧一向在中心区混,很少出现在外环这种地方,我担心她是来找你。” “倒是不用担心傅家婧,她不待见我。”何远头也不抬的回。 季白书抬头就看到傅家期姐弟俩从门口进来,注意到这边,便相携过来,傅家期先喊何远一声哥,态度还算礼貌尊重,而傅家婧埋着头不想上前,被傅家期推上来才勉强喊了句‘表嫂’。 傅家期瞪了她一眼,傅家婧面露委屈。 何远抬头看她,淡声说:“我跟傅嵊离婚了。” 傅家婧一对上他目光,立刻跟猫见了耗子一样缩着肩膀喏喏喊‘远哥’。 好笑的是她比何远大一岁。 何远有点奇怪傅家婧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明明没跟傅嵊离婚之前,她对自己只有轻视,琢磨不透傅家婧的转变,也懒得琢磨,反正不是多重要的人。 傅家期:“远哥,我带我姐跟我对象认识,他人就在楼上的酒店,您和季院士不介意的话,一起吃顿饭吧。” 何远送了几句祝福,然后婉拒。 傅家期对此结果不意外,但是还留下寒暄,不经意间说起傅嵊正在做信息素戒断实验,说到一半被何远打断,“别让人久等。” 傅家期有些讪讪,傅家婧已经忍受不了,赶紧小声说句话就落荒而逃。 何远多看一眼傅家婧的背影,傅家期误以为他在意,于是主动解释:“她……她现在就是怕你。” 何远挑眉,“?” “真的。”傅家期无奈地说:“傅家婧性格欺软怕硬,贺家和方家的事她听说后,吓得大病一场。自那之后,特别怕你,也是她做贼心虚,活该受罪。” 何远不置可否,对傅家婧始终无感。 傅家期犹豫片刻,对何远郑重说道:“对于从前不够尊重你的事,我很抱歉。” 何远静静地看他,半晌后应了声。 傅家期露出一个笑,“以后有事尽管找我帮忙。那……我先走了,再见。” 季白书支着下巴说:“傅家人对你的态度转变不少,是傅嵊的缘故?” 何远:“哥,你什么时候变成傅嵊的说客?今天提他的次数有点多。” 季白书:“我怕你因为想跟傅嵊划清界限而不接受他的信息素安抚,再过一两个月,宝宝需要另一个爸爸的信息素。” 何远:“我不会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季白书犹豫了一下:“那你到底怎么想?” 何远:“就先这样。没想复婚,也没想不见。” “拖泥带水,不干不脆。”季白书不想管何远和傅嵊这对小情侣之间的事,但他们俩拖拖拉拉好几个月始终没点什么成果就让旁观者心急。“你心里犹豫,主因还是信息素吧。” 何远没回话,算默认。 季白书欲言又止。 何远:“哥,说不出来就算了。” 季白书泄气,果然做不来拉郎的事,他摸摸鼻子说:“我就是听傅嵊说的,我好好在工作,他在我耳边叨叨些有的没的,全和你相关,我才知道你们俩以前的事。” 何远惊讶:“他还去骚扰你?” “不是,他是我的病人,在我这里做第一批新型抑制剂+alpha戒断实验,已经进入第二阶段……你不知道?” 何远愣愣摇头,皱眉问:“这是什么?” 季白书:“是我倡导的实验,目前还没有成功案例,傅嵊知道我这实验,主动申请第一批实验者。之前有过第一阶段的实验,就是一年前你们……咳,入院那次,我那时还不知道他是你的alpha。” 一年前……何远想起傅嵊被诱导剂诱导发情,在傅家禁闭室的那次。 “新型抑制剂+alpha戒断一共两个阶段,如果实验成功,alpha将不再受Oga信息素诱导,即使是百分百契合的AO也可以强行中断而不受信息素紊乱的困扰。” “不是用新型抑制剂就可以了吗?” “新型抑制剂的确可以帮助AO抑制发情期,不会损坏他们的信息素,但不代表他们不会被高契合度的AO所吸引。普通人一辈子靠新型抑制剂没问题,但不适用执行特殊任务的军人。军人前期经过训练,可是一遇到高契合度的O基本撑不了太久,即使强撑过去,事后也会对腺体造成一定损害。” 季白书说:“培养一名未来职业化的特殊军人耗费的精力、金钱、资源无数,却有着信息素这一致命弱点……所以我的工作就是制定一套完善的方案彻底切开AO之间的特殊联系。” 何远愣住:“傅嵊没跟我说过。” 一年前就开始参与实验了吗? 季白书:“实验目前进展还行,其他我不多说,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对了,哥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何远心思有点乱,没留意季白书转换话题有多生硬。 季白书:“我有个朋友到这边来,刚好住你楼下,你帮忙照顾着点。对了,他是产科医生,还是个beta。” 何远狐疑地打量季白书,总觉得他在偷笑。 何远见到季白书说的那个朋友,叫周望西,气质高冷还有比较严重的洁癖,医术高超,所以被重金打动而跳槽,从外省迁到首都。 因人生地不熟所以找季白书帮个忙,季白书想着何远身边需要一个专业的产科医生,便推了何远的公寓。 何远先带人到附近餐厅吃饭,顺便咨询一点孕期知识。 见面聊了几句,何远发现周望西这人大学选修编程,两人都对新出的一种小众高级语言很感兴趣,观点相近,于是互加通讯,相处很愉快。 之后何远又跟周望西约了几次饭,都在人流量比较大的位置,两人没有刻意避开其他人,便被不少‘熟人’看见。这里的‘熟人’指的是熟悉何远,而何远不一定熟悉的傅嵊那个圈子的人。 这群人或多或少都听过家里长辈提起方贺两家跟何远的恩怨,清楚他们的倒台跟何远有关,被再三明面教诲不准惹何远,更不准在外面胡乱招惹beta,免得哪天不小心惹祸累及全家。 他们不敢招惹何远,但是可以八卦,一见这场面就来劲儿,都知道傅嵊跟何远这一对的事儿,两人离婚了还藕断丝连,傅嵊天天去何远跟前献殷勤,还是没能转正。 这多有趣的戏码,不聊几句以后没机会了。 这会儿见何远身边出现一个陌生男人,还是个与何远相同性别的beta,听说两人还见了何远的家人,见家人的关系说明什么? 傅嵊被蹬了啊! 于是这群二世祖回头就在各个声色场所将这事儿说得有板有眼,没一天功夫,京圈里传遍了何远另结新欢,新晋中将傅嵊惨被老婆蹬,事业得意情场失意,老婆孩子都没了。 彼时傅嵊还在实验室进行第二阶段的戒断实验,全封闭,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直到有权限探望的傅家期忧心地告诉他谣言。 傅嵊虽不信,但架不住理亏,何远没松口复婚,他没名分,难免心慌,于是向季白书旁敲侧击问周望西的事。 季白书一听立刻明白,瞟了眼傅嵊,耸耸肩说:“望西是我和季小吉的恩人,不过你放心,他为人绅士,家教很好,绝不会伤害何远。他虽是beta,但是练过武,能保护何远。他虽然是医生,但是大学选修编程,跟何远有共同语言。何远对他感觉还不错,你放心,他们相处得很好。” 傅嵊脸黑了,知道季白书这话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可还是那句话,他理亏,没名分,又不能立刻出现在何远身边赶走环绕他的苍蝇。 戒断实验必须继续进行,他只能被困在科研院里,一边焦虑一边找遍朋友帮忙传递消息,连傅家期也被委以重任。 当然这些事情,何远不知道。 这天门铃被按响,何远踱步到门口,拉开大门,外面是风尘仆仆的傅嵊。 傅嵊难掩疲惫,衣服上还有些凝固了的灰尘,一见到何远便抬手碰了碰他脸颊说道:“抱歉,昨天一回来被带去审问任务细节,没来得及跟你说。” 何远应了声,让开道路。 傅嵊关门笑说:“好几天没洗澡,味太冲了。我先去洗个澡。” 何远说衣服都收在柜子里,傅嵊进屋去拿,然后去浴室洗澡。洗完后出来,傅嵊从后面拥抱住沙发上的何远,看到他手里拿着通讯器正跟人聊天,他只瞥到聊天界面,因为何远顺势遮挡并退出。 傅嵊感觉有点怪怪的,也没想太多,摸了摸何远的肚子,“换届前后那段时间最忙,现在基本稳定下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会再接出省的任务。” 何远心不在焉的应声。 傅嵊看了他一眼,又说道:“医生说,七个月的时候需要alpha信息素的安抚,我提前提取了一部分冷藏起来。你不喜欢我直接咬你腺体的话,可以用试管体外注射。” 何远:“嗯。”顿了顿,他提起:“你去做戒断实验了?” 他的戒断实验由季白书接手负责,所以何远能知道不奇怪。傅嵊盖住何远的手背,捏着他的手指:“上周结束最后一个阶段,被委派一个任务,没来得及交代,不过下周需要去做测试试验确定实验成功。” “难受吗?” “还行。” 一时无话,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此刻找不到什么共同语言,于是都沉默下来。傅嵊挤进沙发,大半个身体都在何远下面,小心扶着他,然后把脸埋在何远的肩颈处,深吸一口气,趴着不动了。 何远感觉到傅嵊的疲惫,肉眼可见的精神不振,他动了动肩膀:“去睡觉吧。” 傅嵊:“我很想你,让我抱一抱。” 何远偏过脸,盯着傅嵊的脸看了一会儿,通讯器亮了一下,他便转过头来,挣开手说道:“抱完了就去睡,我还有点事。” 通讯器亮了的一瞬,傅嵊就悄悄睁开眼看通讯器,快速一瞥只看见一条短讯,似乎约何远详细谈谈,看不清署名是谁,但语气过于熟稔,难道是季白书? 如果是季白书,何远没必要这么避着他。 傅嵊心神不宁,沉默地挪开身体,何远拍了拍他的胳膊,起身去书房。 几分钟后,傅嵊眯起眼,冷着脸蹑步到书房门前,握着门把手想拧开,发现何远从里面反锁了,他趴着门板,隔音太好,听不出什么来,最后满腹心事回到卧室。 许是太累了,很快睡着,还做了个梦。 梦里场景是一座广场中心,人来人往,但傅嵊一眼就能看到人群中间的何远。何远怀里抱着个胖胖的小孩,抬头冲他露出温雅的笑,傅嵊满怀幸福地走过去,突然有一个人超过他飞奔上前,接过何远怀里的小孩,亲了亲何远的额头,然后搂着何远走了。 何远没有反抗,态度亲昵,笑容和爱意都给予那个陌生的野男人。 傅嵊震惊不解,想追上去质问,但是脚步被死死钉在原地,等他拔除沾血的铁钉忍着剧痛终于追上去,拦下何远跟他身边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质问何远为什么不要他,他身边的人是谁,却只听到何远冷声说两人已经离婚,反问难道他和O结婚就不准别人另觅新欢。 傅嵊大声反驳哪来的O,然后身后出现了一个看不清面孔的O死死缠住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何远抱着他的孩子跟其他男人走了,越来越远,怎么喊、怎么求都追不回来,恐慌铺天盖地淹没过来,吓得他一个激灵,突然睁开眼还心有余悸,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跳起来,没穿鞋就跑出去找何远。 当看到何远在阳台看夕阳的背影时,傅嵊从后面小心翼翼拥抱住他,触碰到真实存在的皮肤和温度,才敢确定这不是一个幻影。 “何远?” 何远一边看风景一边思索事情,突然被傅嵊抱住也是有点懵,他尽量想回头看一看傅嵊,但傅嵊很拧,不让看,他就放弃了。 “你怎么了?” 傅嵊不说话。 何远开玩笑的说:“该不会做噩梦了吧?” 没想到傅嵊承认:“嗯,吓死我了。” 傅嵊居然会做噩梦?何远惊讶,感兴趣的问:“梦见什么?” 傅嵊:“梦见我被困在一个地方,丢了重要的东西,怎么找也找不到。” “丢了什么?” 傅嵊沉默片刻,说:“忘记了。” “哦。”何远很快就没什么兴趣了,把玩通讯器一个软件。 傅嵊看了眼,软件页面花里胡哨,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于是不耻下问:“这什么?” “一个软件编程游戏……”何远兴致勃勃,说了一堆编程知识,傅嵊根本听不懂但不想打断他的性质,因此不时点头应声,最后何远斜着眼瞟他,摇摇头说:“你根本听不懂。” 傅嵊不以为耻,厚着脸皮凑得更近:“你多说点,我就听懂了。” 他呼吸蹭到何远的脖子,何远痒得缩起肩膀,控制不住发笑,一边推他一边说:“跟你说这些是浪费我时间,别挤我,你多重啊。” 傅嵊闹他,下巴没刮的密密胡茬刺着何远的脸颊和脖子,何远被闹得没办法,喘着气举手投降。 “不玩了,我喘不过气,腿抽筋了。” 傅嵊松开他,握住他的腿,力度适中的按摩:“感觉怎么样?” 何远抽搐的小腿在傅嵊的按摩下缓解不少,靠着椅背,打了个哈欠,眯着眼说:“没看出你还有这手艺。” 傅嵊吻他,然后邀功似的说:“特地学的。戒断实验第二阶段全封闭,有时候闲着没事干就看点孕夫指南一类的书籍,说是学会几种按摩能缓解孕夫后期的辛苦。” 何远随口说:“不怀一点事都没有。” 傅嵊半天没回话,何远奇怪的看过去,却见到傅嵊有些落寞的神色,有些讶然,怎么无心的一句话也会刺到他? 何远温软语气:“我没其他意思。” 傅嵊抱住何远,拧着眉,犹豫片刻,刚想坦诚心中的不安,何远的通讯器亮起,一条信息跳出来,不仅短讯内容清晰,连发信人的名字也看得一清二楚。 周望西,何远的绯闻对象。 傅嵊还没动作,何远先推开他,握着通讯器急忙忙说:“我有事先去忙,你自己吃饭,都在冰箱里,拿出来热一热就行。吃完记得清洗,衣篓里的脏衣服记得洗了,别留过夜。” “我……”傅嵊话没说完,何远旋风似的跑了。 傅嵊想起那条短讯,周望西约何远去他家——互串家门,这还得了?! 进展已经到这地方了? 傅嵊磨牙,黑脸,没忍住悄悄跟在何远身后,看他到楼下,敲开一间屋,一个小白脸迎着他进去,门‘砰’一声关起来。 恶狠狠盯着房门,傅嵊怒气冲冲,原地绕了几圈,选择外援,拨通几个结婚了的朋友问这情况怎么做,几个人直接拉群,在群里出谋划策,有几个怂恿傅嵊直接踹门,被劈头盖脸骂一顿:“踹你个巴子煞笔,何远生气了怎么办?有没有脑子?会不会做人?” 怂恿者听完,目瞪口呆,都赞叹傅嵊的狗脾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嫂子厉害。 傅嵊听他们话题越扯越远,觉得自己找这群人出谋划策也是有病,只能添乱,这群人处理感情的技术比他还烂。 “算了,找你们是我脑子抽筋。”傅嵊叹气。 群里的人一听炸了,七嘴八舌损傅嵊,末了说等傅嵊复婚后带着何远一起凑个饭局,还算句人话。紧接着,群里又有人说,他们至今没见过何远,太想认识何远,何远铲除方贺两家的手段有够帅气,说起来甩了傅嵊也没什么,他们兄弟旁亲几十号人都可以介绍给何远认识baba…… 傅嵊心气更不顺了,将这几人挑出来一一拉黑。 这些人是他的战友,过命的交情,退伍后分道扬镳,遍布五湖四海,总是错过相聚的时机,至今没能介绍何远认识。 正琢磨的时候,门开了,何远捧着本书跟周望西边说边出来,跟门口睡衣拖鞋胡子拉碴的傅嵊撞个正着,双方都愣住,而傅嵊率先反应过来,冲两人举手打招呼:“嗨,好巧。” 随即对何远摆出熟稔亲密的姿态:“智能家居换了新的设定,我用不惯,找不到开关指令。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周望西表情古怪,目光揶揄地看着何远:“有不懂的问题,我们线上聊。” 何远掩着口鼻,尴尬地应声便道别,看也不看傅嵊就走向电梯。 傅嵊愣住,难掩心中失落,还是快步跟上何远,自然地扶住他的腰。 回到楼上的公寓,何远抱着胳膊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傅嵊抿唇,“没事。” 何远眉头紧蹙,见他不想说也懒得追问,转身说:“随你便。” 走了两步被傅嵊拉住手腕,腰部被缓慢的按摩,在周望思家里就开始的酸疼有所缓解,何远舒服地喟叹。 傅嵊:“何远,你跟周望思怎么认识的?” 何远这时已经卧在软椅上了,闻言回答:“季哥介绍的。” 季白书?傅嵊没想到会是季白书挖他墙角,放轻语气继续循序渐进的询问,然而何远已经反应过来,回头问:“你怎么知道周望思?” 傅嵊支吾:“傅家期说的。” 何远回想他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怪里怪气,不由惊疑:“你怀疑我跟周望思在交往?” “不是!没有!”傅嵊回答斩钉截铁:“是傅家期造谣,我根本不相信。” “是吗?”何远将信将疑。 傅嵊:“真的,我戒断实验是咱哥负责的,他认识周望思,我肯定提前问过他,你说咱哥能撒谎吗?” 何远特别相信季白书的人品,所以一般出季白书,他就信了九成。 “你去楼下干嘛?胡子没刮,还穿拖鞋睡衣就跑下去。” “呃,找不到智能家居的开关指令。”这借口找得心虚。 傅嵊的确对智能家居的指令和设计一向搞不清楚,而且何远前段时间维修过一次,更新升级系统,顺便更改了开关指令,但他不信傅嵊这个理由。 何远熟悉傅嵊,因为找不到智能家居的开关指令而跑到人家门口蹲守这种理由太弱智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傅嵊,看得傅嵊败下阵来,轻声承认:“对不起,我的确怕你选择了别人。哪怕你们可能只是试一试,我也很嫉妒。” 傅嵊:“我终于知道自己当初的‘尝试’有多过分。” 何远转过头,靠着椅子闭眼休憩。 就在傅嵊以为何远睡着的时候,何远突然来一句:“周医生有男朋友,他小男朋友是地质老师,找我咨询。” 傅嵊抬眼,心花怒放。 何远嘴角扬了一下,傅嵊笑得太蠢了。 傅嵊俯身蹭着何远的脸颊,想来点温情脉脉的戏码,下一秒被何远踹开,只见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说:“滚去刮胡子!” 第 18 章(番外二) 首都公立大学计算机系大三网络安全专业大课,随着下课铃响,一百多名学生陆续离开教室,后排几个alpha男生互相起哄,不时回头看讲台上文雅清冷的男人。 “……何远,三十四岁,计算机系教授,教大二和大三,听说以前在首都大学当地质学教授,后来追求梦想毅然辞职,重读计算机系,今年刚评的副教授。人长得盘靓条顺,虽然是个beta,但是很受A和O的欢迎。单身爸爸,带一个小孩,有兴趣可以尝试追求,不保证能追到手。” “行啊瘦子,才开学不到一个月,人底子全被你摸透了。” “废话,我就吃这行的。欸欸,有兴趣没?有兴趣找我,我当幕后——” “什么意思?” “就是追求过程中的细枝末节,比如订花啊、约会圣地啊……还有何教授个人兴趣爱好,以及他的理想型,你想要的,我都能提供。” “你知道何教授的理想型?” 有一把男低音炮从角落里传来,众人看过去,却见是一个单眼皮冷白皮肤的alpha男生一边抓着蓬松的头发一边刚睡醒似的问:“何教授的兴趣爱好你也知道?” “成、成昭?”瘦子惊讶得说话不利索,连忙点头:“何教授行情特别好,连外校都想追求他,消息一直卖得最好……咳,不过至今为止,没人能拿下何教授。” 几个男生一起看着成昭,他是大学新生代表,一入学就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没想到他也对何教授感兴趣。 瘦子问:“你也喜欢何教授?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能追到手。” 成昭笑了声,抬眼看向讲台上的男人,面孔清秀白皙,气质温文尔雅又有些清冷,一笑温柔如春风,既有着三十岁男人的成熟风韵,又有着一直活在校园这座象牙塔里的干净,不仅吸引学生,也吸引学校外面的豺狼虎豹。 瘦子等几个男生见状,都知道成昭的确看上何教授了。瘦子很高兴,这代表生意上门,于是挪过去,告诉他关于何远的一些资料。 …… 教室后座几个男生窃窃私语,何远知道,但他没搭理。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何远看了眼,是傅嵊的语音短讯,翻译成文字内容如下: 何远,你又迟到!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你再不回来,我要带妹妹去伯伯家里住了。 就算伯伯赶我们走,就算傅爸爸求我们回家,我们也不要回去! 何远!你为什么还不回我! 何远,你快点回我,你回我,我就原谅你迟到。 何远关掉电脑,随手划开手机输入几行字:何小二,又玩你傅爸的手机? 那边飞快一条语音进来,何远依旧选择翻译,他不喜欢听语音。 不准叫我何小二!!我已经会写名字了! 唉,算了,不跟你吵。 你快点过来,大家都在等你,下午去伯伯家,晚上还要去傅爸爸家,很忙的! 何小二大名何雍,今年六岁,是何远第一胎生下的儿子,性别beta,不知道性格随了哪个,反正不像他也不像傅嵊,很早开始懂事,像一个老妈子特别喜欢操心。 尤其去年生下二胎,是个女孩,性别alpha,抓阄随傅嵊姓,更让何小二操碎心,他自觉自己是大哥,已经六岁,也算一家之主,家里除了傅嵊没一个让他放心,于是进化成一个脾气暴躁的小包子。 何远翘着二郎腿,抬头看去,后座的男生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便点根凉烟一边慢慢抽一边不慌不忙地回何小二的话。 嗯,快到了。 妹妹就拜托你照顾了。 何小二语音飞快:不用拜托,那你快点哦。 何远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目光里也是笑意,指间夹着一根凉烟,烟雾弥漫在眉目间,这模样像是一朵洁白的蝴蝶兰盛开在有着薄雾的清晨,朦胧神秘,美丽神圣,格外勾人心动。 成昭去而复返,看到这一幕的何远,不由屏住呼吸,怦然心动,静悄悄走过去,似乎能闻到何远身上清新的味道,他似被蛊惑了一般,慢慢靠近何远的脖子,本想闻一闻,却忽然看见何远腺体的位置有一个还没结痂的咬痕。 如冰水淋头,成昭猛然清醒,死死瞪着那个咬痕,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谁都知道何教授单身爸爸多年,说不定只是一夜情。 叩叩。 “何远。” 突如其来的成熟男声在教室里响起,吓了成昭一跳,猛地回头看去,却见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额头有白色网状的疤,敲门的手放下去,仅几秒钟的时间,成昭就看清男人手腕有烧伤的疤痕。 何远一回头,不仅看到傅嵊,也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成昭。 “成同学?” 成昭有点惊喜:“教授认识我?” 何远:“新生代表发言,那天我在前排。” 成昭有点失落,又有点开心:“是我。” 何远:“有事?” 成昭:“有,有些问题没搞明白,想请教何教授,不知道您有没有空?” “我随时有空。” 成昭很高兴,挑衅地看了眼门口的男人,他将对方视为假想敌,或许就是何教授一夜情的对象,现在缠上来了。 “回头整理好问题发我短讯,我下回顺便在课堂上说一遍。” “啊?”成昭失望,他设想的是两人在奶茶店、咖啡厅等地方解答疑惑。 “还有问题?” “没……”成昭开口:“教授,您现在有空——” “何远,你再不走,我镇不住你儿子了。” 何远将掐灭的凉烟扔进垃圾桶,收拾教材等物,傅嵊过来,非常熟练的接过他的东西,而何远也很自然的递过去。 成昭见状心凉,两人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更亲密。 何远摆摆手:“成同学,下周见。” 接下来都没有他的公开课,成昭又是大一新生,没法去何远的专业课。 傅嵊揽着何远的肩带他走出教室,成昭怔忪着走出去,在校道上遇见拿着何远教材手机等人的傅嵊,憋不住少年盛气,走过去直接问:“你跟何教、跟何远是什么关系?” 傅嵊看了眼成昭:“办过证的夫夫关系。” “不可能。何教授是单身爸爸。”成昭想也不想地反驳,随即反应过来:“大叔,你是何教授的前夫,只是前夫啊……” 傅嵊活到中年,见过不少年轻气盛的人,挑衅到他跟前来的也不是没有,每年去军队里都能抓到一两个刺头收拾,相比较起来,成昭简直像个幼稚的高中生。 但他就是被这句‘前夫’给激起一点怒气。 傅嵊目光带着些许压迫,冷冷地看了眼成昭,又看向超市里出来的何远,哼笑了声:“有两个孩子的、同居的前夫。” 成昭表情一变,脸色迅速阴沉下来,因为刚才他从傅嵊身上感觉到压迫感,不自觉后退,气势上弱了几分,现在又听他说这句话,摆明两人不是简单的P友关系。 眼见何远越来越近,成昭不甘心,留下一句:“还不是前夫?现在在一起没关系,反正我比你年轻。”说罢,转身就走。 何远疑惑地看着成昭的背影:“你们俩认识?” 被一个算不上情敌的情敌挑衅,傅嵊那点突然而至的气闷也突然地消散:“刚认识。” 他看着何远,三十四岁的人了,还跟二十六七一样,却比二十六七的青年人更美丽动人。 是的,美丽。 何远不是女性化的柔美,也不是Oga的娇柔美,而是一种知性的、温柔成熟的美丽,由内而外,一看见就会觉得他是美丽的。 无关外貌,无关性别。 所以这样的何远理当吸引他人恋慕的目光,正当壮年的、正当青春的,在校生或社会摸爬打滚的成功人士,他们都会不自觉喜欢何远,将他当作缪斯、当作心中的白月光。 要是换成七1八年前的傅嵊,估计这会已经嫉妒心、独占欲齐发,可他修身养性多年,主要也是被何远磨得没什么脾气了,尊重着何远,也信任着何远。 “下午没课吧?” “早两天就调好了。” “项目呢?” “安排好了,让他们明天之前别找我。” “不用批学生的项目吧。” “刚布置的,下周才交。你觉得哪个大学生刚下课就乖乖做项目?”何远斜着眼睛瞥傅嵊:“还有问题吗?” 傅嵊想了想,“不会突然开会?你同事不会突然叫你?” “你够了。” “没办法,你有前科。” 关于这点,何远确实心虚,他以前鸽过几次家庭聚会,迟到更是家常便饭,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年精神绷得太紧,后来一松懈下来,整个人越来越懒散。 “何小二、傅小思都送去我哥家里去了?” “王元燿刚好去接下课的季小吉,顺便带走小二和小思远。” 傅小思大名傅思远,傅嵊亲自取的名字,不知道傅小思长大后什么感想,反正当时刚生产完的何远听到这名字是有点肉麻的。 何远拎着零食袋上车,拆开一包薯片咔擦咔擦吃起来。 傅嵊皱眉:“你怎么越来越爱这些垃圾食品?” 何远:“你老了,不懂我们的快乐。” 傅嵊:“何同志,我才比你大三岁。” “三岁一代沟。你都快四十了。” 傅嵊说不过何远,摇摇头:“你被何小二带坏了。” 何小二喜欢上网,每天被限制一小时上网时间,还是能学到很多新的网络用词,然后在家里用、在学校用,甚至跟季白书、傅老爷子和傅奶奶他们对话时也爱用网络热词,导致他们说话都古里古怪的。 季白书还好,到底有工作。 傅老爷子和傅奶奶两个老的就不行了,一天天沉迷网络,连同僚上司都有所耳闻,专门到他面前打趣。 何远却不认可傅嵊这观点,他觉得何小二太幼稚,根本说不上话,真正的原因就是傅嵊心态太老,当然他没直说,嗯嗯两句,继续吃薯片。 不过那薯片也没吃多少,他就是尝个味道,很快就觉得腻了。 回头给何小二和季小吉收拾就行。 车子很快到季白书小区,傅嵊和何远出来,先跟季白书说他们到了,然后才上楼。 王元燿来开门,让两人进来,一边回厨房一边说:“小孩子在楼下商场玩,白书看着他们,很快就回来。” “没事,你忙去吧。”何远到客厅翻出游戏柄开始玩。 傅嵊路过丢下一句:“玩一局就行,别忘了你已经近视了。” 何远随口回:“知道了。” 何远近视度数不深,他打算等深一点再去做矫正手术,现在能玩就多玩一会儿。 傅嵊去厨房帮王元燿,两个男人就政治时局这一话题可以聊得热火朝天,何远回头看一眼,摇摇头嘀咕:“中年男人的通病。” 一见面就聊政治。 专注地玩游戏,一局刚结束,季白书就带着三个小的回来。何小二和傅小思看到何远飞奔过来,大的速度飞快,小的踉踉跄跄,大的先到反而停下来不肯亲近,小的后来居上扑到何远小腿奶声奶气喊‘爸爸’。 何远扔下游戏手柄,将傅小思抱起放到旁边,看向生着气的何小二便说道:“爸爸迟到,爸爸道歉。” 何小二重重哼一声,还生气。 何远顺毛特别熟练,又说一句:“爸爸没有第一时间去楼下看你,是爸爸不对。” 何小二:“还有小思。” “嗯,爸爸也对不起小思。” 何小二这才满意地坐到何远右边的位置,拉开他的手,快乐地躺进爸爸的怀抱里。 已经十来岁的季小吉长高不少,也沉稳不少,乖巧的喊‘何叔’就坐到旁边去了。 季白书:“听小二说你们下午还准备回傅家老宅吃席?” 何远:“嗯。” 季白书:“复婚的事?” 何远惊讶:“我没跟小二说。” 季白书:“半个京圈传遍了,你松口复婚的时候,傅嵊见一个说一声,逼着人家祝福,有些人没词了还得上网查一查,防止傅嵊晃到他们跟前说。” 虽然傅嵊通知的时候,很多人第一反应是‘原来傅中将还没复婚’,毕竟当年离婚那事闹挺大,之后一胎二胎都出来了,说还没复婚谁信? 鬼知道真没复婚。 何远心想确实是傅嵊干得出来的事,心理强大,尴尬的永远是别人。 “我也以为你们早就复婚了。” 何远低头对上何小二黑溜溜的眼珠子,拍了拍他的屁股说:“带傅小思去边上玩。” 何小二:“你怕我听到你跟傅爸爸的爱恨情仇吗?不用遮掩,我都知道。” 爱恨情仇?何远眯眼:“你知道什么?” 何小二:“你和傅爸爸离婚了,我和小思都是未婚先孕的私生子。” 这下连季白书都惊讶何小二怎么词汇量这么丰富,他才六岁,怎么就懂得这么多?惊讶之余,季白书看着何远说:“你们俩平时说话不避着小孩子的吗?” 何远有点冤枉:“傅嵊从不跟我讨论这些。” “何小二,你这些话从哪听来的?” “就是随便听来的啊。”何小二玩着傅小思的脸回答。 看他这样子不像撒谎,所以一个六岁小孩到底为什么会听到这些话?谁故意在他跟前说这些话?但凡何小二心里脆弱点早就抑郁了。 何远有些恼怒,正在心里一一排除人选,季小吉解答了他的疑惑:“她们不是故意的,茶余饭后闲聊被何小二听到了。” 何远:“闲聊不避着小孩?” 季小吉表情复杂:“可能她们没有意识到……” 何远不解,季小吉话里有话。 “因为何小二在太太圈里毫无违和感,他是很多太太的朋友,就是……闺中密友的那种。”想起那个画面,季小吉表情更复杂了。 何远和季白书表情瞬间也变得古怪,齐齐看向捏着傅小思肉肉的何小二,突然发现短胳膊短腿的何小二浑身干干净净,明明刚从下面疯玩回来,却没有汗,脸蛋白里透红,很像个Oga。 下一刻,他们看到何小二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小手帕认真帮傅小思擦手臂的汗。 活了三十几年,也生过小孩的何远和季白书两人,同样是beta,却从未如此精细过,还不如一个六岁小孩。 季白书:“何远,你这儿子……有点名媛贵妇的味了。” 何远撑着下巴,想了想说道:“跟我们完全不同的爱好,还挺有意思的。”他开始想象十几年后的傅嵊发现何小二真面目的反应了。 一定鸡飞狗跳。 客厅一时静默,直到厨房里的男人们打破安静,喊着开饭了,一群人才当无事发生,揭过这篇,起身去吃饭了。 第 19 章(哥哥的番外...) 1 那是个很可怜的beta。 中等身高,偏瘦,皮肤苍白,看上去很虚弱,眼角和唇角都有一些细纹,似乎是一个经常笑的温柔男人。他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瘦得一掰就折的手腕。 唇色苍白,眼睛像黑色的珍珠,固执地看着一个方向。 听人说,他是一个刚生产完的beta,攀上军区大院的alpha,勾引得alpha和家庭决裂,与他结婚生子,结果在beta孕期期间,alpha遇见他的天命O,迅速移情别恋,抛弃在医院生产的beta,回归家庭,并准备娶天命O。 这个beta不甘心,刚生产完没多久,天天到军区大院那条必经之路的路口蹲守,早已成为整个军区大院的笑话。 王元燿很久没来军区大院,他以前住这里,后来父母离婚,他随母亲搬出去住,每月固定一次回来父亲这里住两天。去年是大四,实习+毕业季,他忙得几乎没时间过来,只来过两次。 第一次听儿时玩伴开玩笑的说起方家长子闹出的笑话,那个方家倾心培养的长子方稷,竟然跟一个普通的beta谈恋爱。 第二次过来住,却听说方稷已经搬出方家,跟家人决裂,私自与beta结婚,还传出beta有了身孕。 儿时玩伴在烟雾缭绕的昏暗的包厢里说着玩笑话,揣测beta的床上功夫,打赌方稷的爱意能维持多久,有人赌三年,赌注是三年后最新款的车,这赌注时间最长,还有人赌一年后分手,赌注是某个Oga男星。 他们推杯换盏,玩笑话一茬又一茬,中心论点却不变,那就是beta迟早会被alpha抛弃,所有人都觉得这场生死相许的爱情只不过是alpha年少轻狂的风流韵事。 两次听他们说起方稷和那个beta,王元燿毫无兴趣。 直到有一次,他帮母亲送她落在家里的文件,在人来人往的门口看到那从容走出来的beta,穿着白大褂,皮肤很白,嘴唇粉粉的,唇角噙着笑意,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很柔软、温良,像南方暮春拂过花苞的微风,轻轻一阵,不过分柔软、也不是疾风骤雨的迅猛,刚刚好掠过心头,然后很快离开。 beta开口,声音也是温良的,问他是不是王教授的儿子。 王教授是王元燿的院士母亲,经常带研究生,听这话,beta是他母亲的学生。 王元燿冷淡地问他叫什么。 beta说:“季常。四季如春的季,平常的常。” 他叫季常,一个仿佛活在暮春的温柔男人。 王元燿记住他的名字,但也仅止于此。 他是一个理智冷静的人,比之普通人充沛的七情六欲,王元燿的情感区域仿佛掺了水分,从小到大很难有剧烈的感情波动。 之后他再次探望母亲,远远看到季常扑到一个alpha身上,温软的笑着,眼里的爱意浓烈得能够化成雨水淌出来。那一刻,这阵暮春的微风变成烂漫的春花,在爱人的面前尽态极妍的绽放。 只有他的爱人得以窥见,因为他只愿意在爱人面前绽放最美的一面,而王元燿是一个无意窥见他美丽风情的路人。 王元燿看到alpha的脸,方家长子,方稷。 2 beta站在路口,面无表情,神色苍白,紧抿着唇,以一种赴死的姿态冲过去拦下汽车,倔强又骄傲地看着车里变心的爱人温柔安慰他受惊的新欢,不肯流露出明显的难过和祈求的卑微,沉默等待昔日爱人下车。 看好戏的猪朋狗友们戏谑beta像易碎的水晶,很吸引人,然后互相撺掇彼此趁人之危,安慰美人受伤的心——不是没人做过,但是都失败了。 他们又嘲笑beta故作矜持,本意不过想捞一个金龟婿实现阶级跨越,没想到动真心,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然而alpha只不过是陪他玩一玩普通人天真愚蠢的爱情梦罢了。 beta不是例外,也不会成为例外。 他们打赌beta能纠缠多久才会死心。 方稷撑着把黑伞下车,冷漠地看着季常,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王元燿看着他们,他的车抛锚了,就停在路边,没想到会看到这出戏码。 季常嘴唇动了动,声如蚊呐,王元燿透过不算大的雨幕读他的唇语,知道他说:“我是季常,你的恋人,你的妻子,我想带你回家,去看我们的孩子,他还没取名字。方稷,你说过要为他取名字的。” 方稷的神情有些松动,沉默片刻说道:“我会安排时间。” 季常以为方稷终于愿意接受他和孩子,露出虚弱而欢喜的笑容。 王元燿有些同情他,他不懂这些都是他们这类人惯用的话术,如果真有心,何必安排时间?不过是敷衍的话,希望他赶紧走罢了。 下一刻,王元燿看到季常说:“我知道你现在觉得我很陌生,但是方稷,我不会丢下你。” 方稷无动于衷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把手中的黑伞递给他:“别再淋雨了。” 季常误以为是失忆后仍发自本能的关心,于是感动,心里那簇希望的火苗热烈燃烧,但这些话的潜台词是别给人添麻烦、别故意扮可怜惹人心疼,他并不心疼一个beta。 作为旁观者,王元燿看得清清楚楚。 季常还沉浸在爱意里不可自拔,方稷已经抽身,站在旁边,清醒冷酷地看着季常徒劳的挽留和挣扎。 多残酷的现实,只有季常看不懂。 方稷和他心爱的Oga回方家,季常撑着黑伞孤零零地站在路边,脸上挂着很勉强的笑,不再温柔,只剩下疲惫。 他转身,跟方稷背道而驰,一步一步走向分道扬镳的陌路。 王元燿注视着beta的背影,看他虚弱的摔倒在地,半晌没能爬起来,雨水打在他身上,而他一动不动。 王元燿对自己说,看在他是母亲最喜欢也最失望的学生的份上,看在他是一名人民警察的份上,他不会见死不救。 所以他抱着季常回车里,发现他高烧不退,只好打电话给父亲的司机,请求开车过来接送。 季常被送进医院里,王元燿帮他交了几天住院费,然后悄悄走了。 季常以为遇到好心人,却不知道好心人是谁。 3 失魂落魄的季常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出现在方稷跟Oga的订婚宴上,一语不发的看着方稷。 方稷的Oga很不高兴,却不主动讨伐捣乱他订婚宴的季常,而是冷哼着要方稷处理,否则订婚宴取消。 Oga的恼怒像撒娇,方稷冷硬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柔软下来,哄了两句,便叹着气,眉头紧皱,看向季常的目光很是苦恼,好像他给自己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仿佛季常是一块甩不脱的狗皮膏药。 方稷走过去,越过季常说了句:“你跟我来,我们聊聊。” 季常抱着孩子过去,身后的方家人和Oga看他的目光很冷。 方稷带着季常到一个包厢,门没有关紧,王元燿鬼使神差的跟上去,靠墙干出偷听的蠢事。 方稷按着眉心:“季常,我以为你是个识趣的人。” 季常低声:“我不该出现吗?” 方稷:“好聚好散,我会给够赡养费,你不用担心之后的生活。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介绍其他人——” “你还是不信我们之间的关系?” 方稷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道:“季常,我不喜欢所有话说绝了。我以为你能懂我的意思,我是失忆,不是失智,我清楚自己的选择,我是在拥有自主意识和独立人格的前提下,做出来的选择。你懂吗?” 过了很久,屋里都没有说话声。 王元燿皱眉,心想里面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刚想着要不撞门进去看看的时候,门拉开,方稷满脸烦躁的出来,瞥了眼王元燿,没认出他是谁便匆匆离开,听着前面的声浪,大概是继续订婚宴了。 王元燿啧了声,抽出嘴里的烟,踢开门,居高临下的看着脱力的季常说:“别犯傻了,男人变心跟失忆没关系。” 季常没理他。 王元燿也觉得有些烦躁,说道:“你还不懂吗?alpha拒绝不了Oga,就算他没失忆,也只是多一个挣扎犹豫的过程,结果改变不了什么。” 他绕到季常面前,看着他的头顶,观察着柔软的发丝,说着连他都觉得自己婆妈的劝说:“我看你也不是个恋爱脑,分了就分了,反正出轨的是他,错的是他,你何必挽留一个人渣?” 这时季常抬头看他,眼神慢慢定焦,看清王元燿的脸,慢慢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是你啊……” 王元燿眉头狠狠皱起:“你认识我?” 季常:“嗯,你帮教授送文件那次,是我去拿的。” 原来不是送他去医院那次。王元燿心里有点淡淡的遗憾,也不知道遗憾在哪,懒得细思,很快抛之脑后。 “方稷跟他那个Oga算是门当户对,而且没弄错的话,他们互相标记了。” “我……知道了。” “你没事吧?” 季常笑了笑,脸色苍白如纸,低头看怀里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特别小,叼着奶嘴睡得很香,特别乖的样子。 “他背叛你们,为什么还死缠烂打?”王元燿不解,脱口而出。 季常愣住。 王元燿顿觉后悔,这事儿跟他没关,他真是太闲了才问出这话,试图去探寻人家的内心,要不是一不小心打入人家内心就意味接下来复杂麻烦的人际交往。 “不是死缠烂打。” “?”王元燿皱眉,表情很凶,很不耐烦。 季常说:“是对我和方稷的婚姻和爱情的负责。他失去记忆,不记得我们曾经相恋的过往,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所以我可以理解、可以原谅,我必须一个人努力挽留,因为只有我还记得。如果我一味怨恨他为什么失去记忆、为什么不再爱我,愤怒任性地放弃他,等于说我在拥有健全人格和独立自我的前提下,放弃了方稷,放弃我和他的婚姻和爱情。” “我必须争取,必须挽留,这是我对他、对我自己的负责。” “失忆不过是生病了而已,我怎么能在爱人生病的时候,碍于自尊心而抛弃他。” 王元燿目光奇怪地看着季常,明明他没什么表情,苍白虚弱,身材瘦小,却在此刻让他觉得这人的灵魂温柔而强大,比他见过的任何人、任何美丽的Oga都更耀眼。 缺点是太偏执,容易撞死南墙不回头。 他这么执着下去,没有好下场。 王元燿有些可惜,似乎觉得季常本可以更完美,却还是缺少了什么。 季常抱着小孩儿,起身对王元燿说:“谢谢你安慰我。” 王元燿叫住他,问:“如果你还想挽回方稷,手段不该太温和。他们订婚后不久就会结婚,调去南方,那时事情已经棺盖定论,你什么都做不了。不如趁现在用手段骗出方稷,绑了他一起离开首都。天长日久,他总会想起你。” 季常背脊挺直,腰杆瘦得一手能握住。 他说:“不了。我不要了。” 王元燿心一跳,“你放弃了?” 他心情很矛盾,还有些恼怒,不知道怎么纾解在血管里流蹿的烦躁,一会儿觉得季常不过如此,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轻而易举放弃爱情,一会儿又觉得季常不该愚蠢地坚守下去,他希望季常放弃,又不希望他放弃,仿佛为爱热烈燃烧自我的季常最美丽,他舍不得那样的季常黯淡消失,也怕他燃烧太快,连生命都燃烧殆尽。 这样矛盾的心情,王元燿从未有过。 “于子明找过我,他说方稷的失忆是方家人故意找人催眠,特殊药剂+电击暗示,后来又把发1情的于子明送进去,跟他关在一起。那之后,方稷主动选择清除记忆。于子明拿了录屏给我看,所以我现在只是来确定一个结果,来亲自结束这段关系。” 季常回头,看着王元燿的眼睛:“我可以原谅方稷遭遇到的一切不可抗力的不幸,因为他是受害者,尽管他在社会上是属于强势的alpha,而O是弱者,但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是受害者。我可以理解、可以原谅,可以陪他一起抗争,可以不顾一切去争取、去挽留,因为我不能抛弃我受害的伴侣。 唯独我不能原谅他主动清除记忆的行为。” “他背叛了我。” 这是一个忠贞、坚定、强大、温柔又决绝的男人,无关性别、地位和教养,灵魂闪闪发光,耀眼夺目。 王元燿看到了,终于知道如何纾解流蹿的烦躁。 他想捕获这个美丽的灵魂,想独占这个beta。 4 王元燿决定追求季常,却接到一个卧底任务,在收尾的时候被发现而出事故,腺体遭到破坏,及时送达医院进行手术。 手术之前半麻醉,王元燿听到医生跟他的父母说,伤在腺体,就算手术成功,术后仍有信息素紊乱的风险,并且再也不能闻到O的信息素,可能无法依靠O信息素解决信息素紊乱综合征。 医生建议手术中,找匹配度高达80的O和王元燿建立信息素连接,帮他稳住信息素,成功度过高风险手术。 王元燿那位位高权重的父亲当即下令联系高匹配的Oga,他很早就为王元燿准备了高匹配度的Oga的资料,跟君王选妃似的,只要王元燿点头,立刻就会有一位美丽的Oga妻子。 而王元燿一直没当回事,他深知父亲为人强横且双标,自己娶了beta妻子,没能力维持婚姻,就要求儿子娶一位Oga,一直灌输那样的思想,可惜王元燿从不上心,跟他母亲一样,任由父亲作天作地从不回应,偏偏他父亲再强横也奈何不了这对母子。 王院士没理会前夫,拍着王元燿的手背问他怎么想的。 半麻重伤中的王元燿还有心情笑嘻嘻说:“妈妈,我有钟意的人,他是beta。” 父亲在一旁驳斥,被王院士和王元燿不约而同忽视。 王院士:“认真的吗?” 王元燿:“想过割掉腺体的认真。” 王院士相信她儿子的性格,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会执行,没有时限限制。他说钟意,就一定会执行一辈子,而当他连割掉腺体都考虑过,那就说明他是认真的。 可惜alpha不能割掉腺体,腺体提供人类百分之八十的激素。 失去腺体的alpha很快就会患上信息素紊乱综合征,基本早亡。 “虽然腺体遭到破坏,还会分泌激素,但无法感应Oga的信息素等于你以后一定会患上信息素紊乱综合征,基本需要依靠各种药剂注射生活,你忍得了这种痛苦吗?” “嗯。” “他是谁呢?” 王元燿在母亲耳边用气音回答:“季常。” 她最喜欢的学生。 5 季常的酒吧失火,他本人重度烧伤,小孩子被保护得很好,但还是吸入太多浓烟,对身体健康造成一定的影响。 那时王元燿在手术恢复期,王院士去见季常,发现有人试图拔掉他的氧气管,心知失火古怪,于是利用关系带走季常,让医院里的季常父子‘死亡’。 等季常短暂的醒来,发现他脑部重创失忆,王院士干脆给他换了个新的身份,让‘季常’社会性死亡。 王元燿知道季常出事后,拖着吊瓶天天挪去季常的窗户外边看望,有时候看他醒了,接受打针、换药各种煎熬,便在外面做些事陪他。 有时候画些丑得要命的画,不小心逗笑季常,疼得换药过程撕扯到皮肉,被护士打骂着赶走。 吸取教训,下次就换成别的乱七八糟的攻略转移季常的注意力,总之就是陪着他,陪着这个一无所有的、命运悲苦的季常。 哦,他现在叫季白书了。 让人社会性死亡和捏造身份什么的,王院士干不出来,她找前夫帮忙。离婚了依旧舔着前妻的王元燿的父亲,虽然不满意儿子钟意一个beta,但还是尽心尽力帮忙,顺便抹除关于失火案的一切线索。 摆明了不让王元燿深入查下去,不希望他替季常报仇。 而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杀害季常的人位高权重到连他父亲都不得不忌惮,王元燿查下去只会遭来祸患。 王元燿明白他父亲的深意,不再明面上追查,反正这方面也查不到什么线索,被抹除得太干净了,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帮季常讨回公道。 他转手从其他方面追查,为此忍受父亲插手他的一部分人生规划。 季白书失去所有记忆,醒来第一眼是王院士,对她产生雏鸟情结,把她当母亲一样敬爱,以至于王元燿一直扼腕自己没能抢先一步下床获得季白书的第一眼,否则他就是季白书雏鸟情结的第一人! 王院士得知他这心声,表情怪异:“你希望他把你当父亲一样敬爱?” 王元燿一脸不可说,心思挺变态。 王院士觉得她这儿子心理不太健康,私底下偷偷安排心理医生帮忙治疗。 不过爱屋及乌,季白书对王元燿也很有好感,尤其后来他一直陪在他身边完成换肤、换脸和复健等治疗过程,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耐心,忍受他暴躁的脾气、痛苦绝望的自暴自弃,带他重新拥抱世界、拥抱人们、拥抱爱意,还有……季小吉。 季白书也忘记季小吉,不过季小吉没忘记他。 季小吉一直哭闹着要见爸爸,即使一年没见到季白书,一见面看到换了张脸的季白书,他也认出来了。 王元燿惊奇于季小吉的聪明,他说一岁多点的小孩子根本不记事,一年没见季白书,早就不记得人了,可他不仅记得生他爱他的爸爸,还认出来了。 看着一脸认真夸赞你有个聪明可爱的天才宝宝的王元燿,季白书温柔的没说出季小吉认得出他是因为换皮手术和复健全过程,你天天带着他在外边指着人认,每天吓哭小孩子一次还死性不改。 这么一通锤炼下来,季小吉心脏强大得不得了,记忆力也受到开发,当然认出季白书了。 季白书问:“季小吉的妈妈呢?” 王元燿厚着脸皮:“是我。” 季白书下意识看他的肚子,王元燿挺了挺腰,丝毫不以为耻。 季白书抽抽嘴角,沉默几秒,重新问:“季小吉的另一个爸爸是谁?” 王元燿也沉默,表情瞬间黯淡下来。 王元燿其实长得很好看,他是那种介于漂亮和英俊的长相,低眉垂眸流露一点忧郁就会让人忍不住心疼。 季白书以为有难言之隐,刚想说要不算了,却听他控诉:“我都表现这么明显了,你居然还问。” 季白书:“??” 王元燿理直气壮:“除了我还有谁的基因能让你生出季小吉这么聪明又漂亮的宝贝?” 季白书:“……” 第 20 章(哥哥的番外...) 7 季白书跟王元燿结婚了。 婚后第二年,季白书认识何远。 不知为何,何远给他的感觉很亲切,他们拥有不少的共同爱好,基本能聊到一块去,何远似乎也很了解他,季白书觉得何远像自己的弟弟,如果他还有亲人的话。 婚后第四年,季白书才知道何远婚姻出了状况,他跟傅嵊闹得很难看,最终以离婚收场。季白书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没想到后面会牵扯出那么多事来,甚至将他牵扯其中。 何远和于子明一起失踪,方稷找上门,王元燿表现很紧张,很不待见方稷,也不太喜欢他跟方稷见面。 季白书问过为什么,王元燿没说,只抱着他,亲吻他,进入他,然后一遍遍说爱他。 王元燿似乎很不安,季白书隐约察觉到什么。 方稷私底下联系他,约在科研院外面的餐厅会面,一开口便试图说服他卖出他手中的科研项目。季白书拒绝,因为他的科研项目本就是为了王元燿而建立的,用来治疗腺体受伤带来的信息素紊乱后遗症。 季白书没有过多废话,起身就要走。 “何远是你的朋友?” 季白书停下,看向对面的男人。 方稷:“也许你知道,何远失踪了,挟持我的太太一起失踪。如果被找到,他将面临的不只是牢狱之灾,还有可能连累傅嵊、王元燿,更甚者,他会被判处死刑。” 季白书:“你威胁我?” “不,这是商量。” 季白书盯着方稷,半晌后,摇摇头:“你们这个圈子,同一辈的人,人品也分高低。别想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他相信何远不会犯傻。 方稷见他要走,倏地起身试图抓住他但落空了。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从未见过,你的错觉。” 方稷目送他离去,按住抽痛的太阳穴,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慌乱焦躁,好像他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时,通讯器响了,秘书给的短讯,附带一份文件链接,而文件内容是调查关于季常、季白书、何远和于子明的过去,可他还没来得及看,另一则通讯进来,匆忙告知他已经定位到何远的所在。 方稷看了眼那份短讯文件,犹豫几秒,选择先去抓何远。 他前一秒知道何远的行踪,后一秒季白书就被王元燿接去soute酒吧。 加上傅嵊一共三方人马前后脚赶到酒吧,远远就看到楼上的于子明试图谋杀何远,季白书看见那一幕深受刺激,眼前一片血红,气得就想立刻冲上前拉开于子明。 而当他们终于到达酒吧门口却又被熊熊燃烧的烈火挡住脚步,于子明那个疯子还故意把何远拖进烈火里,季白书快着急疯了。 王元燿硬是拦住他,还好傅嵊冲进去,而于子明害人害己,也被困在火海里,方稷不得不进去救他,但在进去之前,他心情莫名地回头看着季白书。 季白书全神贯注盯着火海里何远的位置,当看到被酒水砸了一身的傅嵊,他恐惧得捂住嘴巴,眼前的世界由血红变成火红色,燃烧的烈火化成魔鬼的形状,张开獠牙血口扑过来,灼烧着他的皮肉和骨头,凄厉的嚎叫和剧烈的疼痛如利刃,一刀一刀割裂着灵魂。 那样的恐惧、痛苦,仿佛他也曾亲身经历过火海的灼烧。 “白书?”王元燿握住季白书的肩膀,担心询问。 季白书脸色苍白,勉强笑着说:“没事。” 王元燿还想再说话,有人一句‘认出来了’打断他的话。傅嵊抱着何远出来而他自己全身被火烧,王元燿不得不去救火,离开时担忧地看着季白书。 季白书:“去吧。” 而后跑去扶起何远。 一行人合力灭火,将伤患都送去医院,季白书确定何远安全后,眼前一黑,直接晕了一晚才醒来,王元燿守在病床前,握住他的手用担忧的目光看他。 “我没事。”季白书说。 王元燿:“我去叫医生。”说完他就去外面喊来医生,之后没再进来,也不问他晕倒的原因。 医生看完后,季白书去何远的病房呆坐良久,他终于知道王元燿和何远针对方家的原因。 然而当何远醒来,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模样,季白书突然就想遂他们的愿,就当一个前尘尽忘、永远美满幸福的季白书。 所以他抢先一步质问何远报复方家是不是为了他,之后再否认他什么都没想起来,一切都是猜测,然后对何远的说辞表现出半信半疑,接下来不需再做什么,王元燿会补足所有漏洞,让他相信方家与他毫无关系。 季白书难得一次耍心机,为了维护爱他的人想要保护他的心意。 安抚好何远,季白书出门,见到门外不知站了多久的王元燿。 “怎么在这儿?” 王元燿牵着他的手,说:“没见到你,猜你在这儿。” “昨晚谁照顾季小吉?” “让妈妈去接送了。” 季小吉有人照顾就好,季白书随后问起何远这事怎么处理,会不会被控告坐牢死刑,方家、于子明背后的人是不是很难惹。 王元燿笑笑说:“不会,他们没法蹦跶了。七年前拿他们没办法,七年后蹦跶再高,也能一脚踩死。” 季白书依稀猜到一点,“何远没事就好。” 王元燿拥着季白书往回走,远远看到方家人堵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吵闹,方父和方母头发花白、神色疲惫,拦住医生要求他们必须调派资历最高的医生医治昏迷的方稷和于子明,那副做派一如既往高高在上。 “怎么?” “没事。”季白书摇头,无论方家还是方稷,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打定主意远离方家,却没想到方稷醒来后,记忆恢复了。 8 第 21 章(哥哥的番外...) 11 将于子明掐晕后,方稷松手,掏出手帕先擦干净手指,再去擦于子明脖子上的指痕,然后扔掉手帕,小心关上病房门,温声请求看守犯人的警察费心注意于子明,因为他觉得于子明有自杀倾向。 警察们多看他两眼,没说什么,只点头表示犯人罪行严重,上头点名不会让他轻易死去。 方稷停顿,问是谁点名保证于子明活下来的,警察摇头表示不能说。 他们不说,方稷猜得到。 于子明现在活着就是受罪,保证他活下来不是为他好,而是报复和折磨。恨于子明的人挺多,有权命令警察的人寥寥无几,傅家算一个,王元燿也是其中一个。 方稷离开医院,照常上下班,积极配合警方调查,连大势已去而心灰意冷的方父和方母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却都对他产生恐惧感。 方父和方母都知道方稷已经恢复记忆,知道他们曾经为了拆散他跟季常到底做过什么事,一直心惊胆战等着方稷的报复,但方稷没什么动作。 好不容易放心下来,以为方稷到底看重骨肉亲情不恨他们的时候,方稷派人强迫两人每天去医院看于子明换药。 烧得焦黑的于子明躺在病床上,全身被白纱包裹,不能打止痛剂和麻醉,每次换药都得撕扯下纱布,连着皮和肉块一起,整个走廊里都是于子明撕心裂肺的哀嚎,偏偏病房里每天24小时看守,不给于子明任何自杀的机会。 方父和方母被迫围观于子明换药一周,终于扛不住心理压力双双病倒,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方稷心中的恨远比他们以为的更深。 方稷要细水长流的折磨,而不是简单痛快的报复。 这对利益熏心的夫妻终于深感懊悔,向方稷忏悔他们的过错,而方稷只是看着他们,笑了笑说好好养身体便走了。 没有歇斯底里和破口大骂,也没有痛哭流涕和真情流露,只有一切照旧的冷漠。 方稷处理完身边的事,便开始筹谋如何追回季白书。 既然没失忆前的季白书看过他主动要求清除记忆的录屏,那就让他永远都不要回忆起过去,就让他们从头再来,重新开始。 12 方稷尝试找回他跟季常在一起的时光,曾住过的房子、约会过的地方,情人之间在特殊日子互相赠送的纪念品,甚至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他试图捧着这些东西去告诉现在的季白书,说这些都是他们曾经相爱的证据。 就像季常曾经对失忆的‘方稷’做过的事,如今他又循着季常走过的路再次走一遍。 他以‘老房子里有你亲生父母相册’的借口将季白书骗出来,兴冲冲的模样和强忍着不耐的季白书形成鲜明对比,但方稷让自己无视季白书的抗拒。 他满怀期待地带着季白书回他们共同的家,在一个老旧的小区深处,爬满爬山虎的楼房中层,从鞋柜的角落里摸出一把钥匙,熟悉感扑面而来,心头陡然五味杂陈,方稷突然热泪盈眶,将钥匙插1进锁孔,转动两下,没有如期待中的开门。 方稷的表情僵住了,用力捣鼓锁孔,门依旧纹丝不动,他情绪有些失控地锤门,不敢回头看季白书,只是不断重复:“太久没人来,锁孔里生锈,等一会儿就能打开,要是有点油滴一滴就好了……” 絮叨间,门开了。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发现这屋子竟住了人。 里面的人满脸防备:“你们是谁?” 方稷:“你是谁?为什么住在这里?” 里面的人一脸莫名其妙:“我是屋主,不住这里住哪?我都住七年了!你们到底是谁?我警告你们别找事儿,我已经报警了……” “你是屋主?那之前——之前住这里的人呢?” “我怎么知道?我有房本的,买房子都走正规程序,我告诉你们别想搞事情,我真的已经报警……” 季白书扭头就走,方稷愣怔片刻,赶紧追上去,身后的屋主叨叨半晌发现人都走了,骂了句‘莫名其妙’。 “季常,我不知道房子已经卖了,我以为房子应该还在,抱歉。季常,是你卖了房子……?” 季白书到了楼下,准备打辆车离开,闻言看了眼方稷说道:“‘季常’死了,他的房子、酒吧都被瓜分,你不知道?” 方稷顿时脸色惨白,想起被记在方高旻名下的酒吧地契,那是季常的地,也是季常的酒吧,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和确定关系的地方。 “我会、会还给你。”方稷说:“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你失去的东西都还给你。” “不用了。”季白书摇头:“有些东西丢掉就丢掉,我不想回收,比如过去的感情。而有些东西重要的不是地、不是房子,而是保存在里面的回忆,但那些回忆都被破坏、被丢掉了。” 他指着头上的房子:“你说那曾经是我的房子,里面有我跟父母、跟何远生活多年的回忆,但它有七年时光属于别人,那栋屋子不知道被粉刷过多少次,家具全部替换,曾属于我的东西都被当成垃圾收拾掉,或许收拾的人还会抱怨‘垃圾真多’。你明白我要说什么吗?就算屋子、酒吧还给我,我也找不到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 所以你的弥补对我来说,真的只是一个困扰。” “不是……”方稷勉强笑着,想去拉季白书的手,被躲开,只好握住自己的手,有些无措地说:“不要说这些话,季常。我,我已经处理好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阻碍,我父母再也不可能反对我们,我很快会跟于子明离婚。” 看着季白书安静温柔却无动于衷的目光,方稷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抿着唇,固执地说:“你感到困扰是因为你不记得我,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弥补我所有的过错。你相信我,你要相信我。” 季白书眉头紧皱,脚步匆匆,远离方稷,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回头看到方稷还站在原地,脸上挂着一如往昔的笑容,这让他觉得不安。 搓了搓胳膊,季白书决定回去后将这事告诉王元燿。 之前他没把方稷的纠缠当回事,现在对方听不进任何拒绝一味追求已经造成困扰,季白书怕方稷发疯,不择手段利用到季小吉头上,他得让王元燿知道,好提前做好防范。 季白书打定主意不管之后方稷用什么理由邀约,他都不会再回应。 而方稷目送季白书背影匆匆,回头看着曾经也是他们同居的房子的位置,喃喃自语:“我会弥补的……一切拨回正轨……” 13 王元燿从季白书口中知道方稷纠缠的事,沉默良久,握住季白书的手说:“我会解决,你别管方稷,别回应他任何邀约。” “嗯。” 王元燿犹豫着问:“你是不是想买回你父母的房子?” 季白书垂眸:“你知道的,我不记得那些事了。” 王元燿:“其实我后来想过买下你的房子和酒吧,但是慢了一步,又不能强抢做得太明显……不过你房子里的东西都还在,我当时全捡回来了。没能捡回来的,也都买下来好好存放着,想着哪天你恢复记忆,想寻找过去,不至于让你感觉太遗憾。” “所有东西都在?!”季白书震惊地问。 王元燿盯着他,笑问:“怎么这么惊讶?” 季白书依偎进王元燿怀里,不好意思地说:“有点好奇。” “哪天有空带你去看。但我先说好,不是什么东西都在,有些垃圾我扔了。”王元燿特意在‘垃圾’两字上加重音。 季白书眯起眼偷偷笑,抱住王元燿,在他胸膛上‘啵’一口,瓮声瓮气地说:“你做主,我又不会说什么。” 王元燿翻身压住季白书,“不生气?不反抗?” 季白书乖乖地不动,睨了他一眼,紧抿着唇不说话,脸白白的,短发散落下来,遮住眉毛,垂下来的眼睫毛像把小扇子,眼角有一些细细的纹路,可是不会让他看上去显老,反而多了岁月沉淀后赋予的优雅风1韵。 王元燿从季白书的额头一路吻下来,每吻一处就问一句让人羞耻的话,问得季白书连脚指头都羞红了。 季白书抱着王元燿的胳膊,任他做得再过分,也只是嘴上哼哼两句,掉两滴眼泪,一个推拒的动作也没有,简直就是助长他人气焰。 …… 王元燿轻抚着昏睡过去的季白书的背,了无睡意,亲着季白书的肩膀,轻声说:“我做过最正确的决断就是趁人之危。”趁你失忆的时候,把你骗到手。“所以不管多少个方稷跑到我面前撒野,我都不可能干成人之美的蠢事。” 他有些得意:“你现在是我的。季白书是我王元燿的,我果断追到手的。” 可季常不是。 王元燿又有些失落。 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也害怕季白书哪天恢复记忆而选择重新做回季常,那个不属于他的季常。 “如果你恢复记忆,大不了再追一次。”王元燿想了想,颇富心机地盘算:亲妈是季白书的导师,季小吉承认的爸爸是他,房子也是他的,连季白书的账户都是他在管,还有彼此的交际圈熟得不得了……哦对了,还有何远! 这么多附加条件助攻,怎么看都是他更胜一筹,就算恢复记忆,季白书也不可能始乱终弃了。 算盘敲满的王元燿放心的睡着了,养好精神,明天收拾情敌。 14 方稷近来的日子都不太好过,方家倒台得差不多,首都里到处都有人给他下绊子,这些他都能一一化解,最恶心的是王元燿天天上下班接送季白书和季小吉。 本来应该是他的妻儿!应该是属于他的位置! 方稷无法接近季白书,三番四次约季白书出来都失败,最后季白书还拉黑他。 没办法,方稷耍了点小手段,直接以新型抑制剂推广官方部门对接人员的身份进入科研院,终于见到季白书。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跟季白书单独相处,方稷单刀直入,掀开衣领,语气兴奋地说:“季常,你看。” 季白书不解,看什么? 方稷:“我割掉腺体了。” 季白书瞳孔紧缩,吓得立刻后退一大步,不小心撞到咖啡机发出巨响,方稷连忙问:“受伤没有?” “别过来!”季白书瞪着方稷,眼里都是不可置信:“你割腺体……你疯了吗?” 方稷露出笑容,还是斯文儒雅的模样,冷静成熟,任谁都不会想到他居然干出割掉腺体那么疯狂的事情,这行为不亚于慢性自杀! “当初,就是腺体害我们分开,现在我割掉它,再也不受oga的信息素诱导,我再也不会出轨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季白书不停摇着头,拒绝跟方稷的交流,一步步后退到门口,试图跑出去,紧接着被方稷一句话定在原地:“你恢复记忆了吧,季常。” 季白书僵硬着脖子回头,方稷胸有成竹的说:“你恢复记忆了,季常。” “你熟悉我,我也熟悉你。我每次见你都喊你‘季常’,而你每次都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回应,但真正失忆的人只会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至少需要两三秒的时间才能反应过来。” 方稷朝他走过去,边走边说:“上次我用你父母的相册留在老房子的理由将你骗出来,如果你没有过去的记忆,就不会对毫无记忆的父母产生多么深厚的感情,不会在时隔七年后为了一本父母的相册而相信一个对你来说完全陌生、且辜负你,还跟何远有仇的‘前情人’的话。 除非你恢复记忆,那些记忆唤醒你对故去父母的感情,和忘记父母多年的愧疚。 但你应该是不久前才恢复记忆,因为你不知道老房子被卖了。” 季白书的表情渐渐变了,从警惕陌生冷酷变成了方稷熟悉的温柔淡漠,他静静地看着方稷:“什么时候发现的?” “最近。有人故意给我添了很多麻烦,不让我找你。他手段挺脏的。”方稷意有所指地指责王元燿,说:“我见不到你,又很想你,想着几次见面,反刍你说过的话,顺理成章发现你的秘密。你藏得很好,我差点被骗过去了。” 方稷停在季白书正前方,一只手背在身后,死死掐住掌心,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继续说:“我知道于子明让你看了录屏,但是你相信我,录屏被剪辑过,我,我的要求是清除……那段记忆,我怕我瞒不过你,我怕你知道后不肯原谅我,跟我提离婚,我当时真的很害怕,我对我父母还存有太天真的想法,以为他们至少不会做得太过分。” 他给季白书看清脖子上做过手术的痕迹,忍不住泄露三分激烈的情绪:“ 现在不会了,你看,再也没有人、没有任何理由强迫你我分开!” 季白书握住门把,准备悄悄打开一举冲出去,却被突然冲到他面前的方稷按住,强行将门关了回去。 “季常,你心软,王元燿母子对你有恩,你一时下不了决定,我能理解。你说不出口的话,由我来说,我会帮你。”方稷抬手按住季白书的脖子,疯魔似的自说自话:“等解决这边的事,我们一起去南方,带着季小吉一起。你放心,我不会丢下季小吉……” 这一刻无比肯定方稷疯了的季白书猛地张开嘴大喊:“救命——唔!” 方稷捂住季白书的嘴:“嘘嘘,乖一点,别喊。我这就带你走。” 话音刚落,身后的门由外打开,两人回头看到出现在门口的王元燿。季白书一见王元燿,立刻依赖地想扑过去,但被一脸阴翳的方稷桎梏住。 王元燿见状,抓住方稷按在季白书脖子上的手掌用力一折,接着卸掉方稷的手腕,握住季白书的腰将人拉回来,再狠狠一脚踢过去。 方稷到底是拿笔杆子做事的,就武力而言打不过拿1枪的王元燿,一脚正中胃部,被踢得口吐鲜血。 吐掉嘴里的血沫子,方稷笑着挑衅:“你刚才在门口偷听吧,没想到季常恢复记忆还瞒着你?哈,你跟季常的婚姻是比我长,可是不如我了解他。” 王元燿安抚好季白书,解开扣子,冷冷地刺他:“比了解有屁用?你了解他还不是出轨?还不是伤害他、扔下他任人作践?失忆?很高贵吗?失忆的人就可以将人伤得体无完肤之后,舔着脸上门求复合?” “你说季常为什么瞒着你不说他恢复记忆了?是不是信不过你?你们好几年的婚姻了,他还是不信你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失忆那段时间,季常为了挽回我做出不少付出,经常出入军区大院,那个时候你也在吧。你就是那个时候留意到季常的吧? 那你应该明白季常有多爱我才对,还是说你爱的是爱着我的季常?你爱那个愿意为爱付出一切的季常?哈哈哈……王元燿,连季小吉都是我的血脉,你哪来的资格跟我争?就凭你妈妈对季常的恩情?凭你们那张不堪一击的结婚证书?” 王元燿那一刺正中红心,方稷也疯狗似的乱咬:“我是做错事,可要不是我做错事,要不是我失忆!有你趁虚而入的机会?你还不是趁着我失忆才得到季常?既得利益者哪来的资格嘲讽?” “妈的!” 王元燿一拳揍过去,方稷不甘示弱,两人像疯狗一样拳脚相向,互相撕咬,口出恶语恨不得凭着话语就能撕下对方一口血肉再嚼巴着吞下去,仿佛可以凭此证明自己在与季白书的爱情中属于胜者。 “没我这个既得利益者,你现在还能见到活蹦乱跳的季白书?你还有赎罪的机会?你妈的方稷,你真他妈有脸出现,你真有种就去查于子明、你父母、方高旻他们当年怎么逼迫季白书的,查详细点,一桩桩一件件,你看看你怎么对他的,那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就算分手了,对待旧情人都不至于那么狠!” “比了解?你了解他复健的时候疼得不停哭,怕吓到季小吉所以咬着毛巾,忍得牙龈流血吗?你了解一下雨他就全身都疼吗?你了解他现在有多怕火吗?知道现在家里所有需要明火的,他都不敢靠近吗?你了解,他的噩梦就是你和你的家人、你的oga带来的吗?” “方稷,你就是季白书的噩梦。” 两人分别吐出的话都朝着对方心脏最痛处狠狠地扎下去,下手也阴狠无比,往死里打的力道,闹出特别大的动静,整个科研院休息处的人都来了,赶紧喊保卫科过来处理。 而季白书脸色苍白,死死抓着手臂瑟瑟发抖,听清他们你来我往的对话,眼睛逐渐失焦,被迫卷入过往极其痛苦的回忆。 没有人能够忘记自己被火舌包裹的痛苦,除非他病理性的失忆。 如果说季白书曾经很爱方稷,最后也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往后只要他一想起方稷,记起来的永远不是爱过的回忆,而是大火、医院和监护仪急促的警报声,还有油煎火燎的疼痛。 保卫科的人死死按住王元燿和方稷,将两人撕扯开,劝说他们冷静,有话好好说,不要吵架,又有人来问季白书想知道怎么回事。 季白书猛地惊醒,白着脸说:“谢谢,没什么事,我来吧。” 他毫不迟疑地走向王元燿,对面的方稷一下松了挣扎的力气,盯着季白书有点可怜的呼唤:“季常……?” 王元燿也有些忐忑:“我不是故意打架的。” 季白书搀扶着王元燿说:“先去医院。” 王元燿半边身体靠在季白书身上,冲方稷露出一个得意嘲讽的笑,方稷忍下心里的难过,黑着脸跟在他们身后。几人受到不少注目,然而王元燿和方稷都脸皮厚无所谓,只有季白书尴尬不已。 三人坐同一辆车去医院,才刚出门口就遭遇意外,一辆车突然猛冲过来,疯狂地撞着车头,架势欲要同归于尽。因为毫无预备,汽车直接被撞翻。 方稷在外面,率先出来,回头拉着季白书出来,而王元燿也将他推出来,自己却被卡住,季白书心急如焚地拉扯着车门,喊王元燿快点出来。 王元燿让他先走,季白书不肯走。 方稷将他扛起来放到远处,按住他挣扎的肩膀说:“我去救他,你留在这里。”他深深地看了眼季白书,转身飞快跑过去,两只手掌被划破,终于扛起卡住王元燿右腿的车门,将人搀扶出来。 就在此时,撞翻他们的司机从晕眩中清醒过来,踩着油门咆哮着冲过来,季白书尖叫着提醒他们快跑,一边喊一边跑过来,然而那辆汽车近在咫尺,跑是来不及了。 方稷匆匆一瞥,认出开车的人是于子明的母亲,那个做梦都想成为高官正室的女人,却在距离梦想最近的时候家破人亡,接受不了事实而精神失常,没想到在他疏忽之下还能找到他。 这女人的目标就是方稷,因为方稷提供的证据扳倒了她的情人。 方稷回头看向奔跑而来的季白书,分不清他焦心忧虑的人是谁,他想着,如果季白书焦心担忧的人还是他就好了。 他想知道这个答案,无比迫切地想知道。 于是方稷一把推开王元燿,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被狠狠撞飞,内脏破裂,剧痛袭来,在半昏半醒间看到不远处扑过去拥抱住王元燿的季白书—— 答案出来了。 万箭穿心啊…… 15 方稷最终没死,肇事的女人被王元燿一枪击毙,而他及时就医,侥幸捡回一条命。 季白书捧着一束花和一个果篮来探望他,方稷背靠着软枕说:“王元燿舍得放你出来?” “他陪我过来了,在楼下。” 方稷嗤笑:“看到了。” 季白书:“谢谢。” 方稷:“用不着替王元燿感谢,你知道我不喜欢听。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巴不得他死在车祸里。” 季白书:“不管怎么说,你都救了他两次,我应该感谢你。” 方稷心脏像被攥住一样,梗得难受,舌根发苦发酸,酸得整个嘴巴都麻痹了,他知道这是嫉妒的味道。 “你不能原谅我吗?” “抱歉。” “我会继续等你,一直等下去。如果等下去的尽头是希望的话,就算只是欺骗自己的希望,我都会去做,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季白书无奈地看着他,尽管很残忍,他还是认真说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爱你。你救了元燿,我很感激你,但是不会爱你。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你就算为我而死,我也不会感动。只会觉得,非常困扰。” 方稷笑得很难看,低下头,手掌盖住脸说:“别告诉我这些。” “过去已经过去,不爱就是不爱,不恨也是真的不恨。”季白书顿了顿,说道:“曾经恨过的,爱恨都有,但我也许还是幸运的,我忘记了过去的爱恨,迎来一段赤城的爱意并赋以我全新的爱意。所以在我来不及特别恨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忘记了你。 你对我来说,只是人生里很短很短的一截,谈不上失败成功,也谈不上刻骨铭心。” 方稷问他:“你再也不会爱我,也不会恨我了?” “你知道的,爱恨都很累。” “我是不是真的失去你了?” “方稷,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好,有新的人生,新的爱人。” 季白书依旧是那个温柔的人,对任何人都温柔善良,哪怕对糟糕透顶的旧情人也愿意给予真诚的祝福,可比起季常的善意,方稷宁愿他给予恶毒的诅咒、辱骂,那证明他恨着他。 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便有破镜重圆的希望。 季白书却不肯给他机会,温和良善地打破他自欺欺人的希望,坚不可摧、牢不可破,让他没有一丝介入的可能。 方稷深感绝望,如堕无边渊底。 16 季白书探望归来,食指点着王元燿烦躁的眉心,“快长抬头纹了。” 王元燿瓮声瓮气:“那人渣没想方设法卖惨策反吧?” 季白书白他一眼:“想什么?我是三心二意的人吗?” 王元燿拥着季白书的肩膀:“那不是……我没自信嘛。那你说说,你记忆恢复的事怎么瞒着我,你知道我当时心都快死了吗?就差一点点,不行,你得安慰我……” 季白书耸着肩膀一边笑一边推搡王元燿,却没真将人推开,只是亲昵的玩闹。 …… 日光很好,那条鹅卵石路人来人往,年轻的情侣走过,年老的夫妻搀扶相伴,他们只是其中一对,平淡无奇,没人知道他们的爱情是激荡还是细水长流的日久生情。 没人知道,没人在乎,有人多么羡慕。 方稷隔着一扇玻璃,描摹季白书渐行渐远的身影,微不可察的颤抖,挺直的腰背垮下来,如崩断的弦终于崩溃,捂住脸更咽不止,如失偶的孤雁。 完结章(番外三) 晚上七点左右,傅嵊跟何远带着两个小孩回傅家老宅吃席,傅老爷子、傅奶奶和傅嵊的父母都会到场,令何远意外的是傅家期和傅家婧姐弟俩也在。 晚饭过后,傅老爷子让傅父和傅嵊去书房商量复婚的操办事宜,何远的意思领个证就完事儿,但傅家人显然不太同意,他们觉得还是得在老宅办个流水席,在圈子里公开说一下,表明傅家的态度。 何小二陪着傅奶奶和傅母说话,两岁的傅小思则被傅嵊带进书房,反正她什么也听不懂,而老爷子心疼曾孙,到时无论傅嵊提什么意见,老爷子都不敢发火。 何远在窗台边刷手机,查看学校那群兔崽子的作业,毕竟带的不止一个班,将近一百名学生的作业,批改起来不仅费神还容易旺肝火。 查看得越多,何远表情就越阴沉,要是学生在这儿,他估计能操着气息温和的语气说哭学生。 突然,一杯清火气凉茶放到面前,何远抬头,见是傅家婧,不禁眉头紧皱。 傅家婧见状吓得连连后退,“奶奶让我送过来的,她说你刚才晚饭吃得少,还捂脸,猜你上火,嘴巴长泡,就亲自去煮凉茶,让我端来的。” 何远回头看向小客厅的傅奶奶,她飞快转过头,逗着何小二玩。 傅奶奶之前不太喜欢何远,但自从傅嵊认定何远,死活不肯标记oga,她就有点认命,政府后来公开对信息素紊乱综合征有一定疗效的新抑制剂,再加上傅嵊成功完成戒断实验,不再有信息素紊乱的隐患,彻底解决傅奶奶心里的担忧,她便慢慢放下对何远的芥蒂。 近两年来,时不时送点东西,表达关心,也是表达当初做得不对的歉意的意思。 傅奶奶如此,傅母亦如此。 何远这人性格冷,对军区大院这圈里的人一向没什么好感,之前不愿意亲近傅家,之后更是有些随心所欲,多少有那么点大家维持表面关系就好的意思。 但傅家女性长辈用她们的方式别扭地向何远表达歉意,主动伸出友好的手。 何远对此会客气的回应,却不会主动亲近,他无法萌生好感,也不知道如何相处,他的亲人就季白书一个,而季白书和他年龄相差不大,两人都无父无母、也没什么年龄特别大的长辈,以至于他根本不擅长应付真正的长辈。 倒是何小二和傅小思跟傅家长辈们相处得不错。 何远沉默片刻,拿起凉茶一口气喝完,惊讶于味道甘甜,不是他以为的苦涩。 傅家婧嘟哝道:“大伯母舀了一勺自制糖浆,她说你受不了苦。而且糖浆对嗓子好,你干的是费嗓子的活儿,正好喝这糖浆。” 何远有点惊讶:“她怎么知道?” 傅家婧:“当一个母亲开始关心孩子,什么小习惯她都会知道。” 母亲?何远懵住。 傅家婧顺手拿走他手里的杯子,“我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你今晚留下来住吗?那什么,奶奶和大伯母准备了一整天,屋里大清扫,被子床单都换一遍。咳,其实你每次来老宅,奶奶和大伯母都会花大半天时间准备,只是你没什么想留下来的意思,就一直没开口,她们不希望你感到为难。” 何远:“那你还告诉我?” 傅家婧脸颊抽了抽,一看到何远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开始胃痛,当年何远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还在,没有随时间变淡,反而在家里人倒戈后,阴影更重了。 她腿肚子都在颤抖:“对、对不起。” 何远:“……”阴影有这么大吗? 他叹气,说道:“帮我说一声,谢谢她们。” 傅家婧瞬间愣住,惊讶地睁大眼睛。 何远顿觉别扭。 他其实很尊重长辈,只是尊重和相处不一样,他可以对陌生长辈做到尊重,却无法相处。相处需要亲近,需要付出和亲人等同的情感去维持,需要……敞开心怀,接受他人的关心,也去关心他人。 何远不会。 傅家婧走没多久,傅家期过来,笑眯眯问他喜欢什么味道的熏香。 “熏香?” “奶奶听说你最近睡眠不是很好,所以想熏点香助眠。她收藏了不少沉香,都是价值千金的好料,别人想买都买不到。”傅家期悄声商量:“哥,您看能不能跟奶奶要多点香料,分点给我?我按市价三倍回购。” 何远表情有点怪:“你自己去要不行吗?” 傅家期:“不行。奶奶不给,说我牛嚼牡丹不懂欣赏。你不同,你是读书人。” 何远犹豫,他还没决定今晚是否留下,结果傅家期落下一句‘说定了,谢谢哥’就赶紧跑了, “……” 现在强烈怀疑这姐弟俩是故意套路他的。 回头看向小客厅,傅奶奶跟傅母拉住傅家期姐弟俩轻声询问什么,两人老实回答,逗得两位长辈笑开花。何远收回目光,手里的作业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他懂点唇语,看出傅奶奶跟傅母的问话内容,和他猜想的一样。 不多时,傅嵊从书房出来,在小客厅逗留了一会,来到何远身边,蹲下来仰头看他:“奶奶说你今晚留宿老宅?” 何远:“我没说。” 傅嵊一僵,随即捏了捏何远的手背说:“没事,我去跟奶奶说一声。” 何远反手拽住傅嵊:“算了,也没说不留。” 傅嵊笑了,“谢谢。” 何远摇摇头,没说什么。 人心都是肉长的,傅家人这些年做出的努力和弥补,他都看在眼里,难免动容。 “婚期的事定了?” “嗯。爷爷他们老一辈思想,还是觉得婚礼是大事,不能静悄悄办。不办铺张浪费的婚礼,至少得做个家宴表态。你不用做什么,爸和妈负责,你到场就行。” 办婚礼是老一辈的传统观念,他们觉得结婚哪能不大办,不办婚礼酒席、不宴请宾客怎么说得过去?毕竟人生大事。 可何远和傅嵊这是复婚,都不同意大办,拗不过他们,便退而求其次,改办家宴。 何远抿着唇角:“我没意见。” 傅嵊倒是有点惊讶何远的好说话,蹭着何远的脖子亲昵地挤上同一张沙发问:“看什么呢?哦,作业。” 不提作业还好,一提心烦气躁。 “这玩意儿程序像狗脑袋长到屁股,尾巴长在脖子上,还是螺旋桨的样子。” “什么意思?” “狗屁不通却能运行的四不像。” “……” “这还算好的,起码能运行。其他跟瘫痪了一样。”何远戳着手机屏,心气又上来了,赶紧把手机丢给傅嵊:“你帮我看,我怕继续看下去脑溢血。” 傅嵊懵了:“我也不会程序啊。” 何远蛮不讲理:“我不管,我头痛。” 傅嵊伸出二指禅:“我帮你按摩?” 何远睨着傅嵊,想了想,把头靠在他胸膛:“按吧。” 傅嵊便伸出二指禅帮忙按摩太阳穴,而此时同军区的太太们都汇聚傅家小客厅讨论婚期的事,何小二端着茶杯撇着腿,端坐在女士中间,一张小脸正儿八经,时不时点头表示某女士品味的认可,或对另一位女士关于家政吐槽的赞同。 他还细声细气的发表自己独到的观点:“穿搭的话,简单清爽,突出气质为主,我觉得xx家的色彩拼搭永远不落潮流……我更喜欢xx家政,它每个月推出新品——哦,真的吗?怎么这样呢?” …… 傅嵊按摩的动作逐渐迟缓,迟疑地问:“何远,你觉不觉得何小二有点奇怪?” 何远:“有吗?” 傅嵊听着太太堆里如鱼得水的何小二那经典万能的句式,总觉得很熟悉,好像经常听见,“他小小年纪,怎么沉迷物质?” “何小二兴趣广泛,你没听他还提到家政吗?现在家里的家政用具都是他负责挑选的,很好用。这不算沉迷物质吧?你也不是不知道,何小二精力旺盛跟猴一样,等他耗尽精力今晚才能早睡。” 说到这个,傅嵊当即打消深思的念头,家里两个小孩精力旺盛太累人,他现在夜生活都变成一周一次,还不能在家里做。 “今晚,何小二跟傅小思分别跟奶奶和妈睡,就你我独处一室……”傅嵊咬着何远耳朵。 何远按住傅嵊手腕:“现在别闹。” 傅嵊下巴就隔何远肩膀上了,眼里都是笑意,现在别闹,晚点就可以闹了。 小客厅的太太们聊完一段话题,发现窗台一对小情侣喁喁私语,亲昵的氛围浓得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由窃窃偷笑。 何小二不明所以,“你们笑什么?” “哎哟,开心就笑嘛。”太太们还不至于糊涂到分享这种事,互相对视,嘻嘻哈哈又笑作一团。 自认十分了解太太团心事的何小二有些摸不着头脑,懵懂地环顾一圈,想着原来还是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嘛。 书房里的男人们商讨完第二轮话题,便都陆续出来,在对面的大客厅烹茶谈政事。 夜色渐晚,军区静谧,而老宅内私语不断,直到深夜。 复婚家宴如期而至,傅家老宅开宴,哪怕对外称只是家宴,仍旧宾客如云,席如流水。 何远上午出去见了几波人,认住一些人的面孔,中午上楼陪着何小二和傅小思。一点多的时候,季白书一家受邀前来参加家宴,王元燿在楼下被缠住,季白书和季小吉则上楼跟何远待一块儿。 楼下热闹,楼上倒清静。 何小二和傅小思早上兴奋过度,午休这会儿累了,躺在凉席上呼呼大睡。 何远拿出一个木盒子,对季白书说:“这是我淘来的沉香,安神助眠,你拿去用。” 上次留宿老宅后,他跟傅家人的关系破冰,逐渐回暖,在傅奶奶的影响下,也对沉香感兴趣,被带着淘了不少品质上乘的沉香。 季白书接过问了句:“孕夫能用吗?” “不宜多用。沉香的味道刺激性还是挺大,不适合长期用。少量、低量使用——”何远猛地瞪着季白书的腹部:“有了?” 季白书笑得很温柔,手掌贴着腹部说:“才一个月,不太稳定。” “王元燿知道吗?” “还没说。” “不是说不可能再有了吗?” 季白书重度烧伤,器官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王元燿也是腺体受伤,两人一个a一个b,中标几率直接掐灭,两人早就放弃生育,谁料时隔十几年居然有了? “哥不会是为了怀上小孩做了各种不利身体健康的实验吧?” “瞎说。不是。”季白书顿了一下,说是新型抑制剂修复了王元燿受伤的腺体。“这是意外,也是惊喜。” 何远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凝望季白书微笑的模样,不知怎的,想起以前曾赏析过的一副圣母玛利亚名画,当时没感觉,此刻却有共鸣。 窗外的知了喳喳叫,偶尔几声鸟鸣,仿佛是夏日吵闹着显摆它的存在感。窗明几净,阳光澄澈,窗台边的紫色小花轻轻一颤。 走廊传来稳重的脚步声,门被推开,进来傅嵊和王元燿,眼中各自都是自己的伴侣。 傅嵊抱起何小二说:“何远,该去楼下拍全家福了。” “好。”何远抱起傅小思,一前一后出门。 刚走到楼梯便听到里屋突然爆发王元燿兴奋的呼声,何小二睡眼朦胧地嘟哝:“有猩猩……” 何远被逗笑,傅嵊轻声问怎么了。 何远说他有一个新侄子了,傅嵊挑眉,笑说:“那得提前准备满月礼了。” “不着急,还有几个月呢。” 楼下,傅家期催促:“哥、远哥——快点——” “走。” 傅嵊牵着何远的手,身影逐渐拉长。 阳光下,温馨圆满。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